《凉城客栈》 第一章 我此生最烈的伤口 ----很多年前,我曾和雅雅开玩笑说,如果你离开我,我必孤老此生。那年三月,她向南,我向北,她说再见,她和我真的没有再相见,哪怕只是路上的一次偶遇,真不知道是一语成谶,还是得尝所愿。 春风得意马蹄疾。 冷北城一向很得意。双十年华,领袖群伦,娇妻爱儿,风靡武林,这些都是他骄傲的资本。 他十三岁出道,孤身刺死太行山独脚大盗“狂刀”战千羽,十五岁迎娶江南“霹雳堂”雷劈水雷三爷的掌珠雷晓雅,十七岁连挑丰都“一窟鬼”,风头之健,一时无两。 十九日前,太白之巅,冷北城以一招“寂寞如雪”一刀斩下“多情公子”花千错的头颅,将武林盛传已久的第四件神兵“多情环”收入囊中,冷北城的大名更是轰动江湖,如日中天。 神兵在手,天下我有! 重振凉城雄风,一统武林,君临天下,一直是冷北城多年努力奋斗的夙愿。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冷北城归心似箭,每每想到娇妻雅雅亲手煮的“鳕鱼豆腐汤”和爱子冷冷那热乎乎的小手,他心里都会有股暖流,满身的伤与痛就浑然不觉了。 家和家人,永远是浪子离人疗伤避风的温暖港湾和眷恋。 凉城门楼的飞檐上,一条红色的丝巾,在三月黄昏的风里飘飞。 风尘仆仆的冷北城脸上,展露出一丝浅笑,那是妻子雅雅在等待他归来。 凉城的女主人雷晓雅,出身名门,美丽大方、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几乎所有女性的美德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婚后的雷晓雅相夫教子,将“凉城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与丈夫冷北城的爱情故事更是被江湖市井交口称赞,津津乐道。 华灯初上,明亮的烛火,将幽静的“雅阁”映的满室清辉。 钟爱的“烧刀子”关东烈酒已然温热,在夜光杯中泛出诱人的琥珀色,卤花生、鸡蛋炒春韭、凉拌盐白菜、腌牛肉干,几样精致可口的菜也都是平时冷北城最爱的。 冷北城注目向妻子,雷晓雅仍在昏暗的厨房里忙碌着,就像一束鲜艳的盆花,放在夜色之中没了颜色,可是,冷北城的视线仍被那个美丽的侧影牢牢吸引,恋恋不舍,不可分割。 冷冷躺在“雅阁”一角的小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睡得很熟,也很香。 厨房里传来雷晓雅温柔的声音:“冷冷白日里贪玩,有些着凉,舒总管已经给他喂了药,晚饭后刚刚睡着了。” 冷冷的身体一直不好,先天的“血症”,让五岁的冷冷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都要虚弱瘦小。这几年来,幸亏有精通医道的总管舒自倦细心照拂,冷冷的病情,才不致于加重恶化。 冷北城随口问道:“哦?舒兄他走了?” 雷晓雅柔声道:“舒总管刚刚走,他说今晚会有雷雨,要回去收拾晾晒的草药。”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凉城能在短短的七年间,就有如今的武林地位,是与凉城大总管舒自倦不无关系的。 舒自倦是个忠心耿耿、淡泊名利的人。他是冷北城的好帮手,好朋友,好兄弟。 舒自倦不嗜酒、不贪色、不好赌、不重财,对权势视若粪土,无欲无求;他最大的喜好,就是钻研医药。据说他的医术,已不在他的同门师兄金梦枕之下。 金梦枕是皇宫首席御医,一个医术通神、贪权恋位的的名利场人物,与师弟舒自倦的志趣平淡正好背道而驰。 冷北城很庆幸自己能结识舒自倦,能有这么好的朋友。 七年来,冷北城为了振兴凉城东挡西杀,如果没有像总管舒自倦、账房温十七等这样的一帮热血兄弟同生共死、任劳任怨的与他并肩作战,凉城的战旗,恐怕早就在各大武林门阀的排挤倾轧下轰然倒塌了。 冷北城有感而发的道:“我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多亏舒兄在家照顾你们母子,明天请他来喝早茶,我要好好谢谢他。” 雷晓雅眸子里,突然泛起了一道异样的涟漪,道:“爷稍等一下,你最爱喝的‘鳕鱼豆腐汤’就要煮好了。” 冷北城看着妻子婀娜多姿的侧影,有几绺长丝,披垂在雷晓雅的脸颊上,有时侯她很耐心的去拨了拨,偶尔很没耐心的绺一绺,袖子举起的时侯,皓腕特别白细好看,令冷北城从动容一直动到了心。 两个月的奔波劳累,六十天的拼搏厮杀,终于在这一刻,整个人松弛下来。 事业功成名就、妻子温良淑德、儿子聪明乖巧,一个拥有了这一切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冷北城有! 他如今已集齐四大神兵,他还要称雄武林,争霸天下! 烛光的暗影里,冷冷悄然无声的地窝在薄被底下,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年轻父亲的心,不自禁地爱怜起来,隐隐作痛。 在年青父亲的心目中,体弱多病的冷冷,从小就是个聪明又懂事的乖孩子;他与妻子商量过了,待到五月冷冷六岁生日一过,就将孩子送到温先生的账房读书。 冷北城希望冷冷做个有学问的文人,将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而不是如父辈这般,在腥风血雨的江湖里追名逐利,舍生忘死。 江湖,是一场无涯的噩梦。从你拿起刀的那一刻,已再无回头路。 想想他这一次长白之行,已经两个月没有抱过冷冷了。 带着愧疚感,冷北城站起身来,满怀爱怜地走向冷冷躺卧的小床榻。这时候的冷北城,像一位天底下最平凡的父亲,更甚于像一个声名赫赫的凉城城主。 薄薄的、小小的被子,轻轻地盖过了冷冷的的口鼻,只剩下半张白生生的小脸和黑漆漆的头发露在被子外边。 冷冷睡得很熟、也很死,丝毫没察觉到冷北城在他的小床前蹲下身来,仔细的端详。 “真是个贪睡的孩子,想必是白天玩耍的太狠了……”冷北城满眼怜爱的自言自语着。 冷冷的小手稍稍露在被子外,冷北城伸手,想把爱子的露出来的小手塞回被子,塞北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 但是---- 就在冷北城触及冷冷的小手的刹那,他的一颗心,陡地惊骇得几乎要从口腔里蹦出来---- ----冷冷的小手,死一样的冰冷!就像十九日前他从“多情公子”花千错死尸掌中夺下“多情环”时触摸到的手感觉一样! 颤抖着伸出手,冷北城在冷冷的鼻息下试了一试,他的脑袋“轰”地响了一下! 冷北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冷冷已经没有了呼吸! 冷!冷!已!死! ----可雷晓雅刚才却说冷冷睡着了?! 此时,雷晓雅还在昏暗的厨房里为自己熬汤,“雅阁”里只有自己和失去了生命的冷冷。 冷冷的小手五指紧握,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冷北城掰开冷冷的指尖,掌心一个纸团,摊开来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正是冷冷的笔迹。 冷北城既惊、又怒、且痛、更恨,他双拳紧握,目露凶光,周围劲气激荡,“雅阁”里落地的窗帘无风自动。 纸团上写着: 娘要杀你,酒中有毒! 第二章 愿无岁月可回头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淡淡的清辉,笼罩着凉城大大小小的庭院,和那悬挂风铃的飞檐。 冷北城的心,已经冰冷至冻结。他甚至听得见自己紧握双拳的指节发出的格格作响,他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雷晓雅,你竟是如此狠毒的女人!” 檀香木桌上,两杯“烧刀子”烈酒,相同的清澈和醇香,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冷北城知道,这两杯酒中必定有一杯是毒酒,冷冷最后留在掌心纸团里的字,无疑就是对自己的示警。 轻轻地,冷北城将两只酒杯调换了位置,嘴角带着一抹残忍。 厨房脚步响,湘竹门帘轻轻一挑,雷晓雅两只手端着一个热气满满的汤锅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香气扑鼻,是冷北城最喜欢吃的“鳕鱼豆腐汤”。 美酒佳肴,举案齐眉,醉人的良夜就像情人的眸。 冷北城淡淡的道:“冷冷怎么会生病呢?要不要紧啊?”他此时的面色,已经平静若水。若果说人的心可以死的话,那么,他的心此刻已经心死如灰。 雷晓雅习惯的拢了拢鬓边的那缕青丝,淡然的道:“不碍事,大概是贪玩出汗,凉到了。” 冷北城心如刀绞,暗暗凄苦冷笑:“冷北城啊、冷北城,你六年前眼瞎不成?竟然娶了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亲骨肉、而在已经凉透的孩子小小的尸体面前再欲谋害亲夫尚面不改色???” ----雷晓雅!你真的该死!!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偿还冷冷!!! 端着酒杯的手有微微颤抖,冷北城刚刚还对自己要痛下决心杀雷晓雅恍惚有一丝丝不忍心,毕竟雅雅自己六年的结发妻子,现在,他已没有一丁点犹豫,他已决意杀了雷晓雅! 只有杀死雷晓雅,才是对冷冷、对自己、对凉城上上下下最好的交代。 夜光杯中的美酒在烛光下泛着碎美而跳跃的的光影,雷晓雅举杯齐眉,嫣然道:“爷,此去关外多有辛苦,雅雅敬爷一杯,暖暖身子吧。” 冷北城亦举杯道:“说到辛苦,我不如贤妻,要照顾冷冷,还要打理堡中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我也敬你。” 郎才女貌,举杯对饮,言笑盈盈,又有谁知二人此时满腹各自狠毒无情的算计? 冷北城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下这杯酒,夫妻六年恩爱情深便宜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烈酒入喉,冷北城陡然惊鸿雪影般的心惊,一道难以言状的灼热感从他的胃,直冲口腔,痛的撕心裂肺。 他已中毒!!! 冷北城天赋异禀,学兼五绝。他的用毒本领,甚至不在四川“唐门”唐傲与岭南“温家”温辞这两大毒道高手之下! 冷北城是看到妻子雷晓雅已经将自己面前的酒咽下之后,才饮下了自己这杯酒,他早已经将两个人身前的酒杯互换了位置,就算两杯酒里有一杯是毒酒,那么,喝下毒酒的也应该是雷晓雅而已。 ----难不成雷晓雅在酒里下了连自己都识辨不出的异药奇毒?! 好、好、好!我冷北城一世英雄,却是瞎了狗眼,看错了枕边人! 冷北城不怒反笑,悲愤得几乎冷笑出声来,万料不到雷晓雅这个平素里温顺听话、默默无闻的小女人,竟瞒着自己偷偷地留了这么一手? 烛火依旧明亮,雷晓雅已开始微微露出笑意,道:“断肠箫、相思刀、离别钩、多情环,七年间爷走遍大江南北,今日终于集齐了四大神兵,现在可是该把这些宝贝交给为妻一起保管了吧?” 冷北城心如刀割,额头鬓角隐见冷汗,全身一丝力气也无,但仍保持着平稳的坐姿道:“也好,你我夫妻一向相敬如宾,不分你我,放在你那保管我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雷晓雅把玩着耳际垂下来的青丝,好看的眉睫轻轻地挑了一挑道:“为妻也是为了爷好,你身系重任,日夜奔波操劳,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呢……” 冷北城冷冷地笑了一声,道:“贤妻倒是很关心我呀?” 雷晓雅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她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般,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那一刹那,冷北城突然发现,原来雅雅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笑过了,真的是好久、好久了,久到甚至他忘却了她上次微笑是什么时候。 雷晓雅肆无忌惮的笑着,冷北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将小腹内那种灼痛感生生压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冷北城精通五绝,擅读人心,一个温顺恭谨的贤妻良母,若没有野男人的指使勾引,绝不会骤然变成狠心毒肠杀子害夫的蛇蝎恶妇。 这时候的冷北城,心又是一阵撕扯的疼痛:我深爱的雅雅,居然已经有了野男人?! 先是放浪形骸的笑容在脸上一僵,继而雷晓雅吃吃地笑着问道:“爷说的是哪个男人?” 雷晓雅好久没如此开心过了,过了今晚,她就可以跟自己真心相爱的那个他远走高飞、双宿双栖,逍遥快活了。她有开心的理由,是以她以一种猫逗老鼠的姿态,半歪着臻首瞧向自己的丈夫。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云遮月,空气凝重而沉闷,是要下雨了么? 冷北城一动不动的看着妻子,目光如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时坐在他对面嬉笑的女人早已是千疮百孔。 “蓬”地一声轻响,桌上烧结的灯花爆了一下,烛光稍暗,放置冷冷尸体的小床后面,垂地的窗帘陡然掀动,轻轻地转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一出现就站在暗影里,他身着一袭月白色暗纹长袍,衣垂青色玉佩,足踏云履;头戴白玉长冠,如墨般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半面容颜,只露出半张倾世的脸,勾魂夺魄的凤眼,绯色薄唇的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意,既危险又让人忍不住沉沦。 冷北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个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这个人冷北城太熟悉了,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是---- ----总管舒自倦! 第三章 忘情水 舒自倦一转出来,就向雷晓雅道:“还和他废什么话?取神兵要紧!” 冷北城脑海里惊变迭起,正想质问舒自倦为什么会在这里,雷晓雅却已经替他问了出来,她幽幽的说:“自倦?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冷北城怒极反笑,从雷晓雅说话的语气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种语气,是热恋中的痴心少女向自己钟爱的情郎撒娇嗔怨才该有的语气。 一出现就声音急迫激动的舒自倦,此刻听了雷晓雅轻轻一问,立时表情转缓,换了一种温柔的口吻答道:“嗯,我是担心你……怕他伤到了你……” 舒自倦一双丹凤眼,旁若无人地注视着雷晓雅发亮的眼睛,目光象初涉爱河的少年郎般专注,含情脉脉。 “唉----”似乎被整个世界所遗忘、所抛弃的的冷北城,突然叹了口气。 冷北城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像舒自倦如此温柔、那般仔细地待过雅雅;他是爱雅雅的,他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和骄傲,一个男人,放下刀就无法保护你,拿起刀就无法拥抱你,他太忙了,忙得竟然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雅雅一眼,至少是没有像舒自倦这样深情款款地看过雅雅一眼。 雷晓雅拉起舒自倦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前,微责道:“你呀,真是个傻瓜,他中了你新研制的毒,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舒自倦转视冷北城道:“也是啊,城主中了我的‘忘情水’,怎么还有力气伤害你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紧张你了……”当他转身面对冷北城时,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到一点点的愧疚和不安。 冷北城体内的毒已感觉不出很痛,因为他的心太痛。 这时候他才明白的知道,这种连自己都辨别不出来的毒,竟是出自舒自倦的杰作;想想也对,世上能有本领毒倒他冷北城的人,绝不会超过七个,而无论你怎么算,舒自倦都必定是这七个人其中之一。 冷北城道:“六年前,你因调戏宫中贵妃,被你的掌门师兄金梦枕逐出师门,流落长安街头,如果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怕是早已饿死沟渠,是也不是?” 舒自倦掀开他的袍拜,露出肋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刀疤,微微笑道:“就是那年,城主为夺‘相思刀’,约战太行独脚大盗‘狂刀’战千羽,是我替你挡了这一刀,事后你独占美名,对我相助之功只字不提。” 说话间,他突然撩起遮挡住半张脸的长发,指着自己那半面满是恐怖恶心的脓包血泡、与另外半边美颜俊脸判若两人的面颊,激动的道:”还有这里,三年前,丰都城一战,我助你争夺‘离别钩’,拜‘丰都一窟鬼’毒砂所赐!你是救过我一命,但这六年来,我给你当牛做马,出生入死,我都加倍还给你了,我舒自倦不再亏欠你冷北城什么了。“ 舒自倦说话的时候,雷晓雅已经站在了舒自倦身边,在他讲话的时间里一直用温柔的眼波全心全意地望着他,带着满满的心疼。 冷北城的心里已痛得麻木,麻木的连一阵阵的心酸都感觉不到了。 冷北城静静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舒自倦微微有些得意,道:“就是在我被毁容的当夜,你得到神兵,踌躇满志,呼朋唤友,饮酒高歌,浑然忘记了后院药房里还有一个独自默默舔着伤口的我,你更不会了解一个人们心目中的美男子沦落成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是一种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是雅雅陪我度过了那段我人生中最痛苦煎熬、最低落惨淡的时光。你太不珍惜雅雅了,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兄弟、你的武林霸业,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女人是需要人花时间和心思来陪的,雅雅不是你摆在家里向你江湖朋友炫耀的花瓶摆设,她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太寂寞了……” 舒自倦侃侃而谈,绝无丝毫做作之态。他说的很动情,字字击打在冷北城那颗如梦初醒地心上。 “额,你们在一起两年多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就那么突然的,冷北城很想笑一下,装作不痛不痒的笑一下。 雷晓雅道:“我们只要拿了四大神兵就走,绝对不会伤害‘凉城’里的一花一木、一虫一草。”她说话的时候,那仿似要融化一切的温柔的眼波,始终不肯、也不舍离开舒自倦片刻。就好似一眨眼,都会是她的损失。 其实,现在对雷晓雅而言,什么荣华富贵、什么贞操名节、什么绝世神兵,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那位温柔的舒自倦,心里满满的,都是舒自倦。 舒自倦也道:“城主,‘忘情水’虽然不能致命,但会在短时间让您失去所有功力,我劝您还是乖乖的把四大神兵交给我……我们吧,您若强行运功提气,必将经脉爆裂而亡,望城主自重。” 原形毕露,舒自倦的神情仍是波澜不惊,对旧主冷北城的态度依然恭恭谨谨,绝无小人得志时的飞扬跋扈的得色。 冷北城心如刀割,他绝然想不到自己一向视作师友的好兄弟舒自倦竟是个人面狼心的衣冠禽兽,夺妻杀子、下毒夺宝,毁我冷北城所有幸福和希望于一旦!!! 冷冷已死、雅雅已叛,家庭已破,生有何恋? 冷北城暗暗提了口气,缓缓道:“四大神兵就在我身上,你自己过来拿好了!” 舒自倦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他的口中虽说好,但脚下却未曾动半分,而是转眼去看身旁的雷晓雅,用目光暗示她去把神兵取给自己。 雷晓雅道:“自倦,我们是不是拿到神兵后马上离开?” 舒自倦点点头道:“嗯,马上离开,离开凉城、离开塞北,此后天涯相伴,永不分离,生生世世。” 雷晓雅脸微红,道:“好,我去拿。” 两个男女笑语嫣然,绝没有把这里的主人放在眼里似的,他们已经把冷北城当做了死人。 第四章 一个人的信誓旦旦 冷北城发现自己错了,但实在太晚了。 他本想待舒自倦靠近时,拼尽全身爆裂也要与其同归于尽,可惜,面无心机实则极具城府的舒自倦,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来的是雅雅。 当近在咫尺的雷晓雅将手放入冷北城腰间时,他有千百个机会能立即格杀她,但他忍住了。对雷晓雅,冷北城已无可恋,但他不愿用最后一个机会换雷晓雅的命。冷北城想杀的,是舒自倦。 雷晓雅将一柄似钩似剑、亦钩亦剑的奇怪兵刃拿到手中,舒自倦的眼睛,亮了一亮道:“就是它,还有三件,快都拿过来。” 雷晓雅顺从地应了一声,冷北城突然问了一句话,一句他一直很想问、很应该问,但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 他问:“就为了舒自倦,你就狠心的杀了冷冷!?” 雷晓雅如中雷击,突然怔住。 冷北城继续怒声质问道:“你竟然狠心杀了冷冷?他只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啊?你要走、要飞、要滚、要与情郎私奔,你请便就好了,孩子碍着你们什么事啦?你竟然狠得下心杀他?” 雷晓雅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忽而向冷北城暴喝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脑海里映出冷冷惨白冰冷的小脸,冷北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告诉对面的女人:“我们的冷冷死了!是你杀了冷冷!” 雷晓雅惊飘的目光望向角落里的小床,望向小床上蜷着弱小身躯一动不动的冷冷。陡地,雷晓雅目光疯狂骤现,她没有动,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她的青丝长发已经开始颤抖。 舒自倦沉声道:“雅雅,别听他胡说,把四大神兵拿过来,我带你马上走……”他沉稳的声音之后,掩藏着太多的急躁和不安。 “哗啦”声响,雷晓雅僵硬凝重的身形撞飞了两张檀香木椅子,跌跌撞撞抢到小床前,她的掀开薄被的手,蓦地定格在了半空中,然后,她的整个人都呆住---- 雷晓雅的惊、雷晓雅的痛,冷北城看得出来,那种似曾相似、撕心裂肺般的惊和痛,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 杀死冷冷的不是雷晓雅! 那么,凶手是谁? 窗外,死一般寂静,有风,很凉,满堂的烛火在“突突”地跳动。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雷晓雅的眼睛依然盯着冷冷惨白的小脸,缓缓地问向舒自倦道:“是谁杀了我的冷冷?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暗哑,整个人好似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舒自倦突然把手指向冷北城,大声道:“是他!是冷北城杀了冷冷!” 冷北城冷笑,并不辩驳。 雷晓雅突然抬头向冷北城道:“真的是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负心汉,为冷冷报仇----” 话音未落,雷晓雅身形急闪,手中精光急速闪动,柄又窄又细的钩剑“离别钩”还没有刺中冷北城心口时,陡然倒转刺向---- ----舒自倦! 钩剑的光芒,映亮了舒自倦的眉眼! ----舒自倦,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招惹了我却又要伤害我? “雅雅小心!”冷北城大呼。 他不知道雷晓雅为什么要小心,他更不知道自己让雷晓雅小心什么,他只是捕捉到了舒自倦死亡降临之前、眼神中的那微不可察的淡定和阴戾。 果然,“离别钩”没有刺中舒自倦,雷晓雅已经倒下。 倒在了冷北城的怀里。 雷晓雅看着舒自倦愤声道:“为什么要杀冷冷?” 舒自倦叹了口气,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道:“我也不想杀冷冷的,我一直很疼冷冷,你是知道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我向酒杯中下毒的时候恰恰醒来,所以我只好杀了他。” 雷晓雅痛苦摇首的道:“你又何苦多此一举?你还是不相信我,其实我早已经按你的吩咐在他的杯子里下过毒了……” 冷北城轻笑,缓缓地道:“蠢女人,他要毒死的是我们两个,所以,两个杯子里他都下了分量不等的‘忘情水’。” 舒自倦眉尖一动,道:“这你也猜到了?不错,你这个人太聪明了,我不得不防啊,以你的警觉和经验,若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起了疑心的话,肯定会把酒杯的位置掉换,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把两只杯子里都下了毒……” 冷北城接着道:“所以,你干脆写了示警的纸团再塞进冷冷的手心引我入局,是也不是?” 舒自倦微笑道:“你这个为人父的平素那么忙,冷冷的蒙前课业一向是我这个‘总管叔叔’辅导的,模仿他的字迹,对于我这种聪明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舒自倦的智慧与冷北城在伯仲之间,他知道自己能想到的,冷北城也会想到,所以他才不惜牺牲泪雷晓雅布置这个疑阵;冷北城万万想不到,自己一路风寒厮杀、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竟是赴一场精心杀局! 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躺在冷北城怀里的雷晓雅向舒自倦求证道:“不!我不相信你会害我!你不是曾经说过,要带我走,离开这寒冷荒凉的塞北、回到我的家乡,回到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江南,让我开始新的生活吧?” 很显然,这个美丽的承诺,是雷晓雅投进舒自倦怀抱最重要的原因。 雷晓雅期许的目光开始转淡,她已经发觉到了昔日那个温柔的舒自倦好看的嘴角,泛出的那一弯嘲愚的笑意,她知道,她错了,错得无可回头。 舒自倦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还真是个蠢女人哎,你以为我会爱上你这种抛夫弃子的女人吗?呵呵,只要绝世神兵在手,我舒自倦一统武林,功成名就之日,主动投怀送抱的美貌少女多的是,你只是我的玩偶,现在我厌了便可以丢了。” 雷晓雅低下头,低低的声音道:“嗯,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舒自倦,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对我好,因为没有人会像你那样让我难过。你给我的,是万念俱灰的伤害;我给你的,是竭尽生命的成全。我曾以为就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后来我才发现,这是最傻的誓言,更是我一人的信誓旦旦。 第五章 寂寞如雪 舒自倦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夫妻二人面前,好整以暇的道: “冷北城,知道我为什么要反你吗?六年了,我为你当牛做马、拼死拼活六年了,这‘凉城’至少有一半的基业是我给你打下来的!可我如今得到了什么?论智慧、论武功、论才学,我舒自倦哪一点比你冷北城差?可你却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却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凭什么?你冷北城能做到的,我舒自倦同样做得到!我要成为武林至尊,号令江湖!我不想再回到街头去做遭人白眼、唾面自干的叫花子!” 最后几句话,舒自倦是喊出来的,很用力的喊出来。 冷北城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可你不该杀了冷冷!” 舒自倦神经质的笑了笑,突然把长发遮住的半张脸凑过来到:“我今晚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冷北城道:“比你过去的六年加起来的话还要多。” 舒自倦平素收敛锋芒,沉默寡言,是以,只有面对死人时,他才会不吝啬自己的口才。在他眼中,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冷北城与雷晓雅,现在都已经是死人。 红烛将尽,冷北城与雷晓雅的生命也该走到终点了吧? 舒自倦毫无征兆的收起笑容,道:“城主,夫人,已经很晚了,你们也该安息了吧?” ----舒自倦准备杀人! 冷北城看向满脸泪痕的雷晓雅,吹了一声口哨,苦笑道:“我死后,请不要靠近我的尸体,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我的手,帮你擦干眼泪。” 烛花蓦地又爆了一下,满室阴风习习,鬼影飘忽。 雷晓雅睁大了眼睛,突然手指着舒自倦背后,大叫了起来:“冷冷!冷冷----” 正要出手杀掉冷北城的舒自倦,被雷晓雅的惊叫声吓了一大跳,蓦然感到颈后有微微的冰凉---- 有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轻轻在抚摸他的后颈! 舒自倦感觉到有人将冰凉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朵,吐着阴气,轻轻地叫他:“总管叔叔……总管叔叔……你陪冷冷玩弹珠好吗?” 背后的人怎么可能是冷冷?舒自倦心狂跳,这怎么可能?冷冷早已经死了,自己是眼睁睁看着冷冷亲手将他掐断气的,难道…… 难道是鬼?! 舒自倦强迫自己“嚯”地掉转头去,窗外适时地略过一道闪电,响起一声惊雷,他方一回头,竟大吃一惊,骇得魂飞天外----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面色惨白的冷冷!!! 舒自倦惊!大惊!!! 冷北城等的就是这一刻,冷北城出刀,刀光如雪,寂寞的雪。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雅阁”外,电飞雷鸣,风雨交织;“雅阁”内,却是下起了一场凄、凄、美、美的雪,凄美得让人落泪。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不应该有雪的。 那是冷北城最后的杀招:寂寞如雪。 舒自倦猛地推开身后僵立的冷冷,触手冰凉;冷冷真的已死,但怎么会无缘无故趴到自己身后来了呢?是哪里不对? 在电光火石间,舒自倦突然想起冷北城吹的那声突兀的口哨。 不好!他已想通是怎么回事,他猛回头,面对的却只有纷纷茫茫的漫天飞雪…… 他蓦然惊觉雪中有风、风中有刀、刀上有锋,锋上有血---- 舒自倦缓缓倒下去,眼睛带着莫大的惊恐和不甘,口中喃喃的道:“三月十三,莫非是天意……”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毫厘之间。所以,舒自倦死了。 ----十三岁出道那年,我在“中原镖局”的后巷邂逅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孩子,她是岭南温家的女儿温襄儿,她把家传的绝世神兵“断肠箫”和“驱鬼驯兽”术倾囊相授;后来雅雅出现,我离开,襄儿没有挽留,我也没有再回头。就这样,那段自以为石破惊天的感情,无风无雨也无晴,无疾而终。曾说好要一起走天涯,后来却在各自城市安了家。 冷北城利用驱鬼术牵引冷冷的尸身,让舒自倦分神,然后耗尽全身精力,以一招“寂寞如雪”杀了他! 舒自倦在离开的皇宫大内时,曾经对他的师兄御医金梦枕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知道我正要去做一件天大的坏事,可是又怎么样呢?我生就是一个坏人,不做坏事难道让我去吃斋念佛吗?太不感兴趣的事,我做不来。” 现在舒自倦死了,他临死前莫名其妙地提到那句“三月十三”,又是何意呢?一个时间?一个秘密?一个人物?一个组织?还是一个计划?没有人知道。 “忘情水”的药力渐渐消散,雷晓雅唇边有惨淡的微笑,道:“对不起,我负了你,我知道你、你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敢、不配、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我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冷北城心里,还有好多话要问雅雅:“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最好的朋友舒自倦?为什么不保护好冷冷?是什么样的美好未来让你义无返顾的离开? 但,冷北城一句话也没问出来。她让他红了眼眶,他却还笑着选择原谅。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了振兴凉城,废寝忘食,奔波四方,所以疏于照顾雅雅,才令舒自倦趁她空虚寂寞时引诱了她,更间接害死了冷冷。 他低低的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乱发小脾气摔东西,不一定要穿的很美但一定要暖和,夜里要记得盖好被子不要感冒,起床不要猛一下子把被掀开容易着凉,少吃太辛辣的食物对胃不好,过街市的时候要左右看一下,遇到事情要想办法别哭鼻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想哭的话就要笑,听到没?小傻瓜。” 雷晓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黯然想起两年前那个荒唐的春夜,舒自倦握着她柔软的手指,轻柔软语温存,她陶醉的闭上双眼,听,“雅阁”飞檐上的风铃在春风里作响……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梦破碎的时候,就是认命的开始。 雷晓雅将一缕割断的青丝放在冷北城掌心,凄苦的笑笑,轻声道:“记着别原谅我,请继续恨我,再见了……” ----雅雅还是离开了,突然七年似尘埃。曾经不知道,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晚,都是**苦短。后来才发现,与你分开的每一晚,都是长夜漫漫。如果问我现在掌心还能握住什么,我想不过是雨水,长夜,以及孤独。 天光大亮,冷北城掌心紧握着雅雅留下的那缕青丝坐在原处,神情孤寂,长发胜雪,一夜白头。(卷终) 第一章 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 不知道是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心情影响了天气,整整一个三月,“北凉镇”都是阴雨连绵,不见晴光。 这是一个荒凉偏僻、鱼龙混杂的小镇,也是一个可以让浪子、远人、过客、离夫落泪惊心的地方。折路向南是冠盖云集、繁华似锦的京师,北面则是渺无人烟的雪原沙漠,这里好像是天堂和地狱的分界线。 那些教徒、石匠、藩兵、商贾、逃犯、亡命,乃至远征军、淘金客都会在这里驻脚充饥、养精蓄锐、交换情报,缓一口气,然后再走那迢迢的独行道、茫茫的天涯路。 这些人形形色色、古古怪怪,携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动作神情神秘而又诡异。他们中有高丽参客、蒙古马贩、契丹骑士、西夏细作、扶桑浪人、罗刹枪手、藏边喇嘛、朝廷密探,他们都经过长途跋涉且心怀鬼胎,来自不同的地方,带着不同的使命。 镇外的瓮城边墙早已年久失修、变得破败不堪,原本镇北将军关飞渡曾在此处布防三十名厢军,负责烽火台警戒暸哨,后来这三十名士兵的首级,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全部离奇死于非命,此后朝廷的兵马再也没在此驻戎。 这里是关外入中原的必经之路,是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场罕见的暴雨,在这日午后席卷了整个“北凉镇”,如铅般的厚重乌云,伴随着狰狞恐怖的雷电,让这座塞外小镇恍若坠入魔幻世界。 镇外“北凉河”口岸,无数身穿黑色官服的官员和军士密密麻麻地凝立着,任凭狂风暴雨如何吹打,这些人的身体都像一根根铁枪似的钉死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首的三个黑衣官员,一老、一中、一少。 清瘦老人是北凉县县令席青谷,两榜进士出身;虬髯中年大汉是县城总捕头敖近铁,“六扇门”的一把好手;阴鸷青年是塞北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京师权相蔡京的族亲。 这老中青三人绝对是北凉一带响当当的角色,而就是这样三位跺一跺脚“北凉镇”地皮乱颤的地头蛇,竟然毕恭毕敬的立在风雨里等待着什么人? 来了! 滔天浊浪中,一艘铁甲舰乘风破浪驶来。 一道横亘天际的闪电飞掠,将这艘乌沉沉的铁甲舰映的一片雪白,甲板上数百名禁军甲士,不动如山。 所有凝立在岸边的黑衣军士全部骇然变色,三位黑衣官员互视了一眼,不等船舰靠岸,如三头大鸟也似,飞身掠过数十米河面,落在船头甲板上。 只见一身蓑衣的男子,斜倚在船弦上,挑衅似地看着他们,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梦幻般紫色的长发和眼眸,刀削一般的五官,俊美得让人几欲窒息,浑身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眉宇间透着淡漠的狂野和不羁,目光深邃而迷人,仿若无底洞,一旦陷入其中,就再也无法逃脱,无法抗拒。 他是安天命,掌握京师八十万禁军的御前大统领安天命。 三位黑衣官员齐齐一礼,道:“大统领。” “那个人到了吗?”安天命眼神深邃冷酷,散发出一股无形的霸气,直慑人心。 总捕头敖近铁洪声礼道:“楚云眠预计今天申时左右就会赶到‘凉城客栈’,卑职等早已部署妥当;不过据可靠消息,‘风雨飘香楼’也派出了‘京城四少’和‘冷血十三鹰’等大批高手前来接应。” 安天命抚摸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怪笑道:“息红泪息大美人好大的金面,连一向不过问江湖事的‘京城四少’都请动了?马上通知‘四大天王’火速增援!郡主有话,必杀负心人楚云眠!” 三位黑衣官员同时身体一震,忍不住同时回首向凉城望去。 整个凉城,此刻已被暴雨和杀气所笼罩…… 小镇中心的“凉城客栈”坐落在闹市边,市井气重,烟火味浓,桌子歪歪斜斜,椅子七零八落,像一间天涯;掌柜花十八热情漂亮,厨子唐招财烹得一手好菜,说不上精致,但干干净净,账房先生温十七很随和,伙计雷进宝眼疾手快,爷长爷短;食客们互相遇见点头别过,他们只是来吃顿饱饭。 雨,如注。 未时,寂静无人的街面,一顶黑雨伞突然转出陋巷。 手持黑雨伞的宫装丽人,身段窈窕,白皙的玉手将雨伞压得很低,低到看不清她的容貌,沉默无声的走在雨中。 长街的尽头,“凉城客栈”高大的角楼,在雨幕里若隐若现。一根三丈长的旗杆上,挑着十个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 宫装丽人在凉城楼下驻足,一只雪白的官靴在黑雨伞下方伸出,在昏暗的雨雾中,显得异常夺目。 官靴之后,是雪白的长裙,乌黑的青丝,薄薄的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 客栈大堂大约有十七八桌子的人,有十多个皂衣捕快,还有四五十个彪悍厢军,他们有的喝酒、有的喝茶、有的吃饭、有的吃菜,唯有和临窗处十三个猎装少年笠刻什么也不吃、不喝,就直挺挺的坐着,他们的眸子比天上鹰隼的眼还要闪亮。 水声滴答,宫装丽人收起雨伞,任凭春雨淋湿她的青丝,款款登上门前十三级麻石台阶。 堂上的数十名捕快和厢军,在宫装丽人走入的瞬间,“轰”的一声,全部起身,躬身行礼:“参见郡主。”一片甲叶响亮的声音响彻大堂之中,这种凛然威势倒是把客栈的两个伙计招财和进宝吓了一跳,不免露出些趔趄失措的样子。 宫装少女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向她行礼致敬的人群,径自婀娜多姿地上了楼。 冷北城依偎在楼头影墙下的火炉旁,看上去那么潦倒、那么憔悴。他低低地咳嗽着,炉火照着他被忧痛和感伤染白的凌乱长发,深情、无奈而又空负大志的眼眸,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郁,写满了千世的不幸和万古的哀愁。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远远只依稀见着那丽人修眉美目,姗姗毓秀,一动便是一风姿,千动便是千风姿,冷北城就只看了一眼,心里就觉得一阵牵痛,再看窗外那杨柳含烟、青山似黛的雨景,处处都是这初见的风情。 她脚步轻盈的来到切近,然后对着冷北城盈盈一礼,柔柔的道:“安琪儿见过冷城主。” 冷北城拨弄着炉火,低低地咳嗽着:“令兄最近可好?” ----十七岁那年,我在甘凉道上认识了一个叫安天命的人,当时他很落寞。他放言要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妞、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我不知道后来怎么会和这样的怪胎成为朋友,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类聚”。 安琪儿轻咬朱唇,道:“不好。哥哥因为楚云眠逃婚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 冷北城咳道:“楚公子是个好官,他在山东兴修水利,开办学堂,为历城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年轻一时糊涂,贪恋京师花魁息红泪美色,做了错事,如今也已落得丢官流亡的下场,郡主又何必定要斩尽杀绝?” “但他不是个好男人,他必须死。”安琪儿恨恨地道:“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绝不拱手相送。” 说这话的时候,安琪儿眉心掠过一道明媚的结。 第二章 一首寂寞、幽怨而凄美的歌 花十八正在喝酒,但今天没有多喝。 今天客栈里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江湖客,她要保持清醒,她不能痛饮,她不能大醉。 花十八的容貌,遇酒尤美,微醺更艳。 臻首、杏唇、杨柳腰、犀齿、酥胸、远山眉,真是无一下美,无一不媚,还有流转不已的秋波,春葱样般的柔指,一张皎好的芙蓉脸,美得令人有生死离别,一见此生无憾之概。 平素有很多登徒子借着各种理由逗留客栈,趁机大饱花十八秀色;但今天很奇怪,几乎楼下食客里所有的男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门外的雨街,没有人再去多看柜台后的花十八一眼。 门外,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条流浪狗在风雨中争夺一根弃骨。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莫非都眼瞎?花十八心想。 一个满脸病气、满怀酒气的公子坐到了花十八身边,压低声音道:“掌柜的,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他是凉城客栈的账房先生“三缸公子”温十七,一个嗜酒如命、逢饮必醉的怪人。据说他在未落魄之前,是岭南大族的一位世家子弟,很有才情,写得一手好字,后来感情受挫,家道中落,索性躲进塞北凉城做了个醉生梦死的寻欢客。 大概每一个逃避尘世、走进凉城的人,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伤感往事吧。 温十七说话的时候,醉醺醺的眼睛一直盯着刚刚走入角落里的四个斗笠客。 他们身形高大,他们的兵器比他们的身形还高大。 花十八道:“那些吆五喝六的衙役大兵系敖老总和小蔡那龟孙的手下,都是酒囊饭袋的货色;临窗不吃不喝的雏儿,是‘飞鹰堡’近年发掘的新锐高手‘冷血十三鹰’,初出茅庐,卖相不错,手底下的功夫稀松平常;角落里那四个看不到脸的家伙是京师禁军的教头‘四大天王’,在汴京一带有些名头,也不过是仗着几分蛮力罢了。” 她说话的音量不高不低,那群耳力稍差的捕快厢军听不到,却让被她点评的后两伙人听得一清二楚。 “四大天王”闻言之下,斗笠下同时发出重重沉哼! “冷血十三鹰”微微感到惊诧,目光纷纷向花十八飘来,他们鲜在江湖走动,此番是因为“飞鹰堡”欠了一位京师恩人天大的人情,十三兄弟才联袂出山,千里奔赴凉城报恩,料不到这美丽成熟的客栈掌柜一语道出他们的身份。 花十八的视线,却不在他们的身上,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青年书生,穿着一身洁白的袍子,撑着把油纸伞,远远看去,真是白衣胜雪,不沾尘埃,一眼望去,就感觉到这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这是花十八对楚云眠的第一印象。 那白衣书生却已行入了店内,找了张干净的位子,坐下,小伙计雷进宝上来倒茶,他却只要了一杯水,细细的品尝着,仿佛水里回味无穷。 好一个俊秀而忧悒的人!花十八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 这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展眉,一回眸,都有说不出的傲岸和忧愁,就像高山的白雪,遗世而独立,那种不求世间予同情、寂天寞地的冷傲和忧愁。 尤其那一双眼睛,让花十八想起主人冷北城常常低吟的一句话:幕雪寒月结了霜,只怕是误解了生死的惆怅! 这人手上一个旧旧的蓝包袱,用一把长形物体挑串着,那长形的物体裹着一层洗得褪了八成颜色的蓝布,想必是剑,一把旧布紧裹着的剑。 白衣书生轻声唱着歌,眼眶里逐渐有了泪光。 “婉转七夜的雪,你指尖的砂,已结了霜。发如云,挥剑断,??转身时,挥手,只怕,误解了生死的惆怅!” 花十八听着听着,觉得那是一首寂寞、幽怨而凄美的歌。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大堂上,至少有三十个人动了! “楚云眠,郡主悬赏十万两,要你狗头!” 距离白衣书生楚云眠桌子最近的两名皂衣捕快首先发难,刀光一折,直闯了过去!刀光映得二人脸上煞白,也映寒了楚云眠的脸。 临窗处的“冷血十三鹰”陡地弹起,剑花朵朵,已拦住那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和厢军,把来敌拒于一丈之外! 楚云眠一曲吟毕,身子突然动了。他忽然向天看了一眼,然后出剑。 花十八乍然见到一道剑光。这应该不是剑光,因为剑光不会那么快;这也决不会是剑光,因为剑光不会那么烈;这更不可能是剑光,因为剑光决不会在那么快、那么烈中又带着那么温柔的杀意,好像一个读书人用的不是剑,而是用一句杀人的诗! 剑自两把差刀间穿了出去。一名捕快咽喉喷出一缕鲜血。另一名捕快的脸上正好被同伴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觉得又热又腥,正用手往脸上一抹,胸膛已中剑,仆地而殁。 楚云眠的剑叫做“诗剑”,左一招名唤“书中自有黄金屋”,右一招名唤“书中自有颜如玉”。 楚云眠唱着歌,出剑,剑光如诗,二十余名捕快和厢军瞬间饮剑而亡。?? 花十八突然觉着这个唱唱歌、杀杀人的楚云眠,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大天王”一齐反手打掉自己头上的深笠,露出四张凶恶、凶狠、凶霸、凶厉的脸孔来。 凶恶的大汉抱拳道:“在下刘得划。” 凶狠的大汉拱手道:“在下黎鸣。” 凶霸的大汉鞠躬道:“在下郭复乘。” 凶厉的大汉一揖道:“在下张雪有。” “四大天王”自报家门后之后,就开始动手杀人,青龙刀、开山斧、金瓜锤、狼牙棒,四件又长又重的兵器舞动如风车,自四个方向杀向“冷血十三鹰”保护中的楚云眠。 “楚公子,你先走!我们兄弟和他们拼了----”一个猎装少年大吼了一声,和同伴们连人带剑,以疯狂之姿,向四面逼近的“四大天王”扑去!?? 战局之外,花十八微叹,温十七摇头。 只一个照面,“冷血十三鹰”已经有十二个人倒下去了,唯一挺直站立的只有发话的猎装少年,他的剑已断,只有倔强的身躯笔直地挺立。 刘得划赞道:“中了我三刀还能屹立不倒,是条汉子!” “兄弟,你怎么样?”楚云眠仗剑低声问道。 那少年牙齿打颤,声音沉重的道:“我不行了……楚公子,我们兄弟是受息红泪姑娘之托……接应公子进京告御状……剩下的风雨路你多加小心……我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公子想不想听……” ??楚云眠对周围杀气腾腾的“四大天王”视若未睹,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少年,沉声道:“兄弟请讲,楚云眠洗耳恭听。” ??少年凑近楚云眠耳边,用虚弱的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楚公子,这一劫不管你渡不渡得过,请您一定要珍惜‘风雨楼’那个女子。息姑娘对公子的情意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您……千万别负了她……” 楚云眠想不到这江湖少年在大敌当前,生命垂危之下,向他说出这样几句儿女情长的话来,禁不住面色一红,怔住了。 京师,风雨飘香楼,息红泪。 ----他依稀记着,那个叫息红泪的奇女子清清楚楚的说过:“从今而后,你楚云眠的事,就是我息红泪的事,就是‘风雨飘香楼’三千兄弟姐妹的事。” 这句话,无论多久,他一念至此,胸膛都会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动,红泪,红泪,他心底默默呼唤着那女子的名字,似乎那名字代表着一种暂新的希望。 少年头一歪,气绝在楚云眠怀里。 “四大天王”的刀、斧、锤、棒再度缓缓举起,死神的狞笑刺到了楚云眠哀伤的眼---- 第三章 息红泪 楚云眠伤,重伤! 他肩臂中刀,他肋下着斧,他背部挨锤,他胸口受棒,他喷血!急退! 花十八心猛地疼了四下,一次比一次痛的深刻。她将柔柔地目光看向烂醉如泥的“三缸公子”温十七,她希望他出手,回应她的却是他轻微的鼾声。 “四大天王”狂进,楚云眠已退到门口,身后是白茫茫的雨街。 这条雨天几乎从来少见人迹的青石板大街上,此刻居然有一顶青衣小轿出现,抬轿的四名华服英俊青年,奔跑的速度,几乎就像是四匹奔腾如飞的骏马一样,抬着这顶轿飞奔而来。 眨眼间这顶青衣小桥就已冲上客栈长阶,前面的两名华服青年膝半屈,后面的同伴背微举,小轿仍然平稳如静水。 十三级石阶,在一瞬间就上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条软索飞出轿子;也就在这一瞬间,软索系在了受伤后掠的楚云眠腰上;也就在这一瞬间,楚云眠被突如其来的飞索腾空拉起,跌进青衣小桥。 十余名捕快厢军已将小轿包围,长矛已将端起,腰刀已将出鞘,壶箭已将上弦,寒如冰霜的杀气,立刻已笼罩在客栈麻石阶前,甚至连飞檐上的风铃响都已有了杀机,每一只握住刀柄的手里,都握住了满把冷汗。 四名“轿夫”让人们眼前为之一亮,他们太年轻、太漂亮、太高贵了。 他们一个气宇轩昂,一个雍容华丽,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温文儒雅,他们立于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捕快厢军包围之中,就如同一窝鸡鸭群里落进了四只骄傲的鹤。 花十八很快不记得楚云眠了,她两眼放光地盯着四个“轿夫”,口水流得让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不忍直视。 花十八一直不否认自己喜欢美男子,更何况是四个大有来头的美男子。 ----气宇轩昂的是骠骑大将军风大将军的亲弟风漫天,雍容华丽的是京城首富“花开富贵”花四爷的独子花满天,风度翩翩的是户部侍郎雪大人的侄儿雪重天,温文儒雅的是侍读学士月阁老的长孙月中天,京城四少,风花雪月,名噪帝都。 轿子里的人呢? 轿子缓缓的、轻轻地落地,寂静无声。 刘得划双手执着一柄至少有两百斤重的虎头大刀,吼叱着冲杀过来。他身形魁梧,脸肉横生,厚唇如猩肉,铁髭如猪鬃,迎着门外漫天风雨,逆光冲杀过来,恰似浑身炸开了百道银线。 ----这股冲杀过来的气势,无人敢挡!无人能挡! 突然,刘得划他大叫一声,巨大的身形往后倒。 他倒下去的时候,额头多了一记红印,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印。 当他如同重锤般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印突然渐渐扩大,最后“蓬”地一声响,额角裂开,血光暴现。 然后,大家就看到了一根手指,白皙,修长,秀气的中指。 这一根手指,自轿帘里伸了出来,现正缓缓地收了回去。 这一指不但要了“四大天王”之首刘得划的命,也震住了全场,人人都望定了轿帘。 轿帘的布很厚,还绣着牡丹吐艳的图案,谁都看不透帘后的事物。 黎鸣衣衫尽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大吼一声,倒拖着双刃开山巨斧,直攻向轿蓬。 他身形最高大,但动作也最快,巨斧在他走动的时候与青石地面摩擦出一串火星,视乎要连人带轿都要劈为两截! 可是轿子并没有裂,他自己却裂了。 他的鼻骨裂了,他的人打横飞出门外,“叭”地落在大街上的水洼里,水面立即冒出了血红,他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轿帘里又伸出了一只手指,拇指。 ----一根翘着美丽弧形的拇指,好像正在夸奖着黎鸣这一斧耍的还不错一般。 郭复乘和张雪有惊恐的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喉头苦涩,全身都冷得发抖。 四名抬轿子的华服美貌青年看着他们,神色就像看到两个死人,眼睛里带着不经意的怜悯。 郭复乘狂嚎,挥锤。 张雪有怒吼,抡棒, 两个人什么都豁了出去,挥锤抡棒砸向轿子。 然后,大家就发现了一件事。 郭复乘和张雪有,都仰身倒在石阶上,咽喉都多了一个血洞,飞檐泻下的雨水灌了进去,又和着血水涌了出来。 这次,轿帘后伸出了两只手指。 一左一右,都是尾指。白皙、修长、秀气的手指,不沾一滴血的尾指。 “走!”轿子里响起一声女子的低喝! 客栈内剩下的二十几名捕快厢军,呆若木鸡的看着四名华服青年抬着青衣小轿调转轿头,下阶,离开,最终消失在街尾白茫茫的雨雾里…… ----每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在闯荡险象环生的人生,一念起,风生水起;一念灭,万劫不复。生命里永远让人怀有希望,却又充满撕毁希望的残酷。 “四大天王”死了,他们是京师八十万禁军里的勇将、干将、猛将、悍将,他们是安天命的兄弟。 安天命曾经扶植过他们,所以,安天命一句话,他们就来了。 自京师而来,带着杀意。?? 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楚云眠。 ----替安天命的胞妹安琪儿郡主洗刷被弃婚的耻辱!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一战,直到“四大天王”全部横尸当街,在楼上观战的安琪儿都始终没有动容一下,好像整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死的不是兄长的心腹爱将,而只是四条野狗。 雨歇,已是掌灯时分,灯下的安琪儿云鬓散披,眼睛像秋水一般亮丽,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 她颈肩的衣裳散开,却披着冷北城的袍子,掩映着她水绿色的宫装纱衣。她那一双眼眸,比烛火还灿亮,仿佛像一个深湖,浮漾着千年流云的梦。 冷北城只看了那么一眼,觉得自己在梦里,梦见了梦里的雅雅,醒来发现不必再梦,原来梦的梦里不是梦,而是世上真有这样柔艳如雅雅的女子。 “轿子里救走楚云眠的人,是息红泪。”安琪儿幽幽的道。 “‘四大天王’死了,你一点不感到痛惜吗?”冷北城又开始咳。 “像他们那般的武夫,我哥哥手底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什么好痛惜的?”安琪儿靠在楼头栏前,似是在俯视黄昏雨后的风景。 冷北城沉默,只是咳,越咳越剧,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方可甘心似的。 “楚云眠必死,因为他不但负了我,还夺走了我哥哥的心上人,息红泪。”? 安琪儿回身,眼睛眨了眨,就连桌上的烛火都为一黯,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那一对深邃而清灵的眸子,像一个惊喜的梦。 第四章 风雨飘香楼 ----遇见到楚云眠的时候,我十九岁。那个满腹才华,萧疏轩举的男子,从“风雨楼”下吟诵着那首《指间砂》乘舟而过,然后他一转身,就看见桃颜青丝的我。我和他相视而笑,那一眼的沦陷,开始了我一辈子的孤单。 “红泪,这一路颠簸,真的辛苦你了!”楚云眠脸上深深痛惜惭愧,俯身向怀里的人儿低声软语。 怀中的红衣绝色女子仰面,摇头,柔声道:“云眠,你能为我舍弃郡马的荣华富贵,我为你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眉色抑郁,苍白的脸色让楚云眠心里一痛。在被罢官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让心爱的女子为自己奔波亡命,尤其是息红泪这样柔弱的女孩子。 这里,是京师“风雨飘香楼”,一个容易诞生爱情的风月场,更是一个容易葬送爱情的烟花地。 夜已深沉,但厅里的烛火跟烛火下的人儿却都了无倦意。 恰在此刻,楼下河面“砰”地一声飞起一道七彩烟花,飞上夜空足有十多丈高,然后向四面炸开,如同蓦然盛开了一朵艳丽的七色花。 “他来了。”息红泪有些惊慌,有些失色,她知道那道烟花代表了一个京师禁军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是安天命?!”楚云眠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匆忙的脚步声起,帘外传来??“京城四少”之一风漫天紧张的声音:“大姐,禁军包围了‘风雨楼’,安天命已向京师各路人马发出通牒,谁若助楚公子,便同样以朝廷钦犯对待,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楚云眠在大婚之日,背弃郡主安琪儿,惹怒了御前大统领安天命,以致丢官流亡。身为楚云眠红颜知己的“风雨飘香楼”大姐息红泪,在京师虽然广有恩客,人脉极广;但安天命格杀令一下,江湖各大势力,谁也不会傻到为了友情去站出来对抗朝廷八十万禁军的地步。 “也罢,如此我们‘风雨飘香楼’独挑禁军,战个痛快!”息红泪转首,向立在帘外的高削人影威严的道:“所有兄弟姐妹,全部准备迎战,为了楚公子的安危,‘风雨楼’三千弟子即使拼光性命,也在所不惜!”风漫天轻轻叹息数声,已经穿透茫茫夜色去了。 “红泪,为了我,就要牺牲这么多人,值得么?”楚云眠的目光里分明有无尽的悲凉。 息红泪神色从来没有如此沉郁过,她站在楼头,俯瞰楼下河面明明灭灭的灯火,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最初的最初,‘风雨楼’无人打理,一盘散沙,处处被官府欺压;在我接手‘风雨楼’之后,跟其余各方势力抗衡,使这里变成了一片歌舞升平之所,更成为了‘富贵集团’安氏兄妹垂涎三尺的宝地。如果我这次倒了,兄弟姐妹们又要重回到以前受人欺凌的悲惨境地,反不如拼死一战。” 楼下的河面灯火在这个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禁军终于发动了! 千军万马刀剑丛中,安天命跃马扬刀,高声道:“红泪,我待你一向不薄,你又何必为了你身边楚云眠那小子惹祸上身,自毁家业性命?” “大统领,楚公子我保定了,如果你真心爱红泪,就求放过我们一马,以后红泪必定会涌泉相报。”息红泪立在“风雨楼”最高的十三层绝顶,红裙长袖,飘然若仙,修长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 息红泪的笑容令安天命的心阵阵紧缩,这笑,是为楚云眠而发! ----“息红泪,我安天命功成名就,为你挥金如土,哪一点比不过那书呆子楚云眠?你偏偏对我毫不假以颜色?”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莫名奇妙,有的人从你生命里路过,不管再怎么卖力表演,你想起他时也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而有的人从你生命里路过,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看你一眼,你心里便会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安天命受了伤,伤在心上,她对息红泪再也没有半点怜惜之意,他暴喝:“杀进‘风雨楼’!谁敢帮助楚云眠,一律以反贼论处!” 一人动,万人从。 三千铁甲禁军在水面架起浮桥,潮汐般涌来,大枪如林,长戟如云,风雨楼弟子苦苦支撑,且战且退。 丑时一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破第二楼,杀十三太保----” 寅时二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进第五楼,杀青楼七秀----” 寅时三刻,弟子来报:“安天命攻入第九楼,京城四少三死一重伤……” 杀喊声依然在耳畔,楚云眠变色:“红泪,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这么说!”息红泪在楼上眼看楼中火起,无数姐兄弟妹妹在铁甲禁军屠刀下惨死,不禁神色凄怆。 “唉,红泪,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你悔不悔?”楚云眠无法释怀,这“风雨楼”之变,都是因他而起。为顾全他一人之命,反伤及无数条无辜性命。 息红泪仰起芙蓉面,道:“你和我、我和你,没有悔不悔,只有爱不爱。”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答得掷地有声,说得义无反顾。?? “我本以为入京之后通过你在官场的关系,便可上达圣听,沉冤得雪,东山再起,可是……” 楚云眠话未尽,风漫天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地闯进来:“安天命已经迫近百步之内!兄弟姐妹们差不多……都拼光了……”他未来得及报告完全部内容,便颓然倒地。 ----敌人来势汹汹,箭矢已经伤了风漫天全身要害。 “这一劫,是再也躲不过了!”楚云眠仰天长叹。 息红泪突然转身向楚云眠问道:“云眠,你怕不怕死?” 楚云眠强笑道:“红泪,只要和你在一起,死又有何惧?何憾?” 息红泪笑中带泪,道:“那好!我早就在‘风雨楼’绝顶储存了足以荡平左近百丈方圆的火药。待敌人攻上,我们便引发火药,与他们同归于尽,为死难的兄弟姐妹报仇。” 楼下一阵叮叮当当的零星格斗拼杀声,火光熊熊,安天命瞬息之间已经杀到。 楚云眠向楼下望望,神色间突然起了变化,遥遥一指道:“红泪,你看那里?” 息红泪只当情郎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之变,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乱军中人头攒动,什么都无法辨识,不由得问道:“云眠,你看到了什么……”一句话没说完,胁下一痛,已着了楚云眠三指。 “啊?云眠?你……”息红泪心中一沉,陡地发现楚云眠唇角泛起的那丝阴险笑意,不由得一惊! ----黯然憔悴的惊! 第五章 只要你要 只要我有 “红泪,请原谅我无奈出此下策!”楚云眠面上有些许惭愧地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还有大好前程在的等着我。” 息红泪看着楚云眠的脸,幽幽的问:“为什么?”她不明白楚云眠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好笑,很滑稽。 楚云眠急促地道:“红泪,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全盘托出了吧!我这一路奔波,假装逃婚、被免职、被追杀、被逼的走投无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与安氏兄妹设的局,为的就是诱得你出手,将这日进万金的‘风雨飘香楼’纳入安氏兄妹的‘富贵集团’旗下!” 息红泪奇怪自己本该震惊愤怒的,但心里平静得像死水,无一丝波澜。 “云眠,原来你的心里早就没有我,早就没有‘风雨楼’……”她向火光四起的“风雨楼”望了望,脸上一片迷惘,叹道:“只可惜我那些兄弟姐妹为了我息红泪,无辜牺牲。而我,又是为了谁?” “红泪,事到如今,你就从了大统领吧!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统领夫人,总好过一个欢场卖笑的烟花女子吧?”楚云眠迫近息红泪,目光灼灼,早就失去了素日的沉静。 ??“云眠,你不该负我!即使负我,也不该骗我!即使骗我,也不该帮助安家兄妹来骗我!”息红泪目光萧瑟,为了楚云眠,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牺牲,包括“京城四少”、“冷血十三鹰”,包括三千兄弟姐妹的性命,也包括”风雨楼“在京师屹立这么多年的基业。 ----可是,一切牺牲换来了什么? “红泪,我是有苦衷的,安家兄妹权高势大,我一个小小的历城安抚使得罪不起的;大统领已经答应我,只要你把‘风雨楼’的地盘和产业交出、只要你肯嫁进统领府,他就将我从历城那个穷地方调到京师兵部做从三品的员外郎、将安琪儿郡主下嫁给我,你已经为我牺牲了这么多,便再牺牲一分又如何?以后我会报答你的。”楚云眠已急不择言,“牺牲”两个字直触到息红泪痛处。她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息红泪对楼下烟花和敌人恍如未见,斩钉截铁地道:“云眠,咱们的交情到今天为止全部断绝,再没有以后了!” 她的眉已经扬起,像刚刚自一场噩梦里醒来。 楚云眠微谔,息红泪猛然探手,从楚云眠胁下抢了“诗剑”在手,一跃便上了两尺高的楼栏,迎风而立,下面是日夜奔腾汹涌的河水。 楚云眠一惊,他明明已经点中了沈息红泪胁下的穴道,她怎么会突然自解?难道是她拼得性命不要强行冲破穴道?蓦地,他大叫:“红泪,不要冲动,一切还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云眠!楚云眠!你这----”息红泪本待说“你这忘情负义的薄幸人”,但话到了嘴边又自己忍住。她曾经见过“风雨楼”里很多痴情女子爱上了前来寻花问柳的公子王孙,两情相悦时信誓旦旦,最后被骗到人死财空。那时候,她怜悯她们,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今天她比以前所有被负的女孩子加起来都输得更惨、败的更狼狈。 “唰----”的一声,息红泪横剑在喉,凄然道:“云眠,你负了我,我负了‘风雨楼’三千兄弟姐妹,一切亏欠负累,咱们来生再算吧!”剑一挥,满腔鲜血喷洒出来,她向后慢慢仰倒坠落,发带飘舞,向湍急的河心直降下去…… 安天命于乱军丛中早就看见,心里一痛,如同失去了今生全部的希望与眷恋。 楚云眠奔到楼栏边,伸手去抓,早就救不及,耳边只能听到息红泪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以及若有若无地吟唱:“婉转七夜的雪,你指尖的砂,已结了霜。发如云,挥剑断,转身时,挥手,只怕,误解了生死的惆怅……” ----云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赢,其实我早就输给你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对不起,到最后没让你喜欢上我,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拿出来给你的,已经是我有的里最好的,怎么能让你看到我呢?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息红泪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雨过天晴。 冷北城安静的坐在“北凉河”畔垂钓,晨光照在流动的水面上,倒映着他风霜憔悴、伤痛寂寞的容颜。 曾经的情深似海,如今的两地相望,原来这就是,残忍的时光万丈。有时,恋旧才是最大的弱点。当你想起一个人,会轻易地哭出来。要么因为你很年轻,为新伤;要么因为你已苍老,为旧患。 冷北城几乎在闲暇的时候,都会独自一个人在河边打发寂寞的时光。客栈的厨子唐招财从来不奢望主人会钓回一尾鱼来,事实上冷北城每天也都是空手而归。?? 鱼钩是直的,没有放饵,他只是想一个人坐坐,一个人静静的思念另一个人。 当雅雅憨笑的娇颜再度闪过脑海时,冷北城抬头,便看见了上游河面顺流浮下的一条颜色鲜红的“大鱼”。 美人鱼。 凉城客栈依然人来人往,凉城,从来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寂寞。 楼下雅阁内,县令席青谷老爷、敖近铁总捕头和蔡耀扬都监聚在一起,正一边喝酒,一边议论着京师的新闻,说到京师第一美人息红泪自刎坠楼、葬身鱼腹的时候,周围的食客无不扼腕惋惜,叹息连声。 楼上,花十八与冷北城并身而立,伤感的道:“红泪姑娘真是命大,在河中漂流几百里,还能被爷的医术起死回生,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冷北城轻咳回首道:“这个世上,从此以后只有冷若颜,再没有息红泪了。”?? 两人身后的,堆积如山的资料信文里,一个红衣绝色女子埋头抄写整理着,听到冷北城的声音,抬起头微笑,她伸手下意识地拉了拉颈中的罗帕,护住了那个可怕的伤口。(卷终) 第一章 九文钱 ----有人经常会问我:什么是江湖?其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就会有麻烦,而我的职业,就是替人解决麻烦,我叫洛正熙,我的职业是刀手。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不想见的人,有不想做的事。比如说有人侮辱了你、有人坏了你的好事、有人欠了你的钱抵赖不还、有人挡住了你升官发财的路,这样的人和事你时时刻刻都会遇见,你很想杀了他们,而你又不敢杀人,或者不方便杀人,但只要你肯出小小一部分钱,就会有人很乐意帮你。 杀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为了生存下去,有很多人愿意冒这个险。 今年日值岁破,关中到处都有水灾,大量的难民涌向塞外讨生活,凉城客栈外的墙根阴影里,数十名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刀手佝偻成一团,他们之中有花甲老人、也有青葱少年,他们在焦灼和饥饿中等待着雇主的上门。 每年都有几个月,好像所有人都不愿意死似的,洛正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接到生意了,直到那日午时,镇外“百家村”卖豆花的凌霜霜姑娘向他招了招手---- 凌霜霜第一次见到洛正熙的时候,他正年少,那日阳光正暖。 凉城的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际。 人在天边,洛正熙仿佛是从天边来的。他沿着长街,慢慢地从黑暗中走过来,走到了有阳光的地方,然后他就笑了。 他的笑,就像这漫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一缕阳光,很暖。 阳光照耀下,洛正熙白白净净一张脸,瘦瘦高高的身材,他长得很秀气,神情间还仿佛带着几分小姑娘的羞涩。 他草鞋,粗布衣,怀里有一把没有刀鞘、没有任何装饰的普通钢刀,最醒目的是刀柄上系着那条红丝巾,在微风中轻拂。 这把刀无鞘,无锋,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什么名气。 凌霜霜斜倚着客栈的旗杆,看着少年刀柄上的红丝巾,眼波比夜晚的星光更温柔。 但凡在江湖中走走的人,都知道红丝巾象征的一个人。 那个人叫商歌舞。 ----京师第一刀客,蔡相女婿商歌舞! 自从“狼山”一战后,京师乃至塞外的染坊,就不得不将各色各样的丝巾都染成了红色,因为所有的江湖少年子弟都要在身上系一条红丝巾,一个少年身上若没有系着条红丝巾,简直都不敢在江湖上行走。 风流的少年将红丝巾系在腕上;勇敢的少年将红丝巾系在刀上,但却从来没有人将红丝巾系在脖子上。 没!有!人!敢! 因为商歌舞是将红丝巾系在脖子上的。 你若也敢将红丝巾系在脖子上,就算商歌舞不在乎,他的追随者也会将你这条红丝巾斩断,连同你的脖子一起斩断! ----你可以崇拜他,可以模仿他,却绝不可以有丝毫地冒犯他! 商歌舞就是商歌舞,永远没有第二个。以后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自从“狼山”一役后,商歌舞就成了江湖每个少男心目中的英雄,每个少女心目中的偶像。 商歌舞当然也是洛正熙心目中的大侠!大英雄!?? 所以他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在村头张铁匠铺打造了一把钢刀,他离开了世代农耕居住的乡下,他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他要成为商歌舞那样的大侠。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大侠也会饿肚子。 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凌霜霜还是听到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他一定很饿。 ----凉城每天都会路过很多初出茅庐、想在武林中闯出一些名堂的年轻人,其实走江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江湖大侠怎么了?大侠也是人,也要赚钱吃饭,你不愿意回乡下耕田,又耻去打家劫舍,更羞于抛头露面街头卖艺,那你怎么赚钱养活自己?酒楼茶馆评戏里的大侠不用工作行走江湖总有花不完的钱,那些都是骗小孩子的;没钱就会饿肚子,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你找我?”洛正熙抱刀站在阳光下,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到阴影里去。 日方正中,明亮的阳光照在凌霜霜有些许岁月风霜的憔悴脸上。洛正熙见她虽然头发蓬乱,肤色粗糙,但一张瓜子脸上,下颏尖尖,小口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眼角有颗坠泪痣,像一颗欲滴未滴的胭脂泪。 洛正熙不由得心中一动:“此前她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吧……” “我想找一个人杀了元十三,替我爹报仇。”凌霜霜咬着唇,愤恨的样子很迷人。 洛正熙道:“你出多少钱?” 凌霜霜道:“我家里很穷,我还要卖豆花供我丈夫读书,以期他将来能考取个功名,我只有九文钱。”她攥紧手心的一串铜钱,继续用力的咬着干干的唇,咬出血珠来。 洛正熙轻笑,道:“霜霜姑娘,如果你真有心替你家人报仇,你要筹足一笔线,你长得并不难看,身段也不错,如果肯出来卖,有个三年五载的------” 凌霜霜断然截住洛正熙下面的话,她大声道:“我不会这样做的,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对不起我丈夫良玉!” 洛正熙无奈的耸耸肩,道:“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你要明白,报仇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会不计酬劳的去冒险得罪凶名昭著的元十三。” 凌霜霜沉默,紧咬着唇,目光中有泪和倔强。 墙根阴影里似乎有几个刀手在往这边张望,甚至有两个两眼饿得发直、脚步漂浮的家伙已经向这边试探着凑过来。 “这单生意我接了。”洛正熙从阳光里走出,飞快地接过凌霜霜掌心的那串铜钱,转身走进客栈。 洛正熙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是很容易饿的,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九文钱,已足够他吃上一顿饱饭了。 “老板,三个馒头,一碗清水,谢谢。”洛正熙说话很斯文,吃东西也很斯文。 馒头三文钱一个,清水是免费的。 “年轻人,你要考虑清楚,元十三很可怕,为了九文钱,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么?”冷北城看着面前的洛正熙,好像看到镜子里年轻时节的自己。 将桌上最后几粒馒头碎渣用手扫入口中,洛正熙斯文的笑笑,举步就往外走,去杀元十三。 ----记得那天是四月十五,晴,有风,黄历上写着:地宫降下,定人间善恶。冷北城和我说,今天是一个杀人的好日子。 洛正熙扛刀,挺胸,昂首,大步走,步伐坚定,从街头的阳光,走向街尾的另一片阳光。 第二章 十三条命 元十三很可怕。 官府已经通缉了十六年,“六扇门”十六年间至少损失了四十八名一等一的捕快好手,但仍旧没有抓到元十三一根汗毛。 元十三,辽东黑水镇人,出道十六年来,做恶多端,犯案累累,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元十三第一个杀的是自己的父亲,第一个淫辱的是自己的妹妹,第一件案子是火焚自己的家宅,并洗劫一空。出道十六年来,元十三做的每件血案,无一不令人发指。 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马,对元十三又恨又怕,视若瘟神灾星,纷纷避恐不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主动找上元十三了,所以当元十三看见洛正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正在“朝天岭”下喝酒聊天的“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如同捡到了金元宝,很开心的笑了。 元十三根本不怕。 元十三巴不得有人来找“他们”。 等等,元十三一个人怎么聊天?不! ----“元十三”原来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十三个人! 十三名高手。 元一、元二、元三、元四、元五、元六、元七、元八、元九、元十、元十一、元十二、元十三! 不错,总共是十三个人! 他们是亲兄弟,他们拿的武器却各自不同:丧门剑、跨虎篮、锯齿刀、乾坤圈、九节鞭、判官笔、流星锤、链子枪、虎头钩、宣花斧、托天叉、梅花辊、月牙戟。 他们所练的武功门派也全然不同,样貌、个性、高矮也各不相同。他们的武功,他们的就象十三篇笔风迥异、艰涩难懂的文章,毫无痕迹可循。 就如同唐宋八大家里韩愈的豪逸奔放、柳宗元的质朴流畅、欧阳修的简约自然、苏洵的雄健古朴,苏轼的恢弘大气、苏辙的精辟明理、王安石峭直逼人、曾巩的纡徐曲折,每个人的招式都有不同的风格,但是只要你看不懂,便无从招架。 他们看到洛正熙,惊讶如在沙漠里发现了一条鱼。 元一舔着血红的长舌头,笑眯眯地问:“小子,你……一个人?杀我们十三个?” 洛正熙没有回答,大战之前,他不想浪费掉一丝一毫的力气,哪怕是说话的力气。 他手里握着刀,刀柄上的丝巾在风中飞扬。 红丝巾,红得象刚升起的太阳。 这是他出道正式对敌的第一仗! 敌人不是一个,也不止是两个,而是十三个! ----第一次应敌,就要对付十三个敌人! ----十三名如狼似虎的劲敌! 刀锋在烈日下闪著光,洛正熙在烈日下流著汗,汗巳湿透了他那身粗布的衣裳,他没有想到元十三是十三个人,他已被包围,他已有好几次想抛下刀,想放弃抵抗,放弃一切。 他没有这祥做。 因为他不能辱没了这腕上上系著的红丝巾,不能辱没这红丝巾所象征的那个人,京师第一刀客,商歌舞! ----系上这红丝巾,就表示你决心要奋斗到底,死也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这红丝巾的本身仿佛就能带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勇气! 他挥刀,狂呼,冲过去。 鲜红的丝巾飞舞,比刀光更夺目。 他立刻就听到刀锋砍入对方元十一骨头里的声音。 元十一倒下去,眼球凸出,还在直勾勾地瞪著这块鲜血的丝巾。 洛正熙的衣襟立即染了血。 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刀,却是他自己的,一把无鞘、无锋、无名、无情的钢刀。 他冲进去,就像把十三篇看不明白的八股文全部拆散,重新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重新解读。 他的刀斩中了元六的咽喉,他的右臂同时被锯齿刀砍飞。他左手拾刀咬着牙砍中元六的腰,他中了一斧。 他返身斩倒了元十,他吃了一鞭。他斩中元五,又反手斩倒背后的元二,他摔在地上。落地的同时,斩中元三的下阴。翻身跃起之时,斩中元十二的左目。 在给乾坤圈砸中背部的刹那,他斩倒了元四。然后在他一口血箭喷在元九脸上,他斩中元九的脸。他被流星锤击中,他不退反进斩中元七。倒地的瞬间,他斩中张惶倒退的元十三。 他徐徐起身。 他的对手只剩下了元一。 他斩倒了十二人,只费了不到六次眨眼的功夫,人人都在血泊中,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血人。 “哐啷”一声,元一的“丧门剑”落地。 ----他已吓得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跪地求饶,洛正熙左手刀挥出,一颗头颅喷着血飞向半空----?? 洛正熙虽是回来了,他用一条手臂爬回了“凉城客栈”,留下了一路血迹,他伤得实在不轻! 伤势不但不轻,简直相当严重,换一个人,可能根本活不下来。 洛正熙活下来了,因为救他的是冷北城。只是冷北城也是人,他的医术再高超,洛正熙这伤势至少也要他躺半个月。 养伤的日子里,凌霜霜姑娘时常会送一盅热气腾腾的豆花过来给洛正熙。“百家村”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为了不让豆花冷却,她每次都把盅具放在胸衣里带来,每次肌肤被烫得红肿一片。 在那一霎那,冷北城能看到洛正熙眸子里的暖。 ----一个杀手是不应该有感情的,有了感情的杀手,他的刀就不会再利。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一个人饮酒,往往很容易醉,两个人就不同了,会醉的更厉害。 凉城楼脊之顶,一碟蚕豆,两壶烧酒,满天星光。 洛正熙在看着北方的那片茫茫无涯的沙漠,怔怔地问道:“这片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 冷北城道:“是另外一片沙漠。” 洛正熙回转目光,望向南面的灯火辉煌,道:“那里呢?” 冷北城道:“京师。冒险者的天堂,野心家的战场。” 洛正熙笑,道:“我想去京师,去那里闯闯。冷大哥,如果你以后在江湖上听说京师有一个左手用刀的独臂刀客,那一定是我。” 当天晚上洛正熙喝得大醉,第二天清早他就走了。 他离开凉城的那天,风往北吹,他逆风而行,他去了京师。 ----两个月后,洛正熙加入蔡相府,坐上“八大刀王”第四把交椅,声名直追“京师第一刀客”商歌舞。 洛正熙离开后,凌霜霜来过凉城一次,在客栈外的旗杆下站了很久才离开,好像遗忘了什么贵重东西般的失落,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是一辈子,也许你我终将天涯一方两两相望,但你总该知道我曾为你情动一场。 第三章 时光不敌你眉眼纤长 (ps:贫僧回来鸟,带着四十万字存稿和满满诚意回来鸟。让诸位施主等了这么久,贫僧甚是有愧;贫僧以僧格担保,并向张真人立誓,自今日起至《凉城》完结,绝不再断更!感谢停更期间施主们不离不弃的支持,内什么……月初了,施主们施舍小僧几张月票呗!) 这个世界上,最最让人难以捉摸的,除了女人,还有天气。 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忽然间下起来。 “塞北”六月的天气,就像泼妇的脸,变得极快,快的让人猝不及防。方才还是碧蓝如洗的天空,转眼间就阴云迭布,暴雨如注,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气。 凌霜霜忙不迭地将两只豆花桶盖好,一阵忙碌,等收拾好挑子冲进路边那个歇脚的小亭子时,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青衫,早已经湿透。 霜霜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挑担在平坦地方放好,站在亭檐下,开始用力拧干衣裙上的雨水。 夜里磨了整晚的豆子,手指已经在水里泡的发白,皮肤一块块的浮肿脱落,一碰触到任何东西都痛得钻心。凌霜霜用浮肿的手,用力拧着湿漉漉的衣襟,直感觉拧出来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手上的血汁。 ----这还是自己的手么? 以前这双手,柔软纤白,嫩如春葱,涂着蔻丹,映着宝石璀璨的光亮。 那是“云南”知府凌大人家二小姐的手。 ----如果我没有遇到温良玉,或许如今这双手还是那个样子吧…… ----此生有多长?余生有多苦?我不断的告诫自己,要藏好自己的锐利,不要伤人,更不要伤己。与其记得后来千疮百孔的痛,不如记得最初转瞬即逝的暖。自己选择的路,就是跪着我也要爬完。 凌霜霜努力地赶走不好的情绪,抬目之间,就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正从亭外的雨幕里跑向亭内现在的自己。 凌霜霜用力地摇摇头,揉揉眼睛,才看清雨雾中急急忙忙的跑进亭子的姑娘,一个瘦瘦的、小小的、娇娇的、弱弱的姑娘。 这瘦小娇弱的小姑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眉目清秀,肌肤如雪,乳白色长裙,手中拿了方雪白香帕,可那双手却比手帕更白,纤细的指上套了个晶莹剔透的戒指,虽是刻意普通的装束,却依然掩不住天生的富贵气。 她显然也是来躲这场急雨的,有些微微的狼狈,然而一见凌霜霜,清澈如水的视线,立刻移到她身上。 “敢问这位大姐姐,这里往‘谈亭’怎么走啊?”女孩儿仿佛见了救星一般,一边小心的躲开那些亭子蓬顶破洞处漏下雨水,一边急巴巴的凑上来问。 凌霜霜拎起挑担,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步,硬生生的道:“哦,从这里往朝西走,到了路口,往南转不远便是了。” “可是……这哪里是西,哪里又是南呀!”女孩儿尴尬地轻轻笑了起来,雪白的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精美的像尊玉瓷娃娃。 见凌霜霜态度有些淡漠,女孩儿礼貌地福了一福,笑盈盈的道:“小妹姓席名晓颖,小字颖儿,昨天已满一十四岁了。” 席晓颖?凌霜霜不自禁的怔了一下,城中县太爷席青谷老爷家的养女颖儿小姐?对了,良玉现在教授的的女学生不正是叫席晓颖吗? ----席青谷是当今天子面前第一大红人、京师权相蔡京的门生,加上家底丰厚,不啻已是“北凉县”城中首屈一指、炙手可热的大户人家。 席晓颖两根好看的手指,轻轻的扯着凌霜霜的袖子,努着粉嘟嘟的小嘴,长长睫毛下灵活的眼睛望着外面的雨帘,眉目有些焦急,自言自语的道:“我今天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和他约会的,可是走到这里就迷路了,天公又不作美的下起雨来,偏偏这里找不到一个问路的……哎呀,不好了,如果我今天去的迟了,他要生气的。” 凌霜霜微微笑了起来,唉,这个女孩子一身华贵打扮在荒郊野外小鹿般乱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得了?呵呵,这样天真无邪的毫无防范,果真是大户人家足不出门的深闺小姐啊。 席晓颖自顾唧唧呱呱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笑,粉靥上的酒窝深深浅浅,一颦一笑,可爱得让人初见之下,便有想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冲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席晓颖歉然的笑道:“哎呀,小妹真是失礼,还没有问过姐姐尊姓芳名呢?” “我姓凌,叫霜霜。”面对席晓颖这般天真烂漫的少女,凌霜霜防范之心稍减,笑着回答:“我和我相公就住前面的村子。” “姐姐是个大美人呢……”席晓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看着凌霜霜眼角的那颗坠泪痣,又道:“姐姐的‘胭脂泪’很好看……嗯----怎么说呢,很有着一股子富贵气……”说着说着,她忽然退开一步,用袖子掩着嘴角,微微咳嗽了好一阵子,然后有些歉意的看着凌霜霜甜美地笑笑。 听到女孩儿的话,凌霜霜的眼睛不自禁的黯了一下,唇角浮出一丝微微凄凉的笑意。 ----富贵气?呵呵,好陌生的字眼啊!当日,“云南”凌府的财势地位,只怕比起“北凉”席家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然而,今日我却不过是个走街串巷、抛头露面叫卖糊口的豆花娘而已,六年前那个凌二小姐,在被逐出家门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资格和颜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从“云南”和相公一路逃难到“塞北”,直到在一年前得知凌家被江洋大盗元十三劫掠、父亲被害,我再也没敢回头看来时的路。 ----“凉城”的风和雨,总让我觉得特别荒凉,也或许是我走的路荒凉。我一直愿意深信不疑,我脚踩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而我唇角的故事也只是时间的灰烬,自己找的痛,又何必喊疼? 眼前这个女孩,从性格到家世,活脱脱象极了六年前的自己,连笑起来时候的眉眼纤长都几乎一摸一样。时光再长,还是依稀记得自己当初的安静模样。 年轻真好…… 凌霜霜心中一痛:“咦?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也才二十一岁啊……是心老了么……” “看样子雨好似小一些了,颖儿姑娘,我先带你去‘谈亭’,好不好?”不想和席晓颖继续聊下去,凌霜霜转过头去看亭外的雨幕,表情有些焦急。 家里还有三大缸豆子等着她磨,明日一早镇上“凉城客栈”的花掌柜便要打发人来取,整整三大缸的豆子,不早点赶回家中,怕是熬通宵也要来不及做完了。 “哎呀,外面还在下雨呢,好姐姐,等雨停了我们再去好不好嘛?”席晓颖看着下着雨的天空,半是为难半是撒娇的道。 ----这个瓷样的人儿,原是半点苦也吃不起的。 凌霜霜没有说话,瞄了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眼,冷淡地道:“真是对不起,我要急着回家赶工,我要讨生活,我耽误不起。” ----我不是你席家的什么人,何必要迁就你席晓颖?如若不是看着你天真可人,我这个自顾都不暇的苦命人甚至连搭理都懒得搭理!我现在虽是流落他乡了,相公又在你府上做课馆西席教书、看你们脸色,但我也犯不着讨好你们这种权势人家。 听到对方这样淡淡的回答,席晓颖俏生生、白嫩嫩的小脸“腾”地红了,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就再度急促咳嗽起来。 她忙忙的转过头去,用袖子掩着嘴角咳嗽了半天,一直咳的小脸苍白,毫无血色。 肺痨?! 凌霜霜脑海里闪过这个可怕的字眼,心口猛地一跳,有些意外的看着席家女孩儿。 席晓颖转过头去咳了好半天,等气息平复了才敢回头和她说话,但是神色依然是笑吟吟的,她道:“惊到姐姐了吧?没事的,得了这个病两年多了,小妹觉得除了咳嗽盗汗也没什么大碍,偏偏府里的梅大夫和京师里来的金御医都说得天一样大,开了好多恶心的偏方出来,我爹爹紧张的不行,不准我出来见风,唉,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绣花,闷也闷死了!” 凌霜霜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看着这个女孩儿如此纯真明艳、善良可人,偏偏得了这等缠人的病。 ----当年我是眼睁睁的看着我那苦命的娘亲得了这病,试遍各种正方偏方也不管用,最后咳嗽的整个人都佝偻起来,没日没夜的低烧,最后生生死在二十七岁上,娘亲走的那天,正是我那个知府父亲第十一房小妾进门的日子,呵呵,由来只见新人笑靥如花,有谁哪见糟糠红颜泣血? 嗯,我还记得那时候柳大夫曾叮嘱过娘亲不能着凉……难怪……这病,想必席家府上的医生也是叮嘱过她不能轻易淋雨着凉吧? 心下蓦然又多了几分怜惜与亲切,凌霜霜把挑在肩上的担子放回地上,在亭中破木凳上坐了下来,微笑道:“我看这雨也渐渐小了,我们就再等一会儿出去吧。” 席晓颖有些不安,脸也是红红的道:“姐姐事情忙,为颖儿耽搁了,颖儿真是很愧疚……嗯----不如这样……”想了想,她白生生的小手缩入袖中,蠕动了半天,褪下藏在袖中的一只翡翠碧玉镯来,放到凌霜霜手里,道:“这小玩意权作引路谢仪,姐姐可别嫌颖儿这礼物轻薄了。” 席晓颖掌心那翡翠碧玉镯质地考究,做工精致,价值怕是不下千金,即使是出身云贵大户人家的凌霜霜,见眼前少女出手如此豪阔随意,也不自禁微感一怔。 “不用了,颖儿姑娘,一点点小忙而已,没必要的。”她淡淡笑笑,抬手将席晓颖伸出的礼物推了回去。 ----这个翡翠碧玉镯是不多得的罕见之物,这女孩儿却是说送人就送人,与其说是心怀纯真坦荡,倒不如说她养父母在这方面太过娇纵了她,这个女孩子在金钱方面如何毫无观念呢……呵,自己六年前不也是经常瞒着家人、偷偷把自己的贵重首饰送给良玉去和狐朋狗友喝花酒、赌钱挥霍吗……唔,真该死,怎么无缘无故又想起过去了…… 第四章 最初的安静模样 (ps:谢谢美编、辰大、手掌大人、飘渺鉴、舟行早、风降、旧川、公子楚羽、麟昙的捧场,真心感动加激动,再三感谢,贫僧好想蓄发还俗以身相许的说。) 席晓颖正待说什么,好似是胸中又觉得难受,想转过头避开凌霜霜再咳嗽,但已经来不及。 凌霜霜陡然间,感觉到微带腥气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在短短的片刻中,这个席家的千金小姐已经是第三次咳嗽了,一次比一次来的急剧;看来,小姑娘的病已经到了不可小觑的严重地步,可恼她家里人竟然不好好看住她,还让她一个人任着性子出来乱跑淋雨。 然而,尽管自己的病已经不轻,这个单纯的女孩子还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依然能笑得如此的清澈、那般的天真。 ----我叫颖儿。那次是我第一次离家,带着憧憬和新奇,却又担惊受怕,就像一只森鹿闯进深林;我只知道有个叫“谈亭”的地方有个他在等我,等你将来有一天走进我心里,你也许会心疼我这么爱你。 在外人的眼里,我一直是乖巧懂事的模样吧。我骗过了所有人,我也想任性一点、理直气壮一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孤女,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得了这怪病,被亲生父母遗弃,是养父母收留了我,辛苦的将我抚养成人。他们为我这要死不死的病操碎了心,我哪里有任性的理由?又哪里有理直气壮的资格呢? 一气之下就立刻摔门而走的这种任性的行为,大概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这么做吧。 我表姐可儿家养了一条黑色的土狗,我叫它“小黑”,平时就是吃剩饭,不管春夏秋冬晚上睡觉锁在门外,没有人当它是一条宠物狗,也不会温柔的抚摸它。但是白天解开链子的时候,它没有一次逃离过,我想它一定害怕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找它。 每次去表姐可儿家玩,我都会去陪那只土狗“小黑”说说心里话,不知道它是否听懂了我的话,它只是安静的听我说,偶尔摇摇那他那短短的尾巴,呜咽几声。“小黑”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任性的离开了家门,应该不会有人撕心裂肺的寻找我这个“药罐子”吧……不会有的,我知道的…… 嗯,听姨娘和姨丈讲,可儿表姐就要远嫁到“江南”了,夫家孟公子是“苏州”萧家的记名弟子,“小黑”也要离开我了吧……它本身就是可儿表姐的,它不属于我……嗯,我明白,不能太依赖别人,在最黑暗的时候,连影子也会离我而去。 看着席晓颖若有所失的模样,凌霜霜忽然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有些辛酸。她用力握住女孩儿冰冷的小手,将她拉进怀中,轻轻拍着她因为咳嗽而起伏不定的后背。 她也不过二十一岁,然而,在这一刻,她却慈母般的低眸柔目看着怀中这个十四岁的少女。 ----其实,那一瞬间,我感觉是在抱着我自己,那个曾经同样宛如花苞初绽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突然发觉自己很久没有被人拥抱过了,真的很久、很久了……良玉每天早早的出去,在外面鬼混了一天夜深才回来,夜不归宿也是有的,他说男人应酬无可厚非,我也只是笑笑,到了后来,我连笑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堪堪雨势稍减,在席晓颖的坚持下,凌霜霜陪着女孩儿,一前一后去向“谈亭”。 快走到“谈亭”的时候,天空依然有牛毛般的细雨,然而席晓颖身上却是一丝都没有淋湿,凌霜霜将自己的粗布外衣用树枝撑了开来,做成雨伞似的一顶布幔,让她拿着挡雨。一个大家弱质千金顶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物事,虽然看上去有一点滑稽,但是很管用。 到了路口,远远雨雾中,一方红色亭角伸出灌丛,“谈亭”已经在望。 “谈亭”,顾名思义,是谈话的凉亭。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安静,是年轻男女情侣谈情说爱的最佳幽会场所。 “姐姐,到这里我就认路了……你、你不用再送我了,前面……前面有人在等我……”席晓颖忽然却立住了脚,低头微微的笑,漂亮的眼睛眨啊眨,不住的瞟着前面。 凌霜霜将挑担换到另一个肩,不在意地道:“没关系的,颖儿姑娘,都到这里了,我干脆送你到地方好了。” 她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的席晓颖没有跟上来,她立住脚回头看,只见那个眉眼纤长的十四岁女孩子,顶着布幔站在春草中,第一次脸上出现羞涩腼腆的神情,有些不可言状的焦急,可仿佛又不知怎么说才好似的,只是抿着嘴笑。 凌霜霜陡然间明白过来,苦笑了一下,暗忖:“看来我真的是多事了。” ----这个大家千金,巴巴的跑到这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来,也不会只是来游山玩水那么简单,怕是偷偷出来私会一个俊秀的情郎哥吧?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却往下沉了沉。 天啊! 太像了!这个女孩子,为什么宛如她的昨日? “好吧,颖儿姑娘,那么姐姐就回去了,从这里一直往南走,半里路后就到‘谈亭’了。”她不易觉察的叹了口气。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旁人又哪里能左右到底?自己当初,又何尝听得进旁人规劝半句? “嗯!”席晓颖雀跃的应了一声,几乎是跳着过来,把布幔上的衣服取下来还给凌霜霜,然后真心诚意的说道:“霜霜姐,今天如果不是颖儿运气好遇到你,我真的会迷路呢。”说话的时候,她眼睫毛一闪一闪的,眼睛眯起来,里面像是盛满了甜甜的蜜。 “你自己……要小心。”情不自禁的,凌霜霜陡然还是脱口多嘴了一句,然而席晓颖一跳一跳的走开去,忽然在蒙蒙细雨中回头,笑着:“姐姐,颖儿改天到你家拜访哦!” 凌霜霜只是淡淡无声的笑,出于礼节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然而席晓颖却是认真的,脚下站着不动,歪着头追问了一句:“那么,姐姐你家住在哪里啊?你把详细地址告诉我,颖儿可是个小迷糊呢。” 看着女孩儿一双大眼睛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满目期待,凌霜霜只好叹了口气,笑道:“你从刚才那个亭子往北走,到‘百家村’村口第三户人家就是我家了,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不过树上落的不是凤凰,是乌鸦。” “好啊,颖儿下一次来看姐姐!”席晓颖笑了起来,然后提起裙摆,一溜欢快小跑着,消失在小径转弯处。 ----我究竟要提醒颖儿小心什么?我真是……唉,世间哪有那么多悲伤的故事…… 回到家中,打开柴门上的铁锁,来不及歇上一口气,凌霜霜放下豆花桶,就去石碾旁泡水磨豆。 借着昏黄的残灯,凌霜霜磨完第二缸豆子的时候,听见门前有熟悉的哼唱声。她知道是丈夫温良玉回来了,然而丝毫没有松开推碾去开门迎接的意思。 “霜霜,我回来了。”门吱呀一声推开,夹着一阵微香的风,温良玉满身酒气地迈了步走了进来。 ----看起来他似乎今天兴致颇高呢,呵呵,若像往日一样,见我没有迎他进门,定是要沉下脸来骂上我几句才是呢。 凌霜霜在推磨中抬起手,将额上垂下来、被汗水浸透得**的发丝掠开,脸色沉沉的看了温良玉一眼,只见他哼着小曲儿,青布长衫浆洗的笔挺,俊秀的脸上有得意的颜色。 ----呵呵,不知道今日又去哪家员外府上混吃混喝,回来志得意满,竟是满口怀才不遇的牢骚也没有了。 “饭菜在外间锅里热着,我去拿给你。”凌霜霜微微叹了口气,松开碾推,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去外间端取饭菜;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即使他时常出门不归、即使他从没有往家里拿过一个铜板、即使他时常打骂自己,然而,每次温良玉回家,霜霜都是热饭热菜的等着他,伺候着他。 ----无论怎么说,眼前这个男子,是我自己当初铁了一条心跟定了的。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凌霜霜,偏要熬到苦尽甘来,撑到富贵花开。 温良玉大马金刀的在桌边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根指头也不动大爷似的,等着凌霜霜将外间锅里的饭菜,一样样的端出来摆上桌子。 一碟竹笋炒肉片,一大碗冬瓜汤,虽然生活拮据,凌霜霜还是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花足了心思,每餐每饭都尽量让丈夫吃好,而自己,这些年来,是从来舍不得吃上一口菜的。 可是,温良玉如往常一样,一看菜色就开始抱怨道:“这汤怎么都这般清淡?还有这竹笋炒肉片哪里有几块肉啊?唉!到底是个知府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到现在烧个菜也烧的没滋没味,我温良玉堂堂一乡试秀才,为你落到如今这般悲凉境地,也真是亏得很呢。” 他嘴里一边不冷不热地说着,一边却不住筷的将青菜里不多的肉片挑出,夹到嘴里去大嚼,又拿勺子大口大口盛汤,吃得津津有味,喝得啧啧有声。 凌霜霜也不搭话,微微笑笑,自顾自的重新回到石磨旁,拿起石杵开始用力、很用力、很用大力去捣磨盘中心眼洞里淘气的豆子。 ----良玉,你也不想想,好歹你也是当家的男人,每日只是出去做西席、混吃混喝,吃得肚圆嘴油,从来不拿一文钱回家,六年了,我做妻子的又是怎么苦苦撑到如今的?我从堂堂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沦落到如今的豆花娘,现在还要长夜劳作来养活你,到底是谁亏得大?呵呵,还真是好笑呢! 然而,凌霜霜她终究没有说什么,跟了温良玉五年多,从“云南”一路逃难到“塞北”,经历过大风大浪,她的心都淡了,不但不再像初遇时那样娇嗔软弱,很多时候甚至连责怪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良玉,你变了,变得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当初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你去了哪里?那个体贴入微的你,又去了哪里?良玉,如果有下辈子,可不可以换你退去一身骄傲,喜欢我到疯掉? 第五章 岁月匆忙 桌子上杯盘狼藉,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温良玉才发觉妻子没有一起吃,有些惊愕地低头问道:“怎么?你不一起吃么?” 昏暗的豆油灯下,只听到石杵沉重的捣击声,凌霜霜卷着袖子用力捣豆,头也不回的淡淡道:“我喝了几口豆花,这批货花掌柜催的急,明日一早就要赶出来,怕是来不及。” “唉----”看着妻子举着石杵的手已经磨出了血泡,温良玉抹抹油光的嘴,长叹一声,怨妇也似的道:“霜霜,想我温良玉满腹诗书,却不料落到如此境地!” 凌霜霜顿下手,看了他一眼,温言软语地安慰道:“良玉,千万不要灰心,你收心在家读书,今年‘春闱’会试,你定然能高中,榜上有名。” 听到妻子这般抚慰,温良玉反而焦躁起来,“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愤愤道:“无知的妇道人家,你只知道磨豆卖浆,你哪里知道外面是什么世道!那些乡里的生员舞弊营私,到处下帖子拜师寻友,拉关系、求引荐、走门路,有几个是凭真才实学考上的?如我这般落魄之人,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凌霜霜放下了石杵,静静凝视着丈夫,也叹了口气,劝道:“良玉,凭你才学,不用钻营也终有出头的一天,就是这次不中,还能等下次,我就不信这世道永远的待你不公。” “可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温良玉愈加焦躁起来,在房中走来走去,映着昏暗的豆油灯,他巨大的影子黑黝黝的在土墙上来回晃动,他气呼呼的道:“当年和我一起会试的同年们,如今都已经做了好几任的官了!我,温良玉,当年才华远胜他们,就是因为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私逃到这鸟儿不拉屎的‘塞外’穷乡僻壤,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凌霜霜看见他愤恨暴躁的样子,心里略微有些痛,眼里却掠过一丝淡漠…… ----呵呵,无缘无故的,又提那件事了…… 这许多年来,每有不如意的时候,良玉总是动不动就抬出他为了携我出奔而放弃学业的事情,言语之间,仿佛炫耀着他当年为我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当日,究竟为了什么,我居然抛了一切和这你从“云南”私奔到“塞北”? 如果不是你趁着教我学业的时候,话言巧语的主动献好,费尽心思的百般劝诱,当年只有十五岁的我,又哪来的勇气和胆量站在整个凌氏家族的对面,与整个世俗礼法对抗??? 我跪在地上像铁了心的父亲苦苦哀求了一夜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父亲关在闺房里每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还不是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用我给你的钱在“”和那些粉头花天酒地的寻欢作乐? 可笑的我,还是痴心不改的迷恋你,迷恋的英俊才华,迷恋你的甜言蜜语,死心塌地的的要和你厮守一生一世,并要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你曾经说要对我好一辈子;你说你会金榜题名;你说你会让我红妆霞帔,花轿十里相迎;你说让我成为所有的人眼中羡慕的骄傲……你看,你说过的这些,我都记着……你说,我就信了,我按照你的意思,偷偷带着所有的金银细软,越墙而走,与你私定终身,与你远走天涯,当初的誓言呢? 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你,错的简直离谱。 但是我不后悔! 待得我们私奔逃到了“北凉镇”,辗转打听得消息,说“云南府”那边因为我的离家出走,父亲大怒,对外只说二小姐暴卒,一具空棺抬出,便算是葬了“凌霜霜”这个女子。 从此,我便是从一个千金小姐坠落为一个市井间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平凡民妇了。瞬忽过去了五年多,父亲被江洋大盗元十三害死,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由想象中的美梦回到悲凉无奈的现实,苦苦撑下来的。 我又何曾怨过?何曾悔过??何曾恨过??? 微微叹息了一声,凌霜霜继续举起石杵捣豆。 “良玉,早点歇着吧,把灯熄了,别费灯油,我借着月光推碾就好。”看着丈夫的怨气慢慢平息了下来,颓然坐回桌边,凌霜霜微微笑着,柔声道。 ----这些年来,我并不抱怨今日的窘迫境况,无论多苦、多难,我依然会继续陪在良玉身边,我希望并坚信我们之间只会贫贱相守,并不会以怨愦而终结。 温良玉怔了怔,仿佛被妻子这样平静的话语惊起了什么感慨,他迟疑了一下,忽然走近来,绕到凌霜霜身后,意外地揽住她的肩头。凌霜霜略微闭了闭眼睛,暂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轻轻靠在他身上,嘴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良玉有时还是很体贴,每当这时,我才会觉得当初不顾一切的决定是对的、是值得的。 温良玉揽着妻子的汗水打湿衣服的肩,目光却瞬息万变,想了半天,终于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件来,道:“霜霜,知道你这些时日辛苦,看我买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良玉,你也真是的,家里也不宽裕,还要给你买书备考,不该在我身上乱花钱的……”凌霜霜嘴上嗔怪,但是眼睛里却是喜悦的。 然而,转头看见温良玉手中拿着的东西,她的笑容,蓦然凝固---- ----那是一只翡翠碧玉镯,在温良玉的指间奕奕生辉。 “哪里来的?”凌霜霜脱口问道,她变了脸色,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温良玉没料到妻子是这般反应,料想中,霜霜该是惊喜的一把抓过把玩不已才对,谁知她却居然是这样急切冷漠的责问。 他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我在镇上买来的,怎么?” 凌霜霜看着玉镯的钻石和翡翠,诧然道:“这么昂贵的东西,你哪里来的钱买?” 温良玉脸色蓦然一变,迅速的将手中的玉镯一收,冷笑道:“霜霜,你还是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没出息,买不了好一点的礼物是也不是?既然你不得意,我又何苦贱兮兮的自讨没趣。” 他揽衣入内,扔下一句:“我睡了。”竟是灯也不吹的上床就寝。 凌霜霜居然也忘了爱惜灯油,只是在灯下怔怔发呆---- ----那只玉镯,如何会和日间席家小姐戴的那只一摸一样?难道…… 石杵“啪”的一声落在豆缸里,溅起一片水花,凌霜霜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心猛颤---- ----不会的!不会的……这种玉镯,镇上和县城里那些首饰金银铺子里面卖的款式一样的多得很呢,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她转过身,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摸索着拿起了石杵---- ----她要干活,她要赶工,为了生活艰辛挣扎,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气想生计以外的事情了…… 然而,在她借着月光低头在水缸里舀水泡豆的时候,在水面中映射出的,却依稀是那个席家小姐天真明艳的笑靥,宛如几年前的自己。 宛如几年前的自己?! 怔了一下,凌霜霜的脸色蓦的苍白,苍白如纸…… 第二天,好容易将三大缸豆子磨好交出去了,凌霜霜觉着自己的腰都要折断。 简陋透风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有孤独的味道。温良玉似乎还在生着昨晚的气,大清早就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大约不知道又要在哪一家府上蹭酒席、揩油水,如平日一样混到天黑才能回来。 凌霜霜在生硬的木板床上躺下,想好好休息一会,下午还要去镇上卖豆花;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却辗转反侧,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一闭上眼睛,那个带着翡翠玉镯的明眸少女就在眼前一面娇笑,一面晃动,晃着晃着,仿佛渐渐又变成了自己六年前的笑颜。 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满身冷汗的从破旧的席子上霍然坐起---- 在“北凉河”边,凌霜霜再次遇见了那个席家的女孩儿。 颖儿依然是一袭白裙,从小径那边匆匆赶来,往“谈亭”方向走去,满脸的雀跃,走路一跳一跳的,嘴里似乎还哼着小曲儿。 凌霜霜布衣钗裙,站在破旧的亭子里,感触万千的看着她走过来---- 不过是比自己小了七岁而已,然而她看她,仿佛却是看着比自己小一辈的孩子一般。 “颖儿姑娘。”看着她走过来,凌霜霜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席晓颖闻声转头,看见了亭子里的凌霜霜,蓦的笑了起来,眼睛神采闪亮,一下子跳过来抓住了她粗糙的手,惊喜的道:“哎呀,是凌姐姐!你----”她说着眼睛扫了一下凌霜霜身畔,没有发现豆花挑子,笑道:“姐姐你今天不用卖豆花了么?你在这里,是等颖儿吗?” 凌霜霜怔了怔,这个看似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其实也是细心聪明的紧呢。她内心暗自叹息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在等你----你的身子好些了么?你还是要乖乖地继续吃药的,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啊,我很讨厌吃药!梅大夫开出来治痨病的偏方不知道有多恶心。”席晓颖很不高兴的撅起圆圆的、粉粉的小嘴巴,然而看见拉着的凌霜霜双手,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姐姐,你不可以再干粗活了----你的手……都要烂掉了。” 席晓颖看着女孩儿这样天真善良的表情,忽然之间为自己心里那样的无度猜测感到一丝羞愧;然而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早已早就编排好的台词:“是啊,姐姐缺钱,要过日子嘛,柴米油盐处处都要用到钱的……那一天姐姐不该那么假装清高的……所以,那只玉镯,我想还是……” 说到这里,凌霜霜含糊顿住,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席晓颖怔了怔,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过来凌霜霜想要表达的意思,脸色忽然之间有些异样,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的手。 凌霜霜只是淡淡微笑着,但是脸色也多少有些讪讪然。 (ps:拜托各位路过《凉城》的大大,动动您漂亮发财的小手,点击一下“加入书架”内个按钮钮,收藏一下《凉城》,东东酱感激不尽,捂脸。) 第六章 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来挽回和原谅 席晓颖的手探入袖中,然后脸色忽然红了一下,低低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我现今又舍不得了……凌姐姐----那玉镯……玉镯,我刚送人了呢……” 凌霜霜蓦的惊呆了,仿佛被人劈开头颅脑骨,泼下一桶极寒的冰雪水来,浑身由内而外,冒出大股大股的冷气。 “你……你说……你说什么----玉镯刚送人了?真的送人了?你、你真的……送人了?”霜霜一把拉住了席晓颖的手,有些恍惚失神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着追问同一个问题。 席晓颖吓得怔住,不住的猛把头点:“送人了,真的送人了!颖儿不骗你,昨天、昨天刚刚送给温郎了!” 温郎? 温郎! 温郎?!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山,倒了!我的天,塌了!我的心,亡了!我所有、所有、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倒得、塌得、亡得、破得、灭得悄无声息,碎碎片片! 感觉到凌霜霜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席晓颖几乎痛得叫出声来,天真的女孩儿有些惊惧的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发觉霜霜眼里有可怕的光芒。 颖儿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姐姐,凌姐姐你放开我……我把耳坠和戒指都送给姐姐好不好?那两样比玉镯值钱的!咳咳,姐姐……你、你要干什么?你弄疼颖儿了,咳咳,颖儿好难受……” 女孩儿一紧张,又开始咳嗽起来。 她拼命的挣脱,然而凌霜霜的手仿佛生了根一样抓着她,眼睛失神空洞地盯着眼前十四岁的明媚少女,仿佛灵魂出了窍。 蓦地,凌霜霜被颖儿的咳声惊醒,似乎才明白自己的失态,吓到了眼前的女孩儿,她连忙放开手,微微苦涩一笑,替席晓颖抹平了衣袖上的皱褶,急忙解释道:“啊,不是你想的那样,颖儿姑娘你别误会了……” 她顿了顿,看见席晓颖还是满怀惊讶、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只差没把她当成拦路打劫的女强盗,凌霜霜苦笑着,终于临时想到了一个解释,掩饰道:“那只玉镯,其实样式和我娘亲以前戴的那只一摸一样。姐姐娘亲在姐姐七岁那年就染病过世了,一点念兴儿也没给姐姐留下……所以,姐姐看见那玉镯,就想起了我那早死的娘亲……”说到痛处,霜霜当真想起红颜命薄的可怜娘亲,不由自主的滴下泪来。 “哎呀……是这样啊!早知道颖儿就不送人了。”席晓颖信以为真,后悔的一跺小蛮靴,贴心的用手帕为霜霜擦拭眼泪道:“姐姐,你不要伤心了,颖儿回去让爹爹……咳咳咳,让爹爹照原来那只样子再去‘漱玉斋’金掌柜那儿打只一摸一样的镯子送姐姐,好不好?” “额,不用了,小妹妹。其实……那毕竟也不是娘亲的遗物了……”凌霜霜黯然,本来是为了掩饰举袖拭泪,不知为何,泪水却越发汹涌而下,被真实泪水洗过的那颗胭脂泪,也越发的明亮哀怨。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很多人,外面看着是一般无二,可是,内里,早已不是当初美好的模样。”说道最后一句,霜霜已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六年来多少的委屈、煎熬、憎恨、苦涩,这个时候一齐涌上心头,那一瞬间,凌霜霜哭得全身颤抖。 “姐姐?凌姐姐?你怎么啦吗?”女孩儿再度被吓住了,然而,看见凌霜霜哭得如此伤心,善良的她眼圈也跟着红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拉了一下霜霜的袖子,柔声道:“好姐姐,不要哭了我、我去向温郎要回那只玉镯好不好?我去要回来给你……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嘛……” 凌霜霜蓦的止住了哭泣,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我没有办法恨她,我恨她恨不起来。我知道,这个傻女孩儿是被蒙在鼓里的。这样明艳朝气的女孩子,善良而又天真,她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她也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 “不要去!傻妹妹,千万不要去拿回来……”凌霜霜微微一惊,拉住了席晓颖的手,很用力拉住,颤声地道,“颖儿,你听好!你不能再去见那个人!不能再去!他、他会害了你一辈子的!你乖乖听姐姐的话!你现在马上回家,再也不要跑出来!” “为什么?”席晓颖惊讶万分,蓦然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凌霜霜,脸色却蓦地严肃起来,大声地道:“凌姐姐,你怎么可以随便乱说温郎!温郎……温郎他待我很好!你不要侮辱他!他是不会害我的!”女孩儿情绪激动的时候,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个傻丫头……良玉!温良玉!当初你诱拐哄骗我也就算了,可对着善良可爱、天真无邪,偏又身染重病、来日无多的席家女孩儿,你又怎么能?你怎么忍? “人家不和你说了!在这儿已经拖了那么久,我的温郎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我走了!”听到霜霜批评自己的心上人,这个好脾气的女孩儿显然真的动了气,一跺脚,看也不看凌霜霜的走了出去。 走出十几步远,席晓颖又回首轻咬薄唇道:“姐姐……你、你以后莫要随便说人家坏话了!颖儿讨厌别人说温郎坏话!很讨厌!”说完这句话,女孩儿头也不会的飞跑开了,从后面看过去,像一只缤纷的蝴蝶。 全身乏力的坐在亭子中长凳上,怔怔看着少女身影渐渐远去,凌霜霜只觉心力交瘁,将泪脸埋进掌心,感觉温热的眼泪从指缝中一滴滴落下。 ----我没有想过,我们的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从来没有想过……恍惚间,我又似看到自己曾经如花美颜,想要抓住,却是抓了个空;良玉,我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你怎么狠心伤害我呢? 不知过了多久,凌霜霜将被眼泪湿透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她咬着嘴角,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我并不恨良玉,永远都不恨。因为在心里,我依然是爱他、视他为自己的丈夫,自己一生的依赖,所以,我对他恨不起来。 但是,那个席家的女孩儿……那样美丽纯真的少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刺痛了我的心。 凌霜霜一直是安静的,容忍的,任劳任怨的。 温良玉不养家,成日在外面游手好闲,做人宾客混饭吃,回来却对她说他那是在应酬结交,谋求进宦之路;她一直没有半字的抱怨或者讽刺,她是贤良的、难得的好妻子。 ----然而,对于席晓颖……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温良玉,你这次做的过分了! 我必须阻止这场历史悲剧的重演! 凌霜霜蓦然站起了身,快步向陋居赶去。 回到家的时候,凌霜霜意外地看见温良玉居然已经在屋里了。看得出他脸色有些焦躁,显然是遇到了不顺心、不痛快的事情。凌霜霜眼色冷冷的看了他一下,知道定是他去”谈亭“那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席家小姐,就败兴返回家中了。 温良玉这个人的脾气,在外面乡绅跟前谄媚讨好;回到家中,在妻子面前,却总是自傲而又急躁。所以看见凌霜霜回家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只镯子给我。”凌霜霜却径自走到了丈夫面前,伸出手来。 温良玉怔了一下,妻子向来娴静端庄,困苦中也自矜清高,今日的话却让他大为意外。他抬起头,从鼻孔里冷笑了半声,讥讽道:“怎么?又想通了?还是舍不得吧?” 凌霜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丈夫,缓缓一字一顿地道:“给我!我拿去还给席家小姐。”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然而温良玉却变了脸色,惊得一下子跳将起来。 ----霜霜怎么会知道席家小姐的事?她、她不是每天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么?她怎么会知道……会知道我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温良玉脸色蓦的涨的通红,俊秀的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所措地看着荆钗布衣的妻子。 “给我。”凌霜霜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但是神色却平静的吓人,只是一味伸着手,说道:“我拿去还给席晓颖,我已经和保正打好招呼了,明天我们搬到‘黑水县’上住,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 温良玉手里抓着那只翡翠玉镯,看着妻子神色如此平静,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抹抹满额头沁出的冷汗。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有涵养,我最怕的就是霜霜会大哭大闹,甚至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席青谷大老爷若是知道自己有家室、还诱拐他家女儿,怕是要县衙的水火棍伺候呢。 温良玉把玉镯递过去,凌霜霜不做声的接了,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忽然淡淡道:“良玉,我们吃饭吧。”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的,转身进屋去拿碗筷。 温良玉有些忐忑的跟了进去,暗中揣摩着妻子的意思,竟像是不很生气的样子,于是胆子大了大,跟在后面,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道:“霜霜,你不要生气……我哪里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小丫头了?她什么都不懂,哪里能和贤妻你比……” 他本来想说一些好话哄哄妻子,却不料凌霜霜听了后反而蓦的回头,眸子如刀锋般掠过他的脸,冷冷道:“什么都不懂,所以好哄骗上手,对不对?” 温良玉看见妻子猛地沉下脸来,知道霜霜动了真气,一时间竟也有些惶恐。 ----五年来,虽然流落困顿,我却从来不曾见霜霜稍显不快和怨言,一向低眉顺眼的她,如今这般情形对我,显然此番我是真的惹到她了。 “霜霜,你莫要生气!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在席老爷府上教书,是那小丫头自己缠上来的,我、我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想丢了西席这份工作罢了……”温良玉狡辩的声音,在妻子目光灼灼的逼视下,渐渐弱了下去…… (ps:求收藏、求票票、求打赏、求砖头,满地打滚各种求啊,大大们手里有啥,尽管都丢过来砸死额吧!) 第七章 杀人者 温良玉想极力洗脱干系,然而,当看到桌子上寒碜寡淡的饭菜,仿佛自己也是委屈了,他忍不住爆发了起来,手指饭桌大声道:“你看!我们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主要也是苦了你啊。霜霜,他们、他们席家那么有钱有势……” 温良玉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是,目光触碰到凌霜霜那惨白可怕的脸色,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好,好……原来你也并不爱她。”凌霜霜茫茫然的撑着桌子,仿佛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喃喃道:“原来你勾那席家女孩儿到手,却一点儿也不爱她。” 温良玉误以为妻子是好话,急忙把头连点,上去拉住了凌霜霜的手,极力摆出一副恳切的表情语气道:“霜霜,你相信我,我对你决无二心!那个黄毛丫头迷迷糊糊的,纸人儿也似的,哪里能及得上你半分?还有啊,你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有痨病的!眼看得就活不长了……”他顿了顿,仿佛小心留意地观察着妻子的神色,却不见凌霜霜有回答,她只是空洞洞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脸色一片茫然。 温良玉鼓足了勇气,终于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道:“我、我……我其实想先入赘了席家,以席老爷在京师‘礼部’的门路和关系,今科会试还在话下么?看晓颖那病,不过能再活一年半载,霜霜,你能不能……能不能暂且先忍忍一时之气,等她死了我分了家产再……” “好啊------温良玉,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忽然间,一直苍白着脸不说话的凌霜霜,终于发出声音来,那声音缥缈虚无,竟似自远处传来,吓了说得正起劲的温良玉一跳。 然而,仔细看去,凌霜霜却没有愤怒的表情,她只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紧张的满脸油汗的表情,微微叹息着,点头:“你真的好精明啊……” 温良玉终于松了口气,凑近去揽住妻子的肩头,面露微笑道:“霜霜,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将来能过好上日子……” “当年你携了我一起私奔,本来也是存着这心、以为凌家舍不得我这个独生女儿,会抹开脸皮认了这门婚事,是不是?”蓦然,凌霜霜抬头看定丈夫,声音冷酷地问道:“我的兄长幼年不幸夭折,你本来以为得到了我,就能得到凌家的家产,是不是?你没料我爹爹那般绝决,硬生生不要了我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是不是?!” ----六年了,一直盘绕在我心头、但是始终不敢去想、不敢去问的疑问,就在今时今日,我终于得到了得了旁证。 凌霜霜苍白着脸,一口气将所有话都问了出来,眼睛闪亮的慑人,看到温良玉被问得哑口无言的神情,她忽然间腾出手,用尽毕生的力气,狠狠抽了丈夫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温良玉粉白的脸颊,顿时起了五条红印,他仿佛被温顺妻子忽然间的暴怒蒙住了,他怔怔的捂着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温良玉!你、你害了我一个人还不够么?你还要去算计席家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她还那般年轻,得了那种痨病本来已经就很命苦了,偏偏……偏偏还遇见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凌霜霜眼神可怕的指着温良玉厉声斥责,她的眼光尖锐的仿佛一把锋利的匕刃,狠狠挖到丈夫发黑流脓的心脏里去, ----奇怪,在这样的时刻,我不该为自己讨回公道吗?原来我最最痛心疾首,居然还是为了席家那个善良天真的女孩子。 “温良玉,如果说,你真心爱她而在外头做下这等事,我忍忍也过去了……如果你弃我娶她,我也认命了!这些年来,你要什么我会不给?你要和她在一起,我也给!但是----”顿了顿,凌霜霜的手指几乎掐进木桌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哀的看着眼前自己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痛苦地道:“但是,你不该去欺骗伤害颖儿这样一个无辜的好女孩儿!你这样的行为太龌龊、太卑鄙、太无耻……良玉,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告诉席家的人,你温良玉金玉其外的表皮下包藏着怎样一副险恶阴毒的心肠!” 这个时候,温良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颊上火辣辣的掌印似乎燃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蓦地咆哮起来,反手重重一掌掴在凌霜霜脸上,吼道:“贱人!让着你几分你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我们拜过堂吗?你进过我家门吗?不要忘了,你只是个跟老子私奔的破烂货----” ----温良玉狰狞的面目,终于,终于在矛盾激化后全部冒了出来。 温良玉再也不顾及什么,他凶狠的抓着霜霜的头发,一下狠似一下地,用力扇她耳光,直打得她嘴角流下血来。他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骂道:“你这贱货!天生就是贱!今天老子不打死你是不行的了!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礼记》有言,‘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根本连个妾都算不上,凭什么管老子?我现今就要去娶了席家那个短命的小妞儿,看你能将我如何?”直打得没了力气,温良玉冷笑着,猛力将妻子推倒在地;凌霜霜单薄的身子踉跄倒地,额头重重磕上了石磨边缘,当时便撞出血来。 霜霜为了生活,日夜劳作,已经耗尽了力气,面对丈夫的拳脚,早已丝毫没有了还手之力。 ----温良玉!我恨你! 我终于恨上了你! “贱人!别破坏老子的好事!要不然老子真的打死你这个贱人!”余怒未消的温良玉揪住霜霜的头发,拼了死命往石磨上撞,一直撞到她痛呼起来。 温良玉撒开手,冷笑着将她手中那个翡翠玉镯一把夺过,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襟,玉树临风,昂然出门。 ----外表看起来多么风流倜傥的男子!当日我在府上学堂初见他时,不就是被他如此风流倜傥的谈吐举止所深深迷惑而不能自拔么?谁又能曾想到,温文儒雅的衣冠下,却是的一只丧尽天良、薄情寡义的禽兽! ----不行!他又要去害人!他又要去害席家那个命不久矣的十四岁女孩子! 凌霜霜挣扎着,眼睛里面的愤怒到了极点---- ----席晓颖,那个纯洁天真,如同冬日初雪般的孩子,万万不能落在这样的衣冠禽兽手里!!! 看着温良玉得意洋洋的往“谈亭”那个方向出门去,凌霜霜用尽全身力气攀着石磨边缘站起身来,忽然,她的手指触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她惯常用来捣碎豆子的石杵…… 凌霜霜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她疯狂的抓起石杵,她疯狂的追了出去。 将将走到院子里的温良玉听到身后的声响,极不耐烦的转头来看,便见到那石杵带着疯狂的风声,从天而降---- 然后,温良玉的脑袋就碎了,红的、白的、稠的、稀的,流了满地…… “哐当!”手里的石杵掉在地上,顺着倾斜的地面滚出好远。披头散发、头破血流的凌霜霜一屁股坐在丈夫的尸体旁,疯狂的哭着……笑着…… 黄昏时分,“吱呀”一声响,小院的柴门被推开了,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瓜儿探进来,左右各看了一下,盯了院中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一眼,自言自语道:“村口第三家……有乌鸦窝的梧桐树……嗯,就是这里了。” 仿佛最终确定了什么,席晓颖吐了吐舌头,轻轻推开柴扉,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院子。 “姐姐!凌姐姐!你在家吗?颖儿来看你了!”惊叹于小院中的野花美丽,想着女主人的美丽娴静,女孩儿清脆的叫了几声。 见无人答应,席晓颖往前走了几步,叩响小屋的房门,唤道:“姐姐,你在家吗?颖儿来向你道歉的呢!早上颖儿一生气就胡乱说话,是颖儿不懂事,姐姐你别往心里去啊……姐姐,姐姐。” 女孩儿呼唤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回答。 席晓颖失望的叹了口气,今日真是不顺,去“谈亭”等温郎赴约,却等了一天都不见人来。回家路上,又想着早上对凌霜霜说话有些没礼貌,女孩儿心头气消了后便觉着后悔,寻着凌霜霜说过的居所住址,便来登门赔礼致歉。 颖儿转身下阶,不料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个踉跄。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石杵。 席晓颖本想继续走开,可是,她目光所及,陡然间,仿佛被恶魔魇住了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呆立当场! ----血!有血!石杵沾着斑斑血迹! 席晓颖失声尖叫起来,她奔下台阶去,她打算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但是,她一转身,整个人就惊到了! 她看到了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就在昏暗的天色里!就在院子角落里的梧桐树下!就在那方尚未掩埋完毕的土坑里! 土松松散散的掩埋到一半,露出了尸体的上半身,脑壳已经被敲碎,赤红色的血和乳白色的脑浆溅了死者一脸! 然而,席晓颖还是认出了那熟悉的、没有生气的脸。 就在昨日,这张俊脸的主人还和颖儿在“谈亭”耳鬓厮磨,情意绵绵。他是她的“温郎”,她的那个谈吐不俗、自称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寡居无妻、怀才不遇的“温郎”,她的那个山盟海誓、要照顾自己生生世世、爱护她世世生生的“温郎”。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他只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 浓浓的树荫下,那个坐在野花丛后的胭脂泪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席晓颖,嘴角居然有无奈的笑意:“颖儿姑娘……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呢?唉,你乖乖的,不要怕,姐姐是为了颖儿好,才杀了这个负心人……” (ps:良心推荐一下四更兄的《三相经》,那厮虽然没有贫僧这般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确实淫的一手好文章,值得前往一观。) 第八章 行刑日 月色惨白。 凌霜霜脸色比月色更惨白,惨白的骇人。她杀夫被席晓颖无意间撞见,竟然丝毫没有惊惧的意思,她细细的捧起一捧黄土,洒在坑中温良玉的脸上,淡淡地道:“颖儿,你听话,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再看他。颖儿,他该死的,他一直都是在骗人,一直在害人……现在,总算是乖了,不会再跑出去欺骗迫害别人家的女孩子了……” “啊!啊----”十四岁的少女终于惊醒,她蓦地没命的往后退,她用力掩住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疯狂的跑到门外,她一路跑一路惊惶的大声呼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凌霜霜想要阻止女孩儿的大喊大叫,已是来不及,席晓颖见了鬼似的跑了出去。 很快,凌霜霜就听得附近邻舍人声嘈杂,夹带着保正的惊声问道:“小姑娘,哪里杀人了?”无数脚步声向这里奔来,霜霜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最后一捧土洒在了温良玉尸身上…… 凌霜霜杀夫的案子,在“北凉县”轰动一时。 那样美丽勤劳的女子,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杀夫泼妇,让全“北凉县”城的市井闲人们都来了精神,提审那天将县衙围个水泄不通。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在县令、总捕、都监三堂会审中,凌霜霜安静的惊人,她没有一般女犯被指责杀夫后的绝望或是撒泼,她平静的一一的应对着堂上县令席青谷大人提出的所有问题,镇静,得体而又滴水不漏。 “三位大人,是我杀了我丈夫温良玉……对,是我用捣豆的石杵从后面砸碎了他的头。”对着北凉县令席青谷,凌霜霜毫不推脱,一口就认下了杀人的罪名。 “犯妇凌霜霜,你为何杀夫?”席青谷略微感到惊讶,堂下这个文雅娴静的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行凶的恶女子。 凌霜霜顿了顿,不答话,许久才道:“不为什么,两夫妻一时的口角争执,他动手打我……我就顺手拾起石杵,一下子就砸到了他后脑上。” 大堂下聚集的市井闲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这个歹毒的婆娘,细皮嫩肉的,杀了自己的相公,说起话来竟然还这般的毫不在意!还真是恶毒妇人心啊! 县令席青谷心里虽然有些怀疑,总觉得此案背后另有隐情,然而犯妇如此严谨无可挑剔的口供,让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再盘诘的,在与总捕敖近铁、都监蔡耀扬两位同僚短暂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席青谷用朱笔在宗卷上画了个勾,批了三个字:“斩立决”。 令箭扔到堂下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叫“好”的轰响喝彩,然而犯妇脸色却丝毫不变,平静得像一潭秋水。 凌霜霜枷铐上身,暂时被押回女监,一个身体健壮的女牢头带着女牢子送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和两大盘热腾腾的菜肴,女牢头面无感情的吩咐道:“喂,待会儿你就要上路了,好好将这‘断头饭’吃了吧!” ----刑狱之内,对待将要上刑场的死囚,哪怕最刻毒的官差衙役,也会稍存仁厚之心。 潮湿阴暗的死牢中,凌霜霜毫无胃口的看着那些饭菜,吃了几口就把碗筷放下了,向女牢子要了一盆清水来,开始仔细的梳洗起来。 “呵呵,杀了人,姐姐还真是心安理得的很。”陡然间,耳边听到了席家小姐的声音,凌霜霜不敢相信的回头,在光线暗淡的牢狱中,竟然真的看到了席晓颖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脸色憔悴的不成人形,身边陪着一个清瘦若竹的老人,真是方才在堂上问话的县令老爷席青谷。旁边那些衙役牢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都退下去了。 “你怎么进来的?”凌霜霜脱口问出,然后心下立刻就明白了,这女孩儿可是席青谷的养女。 “颖儿来看着你死!”陡地,席晓颖的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恶毒和愤怒,她接着道:“我要看着你死!你、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了温郎?!为什么?!咳咳,咳咳!” 十四岁的女孩子眼睛里闪出骇人的光芒,她剧烈咳嗽着,像只愤怒的小鸟,不管不顾的扑到冰冷的铁栅栏上,用尽力气探手进到女牢,拼命地想抓住凌霜霜,她一边咳一边歇斯底里的嘶喊:“你说!你说啊!你、你为什么……咳咳,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温郎……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坏女人!我要看着你……咳咳,看着你死!” “颖儿,颖儿,你要保重身体。”席青谷连忙上去扶住了女儿,拿出方帕为她捂着嘴角,看着颖儿因为咳嗽而几乎站也站不直,连连叹息道:“颖儿,你也太任性啦……来人,扶小姐回房休息。” ----恩相的特使已经到了“北凉”,颖儿的婚事是相爷亲定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万万不能让这个任性的丫头,再如此任性胡闹下去,毁了前程尚且不打紧,害了全家性命岂可玩笑? 凌霜霜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席晓颖,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显然因为看到了情郎的猝死,深受刺激之下立刻将自己认定为十恶不赦的凶妇恶妻。 ----这样也好,我也没必要解释了,小姑娘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就让她在心里永远保留着一个有情郎的完美影子吧! 丫鬟扶走了席晓颖,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忽发的病情,已经虚弱的无法走路了。 席青谷出去叫了人将女儿扶出,回头之间,忽然对着凌霜霜敛襟行礼道:“凌姑娘,无论如何,我们席家都非常感谢你没有把小女的事情当堂宣扬出去。” 凌霜霜怔了一下,看着老人布满岁月风霜的脸,轻轻叹息,转过头去,不说话。 席青谷向着女牢内凌霜霜的背影长长一揖,转出牢房,便见甬道尽头的火盆旁背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闻声回转身来,他的身材比普通人略微高一点,却不算太高。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著一身黑丝绸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和阳光。 这是一个年轻人,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左手有刀,一条鲜红的丝巾,系在刀把上。 他看到席青谷的时候,不但目中带著笑意,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潇洒的微笑。 席青谷抢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洛刀王!” 年轻人“哈哈”一笑,声音温暖的问道:“席老爷,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席青谷卑谦的礼道:“相爷身前红人的吩咐,卑职哪敢怠慢?青谷已经寻了一个身量体态与凌姑娘一般无二的女死囚押赴刑场,‘监斩官’敖老总和‘刽子手’姜斩,下官也早早都打过招呼了。” 年轻人颔首笑道:“多谢席老爷帮忙,前日‘京师’礼部‘祠部司’上官追风大人丁忧出缺,正熙会在相爷座前为席老爷多多美言几句的。” 当女牢内的凌霜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见那张曾经数次不经意溜进自己梦中的那张年轻温暖的脸庞时,不由得失声惊道:“是你?!” ……………… 囚车往菜市中行去时,临刑犯妇被罩上了头罩,县城首席“刽子手”姜斩扛着系着红绸的鬼头刀,死气沉沉的立在囚车后,街边大群驻足观望的百姓。 “这个小娘子经常走街过市叫卖豆花的,端的美貌!怎么会杀人呢?” “凶得紧!听说是用石杵敲破了自家官人的脑壳!” “啧啧啧……是啊,倒是硬气,一口就认了,可惜这么一个小美人就这么做了刀下鬼……” 围观的人群中不停有人窃窃私语,都是一群市井间的青皮无赖,闲来无事,干脆就一拥而去的看热闹。 囚车在豹头环眼的“总捕头”敖近铁率领的一干官差衙役的押送下,缓缓带着人流行过“凉城客栈”,一群市井间的青皮无赖的起哄和拥随中,乱哄哄地向城外的刑场而去。 客栈墙根的阴影里,几十个穿着破烂的刀手或者闭目眼神,或者挠首捉虱,对街市上的热闹视若未睹,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凉城”楼头,久别重逢的两个男子正在对饮,一黑一白。 “三个月前,我和他们一样。”洛正熙站在金色的阳光里,看着楼下墙影里的刀手,感概万千的道,空荡荡的右衣袖无风自飘。 冷北城双眉微锁,轻咳道:“如今却今非惜别了,相府堂堂侍卫总管,京师‘八大刀王’中的‘独臂刀’,就连席青谷那老儿也要敬你三分吧。” 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意,洛正熙道:“我初到‘京师’的时候,举目无亲,四处碰壁,很潦倒。在一个下雨的夜,我饿昏在街旁,是赶早朝的相爷车轿马队路过发现了我。相爷很赏识我,给我一个与府内武师切磋的机会,我一路从普通侍卫比起,连闯一十六关,由此也坐上了‘刀王’的位置。” 冷北城微一沉吟,道:“我虽然对蔡京这个人一向很不喜欢,但他有一点是我所欣赏和钦佩的,那就是识才、惜才,用才,重才。蔡京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也绝非幸致。” 洛正熙笑道:“正熙这次出京公干,是奉了相爷之命撮合席家小姐与南宫世家二公子的婚事,南宫世家虽然如今已然没落,不复当年领袖江南武林的辉煌,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蔡相对彼还是志在必得的。” 冷北城举杯道:“‘京师’官场不比草莽江湖,阴谋诡计比比皆是,兄弟心地坦荡,切记处处小心。” 洛正熙亦举杯敬道:“山高水长,你我兄弟此别,各自珍重。” 这时,一个眼角带胭脂泪、罩着黑纱的青衣女子默默地上前,默默地将两只空的杯子斟满酒,默默地走开。 “霜霜姑娘……额,不,若霜姑娘,有劳了。”洛正熙起身向默然立在楼栏处的青衣女子致谢,那女子轻轻凝眉,稍稍注目,微微颔首,算是答复。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阳光下,那个叫洛正熙的少年,清澈的双眸笑起来的样子,美到不属于我。 远远望着那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纤细憔悴身影,洛正熙的心,微微的疼。 ----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大着胆子去问她:“你眼角上的胭脂泪好吃吗?”(卷终) 第一章 谁与谁的相遇,刺痛了谁 (ps:开卷之前,郑重感谢小白、幻听、辰大、飘渺鉴、公子羽、梧桐的捧场,东东酱本一市侩小贩,养家糊口,对真金白银实难以免俗,唯有努力写码字诚意回报诸位书友,多多益善。) ----萧扬眉,可儿不知道有一天,这个名字会是自己不能言说的伤,放在心底深处,碰不得,也讲不得。 遇见萧扬眉的时候,林可儿十九岁,她是“靠山村”小村落里溪边众多浣纱女里的一个,粗布衣裳映衬着可儿天生丽质的容颜。 她转身,就看见萧扬眉一袭白衣站在溪畔,让人觉得异常清澈沉寂,身旁红衣少女正对他说着什么,巧笑嫣然。 林可儿似是幻觉般的觉得男子在看她,于是,可儿抬眸对上萧扬眉的的目光。 那个白衣男子有一双漂亮的眸子,倔强,清冷,凉薄,带着一点点的固执。可儿刻意忽略了他眼中的闪烁和忧伤,可儿知道,这般优秀的男子,她只能远离。 很快,那个白衣男子和红衣少女牵着马,沿着小溪边的碎石甬路结伴而去。 鞭丝骑影,神仙眷侣,惬意山水,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些美好的事物,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村姑罢了。 林可儿一念及此,就想起三年前,几乎相同的时间、几乎相同的地点,那个叫“柳生寒”的骄傲男子、那个第一个打开可儿心扉的男子、那个惊鸿一现即杳无音信的男子。 然后,可儿的心,就微疼。 ----或许柳生寒早已把山沟沟里的这个黄毛丫头忘了吧?或许他早已成了家室、娶妻生子了吧? 那天晌午,娘亲唤回了正在溪边浣纱的林可儿,可儿踏进小院的时候,看见一个眉毛很重、看上去很忠厚老实的中年男子和爹娘站在一起。娘亲唤可儿到旁边,告诉她这个男子是“江宁”豪族“落花轩”萧家的“苏州”舵主孟楚白。 男子冲可儿笑了笑,可儿点了点算是回应,没有过多的交流。 吃过晚饭,孟楚白离开后,娘亲问可儿:“可儿,将你嫁与此人你可愿意?” “嗯,听娘亲的便是。”可儿安静的回答着,娇憨的脸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 在林可儿看来,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那年那日那男子离开后,她此生嫁给谁早已不重要,她嫁人,只是完成爹娘的心愿罢了,现在爹娘看中了孟楚白这个人,那么自己就嫁给这个人吧! 出阁之前,林可儿很想去县城探视一下表妹颖儿,两姐妹有日子不见了。听说颖儿最近的病又加重了,姨丈席青谷县令听信了方士褚天机的话,要为表妹张罗操办一场婚事来冲喜,夫家是“江南”名门大族“南宫世家”的二公子。 ----想想真是胡闹,颖儿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病得如此严重,姨丈和姨娘却要吹吹打打远送到“江南”成婚,这一路颠簸,颖儿不死怕也要剩半条命了。 林可儿很想去看看那可怜表妹,她知道,两人都是出阁在即,一旦嫁人,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彼此了。 然而,林可儿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虽然是两姨表亲,官场富贵的姨丈和姨娘一向势利得很,从来瞧不上林家这门穷亲戚,可儿每次登门去探望表妹,不是遭到闭门羹,就是被席青谷夫妇借词推脱,就若躲避瘟疫般的惶急和不耐。可儿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何必去用自己的热脸孔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听说那“南宫世家”的二公子南宫玉树生来就是盲的,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姨丈和姨娘这么急着把颖儿嫁出去,还不是贪图“南宫”家的权势和那一大笔的彩礼,只是可怜了表妹,有这么一双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养父母,为这门不如意的亲事,暗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不知流了眼泪…… 林可儿是个懂事乖巧的女孩儿,这些心事,她不会向父母吐露,她只能和家里的土狗“小黑”倾述。 离开家的时候,林可儿很想带上“小黑”,但被父母拒绝了。那天,“小黑”尾随后面跟出好远,送了一程、又一程,可儿骑在青骡上,探首回望,清楚的看见“小黑”乌黑的眼圈里,有泪。 林可儿很伤心,向不断远离、逐渐模糊的“小黑”连连挥手…… 可儿走后,“小黑”就开始不吃东西,郁郁寡欢,瘦骨嶙嶙,不久,死在了可儿经常浣纱的“越女溪”边…… 孟楚白带着可儿回到了”江南落花轩”的“苏州”分舵,当天,有很多孟楚白的兄弟借口各种名义,来到“孟宅”探望未来的“大嫂”。 兄弟们挤满了屋子,林可儿红着脸躲在里间不肯出来,最后还是一个叫“胡大勇”的汉子,一口一个“嫂子”叫着、拱手作揖的请可儿出来,给大家倒了杯茶,兄弟们才心满意足的一哄而散。 孟楚白性格有些木讷,话语不多,但是他对林可儿很用心,会带着可儿到处走走,看看。 孟楚白没有什么亲人,据他自己说,他是个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落花轩”萧家的老爷子萧断眉收留,供给他衣食,教授他武功,直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 楚白很内敛,很务实,也很争气,这些年来为萧家做事,诚诚恳恳,尽心竭力,做出了不少成绩,在“苏州”一带,成为了“落花轩”独当一面的代表人物。 孟楚白不是太喜欢交际,所以他在“苏州城”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他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幼和自己一起结伴长大、情如手足的萧家少主萧扬眉。 分舵事务繁杂,孟楚白差不多是大清早就出去,忙了一天入夜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可儿会乖巧的煮好楚白爱吃的夜宵,安静的等他回来。 孟楚白比可儿年长十岁,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愧疚,为了不让这位一个人整日呆在家中的小女友感觉发闷无聊,楚白会在不忙的时候,就会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尽可能的抽空陪可儿说说闲话。 年近三十的忠厚汉子,在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面前,拙嘴笨舌地不太会讲什么情话,他讲的基本都是一些江湖中的趣闻和新闻。 孟楚白从来不和可儿说江湖上的丑闻,他不想那些不好的事情,玷污沾染了这个纯洁的紫衣女孩儿。 无论孟楚白讲什么,林可儿都手托香腮,在灯下饶有兴趣听得聚精会神。 ----虽然楚白讲的那些事情,我很少能听得懂,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我会用心去听,这是一种尊重,我不想看到那个费尽心力寻找共同话题的敦厚男子,脸上有失落自卑的神情,我不忍心。 孟楚白一直没有说什么时候与可儿拜堂成亲,他不说,她也没问。 时间,就在这样安静无趣的一天天过去…… 有一天,一身紫衣的可儿,突然发现院子里的石榴落了一地枯黄,原来已是深秋。 这些天,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落花轩”萧家宿敌、隶属关东“大风堂”的“虎威镖局”接了官家一趟镖,护送贡宝“骷髅盖”进京。镖车行至“落花轩”地界被劫,镖队自总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之下,连同镖师、趟子手、马夫共一十九人,全数被杀害。 事后,“大风堂”外堂四大执事之一的李员外火速赶到案发地点,发现死者悉数死在“落花轩”萧家的独门暗器“花开花落知多少”之下,当即纠集堂中好手向“落花轩”兴师问罪。 “落花轩”萧家此时两大巨头萧白衣与萧断眉争权,正值内乱,无意树此强敌,便即委派“苏州”舵主“金鞭擒鹏掌”孟楚白代表“落花轩”登门解释谈判。 孟楚白临走之前对林可儿说道:“可儿,我要出门去关外一趟,最多两个月,明天我带你去一个朋友的府里,他那里离集市近一点,你住在哪里方便去集市走走,分舵的人都很忙,怕是会冷落了你。” 可儿百依百顺的点了点头,就像娘亲说的,女人不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 ----那天晚上,我记得楚白一反常态,他在外面喝了很多的酒,很晚才回来,他是被他的两个兄弟扶着回来的,他喝得很醉,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煮了醒酒汤伺候孟楚白睡下后,林可儿去责问那两个分舵的兄弟,大个子“飞云手”伍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个“矮金刚”胡大勇欲言又止,似乎想暗示可儿什么,然而,最终只是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 这很不符合胡大勇这个直肠汉子的性格,一切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奇怪。 那晚,可儿依稀听到,孟楚白梦呓着一个叫“公孙小娘”的女子名字…… 翌日,孟楚白领着林可儿去了“落花轩”少主在“苏州”的别院“萧园”。 当可儿站在“萧园”的前厅里的时候,可儿知道宿命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抑或幸福,抑或悲伤。 她看见了一袭白衣的男子萧扬眉,他还是初见时的那般清冷。 “可儿姑娘,安心的住在这吧,没事了可以在园子里逛逛。”听见了萧扬眉的声音,可儿抬头,对了他的忧悒眼睛,然后乖巧的应了一句,“好。” 孟楚白与萧扬眉低声交谈了几句,可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想来大概是楚白拜托好友替他好生照顾未婚妻。 走的时候,孟楚白拉着林可儿的手,有些沉闷的的道:“可儿,等我回来,回来娶你进门。” 可儿轻轻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当时我很想去问楚白,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公孙小娘”是谁、是个怎么的女子?最后一直到他转身、上马、挥手、告别,我还是没有问出口。既然不爱,又何必执着? “金鞭擒鹏掌”孟楚白和两名手下的三条骑影,很快消失在“苏州”的巷弄远处,带着一点点离别的伤感,以及对前途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次与楚白的离别,是我们的永别,更是我和那个木讷忠厚男人的诀别。 第二章 上帝是个不靠谱的三流编剧 ----孟楚白走后,让我更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好像将来的一切事情,冥冥之中已经被皇天上帝安排好了,不容有所改变,我只要顺其自然照着做就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上帝是个很不靠谱的三流编剧。 “萧园”总是很安静。 萧扬眉是个很安静的人,闲暇的时候总是留在书房作画,写文章。 萧府很大,可儿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个园子走完。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和几个中规中矩的佣人外,可儿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林可儿喜欢无聊的时候自己在厨房做些小点心打发闲暇的时光,做好了就会端一些去给萧扬眉,两个人的话很少,简单的客套,他们都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的人。 那日,可儿做好了点心端到了萧扬眉的书房,却没有看到萧扬眉的人,却看见了萧扬眉放在桌子的纸卷。 百无聊赖中,可儿坐在书房看了那些忧伤的文章,多是些心情随笔,却也看得可儿的心隐隐作痛…… ----我不记得自己的心有多久没有这样疼痛过了,在我十六岁年华里那个骄傲男子“柳生寒”惊鸿一现,让我对渴望和追求,都失去了感觉和勇气。 有些事,你总以为发生在昨天。有些地方,你总以为刚刚告别。你忘了,其实你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一回头,已过去好多年。终其一生,每一个忙忙碌碌前行的人,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份永不凋零的温柔。 林可儿细细的品读着萧扬眉的文章,用心去感受那字里行间哀愁的情绪,三年前那种微疼的心动,仿佛又不期而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 原来“萧园”真的除了佣人和管家外,只有萧扬眉一个人,萧扬眉很小的时候,他的娘亲就因为丈夫金屋藏娇气得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母亲萧夫人尸骨未寒,父亲萧断眉就把年轻自己二十几岁的小情人公孙小娘迎娶进门,立为正室。 公孙小娘,这不是楚白醉梦里提及的那个名字吗? 林可儿微诧,也未太在意,继续深读下去。 萧扬眉父亲续弦后,性格执拗的祖母萧老夫人怕年幼的孙儿受年轻后母的责难,一气之下就带着扬眉搬出了族地“江宁府”,来到“苏州别院”居住。 自懂事以来只有祖母一个人带着萧扬眉生活在这里,那个时侯除了这个园子一老一小什么都没有,祖母很辛苦的抚养着年幼的扬眉,后来萧扬眉长大了,萧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没多久便过世了。 萧扬眉一直一个人生活着,从落魄到富有,从稚龄到少年,不管如何变化,幼时的那些经历让他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读完所有的文字,可儿掩卷失神,她觉得腔内有一些冰封已久的东西被融化了…… 自那以后,林可儿总是会做一些好吃的甜点或者菜肴给萧扬眉,会陪他下棋,会听他抚琴,有时候陪他站在庭院里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有时候与他坐在屋顶望着满空星月到天明不发一语…… 萧扬眉的一言一行,可儿都看在眼里,她感觉,这个安静的人会成为她生命中的结和劫。 渐渐萧扬眉的开始和可儿说起他的过往,他的祖母、他过世的母亲,他艰难的童年以及他曾爱过的人,然而,他从来不提他的父亲,只字不提。 可儿总是安静的听着,然后静静的心疼着……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带她去郊外骑马散心,在马背她对他说起了那个消失在她生命里的男子,他静静的听着,然后将马背的可儿轻轻揽入怀中,可儿突然就泪流满面了,因为她知道,他懂了她所说的一切。 “来,我抱你下马。”回到“萧园”的萧扬眉伸出长长的手臂。 “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不啦!”可儿难为情的道。 “用的,你是我的小公主,我要保护好你。”萧扬眉小心翼翼的将紫衣女孩儿抱下马来,他的怀抱很暖,一直暖到可儿的心里。 一个月后,可儿要嫁的人没有如期回来娶她进门,她问萧扬眉道:“楚白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萧扬眉沉吟良久,缓缓抬起头,眉眼哀伤的轻声道:“你很想他回来么?嫁给我好不好?” “好。”可儿轻声应着,唇角微扬。 ----我想嫁这个男子,我要嫁这个男子,我要用我一世的温柔,暖他。 幸福的时光,直到初见萧扬眉时陪在她身畔巧笑嫣然的红衣女子的再次出现,林可儿知道了她叫唐晚情,“四川唐门”器宗大佬唐恨的小女儿,萧扬眉的表妹,更是萧扬眉的未婚妻。 唐晚晴站在萧扬眉和林可儿的面前,质问道:“萧郎,你究竟要谁?要她还是我?” 可儿头低着,眉角微皱,心里却异常的难过。 ----我想和萧郎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那个唐晚晴太优秀了,论相貌,她比我漂亮;论家世,她是“蜀中”第一武林大族“唐家堡”的名门千金,而我,只是塞外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家女孩儿。我知道,我要输了。 “我要可儿。”可儿听见萧扬眉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却震住了当场的三个人。 半晌,唐晚晴凄凉的笑道:“好。那我离开。” ----以为我很重要,最后发现那不过是我以为,我的歇斯底里终不及她的微微皱眉,早知道这样,我们一直做好朋友该有多好? 唐晚晴定定的看着萧扬眉,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句一吐地道:“负我别伤她!” 萧扬眉表情淡漠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对于父亲和家族安排的这门“唐家”亲事,对于“唐晚情”这个未婚妻,他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 离开前,唐晚晴对林可儿冷笑着留下一句话:“终有一天你会变成现在的我,而会有下一个你来替代你现在的位置。” 林可儿笑笑,没在意。 胜利者很少会在意失败者不甘心的言辞,至少林可儿没有往心里去。 萧扬眉开始带着可儿出游,开始携可儿出双入对地出席各个上流社会的公开交际场合。可儿认识了很多萧扬眉的朋友,那都是一些很有身份、很有地位的“江南”世家年轻子弟。每当萧扬眉向他的朋友们介绍可儿说“这是我的未婚妻”的时候,可儿总是觉得心里甜甜的,比蜜还要甜上那么几分。 萧扬眉说想在“苏州”买了一个大宅子作为他们洞房的新居,他对可儿道:“可儿,我们就在此安家可好?”可儿笑着应允,只要在他身边,无论在哪里对于可儿来说都是无妨的,无论是天堂,或亦是地狱。 萧扬眉喜欢小孩子,总是会从后抱着可儿道:“可儿,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是吧?” 可儿总是会笑着回答:“是啊,像你一样调皮可爱。” 在可儿眼中,萧扬眉总是像个孩子,需要人疼着、让着、护着,于是她一直一直包容,他难过她会比他更难过,他开心她就会觉得比他更开心。 ----嗯,三年前那个骄傲的男子,柳生寒,你终于可以从我的心里搬出去了。 萧扬眉一直没有说过成亲,可儿亦没有问。 她想也许萧扬眉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相信他,她给他时间,她愿意等,她想等到萧扬眉对自己说:“可儿,我们成亲吧。”那个时侯,她会为他心甘情愿的生孩子,为他洗衣做饭。 “萧园”每天都会有一些登门拜访的客人,他们之中有当地的乡绅名流,有衙门官府的官员胥吏,也有走镖卖艺的镖头武师。他们对“萧园”年轻的主人的态度毕恭毕敬,萧扬眉待客人无论官民穷富,也都礼仪周全,一视同仁。 林可儿很为自己的男友骄傲,那是一个恃才不傲、有家教、有涵养,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良人。 在一次路过客厅的时候,林可儿无意中从萧扬眉和他的朋友交谈中,得知孟楚白不幸客死他乡的噩耗,她还是难过的偷偷落下泪来。 平心而论,那个木讷的老实的男人,对自己很不错,纵使自己再不喜欢。 ----孟楚白代表“落花轩”萧家远赴关东,与“大风堂”交涉解释“虎威镖局”失镖、张镖头遇害之事,未料始到“大风堂”关东地界,当晚便被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杀死在客栈,同行的两名萧家弟子一死一重伤。 消息传出,“落花轩”一口咬定孟舵主为“大风堂”所害,“大风堂”矢口否认。事态升级,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脾气暴躁的“大风堂”外堂二执事钱掌柜率先发难,连夜拔了“落花轩”设立在“大风镇”南集的几个暗桩。 ----客死江南的“虎威镖局”总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正是钱掌柜的小舅子。 “落花轩”反应激烈,当夜就还以颜色,纵火将“大风堂”干将董大虎北市的“吉昌货栈”烧为白地,董家老幼六口,包括董大虎六十高龄的老奶奶和两岁大的小女儿都葬身火海。 “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老爷子闻讯之下,勃然大怒,传下“龙头棍”,号令“大风堂”十万弟子就地反击,全面攻打“落花轩”分散各地的据点,为记名弟子董大虎一家老小报仇。“落花轩”准备不足,仓促应战,一时间损兵折将,关外的地盘丧失近半。 那天,萧扬眉语气有些沉重地道:“可儿,我们‘落花轩’和‘大风堂’起了严重的冲突,每天家族里都会死很多人,父亲让我回去帮忙。” 此刻,可儿才知道萧扬眉是“落花轩”的少主人。 没有太久的疑虑,可儿就乖巧懂事的道:“萧郎,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记得保护好自己。” 萧扬眉看着满是不安的可儿,然后轻轻抱了抱她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等着我回来,回来娶你进门。” 虽然是和孟楚白临别时说的同一句话,然而这次林可儿却欣喜的将头连点,很有力,带着喜极而泣的泪花。 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虽然有些迟。 ----很多年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诺言,说的那个人都忘了,听者也假装忘了吧。原来,假装遗忘比念念不忘更狠毒。 第三章 你转身一走苏州里的不是我 (ps:谢谢烟卿、柳生寒、飘渺鉴三位的捧场,烟妞萌萌哒,大木马。) 翌日,萧扬眉离开了“苏州”,去往“江宁”府“落花轩”助阵,而可儿则在“苏州萧园”中苦学武功,她不想日后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她要做能够帮住萧扬眉的贤内助。 萧扬眉离开后,会天天捎信回来给可儿,形势却越来越不容乐观,“落花轩”家族的几大长老相继战死,于是“萧家”一时间失去了很多的地盘和战力。萧扬眉来信的文辞语气也越来越差,可儿安慰自己,他并不是针对自己发脾气,他只是碰见麻烦了。 萧扬眉走后的第七天,可儿收到了萧扬眉的第七封书信:“可儿,死敌‘大风堂’攻势凌厉,步步紧逼;家族存亡一线,父亲大人准备和‘听雪楼’联姻,让我娶‘听雪楼’楼主的千金顾流鸢,你不要介意才是。” ----信,从可儿的手中滑落,她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他为别人披上嫁衣。 她默默地给萧扬眉回了封信:“扬眉,你去娶那位顾姑娘吧,我帮不了你什么的,我走了。” 信交给信差的时候,“苏州城”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 雪飘了七天七夜,可儿静静的坐在“萧园”窗前整整七天七夜,还是没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的出现。第八日,林可儿收拾好行装离开了“苏州”府。 两个月后,林可儿晕倒在关东道上,醒来后已是两天后的黄昏。 “这是哪儿?”可儿醒来后看见自己躺在一个简单的甚至有些简陋的房间内,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粗豪汉子,于是很虚弱的问道。 “这里是我家,我叫梁牛。”粗豪汉子看可儿醒来,便倒了杯茶递给已经坐起的紫衣女孩儿。 林可儿摇了摇有些痛的头,接过茶抿了一口。 喝完,可儿起身对那汉子道:“谢谢梁大哥,告辞了。”于是转离开,刚走到门便感觉天旋地转---- 梁牛从后扶住可儿,关心的问道:“姑娘可有急事?”林可儿轻轻“嗯”了一声。 “养好了身子再走不迟,现在这样怕是连门都出不去。”貌粗心细的梁牛关切的道,林可儿知道自己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走不远了,于是点头答应。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梁牛的寡母还特意将家中的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给可儿炖汤喝,对可儿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照料。从梁母的身上,林可儿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 这梁牛和老母亲相依为命,在集市上摆案以卖狗肉维持生计,他也是“大风堂”的外围弟子,还是外三路的分舵舵主。 ----“大风堂”开山祖师云飞扬少年时街头卖艺为生,出身贫苦,其堂下弟子,大多数也都是市井间的贩夫走卒,品流庞杂。这并不奇怪,就连“大风堂”当下三大堂主,大当家孟东堂是开局押镖的镖头、二当家熊东怖是杀猪贩肉的屠户、三当家安东野是追凶缉盗的赏金猎人,其余十位当家,也都无一例外地,从事些社会身份相当低微的职业行当。 “梁大哥,感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叨扰许久了,我也该告辞了。”林可儿在梁牛的照料下日体渐渐恢复,这日准备辞行。 “可儿姑娘,你准备去哪里?”梁牛棒槌般粗细大小的手指,不安的挠着乱蓬蓬鸟窝也似的头发,憨声问道。 林可儿听到这个问题,愣了半晌---- ----是啊,我该去哪里啊?回“靠山村”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这般境地,如何还有颜面回“塞北”去见父母? 看着发呆的林可儿,梁牛这个粗豪的关东汉子慑懦了半天,最后才鼓起勇气支支吾吾的道:“可儿姑娘……我老娘很喜欢……你若是你不嫌弃……梁大哥愿意照顾你……” 林可儿抬看着这个满脸通红、急促不安的朴实汉子,有些微微的感动。 ----半个多月的相处,我几乎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人,现在,他说他要照顾我。也罢,我很累了,照顾便照顾吧。 十日后,“大风堂”外围三路分舵舵主梁牛家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和梁牛平日交好的一众“大风堂”兄弟姐妹,早早的就携带着米面、鸡蛋、布匹,牵着猪羊赶过来道贺,梁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比发髻旁插的那朵红色的“婆婆花”还要鲜艳。 ----成亲拜堂那天,梁牛说早点收摊回来。我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种不安的念头很熟悉,和当初孟楚白出门时的预感一样,很强烈。 林可儿不敢抬去看那些红烛,曾经她以为这些红烛只有萧扬眉能够给她,却到如今终是明白了,这些烛红萧扬眉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给她。 她于他,也许只是寂寞时的填充,他眷恋的也许并不是她,而是某种温暖。她终于闭上双眼,眼泪从脸颊滑落。 新婚当日,“落花轩”少主萧扬眉借助妻家“听雪楼”顾家的势力,反扑“大风堂”,侵入“关东”地界。 在市肆杀狗卖肉的梁牛,正准备收拾案板回家拜堂成亲,“落花轩”乔装成乞丐的杀手,从背后将藏在袖子里的牛耳尖刀,狠狠地扎进梁牛的后心。 梁牛粗壮的身躯,像“不周山”般倒下,倒在肉案旁,倒在血泊里。 “大风堂”附近的弟子菜贩蔡九斤和杀猪屠夫朱四两抄起家伙,高呼着“梁牛”的名字,嘶喊着冲将过来。“落花轩”的潜伏杀手来不及侧撤走,被蜂拥而至的人群砍为酱泥。 梁牛紧紧抓住蔡九斤和朱四两的手,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拜托他们替他好好照顾可儿,好好照顾你们未过门的嫂子。 看到抬回喜堂的梁牛尸体时,穿着喜服的梁母当场昏死过去,无论街坊邻居们怎样呼唤,再也没有醒转过来。 红幔掀去,白布挂起,红烛换成了白烛,喜堂变成了灵堂。 看着外堂执事李员外,带着亲友乡邻们七手八脚的办丧吊唁,林可儿没有流一滴眼泪。她沉静地卸下红妆,换上素颜孝衣,向梁氏母子灵前跪拜磕过三个响头,义无反顾地跟着更多的“大风堂”市井兄弟姐妹参加了保卫家园的战争。 随着两大家族帮会的摩擦日益升级,“落花轩”与“大风堂”最大的一次火拼,终于在一个月后的“破婆坡”爆发了! 那日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清雪,双方多达千余人的弟子和帮众,在“破婆坡”方圆百里的范围里捉对厮杀,鲜血将山野上的白雪染红,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又是血? 战场上,林可儿看见了久违的萧扬眉,他表情依旧清冷,他正与“大风堂”的急先锋钱掌柜恶斗,却在目光扫过可儿的时候有了隐隐的惊讶,但很快转瞬即逝。 可儿看见了与萧扬眉并肩作战的娇艳女子,“听雪楼”楼主的千金顾流鸢,萧扬眉的妻。 她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吧,萧扬眉在她面前,不会提起我的。 ----昔日在“苏州”的“萧园”,唐晚晴的话终于变成了现实。 林可儿终于暗暗的笑了出来,眼泪从脸颊滑落。耳畔是刀剑的声音,可儿却觉得天地都变的很静,因为她看见萧郎那双好看而清冷的眼睛在看着她。 激战中,萧扬眉的“扬眉剑”带着清冷得光芒,一剑挥出,斩飞钱掌柜的一条手臂,那手臂落在雪地上的时候,手里还死死的抓着一把砍柴的柴刀。 钱掌柜惨叫着在地上滚动,“扬眉剑”再度挽着死神的喜气息递出,萧扬眉要一举将钱掌柜斩于剑下。 ----钱掌柜是“大风堂”外堂赵、钱、孙、李“渔樵耕读”四大执事之一,除掉他,战场局势便可瞬间扭转! 蓦然,林可儿迎着萧扬眉的剑主动撞了过去,那曾是她放着萧扬眉的地方,整整一个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这一剑,不疼,或许,她的心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了痛的感觉了吧。 萧扬眉的“扬眉剑”拔出的时候,可儿脸上的纷纷扬扬的洒在了积雪,她看见了他惊慌的表情,她像以前一样冲着他笑,好像要告诉他“我没事的”…… 然而,可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的倒在了地上,残存的意识里,是他们昔日时的对白: “来,我抱你下马。” “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不啦!” “用的,你是我的小公主,我要保护好你。” 林可儿终于静静的闭了眼睛,也许在奈何桥边讨到一碗孟婆汤,她便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 ----萧扬眉,昔日红颜和欢笑,你可否还记得?我不能爱你,那就恨你吧,我和你,你和我,总该有一点关系才好不是?原谅我,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惨烈而又决绝。 蔡九斤和朱四两,一个挥舞铁秤杆,一个高举杀猪刀,拼了命的将倒在雪地上的林可儿抢救下战场。 ----他们都是梁牛最好的兄弟,梁牛在被“萧家”暗杀临死前,曾用最后的气力委托他们好好照看可儿。他们不能让林可儿出事,哪怕是自己搭上性命,也要保护可儿周全。 林可儿乍醒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空气里都是汤药的味道,闻起来很不舒服,甚至让人有点小呕。 她霍然而起。 ──四肢无力,天旋地转。 灯下,坐着一个人,大褂白白的,帽子白白的,脸也白白的,严肃中带一点滑稽,滑稽中带一点古板,古板中带一点严肃,总之是个严肃而古板又滑稽的大夫。 林可儿对这个人多少有些印象,他公开的身份是镇上的妇科大夫,更是“大风堂”的“御用医生”,二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染病受伤的兄弟姐妹,被他从死神的镰刀下抢回。 他姓白,名裘恩,他叫白裘恩。 据说他是当今“第一御医”金梦枕师出同门,所不同的是,金梦枕医治的病人都是皇族亲贵、达官贵人,赏赐动辄千万金;而白裘恩服务的都是劳苦大众,生活一贫如洗,而且更多时候是义诊,看病施药,分文不取。 这就是白裘恩,这就是白大夫。 一位民间妇科大夫,不求闻达于诸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病? 第四章 太阳 星星 月亮 (ps:谢谢牧野、四更两位道友的打赏;谢谢书评区小伙伴们一路飘红的推荐票票,祝恩师美大大与凉城书友们小年快乐!) 江湖传闻,白裘恩医术高超,已不在三师弟金梦枕之下,更远胜他四师弟薛鹊和五师妹梅超疯,以及八师弟舒自倦。 “药王谷”一门十杰,白裘恩名气未必是最大的一个,医救人的方法却绝对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个。 据说,“大风堂”大龙头孟老爷子壮年时走镖“云南”,一时不备被“五毒教”长老蓝凤凰下了“金蚕蛊”,“中原”群医束手无策,白裘恩闻讯赶到,二话不说,伸手提起孟东堂将他丢入粪池,然后自己不等一旁发怒的帮中弟子动手,纵身跟着跳将进去,谈笑之间手到病除; 据说,有一次,“大风堂”二当家熊东怖,以一人一刀独战“天山放马帮”八百马贼,身中一百零八刀。每个人都认为熊二爷这次死定了,然而,白裘恩白大夫生生把熊二当家背下了天山,背进了一家名唤“群玉院”的妓院,在十数个娼妓玉体陈横的大床上,将奄奄一息的熊二爷又变回了生龙活虎的熊东怖; 据说,还有一次,“大风堂”三当家安东野得罪当朝枢密使、大太监童贯,被“风火连城七十二骑”追杀于流放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途中,“风火连城七十二骑”的火铳直接击穿安东野心肺,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位刚直不阿的赏金猎人难逃一死,可是,白裘恩把重伤昏迷的安东野泡在酒缸里,双窜下跳的折腾了三天三夜,竟然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安东野,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据说…… 白裘恩的故事,恐怕讲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整,讲得尽兴。 “噗哧”一声,看着白大夫扭曲到变态的滑稽表情,林可儿轻轻笑出声来。 白裘恩一本正经地问道:“梁大嫂,你醒啦?” “我现在已翻身坐起,”林可儿没好气的道:“不是醒了难道是尸变不成?” “你别生气,怎么说我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白裘恩正经八百地道:“幸而梁大嫂天生异秉,心脏照比正常人偏离数寸,否则的话,即便我亲自出手,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了。” “谢谢你救我,但我不喜欢你的称谓。”说罢林可儿就走了。 巧笑嫣然,像一阵咫尺天涯的风。 “落花轩”和“大风堂”的战争持续两个月,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伤亡损失也越来越大,却再也没有人去留意那个叫“林可儿”的女孩子的任何消息…… ……………… 一年之后,北城之北。 恰到天明时分,“凉城客栈”楼头的高栏上,有一个正在吃绿豆糕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吃绿豆糕的姿势非常小心而认真,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绿豆糕的两只角,慢慢地往嘴里送,一次只咬很小很小的一小口,在那块绿豆糕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月牙儿,然后细细地品味,仿佛这是她一生里最奢侈的享受。 乌黑如缎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灿若丽霞的紫衣,薄雾轻纱,迷离如幻。当她转过脸庞那一刻,笑颜突然像莲花一般清雅地盛开。 眼若流风,一瞥惊鸿。 冷北城站在楼下,又一次痴痴地仰视着楼头那紫衣漂亮女孩儿。 他手里的钓鱼竿和空鱼篓失手掉在地上,他脚步和表情开始僵硬,他冲上楼来,撞开个大财主模样的客人、撞到端茶送水的小伙计雷进宝、撞翻一排排座椅,他疯狂的抓住紫衣女孩子的香肩,痴迷的叫着:“晓雅,晓雅,是你么……” 紫衣女孩子歪着臻首,笑意盈盈,抿着小嘴道:“哥哥,你又犯疯病了,我是若雅啦!丫头在吃绿豆糕啊!哥哥一定会问丫头为什么会在早晨在这里吃东西,因为丫头肚子饿了啦!想做什么就去做啊,自己开心就好啦!恰好我吃不下一整块,省得浪费,就请你吃余下的这半块绿豆糕吧。” 女孩子乌黑的长发之上,纤纤可握的腰际之畔,晶莹雪白的玉腕之旁,系着无数个精美细巧的紫色风铃,说起话来摇首翘腿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宛若仙乐,煞是好听。 ----她不是她,不是那个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那个她。 冷北城恍然失神,像全身力气被抽走了般,乖乖地听那女孩子的话坐下去吃那半块绿豆糕。 ----晓雅,也许你在我的心里留下太多你的痕迹,自此以后,我爱过的人都像你。 楼下柜台里的掌柜花十八看着楼上的情形,无奈的摇摇头,微醺打盹的账房温十七在梦中发出一声叹息,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相视一眼,默默地走开。 “凉城客栈”的清晨,客人还不是很多。 楼上除了角落里一个低首扒饭的矮壮汉子之外,只有三个客人。一个穿着讲究,戴着玉扳指,端着鼻烟壶的胖大财主,要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茶自斟自饮;此外,还有一对母子在絮絮叨叨的吃早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孩子总算把那半块绿豆糕给全部消灭干净,冷北城忍不住伸手,为她拭去残留在嘴角一颗俏皮的糕屑,女孩子乖巧的翘起美丽的下颌,明眸暖笑。 那笑容像极了爱吃绿豆糕的晓雅,冷北城心一紧,角落里已是金风大作。 冷若雅倏地拔刀,已经“叮”地一声与袭向矮壮汉子的金轮对了一招。 使乌金轮的正是刚被冷北城上楼时撞开的那个胖胖的大财主模样的人,看他身体肥胖,身手倒是极为敏捷。 矮壮汉子推席而起,伸手去抓藏在桌底的钢鞭,他动作迟缓,显然身上有伤。他心念还未来得及动上半分,另一对母子,向他发动了又一轮的袭击。 那妇人的武器是波斯弯刀,刀光如月。 美丽的月光。 那个扎着冲天小辫的孩童也出手---- 他的武器是“星星”,他一出手,手里的正宗“景德镇”的细瓷小碗,就化作了千片万片划空尖啸的歹毒暗器,满天星斗般飞射矮壮汉子。 紫衣女孩儿抓住女矮壮汉子的手,轻轻一带,自“凉城”的轩窗里倒飞出去。 冷北城指捏酒杯,轻咳,眉微皱。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冷城主和三姑娘,得罪了----”三名杀手一击不成,立即退走。 冷北城唇角微微上扬,轻哼:“请转告贵上安天命安大统领,改日冷北城定当登门拜会!” 一切暗袭俱都结束,矮壮汉子就站在清晨的青石板街,那生死的一瞬恍如隔夜的宿醉,那个吃绿豆糕的女孩子正在对着他吃吃微笑。 “在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矮壮汉子话说半截,突然盯住紫衣女孩儿的面容呆住了。 紫衣女孩子笑声如银铃,探臂提着呆若木鸡的矮壮汉子旋回楼上。 冷北城轻咳,掩饰心中的隐痛,开口道:“看起来‘太阳公公’的‘乌金轮’,‘月亮姐姐’的‘弯月刀’,还有‘星小弟’的‘满天星、亮晶晶’暗器,这‘富贵集团’旗下‘日月星’三大王牌杀手都是冲着你来的了?那么,兄弟,你到底是谁?” 矮壮汉子好似没有听见冷北城的询问,只是定定的看着紫衣女孩子,不确定的问道:“姑娘可是姓林?可是林可儿姑娘?” 紫衣女孩子面色一冷,随即笑道:“‘林可儿’是我一年之前的名字,我现在的名字叫‘冷若雅’,‘凉城’的冷若雅。” 矮壮汉子惊喜望外的叫道:“你是可儿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胡大勇啊!‘金鞭擒鹏掌’孟楚白孟舵主的兄弟……就是那次孟舵主出门前喝醉了,我送他回家的那个,你还给我递过一杯水来着……” 冷若雅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依稀记起眼前这汉子,正是当年陪孟楚白去“关东”办事的两个“苏州”分舵兄弟中的一个,虽然有几分模糊的印象,名字却是具体记不起来了。 “是胡大哥啊,”冷若雅迟疑的问道:“你怎么会来‘塞北’了?刺杀你的又是些什么人?” 胡大勇看看左近无人,长叹一声道:“他们是‘落花轩’少主萧扬眉重金雇佣的杀手,是来杀我灭口的。” “你是萧家的人,萧……萧扬眉为什么会派人追杀你?”冷若雅努力说出那个永不愿再提起的名字。 “我已经身受内伤,命不久矣,我也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矮金刚”胡大勇苦笑两声,道: “两年前,我和‘飞云手’伍刚兄弟跟着孟舵主,奉了萧扬眉的命令去‘关东’办事,当晚住在一家车马店;因为是在死敌‘大风堂’的地头,所以我们兄弟都加着万分小心,三人住在同一个房间,方便彼此有个照应。哪曾想睡前我贪杯多喝了点酒半夜闹肚子如厕,等我半睡半醒回到房间时,突然发现孟大哥和伍刚兄弟都躺在血泊中,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大风堂’的高手临时变卦、上门寻仇了,我正要放飞信鸽向‘江宁府’总舵求救,背后一凉,我已经中刀倒地,暗算我的正是刚刚遁去三人中的‘月亮姐姐’。” 冷北城听得动了容,冷若雅听得入了神。缓了一口气,胡大勇继续说道:“‘月亮姐姐’对自己的刀法很自信,万万想不到那日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在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我无意听到了‘日月星’的谈话,他们以为我已经气绝,他们毫无提防我这个“死人”会知道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来劫持贡宝‘骷髅盖’、杀死张镖头的幕后真凶竟是我们的少主人----萧----扬----眉!!!” “怎么会是这样?”冷若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的痛苦地摇晃着臻首。女孩儿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宁愿她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那个男子是个薄幸人,也不愿意他是个屠夫刽子手。 ----我原本以为换了名字,就是换了个自己,就会忘记所有的过去,就会重新开始;直到那天,我从一个本应死去多年的“死人”嘴里,知道了一个我一直躲避的秘密,我才知道,我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第五章 凉城未暖 (ps:感谢佳男、辰大、如歌的捧场,东东酱预祝三位新的一年里都泡到自己喜欢的妹纸,雅咩蝶。) ----两年前那件惊动江南关东的灭门血案,意外地渐渐浮出水面,以晴天霹雳的声势。 “开始我也不相信,”胡大勇苦笑道:“后来从他们陆陆续续的话语中,我才搞清楚了个大概。原来京师‘富贵集团’的大佬枢密使童贯童大公公对‘骷髅盖’垂涎已久,据故老传闻,此物中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得此秘密者,可承受天命,君临天下;但童贯又自重身份,不方便亲自出面公然劫镖夺宝,便选中了一直蛰伏在‘苏州萧园’、郁郁不得志的萧扬眉,来为他做这件事。” 冷北城咳道:“京师天子脚下,原本是蔡京的‘权力帮’、布相的‘青衣楼’以及李相支持下的‘大风堂’这三大武林势力鼎足而立,近年来不知怎地,又多出一个‘富贵集团’,后来居上,与‘权力帮’、‘青衣楼’、‘大风堂’俨然成分庭抗礼之势,实力深不可测;这个神秘集团的成员听闻不是家财万贯的富豪,就是权柄煊赫的皇族,非富则贵,已然公开露相的禁军大统领安天命兄妹,据说也不过是里面的二、三流角色,其隐藏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冷若雅不解的道:“萧扬眉夺镖献宝,取悦权贵,以便日后飞黄腾达,大展宏图,这个可以说的通;但是他又为何对你和孟舵主下次毒手呢?” 虽然时过境迁,若雅还是想知道孟楚白因何死得不明不白、亡得不清不楚。 “矮金刚”胡大勇不经意的瞄了冷若雅一眼,叹道:“萧扬眉之所以要除掉孟大哥,一方面是要嫁祸给‘大风堂’,挑起两大家族纷争以掩人耳目,让‘虎威镖局’灭门惨案永远石沉大海;另一方面是……是因为可儿姑娘……” 胡大勇虽然没有继续讲下去,但他要讲的话,却不言而明。 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久,冷若雅当听到这个讯息时,一颗芳心还是禁不住的惊!大惊!!大吃一惊!!! ----原来萧扬眉早就打起我的坏主意,他为了得到我,故意委派楚白外出远行公干,再派人尾随暗下毒手,原来他对我的种种,都是虚情假意…… “那晚我大难不死,却不敢再回‘萧家’,就潜回了‘温州’老家乡下,隐姓埋名,摆渡过活,不敢再在江湖上走动。”胡大勇的断断续续地道:“不曾想老天无眼,有一次在集市上被‘萧家’的人撞见,事情传将开来,萧扬眉必是猜到我知晓了他的图谋和野心、以及他犯下的笔笔血债,当即派出大批杀手追杀于我,我一路逃到‘塞北’,昨日在‘朝天岭’被‘太阳公公’震伤心脉,就算可儿姑娘刚才不出手相救,我怕是活日无多了……” 顿了顿,“矮金刚”胡大勇好似纠结了很久,才道:“可儿姑娘,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感到很奇怪……” 见若雅点头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胡大勇才接着道:“那是我们出发的前一晚,孟大哥约了我和伍刚兄弟在‘醉仙居’喝酒,孟大哥平日很少喝酒,那一晚他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我和伍刚兄弟都感觉有些不对劲,问他却避口不说。喝得半醉的时候,邻桌一个很风骚的小娘子凑到孟大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浪不丢的走开了。我们正纳罕孟大哥为人一向很本分,在外面从来不碰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的,然后我就发现孟大哥听完那妇人几句话后,整个人都变了,浑身抖个不停,脸色也变了,那表情就好像在野外看见了一条蛇……” 若雅回忆道:“难怪那晚你们三兄弟回来,我总觉你们怪怪的……” “矮金刚”胡大勇道:“我和伍兄弟是怕可儿姑娘误会孟大哥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所以也没敢说……” “胡兄可还记得那妇人和孟舵主说的什么吗?”冷北城突然问道。 “矮金刚”胡大勇极力的回想着,一边思考,一边道:“好像是什么‘五月初九,青龙……抬头,公孙小娘……落花……落花流水’,好像是这几句,我记不太清了,总之孟大哥听完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见事有蹊跷,就偷偷问过孟大哥,孟大哥却很不耐烦,追问的急了,就吼我不要多事,免得像他一般惹祸上身。” 冷若雅沉吟道:“五月初九……青龙抬头……公孙小娘……落花流水……这四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听说‘落花轩’巨头萧断眉的新婚夫人闺名小字就叫‘公孙小娘’,难道楚白还有一个另外的不为外人所知身份……” “五月初九……”冷北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丫头,你记不得记得,哥哥和你说过,当日哥哥家变,舒自倦临死前也曾说过一句莫名奇妙的日期‘三月十三’……这两者之间,莫非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冷若雅道:“可惜孟楚白和舒自倦都已经不在了,这个秘密我们无从查起……” “矮金刚”胡大勇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冷北城望着这个粗豪耿直的汉子,咳声道:“兄弟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胡大勇声音虚弱的道:“小人在‘温州’乡下还有两个女儿托邻居照看,我怕‘萧家’的人放她们不过……” 若雅握住那汉子长满老茧的粗手,动情的道:“胡大哥,您安心去吧,两个孩子就交给‘凉城’吧……” 胡大勇眼中闪现感激的神色,喃喃的道:“孟大哥,小伍,兄弟来陪你们了……”良久,那汉子头一歪,再无了声息。 ----“凉城”厚葬了胡大勇,不管到了何时何地,忠义之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无论生前仰视,或者死后俯首。 凉城落雪,厚了城墙薄了情。 心口那道结了痂的伤疤,偶尔隐隐作痛,冷若雅安静的看着窗外雪花,怔怔发呆。 “若雅,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冷北城有些不忍地打断了紫衣女孩儿的回忆。 冷若雅回首,无声地笑笑,很勉强。 楼下,陡然而起的嘈杂争吵声格外的突兀。 循声看过去,只见酒保雷进宝正向一位“公子”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那“公子”很漂亮,耳垂有耳洞,只要看客们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 “这位姑娘,小的真不知道您是女的,小的不是故意……”小伙计雷进宝苦着一张脸,忙不迭的解释着。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碰那小妞胸部的,那种很弹、很软、很酥的手感,困扰了我很久;后来我去向镇子上暗门子接客的林眠花求教,她说没什么,只是我长大了,该是个男人了。那天晚上,我留在林家没有走。后来花大姐知道了这件事,狠狠地凶了我一顿,扣了我半个月的薪金,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女公子粉面罩霜,怒喝道:“堂堂‘听雪楼’家的小姐,‘落花轩’的少夫人,你竟敢如此冒犯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雷进宝当然信,因为对方已经亮出了剑,更重要的是她饮了很多的酒,她已经醉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千万别和三种人讲道理,一种是喝醉酒的人,一种是女人,最后一种是喝醉酒的女人。 雷进宝滑像一条活泥鳅,飞快的躲在了掌柜花十八的身后。 花十八满脸堆笑地道:“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不屑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不知道姑娘来‘凉城’是打尖住店,还是谈生意?” ----我是花十八,我的职业是“牙人”。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更喜欢称呼自己为“杀手中间人”,“凉城客栈”就是存在于雇主和杀手之间的灰色地带,我负责资料搜集,账房温十七负责佣金交易,厨子唐招财负责杀手联系,酒保雷进宝负责雇主招待,我们的合作一向亲密无间,天衣无缝。 不要觉着我们有多无耻,我们只是想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生存下去,良心?侠义?我劝你别太幼稚了,大侠也要工作吃饭的,大侠又不是下金蛋的公鸡。 女公子醉醺醺地吼道:“我想你替我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萧扬眉。” 花十八笑道:“他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年青剑客,我看想杀他并不容易。” 女公子恶狠狠的道:“只要可以杀死他,我不惜任何代价。但我有一个条件,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而且是最痛苦的死法。” 花十八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的恨他?他负了你?” 花十八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似乎刺到了女公子的痛处,她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哭:“他负了我,他为了和‘大风堂’讲和,又勾搭上了孟东堂家那个的小丫头孟小冬……我负气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了,他也不来寻我……” 这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此刻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围观议论,借着酒劲,借着醉意,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旁若无人、哭得伤心欲绝,好似要把多日来的委屈,一发哭将出来。 凉城未暖,楼上观看多时的冷若雅,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冷北城随口问道:“怎么?丫头认识那女子?” 若雅点点头,有些不忍的道:“她是顾流鸢,萧扬眉的妻。” 冷北城微微一声叹息,轻声吟道:“七夜雪,冰封了谁的过往,埋葬了谁的故事?” 紫衣女孩儿回首娇憨一笑,突然问道:“哥哥收留可儿的时候,将我改名‘若雅’,是因为丫头很像晓雅姐吗?” 一句话,直问的冷北城有些痴了。 若雅说这句话时,笑得很甜,像小狐狸偷吃了蜜。(卷终) 第一章 情人劫 (ps:在这个惨无人道、万劫不复的特殊日子里,先谢谢公子羽、辰基友、飘渺鉴、探花郎、颖北鼻的红包和捧场,情人节快乐。) 无天是个和尚。 他没有头发,他更目无王法,他无法无天。 普天下的和尚何止千千万,但像无天这样无法无天和尚不会太多。 他喝酒、吃肉、杀人、放火、劫财、掠色,他无恶不作,除了光秃秃脑袋上和上面的六点香疤,他没有一丁点像出家之人。 无天和尚是马贼头子,“朝天岭”一带是他的老巢,他手下啸聚了二百多名江湖亡命,时常到山下附近的村镇打家劫舍,周遭的村民百姓对他畏之如虎又恨之入骨。 “北凉”兵马都监蔡耀扬曾会同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带领厢兵和捕快入山进剿过几次,但都被熟悉地形的无天和尚一伙逃掉了:“丐帮”五袋长老苦蟾蜍与“少林派”俗家第二大弟子葛人雄也曾联手对付过无天,然而也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回。 无天和尚不但狡猾如狐,更凶狠如狼,他手底下很有些硬功夫。 据说他师出“少林派”,是被“少林”监寺大悲禅师逐出门墙的叛徒;还听说的他的“韦陀掌”最低有三成的火候。对外界的这些猜测和怀疑,“少林四大神僧”集体缄默,不置一词。 准确的说,无天和尚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山贼强盗。他对外自称“朝天门”,相对于剪径劫道,他更喜欢绑票勒索,尤其是有钱人家那些细皮嫩肉的阔太太和娇小姐,他是个下半身极不老实的花和尚。 无天和尚一向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拦路劫道那是粗人、笨人、蛮人才会干的事,太没技术含量了。 春天快来了,这是个让人躁动的季节。 躁动的无天和尚在这个躁动的季节躁动地干了一票,他绑架了“关家镇”上大户关老太爷的最宠爱的第九房小妾。他狮子大开口,向关老太爷勒索白银二十万两。 第一天,关老太爷心疼银子,迟疑没有反应,当天就收到了小妾的半只血淋淋的耳朵; 第二天,关老太爷肉疼的凑齐了五万两打发下人送了去,下人只捎回了九姨太红白分明的一只左手; 第三天,关老太爷头疼的偷偷去报官,当晚小妾一颗如花似玉的头就被扔进了关家大院里; 第四天,关老太爷全身都疼地坐在“凉城客栈”里喝早茶,他色迷迷的眼睛,时不时偷瞄着花十八半露在衣领外的两团白花花。老太爷人老心未老,否则也不会妻妾成群了。 ----无天和尚已经放出风来,扬言一个月之内血洗“关家镇”,关老太爷的儿子“镇北将军”关飞渡戍守边关,远水解不了近渴,老爷子不想坐以待毙,他还有八房妻妾和二十多个子女,他还有千顷良田和万斛,任何一个人拥有了这些,都不会愿意死去。 “干牛肉三百斤,黄玉米五百斤,白玉米五百斤,干菜二百斤,黄羊三十只,米酒五十坛,外加纹银二百辆。关老太爷,这个价钱很贵吗?那您可以找几个便宜点的。那,墙根有几个,您给他几两银子他就很开心了。那些饿得连刀都拿不稳的刀手,您对他们有信心吗?万一他们失手了,让无天和尚知道是您指使的,您想那些马贼会怎么样?”花十八将傲人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开导道: “我不敢说我们‘凉城’的实力比他们都强,但是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您一家大小六十几口人命的安全。春天就要到了,恐怕马贼留给关老太爷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关老太爷吞咽了一下口水,干瘪蜡黄的手放下鼻烟壶,颤颤巍巍拿起了面前桌上的纸笔。 看着心疼得掉肉、颟顸离去的镇上大户关老太爷肥胖背影和他签下的合同,冷北城越来越觉着花十八这个杀手中间人,很有着做商人的潜质。 按照牙行“逢十抽一”的行规,即使留下凉城的中介钱粮,黄玉米和白玉米各四百五十斤,二百八十斤干菜,二十七只黄羊,二十五坛米酒,一百八十两纹银,这些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尤其是对需要的人来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勇妇。 厨子唐招财在“杀手墙”下走了一圈,就领回了九个人,各式各样的人。 ----代写书信状纸的李员外、暗门子接客的林眠花、打胎卖药的白大夫、杀猪卖肉的朱四两、种田贩菜的蔡九斤、倒夜香的叶来香、算命的卜瞎子、打更的柳三更、耍戏法的彩戏师,他们都愿意为这笔可观的佣金去冒险一试。 无天和尚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他还有很多爪牙。 九个人对这次任务都没有信心独立去完成,但谁也不舍得面前这巨大的财富诱惑退出。最后脑子相较灵光的李员外,提出九个人一起接下这次行动任务,另外八个人很愉快的答应了。 ----赚的少,总比没命花要好得多。 人的生死是有命数的,马贼什么时候到却没有人知道。 ----最近“凉城”街头巷尾传诵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城中大户席家养女小姐要出阁的事情。 席家几代都出名臣烈士,到了席青谷这一代更是做到了朝中“礼部”侍郎,后来因师从王安石,卷入“党争”;司马光得势后,“新党”一派的官员不是被贬、就是流放,席青谷就是在那场政治大潮中,从三品大员直线贬官至“塞北”,做了“北凉县”县令。 席青谷虽是个读书人,但不古板。 在王安石变法失败后,席青谷毫不迟疑的投入朝廷新贵蔡京门下,为蔡相在塞北一带呐喊助威、奔走效劳,数年间已于相府门生宾客中逐渐暂露头角,在蔡门“七十二门生”中占稳了一席之地,颇有东山再起的苗头。 最近就频频有消息从京师传过来,说席老爷很有可能今日会调去汴京出任“礼部”司官一职。虽然只是一个六品曹吏,但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堂堂京官,总算是这许多年来的苦心钻营没有白费,升迁有望。 席老爷双喜临门,又要升官,又要嫁女,人逢喜事不但精神爽,脾气也平易近人了许多,平日里微服私巡走在街市上,遇到恭喜祝贺的街坊乡亲,也总是先老远笑容可掬的作揖打招呼,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席家小姐的亲事,据说是蔡相亲自指定的媒妁,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让席老爷在同僚中多少有些洋洋自得。 小姐夫家是领袖“江南”武林的“南宫世家”,武林四大世家排名第二,财雄势大,是权相蔡京一心想拉拢的重要对象。 ----而席家小姐与“南宫世家”的二公子,无疑就成了这场利益婚姻的棋子。 “权力帮”巨头蔡京要掌控“江南”武林,“南宫世家”老爷子南宫无忌要染指“京师”官场,双方各取所取,一拍即合。” 江湖中的人,很多都以为“南宫世家”只有一位少主,事实上南宫无忌膝下有两位公子;造成这个误解的原因是,这两位南宫公子,一个太有名,名气大的直追南宫无忌;而另一个太普通,普通的让很多人都忽视、乃至忘记了他的存在。 长公子南宫华树,十五岁时就在父亲四十大寿时,折枝代剑三招挫败登门向南宫无忌挑战的“青海派”名宿青灵子,从此一举成名。 南宫华树有很大的名气,其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原因,是他在二十二岁时,娶了“姑苏”慕容家主慕容非凡的长女慕容依依。 做为两大世家的长子和长婿,南宫华树即使什么都不用做,就已能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和掌声。 南宫华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前呼后拥,攀爬膜拜,因为他是南宫华树。 武林十大年轻高手排名第四的南宫华树。 就是因为南宫华树太有名气,太有光彩了,就很少有人注意到南宫家的另一位继承人,二公子南宫玉树。 就如同光芒万丈的太阳掩盖下的床头烛盏,南宫玉树默默无闻。 ----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恐怕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南宫玉树”这个名字。 然而,就算一个人再无名、再无知、再无能,只要他托生了一个好人家,那他的人生就必将改写。 南宫玉树他姓“南宫”,所以就没有人敢轻视他!就算不怕他,也会忌惮他姓氏所代表的那个庞大的家族力量! 席青谷是本地不容质疑的地方头面人物;而席家更是书香礼义传世的人家,父慈子孝,门风肃然,举城莫不称颂;席家的养女闺名晓颖,年方十四,两门亲事也算是门当互对。 “听说席家的小姐得了怪病,活不长的,这样嫁过去,不是害了‘南宫’家嘛……”穿着花花绿绿戏服的彩戏师嘴里嚼着一把花生,含糊不清的道。 坐在对面花枝招展的暗娼林眠花横了彩戏师一眼,道:“情人结也好,情人劫也罢,蔡相指定的婚事,哪个敢反对?再说那个‘南宫’家的二世祖天生就是个瞎子……”话说到一半,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算命的卜瞎子,住口不说。 卜瞎子翻着白眼骂道:“看老子干什么?老子又不真瞎!”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乱哄哄的打闹中,冷北城分明听得有一声微不可闻的低笑,响自旁侧! 那声低笑三分自嘲、三分自卑、三分自怜,还有一分自以为是。 循声看过去,冷北城便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眼盲的年轻人。 ----一个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太显眼的年轻人,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不健康,是那种终日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 他的五官还算俊俏,除了眼睛。 他的眼睛暗淡无光,他的手边放着一根盲杖,他的身后是十几个拿着鼻烟壶、汗巾、痰盂、鸟笼的华服仆人。 这些仆人凸肚挺胸,简直比他们的主子还有派头,还有气势。 冷北城的目光落在少年的掌心---- 少年苍白的五指间,正在把玩一根镂空精致的蝴蝶钗。 尘萦游子面,蝶弄美人钗,美的让人落泪。 冷北城脑海里同时闪过两个名字:唐云与石玉楼。 武林中有眼疾的年轻高手不超过七个,最有名的是“蜀中唐门”的“器宗”二公子“明器王”唐云与甘凉道上的“绝情公子”石玉楼。 然后,冷北城很快就想起了第三个人的名字---- 南宫玉树! 第二章 盲公子 (ps:多谢如歌、公子明的重金打赏;谢谢香烟道友、震世大师的红包馈赠。东东酱愧领了,鞠躬。) ----面前这个年轻人,比传说中的“明器王”唐云和“绝情公子”石玉楼都要年轻的太多,年轻的简直像一个大孩子。 “能请你喝碗酒吗?”冷北城坐到了年轻人对面。 年轻人侧耳听到声音,抬起空洞的双眼向冷北城坐的方向微一颔首,带着些许凉意地笑道:“谢谢先生,我从不饮酒。” “你的眼睛不好?”冷北城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冷冷,那个让人心疼的冷冷冷。 南宫玉树微笑道:“从小我的眼睛就不好,‘江南’名医薛鹊说我十三岁就会彻底失明。” 冷北城道:“你今年贵庚了?” 南宫玉树含笑道:“刚好十三岁。” ----我看不清和我说话的这个人具体样子,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凄凉,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他做朋友了。 五岁那年我闹眼病,薛神医给我开了药,后来他的眼疾越来越厉害,我知道是“玉面华佗”薛鹊做的手脚,我虽然眼盲,但心并不盲,薛神医是大哥南宫华树的人。 我每天若无其事的服用薛神医的药,没有露出半分的不情愿。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我曾经有过向父亲求救的想法,然而理智却告诉我,我所要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的。我那偏听偏信的父亲,又怎么会听我这个歌妓偏房庶出私生子的话、而去怀疑他一直引以为荣、引以为傲的宗族长子呢? 大家族的倾轧和黑暗,永远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想象的。如果来生让我重新选择,我宁可出生在一个农桑之家,可以有父爱,有童趣,没有猜忌,没有骨肉相残。 算算日子,大哥的杀手也该在路上了吧,呵呵,恐怕我身边的几个仆人也都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吧,他怎么会让我顺利成家?怎么会让我这个庶出子有机会和他分承“南宫”家的产业呢? 还记得五岁那年吧,我无意中看见大哥和一个高高瘦瘦的道士在后花园鬼鬼祟祟的,当时薛神医也在场,后来在父亲的寿宴上,那个道士公然向父亲挑战,年仅十五岁的大哥当着数百宾客的面,轻轻松松教训了那个无礼的道士。 后来还是那个后花园,大哥将一包黄金偷偷塞给那个道士,不巧又被弹雀的我撞见,当时我虽然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大哥还是对我起了疑心。这些年来,大哥南宫华树处心积虑的要除掉我这个弟弟,不管是为了独霸家业,还是为了掩盖他当年和“青海”名宿青灵子自导自演的那场成名之战背后肮脏交易。 我并不怕死,这么多年来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生活,我已经厌烦,或许死亡,是我唯一的解脱。 ----我不想耽误的,是那个还没谋面的席家小姐,那个身世和我一样凄凉无依的女孩子。 至于我,南宫玉树,在我出生那一刻起,命运的结局就已早早被注定,无可更改。 南宫玉树起身,向冷北城微微颔首一礼:“谢谢先生的招待。”他点着盲杖,在华服的佣人并不算恭敬的前呼后拥下离开了。 南宫玉树缓缓经过卜瞎子身旁时,卜瞎子干瘪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卜瞎子事后神秘兮兮的对林眠花说:“这位南宫小少爷印堂发黑,煞神临位,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 在很多年以后,冷北城都会偶尔想起那个笑起来有些凉的男孩子,他曾不止一次的向上天祈祷,让南宫玉树和冷冷来世安好,终究有人温柔以待。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南宫玉树,就有一种很心疼的感觉,很想去拥抱他,很想取暖他;我曾经在梦里几次见到他,逐渐的又变成冷冷那苍白无助的小脸,然后无力的哭醒,不知道是为了南宫玉树,还是为了冷冷。 冷北城在南宫玉树身上看到了一种薄凉,一直到后来,他在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孩子身上,同样看到了这种薄薄的凉意。 那个女孩子,叫席晓颖。 ----我的世界里只有一座小小的花园,有花,有蝶,有梦,有泪,有年年如是的等待。 外间的人都在传说席府深藏这一位美丽的小姐,席老爷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但世人还是臆断了我的容貌,我只是个有一些些颓废、一些些孱弱、还有一些些落寞的颖儿。 席晓颖知道,哪怕世人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苍白也是她生存的主色调。 居高临下地,颖儿看见高墙外形形色色的邂逅与别离,却从来无动于衷。她已经麻木,这十四年来她总是寂寞地哭着孤独地笑着,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朵普通的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蝴蝶。 如果花朵与生俱来对蝴蝶有不可推卸的迷恋,那么她失去的,就是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比遗憾更遗憾。 那一天,府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客人。 他远远的站在一簇花的花影下,远远的望着颖儿的方向。她想这男孩子清秀且憔悴的容貌下掩藏的,不过又是一个觊觎我容貌的世俗人,很不屑的,她走开了。 他一步步走近,颖儿冷眼旁观,看他在花园甬路间踽踽独行,寻视,聆听,然后就看见颖儿倚在桃花树下。 这时颖儿才发觉他眼睛不方便,说不清滋味的时候,忽然他踩了一空,跌在地上,第二次,第三次,仍是这样。 颖儿有些迷乱,她有些心疼他的不顾一切。 ----听梅大夫讲,蔡相爷指定的那门婚事,夫家有眼疾,应该就是他吧? 不管怎样,颖儿还是走到他身边。她扶起了他,带着深深的戒备。 ----她看着我的眼,有忧心忡忡的关切。 我依稀看见颖儿苍白的脸,并不红艳的唇,还有始终哀愁的眼,流露难以言喻的纤细。白色衣裙像流光,飞舞着朦胧的感觉,好真实,又好梦幻,像一个美丽的蝴蝶梦! “我叫南宫玉树。”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害怕,怕一开口惊走了这梦中的仙子。 颖儿面上虽然还是冰冷的模样没有笑容,却比南宫玉树所见的任何女子都美,遥不可及的美。 离开的时候,颖儿拒绝了南宫玉树那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蝴蝶钗”,颖儿说,她苍白的生命里一辈子没有蝴蝶。 ----我知道,颖儿还是忘不掉那个叫温良玉的男子吧,不管是甜蜜、或亦是忧伤。她需要时间抚平心中的伤患,我可以等,虽然我剩余的的时间已经不多。 南宫玉树尝试接近颖儿,但暖不了她的凉薄,甚至熄灭不了她眼里的自怜自艾。颖儿那忧郁落寞让他心疼,并且害怕,更无意去触碰颖儿的伤疤。 南宫玉树傻傻地面对颖儿,口中喃喃地道:“颖儿,我要娶你为妻……” 颖儿不语,她只微微的笑。 南宫玉树只能在她身边,每天自言自语,给她讲述见到的听到的或者感受到的事情,像与朋友聊天,海阔天空,至情至性。他寄望有一天,她会为一段故事去微笑或落泪,并且慢慢接受陌生的自己,或者他的“蝴蝶钗”。 ----我告诉自己,颖儿离我那么近,咫尺的间隙,足可以淹没天涯间的距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爱情滋生得没有预兆,当那个一直不开口讲话的少女接过南宫玉树的定情信物时,南宫玉树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中说谢谢,很突兀。 南宫玉树没有去问她为什么迟迟不肯答应婚事,也没有责备一直以来她对他的淡漠。她与他在一起,也许短暂也许长久,如果蜻蜓总是路过,飞蛾注定扑火,又何必管何必问,时间,距离,抑或前因后果。 ----颖儿,那个微凉的女子,也许就是我的蝴蝶梦。 就是。 两人相处得很简单,哪怕他们都不习惯用语言沟通,但他们微笑且明了,情意在无声无息的滋长。 那是爱,他们彼此深信不疑。 这个时候颖儿的微笑一如往昔,眉眼之间流露的喜悦,甚至,初见时哀愁的神色,也收敛,也消逝,像花蕊碰见蝴蝶的盘绕。 ----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从开始的拒绝到现在的接纳。然而他一塌糊涂地高兴,我想即使他问,我也不说,也许,能在他身边,就好。 当然他不会知道。 几天前颖儿已经开始眷恋,与他的朝夕相伴。她喜欢每天听他给我描述世间的故事,高墙深院以外的世界,应该是怎样一种绚丽?听他款款而谈,颖儿悄悄窥探,不让他看见她的郁郁寡欢。 其实颖儿早已默许南宫玉树天天如是的守侯,才更怕有朝一日会真心面对,面对他温暖的脸,面对他黯然的眼。那个时候放任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狠心扔他独自在这个世界上,随那时间苍老。 有一次府里的梅大夫看透了颖儿的心事,一脸担忧,颖儿坦言自己的烦恼和沉沦,对于这个多年来一直照顾自己病体的大姐姐,她不需要隐瞒什么。 “有什么医心的良方吗?”颖儿问梅超疯梅大夫。 “如果你能铁了心推掉这份婚约,一辈子再不见他,事情就迎刃而解。”梅大夫笑着回答。 颖儿犹豫,接着摇头,胆战心惊。 ----我竟不能对他决绝! 梅超疯继续叹息着道:“我一辈子最快乐的就是和师兄薛鹊在一起的日子,可终究福缘浅薄,离开自己深爱的男人,才明白,生离即死别!” 那一刻,颖儿仿佛听见月亮落泪的声音,花瓣停止呼吸,一切不过是错觉,惟有那盲公子的身影却骤然间清晰。 生离即死别…… ----生离即死别! 颖儿终于恍然大悟,她终于来到南宫玉树身边,但颖儿都知道此生已不可能与他长相厮守。因为梅大夫和她说过,她已病入膏肓,她只有三年的时光。 ----虽然只是三年,但应该是上天的恩赐了,我甘愿。 第三章 凉薄少女 颖儿还是那样的悲凄,那样的忧郁,那样楚楚可怜的素颜。 南宫玉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颖儿,却没有理由地迷恋,痴心不改。他也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执迷,是因为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还是她冰清玉洁的身份?又或者还有其它? 虽然没有与她有过什么肌肤之亲,但南宫玉树早把她定位成自己的女人,在席府上下眼里,也是。 南宫玉树想要她,占有她的全部,无论过去还是将来,这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男人不可抛弃的自尊,南宫玉树并不知道,也无从选择。 有时候,他会突然地很嫉恨那个叫温良玉的男子,这么好的女孩儿,你又怎么忍心伤她? 蝴蝶为花碎,花却随风飞。这应该是关于疼痛最好的解释吧。 细细的钗骨上盘着一只简约的蝴蝶,那一夜颖儿在园子里对着月亮发呆,几乎可以忽略南宫玉树的存在。 南宫玉树捧一把月光浸着“蝴蝶钗”的温柔,递上她微愁的眼,柔柔地道:“如果蝴蝶是你唯一的缺陷,从现在起它就停在你的生命里,陪你终老。” 颖儿交集的目光在未婚夫和“蝴蝶钗”之间循环,有措手不及的惊喜,微笑,微笑中泪从眼角落下,她低头。 南宫玉树有些疼惜地抬起她的下巴,第一次亲密地闻到她落寞的体香,竟然有些紧张。 “不是应该高兴吗?你总是这么让我捉摸不透,你的悲喜来得太快,会让我混淆了哪一个是你原来的模样。告诉我,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蝴蝶梦,好吗?”顺水推舟地,南宫玉树打开了长久以来念念不忘的话题,他知道,一直以来无论自己怎么确定自己的身份,都比不过她给的一个肯定,他只要她点头就好。 然而,她点头,又摇头。 颖儿背转了身,那背影让南宫玉树觉得渺茫,怕化成流沙从指缝融化。 南宫玉树暗自哀伤。 “那你至少会从此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有一辈子的誓言,对不对?”少年追问,心有不甘。 话一出口南宫玉树感觉到她的颤抖,不寒而栗。南宫玉树沉默,看她悄悄抽泣。 ----这个我爱得麻木的女子竟然不敢给我一个肯定!我努力凝聚越来越散淡的目光,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我想要的答案,然而,她太吝惜,她没有。 “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温良玉已经死了!!你为他苦了自己一辈子不值----”南宫玉树大叫。 忽然间怨恨到极至! 怨恨里还看见也许坎坷的未来,也许她对他从未认定的依赖,南宫玉树狠狠地拉过她,那一刻愤怒且疯狂。他要让她看见他眼底的渴望,和溃裂的心伤。 ----原来我竟如此好强。 颖儿的眉在那一刻皱得解不开,受惊的眼神流露,南宫玉树震惊,开始悔恨自己的失态。他放开她的手,再没有开口,但他看见她受惊的眼神背后,有欲说还休的隐忧。 夜静下来,没有声音,两个少年男女面对面,像雕塑冰冷无言。只是少年不能猜透,她难以用话语表达的哀愁,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理由。 ----她是否真心爱我?又是否真会坐上“南宫”家的花轿随我回“江南”? 触目惊心的夜,就这样静静地流走。 第一次失去那个爱得不能言喻的男子的温柔,心中再多的隐痛,颖儿却不能表露。 ----那一晚南宫玉树的态度让我害怕,害怕到忘了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是我的疏忽。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必须嫁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死亡,再痛苦也要面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病魔的死神什么时候光顾,但至少这个支撑我勇敢走下去的未来,已经被我一点点触及。 不久之后,也许就在明天,我就能永远陪在南宫玉树身边,做他最温柔的新娘。 ----我最后还是没见南宫玉树一面,两月后,卜瞎子的预言不幸成真,南宫玉树死于非命,而杀他的人,是一个和尚,一个无法又无天的和尚。 冷北城不可抑制的剧烈咳着,最近“凉城”食客茶余饭后传诵着的,都是席家女儿的节烈故事。 “南宫世家”的迎亲队伍,途中经过“朝天岭”,不幸遭遇当地横行肆虐已久的山匪“朝天门”;准新郎南宫玉树被杀,家丁或死或伤,匪首无天和尚见新娘子席小姐色绝无对,掠回山寨,逼娶为压寨夫人。 小姐颖儿从容对答道:“丈夫先丧,请容妾身以酒祭拜,再奉新人不迟。” 匪首无天和尚大喜,立刻备办了祭品酒水,送至帐外。 颖儿小姐一身素衣,脂粉簪环尽去,唯留一根“蝴蝶钗”挽发,容光绝美,气质高华,顾影徘徊,悚动左右,匪首无天和尚惊为天人,对左右言道:“早听说大户人家小姐不同一般婆娘,今日可总算见着怎生个不一样法了。” 席晓颖对坟哀泣方毕,听闻此言,忽然微微笑而答:“颖儿冰雪节操,今令君等知之----”说罢后退,拔“蝴蝶钗”,用力刺入咽喉。镂空的钗身碧血如瀑,汨汨地从钗眼中流出来,“蝴蝶钗”拔出,人儿气绝。 众匪惊动上前,自其袖中寻得白绫一幅,上有血书数行,曰:“宁可化做蝴蝶梦,何曾坠落沟壑中!” 无天和尚惋惜良久,盛怒之下,尽杀所掳掠之人,并掘其夫之坟,戮尸泄忿。 “朝天门”扣留小姐遗体,向席家索要赎金十万。 讯息传来,举国轰动。 士林中,谁个不称羡孩子的父亲教女有方,门第生辉?便即由一些德高望重名宿老者牵头,向朝廷上了奏章,尽叙席家女子之贞烈。朝廷下旨:令地方筹措建碑立坊、以嘉其志,其养父席青谷教女有方,重新起用,官升四级,拜礼部左侍郎。 昨日,赎金交后,棺到之时,全城男女老幼出街相迎,万人空巷,更有妇孺沿路供香花蜡烛,献于烈女。 席青谷老爷不顾污秽,开棺抚尸而泣,恸曰:“青谷有女如此,老夫何恨!” 周围百姓纷纷叹息,却不曾留意席老爷的脸色瞬间有所变化,然后收泪盖棺,神色复杂地匆匆催促府中仆人道:“快将小姐的灵柩运回府上,准备明天下葬!” 才停棺一天,席家就决定下葬了,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 ----按常理说,出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该多停一些时日,好让更多的人来吊唁。 然而,殡还是出了。 大葬,风光无比,一时“北凉城”里又是人山人海,观者如潮。 人群中,冷若雅看着底下的送葬队伍,微喟:“想不到表妹一个弱质女儿家,竟是节烈于斯……” “真真可惜了他们一对苦命鸳鸯......你看----”冷北城身子忽然一震:“棺木底下!” 若雅随她所指望去,看向送葬队伍中那口上好楠木棺材的底部,脸色蓦然也是一变! ----血!有鲜红的血从棺木的缝隙里流出! 两个人同时从“凉城”高楼上掠下,在围观人的惊呼中落到了殡仪队中,推开众人,来到棺前。 冷若雅伸手从棺上沾了一滴血,放在鼻下闻了闻,对冷北城点头道:“不错,哥哥,果然是活血!” “里面有动静。”冷北城俯身细细听了听,也道:“好象还有心跳。” “你们干什么?来人,快……”席老爷不知为何意外慌乱地挤了过来,厉声叱着,却在看见来人的面貌后软了下来,道:“冷、冷城主……” “开棺!”冷若雅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吩咐道:“你女儿还活着!快开棺!” 众人哗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挤了个水泄不通。 “可儿哪里的话……你表妹她死了都好几天了,可不要和姨丈说笑。”席青谷一边勉强地笑笑,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额头流下的汗水,道:“姨丈昨天还开棺看过颖儿的尸身,没错的,已经、已经是舍身成贞了……”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故意的!”冷北城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讥讽道:“想你这个一方的父母官,难道有意要活埋女儿吗?!” 冷若雅蓦然挥刀反手平削,楠木的棺盖在青光中直飞了出去! “哇!鬼啊!” 棺盖一掀开,只见一双手无力地向上伸在那里,指尖露出棺沿少许---- 可想见,在盖子尚未掀开之时,那娇柔无力的小手,曾怎样一直努力地试图推开棺盖。 “诈尸……诈尸了!”席青谷脸色苍白,第一个颤声喊了起来。登时街上的看客发了一声喊,齐齐散了开去。席青谷顾不得女儿,也拔腿便走。 “给我站住!”冷北城厉声喝止,众人一惊,不由停步。 冷若雅俯身下去,抱起了棺中的人儿。 “哎呀!”众人又是一惊,只见席家小姐脸色惨白,喉中插着一支“蝴蝶钗”,可眼睛却是睁开着的,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父亲,眼角有泪水缓缓流下。 “颖儿……”席青谷怔怔地看着活过来的女儿,半晌说不出话。 席晓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抬手虚弱地抚着咽喉上的“蝴蝶钗”,喉咙里只有微弱的咳咳声。玉钗伤口附近,有鲜血从凝固的血痂裂缝里渗出,流到棺底上。 ----席家的小姐还活着。 然而,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再相同---- ----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她仿佛从周围人叹息般的目光里,看到了他们心底的惋惜。 席青谷转过脸不去看她,但是她能想到养父心里的话---- ----你干脆就死了该多好……那才不枉了为父十四年来对你的调教……为什么你活着呢?如果你活着,那烈女的光环就会黯然褪色,为父的宦途又要添不少波折啊。 虽然在抚尸恸哭时候,就意外地发现你还有一丝气,但是为父还是决定成全你的三贞九烈……你的未婚夫已经死了,你一个少艾的寡妇,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唉,要是你真的死了该多好啊…… “当时我明明是尽了全力想刺死自己的呀!”颖儿想分辨,却不能说出话来。 她无言地轻轻抽泣着,为什么她以白璧之身归来,但所有人都盼望她死!或许,自己活着真的是个错误吧? “你没有错,是这个世间病了。”若雅坚定而从容地一字字对她重复道:“你记住,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 拉着表姐的衣袖,颖儿再次无声地哭了出来…… 第四章 南宫华树的内心独白 (ps:感谢“就是好看联盟”小伙伴、《三相经》作者四更包的大红包;另外一位书友3972336,署名“常瑞峰”的朋友,东东酱笨,找不到您的联系方式,谢谢您的红包,更要谢谢您的留言鼓励,方便的话私信,期望做您的朋友。) 无天和尚已经逃了九天九夜。 他从来没这么怕过,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是“朝天门”的老大,他是个没头发的和尚,他杀人越货,他党羽众多,他无法无天。 然而,就在十天前,他的老巢“朝天岭”被“南宫世家”的长公子南宫华树,率领麾下高手“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突袭,一干“朝天门”门徒非死即散。 两个月之前,无天和尚接受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对方出手阔错,整整二百两黄金,并承诺事成后再追加一百两。雇主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南宫世家”的二公子永远回不到“江南”。 三万两黄金,足够无天和尚和他的一班徒子徒孙挥霍几辈子了。 只要有钱,就是天王老子,无天和尚也敢杀。 他一向胆大包天。 事后,无天和尚没有等来那期待中的一万两尾金,却招来了“南宫世家”的屠杀和愤怒。 南宫玉树再不成器、再不受父兄待见,他也是“南宫世家”的子弟,他的名字只要冠以“南宫”之名,就绝不可以让外人有任何冒犯! “南宫世家”并未出动太多的人,但都是精英。对付一伙乌合马贼,在“南宫世家”老爷子南宫无忌看来,着实不必劳师动众。 ----如果不是大公子义愤填膺,信誓旦旦的嚷着要为幼弟报仇,单单派出“花间三杰”都已经高看他“朝天门”了。 “南宫世家”的复仇行动,疾如暴风骤雨,势若雷霆闪电,“朝天门”伤亡殆尽,自此江湖除名。 无天和尚侥幸死里逃生,逃如丧家之犬,一出山口,就遇到了敌人。 人不多,九个。 代写书信状纸的李员外、暗门子接客的林眠花、打胎卖药的白大夫、杀猪卖肉的朱四两、种田贩菜的蔡九斤、倒夜香的叶来香、算命的卜瞎子、打更的柳三更、耍戏法的彩戏师。 ----九个高手。 无天和尚虽然狂妄,但还没狂妄到自信到可以一个打九个的份上。况且,“南宫世家”的追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追上来! 他果断逃! 在他逃走之前,他做了一件事。 他把包裹里的二百两订金抛向天空,金灿灿的金锭子向下了一阵金色的雨,耀花了九名杀手的眼。 这些金子足够林眠花接一年的客、白大夫卖三年的打胎药、蔡九斤种五年的菜、朱四两卖七年的肉、彩戏师耍十年的戏法、柳三更打二十年的更、李员外写三十年的书信、卜瞎子算一辈子的命、叶来香倒八辈子的夜壶。 他们立即放弃无天和尚,去抢夺散落到坡下的黄金。 他们本是为了求财,他们家中都有一门老小等着他们养活。 无天和尚没有这个负担! 他好像是从石头缝出来的,没爹没娘,无亲无友,天大地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有命在,无天和尚不愁再有大把大把的黄金赚取和挥霍。 破财免灾,摆脱了李员外等一干高手的纠缠,无天和尚得意的笑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觉又有一个相貌甜美的紫衣女孩儿缀上了自己,隔着一道山梁,老远就听到风铃中的刀声。 无天和尚受伤,狂逃。 紫衣女孩儿直追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南宫玉树迎娶表妹过门,被无天和尚所害,跳崖将双腿摔断,从此余生和轮椅为伴,又被养父席青谷遗弃,成了颖儿一生的痛。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誓杀此贼,为表妹报仇! 冷若雅已追了九天十夜,无天和尚曾经买舟出海,翻山越岭,钻窟入洞,而今进入这山谷中,可是现在被追踪者忽然不见了。 冷若雅停在山谷中,看着九棵榆树,几块巨岩,站在草地上,忽然觉得,她反而被人追踪了。 她突然娇憨一笑,一刀斩出。 那刀光,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她一刀刺中树身。 榆树皮的缝隙里涔涔流出血来,鲜红。 无天和尚怪叫一声:“你----” 冷若雅的神情像刚好完成了一幅近作,用放下毛笔的神情拔出嵌在无天和尚体内的“相思刀”,笑吟吟的道:“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藏在树里的是不是?就凭你这些下三滥的幻术给我当徒孙都不配,也好意思在小姑奶奶面前显摆?!” 无天和尚二度中刀后,身子不住倒退,直到后心刺入一把剑柄系着黄色绦穗的长剑。 剑的主人是一个俊秀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笑容的华服青年,看上去洒脱、爽朗,服饰合时而合式,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他,他手里总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宫世家”辉煌的过去。 无天和尚转头,五官扭曲地道:“你这个奸诈小人……” 南宫华树当然不会让他不该说的话说完,他抽剑。 无天和尚仰面摔倒,气绝,睁眼。 ----其实我是一个不自信的人,自懂事起,父亲就一直不停告诉我,身为南宫家的长子嫡孙,我一定要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父亲对我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家族给了我太大的压力,我的名字叫南宫华树。 那种压力和不自信,自从二弟出生后,我就感觉越来越明显。玉树人很聪明,而我,资质平平,同样一招“江山如画”,我学了半个月尚未掌握要领,而我那个弟弟,只用半个时辰便一挥而就了。 我很嫉妒弟弟,为了扬名立万,为了不让玉树将来夺走我的风头和家业,我听从了薛神医的主意,买通好了他的老友青灵子,在父亲的寿宴上上演了一场好戏,“青海派”那道士演的很逼真,让我年纪轻轻就名声大噪。 然而,玉树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必须死。 或许是天要助我,恰巧玉树得了眼病,薛神医说,我的机会来了。 其实玉树只是得了普通的眼病,然而,却被薛神医越治越严重,几近失明。薛鹊的手脚很干净,就连父亲都没有怀疑到他这个结义多年的老兄弟上。 薛神医一向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父亲想向京师发展,在“权力帮”大佬蔡京的牵线搭桥下,二弟那个废人居然和蔡相门生席青谷的女儿订了婚事! 不行! 万万不行! 玉树一旦和蔡相搭上关系,我在家族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我一定要除掉弟弟! 我当然不能亲自出手,薛神医也不可以,我们的目标都太过于明显,会有不必要的后患。我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依依出了个好主意---- ----借无天和尚的刀! 慕容依依是我的妻子,“慕容世家”九姐妹中的大姐,她很聪明,她比我还在意“南宫世家”的家业和大权是否旁落。我当场就完全接受了依依的意见,欣喜若狂,当时如果不是薛鹊在场,我真恨不得亲依依这个贤内助、好妻子一口。 计议已决,我就马上开始实施,我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和耽搁,一想到玉树那个野种就快分尸野外,我就莫名的兴奋! 我派出了“花间三杰”携带黄金去与无天和尚联系,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对他们,比对自己的亲弟弟都亲。 “花间三杰”不负所望,贪财而又胆大的无天和尚答应了我的条件,并成功的除掉了玉树,除掉了十三年来一直让我寝食难安的眼中钉、肉中刺。 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是“南宫世家”唯一的儿子了! 终于无人再能威胁到我的家族地位!再也没有人可以和我争夺“南宫”家的产业了! 我想笑,我想开怀大笑! 但,我不能笑出声来,我只能偷偷的笑,我只能强忍着。 玉树的死讯传回“江南”,老爹居然假模假样哭得很伤心,呵呵! 老爹当众宣布要为他那个野种报仇,像这类的执行奔袭狙杀的工作,一向是三叔南宫无命的“三口组”负责,那个老东西对杀人的功夫一向很在行。 为免暴露,我当然不会让三叔那个老不死的有机会去杀无天和尚,我咬牙切齿、我义愤填膺、我怒火中烧、我指天为誓,我当着全族的面儿立下“军令状”,我要亲自出马赶赴塞外,我要将无天贼伙碎尸万段,为我亲爱的弟弟报仇雪恨! 所有的族人,包括几个老家伙,都被我的表演感动了,他们都说我兄弟情深、夸我有担当,哈哈,笑死我了! 我不禁得意地用眼角余光去偷瞄我的妻,却意外的看到一身孝衣的依依,正在与身旁同样麻服的薛鹊交换眼色,莫非……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我已经来不及多想,我立刻带着“花间三杰”动身赶到塞外的“朝天门”,我要杀人灭口,我要让玉树永世不得翻身! 可笑那无天和尚对我一点没有防备,就在他开口索要尾金的时候,我痛下杀手,“朝天门”的那群亡命之徒几乎被“花间三杰”宰个干净! 无天和尚见机的快,溜的也快,呵呵,我怎么会留他这个武林败类在这个世上败毁我的名声呢?我暗中跟了过去,我看见九个蠢蛋在坡下争抢黄金,我冷笑,真是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穷鬼。我尾随那个紫衣女孩儿进了山谷,我看到她出刀斩伤了无天那贼秃,嗯,我的机会来了…… 弟弟啊,现在我已经杀了无天和尚,为你报了仇,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安息了…… ……………… 新年已过,街上仍是鞭炮声声,年味未尽。 正月初五,破五,家家户户吃饺子,花十八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酒菜,客栈里欢笑不断。 初六。 “若芊,今日送穷,弃破衣,大家都穿新衣喽!”冷若雅抱着一摞暂新的衣裙喜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轮椅上的白衣女孩儿惺忪地睁开睡眼,仰着苍白无血色小脸痴痴的道:“表姐,我方才梦到蝴蝶了,好多好多的蝴蝶……”(卷终) 第一章 女人的眸子有诗也有刀 (ps:开卷伊始,新的一年,东东酱一祝大纵横业绩一日千里;二祝美编事事如意;三祝《凉城》书友要咩有咩。) 杀手满京师,斯人独憔悴。 安琪儿郡主有令,要西门憔悴杀了这个女子。 西门憔悴在“杀人作坊”排名十七,他要杀的人,无有不死的。 接到命令之后,他兴奋的一夜没睡,因为目标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 那位一袭红裙的弱女子美得娇媚玲珑,风情万种,却不知郡主和组织为何要杀她? 西门憔悴杀人从不手软,更不失手,能够做到这点,除了他真的武功高强之外,他总能在动手之前已把握了必杀的契机。 他每次都很小心谨慎,每次都把要杀的目标人物调查得十分清楚,有了十足的把握,他才会出击,一击而中。 这女子有一次到“相国寺”上香,他先去朝过相了。 如果一般女子的美丽都有个谱儿的话,这女子之美,已全然离了谱。美的清,美的丽,美得那么美,还让你感觉到她是个娇巧小妻子。 她求了个姻缘签。 上上签。 她粉颊飞霞,羞涩的巧笑。 “相国寺”的大通和尚看傻了眼,几个小沙弥在偷瞄女子让人神炫心动的胸口。 不是大通师徒修为不够深,定力不够稳,是那女子太迷人,直让满天神魔,动了容,也动了心。 她的确是个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有次她在阶上岔错了脚,几乎就要一路滚落下去,幸而旁边的香客及时将她扶住,她向香客报以感激一笑,那香客立时受了惊,受宠若惊。 西门憔悴在旁看到,几乎想立即抢先而出,将她扶上一把。 从那时开始,西门憔悴心里开始想入非非,不能自己---- ----这么一个含羞答答的女子,看她窈窕的身子,白皙的颈腕,腰身和酥胸定必很柔腻漂亮的……反正都要杀死的了,下手之前,我何不先要了她的身子?跟她来上一乐,才让她死,才不枉费她来这世上这一遭;看她婀娜的步姿,秀窄的乳肩,细碎的莲步,多半还是个处子呢! 另一个念头,也在西门憔悴脑中盘旋不去---- ----这么个可怜可人的弱女子,不如放过她吧!如果组织不许,不如把她掳走,娶她为妻吧?我在江湖上浪荡这许多年,也该有个服侍的伴儿了;二十几年的杀手生涯,我可不想一个人再面对江湖的惊风骇浪了。 这几日,西门憔悴一直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到底该杀了、奸了、还是放了、饶了,抑或是要掳回来当老婆呢? 安琪儿郡主的密令,再次送达,西门憔悴决定出手! 天光大亮。 人儿就在京师“绮梦客栈”里。 阳光通过那层簿簿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肌肤上。 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双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上,她在客栈房间木盆洗澡,对面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镜中的人儿,美得不近情理,她自己都不相信那镜里那眯着眼在笑的美人儿是她呢。 她的胸很挺,腰很细,小腹还是平坦的,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光滑坚实。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理疵的身体,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惆怅,眼泪仿佛已将流了下来…… 一个成熟的女人若没有自己所爱的男人在身旁,那么就算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男人在陪着她,她还是会觉得寂寞。 ----寂、寞、成、海、的、寂、寞。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寂寞和思念更难以忍受? 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洗澡沐浴的时候,有人在偷窥。 木板墙壁上有一个小小、小小的小洞,小洞的后面有一双贪婪的眼睛。 她披衣而起,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艳丽而清绝。 忽尔,烛影一摇,窗棂碎裂,一个英朗颀长,俊气堂堂的一个男子长身而入,剑花映着灯火一抖,寒而亮的剑尖已指着她的咽喉。 红衣美人还不及发出半声惊呼,西门憔悴决定杀她。 ----一个职业杀手,身边是不该有负累的,更不能有眷属。 剑已亮。 然而,西门憔悴那一剑,却刺不下。 他看见泪。 一滴泪。 他看见一滴清泪,自女子丝缎般的脸庞,徐徐滑下---- 西门憔悴手指不受控制地,去触及红衣美人那一张姣巧发烫、美若芙蓉的脸庞,似想扶住那一颗无力的泪。 她酥胸起伏,娇躯微颤,发出粗重而醉人的呼息。 她的眼眸剪出对对惊慌,美的就像一首诗。 情诗。 西门憔悴的指尖也微颤,呼吸出来浓重的雾气,他却听到她轻颤的呼息,两人就似交换着振动和颤动。 她胸襟起伏,西门憔悴忍不住要扒开她的胸抹,使她了无遮掩。 他垂下了剑,叹了一口气,拥住了她,轻轻的,柔柔的,轻轻柔柔的。 西门憔悴很想霸王硬上弓,很想占有她。 但他终于没这么做。 ----这桃花般美艳的女子很可怜,额前有几丝还飘到她零落的眼色里去。 西门憔悴只好将叹息挂落,如同她的发丝。 他轻吻她一下,就像蜻蜓在她鼻尖的柔肤上轻轻一沾,他附在红衣美人耳边,喃喃的道:“我不知道你如何得罪了郡主,我也不知道上峰为什么一定要下令杀你,你这么个柔弱无依的女子……”他轻抚她柔顺的发丝,生怕有一丝惊吓了伊人,他的呢喃越来越**,越来越陶醉:“别怕,我不杀你,让我来照顾的一生一世----” 西门憔悴这话没有说完,红衣美人自袖中拔刃,一对银环,刃锋霜寒,在烛光中抖弹出迅疾的惊心,环锋刺入他的心脏。 “杀手是不应该有感情的,”在西门憔悴惊骇着抚胸怆退之际,那红衣美人艳笑着道:“我是‘凉城’杀手冷若颜,我原来的名字叫息红泪,这就是他们杀我、和我杀你的原因。” 西门憔悴断气的瞬间,分明看见了冷若颜眸子里媚眼如丝的诗,和刀。 冷若颜不再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她开始对镜梳妆,慵懒而妩媚。 “咻!” 一支乌黑的铁箭透窗射入,钉在梳妆台上,箭尾余劲未卸,发出“嗡嗡”声响,激颤。 冷若颜花容微震:“报恩箭!” 冷若颜是谁? 冷若颜属于“凉城”四美之一,排行第一。 她原名息红泪,二十三岁,风情绝色,她擅长“读心易容术”,她的兵器是“多情环”。 她就是冷若颜。 ……………… 陕南道。 血腥的浓浓味道,正在山风中弥漫。 “四十大盗”已经杀了“大风堂”第八个镖师,只剩下两名镖师,还在死力苦撑着。 为了保命,两名镖师死战。 遇着了一向是不留活口的“四十大盗”劫镖,已经不用指望保住镖银,而是连保着性命也难上加难了。 “四十大盗”不是四十个人,而是一个人,一个如同四十个大盗般恐怖的独脚大盗,他的名字叫史诗狮。 ----我是个强盗,我羞于成群结队,我宁可独来独往。我喜欢杀人,喜欢听刀锋切入骨肉的声音,那种声音很美妙,很让人陶醉。杀人越货是我的职业,后者生存需要,前者兴趣使然。 天底下的强盗何止千万,但大多数强盗只是打劫财物,最多淫辱妇幼,极少有真正伤及性命,尤其对头是吃镖行饭的,都会尽量避免刀枪相见,即使万不得已动武,也最大限度的不斩尽杀绝,劫走钱财也就是了。 保镖护院都是到头舔血的勾当,但凡不是家庭贫苦、有一门老小等着养活,谁也不愿去千山万水的跋涉,刀林火海的拼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强盗也有强盗的逻辑。 可“四十大盗”史诗狮不同。 ----他不但要钱,更要命! 二十多年来,被他撞见的镖师没有一个逃生的! 他的刀很厉害,据说已经接近京师“权力帮”蔡相座前“八大刀王”的水准。 现在“四十大盗”史诗狮刀法一展,一名镖师立时像折了线的木偶一般,碎裂于地。 最后一名镖师脸都白了,手也抖了,呆了一阵,终于咬紧牙关,挥鞭冲上前去,嘶声说:“我就跟你拼了!” ----一个人,如果有了“拼”的想法,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否定了自己的能力。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尉迟镖头,你不要命了吗?”声音仿佛就在左近。 “四十大盗”史诗狮心中一凛,不禁翻身倒退,举目一望,左近没人,只有一个像枪杆直的青衣少女,笔直从前面向他走来。 尉迟镖师一呆,但他确不认识这个青衣少女,大急道:“小妹妹快走,这人滥杀无辜,你会没命的……” 那青衣少女忽然望向“四十大盗”史诗狮,目光如电。 “四十大盗”史诗狮打了一个突,只见对方腰间有一柄又薄又利、剑尖弯曲的剑,没有剑鞘,“四十大盗”史诗狮蓦地想起一人,脸色骤然煞白。 只听那青衣少女冷冷地道:“你就是‘四十大盗’史诗狮?” “四十大盗”史诗狮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青衣少女道:“我是‘凉城’冷若霜。” 少女这话一出,那姓尉迟的镖师嘴巴张大,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十大盗”史诗狮目光收缩,发出一声大吼,一刀向冷若霜头顶垂直劈落! 这一刀声势非凡,刀至半途,又变成四十刀斜削,根本避无可避! 冷若霜没有避。 她突然冲近,“四十大盗”史诗狮连一刀都没有劈下的时候,若霜手中精光一闪,“离别钩”已刺入“四十大盗”史诗狮的咽喉,然后她就身退,站定的时候钩剑已插回腰间。 这时“四十大盗”史诗狮的第一刀才砍了下来,一刀之后,跟着又是一刀,一共砍了四十刀,“四十大盗”史诗狮才脱了力,随着喉咙的鲜血汩汩而出倒在地上。 “二姑娘,冷爷交代您的信。”尉迟镖师颤颤巍巍奉上一支信箭,笺已开,几个墨黑的字跳入冷若霜瞳孔---- “三月十三,散功之夜,神州八骏,凉城之巅!” 冷若霜失声惊道:”不好,爷出事了!“ 冷若霜是谁? 冷若霜属于“凉城”四美之一,排行第二。 她原名凌霜霜,二十一岁,冷艳坚忍,她擅长“驱鬼御兽术”,她的兵器是“离别钩”。 她就是冷若霜。 第二章 如果每一滴血都是热的 (ps:谢谢舟舟、辰辰的捧场以及楚羽、飘渺鉴、十三菩提的红包,大家破费了。) 温良玉有四十九个堂哥,其中有一个叫做“温歌划”。 “岭南温家”是地方大姓,是武林豪族。每一个家族,都跟每一个组织一样,只要成员一多,就会出现“败类”。“败类”最可怕的伤害是,伤害了人,伤害了家,伤害了整个组织,可是他还觉得自己十分无辜,而且绝对是个可以供起神位来的大功臣。 “岭南温家”是有名的大家族,所以“败类”也就格外多一些。 采花贼温如风,无疑就是这种“败类中的败类”。 “温家”的几位长老,派温歌划去“中原”将败坏门风的温如风带回“岭南”实行家法,以平息武林公愤。 温歌划和温如风是叔侄之亲,私交不错,温如风每次获得面容姣好的“货色”,都不会忘记孝顺这个堂叔分享一杯羹;他刻意放走了温如风,他准备去做另一件事。 因为他寻找温如风的同时,他发现了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他在堂弟温良玉的“百家村”寒舍见过的女人,他以前的“弟媳”,冷若霜。 温歌划有一件宝贝,一条全身长满毒刺的毒蛇。 他就带着这条“刺蛇”,去找冷若霜,替他弟弟温良玉报仇。 他认为温良玉死得很不值。 温良玉自幼就读书上进,人又聪明,家族里的长老都巴不得温如玉将来出人头地,金榜题名,能考上个一官半职,对他给予了很高的厚望。 然而,这份希望就被冷若霜给毁了。 温歌划很透了冷若霜,他恨她不但毁了温良玉的性命,更毁了自己踏入官场的云梯! 他发誓要亲手宰了、不,亲手毒死冷若霜,毒死那个杀害亲夫的女人! 以温歌划的性格,当然不会大白天走着去。 他是晚上飞檐走壁去的。 他准备先放毒蛇进去咬冷若霜一口,把她毒倒,再用好好享用这个细皮嫩肉的前“弟妹”,最后再杀了她为堂弟温良玉抵命。 就这么办! 冷若霜行踪无定,他不知花了多少精神才打听到,冷若霜为了追杀采花贼温如风,今晚会住宿在“姑苏城”城东一家名为“有间客栈”的客栈内,所以温歌划就去了。 带着“刺蛇”。 ----温歌划原本是奉了家族长老温四书之命,来铲除“温门”败类温如风的,然而,此时他已顾不上,他一心要为温良玉报仇。 温歌划本身就是一个败类。 只不过,他隐藏的很好。 有一次,街市上一个调皮的小顽童,吐了一口痰在他新买的华丽长衫上,他表面笑嘻嘻的,若无其事地当着赶来赔礼道歉的小童父母面,摸着孩子的脑袋赞不绝口;夜里他就偷偷潜入小童家里,放出“刺蛇”毒死了他们一家三口。 “刺蛇”毒性奇强,温歌划对此一向极有自信,他现在已经开始得意的笑,已经开始想象冷若霜被毒蛇咬中后的痛苦惨状。 半夜三更,他到了“有间客栈”的屋顶上,飞掠中,却看见一个将乌黑的秀发编成一个个俏皮的小辫子,小辫子又系满了紫色风铃的紫衣女孩子。 女孩子脸圆圆的,正在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她的精致眉眼都带着甜美的笑意。 她笑笑,问他:“大叔,你找谁?” 温歌划十分奇怪,夤夜有劲装夜行人在屋顶奔驰,对方看到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比遇到白天路上行人还来得自然;最奇怪的是这个一举一动都“叮叮当当”风铃作响的紫衣女孩子,半夜三更地蹲在屋顶兴致勃勃的吃夜宵,仿佛屋顶不是屋顶,而是饭馆。 挡路者死! 温歌划已经不耐烦了,他一拳打过去。 紫衣女孩子就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温歌划也看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只是对方小手一伸出来,就把自己的拳风化解了,还伸过来握了握自己的手。 温歌划心中暗惊,扬手扔出了毒蛇。 那女孩子又一伸手,抓住了浑身倒刺的毒蛇。 温歌划大为得意,以为女孩子这次要遭殃,谁知紫衣女孩子还是笑吟吟地看他。 再看那条毒蛇已被捏成肉酱。 温歌划吓得脸都青了,以为遇见鬼了。他返身就逃,只听那女孩子笑道:“我知道你要找谁。” 温歌划不禁停步。那女孩子笑道:“你要找冷若霜,对不对?你就是那个负了若霜姐姐的人渣温良玉的哥哥温歌划。” 温歌划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紫衣女孩子笑嘻嘻地道:“你的‘刺蛇’,比起我养的‘宝贝’差得远了,刚才不小心握了你的手,忘了告诉你,我的手是有毒的,对了,人家叫我冷若雅,请多关照。” 温歌划没有回答,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温歌划发黑的尸体跌下屋顶,冷若雅目光落在客栈飞檐下插的一只乌黑的羽箭,展开箭囊上的红笺,若雅一面囫囵吞着馄饨,一面含糊不清的念道: “三月十三,散功之夜,神州八骏,凉城之巅!” 冷若雅丢掉馄饨碗,失声道:“哥哥有危险!” 冷若雅是谁? 冷若心属于“凉城”四美之一,排行第三。 冷若雅原名林可儿,十九岁,活泼俏皮,她擅长“用蛊施毒术”,她的兵器是“相思刀”。 她就是冷若雅。 就在冷若雅毒毙温歌划的同时,他的侄子,采花大盗温如风,却在另一面屋脊上遇见一个女孩子。 温如风有个绰号,叫做“十三只手”。 其实他只有两只手,然而他发暗器的时候,就如同有十三只手。 因为他一出手就是十三件不同的暗器,十三件长短不同,粗细不同,轻重不同,颜色不同,样式不同的暗器,而且每一件暗器上都淬了“岭南温家”十三种毒性不同的毒汁。 他本身就是一个用毒暗器的天才。 “温家”的长老温五经很看好他,曾经一度认为,假以时日温如风在“暗器”上的造诣,几可与“蜀中唐门”二公子“明器王”唐云比肩。 可惜温如风发射暗器如有十三只手,他对女孩子也有十三只手,他是一个采花淫贼。 已经有数不清的良家妇女,在温如风的凌辱下羞忿丧生,这其中包括两个月前,他一时色迷心窍,在“开封”用“五香软骨散”**了“中州”大豪“流星花园”园主“天外流星”董流星的独生女儿董红绫。 ----温如风闯了大祸! 董红绫不单是董流星董三爷视如心肝的宝贝女儿,更是“关洛七雄”老大司徒落日未过门的儿媳妇,事情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流星花园”与“落日牧场”高手倾巢而出,誓要将采花淫贼温如风碎尸万段! “岭南温家”因为此事,一面火速调派族中高手温歌划寻找温如风,为家族清理门户;一面请出元老级人物温八斗出山,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州”,登门向董家父女赔礼谢罪,并宣告天下武林,将温如风逐出家门,天下之人,人人得而可诛之。 然而,温如风这次捅了马蜂窝,他闯的祸太大了! ----司徒落日盛怒之下,出重红一千两白银,购买温如风的人头,以洗刷家门子媳的耻辱。 “青衣楼”动了,“杀人作坊”动了,“血花会”动了,“杀手楼”动了,“买命庄”动了,“凉城客栈”动了,几乎所有的杀手集团都出动了! 而今他逃了八百里的长路,为的就是要躲避“凉城”冷若霜的追踪。 温如风被追了几百里,煎熬不过,色心又起,她想晚上去“姑苏”城中“慕容”家小姐闺房探探;他早就听说慕容非凡生了九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尤其八个姐姐都已出嫁、犹自待字闺阁的九小姐慕容九,是“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小美人。 温如风越想越急,不想他穿房过户时,在屋脊上遇上了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孩子。 月华下,这女孩子一身白衣,年约十四、五岁,坐在轮椅上持箫而吹,仿佛心无旁骛,眼眸轻瞥,黛眉微扬,瘦弱纤纤,温文忧伤中带着凌厉杀气。 温如风的目光立即收缩,突然手一扬,一点星光,急打白衣女孩儿! 白衣女孩儿短箫凌空微点,暗器都打入箫管中,白衣女孩儿蹙了蹙眉,猛地抬头,精光四射,冷然一哼,道:“你就是有十三只手的‘温如风’?” 温如风自恃武功甚高,连“四十大盗”史诗狮都曾拜他为大哥,连无天和尚和元十三生前都听他呼来唤去,除了家族里温四书那个老古板,他到现在还没惧怕过谁。 现在,他见这女孩子一出手间已把他成名的“绝户丧门针”收了去,却心中不禁暗凛,道:“你是‘凉城’四姑娘冷若芊?” 白衣女孩子目光清冷的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温如风变色,他大喝一声,双手一展,十三种粗细、轻重、颜色、形状、毒性各不相同的暗器飞射而出。 这一手“天罗地网”暗器,打得有如漫天花雨,冷若芊插翼难飞。 冷若芊没有飞,就在温如风的十三种暗器将射未射的刹那间,若芊的“断肠箫”里打出一点寒光。这一点寒光是适才温如风打出来的那道寒光,“飕”地钉在温如风的眉心。 温如风所打出去的十三道暗器,立时失了劲道,纷纷失落。 然后,温如风就倒了下去。 无论是谁,中了温如风的“绝户丧门针”任何一枚,便立时毙命,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只听冷若芊冷冷地道:“二姐已有事去见北城哥哥,她没空料理你,所以由我来给你个了断。”她仿佛是在对尸体说话,月色之下,冷若芊坐在屋顶轮椅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萧杀。 若芊缓缓自怀内掏出一支信箭,展开,信上有字: “三月十三,散功之夜,神州八骏,凉城之巅!” “如果每一滴血都是热的,哥哥就不会死……”冷若芊喃喃地道。 冷若芊是谁? 冷若芊属于“凉城”四美之一,排行第四。 冷若芊原名席晓颖,十四岁,忧郁落寞,她擅长“暗器机关术”,她的兵器是“断肠箫”。 她就是冷若芊。 第三章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月中天。 “凉城”之巅,冷北城迎风而立。 飞檐下,“凉城四美”一字排开,凝神候命。 “凉城四美”有四个人,分别是:若颜、若霜、若雅、若芊四人。这些名字,都是冷北城根据她们样貌风格或性情气质而取的杀手代号,正因为四姐妹名号太响亮了,以致连她们原来的名字也掩盖过去了。 大姐冷若颜,二十三岁,出身青楼,多情万种,艳色绝代。她曾被情郎楚云眠与“富贵集团”安氏兄妹布局设计,家毁人亡;她继承了冷北城“五大秘术”中的“读心易容术”与“四大神兵”之“多情环”,红衣,以胸口一株红牡丹纹身为表记,风骚狐媚,极易动情。有关冷若颜的故事,请参阅《指间砂》卷。 二妹冷若霜,二十一岁,由富家千金沦为贫民妇,无良丈夫温良玉百般虐待,以致一怒杀夫。她冷艳而又坚忍,敢于拼命,受伤最多,她继承了冷北城“五大秘术”中的“驱鬼御兽术”与“四大神兵”之“离别钩”,青衣,以袖上两支青黑色郁金香为表记,外冷内热,嗜酒如命。有关冷若霜的故事,请参阅《胭脂泪》卷; 三妹冷若雅,一十九岁,几遭心上人萧扬眉欺骗迫害,历经情场浩劫,命运多舛。她精灵古怪,嬉谑游戏,不拘小节,她继承了冷北城“五大秘术”中的“用蛊施毒术”与“四大神兵”之“相思刀”,紫衣,以披风上三根紫竹为表记,全身系满风铃,与冷北城挚爱雷晓雅相貌酷似,俏皮可爱。有关冷若雅的故事,请参阅《七夜雪》卷; 四妹冷若芊,一十四岁,官家小姐,未婚夫南宫玉树大婚之前被山贼所害,跳崖全贞,失去双腿,被养父母抛弃。她继承了冷北城“五大秘术”中的“暗器机关术”与“四大神兵”之“断肠箫”,白衣,以衣襟上四朵白玫瑰为表记,忧郁落寞,体弱多病,心思缜密,出手狠辣。有关冷若芊的故事,请参阅《蝴蝶梦》卷。 这里是“凉城”。 城主冷北城,二十九岁,满头银发,性格孤傲,武功高绝,至情至性;早年为情所伤,其挚爱娇妻雷晓雅与至交好友舒自倦私通,连累年仅五岁的幼子冷冷夭折,以致一夜白头。退隐江湖后,他一手抚养训练出来四名美少女杀手,江湖中人闻风色变,成就一代“杀手之王”。有关冷北城的故事,请参阅《绾青丝》卷。 “凉城”的外表,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既不特殊辉煌,也没有严密的守卫,只有几个比平常客栈都显得精神焕发的店伙计,忙里忙外。 活计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掌柜花十八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经常花枝招展地像只穿花蝴蝶般,在客人酒桌之间卖弄风骚。 一些心存不轨的登徒子难免借着酒意掩盖,大吃掌柜的“豆腐”。然而,只要玩笑和动作不太过分,花十八都不会在意,反而极为享受。 偶尔也会有色胆包天之徒想霸王硬上弓,其中最有名气的一个,叫“关东奔雷”屈奔雷,是“山海关”一带巨匪,他想上花十八很久了,有一次他喝了两大坛酒,终于鼓足勇气将笑的花枝乱颤的花十八抱进了内屋。 外厅的所有客人都在佩服屈奔雷的胆色、羡慕屈奔雷的艳福的时候,袒胸露背、春光无限的花十八,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大家正要嘲笑屈奔雷无能,就意外地发现了花十八手上拎着屈奔雷的人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账房先生温十七是个逢酒必饮、逢饮必醉、逢醉必睡的斯文酒鬼。 你看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睡觉,他的脸,永远比猴子的屁股都红。他人虽然看上去糊里糊涂的,不是醉着、就是睡着,然而,他的账目成千累万,不差分毫。 他是个才子,偶尔触景生情,会吟几句小诗,他很少大声说话,不论醒着还是醉着,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斯斯文文的。 当然他也有不斯文的时候,有一次他喝醉了,在睡梦中,将一个入住客栈的客人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整整齐齐的拆下来,那个客人叫花弄蝶,一个淫害十四名男女小童的通缉重犯; 厨子唐招财,一个五十多岁的邋遢老头子,嘴里整天都这个水烟袋,身上的围裙,大圈小圈的油渍,应该很多年没洗过了。人虽不整洁,但他做出的菜很干净,色、香、味俱全,吃过的都挑大拇指。 老唐的脾气很不好,如果你挑肥拣瘦、说三道四、指桑骂槐的,他只要听到,就会立马从从厨房里抄着两把菜刀奔出来和你跳着脚的拼老命。 他和很多老江湖一样,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吹吹牛,开口就是“想当年老子怎么样怎么样……”的满嘴英雄事迹,很多人都未在意,也都未听进心里去,“哈哈”一笑置之。一个喜欢吹嘘自己的老人家,其实,并不是很招人烦、惹人厌。 直到有一天,至少有六十七个食客亲眼目睹一大群武林豪客拥着三个服饰奢华、气质高贵的中年男女,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向唐招财口称“太叔公”、纳头便拜,唐招财很不耐烦的,一顿拳打脚踢将大礼参见的一帮人赶了出去。 那六十七个食客里至少有四十一个是跑江湖的,四十一个人里至少有二十三个人认出了被唐招财一口一个“龟孙子”骂走的三人中,有一个五官端正、体态威猛的锦袍大汉,竟是“蜀中”第一大族“唐家堡”在“塞北”的主事人,大名鼎鼎的“八面佛”唐刚; 最后一个酒保雷进宝,十几岁的年纪,毛还没长齐,点头哈腰,腿脚勤快,滑的像油缸里的泥鳅。 老主顾们都喜欢雷进宝,买烟沽酒这般用嘴跑腿的营生,没少便宜他的小钱,可是他每个月领的工钱,几乎都孝敬了半开门的私娼林眠花,因为这个,经常被食客们取笑,雷进宝嘻嘻哈哈的也不在乎。 手头没钱的时候,雷进宝就被林眠花推出门外。那次,进宝在门口蹲守了一夜,那是严冬的季节,他亲耳听见屋子里,林眠花被嫖客祁大块头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惨叫声,响了彻夜。 祁大块头是村里的保正,他长得五大三粗,他有虐待女人的恶癖,每次来嫖林眠花,不但分文不付,还都将她弄的体无完肤。林眠花很惧怕他,却不敢得罪这个“地头蛇”。 早起开门的时候,雷进宝从门隙间看到林眠花奄奄一息的躺在破床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一绺头发带着头皮丢在地上,雷进宝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和得意冷笑走过身边的祁大块头抱了抱,生硬的抱了抱,就走开了。 祁大块头愣了一下,骂了几句就往回走,当他走出十步的时候,他突然爆炸了! 整个人在雪地上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店伙计虽然只有四个,但客人却很多,山南海北,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男女老幼,打尖住店的,出银买命的,每天都热闹的有些让人感到寂寞。 ----寂寞是一个人的孤单,孤单是一群人的狂欢。青楼满座,皆为人心寂寞。 很多打马路过“凉城”的旅人、或者慕名而来的浪子,都会踽踽独行、或是呼朋唤友,来到“凉城”叫上一份“川辣火锅”和两坛“斩梦烧酒”,和花掌柜打打情骂骂俏、请温账房吟吟诗对对句、听唐厨子吹吹牛瞪瞪眼、唤雷酒保支支嘴跑跑腿,买一醉,图一乐,花费的是银子,打发的是时间,温暖的是人心。 凉城未暖,看起来一点不像杀手绝地。 但是江湖上黑帮白道,京师的官场军方,绝无一个人,能够做到安然无恙的擅自出入于此地的。 包括昔年名震绿林的“绿盟”盟主“天王老子”陆千山,他身率“绿盟”三十六名高手掩杀冷北城,结果三十七人中只有陆千山断臂潜逃,其他三十六尽命丧于“凉城”。虽然那一役中,冷北城也受了伤。 包括镇北副将“断头将军”关山月叛变,领八百子弟兵攻进“凉城”,结果这八百人也被人像粽子一般被绑了出来,关山月也被绑送至“镇北大将军”关飞渡帐下定罪。 从此以后,便没有人敢打“凉城客栈”的主意,不管是哪一方势力、哪一路人马。 冷北城负手站在楼头,面对着自己一手训练调教出来的四名美少女杀手,这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功力全失的伤心人。 今天是三月十三,一个伤心的日子,当初雷晓雅离开“凉城”的日子。 江湖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今晚更是冷北城体内“忘情水”残毒复作、病发散功的日子。今天的冷北城手无缚鸡之力,今天也是杀他最好的时机。 冷北城性情孤僻冷傲,基本上没有什么江湖朋友,他的仇人却多如天上的星斗。 冷北城不能死! 所以,“凉城四美”来了。 不论在江南、漠北,还是在西域、关东,“凉城四美”都放弃所有事情、排除一切干扰,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义无反顾地赶回来了! 冷北城面容平静,但从他口里说出的却是一个惊人的消息:“神州八骏”已经联袂来到“塞外”,他们的目的是要趁冷北城功力全失的病发之夜,置冷北城于死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四个女孩子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约而同的惊! 冷若雅吐了吐舌头道:“‘神州八骏’与哥哥素无瓜葛,他们目的又是为何?”这个问题,也是其她三姐妹心里都想问的。 冷北城看着她,皱眉道:“若雅,你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凉城’四杀手之一,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小孩子动作了。” 冷若雅又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道:“遵命,哥哥。” 冷北城道:“我已经收到洛正熙的消息,这次暗杀行动背后的主谋,极有可能与一个叫‘青龙会’的神秘组织有关。此事怕远不及表面那么简单,是以我才传下‘报恩箭’,召你们姐妹回来,以便从容应对。” “凉城四美”互相看了看,四美之首的冷若颜媚声道:“爷,需要我们怎么做?” 夜风徐来,高处不胜寒。 冷北城最后的话:“今天是我散功之夜,八方风雨会‘凉城’,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第四章 一不做! ----金梦枕已不愿意再等! 他已经等了八年,等了整整的一个八年。 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话一出口,他就心动。他心一动,他开始行动。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要想做大事,一是要胆大包天,二是要人多势众。金梦枕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他马上飞鸽传书,招来了他志同道合的同伴、请动了他分布天涯海角的手足,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刺杀“杀手之王”冷北城! 杀死冷北城,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金梦枕眼睛都没眨一下的就同意了那个“人儿”的要求。只要她开口,他就不会拒绝,他死也愿意。 不需要理由! 不需要任何理由! “冷北城必死!冷北城必死!” 八个人,当他们都把自己的右手叠加在一起,然后低低地同声喝出这句话时,他们心里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 ----冷北城必死! 八个人,八个在这一代武林中里举足轻重的名门侠少: ----蜀中,唐家堡,恨天公子,唐仇 ----江南,霹雳堂,惊天公子,雷怒儿 ----苗疆,百药门,迷天公子,温柔 ----关西,老人家,问天公子,老呆 ----藏边,太平庄,飞天公子,梁贱贱 ----山东,下三滥,偷天公子,何太急 ----塞北,神兵阁,通天公子,蔡烈 ----京师,太医院,补天公子,金梦枕 八个人,八位高手中的高手,八个被誉为各自家族骄傲、分别代表着一方庞大武林势力的青年高手。 “神州八骏”,人中龙凤。 他们八人把这次行动命名为:“杀冷”。 他们的名号里都有一个“天”字,他们胆大包天,目空一切。就是因为这计划委实胆大疯狂,足以举世皆惊,他们才肯出手、才愿行动! 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刺杀一个人。 这人姓“冷”。 姓“冷”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在朝德高望重的高官、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好手,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较有名气的御史“三尸九命”冷重、禁军将领“三手将军”冷寒鸦;还有塞外“冷枫堡”堡主“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五岳剑盟”盟主“金面佛”冷震岳,也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些人虽然有名,但杀他们还不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神州八骏”杀这姓“冷”的,叫冷北城! “神州八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个绝好时机:三月十三之夜,冷北城乘轿子,自“凉城客栈”,转“瓦子巷”,入“疯人院”,寻医金梦枕。 消息绝对正确! 因为消息的提供者,正是来自“神州八骏”之一,供职“太医院”的御医金梦枕! ----“神州八骏”就等这一天! 于是,另外七个义结金兰的“神州八骏”便从七处四路会于“北凉城”,策划、筹备、埋伏,要进行这一场“杀冷行动”。 他们都不准备能活着回去,却只求能手刃冷北城。 他们在“北凉城”的行踪,化整为零,曾分别投宿于城里的“青衣楼”的第一百零七楼。 “青衣楼”的一名新进高手,也是“药王谷”的子弟,名叫“一针见血”上官木,跟金梦枕渊源很深,他知道他这位三师兄向来沉稳冷静,而今却神神秘秘,脸有愤慨之色,只喝着闷酒,眼发出凶光,想必有重任在身,于是就小心翼翼的探询。 金梦枕回答:“我是要在‘凉城’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上官木嗤笑道:“人人都说自己做大事,惊天动地则未必,搞不好弄个苦天喊地就不好看了。” 金梦枕冷笑:“我要杀一个人,‘杀手之王’冷北城。” 上官木听了,脸上当时为之倏然色变。 事后,他马上向副楼主报告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青衣楼”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隐退多年,现在的“青衣楼”是布相的三大义子辰源、楚羽、柳生寒当家执事,三大少当家中,最有实权的,就是新任副楼主“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辰源城府极深,家法严峻,“一针见血”上官木新加入“青衣楼”不久,他还不想给自己找那个不必要的麻烦。 辰源听完报告,温和的笑笑,没有任何表示。 “神州八骏”里有一骏姓“蔡”,“通天公子”蔡烈。 姓“蔡”并不重要,但他如果是权相蔡京的族人,那就很重要了。 蔡烈的绰号是“通天公子”,能在当今天子的宠臣红人蔡京面前递上话,那就是通着天了。 他也来了“凉城”。 他会上他的族侄蔡耀扬,掌握“北凉县”厢兵的兵马都监蔡耀扬。 他的盟兄“惊天公子”雷怒儿受家族一位资辈极高的长老所托,希望通过这层关系,得到蔡相方面的援助。 听完蔡耀扬的禀告,蔡京满口答应,答应蔡烈届时会出动“七大剑王”和“八大刀王”,襄助“神州八骏”一臂之力,除掉冷北城。 蔡烈兴冲冲的走了。 然后,蔡京就让人找来了“独臂刀王”洛正熙,笑眯眯的和他说:“听说最近有人想谋害你的义兄冷北城,你去提醒他出入小心些。” 洛正熙转身就走,去通知冷北城。 在场的另一人,蔡耀扬当时就对这位太叔公,生出高深莫测的敬服之情。 他为什么要帮助冷北城? 没有人猜得到! 蔡京之所以是蔡京,就是因为没有人猜中他心中的想法! “神州八骏”还被蒙在鼓里,他们在“凉城”的行踪,时整时零,在三月十三前夜聚齐“疯人院”。 在他们出发之前,一起酒酣耳热、慷慨激昂之时,金梦枕要他们各说出为何要舍死忘生杀冷北城的一个理由---- ----只能说一个。 至于人人都不言而喻的理由:“冷北城蓄养杀手,为祸武林”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是不必再说的了。 ----要说,就说自己心底里的那一句。 反正生死都豁出去了,也没啥不能说的了。 于是,“恨天公子”唐仇先恨恨地道:“本少爱煞了‘京师第一花魁’息红泪!我就是要冷北城死无葬身之地,我得不到的女人,他也休想占!我就要夺了息红泪!” ----息红泪就是冷若颜,冷若颜就是昔日“风雨飘香楼”的红角儿,与李师师、玉玲珑齐名,也是名风流文采的艳满“京师”的名妓,唐仇便是当年万千裙下之臣中最狂热的一个。如今冷若颜入了“凉城客栈”,唐仇每念至此,就对冷北城恨之入骨。 “通天公子”蔡烈忿忿地道:“镇北边军的军械兵器,一向都由我们‘神兵阁’铁面‘蔡家’监制供应,在家族里我是分管这一面的,每年都可以抽取十几万两的回扣银钱。姓冷的却上书建议‘镇北将军’关飞渡无端改了旧制,换由官方兵工作坊制供军方器械,断了老子的财路,所以,他不死,老子的巨额花销就没有着落。” ----时塞北有“契丹”狼骑虎视眈眈,边军兵械关乎百姓安危,国家存亡,“镇北军”有不法军官与铁面“蔡家”相互勾结,采办的军器多属劣品,曾数次导致宋军战场伤亡;冷北城与“镇北大将军”关飞渡私交甚笃,乃上书痛陈厉害,革除军中弊病。 “偷天公子”何太急急冲冲地道,“我们何家,旁门左道,巧枝杂学,无有不通,难有不精,下手出手是诡怪了些,但江湖上下九流的人多的是,卑鄙手段更为多见,独我家人被姓冷的视作为‘下三滥’,且斩杀了我们几个当家的。这是辱家丧门之仇,使我家子弟永无翻身之日。不杀冷北城,无以泄愤。” ----在武林中之奇巧杂技称著的何家子弟,良莠不齐,经常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其中较有恶名的“一笑了之”何呵呵,用“点石成金”的幻术戏法愚弄蒙蔽无知山姑村妇,骗财骗色,被冷北城撞破打个半死。 “飞天公子”梁贱贱则悻悻然道:“人说‘太平庄’的人多擅于轻功,只会逃,不敢战,今天我就要杀个名动天下的人,来让武林同道看看咱‘太平庄’的手段胆色!再说,我叫‘贱贱’,在武林中没啥地位,人多背里叫我‘贱人’,若让当今‘杀手之王’死在我一介贱夫之手,也是一大乐事也!说直白些,我就是为证实本门不是懦夫、本人不是凡夫,而参与这次行动的。” ----“太平庄”梁家弟子,以擅长“轻功”闻名于世,这也就使得梁家的人,自恃轻功身法高人一筹,久而久之,在无形之中养成了“打不过就跑”的门风,因此,虽然同是武林十大世家之一,另外九家却对其嗤之以鼻。 “问天公子”老呆有些呆头呆脑地道:“我们‘老人家’一族原是后周柴皇爷的家臣,在朝中一直被政敌打压、郁郁不得志,我要做官,高高的官,我要有权,大大的权。杀了冷北城,我才能借助蔡相爷的东风踏上青云路,一展平生抱负!” ----蔡相一族枝叶繁茂,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族人子弟满是江湖,栽在“凉城”手下的不在少数,其中不乏蔡相的心腹至亲。老呆要想借冷北城的人头,攀附蔡京。 “神州八骏”中唯一的一女性,“迷天公子”温柔柔柔的道:“冷北城负了我姑姑温襄儿,他朝三暮四,薄情寡恩,我恨不得剥其皮,噬其肉,敲其骨,吸其髓,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万一!” ----冷北城初出江湖之时,与“岭南温家”的温襄儿双宿双飞,传为武林佳话。而后,冷北城移情别恋“山东封刀挂剑小雷门”雷晓雅,温襄儿孤身回到“岭南”,郁郁寡欢,终身未嫁。 “惊天公子”雷怒儿的回答就很简单,干脆利落:“我要出名。” 他补充一句:“杀死‘杀手之王’冷北城,是出名的最佳途径!” ----“江南霹雳堂”与“山东封刀挂剑小雷门”同根同源,“雷家”这几年人才辈出,雷怒儿想在一大群优秀的叔伯兄弟里脱颖而出、一鸣惊人,无异于势比登天,他摆明了是为“出人头地”而杀冷北城! ----唐恨为女人、蔡烈为求财、何太急为泄私愤、梁贱贱为求颜面、老呆为权、温柔为亲情、雷怒儿为名,他们杀冷北城,唯独就是不为了武林同道!不是为了苍生百姓! 金梦枕呢? “太医院”首席御医,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有名,有财,有权,有势,他为了什么? (ps:推荐一本新书《九剑焚天》,闹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第五章 二不休!! 夜,很冷,但八只手握在一起却温暖而潮湿。 任何事,只要有这八只手在,就一定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 这一次----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问号,但谁都不会先开口讲出来,因为,在江湖儿郎的心目中,是没有“害怕”这两个字的。 只有金梦枕淡淡问了句:“不知道,那个人儿,会不会,出手?”他的声音很轻,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在另外七个人的心上---- “不知道,那个人儿,会不会,出手?” 温柔嘶声道:“她?一定会来的!一定会!冷北城负她太多!” 她的声音已经因为愤怒和仇恨而嘶哑,但她的目光是炽热的,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会及时赶到,及时出手,及时斩杀冷北城。 金梦枕再没开口,他轻轻吁了口气,呵出口的热气很快就被秋寒夜露消散了,像一次没有结局的出手,他心里又在轻轻地问:“那个人儿,会来么?” 尽管,敢于行刺“杀手之王”是源于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的重大原由,但每个“大名目”的背后,总有一些小私心在驱使、策动,而这些“小苦衷”,就掩藏在了对外宣称的光明正在堂而皇之的大理由的背后进行。 不管为了“大名目”还是“小私心”,“神州八骏”已义无返顾、义不容辞的毅然进行了他们的“杀冷”行动。 然而这一战,却有两个人,在相当而适当的距离、在绝对没有人会发觉的地方观战。 这两个人,一个便是当今独掌“青衣楼”大局的“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年轻、孤寞、潇洒且带一种逸然出尘的气质,好看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辰源,独一无二的辰源。 另一个是“青衣楼”新进的好手“一针见血”上官木。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座已经废弃很久的残楼。 这残楼里里外外伏有一百零八名高手,全是“青衣楼”的精兵,只要等辰源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在一瞬间,就把冷北城分成二百一十六块碎肉。 但辰源并没有下令。 冷北城合起了眼睛,连吸六口气,才徐徐睁开双目。 他问“凉城四美”道:“你们知道在对面第一百零七座‘青衣楼’上面坐镇的什么人?” “辰源。”冷若雅笑答。 冷北城道:“你们知不知道辰源是谁?” “‘青衣楼’的副楼主。”冷若霜看见冷北城剧烈咳嗽的时候,她盯着他,视线不移。 “他出身贫寒,就在他六岁那年,眼见饿死沟渠的时候,被布青衣布先生带回‘青衣楼’,据说他对布先生的孙女儿烟卿姑娘一往情深。”这是冷若颜的回答,若雅犹在笑。 “他的智谋和他的武功一样厉害。”冷若芊的话不多,言简意赅。 冷北城用手无力地指指那一座残楼,咳道:“现在临近子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我散功发病的临界点,如果今晚辰源出手,我必死无疑!”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咳嗽起来。 他的“咳病”也许并不十分严重,可是一旦咳嗽的时候,全身都弓了起来,每一部位都似在极度变形,他的声音嘶哑得似要马上喉咙断裂,他的胃部抽搐得像被人用铁钳紧紧夹住,他的心脏像被利器插得在冒血,他眼球充满了血丝,他肌完全扭曲,几道青筋一齐突突地在跳跃着,太阳穴一下紧似一下起伏着,就连手指都在痉挛着,他咳得双脚踮着,无法站稳,活像要把肺叶也咳出来一般,听上去就像他的心肝脾胃肾,都在咳嗽声中片片爆裂。 在四双或心疼、或关切、或紧张、或怜爱的眸子注视中,冷北城咳了良久,终于咳完了。 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该去‘疯人院’就诊了,金大夫还在等我。” 很少人能够忍心听他咳完。 辰源能。 辰源微闭双目,他在细数着冷北城的每一声咳嗽。 辰源。 ----“青衣楼”最具有实权的人物。 ----他在“青衣楼”里几乎是在一人之下,而在万万人之上。 ----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青衣楼”里最受尊敬的人是他,而不是“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 “权力帮”权相蔡京对辰源曾经有过这样的评价: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八大刀王’去和布相交换柳生寒;倘若允许,我乐意以我的‘七大剑王’向布相换取他的楚羽;但布相要是能够忍痛割爱,我将毫不犹豫的付出“七剑八刀”的代价,收揽一个辰源!” 蔡相一向以慧眼识才而著称于世,他更是个高傲的人,普天之下得到他赏识的人物,绝对不会超过一双手的手指数目。 而辰源,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十个人中的一个。 蔡相执掌“权力帮”多年,座下高手如云,数得着的就有“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然而,蔡京还不知足,他一心想辰源收入麾下。 可惜辰源只有一个,要想把他召入旗下并不容易。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都见得着他,既不是辰源的儿女,因为辰源没有儿女,也不是辰源的妻妾,因为辰源没有妻妾,更不是辰源的朋友,因为没人配做辰源的朋友。辰源一生都没有亲友和家人。 他只独身一人。 能够随时都见得到他的,只有他的义父布青衣。 “大风堂”云飞扬老爷子六十大寿时,曾对他的三个亲传弟子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说过这样一句话:“辰源能容天下,布青衣能容辰源,所以布青衣能得天下。” 云老爷子是中原武林五大绝顶高手之一,见多识广,他的话一向很有见地。 可是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富贵集团”大佬、枢密使大太监童贯在一次闲谈中,就亲口对安天命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布青衣与辰源现在不斗,等天下大定时也难免会两虎相争,这绝对可以说是‘青衣楼’的一大远忧,也是一大隐忧。” 辰源当然听过这些流言,他并没有太多的理会,而是选择一笑置之。 他相信布青衣,就如同布青衣相信辰源。 流言本就止于智者。 辰源是个有才能的人,大才,奇能。 但凡有些才能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抱负,有些野心。 蔡京、童贯都是胸怀大志、心比天高之人;云飞扬近年来将“大风堂”的势力逐渐引进“京师”,也曾想要闯一番天地,与“京师”权贵一争短长。 对于名与利的追逐,似乎谁都不能或免。 但世上也确有身负奇才,却无野心之人。比如辰源。 这个位居“青衣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不但对武林霸主没有兴趣,甚至对总楼主之位也从没有觊觎之心。明明总是处在权利、生死争斗的中心,他却永远像个处身江湖之外的“旁观者”,淡定而从容,不管江湖怎样风波诡谲,他始终那样少言寡语,安忍不动如静谧的大地。 比起童贯的狂傲、跋扈,他一向收敛、隐忍。 比起云飞扬的霸气、凌厉,他一向从容、沉稳。 比起蔡京的老谋、深算,他一向坦然、淡定。 这就是辰源,泪湿青衫袖,九现神龙惊。 良久,辰源睁开双目,他不惊不惶,不温不火,嘴角总有一丝隐约难显的微笑。 “一针见血”上官木就站在他的背后。 辰源到底在想些什么? 上官木也不知道。 他在等。 他等辰源问他话。 他知道辰源一定会有话问他的。 辰源果然问他:“你认为‘神州八骏’今晚的行动必败?” “是。”上官木面不改色。 辰源道:“你很有见识,很有前途。” 上官木道:“全仗大公子提拔,我才能有今天。” 辰源道:“这些都是废话。你本是人才,是人才就要珍惜自己。人可以对不起别人,但不可以对不起自己。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木躬身称“是”,汗水早已浸透背脊,冷汗。 对面的“凉城”,已经有了动静。 一顶小轿出了客栈,投进茫茫夜色。 引路的柳三更,挑灯笼的李员外,扶着帘布的林眠花,背着药箱的白裘恩,抬轿子的朱四两、蔡九斤、夜来香、彩戏师,断后的卜瞎子,他们神情紧张,警惕四周,前后拥护着轿子,在月色笼罩的青石大街上跑,飞跑。 他们之中有“大风堂”的外围弟子,有“凉城”的旁系杀手。 他们现在共同的任务,只有一个---- ----保护轿子里的冷北城去街尾的“疯人院”,去金御医的下榻处就医。 普天之下,唯有金梦枕手里有压制同门舒自倦“忘情水”的解药! “凉城客栈”与“疯人院”相距七百七十九步,这七百七十九步,步步杀机!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和兵刃,闪着恶毒的光芒! “杀冷”行动的核心发起者“神州八骏”,早已开始布置行动---- “通天公子”蔡烈收到蔡耀扬传来的口信,相爷方面的人手已经无法参与此次行动。因为“富贵集团”动了,“八大刀王”要留在相爷身边护驾;“七大剑王”也无法分身,因为他们要去监视出现在附近的“青衣楼”辰源。 没有什么,比蔡相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代表蔡相意志的送信人蔡耀扬,表示出了极大的遗憾和歉意,然后留下句“祝诸君今夜马到功成!”就匆匆离开了。 “神州八骏”此刻已顾不上去分辨蔡相的诚意有几分真假,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 一不做,二不休! 他们分头赶到“瓦子巷”,他们在“疯人院”内外各自找到最隐蔽的位置埋伏,谁都没有给人发现。 一切如常---- 没有任何意外! ----冷北城果然乘坐小轿,出现于巷口,只八、九个伙计随行,都不是什么硬角色。 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们就要动手取这一颗掌上的人头: ----冷北城的人头!!! 第六章 三不回头!!! (ps:谢谢飘渺鉴和无面怪两位道友的捧场,以及楚羽、风左、手掌大人的礼包;另,东东酱恳请路过的各位书友大大,收藏一下《凉城》,再次拜托了!) 子时。 月黑,风高,杀人夜。 “偷天公子”何太急伏在“疯人院”前的汉白玉牌坊后面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想:“她会来吗?”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 她会来吗? 那个人儿还没有来,但冷北城的轿子已到。 “神州八骏”同时出手!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 杀---- 轿子刚刚转进“瓦子巷”,行经“疯人院”门前,“偷天公子”何太急的伏击,灿然发动---- 何太急最急,出手最快,他第一个掠下去,第一个一脚踢翻了轿子,第一个一手掀开了轿帘,只见里边端坐了一个满面倦色、一脸病容的中年人。 中年人并不惊慌,却问:“你要干什么!?” “偷天公子”何太急急叱道:“我要杀你!” 中年人笑嘻嘻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伺太急怒叱出:“因为你该死!” 中年人笑叹了一声,道:“可惜该死的是你。”遂出了手。 一道紫光,就打在何太急额头上。 “砰”的一声,只见一汪血光,自何太急头上炸了开来。 “偷天公子”何太急身子搐动了几下,手还舞动着,脚踢打着,终于力竭,向轿子里仆倒。 中年人捏着鼻孔,轻巧的避过,“她”走入“疯人院”时,回首俏皮的笑了笑,就像刚刚偷吃了蜂蜜的小狐狸,狡猾的有点可爱。 “偷天公子”何太急在是次刺杀行动里第一个丧身的,但不是唯一个牺牲者。 蔡烈是第二个。 “通天公子”蔡烈人很瘦小,但武功招式,却十分猛烈。 ----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替何太急掠阵。 没有他的掠阵,何太急根本就近不了轿子。 蔡烈一下来就打倒了柳三更,再一上来又逼退了白裘恩。 他一拳轰飞卜瞎子---- 但,暗器就来了。 漫天漫地的暗器,四面八方的打了过来。 “通天公子”蔡烈被暗器打成了刺猬,他身上、脸上至少多了十只飞镖、二十口飞刀、三十支袖箭、四十颗铁蒺藜和数不清的牛芒针。他看着“凉城”楼顶轮椅上的白衣少女,睁着眼睛死去,死不瞑目。 “凉城”楼顶,冷若芊在月光下,衣带飘飘,双手发射“三千暗器雨”,清冷而肃杀。 “恨天公子”唐仇拼命向冷若芊掠去,不拔掉这制高点上发暗器的女子,“神州八骏”今夜,必定全军覆没于此无疑! 唐仇是“唐家堡”的“器宗”好手,他飞驰之中,已将七根锁命针和三颗铁莲花暗中扣在掌心,只要接近射程里的目标,冷若芊插翅难逃! ----还有十步之遥! 九步! 八步! 七步! 唐仇准备发射毒器,斜刺里青衣一闪,一把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钩剑飞掠过来,钩断了飞掠当中的唐仇颈项,血花飞溅。 钩是“离别钩”,人是“冷若霜”。 “恨天公子”唐仇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他在最后的一瞬间,心里仍然盼着一个人:“她,会来么?她,为什么还没有来?” 巷子里的夜市行人,乍遇惊变,哀号呼叫,“迷天公子”温柔摆脱夜来香和彩戏师的纠缠,她往暗器发射最密集之处杀去。 但她落脚之处,却乍见一个吓得瘫了软萎于地的红衣女子,眼看要给三支箭矢、两枚钢镖射杀当堂! 温柔娇喝一声! ----眼不见为干净,但眼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她的兵器是“温柔的刀”。 “迷天公子”温柔一刀格掉羽箭飞镖,刀光一展即合,扶着那个无辜的红衣女子,推入小巷。 可是她在此际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那无辜的人。 她确实无辜。 ----她心口被银环洞穿。 出手的是那娇弱喘息,一脸无辜的红衣女子。 她在“迷天公子”温柔的耳畔吐气如兰,娇滴滴地轻声道:“我的名字叫冷若颜。” “飞天公子”梁贱贱决不是自找苦吃的人。 他最机警。 他一开始就发现情形“不对路”。 ----他们本来该是埋伏的人,但到头来却中了埋伏。 他一发现不对劲就走。 走就是逃。 ----尽管他此来是为了一雪“太平庄”练好轻功只为逃命之耻而来的,但他就算是见死不救,也不能见死不逃的。 当见到何太急、蔡烈、唐恨、温柔先后战死的凄惨情形时,他逃得更快。 ----无论如何,首先保住性命再说。 “飞天公子”梁贱贱原以为自己够勇够猛够剽悍才来参与这一次的“杀冷”行动;但事到临头,他心惊神骇,第一个念头就是---- 逃。 亡命的逃。 发了疯般的跑,发了狂似的逃! 他毕竟是“太平庄”梁家的好手,以轻功称绝江湖,只要一开始逃,便谁也迫不上他,截不住他、拦不了他了。 他急若星飞,迅如电掣,愈跑愈快。 却在这时,朗月下,一人出现了。 一个很细秀,很冷艳的人影,冷若霜。 她突然弹了出来,整个人弹在半空,她背且是是一轮偌大的月亮。 她手中“离别钩”迎向急射而至的梁贱贱,动作很优美,也很优雅,但优美优雅中,却又有狂野彪悍的感觉。 梁贱贱正在急掠之中,他已来不及退。 他只有硬冲。 梁贱贱虎吼一声,杀向来冷若霜。 冷若霜出剑,只一剑。 梁贱贱捂住了心,仿佛很有点疼。 “飞天公子”梁贱贱的轻功何等之快,冲势何等之速,是以,胸口多了个血洞,依然冲势不止,继续冲了十尺、一丈、二丈、三丈……直至冲到屋脊边缘,踩了个空,这才掉落了下去。 “惊天公子”雷怒儿知道情形不妙,然而他不怕,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不退反进,更不留余地,也不留余力。 他独战朱四两和蔡九斤! 就在这时,小巷中,朗月下,出现了一个相貌清冷,神情落寞的白衣女孩儿,她坐着轮椅缓缓行了过来。 女孩儿冷若芊一边走,一边吹着箫,箫声断肠。 之后就看见屋顶那硕大无朋、健壮如狮的雷怒儿,恍惚如喝醉酒般,在屋瓦上,一晃,再晃,三晃,然后是,一退、二退、再退……之后是失足---- 落 下 ! 直坠而下---- “砰”地直挺挺的跌落街心。 硕巨的身子砸落处,街口青石板为之凹陷。 “惊天公子”雷怒儿七窟流血,他的身子亦如一只拆散了的木偶,完全支离破碎,散裂四处。 就如同高楼阳台上的瓦罐花盆,自高空坠落地面,碎成片片片片片片片。 雷怒儿身上竟无一处是完整的。 除了眼睛。 他是瞪着眼睛气绝的。 雷怒儿就摔死在老呆脚前,“问天公子”老呆什么都不敢想。 ----他只敢拼。 对面人丛中,一个红衣绝色女子翩翩起舞,每一个舞姿都如火般热烈。 起舞的女子舞得极美、极艳,如梦、如幻。 老呆狂退三丈,双手齐挥,发出了他的“血问七杀”---- 七道杀招! 七个问号! ----问山山倒? ----问水水流? ----问人人故? ----问天天不应? ----问地地失声? ----问花花无语? ----问世间情为何物? ----问?问?问?问?问?问?问? 七问! 七杀! 壮怀激烈! 惨况空前! 等杀声停了,起舞的红妆美人冷若颜犹自舞着,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己无关,杀声杀气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她的生命只为舞而存在,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一舞曼妙---- 一舞**---- 所以,七窟流血倒下的“问天公子”老呆,都不在她的目光之下。 慌乱的人群,都痴迷的看的是舞着的若颜,看的是若颜的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女子,和舞---- 老呆倒地之际,童贯就在“醉仙居”里,离“疯人院”仅数十步之遥。 安天命和“太阳公公”“月亮姐姐”“星小弟”这“日月星”三大杀手,就守候在他身边。 那时侯,童大公公正跟一个神容俊朗、剑眉星目、脸如冠王、言举自若的锦袍金冠少年在谈笑风声。 童贯手捻着颌下几根黄须,保养极好的皮肤像个贵妇人,他是宫廷里三万太监里唯一一个长有胡须的大宦官;有很多人私底下议论,童大公公当初进宫净身时并没有净干净,但这些话,也只能是私下说说,谁也不敢讲在公开场合,没有人嫌自己的命长。 他尖着嗓子问:“柴小王爷,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们为什么不插上一手了吧?” 少年人有些腆似的笑了一下,答:“是。” 童贯道:“现今‘京师’里有三大势力,‘权力帮’、‘大风堂’和‘青衣楼’互相牵制,我们‘富贵集团’毕竟后起,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会被人所乘,全军尽墨。如歌,所以我们要静观其变,尽量保住元气……” “是。”柴如歌脸上有一种末脱稚气的成熟,不必要时,他在童贯大公公面前,决不多说一字,他脸上一直维持着一个相当清朗稚嫩的微笑。 童贯扪须微笑,眼珠里里有无尽的精明与骄矜,他瞥见安天命似有话说,便道:“大统领,说吧。” 安天命似乎意识到了童贯目光凌厉的看着自己,急忙道:“据我看来,‘京师’三足鼎立之外,枢相还少算了一股势力。” 童贯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忽然用一种特别温和的口吻道:“不错,还有一条青龙。” 安天命心头一栗,他的眼色由敬意迅而转为惧责,只答:“一条势吞天下、无敌于天下的青龙。” 柴如歌沉吟良久,微带笑意,似在回味童贯的话。 这时候,“疯人院”,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 里面呢? 第七章 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 疯人院。 炉火时明时暗,寂静,落针可闻。 金梦枕盯视着对面的中年人,良久微叹一声,道:“你不是冷北城。” “你比何太急聪明多了。”中年人从耳畔揭下一张精致的脸皮面具,露出冷若雅一张美仑美奂的甜美容颜。. 金梦枕忽然突口道:“晓雅?怎么会是你!” 冷若雅甜甜的笑:“你认识晓雅姐?可惜我不是她。” 金梦枕复叹---- ----我何止认识晓雅,我还是雷晓雅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晓雅,我可以为她去做任何事,包括死。 我和她比邻而居,所不同的是,她是有钱有势的雷三爷府上的小姐,而我,金梦枕,只是个药铺的小学徒。 她的身体很不好,她有家族遗传的“血癌”之症。 那一次我替掌柜的去雷三爷府上给雷小姐送药,在后花园见到了扑蝶嬉戏的她,惊若天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从此的每一个夜晚,我的梦里都有了她。 我知道,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配不上她。 终于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决定。 我要奋发图强,我要拜师学艺,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衣锦还乡,我要医治好她的顽症,我要名正言顺的去喜欢她、爱她。 她说她会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她,不管等多久。 我带着晓雅恋恋不舍的眼色,离开了“江南”那座小镇,我去寻师访友。我在“药王谷”谷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打动了师父“病魔”公孙拜,列入“药王门”门墙。 师傅脾气很古怪,他很少指点我,教导我医术药理的,是我们的掌门大师兄“杀一人、救一人,人鬼殊途”谷医生,那也是一个怪人。 十年出师,我离开“药王谷”,离开了那两个怪人。我在京师“太医院”殿试中击败了“百药门”“望、闻、问、切”四大名医,一举夺魁,大放异彩,成为“大内皇宫首席御医”。 我兴冲冲的赶回家乡,轻裘肥马,意气风发。 却不料“霹雳堂”雷家发生内讧,晓雅那一支族人远走“山东”,与“总堂”决裂,自创“小雷门”,独树一帜。 于是,我马不停蹄的赶到“山东小雷门”,我要给晓雅一个惊喜。 我却被惊到,彻彻底底的惊到! 晓雅早在两年前已经嫁做他人妇,并且有了个可爱的宝宝。 我不恨她,真的不恨。 她是个听话孝顺的女儿,从小到大,她的所有的事都由她父母做主,也包括她的婚姻。 我曾经偷偷的去到“塞北”,悄悄的伏在“凉城”之外,远远的看着晓雅在那挂着风铃的飞檐下庭院里,和一个脸色喘白、牙牙学语的小男孩儿嬉戏玩耍,我暗暗地看着她,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晓雅、晓雅、晓雅…… 那个孩子看上去身体很孱弱,我听见晓雅喊他的名字“冷冷”,是她的宝宝吧?竟是遗传了他妈妈的“血癌”之症…… 有马嘶声,嗯,是男主人回来了吗?那个鲜衣怒马的男子就是冷北城吧?看晓雅抱着宝宝眉开眼笑的迎过去,一定是他了……冷北城风尘仆仆,紧紧拥抱着妻儿,他们一家三口是那么的美满幸福…… 我离开了,晓雅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照顾,我回到了“京师”,我用尽一切方法和力气,我想忘掉那段灿如星火、却又灭如风烛的感情,以及那个娇娇弱弱、一脸憨笑的女子。 那段感情已经成为只能拿来祭奠的过往,那个女子,也不再属于我。 这些心事我从未向他人谈及,除了后来投奔我的八师弟舒自倦。 后来,八师弟酒后无德,调戏蔡贵妃,惹下滔天大祸。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我用我所有的积蓄堵住了贵妃和尉迟十二公公的嘴,我安排舒自倦逃离了皇宫,我嘱咐他有机会替我好生照看晓雅。 本以为,这段有始无终的感情,就这样被命运的强大安排,随着白云苍狗渐渐消散,直到前不久的一天,她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和她已经十三年未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变得成熟了,美丽了,但她那憔悴的模样分明告诉我她现在生活的很不如意,我知道,她不幸福。 “替我杀了冷北城。”这是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我说:“好。” 我没有问理由。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她让我杀谁,我去杀便是了。 只要她开心。 现在就有个机会,冷北城三月十三这天“忘情水”的残毒旧病复发,就连我的二师兄白裘恩都束手无策。他约了我在“疯人院”会诊,那时的他功力尽失,杀他和踩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是杀冷北城最好的时机,或许也是最后的时机! ----金梦枕牺牲七条好友的性命,就为自己这最后致命一击! 只要能杀了冷北城,博取晓雅红颜一笑,牺牲再多的人,也再所不惜! 但,金梦枕还是棋差一招,他没料到如约而来的“冷北城”,换成了冷若雅。 他落入了局中局。 外面的杀声陡止,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金梦枕猛然惊醒,疾闪,一道雪亮的刀光,将他刚刚坐着的位置自上而下划为两半。 冷若雅葱葱十指一弹,一支小小小小小的“报恩箭”,直插在金梦枕的胸口,她娇躯半旋,“相思刀”飞斩而出---- 金梦枕的那一颗妖异的白发头颅,立刻脱离了身子,飞了出去。由于冲势劲急,所以仍在飞,一直在飞,飞,飞,飞,飞,飞,飞过了月色铺照发着粼光的琉璃瓦面,飞过了夜色感染着青石板地的“瓦子巷”,飞过寒气森森的棺材铺,飞过安静的府衙,飞过“都监府”大宅后院那棵怒放的桂花树…… “告诉我,你们都看到了什么?”蔡京观赏着月色,眯着眼睛,捊须问身边的人。 能有资格站在权相身边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如此近距离的挨近蔡相,更是蔡京绝对信得过的人。 有这种资格的人并不多,一共两个。 一个身材修长,相貌阴戾的锦衣青年,他是这间宅子的主人,本地的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蔡京的侄孙。 另一个人的身材蔡耀扬还要高出一个头,他的脸上有刀疤,但这并掩盖不住他的英雄之气,他的眼睛很亮,很有神,粗壮的脖子上,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红丝巾。 红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他是商歌舞。 蔡相的大女婿,“京师第一刀客”商歌舞。 “回禀叔祖大人,”蔡耀扬道:“孙儿看到飞过一颗人头,‘太医院’首席御医金梦枕的人头。” 蔡京老谋深算的脸上,挂着令人深不可测的笑容,不动声色的道:“歌舞,你对此事怎么看?” 商歌舞想了想,道:“‘青龙会’的‘六月堂’精心筹划这次行动,无非是要试探一下岳父大人的态度,这‘神州八骏’徒有虚名,注定是要被‘六月堂’当做问路石来牺牲掉的。” 蔡京微笑道:“这姓雷的小儿通过蔡烈找上老夫要与我合作时,老夫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哼,杀了冷北城,对我们没有太大利益,所以老夫有意无意的通过洛正熙,把这个‘杀冷计划’透露给‘凉城客栈’,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就渔翁得利……” 顿了顿,蔡京沉思道:“让老夫想不通的是,山东‘小雷门’雷家五老中的雷劈水雷三爷竟然是‘青龙会’六月堂的人,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声望,尚且是‘青龙会’分堂口的一个走卒,那么,这个神秘莫测的青龙老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金梦枕的头仍在飞,飞过蔡府,飞过月空,飞过街市,飞过牌坊,“笃”地一声,落到了这一条暗巷子里来。 由于那一刀大快,金梦枕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砰”,那颗人头落在巷子里的走道上,且一路滚、滚、滚、滚、滚的滚了下去。 冷北城正伫立在走在暗巷子的通道上。 他弯身,一抄手,已把那颗滚动着的人头抄在手里。 冷北城一只手捧着人头,借月色看,只见那人头也睁大双眼,瞪着他,似也有很多话要说、在说---- “晓雅还没有来?她还没有来!” 冷北城居然向手上的人头问起话来:“你在等一个人?” ----就像在和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叙旧聊天。 寂夜,深巷,人头,自语,看起来很诡异! 更诡异的是,那颗白花花的人头---- 竟然---- 眨了眨眼睛! 冷北城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他又问:“你在等一个女人?” 人头又眨了一下眼睛。 冷北城接着问:“她很漂亮?你很喜欢她?” 这次金梦枕的人头,连眨了两下眼睛。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看到这样怪异恐怖的情形,一定会吓得胆裂魂飞! 冷北城卸下“驱鬼术”,他实在不愿意再去质问为难一个肯为心爱女人、不顾一切生死去做任何事情的痴心男子,哪怕只是他死后的灵魂。 他在心里一直默默的问自己:“那个能让‘神州八骏’为之牺牲的女子是谁?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 ----其实,她早已经来了! 她是雷晓雅。 ----有些事情,错了就错了,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很少过问“霹雳堂”的家族事务,我只是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我知道我的身份。 “雷家”在“江南”是首屈一指的武林门阀,“雷家”的“火药”和“火器”闻名天下,鲜有匹敌。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雷家”子弟的脾气都不是很好。 不是不好,简直很火爆。 ----就连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两位叔祖也不例外。 很多年前,二叔祖雷震天与四叔祖雷震霆发生争执,大打出手。争斗的原因有点可笑,二叔祖斥责四叔祖放弃祖训,痴迷刀法;而四叔祖则讥笑二叔祖醉心火药,本末倒置。老兄弟二人对“雷门”武学各有偏重,相互指责,家族中的族人弟子也分为两派,擦枪走火,寻事挑衅,时有发生。 四叔祖一脉在家族内斗中落了下风,一气之下,就带着我们这一支族人离开“江南”,远走“山东”,另起炉灶,创建了“封刀挂剑小雷门”。门中自四叔祖以下,辈份最高的就是我爹兄弟五个。 那天,爹爹和大伯神秘兮兮地把我找去,让我去“京师”联系大内御医金梦枕,约起“神州八骏”刺杀冷北城。他们不但知道冷北城是金梦枕的病人,他们更知道金梦枕是我的初恋情人。 金梦枕一直很在意我,即使我嫁到了“凉城”,他还是想方设法让他的师弟舒自倦暗中来照顾我,后来我一是把持不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舒自倦。 金梦枕并没有多问我,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做了,就像我没有过多的去问爹爹和大伯,有些难以抗拒的事,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因为无法改变事实,因为无能为力。 “青龙会”控制了我的族人,冷北城不死,我的家人都会死。没有人知道青龙老大的势力有多庞大、有多恐怖。 ----现在雷晓雅就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冷北城身后阴影里,她的“问情刀”已缓缓举起---- 晓雅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卷终) 第一章 请君入棺 黄昏。 “北凉镇”石板大街,忽然出现了九个怪人,黄麻短衫,多耳麻鞋,左耳上悬着个碗大的金环,满头乱发竟都是赤红色的,火焰般披散在肩上。这九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虽不同,脸上却全都死人般木无表情,走起路来肩不动、膝不弯,也像是僵尸一样。 他们当先一人手持招魂幡,后面八人抬着一具黑木棺材,慢慢的走过长街。只要是他们经过之处,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止,连孩子的哭声都被吓得突然停顿。 大街尽头,三丈高的旗杆直插星空,挑起了十盏斗大的气死风灯。 朱红色的灯笼,漆黑色的狂草大字: ----“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那是冷北城的亲笔。 九个赤发黄衫的僵尸怪客,走到客栈门前,停下脚步,当先那人右掌轻轻一削,门裂,切口宛如刀锋。 大厅中很安静,高烛独照,灯影轻摇。 厅内一男一女,正端坐案几之两端对弈,在方寸之间一攻一守,一守一攻。 他们弈棋时很专注,男子白眉与少女的黛眉俱下沉又上扬;两人也在轻轻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很低。 只听得那银发男子的发出一声喟叹:“若芊,你的棋艺又有精进了。” 那白衣少女静默一阵,然后道:“哥哥若下杀着,半盏茶时分丫头势必败北。” 那银发男子笑了笑,道:“若芊,你才不过十四岁,但心思缜密,已逾四十之龄。不过,你自己倒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年少老成,便要痛苦自寻了。” 那白衣少女毕恭毕敬的道:“丫头不是着意执迷杀劫,而是勘不破心魔。” 那银发男子垂眉笑道:“你杀孽太重,自然勘不破。” 忽然间,板门碎裂,木条震飞,九名赤发黄衫怪客,抬着黑目棺材,同时掠了进来。 冷冷的月光洒进来,白衣少女一抬眼,锐气暴射,又垂目道:“求教哥哥,怎样消弥杀劫,勘得破心魔?” 那银发男子连目也没抬,静静地道:“守得住灵台,经得起业孽,何须消弥杀劫?又何必勘破心魔!” 那九名赤发黄衫怪客掠了进来,杀气顿盛,本来稳稳的站在那里,但见二人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内,早已沉不住气,当先那名招魂客阴森森地道:“你是冷北城?” 那银发男子叹了口气,抬起一粒白子,下了一着,道:“红尘万丈,命本无常,该杀的,自然还是要杀的。” 那少女白衣微微一动,薄如剑身的唇紧紧一抿道:“是!” 那发话的怪客忍无可忍,怒叱道:“我家少主要照顾你们‘凉城’生意,汝等却在这里装神弄鬼得怠慢贵客,枉死城中,可休生怪我!”锵然出招,“招魂幡”阴风凛凛,直劈银发男子的后脑,这一幡劈出,攻七分守三分,遇危时有六记变招,不敌时可以前封而后退。这一出手,便知其人在江湖上必是成名的高手。 银发男子还是没有动,纹丝未动。 眼看“招魂幡”就要劈中银白男子的后颈时,那白衣少女一剔柳叶眉,杀气大盛,罗袖一扬,白光一闪,这招魂客惨叫一声,叫声未断,人已毙命。 白衣少女身形却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仍端坐在案几旁。 招魂客横尸地上,咽喉多了一支蓝光闪闪的精钢“白骨追魂钉”。 其余八名僵尸怪客相顾失色,便听棺材里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冷城主,请君入棺!” 棺盖陡的飞起,撞向白衣少女,一名脸色惨绿、犹如孔雀胆的青衣客腾空而起,手中形如白骨的诡异利剑,夹杂着阴寒之气,鬼魅般刺在了冷北城心窝。 几乎与此同时,八名僵尸怪客互觑一眼,抽出八件罕见的尸门兵刃,夹击包围白衣少女。 那少女冷冷地道:“对北城哥哥无礼者死!” 青衣客的“白骨剑”已向冷北城迎头盖下,那少女一说完,忽然全身一震,又是八只旋转飞出的“蝴蝶镖”,以八个不同的角度发出,将八名僵尸怪生生逼得手忙脚乱,连连招架! 她左手疾振---- 观音泪! 观音有泪,普渡众生。 那少女娇躯堪堪一震,使“白骨剑”的青衣客立时化攻为守,但意念甫生,泪光已至,胸前一痛,垂目一望,一颗血泪已打穿他的肩骨,回到少女掌心。 这青衣客惨笑道:“你……你是……你是冷若芊?” 他笑得像是个惨绿少年。 他的样子很好看,就是脸太绿,也太长。 那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女,仍在烛火摇晃中注视棋盘,冷北城回头叹道:“你是‘辰州’言伯案的徒弟言青鬼?” 青衣客无声怪笑:“‘凉城’果然名不虚传,家师奉上黄金一千二百两,买兽奴项上一颗人头。”言罢回首一剑,将黑木棺椁一劈为二,黄橙橙的金锭子洒了满地,在轩窗投进厅内的月华下,闪着诱人的光亮。 说完这句话,言青鬼就走了,八个僵尸怪也走了,走得干干静静。 庭院里多了具尸体和一具黑木棺椁。 冷若芊道:“这些僵尸怪是什么人?” 冷北城笑道:“丫头,你听说过辰州‘僵尸门’的言伯案吧?” “丫头听过。”若芊道:“‘荆州’杀马、‘幽州’死士、‘凉州’亡命、‘辰州’鞭尸。言伯案是‘辰州鞭尸’言氏一族里最凶、最恶、最难惹的一人,他几乎把‘僵尸门’变成了在‘湖南’一带势力最强大的杀手集团。” 冷北城道:“尽管是这样,可是咱们管不着,因为他跟‘京师’里的蔡相父子都有密切往来,他手下的杀手杀的往往也都是蔡相的政敌和对头人,反正他们只在‘两湖’闹,从不惹‘北凉’一路,咱们也不好管。” 冷若芊道:“可是这次他们却送生意上门来,我们就不能不管。” 冷北城道:“‘僵尸门’此番雇佣我们‘凉城’杀人,怕是言伯案的‘声东击西’之策,因为言伯案目前正在联合蔡京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冷若芊柳眉一扬道:“什么事?” 冷北城道:“制造‘僵尸部队’。” 冷若芊道:“僵尸部队?” 冷北城道:“这个秘密之所以被爆出,是因为言伯案那老怪物的独生女儿出了事。” 冷若芊道:“是言少卿么?那是‘潇湘’地面上出了名的美人儿,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冷北城道:“呵呵,外人自然不敢拔他的虎须,还不是他自己窝里反!” 冷若芊道:“言伯案号称‘僵尸之王’,据说道行法力已经达到‘尸王’的‘精尸’级别,不但敌人闻名色变,就连他的自己人也噤若寒蝉,居然还有人打他掌上明珠的主意!?” “还是有的,”冷北城叹道:“言伯案组织的‘僵尸门’势力很大,其中有三个头头,他特别借重:一个就是这个言青鬼,他唯一的传人,也是言家长老‘绿僵’言伯禄的亲子,其尸龄修为,该是‘尸魃’的‘跳尸’一级。” 冷若芊接道:“另一人我也听说过,他叫‘青衣’龚邪。他原是蔡相次子蔡鯈座下杀手中的第一把好手,投入‘僵尸门’后,有人说他的武功实力已高于言伯案,理应是较高级别‘尸霸’的‘飞尸’。” 冷北城道:“还有一个……”他似乎提起这人就头痛,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他原名叫兽奴……严格上说他并不能算是个人,据说他真的是人兽合体所生,他残暴好杀,毫无人性,连最嗜吃的食物,都是格杀的敌人尸体内脏,啖其肉、啃其骨,连死人的脑髓、眼珠子都不肯放过。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知道他是一部杀人的机械。”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为言伯案和‘僵尸门’效命的秘密杀人机器。” 冷若芊道:“这三人跟言少卿出了什么事?” 冷北城在咳:“言伯案最宠爱的是言青鬼,因为他跟他们有血缘之亲,有很多迹象表明,他想在自己百年之后,将‘僵尸门’的大业交给这个侄子;他最器重的是‘青衣’龚邪,因为他最能干、最精明,‘僵尸门’近年来的很多重大决策,都是出于此人之手,也可见受器重之深;但对他最信任的一向都是兽奴,因为听说他本来就是头黑熊和人类妇女合体生出来的兽人,除了对言伯案一人服从命令之外,不知有别的事。可是,而今就是这兽奴叛了他,掳劫了言少卿,亡命山林,言家‘僵尸部队’的隐秘也因此随之不胫而走。” 冷若芊听得心头一震:如花似玉的言少卿,竟落在禽兽不如的兽奴手上,这可是件大大不妙的事。她问道:“言伯案这人,毗眶必报,恶绝人寰,他怎会让兽奴逃出他的势力范围?” “所以他己派出‘青衣’龚邪,连同言氏‘三老七少’这些一流僵尸杀手去追杀兽奴,救回言少卿!”冷北城道:“由于兽奴是言伯案秘密训练的‘僵尸部队’第一高手,也是一部高效率杀人机械,所以他虽然将座下言氏高手群涌而出,追杀兽奴,但迄今仍未能臻功。他先后派出了三起人马,其中两起四十一人,给兽奴杀个片甲不留,其中一起人马的头头是言伯案的亲弟弟‘白僵’言伯寿,此人心狠手辣,据说‘僵尸拳’已练到第六层境界,不过,他是遇着兽奴了,结果,拼着一口气,回到‘僵尸门’,只剩下了半张脸……” 第二章 百鬼林 冷若芊一皱眉,道:“额……半边脸?” “其他的,都结兽奴啃掉了、吃掉了,言伯寿带去了十一名高手,也死得一个不剩,同门族人找到尸体时,都仅剩了半边肚肠,听说流了一地……”冷北城忽然道:“言小姐本来正要下嫁,若不是发生这桩掳拐事件,她此刻只怕已嫁入‘京师’了。” 冷若芊一怔:“嫁入‘京师’……” 冷北城道:“她是嫁给蔡相的二公子、‘亲卫郎’蔡鯈。” 冷若芊听了忍不住轻哼道:“哼,看来,嫁给姓蔡的,反倒不如给兽奴掳劫了去好过一些。‘京师’里的蔡京父子为了要笼络武林势力,倒真是不遗余力,也无所不用其极呀!” 冷北城却道:“可这一次意外事件,却大大失了媒人的颜面。” 冷若芊诧道:“这倒是天大的面子,谁是媒人?” “这是当朝左相李纲李相爷撮合的姻缘。”冷北城道:“数年前哥哥约战禁军大统领安天命于‘京师’长街,与‘富贵集团’大佬枢密使童贯大宦官交恶,幸有李相爷百般周旋,才得以脱困……而今少卿出了事,李相爷也私下希望我去看看她,看能为她做点什么。丫头此去一来接受这次‘僵尸门’格杀兽奴的任务,二来顺便探寻一下‘僵尸部队’的辛密。听说,蔡京也动怒了,派了他手下的狠角儿‘黑斗篷’赶赴‘辰州’去了。” 冷若芊暗想:“像言少卿这样一朵娇嫩的鲜花,竟落在如狼似虎的杀人怪物兽奴手中,只怕已受尽摧残和惊吓,生死未知了。”她应恭谨应道:“丫头领命。” 冷北城淡淡的点了一点头,闭目入定,不再说话。 若芊仰望星空,倾听更漏声声断魂,任由思绪随着心事飘远,她知道,将有更遥远、更艰难、更凶险的路要走…… ……………… 花非花,花飞花。 飞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她感到很失望,大失所望。 在飞花的想象中,这次的“潇湘”之行,应该是美丽的,而且是惬意的,就像一场临时兴起的郊游,一次结伴同行的远足。 碧水,蓝天,鲜花,绿树,一群群温驯麋鹿,还有那引吭高歌的少年郎,在放牧着肥肥的羔羊…… 美景、美食、美少年。 这些才是飞花希望、渴望、乃至奢望的旅行。 然而,事实上,她现在看到的现实,和她美好的想象,完全是两!个!样!子! 荒山荒山荒山。 走过荒山荒山荒山之后是野林野林野林。 荒山很野旷。 野林很荒凉。 一路走过来,有穷山、有恶水、有怪兽、有鬼影,就是没有看见碧水蓝天没有鲜花绿树看不到麋鹿也看不到肥羊,更看不见瞧上一眼就会脸儿红红心儿慌慌的少年郎! 飞花是个美丽的女子,她一向很爱美。 她喜欢美丽的风景、美丽的天气、美丽的服饰、美丽的糕点、美丽的故事、美丽的爱恋、美丽的少年、美丽的心情…… 然而,走了两天了,到现在为止,她却连一朵美丽的花儿都没看到过! 一一一这鬼地方竟连花儿都没有! 两天前,她是见过一朵“花儿”的,长得像一坨屎的屎黄色的“黄花”。 她开心的去摸,然后就被咬到了! 原来那是一个外表很像“花儿”的虫儿。 现在飞花被咬到的无名指,还有一股着很浓、很刺鼻的蛆虫粪便味道。 走出了荒山又遇上野林,仍然不见花儿。 一朵花儿都没有。 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飘雪被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惊醒,她抄起兵刃,不顾向同伴打声招呼、不顾衣服给荆棘划破,不顾肌肤被藤萝刮伤,她一路提气疾驰赶到了现场,却看见了一头五颜六色的怪鸟正振翅大叫,惊惶妩媚的模样,像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女人。 怪鸟有一张红眼、白牙、绿毛、尖舌的---- 鬼脸。 飘雪被那张丑恶的鬼脸惊到,她发了两天高烧。 逐月在同一天晚上,也遇到了个“怪东西”,一个很像“人”,但又不是“人”的“怪东西”。 她起来解手,就迷迷糊糊感觉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她以为是调皮的三姐飞花和自己开玩笑,可是她一回头,就看见凄冷的月光下,一头白猿,正要摇摇晃晃的路过身后,粗大的尾巴长长地拖在白亮亮的地上。 她登时吓得白了脸,她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喂!” 那白猿走出许远,回过头来,咧着大嘴,呲着尖牙,竟然向逐月“嘻嘻”地怪笑了两声,跟着便月色暮然一黯。 第四天,三个女孩儿凑在一起交换所见所闻,最后一致决定向姑娘反映一下她们的想法---- “姑娘,这‘百鬼林’处处透着邪门,不如我们回‘凉城’好了!”三个女孩儿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发表意见。 她们对他们的姑娘既敬,又爱,更怕! 姑娘本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前来的,是她们四个小姐妹一定要坚持跟来的。 ----为了能来参与这场“斗僵尸”的盛举,流风邀功、飘雪讨好、飞花撒娇、逐月耍赖……四个小妞儿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除了威胁。 因为她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威胁到她们的姑娘---- ----冷若芊。 最后,冷若芊拗不过她们四个鬼丫头的死缠烂打,只好勉强硬着头皮答应带上她们。 不过冷若芊有她的条件:“去了后就不能后怕、不能后悔、不能后退。” “是!” 她们回答的异口同声,回答的斩钉截铁,回答的兴高采烈。 然而,她们做梦也想不到旅途会这么恐怖!这么辛苦!这么恶劣! 飘雪、飞花、逐月,还都是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所以她们很快就后怕了、后悔了、后退了。 她们在坚持了四天之后,决定还是小姐妹同心协力去劝姑娘回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们一致认为:“百鬼林”有鬼! “要回去你们三个自己回去,我和流风继续上路。” 这是姑娘的答案。 “是你们自己嚷着要跟姑娘来的,爷交代的事儿一件没办好,便要打退堂鼓,日后能做什么大事?”四胞胎小姐妹的大姐流风,板着小脸教训了三个小丫头两句,就推着轮椅上的姑娘继续赶路了。 姑娘已寒着脸孔,不再理睬她们。 三个小姑娘的三个小脑袋瓜儿紧急得凑在一起,经过了一次简短而快捷的讨论,最后得出一致的决定: 继续跟! 除了她们舍不得离开又要兴致勃勃跃跃欲试要参与这次的“斗僵尸”大行动之外,更重要的是---- 住回走岂不是又要多经历一次那些恐怖的梦魇!?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还得要她们自己面对! “百鬼林”人烟稀少,丛林密莽,蔽日参天。 主仆五人沿着鸟兽足迹行入林间,四周猿啼虎啸迭起,森气逼人。胆子最小的逐月平生从未到过如此山险林恶之处,不觉心惊胆寒,紧紧握住二姐飘雪的衣袖。 突然一声凄然长啼,一只怪鸟不知从何处飞腾而下,乌黑的双翼展开一丈有余,擦着几人头顶直掠而过,一股**的瘴气,就从鸟翼间扑鼻而来。 冷若芊轻哼一声,抬起衣袖掩住脸面。而当她抬起头时,一栋竹楼横在眼前。 两扇插满着竹刀的楼门,在夜风中微微开阖着,发出刺耳的声音,里面传来一种阴沉的气味。 流风点燃了火折走了进去,逐月只觉浑身发冷,回头看着姑娘被飞花和飘雪推着,漠然向竹楼深处走去。 火塘的火光驱逐了黑暗,只见竹楼内四面都是粗如儿臂的毛竹扎成的墙壁,挂着一些从未见过的草药和竹刀兽齿,火塘边堆着大堆残破污秽的兽皮。 雷电交加,楼外草木似乎都突然发出一阵阵凄厉嘶鸣。 逐月在心惊肉跳---- ----早知道这儿闹鬼我就不来了。 就算是打锣敲鼓吹唢呐八人抬大轿我也决不会来的。 我最怕的就是鬼。 我本来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但在小的时候,厨子叔唐招财见我太调皮胡闹,总是拿鬼来吓唬我,一时也能镇压住我的顽皮。 待年纪稍长了些之后,我又不信有鬼了。 九岁那年我和三姐飞花打赌到“凉城”后山乱葬岗过一个晚上看谁没胆儿。 结果飞花没胆儿不敢去,我是一个人去了,睡到半夜有人推我起来,我睡眼惺忪翻了翻身,然后才省觉是身下地底里有“东西”,我猛睁开了眼.就看到地底里……伸出了一只手。 我吓傻了。 然后,土里伸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伸了出来,脖子以下还埋在土里,本来是背向我的,忽地“滴溜”地一下转了过来,然后向我一笑…… 后来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东西”的眼眼珠好红,舌头好长,它一笑舌头就掉下来了,舌头断落在地上还会一下一下的蠕动,它笑着就要去捡舌头,结果连眼珠都掉落到地上去了…… 然后我就一溜烟的跑回“凉城客栈”,大病了一场…… (ps:注意力,注意力,打锣敲鼓隆重推荐南国殇大大玄幻力作《踏天狂神》,东东酱个人很欣赏和喜欢的作家和小说,小伙伴们可排队去围观,咚咚锵,咚咚锵!) 第三章 赶尸公子 (ps:谢谢公子楚羽、舟行早、暗夜茗香、飘渺鉴,以及一位没留下署名的书友的给力捧场,有心了。) 飘雪在东张西望---- 这个世界一定有鬼! 有一次我去接应在野外执行任务的三姑娘若雅,夜里遇上了只鬼,披着斗篷,脚不沾的地在麦田间小路上跑得飞快,口里还衔了个哇哇大哭的婴孩。 后来招财叔说那是“拐子门”掌门人“拐王”丁拐子手下轻功极高的门徒,专门偷盗乡村百姓家的小孩儿,故意装神弄鬼掩人耳目。 可是,还有次我半夜去野地草丛里拉野风屎,解了一半就觉下边凉嗖嗖的,好像有个风口往我胯裆里吹冷气,怪怪地,痒痒的。我往下一看,就看见一个比海碗还要大的血红眼珠子,正盯着我裸在外面的胯部直勾勾的看,我吓得大叫一声,那只眼球便“吱呀”一声,窜入草丛里就不见了。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难道是个爱吃屎、又好色的独眼鬼?? 飞花在疑神疑鬼---- 这个世界当然有鬼了! 去年端午,我到了“鸡公山”一带为冷爷办事,在一处野店里和三个初识的俊美少年店客,正聊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相见恨晚巴不得三龙一凤大被同眠襄王神女鱼水交融共登极乐之际,我仰脖子灌了杯酒壮壮“色胆”、放下了杯子再要说下去的时候,却惊然发现同座的三个美少年一个也不见,我却在野外的一处破破烂烂的城隍庙里直挺挺跪着,我也记得自己曾来过这座城隍庙、也这样跪拜祈求将来嫁个俊俏郎君过;而和三个美少年相谈甚欢也明明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呀! 究竟是哪一件事儿发生在先?哪一事儿又发生于后?哪一件事儿是正在发生着? 流风在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 还记得那次,我和花掌柜在陕北的行踪暴露,在被“青衣楼”第四十六楼的一群杀手蜂拥追杀途中,慌不择路之下,流落到一个叫“水月庵”的偏僻尼姑庵里过夜。到了半夜,烛火明晃,有三个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主动来跟我聊天,对方殷勤劝菜下酒,我盛情难却,也聊个不亦乐乎,忽听花掌柜唤我“你在跟谁说话?”我四下一看,那三个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都不见了。 方才明明还围着我劝酒笑谈的! 若是做梦,怎么地上真的有酒菜!还有筷碗杯碟三副! 后来我发现佛堂墙壁上有几幅装裱泛黄的陈旧画像,而画中的人,正是刚才和我劝酒笑谈的那些大中小尼姑。 只不过,这些画像里的尼姑,生前被一伙山贼洗劫淫辱,已经死了几百年! 冷若芊衣香髻影,独处一偶,心事暗想,柳眉微挑处,人儿越发显得清冷,犹如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可是,有些事情,却真真的很难解释。 这事就发生半年前的一个傍晚,我在“北凉镇”遇见了养父席青谷府里的护院教头“洗目枪”顾金汤,就随口问了几句养父的身体近况,顾金汤大教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有些本事,很豪爽,对养父也够忠心,最大的嗜好就是杯不离手、酒不离口的灌黄汤。 那天黄昏街口巧遇,他人很热情,一边指手画脚的讲叙家里的近况,一边在不停的笑,我就见着他嘴巴愈来愈大、舌头愈来愈长、眼珠子愈来愈红,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水来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县衙里的书办“吹眉笔”盛锦棠开的“吹眉书坊”讨一本闲书,恰巧在门口遇上了自小照顾我病情的大夫梅超疯梅姐姐,聊起来方才知道顾金汤顾总教头,早在五天前跟“朝天门”余孽的遭遇战中,为保护老爷已然惨死了。 那么我昨晚遇上的又是谁? 难道是…… 从记忆里悚然惊醒的冷若芊,陡地打了个激灵,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的草丛中,猝然而起,一步步由远而近,直向竹楼走来。 冷若芊断然道:“大家立刻离开!” 风雪花月四侍女都是一怔。 大雨在屋外倾盆而下,一阵阴风扑来,竹门突然开了。随着一声钧天雷裂,惨白的电光,透过竹门,直透而下。 门的那边,赫然是数十张苍白如纸的脸!!! 一道飞电横掠天际,竹门忽开忽合,“吱呀呀”乱响。 门外那些脸,毫无表情,干瘪黑瘦,一具具僵直枯瘦的躯干,轻飘飘的垂挂在那些脸孔下面。 狂风暴雨和苍茫夜色,将这些身体撕扯的更加诡异变形。 那群人无知无觉,木偶般从竹屋的四面八方涌来,围在门口,排着长队鱼贯而入。 竹楼在如此多行尸的踩踏下,“吱吱”作声,他们身上朽破的衣布**的拖沓在地上,仿佛刚从泥土中钻出,一股浓厚的尸臭腐烂气息,毛骨悚然的布满了整个空间。 闪电和火光透过雨幕,笼罩在这些人脸上。它们矮小干瘦,突目暴齿,额前被涂上了厚厚一层鲜红的汁密,长长短短,似乎写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符咒。 那些行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然而眼珠皆是诡异的银灰色,点点磷光,森然流转。 行尸们机械的向楼里这边走来,沉沉夜色包裹在他们周围,似乎他们的每一处关节,都被无形丝线牵扯着,毫无一点生命的迹象。 难道刚才的长鸣怪响,就是地狱开启的信号,无数的行尸已从泥土中复活重生? 大姐流风将小脸惨白的小妹逐月拉在身后,目光炯炯,随时准备出手。 行尸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们,一进入竹楼内就分散开来,旁若无人的开始工作。有的取下墙壁上的竹刀用力擦拭着,有的蹲在地上慢慢清理着污秽的兽皮,还有一个干瘦的老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去一遍遍去点中央的火堆。他似乎被人下了魔咒、不知道火堆已经在燃烧,而只是不停的重复做着相同的机械动作。在熊熊火光下,老叟那张灰色的脸清晰可见,平板的面孔中央是一块块深褐色的霉斑。 ----尸斑! 三姐飞花忍不住作呕,她那呕吐的姿态,依旧美丽撩人。 突然,四妹逐月一声惊叫,一个全身佝偻的老妇爬在地上擦拭地板,枯瘦的双手,竟然触到了她的小蛮靴。 流风一扬手,一道寒光,径直向那老妇的天灵盖击去。 “且慢!”屋内劲风一动,那点寒星被一道劲气一格,力道已变,“噗”的一声,将屋角竹墙穿了一个大洞。二姐飘雪轻轻将虚弱无力的逐月抱到身旁一张竹椅上,转身对流风道:“大姐,这些人你不能杀。” 流风冷笑道道:“不知何时,二妹的慈悲之心已经施及异类了。” 飘雪道:“大姐息怒,小妹出手阻止,只因为这些人还没有死。”她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将一根金针从老妇的眉心直插而下。那老妇猛烈一颤,僵直的身体顿时宛如被抽空般瘫倒在地。 飘雪伸手在老妇鼻下探了探呼吸:“据小妹所知,这些人应该是中了‘尸蛊’之毒,受人控制,本已无辜,大姐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飞花颤声道:“二姐说他们还没死?” 飘雪道:“不错,只是在下目前还没想到解救的办法……” 冷若芊淡淡地道:“二妞儿,还是让大妞儿动手罢。” 飘雪皱眉道:“没想到姑娘也这样说。” 冷若芊默然片刻,道:“这种‘尸蛊’之毒,无药可解,这些人可谓生不如死,不如给他们一个了断。” 飘雪倔强地摇着头,坚持道:“众生平等,只要这些‘荫尸’还有生命迹象,就不是别人可以草率决定的。” 冷若芊淡淡的笑笑,别过头去,没再坚持。 突然,一声兽类的呼叫,贯透夜空,数十个“荫尸”突然挺直了身形,向着密林深处齐齐跪下去,口里还低声嘶吼着,宛如野兽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他们整齐的伏在在竹楼上,用一种古怪的姿势不停的起伏膜拜,一道闪电划破天幕将竹楼照得四壁如雪,就在这时,所有的火把一瞬间熄灭了。 轰然一声巨响,伴着电闪雷鸣,众人脚下的大地宛如沉陷一般剧烈颤动。那座颀长的竹楼竟在狂风暴雨中瞬时碎裂,宛如碎木屑一般四散开来。 主仆五人在木屑纷飞中飘落在地,古怪的的笛声陡然响起,夜色中走出一名邪气青年,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此人只二十来岁,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曾历尽沧桑,看透世情,这种矛盾对比令他散发某种妖异的味道。他面孔狭长,皮肤白嫩得像女人,说不上英俊,但总令人觉他拥有异乎寻常的魅力,如此人物,冷若芊主仆倒是首次遇上。 四个女孩儿怕鬼,但她们并不怕人。 飘雪手扣三颗铁棋子,蓄势待发。“铮”地轻吟,流风背上的“断纹琴”已经横在身前。飞花长袖微动,指间已多了根“生花笔”,媚眼飘丝,在那邪气青年俊美的脸上身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停地打转。 冷若芊只是轻轻将逐月的头转向里侧,深低下头,目光停驻在她被夜露湿润的鬓角上,透出不可掩饰的怜爱。 流风冷冷问道:“这些‘荫尸’可是公子驱使豢养的?” “不错。我就是‘僵尸门’青衣龚邪。”邪气青年邪邪的笑道。 冷若芊淡淡的道:“我是来谈生意的,我要见僵尸王。” 龚邪邪笑着张开双臂,忘情的道:“‘僵尸家族’的‘地狱之门’已经为美女们打开,诸位,请吧----” 第四章 亵婷峰上绿火旁披黑斗篷的少妇 穿过“百鬼林”,踏进“地狱门”,便是“言家村”。 “僵尸门”的总坛就坐落在村子中心,但训练“僵尸部队”的秘密基地,却在村后的“阎罗塔”,那里是禁地,更是绝地。 那里有“僵尸家族”三大长老之首的“紫僵”言伯福亲自坐镇,经年不出“阎罗塔”半步,用忠心与寂寞守护着家族圣地和悠长的岁月,与世隔绝。 这半个多月来,先后有不下十数起意图窥探染指“僵尸家族”绝密的江湖人马、二百多个武林高手,或明闯、或暗潜,罔顾“僵尸门”门规,侵入“阎罗塔”范围,结果均是有去无回、有进无出。 这些此前都名赫一时的人物,就好像突然之间,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连一介尘埃都不曾留存。 “僵尸之王”言伯案就在“僵尸门”的“堵怨堂”。 冷若芊很快见到了她一直想见的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有着“僵尸之王”称号的“毛僵”言伯案。 一个身材瘦小、体态枯槁,面目死板,动作僵硬,性格暴躁的老人。 他见到冷若芊等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四姑娘你替我上‘亵婷峰’杀了兽奴那个畜生!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简直是恨得入了心!入了肺! 紧接着他补了第二句话:“再追加黄金五百两,如果我女儿抢不回,就连那头畜生一并杀了!” 补第二句话的时候,他更是恨得入了骨!入了髓! 这僵尸一般的老人,恨得牙齿咬得“格登”山响,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不,更像一具“僵狮”,暴怒的“僵狮”。 冷若芊拂然色变:“若芊听说令爱即将嫁入‘京师’蔡相府……” 老人气得一掌拍在竹椅扶手上,发出一声断喝:“少卿给那畜生掳劫走多日,你认为还嫁得出去!?” 冷若芊动容,就见言伯案怒吼道:“她若已作出羞辱家门的无耻丑事,不管他还是她,这两个人,我都要他们死!必须死!” 与言伯案同样愤怒的,还有他座旁的那位白衣白发白须白皮肤的老人,他只剩下大半张残缺不全的脸,另外小半张的眉毛、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已被野兽啃噬掉,齿痕犹存。无疑,这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的老人,就是在兽奴爪下逃过一劫的“僵尸门”长老,“白僵”言伯寿。 “白僵”言伯寿铩羽而归之后,已经有两路人马相继上了山,一路是“言家”另一位长老“绿僵”言伯禄;一路是“僵尸门”的“七尸灭祖,天怒人怨”言氏七少。他们得到“僵尸之王”的命令是,无论兽奴、还是言少卿,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言伯案已铁了心让这兽奴和言少卿死,冷若芊主仆五人就上了“亵婷峰”。 “凉城”杀手收钱办事,杀手的职业就是杀人。 冷若芊要杀的人,就在“亵婷峰”上。 ----一座人迹罕至,鬼影幢幢,古老而寂寞的山峰。 冷若芊的目标有两个,一个兽奴,一个言少卿。 兽奴挟持了言少卿,这半个多月来,就一直躲在这座“亵婷峰”里。 冷若芊不知道当地人怎么会给这座山峰,起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寓意又何在?难不成是有一个叫“婷”的女孩子,在这座山峰里被人猥亵过,若芊对自己的古怪想法哑然失笑。 冷若芊在看手里的一幅画,“青衣”龚邪给的一幅画,画的是一位女子,言家小姐言少卿的画像。 只见平素向有定力的飘雪,看了这画,竟兀仰首无语,意似痴了。 淡漠的流风一向自认为没什么感情。 她最怕的是有感情。 感情对她而言是一种累赘,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而今她看了画中的女子,也仿佛恍惚了一下,恍恍忽忽的失落了什么似的,惘然了一阵子。 对容貌自视甚高的飞花发出感叹声:“天,竟有那么美的女子!” 画中的美人,螓首、秋彼、杏唇、犀齿、云发、萍颊、远山眉、英蓉面、杨柳腰,衣襟微落露酥沟,似从云雾里遥遥行来,步步莲花,一摇腰肢一花开! 善良的逐月被画中女子的容颜震住,她迟疑的问冷若芊:“姑娘真舍得杀少卿小姐?!” “不要忘了我的职业是杀手,杀手是不允许带任何私人感情难过的。”冷若芊会过神来,长吸一口气:“上‘亵婷峰’,杀兽奴和言少卿!” 上山之前,那个一脸邪笑“青衣”龚邪,居然好心的提醒主仆五人,“亵婷峰”上有鬼,还不止一只。 四个女孩子中的三个变了颜色,三个中还有一个吓的腿发软。 上山的第一天还算平静,没有鬼,只有沙砾,沙砾,沙砾。 第二天也算平安,除了沙砾,沙砾,沙砾,还有乱岩、乱岩、乱岩。 高处一截冰川也似的孤峰,像一座尖顶的城堡,直直的插向阴阴沉沉的半空。 一一那大概便是“亵婷峰”主峰吧?听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峰顶。 第三天,已入暮。 夜。 荒。 凉。 飞花不禁嘀咕了起来:“离开‘凉城’时我们去褚天机那儿求个‘平安符’、‘驱鬼符’什么的傍身就好了……” 逐月小声回应:“那个骗子的符不灵的,还是‘流花寺’无花大师的‘佛谒帖’管用。” 飘雪“噗”地轻笑:“我倒觉着应该多去白大夫那儿多讨些跌打药膏……” 冷若芊在垂帘深深的轿里,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微微忍俊。 一一这几个小妞儿,大概是怕黑儿,一到晚上,便喜欢你推我让穷嚷嚷,疑神疑鬼,又害怕又好奇。 四个女孩儿中,除了流风外,另外三个都怕鬼。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 想到这里,冷若芊“嗤”笑了一下:自己不也就比这四胞胎姐妹仅仅年长一岁而已嘛! 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怕鬼的那三个都叫: “鬼!” “鬼呀!” “有鬼啊!” 三个女孩儿一通乱糟糟的鬼叫声中,还夹杂着流风一声“什么人?”的轻叱! 鬼? 轿子珠帘缝隙间,隐有绿火闪动,幽幽秘秘的。 帘外是荒地。 荒地中间有一团火。 火。 绿火。 绿色的火。 绿色的鬼火。 火的旁边有一个人。 人。 女人。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 “什么鬼?”冷若芊伸玉箫挑开轿帘问。 四个女孩儿都恐后争先的指着前面火堆旁幽灵般的影子,争先恐后地嚷道: “鬼火……” “女鬼……” “姑娘,我好怕……” “姑娘,前面有人!” 说“怕”的是最小的妹妹逐月,说“有人”的是四胞胎小姐妹中唯一一个不信邪、更不怕鬼的大姐流风。 “那是人。”冷若芊张望了一下,自行将轮椅滑出轿子,划近前去, 四个女孩儿心中狐疑恐惧,但只得硬着头皮跟过去,去面对那堆绿火,以及那个黑斗篷女人。 火堆旁的黑斗篷妇人抬起头来,还好是个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少妇。 她腰佩两把弧形剑,长得极高,长发及腰,艳色虽比不上冷若芊,却另有一股活泼轻盈、充满生命力的气息,颇为诱人。她的脸庞在比例上是长了点儿,可是高佻匀称的娇躯,灵动俏媚、又亮又黑的美眸,却掩盖了她这缺点。 还好不是鬼。 火熊熊,绿惨惨。 “你好。”冷若芊一面伸手向火,一面和她招呼。 “你好。”那女人仰着脸,脸长得像马,又薄又长又削,但轮廓其实相当秀丽,只不过脸颊上多了几颗不是很显眼的麻子。 “人言蔡相二公子府上食客三千,以‘青衣红袍黑斗篷’这三大高手最得宠信,”冷若芊在看她的手,自己那双精致到好看的手,“没想到除了经年寸步不离蔡二公子身边的‘红袍’厉残阳之外,若芊此行竟能有幸目睹另两外的风采了!” “我是‘黑斗篷’唐三千。”女子道,她正在焚烧一些东西,发出难闻的浓烟。 冷若芊仍在看她的手指,只淡淡的问:“你在烧衣服?” ----那是女人的衣裙,还有一两件亵衣,甚至还有一条粉红色的抹胸。 “黑斗篷”唐三千道:“是的。” 她至少已烧了两三件,丝绸的衣物显然并不好烧,她手上还有一件桃红色长裙,冒着绿火,灰烬如煽,四散而飘。 “是谁的衣物?”冷若芊端详了一下,问道。 “不是我的。”唐三千笑答:“我在附近山洞发现的,我赶到的时候,只在草丛里发现了这些被遗弃的衣物,还有一些被吃剩下半截的动物肝肠。” 飞花忍不住呕。 逐月花容失色的四下张望。 飘雪惊然道:“一定是少卿小姐的衣服,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流风怒“哼”半声:“禽兽不如的家伙!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畜生!” ----言少卿所有的随身衣物都留在了这,换句话说,现在身陷魔兽虎口的她,没有穿衣物,一件也没有。 这些天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就是脑筋最不灵光的飞花,都能想得出来。 一个美丽动人的娇弱裸女,在荒郊野外,落在一个野兽手上,还会有什么恶劣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简直让人不敢想象,也不忍再想。 冷若芊道:“你要上‘亵婷峰’?” “黑斗篷”唐三千老实地回答:“是。” 冷若芊问:“你去做什么?”若芊的脸色,出奇的白,白得有些像凄美的月色,美得也有些像清冷的月色,隐隐淡淡的一股冷香,白的、美的、冷的、香的,在眸、在耳、在鬓、在衣。 “和你一样。”唐三千“吱吱吱吱”的尖声笑了起来:“去杀兽奴和言少卿。” 四个小女仆为之动容。 冷若芊神色不变,依然是悠闲中带着的冷酷。她问:“你为什么要杀兽奴和言少卿?” “黑斗篷”唐三千手上的裙子也完全烧着了,她等整件裙子着满了惨绿色的火焰后,她才松了手。 红裙落进绿色火堆里,有着怪诞的刺眼光亮,映着唐三千狭长的马脸和麻脸。 她叹了一声,又“嘿嘿”诡笑道:“因为这两个人让我家少主丢尽了颜面,他们一天不死,蔡二公子就一天很不开心。” 冷若芊微吁了一口气,唇角己有一丝微笑。 她们的目的不同,但目标一致。 至少还算不上敌人,不是敌人就还好。 荒月满山,越照越荒凉。 若芊把目光投向黑雾缭绕的高峰,心中默念:“山峰险寒,那仍在峰上受苦遇难的多劫女子,而今还好吗?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可曾还认得回家的路?” 第五章 与兽同眠 言少卿做了个梦。 一个温馨而美丽的梦。 她梦见了她种的花花草草,她梦见了她养的猫猫狗狗,还有那个叫“龚小邪”小乌龟。她梦见了鸟笼内的云雀在唱歌,荷塘里的鱼儿在吐泡,槐树下的秋千在荡漾。她梦见了和蔼的父亲爬在地上给她当大马骑,慈祥的娘亲在细心地给她喂食莲子羹,青鬼哥在偷偷向她假扮各种鬼脸逗她会心的笑…… 她听到那个青衣男子沉靡而迷惑的笛声,还有一双妖异而又深邃的眼。她闻到了自己喜欢吃的油炸糕的香味,她感觉到厨房里灶锅的水都烧开了…… 大伯、三叔、四叔还有守忠哥哥他们,大家团团圆圆地围着她,正用哄的、用唤的、用亲的、用抱的、用各种呵护各种疼爱的方法,让赖在柔软如天鹅绒毛的床褥里的她,起来吃团年饭…… 壁炉里的薪火就快要熄灭了,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儿余烬,一丁点儿余红…… 渐渐地,她忽然发现围在她四周所有和蔼可亲的亲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在薪火熄灭的那一刻,嘴角长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他们双眼冒着渗人的绿光,张着带有长长血红色指甲的尖锐爪子,狞笑着、厉笑着、邪笑着向床褥上的她围过来、逼近来---- 啊---- 言少卿惊醒! 一惊就醒! 是梦。 这段日子,她每次都是从噩梦中惊醒,而醒来的她,更是惊上加惊,瞬间就想逃离现实,再挣扎着要爬回那个噩梦! 因为现实,远远比噩梦里的场景,还要恐可怕。 这里是哪儿? 十七天来,她已经被带离转换了五个地方,不是石窟,就是兽穴,再就是树巢。 这是一个山洞,阴暗,潮湿,有凄厉的风声。 洞口一堆即将燃尽薪火,只剩下一些微弱跳跃的光,忽地,一阵强烈的山风刮来,“呼勒勒”地又红了片刻,尽管是树枝已快烧成炭灰,在那一瞬间,竟也绽放出像铁条淬火打磨时厉色的红来! 这是山上。 一座古老、荒凉而寂寞的山上。 应该快天亮了吧? 黎明前的天色,通常格外的黑,分外的暗。 言少卿打了个冷战。 很冷。 言少卿只觉一阵阵发寒,一阵阵悲凉,悲凉的甚至有些凄凉。 她想逃走,然而,她全身不着一缕,双手和双脚仍给很粗、很坚韧的藤萝紧绑着,很紧,紧的几乎要嵌入肉里。 这儿没有柔软的床褥、没有可口的年糕,这儿没有鸟语花香、没有父母家人,这儿也没有动听的笛声、没有动人的眼睛,更没有他。 梦里的一切,在现实里都不存在的。 唯一残存的,可以感觉到的,只有她在梦里遗留在颊边的那长长泪痕,和微微湿润的眼角。 梦,毕竟是梦。 梦醒了。 醒来后的世界,就是无数的凄凉、无穷的悲凉、无限的哀凉。 无尽的凉。 寒冷,饥迫,孤峰,少女。 言少卿已好久、好久没吃过热腾腾的食物,她甚至已三天两夜滴水未进了。 在这个荒山之夜,除了兽鸣和风声,就只有恐惧和逃亡。 十七天来,在山上不停的隐藏、恶斗、流窜、再隐藏……给她唯一的记忆,除了千辛万苦的九死一生,就是一生九死的万苦干辛。 唯一有生气的、唯一暖的、唯一美的,是远远看到山脚下,村落里冒出的缕缕村炊烟,那是族人们在生活做饭。 很遥远,遥远的触不可及。 残焰在狂风中的余烬,做出垂死挣扎的狞厉。 它,就睡在残薪旁,就像一头自上古洪荒世界里残存下来的猛兽,就如狮虎和豺狼交尾时发出的响动,鼾声如雷。 它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兽奴。 它全身已经腐烂,毛连着皮,皮带着肉,一条条、一块块,红的、黑的、白的,翻卷着,垂挂着;它的五官都已经变形、扭曲、溃烂,脓包和暗疮交替,脓水与血汁黏黏的、稠稠的、烂烂的;它在睡梦里,牙齿仍发出啃啮的嘶磨响,一只血红独目仍瞪得大大着,在黑暗里像一块红妖石,很妖的红着,很红的妖着。 这一十七天来,言少卿这位柔弱的少女,就是跟着这头野兽渡过。 她悄然欲泣,她欲哭无泪,她崩溃无助,她绝望无依。 她想回家。 家? 家呢? ----我曾经有个人人羡慕的家,一个人人向往的童年,还有一个人人嫉妒的他。 我的娘亲叫戈婷婷,是“僵尸门”上一代门主,“青龙会”十八大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尸魔”,已拥有“不灭尸”成就的言青平义女,“尸魔”言青平也就是我的外公。 娘亲自幼就是美人胚子,人人称羡,非但受到“潇湘”武林大批江湖侠少的热烈追求,就是在“僵尸家族”,也有数不清的子弟、高手、才俊、名宿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娘亲不但人美,人心也好,门里门外,叔伯兄弟们都宠着她、疼着她、护着她、爱着她,一如数月之前的我。 十六岁那年,在“紫甲堂”堂主“紫僵”言伯福大伯父大力撮合下,娘亲终于下嫁给了当时“僵尸门”中风头最劲、但比她年长好多的二弟言伯案,我的父亲。 娘亲与父亲成婚之后,父亲在“僵尸门”的地位和事业,更是扶摇直上,一日千里。 不久,外公“尸魔”言青平,在歼灭“衡山派”的“五大剑叟”一役中,被“五岳剑盟”盟主“金面佛”冷震岳偷袭,受创蛰伏,回到“阎罗塔”养伤。父亲在三位叔伯长老的的支持下,迅速擢升为“僵尸门”门主,并因其骇人的声望,以及惊人的声势,被江湖同道称之为“尸王”而不名。 父亲因为得到娘亲这个贤内助的帮助,“僵尸门”在他的打理下,声名鹊起,“尸王”在“潇湘”一带的权力不断膨胀,影响力亦越来越甚,远超外公昔日。 不久之后,我就出生了,在我出世之前,我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少伯和少仲。好像听说是因为得罪了什么“青龙老大”,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就无故夭折了,爹娘对这件事忌讳莫深,也从来无人敢多嘴提及此事。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我父亲没有性情大变之前,爹娘都视我如至宝,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是什么时候父亲开始变了呢?是什么时候我的噩梦开始了呢? 是一个人的出现。 这个人叫龚邪,“青衣”龚邪。 那个时候,“僵尸门”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个优秀的人物,两人都很出色,两人都很年轻,两人都有着不可限量的大好前程。 一个叫“月下飞尸”言青鬼。 一个叫“青衣”龚邪。 言青鬼是三叔“青僵”言伯禄的儿子,也是父亲最得意的徒弟,比我大十二岁,“僵尸门”近年来少有的后起之秀,按照家族行辈,我应该叫她十一哥。 可是言青鬼对娘亲很是心仪,很是亲近。 他曾对他的好友“京城”纨绔蔡鯈盛赞过娘亲:“我家二婶母那无对颜色,世间少有,便是你蔡相府八百丽姬与她站在一起,也都好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不堪稼禾,一身是泥。” 娘亲也很欣赏、很喜欢言青鬼。 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娘亲对外公说过:“只有青鬼这样锐意进取的年轻人人,才能光大咱们‘僵尸门’的门楣。” 另一个人是“青衣”龚邪。 他这个人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在“僵尸门”,一出现就被父亲委以重任,出任“红煞堂”堂主,那是刑堂,执掌三千族人的生杀大权。 “青衣”龚邪上任后第一件事,亲手严办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将四叔“白僵”言伯寿的独生子“尸沉大海,无影无踪”言午许处死,罪名是言午许奸污了他自己的三婶、三叔“绿僵”言伯禄的小老婆蔡花。 让人感到惊讶和奇怪的是,对于有杀子之仇的“青衣”龚邪,一向心胸狭窄的四叔“白僵”言伯寿,非但没有心存任何芥蒂,更对他大加赞赏,拍手称快。 后来我年纪稍长,始想通并非四叔有什么大量,而是因为“青衣”龚邪背后有着强硬的主子和强大的靠山。 他是“京师”第一权臣、“权力帮”大佬蔡京的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正和蔡京父子秘密在进行一个不可告人的图谋和计划,而“青衣”龚邪就是蔡京派到“僵尸门”具体执行、协助、监督这项绝密计划的代表人物。 我很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就一脸坏笑的家伙,他很讨好我,他知道我喜欢养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就送了我一只小乌龟,很小很小很小的一只。 就连他送的小乌龟,看上去都是只心术不正的“坏龟”。 我喜欢给我的花草和宠物冠上各种我喜欢的名字,我种的树,栽的花,我养的小狗、小猫、小马、小兔子、小猴子、小毛驴、小穿山甲都有名字,有的名字还起得跟江湖上的成名大人物一样。 我有只喜欢晒太阳的小猫叫“洛正熙”,我有尾热衷吐泡泡的小鱼叫“云端”,我有个可爱的小兔子叫“布烟卿”,我有头腿脚不好的小毛驴叫“辰源”,我有条孤僻的小穿山甲叫“冷北城”,我有匹任性的倔马叫“奥巴”,我还有名赖皮猴叫“鞍赔进山”,“奥巴”马有事没事地就会尥尥蹶子、去欺负欺负死皮赖脸的“鞍赔进山”。 “青衣”龚邪送我的那只小乌龟,我叫它“龚小邪”。 龚邪时常在“阎罗塔”外吹笛子给我和“龚小邪”听,他的笛声就像他夜色里那双妖异的瞳,充满了诱惑和**,让人听了红了面、赤了耳、动了心、离了魂,然后渐渐沉沦。 如果,我的生命一直那般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第六章 情人眼里出僵尸 (ps:谢谢手掌大人、落雨辰、程中侠、钱缘道人、柴如歌、辰源、幻听、彩虹、公子明、妄幻想各位大大的捧场和月票并红包;东东酱重感冒了,巨难受,挣扎着更一章,求各种安慰。) 引起“僵尸门”变故的,首先是流言。 ----无休无止的流言。 因为娘亲言婷婷常常盘桓出入“阎罗塔”,最初的蜚语便是有人质疑娘亲和她的养父、我的外公“尸魔”言青平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不伦关系。 外公为了避嫌,更为了不牵累娘亲,因而毅然决然的放弃“僵尸门”所有的一切,在声名狼藉中偷偷离开,再不知所踪。 然后,是父亲的性情大变。 让我最记忆深刻的一次,是一个叫言小耳的小丫鬟,因为耳朵失聪没有及时回应父亲的问话,爹爹就把她的两个耳朵都撕了下来;还有一次,有个叫言小目的小厮,因为不小心在进入“黑凶堂”时撞破父亲和三婶婶蔡花私通且白日淫乐,所以给他挖了一双眼珠;就在我被劫的前一天,父亲又为一件小到针鼻大小的的一件小事儿大发雷霆,把“堵怨堂”上供奉的历代“僵尸门”祖宗灵位悉数摔个稀巴烂……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父亲,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慈爱可亲的好爹爹。 一切都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变得颠覆彻底。 父亲变得凶暴,残暴,暴躁,烦躁、躁动。他变得喜怒无常,动辄出手,出手就取人性命。 我越来越怕他,越来越怕。 青鬼哥也变了,变得嚣狂而又阴沉,变得不像他原来的自己,那个活泼明亮的言青鬼,变得越来越像他的师父,越来越像另外一个“尸王”言伯案。 我不喜欢这样可怕的改变,我更讨厌爹娘之间越来越多争吵,越来越烈的冲突。 那次,娘亲好像知道了父亲一些隐秘的事情,她极力反对,却遭来的父亲的一阵毒打,打得头破血流,全身瘀伤。 没人的时候,娘亲紧紧抓住我的手,恐惧地道:“女儿,你爹爹疯了,他违背祖制,研制伤天害理的‘僵尸部队’,你不能再留在‘僵尸门’了,你马上去找你外公,不要管娘,你快逃吧!” 我不知道娘亲口中的“僵尸部队”是什么邪门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决定听从娘亲的劝告离开“僵尸门”,带着娘亲一起离开。 那一晚,院子里有风声、雨声,还有鬼哭的声音。 我想带着娘亲走,然而,我们却走不出去。 “青衣”龚邪一脸邪笑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情人眼里出西施,有时候也出僵尸。 我和娘亲被父亲以及“青衣”龚邪软禁了起来。 那次,我经过“阎罗塔”的“紫甲堂”,无意间发现了很多地窖,窖口有儿臂粗的铁栅栏,隐藏在杂草丛里。 我听见有呜咽的兽鸣,又好似有人的呻吟,我一时好奇,便去扒开长草往下看,一望之下,我当时就惊骇得大呕,又惊又呕,且呕且惊,惊了一身,呕了一地。 ----我终于发现了“僵尸部队”的秘密。 这场悲催噩梦的开始,都源于我在“阎罗塔”内“紫甲堂”后院的地窖里,发现了我不该看到的东西,发觉了我不该知晓的秘密。 你不会想到,你也很难想象,在一个偌大的阴暗、脏乱、潮湿的空间内,竟然圈养着成千上百的“尸兽”。 这些“尸兽”,三分像尸、七分像兽,唯独就不像人。它们生的奇形怪状,长得残缺不全;它们都赤身露体,目光或是愤怒,或是惊恐;它们挤在地窖里,互相咬噬,暴走狂啸,猪狗不如。 我看到了,它们之中有的长着兽角,有的长着兽毛,有的长着兽爪,还有的表皮长出一层或金甲、或银甲、或铜甲、或铁甲的鳞片;有的没有眼睛,缺少耳朵,甚至连脑袋都长在股沟里;有的大如狮象,有的小如犬狼;有的三身两首,有的鸠形虎面,九头双体,狮形龙爪;有的形如僵尸,独足怪叫,千奇百怪,怵目诡异之极。 我看到了,它们不会讲话,只能呜咽;他们没有衣服穿,只能赤体群居;它们没有食物吃,它们只能相互吞噬;他们看到光亮和陌生人时,尽皆龇着牙、咆哮着,感到很恐惧。 我看到了,一个长了一条又粗又黑猪尾巴孩童形状小的“尸兽”,被一个琵琶骨贯穿长索链的巨型“尸兽”活活吞掉,直至将最后那根猪尾没入血盆大口里,那身形巨大的“尸兽”,头颅左边是张死尸的脸,诡异的扭曲着,仿佛还保持着临死时的恐惧和痛楚,而右边一半却是一张黑熊毛茸茸的的面孔,两张截然不同的半面脸,被一条手指粗的血痂强行粘合在一起,似乎并不情愿,在欲要分开而又分不开的剧痛中显得暴虐而疯狂,它两爪不停在空中挥舞,胸前也被抓出一道道血痕,铁链拖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看到了,一个看上去还算面目较好的女“尸兽”,嘴里有一条分岔的蓝色的细长舌头,正被一个长有满口锯齿状尖牙的男“尸兽”,背向按在地上疯狂的做着原始动作,身下那女“尸兽”,还是笑嘻嘻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更可怕的是,二者的周围,还有数十个相态各异、兴奋焦急的“尸兽”在围观、助兴、排队、等待…… 我看到了,地窖积水的坑洼里,一具具被淹死的“尸兽”尸体,这些尸体已然发霉、发臭和发酵,在黄泥水中翻着白得发紫发胀的肚皮,水面还漂浮着厚厚一层黑色、黄色、绿色的粪便,臭气熏天。有一头瘦得像一只风干虾米的独脚三眼“尸兽”,想必是饿得急了,在啃一只肠子流在外面的“尸兽”尸体的手,当啃到第四只指肉时,突然“波”的一声爆响,它的下体炸出一肚子的绿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僵尸门”的绝密武器“僵尸部队”…… 我将肠胃里的东西能吐出来的都吐干净了,我逃命也似的跑开了,我打算去见爹爹,我要阻止父亲再做这种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勾当,我不想他再错下去。 暗中监视我的言小耳,将我发现关禁“尸兽”秘密地窖的事情,很快报告了她的主子“青衣”龚邪,我没等见到父亲,就被“青衣”龚邪截了下来。 当时我很害怕,不知怎么,我对那个叫“龚邪”的邪气男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且越来越深刻。 “青衣”龚邪并没有将我怎么样,他很绅士地请我在月华下跳了支优雅的舞,我不敢拒绝,那支舞直跳的战战兢兢,泪流满面。 我觉着“僵尸门”处处透着诡橘而古怪且暴戾更不合情理,我想要找我那通情达理、持重且十分疼惜我的娘亲,来问清楚整件事---- ----爹爹为什么不肯见我?他怎么能放任一个外人对我无礼?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家里倒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还能算是个家么? 结果我失望而归,我刚一出“汞体堂”,就遇见了三个两分像人、八分像兽的怪兽。 我一见它们三个,就吓得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胆气和力气。 它们一个像狗熊,一个像猩猩,还有一个像野猪。 它们一个不但丑,还恶,另外一个不但恶,还脏,最后一个不但脏,还臭。 我的两只脚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它们粗鲁地按住了我,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我、噬我、啃我的脸,喉咙里皆发出饥渴的怪响。 当时我真的吓坏了,我实在无法想象,我的家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的怪兽。 怪兽嘴里的腐气、臭气、腥气,一股脑的扑面而来,我紧闭着眼睛,我紧咬着牙关,我拼命的摇着头,我几乎要吓死了。 然后,那个邪气的“青衣”龚邪就出现了。 笛子发出古怪的音乐,那些怪兽一面松开爪牙一面捶胸顿足,目光凶恶的看着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头一头又一头的退下去了。 “青衣”龚邪只留下了一句话:“你再不听话乱跑,我就叫这三个怪物轮流奸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衣”龚邪立在夜色的花影里,脸上明明暗暗好多格子,青衣短笛,语调平静的像在警告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果然没有再敢往外跑,一想起那三个又丑又恶又脏又臭的家伙,我就再迈不出勇敢的步子。 我只是哭泣,每天以泪洗面。 有一天,我试着央求“青衣”龚邪,我想见娘亲一面。 他居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他还像家长教育犯了错的小孩一般,抚摸着我的头说:“这样才乖嘛,你有什么事,只要经过我的允许,我还是会为你做到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他这次没有失信,当天晚上,我就见到了娘亲,几天不见,娘亲变得憔悴而苍老,她的身上慢慢的伤,又青又瘀,触目惊心。 我们母女抱头痛哭,我追问娘亲满身的伤怎么回事?我想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娘亲在哭诉中,告知了我一切,一切的一切---- 第七章 与狼共舞 原来,早在外公当政的时候,“僵尸门”就已经启动了制造“僵尸部队”,进而称霸武林的计划。 “僵尸门”世代相传有一种古老秘法,可将人的尸体复活,其成型后的威力几乎可达到“跳尸”的级别,成千上万只“跳尸”就无异于一支强大而恐怖的“行尸”军队。 然而,忌于这项秘法有悖天理纲常,一直被朝廷禁止,也一向为武林正道所深恶痛绝,“僵尸门”历代门主虽有几位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先祖,也未敢轻易尝试。 到了外公这一代,“尸魔”言青平和他的十七位盟兄弟,被一个自称“青龙老大”的厉害人物单手打败,一一收服,成为“青龙会”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十八大护法之一。 “青龙老大”在得悉“僵尸门”这个祖传秘法之后,如获至宝,当即令外公全力生产研制“僵尸部队”,这且不算,这位空前绝后、志在天下的“青龙老大”还派出了“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兽魔”秦授,协助外公共同完成这项“伟大”的创举。 外公与“兽魔”秦授,都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怪杰,他们独辟蹊径,将野兽的尸体与人类的尸体运用魔咒和灵术结合在一起,竟研发出来了战力比“跳尸”高出十倍还不止的“兽尸”物种! 然而,和所有的人类实验一样,“兽尸”在研制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和缺陷,两位人魔并未完全能翻造成功,甚至还不能完全驾御和掌握这些研究成果。 就算代表他们最高水准、被冠以代号“兽奴”的首个半成品,杀人的战力虽可是足可以一敌百,但操控的稳定性和执行命令的理解性,还是让两位人魔大失所望,以至于,反应迟钝和不听指挥的“兽奴”,有几次都被性情暴躁的“兽魔”秦授毒打个半死。 一次次的实验失败,一回回的灰心丧气,导致两大人魔之间的分歧和摩擦越来越大、越来越剧。他们相互指摘对方的方法不对,最后争吵到激烈时,两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动了肝火,就在“阎罗塔”大打出手。千招之外,“兽魔”秦授吃了点小亏,盛怒之下,与外公分道扬镳,负气远走,离开了“僵尸门”。 失去合作伙伴的外公,心灰意懒,在娘亲苦心规劝下,就暂时搁置了“僵尸部队”的研发。而后,父亲上台,“两湖”武林群雄并起,“衡山派”借助“五岳剑盟”重振声威,“武当派”又出了诸如云雁、云鹤这般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精英人物,高手如云,足可谓兵强马壮。这些自诩为武林“名门正派”的白道英雄,一向对“僵尸门”视如藓菌,早欲除之而后快,“僵尸门”若再不振作自强,难免会有失势灭顶之厄。 为此,父亲十分焦急,百分虑焦,千分焦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通过堂哥言青鬼的穿针引线,父亲结识了青鬼哥的好友、“京师”权相蔡京的二公子蔡鯈。蔡京父子对“僵尸部队”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经过一番拉拢和撮合,双方达成一致,蔡京提供财力和物力的支持,父亲负责技术和材料的供给,共同进行了制造和培植“僵尸部队”这一大胆而疯狂的秘密计划。 有意取赵宋而代之的蔡京,很看重“僵尸门”这个筹码,先后派了“权力帮”两个重要人物来到“言家村”,名为协力,实为监督。 一个是“神兵阁”铁面蔡家的“十拿九稳”蔡谱,顶级的兵器制造名家,有着丰富经验,以及匪夷所思的创意;另一个就是次子蔡鯈的心腹“青衣”龚邪。 “十拿九稳”蔡谱一直隐居在大伯“紫僵”言伯福的“紫甲堂”内,醉心于“僵尸部队”的研究,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即便如身份特殊的我,这些年来,也仅见了蔡谱两面,一次是三叔“绿僵”言伯禄迎娶其堂妹蔡花过门为小妾的婚宴上,一次是两年前的中秋节;他给我的感觉是虽然相貌平平、话也不多,但任谁也不敢轻视他的存在,深藏不露的一个人物。 “僵尸部队”计划一直是不敢明目张胆,一直是秘密暗中进行的,在这个计划未成事之前,他们不但要瞒住武林同道的耳目,还要避开朝廷鹰犬的注意。 父亲和蔡京都清楚的知道,制造这种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尸兽”,成则横扫天下,称王称帝,成就万世霸业;败则千夫所指,身败名裂,沦为千古罪人。 这项计划,首先是将“言家村”以及附近村落的无辜村民成批成群的秘密屠杀,以此提供大量的“尸源”,再将捕捉到的野兽五脏六腑、身体四肢、乃至器官脑髓与这些尸体混合,启动秘术将它们变成没有人性、智慧、思想和意识,只知道服从、效忠、嗜血、好战的杀人工具群。 这样不择手段、泯灭人性的做法,实在是有伤天和;但父亲这个人,野心太大了,大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大到什么都可以不顾。他凭借着外公留下的一堆半成品和对“尸兽”秘术的一知半解,在蔡京门人全力的鼓惑协助下,开始了“僵尸部队”的改良工作。 或许是爹爹这个想法、做法,太过伤天害理,从一开始,“僵尸部队”的制造就并不成功,很不成功,制造出来的产品不是太嗜杀暴戾,凶猛的难以控制;就是畏缩胆怯,赢弱不堪的等同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为了不让这些残次品流落在外、暴露大计,父亲残忍冷酷的把它们都关在了“紫甲堂”后院的地窖里,任他们自相残杀,自生自灭。 一次次的失败,并未让好胜的父亲气馁。说实话,爹爹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他也是个偏执的人,就像服食一种毒品、沉迷一种游戏、又如赌上了兴头、嫖成了瘾头,从最开始的好奇尝试,到最后的饮鸩止渴,渐渐沉沦下去,一发不收收拾,直到万劫不复,永难超生。 父亲就是对这疯狂而畸形的变态发明,上了兴头,成了瘾头,乐此不疲,欲罢不能。 他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残暴、无常、变态的人,或者说,兽。 “言家村”和附近的村民,几乎被父亲迫害光了,父亲意识到自己在作孽,因为无法自拔,所以他更加变本加厉,兽性大发。 由于父亲的一意孤行,由于他的立场改变,“青龙会”派出长老级“十大天王”中排名最末的“拐王”丁拐子的得意门徒“小打小闹不折腾”丁小勾,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拐走了我那两个双胞胎哥哥少伯和少仲,将尸体沉入山涧做为背弃“青龙老大”的惩戒。 对于丧子之痛,娘亲悲痛欲绝,父亲仍是无动于衷,与蔡京走得更近,对“僵尸部队”更痴迷,犹不自知向虎谋皮,与群狼共舞。 堂哥言青鬼也彻彻底底变成了两个人,阴阳怪气,狠戾乖张,成了父亲不折不扣的帮凶。 言青鬼和“青衣”龚邪原是一向相处得并不和谐,他本来也一力死心追求于我,献尽殷勤,三叔“绿僵”言伯禄更不止一次地向父亲提过亲事,但娘亲和我都知道言青鬼在村里败坏了不少女人的名节,甚至玷污了不少族人妻女的贞操,对他极为鄙夷顾忌。 言青鬼知道自己求婚无望之后,又结交了朝中权相蔡京的次子蔡鯈,引蔡鯈到“百家村”走一趟,蔡鯈一见我,就惊为天人,执意要纳我为填房小妾。此事蔡京点了头,并请动左相李纲大人保媒拉纤,从中说和。 时值关东“大风堂”三当家安东野在京,长街拔剑,为民除害,在闹市之中刺死了当街强抢民女的“富贵集团”大佬、总管大太监枢密使童贯之弟“花花太岁”童贳,被下狱流放“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李纲与安东野是多年莫逆之交,当下应允了蔡京媒妁之情,以换取蔡京在童贯处的说情,保全安东野一条残命。 蔡、李两相同时发话,无异于比皇帝的圣旨还有力,我当然执意不从,便央娘亲代为说情,劝说父亲。爹爹当然有意结纳攀附蔡贼,但又似乎舍不得我,见我抵死不从,倒也一时举棋不定。 父亲虽然没有当即同意蔡家的婚事,但我被幽禁的状况,还是一点没有改变,出入行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和控制。 “僵尸门”的人手迅速转变,以前家族里的“老臣子”,不是不失踪了,就是暴毙了,不然便是被龚邪派出去与世敌“衡山派”火拼战死,壮烈牺牲。 现今,大权在握,且成为父亲强助的,是那个一度让我沉迷、再度让我恐惧的“青衣”龚邪。 爹爹的爱徒言青鬼仍然是家族里的红人,门里很多重要的事,父亲都会交代他去做,毕竟他是言家子侄,有着骨血之亲。 还有一个,就是外公留下的那个“杰作”,到目前为止,勉强算最成功的“尸兽”兽奴。 它吃睡在地窖中一个狭小空间里,扫地、砍柴、砌砖、挑粪,他什么又脏又累的工作都做,偶尔狂性大发,抄起砖石狂砸自己的头颅,拿竹尖戳刺自己的大腿,以致头破血流,也不为意。 它对父亲和“青衣”龚邪唯命是从,没有怨言,它出手残狠,嗜血暴戾,不留余地,它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第八章 元宵节·饕餮夜 (ps:谢飘渺鉴、舌文两位道友的赏;东东酱祝所有的《凉城》书友元宵节快乐!) 记得有一次,门中有位五叔父“黑僵”言伯喜,当众指责父亲倒行逆施,言辞激烈,父亲只是挥了挥手,那位耿直的叔父,就被兽奴扑倒在地,撕咬得粉碎,做了晚餐。 我一直认为这个怪物是没有感情的,直到某一天晚上,我看到兽奴一个“兽”躲在花园里哭得很伤心,哭得泪流满面,我感到很意外,我不明白它为何要哭,我只记得我当时看到它的时候,它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缩,我看到它那只血红色的独目里有一点邪恶的妖,又有一点卑微的暖。 好像它血瞳的深处,就是它那颗血红的心。 突然之间,不知为什么,我觉着它很可怜。于是,我打手势,示意它“不要害怕”,它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后来就不再往后退了。 我当时想,兽奴就算不是人,就算是个动物,那也该有感情,就像爱晒太阳的“洛正熙”、偶尔吐泡泡的“云端”、可爱的“布烟卿”、怪脾气的“辰源”、安静的“冷北城”、爬来爬去的“龚小邪”、还有喜欢尥蹶子的“奥巴”马和没羞没臊的“鞍赔进山”,小家伙们都有各自记的性情和感情,兽奴这个“大家伙”一样也该有。 我这样想着,就采了一朵花,送给了它。 红色的花,鲜艳的红。 兽奴乍见那朵由我递上过去的红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用两张毛茸茸的大手掩住丑脸,畏畏缩缩逃避似的直往后躲闪。 我瞪了它一眼,轻叱:“乖,不许躲!”然后不避腥臭异味,还替它戴上了那朵鲜艳的红花。 兽奴完完全全怔住,看到它又丑又蠢的傻样儿,我不觉“噗嗤”一笑,就转身回房去了。 庭院里,只剩下月光和带着红花的它。 我含着心酸的眼泪睡去,天明醒来后,才发现兽奴竟在我的窗外站了一夜,霜寒露重,头上依然带着我给它采的那朵红色的、鲜艳的花。 还有那憨憨傻傻的一笑。 从此以后,兽奴就一直戴着我送的那朵花,即使不久之后凋谢了、枯萎了,它也没丢弃;即使它被同伴耻笑、嘲笑、讥笑,甚至“青衣”龚邪和言青鬼责骂和暴打,它还是没有扔掉。 兽奴虽然力大无穷,凶狠勇猛,屡诛强敌,建功无数,但对“主人”的命令却只知服从,从来不懂反抗,就算是责打凌辱,它也只是默默承受,吃的是猪狗食,睡的是牛马圈。就算“主人”要是发起火来,一刀把它宰了,它也只好乖乖的送死了,死得连一只鸡鸭鹅狗都不如。 我还清楚记得有一次,四叔“白僵”言伯寿另一个不肖儿子“尸出有名,无德无行”言斥诉,就因动了兽奴头上那朵干枯的花,被激怒的兽奴当即咬破喉咙,生吞下饭。这下他闯了大祸,四叔几乎没把兽奴活生生打死,还加入了言青鬼,用钳子把兽奴的手指和脚趾,一只一只的拔下来,再叫它自己吞到肚子里去,它只护着那朵已经不成形状的花儿“呜呜”低叫,默默承受。 我挺身护着兽奴,甚至贴俯在它身上,好让这些疯狂的族人住手。 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保护兽奴,我只知道,当时若不是我出面拦阻四叔他们痛下杀手,可能兽奴当场就给杀了、宰了、废了! 提心吊胆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恍然间我好久再没见过娘亲了。元宵节那晚,村里有了些许惆怅的热闹,监视我的言小耳和言小目都跑出去看那满空寂寞的烟花,我趁机蹑手蹑脚的出了“汞体堂”,我要去“堵怨堂”寻找娘亲。 结果,我刚一进“堵怨堂”,就被人点倒了,那个人近年在”僵尸门”里逐渐坐大,已位居“红煞堂”刑堂堂主要津的“青衣”龚邪! 元宵佳节,对我来说,那是一个耻辱的痛苦之夜。 “青衣”龚邪三两下点了我的“麻穴”和“哑穴”,他三两个起落就将我带进了“阎罗塔”的地窖内,他三两下就剥光了我的衣服,他在我身后的动作优雅而享受,而我,只感觉到羞辱、麻木和撕心裂肺的疼。 在受辱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毕生难忘、至今犹不敢置信,可耻、可恨、可怒、可悲的龌龊惊悚一幕。 潮湿腐臭的地窖里,几盏青绿色的幽火明明暗暗,我见到了我最熟悉的亲人,我的娘亲言婷婷,还有我的父亲“尸王”言伯案,以及几个族人和七、八只“尸兽”。 娘已经死了,她赤条条的躺在高台上,她白嫩嫩的肉被父亲用斧头一块块的剁下来,分给案板周围的族人和“尸兽”啖食。那些人与兽一面鲜血淋滴的噬啃着娘亲的肉块,一面还发出“喀呲喀哧”的嚼食刺耳声响。 父亲“尸王”言伯案自己也吃得意兴风发,青口白牙,恶形饿相,大快朵颐,肆无忌惮。 除了那些“尸兽”,我认出了其他的人,有一向德高望重的大伯“紫僵”言伯福,有罕少露面的“十拿九稳”蔡谱,还有三叔“绿僵”言伯禄和他才过门不久的小妾蔡花。 天! 难道我又是在做噩梦吗? 我都看到了什么?我都经历了什么? 幽昏的火光中,我被一个我并不讨厌的男人给强暴了,我看到我那给剥光衣服的漂亮母亲,被我那疯狂变态的禽兽父亲肢解分尸,与一群禽兽不如的恶魔饕餮分啖,我看到,我最敬重的大伯言伯福和三婶婶蔡花滚在了一起,后来蔡花的堂哥蔡谱也加入了,三叔言伯禄在一旁拍手助兴,喜笑颜开,高兴得忘乎所以,欢喜的热泪盈眶。 难道,这个世界疯掉了吗? 我想叫!我想喊!我想挣脱! 可是,我叫不出,喊不出,挣脱不出。我只能默默的承受蹂躏,眼睁睁的接受侮辱,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 身后的“青衣”龚邪一阵抽搐,他脱离了我的身体,他提起裤子拍了拍我冻得发紫的股肉,他施施然的走到父亲身边,他邪笑着向我那个禽兽父低语了几句话。 然后,父亲的眼睛亮了,疯狂而淫邪,疯狂而泯灭人性,淫邪而乖逆伦常。 我的耻辱和不幸还在继续。 接下来,我又不得不面对禽兽般生父的蹂躏…… 后来,听言小耳和我讲,言青鬼偷偷把娘亲言婷婷的残渣剩骨收集起来,悄悄地埋葬在了“言家村”村后的荒山中,那座荒山本无名字,不知何时起,一些族人都开始偷偷叫它“亵婷峰”,大概是那些还没有丧失人性的族人们,为了纪念惨死的娘亲和对她不幸遭遇无声地反抗吧。 言青鬼对母亲,还是一直尊敬和爱戴的,自始自终,青鬼都没有参与那些禽兽对我和娘亲的暴行和兽行,虽然以前我很讨厌他,但对于这件事,我至今还念他的好。 父亲将我当作了他的发泄工具,他脾气粗暴,动作粗鲁,每一次我都感觉一万分的痛苦,十万分的羞愤。 记得那次,他和往常很不一样,他趴在我身上只蠕动了几下就草草收兵,垂头丧气,烦躁反常。我知道他一定有事,一定有很大的事。 我猜想的没错,他很泄气、很不甘的问我:“‘京师’李相来信催了,你心里到底想不想嫁给蔡鯈那个小王八蛋?” 呵,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沉住气,附和着呢声笑道:“您对我做了这种事,我现在还嫁得出去吗?” 父亲狠狠地啐了一口,恨恨的道:“都是青鬼这兔崽子多事,妈的,蔡鯈率领高手已到‘湖南’境内,‘权力帮’在朝野中财雄势大,我们如何也是得罪不起的。” 我冷静下来,立刻用最坚决的语气道:“我才不嫁呢,人家……人家舍不得爹爹。” 说完这句恶心的话,我恶心的直想吐。 然而,我不能吐,坚决不能吐。我要活着,我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我才有机会为苦难的娘亲报仇。 父亲愣住了,定定的望着我,然后他抚着我的脸颊道:“难得……宝贝你一片孝心……别怕,别怕,只要你不学你那个不通情理的娘,好生服侍爹爹,得了天下后,爹爹好好待你!” 说话间,他用手在我胸前上狠狠掐了一把,夸张地咳笑了起来,像尸,像兽,唯独不像人。 自从这次和父亲表白对话之后,父亲对我的看管稍微宽松了一些,我被允许可以到“汞体堂”的院子里走走,只要不出“汞体堂”,我的行动还算是自由的。 “汞体堂”的里里外外,都是监视我的人。 看守我的人,有时也会换班,有时候是“青衣”龚邪“红煞堂”的部下,蔡头、蔡心、蔡叶、蔡花、蔡根,那时候我就寸步难行;有时候是言青鬼“旱魃堂”的亲信,言小眉、言小目、言小口、言小耳、言小鼻,我就相对“轻松”些;偶尔,也会是兽奴和那三个“尸兽”,狗熊,猩猩,野猪,兽奴很霸道,从来不让三个同伴接近我,只是远远的守护着我。 我知道,父亲见我听话,才没有杀我;我也知道,蔡鯈就要来了,她就要面对这个出了名无行的“京师十秀”之一的纨绔子弟,也要面对父女不伦的这桩丑事。蔡鯈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权相蔡京,纵然蔡相他贪婪淫糜,秽妄自恣,他也绝不会容得下自己未过门的儿媳、有这等败坏伦常的劣迹丑闻,一旦“权力帮”追究起来,“言家”必定灰飞烟灭。我更知道,父亲为了不让丑行败露,一定会杀我灭口。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决定逃走! 我看看四下无人,我轻手轻脚的出了“汞体堂”,我弯着腰,手里拎着绣花鞋,我来到后院的角门,我刚要去抓那冰冷的门环,一只毛茸茸的手,就搭在了我的肩头上,我吓得她跳了起来,回头看时,月下,是兽奴一张丑陋至极的脸。 兽奴一见我受到惊吓,五官立刻扭曲,像是要比我还要骇怕、还要痛苦。 它手忙脚乱,更手足无措,它显然惊恐我惊恐,害伯我害怕,但又不懂如何表达、怎样表示,它只知捶胸顿足,只会呜呜嘶鸣。 忽听脚步乱响,鬼影呼啸,无数的族人擎着火把叫嚷着向这边闯过来,显然,他们已发现了我的走失。我心知完了,爹爹这次终于要下毒手了。 就在我闭目待死之时,我料不到,我万万料不到兽奴做了一件事,它猛然将我扛上肩膀---- 越墙。 狂奔。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拼命的擂打它满是脓水的后背,它不反抗,它一拳打飞了迎面接过来的蔡头;我狠命的扣抓它冒着血汁的怪目,它不挣脱,它一肩顶倒斜刺里冲上来的言小口;我不要命的咬住了它蛆虫爬进爬出耳洞的烂耳,他不躲闪,它一脚翻了从后面举刀赶上来的蔡叶…… 我感觉山风在两耳旁呼啸而过,我愕惶无主,我听见喝斥追逐声离我越来越远,我欲哭无泪…… 第九章 峰妃链·食人魔 (ps:感谢妄幻想、程中侠、舟行早,手掌大人四位大大的捧场,祝各位书友读书愉快。) “亵婷峰”的夜,特别冷。 山峰下传来调度兵马的沓响,杀伐之气愈来愈炽。 事实上,“僵尸门”在十七天来一直都是不断的派人分批上山搜捕、追猎,杀气腾腾。 兽奴带着我不断在山间逃亡,不管我对它怎么拳打脚踢,如何大呼小叫,它都默默忍受,它都无怨无悔。 上山的第十一天,我们与言家的人首次相遇,这一路人马一共十二个人,都是家族里数得着的高手,领头的是我四叔“白凶堂”堂主“白僵”言伯寿,是我故意偷偷把手帕遗失在了路口,把他们引过来。 他们一发现手帕就赶了过来,他们一看见兽奴就一起出手,杀手! 然后,就在“亵婷峰”与“亡妃峰”两座山峰之间的铁索桥“峰妃链”上,我亲眼看见兽奴兽性狂发,它将那十一个族人花花绿绿的肠子一根根、一团团的掏了出来,塞进血盆大口里大嚼,接着它又去啃咬四叔“白僵”言伯寿的脸,我奋不顾身的抱住它的毛腿,我哭着哀求它放过已经被啃掉小半张脸的四叔,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就是他们再无情无义,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成为野兽果腹的早餐。 兽奴迟疑了片刻,见我哭得越来越伤心,咆哮了好半天,才放开手里的四叔,带我马上转移。为了不使我重施故技引来追兵,它将我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扒下来丢在草丛里,还不时的向我发出愤怒而又伤心的低吼,我知道,我这次的“背叛”伤到它了,它很生气,也很难过。 第十五天,一拨“僵尸门”弟子经过下面,兽奴捂着我的嘴,我们就藏在上方的狼穴内,狼穴原有的主人早已成了兽奴的食物,他曾经笨手笨脚的烤了两块狼肉,急巴巴的送给我,我勉强吃了几口就吐了,那天晚上,我看见它躲在外面独自对月呜咽,我觉着它很可怜。 我听那些路过的同门说,父亲这次动了肝火,命令言青鬼亲自上“凉城客栈”,重金聘请了“凉城四美”中的一个出手猎杀兽奴。我不知道是“凉城四美”中的哪一个上了“亵婷峰”,我只知道,无论哪个“凉城”丫头出手,我和兽奴的命运都已决定---- ----必死无疑! 下雪了。 雪花轻而清,落在冷若芊的发上、衣上,轻盈,且清冷。 流风、飘雪、飞花、逐月,推着凝眉微愁的冷若芊,踩着山道亘古寂寞的雪,一步步登上山峰,越来越高,愈来愈冷。 上山的路,崎岖峻峭,但已成为唐三千激扬心志的长街。 “唐门”的女子,眼界志气本就比天高。 比如唐老太太,比如唐甜,比如唐美,亦比如唐三千。 唐三千收起手里的草图,抖了抖黑斗篷上的雪片,轻松的道:“山腰以下的地区都搜过了,现在言家的两伙人交替展开地毯式搜查,按照地段和时间推算,如果我估计不错,明天中午,‘欺师灭祖,毁尸灭迹’言氏七少会在‘柏芝林’与兽奴和少卿小姐遭遇。” 冷若芊冷清的目光,透过扬扬洒洒的幕雪,仰望着雪峰之巅,心中默念:山上有没有下雪?山上一定更寒凉了吧?山上那个多劫的女子现在可还安好? 山上。 风大,雪大。 一人,一兽。 峰上的黎明,山风格外的冷峭,言少卿**的身体蜷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她默默的流泪,她忍不住伤悲,她忍不住饮泣。 她不敢哭出声来,她怕惊动身旁那只野兽,她唯恐它伤害到自己。 虽然,这一十七天来,兽奴从不曾真正意义上侵犯过她,比起她的禽兽父亲言伯案和禽兽情人“青衣”龚邪,兽奴看起来更像个人,也把她更当个人看。 可是,少卿还是感到它很恐怖,很恶心,很想离开它的控制,挣脱它的保护。 毕竟,它是一头野兽。 突然的,陡然那只野兽兀然的骤然间霍然惊叫,惊醒,惊跳。 它像在睡梦中被人在心口狠狠地刺了一刀,它像僵尸一般又弹又跳,又跄又踉,又呼又叫,又惊又怕。它如惊弓之鸟般左张右顾,鼻翼急张急合,好似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味。 它的嗅觉一向很灵敏,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头野兽,它天生就具有野兽的本能。 兽奴它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马上用那独目寻找言少卿,当它看到她在的时候,就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扭过硕大的头颅,慌慌张张避开少女同样惊惧的视线。 山洞外有风声,凛冽的风声,阵阵晶莹的雪粒是时不时的打进来。 兽奴厚厚的血唇下,挂着粘粘的兽液,它赤红魔瞳里,闪烁着幽绿的碧芒,它一动不动的侧耳听着洞外的声音,表情紧张而又恐慌。 突地,它喉头里发出一连串的音符,更向言少卿不停地打着手势,十多天的相处,足已让言少卿明白的了解到对方的兽语,以及它手势所要表达的意思---- ----有人来了! 敌人! 很多、很厉害的敌人! 言少卿的心往下直线下沉,她好像又听见尖齿和利爪撕裂咬断人体骨骼和肌肉的声音,她仿若又看见满山的血水、遍野的血块和嗜血的“尸兽”在漫山遍野的血雨中肆意杀戮,放纵狂欢。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兽奴猛然间怪叫一声,它跳了起来,它一伸兽爪,就抓住了言少卿,它一耸兽肩,就把将手足被藤萝紧紧捆绑的言少卿扛在肩上,然后它带着她再度逃亡。 它挟持、携带着少女,在山林间疾纵、飞窜、狂奔,就像被三百三十三个荷枪实弹的猎户牵着六百六十头猎狗追捕猎杀的漏网之兽,不顾一切的逃,义无反顾地逃,舍生忘死地逃。 劲风如刀,雪点结成冰粒,迎面打在脸上,言少卿闭上眼睛,不觉着痛,只觉着怕。 兽奴就像驮着一件货物,拔足狂奔,气喘吁吁,越登越高,任由它摆布的少卿,却感觉自己越来越沉沦,一直坠进深不见的万丈深渊。 突然感觉到兽奴陡停,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似被魔法点住了,很突兀。 少卿好奇的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红肿眼睛,便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情景---- ----兽奴在望着悬崖峭壁上的一朵红色的花儿傻笑,望的直直的,笑得傻傻的,浑然忘记了危险的猎人正在逼近。 兽奴慢慢放下言少卿,它不顾生命安危的爬上那陡峭如刀面的石壁,它要去采撷那朵花儿,成长在寸草不生的悬崖上、在风雪中傲然不群的红花。 兽奴一脚踩空,碎石纷沓滚落,它险些跌落云渊,它还在继续向那朵花儿攀爬,前进---- 它是不是疯了? 言少卿的心儿提到嗓子眼里,她不敢出声,她怕惊到步步凶险的兽奴…… 失去兽奴的保护,少卿知道,自己必定会丧心病狂的族人逼死、害死、乃至糟蹋死,少卿突然觉着,即使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也是一种几近奢求的幸福。 兽奴仍在努力,它距离目标越近,就越感到吃力,大颗大颗的汗珠,在它血脓混淆的毛脸上,混成道道浑沟。少卿快要冻僵的身体,一直保持着侧躺在林边巨石上的古怪诱人姿势,她不能动,却在为“同伴”暗暗加油。 山林是静止的,空气是静止的,天地是静止的。 静。 止。 一团胜利般的难看笑容,终于在兽奴丑陋的大脸上蓦然绽放,就在它努力伸出长长的手臂,弯曲锋锐的指尖眼见就要接触到那朵红花花茎的时候,“柏芝林”飞出七个侏儒! 还有七件兵器! 骷髅鞭、阎罗伞、哭丧棒、招魂幡、鬼头刀、白骨剑、阴风爪。 七件歹毒、阴毒、怨毒的兵器,有四件带着死亡的阴影袭向悬半空中的兽奴,有三样卷着冷厉的风声杀奔手足被制的言少卿。 看到凌空而至的七件样式不同、招数却同样狠毒的兵器,言少卿已是心凉透底! 少卿已知道,这次出手的是谁---- 言家七少! ----“骷髅鞭”言守忠、“阎罗伞”言守孝、“哭丧棒”言守仁、“招魂幡”言守义、“鬼头刀”言守礼、“白骨剑”言守智、“阴风爪”言守信。 “言家七少”是继“僵尸门”三老之后崛起的”新贵”,他们都是“言家”当权人物“紫僵”言伯福的儿子,武功高,成名早,手段很,更重要的是有家族长辈撑腰。 这侏儒七兄弟与他们的父亲“紫僵”言伯福一样身材矮小,但却是“僵尸门”引以自豪的骄傲和希望,是“言家”的宝贝。 他们的名字带有忠孝仁义礼智信,事实上了解他们七兄弟的人都知道,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他们就是七个坏事做绝的人渣,做绝坏事的败类。 他们的诨号被叫做“欺师灭祖,毁尸灭迹”,他们非但大逆不道,更斩草除根,六亲不认,不留活路。 言家兄弟出手绝情,他们已得到掌门人“尸王”言伯案的明令,杀无赦! 言少卿忍不住心头一酸,眼圈一热,如此绝情,怕也只有自家人才做得出来! ----她已无法躲闪,她已拒绝躲避,她已心亡若灰,她已闭目待死。 第十章 柏芝林里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长身玉立,冰肌雪骨的言少卿,在“言家七少”这七个小矮人面前,美丽高洁得简直就像个森林里的白雪公主。 在她闭上双目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一朵红花儿,还有一张兴奋殷勤的丑脸。 是兽奴。 它献宝似的将那朵不顾生命危险采来的红花儿,捧在言少卿面前,它只是想讨少女欢心,它只是想让自己喜欢亲近的人开心,虽然它的举动和目的单纯地像个莽撞幼稚的孩子。 ----你真傻! 言少卿眼圈一红,便看到兽奴痛苦到扭曲的脸,敌人的七件兵器里至少有四件抽在、打到、砸进、刺入它小山也似的身躯! 它也有生命,它也是血肉之躯,它也会疼! 它跪在地上,它跪在言少卿的面前,它高高举着那朵娇艳的花儿,红花映红了少女流满泪水的脸,和那浸满泪花的眼。 七件兵器里,还有三件砍向少卿白生生的长颈,扎向少卿白嫩嫩的小腹,抓向少卿白花花的胸口。他们不但要它的命,也要她的命! 言少卿再度闭上眼睛,她不再挣扎,她已完全认命。 ----娘亲,你苦命的女儿,就要来陪你了! 大仇未报,奇耻未雪,少卿万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风雪未停,少卿也没有死。 因为兽奴愤怒了! 自己受伤,它毫不为意,少卿有难,它立刻含怒出手,绝地反击! 它猛地跳了起来,暴跳,像一条裂石而出的暴龙魔兽,它伸手一下,就一下,一下就扭断了言守信的脖子。 言守信左旁的言守义,趁机将“招魂幡”捅进了兽奴的肋下,从肋下再捅进去,就是心脏。 心脏被穿,必死无疑。就算强如兽奴,也不可能幸免例外。 兽奴霍然回身,长臂一拢,夹住了幡,用力的瞪着言守义,很用力,那颗血红的兽睛几乎要夺眶飞出。 近在咫尺的言守义魂飞魄散,他斗志全消,他寸步难移,他骇得失禁尿了裤子。 他从未见过这般可怕、可畏、可怖的眼睛。 不!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野兽的眼睛! 不!这种暴戾,凶怖的目光,根本只属于地狱的魔鬼! 言守义只能想到这里了,因为兽奴伸手一拳,就一拳,一拳就打爆了他的头颅,就像砸碎了一个九成熟的西瓜,鲜红的瓜汁四溅,爆响,夺目。 言氏兄弟大骇,他们抢在另一路人马之前,他们几经艰辛,几经跋涉,上山、入林、埋伏、布阵,为的就是狙杀这对“奸夫淫妇”,为的就是立功、立万、立威! 然而,他们虽然重伤了兽奴,可也损失了两个手足! 兽奴已经大开杀戒,大杀特杀,一杀再杀,杀上加杀! 杀! 杀! 杀! 兽奴一头撞出,只一头,一头就撞碎了“哭丧棒”言守仁的整幅胸骨和肋骨,他的胸骨向上贯透了自己的脖腔,而他的肋骨向内刺穿了自己的肺叶,他就像一具骨骼千错百结的模具,在肆虐的山风中抛落。 距离言守仁最近的是“白骨剑”言守智,他是七兄弟里最有智慧的一个,他果断出手,他一剑带风,他击杀的目标不是兽奴,而是言少卿! 雪影,光影,林影,云影,石影,剑影,“亵婷峰”上,“柏芝林”中,无一处无风景,无一处不成风景,就连雪之舞,光之耀,林之徐,云之渺,石之伏,剑之啸,都是无尽的风,无尽的景。 “白骨剑”言守智剑刺言少卿,“骷髅鞭”言守忠与“阎罗伞”言守孝并“鬼头刀”言守礼,合力围堵杀心大起,兽性大发的兽奴。 一鞭。 一伞。 一刀。 他们兄弟本是同胞所生,一胞七胎,七个侏儒怪胎,他们心意相通,他们已料定,兽奴若不自救,少卿必死;兽奴若救少卿,自己必亡。 四兄弟义愤填膺,杀意满心,他们决定将这一男一女、一人一兽全部杀掉,男的戮尸,女的辱尸,就连尸体他们也决定不轻易放过!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兽奴既不救少卿,也不救自己。 它只是扑了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将“骷髅鞭”言守忠扑倒在地,然后言守忠就听见自己喉管被兽奴咬碎嚼食的可怕声音,还有全身骨骼寸寸断裂爆折的声响,然后就什么知觉和感觉也没有了。 看着禽兽不如的兽奴正在大口大口嚼食着言守忠的喉管、吸饮着喷溅而出的热血,就仿佛吃到了山珍海味、喝到了美酒佳肴一样,“阎罗伞”言守孝当场感到一阵晕眩,他双脚开始发抖、发麻、发软,抖如筛糠,软如烂泥。 他丢下兵器,转身欲逃,步子方举,他鼻孔里就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刺鼻血腥的味道。 ----难道是另一个兄弟遇害了? 是五弟守礼?还是六弟守智?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咦?守礼脸色发白,守智面色泛青,两个人都好好的,那遇难的又是谁? 这个时候,言守孝才发觉两个兄弟正表情惊悚至极而又恐惧极致的望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那刺鼻的血腥味,竟是来源于自己的体内! 他茫然低头,兽奴已伸出他毛茸茸的大爪,一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里,正掏挖出一窝子的心儿、肺儿出来,“稀里哗啦”的放在血盆大口里,“稀里呼噜”的大嚼、大吞、大咽。 在一刹间,他还不觉得痛,还没觉着痛,他只是感到惊,感到骇,感到惊骇欲死。 直到他看见,兽奴将从他胸腔挖出来那颗鲜活的、“砰砰砰”跳动的、黑红色的心,整个送进它嘴里、胃里的时候,他才绝望的大叫一声,向后倒下。 言守智已顾不上杀言少卿,他肝胆俱裂,他喊了一句:“五哥,我们一起上!” 然后,言守礼闭着眼睛举着鬼头刀猛扑过去,一刀斩中兽奴皮糙肉厚的肩头,等他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兽奴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将他五短矮小的身体高高举到和它面部平行的位置,还向他不停的咆哮。 它愤怒咆哮的时候,几根白里带红、红中透白的鲜活碎骨,还挂它他的嘴边、齿间和须丛,血水“噗噗”地不停的冒着细泡。 在言守礼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他的兄弟守智怎么没和他一起冲上来?他尖声求救,他恨声咒骂,他哀声痛哭,最后渐渐的没了声息。 言守智是个聪明人,在他喊完那句话后,他撇下剑掉头就跑,就算背后响起亲哥哥多尖的求救、多恨的咒骂、多哀的痛哭,他仍然飞逃不误,狂奔不止。 和他一起上山,一齐追踪,一并设伏,一道出手的六个兄弟,一下,只一下,一下都死光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了。 所以,他逃得更快,跑得更急。 可惜,他才跑了五六步,就蓦地发现,自己心口一疼,疼在胸前,胸口凸出了一截剑尖。 带血的白骨剑尖。 他惊疑、狐疑地半转身,死灰的目光,顺着剑势下沉,终于看清楚了暗算他的是甫伏在地上,全身**的言少卿。 她雪练也似的横卧在高高的石台上,她不知何时用巨石的缘角磨断藤萝,她拾起言守智丢在地上的“白骨剑”,她拼尽全力将剑扎进了身材矮小的剑主人后心。 言守智死了。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那多劫的女子,眼睛里满满的仇,深深地恨。 言少卿不知道出手帮兽奴是对还是错?或许她只是想帮帮自己。 兽奴步履沉重的走过来,脸上带着含笑和羞涩,肩上带着敌刀和伤口,将它亲手登崖采撷的、在连番打斗中已经糜烂变形的、那朵怒红色的花儿,笨手笨脚的插在了少女凌乱的发鬓旁,然后痴痴地看着,傻傻的笑着…… ----原来它这般不顾性命的去摘取这花,竟是为了取悦自己…… 言少卿哭了! 少女就在山顶上轻轻哭泣,有感动,也有悲伤。 兽奴就在少女身畔痴痴看着她,看着她哭,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它不懂人言,它不会人语,它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安抚一个自己暗暗喜欢、喜爱的女孩子,它能这样怔怔地看着她啜啜哭泣,陪着她默默流泪。 它只是一头野兽。 它的伤口仍淌着血,它的心口更在流着血。 就在这绝顶之上,一人一兽,一个轻泣,一个发痴。 她(它)们是为了一朵怒红而惊艳到哭,还是为了一段奇情而骇俗至死,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痴,一个泣、一个泣,一个痴? “僵尸门”的“七少”已殁之后,还有更可怕的“三老”。 “三老”之外,尚有更更可怕、住在“凉城”之内的那位犹若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的姑娘。 一曲断肠天涯路。 天底下,又有谁可以逃得过冷若芊“断肠箫”的追杀呢? 绝!对!没!有! (ps:推荐小伙伴的两本书:舟行早的《剑与神》;月落三秋的《光明裁决者》,不看广告看特效,duang--duang--duang----) 第十一章 粉红色的刀 风,很大。 人,很孤单。 雪地上横七竖八卧着七具死尸,七具残缺不全的侏儒死尸,朵朵殷红,不知是血?是雪? 他们几个时辰前,还是龙精虎猛、威风八面的年轻人。他们有名有姓有号,他们在家族里备受宠爱和保护,他们在武林中多被尊敬和推崇。 他们有一飞冲天的抱负和理想,他们之中最有志气的言守智,立誓要结交蔡京、童贯那般的高官显贵,出将入相,做个中兴大宋王朝的大人物;他们中间志气最小的言守礼,也发誓玩遍天下的美女艳妇。 他们之中的言守忠曾经为女真族收集过“湖南”军政情报,给契丹人提供过“潇湘”道厢军布防图;他们之中的言守孝做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三九寒天把生母光扒衣服后推到冰天雪地里,津津有味的观赏母亲瑟瑟发抖;他们之中的言守仁因为从一个村霸手里救出一对孤儿寡母而名气大噪,但很少人知道他在事后,当着那个孤儿的面奸污了那位稍有几分姿色、对他丝毫不加防备的年青寡母,发泄完兽欲后又将两个苦命可怜的母子,推下山崖杀人灭口,继续享用仁徳名誉;他们之中的言守义有一次蒙着面守在村口,伙同两个哥哥打晕轮流强暴了自己的堂妹言小眉;他们之中的言守信唯一的癖好,就是把身材高大的同族女子奸污后肢解成“棍人”,放在冰室里冻成标本。 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他们生前是一群畜生,死后就变成一堆连畜生都不如的碎尸烂肉。 冷若芊冷漠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七具肚破肠流,面目全非的尸体,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多劫的女子。 她几乎不敢相信,蹲在风雪中掩面哭泣的赤身女子,就是享誉武林的“潇湘第一美人”言少卿! 那女子如此苍老,如此樵悻! 那长发乱得盘根错结,眼睛肿的像红红的核桃,遍体鳞伤,神容枯瘦,惟有鬓边耳际,乱发之间,仍露出了一截葱白肌肉,细嫩匀美。 兽奴仍然傻傻的守护在少女的身畔,兽体里涌出的兽血,已然在寒风中干涸,它一动不动,它那望向少女的兽目兽光中,满满都是心疼、自责、还有爱。 此时此刻,无论是“黑斗篷”唐三千,还是冷若芊,都已经不忍、不愿再向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出手。 唐三千默默地解下黑斗篷,轻轻地为言少卿披上,裹住她那单薄冻僵的身体。 少女仍在耸肩啜泣,兽奴却向唐三千投过来感激的眼色。 “有人来了!”流风的话音未落,山路上衣带风声,人影纵掠,转瞬间,雪峰绝顶站满了“僵尸门”的弟子,阴气森森,杀气腾腾。 “僵尸之王”言伯案目光怨毒的瞪视着兽奴,银灰色的瞳孔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距离他最近的是个三个僵尸般的老人,一个殷紫、一个暗绿、一个惨白。 为首紫色面皮,全身发紫的侏儒老人,当他看到附近四周七零八落的尸体时,他已控制不住悲痛几乎要晕倒,幸而被身旁一个相貌普通、气势平稳的壮汉扶住。 那紫面老人就“言氏三老”之首“紫僵”言伯福,死者七兄弟的生父,扶住他的壮汉,是“紫甲堂”引自“权力帮”的重要人物“十拿九稳”蔡谱。 冷若芊一一看过去,“月夜飞尸”言青鬼在八个赤发金环僵尸怪的拥护下,立在那个通体惨绿的老人身后,鬼眉紧锁,欲言又止;他身前的老人青发碧眼,鬼气森森,不消说,当为“言氏三老”之一的“绿僵”言伯禄,而与他并列而站,缺了少半张脸,满面怒气的白发老人,自是另外一位长老,曾经在兽奴爪牙下侥幸逃过一命的“白僵”言伯寿了。 “青衣”龚邪邪气满身,邪笑满脸地附在言伯案耳边低语着什么,看他所站立的位置,几乎是与“福寿禄”三老水平的位置,由此可见,此子如今在“僵尸门”的地位已然与三大长老平起平坐。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一切的是非黑白,所有的恩怨情仇,就要在这绝顶之巅,风雪之野,做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了断! 不讲对错,只论生死!!! “僵尸之王”言伯案直视着冷若芊,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四姑娘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还不杀了这对不要脸的脏东西?!” 冷若芊淡眉乍挑,身后的流风已然断声斥道:“放肆!大胆言伯案,我家姑娘是你这个乡野老儿所能喝斥的吗?!” 对方虽然是个年龄稚嫩的女童,又是奴仆身份,然而她代表的“凉城”势力,倒也非“僵尸门”所能轻忽的,是以言伯案“闷”哼一声,强压怒火,转视女儿言少卿,怒骂道:“贱婢,你做了这等败坏家风、羞辱师门的丑事,居然还有脸苟存于世?还不快些自己了结,免得族人与你一同蒙羞!” 言少卿顿住悲声,远远地望了假仁假义、张牙舞爪的父亲一眼,凄然一笑,自言自语的道:“是啊……我这种贱女人……哪还有颜面和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说话间,少女竟茫茫然向悬崖边走去,兽奴并为阻挡,而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少女的后面。 所有人都相信,言少卿已然存了轻生之心,了无念趣;所有的人更相信,愚鲁的兽奴会毫不迟疑的跟着少女,一同跳崖赴死。 ----终于要结束了! 言伯案僵硬的毛脸上有了喜悦的表情,言家大多数的人,都喜不自禁的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她(它)们两个一死,“僵尸门”做过和正在做的“秘密勾当”就无人可知,无人可晓,无人可知晓。 很快,言伯案和他的族人就发现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有人拦下了已走到绝崖边缘木偶般的言少卿,少女不动,兽奴自然而然地跟着停住了沉重的脚步。 言伯案目光如夜枭,盯视着多事的冷若芊,就听一阵稀落的掌声传来。 然后一个语音和和气气的道:“大家晚上好。” 拍掌的人竟是一个头戴金冠,剑眉星目的锦袍青年,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令人仰止。 他身后,一名红袍秃顶老人,不言不语的贴身撑伞紧跟在后面,就像他的影子。 ----“权力帮”二少主蔡鯈和座下高手“红袍”厉残阳到了!!! “青衣”袭邪的脸色比集市肉案上的猪肝都难看一千倍,“尸王”言伯案的脸色比“青衣”袭邪的脸色还难看一万倍。 “黑斗篷”唐三千抢出拜礼道:“三千参见少主,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蔡鯈目光冰冷的看了“青衣”袭邪一眼,转脸向“尸王”言伯案一团和气的道:“言掌门,令爱少卿小姐今已非完璧,小侄特奉家父之命,取消你我两家的婚约,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言伯案表情狰狞的道:“蔡鯈,卸磨杀驴,还嫌早吧?别忘了,没有老夫的密法,‘僵尸部队’就无法完成最后的研制,没有了这些秘密武器和杀人机器,你蔡家父子的雄图霸业就如空中楼阁、水中花月,可望而不可及……” 蔡鯈和气一团的道:“这个老家伙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红影一闪,一团身后的影子“红袍”厉残阳动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 厉残阳两只枯爪鬼魅般探出,言伯案料不到对方说翻脸就动手,一动手就要命,他身形急转,颈不动、肘不弯、膝不曲,蹦跳之间,直来直去向蔡鯈打出了十六拳。 ----僵尸拳!!! 蔡鯈一团和气和气一团的拢袖立在原处,稳如泰山,丝毫未动。 动的是唐三千。 她的武器很特别,是她的长发,三千长发,根根如利箭般飞刺言伯案。 厉残阳的第二波攻击跟到,鬼爪阴风,下手绝情。 “尸王”言伯案不敢贸然进攻,被迫舍弃蔡鯈,身形暴退。 唐三千和厉残阳一前一后将言伯案堵在中间,言伯案表情凄厉,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狂笑三声,凶性大发,枯瘦身形拔地而起,一飞冲天,摆脱两大高手,鹰隼般扑向蔡鯈! 蔡鯈仍未动,这次动的是“青衣”龚邪。 龚邪邪邪一笑,双指一弹,一根银色指甲急电也似的飞射而出! “尸王”言伯案只觉心口一麻,背后一痛。 “夺”地一声,银色指甲钉入胸前隔十五尺远的树干之中。 兀自嗡晃。 不沾血。 言伯案一低头才蓦地发现自己的心口穿了一个洞,正在汩汩流血。 他念及此,回首指着“青衣”龚邪,他抖哆着的声音,也在嘶响着:“你……好阴险……” “青衣”龚邪充满惋惜的看着他,遗憾的道,“属下也没有法子,你老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言伯案眼睛又极力寻找女儿言少卿的影子,哑声道:“少卿----”语音骤然而止,人也“噗”地滑下,终于仆倒毙命。 言少卿扭过头去,看也不看这里一眼。 蔡鯈目注“青衣”龚邪,良久方道:“你做的很好,我父亲果然没有看错你。” “青衣”龚邪面不改色心不跳,垂首躬身,语气如常的道:“言伯案背叛相爷,冲撞少主,理当就法,以儆效尤!” “紫僵”言伯福与“绿僵”言伯禄相视一眼,齐齐上前礼道:“言伯案大逆不道,自食恶果,‘僵尸门’全体上下愿以相爷马首是瞻,为少主效犬马之劳!” “白僵”言伯寿比两个兄长慢了半拍,也急忙抢上前来大礼参拜,大表忠心。 蔡鯈将两只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不去看“言氏三老”阿谀奉承的丑恶嘴脸,他和和气气的对着言少卿道:“少卿小姐,我真的是实在想不通、也搞不懂,你为何宁肯跟着你身边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丑八怪,漫山遍野的风餐露宿,也不愿意嫁进“京师”?也不肯嫁入相府,做我蔡鯈的侍妾?你本来应该过上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富奢豪华生活,可是你再看看你现在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何必呢?何苦呢?” “就是就是,这妮子简直是不知好歹。”这是大伯“紫僵”言伯福厚颜的附和。 “好端端辜负了二公子一番美意,和你死去的娘一般的不知廉耻!”这是三叔“绿僵”言伯禄露骨的恭维。 “败坏门风,死有余辜。”这是四叔“白僵”言伯寿变相的谄媚。 少女被家族长辈们围着,指点着,辱骂训斥着,眼神空洞洞的,面无表情,麻木的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蔡鯈唏嘘良久,表情和蔼态度和睦语音和气地道:“你们两个做出了对不起我的龌龊丑事,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罚你们才好呢?” 言少卿无言的垂下头,望着自已的手。 她掌心突然多了柄刀。 出了鞘的刀。 刀的颜色很奇特,竟是粉红色的,粉红的就像是美丽少女的面颊。 第十二章 冷若芊打出一个春天 (ps:东东酱满地打滚求收藏,求月票。) 蔡鯈心平气和地道:“这是把宝刀,不仅吹毛断发,而且见血封喉,就连我父亲座下的‘八大刀王’也艳羡已久、求之不得呢。”他慢慢的接着心平气和的道:“每把宝刀都应该有个名字,这把刀的名字叫‘女人’。” 刀的名字叫“女人”,这确实是个很奇异、很奇怪、很奇特的名字。 言少卿忍不住问道:“它为什么叫女人?” 蔡鯈和颜悦色的解释道:“因为它利得像女人的嘴,毒得像女人的心。用这把刀去杀一个喜欢你的男人,再好也不过的了。” 言少卿两只手紧紧握着这般粉红色的刀,竟有了些颤抖。 蔡鯈指了指少女身旁默默守候的兽奴,和气生财地道:“如果你想求得我的原谅,那你就亲手杀了它吧!” 言少卿握刀的手仍在抖,她的整个人都在抖,抖个不停。 兽奴依然守护在她的身畔,仍然在痴痴的望着她咧嘴傻笑,似乎毫不知晓危机和死神的到来。 风冷,雪冷,心冷,刀更冷。 握刀的少女眼含泪光的看着默默流泪的兽奴,默默流泪的兽奴望着眼含泪光的少女,一人,一兽,彼此对视着。 蔡鯈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天下和平地道:“杀了吧!只有亲手杀了它,你才能洗刷它给你带来的人生耻辱和污点,杀了它吧,它的出现,本就是造物主的一个天才加疯子般的失误,它本就没有资格留在这个世上,动手杀了它吧!” 言少卿持着刀,持着那把粉红色的“女人”刀,颤颤巍巍的看向痴迷望着自己的兽奴,迟迟不肯动手。 “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它!!!” “僵尸门”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喊打喊杀的叫嚣声,一浪高过一浪…… 兽奴傻傻的笑着,痴痴地瞧着,满眼都是心上人儿和人儿鬓边那朵妖艳的怒红,它对身后的人群视若未睹,它对周遭的嘈杂恍如不闻,好像这个人世间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和它无关,它的心里,只有一个她,一个美如鲜花,艳若怒红的言少卿。 少女手中的刀抬起,又放下,少女在低声哭泣,哭得伤心欲绝,哭得不知所错。 登峰之后,不发一言的冷若芊,终于开口了,她安静如尘地道:“它的伤太重了,它的时间不多了,帮它结束痛苦,是你唯一可以帮它做的,人兽殊途,人兽之恋更有悖天纲,有些事,是我们勉强不来的。” 言少卿不再迟疑,她刺了兽奴一刀, 一刀命中。 粉红色的长刀,刀已刺入了兽奴的胸膛,剌入了它的心。 兽奴身上,血如泉涌。 新的热血鲜活活、哗啦啦的迸喷出来,少卿看了,心都乱了。 兽奴怔住,露出了白牙,长嘶,全身颤动。 长刀贯体,白骨翻露,皮开肉绽,血水一直溅喷不休,洒布在兽奴恐怖的脸上。 兽奴看着言少卿的眼色,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尤其是他眼中的红芒。 凄楚的红光。 它突然狂怒,狂怒出手,扼住了言少卿咽喉,只要兽奴的手稍微一用力,她细细的脖子就会像稻草般折断。 少女已吓呆了,她只好闭目认命。 然后,耳畔响起兽奴愤怒、悲伤、不甘的厉啸。 它任由血水迸溅,一动也下一动,只看着少女,尖啸凄呼,如泣如诉。 也许,惟有狂啸,也只有狂啸,它才能表达出它此时此刻心里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愤怒、悲伤、不甘…… 言少卿知道兽奴这次绝不会放过她,无论谁都不会放过她! 谁知兽奴的手却慢慢的松开了。 它独目中的愤怒之色也慢慢消失,只剩下悲哀和痛苦,绝望的痛苦。 它凝视着它一直在保护、并想一直保护下去的少女,呜咽的声音渐渐微弱,脸部器官渐渐扭曲,妖红的眼睛,也渐渐变成了死灰色。 它慢慢地倒了下去。 它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是在凝注着言少卿,带着一抹不舍得笑意。 兽奴死得很平静。因为它并没有主动伤害到任何人,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情,它用短暂的生命保护了它所爱的人。 它活得狼心狗肺,死得问心无愧。 言少卿呆呆的站在那里,忽然发现身上披着的那件黑斗篷全身衣裳都已湿透。 兽奴做错了什么?它背叛了主人言伯案,把我带离了那个饱受屈辱、倍遭蹂躏的狼窝,它一直不顾性命的保护我而伤上加伤,在这大山里逃亡的十八个日日夜夜来从未侵犯过我的身体、从没冒犯过我的意志,它比她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更像亲人,更像人…… ----而我却杀了它! 它做错了什么呢? 难道野兽就没有生存的权力?难道野兽就不配拥有爱情??难道就因为它非我族类、就因为它是异类,你们就要剥夺他的生命剥夺它的爱??? 为什么? 又凭什么?? “当”的一声,刀落下,落在地上。 泪呢? 为什么还末落下?是不是因为己无泪可流? 冷若芊细叹:“你知不知道,刚才它随时都能杀你的?” 言少卿没有去看她,茫然道:“我知道。” 冷若芊道:“它没有杀你,因为它真的爱你,你能杀它,也因为它真的爱你。”她他的声音仿佛很遥远,慢慢的、冷冷地道:“它爱你,这就是它唯一做错了的事。” 它真的错了吗? 一个人若是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的确是件可怕的错误,更可况它还是头“尸兽”。 这错误简直不可饶恕! 但言少卿的眼泪却忽然流下。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已会为一头野兽流泪,可是她的眼泪的确已流下。 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声音正在从山下传上,这种声音凄厉而嘶哑,一时竟然听不出是哪种兽物发出的,传说中的群鬼夜哭也绝无如此怪异,又像狼,熊,猿,马、熊,豹,虎,犬一起发出临死前的尖利惨叫,而这叫声又在泥土中被封埋太久,已经**不堪! 绝顶之上的人们都齐齐骇然失色! 山道上丛林里向上攀爬飞窜的尸兽群,在听到兽奴频死前的厉啸的同时,也接到了同类发出的反抗信号,这个庞大的队伍在一瞬间,如同千百座火山,它们愤怒了!沸腾了!!爆发了!!! 兽奴是它们的的骄傲,是它们的领袖,是它们的王! 真正的僵尸王!!! 尸兽们顺势直扑而上,有的干脆攀在欲倒未倒的树枝上,被摔得血肉横飞,沾土重生。只片刻功夫,成百上千的尸兽竟然已遍布林间,无所不在。 “十拿九稳”蔡谱目注“青衣”龚邪,略带惊慌的道:“快阻止它们!它们要造反吗?” “青衣”龚邪恼羞成怒的扔掉手里的短笛,气愤的道:“不好了,‘尸兽群’已不受控制,保护少主要紧!” 眨眼之间,冲在最前面的猩猩、山熊、野猪那三头高级“尸兽”已然爬上绝顶,后面黑浪一般的“尸兽群”翻滚而至,伴着枝叶四散横飞,尘土冲天而上。 “青衣红袍黑斗篷”三大高手成“品”字形,将面如土色、乱了方寸的蔡鯈护在中心,一干“僵尸门”高手也背对背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冷若芊声音清越地道:“‘僵尸部队’危害人间,必须全部铲除!把他们放出去,天下的百姓就遭殃了!” 流风拇指一按琴上“断纹琴”弹簧,七根琴弦铮然飞出,祭起七道匹练也似的寒光,把冲在最前的三头“尸兽”罩住;这些“尸兽”神情僵硬,张牙舞爪地逼迫过来,飘雪壮起胆气,娇喝道:“大姐,我来助你!”皓腕一翻,一枚棋子已然出手! 棋子“噗”的一声,正中一个山熊“尸兽”的额头,黑血涌处,棋子力道不减,直从它后脑穿出。那“尸兽”甚至来不及惨叫,只在喉头发出一声闷响,就已摇晃着向后跌去。 飞花手抄“生花笔”,将花容失色的逐月掩在身后,祭起一道华光异彩,数百根狼毫,矫若飞龙,形成一个巨大光罩,竟将数十头“尸兽”生生定在原地! “尸兽”们发出“嗬嗬”鬼叫,死命挣扎,哀嚎冲天。 “僵尸部队”无畏无觉地踩着同伴的尸体,海浪汹涌般铺天盖地而来。 三姐妹杀心大起,连下辣手,腥风刺鼻,“尸兽”越聚越多,任你三头六臂,也是杀不胜杀就在主仆五人眼见就被“尸兽群”淹没之际,冷若芊丹唇轻启,说了两个字: “春天。” 大家不明白冷若芊说什么,但在场的人,真的在这寒冬十月看到了一个“春天”。 ----冷若芊打出一个“春天”。 她双手扬出一杆射日手矛,三把弯月弧形飞剑,九条燕子银梭,十八口柳叶飞刀,三十二件蜻蜓袖箭,六十四只蝴蝶镖,一百零八根蜂尾针,三百六十瓣铁莲花……林林总总数百个大小不一的暗器,在一瞬间,天女散花般组成了一个春天的世界。 “凉城”姐妹,每个人都有一件武林神兵,同样每个人都有一项必杀技。 冷北城给这个集暗器精华的必杀技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春天。 日月轮转,燕子穿柳,蝶蜓嬉戏,蜂采花蜜,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尸兽”们纷纷停止了进攻,它们陶醉在这个春天的世界里,直到那些美丽的暗器割断它们的喉咙、刺穿它们的心脏,犹是浑然不觉…… 山峰上的风和雪,终于停止了。“权力帮”上下与“僵尸门”一干人,早在“尸兽群”的注意力被“凉城”一方吸引过去后,趁机屁滚尿流、慌不择路的逃下山峰去。 “少卿小姐,外面的世界风大雪大,我送你回家吧。”若芊牵起言少卿冰冷的小手,清冷的声音里,竟是有了丝丝的暖意。 少女望着山峰下人烟萧索的“言家村”,怔怔的道:“家?我还有家吗……” ……………… 两个月后。 月色晦暗,“汞体堂”的花园内,容光憔悴的言少卿正在一群猫猫狗狗的围拥中自言自语。 “洛正熙”“云端”“辰源”“布烟卿”“冷北城”“奥巴”“鞍赔进山”“龚小邪”……小伙伴们都在,还多了一个叫“兽小奴”的新朋友。 ----那是只很凶很猛的獒犬,它的脾气很不好,却很听少卿的话。 此刻,少卿正抱着“兽小奴”喃喃细语,眼中隐隐约约有泪光,使得天上的星光黯然失去了颜色。 陡地,庭院之中日月无光,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天地色变! 所有的猫猫狗狗都跑了精光,只有那个叫“兽小奴”的精壮獒犬,静紧紧贴在惊惶站起的言少卿身前,向黑风的源头狂吠不止! “僵尸门”新任掌门“月下飞尸”言青鬼与“福寿禄”言氏三老,正在前面“堵怨堂”商议家族大计,闻听怪声群涌赶至,只见黑风里一口青木棺椁凌空飞到,直直的立在院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棺木盖子在“支呀呀”刺耳的声音中,已经被掀起,一个老人笔笔直直的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叉,摆在胸口,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惨白枯槁的脸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看来就像是已死了很久,已经变成了僵尸。 棺木漆黑,死人惨白,在黯淡的灯光下看来,显得更诡异可怖。 那僵尸老人赫然睁开眼睛,仰天长啸-------- 言青鬼与言氏三老见状齐齐拜倒,面露狂喜之色,“弟子恭迎‘尸魔’出关,‘青龙会’称霸江湖,一统武林,千秋万代,君临天下!” 言少卿长吸了一口气,讶然失声道:“外公?!” ----这难道是另一个新噩梦的开始?(卷终) 第一章 当洗剪吹遇见杀马特 清晨。 雷进宝哈欠连天的打开客栈门板,就看见了长街对面的和尚。 “北凉镇”郊外有一座香火旺盛的“流花寺”,寺里住着四百五十六个修行的和尚,这些和尚经常会到镇上购买柴米等生活用品,所以在镇上偶尔遇到看见一个和尚,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然而,这个和尚太年轻、太俊朗、太超凡、太脱俗、太与众不同了。 “凉城客栈”对面是家花坊,花坊的女主人林落花是雷进宝老相好暗娼林眠花的双胞姐姐,长像酷似,尤其唇角那颗红红的“美人痣”。 林落花经营有道,八面玲珑,是个很美的女子。雷进宝时常趴在花坊后墙,偷看林落花洗澡,每次偷窥完都精神恍惚好一阵子;林落花知道,但从不捅破,笑起来的时候,连嘴角那颗“美人痣”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 那个和尚买完了花,月白僧袍飘飘地自花坊走了出来,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了出尘之意。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雷进宝身后响起冷北城的咳语与冷若雅环佩叮当的美妙走路声响。 “哥哥认识那个和尚?”若雅秋瞳剪水般的明眸,留在了那闹市中行如流水、点尘不惊的白袍僧人那神逸背影,良久没有收拢回来。 “哥哥何止是认识?”冷北城轻咳道:“这位无花大师是‘流花寺’四百五十六个和尚里最有名气的一个,此人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妙绝,而且武功也算是高手。” 柜台后的掌柜花十八两眼发亮的道:“岂止是高手,简直可说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才。这位无花大师在出家前,本就拜在少林名宿‘摩云手’吴大鹏那老儿门下学艺,想当年‘追风锁骨,玉面神捕’欧阳花那可是风光一时的风靡人物呢,融合各门各派手法自创的‘七十二路惊花擒拿手’名列武林四十六位,‘追星赶月’的轻功更是列于天下高手第二十四位,更绝的是捻石成粉的‘拈花指’,被天下武林推为第十六位。就以这些座次、排名,这无花大师当年的名头,怕是不下于当今的‘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哩!” 满身油污的厨子唐招财,在桌角咳了咳烟袋锅里的烟灰,眯着小眼睛道:“掌柜的话虽是有些言过其实,不过这个欧阳花当时确实办理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大案,江西‘麻姑城’无头命案’,‘苏州’官银失窃案,河南‘洛阳’十六少女失踪案……这些曾劳师动众,却悬案多年的奇案怪案,哪一个不是他‘追风锁骨,玉面神捕’出马侦破的?” 满眼惺忪的账房温十七这时也来了兴致,端着酒壶凑过来道:“最绝的是山东‘济南府’城东郭掌柜家二十九口人无故失踪一案。那二十九口人在一夜之间仿佛消失在空气里一样,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丝毫的痕迹。那个案子不就是他欧阳花在街市的肉案上发现一块红艳的指甲而破的吗?杀猪的都是满脸横肉的屠夫,肉里又怎么会有一块红艳的女人指甲呢?他顺着这一个疑点追查下去,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原来是城西麻掌柜眼红郭掌柜家生意火爆,出重金聘请‘青衣楼’杀手,一夜间把竞争对手全家二十九口杀死,尸体被洗净脱骨,人肉混在猪肉里拉到街市上售卖,人骨被捣碎混入马料……” 温十七浮一大白,接着道:“麻掌柜请的都是久经沙场的‘青衣楼’一级杀手,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当欧阳大捕头缉捕那一十八个‘青衣楼’杀手的时候,更感觉到他们武功的不凡,整整与他们血拼恶斗了一夜,在几乎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才将他们尽数擒下,送官法办。” 冷若雅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这位欧阳大捕头官做得好端端的,怎么又出家了呢?” 冷北城轻叹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若雅思绪神驰,道:“想当年这位欧阳名捕神采飞扬、威风八面,身边钟情于他的优秀女子,想必是极多极好的了……” “那又能如何?”花十八叹道:“纵使喜欢迷恋他的女子千千万,他也从不曾青睐过她们一眼,欧阳这一生,错就错在、毁就毁在,他不应该爱上一个他本本不应该爱的女人,他的嫂子梁惊花。” 见若雅茫然不解的娇憨模样,冷北城进一步解释道:“欧阳花身世不俗,他原是西域‘白驼山庄’庄主‘大漠明驼’欧阳驼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在办案过程中屡屡开罪‘青衣楼’,大公子辰源派出了座下的女杀手‘大漠飞花’梁惊花,潜入‘白驼山’刺杀欧阳,未料梁惊花失手被擒,并遭到了欧阳花的疯狂追求,让人扼腕惋惜的是,不知为何,梁惊花最后竟舍弃了年轻英俊的欧阳花,却意外地转而下嫁给了欧阳花的大哥、年老貌丑且驼背的‘白驼山庄’庄主‘大漠明驼’欧阳驼。最近‘西域’出了一位心如蛇蝎、手段毒辣,专以毒物残害过路商贾的白衣小童,自称什么‘蛇公子’欧阳净月的,想必就是这对恶夫妻生出的孽子。” 花十八一叹再叹三叹地叹息道:“欧阳花情场失意,心灰意冷,就在兄嫂大婚之夜,离开‘白驼山’,卸下官衣,遁入空门。按照‘少林’的辈分,出家之后的无花,是掌门无根禅师、‘达摩堂’首座无色大师、‘罗汉堂’首座无相大师等同一行辈的小师弟,理应在‘少林寺’养尊处优,他却自动请缨,来到塞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来做这名不见经传的‘流花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住持,此举倒是赢得不少佛门高僧的大加赞赏,称其为自大愚禅师与无根禅师之后,‘少林’又一位佛道大德。” 冷若雅怅然若失,道:“无花大师清晨便来买花,想必是向佛的心中,仍是难以忘怀尘世中那位闺名带有‘花’字的恋人吧” 冷北城道:“无花虽然人在万丈红尘外,但他以往在凡尘中留下的痕迹太多,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就说这‘北凉’一路有稍有名气的捕头和差官吧,自总捕‘九指神捕’敖近铁以下,至少有一小半是他以前带出来的徒弟或部属,剩下的一大半不是受过他的指点、就是或多或少得过他的恩惠、承过他的情,每到他生日那天,前去‘流花寺’祝寿送礼的公门捕快,比佛会那日的香客信众怕是还要多上几倍……” 众人正说话之间,门外“希聿聿”几声马嘶,花十八扭着腰肢来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话音未落,十数名皂衣捕快拥着虬髯如戟、青筋暴露的县城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急冲冲地进了来。 花十八骚气宜人的招呼道:“哎呦----敖老总,今儿什么风把您和您手下的兄弟吹到老娘这儿啦?” 那“九指神捕”敖近铁显然是有紧急公务在身,忙不迭糊的一拱手,抱拳道:“花大姐,哦?冷爷和三姑娘也在,失礼,老唐,来十五碗臊子面,越快越好,兄弟几个有任务要赶,吃完马上走。” 厨房里的唐招财答应一声,时间不大,一碗碗热气腾腾,汤多油大的臊子面端将上来,敖近铁和一众手下纷纷端了一碗狼吞虎咽起来,七、八个人挤在一张闲桌上,有几个没地方坐的公差,索性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面,显然是有紧要公事等着办,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讲究和拿捏。 冷北城与敖近铁点过头算是回应过招呼,目光落处,只见县衙里首席仵作“剪心刀”阴银刃赫然也在其中,不由得暗罕。 此公职位极高,架子也够大,与书办“吹眉笔”盛锦棠以及已经战死在“朝天门”一役的教头“洗目枪”顾金汤,并称县令席青谷老爷身边的“洗剪吹”组合,有“北凉三杰”之称,媲美汉初萧张韩,若非足以惊天动地的大案子,轻易还真是劳动不到这阴大仵作出面。 是以,冷北城向花十八案暗中递了个眼色,花十八玲珑心肝儿,当下会意,将一个柔如无骨的热呼呼身子紧贴着敖近铁,不露痕迹的搭话道:“呦----敖老总,这么心急火燎的,莫不是又带着弟兄们去‘瓦子巷’逛窑子?” “九指神捕”敖近铁嘴里嚼着筋韧丁辣的汤面,含糊不清的道:“掌柜的莫说笑话,昨晚‘关家镇’出大事了,关老太爷的孙女、‘镇北大将军’家的千金倌倌小姐被人奸杀了!” 冷北城听罢,心中先惊后痛,“镇北将军”关飞渡与自己是莫逆之交,他在边关任上,女儿倌倌一向交由父亲关老太爷在家照看,这个女孩儿秀美靓丽,以前与冷冷常在一起玩耍,情如姐弟,甚至双方家长曾一度有结成“娃娃亲”的意愿,冷冷出事以后,冷北城更待倌倌视若亲女,万万料不到今年不过十四岁的女孩子,就在昨晚竟遭遇毒手---- ----小姐闺房里每一件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这里没有丝毫的打斗痕迹。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香未散,人已亡。倌倌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被子,自然得就像睡在梦里一般,没有丝毫的紊乱。 关飞渡大将军正在马不停蹄赶回来的路上,年事已高的关老太爷已经哭的几次昏厥过去,敖近铁正向几个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关老太爷小妾询问,面无表情的仵作“剪心刀”阴银刃开始为女尸验尸,揭开被子,倌倌幼小单薄的下体双腿之间一片殷红狼藉,触目惊心。 女孩儿嘴角那小小一颗“美人痣”已变得暗红,失去了原本殷丽的光彩,冷北城心里狂呼:“关大哥,兄弟没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冷北城对不住你啊!” “咦----”冷若雅惊“咦”了一声,好似发现了什么,上前轻轻掰开倌倌冰冷的小手,发现女孩儿指甲内有些许极其微小的颗粒,若雅鼻尖凑近嗅了嗅,回首道:“哥哥,是西域‘杀马特’花粉!” 冷北城目射寒光:“流花寺?!” 第二章 那场雨下得很傲慢 (ps:先感谢柴如歌、飘渺鉴、程中侠、永少、华发黑各位大大的打赏;然后恳请大家多多捧场收藏支持,东东酱拜谢了!) 午夜,“流花寺”寺内十余座巨钟,猛然之间一齐鸣响了起来,“当当当当”之声,连绵不绝,震得群山皆应。 瞬息之间,寺院广场上,已聚集满了衲衣僧袍、单掌合十的僧人,有老有少,眼观鼻,鼻观心,行列有序。立身阶上的冷若雅,一眼看过去,面前亮秃秃的一片光头,忍不住“嘻”的一下笑出声来。 冷北城微瞪了若雅一眼,目光里带着三分轻责,七分宠溺,若雅吐了吐舌头,娇憨可爱的躲在了兄长身后。 “流花寺”主持无花大师,在总捕“九指神捕”敖近铁毕恭毕敬的陪同下,自“方丈”出来,一袭月白僧袍,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大师,打扰您清修了。”冷北城虔诚的合十为礼,身后的若雅也依模依样的深深鞠躬,无花大师乃是远近闻名的有德高僧,其出家之前的侠义公正,更是为世人所尊敬追叙。 “两位檀越毋须多礼,”无花大师神情温文地道:“今春‘北凉河’崩堤决口,受灾村民避祸鄙寺,‘凉城客栈’义施棉被、帐篷、水粮、药物不下百金,帮助鄙寺与灾民共渡难关,实是积德行善之大举,无花铭谢五内。” 冷北城连忙还礼道:“北城一手持刀,一手渡人,哪里及得上大师悲天悯人,菩萨心肠。” 说话间,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向无花大师禀道:“方丈,阖寺四百五十六名师兄师弟,均已到齐,请示下。” 无花大师侧首向“九指神捕”敖近铁略一颔首:“可以开始了。” “恩师有劳了。”敖近铁先向无花大师行了一礼,才语气威严的向身边一个眉目精细的年轻铺头吩咐道:“李代,每位师父都要盘问仔细了,但切不可对师父们无礼。” 那年轻捕快应了声“是”,与另外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同伴,开始向“流花寺”的僧众逐一查询。 ----这精眉细目的李代,同行公送一个绰号“细心捕快”,他与另外一名同伴,浓眉虎眼的“大胆捕快”桃僵,都是近年来暂露头角的“六扇门”新秀,被总捕敖近铁依为左右手,当下两人一个当面大胆盘诘质问,一个在旁细心察言观色,配合的熟练就班。 冷北城负手去看庭院角落里的花,随意地问道:“大师好像很喜欢养花?” 无花大师笑了。 ----笑得像一首需要万千信徒细读方可领悟的经卷。 众所周知,无花大师喜欢种花,种各式各类的花,花都美丽。 月色清辉淡洒,庭院深深,冷若雅美丽的目光从第一株花掠起,到第十九朵花停下,就再没有移开。 那是一朵艳丽的甚至有些诡艳的花儿。 花儿的生命已然枯竭,却仍然散发着余厉,让人不敢想象它盛开时的怒红,究竟有多凄厉? 无花大师见女孩儿如此注目那花儿,即温雅地介绍道:“它叫‘午夜妖姬’,是无花自‘西域’带来‘塞北’培植杂交的新花种,因为它姿态奇特,大异于中土群花,所以市井中人多戏称之为‘杀马特’,可惜的是,这花儿已经几近枯萎衰败了。” 若雅回眸向那爱花的年轻和尚投去一瞥,那一瞥,竟是连星光都亮得那么凄凉,连流云都不值一屑。 无花大师拈花而笑,安之若素。 两位新锐捕快李代和桃僵,并没有交出让总捕敖近铁满意的答复,“流花寺”的僧侣在昨晚都有不在现场的人证,更缺少作案的时间。 深夜造访的客人们,在连串的告罪声中,萧索败兴离开。 走出寺门的时候,冷北城有意无意的对若雅说了这么一句话:“无花大师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论多无味、多无趣的话,他竟都能用最温柔、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温柔的像在吟读一首诗句,文雅的像是一种歌者的情怀。” 若雅只是笑,甜甜蜜蜜的痴痴笑,美得让冷北城心隐隐作痛。 无花大师独居在后院,伴着一园的花。 他回到自己的庭院,第一件事就是去他那朵多年前从“西域”带到“塞北”的花儿,然后他竟意外的发现那曾几何时异艳诡丽的枯花,却奇迹般地再度盛开了,红艳艳得有点像女子的唇,整座后院充满了一股幽怨而怪异的香气。 那朵花的盛开,仿佛预示着一种不祥的凶兆,那惊人的红艳,更让无花大师联想到血光之灾。 就在那朵花盛开的当晚,县城里又有一个女子被人杀害在闺房里,先奸后杀,悄无声息。无花大师听到了消息,也就听听就罢了,毕竟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无花已经是清静无为的无花,不再是当年破案无数的“追风锁骨,玉面神捕”欧阳花欧阳总捕头了。 那晚,月上中天,那花狂野、张扬地盛开了,艳得怪异,香得幽怨,红得像血,媚得像妖。 无花大师感到有些困了,倦了,睡意沉沉地在窗前的月下独立。 不知何时开始,每当那朵花妖艳地盛开时,他便感到困倦,感到疲惫。 月下僧,夜中花。 月是残缺的,僧是俊朗的,夜是清冷的,花是诡艳的。 无花大师看向西方,那是家乡“白驼山”的方向。他的心阵阵哭泣,为一个女人,一个唇角有痣的美丽女人。 ----梁惊花,那个美艳如花的女人,他的嫂子。 为了梁惊花,他大闹“白驼山庄”,他一面与大哥“大漠明驼”欧阳驼恶斗,一面对梁惊花说:“我大哥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 梁惊花冷笑:“你能给我平静安定的生活吗?” 他说:“可以。” 梁惊花又冷笑:“你可以给我富贵的生活和庄主夫人的尊贵身份吗?” 他犹豫了片刻,苦笑道:“我给不了。” 哥哥“大漠明驼”欧阳驼身有残疾,眼见不敌,那时候梁惊花的眼中,曾有那么一个短暂的游离,但她的“花剑”很快就出手了,刺的是弟弟欧阳花。 欧阳花的手臂被刺伤了。 不,梁惊花那一剑刺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当那一剑刺进肉里的时候,欧阳花感到剑是那么地冷,从手臂一直冷到心底。 梁惊花要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拒绝了,垂着一条伤手跳上了马,任鲜血一路飞洒。 离开“白驼山”的那天,天空下着很大的雨,仿佛老天爷都感受到了他的伤悲,在为他流泪。 “那场雨下得很傲慢。”欧阳花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边挂了半个凄惨的笑意,那时他已伤得很重。 欧阳花带回了路边一朵异艳的花。 花在眼前。 人在天边。 那朵花一直开到天明又闭合起来,连香气也一同收回。 早课的钟声,伴着清晨湿润的风传得很远。 无花大师坐了起来,望了一眼院中那朵盛开又闭合起来的花,打坐,念经,沉浸在暮鼓晨钟的的世界。在那一刻,他是平静的。 然而,平静又是如此地易逝。 小沙弥圆悔将他请到了“知客厅”,又见到了自己当年的部下,愁眉不展的总捕敖近铁。 “总捕……”敖近铁习惯性的行了下属拜见上司的大礼。 无花大师双掌合十,眉低目垂,阻止昔日属下的礼节道:“檀越不必多礼,无花已脱离尘世,卸任多时,早已不是什么总捕。” 敖近铁只得苦着脸改口道:“恩师,昨夜城西尤寡妇被奸杀了,凶手犯案手法与倌倌小姐那宗命案如出一辙,现场同样留下奇怪的花粉味道,近铁无能,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无花大师不为所动的道:“那又与无花何干?” 敖近铁焦急的道:“属下这番二次上山叨扰,便是代城中百姓恳请恩师出山,重振当年‘玉面神捕’风采,将作恶凶徒绳之以法,为两名受害女子申冤,以安民心啊。” “人生如浮云,功名如流水。人世如此苦痛,又安知死去不无欢乐?无花已入空门,四大皆空,一切皆空,生与死,名与禄,都与无花无关了。檀越请回,恕无花不能远送。”无花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 “恩师,这件案子牵涉巨大,非同小可,已然惊动了李相,您可知道,受害少女倌倌小姐的父亲关飞渡大将军,那是李纲李相爷的旧部,上头已经发下话来,三日之内破不了案,‘北凉’一路,自席青谷大老爷一下文武胥吏六百八十九人,都要人头落地啊!”敖近铁在身后紧跟不舍地呐喊着,声音追在无花大师修长出尘的身后,久久不散。 无花大师终于停住脚步,声音温雅地道:“席青谷檀越昔年于无花有知遇之恩,也罢,或许这也是上天为了让尘世从无花心中彻底消除而下的劫,无花就随檀越下山走一遭。” 于是,无花大师就下了山。 临下山的时候,无花大师特意嘱咐小沙弥圆悔,好好待代他照顾他的花儿。 无花大师走到被害人尤寡妇床前,看到了那张平静而美艳的脸,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到这张脸有几分熟悉。无花大师思索了片刻,终于明白,这个尤寡妇的眉眼跟他朝思暮想的的那个“她”,竟然有几分相像。 尤其嘴边那个美的有点媚,媚的有点美的痣。 ----惊花,你现在还好吗?哥哥对你还好么?有没有再打骂过你?我们的儿子净月,是不是又该长高了?你会不会偶尔的想起我?哪怕是不经意的那么一点点也好…… 无花大师的心一阵阵地抽紧,无休无止亦无边无沿的酸楚和疼痛,从心底传喷涌而出,以不可抑制的嚣张姿态,传遍了全身每一寸的肌肤,每一个毛孔。 “南无阿弥陀佛----” 良久,无花大师念了一句佛号,为自己的失神,也为床上死去的妙龄寡妇。 第三章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当无花大师做完最细致的检查之后,就发现这件“连环奸杀案”,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犯下这两起案的凶徒,绝不是寻常的采花贼。 以无花大师办案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推测到,凶手抚摸遍了死者尤寡妇的每一寸肌肤,并将死者的全身骨骼都捏碎了,然而让人称奇的是,死者外表皮肉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瘀伤破损。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肯定而确定的证明一件事---- ----凶手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他(她)的指力相当惊人。 而从这一点或许又可以断定,凶手很大程度上不可能是女人,如果一个女人能练就如此强悍的指力,那么她的手指将会极为粗壮难看,除非,她不是一个爱美的女人。 ----然而,天下间又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死者尤寡妇,面部表情安详而宁静,可以显而易见,凶手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其毙命,然后再对被害人的尸体施暴,所以死者是在梦中被人瞬间杀死,连表现出一丝痛苦的时间也没有给她。 心细如发的无花大师,还在死者的绣花枕边,发现数滴灯油,显然凶手曾经举着台上的灯火,仔细地端详过死者的容颜或身躯。 无花大师闭目沉思,他在心里默数着武林中指上有如此功力的人物,却着实数不出几个---- ----少林“达摩堂”首座无相师兄的“金钢指”,确有如此火候,但他是得道高僧,轻易不出山门半步;皇宫大内侍卫统领“金钩铁钩爪”娄野鹰,讲究的是擒拿的功力,如此捏劲却未必使得出;山西“鹰爪门”的“大力鹰爪功”,虽然讲究的是“捏合擒拿”的劲道,但是就连他们的掌门“鹰爪王”茅鹰也只能做到握碎顽石,而不能伤内不伤外;至于关外“飞鹰堡”的殷鹰王老爷子,倒是达到这个级别了,可他已经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对于男女之事怕也是有心无力了吧…… 想到这里,无花大师不禁哑然苦笑。 天下间,也只有自己习练的“拈花指”还有少许把握,难道自己久未走动江湖,武林中又出现了练就如此惊人指力的新人不成? 要知道,自己六岁就被兄长欧阳驼送入“少林派”俗家名宿“摩云手”吴大鹏门下,习练“拈花指”,每日以手指捻火石,二十二年才练就“三指扣碎顽石”的少林绝技,再化刚为柔,到如今方可做到伤内不伤外的境界;以此推论,那么凶手断然也不可能会是年轻的后生。 更让无花大师不能明白的是,一个武功如此高明之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平凡寡妇和一个稚龄女童连续下此毒手呢?为了**,还是为了复仇? 然而,无花大师很快否定了自己推断里的凶手复仇动机。 从徒弟“九指神捕”敖近铁搜集到的汇总资料里,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凶手是为钱财或是为仇怨而来。 第一个受害者关倌倌是个尚在私塾里读书的豆蔻少女,关家是大户,对这位孙小姐外防甚严,几乎是足不出户,与世无争;而另一位受害人尤寡妇,虽然年轻守寡,但也并非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显然不会惹来争风吃醋的事情,家中虽还宽裕却也不是城中富贾,平时起居小心,为人厚道,从不惹事生非,与邻居街坊并无深仇大恨。 不为财,不为仇,凶手为的是什么?凶手难道就是为了发泄兽性的**?凶手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他为什么接连两夜以同一手法杀死并虐尸年轻貌美的女子? 十四年的暮鼓晨钟生活,让无花大师离开公门那种紧密的思维已经很久了,他感到自己在解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无法再表现出当年的从容细致。 他甚至感到汗珠,已经开始湿透他那光秃秃的头顶了。 ----难道我当年“追风锁骨,玉面神捕”的风采,真的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了吗? 北凉的夜色,漆黑如墨,连那一勾残月,也被夜色像倔强的雪一样地融化了。 无花大师腿坐在“祭神台”上,那是“北凉城”城中的最高处,因为他要把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静尽收眼底。 尽管今晚的夜很黑,但是这个城里的每一个举动和响动,都不会逃过无花大师的眼睛和耳朵,无花大师精深的内力,使他的视力和听觉都异乎常人。 ----没有能够在案发现场那些蛛丝马迹里找到任何的突破口,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我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等待,等待凶手的再次出现,我一定要在他再次行凶前把他绳之以法。 凶手一连两夜作案,今夜还会出现吗? 直觉告诉无花大师,对方是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个对手比其他当差办案十年擒获过的四十个江洋大盗、斩杀过的五十六个海上飞贼加起来的总和、还要棘手难缠上十倍,或许还不止。 这个黑暗中的对手,武艺超凡,行事周密,给他留下的种种题目难以解答,难得迫使他只能做出等待的决定。 然而,凶手真会如此愚笨,或如此大胆地在全城警戒、风声鹤唳的时候再度现身作案吗?他应该知道,当年的“追风锁骨,玉面神捕”欧阳花欧阳大铺头,今晚一定会静坐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祭神台”,一定会恭候他的大驾,他还敢。还会再次出现吗? 这座城市,像死一般地寂静。 无花大师静坐在高处,他闭目养神,感受着方圆百里的落花飞叶,倾听者纵横十街的虫鸣更漏。 他听到了第六条巷子里一个酒鬼醉倒在阴沟里呕吐连连,他听到了第二条大街和第七排民社有两队顶盔贯甲的“镇北军”将兵正在气急败坏的巡逻和挨家搜查,他听见了“百花坊”老板娘林落花放洗澡水的声音,他听到了对面“凉城客栈”里那银发男子一声接着一声的轻咳,他听到了“漱玉斋”金掌柜偷偷爬上了儿媳妇的床,他甚至听到了席青谷大老爷府里后院的那只狼狗刚才放了个不响也不臭的屁…… 高处不胜寒,风很冷,冷得就像一把剑。 那十四年前,那“白驼山”上,那场傲慢的雨中,那嘴角带痣的女子,那把无情的剑,当时当地是怎样刺向自己的? 在梁惊花出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察觉,如果他想、他要要闪开,那一剑是无论如何绝对刺不到他;甚至如果他要、他想反击,他也可以轻而易举、易如反掌地夺下她的剑。 然而,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哪怕是该有的本能反应。 她一出手,他的心就已经开始变凉,而当那一剑的冰冷刺进他的手臂时,他的心已经是冷的了。 ----惊花,你的心,难道真的跟那把剑一样冷吗? 当梁惊花以“青衣楼”杀手的身份,刺杀欧阳花失手被擒后,在“白驼山庄”养伤的日子里,悉心照顾她的欧阳花,开始爱上她,甚至找不出任何相爱的理由。 欧阳花把“中原”所有等待他去解决的案件都抛在了一边,他甘心让那些罪恶的谜底永远地藏在角落,他情愿让真相盖着那层面纱渐渐地变腐。他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地守在她的左右,放他弃了在众多奇案谜团中寻找真相的快乐,他更放弃了真相大白后的那份荣耀,他只想默默的保护着她梁惊花。 和他能守护她多远多久?欧阳花自己也算不清楚。直到有一天,她感到累了,她决定下嫁给他的亲大哥,年龄足以做他父亲的丑男人,“白驼山庄”庄主“大漠明驼”欧阳驼,结束那漫无涯际的动荡的杀手生活…… 无花大师站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悬浮在空中,冷月下僧衣飘飘,落地的时候轻得像一片叶子。他听到了脚步声,然后他又看到了一道黑影。 无花大师否定了“影子”是凶手的可能,因为那是一道笨拙的“影子”,他走路的姿势有些踉跄,还碰倒了寡妇院子里的晾衣杆,惊跑了蹲在墙头繁殖后代的两只野猫。 “影子”是向第二个受害女子尤寡妇的房间走去的,难道“影子”受了凶手的指使,要找回遗漏的证据?不可能,现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算有,凶手知道“追风锁骨,玉面神捕”欧阳花前总捕头到过了,还有必要拿回去吗? “影子”笨拙地开门进去,然后,屋里竟然亮起了油灯。 无花大师重又回到高处,盘膝坐下。 那间年轻寡妇的屋里传来了那“影子”低低的抽泣声,哭得很伤心,也很压抑。 ----他应该是这个年轻寡妇生前的倾慕者或追求者吧…… 无花大师有几许感伤,为那个死了爱人的“影子”,或许也是为了自己痛彻心扉的过往。 ----屋子里的一男一女,一生一死,也许就在昨日还两情相悦,正在打算冲破世俗的约束和偏见,正在筹备幸福的未来,可就这么天不遂人愿,人鬼殊途,阴阳两隔。 然而我不是更苦吗?我与我的的她天各一方,一个塞北青灯古佛,经卷钟鼓,一个西域相夫教子,养花放牧。虽是天涯海角,惊花,你可知道,你时时地搅扰着我向佛的心!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若你不在了,也许我无花的心就死了!但她却在,远远地在着,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一夜,无花大师听着那个“影子’悲伤地哭着,然后哭累了,也许枕在死者的身旁睡着了…… 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无花大师光光的秃头,城里也没有再发生过异常的响动。 ----凶手失约了。 “昨夜你发现了什么?” “凉城”的楼头上,冷北城轻声问身边的紫衣女孩子。 风铃脆响,冷若雅抿了抿唇,莞而一笑:“一个爱哭鼻子的和尚。” 第四章 梅花路 ----凶手没有如期出现,无花大师继续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祭神台”顶端盘膝打坐。 他仍然在继续耐心的等待,等待着对手的现身。 可是,在接下来的三天两夜里,一直清醒的无花大师,看到的只是忙碌喧嚣的白日和死寂清冷的夜晚,在有规律的轮转。 在喧闹的集市上,在错落的楼屋间,人们徘徊在自己眼中的狭小世界里;没有人发现,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在天上圆滚的烈日和圆亮的寒月下,还有一个圆圆的脑袋,在等待着一场无言的决战。 ----除了“凉城客栈”楼头,那双紫色明媚的眸子。 在生活于这座“塞北”边城的居民眼中,他们的世界是如此地平静安定,如此的一尘不变。尽管城里接连发生了两起奸杀命案,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危险会降临在他们自己的头上。 人类,永远是那么自私,而又无知。 然而,无花大师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不但空前,怕也是绝后;他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他甚至恍惚感觉到在高台下面的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里,都隐藏着杀人的动机。 一直没有出现的凶手,让无花大师渐渐乱了方寸。 凶手是否还会再次出现害人?而他的再次出现又会在什么时候??他下一个要加害的目标又会是谁??? 无花大师光秃的头顶上,开始冒出如雨的汗珠。 隐藏在无花大师内心的恐慌,在夜里更是像流风一样地无处不在,无所不在。 在城市夜色中的一片死寂里,只有流动的风,在街巷楼宇间四处游荡呼啸,而在漫长的寂寞等待里,恐慌也像流动的风一样,游遍了无花大师的每一寸肌肤,乃至每一个毛孔。 到了第三天的黄昏,当天边的一片云彩,被落日燃烧得像断腕壮士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样艳红时,无花大师的心,突然有了垂垂暮老的感觉,他最终放弃了那个无言的约定。 ----我承认我失算了,我真的捉摸不到我那个隐藏的对手,我甚至有些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无花大师回到了“流花寺”,三天三夜的守候,让他身心俱疲,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他一坐到禅床上就沉沉地睡去。他需要醒来后用清醒的思维,再次理清一下所有的一切,看自己有没有疏漏了什么…… 然而,当无花大师经过一夜无梦的睡眠醒来后,他却得到一个不好的坏消息,有人为他的再次失算付出了生命和节操的代价。 ----城中又一个女子悄无声息地死去,尸身同样被辱。 第三个被害的女子,与无花大师有过数面之缘,她是“百花坊”的老板娘,美丽干练的林落花。 无花大师再次感到对手的深不可测,他也为自己耐不住枯守苦等的寂寞煎熬而愧疚不安,深深自责。 面对林落花遗体时,无花大师又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他又仿佛在心里问道:“惊花,你还好吗?你现在生活的快乐吗?” 躺在床上年轻美丽的女子林落花却不好,更不快乐,她身上的每一节骨骼,都被凶手以同样的手法捏碎了,寸寸粉裂。无花大师修长白皙的手,触到死者的肌肤时,他甚至感觉到了凶手那深情的抚摸,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凶手的存在,仿佛他就在他的身边,旋即又悄无声息的冷笑着远离。 无花大师长久地注视着死者林落花安详的面部,他始终无法弄明白凶手的犯罪规律,他心乱如麻。 ----他畏惧我吗?不然为什么不来赴无言的约定?可是,他两次三番地在这座城市里杀人,却明明是在向我挑衅? 矛盾和疑团,就像一根解不开结的绳索,在无花大师的光脑壳里纠结乱转,无花大师越是想理清头绪,绳上的结就收得越紧,剪不断,理还乱。 在长久的注视后,无花大师还是发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无花大师看到林落花那张安详的脸上,隐隐地透出一丝的苦痛。痛,且苦着;苦,并痛着。 这是怎么了?凶手他怎么了?以他的功力在下手的时候,怎么还会留给死者一丝痛苦的时间?莫非他受了重创、或是染上了恶疾?难道这就是他失约的原因吗? 无花大师一再、而再、再再地深究,却只能使自己心头那团乱麻上,又多出一个解不开的结。 心结。 但无花大师毕竟还是无花大师,毕竟是做过“北凉”九路“六扇门”总捕的“追风锁骨,玉面神捕”的欧阳花。最低限度,有一点他理的很清楚---- ----凶手要行凶加害的目标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县令席青谷大老爷动用了包括蔡耀扬“厢军”全队和“镇北将军”关飞渡麾下副将“断头将军”关山月部分边军,以及敖老总下属三班六衙所有捕快差役的全部兵力,乔装成平民百姓,守护在城内为数不多的、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居所附近。 “北凉县”地处北方寒冷贫瘠的偏僻边城,大多数的北方妇女都是粗手大脚的壮健村姑农妇,头面整齐的女子并不是很多,谈得上有姿色的年轻女子,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三、四十个。 但你无论正着数,还是倒着数,城西“梅花镖局”总镖头“一棍擎天”梅添丁的妹子梅花路梅大姑娘,都是这三、四十个年轻美丽女子其中的佼佼者,年青,漂亮,像朵含苞欲放未放待放将放的梅花骨朵。 年届四十尚没有娶妻成家的敖近铁敖总捕头,一直对梅家这朵花儿垂涎三尺,数次携带重礼厚着脸皮登门求亲。 梅添丁梅总镖头对自己这个妹妹很是钟爱,自是嫌弃比妹妹年长一大截、且吃公门饭性命朝不保夕的的敖近铁,但又不好公然开罪这个握有地方实权的强有力人物,只有借口推脱,既不同意也不拒绝。 敖近铁手眼通天,早已打听到,梅家镖局的产业,有“富贵集团“的股份在内,梅大姑娘更与“京师”安琪儿公主是“手帕交”,有着一定的关系,是以虽然屡次碰壁,倒也不敢强来。 此番“六扇门”与军方联合部署行动,敖近铁虽然要保护席青谷大老爷一家老小,重任在肩脱不开身,但还是派出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的两名助手,“细心捕快”李代和“大胆捕快”桃僵两兄弟亲自带队,重点蹲守“梅花镖局”,确保心上人梅花路梅大姑娘安全。 而这次蹲守行动的提议者无花大师,那个光秃的脑袋,依然像一个圆日或满月,守在城中的最高点“祭神台”,继续进行那场未完的猫鼠游戏。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做好了长久等候的战斗准备。 漫长的等待是寂寞难挨的,城中布守的军卒捕快日渐疏懒起来。 唯有无花大师和尚依然守在最高处,任凭风吹日晒雨淋雷轰也没有离开。其实在无花大师的内心深处,那种犹豫也在逐渐发芽,因为他感觉到凶手的气息在渐渐远离,进而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一十天后,“镇北军”的边军开始一队队的撤防。 二十天后,部分“厢军”和衙役、牢子开始陆续离岗。 一个月后,高处的无花大师的头皮爆裂了,他的双眼已经深深地凹陷,他两腮紧紧地贴住了牙床。在他从空中跳落街面的时候,他那骨瘦如柴的身躯,使他的脚尖腾起了数粒微尘。 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刹那,无花大师终于认定,他的等待可以结束了,凶手已经远遁,案件将不会再继续下去。 当人们看到德高望重的无花大师的时候,还是如以前那般礼敬有加,同时他们也发现,这位平素有着严重洁癖的世外高僧,表露出了连常人都难有的疲态。 离开的时候,无花大师还是没有忘记前次的教训,他嘱咐爱徒敖近铁和他手下为数不多的捕快继续进行重点蹲守的任务,虽然无花大师知道他们已经在漫长的一个月的守候里,已经很辛苦、很厌倦了,但他还是极为郑重其事地提醒这些昔日的旧部说,等他再次出山时,这种漫长的艰苦守候才有可能会结束。 无花大师回到“流花寺”的禅房后便睡下了,他准备长长地睡一觉,直到他的体力和精力,再度恢复鼎盛时期的状态。 然而,无花大师期待的良好睡眠,却没有他意象的那么长久。 无花大师只睡了一夜,小沙弥圆悔就把他从沉睡中叫醒,并告诉他,那个让人不耐烦的凶手又在城市里出现了。 这次死的是“梅花镖局”总镖头“一柱擎天”梅添丁的妹子梅花路梅大姑娘。 即使再疲惫,这个时候无花大师只好强撑着起来,他已经不再为这种事感到惊诧,甚至他昨晚临睡之前,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预感。 那预感在他空白的梦里,却分外的强烈,他醒来的时候,甚至感到手在禅床上,蹭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一切,都是那么的亦真亦梦,似真似幻。 第五章 相思的刀光,惊鸿一瞥中绝才惊艳 (ps:今日东东酱没吃药,连滚带爬地奉上六更,求收藏、求月票撒,嚯嚯嚯!) “梅花镖局”哀声一片。 正值壮年的总镖头“一棍朝天”,一夜之间,仿佛衰老了十岁,正由满脸痛惜的“九指神捕”敖近铁 敖大捕头陪着,在回廊里交谈。 无花大师没去打扰两人的说话,在仵作“剪心刀”银银刃的引领下,径直来到受害人梅花路梅大姑娘的闺房。 无花大师虽然睡得不好,但应付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精力已足够。 他看到了死者,“梅花镖局”的梅花路梅大姑娘,就在那不经意的一瞬间,无花大师的心绪又飘出很远…… ----又是一个美艳的、年轻的、嘴角带“美人痣”的女子,死者的表情却不再从容,她脸上的痛苦表露无遗,在她死前,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定是做过垂死的挣扎。 凶手行凶前跟守护在镖局外的捕快遭遇了,“大胆捕快”桃僵的尸体就横在街上,他是被凶手用“分筋错骨”手法击毙的,手法跟无花大师的“惊花七十二路擒拿手”相同。 难道凶手是因为跟捕快桃僵交过手而损失了体力?或者梅总镖头的大妹子的高强武艺令凶手未能如前顺利地得手?但捕快桃僵的武功还未足以要凶手使出第二招,而这梅大姑娘的武艺也不足以阻碍凶手瞬间将她杀死。 那么凶手是怎么了? 他在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倒底怎么了? 在一个月前他就使“百花坊”老板娘林落花,死时露出了一丝的痛苦,虽然微小得难以查觉;而一个月后,他却犯下了更大的失误,甚至让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有了挣扎的机会,那么就证明凶手的体力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消耗了很多! 那他做了什么? 而无花大师在接下来的检查中发现,死者梅大姑娘的全身骨骼虽然也被捏碎,但皮肤却不再完好无损,凶手在皮肤表面留下了明显的捏痕。 可以断定,凶手在这一个月内体力下降了很多,已经无法完好、完整、完美地使出劲力。 无花大师的直觉告诉他,真相已遥遥相望,他即将揭开层层谜团---- 这是一次如此重大的变化,凶手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无花大师甚至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异物,这一定是凶手留下的,有浅浅的血迹,很可能是凶手的皮肤。 无花大师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起来,他决定回到“流花寺”,他要静静地把这一切梳理理一遍…… 坐在“流花寺”禅房里的无花大师,经过一场痛快的沐浴之后,已经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他开始去一步步解开案件的一些结。 ----凶手是一个中年男人,武功高强,绝不在自己之下,练的是“拈花指”,已达深层功力,可做到伤内不伤外,指力与我也不相仲伯;而且从击毙捕快“大胆捕快”桃僵的手法来看,使的是“擒拿手”,一招制敌,跟自我自创的“擒拿手”法一样……只是我练的“七十二路惊花擒拿手”是自己独创的,凶手怎么也会? 当今武林中指力超绝的高手,多数以点击劲道为主,如排名第一的逍遥派“弹指神通”,位列第二的少林派“金刚指”,序居第三的天魔教“搜魂指”和第四的大理段氏“一阳指”,无不如是; 而以扣捏劲道称绝的,现知的也唯首推我无花的“拈花指”了,再次便是排名第九的飞鹰堡“凌空锁喉指”和第十三位的鹰爪门“大力鹰爪功”。 而练“拈花指”又称得上高手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无相师兄”,但指力排名却在二十名开外,功力只和我当年出道时候相当。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凶手所杀害的女子皆年轻貌美、嘴角带痣…… 无花大师猛然惊醒! 惊! 醒! 无花大师突然发现,那些遇害女子的面容,或眉眼或五官某部与远在“白驼山”的她长得几分相似,尤其唇角那颗惊艳的“美人痣”! 难道这跟案件有关? 无花大师的心,又远远地飘离了,良久才又回收,继续这桩连环奸杀案件的分析。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那些相互之间毫无干联的女子呢?开始的时候他杀了两个,当我下山后,他却突然停止了,而三天后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使下一个死者脸上留下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痛,在我等候的那三天里,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体力有所下降?而在我进行的一个月漫长的等待中,他却没有出现,是在躲着我吗?而当我回到寺里来,他却又再度出现,但他的体力却已经下降得很厉害,他给死者留下了足够的痛苦的时间…… 这一个月来,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无花大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纠缠在这些问题上,直到一勾冷月升上了天空,他也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作为案件突破口的关键。 无花大师最后停留在了凶手这一个月来都在干什么的问题上,他也在作漫长的等待吗?他在等待我离开城中的最高点“祭神台”吗?他的等待使他疲劳了吗?使他在行凶的时候,留给了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足够痛苦的时间吗?并且使梅大姑娘的指甲缝里留下了他的皮肤吗?那么梅大姑娘指甲里留下的应该是凶手什么部位的皮肤呢?凶手使的是“擒拿法”,那么梅大姑娘抓伤的很可能就是他的手…… 无花大师的思索突然停止了,他再次发现了自己手上的那道浅浅的伤痕。 无花大师惊觉地从头再一次把思路顺了下来,直到月上中天,当那朵异艳的花儿,散发出诡异的香气时,无花大师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每一个破案者,都不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难道寻凶者就一定不是行凶者吗?” 残月如钩。 高高的“祭神台”上,端坐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无花大师,他正在抚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夜风中,有阵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一个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孩儿随之飘落高台。 “铮----” 琴声断,杀意起! 无花大师长长叹息:“其实三姑娘早已怀疑凶手就是无花,你亦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是也不是?” 冷若雅面带笑容的道:“只可惜我发现得太迟了,若雅宁愿怀疑世上的每一个人,也不愿怀疑到连琴声都不愿沾着杀气的无花大师身上。” 无花大师苦笑:“或许你不会相信,杀人的凶手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另外一个我,我这的不知道那个我,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的我,也在努力的要把那个杀人的我找出来,可是那个杀人的我隐藏的太深了,现在的我无能为力……谁是我?我又是谁……” 无花大师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甚至有了呜咽的声音…… 台下人喊马叫,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与边将“断头将军”关山月正带着各自的手下向这边奔来,在后面是暗娼林眠花、梅添丁总镖头等大群受害者家属,举着火把,拎着兵器,群情激愤,气势汹涌。 第三个死者“百花坊”老板娘林落花,是林眠花的双胞胎姐姐,姐妹两个有着酷似的容貌和一样艳丽的“美人痣”。 无花大师神态渐渐恢复原本的骄傲和孤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道:“三姑娘,无论如何,无花也休想让下面的人沾我的一根手指,你帮帮我吧。” 冷若雅向无花大师郑重躬身,施礼,然后拔刀。 ----相思刀。 无花大师闭目合十,拈花一笑。 冷若雅人已跃起,刀已出鞘,相思的刀光,于惊鸿一瞥中绝才惊艳。 怒潮般涌到“祭神台”下的士卒百姓,齐齐发出“啊----”的一声呼叫,几百双眼睛清楚的看到,无花大师整个人,在惊艳的刀光里一分为二。 人群里有惋惜的、有愤怒的、有咒骂的、有狐疑的,或者议论纷纭,或者拍手叫好,却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外,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长衫,一双阴毒至极的蛇目在高台上稍稍驻留之后,就驱使着爬行在地面上的数百条颜色、长短不同的毒蛇,穿街过巷,消失在夜色里…… “那个少年是谁?”“凉城”楼头,冷北城负手临风。 “欧阳净月,绰号‘蛇公子’,最近崛起‘西域’、杀人如麻的‘白驼山庄’少主,‘大漠明驼’欧阳驼和‘大漠狂花’梁惊花的宝贝儿子,骄纵的很,更阴毒的甚。”身后的花十八眉头紧锁,忽然又道:“不过妾身总觉着,这个‘蛇公子’在眉眼之间,和无花大师有些相像……” 听了花十八这句话,冷北城陡然心惊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三更半夜起床如厕,脚踝不小心被路边草丛里冷不丁窜出来的一条蛇,冷不丁地咬了一下! 第二天的清晨,“流花寺”早课的钟声,依然如期地敲响,湿润的晨风,依然把它传得很远很远。 当小沙弥圆悔来到主持方丈禅房房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无花大师并未在屋内。圆悔一路寻到花园,便看到园中那师父从“西域”带回的那朵被俗人戏谑称之为“杀马特”、诡艳之极的“曼陀罗”花,正在肆意的妖魅绽放。 小沙弥圆悔喜不自禁,不由自主的俯下身来,深深地嗅着花香,他的瞳孔慢慢的变得赤红,眼睛里,渐渐有了疯狂的**和厉芒…… 这日中午,一群脚步飞快的荷刀捕快,拥着县衙的仵作“剪心刀”阴银刃神情匆忙地跑过“凉城客栈”门口,引起了店内绝大多数食客们的注意观望。 站在台阶上迎来送往的小伙计雷进宝,不禁好奇的大声招呼道:“李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带队的“细心捕快”李代,头也不回的奔跑着答道:“你的老相好,暗门子接客的窑姐儿林眠花昨晚在家中遇害了……”(卷终) 第一章 大英雄也有大隐痛 谈亭。 顾名思义,“谈亭”就是给行人旅客提供谈话聊天的地方场所。 这里不但可以谈话,也可以谈判、谈生意、甚至谈情说爱。早晨会有些附近村镇的老人家聚集着这里打拳健身;中午会有很多小商贩在这里兜售货物,包阔光明正大的商品,也包括见不得光的禁品;当然,如果也愿意,夜晚没人的时候,你也可以跑这来畅快淋漓的拉泡野风屎。 因为,这里属于“三不管”的地带。 从官府行政地区划分方面上讲,“凉亭”地处三县交界处,往东是“黑水县”,北去八里为“北凉县”,西南毗邻“麻石县”,三县官吏公差,都不愿意涉足这一敏感地区,从而形成了这以地区的权力真空。 就江湖势力割据方面来说,“凉城”更成了“京师”四大势力中的两大股,互相争夺的兵家外围重地,除了地位超然的蔡京蔡相隐约遥控全局的“权力帮”,以及枢密使枢相童贯大公公掌握之下、新近冒头而作风相对低调的“富贵集团”,另外两股势力,都力图将这块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巴掌大的地方划入自己的版图。 最先着眼“凉亭”的,是左相李纲李相支持下的“大风堂”,其总堂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亲自坐镇“北凉分舵”,外堂“渔樵耕读”赵钱孙李四大执事之首李员外,从旁协助打理,势力不可不谓相当强悍了。 在意识到了“谈亭”这一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后,“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相的“青衣楼”,立即做出反应,新锐高手“一针见血”上官木领衔的“青衣楼”第一百零七楼一百零八名高手,被长期派驻到了这座毫不起眼的边塞小城。 ----当两大势力扩张的触角,在“凉亭”这一空白中心点相撞后,摩擦和械斗,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十数场或短兵相接之后,筋疲力尽的双方,都同时感到在短期内,不可能吃掉对头,独大一方;是以,两边的高层相约各派出三名有力的代表人物,在二者缓冲地带“谈亭”坐下来,进行谈判。 “谈亭之会”注定将成为载入武林史册的光辉一页,那场充满阴谋诡计的暗战,对江湖格局的深远影响,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仍被后生晚辈们所津津乐道。 ----你有没有试过酩酊醉酒之后,在滂沱大雨的街上,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撕心裂肺的去喊一个人的名字? 我有。 我是一个赏金猎人,我是安东野。 我在酒后雨中喊出那个女子的名字,叫云端。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那年,就在帮派火拼中双双离世了。我的父亲“孤狼”安十三,是“狼群”十三兄弟的老幺,而我的母亲霍小云,却是“祥云堡”堡主霍祥云的小女儿,两个组织是世代宿仇,“天狼”老大独孤一和霍堡主都不同意我的父母在一起。 后来父亲带着身怀六甲的母亲私奔,同时遭到“狼群”和“祥云堡”的追杀。父亲为了保护母亲,在乱战中身中二百零七刀,含恨而死;母亲被霍堡主带回“祥云堡”,产下我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 外公一家并不待见我这个所谓的“野种”,从懂事开始起,我就被外公安排在马廊,干些吃力气的粗重活,当时我的待遇,甚至还不如后院马廊里的小厮霍嚯嚯。 十六岁那年,外公的结拜五弟,“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被奸臣构害,全家遭了难,满门被朝廷通缉,云大龙头带着家小和弟子前来“祥云堡”投奔。就是那时,我见到了她,“大风堂”的大小姐,云端姑娘。 那是一个有着三分慵懒、三分骄傲、三分美丽、一分炽烈的微醺女子。 她就站在云老爷子的身后,站在一群“大风堂”弟子中间,她略略的一皱眉,我的心就生疼,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已被她的微醺醉得不省人事。 势利自私的外公,在一连串冠冕堂皇的说辞之后,还是无情的拒绝了云氏父女的避难寻求,更打算偷偷报官抓人,我当时气愤不过,悄悄带着他们父女等人离开了“祥云堡”,离开了那个没有人情味的伤心之地。 在长达三十七天的逃亡中,我们挫败了无数的江湖截杀,打退了数不清的官府追兵,我们的同伴不断的倒在逃亡的路上,我们的人手越来越少。我们的队伍中隐匿朝廷的密探和奸细,无论我们逃到哪里,敌兵都如影随行地追杀到哪里,最后加入“大风堂”的我,自然而然地就被大家列位重点怀疑的对象,成为了众矢之的。 就在两位师兄孟东堂和熊东怖一致将敌对矛头对准我、百口莫辩的时候,云端师姐她挺身而出,护住了我,她当众以她项上人头担保我不是内奸,为我化解了那场信任危机。 我中有敌,敌中有我,千里逃亡,陷阱罗布。在很多年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们三兄弟回忆起那段峥嵘的铁血岁月,都不禁热血贲张,举杯邀月,击剑高歌,豪情万丈。 第三十八天,朝廷颁下旨意,蔡京被罢黜,李纲大人入相,为“大风堂”父老兄弟翻案。沉冤得雪,我们得以堂堂正正的回到“关东”师门家乡。 云老爷子破例收了我做关门弟子,并将“大风堂”的事务,陆陆续续交给我们三兄弟打理。经过那场遍尝世间冷暖、人心不古的变劫,老人家心灰意冷,已经渐渐有了隐退之意。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两位师兄孟东堂与熊东怖,都很在意云端师姐,很紧张她,也很钟情于她。 我,也是。 我对师姐的感情毫不输于睿智干练的大师兄孟东堂,我对师姐的思慕更不逊于豪勇果敢的二师兄熊东怖,我对云端的爱恋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热切,而又卑微。 我不敢去看云端的眼睛,我怕被那个聪明若雪的女子,捕捉到我心里不安分的小情绪。 云端喜欢叫我“东东”,那口气像极了在叫小孩子,或许在她心目中,她的小师弟东东,也只是个小孩子。 而已。 在中秋之夜那晚,两位名震江湖的师兄,在云端师姐面前,酒后因为争风吃醋拔刀相向,大打出手,师姐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我也萌生了退意。 我不告而别,我长街拔剑,我除恶惩奸,我笑傲江湖,我去做了一个刀口舔血、快意淋漓的赏金猎人。 直到这一天,我接到代署总堂主的大师兄孟东堂手讯,让我往“谈亭”一行,那里有个人正在等着我去谈判交涉。 等待我的那个人,是我们“大风堂”的死对头“青衣楼”大公子---- ----“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恰好此时,我正欲往“塞北”一行。在见辰源之前,我想先见见另外一个人,一个久违的朋友。不知道他的咳,是不是还带着悲伤和倔强? ……………… ----在我出道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叫“安东野”的人,他喜欢在东边出没,很多年后,这个名字已经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并常常被一些好事之徒,拿来与我“冷北城”相提并论。 我们的相识以战斗开始。 当年“大风堂”遭奸人所害,流亡江湖,被权相蔡京重金雇用之下的“六连环”等数十路高手追杀,惶惶不可终日,而我冷北城,也正是这数十路追兵之一。 那七日之内,我与安东野照面三次,交手三次,各有输赢,自此惺惺相惜,推心置腹,成为生死之交。 第一次在“黄泉路”,我乔装成疯乞丐,欲要刺杀云飞扬云老爷子,被安东野识破,我们抱在一起,在指掌方寸间,短兵相接滚打了一路,是他放了我一马;第二次在“山鬼庙”,安东野遭“流星花园”董流星与座下的“流星十三剑”围困,难以脱身,我十三步刺出十三剑,帮他打发了对手,还了他一个人情;最后一次,千军万马争渡“毒目桥”,我与安东野化敌为友,并肩作战,接仗天下英雄。 三战之后,我大彻大悟,大笑三声,尽败群雄,折剑而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安东野每年的春天,都会骑着快马,从“关东”赶来“塞北”看我一次,而每次来,他都带着一坛“关东”的“烧刀子”烈酒,九天十夜的飞马颠簸,那坛酒从来没有洒落半滴。 他说他的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斩梦酒”,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 我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不管是一两金子一两的“逍遥醉”,还是一个大子一大海碗的“村白酿”,只要是酒,我都不会拒绝。或许这酒“斩梦酒”真的有效,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开始忘记了很多事。 除了我的雅雅。 ----雷晓雅,你可知道,我此生最烈的伤口,是你给过的温柔。 我一直认为,安东野和喜欢念旧的我不同,他是个豪迈爽朗的“关东”大汉,至情至性,天大地大,无拘无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大英雄也有大隐痛。 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带来一样的“斩梦酒”和不一样的心情和故事。 第一年的春天,他兴高采烈,神采飞扬,他说他终于列入云老爷子的门墙,得偿所愿。 第二年的春日,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说他做了“大风堂”的三当家,号令十万之众。 第三年的春光,他借酒浇愁,兴致阑珊,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叫“云端”的女子,而那女子恰如就在高高的云端之上,穷其一生,可望而不可及…… 今年的春天未至,安东野早早如约而来。 他风霜满面,征尘沾衣,他与我坐在“凉城”楼头,酒坛子在空中掷来丢去,分喝着那坛久违了一年的“斩梦酒”。 “你的咳越发严重了……”安东野双脚悬空在栏下,看着下面街市如蚁的人群。 “病入膏肓,医无可医,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冷北城沉默片刻,忽而问:“你的心病呢?痊愈了么?” 安东野笑笑,转移开了话题,他说他要在明日午时赶往“谈亭”,他要去见此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对手---- ----“青衣楼”第一楼楼主,“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第二章 说英雄 辰源是一个熬得了等待、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一半是因为有“青衣楼”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相这头号大贵人的扶持,另一半决定于他本身具备的罕见容忍。 一直以来,辰源都是一个孤儿。 他真的是一个孤儿。他出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的乡下,那小村庄只有二百多户人家。他父亲辰三破是个烂赌鬼,更是个烂酒鬼,很烂很烂的那种。 辰三破的酒品不好,赌运更差。他每次喝醉了,都会耍着酒疯暴打老婆;他每次赌输了,更会借着丧气虐打儿女。辰源的童年,是在父亲的谩骂毒打和母亲的眼泪伤痛中长大的。 那个时候的辰源,已经学会了忍。 辰源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喝醉的父亲活活摔死了,而另一个姐姐辰沅在六岁那年给亲父强暴,后来十三岁就偷偷跟着一个路过村庄蒙古马贩离开了家,逃脱了父亲的魔掌。 父亲时常酗酒,偷懒、好赌、打老婆,几乎一个臭男人的缺点全都占齐了,但作为男子汉的优点,却完全没有。很快,久不劳作的辰三破债台高筑,家里能卖的房舍、田地、耕牛……几乎都被辰三破拿去卖掉换赌债了,最后卖无可卖、典无可典,就毫不怜惜地把老婆邹氏也卖了。 辰三破签过“卖身契”,接过那个“山西”客人手里的十五两银子,看也不看抱着两个儿女哭哭啼啼的老婆一眼,就兴高采烈的直奔赌坊去了。 母亲邹氏走后,父亲越赌越凶,家徒四壁,生活越发的难苦。辰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跟着姐姐辰沅上山采草卖钱,贴补些家用了。父亲每次赌输回来,就是对姐弟两拳打脚踢泄气,姐姐总是把辰源护在身后,默默承受父亲的殴打,久而久之,姐弟两个对这样家常便饭似的打骂,倒也是习惯了。 辰源九岁那年,姐姐辰沅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暴虐和蹂躏,跟随一个大她三十几岁的蒙古马贩子私奔去了外地,从此再无音讯。 姐姐就这样带着梦魇和耻辱,离开了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家,终于还是把将辰源一个孤零零的抛下了。 ----坐上“青衣楼”大公子后的辰源,时常会想: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见到姐姐一面,如果老天有眼可以让姐弟重逢,辰源发誓要给姐姐过上最好的生活。 令人可悲可笑的是,姐姐走后不久,辰源就被输红了眼的父亲,卖到了村外十五里的马场做童工,换了二十两赌资。 当时父亲摸着辰源的头,笑呵呵的说:“三儿,到了布老板这里,好好做工,别偷懒,爹一有钱就把你赎回去。“这是他老人家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的和儿子说话,当然他是看在那二十两银子的份上。 那马场很破败,大多数都是和瘦骨嶙峋的老马和病马,没有几匹好马。 马场的老板是一位很寒酸的青衣秀才,那个时候他还龙困浅滩,籍籍无名,十年后他的名字四海钦服,天下皆知。 他叫布青衣。 不得不说,布青衣是辰源的大贵人。 孑然一身的布青衣,那时虽然穷困潦倒,但总会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让正在长身体的辰源吃饱,待他若亲子。 有一次,主人布青衣那匹又干又瘦又臭脾气的老马踢碎栏杆,向辰源狂奔践踏过来,几乎把他一脚踩死,幸亏布青衣出手救了他一命,但辰源也给跺碎了脚踝,自此成了跛子。 当晚,年纪幼小、身单力薄的辰源,亲手执牛耳尖刀宰了那匹马。 布青衣知道此事后,并未感到丝毫的奇怪,他只是警告辰源:“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报复的。不过,这匹马曾经救过我的命,你既杀了我的马,你以后就一定要替我立十倍的功劳回来,要不然,你会死得比这匹马还惨十倍。” 布青衣说的话,当然毫无疑问。 辰源的能力,更完全决然没有问题。 不消一年功夫,辰源已立下十倍以上的功劳回来。 ----尽管那时候他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且还没有直接跟从布青衣,只是隶属于布青衣孙女布烟卿的一个小小跟班。 布青衣曾经有一个爱子,在很早以前就战死沙场了,留下个小孙女烟卿,视若珍宝。后来,布青衣收了辰源作螟蛉义子,烟卿小姑娘则顺理成章的叫起辰源“爹爹”,且不管这个仅仅年长六岁的“小父亲”同意与否。 虽然布青衣在后来的日子里,又先后收了楚羽和柳生寒两名义子,虽然辰源这两名义弟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顶尖人物,但布青衣一直最欣赏、最信任、最倚重的,永远都是沉稳内敛,以容忍见长的长子辰源。 在三名养子齐心合力的辅助下,布青衣以天纵之才、惊世之举,终于东山再起。十年之内,布青衣入阁、拜相、创建一百零八座“青衣楼”,威震天下。 立下汗马功劳的辰源、楚羽和柳生寒均被义父布青衣委以重任,辰源更以“副楼主”的身份,成为“青衣楼”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第二号人物。 “东南王”朱勔曾经很费解地问布青衣为何如此器重出身平庸的辰源,布相是这样回答的:“我的三个义子中,楚羽才情激越、潇洒出尘,做官可为贤相,运筹帷幄,笔走龙蛇;柳生寒煞气严霜、机锋峻烈,投军足成良将,决胜千里,所向披靡。若论文武全才,气吞山河的君霸气度,天下之大,除辰源之外,再无第二人可想。”朱勔闻言当场拜服,免冠三揖。 布青衣眼光独具,他一见到狄辰源,就欣赏这个人,认为他将来一定能成大材,成大器。 布相对辰源有知遇之恩。 他看得出来,当时仍是跛足马僮的他,将来一定是个人物,大人物。 布青衣看对了,更押中了! 辰源最终成为了他在事业上最大的强助,有时候布相会想,如果不是他有足疾,如果不是差了辈分,或许真应该把孙女儿烟卿的终身幸福一并交托给他…… 辰源是喜欢爱慕烟卿的,偷偷的喜欢,暗暗地爱慕。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不可能亲手为烟卿披上嫁衣,那是个遥远地有些悲伤的梦。 他只是想穷其毕生,用尽生命里全部的光亮,守护着烟卿,守护着小公主。 只要她好,就好。 他无求。 无怨。 无悔。 他甘心。 情愿。 不计回报。 这许多年来,与其说,辰源替布相东挡西杀,为“青衣楼”而南征北战,倒不如说,他在向他的烟卿小公主效忠、效劳、效死!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吃任何苦,杀任何人。 为她冒尽风和雪,为她历尽悲和伤。 就是为她苦等三千九百九十九年,也无尤无怒---- 一如今天。 此时。 此刻。 此地。 此人。 这里是“谈亭”,是当年冷若芊与温良玉幽会的旧地,郎情妾意已不在,就连亭子外面的花草,都染上了杀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闷雷密云,将雨未雨。 辰源在等。 等人。 等敌人。 一流一的大敌。 一流一的头号大敌。 辰源现刻主掌“青衣楼”,当然是“京师”里一等一的大红人,更是大忙人。 他最不怕的就是等人。 因为他有足够多、足够大的耐心和容忍。 自古以来,成大事的人,有几个不是善于等待、也能够忍耐的?更何况他今天要等的那个人,是一个绝对值得他等的人。 风云四合,山雨欲来。 辰源仍在等。 这个跛足男子凝眉沉思的侧影,很漂亮。 他一面平心静气的等,一面想着心事,心头竟是掠过了一片哀伤…… 但一听到亭子外急促的脚步声,他的心就在一瞬间恢复冷静,没有一丝的杂念。 他已不需要整理情绪,也几乎没有时间痛苦。 他马上就要面对。 面对一流一的头号大敌---- 来人入亭。 那是“青衣楼”的第一百零五楼楼主“千面狐”胡灵儿,脸上带了七分俏杀、三分惊丽,她一进亭就禀告道:“大公子,‘大风堂’的人的来了。” 辰源抬起他那一双有忧郁的眼神,不徐不疾地问道:“对头来的共有几人?” “三个。”胡灵儿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许是四个。” 辰源好脾气的问道:“来的都是谁?” 胡灵儿答道:“三当家安东野、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还有白裘恩白大夫。” 辰源捏了捏眉心道:“三个人?” “可是属下总觉得有第四个人,”胡灵儿唇紧抿:“不只是我有这种想法,连上官也有这种看法,他们来的表面上好像只有三个人,但在感觉上绝不止于三人……另外,他们的身后理所当然的有大批援军。” 辰源沉思片刻,只问:“连上官木也是这样说法?” 胡灵儿答道:“是。” 辰源又问:“那上官的布置可已完成妥当?” 胡灵儿回答:“上官的杀手集中在方圆十五里,属下的人马在外围布控,随时随地可以接应‘谈亭’,保证一击即中。” “灵儿,一会打将起来,你在外围督战就好。”辰源好看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三公子的人,我不想柳生有所分心。” “灵儿更是‘青衣楼’的人。”说这话的胡灵儿,那秀气和妩媚,混合成一股艳色,凌厉如杀气。 ----自从一手训练出的“大漠狂花”梁惊花因情背叛嫁入“白驼山庄”后,迅速成长为接棒新人的“千面狐”胡灵儿,更成了“青衣三秀”,尤其是三公子柳生寒所器重眷顾的培养对象。 胡灵儿也一向不负众望,在“青衣楼”里扶摇直上。 辰源满意的点点头,忽而再问:“对头三人的行动可有什么特别处?” 胡灵儿再答:“一切正常……只是白裘恩白大夫背上背了个很大很大的药箱。” 辰源奇道:“药箱?有多大?” 胡灵儿手摆在桌上,十只纤秀如葱的手指张开,比划道:“大约有三尺宽、七尺长。” 辰源皱了皱眉,然后笑了。 笑得很寂寞。 然后他神情冷寞地吩咐道:“灵儿,备座,请茶,让兄弟们多加小心,对头来的是四位贵客。” (ps:今日两更,第二更中午前上传,东东酱捂脸求收藏、求月票!) 第三章 谁是英雄? 凉亭里拉起了一道幔帐,将亭子一分为二。 辰源背对着幔帐,就像背靠着整个世界,任何人都撼动不了他分毫。 幔帐后有人,那个人儿娇娇脆脆地发问:“爹爹,你认为对头第四个人会是谁?” 辰源一听到这人儿的声音,淡漠的眸子里立刻就有了暖意,就像万里孤烟的寒寂大漠,骤然燃起了一团沸腾的薪火。他的声音也温柔了好多,他身形未动的回答道:“不是孟东堂,就会是熊东怖。” 幔帐后的人儿轻“哼”一声:“孟大和熊二,女儿倒并不是很在意,女儿担心的是该来而没有来的人。” 辰源道:“冷北城?” 那人儿道:“有消息说,安老三一到‘塞北’,就马上去见了姓冷的,以冷北城和安东野过命的交情,这次没理由会袖手旁观。” 辰源眉色一亮,道:“来得好快。” 话及此,客人己近亭,将进亭。 辰源迎客,但并未站起,一向不良于行的他,也顺理成章的坐在原处。 他举目,微笑,稽首,抱拳,迎客,让客人觉得他彬彬有礼,礼仪周道,一点也不会给人傲慢无礼,甚至因而对他更加同情以及更加感动。 这就是辰源的处世之道,这也是辰源的高明之处。 他常予人这种温和、温雅、温良的感觉,无论是友人,或亦是敌人。 现在,安东野、朱七七、白裘恩都有了这种感觉。 当时白裘恩的想法是:“这样一位恭谦君子,不去翰林做学问,真真屈才了。” 尽管白大夫在“大风堂”里的地位,已一天比一天重要,“七十二号病房”的精英弟子,也几乎都由他来统管,但他还是觉着能有资格跟随两位当家一起来“谈亭”和“青衣楼”的要人谈判,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毕竟,分舵里,无论是资历、还是职位,大执事李员外都要排在白大夫之前。 当日朱七七的心情是:“如此一个漂亮的男子,可怜跛了一足,着实可惜了。” 朱七七是个女子,是个聪慧的女子,她有的是高才实学,她有的是真知灼见。她的丈夫“横刀立马”彭怒原是“大风堂”的七当家,他为大龙头云飞扬挡刀力战而死,“大风堂”上下为纪念这位好兄弟,将他的遗孀少寡朱七七扶上了第七把交椅的位置,全堂自大当家孟东堂以下皆称“嫂”而不名,即便性情暴戾乖张的二当家熊东怖,对这忠烈之士的遗孀也是礼敬有加。 当面安东野的念头是:“如果辰源不是敌人,和他做个朋友也无妨。” 但很快,安东野对辰源有了新的印象:“辰源确实是个人物,他能获取人的同情,他善于博得人的好感,他甚至不必一言半语,就可以让人支持追随,不去防患。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淋漓尽致的利用发挥了自己的弱点。如果‘大风堂’里有辰源这样的人物,那就真的如虎添翼,为民造福了。” 安东野在观察辰源的同时,对手也在打量着他。 安东野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鬓髯戟张,颇有风霜之色,龙行虎步,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一看便知“关东”燕赵之地的豪迈之士。 当即辰源的思量是:“人们常拿我们三兄弟与‘大风堂’关东三虎作比较,想想也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我在经验阅历上远不及孟老大,楚羽的临阵武勇恐怕也要逊于熊老二,就眼前这安东野吧,柳生在气势上就先自输了半筹。不过,我们兄弟胜在都还年轻,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出十年,我们‘青衣三秀’,必定取你们‘关东三虎’而代之,将来的天下,还是我们‘青衣楼’的。” 安东野三人拾级而上,辰源就坐在亭中幔帐前迎客,抱拳,稽首,微笑。那双温暖的眼,像冬日里明亮的烛火。 入得亭内,安东野双手抱拳,声音洪亮的道:“在下安东野。” 辰源一笑:“我是辰源。三爷的威名,晚生早已如雷贯耳了。” 安东野豪声道:“大公子的声名,近来可也是如日中天啊!不客气的说,自大公子领导‘青衣楼’以来,贵楼在江湖上的威力和影响力,比布相退隐之前还要更胜一筹呢!” 辰源不亢不卑地道:“那是烟卿小姐坐镇有力、领导有方之故,与晚生并无太大关系。” 稍顿,辰源笑道:“三爷贵人事忙,晚生就不饶弯子了。这次请三爷虎驾来会,是想有些事向三爷讨教,最近敝楼有几桩生意接二连三被人挑了,不知三爷对此怎么看?” 开门而见山,图穷而匕见。 一直没有作声的“女诸葛”朱七七,忽然开口:“是不是妾身听错了?还是大公子说错了!‘青衣楼’的东西也敢有人碰?!” 辰源温雅地道,“一般而言,道上的朋友,多少都很给我们‘青衣楼’几分薄面,除了……你们‘大风堂’。” 朱七七反问:“大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指责我们堂里的兄弟姐妹动了你们的货?抢了你们的买卖?” 辰源语气平淡的像是在叙说一件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若不是‘大风堂’的兄弟,别人谁有这个本事和胆量?贵堂在道上跑的兄弟姐妹很多,各帮各派各山各寨的都有你们的人,要是每伙每路都给我们在背后插上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辰源突然抬目。 目光如电。 他不看朱七七,他只看安东野,他只问了一句话:“是不是你们做的?” “是。”这是安东野的回答。 辰源问的直接,了当,单刀直入。 安东野答的简洁,有力,只一个字,就承担了一切。 听完安东野响雷也似的一个字,冷气逼人的辰源却转而温暖的笑了,将手一引:“三位,请坐。” 他身前有一张小方桌,桌前有四张椅子,桌上有四盏茶,一盘瓜子,一碟花生,以及一些五言六色的糖果。 朱七七与白裘恩对视了一眼,安东野早已大咧咧的撩袍居中端坐,二人只好随着左右坐定。 辰源又举起茶盏让道:“三位,请茶。” 朱七七方欲抽出发髻上的银簪试毒,安东野已举起茶盏“咕咚”一饮而尽,豪态毕露。 辰源温和笑道:“这上等的‘普洱’,三爷这般牛饮,浑然品不出味来,有些可惜了。” 安东野“哈哈”豪笑:“东野生来粗放,还是饮酒饮得痛快,这等细致的香茗好茶,咱享用不来。” 辰源温善笑道:“饮酒伤身,还容易误事,还是来点瓜子好了。”说完,辰源自己先抓了把瓜子,在嘴里磕得“咯嘣”有声。 安东野显然没有耐心去嗑剥那小小的瓜子,而是伸出大手抓了把个头稍微大一些的花生,边剥皮边往嘴里送,也吃的津津有味。 辰源居然有心情的问安东野:“花生的味道怎样?” 安东野也居然有兴致的答辰源:“很不错,果实饱满,哪里产的?‘关东’地面也不多见啊。” 辰源满目都是笑意,竟然认真的答道:“是我从‘京师’带过来的,我的胃不好,身边一直带着些瓜子、花生,这些东西暖胃。” 朱七七与白裘恩又互觑了一眼,这两大巨头不是要来谈判的吗?怎么研究起茶水花生瓜子来了? 两人本来是来“谈判”的,这时居然一谈起花生的滋味和产地来。 又吃了两把花生,安东野拍了拍手,笑道:“现在,我们茶叶喝过了,花生也吃过了,也该说说正事了。” 辰源毫不迟疑的立即开口就问:“请问三爷,当今‘京师’,除了贵堂和敝楼,还有谁最具实力?” 安东野也是不假思索的答上去:“蔡相的‘权力帮’。” 辰源再问:“除此之外呢?” 安东野再答:“富贵集团。” 辰源追问:“如若敝楼和贵堂起干戈、大火拼,最大的受益者将会是哪些人?” 安东野复答:“‘富贵集团’的柴如歌、童贯、马耘、王剑临、安天命。” 辰源逼问:“还有呢?” 安东野即答:“当然是‘权力帮’的蔡老贼。” 辰源长长吐了口气,他这次问得很缓慢、很沉重:“那、我、们、有、什、么、理、由、让、这、些、祸、国、殃、民、的、贼、子、得、逞?” 安东野仰面大笑三声,反问道:“我们堂口和你们楼子已互斗了十数年,积怨已深,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辰源平淡的道:“早先贵我双方是一直在互斗,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谁也没能灭了对方,谁也没有取得全局的胜利。就说五年前,家父布先生与尊师云老爷子‘老虎口’那一战,家父失手受创,但令师不久之后也旧伤复发退隐,我们仍就是斗个旗鼓相当,难分输赢。” 辰源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近来连砸了我们楼子的几个场子,这可等于断绝了我们活命的活路,我们毕竟也有几万口子的人要养活,我们一旦因为此事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岂不是要便宜了‘富贵集团’和‘权力帮’?湖子弟江湖老,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行事也更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安东野笑而不语,只是把余光看向了一声不响的白裘恩,和他手上那大大的药箱。 第四章 英雄所见,未必就略同 “女诸葛”朱七七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安东野之所以带朱七七一同赴会,是有他的考虑。朱七七在武功上,虽然是“大风堂”十三位当家里,排名比较靠后的;但她有一个另外十二位当家加起来都没有的优点,她善于把握说话的时机,她知道应什么时候说话,该什么时候闭嘴。 一个真正懂得谈判之道的舌辩之士,就要如一个剑客,在最准确的时间拔剑,不击则已,一击则中! 还未启唇,朱七七先是叹了口气:“你我双方虽然都是在‘京师’这块地头混饭吃,但细说起来,我们两个帮会有很多行事做派,还是很不一样的,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只怕是饥人画饼,空中楼阁吧。” 辰源不疾不徐的道:“七姑娘此言差矣,贵我两方虽然有些作风不同,但也有很多地方,我们又是非常之一致相同的。比如,我们都反抗契丹、我们都抵御女真;还比如我们都禁止黑道的兄弟和绿林的人马在‘京师’一路滋事扰民;再比如,我们都不像‘权力帮’勾结辽人、似‘富贵集团’投靠金狗,我说的对否?” 朱七七未言先叹:“那又如何?你们‘青衣楼’背地里攀附私通‘东南王’朱勔,暗中交结王黼、梁师成等狗官,祸国殃民,残害忠良,天下人有目共睹;再则说来,蔡京暗通‘辽国’,实则也是暗循当今圣上求和北方契丹圣意。至于‘富贵集团’依附‘金朝’,那也是童贯、马耘之流私作主张,绝不会是柴小王爷的本意初衷。” 辰源不惊不扰地顺势接过话题道:“正如七姑娘所言,柴如歌年纪太轻,集团内部难免大权旁落,而今‘富贵集团’俨然已成为朝廷喉舌,掌握了大宋经济命脉,再任由其操控了武林,试想一下,哪里还容得下庙堂上的忠臣良将?何处还立得住江湖上的志士仁人?‘权力帮’根深叶茂,蔡京帐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吞并三大组织,一统武林,独霸‘京师’,这一直是蔡京多年的夙愿。” 说完这番话,然后辰源期待满满的道:“时不待你我,天下事,分则两损,合则两利。只要我们一堂一楼连成一气,守望相助,进可争雄天下,退可自保京城,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朱七七欲语再叹:“大公子是英雄,我家三哥东野也是英雄,但是,英雄所见,未必就略同。” 辰源不紧不慢地问:“愿闻高见。” 朱七七叹之又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贵楼杀人劫财的手段、鱼肉百姓的作风,敝堂上下实在是不敢苟同,更耻于为伍。” 辰源不愠不火地道:“说实话,我们布置在外地的分楼弟子,做事难免有些不择手段,行动也时有鲁莽冲撞之过,但我们总部的弟子,可是从未欺压良善、凌虐无辜;再则话说回来,本楼经手的几宗生意,有的是来路正当的官家饷银,不也是被贵堂的兄弟劫了,这样的事,对你我、对官府,可都不好交代啊。” 朱七七轻拍案角,一拍一声叹,三拍三声叹,念戏文般地道:“没错,我们‘大风堂’今年春上是做了几件由‘青衣楼’经手办理押运、大公子口中所谓的‘官饷’。二月,我们劫了‘东南王’朱勔收刮民脂民膏献给京中‘隐相’大太监梁师成的孝敬;三月,我们劫了枢密使童贯统军边关杀良冒功掠夺边民财物往宫廷大内总管李彦的进贡;同月,我们劫了太傅王黼为方今圣上张罗‘花石纲’闹得天怒人怨的百姓血汗钱。试问大公子,这三桩,哪一桩不是贪官狗贼相互勾结、鱼肉黎民百姓的骨髓敲诈?我们看不过眼,将这些钱粮财物劫来还给老百姓,难道有错么?” 辰源不得不尔地道:“这三件我们暂且不论,就说说本月初,‘梅花镖局’押运的镖银,那可是运给‘河南’的赈济灾银,却让贵堂的熊二爷给劫了,这怎么说?还有七天前,本楼在‘黑水县’的‘三鑫银庄’被人洗劫一空,那是一个正规钱庄,你们又作何解释?” 朱七七不叹反笑:“大公子,我们明眼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们托‘一棍朝天’梅添丁押运的粮饷,本就是从’长风镖局’手里抢过去的生意,表面的确实打着‘赈银’的幌子,可暗里却是给蔡元长与辽人议和求饶用的谄敌钱。还有,‘三鑫银庄’也的确是个亮着招牌的银庄,不过它偷偷放‘印子钱’已有多年,被它害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债徒不知多少。看到这些为富不仁、来路不正的财物,底下的兄弟姐妹,难免就会手痒借来花花,还请大公子海涵则个。” 辰源依旧不矜不盈地道:“那么从‘神兵阁’交付‘镇北军’边卒将士的三千杆火器呢?那是捍卫边军的兵械,关乎着国家的安宁、百姓的生死,岂可等同儿戏?” 朱七七吃吃笑道:“铁面‘蔡家’为加强北方边境武备力量所制造的三千杆火器,妾身怎么听说是‘断头将军’关山月,用来镇压‘北凉’六镇抗税减租农民的呢?” 辰源忽而笑了,笑的不明不暗,然后他不骄不躁地道:“凡事都有个正反面,所有的事都不是绝对的。举个例子吧,‘梅花镖局’梅添丁老镖头家的养女柳舒逸小姐,是我二弟楚羽的师妹,他们‘梅花镖局’所抢的‘长风镖局’,就属于你们‘大风镖局’的分支,我们动了它,也就等于暗地里捅了你们‘大风堂’一刀;而我们‘三鑫银庄’之所以一夜之间被你们铲平,是因为我们的人曾经做掉了六个不接受贿赂的‘黑水县’税吏差官,这六个人里,据说至少有三个是熊二爷的远亲和发小。我们既然先结了仇、生了怨,你们要报复、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应当。“ 说着话,辰源一双忧郁而迷人的眸子眨了一眨,再眨了两眨,不挠不折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我们要着眼于现在,很显然,‘富贵集团’逐渐向蔡京一党靠拢,两者暧昧不清;只要你我两派合并,势必可与蔡、童等国贼抗衡,在武林中有所建树,平定江湖,造福百姓。我知道很难说服七姑娘,却不知三爷可否为了大局,考虑一下晚生的建议呢?” 他问了最后一句话,就将不磷不缁的眸子望定了安东野。 辰源说的话一向很漂亮,他人长得更漂亮,尤其那双眼睛,漂亮得令人很难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任何的事。 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就在凝望着安东野,等待和期待他的答复。 安东野立刻将他的目光,自白裘恩手里大大的药箱上收回,这一望,好像遗失了一个世纪,又仿佛遗忘了一个世界。 安东野不去看辰源的眼睛,他去看天际的乌云,隔了好一会,他才突然说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大家回去收衣服吧。” 他说完这句不着边际的话,他起身就走。 他起立有风,转身挂风,举步带风,他虎虎生风。 辰源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常态,不亢不卑地道:“三爷对晚生的提议就一点不感兴趣吗?” 安东野“虎”地转身喝问:“大公子,兄弟为人做事,一凭良心,二讲信义,三论诚意,自出道以来,从不肯亏欠哪位、慢待哪个,大公子事先说谈判以和为贵,你提出来双方只各派出三位代表,兄弟相信大公子的话,本堂来的三人分别代表了总堂、分舵、外系三方面的势力,但贵方的人又在哪里?捉迷藏是小孩子的把戏,没有诚意,何来真心?” 辰源正欲启唇,只听一个清而丽、丽而嫩的声音,自辰源背后的幔帐内响起道:“爹爹,我就说嘛,东野前辈是世外高人,七姑娘冰雪聪明,白大师见多识广,女儿的小把戏万瞒不过三位贵客的。” 然后,幔帐内转现一个挽着高髻,清丽娇小的倩影,向三人盈盈一福,然后轻轻地抱了抱不声不吭的的辰源,就乖巧温驯地端坐在辰源身边。 安东野抱拳当胸还了一礼,他只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心头就如遭到一击铁拳重击,便不忍再看。 朱七七只看了那青衣女孩儿一眼,心尖即如一道激烈电流导过,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白裘恩只看了那青衣小女孩儿一眼,心脏好似被魔兽的獠牙啃噬般,别过头去,再也不敢去看。 那是一个身材极美、皮肤极美、秀发极美、五官极美、声音极美、笑容极美、气质极美、甚至来呼吸都美极的“小美人”。 她唯一不美的,是她的脸。 那张小小、小小的脸上,满满、满满都是被火燎伤过的烫伤、烧伤的疤痕,纵横交错,高低不平,深浅各异,就像在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面部,强行生硬的安了一张小魔头的面容。 惊而怖,怜而痛。 饶是如此,那女孩依然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有着一种别致的艳。她在斯文柔弱之中,却另有一股**,宁谧之中,让人心潮澎湃。 像她这种美人,就算是在人世间出现一次,在眼前只惊艳一次,那也是一次美丽的绝版。 她美得教人心疼。 辰源那美丽的眸子,一看向那女孩儿马上、立刻就有了转变,那是满满的宠溺、满满的怜惜、满满的暖。 朱七七突然间觉着辰源现在眸子里的目光似曾相识,她转头去看安东野,她依稀记得去年大当家孟东堂纳妾当晚,身边这个粗豪的男子看定大当家女儿孟小冬时,也是这种眼神和表情。 “辰源爹爹,女儿是不是吓到我们的客人了?”那青衣女孩儿开口说话,她的举止很安静,她的笑容很安宁,她的声音很安定:“你们好,我是烟卿,布烟卿。” 第五章 两个大英雄和一个小狗熊 ----布烟卿,江湖上最具有权力的的传奇少女。 她是“青衣楼”楼主布青衣布相的孙女儿,也是他现今存活在世上的唯一亲人。烟卿三岁那年生日,祖父布青衣被仇家上门寻仇,打斗中,幼小的烟卿被仇人的火器焚伤面相,小小年纪就被毁了容貌;而在那一役中,烟卿年轻的父母皆不幸遇难。 或许就是这些原因,东山再起,执掌乾坤的布青衣,对这个苦命的小孙女儿视若珍宝,疼惜如命,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烟卿就是他的天,他的命,他的一切。 烟卿突发奇想要在三伏盛夏看冰雕,布相马上令人以累死十匹“汗血宝马”的代价去“北海”取了来,烟卿只看了两眼,就撅着小嘴说不好看,布相当即叫人把那冰雕当场砸个稀烂,只为博孙女儿的一笑; 烟卿异想天开要在三九隆冬吃荔枝,布相立刻豪抛十万金从万里之外的“岭南”大果商购买了十颗,烟卿只咬了一口,就皱着小鼻子说不好吃,布相想也不想地随手将剩余的荔枝丢进鱼塘,仅仅是想让孙小姐解气; 烟卿偶来兴致想在大年夜做大将军,布相火速将麾下十万厢军调集校军场对垒操练,烟卿只指挥了片刻,就摇晃着小脑袋说不好玩,布相停也不停的命令两队兵将真刀实枪的开战死伤者重金抚恤,单单是哄心肝儿宝贝儿解闷。 即使烟卿开口想要天上的月亮,布青衣也会甩袍登天梯,上九天揽月!!! 有种女子,生就是要集千般宠爱于一身的好命、好运。 烟卿生下来,就被一大群人围着、宠着。 布相的三名养子给予烟卿的宠爱,并不比布青衣少多少。 但,烟卿和大公子辰源最亲,也最近。 在烟卿的心目中,楚羽恃才傲物,光芒万丈,他太风流,他太骄傲;柳生寒醉心武道,冷酷无情,他太孤僻,他太偏执。唯有辰源,对她的容忍,对她的慈爱,对她的温柔,让她对他有了深深的依赖和沉沉的眷恋。 烟卿甚至在辰源的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父爱。 她喜欢称呼辰源“爹爹”,无论人前、还是私下,尽管两人的年纪,也只是仅仅相差了六岁。 烟卿这时就像一只小鸟儿依偎在辰源身畔,她在笑,她一直很喜欢笑,就像洛正熙一直喜欢晒太阳,辰源一直喜欢吃花生,冷北城一直喜欢轻咳。 她笑得很甜,她好看的眼睛眨啊眨的问:“东野前辈如何知道烟卿在场?” 烟卿的笑容,美的让人无法言喻,不可抗拒。 是以,安东野无法言喻,他只能马上做出抗拒,他的心里立刻被“活死人墓”那道慵懒、清卓的丽影所填满。 他目光闪动,指了指案上五彩缤纷的好看糖果,道:“我知道大公子从不吃糖果,我侄女儿小冬就很爱嚼这种糖果,这类糖果一直以来都是女孩子们的最爱,大公子对烟卿小姐很用心。” 烟卿笑了,笑的比剥到嘴里的糖果还要甜。 辰源微微而笑,笑得不亢不卑:“小孩子家家调皮不懂事,喜欢躲猫猫瞎胡闹是有的,东野前辈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大英雄,应该不会斤斤计较吧?” 安东野冷哼道:“东野一介草莽匹夫,‘大英雄’这三个字,咱万万可当不起。” 烟卿铃儿响叮当也似的笑了起来:“东野叔叔是大英雄,辰源爹爹也是大英雄,只有我才是个贪玩不长进、又丑又笨的小狗熊。” 朱七七突然叹了口气,她由衷的道:“烟卿姑娘即使是个小狗熊,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狗熊。” 烟卿又笑了,笑得像朵迎风的紫罗兰,映得黑色的幔帐发金,照的整个昏暗的亭子发明,就连阴沉的天空也耀的分外发亮。 她用尾指点向白裘恩放在手边的大大药箱,轻曼的问:“里面装的什么好玩意儿?是送给小狗熊的礼物吗?” 入得亭内一直缄口不言的白裘恩,被烟卿突如其来的一问,先是怔了一怔,然后表情在严肃中带着几分滑稽的摇头晃脑道:“里面都是治病的针药,一点儿都不好玩。” 只见烟卿她又自嫣然笑语流转为庄重沉静的正色道:“是吗?那真就不好玩了,烟卿从小就怕打针吃药,怕得很呢!” 朱七七先叹后笑:“烟卿小姐说笑了,这‘谈亭’方圆十里之内,都是‘青衣楼’的杀手和高手,有何可怕的? 烟卿将天真无邪的笑容毫无保留的迎向朱七七:“我们‘青衣楼’这点过家家般的小小布置,又怎么能入‘大风堂’诸位高手的法眼呢?‘谈亭’前方的官道驿站中,后面的‘惹猪林’里,乃至‘北凉河’河面的渔船上,不也莫不是你们的人嘛……从这儿看过去,那几个打鱼的渔夫藏在腰间的短刀还泛着光呢。” 朱七七摇首叹息:“我家三哥是云老当家的爱徒,身份特殊,底下的小的们不放心偷偷跟出来也是有的;不过我们却没有违背约定,入亭赴会的仅为我们三人,倒是贵方,开始招待我们的只有大公子一位,现在烟卿小姐总算赏了金面,又见到了一位,那么,还有一位躲在幔帐后始终不肯示人,可不是什么英雄行径啊。” 烟卿依然保持她的笑。 像她那样的一个脸被毁容的女子,笑的时候居然很好看,不但倾了城,更倾了国。 她笑着回答:“不要忘了,我只是一个又丑又笨又爱胡闹的小狗熊,‘青衣楼’向来是我的辰源爹爹当家,他的话就是我爷爷的话,我出不出面都是无所谓的。” 朱七七目光死死盯住了对面两人身后的幔帐,叹道:“那二公子呢?难道大名鼎鼎、却躲躲藏藏的‘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楚二公子,也成了羞于见人的小狗熊了么?” 烟卿笑盈盈的道:“七当家以为后面那位是我二叔?你错了,我那位风流倜傥的楚羽叔叔,现在怕是正在京城‘飘香楼’红角儿玉玲珑的温柔乡里逍遥快活呢。” 朱七七怔住,马上就问:“除了公子羽,还有谁能代表你们‘青衣楼’?” 辰源忽然开口了,他不偏不倚的说了一句:“他虽然代表不了‘青衣楼’,但他却完全可以代表‘权力帮’,代表蔡相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安东野三人才注意到幔帐后多了个阴影。 那道阴影一动,亭子里的杀气立即陡的升腾、膨胀、充斥了整个“谈亭”,就连亭子四周的六百八十九棵树树叶和四万六千七百朵花都一起在突如其来的猛烈杀气里,簌簌地在抖动作响。 朱七七一直以为对方隐藏的第三个人是楚羽,但显然不是。 楚羽有的是傲气,有的是才气,但不是杀气,他更代表不了“权力帮”与蔡相。 ----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来人一走出来,就昂首抱刀站到微弱不足的阳光里,好像这种人,天生就喜欢生活和生存在阳光里。 他的右臂衣袖是空的,他的全身都散发着傲气、勇气、朝气和煞气。 ----“权力帮”,“八大刀王”之四,“独臂刀王”,洛正熙。 朱七七看到了洛正熙,她下意识的瞳孔收缩,叹息道:“原来你们‘青衣楼’早已经和蔡老贼狼狈为奸了。” 烟卿将一小块糖果交给身畔的辰源来剥,含笑答道:“蔡相爷与家祖父本就是同朝为官,‘青衣楼’在相爷的指点引领下,为朝廷效力,近年来蒸蒸日上,好生兴旺;再则说来,你们‘大风堂’不也是接受李纲李相爷领导行事的吗? 安东野面沉似水,沉声道:“我‘大风堂’虽与李大人有过交往,但断不会贪图荣华富贵、依附权贵助纣为虐!” 暗弱阳光里的洛正熙,忽然冷笑道:“笑话,当日你安东野当街拔剑刺死童贯枢密使大人的胞弟‘花花太岁’童贳,若不是李纲出面力保,恐怕你早已被绑缚刑场、人头落地了吧?哈哈!” 安东野勃然着作色,道:“我们‘大风堂’的兄弟姐妹,都是市井走卒、山野百姓,自由散漫惯了,无意去抱蔡相爷这棵大树遮阴挡雨!” 辰源将剥掉糖衣的糖果,轻巧地用中、食二指捏着,送进张着樱桃小口仰脸等待喂食的烟卿嘴里,不依不饶地道:“难道三爷就放任着周世子柴如歌和他的‘富贵集团’招兵买马,东山复起?” 安东野长吸了一口气,道:“周朝亡国已百余年,单凭柴如歌等人之力,未必就能搞出什么大名堂来,而且‘富贵集团’建立以来,迄今为止尚无重大恶行,在‘京师’龙蛇混杂之地,每人都有每个人生存方式,咱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呢?” 烟卿嫣然一笑,那双媚眼睨着安东野:“东野前辈是不可合作喽?” 安东野起身抱拳,大义凛然的道:“与贼为伍,恕难从命!” 烟卿瞟了辰源一眼,辰源惊忽然不夷不惠地叹道:“三爷这是要拂袖而去了么?就不再饮一杯‘普洱’么?不喝茶,也不吃花生么?” 安东野长笑数声,虎目炯炯,望定布烟卿,不避嫌,也不嫌弃,怫然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能去给害民奸佞驾鹰走狗?!” 烟卿只笑语盎盎地对暗弱阳光里的人道:“洛刀王,看来‘大风堂’的大英雄不领相爷的情哩。” 洛正熙拔刀而起,他声音如刀:“那就只有请他做一回小狗熊了!” 第六章 英雄,就要人多势众士气如虹 (ps:谢谢柴如歌、沉中侠、龍夏、辰源、暗夜茗香、沫源、飘渺鉴的捧场,特效duang、duang的!) 洛正熙说完这句话,就开始看自己的刀。 那把无鞘、无锋、无名,只系着一条鲜红色丝巾的钢刀。 这把刀第一次出手,就砍掉了恶名昭著的元家十三兄弟的头,因为九文钱和一个叫“霜霜”的女人。 洛正熙饱含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刀,就像在注视自己的情人,目光热切而热烈。 安东野环顾左右,冷晒道:“果然一入侯门无自由,就连当初正义果敢的洛正熙,都成了蔡老贼的狗奴才,还好我们没有答应加盟,否则连讲话喘气,怕也都不自在了。” 辰源一直看着他的手。 朱七七叹气点头,白裘恩点头叹气。 洛正熙眼里浮现了寂寞之意,他孤独的道:“安东野,你做了太多违逆相爷的事情,今日你若不答应联盟,休想活着走出‘谈亭’。” 安东野反去问辰源:“这就是你们‘青衣楼’的待客之道吗?” 辰源不喑不聋地苦脸道:“洛刀王是相爷的人,我们‘青衣楼’的人保证绝不动武,但我们无权约束外人不动手。” 安东野盯着辰源的跛足,无可奈何之极的问道:“大公子当真不准备动手?” 辰源不猧不魀的道:“家父与蔡相爷和云老爷子都有过交情,我们无意与‘权力帮’或是‘大风堂’树敌,我们绝对两不相帮,更决然不会动手!” “那就好。”安东野忽然爽朗的笑了,然后背负双手,悠然自得踱步到辰源身前,那休闲的举止,那惬意的神情,就像一个踏雪赏花的吟游诗人,在午后小寐醒来吟风弄月一般。 当他走出第七步时,他突然暴喝:“你不打,我打!” 暴喝的同时,他暴然出手!势若雷霆!!雷霆万钧!!! 没有人会想到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安东野,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发起偷袭!任谁也料不到如此状态舒然休闲、身份地位那般尊贵重要的“大风堂”三当家,居然会主动发起攻击!!而且是以偷袭的方式!!! 更而且还是那么狠、那么绝、那么凶、那么毒、那么可怕、那么算计、那么不要命以及那么要人命的偷袭! 他动的不是手,他动的是脚。 他一出脚,就直接飞踢、直踢、狠踢辰源的腿,那条不方便的跛腿。 ----那是“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唯一的缺陷! 缺陷即弱点!! 弱点就是破绽!!! 安东野一脚就踢了过去,认准辰源的跛腿就踢! 辰源猝不及防,他失了先机,他来不及出招,他甚至来不及招架,他只能拖着病腿后退。 辰源一退,安东野一脚踢空。 可是安东野一抬腿,第二脚又跟到! 依旧飞踢辰源的那条跛腿。 他别的部位不踢,他就是直踢辰源的病腿。 辰源只得再退,他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安东野“连环踢”又至,踢的仍是辰源的跛了的左腿。 辰源全身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但他最怕别人攻击他的左腿,因为他的左腿受过伤。他幼年左腿伤在养父布青衣的坐骑践踏下,虽然他已宰了那畜生,但他的腿疾始终未能痊愈。 在不算宽敞的亭子内,安东野行云流水般踢出六十四退,一脚快似一脚;辰源电光火石似退开六十四步,一步急于一步。攻者猛如关东猛虎,避者疾若海上蛟龙,一进一退,倏忽难测,险到毫厘,煞是惊奇好看! “谈亭”之战一开始,洛正熙就盯住了朱七七,因为这位“大风堂”的“女诸葛”也同一时间盯上了他。 两个人谁也没动。 亭内,一个站在暗淡的天光里,一个立身于暗淡的天光外。 亭外,电光如蛇,闷雷隆隆,雨很细,细如牛毛。 朱七七不去看洛正熙的刀,她只看他的眼:“听闻你的‘拼命刀法’系你之自创,无招无式,以斩杀敌手为原则,毫无章法可循,刀刀拼命,刀刀致命,挡者披靡,天下无对。” 洛正熙不去看朱七七的眼,他只看她的刀:“据说你的‘千叶斩’改编于关东大豪‘横刀立马’彭怒的‘五虎断门刀’,刚猛之中带着凌厉诡辩,就连关外第一用刀高手、贵堂的熊东怖熊二当家也自愧不如。” 朱七七将目光对上洛正熙的眼睛,期期艾艾的道:“那是熊二哥看在亡夫彭怒的生前情分,故意谦让落败于我,算不得数。” 当安东野准备踢出第六十五腿的时候,凉亭的雨伞形状的亭盖,突然破了个大洞,一个人破洞跃落,带着雨点和剑光跃落! 安东野大吃一惊! 他一向胆大心雄,他一直放任生死,他但此时此刻,还是大吃了一惊! 原来对方还有第四个人! 这个人一直匿伏在凉亭顶上,然而,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安东野在内,竟然是一直未曾察觉到。 那人身材颀长,肤色白皙、轮廓峻刻,面目冷峻,他身上一袭东瀛武士服,带着一顶竹斗笠,脑后长发束着青色发带,几缕散发,搭落于额中眉间,眼神还有点忧郁。 他怀抱一长、一中、一短三把武士剑,他人未落地,短剑已出鞘,在尘埃里出手!在风雨里出剑! 一剑刺向安东野的眉心! 快而准! 准而狠! 安东野只觉眉心一寒---- 他正在追击毕生大敌辰源,他完全没料到他的头上会掉下来一个绝顶高手,在他变招的最关键时刻,给予他当面一剑,致命一击。 那剑比中土剑客的剑都要短、都要窄、都要利,泛着青光,森冷慑人,当头刺到! 安东野正全神贯注的对付辰源,还稍稍占了点上风。 能占了“泪湿青衫,九现神龙”的上风,任何人都不免会有些得意,安东野也不例外。 他本就用了“卑劣”的手段先发制人,他有他的小苦衷,为了堂口是数万兄弟姐妹的饭碗和家人,他只能逼着自己做一次不英雄的小狗熊。 人一旦得了意,难免就会失了心。 人一旦失了心,就会失了算,胜算。即便神勇如安东野者,也不可例外! 安东野已失去先机,朱七七呢? 朱七七已被洛正熙盯死,她一动,洛正熙就必动;就算她想出手挽救安东野的危局,前提也要闯过洛正熙这一人,一刀,一关。 白裘恩呢? 就算白大夫能出手解除安东野的颓势,条件也是要攻破他对面这个人儿的拦截。 他面对的是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儿,高深莫测的布烟卿。 白裘恩拿不准这个拥有武林最大权利的小女孩儿,武功倒底有多高?或者到底会不会武功? 但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布烟卿一定会出手拦截。 安东野已危在旦夕,他的动作只那么微微一滞,就给辰源立刻抓住机会,辰源稳住身形,戳出一指,急如星火,摄魂夺魄---- ----惊神指! 安东野腹背受敌,他横移,滑出半步,避开辰源的一指,但是,东瀛年轻武士的剑后发先至,那是一把青色的剑。 剑一拔出,通色皆碧,也映得那东瀛剑客眉发皆绿。 剑厉青。 锋幽碧。 一剑霜寒十四州。 ----柳生寒。 亭子外的四周突然人影纵掠,喊杀震天。一伙人在拼命的往亭子里冲,另一帮人在舍命的分头拦截,两群人在雨中亡命的厮杀。 亭子的另一边,布烟卿小小的脸颊上笑意盈盈,白裘恩大大的脑门上汗珠滚滚始终没有敢动手, 白大夫始终没有动手,然而,他放在手边的那个大大的药箱,却动了手! “蓬!”药箱的盖子飞起,一个青色人影一跃而起---- 那是个女子。 她个子很高、妆容很洁、气势很傲、神情很冷、相貌很艳、身手很酷,那是一个孤芳自赏、独来独往的绝色女子。 她掌中有剑,一把弯曲、怪异的钩剑。 离别钩。 钩剑绽发出一种孤独的颜色。 还有一种落寞。 一剑寒霜八百郡。 ----冷若霜。 这青衣女子出现的及时,那一剑更出击的即时。 “叮----”一声长长的金铁交鸣,那一剑自下而上,跟那东瀛剑客柳生寒自上而下的武士剑,恰好、正好、刚好绞在一起。 那青衣女子冷若霜出剑的时候,连看都不看对手一眼,好像她那一剑必中目标似的。 电光火石间,青衣女子就和东瀛少年剑客对了一剑! 那东瀛剑客柳生寒深掩面目的斗笠下,有一双丽而利、利而厉、厉而戾的眸子,他狠狠地、恨恨地盯了青衣女子冷若霜一眼,然后自来时的破洞一跃而出,消失在外面大风大雨的世界里。 现场留下一摊血迹。 是那惊鸿一现的东瀛少年剑客柳生寒留下的。 那青衣女子冷若霜此刻玉体颤抖,以剑拄地,身体沉重的甚至连剑身都压弯了,且发出“嗡嗡”的震动细响。 剑未断,人更没有倒下。 剑和它的主人,都透着一股天生的倔强! 陡地,冷若霜右肩支左胁,“嗤----”地喷出一道血线。 与朱七七对峙的洛正熙立刻改变了身姿,当即去为受伤的冷若霜包扎伤口,把自己背后的空门,完全暴露给了朱七七。 这是除掉蔡老贼心腹爪牙洛刀王的最好良机,朱七七却放过了这个良机,因为她看到洛正熙很、很、很紧张的问那青衣女子:“霜霜姑娘,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洛正熙要去扶挽那青衣女子冷若霜---- 若霜冷哼一声,洛正熙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只好又缩了回去。 冷若霜声音嘶哑的哼道:“好一个柳生寒!好一个‘一剑倾城、再剑倾国、三剑灭满天神佛’!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第七章 和为贵 安东野扭头关切的问:“二姑娘,你伤势怎么样?” 冷若霜面容抽搐,咬牙忍痛,冷哼道:“丫头还撑得住!柳生伤的比我重!” 却听布烟卿拍手笑道:“难怪东野前辈的底气这么足?原来‘大风堂’是向‘凉城客栈’借了兵的。二姑娘能一剑逼走柳生叔叔,‘凉城’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呢。” 安东野冷笑道:“本堂在‘塞北’的人手,都被贵楼的手下盯得死死的,咱由不得劳烦冷城主的高足走一趟了。” 辰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的道:“三爷,我们事先约好,双方只能有三人入亭附会,那么,这位若霜姑娘,岂不是多出了一位?” 朱七七立即反问:“那么,柳生三公子呢?大公子又怎么解释?” 辰源居然脸色不红不白的道:“我这个义弟,一向独来独往,桀骜不驯,休说是晚生,就是家父布先生,也对他管束不住,一筹莫展。晚生父女确实不知这孽畜何时埋伏在亭顶要对前辈无礼,诸位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贵堂早就潜伏在四周的兄弟,柳生决然不是和我们一起来‘谈亭’的;更何况,另一位洛刀王,并非‘青衣楼’的人,不能算在三人之列。” 朱七七马上接口道:“我们何尝不是一样,都不知道二姑娘什么时候躲在白大师的药箱子里面混进来的,再说,二姑娘也不算是我们‘大风堂’的人,他是冷北城冷大侠的红颜知己,也是我三哥的朋友。” 安东野虎目圆睁,棱棱有威,质问道:“就在刚才柳生三公子暗算东野之际,同时从四面八方强攻过来的,请问是哪路人马?” 辰源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不黑不白的摊手道:“鬼才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路数,反正不是我们‘青衣楼’的人,而且不都被三爷布置在外面的人手,轻而易举的成功拦截了嘛。” 安东野哼笑:“大公子倒是推脱的干净。” 烟卿表情无辜的道:“现下二姑娘受了伤,而外面,至少有八百个人希望东野前辈去死,这可怎么办?” 朱七七嬉笑道:“那么,烟卿小姐也该知道,只要那些人一动手,也至少有九百个人会出手救东野。我家三爷这些年来在关内关外为武林中的朋友做了不少的事,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很多的江湖上的朋友都欠了他的人情,很多跑码头的兄弟姐妹都背靠着他混生活讨饭吃,只要你们‘青衣楼’敢动他,我保证每天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找你们拼命,你们一天的安生消停日子都别想过。” ----什么是江湖? 你挡到我,我就除掉你;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两踢;你有杀招,我有绝技;你有神兵,我有利器;你有朋友,我有兄弟;你有门生,我有故吏;你有个性,我有脾气;你有靠山,我有借力;你有阴谋,我有心机;你有过墙梯,我有杀人计! 你掘我祖坟,我灭你满门! 你灭我满门,我诛你九族!! 你诛我九族,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这就是江湖! ----属于江湖人的悲哀。 “谈亭”之外,风大,雨大。 大风大雨里,两队人马,剑拔弩张。 由“青衣楼”第一百零七楼楼主“一针见血”上官木带领的百余名青衣杀手,对峙着“大风堂”外堂执事李员外率领的“一零九公案”的帮众;而在外围,“千面狐”胡灵儿的“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亦与“大风堂”白大夫的“七十二号病房”弟子同时见阵。双方刀枪相对,敌意喷张,一触即发。 他们接到的命令很接近:一旦亭内有变,全力扑杀敌人! 亭内,带着寒意的雨丝,从柳生寒留下的那个破洞随风刮进凉亭,在光柱间斜斜地形成了一道五彩缤纷的雨幕。两方人就站在那雨柱的两端,他们的中间隔着雨幕和洛正熙。 自冷若霜现身,洛正熙的眼力、精力、注意力,片刻都没离开过。 若霜的伤势沉重,她的脸色更沉重。 她用力甩开洛正熙想要扶将他的那条独臂,她冷中有笑、笑中带冷地冷笑道:“怎么敢劳动洛大人的驾呢?您现在是可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官家人呢!” 洛正熙苦里有笑、笑里带苦地苦笑道:“霜霜姑娘,你说什么话来?我还是我啊,洛正熙还是那个喝凌霜霜豆花烫到嘴巴的洛正熙……” “不!”冷若霜毅然决然的抬起头,几络乌发,垂了下来,遮住了额,盖住了左眼,她凄凉的笑道:“我凌霜霜心目中,只有嫉恶如仇,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洛正熙!从来没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小狗熊洛正熙!你太让我失望了,霜霜此生不会再见你!” 冷若霜说完这句决裂的话,就决然的冲开安东野等三人的扶助,就决绝的冲进外界的风雨…… 从逐渐模糊的落寞背影收回哀伤的眼色,洛正熙定了定神,当众朗声道:“本座此番不请自来,是替相爷捎句话,不知三当家和大公子可愿听上一听?” 辰源不进不退的礼道:“晚生聆听相爷教诲。”然后把目光飞快转投安东野,后者微哼半声,抱了抱拳,算是答复。 洛正熙冷峻的目光扫过两大巨头,道:“本座受大公子之邀赶来赴会之前,相爷只交代了两位大英雄一句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见两位当事人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才一字一吐的道:“相爷只说了三个字----‘和为贵’。” 安东野听完蔡京交代的三个字,良久默言无声。 他听得很专注,也很仔细。他神情似在品味那三个字,也似在回味那三个字。 布烟卿歪过头去,好像吩咐了辰源几句话。 辰源的身形和神情都恭敬到了极点,更恭顺到了极致,就似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像一个信誓旦旦的大将,聆听机宜,效命疆场。 亭外的两路人马还在风中僵持,仍在雨中对峙,犹在风雨中等待各自上司的命令。 是战? 是和?? 还是继续等??? 就在两方人马等的焦灼不安,等的杀气沸腾的时候,第三方的人马意外地出现了! 这从天而降的人马,明显要比现场的两路人马人要多、势要众;而且,他们一出现就出现在了两队人马的中间;更而且,他们以多出双方总和数倍的兵力,以及精良两队总体数倍的武器,将场上的双方数百人包抄监控起来。 “相爷有令,械斗者斩!!!” 这是“北凉”兵马都监蔡耀扬赶到现场的第一句话。 他面前的都是江湖亡命,但是没有人敢有异议,因为再亡命的亡命徒,在数千名荷枪配箭的厢兵甲士列阵面前,也亡命不起来。 “江湖事江湖了,大家都在‘京城’这口大锅里分食吃,平素里小打小闹相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眼下本座忝掌京畿提调,负责‘北凉’属路治安,你们最好别给我耍花样,本座已调集‘刑部’六百五十二人,‘六扇门’二百一十八人,以及‘禁军’七百六十七人,将‘谈亭’和左近重重包围,另还有城外‘厢军大营’大队兵马立即赶到,你们一旦开战,本座就依法拿人,决不纵容!” 这是蔡京女婿,“八大刀王”之首,“京师第一刀客”商歌舞出现的第一句话。 他眼前的尽为武林高手,然而无人敢反对,因为再高手的高手,在颈上系着红丝巾的商歌舞刀下,也高手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站出来充英雄、撑好汉。英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装的,大家很多时候,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都是扮演不光彩的狗熊角色,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很多不想忍的、不愿受的,后果往往是英雄没当成,反倒被人修理成了狗熊,甚至是死了的狗熊。 英雄,并不是人人想当就能当、就能当得了的。 “大哥。”同为“八大刀王”之一的洛正熙,快步迎向他的偶像,眼睛里除了崇拜的热烈,就是热烈的崇拜。 “四弟,你辛苦了。”商歌舞打过招呼,就直入“谈亭”。 当他走进“谈亭”的时候,辰源与安东野相对而坐,笑意满满,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商歌舞径直来到两人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举起,浅尝。 安东野笑着打招呼:“今天商刀王怎地这么好的兴致出来喝茶啊?” 布卿烟笑若春花:“怎么我们父女约东野先生出来喝茶聊天也犯王法吗?竟连商刀王也惊动了?!” 商歌舞将一盏凉茶喝完,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然后冷冷的笑,冷冷的警告:“杀戮一开,祸端一启,京师九路,血流成河,到时候就算布先生和云老爷子亲自出面,也恐难以收拾残局了----这恐怕都不是我们任何人想看到的局面。” 安东野沉思。 辰源默然。 不久之后,围在“谈亭”和附近的各路帮会人马,开始接到命令,纷纷悄然无声的撤离。 “权力帮”高手和朝廷大军已包围了这里,如果没有必要,不管白道黑道、市井绿林,谁也不便、不敢、不愿违抗上命,大开杀戮。 ----和为贵。(卷终) 第一章 日月星云风雷电 窗外浓荫如盖,风中带着荷花的清香,少女斜倚在一张铺着凉毡的湘妃竹榻上,望着碗里的冰镇莲子汤,怔怔出神。 鼎炉中燃着的龙液香已渐渐冷了,风吹竹叶,宛如思春的少女在低诉。 “三爷,您来了。”随着侍女的一声轻语,一个身材高岸、体态威猛的虬髯大汉昂首而入,龙行虎步,颇有俾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背向门户的少女先是面上一喜,然而很快的板起小脸,将头深转,不去看来人。 大汉哑然失笑,来到切近,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问道:“宝宝,这么急找叔叔有什么事?正在前厅和你爹爹、二叔开会呢。” 少女红菱也似的小嘴,鼓得老高,带着三分娇嗔,气呼呼的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吗?整天开会不无聊吗?三叔,你都好久没陪宝宝聊天了……” 大汉无奈的摇摇头,转首吩咐道:“去前面和大爷、二爷说一下,三爷要在这里陪我们的‘小公主’聊天解闷,让各位当家先议着。”那等待在门外的弟子发出一声轻笑,脚步声走远。 大汉端坐在少女面前的一张小板凳上,极力摆出一副耐心的姿态,含笑问道:“大小姐想聊什么?” 少女眼波流动,道:“讲个故事给宝宝听。” 大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道:“好啊。宝宝想听哪段故事?” 少女眸子在发光,却故意装得很冷漠的梓子,淡淡地道:“那么三叔就将‘大风旗’的故事再说一遍好了。” 大汉面带难色,表情夸张地道:“那故事叔叔给忘记了啊。” 少女香腮鼓起,板着小脸道:“叔叔骗人,那故事你已讲了十四遍,怎么会忽然忘记哩?” 大汉故意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啊,那故事叔叔既已讲了十多遍,宝宝也不会忘了的。既然宝宝投有忘,为什么还要听呢?” 少女脸红起来,“嘤咛”一声,投入大汉宽敞坚实的怀里,像一条泥鳅似的又钻又拱,又黏又捶;大汉显然是怕了少女这一招,告饶道:“好宝宝,好宝宝,你想听,叔叔讲给你听就是了。只要宝宝喜欢听,叔叔再讲一百遍也没关系。” 怀里的小魔女听到这话,才停止了蹂躏的动作,瞪着眼命令道:“快讲。要不然宝宝坐在你怀里一辈子不下来。” 大汉在板凳上坐直虎背熊腰也似的身板,又故意咳嗽了几声,才慢吞吞地道:“话说十三年前,我与冷北城为争夺‘大风旗’,决战于‘剑门关’,七日之内,我们二人交手三次,每一战都险象环生,瞬间生死。”这故事他的确已说过很多次,讲起来熟得就好像老学究在背“三字经”,就算睡着了,都能说得一宇不漏。 但少女却象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似的,眸子里的光雪亮。 大汉回忆道:“那一年,冷北城十五岁,我十九岁,那一年,我们正当年少……” 讲着,讲着,大汉的神情开始严肃、苍凉起来,好似又回到了那段悲怆、激扬的艰苦岁月…… ………………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逃到巴州“祥云堡”一带时,元飞扬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女儿和两名徒弟及五名手下,老人不禁发出如此慨然长叹。 他的大徒弟孟东堂立即上前劝解:“师父,我们眼前的挫败和困境只是暂时的,只要您老人家一天健在、只要‘大风旗’一天不倒,‘大风堂’就有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的一天!” 云飞扬意气消沉,十分黯然意沮地道:“都是我这个做‘大龙头’的疏忽大意,我们‘大风堂’才被奸佞所乘,害得数万兄弟姐妹埋骨他乡,忠魂弥留关山不散,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老人身畔亭亭玉立的女儿云端抗辩道:“爹爹,现在不是灰心丧志的时候,您还没有败,您还有我们。” 二弟子熊东怖以刀柄击打胸膛,高声道:“古人有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逃过眼下这一切,我们‘大风堂’必将卷土重天,重震雄风!” 其他四名仅存的“大风堂”老兄弟听了,都慷概激昂的道:“我等兄弟都愿为大龙头奋战倒底,死不足惜!” 云飞扬一一看过去,看着面前这一路生死相随的四个好兄弟: ----挚友“铁口神算”诸葛喜 ----长随“横刀立马”彭怒 ----师侄“捕风捉影”梁哀 ----养子“有所不为”何乐 云飞扬目光扫过四人,叹了一口气,惨笑道:“放心吧,兄弟姐妹们的大仇未报,‘大风堂’的沉冤未雪,我云飞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大风堂”原是江湖上“关东”一带极具实力的大帮会,名下男女帮众多达八万余。十数年前,“大风堂”大龙头云飞扬相应国相王安石变法,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大力推行“保甲法”等新发。 而后,王荆公开罪外戚失势,有砸缸雅癖的司马光上台,新法废除,蔡京为求上位,大举捕杀新党。 忌惮于“大风堂”在“关东”根深蒂固的势力,蔡京设局,以征用“大风堂”三万子弟充军赴“西夏”边关为国效力为由,请云飞扬聚合主力进京面圣;云飞扬信以为真,召集堂内精英弟子,开赴出关一心报效朝廷,为国杀敌,保境安民。 但一到京畿“陈桥驿”近郊,就被诬蔑为“陈兵京畿,聚众造反”,遭至蔡京心腹“三手将军”冷寒鸦早已埋伏好的十万禁军的全面屠歼,云飞扬所率领的“大风堂”重要高手头目,猝不及防,在这一役中丧失十之七八,剩下的不是负伤匿藏,就是受创远遁。 他们的核心主力部队,经过一场场血战、埋伏、偷袭、截击、突围掩杀之后,辗转流亡,千里亡命,到了“巴州”这一片荒凉地,六百多人里,只剩下了身边一女二徒四属下这七个人。 云飞扬深邃血红的的眼眸,发出深透疲惫的光芒,问道:“我们已逃亡九百里,大部分追兵已给我们撇下了,剩下的还有些什么人?” 精于排兵布阵的“智囊”诸葛喜马上给出精确的答案:“尾随在我们后面一直紧咬不放的追兵,一共有四路。其一是蔡老贼的心腹党羽‘三手将军’冷寒鸦,他手下至少有一千用于搜捕我们的官兵,距离最近。” 大弟子孟东堂悻悻的道:“第二路追兵是二师伯胖半月‘半月坛’的人马,二师伯与师父您向来水火不容,对‘大风旗’更是垂涎已久,现今我们落难之际,正是他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机。” 二徒弟熊东怖狠狠地道:“第三路也是我们‘大风堂’的旧相好、老熟人,三师伯董流星‘流星花园’和他的十三大护院‘流星十三剑’就在附近,他们本就是蔡京的爪牙,怎会放过这立功升官的机会?” “最后一路是……”说到这里,云端慵懒疲倦的面上有些犹豫,道:“据说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少年杀手,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蔡老贼出了一千两黄金,才请动他出手……” 云飞扬先惨笑了半下,又苦笑了半下,问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和战力,应付他们四路人马有胜算吗?” 六男一女七个人异口同声:“完全没有。” 心气不高的师侄“捕风捉影”梁哀,还唉声叹气的补充了一句;“恐怕连应付其中一路都应付不过。” 云飞扬目视众人,询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铁口神算”诸葛喜喜上眉梢,喜气洋洋的道:“大龙头,您的两位盟兄弟,‘祥云堡’霍祥云四霍爷、还有‘奔雷赌坊’屈奔雷屈六爷都在附近,他们都财雄势大,又是大龙头的结义弟兄,没理由不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诸葛喜口中话是这样说的,云飞扬心里想法也是这么盼的,不过他们一路逃亡过来,落难之前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倒履相迎的至交好友,无不纷纷躲避瘟神似的翻脸不认人,闭门拒客。 ----世上的事,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云飞扬壮年闯荡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最是意气相投的七人,歃血结盟,结拜为异姓兄弟,江湖人称“关洛七雄”。 ----“落日牧场”司徒落日、“半月坛”胖半月、“流星花园”董流星、“祥云堡”霍祥云、“大风堂”云飞扬、“奔雷赌坊”屈奔雷、“飞电一族”丁卞。 七兄弟当年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纷纷创下了不小的家业,江湖上也就有了“日月星云风雷电”七连环的美誉。 然后,五爷云飞扬再后来得到朝廷重臣王安石等人的看重扶持,渐渐自“七连环”中脱颖而出,形成了一枝独秀的局面,从而遭至了其他六位盟兄弟的嫉恨不满和排挤打压。这其中,二爷胖半月和三爷董流星更严重到了与拜弟刀枪相见的地步。 怀揣着种种的不安,云飞扬一行七人披星戴月,冒险接连突破两道官军封锁线,来到“祥云堡”。堡丁通传进去过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未见有人出来迎接。 ----若是在以前“大风堂”声势鼎盛之时,云飞扬以十万弟子大龙头之尊驾临,怕是“祥云堡”堡主霍祥云早就大开正门、喜笑颜开的来迎接这位名震江湖、号令关东的拜弟了;而今,却冷落的有些异常。 第二章 谁陪我最后一段荒山路 云飞扬面沉似水地不说话,孟东堂忍辱负重,一再拱手作揖请管事再度通传,称“自己等人是有要紧的急事,恳求渴见霍堡主一面”之类的云云。 然而,脾气火爆的熊东怖和性格冲动的彭怒,已是压抑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了! 熊东怖骂咧咧的恼道:“去他妈了个巴子!摆什么臭架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横刀立马”彭怒气恼恼的骂道:“前年若不是我们‘大风堂’替他出头,狗日的早被‘青城派’那帮龟孙给灭了,现在我们有事求他,却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来,真是恩将仇报的混帐东西!” 云端望了同伴一眼,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我们是有求于人,能忍则忍吧。” 又等了好一阵,月上中天,堡里管事才翻着白眼,懒洋洋的出来叫他们进去。 大厅上两排堡丁雁翅站定,明火执仗,杀气腾腾,霍祥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见一行七人入厅,也不起身,倒是云飞扬主动拱手笑道:“四哥,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如此阵仗?” 霍祥云铁青着脸沉声道:“云飞扬,你犯了国法,而今已是朝廷钦犯,我们‘祥云堡’可是遵纪守法的正当合法帮会,绝不会与你辈同流合污,你们另谋高就去吧。” 熊东怖和彭怒都待发作,云端制止后道:“霍伯伯,事关全家老小生死,侄女等也不敢奢望贵堡容留,只是,当年贵堡被‘青城派’登门逼债,家父曾借过霍伯伯三千两银子,不知伯父大人可否退还一二,也好沿途不必乞食,我等不胜感激。” “祥云堡”的人都笑出声来,霍祥云更讥讽道:“贤侄女,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呢?谁见我借你家银子了?有借据吗?我也说你爹借了我三千两银子,如何?今日可是有得还我?” 熊东怖怒声叱道:“姓霍的,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霍祥云脸色一拉,横着眼喝道:“放肆!”两厢的堡丁同时抄起了武器,怒目相视,火把猎猎晃动,就像一条条乱腾的火蛇。 身后的“铁口神算”诸葛喜,压低声音对云飞扬道:“大龙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云飞扬长揖倒地,带领大家转头要走。 刚一出大厅,身后有人追出来喊道:“诸位请留步。” 云飞扬缓缓回身,只见追出来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燕额虎头的少年,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虽然也是穿着“祥云堡”堡丁的服色,但相貌堂堂,很有着一股气宇轩昂的威势。 云端依稀记着这个少年是坐在大厅上一群人末座的,应该在“祥云堡”里有一定的地位,当下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你是追出来看我们父女的笑话吗?” 少年微窘之后,坦诚抱拳道:“夜深路险,危机四伏,各位人地两疏,就让在下陪你们走最后一段荒山路。” 云飞扬打量着少年,道:“小兄弟,现在我们麻烦缠身,你可要前后考虑清楚,为我们带路,会惹祸上身的。” 少年朗然道:“男儿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晚辈决意已定,福祸生死自有自己承当。” 云飞扬眼睛里流露出激赏的亮色,仿佛看到了年轻时节的自己,不由得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安东野。” ----安东野原是“祥云堡”堡主霍祥云的外孙,因为是霍家小姐霍小云与江湖巨匪“孤狼”安十三私通所生,加之父母双双早逝,霍祥云这个外公极不待见安东野这个“便宜”外孙,呼来喝去,待遇地位有时尚且不如堡里霍嚯嚯等低级的下人。 安东野早就对云飞扬与“大风堂”群豪杀富济贫、锄强扶弱的侠义钦佩神往已久,今日见群雄落难,外公袖手,更是去意已决。他唯恐生性多变的外公改变主意为难“大风堂”等人,他立刻带着七人抄小路离开“祥云堡”范围,直接投宿“奔雷赌坊”。 他们到了屈奔雷的赌坊,却遭受到了比“祥云堡”还不堪的耻辱和冷落。 孟东堂一报传了名字,屈六爷立刻跟他们亲自会了面---- 手里拎着两柄开山巨斧。 在屈六爷山包般的身后,是一群不下百余人,刀出鞘、箭上弦的赌坊保镖、荷官、伙计,屈奔雷手抄双斧,更是一副出来缉拿江洋大盗的阵势,生怕是给强盗土匪抢进屋。 见了这场面,云飞扬胸中已然明了,苦笑道:“叨扰兄弟了,告辞。”准备转身而走。 “横刀立马”彭怒忍无可忍,便不再忍,他戟指骂道:“姓雷的,当日巨匪元十三兄弟霸占你的赌坊,凌辱你的妻女,若不是我们‘大风堂’替你出头逐走恶客,你屈老六能有今日?” 云飞扬截口道:“小怒,别说了,说也无益,走!” “给老子站住!”屈奔雷虎吼一声,用斧点指:“要不是因为你们‘大风堂’旧日对我有恩,今天六爷我一斧头砍下你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颗狗头去官府领赏,还不快滚!” 云飞扬不想启衅,他不想横生枝节,他再也不讲话,他下令谁也不许说话,他只是带着大家冷静地退走。 一行七人,在少年安东野的引领下,极其凶险的避开三路官军部队、六队江湖人马的前堵后截。生于斯,长于斯的少年,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如指掌,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猎人,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和独具异秉的危险意识,一次又一次的带着大家险之又险的跳出敌人的陷阱和仇家的埋伏圈。 七日之后,一行八人逃到了“落日牧场”,这是他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后的生机。 “日月星云风雷电”七连环的老大,“关洛七雄”的大哥,“落日牧场”场主“落日神剑”司徒落日一向重情重义,而且早年司徒家因涉嫌向契丹人贩售军马,被官府追剿,云飞扬曾给予司徒落日大力保护,助他摆脱官司,重振家业。 云飞扬对他的女儿弟子这样说:“司徒大哥是位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之人,断然不会如霍、屈二人那般翻脸不认人。” 果然,司徒落日一见云飞扬一行人风霜透染而来,他热气扑面的地迎过去。 司徒落日热切地呼唤着每一人的名字,他热烈地拥抱着每一个人的身体,他热情的将历经劫难的一行人让进客厅,他热火朝天地吩咐屈就牧场总管的七弟“闪电剑”丁卞、立刻马上快马加鞭地为他们连夜买来酒菜供他们饱餐。 他吹胡子瞪眼地埋怨云飞扬:“老五啊,怎么现在才来找老哥哥呢?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啦?” 他语重心长地安慰云端:“贤侄女,不怕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风旗’永远屹立不倒!” 他怕着胸脯地放话孟东堂、熊东怖:“你们帮过我,我这次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须帮你们讨回个公道!” 他斟茶倒水地招呼诸葛喜、彭怒、梁哀、何乐:“兄弟们一路都辛苦了,我等你们好久了呢。” 这些都是司徒落日掏心挖肺、披肝沥胆的话。 云飞扬将头猛点,暗自欣慰:“幸好我还有司徒大哥这位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若是都如另外那四个兄弟那般薄情寡义,真真是让人心寒至极了。” 他感叹未尽,那个叫“安东野”的朴实少年,忽然出手,如同一头乳虎般,一出手就出其不意的制住了笑容满脸的司徒落日。 云飞扬怒斥:“东野!你做什么?!” 安东野两耳在动,一面倾听大厅外的动静,一面临危不乱的道:“我们被老狐狸出卖了!丁卞报了官,外面埋伏了人……至少五百七十人,其中一股步伐整齐一致,有甲叶响……是官军!有两个是武功好手……被包围了……四十步远……十步……来了!杀----” 云飞扬父女师徒七人立即突围! 最先涌到的是“关洛七雄”排名最末的“闪电剑”丁卞,他带着“落日牧场”的马夫和“飞电一族”的门徒一拥而上,眼见老大司徒落日被神勇天降的安东野擒住,投鼠忌器,却不敢轻举妄动。 云飞扬挟持着人质,在刀山枪林中间相互背对着背,手中紧握兵器,小心翼翼的往外移动。 大批官军从远处喊杀着扑过来,云飞扬忿恨地质问司徒落日:“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 司徒落日看了一眼远处被官兵刀枪架住的妻儿老小,无言苦笑。 循着拜兄的目光望过去,云飞扬看到了哀告的大嫂董氏,看到了哭号的小侄子司徒白马,他重重的一跺脚,恨声道:“东野,放他走!” 熊东怖不甘的道:“师父,您就这么放过这个伪君子?!” 云飞扬斩钉截铁的道:“‘司徒’家只他一人对我不住,我不能害了他一家老幼十五口,官兵如狼似虎,我们杀了司徒,他家中老小,也活不成了。” 安东野将司徒落日单手举起,振臂掷向“闪电剑”丁卞等人,云飞扬趁乱率领同伴往外冲杀。 围捕的官军是“三手将军”冷寒鸦手下两个虞侯率领的禁军,有两百多人,冷寒鸦主力还未来得及赶到;云飞扬八人在他们未布置好前,全力发起冲击,终于是硬生生的突出重围。 ----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横刀立马”彭怒和“捕风捉影”梁哀都挂了彩,敢打敢拼的彭怒伤的尤重,他身中十七刀,几乎丢了半条命。 第三章 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此时,天光大亮。 崎岖不平的山坡尽头,一群群面黄肌瘦、携老扶幼的逃荒难民,在朝晖下步履蹒跚地结队上来。 那些瘦骨嶙嶙、衣不蔽体的逃难百姓,不时有人饿倒在队伍里,就不再起来;后面的人冷漠麻木的自倒地的人身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这条路有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黄泉路。 很多人倒毙在这条“黄泉路”上,还没有倒下、还有些许力气的男女,在挖路边的草根、剥道旁的树皮果腹。云端看见一个衣服破烂、皮黄骨耸,满脸流能恶疮的小乞丐,趴在地上吃东西,她走近一看,才知道小乞丐在捧着一堆粪便,吃得吧嗒作响,吃得满颊尽是。 ----或许是他太饿了。 云端忍不住弯下腰,扶住安东野呕吐。 安东野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正在盯着小乞丐看。 那是一个十三、四少年乞丐,身材消瘦单薄,长发乱蓬蓬的,血脓满脸,他一边颤颤悠悠,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边不停地咳嗽哀求道:“好心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给口吃的吧……” 云端只看了一眼,就心生怜悯,满是同情的吩咐“有所不为”何乐:“小乐,把我们吃的分给他。” 何乐不是很乐意的面带难色道:“大小姐,我们也就剩下两张薄饼了……” 云端伸手将何乐手里的包袱拿过来,就要上前救济那少年乞丐,忽然就听安东野问那少年:“屎好吃吗?” 少年乞丐咧嘴笑,咳道:“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安东野口中说:“好。”然后他飞扑过去,按倒了那少年乞丐,去抢夺他手里那捧屎。 那少年乞丐用力挣扎踢打,安东野一双手臂像铁箍般抱住他,就是不撒手。 两个人在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心跳和呼吸的距离,闪电般一攻一避,指来掌往,一路扭打滚下山坡。 就为了一坨屎。 “那个小乞丐很有些可疑,像个练架子。”诸葛喜是老江湖,追随大龙头最久,筹谋划策,卜算绘图,排兵布阵,不做第二人想,老爷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老道,阅人无数。 “我觉着那个安东野更可疑,霍祥云那狗贼的外孙,如何会好心肠的帮助我们?”彭怒是大龙头的“影子”保镖,忠心耿耿,嫉恶如仇,勇于拼命,懒于动脑,是“大风堂”的第一悍将。 “安东野莫不是姓霍的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找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梁哀乃“太平庄”名宿“风紧扯呼”梁跑跑的高足,云飞扬少年时曾拜在梁跑跑之母“溜之大吉”梁炒炒门下学艺,算起来梁哀是云飞扬的师侄辈,轻功一流,却一直是霉运当头,万事难成。 “安东野这小子路数不正,我们还是防着他些好。”何乐的父亲“有所为”何不为原是云飞扬的老部下,早年贪图富贵,卖主求荣,将云飞扬首告官府下入大牢,云飞扬出狱后当众杀死叛徒何不为,却又以德报怨,将他身后留下的遗腹子何乐收为养子,视为亲生;何乐天生乐天派,精于幻术,是个人才。 “你们太多虑了,安东野一直是帮着我们的,如果这些天不是他带着我们和官军周旋,我们而今的处境就更艰险了。”孟东堂开镖局起家,是大龙头的开门大弟子,为人处事稳重老练,能容善忍,顾全大局,有将帅之风。 “毕竟安东野不是我们一路的人,还是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熊东怖杀猪屠户出身,性情狂暴,作风彪悍,手段凶残,行事霸道,两军对垒从不留残敌更不留余地。 六个人最后都望定大龙头,等待云飞扬的意见。 云飞扬既未同意,亦未不同意,他只说了四个字:“且行且看。” ----大风旗下有很多的能人异士,供大龙头驱使调度,云飞扬眼前的这六个人,更是能人中的能人,异士中的异士。身为十万之众的领袖,大龙头所需要做的,就是听取整合身边这些精英高手的意见,再做出正确的判断,提出正规的方略。 云飞扬这样说,其余六人就不再有意见。 他们一向以大龙头马首是瞻。 刀山火海,枪林箭雨,水深火热,龙潭虎穴,只要大龙头一句话,他们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百折不挠,更百死不悔! 云飞扬就是有这种领袖气质,龙头气势! 很快,被大家议论的核心人物安东野灰头土脸的一个人回到了坡顶,他的脸上有滚动中尖石和树枝的刮痕,衣服也划破了好多道,身上和手上都是黄色的泥和白色的土。 坡下那个乞丐少年从地下爬起,回身深深、森森,狠狠、恨恨地看了坡上一眼,转身投入逃难的人群。 狼狈登顶的安东野,看着云端傻笑,就像一个在外面打架做错事回来面对大姐姐等待责罚的大孩子,傻气的有些可爱,可爱的有些傻气。 在同门议论中一直保持缄默的云端姑娘,很快用激烈的动作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狠狠地打了安东野一个耳光,响亮的脆声过后,安东野脏兮兮的脸上,顿时多了五道纤细的红印。 余气未消、余怒未平的云端姑娘,随即以激动的话语表示了她的看法:“连一个可怜的小乞丐都欺负,恃强凌弱,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安东野捂着红肿的脸,尴尬地笑着。 孟东堂安慰的怕打安东野肩膀拍了又拍,熊东怖习惯性的摸着鼻尖摸了又摸,诸葛喜抖着胡子抖了又抖,彭怒满怀敌意的哼了又哼,梁哀唉声叹气的叹了又叹,何乐幸灾乐祸的笑了又笑。 安东野将众人表情举止尽收眼底,然后去面对大龙头,他只说了一句话:“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云端闻言,光火的道:“那只是一个饿的连粪便都吃的可怜孩子!” 安东野镇静的道:“他不可怜,那个孩子很危险,他也不是乞丐,虽然他全身破烂,满体泥垢,掩饰的很好,但他却漏掉了一件事----”稍顿,他好似有些后怕的道:“他的咳很有规律和节奏,应该是炼气时出了岔子留下的后遗症。一个普通的乞丐,怎么会有气功功底呢?” 云端微微恍然,却犹自不服的道:“‘丐帮’弟子也有很多炼气士,你又有何解释?” 就在这时,一条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奔向少年乞丐丢在坡下的那坨屎,它的嘴巴和前爪刚一接触到那坨脏东西,它的嘴和腿都烂掉了,然后整个身子都烂掉了,而后整条狗都烂掉了。 野狗最后化成了一滩黄水。 众人面面相觑,可想而知,如果当时让那个乞丐少年和他那有毒的屎成功接近大龙头,后果会有多可怕? 安东野惊悸犹存的道:“他也决然不是‘丐帮’的弟子,年纪如此之轻,就有不惜吃屎掩饰身份、以求近距离狙杀‘大龙头’的容忍和胆色,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 “大龙头”云飞扬神光聚拢,问道:“这个人是谁?” 安东野长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凉城客栈’冷北城。” 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 冷北城,这个名字才崛起江湖不到一年;而就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里,这个名字已经家喻户晓、如雷贯耳。 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在这大半年里,连续杀了三个人。 凡是跑江湖的,哪有刀头不染血的?休说杀三个人,就是杀三十个人、杀三百个人,也再正常不过。 这个人杀人记录,看上去也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冷北城杀得这三个人,不是普普通通的阿猫阿狗、也非平平常常的张三李四。 ----那是三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冷北城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始被世人所知,是在去岁将近年关,他深潜在酷寒无比的“黑龙江”冰层水底十个时辰,一举击杀“血河龙王”申屠鳌; 就在整座江湖都被“申屠龙王被一无名小卒刺死”这一消息惊骇得像炸了锅之时,“吐鲁番”又传来惊天新闻,冷北城埋身于热得可以烤熟鸡蛋的大沙漠沙丘下三天两夜,成功杀死必经路过的“吐鲁番”大酋莫山嘿咻! 而就在两个月前的今夏,冷北城再出惊人之举! 他化装成仆人混进“逍遥山庄”,躲藏在茅房粪坑里的夹板下,忍受半个多月的蚊虫叮咬和腥臭气味,最终觑准千载难逢的时机,将正在如厕的“逍遥王”李逍遥一剑穿心。 三个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三个名震四海的江湖巨霸,就这样被各自的仇家,花费天价酬金雇佣的少年杀手冷北城一一除名。 冷北城只接受千两黄金以上的任务,他只杀有名气、有实力的大人物。 而“大风起兮”云飞扬,就是他下手的第四个目标。 蔡京绝对出得起千两黄金的价位,云飞扬也足够有名气和实力。 所以,云飞扬与门徒们马上有了决定---- 走! 快走!! 走得越快越好!!! 冷北城这次行刺被安东野识破阻挠,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的第二次刺杀行动立刻会接踵而来。 以“血河龙王”实力之强悍、“吐鲁番”大沙漠环境之恶劣、“逍遥山庄”守卫之森严,尚且不能阻挡冷北城这天才少年杀手的疯狂,更何况“大风堂”这一干“惊弓之鸟”? 只是,冷北城的下一次出手,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 没有人知道。 一切,都是危险的未知…… 第四章 山鬼庙 云飞扬大手一挥,喝道:“走!” “走”的意思,就是“逃”,一行八人越走越快,越逃越远。 他们一口气逃走到了“山鬼庙”,一座不供奉山神,只祭拜山鬼的破庙。 破庙破得不能再破,就如现在大家的心情,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云飞扬独自立在山风里对月浩叹,意气显得有些消沉。遍体鳞伤的“横刀立马”彭怒依旧身板挺得笔直,寸步不离的守卫着大龙头,尤其在冷北城出现后,这位忠直悍勇的刀客,更是如影随行、衣不解带的护卫着主人,不肯有丝毫的松懈和怠慢。 孟东堂与熊东怖在远处旗杆下的夜色里,好似在轻声争吵着什么;“铁口神算”诸葛喜和“捕风捉影”梁哀围在火堆边,上了年纪的闭目养神,岁数不大的唉声叹气。 年轻好动的“有所不为”何乐,出去走了一圈,兴奋的拎了一只山野鸡回来,就着火光屠宰、拔毛、清洗、烘烤,不一时,鸡肉的香味就传到了背靠着山鬼泥塑的安东野鼻孔里。 何乐兴奋的招呼养父和两位师兄过去吃东西,今晚的何乐格外显得兴奋,还有一点点小得意。 肚子“咕噜”地一声响,安东野咽了下口水,虽然已经几乎两天没吃东西了,他还是没过去,对方等人流露出的敌意和疏远,让他不得不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 云端姑娘走过来,手里拿着根鸡腿,递给他道:“白天的事,是姐姐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的年纪其实与安东野相仿佛,只大了一、两岁,她对这有勇有谋的青年人其实很有好感。 安东野也觉得云端是个美丽而美好的女子,美丽已不容易,何况人还很美好。 安东野浓眉一剔,突然道:“我想拜大龙头为师,与你们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听到这句话,云端姑娘笑了,笑的很温善。 那是一种看见小兔子、小乌龟、小鹦鹉似的那种笑容。 “好,找机会姐姐帮你和爹爹说去。”她说。 云端竭力装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整个人在月色下、火光里和安东野的眼中,显得非常非常的白皙而秀气、多愁而善感、慵懒而美丽。 安东野一直看着面前这位姑娘,毫不避讳,也不掩饰,他的眼睛里纯纯净净,纯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云端姑娘虽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她还是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她低首摆弄衣角嗔道:“东东你个小呆头鹅,不要再看了,爹爹和师兄弟们在一边看着呢……” 安东野果然不再看,而是直接抱住了云端,向山鬼泥塑脚下的杂草堆上滚过去。 一下子,云端姑娘脸儿飞红,她低叱一声,滚动中一指戳向安东野这个胆大妄为的“无礼之徒”! 不远处的师徒几人都自篝火旁闻声惊起,熊东怖更怒吼着抄刀奔将过来。 安东野硬生生受了云端姑娘一指,发出一声闷哼的同时,神情痛苦的他左手将云端揽腰抱到自己身后,右手迎空一抓,“嗖”地抓住了一枚凌空飞至的“流星锤”。 ----这一枚“流星锤”原是射向云端姑娘背门的,现在已落到安东野的掌中。 “天外流星!”云飞扬一看到那暗器,便勃然作色道:“董三哥既已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一人怒道:“云老五,我本想先击杀了你的宝贝女儿、让你心浮意乱,再将你一举成擒,献给相爷,想不到被霍老四家这野种坏了老子的好事!” 来人已经现身。 狼腰猿臂,豹头狐眼,白净的面皮上,明显的散布着几颗又黑又亮的麻子,人看上去还算有些英豪气势。 ----“关洛七雄”之三,董流星。 云端姑娘忿然回过身来了,给月色一映,美的如一盆怒放的昙花。 董流星看的清楚,阴阴地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贤侄女出落得越发招男人喜爱了,哈哈哈……” 云飞扬怒道:“董三哥,你家小女儿红绫满月未几,大家都是做父亲的,可要口下留德啊!” 董流星讪讪而笑:“迟早是要押去‘菜市口’凌迟处死的,侄女儿仙女一般的人儿,还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先便宜了自家人,让我这个伯伯拔个头筹……” “无耻之尤!”熊东怖虎吼一声,作势欲扑。 安东野连忙急声道:“这有我顶着,大家保护大龙头先走!” 云飞扬不放心的道:“董流星武功高强,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安东野疾道:“董流星既然找上来了,他手下的十三护院‘流星十三剑’恐怕也会马上就到,大局为重,你们先撤!” 云飞扬深深望了安东野一眼,抱拳道:“我们‘毒目桥’会合!” 云端姑娘犹恋恋不舍,云飞扬抓了她的皓腕就往外闯。 “想走?!”董流星断喝一声,两手一合一开,二百七十六颗“飞星石”疾啸急射云飞扬父女等人的背后。 安东野大喝半声,双掌一开一合,汇聚成一张罡气内劲密织的无形壁网,将二百七十六颗“飞星石”在半空尽皆凝结拦截,一颗不落地给抓在那双厚实的巨掌中。 董流星厉笑着长身而起,掌剑齐施,一轮抢攻! 安东野利啸着飞身而迎,拳脚并用,一阵急挡! “山鬼庙”脊瓦之上,半弯残月之下,两条人影兔起鹘落,进行着殊死决斗…… 云飞扬率领着女儿门徒向西疾退,他们奔“毒目桥”急撤,那里是天崭栈道,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坚持到那里,就能暂时先稳住阵脚。 女儿云端边退边忧心忡忡:“不知道东东能否安全的退下来……” 父亲云飞扬即撤即浩叹连连:“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当年王荆公在位时,我云飞扬何等的风云?我们‘大风堂’何等的风光?‘大风旗’所至,连官府衙门、军队辕营也争相奉承阿谀,一呼百应!如今却好,荆公失势下野,奸佞当权,我们就成了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云端忧心未解,云风飞扬浩叹未尽,敌人的埋伏已起。 猝然而起! 当时“捕风捉影”梁哀走在最后,他忽然觉着心绪不宁,他一向小心翼翼。 “横刀立马”彭怒停下脚步扭头等他,取笑道:“东张西望地有啥好看的?你这个人就喜欢捕风捉影、疑神疑鬼的!” “捕风捉影”是江湖朋友公送梁哀的诨号,他还真有个胞弟叫“疑神疑鬼”梁叹,也是“大风堂”的好手,在“汴京”城外与“三手将军”冷寒鸦的禁军一战中被打散了,现在也不知藏匿去了哪里,流落到了何处。 诸葛喜急忙拔了几根艾草,心慌意乱的蹲下身来卜算。 一看卦象,诸葛喜大吃一惊:“大凶之卦!不好!恐有埋伏……” 诸葛喜话未说完,四周高没头顶的草丛里,至少有二百二十二件暗器向他,还有八百八十八件暗器打向其他的同伴。 云飞扬最先警觉,他立刻发出啸声示警---- 他身边的两大高足和四大高手当即作出反应,都在遭暗算的刹那抽出兵器,站定阵势。 六个人,一左一右,前后各二,六人背背相对,死死围护住了中枢的云飞扬父女。 伏兵的暗器多而快,密而集。 “捕风捉影”梁哀全身颤栗,他已受伤,他兀自生挺着、硬撑着,与彭怒并肩而立,匡护着大龙头的后路。 敌人这一千一百件暗器,有一千件是梁哀一个人拨落打掉的。 剩下的一百件,几乎都射中他的身上。 因为他最先预感到危机,心里早有防备;更因为他是“太平庄”梁家的子弟,他的轻功一流。 所以他为同门接下了大多数的暗器。 所以他也中了最多的暗器。 梁哀虽然也很害怕,但他没退缩。也并不是每个“梁家”的人,都如“神州八骏”里的“飞天公子”梁贱贱那般贪生怕死。 梁哀终然胆小如鼠,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和兄弟间的义气。自从进了“大风堂”、跟了“大龙头”,梁衰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面叱咤风云、永远屹立不倒的“大风旗”。 他拼得捱上上百件暗器,为同伴赢取了布阵的宝贵时间。 现在,阵势已成,梁哀已伤。 重伤。 他还没来得及哼一声,敌群已潮水般拥了上来,草丛间满眼跟着人影飞掠的剑光,草木皆兵。 梁哀哼也不哼就迎了上去,带着“捕风矛”,带着“捉影盾”,带着满身暗器满身的伤。 他一矛一盾,他一下子至少刺倒、砸歪了三十名敌人。 然而,想把他刺倒、砸歪的敌人又冲过来三百多号,而且个个都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江湖好手! 就在梁哀快支撑不住的同时,更多的敌人扑向“大风堂”阵势的核心“大龙头”云飞扬。负责左路防守的“铁口神算”诸葛喜一面苦斗,一面大叫:“大龙头,敌人每次都能及时找到我们,我们每一步都步步惊魂,您就不觉着事有蹊跷吗?” 云飞扬挥掌为女儿云端拍落三支“梅花镖”和五枚“飞羽石”,闻声猛然觉醒,心头不禁狂呼:“难道我们中间出了内奸?!” 第五章 毒目桥 就在“捕风捉影”梁哀眼见支撑不住闭目待死的那一刻,他瞥见“横刀立马”彭怒和他的“五虎断门刀”舍命的扑过来。 殿尾的梁哀已伤重,是彭怒一面斩杀追兵,一面扶持着他断后。 两个人的任务是抵挡住潮水般杀将过来的敌人,让大龙头有足够的时间逃往“毒目桥”。 他们一面力战退敌,一面还在相互鼓励对方: “梁子,你要撑住!你还要去找你弟弟呢!” “小怒,我怕是不行了,我喝不到你和七七姑娘的喜酒了……”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我儿子的满月酒都少不了你那份……当心左边!” “……” “以前我经常笑话你胆子小,是我彭怒瞎了狗眼!梁子,你……梁子?!” 彭怒此时才发现他挽扶的梁哀已然命殁气绝,他百忙中抹了一把英雄泪,将同伴的尸体紧紧背在身后,狂嚎出刀,势如疯虎,独战千军万马,在枪林箭雨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彭怒满身浴血,一步三摇的赶到“毒目桥”时,云端姑娘正为诸葛喜包扎伤口,交手只不过片刻,敌军已死伤七十九人。但“大风堂”除云端姑娘外,人人带伤,诸葛喜伤势犹重。 孟东堂和熊东怖一鞭一刀死死苦守桥口,他们面对的是数以百计、争先恐后的江湖好手。 云飞扬远远看见带动一股人流边杀边退、背着战友遗体百战归来的彭怒,他狂吼一声:“救人!”手中“大风旗”一下子已卷倒六人。何乐迟疑了一下,跟着补上养父留下的位置,挥棒力博,接下漏过来的四人。 乱战中,彭怒只觉有人欺近自己,久战重伤之下,他已意识模糊不清,迎面就向来人一刀砍去---- 刀至半空,手腕被来人牢牢抓住喝道:“小怒,是我!” 彭怒看清来人是大龙头,一口气终于卸下来,戚笑道:“大龙头,我把梁子兄弟给您带回来了……” 一口气没上来,彭怒连带着背上梁哀的尸身一起,仰面缓缓倒下---- “梁子----” “小怒----” 云飞扬悲声未绝,突然,“毒目桥”吊桥底下翻上来一道人影! 这道肥胖的人影奇快无比,竟还浑身闪着异光,此人手执圆月形状弯刀,一刀斫中云飞扬! 云飞扬肋下喷出一道血泉,他恨恨的瞪视着偷袭者,恨恨的道:“胖半月,你好卑鄙!” 白白胖胖的“半月坛”坛主胖半月,笑嘻嘻的道:“老五,你不会还痴心妄想着安东野来救你吧?恐怕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呢!” 云端芳心一颤,不由自主的看向“山鬼庙”那黑沉沉的方向---- ----安东野正在自保,犹在力保。 董流星越战越勇,越斗越猛,他已经感知到他手下的十三大护院“流星十三剑”就在附近,随时都有可能赶来支援。 安东野越斗越险,越战越凶,他业已感觉到有十数个武功高绝的人物正在向“山鬼庙”迫近,一旦董流星的精锐剑手赶到,自己想要脱身已是千难万难! ----咦?!好像哪里不对?怎么会多出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的气息似有若无,修为明显要比另外十三个人高出不知多少? 那么,第十四个人是谁? 董流星面上得意之色方展开,庙外就响起第一声闷哼! 董流星似乎感觉出情况有异,夜色里第二声短促窒息的叫声同时响起,骇人之极! 将流星锤舞出一个圆弧,迫退安东野的三掌七腿,董流星大声示警:“十三剑小心,你们中间混进了杀手!” 然而,他的警告实在是太迟了,短而急促的沉闷惨叫,接二连三的传进耳鼓,然后就没有了声息,庙外恢复一片死寂,只有虫鸣蛙叫。 董流星再也顾不上趁机夺门而出消失不见的安东野,他飞身掠出庙外,只见“流星十三剑”横七竖八的躺在月亮地里,血染胸衣,尽皆是被人一剑穿心致死,每个人的脸上,尚残存着不可置信的惊恐表情? “是谁?出来----”董流星链锤飞出,将庙前的一块下马石凌空击得粉碎,歇斯底里漫无目的的吼叫着。 偷袭者显然一击得手后便即遁走,丝毫没有和董三爷照面的想法和意思。 “流星十三剑”身手不弱,能在消无声息间袭杀一十三人,此人武功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此人是谁? “毒目桥”,杀意正酣,杀气正浓。 一场山雨转瞬将至,大批大批的敌人似乎也在重新调配、整合、布置中。 空气里散发着暴风雨前的沉闷,云飞扬手拄“大风旗”,屹立在桥头,向身后的五人道:“你们听好,我现在以‘大风堂’第一代大龙头的身份,命令你们,马上南撤,设法去找太常少卿李纲李大人,为我们‘大风堂’翻案昭雪,这里有我,你们马上走!” 云端、孟东堂、熊东怖、诸葛喜、何乐异口同声的立时发出抗议! “这是命令!”云飞扬决然而然的道:“梁子和小怒都已经壮烈牺牲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要为‘大风堂’留下你们这些种子,奸佞一日不除,外虏一日未灭,‘大风旗’就永远不能倒!” “说得好!” 话到人到,一人冲了过来,像一匹不知疲倦的奔马。 “安东野!”熊东怖上前一手抓住来人的胸衣,一手执刀架住他的后颈,怒道:“你还敢来?你这个奸细!” 安东野只把眼睛看向同样投来关切目光的云端,沉静的道:“熊二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孟东堂恼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装蒜?如果不是你这个外人给官军通风报信,这些狗贼怎么可能每一步都抢在我们前头埋伏?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贼,今日我们就要为梁子和小怒报仇!” 安东野一怔:“梁大哥和彭大哥他们……” 何乐举棒就砸向安东野“天灵盖”,嘴里不耐烦的骂道:“还和这小贼废什么话啊?” “呛啷”一声,云端横剑架住何乐的铁棒,嘶声道:“我不相信东东会出卖我们!他绝不会是奸细!” 熊东怖怒不可遏地道:“大师姐,你到现在还帮着这个叛徒说好话?奸细不是他还会是谁?难道是大师兄?是我熊老二?是喜叔?是乐少爷?是……” 说到这里,熊东怖突然停住话头,与众人一起将狐疑的目光看向何乐---- “有所不为”何乐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地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分明是安东……” 他话没说完,距离他最近的“铁口神算”诸葛喜陡地一指点下何乐的眼睛,何乐下意识的歪头躲过,诸葛喜顺势将他身上的布搭夺过,就手一抖,两锭金灿灿的金元宝当即滚落在草丛里。 何乐一张俊脸先白后青,再转灰败之色,想要去拾回那滚到云飞扬脚前的金锭子,最后还是战战兢兢的直起了腰。 “乐少爷好富贵啊。”身后的诸葛喜冷笑。 “难怪在‘山鬼庙’那晚我觉着你有些反常,原来你把大龙头出卖给了‘三手将军’,哼!”身左的孟东堂哼笑。 “也难怪我们一路拼杀过来,大家都是七伤八痛,唯独你受伤最轻?!”身右的熊东怖怒笑。 “刚才若不是我拦得及时,恐怕你就当真要让东东背这黑锅而杀人灭口了吧?”身前护着安东野的云端姑娘鄙笑。 何乐只能苦笑,他已被同伴包围,他将乞活的目光投向圈外那微微颤抖的伟岸背影,可怜兮兮的道:“爹爹,我只有十九岁,我不想陪着你们这些朝廷钦犯一起死啊!我还年轻啊!” 云飞扬悲愤欲绝地颤声道:“小怒今年二月才过完十七岁生日,他比你还要年轻。” 老人的手掌已然缓缓举起---- 何乐垂死挣扎的叫道:“大龙头,我家里还有个小妹需要我去照顾啊!” 云飞扬伤痛欲死地厉声道:“难道梁子就没有弟弟要抚养吗?!” 老人霍然回身,杀气满脸---- 何乐满眼惊恐地一步步后退,忽然他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理直气壮的道:“十八年前,你已经亲手杀了我爹,今天,你连我也不放过吗??” 老人高高举起的手掌,陡地顿在半空,说什么再也落不下来。 云飞扬老眼含泪:“你们父子两代有负于我,当年我杀你父,并非为报私仇,而是‘大风堂’帮规凛然,违背不得;我赐予你绰号‘有所不为’,就是要让你每日自省,切勿误入歧途,不料你这逆子,不吸取你父的前车之鉴,又来重蹈覆辙,老夫心痛啊!” 何乐见事有转机,忙不迭乎的道:“放过我吧!您老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小命,孩儿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大龙头……” “罢!罢!罢!”云飞扬大手一摆,痛心疾首的道:“你马上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老夫看到你!” 大龙头一说“滚”,何乐立刻就“滚”。 他真的是“滚”了出去,一路滚了出去。 熊东怖心有不甘的道:“师父,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然后他就听见雨雾里何乐,迎面被一枝横空掠至的“方天画戟”贯胸穿过,生生钉在地上,临死前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绝望惨嚎! 杀意的雨丝,密密麻麻斜布天地间。 行雷闪电,大雨滂沱中,一队铁甲骑军簇拥着一个人,策马自江湖群豪队伍中,排着整齐肃杀的阵势,狂卷而来。 那人穿黑色盔甲,红色披肩,战马神骏,但他却不是骑在马上,而是站立在马背上的。 安东野沉声道:“‘三手将军’冷寒鸦到了!” 第六章 小坏蛋和老蠢蛋 “大风堂”群豪已经被团团包围。 包围他们的敌人,除了蔡京九大爱将之一“三手将军”冷寒鸦麾下的二千铁甲禁军,还有司徒落日“落日牧场”的庄客、胖半月“半月坛”的弟子、董流星“流星花园”的护院、霍祥云“祥云堡”的堡丁、屈奔雷“奔雷赌坊”的伙计、“飞电一族”丁卞的族人,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三千人将“大风堂”六人围得风雨不透,困得插翅难飞。 云飞扬等六人,并没有飞。 他们迎过去。 他们以六人之力,从容不迫,视死如归的反迎上去。 云飞扬握住了云端的手。 云端抓住了安东野的手。 安东野捉住了孟东堂的手。 孟东堂执住了熊东怖的手。 熊东怖把住了诸葛喜的手。 在风中,在雨中,在风雨中,六个人,手挽手,肩并肩,一字横行,齐心协力的迎上数百倍于己的敌人! 风是冷地,雨是冷的,可他们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 “三手将军”冷寒鸦探手抽回掷穿何乐的铁戟,声如寒铁地立在马鞍桥上道:“云大龙头,本大将军已替你清理门户,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本官进京请罪?!” 云飞扬将“大风旗”一震,怒道:“敢问三将军,云某何罪之有?” 冷寒鸦冷笑道:“蔡大人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本官只管奉命拿人!” 云飞扬大笑道:“想我云飞扬,九岁读经史,十三岁投军,在杨文广将军帐下任斥候首领,戍边西北,屡建军功,曾得荆国公王安石飞传嘉相勉。 而后朝廷走马换将,任命毫不知兵、只知奉迎的监宦童贯统军,贪功冒进,以致征西大军被‘西夏’赫连铁树大败,尽遭屠戮,十万边民,百不剩一。事后童贯推诿责任,污蔑云某通敌而致军败,云某被迫离开军队,远走‘关东’,创立‘大风堂’,收拢旧部,在内劫富济贫,锄强扶弱,对外抵御边寇,保民安境,好生兴旺。 哪料好景不长,朝廷突兴‘朋党之争’,当朝大儒司马光等为的‘旧党’士大夫,大举贬谪原以王安石一系的‘新党’,到了司马逝世之后的‘旧党’首脑,生恐政敌报复之故,渐转转为大肆诬陷屠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其中蔡京投机得势,以新党的名义,尽斥‘旧党’,且竖“党人碑”,辱没‘旧党’党人。然而此贼骑墙卖奸,同时亦尽屠‘新党’正义之士。云某曾是王安石赏识之人,加上拥有十万武装,又处处与蔡京等祸国害民之贼作对,于是蔡京设局灭我‘大风堂’主力,更不惜用高官厚禄离间我‘关洛’兄弟,要将我‘大风旗’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三将军,云某人所说的,可句句是实情?!” 冷寒鸦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们是官,尔等是贼,官家拿贼,天经地义,你们死后去阎罗那里诉苦喊冤吧!” 他冷漠的一挥手,铁甲禁军“哄”地应了一声,举着着长枪大戟,冲向铁手。 安东野在铁甲禁军正要冲过来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件事。 一下子,他就冲到了“三手将军”冷寒鸦的坐骑之前。 冷寒鸦怒叱一声,方天画戟向他背后扎至。 安东野一矮身,钻到了马腹之下。 那匹枣红马似通人性般的,突然四蹄一缩,直向安东野猛踏下去。 安东野蓦然起身,一手托起马腹。 这刹那间,映入大家眼帘的竟是---- ----安东野单手托起战马,战马上,还有一个身穿黑铁甲肩披红披风的将军! 战马虽被托起,但冷寒鸦居然在马背上仍能站得稳稳的。安东野猛然断喝一声,掌穿马腹,抓住冷寒鸦足踝。 这时,数百名铁甲禁军已掩杀向安东野。 “关洛六雄”更是奋勇当先、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 其实他们醉翁之意不在救人,而是在“升官发财”。 ----他们知道像冷寒鸦这种“徒有其表”的“将军”之所以有兵有权,有钱有势,是因为攀附上蔡京之故,成了权蔡大人手下红人;他们若救了冷寒鸦,也等于当成了半个“红人”,他们之所以背弃兄弟之盟、共同对付云飞扬,就是想要在官场上有一天会大红大紫,眼下就是尽忠效力的表现良机。 单靠“六连环”,那只是在野微末的势力,要想壮大实力,就一定得有朝廷封诣不可。 ----云老五犯事被通缉后,六兄弟早已将“大风堂”摒除“七连环”之外,以免惹祸上身。 他们虽然也是“权力帮”的人,但毕竟只是“外围”的宾客,他们要进入内围枢密,就得要多花点心思、多立点使蔡京或蔡京眼下红人心欣悦然的功劳方可! 所以他们六兄弟都“义不容辞、刻不容缓、奋不顾身、悍不为死”地出手相救冷寒鸦。 ----就像救他们亲娘老子一般卖力。 安东野猛然大喝:“住手!” “关洛六雄”当然不会住手,他们继续往前冲。 安东野立刻后面加了一句:“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冷三将军。” “关洛六雄”马上就住手,也马上住脚,一步也不再上前。 因为他们都知道,“三手将军”冷寒鸦是蔡京在军中最信重的九位将领之一。谁敢再轻举妄动,万一冷寒鸦有何闪失,有谁抵得住蔡京的责罚降罪? 漫天风雨中,安东野单掌托马擒将,当头棒喝,犹如战神下凡,威风凛凛,睥睨千军万马,气吞山河。 云飞扬看着这个年轻人,像一把未老藏锐的旷世宝刀,乍遇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终于激起青年时期的壮志豪情:“好,有勇有谋,深藏不露,是个人才!待老夫伤养好了,必当要亲自称一称你小子的斤两。” 安东野看向风雨中的云端,眼睛闪着光,笑着道:“弟子也就百十来斤吧?还要恳请拜入大龙头门下多多学习呢。” 云飞扬豪声笑道:“好!这样的少年郎肯尊我一声‘师父’,可是求之不得呢!不骄不躁,这才是我选女婿的标准!入了我门墙,当心为师把这没人要的心肝宝贝女儿强行嫁给你哦!” 云端姑娘粉面当时绯红,安东野的脸也红了一阵。 孟东堂和熊东怖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们多了个师弟不要紧,要紧的是多了一个情敌。 云飞扬与安东野师徒高声说笑,豪语快话,谈笑自若,旁若无人,置生死于度外,视千军万马如无物。 冷寒鸦就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句话:“你怎么还不动手?” 这句突如其来、且莫名奇妙的话,是向距离他受制地点不远的一个军士发出的。 安东野立即把警觉的目光转向那军士,死死地盯住不放。 那军士戴着着红色缨盔,穿着黑色号坎,持着乌沉木长枪,与身近那些普通的铁甲禁军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普通的军士吸引,甚至他周围的同伴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杀气,慑得纷纷向四外步步倒退。 终于,那军士在风雨里,在万马丛中,缓缓抬起头来,露出帽盔深掩下一张年轻、英俊、冷酷的脸。 “小乞丐?!”云端率先叫出声。 安东野叹了口气,道:“冷北城,昨夜‘山鬼庙’承蒙你暗中出手助我脱困,我安东野欠你一个人情。” 冷北城削瘦的身子斜斜地立在风雨里,声音落寞的道:“‘黄泉路’上你有机会杀我的,你却放了我一马,我们两清了。” 两人相对而笑,惺惺相惜。 冷寒鸦怒骂道:“冷北城,你收了蔡大人一千两黄金的花红,还不动手杀了云飞扬?!” 冷北城年轻英俊的脸上一哂:“云大龙头,你可知否?我在‘黄泉路’和‘山鬼庙’两次放过你,是要偿还我欠你的两个天大的人情。” 云飞扬泰然道:“年轻人,你我今晚才勉强算是第二次见面,你本就不欠我的,就尽请动手好了。” 冷北城却肃然道:“我有个兄弟,叫‘三缸公子’温十七,因暗恋上‘岭南’一位美丽的苗家女子,百般不得近身,见她家人迷信,只好诡说‘符咒驱妖’之法,得以接近,并诓骗了她的清白身子。不料此事为‘正义山庄’获悉,发出‘歼恶令’要杀温十七,是大龙头亲自去面见‘智仁勇’三位庄主为他说项,言称‘温十七虽德行有亏,但爱那女子之心确凿无疑,罪不至死’,力劝‘正义山庄’撤销‘歼恶令’,我的兄弟才保住了性命。这是我欠你的第一个人情。” 云飞扬坦然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温十七是你的兄弟。” 冷北城微哂:“只怕是你不想提出来居功而已。你不知道温十七是我兄弟,也总会知道雷晓雅是荆内吧?” 云飞扬自然道:“我没有问过她个小妮子,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只是在‘惹猪林’见过一次面。” 冷北城再哂:“就是那一次见面,她在‘惹猪林’给江南‘霹雳堂’的高手围攻,你巧破‘五雷阵’,救了拙荆。” 云飞扬诚然道:“‘雷家’的二祖雷震天与四祖雷震霆分道扬镳之后,两宗的弟子族人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如同世仇,本不关我的事;但那次我恰巧撞见‘霹雳堂’五大高足雷爆仗、雷炮仗、雷爆竿、雷爆竹、雷编炮,埋设‘五雷阵’伏袭回娘家省亲的尊夫人,我看不过去,本来家族内斗,犯不着五个大男人拥计向一个小妇道人家下毒手,便出面架了梁,这也不算什么。” 冷北城哂笑:“这还不算什么!没有你,贱内就来不及为我生儿子了。” 冷寒鸦再次发出警告:“冷北城,你不会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就忤逆蔡大人的命令吧?” 冷北城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冷寒鸦一眼,自顾自的道:“云飞扬,你虽让你帮过我两次,但也得罪过我四次。九年前,在五台山‘清凉寺’,你是不是杀了一个外号‘拔萝卜,露意思’毕家锁的老人家?” 云飞扬想了想,面无愧色道:“死在我手下的巨奸大恶着实不少,原谅我不能一一尽记。但那年在‘山西’,我确杀了一个乱杀香客的疯癫老汉,不知是不是他?” 冷北城点头道:“便是他了。他是我‘凉城’父辈的家奴。” 云飞扬愕然。 冷北城又问:“七年前,你自‘山海关’入关,在‘黑虎山’又杀了一个人,叫‘相思铃’杜卤门,可有此事?” 云飞扬凛然道:“不错,这件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我本已饶过他一次,只怪他不知悔改。” 冷北城神色突然变得郑重的道:“杜师傅曾经指点过我功夫。” 云飞扬愣然。 冷北城再问:“五年前,你在‘秦淮河’之畔,杀了一名女孩儿,她姓雷,名丝袜,这事也该确实吧?” 云飞扬惨然道:“不知她又是尊驾什么贵亲?” 冷北城微咳道:“她原是我夫人晓雅未嫁前的贴身婢女。” 云飞扬哑然。 冷北城长舒了口气:“最后一件,‘铁剑门’的高手,名为‘路见不平’管不平,这个人----” 云飞扬马上喜然道:“我没杀这个人,他受伤被仇家‘下三滥’何家的高手‘快乐大笨鹰’何老师追杀,是我出手救了他……” 冷北城用指尖揉开皱到一出的眉头,露出小坏蛋似的招牌笑容:“还真是你这个老蠢蛋救的……我忘了告诉你,管不平是我的仇人,他一把火差点把我的‘凉城客栈’烧个精光。” ----云飞扬这时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个老蠢蛋,比蛋还蠢的老蠢蛋。 第七章 在风雨中说再会 云飞扬惨然失笑道:“事已至此,老夫一条残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好了。我的女儿和徒弟与‘大风旗’一案无关,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法外施恩,放他们一条生路,云某人感激不尽。” “关洛六雄”都笑了,笑的嚣张得意。 大家叫嚣的笑声,突然被冷北城的一句话打断:“谁杀你,我就杀谁!” 现场所有的人,都被冷北城这句突如其来、莫名所以的话惊奇得呆住了,惊得面面相觑,奇得不知所措。 冷北城边咳边道:“毕家锁虽是我父辈的家奴,但他真正的身份却是‘权力帮’安插在我们‘凉城’的杀手。那次,他在‘清凉寺’想要寻机除掉上香祈福的家父家母,是大龙头除此恶贼,救了我的双亲。” 云飞扬不言,安东野大声道:“这般卖主求荣之徒,杀的对!” 冷北城又道:“杜卤门也确实教过我本事,但此人为练就‘相思铃’邪功,八年前连夺了十六位黄花闺女的贞操,那次他在‘黑虎山’要打大龙头女儿云端姑娘的主意,你伤而饶之不杀,劝他改过自新;然而他怙恶不悛,到了‘山海关’县城,又要劫奸一名卖花村姑,你在后跟踪,见他不悔,方杀了他。” 云飞扬不语,安东野高声道:“这样奸邪淫恶之辈,杀的好!” 冷北城睨了云飞扬一眼,又道:“雷丝袜以前确曾是个好女孩儿,与拙荆晓雅情同姐妹,但后来不知怎么,居然背着我们夫妻做起了‘倒采花’的勾当,迷惑男童,吸取元阳,残杀甚众,被大龙头撞上了,当然也就性命不保了。” 云飞扬不言不语,安东野断声道:“这类卑鄙无耻之流,杀得痛快!” 冷北城换了个舒服些直立姿势,再道:“那‘路见不平’管不平不但不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至交好友。管大侠早年为民除害,将抢男霸女、为祸乡邻的‘下三滥’恶徒何老怪废掉武功,惹来其兄长‘快乐大笨鹰’何老师的追杀,我冒险收留了他;当时贱内正怀有五个月的身孕,管大侠为了不连累我们夫妇,当着‘何家’高手的面,与我翻脸,更假意要烧掉我的‘凉城客栈’,才让我们一家三口避免了一场劫难。说起来,北城还要多谢大龙头救我恩公一命呢!” 云飞扬抱拳拱手,还是不作声。 安东野陡喝道:“这等急公好义之士,救得应当!” 冷北城此时意兴阑珊地道:“我‘凉城’杀人,向来取财有道,从来只杀大奸大恶之人,我查过了大龙头你过去杀人的记录四十七起,全是为民除害,为国杀敌。如若向您这样的好人都要沉冤枉死,那么这个世道,还有什么正义和公道可言?” 冷寒鸦愤愤的道:“冷北城,得罪蔡大人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冷北城嘴角上扬,莞而一笑:“在‘黄泉路’上我已经向大龙头出过一次手,可惜失败了,我冷北城杀人,只出手一次,绝不会第二次对同一个目标出手,这是我的杀手准则。蔡大人付的一千两黄金,我以吩咐舒自倦舒总管如数返还,今后概不赊欠。” 安东野豪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冷北城,你这个朋友,我安东野交定了!” 他双臂贯力,提气沉声,大喝一声,大展神威,将抓在手中的冷寒鸦,连人带马地掷向乱军丛中,瞬间砸到了一大片人。 “关洛六雄”一见“主子”脱险,立即各施绝招,或扫腿、或出掌、或点指、或飞锤、或抽刀、或拔剑,他们马上向云飞扬发起抢攻,他们都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绝不留情,更不留余地。 六雄一动,冷北城就动! 冷北城踢出了一腿,劈出了一掌,戳出了一指,旋出了一锤,斩出了一刀,刺出了一剑。短短一个照面,冷北城就使出了六种不同的招数---- ----“电光腿”、“奔雷掌”、“飞云指”、“流星锤’、‘半月刀’、‘落日剑”。 这本就分别是“关洛六雄”的成名绝技,却被眼前这清冷、清俊、清咳的少年闲庭信步般顺手拈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气定而神闲,游刃而有余。 结果是:丁卞对腿腿折,他的“电光腿”实在没有对方的腿速快;屈奔雷拼掌掌断,他的“奔雷掌”确实根本不及对方的掌力猛;霍祥云斗指指伤,他的“飞云指”着实比不上对方的指法精;董流星碰锤锤飞,他的“流星锤”真实不如对方的锤准;胖半月比刀刀废,他的“半月刀”如实难以抗衡对方的刀狠;司徒落日亮剑剑损,他的‘落日剑”实实亦难较对方的剑利。 六雄都落败,六个成名已久、叱咤风云多年的英雄好汉,都落于一个初出江湖的“凉城”少年手上,都败于自己的独门绝招之下。 六人输的灰头土脸,败的颜面无存。他们招呼一声各自的手下,含羞带愧的下山而去。 “六连环”的帮手“呼啦啦”撤走,“毒目桥”另一端大旗飘飘,却是涌上来一队人马。 ----那是一支必胜的“哀兵”,白衣白旗白甲。 孟东堂一看自身后涌近队伍的前面两个男女,一个是“捕风捉影”梁哀的弟弟“疑神疑鬼”梁叹,另一个是“横刀立马”彭怒的遗孀“女诸葛”朱七七,便高兴的惊喜叫出声来:“师傅,接应我们的兄弟姐妹到了!” 哀兵一到,官兵马上就走,拥着死里逃生、惊魂不定的“三手将军”冷寒鸦乱哄哄的就走。 时局峰回路转,冷北城向云飞扬等人拱手告别:“北城要赶着回‘凉城’为犬子冷冷冷摆‘满月酒’,就护送诸位到这里,大龙头,各位,告辞!” 云飞扬父女等人抱拳惜别:“冷城主,改日再会。” 风雨中,冷北城清冷的目光迎向安东野炙热的眼神,清雅一笑:“东野兄,江湖多风雨……” 安东野慷慨悲声:“兄弟多珍重!” 于是,两位江湖少年,就在风中,就在雨中,就在风雨中,洒泪而别…… ……………… ----“后来,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得到李纲李大人的帮助,‘大风堂’才得以沉冤得雪,‘大风旗’方始重振雄风。经此一劫,大龙头身心俱疲,将‘大风堂’交于他门下三大弟子孟东堂、熊东怖及安东野共同打理,自己携女儿退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而冷北城与安东野的‘三战三合’,也成就了一段江湖佳话。” 大汉讲完故事最后的结尾,放目窗外远山青黛,神游物外,豪情依旧…… 少女又一次听完整段故事,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冷北城他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非嫁给他不可。”她脸上带着红晕,看来又坚决,又兴奋,又美丽。 大汉“噗哧”一声笑了,满眼宠溺地道:“你又想嫁绐他?你到底想嫁给多少人?”他扳着指头,又道:“最早你说一定要嫁给布青衣,然后又说一定要嫁给柴如歌,现在又想嫁给冷北城了,你到底想嫁给谁呢?” 少女眼波流动,红着脸道:“以三叔看,这三个人哪个最好?” 大汉颇为认真的答道:“我只知道柴如歌是世间第一美男子,既温柔又富贵;布青衣是天下第一有智慧的人,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无论什么困难,他都有法子解决,而且总令人心服口服,一个女孩子能嫁给他,这一辈子也不枉白活了。不过据说他的年纪比你爹爹都大。“ 少女咬起了嘴唇,道:“老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是大英雄,只要他真心对我,就算己经有六十岁,我还是要嫁给他。” 大汉忍住笑意道:“他若已经有了老婆呢?” 少女不屑的道:“有了老婆也没关系,我情愿做他的小老婆。” 大汉终于又忍不住笑不出声来,转眼见少女脸色不善,急忙收起笑容,道:“至于冷北城呢,他是个伤心人,自从‘忘情水’一劫之后,他这一生,怕也不会再爱上雷晓雅之外的第二个女孩子了……” “我要去见冷北城,我要去抱一抱那个落寞的伤心男子,我要去嫁他,我要去暖他……”少女眸子里渐渐发了光,瞧着窗外痴痴的出了神…… 前厅人声鼎沸,“大风堂”十多位当家正在分坐两厢,热火朝天的商议帮务,对于是否进军“京师”这一问题,以二当家熊东怖为代表的“激进派”与推四当家诸葛喜为首领的“保守派”,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堂上烛火爆了个炫丽的灯花,大当家孟东堂转首去问左下首的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七嫂,三当家他人呢?” 朱七七“波”的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一个美丽的弧线,笑意盈盈的答道:“三爷安东野正陪着您那宝贝女儿孟小冬讲故事哩。”(卷终) 第一章 孟小冬的眼泪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黄泉为花。一千年开,一千年落。” 剑门关外,巴蜀道上,一个明眸皓齿、明艳绝伦的少女,牵着一头青驴,白衣胜雪,正在低低念诵这首《彼岸花》。 她腰悬短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韶华如花,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可是容色间却隐隐有郁色,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可回避。她也不拉缰绳,任由那青驴信步而行,一路直上“剑阁”。 那少女长发垂肩,漆黑如夜,肌若凝脂,灿然荧光,洁白如玉,皓如春雪,一双纤纤玉手,指如柔葱;那双眸子宛若天上星星般明亮,如秋水般柔情。 这女孩儿淡雅清幽,甜美难言,明珠美玉般明艳,以致途中男子不敢正视。声音温婉娇柔,令旅人们呐呐无言,又不忍心拒绝,有的忘情怔在当场,如痴如醉,有的数次驻足回盼,留恋不舍,有的远远跟随,不知所措。 沿途之中,三五成群、招蜂引蝶的登徒浪子们,见了这美貌少女,不免垂涎三尺,但在看清楚了少女腰畔悬挂着那块镌刻着“大风”字样和图案的玉佩时,这些狂蜂浪蝶纷纷远遁,退避三舍。 ----没有人敢打“大风堂”千金孟小冬的坏主意。 这不仅仅因为她是“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视若掌珠的独生女,更是因为她是“大风堂”自“关东三虎”以下十万弟子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的“小公主”。 孟小冬年纪小小,美若天仙,绝国倾城;成为孟大当家的乘龙快婿,是每个少年的梦想和奋斗目标。 一路行来,孟小冬身后的仰慕者和追求者越来越多,他们之中有一掷千金的豪门阔少,有气派华贵的官宦子弟,有举止风流的江湖侠少,也有顾盼谁雄的黑道精英;他们远远地尾随着孟小冬,心下虽是亲近如渴,却是对她惊若天人,不敢靠近一步,未尝稍有亵渎。 这些人大多出身豪强世家,财雄势大,出手阔绰,且在各地都设有银号,他们为了获取美人心,自是下足了功夫的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各展才能,只为博孟小冬那人儿回盼一笑。 经过“衡阳”县城时,孟小冬路过一家花店,稍稍驻足嗅了一下飘来的花香。女孩子喜欢猫猫狗狗,偏爱花花草草,倒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可就在第二日清早,孟小冬被浓浓花香唤醒,打开住宿客栈的房门,伊人不由得惊喜过外,只见院子里铺摆满了鲜花,香气满庭。 ----那个天下第一富“财王”金不换的宝贝儿子金小换,居然把孟小冬昨日路过的花店店内所有的花草全部买了下来,铺满小冬的门前,以讨取少女的欢心。 在“岳阳楼”时,孟小冬要了一尾鱼,吃了几口,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比起‘洛阳’城‘醉仙居’范师傅的手艺差了些……”数日之后,孟小冬在驿馆打尖,便看见“洛阳”城“醉仙居”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厨范师傅,苦瓜着一张脸、将一盘红烧鲤鱼,毕恭毕敬地端到孟小冬面前。 ----原来“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宝那日将小冬那话听得入耳,火速飞鸽传书“洛阳”,动用“慕容”家在彼的全部力量,将“醉仙居”的范师傅和他专用的锅铲器具一起连夜送来,更夸张的是,为了保持鱼羹味道原汁原味,“慕容”家“洛阳”分部的人将“醉仙居”厨房的一锅老汤,着本族三大高手,以累死三匹汗血宝马的代价,送到了少主跟前,千里之遥,汤汁未洒半滴,简直是骇人听闻。 不久之后,孟小冬北上“剑阁”,在闹市里,看见一个市井汉子喝的熏醉,不停的殴打自己的老婆。小冬看不下去,上去劝阻,那醉酒汉子哪里肯罢手,直将自己的女人打的遍体鳞伤,孟小冬气道:“你这人,喝了酒就打老婆,小心遭报应,被酒淹死!”当天夜里,那当街殴打妻子的汉子,果然淹死在自家的酒缸里。 ----这是“绿林盟”少盟主“血手”战飞的杰作。 隔日,孟小冬在大街上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撞了个满怀,小冬见那女孩儿娇憨可爱,不由自觉的信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甚是喜爱,爱不释手,逗留良久。 吃午饭的时候,孟小冬突然有所觉悟,惊慌站起,却是为时已晚,只见水路少杰鱼鳄泪将那女童的头颅,血淋淋的放在铜盘上,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孟小冬见他如此残暴,想到那女童因她而死,很是伤心,从鱼鳄泪手上接过盘子,望着女童的头,眼泪一滴一滴滴一滴嘀嘀地成串落下。那些一路追随的江湖豪客见到她的容光,本已心神俱醉,这时都愿为她粉身碎骨,心想:“只要我的首级能给她一哭,虽死何憾?”那鱼鳄泪见她愈哭愈哀,不禁心碎,叫道:“我杀错了,宝宝别哭啦!”拔出佩刀在颈上一勒,倒地而死。 孟小冬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三叔安东野跟她讲述过与冷北城那惊心动魄的“三战三别”的故事,听过很多遍,百听不厌。 小冬一直很想去见一见那个传说中忧伤的轻咳男子,她想为他展开他的眉眼,她想帮他抹去他的哀愁,她想去拥抱他寂寞孤单的身影,她想亲口对他说:“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为了完成一个儿时愿望,为了追寻一个少女梦想,孟小冬自“辽东”,到“塞北”,至“江南”,再至“川西”,她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她在寻一个人,也是在觅一个故事。 当她找到“凉城客栈”时,并没有如预期憧憬那样见到她渴望拥抱一下的冷北城,那种失望而又失落的心情,无以言表,无以加复。 接待她的是二姑娘冷若霜,那个冷艳的落寞女子告诉她:“我家爷两个月前就不告而别,音信全无。听说他去了一个开满‘彼岸花’的花海。” 于是,孟小冬带着失望和失落离开“塞北”,心心念念地要找到那个人,那个能让她心目中最敬佩的东野叔叔交口称赞的传奇男子。她传下“龙头令”,发动遍布天下的十万“大风堂”弟子寻找冷北城,寻找开有“彼岸花”的花海。 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在落英缤纷的“西子湖”畔,孟小冬收到“大风堂”眼线的飞鸽传书,称在“剑门关”左近曾看到过一个踽踽独行的轻咳男子,她便带着满满的期待和风尘,一路寻到了蜀地。 沿路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心明眼亮的商贩走卒看准了商机,纷纷携带了衣袜鞋帽,酒肉米茶等生活用品,跟在那些江湖豪客后面沿途叫卖。 时间越长,加入的江湖客和商贩就越多,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条人流长龙,成为流动在大江南北的一道独特景观。 那日,险恶蜀道之上,脾气暴躁的江南“落花轩”豪客萧三喝茶时,一脚踢翻了身边一个卖茶的小贩,继而哈哈大笑。远远走在前面的孟小冬,颇为厌烦回顾瞥了放肆大笑的萧三爷一眼,萧三的笑声马上戛然而止,就像鸭脖子被人一脚踩住般突兀而又滑稽。 转眼春去秋来,九月已至,金风乍起,万里穹苍,一碧如洗。 自“剑门”,至“峨眉山”,一条虽不十分冷僻,但平日行人却极少的黄泥路上,此刻竟然沿路俱是人迹,而且大多是佩刀挂剑的江湖好汉,他们有的牵着骡马,有的空手而行,远远的缀在一个清纯美丽的少女身后。这许多江湖豪士同路而行,不禁令旅客行人奇怪。 ----莫非“峨眉山”之上,又发生了什么足以震动武林的大事? 但是他们悠闲的神情,却又不像,他们彼此笑语,互相招呼,行走得俱都十分缓慢悠哉,竟仿佛是一群茶余饭后,一齐去观剧听歌的闲人浪子;又像是一群锦衣玉食,相约齐去品花饮酒的纨绔少年。 最奇怪的,是还有一群眼明手快的行脚小贩,有的担着酒肉,有的担着茶食,自成一帮,亦自非常悠闲地跟在他们身旁,贩着酒肉茶食,甚至还有一些小贩,卖的竟是衣履鞋袜,生意倒也不错,显见这一个奇异的团体,已结成了许久时间,而且走了不少路途,才到这里。 他们停停歇歇,缓步而行,似乎是一无目的;但后面的人却有不时极为紧张地赶到前面,紧张地问一问走在前面的人:“怎样了,有没有消息?” 消息? 什么消息?? 是什么消息值得这一群武林豪士如此重视,不惜抛开了自己应做的事,有的甚至是从“中原”和“江南”纷纷赶到这里??? 第二章 六人帮 在这一大群武林壮士前面约莫数丈之处,又有一帮武林豪客,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六人而已,他们不但神情远较后面的人庄重紧张,又始终与后面这一大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是相互之间,也在不时低问:“有没有消息?” 其中后面的人群中,有的人就会快步赶到前面去,遥遥观望一阵;却又不敢走得太近,因为前面不时会传来一声冰冷的叱声:“滚远点!”这些人只要一听到这种叱声,便会急急地奔回去,缓缓向那群等待的同伴摇摇头,表示:“没有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 前面六人之中,最引人触目的,是一个满身红衣,红巾红履,身材高大威猛,步履极为矫健的虬髯大汉,他的手牵着一匹毛泽赤红的长程健马,虽是缓缓而行,但神情间却是颇为焦急,不时低低咒骂:“冷北城那病鬼到底是死是活?这小妮子要寻找到什么时候啊?!” 他一怒之下,便转身奔到后面的酒肉摊贩处,吃了几块手抓羊肉,痛饮几杯村酿烈酒,然后就有许多人会抢着为他付账,趁机打听道:“萧三爷,怎么了,有没有消息?” 这红衣大汉就会“叭”地一声,将酒碗摔到摊案上,大骂道:“有什么消息!哼,屁也没有,只怕要找上三年五载也说不定,走着瞧吧!我鞋子都换了两双了!” 别的人有的失笑道:“倒是真的,萧三爷人高马大的,这鞋破了,还真不好买。” 哪知旁边立刻有一位小贩接口喊道:“没关系,小的已为您老准备了好几双大红鞋子,大小包管合脚。” 于是四下立刻哄传起一阵笑声,这红衣大汉也不禁带笑骂道:“这狗东西倒蛮会做生意!” 红衣大汉吃饱了,喝得了,才悻悻然大步走回去前面的小团体,只是他神情虽然极为狂傲,却对这六人之中的一个五官清秀的长衫汉子颇为恭敬;又似对另一个形容黑亮,身材墩肥的黑衣大汉颇为畏惧,不时去偷望他几眼;但等到对方目光带笑转过来时,便立刻望到别处去。 这红衣大汉在武林中“万儿”颇响,正是江南“落花轩”萧家的萧三,因喜穿大红服饰,江湖朋友恭送了一个诨号“万里飘红,宁死不从”,前者说的是他的衣着喜好,后者指的为他的性情执拗。他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家族里的行辈颇高,就连“落花轩”少主萧扬眉,也要毕恭毕敬叫他一声“三哥”。 那长相斯文的长衫汉子,是这些人中惟一穿着长衫的人,他神态之间,极为谦恭,但别人却又都对他十分恭敬。 此人身躯瘦削,面容颇为清瞿,微微留着一些清须,约莫四十岁年纪,看来似乎是个不第秀才,又似乎是个商号中的掌柜的,但一路潇洒而行,在如此烈日之下,却并未显出劳累;有时,他口中还会低哼一两声诗句,想必都是他在这多景的山道上拾来的佳句,却极少与身旁这些人说话,神色间在谦恭中又带着些傲慢,只因他本身虽然无甚声名,其来历却是赫赫不凡。 他便是极少在江湖露面的顾诗六,在陕西“听雪楼”中人人称他“顾六”;但此刻别人却尊他一句“顾六爷”,就连他身旁那黑胖壮汉都不例外,是以他神色之间,便不禁显得有些沾沾自喜。 除去顾六爷,那黑衣壮汉对同行的人,却满面俱是轻蔑的冷笑,仿佛极为不屑,有时甚至不愿与他们走在一起,独自骑着他的黑骡缓缓而行,却也不敢走到太前面去,他轻功似乎极高,壮实的身躯走起路来,一飘一飘地,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就连他牵着的大黑骡,也是又黑又壮,一人一骡,恰好相映成趣,这人骡之间的骄横神态,也好像是兄弟似的,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但此人却是大大有名,乃是四川“唐门”近年来重点培养的高手,“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 另一人面貌清秀,有些书卷气,正是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宝;他身旁一个黑衣少年,鹰鼻鹫目,猿臂蛇腰,相貌还算得上英俊,只是两眼向天,好似天下人都不曾、亦不配放在他眼里也似,不是别人,正是“绿盟”第四副盟主“神手”战飞羽的独子“血手”战飞。 还有一人,身躯臃肿,满头大汗,气喘咻咻,不时自怀中掏出一些肉脯,放到口中大嚼,见了人总是嘻嘻哈哈,你问他什么,他总是不知道;他若问你,那满面的笑容,却教你无法不回答他。 大家都奇怪,富甲天下的“财王”金不换,怎会生出这样一个蠢猪似的儿子?他自称金小换,别人都唤他做“金小胖”。 这六个大名鼎鼎的大人物,无论走到哪里,即便是穷乡僻壤,也会突然变得繁荣起来,但这些人的脚步,亦是身不由己的。 后面那一群人,跟着前面这六人;这六人的脚步,却是跟着再前面十余丈处,缓步而行、漫无目的的孟小冬! 萧三、顾诗六、唐太宗、慕容宝、战飞、金小换,他们都是各自门阀家族年轻一代的精英人物代表,他们带有各自师长父母的使命,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结识、讨好、追求孟小冬,谁若能捷足先登赢取前面那少女的芳心,成为“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的乘龙快婿,谁就有可能为自己的家族师门拉拢来多达十万之众的庞大外援战力。 所以,他们不辞辛苦的千里追随,千方百计的表现自己企图一吻美人香泽,又费尽心机的打压防范着同伴,不让情敌和对手有可乘之机。 这日,走在最前的孟小冬,观赏着沿途风景,忽然,她转过身,笑意盈盈的向身后尾行六人其中的一个,俏皮的勾了勾小手指。 大家顺着孟小冬勾指的方向,把目光锁定在“唐门”高手唐太宗的身上。唐太宗有些受宠若惊的用手指头,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向前面的女神发出询问的目光。 在看到孟小冬点头示意肯定之后,唐太宗惊喜望外,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冠带,全然不顾身后同伴射过来的五道杀人般的目光,有模有样的来到孟小冬切近,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深深长施一辑,斯斯文文的礼道:“小生西川‘唐家堡’唐太宗这厢有礼了。蒙孟姑娘垂青见召,不知有何吩咐?姑娘但有指派,小生定效犬马……” 孟小冬不耐烦的摆摆小手,打断唐太宗的话,问道:“你们‘唐门’是两川一带的地头蛇,族人遍布,耳目灵通,可曾有冷爷的消息?” 唐太宗面带得色的扫了身后的五名同伴,才谄媚地笑道:“回禀姑娘得知,据小生族人收集到的情报看来,北城老前辈……” 孟小冬脸颊飞霜,娇嗔道:“什么北城老前辈?我冷叔叔很老吗?” 唐太宗闻言慌了手脚,急忙改口道:“姑娘莫生气,是北城兄……” 孟小冬杏眼圆睁,斥道:“喂!冷叔叔和你叔父、‘唐门’的唐大先生和唐二先生齐名江湖,平起平坐;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叔叔称兄道弟??” 不远处竖耳偷听的的萧三、慕容宝等人,皆皆幸灾乐祸的窃声失笑。 唐太宗差点哭出声来,苦着一张黑肥油亮的大脸告饶道:“那些我该称呼令叔什么?还请小姑奶奶明示则个!” 孟小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想了想,道:“叫北城先生----” 唐太宗如获大赦,点头哈腰道:“是是,据本门弟子回报,北城先生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一个被称作‘幽冥谷’的地方,一位采药的本门弟子亲眼目睹北城……北城先生自‘幽冥谷’谷口采了一束‘彼岸花’,口中念念有词,径直向谷中深处走去,本门那个弟子早年曾受北城先生恩德,是以识得北城先生尊颜,喊了他数声,北城先生却如中了魔法般、充耳不闻自行入谷而去……” 孟小冬忧心忡忡地沉吟道:“幽冥谷……彼岸花……” 唐太宗急于表现的道:“‘幽冥谷’坐落于川康交界,经年累月,人迹无踪,谷口开满了血红色的‘彼岸花’,据传闻很多猎人游子,都被这‘彼岸花’迷失心性,入‘幽冥谷’后,有去无还;又有人传说曾看见‘幽冥谷’内有大群的妖女嬉笑裸浴,更招引了无数心存歹念之徒,结伙成帮,入谷探幽猎艳,结果尽皆了无音讯,无一生还……” 孟小冬咬着下唇,道:“我冷叔叔岂是好色之辈?定是那‘彼岸花’惹的事端。” 唐太宗忙不迭乎的应道:“是,是,北城先生英雄了得,自然不能和那些登徒子相提并论,同日而语……”嘴上那般奉承,心下却大不以为然,暗道:“你那个死鬼叔叔遍地留情、风流成性端的是出了名的……” 第三章 通向幽冥之狱的死亡之花 孟小冬不经意抬头,见那慕容宝献宝似的连连在远处举手雀跃,便向他微一颔首,那慕容宝一溜小跑来到近前,然后故作潇洒的躬身大礼:“区区姑苏‘燕子坞’慕容世家少……” 孟小冬小脸一寒,截口道:“捡要紧的说!” 唐太宗、萧三等人忍不住捂嘴讪笑,慕容宝俊脸一红,讪讪的道:“小生有一位叔父慕容黑山,专习岐黄之术,是以区区自幼对花草亦是颇有……”抬目窥见孟小冬面色不善,他急忙收起吹嘘,话锋一转,道: “据小生了解,‘彼岸花’又称‘引魂之花’。佛家梵语中称作‘曼珠沙华’、‘曼陀罗华’,是‘佛经’中描绘的‘天界之花’。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古老相传,乃是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因其红的似火而被誉为‘火照之路’,也是这常常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地狱。” 慕容宝缓了口气,继续卖弄学识道:“我们‘中土’人士多叫它‘两生花’,寓意‘恶魔的温柔’,扶桑‘东瀛’则喻为‘悲伤的回忆’,而‘高丽’人把‘彼岸花’视为‘相互思念’的比喻花语。‘彼岸花’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它的鳞茎含有迷人心智的剧毒,类似昙花,它的美,是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是为‘火照之路’,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六年之前,区区那位叔父慕容黑山,原本来‘康川’采药,就是受了‘彼岸花’的勾引,迷失心性,抛妻弃子,撇家舍业,走入‘幽冥谷’,至今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听罢慕容宝声情并茂的一番话,孟小冬“呼”地站起,一字一吐的道:“我要去‘幽冥谷’!我要见识一下这‘引魂之花’!” 众人闻言,都不由齐齐变了颜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起来。 孟小冬向武林群豪敛衽为礼,道:“这半年来,一路上辛苦大家保护小冬周全,照顾小冬有加,所受艰辛劳顿,小冬件件看在眼里,桩桩记于心上,小冬着实感激不尽;身无长物,这一礼权当小冬代替北城叔叔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和兄长们了。” 唐太宗、慕容宝等六人和身后的数百名武林豪士,以及那些商贩走卒,听闻孟小冬代叔行礼致谢,哪敢直受“杀手之王”冷北城大礼,纷纷避身还礼,面上均是一片崇敬之情。 但听孟小冬接着道:“小冬此去‘幽冥谷’寻找北城叔叔,凶险异常,这位叔伯兄长都是有家有业之人,断不可为了小冬一己之私,身赴险境,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小冬有幸与诸位再次相逢于江湖,定请各位大口吃肉,大碗饮酒,一醉方休!” 剑门绝顶,孟小冬一纤弱少女,这一番话说得豪迈动情,热泪盈眶,武林群豪听得热血沸腾,击掌叫好,与商贩们纷纷抱拳为礼,互道珍重,踏歌而返。 山道之间,群雄分流云散,小胖子金小换瞄了一眼同伴,表情极不自然的对孟小冬喃喃地道:”我家就我一个独苗……” 孟小冬表情自然的施了一礼道:“有劳金世兄一路护送,回去请代小冬问‘金钱帮’金伯伯好。” 金小换脸上早已红到脖子根,匆匆向孟小冬还了一礼,挪动肥胖身躯,随着人流慢腾腾下山去了。 “呸----”黑道后起之秀“血手”战飞,朝着远去的蠢笨背影啐了一口痰,骂道:“怕死的胆小鬼!” 顾诗六眯着眼睛,睥睨着身旁火炭也似的萧三。 萧三见他一脸嘲讽之意,慌忙挺起腰杆,强笑两声道:“都看老子干嘛?老子是一定奉陪小冬侄女到底的。哈哈,萧三爷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倒要见识一下那劳什子‘引魂之花’、‘火照之路’有多可怕……”他面上说得豪气,眼睛里却是掩盖不住从心底发出的恐惧。 唐太宗见众人把目光又都转向自己,不由得干笑道:”唐某忝为地主,自是主随客便,不敢有辞。“ 慕容宝接口道:“慕容也正想入‘幽冥谷’一探家叔生死!” 孟小冬心存感激,复礼道:“各位不避生死,舍命相陪,此等高义,小冬必有厚报。” 顾诗六等五人面上连称:“不敢”,心下却是早已开始打各自的小盘算…… ……………… 数日后。 清晨的林间,起了一层薄薄的清雾,宛如张开了一面无边无际的罗帐,将整个丛林盖得缥缥缈缈。一行六人只走了几步,回望时,身后已然移形换景,来路再不可见,只有青白的山岚层层叠叠,气雾升腾。 过了一个时辰,雾气渐散,四周的景物渐渐凸现。山路愈窄,石板上苔痕和裂纹纵横交错,掩映在野草中,好似数百年无人踏足。 走了一会,山路突然中断,一道泉水从地底岩隙中汩汩流淌,横练眼前。空中几缕微弱的晨光,仿佛被这道泉水硬生生的阻断,泉水这方云雾蒸腾,霞光渐盛;那方则是一片宛如深洞般黝黑的密林,郁郁森森,一眼望不到边际。 走入密林,才发现这里的树木并不十分高大,只是藤萝粗壮异常,蜿蜒盘旋,将树干紧紧裹住。有的简直是嵌入了树干,从树心将树皮向外撑起,凸现出经脉一般粗壮的纹路,而那些树皮紧绷着,似乎极薄,随时要破裂而出,又似乎具有弹性,正随着某种不可预知的韵律在微微搏动着。 除了初出茅庐的孟大小姐,其余几人都是老江湖,本应见怪不怪,但这片树林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露水携着林中不时旋转而起的冷风,坠落在众人身上。四周寂静得出奇,但他们似乎能感到空中、地底正传来一种强健的律动之音,宛如似乎这些苍老树木的心脏,正在整齐划一的跳动。 慕容宝看了孟小冬一眼,见她双颊绯红,似乎有些累了,但却咬牙坚持,跟在大家身后。 慕容宝止步对顾诗六道:“连日赶路,大家有些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 大家席地而坐,分别补充水分和食物,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不经意间,顾诗六发现不远处有两株黛青色“黑郁金香”并蒂盛开,冷艳醒目,不由得脱口而道:“难道她也来了么?” “血手”战飞精神高度紧张的问道:“谁来了?六爷。” 经验老到的顾诗六向四周观望道:“这双株青郁金香是‘凉城’二姑娘冷若霜行走江湖的特殊标记,她应该就在这附近……” 慕容宝自言自语的道:“难道‘彼岸花’的传说是真的?” 周围传来微弱的清香,并不是花香,而是树木生长时特殊的气息。或许连日操劳,真的心力交瘁;或许这片树林有着某种秘魔之力,片刻之后,几人居然都在林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孟小冬的惊叫吵醒。 慕容宝睁开眼,就觉丛林中阳光宛如利刃一般从树叶的缝隙直刺下来。看来已快到中午,周围的树林居然是彩色的,有的一树火红,有的金光灿烂,有的碧蓝如玉,有的却宛如开了一树梨花。这些五颜六色的树木笼罩在半空中一层极薄的水雾之下,无数道彩光环绕流转,炫目生姿,美丽异常。 “有人……有人!”孟小冬在树枝上跺着脚惊叫着,周围的树叶哗哗落下,宛如下了一场花七彩花雨。 孟小冬大呼小叫,却一点都不带恐惧之意,相反兴高采烈,兴奋异常:“快看啊,那里边有一个姐姐生的好美啊!” 众人沿着她所指看去,只见一片鲜红如火的花丛里,一个眉清目秀,肌肤胜雪的的半裸女孩儿拈花而笑。 孟小冬站在树枝上,高兴的挥舞着双拳,喊道:“好漂亮的姐姐,叫她来陪我玩嘛!”她虽然在对慕容宝说话,可眼睛半刻也没离开过那女孩儿的脸。 慕容宝从未见过孟小冬这种欣喜若狂的表情,觉得有些蹊跷,他对小冬道:“小姑奶奶,你先下来。” 孟小冬出人意料的转身瞪了慕容宝一眼,大声嗔道:“不要!”话音未落,她突然往下一纵身,落在那片火红花丛中,慕容等五人唯恐她有失,急忙快步跟了过去。 那**少女笑吟吟来到诸人跟前,似乎感到十分劳累,素手抚着心,微微喘息着…… 第四章 幽冥谷里的高手和囚徒 那裸女的脸显得极为清瘦,眉目细长,眸子却极黑极亮,波光流转,宛如大海深处最亮的那一颗黑色贝珠,其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沉着而倨傲的笑意。 众人都不敢直视她的脸,因为这张脸虽然算不上完美无暇,但一种逼人而来的灵动,已足以让人窒息,更何况这位少女的身体几乎完全**着。 那女孩儿对眼前几个陌生人微微一笑,然后开口了:“此处‘幽冥谷’,奴家温襄儿,各位远方的客人,请随我来。” 孟小冬等人竟是着了魔般,跟随在温襄儿身后。穿过了那片七彩森林,是一道“彼岸花”铺满的的隧道,好在现在阳光已盛,仍然见缝插针的从隧道顶上洒落而下。隧道极短,尽头处炫目的碧绿光华宛如太阳一样临照在前方。 突然,“血手”战飞惊诧的“咦”了一声,伸着手指结巴道:“那不是金小胖吗?!”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惊讶的见到远处一簇“彼岸花”下,离开数日的“金钱帮”少主金小换,安详的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七窍中汩汩流出,缓缓渗进花根周围的土壤里,似乎将那几株“彼岸花”浇灌的越发猩红妖艳。 萧三等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个小胖子不是早就离开了?怎么会离奇的死在这里?!” 突然一股奇异的花香传来,香气馥郁浓沃,华贵逼人,让惊疑不定的人们,顿如置身万芳阵中,心神为之一振。 “幽冥谷”中心旷地的花坪上,鲜花绽放,赤红的花朵在晨风中,如朝阳一般熠熠生辉,富贵堂皇,不可方物。 温襄儿微笑着对众人一揖:“诸位贵客,我去向泪儿姐姐通禀,不得不先失陪了。”言罢回头对几人歉然一笑,转身向谷东跑去。少女的天性在她身上不经意的迸发而出,雪白的半截裙裾飞扬跳跃,盈盈消失在晨雾中。 山谷里星罗棋布着高大的石屋,那些石屋中央拱卫着的那一大片空地广场。说是广场,其实不过是一块天然生成的草坪,上面休说建筑,就连一个石凳、草垫也看不到。数十名手脚禁锢着铁索长链的囚徒,在几百名背插长剑的白衣少年监督之下,往来穿梭劳作。 慕容宝目光一转,落在一个扛着根巨木踉跄行走、衣衫褴褛的老者身上,惊呼道:“十四叔,你果真在这里?”他跑上前去,抱住那老者,呼叫道:“天可怜见,小侄总算找到你了,我是宝儿啊!你还认得出我吗?” 老者目光呆滞,惊恐的看着远处疾步奔来的白衣少年,将佝偻的身体蜷成一团,筛糠般的不停的颤栗。 唐太宗压低声音在孟小冬耳畔道:“那个老者是慕容宝失踪多年的叔父慕容黑山,北城先生也应该在这些人当中……” 孟小冬失望的摇着头,惶急道:“我都看过了,冷叔叔应该不在他们之中……” 只见顾诗六指着一个披头散发、额上隐约有香疤烙印的老人,失声道:“那莫不是‘少林派’的大悲禅师么?!” 萧三吞了一下口水,目光逐一打量之下,骇然道:“京城‘六扇门’总铺头‘不死神龙’龙布诗……‘长江’七十二水路总‘瓢把子’朱九太爷朱向天……绿林独脚大盗‘黑心鬼匠’崔嵬坡……天啊!这些失踪已久的武林成名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做苦工呢!?” 这时,一名白衣少年奔到近前,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皮鞭,向伏坐在地上的慕容黑山劈头盖脸抽了下来。 慕容黑山用手臂挡住面部,一味的向后挪动躲闪,丝毫不敢反抗。 慕容宝大怒,探手抓住那根皮鞭,一拉一送,将那名白衣少年摔将出去,那少年狼狈不堪的仰面跌倒在地上,后脑正撞在一颗尖锐的山石上,当时流出血来。 顾诗六心下一沉,身形跃起,稳稳的将那白衣少年抱在怀中。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白衣少年面色如纸,嘴角胸前都被鲜血染红,胸膛上已看不到一丝起伏。顾诗六迟疑片刻,仍反手将七枚银针刺入她头顶,内力顺着银针徐徐注入他的体内。 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顾诗六终于叹了口气,轻轻将少年的尸体放下,他长眉紧锁,神色变换不定,抬头看了孟小冬一眼,低声道:“没得救了,此番我们是断然逃不出生天了。” 慕容宝猛然退开两步,愕然注视着自己的双掌,向孟小冬喃喃道:“我……” 孟小冬轻一拂袖,站起身来,转身对草地上那群白衣少年一拱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见白衣少年们默默站在草地上,脸上是一种震惊、沉痛到了极至之后的木然。 过了好久,那群白衣少年默然向中心聚拢,当中走出一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同伴的尸体。其他人围绕在他周围,低头无语。 孟小冬不忍再看,长叹道:“如今……” 当中那白衣少年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来客,声音极为沉痛,却也极为坚决:“事已至此,诸位也不必多言。目前有两条路让诸位选择。” 孟小冬歉然道:“请讲。” 那少年人道:“一是诸位跟我去‘幽冥宫’,请两位宫主处罚;二是诸位将我等全数杀死,然后自可离去。以诸位的武功,杀死我们当然轻而易举,然而我们中若有一人不死,决不让诸位离开此处半步。”这几句话一字一句,讲的很慢,语气算不上慷慨激昂,也丝毫没有恫吓之意,只是极为认真,认真到让你无法不相信一点---- ----任何人要想离开此处,就非得从这几百个少年的尸体上踩踏过去不可! 孟小冬叹息一声,道:“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小冬寻人心切,慕容公子也不会来到贵谷伤人性命,小冬愿意代替慕容公子前去‘幽冥宫’,听凭贵上处罚。” 她如此坚持,各怀鬼胎的萧三、慕容宝等人都再也没有异议,便留在广场上等候消息。 就在“彼岸花”傍晚怒放的时候,少女孟小冬在白衣少年们带领之下,来到花谷深处的“幽冥宫”之外。 “幽冥宫”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廊长宫深,云盘雾绕,极具气势。白衣少年们在宫口止步,示意二宫主温襄儿正在里面相候,孟小冬可以自行进入。 走进宫门,孟小冬远远看见,一位半裸少女乌发垂地,随意斜坐草坪上,托腮瞑目,似乎在思索什么。 孟小冬惊喜的叫道:“襄儿姐姐!” 温襄儿轻轻睁开双眼,眸中掠过一丝沉沉的忧伤,她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悠悠地道:“‘幽冥宫’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杀人凶手。” 孟小冬歉然叹道:“出了这样的意外,小冬心中也极为难过。只是请宫主姐姐相信,我的朋友此番出手伤人绝非他的本意。” 温襄儿看了孟小冬一眼,轻轻地道:“姑娘的话我当然是相信的。然而,在‘幽冥谷’中,每一个人的生命是世间最值得尊重和宝贵的东西,只因有了生命,才能创造一切。亵渎生命是世间最残忍的罪过,必将受到最重的惩罚,这并不以犯罪者是否知道、是否情愿而改变。” 孟小冬叹道:“宫主姐姐言之有理。不过在小冬接受惩之前,可否劳烦动问宫主姐姐,你可曾见过这画像上的男子?” 画像上的男子一袭白衣,风流逸致,却已不再年轻,他看上去不太高,但也不矮,还算得英俊,穿的衣服很破旧,两鬓已有了华发,看来却很憔悴,带着病容,说不出的落拓和潦倒,一双眸子深情款款,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 温襄儿一见之下,脸色大变,猛地抓住孟小冬的手臂,尖声问道:“你是冷北城的什么人?!” 孟小冬被她抓的手臂吃痛,惊吓全力往回挣脱,温襄儿发出几声厉鬼般的怪笑,疯魔般地又哭又笑:“原来他在外面又有野女人了,哈哈哈……冷北城,你这个冤家,你骗的我们姐妹好苦!哈哈哈……” 孟小冬被她抓在手中,拼命的争扎,兀自反驳道:“你胡说!不许你侮辱我冷叔叔!你这个坏女人!!” 温襄儿笑容突敛,伸手轻轻抚摸着孟小冬雪白如玉的面颊,声音怪异尖刻地道:”你这小妮子倒是漂亮得紧呢!你冷叔叔一定很喜欢你吧,他一向喜欢漂亮的女娃娃的,你说,如果我杀了你,他还会不会躲着不出来见我们姐妹啊?嗯?”随着她话音的逐渐寒冷,空气中的杀意令周围的人,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已自上空飘到她们面前。 她衣抉飘飘,御空乘风,她长发如云,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以描叙,只因世上再也无人敢抬头去瞧她一眼。 这女子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第五章 唐太宗的毒 温襄儿容色一缓,脸上现出少许敬畏惊惶之色,躬身礼道:“参见泪儿姐姐。”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 那自天而降的宫装女子,身形如鬼魅一般,已欺到孟小冬身旁,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森然抵在孟小冬胸前,喝问道:“你说,冷北城那个负心人他现在人在哪里?叫他马上出来见本宫!” 来到他们面前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妇人,她身上穿的是云丝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原本容貌娇胜春花,此时却是盛气满脸,凌若厉鬼。 孟小冬乍看之下,这绝代的丽人大宫主温泪儿,竟是个天生的残废,那流云长袖,及地长裙,也掩不了她左手与左足的畸形。 二宫主温襄儿失声道:“姐姐,原来你……你也……” 大宫主温泪儿大声道:“我难道就不能对他好了?我难道不能爱他?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残废……但残废也是人!也是女人!”她突然嘶声狂笑起来,但那笑声却比世上所有痛哭还要凄厉、悲惨。 二宫主温襄儿突然站起来,掠到大宫主花溅泪面前,嘶声大呼道:“什么?你是我亲姐姐,你怎么可以喜欢我的男人?!” 大宫主温泪儿似乎无动于衷,冷冷道:“你这个贱人!马上给本宫住口!” 二宫主温襄儿道:“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说!你这样做……”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脸上已被姐姐掴了一掌。 二宫主温襄儿倒退几步,手后着脸,颤声道:“你……你……” 大宫主温泪儿恨恨地道:”你可知道我多么恨他?我恨得连心里都已滴出血来……”突然卷起衣袖,大声嘶喊:“你瞧瞧这是什么?” 火光下,她晶莹的玉臂,竟满是点点血斑。 二宫主温襄儿怔了一怔,道:“这……这是……” 大宫主温泪儿道:“这都是我自己用针刺的,冷北城走了后,我……我恨……恨得只有用针刺自己,每天每夜我只有拼命折磨自己,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这些你可知道么?你可知道么?” 她冷漠的语声,竟也变得激动、颤抖起来。 二宫主温襄儿瞧着她臂上的血斑,愣了半晌,泪流满面,纵身扑入她姐姐的怀里,颤声道:“想不到……想不到,姐姐你居然也会有这么深的痛苦……” 大宫主温泪儿轻轻抱住了妹妹肩头,面上竟也有了泪痕。 孟小冬正暗自为两位宫主感伤,宫外陡然传来兵刃撞击声和打斗呼喝声,中间不时夹杂着女子的尖声惨叫。 二位宫主表情一紧,只见一个胸前插着两只羽箭的半裸女子,踉跄几步,抢进宫来,温襄儿上前接住,急声问道:“宛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受伤女子温宛儿,强撑着一口气,声音微弱地道:“不好了……留在广场工地的慕容宝和唐太宗那五个人……杀了白衣守卫……救了慕容黑山、大悲和尚等那些苦役囚犯……现在他们已经向这里杀过来了……姐妹们都阵亡了……快……快逃……” 大宫主温泪儿恨恨不已地道:“当日不是你二妹心慈手软留下这些祸根,只是用花毒控制他们,现在我们怎么会被那些臭男人钻了空子?天底下的男人,除了我的冷郎,没有一个好东西!” 二宫主温襄儿当即反唇相讥:“什么你的冷郎?分明是我的冷郎!自始自终,冷北城爱的人只有我,你不要再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啦!” 大宫主温泪儿一听这话,疯了般的抓住妹妹的香肩,歇斯底里的叫喊着:“我的!是我的!冷北城爱的是我!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他!没有!” “轰隆隆”一声巨响,沉重的宫门,在无数狂态毕露的武林囚徒的连续猛烈撞击之下,轰然倒塌---- “两位宫主别争了!”温宛儿挣扎站起,神情坚毅的道:“这些武林高手被困日久,心生怨毒,必定凶残如出笼猛虎,势不可挡,奴婢先去抵挡一阵,两位宫主先去‘坐忘峰’暂避一时,‘家务事’以后再说。” 孟小冬对这位姐姐颇有好感,忍不住唤道:“宛儿姐姐千万小心。” 温宛儿转身向孟小冬微笑颔首,殿外的杀喊声越来越近,温宛儿一挥手,带着宫内的十几名宫女冲将了出去。 大宫主温泪儿凌空虚点,孟小冬被指风点中穴道,温泪儿沉声道:“二妹,带这小妮子一起走!” 说话间,姐妹二人掳起孟小冬,直往“坐忘峰”方向奔来。 奔不出多远,身后杀喊声已是由远及近,两位宫主携带着孟小冬,双足连点,衣带飞扬,飘飘若仙,几个起落,登上高峰。 大宫主温泪儿听闻背后破风声响,也不回头,探手连抓五下,将射来的五支飞镖一一抓在手中,只听下面的“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狂笑道:“妖女,你着了本大爷‘蜈蚣镖’的道了!” 大宫主温泪儿闻言一惊,失声道:“镖上有毒!”随手将手中毒镖向下射了出去,冲在山道最前面的五个囚服汉子猝不及防,纷纷中镖,惨叫着滚落山崖。 大宫主温泪儿见中毒的右手已是乌黑,唯恐毒气攻入心肺,情急之下,她不容自己多想,银牙紧咬,挥剑剁落,竟是将自己一条右臂生生斩断。 二宫主温襄儿看在眼里,眼睛一红,伸手解开孟小冬被制的穴道,喝令道:“快给我姐姐止血!胆敢耍花招小心本宫取你小命!” 她话音未落,身形陡起,越到山道颈口,双剑飞舞生花,与抢先攻上来的萧三,顾诗六和四名身穿囚服的武林健者恶斗在一起。 孟小冬撕下自己一条衣袖帛布,慌手忙脚地过来给大宫主温泪儿包扎伤口,温泪儿用力一把将孟小冬推开,恶狠狠的道:“你滚开!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们外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叔叔冷北城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你这做侄女的就引奸细入我‘幽冥谷’,杀我姐妹,毁我基业,也必是受了你那死鬼叔叔的教唆指使……”许是温泪儿情绪太过激动,加之断臂疼痛难当,她话未讲完,居然昏厥了过去。 孟小冬句句听在耳中,心中顿觉委屈,又见这大宫主温泪儿一生为情所苦,为爱所累,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下不免恻然,两行晶莹玉泪,竟是顺着小冬粉红俏颊簌簌流下。 山路通道口处,战况越演越烈,二宫主温襄儿曼妙身姿如穿花蝴蝶般,在六大高手之间飞驰急掠,一长一短两支剑与六大高手的兵器不断的撞击出火星,发出连串的”叮叮当当“金铁交击声响。七人为争夺通道入口,均是拼死力搏,劲风罡气充斥四周,险象环生。 “坐忘峰”三面悬崖,只有一条陡峭狭隘的登山途径,也只勉强容数人通行。恶斗中,一名被囚高手不慎中剑坠崖,另一名绿林独脚大盗“黑心鬼匠”崔嵬坡飞步抡斧补上,丝毫不容二宫主温襄儿有丝毫的窜喘息之机。 由于山道空间狭窄,唐太宗和慕容叔侄等人被挡压在山路下方,抢挤不上来,气急败坏的纷纷破口大骂,众人被压迫囚禁太久,各种肮脏下流的谩骂,不堪入耳。 二宫主温襄儿以一敌六,因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之便,毫不落下风,但听她一声娇叱,剑光掠处,抢上来的绿林独脚大盗“黑心鬼匠”崔嵬坡被一剑洞穿,惨呼半声,尸体向山下滚落。 与之并肩作战的“落花轩”好手“万里飘红,宁死不从”萧三见同伴殒命,稍一分神,二宫主温襄儿抢到他近前,险中求生,将左手短剑送入萧三咽喉,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二宫主温襄儿刺杀萧三的同时,背后空门洞开,“少林派”大悲和尚岂能放过大敌这个破绽,连连两记“大悲指”戳中二宫主温襄儿后心。 二宫主温襄儿中指之下,不退反进,接着“大悲指”的推力,连人带剑扑到“听雪楼”名宿顾诗六怀里,那顾诗六万料不到她这女子竟然这般悍不畏死、居然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失神之下,顾六爷怆然中剑倒地。 在这刻不容缓的千钧一发之际,原京师“六扇门”总捕头“不死神龙”龙布诗和“长江”七十二水路总“瓢把子”朱九太爷朱向天刀剑并举,便是一阵怒斩狂砍,红光迸现处,二宫主温襄儿玉背之后血肉一片模糊,人儿终于不支倒地。 六大高手折其三,山道口处方腾出少许地方,下面群豪里的慕容黑山叔侄和唐太宗纵身一跃而上,补齐了六人之数,各执兵刃将二宫主温襄儿等人围困起来。 慕容黑山须发戟张,一改旧日胆怯萎缩模样,恶狠狠、凶巴巴地道:“这十几年来,老夫等饱受这两个妖女折磨羞辱,此番易地而处,老夫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悲和尚狂笑道:“这两个妖女细皮嫩肉的,一身骚气,临死之前倒不妨让我们兄弟轮番享受一番,也好补偿我们这许多年来所受的煎熬痛楚,哈哈哈……” 第六章 冷北城的咳 这老和尚大悲神态狂热,声音怨毒,眼睛看着二宫主温襄儿半裸在外的香肌雪骨,目光里淫光大盛,哪还有当年“少林”得道高僧的庄然气象? 黑胖如驴的唐太宗在一旁“嘿嘿”阴声附笑道:“唐某人对这两个老妖婆无甚胃口,孟小冬那小雏儿留给我便是,也不枉了晚辈襄助各位前辈脱困复仇之功!” 慕容宝附和道:“唐兄也分小弟一杯羹,这一路上,这小妞儿仗了自己几分颜色,没少对我们呼来喝去,这口怨气兄弟早就憋得久了,正好手到擒来咱俩两轮番败败火气。” 正给昏迷的大宫主温泪儿包扎的孟小冬,气得脸色煞白,恼道:“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武林败类,简直猪狗不如!” 慕容叔侄等人哈哈大笑,笑声中,突然,巨石之后响起一声咳! 轻咳。 孟小冬听得入耳,心神震荡,惊喜望外的叫了一声:“冷叔叔!” 慕容叔侄等人笑声陡止,大骇失色,齐齐望向那块巨石后面,手里各自的兵器,不由得握得紧了又紧! 二宫主温襄儿手捂酥胸,嘴角溢血,向那巨石后苦笑道:“冷北城,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 随着几声直动人心的轻咳,巨石后缓步转出一人来。 这人头发蓬乱银白,看来是那么潦倒,那么憔悴,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刀还要锐利。虽然在黑暗中,但他面上的轮廓看来却仍是那么鲜明,尤其是他眼睛和鼻子,给人的印象更深刻。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睿智和温暖,他目光中虽带着一些厌倦,一些嘲弄,却又充满了伟大的同情。 他的鼻子直而挺,象征着他的坚强、正直和无畏! 他的眼角虽已有了皱纹,却使他看来更成熟,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觉得他是完全可以信任和依靠的。 这正是大多数少女梦想中男人的典型。 他弯下腰,低低地咳嗽着,一线阳光照上他的头,他的头发,竟已被忧痛和感伤染白了双鬓。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悴,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 ----冷北城,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 “北城叔叔----” 孟小冬乳燕投林般扑到那人怀里,活泼的像条泥鳅,在冷北城怀里钻来拱去。 冷北城宠溺地抚摸着孟小冬的臻首,柔声道:“常听东野兄提起过你这小丫头,东野与令尊孟大当家一向可好……” 慕容宝颤声道:“冷北城,此件事与你无关,请速离开!” 话音未落,身旁的朱九太爷朱向天,突然反手给了慕容宝一个响亮耳光,厉声骂道:“无知小辈!北城先生岂是你能所无礼驱逐的?” 慕容宝脸上火辣辣的吃痛,眼睛怨毒地看着这位黑道前辈大豪,捂着脸不敢声张,直偷眼向叔父慕容黑山求助。 慕容黑山内心,似乎也对眼前这位掌管“长江”水道、统领“七十二连环坞”的大豪朱向天颇为忌惮,毕竟,身为“权力帮”二王之一的朱九太爷,背后有当今第一权臣蔡京的撑腰,便是家主慕容非凡这“四友”之一的排名,在“权力帮”中,尚且整整低了姓朱的两个等级,自己更是轻易开罪不得;是以对侄儿报来饱含委屈般的目光,做堂叔的也只能假作不见。 只见须发胡乱,体态威猛的朱向天,踏前一大步,洪声道:“十一年前,朱某人手下统领的长江‘七十二连环坞’受‘洞庭湖王’庞太师那奸贼挑拨、发动叛乱,置朱某人全家人于刀口之下。是北城先生高义,不避刀斧,独自一人下‘长江’水道,舌战群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天三夜,几经周折凶险,才说服七十二个首领带叛军释放人质,向朱某人负荆请罪,兄弟重归于好,一场同室操戈始才化为玉帛。今日之事,朱某人谢罪了!” 说完,朱向天挥刀将自己一条左臂生生砍下,强忍剧痛,向冷北城拜了两拜,“不死神龙”龙布诗扶住朱九太爷,面对冷北城神情激扬地道:“当日大宦官李彦纵奴行凶,当街殴打家兄大理寺卿‘铁胆御史’龙傲骨,是北城先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我兄一条性命,今日此间之事,就算龙某人还先生一个人情,告辞。” 说罢,龙布诗搀扶着朱九太爷,不顾慕容叔侄阻拦,转身大步径直下山离去。 冷北城轻咳道:“恩怨分明,此真乃大丈夫本色!” 他遂缓步来至大悲和尚面前,一面轻咳一面道:“昔年北城接到贵派方丈大愚禅师求援,得知大师离奇失踪,北城念在同是武林一脉,曾一路寻至‘幽冥谷’,才导致与两位宫主有了一段孽缘。恍惚多年已过,你我却料不到有今日之局面。” 大悲和尚老脸又红又紫,阴晴不定。 冷北城说话之间,也不见如何动作,已将两丈之外为大悲和尚掠阵的唐太宗凌空吸住,抓在手中。唐太宗丝毫无反抗之力,骇然道:“武林传闻,北城先生自归隐‘凉城’之后,从未杀过一人,即使大奸大恶之徒,也是由座下四美出手,废其武功、给予弃恶从善,从新做人之机,轻易不肯要其性命……” 冷北城咳道:“北城少年时与贵门‘器宗’的唐云唐二公子有数面之缘,尚不至于要你性命,把‘蜈蚣镖’的解药交出来……” 背后传来大宫主温泪儿微弱的声音道:“北城……不用了……‘唐门’的‘蜈蚣镖’至阴至毒……天下根本无药可解……” 冷北城神情大恸,抓住大宫主温泪儿张在空中的那只残手,哽咽道:“北城来迟了……” “不迟……不迟……”大宫主温泪儿惨白的脸上满是欢容喜色,挣扎着从孟小冬怀中坐起,喃喃的道:“临死之前……能见上爷一面……泪儿此生无憾了……” 冷北城落下泪来,柔声道:“泪儿,你该恨北城的……” 大宫主温泪儿欢喜的道:“不恨了,不恨了,能得到爷一泪垂爱,死也甘心了,爷终究是在乎泪儿的……”连连喘了几口气,把目光投向倒在远处默默垂泪的二宫主温襄儿,那只畸形的手紧紧抓住冷北城的手,拼力道:“照顾好我妹妹……她也是个可怜……人……” 大宫主温泪儿面带微笑,倒在冷北城怀中,再无声音。 孟小冬看得心伤肠断,无声的耸动香肩抽搐着…… 冷北城跪在地上,神情呆滞,如泥雕塑像般,一动未动。 慕容叔侄相视一眼,微微点首,齐齐发难! 慕容叔侄两柄长剑,刺倒距离冷北城背身三寸之处,好似被一层无形罡气挡住般,再也刺不进去。 二人大骇失色,齐齐运功,便只听“咔嚓”两响,两柄长剑当空折断为四截。 冷北城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们走吧。” 二公主温襄儿恨声道:“不能放这些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走,冷北城,你给本宫杀了他们!” 冷北城咳声道:“襄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大悲和尚响起一阵阴笑,排众而出,沉声道:“我们‘慕容’家十年之功,岂可毁于一旦,今日便教你们这对狗男女死无葬身之地!” 冷北城看向大悲和尚,突然问道:“如果北城所料不差,大师出家前的俗姓,应该是复姓‘慕容’吧?” “不错。”大悲和尚又跨前一步,昂首道:“贫僧俗家名字‘慕容黑石’,是‘大燕’帝国皇族后裔,姑苏‘慕容世家’子弟,在贫僧六岁时,便被家主慕容非凡先生改名易姓送进‘少林寺’,以图后举;其实武林各大帮派世家,几乎都有我们‘慕容’家的潜伏暗子,我的任务便是控制执武林牛耳的八大派之首的‘少林’,配合‘慕容’家举事。我卧薪尝胆,苦练武功,终于爬到了‘罗汉堂’首座的位置,地位仅在三位师兄之下……” 慕容黑山接口道:“而这个时候,老夫游历西南,采集药材,无意之间,发现‘幽冥谷’外的‘彼岸花’,含有一种特殊毒素,提取出来能迷人心智,大大提高人的潜在能力,一旦制成丹药,我们‘慕容’家的子弟兵服下,便可纵横天下,届时‘大燕’帝国复国有望,江河一统,四海之内,唯我‘慕容氏’独尊!” 说话之间,慕容黑山双手张开,表情狂热,如痴如醉。 大悲和尚接口道:“我收到族兄慕容黑山的消息,便马上暗中纠集了龙捕头,朱九太爷,崔鬼匠等一批黑白两道的好手,赶到‘幽冥谷’会合,打算一举踏平‘幽冥宫’,将‘彼岸花’占为己有;不料一时迷路花海,被两个妖女所擒,沦为劳役囚犯。”顿了顿又道:“冷北城,你我相交一场,但事关我‘慕容’家千秋霸业,大悲只有得罪了!” 第七章 来过,活过,爱过 大悲和尚一摆手,山下群凶噪声大作,“血手”战飞带人将一群丝毫不挂的**少女捆绑着推将出来。 孟小冬看清楚**少女人群中一人,大呼道:“温宛儿姐姐----”转身摇晃着向冷北城手臂,哭诉道:“北城叔叔,求求你,快救救宛儿姐姐!” 说话之间,山下群凶已经**女俘们纷纷按倒在岩石或者地上,解带施暴,狞笑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孟小冬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慕容黑山奸笑道:“以北城先生的绝世武功,杀死我们几个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但先生悲天悯人,与两位宫主当年也有过一段渊源,怎么肯眼睁睁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弱女子被兄弟们轮番享用,折磨而死呢?” 二宫主温襄儿声嘶力竭地骂道:“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悔不当初留下你们性命……” 大悲和尚沉声道:“冷北城,你肯自刎当场,我们就放了她们,怎样?你冷北城早年有愧于温家姐妹,今日想是不会拒绝我的建议吧!” 孟小冬惊叫了一声:“北城叔叔!” 二宫主温襄儿痛苦的摇着头,哀求道:“北城,不可以……” 冷北城跪坐在地上,嘴唇微张,轻轻说了两个字:“来了。” 慕容兄弟莫名所以的对望了一眼,便听到山下惨叫迭起,骇然望去,只见一道青影裹在剑光里,旋风般在山下纵掠如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数十名凶徒眨眼之间,尽数命赴黄泉。 旋风陡停,一名绝色冷艳美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尸堆之中,恰如刚刚酒市买醉归来的春闺少妇,非但自己微醺,也使得周遭有生命呼吸的花草也随之浅醉。 “血手”战飞第一眼看到这冷美人就醉了,看到第二眼的时候,他就醒了! 猛然吓醒! “冷若霜!!!” “血手”战飞骇然出声,混迹江湖多年,他太了解“凉城四美”中出手最无情的冷若霜有多恐怖了! 当“血手”战飞看到第三眼时,他大骇,骇得魂飞胆裂,因为那个看上去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冷若霜,正神情坚毅,步履坚定,杀气坚硬,钩剑坚挺,带着一股摄魂夺命的风情,缓步走了上来。 慕容兄弟等人都变了颜色! 冷若霜来了!死神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冷北城看也不看身后的情形,只是定定的望着二宫主温襄儿,痴痴地道:“襄儿,是北城负了你姐妹一片深情厚谊,当日北城不告而别,实为北城心中,终是忘不了山东‘封刀挂剑小雷门’那个人儿……” 温襄儿望着眼前一簇火红的彼岸花,缓缓地道:“爷,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黄泉路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妖精,一个花妖叫‘曼珠’,一个是叶妖叫‘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因为花开的时候,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他们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折磨着。 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地见一次面。那一年的‘彼岸花’红艳艳的花,被惹眼的绿色衬托着,开得格外妖冶美丽。神怪罪下来,曼珠和沙华被打入轮回,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间受到磨难。 从那以后,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转世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分开,在下一世再跌入诅咒的轮回。” 二宫主温襄儿连中两记“大悲指”,说了这一大段话,脸上红晕如花,酥胸起伏,喘个不停。少女孟小冬在一旁,却是听得痴了。 二宫主温襄儿喘息一阵,才道:“爱情,大概也是如此,只因为彼此爱得不同,就要葬送很多很多,也要忘却很多很多。‘彼岸花’是来自黑暗的爱情使者,它见证了一段黑色的死亡。 北城,北城,你可记得青葱少年时“中原镖局”后巷邂逅的那个叫‘温襄儿’的微凉女子?你可知道襄儿“坐忘峰”独守空城,守了十年一个打坐?你可知道襄儿十年如一日,然后度日如年,换你一句好久不见?今生你我无缘,好好守护你的晓雅,来生你切切不可再负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不闻。 冷北城双目闭合,轻声吟颂:“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孟小冬随着哀痛悲伤的吟声,向着温氏姐妹尸身深深拜了下去。 身后惨嚎每隔一会就会响起一声,且一声比一声惨厉,一声比一声绝望。 冷若霜顺着狭窄的山道,一路步伐坚强的走上峰顶,一共走了七百步,刺到了七十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当她走到的第六百六十五步的时候,“离别钩”出,无路可退的的“绿盟”硬手“血手”战飞倒地! 走到第六百七十步的时候,落荒而逃的“唐门”好手“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倒地!! 第六百八十一步,迎面扑来的“慕容世家”少主慕容宝倒地!!! 第六百九十步,“少林派”罗汉堂首座大悲和尚倒地!!!! 当她数到七百的时候,“慕容世家”大佬慕容黑山饮剑倒地!!!!! 寂静之中,忽然人丛中受伤伏地的大悲和尚“嚯嚯嚯”的咆哮起来。众人一听,都知老和尚身上的“死亡之花”毒性又复发了。群豪相顾失色之际,慕容黑山又纵跳而出,双目尽赤,乱撕自己胸口衣服。 慕容宝和“血手”战飞叫了起来:“叔父大人!”“慕容前辈!!”那慕容黑山口中呼叫,直如一头受伤了的猛虎,他提起铁钵般的拳头,“砰”的一声,将一快魔盘大小的磐石击得粉碎,随即向孟小冬冲去。 孟小冬见到他可怖的神情,心中害怕,一钻头便缩入了冷北城的怀中。慕容黑山一抓抓了个空,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反向冷若霜抓来。 冷若霜翻手一钩,便往他两只眼睛中刺去。冷北城咳道:“且慢!”衣袖挥出,拂中慕容黑山的臂弯,将他身体带离“别离钩”的杀势。 冷北城面向温宛儿等劫后余生道:“姑娘,这些恶人为增强功力称霸武林,服食花毒日久,一时之间很难恢复戒毒,就劳烦诸位姑娘严加看管,以免他们再次踏足江湖,为祸人间。” 衣不蔽体的温宛儿小姑娘毕恭毕敬的礼道:“冷大侠之命,奴婢们敢不应从。” 大悲和尚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胸口,鼻涕一把泪一把,苦苦哀求道:“给我花毒!求求你们!快给我花毒,我受不了了!求求你们……” 温宛儿稳定了一下情绪,向群豪大声道:“既然冷大侠开了金口,为尔等求情,本宫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之念,此次叛乱权且不追究,花毒稍后会有本宫的姐妹酌情发放,希望尔等日后在‘幽冥谷’好生面壁思过,重新做人。” 慕容黑山与大悲和尚急急忙忙跪下还礼,“砰砰砰”的向温宛儿诸女磕头,说道:“多谢仙姑赐药,我等定在谷中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决然不再踏足江湖半步!” 两人趴在地下,磕头不休。猛听得山峰下数十人齐声哀嚎了起来:“乞赐我等花毒!我们再也不敢了!” 崎岖陡峭的山道上,尸体狼藉,伤者遍地,山风袭来,腥味扑鼻,一片狼藉。只有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分外的鲜红…… 鲜如英雄断腕壮志未酬的一腔血,红如美人葬花春闺哀怨的半颗泪…… “坐忘峰”之绝顶,多了两座香冢,温氏两姐妹,生前因情生恨,纠缠不休,死后玉损香消,一抔黄土。 温宛儿等“幽冥宫”宫女,依次拜祭过两位宫主,将受创的大悲和尚、慕容黑山等人,重新押执回“幽冥宫”监牢,希冀将来漫长的孤寂岁月,能消除他们胸中无边的罪孽和障业。 日出日落。 冷北城已在峰顶枯坐了三天三夜,陪同他的是黯然神伤、默默相伴的孟小冬,守护他的是标枪般侍立、不眠不休的冷若霜。 第四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挣扎出峰尖,照耀在冷北城苍老落寞的面容和带着悲伤颜色的银发时,三天三夜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僵直不动的冷北城,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指轻巧的刮了刮裹在银裘里熟睡的孟小冬那乖巧鼓挺的小鼻子,然后衣袖一挥,飘然而去。 孟小冬从甜美的梦乡中醒来,慌张的去问身旁那冷艳到极致的女子:“二姑娘,北城叔叔呢?” 冷若霜答道:“他走了。” 孟小冬怔怔地问道:“北城叔叔去了哪里?他不回‘凉城客栈’了吗?” 冷若霜冷冰冰的容颜,毫无预兆地莞尔一笑,就如一汪寒潭忽而盛开了一朵艳色的花。 她望了一眼懵懂的孟小冬,幽幽地道:“这些都不重要了,便像爷那般,来过,活过,爱过----无论对任何人说来,这都已足够。”(卷终) 第一章 杀人的唐诗 醇酒,美人。 蔡京缓缓举起手中的玉瓷酒盏,他闻了闻酒香,又闻了闻贴身侍候的女儿蔡璇的体香,居然还顺势捏了捏自己女儿蔡璇的盛臀,然后他目注对面的红衣绝色女子,眯起眼睛道:“三颗人头,白银一千两,若颜大姑娘,老夫这价格还算公道吧?” 相府里有人间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奇珍异品,还有最好的花。“八佞厅”就建在花海之中,五颜六色,终年不断。 可是,这一切最好的,却比不上眼前这红衣绝色女子的一根小指头。 ----蔡相今天的客人,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最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儿。 十年来,打从她还是十三岁小女孩子的时候,最少有三千个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以前的她叫息红泪,现在的她叫冷若颜。 “相爷果真下决心要杀谈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冷若颜轻轻吟道。 “那‘多情环’呢?”蔡京笑问。 “‘多情环’是一种杀人武器。”若颜笑答。 “多情也可取人性命?”蔡京再问。 “‘多情环’出,便如那情人般,热情如火,柔情似水,生死缠绵,无尽无休。”若颜再答。 “红颜命薄。”蔡京用手一引案上。 “情深不寿。”冷若颜峨眉淡扫,一双风情万种的媚眼,千丝万缕的光线,望着案上的匣子。那些白花花的银裸子,在月夜下闪闪发光。她走了过去,让那些光辉,洗着她的眼眸! 冷若颜嫣然而笑,媚声道:“据说‘长笑帮’帮主谈笑,是相爷身边最锋利的八把刀中的一把。” 蔡京扪髯而笑颔慈和的道:“锋利的刀子固然可以伤人,但如果太锋利的话,就会伤到自己,人也一样。” 蔡京说这句话的时候,阶下垂手躬身侍立的两个人,都身形一震。 冷若颜忽而慵懒至极的叹了口气,蔡京马上问:“美人为何叹气?” 若颜媚笑道:“贱妾只是为谈刀王不值。” 蔡京向自己女儿蔡璇投以暧昧不清的笑:“我也为他不值。他原本应该有更美好、更远大的前途,可惜啊----”漫然侧道:“我儿,文房四宝伺候,爹爹突然有了兴致,我要吟诗作画,赠与美人。” 蔡璇贴身垂面,小心翼翼地轻软应了声:“是。” 阶下的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他们的主子就是这样。 蔡京每次起杀心的时候,都会诗兴大发,画意盈胸。 杀人写吟诗。 流血如作画。 蔡京的字龙飞凤舞,劲透纸背;蔡京的画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他是一位有大才学、大才能的大才子,做为“唐宋文坛八大家”之一的蔡家,这一点到任何时候,都不会、也不应因为他的负面恶行而被抹杀。 一个恶事做到极尽、坏事做到极点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一个资质平平、能力泛泛的庸凡之辈。 很快,一副诗画大作挥笔而就。画上的青年刀客体貌雄健,英姿勃发,仰天长笑,狂狷不羁。画卷空白处两行字势豪健的小字: “王石双拳杜三剑,谈笑出刀天下惊!” 画中男子冷若颜只看了一眼,就觉着胸口疼,被沸腾的热水烫到心口儿的那种疼,她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她拿了画轴和银匣就走,她去杀那个让她心口儿发烫的男子。 蔡相很满意的看着那绝美的红影走出“八佞厅“,他弹指掀盅呷了一口茶,才向阶下的两个人问道:“那三个人都逃到了‘打铁镇’?” “是,相爷。”回答的是一名英武彪悍的独臂少年,他俊秀脸颊上一道长长的鲜红刀疤格外显眼,就像在天使的画板上被魔鬼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话不多,简洁而有力。 阶下还有一人,宽袍古服,背插宝剑,五绺长髯,顶带高冠,颇有些仙风道骨。他嘿嘿一笑,道:“相爷,‘凉城’女流实不足恃,不如属下和洛大人去走一趟,谈笑小儿必当授首。” “楚先生,请对谈八弟尊重。”独臂少年“呼”地侧身怒视同伴,面有郁愤之色。 古袍道者身体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似乎对责问的一方颇有几分忌惮。 蔡京笑容一敛,向独臂少年道:“洛正熙,时至今日,你还叫他八弟?” 少年抬头双目神光一厉:“八弟触犯帮规是实,但他是我们‘八大刀王’一份子也是真。正熙见到八弟自会毫不犹豫的替主人执行家法,然而,他是我洛正熙的永远的兄弟。” 蔡京轻轻瞄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对。”然后他抬起头来,星目闪烁光彩,一双凤銮威眸沉沉深邃,淡淡地道:“老夫身居高位,擅杀属下容易被朝中那些酸儒攻讦,所以我需要‘凉城’冷若颜出来做个表面文章;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老夫决定让何家兄弟配合你们一起行动!” 他踱了两步,由千娇百媚、玲珑有致的女儿蔡璇温香软玉般贴己扶将下,在一张雕龙的象牙镶金床上坐下,淡淡道:“两位意下如何?” 龙床是皇室御用禁物,蔡京却极其自然、相当惬意的拥着爱女蔡璇敞怀半卧于榻上。 洛正熙一挑浓眉,沉着声道:“这般兴师动众,相爷是不是过分小心了……” 蔡相淡淡的笑了,微哂道:“王石双拳杜三剑,谈笑出刀天下惊,这三个年轻人不可小觑啊。”他见座下“海、山、风、雷、托、跌、扑、滚、衰、伤、哭、笑、卧、服、扭、抬、顶、捧、浸、潜、溜、挽、突、缩、屈、伸、长、短、阴、阳、方、圆、胖、瘦、高、矮”三十六派之首的“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与“八大刀王”中的第四把刀“独臂刀王”洛正熙相视一眼,默不出声,方才一笑出声道:“出来吧!” 声出,人至,无声无息的自象牙大床后而来。 ----“浸派”掌门“笑问客从”何处来,“潜派”掌门“洞在清溪”何处边。 两位出自“下三滥”何家的用剑高手。 “权力帮”高手如云,最著名的是“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而“三十六派”是武林中最先贪图富贵、趋炎附势,投到蔡京门下的三十六个门派组织,无一不是门徒广众,他们的掌门人各自的绰号与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一句唐诗,杀人的唐诗。 如果将三十六剑派掌门比喻成三十六句唐诗,臭名最著的何氏兄弟,无疑就是这组诗句中的两记败笔。 他们人缘极差,差到他们的老大哥、“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都耻与二人为伍。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脸肉横生,一个相貌狰狞,却偏偏都是笑容可掬,锦衣华服,一副商贾扮相。 两人向蔡相深施一礼,大袖翻飞,状似戏台上的老生,动作幅度格外夸张的道:“参见相爷。” 何氏兄弟看年岁也都在三十五、六上下,略为胖着的身躯,哈哈堆笑的一脸,谁也不会想到是两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蔡相满意的看着座下四大高手一眼,点头道:“你们要做的事,就是除掉谈笑,以及他‘长笑帮’的同党。” “是,相爷。” ……………… 啊---- 谈笑大叫一声,乍然惊醒。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他要先确定一点---- “笑刀”还在不在身边? 刀在。 怀里的“笑刀”还在。 刀在,自己的命就在了。 惊醒后的谈笑,满头大汗,只觉得秋凉又添几分。 躺在身边的两个女人,仍在赤条条的并头熟睡如猪,她们各将一条粗壮的大腿环压在他的身上,那个瘦一点的山姑磨着老鼠牙,另外一个肥一些的村妇打着山响的呼噜。 这是谈笑的兄弟王石,花了十两银子请酒家老板娘在附近山村里为他找的女人。 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货色”。她们一个大龅牙,另一个小肚腩,虽然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最多也就勉强充允可以解渴的女人。 ----谈笑是个雄壮的男人,他一向无肉不欢, 他已然半个月来没碰女人,这种煎熬,对谈笑来说,比饥渴更饥渴难耐。 虽然老板娘找来的两个粗手大脚、不解风情的女人,和京师“飘香楼”的红姑娘有天地之差,但谈笑还是屈就受用了。 虎落平阳,英雄末路,现今早已不是他“长笑帮”老大摆谱的时候。 因为他在逃亡! 谈笑已经逃亡整整十五天了。 在这十五天里,谈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做同一个梦。 噩梦。 ----梦中,一个风情绝艳的红衣女子,陡然掣出了银环,凄凄婉婉地向我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毫无反抗之力,我感觉我就要死了,我甚至感觉到银环锋利的环刃,割入肌肤里的锐痛…… 那女子举起银环之际,胸抹低垂,那眩人的白皙胸口,纹着一朵美艳醒目的红色牡丹,开的是那般烈、那般艳、那般艳烈。 ----梦中那红衣女子是谁?她为什么要杀我?她会不会就是……冷若颜?! 第二章 轻裘肥马侠少 醒来之后的谈笑,总是寂寞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逃亡呢? 还不是因为那晚他贪杯多喝了酒,冲撞了相爷与他女儿的丑事---- 谈笑是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他生平只爱做三件事,交最值得交的朋友、玩最好玩的女人、杀最难杀的敌人! 曾几何时,“汴京”城中,谈笑呼朋唤友、痛饮高歌,把酒喝得最愉快、把银子花得最爽快、把美女玩得最痛快! 谈笑拍了拍微疼的后脑,长长叹了一口气---- ----半个月前,在大哥“红巾刀王”商歌舞的三十岁生日宴会上,我们八兄弟难得的齐聚一堂,大家都很高兴,都喝了很多酒。 饮到子时,我醺醺醉醉的去茅房解手,因为灌了太多的酒,我迷了路,冒冒失失的冲撞到了相爷大小姐蔡玑的闺房。 相爷膝下八子二女,八位公子不是在朝中为官,把持要津,就是戍守重镇,手握雄兵。两位小姐中,大小姐蔡璇是我的大嫂、商歌舞大哥的妻子;二小姐蔡玑即为当今皇贵妃。 相爷官居首辅,位高权重,外间传言,相爷对蔡家八位公子极为严苛,动辄严厉斥责、棍棒相加;但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视若珍宝,捧如心肝。久而久之,不免有些“奸相蔡京视两女为禁脔宠幸私用不论”的流言在坊间传开,尘嚣直上。 当时我们兄弟都当是相爷的政敌和仇家故意捏造谣言,恶意对相爷进行名誉诋毁攻击,尚劝解大哥勿要放在心上,却哪料,那晚我酒醉误入大小姐蔡璇房中,竟然亲眼目睹了相爷与两个女儿大被同眠,恣意淫欢的不堪场面…… 我当时吓得酒醒,我知道我闯下了滔天大祸,我连夜逃出相府,我马不停蹄的逃回我在“王屋山”的老巢“长笑帮”。 我在蔡京手下做事已经六年了,我太了解这个人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的人,无论是生命财产、还是他的声誉地位,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嫡亲骨肉,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铲除! 果然,相爷为了杀我灭口,紧急出动了“三十六派”中的“浸派”和“潜派”的好手,记得当时我被何家兄弟逼到悬崖边上,险些失足坠落深渊,是帮里最能拼命的小兄弟“玩命”萧张替我挡了一剑,刺伤了何处来。 后来,相府增援的高手越来越多,我带着我的兄弟们边战边退…… 那一役,“长笑帮”已七零八落,萧张、阮玉郎……这些帮中的好手死的死,躲的躲,叛的叛,藏的藏,只剩下手下最得力兄弟王石和杜三剑,伴我亡命天涯,不离不弃。 ----王石双拳杜三剑,谈笑出刀天下惊。 当初就是这三个年轻人,在“王屋”之巅,创立了“长笑帮”,一举跻身武林大帮会之一。 往事黄花,种种繁华,转瞬间化作南柯一梦,早已物是人非。 梦一醒,谈笑就感到饿,他昨晚折腾了通宵,他在两个又丑且肥的女人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力气。 床上两个女人光猪也似,四仰八叉的还在熟睡,谈笑披衣而起,他带着倦慵昏昏沉沉走出房门,就看到了杜三剑。 笔直的人影伫立在楼梯口,跟乡野暮色一般无声无息,甚至他整个人已经成了这压抑暮色的一角。 谈笑看到了杜三剑,也就看见了他握在手里的剑。 据说杜三剑杀人,只用三剑。 他是“绿盟”第三副盟主“三剑追魂”柳三剑的单传弟子,他一向手不离剑,不管吃饭、睡觉、如厕,甚至他和“济源”城“”的小桃红姑娘上床的时候,也是剑不离手。 乡野小镇的秋暮,特别寂凉。 外面有数声犬吠,更衬托着说不出的客乡浓愁。 谈笑一步步挨下楼来,他的另一个兄弟王石,正靠在柜台旁与厨房里的老板娘闲聊。 ----自从我们住进这间“美人酒家”,热情豪放的二弟王石就和这里的老板娘混得热络。老板娘身材很火辣,说话的声音有着一种特殊的磁力,我对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老板娘在有些昏暗的厨房里忙碌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石说着闲话。从背影看过去,她别有一番妩媚、一分妖娆。 ----如果我心情不是那么坏,我现在一定会过去捏着酒杯,跟老板娘从地北聊到天南,从风花谈到雪月。 可是现在是在逃亡中,谈笑一想到最近“一溜烟”阮玉郎传过来的那个消息,就立刻打消了跟老板娘聊天的念头。 王石见谈笑下楼来,便笑着道:“大哥醒了,快用饭吧!老板娘今晚可是特意为我们兄弟下厨烹肴的呢!” 谈笑注目向老板娘,道:“真是麻烦大姐了……” “一点不麻烦,反正这大过节的当口儿,店里也没什么客人……”老板娘笑意盈盈地道:“晚上给你们几位兄弟加菜,今儿中秋了。” 谈笑和王石这两个落拓江湖汉子,听到这话,心里都升起了家的暖意。 饭菜端上桌来的时候,杜三剑按剑下楼,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冰川。 老板年的厨艺,并不输于“济源”城“白云楼”的大厨。谈笑大快朵颐,王石狼吞虎咽,杜三剑却小心翼翼的,用银针蘸过每一道菜,确保无事后,才肯动筷。 杜三剑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他认为小心的人,命总会长一点。 老板娘从厨房到饭堂,忙如穿花彩蝶。 许是因为厨房的薪火照映的缘故,老板娘头上那一段青布束不住得几绺青丝垂在她的脸上,遮去了她少半张面容,越发显得她美得有些神秘,媚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忙了一天了,你也坐过来大家一起吃吧。”杜三剑突如其来的道:“冷若颜。” “好,好,”老板娘笑态自若的坐了下来,遂而又笑着问杜三剑道:“什么颜,你这小兄弟,不做声就是一整天闷嘴葫芦,一说话就发花痴想青楼的粉头窑姐儿!” 杜三剑蓦然喊出“冷若颜”三个字的时侯,谈笑和王石都是微微一震,他们知道杜三剑是故意要攻其不备的试一试眼前这个女子。 试验的结果是,杜三剑显然是过虑了。 冷若颜是个女子。 “凉城四美”之首,一个名动天下的女子。 他们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从未得罪过她。他们所得罪的是蔡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相蔡京。 谈笑和他那班“长笑帮”的兄弟们,惹恼了蔡相,相府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手段,踩平了“长笑帮”在“王屋山”上的老巢,谈笑麾下的兄弟,死伤殆尽。 不过“长笑帮”绝地反击,“权力帮”也折损了不少人手,相府还出动到第四把刀“独臂刀王”洛正熙,才将这一干胆敢挡车的螳臂碾成碎沫。 可是,“权力帮”始终拿不下“长笑刀王”谈笑,还有他身边两名得力助手----王石和杜三剑。 不久,“长笑帮”在外面负责收集情报的眼线头目,“一阵烟”阮玉郎传来一个可靠消息---- ----蔡相动了真怒,下了“决杀令”,不但同时派出了座下“八刀三十六派”中的四大高手,更重金雇佣“凉城客栈”第一女杀手冷若颜,来狙杀他们。 自从知晓这个消息之后,谈笑三兄弟就已经知道必死无疑。 他们在暗中盘算自己还能活多少天,还能活多少个时辰?他们只是活上一天算一天,撑得一时是一时。所以谈笑昨晚才会如此的放纵自己,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的狂欢。 他们一路逃到这个叫“打铁镇”的不起眼小镇。 在这一间“美人之家”客栈里,他们已躲了三天。在门前一片金黄的稻田里,却有着他们逃亡生涯里少见的宁静。 尤其是客栈里这位娇媚妖娆的老板娘,待他们兄弟特别的好,特别的照顾,特别的像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王石、杜三剑和谈笑并没有因而懈怠下来。 所以杜三剑试探老板娘。 老板娘却懵懂的不知他在说什么,他们都暗里松了一口气---- “嗯?”老板娘见三人都停下筷来,好奇的笑着问:“你们兄弟怎么了?” 老板娘挨着谈笑坐,有几绺长丝,披垂在她的左脸上,美的不可方物,艳的惊心动魄。 “没什么。”谈笑只淡淡的道:“外面的‘发财’和‘板凳’吃过了没有?” ----“发财”和“板凳”是老板娘养的两条狗,一黑一白,一公一母。 “喂过了,”老板娘莞儿一笑,道:“不喂饱它们早叫个不安生呢。” 杜三剑把筷子在桌上摆成一个“人”字,沉着如故。 王石嘴里大打个酒嗝,道:“大哥三弟,你们先吃着喝着,我去解个手就回。”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后门斜着身子去。 后门直通酒家的茅房,王石推门出去,唱着河南市井小调,歌声一停,惨叫就起---- 第三章 灯下美人看刀 一道剑光,跟着杜三剑掠了出去,厮杀马上开始! 杜三剑一到了门外,出手就是三剑、再六剑、九剑、十二剑……. 门外紧接着响起叱喝声,跟着是锋刃切肉入骨的惨叫声响,最后就只剩下剑风,“唰唰唰”一式三剑的锐烈剑风。 杜三剑掠出去的同时,谈笑已闪到了门边,像一头苏醒的猎豹,他拔出了怀里的“笑刀”。 谈笑的“笑刀”,总是在最适合的时机,准确无误的穿破墙壁,不差毫厘的刺到墙外敌人的身体,每一刀出去,都换来一声陡然而止的惨呼---- 一个“浸派”弟子,从门口浸了进来,他一进来就遇到了谈笑的“笑刀”,然后他就血溅五步;另一个“潜派”杀手,想跳窗口潜入,他也遇到了谈笑手上的“笑刀”,是以他就身首异处…… 门推开,杜三剑神色冷然的走回来,他的后面,是沾满敌人鲜血的王石。 “这次几个人?”谈笑道。 “九个。”杜三剑道:“我杀了九个。” “后门我杀了他们八个,”王石十指箕张,异常奋亢的道。 谈笑察觉杜三剑右臂上淌着活血,沉重地道:“三弟,你受伤了,快去敷药。” “不,先把饭吃完再说吧,”杜三剑坚持道:“吃完这一顿,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下一顿…… 谈笑倏地大喝一声:“小心----” 他这一声大叫未完,敌人已狂风暴雨般再次攻进。 ----这次的攻势远比方才更猛烈,人数也更多。 杜三剑背对房门,人未反身,已伤一人;剑未出鞘,已杀两人。拔剑之后的杜三剑,又是刺倒三人。 王石怒吼如疯虎,两颗铁拳头直直挥出,将抢进酒家里的两名“权力帮”剑手头颅击得粉碎。 大批相府高手突如其来,从天而降。 “好浪的小娘子……”有两名恶徒一跃而上,不怀好意的伸手便去扯老板娘的胸衣。 忽然,一名恶徒伸出的狼爪被一刀削了下来。谈笑百忙中斩伤了那恶徒,可是他也着了一剑,肩头冒着血。老板娘惊呼,剑尖映亮了她的花容月色。谈笑急攻上前,解决了另一名敌人。 杜三剑怒叱道:“大哥,别管那骚娘们了,逃命要紧!” 谈笑一面苦拼,一面吼道:“不行!” 杜三剑竭力抵挡与之对敌的六名“浸派”剑手,一面大声道:“这些狗贼接近酒家的时候,外面的两只狗都不吠一声,她不是同党才怪,大哥你别上当。” 他大呼,他失神,他小腹已着了一剑,他一受伤,敌人攻势越发急烈。 老板娘又给另外两名恶徒捉住了,谈笑一时不知要先救兄弟还是老板娘。就在这时,一声惨嚎响在耳边---- 王石左手被敌人一剑斩了下来,不过王石也一记铁拳就击碎了那相府剑客的脑袋。王石整个高大的身躯,已被鲜血染红,他像一头受伤的疯虎般,发出愤怒的吼叫,冲开一条血路。 谈笑乍见兄弟受创,战志大盛,他手中的刀芒也随之大盛---- 只一霎间,至少有四名敌人饮刀丧命,三名敌人重伤倒地,还有两名敌人也负了轻伤,其余五名敌人立即速退! 谈笑兄弟都没有去追,因为他们都负了伤,重伤。 三个人都在喘息,像三头卸了套的耕牛。 稍顷,谈笑离开老板娘身边,为二弟王石包裹断臂伤口。杜三剑觑准时机,微微吐了一口气,提剑站起身来,缓步走向老板娘。 谈笑警觉,长身而起,阻拦道:“三弟,你想做什么?” 杜三剑冷冷的道:“我要杀了这**!” 谈笑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杜三剑道:“就算她不是奸相的同党,那群狗贼也不会放过她的,落在那帮禽兽手里受凌辱折磨,倒不如让我一剑杀了干净。” “不行!”谈笑沉吟片刻,最后毅然决然地道:“我们带她一起走!” “老大!这个女人会害死我们的!”杜三剑反对道。 “都别吵了,此地不宜久留,”王石强撑着道:“我们必须马上走。” “你们走不了了。”突听门外有人温和地说。 然后,就看见适才遁去的七名相府杀手倒退着进来,不过此时的他们,都已是死人,不是额上一个血洞,就是喉上一个剑窟的死人。 ----第三波攻击来了! “权力帮”高手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猛烈。 谈笑兄弟几乎完全绝望。他们不是不想挣扎,而是他们自知没有指望了。因为他们已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相府“三十六派”里最和气的“浸派”掌门“笑问客从”何处来,“潜派”掌门“洞在清溪”何处边都来了。 无论他们俩怎样的和气,都显得很不协调。这不仅是因现在不是个和气的时候,更因为他们两兄弟的长相,哥哥何处来脸肉横生,弟弟何处边相貌狰狞,他们都不是和颜悦色的良善人物,可是偏偏他们又是一副和颜悦色和气生财合家欢乐天下太平的讨厌表情。 “‘权力帮’不能有逃兵,”何处来一团和气的说:“这样会败坏相爷的名头。” “所以只能杀了,”何处边和气一团的说:“眼不见心为净嘛。” ----死的七个人都是“浸派”和“潜派”的弟子,何家兄弟杀自己人尚且如此干净利落,更何况杀的是敌人! 谈笑大喝一声:“你们带老板娘先走!”他“笑刀”一抖,一刀连斩何氏兄弟两人。这一刀砍出时,敌人就在眼前;刀砍出后,敌人还在那里;眼看刀就要砍到,目标就突然不见了! 然后,谈笑就听到背后“噗噗”二声闷响。他霍然回身,就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场景---- 何处来捏碎了杜三剑的颈骨;何处边扭断了王石的背脊。 何处来和何处边负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笑眯眯的看起来颇满意的样子,就像他们刚刚捏制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陶瓷艺术品。 谈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到他兄弟们死去时的眼神。眼神里有的不止是痛楚,还有悲哀。 何处来和气满满的道:“谈刀王,看在我们曾经共事一场的份上,你还是自己动手吧。” 何处边也满满和气地道:“八爷,要是劳烦我们兄弟出手,您可就要多受些罪了。” 谈笑一言不发,横刀傲立,他一脸都是置生死于度外的狂意。 何氏兄弟相顾一笑,正欲动手,忽听有个清悦的女声道:“杀人放火。” ----何氏兄弟霍然回身。 然后,何处边与何处来同时大叫一声,胸前突然都多了一个血洞。他们兄弟惊惧莫已,戟指着眼前那老板娘,颤声道:“冷若颜,你……” 二人的身后,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没穿衣服的丑女人,一个大龅牙,一个小肚腩。 谈笑大吃六七八惊,就是这两个昨晚与自己通宵肉搏的私娼,正面带阴笑的一点一点的、慢慢地将何家兄弟血淋淋的心肺和肠子自背后掏出来,一团团、一根根,动作老练的轻车熟路。 老板娘自黯处缓步走了出来,她伸手挽了挽髻,一张雪也似的脸靥,隐隐的燃着两朵酡红。 谈笑忍不住问:“你是谁?你们是谁?” “我们姑娘是‘凉城’的若颜大姑娘。”大龅牙山姑口齿不清的道:“我叫唐诗,杀人的唐诗。” 谈笑不禁指着小肚腩村妇好笑道:“你的名字不会叫宋词吧?” 小肚腩村妇一本正色地道:“我就是叫宋词,专门放火的宋词。” 谈笑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摊着手苦笑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妹叫‘金腰带’啊?” 大龅牙唐诗马上一本正经的跟上道:“我们确实还有个姐妹,叫‘金腰带’元曲。” 小肚腩宋词谈笑立刻补充道:“我们‘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姐妹,都是姑娘在‘风雨飘香楼’的旧部。我们容貌身材不佳,客人很少,也很难接到生意,这许多年来,是姑娘一直照顾我们姐妹。” 谈笑马上立刻选择闭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下三滥’何家兄弟里最不成器的两个死了。”冷若颜展开花一般的笑颜,道:“夜幕也降来了。” 冷若颜燃灯的手势极美,美得就似一个古典的绮梦。 灯晕映在她的下颌和两颊,柔和的似每一分肌肤都发出一声轻呼。 ----红颜弹指老,可是在灯畔的美人风姿,却似是足以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谈笑蓦然抬头,痴痴的望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若颜神情终于换过了一些儿温柔的惊慌,“或许……”她灯下看刀,倦乏地一笑:“多情是若颜最大的致命软肋吧。” 谈笑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惊喜的道:“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宋词,你去放火把这酒家烧了吧,姑娘想跟谈爷走了。”冷若颜低下头来笑了,笑起来就像美丽的灯花。 第四章 风雪决 火光冲天,“美人酒家”焚之一炬。 唐诗和宋词在火光里向冷若颜拜了一拜,双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你……当真的和我走?”谈笑激动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冷若颜笑了,笑得很甜,甜如一个香吻,她道:“我可以对你好,可以对你好一辈子,可以为你背叛我家爷、脱离‘凉城’……” 她正色说话,好像有一种金石为开、不死不悔的决心,又有流水落花、风轻云淡的随意:“谈笑,我给了你,真心对你,你就不可以负我。” 谈笑口中动情应承着,忍不住去亲吻她。 “你千万不要负我啊,”冷若颜一字一吐的道:“你要负我,我就杀了你!” 谈笑便伸手来抚摸伊人盈盈一握的腰身,冷若颜推开他,但没有用力,她娇媚地笑着:“第四把刀洛正熙和‘平明送客’楚先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逃吧,敌人可要越来越多了。” ----恍惚察觉到了谈笑些微的漫不经心,当时我并未多想,既然认准了一条道路,我又何必去打听还要走多久。 秋去冬来,一线天。 一条宽容一人可行的幽黯小径,在两块天然如斧削天堑的巨壁间蜿蜒伸向前方。 两个男女一前一后的走着。 谈笑觉得冷若颜鬓插了一朵牡丹花,分外的红;然后又发觉,在这石壁幽森里,冷若颜整个人红得就像第一朵红牡丹。 他很想亲她,冷若颜忽然捏住了他的手,手冰冷。 冷若颜低声道:“敌人来了,很可能就是‘独臂刀王’洛正熙。” ----我握着若颜冰凉的的小手,那一刹那,我觉得,我不能离开她,我更不能失去她,可是,我可能就要失去她,或者,我也要离开她了。 人生在世,怎能没有一点依恋和不舍? 但由不得他们不分手,因为来人是相府“八大刀王”之四,“独臂刀王”洛正熙! 洛正熙是蔡相的得意手下。 有这样的手下,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了。 “权力帮”八大刀王的排名,“独臂刀王”洛正熙整整比“长笑刀王”谈笑前出了四个座次!换而言之,他的实力也要较谈笑高出不止一筹! 洛正熙出道以来,自独斗元十三开始,大小一百零七战,至今无人能抵挡住他七刀而不死。 他从风雪中走来。 谈笑已来不及退出去,洛正熙先看见了一袭红衫灿如火的冷若颜,几乎是同时的,他也瞥见了面带慌张的谈笑。 一时之间,他都来不及调整脸上惊讶的神色。 “大姑娘……老八,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洛正熙起了狐疑,握刀的左手缓缓抬起。 “奴家已经把这个逆贼擒到了,”冷若颜倏地转手扣住了谈笑的脉门,扬声道:“我正待洛大人来。” 洛正熙面色一缓,站在阳光下笑了,道:“大姑娘好本事。我早就和楚先生说过,‘凉城’的大姑娘来了,哪里还用得上我们这些虾兵蟹将!” 他觑了一眼脸色灰败的谈笑,说道:“不过来了也好,正好可替大姑娘押犯回相府,向相爷交差。” 冷若颜笑得脸像牡丹花一样的红,她笑着道:“是呀!”她把谈笑甩手一旋,整个人向洛正熙投掷过去,同时喝道:“接住了!” 谈笑怒不可遏地道:“你这个贱人出卖我!” 洛正熙哈哈笑着,单臂扬手去接。 谈笑只觉全身轻忽,无法使力,他又急又怒,半空拔出了“笑刀”,却找不到目标,忽见身边“呼”地掠过一道红影,他不暇细想,出手就是一刀,然后脸上手上立即一热,沾了血。 就在这时,脚下忽生怒叱声。 洛正熙刚举起了手,冷若颜已冲了过来,比谈笑还先接近洛正熙。 她自怀里掠出两道银光。 多情环。 那双环在雪光下闪动着银芒。 ----红颜命薄,情深不寿。 洛正熙在奋力挥出“独臂刀”后,倒了下去,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冷若颜这时却早着了谈笑一刀,“多情环”的威力大打折扣。 她身形挫了挫,洛正熙仰天倒下,倒下的时侯身上至少有二十一处在流血。 可是冷若颜也咳了血。 她手上的银环已被“独臂刀”打落。 洛正熙奋起余勇,一跃而起,她不急于攻杀冷若颜,反过来攻杀谈笑。 ----冷若颜是冷北城的人,元十三一役,我还欠‘凉城’一条命,我可以不杀冷若颜,但我必须除掉八弟谈笑,背叛相爷者,必死! 谈笑极力招架,洛正熙的刀在半空急旋而落---- 这一刀之威,连巨岩也得被斩为两片。 谈笑知道自己绝非四哥之敌,把心一横,大叱一声:“接刀!”手中“笑刀”,激射而出,投向冷若颜。 冷若颜一手支地,奋力接住,眼看谈笑已被逼入死地,洛正熙正把刀势转斩为刺,一刀刺向谈笑。 冷若颜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闪身已到了谈笑身前。 洛正熙那一刀,刀锋刺入她的胸肩之间,但就在这一霎间,冷若颜已一刀扎入他的肋骨中,接着,无论洛正熙怎样挣扎,冷若颜都坚定的把刀身搠进他的肚腹里。 洛正熙怒虎般厉啸一声,仰身向身后的万丈深渊坠落下去,空荡荡的雪谷,兀自回荡着洛正熙厉啸声,良久未绝…… 冷若颜倚在谈笑宽伟的胸上,她握住了他的手,回眸一笑,虽然她身上鲜血斑斑,而且又伤得那么重,可是这一笑,仿佛把这万年深严的冰雪都融化了。 ----谈笑,你那一刀砍的我好痛…… 谈笑只觉得她的手好冻,他真怕她会冻得失去了生命,他是不能失去她的,真的不能。 千山暮雪,寒严霜木,都跟他无关,只有她是他的。 接下来,冷若颜和谈笑继续他们的亡命生涯。 冷若颜深悉相府高手的追捕方式,所以她总能够有效和及时地躲开他们的追踪和追击。 他们互相偎依,互相扶持,他们相随千里度过了无数的风雨,他们不离不弃行过了无尽的天涯路。 ----直到这一天来到“杀马镇”一带,冷若颜看到在溪边的两朵青色的郁金香花忽然笑了,就像一个旅人,在山穷水尽的绝境里,终为一点薪火而惊艳。 “他们就快追上了。”冷若颜道。 “谁来了?”谈笑去握她的手,觉得伊人的小手,一次比一次凉,一次比一次冷。 “‘平明送客’楚山孤。”冷若颜说。 谈笑一听,连他的手也凉了。 “还有我二妹冷若霜,”冷若颜撂撂鬓边,道:“我不是她‘离别钩’的对手。” 谈笑这下连心都凉了。 “我们‘凉城’四姐妹行走江湖,各有一种不同颜色的花朵做为表记,三妹若雅是相思铃上的三株紫竹,四妹若芊是衣襟上的四朵白色玫瑰,而二妹若霜,便是这两朵青郁金香……” “我就不信以你的‘多情环’加上我的‘笑刀’,敌不过你二妹的‘离别钩’……”谈笑心有不甘地道。 “谈笑,你听着,我为了你这个冤家,背叛我家爷,杀了雇主蔡相的人,但若霜是我的姐妹,你绝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否则我一定杀了你!”冷若颜正色的道,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凉城”中,除了大姐若颜和二姐若霜这两个跟随冷北城稍久的丫头,称呼冷北城为“爷”外,其余若雅和若芊两个小妹妹都叫冷北城“哥哥”,自然两个大丫头之间的感情要更深厚一些。 谈笑绝望的道:“老天!我们该怎么办呢?” 看着谈笑焦急傍徨的目光,冷若颜抓过他的手,她倔强地抿着菱形的唇,挤出了一个微笑才说道:“有我在,不怕的。” 冷若颜的唇已痛成紫色,究竟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冻,谈笑不晓得。 见他满额是汗,若颜柔惜地用手抹去,柔声道:“谈郎,我的伤不碍事,你可不要为我冷到了呢。” 谈笑哭将起来道:“若颜,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我没有死,”冷若颜疲倦地道:“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还不如一死……我这样一死,你会怀念我的,” ”不要胡说了好不好?你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谈笑泣不成声。 冷若颜疲弱地笑着道:“先找个干净的客栈安置我,如果我们逃过这一劫,我跟你同行下半辈子。” 风雪小筑。 客栈的名字很文雅,想必店主该是个饱读诗书的落第秀才。 在冷若颜沐浴的时侯,一向好洁的她,总爱在敷着清水时总爱用手大力地搓揉着自己的肌肤。 她的玉体完美无瑕,肌肤直似吹弹得破,触手处柔软而有弹性,连她自己也不觉心动。 她的手触及一个疤痕,那一道刀痕,是谈笑在“一线天”对决洛正熙时失手砍伤她的,想到这里,她就想起屋外等候的谈笑,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温柔。 可是,忽然之间,若颜觉得有对很亮的眼睛在看她。 ----有人在窥视我。 第五章 小小小小的苏小小 冷若颜披了衣服匆匆出来,她直问谈笑道:“刚才你有没有在偷看我洗澡?” ----逃亡途中,谈笑确曾偷看过。那是夫妇间的亵戏,本就是闺房之乐,无可厚非。 谈笑道:“没有。”他又想来挑逗冷若颜,冷若颜肃然打掉他的手,变色道:“有人!” 这时侯,夜已深沉,有人敲打房门。 冷若颜全身戒备地打开了门,一看,是“风雪小筑”的老板,若颜只觉一阵昏眩。 门外风雪中的客栈老板,宽袍古服,背有包袱,五绺长髯,顶带高冠,像一个饱学鸿儒更多似一个剑客,不是相府“三十六派”之首,“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又是哪个? ----要来的,终于来了。 “你一个人?”冷若颜强作镇定的问道:“我妹妹若霜呢?” “她已经来了。”楚山孤拔出了他的剑。 三尺七寸长的剑鞘内是一把一古朴无华的宝剑,令江湖人闻名丧胆的“送客剑”。 “她来了?”冷若颜有些惶然。 “嗯,”楚山孤道:“她已在屋内。” ----楚山孤没有说谎。 身材颀长,神情落寞的冷若霜,确实已在屋里,正在自斟自饮,满腹心思似的。那柄“离别钩”,像它的主人一样,直直的立在地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惆怅。 冷若颜惨笑。 冷若霜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凉城”姐妹中,若霜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 当她饮到第十三杯的时候,她说话了,声音是那么的落寞,仿佛来自天涯:“‘凉城’自创建以来,从来没有在一件任务上,同时或者相继派出两个丫头出马,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诚然,“凉城”四美,个个身怀神兵绝技,独当一面,与江湖上的豪雄霸主、武林中的掌门族长平起平坐,分庭抗礼;而此番受雇蔡相,原以为派出四丫头之首的冷若颜,定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却不料若颜背弃“凉城”,临阵倒戈,冷北城震怒之下,只得又派出了“凉城”四美堪堪能与冷若颜的“多情环”相匹敌的冷若霜。 以冷若霜天下独步的追踪术,谈笑和冷若颜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就是藏至天宫地府,也会被翻找到光天化日之下。 冷若颜拔出银环,披散了发,用贝齿咬住,道:“你们想怎样?” “我们想怎样你早就知道了。”楚山孤好整以暇的说:“你杀了何家兄弟,打伤了洛刀王,你自然要付出代价。” ----洛正熙居然没有死?! 冷若颜方一迟疑,楚山孤就发动剑势。冷若颜七次强攻,想要让谈笑先行突围,然而,她不但闯不破楚山孤的剑阵,反而让楚山孤认准了冷若颜的软肋和死穴,只要他攻向谈笑,冷若颜就疲于应付。 ----就在这时,冷若霜突然出手! 她一出手就擒住了谈笑。 冷若颜顿时像疯了一样猛攻向若霜。 楚山孤大笑,长身截住,缠战冷若颜。 陡地,楚山孤背后疾风攻到,原来是谈笑的“笑刀”疾砍他的背门! 楚山孤顿时变成了背腹受敌,他临危不乱,飞掠而起,倏然间,冷若霜“离别钩”出手,已刺入楚山孤的身上! 楚山孤戟指冷若霜,狂吼一声:“你!”他急掠而去,迎空撒落一串血迹。 冷若霜神色不变,钩剑急展,楚山孤人未离开房间,已中了十一剑,他到了院子,又中了十七剑,他掠出了大门口,再中了八剑,他几乎是全身布满了剑伤血创,但他依然提气飞奔。 谈笑和冷若颜在惊骇中仍想追杀出去,只听冷若霜微叹一口气,道:“不必了!” 她的话才说完,楚山孤已仆到在大门外的雪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冷若颜一时不知怎么去面对眼前这个姐妹是好。 “你我姐妹一场,若霜怎么忍心看着你去死?”冷若霜瞄了一眼谈笑,淡淡的道:“大姐,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背弃“凉城”、舍弃姐妹、身负污名、伤病缠身、亡命天涯……这一切,值得么?” “没有值不值,只有爱不爱。”若颜目光中展现出坚毅无比的色彩,道:“二妹,你不会懂的。等你将来有一天遇见心属之人,便会明白大姐这句话的意思了。” “没有值不值,只有爱不爱……”冷若霜低吟了几句,心头闪现出那个喜欢站在阳光里暖笑的独臂少年,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好似自言自语的道:“若霜哪有那等福分,此生不爱,孤独终老也就是了。” “二妹,你放过我们,回去怎么向爷复命?”若颜不安的道。 冷若霜回过神来,深挚的说:“你们这样,是逃不脱‘权力帮’追击的。你们跟我来……” 冷若霜带他们到了客栈后一处土岗,岗上的阴沟里有七八具尸体,冷若颜认得出来,那是相府“海派”的高手,而其中的两具尸体,却更令她震讶万分! ----那一男一女的尸体,脸上都有重创,一个脸骨碎裂,一个面目全非,就这样看去,形体打扮,都跟自己和谈笑极为相似,一般无二! 冷若霜解释道:“我替你们找了两个替身,再加上些布置,蔡相就会相信,你们已经死了。只要你们改名换姓,易容变貌,到远远的地方去……冷若颜和谈笑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 看了一眼谈笑,若霜冷冷地道:”好好待我姐姐,如你负了她,我第一个杀你!你们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冷若霜望向泪眼婆娑的若颜,毅然背过身去,风雪拂动长发,在夜空中飘舞,越发显得寂寞。 而后……而后,谈笑和冷若颜果然就不再受追踪,也再没有追杀了。 他们逃到“开封”一带,大隐于市,他们改名换性,开了个花店,做点小买卖,倒也生活得平静。 ----我很知足,每个人的生命都免不了缺憾,最真的幸福,莫过于一杯水、一碗面、一张床,还有一双无论风雨,都和你十指相扣的手。 他们安全了,安定了,安稳了,生活不再像以前的心惊肉跳,颠沛流离;然而,谈笑的心却不安定起来。 ----因为寂寞。 跟冷若颜在一起自然快乐,但冷若颜太强势了,强得令谈笑没有插手和置啄的余地。 ----若颜虽然总是对我委婉承欢,但我深明地感觉得到,若颜是在迁就我。她不像“怡红楼”的如花姑娘、似玉姑娘,他们是真得崇拜我。只要我说笑,她们就笑得吱咯吱咯,乐不可支;我稍微说一些过往的惊险经历,她们就听得如痴如醉,既赞又羡,献吻送抱。 谈笑觉得在她们面前,自己不仅像是个男人,而且更像是一个英雄。 所以他总时不时的找借口常去“怡红楼”。 当有一次,冷若颜在花店里正忙着,问他在钱柜里拿了几锭银子到哪里去的时侯,谈笑就随口答道:“我去找朋友喝酒了。” ----他口中的”朋友“,其实就是他当年的兄弟“一阵烟”阮玉郎。 王石双拳杜三剑,玩命萧张一阵烟。 这些都是“长笑帮”的骨干和高手,王石和杜三剑是谈笑的心腹兄弟,为保护帮主惨死在“美人酒家”的何家兄弟手下;“玩命”萧张是“长笑帮”一等一的杀手悍将,现今失散下落不明;“一阵烟”则是“长笑帮”在外收集情报的联络眼线阮玉郎。 在一切安顿下来之后,前途似不再有风险,谈笑因为耐不住的寂寞,便联络上他过去的老兄弟阮玉郎。 他没有告诉冷若颜,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不赞成自己找回以前的旧部。 自此以后,谈笑便开始对妻子冷若颜说谎。 只要有了开始,就算是说谎为了圆上一个谎言,他也只好不断地把谎言继续下去。 阮玉郎是个很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人物,他给他的老大介绍认识了一位在“开封”城十分有名的才女,苏小小姑娘。 ----苏小小长着小小的身段、小小的脸、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嘴……她的身体任何一部分和部位、包括私密地方都是小小的。这样小巧玲珑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如获珍宝地喜欢。 苏小小能诗能歌能舞,是”怡红楼“的头牌姑娘。 谈笑有酒量有豪气有银子,更是欢场里的恩客。 谈笑对苏小小,非常的动心,甚至动了真情。 苏小小是个轻愁的女子。 她一向都很顺从谈笑的意思,在他面前,她一向都没有主意。 一个真正聪明的女人,会懂得在男人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的笨拙;那些愿意在男人前面耍聪明、显才华的聪明女人,其实才是真正的蠢女人。 苏小小偶尔也会故意的“不聪明”一次,那晚,谈笑跟苏小小缠绵时道:“你的轻愁正锁着我的心扉,看到我心都痛了。” 苏小小笑问:“你那位当家红牡丹呢?”谈笑一时沉下了脸。 “红牡丹”是妻子若颜的化名,谈笑一想到那个强势的女人,就会有些不愿一提的小悔。 第六章 相爱这个词太漂亮,也太心酸 时间一久,谈笑不自觉地离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冷若颜总是贤惠的不肯去多问一句。 直至有一次,谈笑很晚很晚才回来,冷若颜早早就在家侯着,见他喝的酩酊大醉,便上前替他脱上外袍,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谈郎,你不要对不起我才好。” 她的人在黯淡的角落里,幽忽地叹了一声,又说:“我是为了你才绝了后路,背叛了‘凉城’,杀了蔡相的人的。你看,我已经为你赌上了我的全部,我已没有退路了……” 谈笑乍听,吃了一惊,手都惊得冰了。 他连忙哄道:“傻若颜,不要胡思乱想,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怎么会对不起你呢?” 冷若颜这才点灯一笑道:“是我多心了,你没有那是最好了。” 谈笑心头不免忐忑不安。 第二晚,谈笑早早地到了苏小小房间里,阮玉郎也在,不过,苏、阮两人都没有欢容,反而是满脸惶惧之色。 谈笑大奇。 阮玉郎苦着脸说:“老大,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把你供出来,也是迫不得己啊。”然后,便把目光转向房间里陌生的客人。 那是个中年儒士,一袭布衫雪白迎晚风。发顶上,鹅黄方巾小飘,自有脱尘之意。他临窗而立,负手盼顾显牖外星寒在天。 他身边荷刀侍立一个独臂英挺少年,面颊上、手背上刀疤纵横,人如同标枪一般挺立。 ----“独臂刀王”洛正熙?! 他果然坠入悬崖而未死!? 然后,谈笑就看到了旧主---- 中年儒士回转身来,淡淡地道:“老夫蔡元长等你很久了,谈刀王。” 单凭这一句话,蔡京已粉碎了谈笑的斗志,深深垂下头去。更何况这些日子的温香软玉和倚红偎绿,谈笑早已失去了旧日的斗志。 “你我主仆一场,老夫不一定要非杀你不可,你的命对我蔡京来说不算什么,但老夫容不下我宠爱的女人背弃我嫁给别人。你听着,我办好一件事,我甚至可以不杀你,让你重回‘权力帮’。”蔡京道:“你拿这包药粉,毒死你的妻子。当然,老夫随手都可以杀了她,但老夫要你来杀她,这样她才会死得含恨,死得不甘。” 蔡京不让谈笑有思索的机会、考虑的余地,他步步紧逼的道:“只要你杀了她,我就可以放过你,你也可以娶了苏小小重返‘刀王’宝座,继续享受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我蔡某人一言九鼎,说话自然算数。” 谈笑张了张嘴巴,蔡京不容他拒绝,强而有力地道:“如若你不杀她,她还是要死,你也要跟着搭上性命,你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考虑。” 然后,蔡京交给谈笑一包药。 一包毒药。 毒死他妻子的毒药。 谈笑看向那个叫苏小小的轻愁女子,低头良久无语……. ----都忘了咱俩多久没说话了,也快忘了当初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和你说。谈郎,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在乎,我不是铁做的,我也会疼。 两杯酒,两个人。 一灯如豆,似曾相识。 冷若颜脸上有淡淡的化妆,虽然不时地笑着,但却让人感觉到她的寂寞芳姿映水红。 “你很久很久没有跟我一起吃晚饭了吧?”冷若颜掠起一丝恋恋的目光,幽幽的道:“反倒在逃亡的时侯,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光多一些。” “安逸使人堕落,可不是吗?”她挽了挽鬓上戴的牡丹花,眼波瞟向谈笑:“冷漠是要掩饰痛苦,冷酷也是为了击退寂寞。” 听着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谈笑只觉得心慌意乱,他向伊人举杯:“若颜,我们干了这杯再说吧!” “哦?”冷若颜肘支在桌上,一张芙蓉般的脸彤酡酡的,有一种未饮先醉的风情:“她叫苏小小对吧?” 谈笑的一颗心和手上的酒杯,都几乎同时掉落到地上去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是嗅出来的。”冷若颜表情凄迷的说:“你的亵衣,不止是我的余香;那次我到‘怡红楼’去送客人订的鲜花,遇见一个女子,感觉到她身上也有我的余香,那想必是你遗留给她的吧?我的香味都沾到她身上了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向木然的他碰一碰杯,酡笑着要饮杯中的酒,在这一瞬间,谈笑很想唤住她,很想制止她饮,可是,声音到了喉头,都化作了千呼万唤的无声。 ----时光是一件神器,终究照清你口是心非的模样。我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落得这一身伤,就当是为啼笑皆非的过往,画下最后的残妆。 “怎么?”冷若颜偏着臻首,灯光照见她的肤颜,出奇的粉柔:“你怎么不喝?” 谈笑怕她生疑,心中有乱得没了主意,匆匆把杯里的酒一干而尽。 “男人在外面找窑姐儿寻欢作乐,也不算什么,以前在‘美人酒家’我不也曾心甘情愿地将我的两个婢子唐诗和宋词推给你陪宿……”冷若颜若无其事的语态,让谈笑的心稍稍为之一宽。 “我不止知道这件事哩!”冷若颜向他嫣然地道:“你和你的‘好兄弟’阮玉郎又在一起了,是不是?” “那只是……偶然碰上,”谈笑心虚地催促道:“你……先把酒喝了我们再用饭吧。” “既然你要我喝我就喝吧。”冷若颜杯到唇边,忽然顿住又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喝这杯酒呢?” 谈笑心中陡然一凉。 “你如果不殷勤地劝我喝下这杯毒酒,或许,我还可以放过你,”冷若颜徐徐地站了起来,凄楚地道:“记得我们那一路来共同经历过的凶险和劫难吗?那一段绝望得连失望也当作是一种希望的日子里,我们反而无怨无悔!还记得我用身子替你挡‘独臂刀王’那一刀,疤痕仍在我胸前呢……” ----我将自己种进花盆,假装是一朵花。城市巷弄阴暗,阳光终日短缺,雨水不足空气浑浊。只有在午夜三时,才能瞥见月亮默默滑过天空。我是一朵不开花的花,尚未学会绽放,就已习惯于凋零。 若颜凄凄楚楚、哀哀怨怨的倾诉着…… 谈笑竭力想站起来。 然而他站不起来。 他想拔刀。 然而他连拔刀之力也消失了。 ----那杯酒! 谈笑的注意力只在他给冷若颜的那杯毒酒上,而不防自己也喝了有毒的酒! ----现在的时光,我试着拨开雾象,看看未来的方向。没有尽头的张望,已经注定要为将来轮回千转,注定是要为幸福跋涉万水千山。我来了,你人又在哪儿? “可是一转眼,你都忘了,只顾沾别的女人身上的余香……”冷若颜胸抹低垂,露出胸口纹着的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她陡地掣出怀里的那双“多情环”,银环在烛焰里闪出青寒的芒,而环口上隐有她身体的余温。 ----我突然记起了那个梦,一个已许久不做的梦。我甚至已感到环锋割入肌肉的锐痛…… 谈笑惶急,大惶大急。 “你太傻了,试想想,就算你杀了我,蔡京又怎么会让一个撞破他**、知晓他丑闻的部属活在世上呢?”冷若颜缓步向他行近,脸上神情既依依不舍,又痛楚万分:“谈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你还是负了我!” 谈笑觉得自己完了。 谈笑不管了,他不顾了,他全身无力,他不能动弹半分,他已豁了出去,他大吼:“我不得不杀你!我必须杀你!” 冷若颜怔了一怔,侧了侧臻首,在听他继续说下去。 “栽培收留你的冷北城,你敢背叛!你的同伴,给你灭了口,你还杀过我‘长笑帮’的兄弟,对我的手足王石和杜三剑你残忍的见死不救!我怎么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忽然起歹心恶意先杀我?” 谈笑嘶声道:“你太强势了!在你面前,我只是被你左右摆布的木头人,我算是什么!?想我‘长笑刀王’谈笑雄豪一世,却落在你这人尽可夫的不要脸的荡妇的手里……” 冷若颜在灯色下,黯然得宛如一夺迅速萎谢下去的牡丹花。 “我怎么知道你救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谈笑怕生命会离他而去,所以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有力:“我谈笑又不是你冷大姑娘的第一个男人。” 冷若颜只觉得地转天旋,她整个人几乎是跌坐了下去。 “原来我们之间……竟有着如此多、如此多的怨恨!”冷若颜悲哀地道。 她在灯下,端凝着那一杯琥珀色的酒,然后她再看着手中的“多情环”。 “杀了你?”她哀哀戚戚的问道:“还是我喝下这一杯你要我喝下的毒酒?” 她嘴角泛起了半朵凄然的笑容,凑近谈笑,仍是那一缕清得不似人间的馥香:“谈郎,我们比未相识前快乐些吗?比逃亡时开心些吗?你真正爱过我吗?” 谈笑无言以对,只有满脸死亡的灰色。 当”多情环“割破谈笑的喉咙那一刻,冷若颜知道,她这一生中,都不会再爱了。 ----相爱这个词太漂亮,也太心酸。(卷终) 第一章 叮叮当当的冷若雅 “相思是一种什么滋味?” “相思很苦,很涩,苦涩里还带着一点甜蜜的味道。” “那‘相思铃’呢?” “‘相思玲’是一种杀人武器。” “相思也可以夺人性命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如痴如缠,不死不散。” “一见相思。” “生死痴缠。” “凉城客栈”每天都会来很多客人。 有颈系丝巾的江南少年,也有虬髯如戟的塞外豪客,有英姿飒爽的巾帼女杰,也有风尘仆仆的江湖浪子。 凉城,在寂寞之余,从不寂寞。 今天也不例外,持拜贴求见的客人们的长龙,从客栈门口,一直延伸到门外的十三级长阶。 行走江湖,每个人都难免遇到棘手的人,难缠的事。 如果你出得起价钱,而又你所求之事又不违背武林道义,“凉城”会帮你摆平那些棘手难缠的人和事。 “凉城”的人不是大罗神仙,他们也要用钱、也要吃饭。 最近已经很少人见过冷北城的样子,这个人如同佛庙里的神祗,令人敬畏,却不可触摸。 “凉城”的事务,是有一个叫“花十八”的女子打理的,一个美的媚、媚的美的花美娘。她热情如火,她视财如命。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今天花十八只接待了一位客人。 一个书生。 ----“北凉县”书办“吹眉笔”盛锦棠,一个有才、有貌、有志、有望的年青胥吏。 教头“洗目枪”顾金汤、仵作“剪心刀”阴银刃、书办“吹眉笔”盛锦棠,这“洗剪吹”组合,都是“北凉县”地面上,较为有力能干的官差县吏。 这次,盛锦棠是有求而来。 ----蔡京废除新法,扑灭新党,独掌朝纲,朝廷向百姓摊派的苛捐杂税,日渐繁重,简直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 按照大宋赋役律例,每年夏秋两季向田农按亩各征税一次。北方六省贫瘠土地亩收一石,须纳官税一斗,而相对较为富庶的南方七省每亩须纳税三斗,或者折纳银。绸、绢、绵、布赋役。 除了粮赋以外,还有丁税。凡是年满二十岁至六十岁的男丁,都要同时每年缴纳大量的纳身丁税,交钱或交绢。 其它朝廷与地方官府规定的“杂变”,如农器税、牛革税、蚕盐税、鞋钱等,名目繁多,多如牛毛,百姓难承其重,苦不堪言。 尤其是去年以来,“工部”属员贪污舞弊,督办不力,以致“北凉河”河口决堤,塞北治下三县数千亩良田毁于洪泽,百姓颗粒无收,“北凉山”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被官府恶差逼讨不过,铤而走险,凭险据守,啸聚山林,抗税拒捕。 席青谷大老爷几次派人进山,劝解抗税山民放下武器,与官府和平解决争端,都无功而返。 此地兵马都监蔡耀扬,年少激进,率领厢军入山进剿暴民。山民凭借地利之势,带着厢军像无头苍蝇般,在大山里打了一个多月的转转,也未曾建功。 远在“京师”的蔡京闻听此事,大发雷霆,先是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北凉”县令席青谷一顿臭骂,继而飞檄火令在“镇北军”监视、擎肘关飞渡大将军的“权力帮”旗下“九将军”之一,“断头将军”关山月率军扑灭乱民。 蔡相不在乎死多少人,他在乎的是丢了多少面子。 如此一来,倒是难为了“北凉县”的父母官席青谷,一面他不希望他之下无拳无勇的百姓以卵击石,无端的白白断送性命,另一面他也不敢违逆上司恩相的血腥命令。两难之下,席青谷决定派人去“凉城客栈”找女儿若芊出面,设法说服山民放弃起义,避免这场军队参与的单方面屠杀。 席青谷身边最得力的人,莫过于自诩为“北凉三杰”的“洗剪吹”组合,可惜其中的“洗目枪”顾金汤早年为保护自己命丧于“朝天门”无天和尚的手下余孽,而另外一位“剪心刀”阴银刃,一向暗中与自己的死对头、兵马都监蔡耀扬走的很近,如此一来,“吹眉笔”盛锦棠这个文弱书生,便成了委以重任的最佳人选。 地方军政文武员不和,乃至相互攻讦,本就属于司空见惯之事,加之蔡耀扬出镇“北凉”以来,自恃自己是蔡氏一族,年少气盛,气盛则凌人,从来不把席青谷这老迈昏庸的文官放在眼中;同样,为蔡相效劳多年的席青谷,对蔡耀扬这靠裙带关系握上一方武官虎柄的黄口小儿,暗中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身负重托的盛锦棠,并未如愿的见到若芊小姐,扑了个空。 原因是,冷若芊前往西北履践“万马堂”堂主“西北马王”马回峰与“凉城”之约,早在数月前与“风雪花月”四婢离开了客栈,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至今未回。 盛锦棠失望,但并未绝望。 因为花掌柜在看到了席青谷转达的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后,一双桃花眼就放了光。她马上答应让三姑娘冷若雅亲自随盛盛秀才跑一趟。 冷若雅是个欢乐的女孩子,她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笑意盈盈的她,用笑容感染着周围冰冷尘封的世界。 下山之前,冷若雅换上了哥哥给买的华美的衣裳。 她身着紫狐皮裘,外披紫色鼠皮披风,脖颈围着大貂鼠风领,秋板貂昭君暖套覆额,足登鹿皮小蛮靴,整个人本就秀媚靓丽,气质非凡,再被这套华贵典雅,贵气逼人的服饰一衬,肌肤润玉,秋水湛湛,宛若神仙中人。 临行时,若雅照例去客栈后山去见了冷北城哥哥。 ----哥哥今天精神很好,他站在悬崖峭壁上的一块巨石上向着南方眺望,山风扑面而来,吹起的袍带和丝丝缕缕的白发,在身后长长飘扬。 闲暇无事的时候,北城哥哥总会站在那块被哥哥称为“天涯”的巨石上远望那个方向,眼眸里无尽的相思和忧伤。 花大姐告诉我,那是北城哥哥恋人的家乡。 ----花十八说,若雅和哥哥的恋人长得很像,尤其笑起来的娇憨甜美模样。 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也有个“雅”字。 当初若雅投奔“凉城”,哥哥起了若雅这个名字,自是另有一番深意了。 “哥哥,丫头要去县城办事,在家要乖乖的听花姐姐的话,我给你开的药要按时吃,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听见没?等丫头回来,一定给哥哥带好多的人参娃娃来耍。”若雅在嘱托声中,系紧了哥哥的风衣。 哥哥还和以前一样,轻轻整理着若雅额前的乱发,向着若雅笑,温煦柔和。 许久之后,哥哥伸开掌心,将一件事物交到了若雅手里。 一个铃铛。 一个足以夺人魂魄的铃铛。 相思声声夺人魄。 “相思铃”重现江湖了! 一直以来,“相思铃”只是存在于江湖的一个传说。 “相思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叫“杜卤门”的手上,他为练就邪功,迫害了十六位黄花闺女,最后被大侠“大风起兮”云飞扬毙于掌下。 ----杜卤门正是冷北城少年时拜过的一百零八个教头师傅中的一个。 “相思铃,相思叹,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铃上刻着的如此几个字,清秀的蝇头小楷,写在白中泛黄的瓷铃身上,铃上三株紫竹,残痕点点,一副肃杀的样子。 那是北城哥哥的亲笔。 这个胎小釉薄的铃铛,冷若雅却极是爱极,仿佛很久以前就是属于她的。 在哥哥恋恋的眼色目送下,在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风铃声里,若雅蹦蹦跳跳的下了山,像一只欢乐的出笼云雀。 然而入山之后,欢乐的若雅很快就欢乐不起来了。 她看到了持着锄头、铁锹等简陋农具武器,站在山寨堡垒后面,那些瘦骨嶙嶙、衣不蔽体的“暴民”。 走了长长的山路,冷若雅很快就肚子饿了。 若雅是个贪吃的女孩子,贪吃的女孩子好像往往都很容易肚子饿。 在女孩儿楚楚可怜的目光哀求下,盛锦棠盛秀才只好硬着头皮去向山民讨食。 “我们自己都没有可吃的,哪还有会给你!”山民们就算有贮粮,也早给官兵搜刮一空,留下性命已算侥幸了。 “那你们吃什么?难道你们不吃可以活到今日吗?”冷若雅嘟着小嘴问。 “要吃的,还是有的,我们吃蓬草,那味道像糖一样,吃了只求饿不死。” “但是你们来迟了,近来蓬草也被吃光了,草根也挖尽了,大家伙儿只好割树皮来吃。榆树皮的味道不错,你们可以试试看,但附近的都给吃光了,只好吃其他树皮,吃了有时反而可以早些死。” “还有一种叫‘观音土’的,是石块,用水煮沸成糊,味道腥膻,吃一点就饱,但不久就腹胀不止,土和泥在肚子里还原为无法疴泻,坠胀而死。” 山民们七嘴八舌的回答声里,冷若雅小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肉香味,紫色的眸子顿时就有了光亮。 第二章 逮捕梅超疯 已经饿疯了的冷若雅,一闻到到肉香,就势不可挡的冲到灶台前把锅盖一揭,锅内果然烹着一大盘肉。 “有肉哎----”冷若雅不争气的留着垂涎,伸手就抓起一大块油滋滋的肉块往嘴里送---- “那是老身小孙子的肉。”身旁一老妪呆呆的说道:“我的小孙子昨夜饿死了,于是我就煮了他,呶,姑娘现在吃着的就是了。” 冷若雅“哇----”的一声,丢掉肉块,掩面跑出去,扶着壁垒,弯腰大声呕吐。 呕吐不止。 盛秀才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浩叹道:“唉,此地贫瘠如此地步,可恨的是,我们看县城那些狗官却每餐大排筵宴,酒池肉林,数十美女作伴,一个七品小官儿每一餐浪费的,至少够面前这五百个饥民吃上一年,当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现在能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粥就好了,我都好久没吃牛肉了,如果再有一条五花蒸鲤鱼就更好了。”一想到吃,冷若雅就势不可挡地一股脑儿顺口溜说了下来:“我还要东坡肘子、烧炙鹅、贵妃鸡、酱肥鸭、羊肝羹……” 若雅如痴如醉,正想起她的食谱来,村口突然有了动静。 来的是一小队厢军,约二、三十人,由一个虞侯领队,鹅行鸭步,大摇大摆,好不威风。 他们选了一户人家,那领队的虞侯命手下大力敲门,才不过应门稍迟,他就令人撞门门,气焰十分嚣张。 那户人家慌忙打开了门,那虞侯劈面就大声凶道:“咱们是奉都监大人之命来催粮的,来人呀,搜一搜,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走充公。” 那对老夫妇叩头如捣蒜,跪哭哀求连连:“官爷,苟大人,昨儿个您不是来要过一回了吗?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实在是一粒米也拿不出来了啊!” 姓“苟”的虞侯不为所动的飞起两脚,将抱住自己大腿的老夫妇踢开,他手下厢兵更如狼似虎,大肆搜索,凡搜得一些值钱饰物,马上拿走,理直气壮,形如入屋强盗。 内间屋子里有婴孩惊号起来,门外有狗在狂吠,苟虞侯一挥手,手下立刻下手,刀落处,“汪”的一声急促短叫,那骨瘦如柴的老黄狗立即就没了声响。 老太婆哭喊:“老黄,阿黄,你们这群遭天杀的杀了老黄!” 苟虞侯竖眉怒叱:“死老太婆,你再吵,连你也宰了。” 老公公连忙抱着褪褓中的婴儿,以袖子掩住婴儿,怕这些丧心病狂的官兵真的连小孩子也杀了。 不料,那姓苟的虞侯反而因此灵机一动,一把将婴孩夺了过来,以尖刀磨着婴儿的头皮,狞笑道:“范保正,你可是这村里最有钱的人家,快说,你把你家的钱粮都藏哪去了?” 范保正跪求道:“官爷,官爷,小老儿哪还有钱啊?我那三个儿子,一个给你们抓丁抓走了,一个给你们杀了,剩下一个,也吓跑了,我们有田没人耕,果腹尚且不能,请求大爷放了我这小孙子吧,皇天在上,我们真的没钱啦----” 那苟虞侯恶向胆边生,戾笑道:你家儿子都不在了,你这老不死的不是还有三个女儿嘛!这姐妹花老子可是盯了好久了,都美的很,今天咱们兄弟轮着来,一人干个三五次,干不动挺着玩也好,兄弟们说怎么样?” 手下一干厢兵淫笑着轰然叫好,就有人抢进屋去,将躲在里面的范家三姐妹强行逃脱出来---- 厮打,哭喊,哀求,淫笑,恫吓,撕扯,乱成一片。 那婴儿又惨哭了起来。 冷若雅听得为之发指,骂了一句:“天杀的!”她就要冲出去。 她耳边只听到苟虞侯的痛吼声,她马上窜了出去,盛锦棠一把没拉住,只得硬着头皮跟将了出去。 荒山。 孤月。 残景。 晓村。 只见苟虞侯杀猪般的捂着下体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手下一干如狼似虎的厢兵,此时此刻东倒西歪的横在地上,每人的脸上、手上都扎满了银针 冷若雅宛如一片孤云,带着盛锦棠向院子里落去。 地面上上湿漉漉的覆盖了一层青霜,一株不知名的树从矮墙外伸进墙内,横亘在上方。稀稀疏疏的枝叶分拂,后边站着一人。 一个面目死板,长发披肩的黑袍少妇。她背后药篓里放着药锄,以及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黑袍少妇微笑道:“表小姐凌波微步,点尘不惊,这份轻功,实在是佩服。” 冷若雅一见之下,认出面前这黑袍女子是表妹若芊养父席青谷府上的客卿梅超疯梅大夫,不由得喜道:“梅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县城里不少人感染了疫症,大老爷府衙上下素手无策,我是出来采药碰碰运气的。”梅超疯黑着脸又道:“没想到撞见这些畜生,打着征粮催税的幌子,四下迫害老百姓,就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 冷若雅狠狠地踢了滚到脚下的苟虞侯一小蛮靴,这才笑道:“姐姐教训得好!” 这时,山崖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无知刁民,袭伤官差,协助乱民,罪及九族,‘北凉’兵马都监蔡耀扬在此,还不束手伏法?” 冷若雅等人抬头一看,只见上方石壁上站着一对人马,月光下拔剑张弩。为首那人面如紫檀,鼻直如削,眼神阴沉而倨傲,身上红衣黑带,赫然是当朝九品武官的服饰。 冷若雅捂住耳朵,嗔道:“吵死啦,你不会小声说话么?” 那为首的武官蔡耀扬打马而出,剜了那冷若雅一眼,冷冷道:“以下犯上,抗税谋乱乃滔天大罪,在场诸人一个也脱不了干系,来人,通通与我拿下。” 一时间,山道上人喧马沸,气势汹汹,但那群厢兵心中也颇存忌惮,虽然喊得热闹,一时没有真正上前。 冷若雅飘身而上,来到人群中,拱手问道:“诸位都是朝廷执官,一人做事一人当,贵上差是本姑娘打的,与其他人无关,请你们不要为难这里乡亲们。” 蔡耀扬打量了冷若雅一眼,极薄的唇边挤出一丝冷笑:“征粮征丁,这是相爷为我主圣上定下的军国大计,事关朝廷存亡,国家生死。尔等打伤税吏执官,就是公然造反,形同叛逆!按大宋律,就要诛及九族!盛大人、梅大夫,二位要是和此事无关,就请乖乖跟我们回去,等问明实情,处置真凶之后,自然给两位陪上个不是,否则一概与凶犯同罪!” 蔡耀扬说完之后,目光四下一巡,见三人等都无动作,以为这一番离间恫吓起了作用,向手下厢军使了个眼色,当头一排九匹良马一声长嘶,马上厢兵拔剑挎弩,就要跃队而出。 冷若雅笑道:“官老爷果然威武威严威风八面,不必费力,本姑娘正想跟几位去县城一趟。” 蔡耀扬冷笑道:“你当然跑不了,不过其他人也必须回去作个人证。” 盛锦棠唉声叹气,梅超疯淡然一笑,遥望远方山路,道:“那最好不过,我正要赶着回城,劳烦几位为前面引路了。” 虽是押送凶犯,但这三个人犯,有一个半是公门中人,那群厢兵倒也不敢真的枷锁绳棍伺候,只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一行远远骑马跟随着。冷若雅一行虽重罪在身,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路闲聊,甚是悠闲。 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城墙之下,城门紧闭,城墙上不见官兵,竟是站着几个皂衣捕快守卫,各挽弓弩;当中挂着一面竹匾,虽然简陋但还不显破败,上有三个隶体大字:“北凉县”。 此处城墙、匾额比起中原都会而言当然小了很多,但在边塞苦寒之地,总算是一县治所所在。 蔡耀扬打马来到城下,勒马喝道:“才什么时辰,城门就关了?今天捉到了重要人犯,快开门放本将军进去!” 城门里半天没有举动,良久,一人探出头来笑道:“原来是都监大人。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城中突然爆发瘟疫,城内居民加上城外附近的村民,已经死了几百人,县令席老爷今天中午已下令封城。无论是城中人想出城,还是城外人想进城,都得有县令大人的手令,否则一律格杀。所以,这城门卑职是不敢给您开了。” 蔡耀扬冷哼一声道:“席老爷岂会行如此昏着?李代,分明是你谣言惑众。半月前本将军入山追剿抗税民匪,出发之时县城还诸事平安,哪来什么瘟疫?” 他手上马鞭一挥,沉声道:“本将军现在所押乃抗税谋乱的重犯,若有意外,休说你们,就是席老爷也担当不起。赶快开了城门放我进去!” 那长眉精目的“细心捕快”李代陪笑道:“都监大人明鉴,就是给卑职九个脑袋也不敢造这样的谣言。城中的确疫情凶险,大人您还是带着人犯,先到附近村落避避风头,等瘟疫过去了,再进城办案也不迟啊。” 第三章 大瘟疫 蔡耀扬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全身蒙着黑蒙巾的兵民,推着一辆破旧板车,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病人,都是衣衫褴褛,血污斑斑,头上更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透出大块猩红的血迹。有的全身已经僵硬直挺,有几个却还在呻吟扭动,指甲在木板上用力抓刮,那声音听上去颇为恐怖刺耳。 蒙面人一声不吭,只将车推到城墙下一处已挖好的深坑旁,两人一组,将人抬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下坑去。 蔡耀扬一指这些人,向城头喝问道:“你说不能进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代道:“这些正是奉了县令席老爷手令出城烧埋的尸体。都监大人,您也看见了,实在疫情紧急,绝非卑职谣言。何况不让您进城,也是席老爷对您老的体恤。” 蔡耀扬目光如炬,向那些人身上一扫,沉声喝道:“人分明还在动弹,怎么说就是尸体?” “细心捕快”李代道:“实不瞒都监大人说,这次瘟疫来势十分紧急,染病者得病不久就怕光,怕水,心智失控,凶戾噬血,根本无药可救。更可怕的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而被咬伤的人,立刻就已被传染。无奈之下,席大人只有下令将染病之人全部挖坑烧埋,以免病情扩散。” 城墙下一股浓烟窜起,似乎已在点火烧尸,一股恶臭扑来,众人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群蒙面黑衣人点燃尸身之后,匆匆进城去了,剩下那些还未气绝的“尸体”,在土坑中惨叫连声,翻扒土石,听上去惊心动魄。 蔡耀扬连挥着衣袖,将面前浊气扫开,轻蔑的道:“席青谷的主意真是高明。一些疯狗烧了也罢,本将军无灾无病,他却下令把我关在城外,与疯病之人同住,这样的体恤还真是仁慈。” 李代哈哈两声:“有病没病,可不是卑职说了算的。这病刚刚得上之时,一切和常人无异,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会在额头出现一条青龙,就好像……”他伸手一指,手势却突然愣在了半空中,哆嗦起来:“这,这……” 蔡耀扬道:“这什么,莫非你李大班头的舌头也被疯狗给咬了?”沿着他手指之处一看,却不由也面色一变---- 被带回来的县衙书办盛锦棠额头一道青郁而狰狞的龙痕,已赫然突出皮肤寸余。 “就是这样!”李代高声喊道:“正像一只青龙利爪……盛秀才既然已经得病,你们和他同行,很可能已经感染,现令你们立刻将盛秀才诛杀烧埋,并在城外居住,起居行动都由我们监视,日后额头若无青龙爪痕,则可进城。其间一旦想离开此处或者想冲进城内,都格杀勿论!” 蔡耀扬手下厢军已是大哗,就要冲上去将城门撞开。蔡耀扬扬手止住喧哗,道:“你不是说要被病人咬到才会感染么?” 李代道:“理虽如此,但人命关天,为了安全起见,也只有委屈几位军爷了。” 蔡耀扬鼻子里重重一声冷哼,道:“尔等鹰爪犬牙之辈,也敢囚禁本将军?”言罢一挥手,手下苟虞侯诸人一起打马往城门冲去。 墙头那李代也不答话,手中令旗一挥,只听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羽箭宛如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向厢兵立身之处当头罩下。这些羽箭既多且准,显然早有准备。 周围夜色中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蔡耀扬虽出身行伍,身手敏捷,打落了不少羽箭,而手下多名厢兵已为羽箭所伤。蔡耀扬虽然怒极,却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冷若雅走到盛锦棠近前,注视着盛锦棠额头上青郁的龙爪痕,神色极为凝重,道:“这种瘟疫曾听哥哥提起过,奇毒随血液游走,直至头脑,颠倒病人神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力可救的先例,然而----”少女默然片刻,道:“不意味先例不从我们而始。” 梅超疯试探着道:“表小姐,你是医道高手,这瘟疫可曾看出什么苗头?” 冷若雅笑道:“梅姐姐是医国前辈,反倒来打趣丫头……如果丫头所料不差,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百年的‘病魔’公孙拜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梅超疯神情微动,城门内又是响起一阵喧哗,还隐隐夹杂着哭泣声。 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群官差捕快押着百十个居民从侧门中走了出来。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着破烂,神情萎靡不振,不少人还不住地抬袖拭泪。 城墙垛上那个眉眼精明的李代,又探出头来,换了一副笑脸,对下面喊话道:“都监大人,您立功的机会来了。这些人都是病人的家属,被席老爷驱逐出城的。他们也要在城外暂时居住,疫情平息才能返城。席老爷刚才吩咐,这期间这些人都归都监大人看管,出现病症或者不服管束者,立即格杀勿论。至于食水,每天中午都会由卑职从城头上用吊桶送下。席老爷爱民如子,决不会亏待各位。” 蔡耀扬眼中透出鹰隼一般阴鸷的光泽,缓声道:“席老爷真让我们住在这里,那也得送一些砖石铁架,可以搭建帐篷,总不至于让我们这些人露宿野外吧?” 李代道:“席老爷说了,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卑职眼见附近有不少松林,都监大人完全可以驱使手下这群居民砍些竹木,搭建帐篷。” 蔡耀扬哼道:“李大班头果然不愧为‘细心捕快’之名,你是怕我有了砖石铁架,改造兵器,反攻城内吧?” 城上的李代打了个哈哈:“大人莫要吓唬小人,小人可是无才无能无权且无胆。” 蔡耀扬冷笑道:“要这些居民中真有病人,我们岂不是都危险得紧?县令大人这一招真可谓一石二鸟,阴损之极。” 李代笑道:“危险确实危险,但席老爷说了,以都监大人过人的智慧和超人的能力,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蔡耀扬目光如电,往李代脸上一扫,笑道:“有朝一日,必定让你和本将军异地而处,看看你又能有何办法?”他此话说得极为阴狠,听上去直令人毛骨悚然。 墙上李代脸色一变,继而强笑道:“这事情若是卑职这种庸才都能办,县令大人就不会特指派都监大人您了?” 蔡耀扬也不再答话,打马回身,立即分派手下人押着众居民砍树搭棚。 塞北松海,休说松木,就连野生的藤萝也多半数百年未经过人类开采,长得茎粗皮厚,极难砍伐。但在长刀皮鞭的催逼下,那群居民终于在日落前搭好了可供厢军休息的庐舍。而后居民已经筋疲力尽,只得各自拾起一些余下的断木碎草,在附近的大树下铺上一些简易的草铺,那些老弱妇孺就靠在树上聊为休息,青壮男丁则还要被苟虞侯编排成三对,分别守卫巡逻。 其间城门打开了几次,几十具尸体和几百民居民陆续被押送了出来。城外难民越聚越多,大户关老太爷和几房小妾也在其中,居民们以头抢地,已是哭声一片。 猛地一角传来一声惨呼,众人大惊回头,只见盛锦棠十指如钩,死死嵌入关老太爷肩头的皮肉,张口就向他鲜血浸染的脖颈咬去。 冷若雅大惊,右手凌空一弹,只见微漠的淡紫星光在盛锦棠脑后一闪,盛锦棠整个身体已经瘫软下去。梅超疯上前一步将他的身体接住,另一手用三枚银针从他头顶脑侧的穴道上直贯而下。 梅超疯道:“这书生已染上瘟疫,要怎样处理?” “当然是立毙烧埋!”只见蔡耀扬带着十几个厢兵快步临近。 冷若雅微笑道:“此病虽然凶险,但并非绝无办法克制,一旦感染则立毙烧埋,诸位不觉得太过残忍?” 蔡耀扬冷笑着看着冷若雅,道:“对他残忍则是对我们仁慈,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姑娘你是聪明人,赶快把他交出来,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冷若雅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盛锦棠,轻轻叹息一声,寒笑道:“这个书呆子为民请命,才冒死出城求医,诸位又何必逼人太甚?” 突然,一声尖利的狂呼打破了寂静:“有救了,有救了!”只见那被盛锦棠咬伤的关老太爷,仰面挥舞着双手,跌跌撞撞的向这边奔来。 “站住!”蔡耀扬一挥刀柄,正打在老人腰上,关老太爷顿时站立不住,跪在当地,扶着地面干呕不止。 蔡耀扬沉声喝道:“什么有救了,快说!” 关老太爷脸上的肌肉虽因痛苦而扭曲,但双眸中却闪烁出两道极亮的狂喜之光:“我们的病有救了!” 蔡耀扬一皱眉:“什么?” 关老太爷神秘一笑,对蔡耀扬道:“大人,天机不可泄漏,你凑过头来,我小声告诉你。” 蔡耀扬刚要凑过头去,心念一转,指着身边两个手下厢兵道:“你们两个一起过去听他说些什么,彼此也好作个见证。真能治好瘟疫,立了大功,本将军自有重赏。” 第四章 流言凶猛 那两个厢兵答应一声,走过去将老人围在中间。关老太爷身材矮小,两人只得半蹲着才能将耳朵凑上去。 蔡耀扬若无其事的退开数步,咳嗽一声道:“可以了,老太爷请说。” 老关老太爷“嘿嘿”一声怪笑,蔡耀扬眉头一皱,知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厢兵齐声惨叫,耳朵竟然被老人用力扯在一起,各自咬下一块来! 那些厢军平日均是欺压百姓、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在一老人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厢兵脱出身来挥手就是一刀,另一个厢兵再补上两刀,一时间血肉横飞,关老太爷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蔡耀扬心中暗凛:“怎么说也是‘镇北将军’关飞渡大将军的家眷!这还了得?”急声大喝道:“住手!” 其中一个厢兵举着刀转过头来,满脸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老人的。只见他对蔡耀扬一笑:“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笑诡异之极,蔡耀扬竟然给怔住了,半晌才恢复道:“治病的办法呢?” 那厢兵仰天大笑,手中长刀用力一捅,将关老太爷尸体当胸又捅了个大洞,沉声道:“办法我们都已经听到了,要不要立刻告诉将军?” 蔡耀扬心下已然明白,冷笑一声,一挥手,苟虞侯与其他厢兵校尉顿时举刀围了过来,将他护卫在中心。 那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砰”的一声,将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老人尸体踢开,转身向居民站立的地方一步一步满满走过去。 那些居民大惊失色,不知谁叫了一声:“他们都染上瘟疫了,大家快逃!”那些居民一窝蜂向后逃去。两个厢兵足一蹬地,飞身跃起,向人群中扑去,几个闪避不及的居民被他们压倒在地,顿时遭到一阵疯狂撕咬。人群顿时大乱,哭喊着向四下逃散。 冷若雅飞身而出,只见她左手凌虚弹了一下,一点紫光飞驰而过,在其中一个厢兵眉心一碰,顿时散开一蓬青光,那厢兵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气绝倒地。另一人眼见同伴惨死,心下大骇,转身正要逃走,突然觉得额头一冷,抬头只见冷若雅骈指如兰,正指在他双眉之间。 那厢兵回过神来,顿时矮身一跪,哭道:“仙姑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梅超疯一旁冷冷道:“关老太爷对你说了什么?” 那厢兵指着远处老人的尸体,痛哭道:“是他,都是他妖言惑众,他说只要能够咬食一个健康人的耳朵,此病就会不治而愈,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不是存心伤人,求求仙姑你快放过我……” 他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默。那些受伤染病的居民先是疑惑的四下张望,继而不由自主的向身边健康的居民看去。其他居民都有所警觉,渐渐退开。 此时皓月当空,青白色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惨淡。那十来个伤者围聚在一处,脸上神色疾聚变化,从恐惧,痛心,绝望,逐渐透出一种妖异的狂态。 蔡耀扬皱起眉头,突然大喝道:“这些人全都疯了,本将军下令立刻格杀,立刻格杀!” 厢军们提着刀,却你推我攘,都不敢上前。 双方对峙片刻,伤者们突然数声怪异尖啸,也不惧厢军手中刀斧,呼拥而上,无论居民还是厢军,只要抓着就一顿猛咬,哪怕身体四肢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最为可怕的是,被咬的那些人一旦受伤,顿时加入了伤者的阵营,调头向健康的同伴发起攻击,有些人虽然不愿加入其中,但形式所迫,哪容得自保?只片刻间,城外几百人几乎个个耳朵都被咬伤或撕掉。 ----这一下变化迅雷不及掩耳。 蔡耀扬见情况不妙,一侧身,装作倒地,将自己的耳朵撕裂,然后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对众人喊道:“大家都住口!” 蔡耀扬积威日久,城外这些士兵百姓心中都颇为忌惮。听他这么一喝,都慢慢止住了撕咬。 蔡耀扬看着自己滴落的鲜血,神色极度阴沉,道:“我们都已经受伤,就算再撕咬下去,健康人人数也不够,不如我们杀进城去,那里边健康人多,,足够我们咬了!” 那些伤者一阵厮打抓咬,已是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又觉有了希望。面面相觑之下,刚才反目的亲朋又渐渐坐到一处,一些人还点燃了火堆,商量着杀进城去的的办法。 盛锦棠问道:“我们这里不过三百来人,城内兵民大概四千有余,是我们的十倍不止,又有三班捕快的弓箭把守,哪能说冲就冲得进去?” 蔡耀扬冷冷一笑:“本将军刚才想过,若伐木作几座简单的抛石机,将重伤之人抛入城内,寻机咬人。然后我们在这边高呼‘咬伤健康人耳朵即可治病’之类的话,那些被咬伤的人必定人心惶惶,攻击身旁的人。此刻,我们抛入的人只要不死,就可以趁乱打开城门放大家进去。” 居民疑惑的抬头看去,火光月影之下,青黑的城墙显得高耸异常。居民们暗道:“城墙少说也有一丈多高,把人从抛石机上扔过去,只怕还没有咬到别人,自己已经摔死了。” 蔡耀扬有些不耐烦,挥手道:“生死关头,当然要有人作出牺牲,只要有一人恰好落在墙头上,大家都得救了,死几个人又算得什么?” 居民七嘴八舌道:“那谁愿意去?”言罢都把眼睛放到别人身上乱转,心中默默祷告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蔡耀扬冷笑道:“现在是由不得大家了。来人啊!”他一呼之下,以前那些旧部又重新拿起兵刃,站了出来。 蔡耀扬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领导能力,颔首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所有居民都在本将军督押下抽生死签,若有不从,立刻斩首示众!” 说是抛石机,不过是在城墙下的一块巨石上放了一根粗略粗的杠杆。一端站着被抽中的居,另一端并排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厢兵。 第一个被抽中的居民是城里负责运泔水的黄阿狗,他站在杠杆一头,低头往脚下望去,只觉脚下颤颤巍巍,头晕目眩,哪里还站立得住? 黄阿狗身子一矮,正要滑下来,两柄钢刀立刻架到了他脖子上。他立刻哭道:“饶了我吧,我宁愿在城外等死,我老婆病得很重,这里三个孩子只靠我照顾……” 蔡耀扬看着他不住哭喊,手上一沉,黄阿狗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黄阿狗的哭声宛如被强行噎在了喉咙里一般。 蔡耀扬阴狠地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哭哭啼啼的作甚?何况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之数。你既然也有家小,更要想到若是打开了城门,大家都有了活命的希望,为了大家,个人总要作出点牺牲……”他“唰”的收回刀,向着浑身颤抖的黄阿狗一拱手,冷笑道:“这一礼,算是本将军为英雄送行,保重!” 他话音甫落,向那三个厢兵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往上一跃。只听“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那木杆立刻裂开了数道深隙,那一端的黄阿狗大声惨叫中,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远远抛了出去。 下面的居民也是惊呼连声,只见黄阿狗的身体在空中一折,宛如一块石头,沉沉的向城头砸下来。只听“喀嚓”几声碎响,黄阿狗的身体沉沉撞在城头的砖石上,只撞的砖石都塌了几块,粉尘飞扬,而他自己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没了声息,身体在城头一顿,便向地下滚落。 下边的人有的已经不忍再看,捂住了脸,他的家属亲友更是痛哭出声。突然有人惊呼道:“呀!他还没死!”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黄阿狗的身体,正好被衣角挂在了城头的一块断砖上。他原本并未气绝,被这劲力拦腰一担,又醒转过来,只是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已断裂,宛如一滩烂泥般挂在城头宛转哀嚎。 “成功了!”蔡耀扬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他向黄阿狗高喊道:“爬上去,爬上去!咬他们!” 黄阿狗身子哪里还能动弹,只得将头颅在空中不住乱转,他满脸鲜血,五官都因剧痛而扭曲,身子宛如孤叶在空中荡来荡去,看上去真是恐怖之极。 正在这时,城头倏的冒出了一队官差捕快,他们也不答话,手起刀落,如切瓜剖豆般向黄阿狗砍去。可怜黄阿狗的手脚立刻被砍作数断,纷纷扬扬的向城下滚落,而中间那截残躯还稳稳挂在城头,宛如一面血肉旗帜,在夜风中飘荡。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就弥漫在城墙上空,连墙头上方那道冷冷残月,也似被染得鲜红。 蔡耀扬破口大骂,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用刀指着另一个抽中的居民,强令他爬上杠杆。那居民早就吓成一滩,躺在地上无论如何踢打也不肯起来。 梅超疯漠然无语,冷若雅却不忍再看,便欲上前阻止蔡耀扬继续屠戮残害无辜居民---- 第五章 人相食 “进去了!”城墙下的居民突然高声欢呼,墙头上却是一片骚乱,惨叫连连。几个官差捕快厮打间宛如碎石一般从墙头纷纷跌落。居民在这边执着火把齐声大喊“快放我们进去!”“打开城门!”熊熊火光之下,居民们病态的脸色都显出一股妖异的红光。 又过了一会,居民们的喊声小了下去,城内的骚乱也渐渐平息。居民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黑暗的城头上突然探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接着一个人趴着墙头站起身来,隐约可以认出正是大班头“细心捕快”李代。他披发浴血,满脸凶光,似乎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受伤。 蔡耀扬仰面高喊道:“李班头,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赶快放我们进去!” 李代嘶哑着声音道:“放你们进去?我们有今日全拜你们所赐!何况放了你们,还要和我们抢治病的药人,我们要进城去找药人治病,而你们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只配在城外等死!”他言罢,猛一挥手,一具被剁得毫无人形的尸体骨碌碌滚落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大家都猜到就是刚才那个抛入城中的黄阿狗。 众人心中一凛,只听脚步之声渐远,似乎那群官差捕快弃了城门向城中而去。蔡耀扬气急败坏,指着城门一顿臭骂,其他居民知道获救无望,纷纷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痛哭不止。 蔡耀扬突然止了骂,转身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城门虽然关着,但城头箭阵却已经没了,区区一扇门板岂能挡得住我们!来人,给我撞!” 他一呼之下,大家顿觉有了救命稻草,疯狂般的冲了过去,肩顶头撞,后边的更是无头无脑,照着前面同伴的身体一顿乱推,众人山呼海涌,撞得城门“嘎吱”乱摇。 小小偏僻县治,又非金城汤池,哪里禁得住几百人这般乱撞?只十余下功夫,就被撞出了一条大缝,苟虞侯又带领手下厢兵刀斧齐上,一阵猛砍,顿时开出个一人高的大洞。居民厢军们你拥我挤,冲了过去,可怜一些老弱还不待病发,就被踩踏成了肉泥。 城内一片死寂,灯火黯淡,哪里像有人烟生气的样子。 众居民好不容易拼死进了城中,却半个人影子也没看到。加上这时毒血攻心,众人狂性触发,皆是爪牙俱张,面露狰狞,向四周乱望乱嗅,欲要找人咬食。 蔡耀扬一指北方,冷笑道:“刚才那些人往城中‘祭神台’方向去了,席青谷那狗官和城内居民必定躲在那里!我们去咬人吧!” “祭神台”是城内居民逢年过节,祭祀诸神的地方,“流花寺”无花大师早曾枯坐此处缉拿连环奸杀案凶徒。地面到台顶有十余丈高,只一道极窄的阶梯可通,台顶呈正圆之型,平整广阔,可容纳两千余人。 高台四方围墙巍峨,沿边分布着九处哨塔,内储弓箭粮食,易守难攻,的确是危难之时最佳藏身之处。蔡耀扬平日执掌全县军务,这些焉能不知? 那些居民此刻毒血攻心,神智已乱,心中无非咬食生人一念,哪里还有别的主意,自然是唯蔡耀扬马首是瞻。片刻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祭神台”而去。 冷若雅与梅超疯搀扶着盛锦棠,亦尾随蔡耀扬一行来到“祭神台”下。 只见一座十丈高台巍峨耸立,台顶一根合抱粗的石柱,又高十丈,直刺入茫茫夜空,柱顶栖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飞龙,高踞群星之中,作状仰天长鸣,柱身“青龙柱”三个隶书大字在星光下青光粼粼。台柱相加二十丈有余,通体石质,恢弘异常。休说在这等荒僻之地,就算放到中原都会,也堪称一时奇观。 台上火光熊熊,呼喊声不断。天台上的衙役正从台顶哨岗处往下抛滚石。台下那群本来守卫城墙的官差捕快正在李代的命令下向台上放箭。由于天台太高,羽箭能射到台上围墙之内的不到一半,而那些滚石却毫不留情,几下就将官差的队列砸了个七零八落。那李代手足都已受伤,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亲自抢过弓箭往上乱射。 蔡耀扬见状哈哈大笑,直迎了上去。李代猛地转过身,漆黑的箭尖正对准蔡耀扬的胸前,怒目道:“姓蔡的,你敢戏耍我?” 蔡耀扬笑意不减,伸手轻轻推住箭尖,道:“李兄不要误会。你也看到了,席老匹夫有地利之势,武备强劲,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唯今之际,只有你我二人联手,将高台上的居民衙役一个个赶下来。” 那李代犹疑的看了他一会,道:“你有什么办法?” 蔡耀扬笑道:“大人附耳过来。” 李代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蔡耀扬大笑道:“你我都已受伤,难道还怕我趁机咬李兄的耳朵?” 李代犹豫片刻,终于将手中弓箭放下,凑过头去,道:“快说!” 蔡耀扬颔首微笑,低头作出耳语的样子,伸出右手往李代肩上轻轻拍了几拍。他的手势突然一变,五指正落到李代的颈椎骨上,手腕用力一翻,已将李代的身体生生扭过来。 那李代反应过来,已然中计,暴怒之下欲要挣扎,无奈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只有张口大骂,将蔡耀扬连同蔡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这一下变化兔起鸠落,那群官差捕快大惊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刻,蔡耀扬轻一挥手,手下厢军呼喝一声,挥刀向官差扑来。蔡耀扬的厢兵本来个个心狠手辣,如狼似虎,何况官差一旦被近了身,弓箭就失去了作用,就只有任人宰割。只片刻功夫,刚才那弓箭齐备的官差就被屠戮了个干净。李代亲眼见手下的兄弟惨状又无可奈何,更是狂骂不止。 蔡耀扬见台下的官差已杀尽,阴恻恻的在李代背后一笑:“你不死我就死,围攻‘祭神台’是冒犯神明的事,只好用你和你的手下祭神赎罪了。”手上一紧,只听骨骼一声碎响,李代头颈之间的皮肉筋骨竟然被他生生分开,头颅“骨碌”一声跌在尘土之中,鲜血扑在尘土中,足有丈余远。 蔡耀扬一手拧着无头尸体,一手夺过尸身手中弓箭,仰面对台上喊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逃,若乖乖走下来作药人还可以留个全尸,否则下场就和此人一样!” 台上一阵惊呼。 围墙上火光大盛,敖近铁带领一群衙役护拥着一个老者来到墙边,那老者峨冠博带,长须飘洒,站在城头向下沉声道:“蔡耀扬,你蔡家历代深受圣恩,本官平日也待你不薄,想不到此刻你居然鼓动愚民带头造反,天理良心何在?” 蔡耀扬冷冷一笑,道:“席青谷席大老爷,如今瘟疫当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天理良心,大人还是收起来的好。” 县令席青谷道:“亏你也曾受圣人教化,居然相信咬人治病的无稽之谈!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能靠传病给旁人可以治病的。彼此撕咬,除了多造罪孽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说是以一换一,被咬伤者又要再去咬人,如此往复,永无止境,最后只能同归于尽,一人也不能逃脱!蔡耀扬,你平时虽心术不正,但却狡诈多智,怎么会受了这种谣言的蛊惑?” 蔡耀扬大笑道:“县令老爷身在高处,当然侃侃而谈,须知这些道理对于我们这群要死的人而言毫无用处,我只问大人一句话,是下来还是不下来?” 席青谷怒道:“蔡耀扬,你不但丧心病狂,而且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凭你区区几人,真能攻破神台?” 蔡耀扬恻恻狞笑,将手中尸体抛开,伸手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搭上长弓,倏的一箭向县令射去。那火把虽然沉重,但来势比刚才的羽箭更快,瞬间已经到了县令席青谷眼前。 席青谷身旁的敖近铁大喝道:“大人小心!”也顾不得冒犯,将席青谷的身体往下一按,两人一起趴到了地上,火把携着破空之声,从两人头顶擦过,落在台顶上。 蔡耀扬虽然一击不中,却丝毫不见丧气之意,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原来台顶本为祭祀之用,常年在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茅草,台顶风吹日晒,茅草早已干透,一见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席青谷大惊之下,立刻下令灭火。台上居民衙役七手八脚,好久才勉强将火扑住,但青烟仍袅袅不息,一经夜风,随时可能复燃,众人心情都变得极为沉重。 这些茅草年年累积,已有半人厚,就算现在立刻往台下抛弃,也是来不及了。蔡耀扬久参县内机要,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他射入一支小小的火箭,台上几乎就不能控制,若万箭其发,这天台只怕立刻就要变成火海,居民衙役高居天台上,更如瓮中之鳖,无处逃生。 蔡耀扬挥挥手中长弓,命令手下人都以火把为箭,虚然相对。他一面狂笑,一面伸出五指倒数。澄碧的月光将他渐露狂态的脸照得阴晴不定,众人的心也在这一声声倒数中越沉越深---- 第六章 一条青龙 “五----四----三----二----”蔡耀扬五指屈伸,一声比一声阴沉。 冷若雅突然回过头,注视着梅超疯道:“见死不救,何谈武林道义?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台上几千人被大火活活烧死、也坐视不理。” 梅超疯点点头,道:“好,那我们一起到台上去。” 这时,蔡耀扬已经倒数到了“一”,冷若雅与梅超疯相视片刻,身形跃起,几次起落,已宛如数道星光在暮色中一亮,轻轻到了台上。 几乎在同时,听得蔡耀扬一声暴喝:“放箭!” 一时火光乱飞,宛如流星。冷若雅轻轻推开面如土色的姨丈席青谷,挥手间,一道紫色光幕从掌心张开,将数十支飞落的火把弹落。火光纷纷扬扬,坠落到暗黑的高台下。 那县令席青谷见来了救星,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可儿!梅大夫!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还不待两人答话,席青谷转过身,脸色倏的一沉,对台上的衙役道:“立刻放箭,放滚石!” 那些衙役岂敢怠慢,一时间弓箭滚石乱落如雨,向台下诸人砸去。蔡耀扬见半路杀出两个女“程咬金”,不禁又惊又怒,一面后退,一面命令手下厢兵就地寻找掩护。只苦了那些手无寸铁,来不及躲闪的居民百姓,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不断。 冷若雅皱了皱眉头,正想求姨丈席青谷手下留情,蔡耀扬已循着滚石落地的间隙,让手下厢兵绕着天台分散站立,寻机向台上放火箭,这样既能分散衙役的注意,也更易躲避滚石。如此几番来回,虽然在冷若雅和梅超疯等人的联手阻挡下,火箭没有一支能够落到台上,但天台上的滚石弓箭已快要告罄。 而蔡耀扬手下的原料却是源源不断,又催逼几队居民就近砍伐树枝,更从附近民居中搜罗出几大桶松油膏脂,就地制箭,厢军也分为两对,一队围射,另一队则退后休息,似乎要故意等到天台上的人体力不支。而台下那些居民也面露狂态,循着唯一阶梯往上攀爬,前仆后继,丝毫不惧上面的刀斧阻挡。 冷若雅高声道:“诸位乡亲,听我一言,瘟病并非无药可治,我等皆为学医之人,自会庶竭驽钝,找出彻底根治的办法。但是诸位也必须保证,一定请静心等待,反思己过,彼此扶持,决不可再互相撕咬。诸位都是血脉相连,总要念着那一点点骨肉亲情不是?” 下面之人只待她说完,顿时诺声连连,有的更已泪流满面,痛呈己过;有的则叩头打拱,说是恩重如山,再生父母;有的哭诉自己也是为人所迫,逼不得已;有的指天赌咒,发誓决不再伤人。 席青谷看了看台下,颇有些犹豫,对冷若雅道:“可儿,你虽然宅心仁厚,但他们丧心病狂,损人利己之心已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改变得过来的。” 冷若雅默然了片刻,道:“姨丈,无论如何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有一念自新之心,就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何况台下居民许多原本是台上诸君的亲友邻朋。” 她此话一出,台上居民衙役触动旧情,更兼兔死狐悲之感,已是呜咽声一片。席青谷沉思片刻,挥手道:“近铁,打开天梯通道。” 台上衙役举刀持棍,先下了天梯,站在两边护卫,不久居民鱼贯而下。席青谷随后也由敖近铁率一队衙役簇拥下来,站到冷若雅身边。 台上台下的居民先远远互相观望,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遥遥对泣,而后几对夫妻忍不住拨开守卫,冲上前去抱头痛哭。又过了一会,父子、母女、婆媳、兄弟、姑嫂终于也忍不住上前相认,台下哭声顿时响成一片。 冷若雅似乎已经为居民们劫后重现的亲情所感动,突然,居民中有人惨叫了一声。秀才盛锦棠的娘子疯狂的从丈夫的怀中挣脱出来,她脖颈之上赫然是一个深深的牙印,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脖子流淌到衣领上,已经成了墨黑色。 盛秀才满嘴鲜血,“嘿嘿”笑着,他妻子瞳孔在月光下急速的收缩着,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继而全身如被电击般的剧烈抽搐起来,一头扎进地上的泥土里,哀嚎了几声,就已气绝。 众人似乎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那群居民又疯狂的彼此撕咬起来。冷若雅大惊之下,想要上前阻止,可数百人一起疯狂撕咬,惨叫震天,哪里凭她能制止得了。 梅超疯眉头徐徐皱起,低声道:“无可救药。”她一拂袖,站直了身体,袖底无数道冷光,瞬时就如水波般在她身边环绕开去。 森寒的杀意瞬时笼罩住整个广场。 然而,还没待她出手,蔡耀扬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来到梅超疯身后,长刀遥指她的后颈,冷森森地道:“梅大夫,原来是你一直在暗中捣鬼!是你鼓动大家互相撕咬的?” 梅超疯冷笑道:“是你们自己相信那咬人的鬼话,与我何干?” 冷若雅眼中透出浓浓的哀悯之色:“梅姐姐,想来你就是在城外向关老太爷鼓动‘若咬伤健康人即可病愈’始作俑者,可叹这寥寥几字,就能让他们出尔反尔,六亲不认。” 梅超疯镇定自若地道:“这些愚民人本来就是出尔反尔,六亲不认的,否则又怎会受了我的蛊惑?” 冷若雅一时语塞,道:“你我都是学医之人,本应济世救人,你鼓动军民自相残杀,要杀死满县百姓,连老弱婴孥都不放过,却又是为了什么?” 梅超疯长发无风自飘,仰天狂笑,道:“我师傅‘病魔’公孙拜即将出山,为‘一条青龙’立威江湖,这场小小的瘟疫,只是我这个先行小卒子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哈哈哈----”说到最后又忍不住一阵狂笑,全身都抽搐着。 那尖锐的笑声,夹杂着旁边居民渐渐低下去的惨叫厮打之声,直令人毛骨悚然。 “先下手为强,大家一起上!“蔡耀扬断喝一声,挥舞钢刀,势如猎豹般的扑了上来。 敖近铁将手中的镔铁棍舞动的风车也似,大喊道:”我和都监大人缠住这女魔头,表姑娘,你快保护大人走!” 梅超疯狂笑连连,双手一伸一缩之间,已将钢刀和铁棍抓在手中,轻轻一拗,将两件兵器折成四截。梅超疯疯笑连连,冷若雅紫袖微动,一道若有若无的紫光自她洁白如玉的腕底透出。 笑声嘎然而至,梅超疯眉心早已被冷若雅的“相思铃”击中。 梅超疯猛地转身,伸手往额头一抹,掌心顿时多了一滩腥黏的黑血! 冷若雅惊声大叫道:“你头上的青龙爪印……” 说时迟那时快,梅超疯突然病态毕露地向冷若雅疯扑过来,若雅失神之下竟然忘了躲闪,被抓了个正着,梅超疯死死按住她,张开森然白齿向她脖颈处咬去! 只听“噗”的闷响,冷若雅含笑出手,一掌正击在梅超疯天灵盖上。她此击用尽全力,梅超疯一声不吭,从天灵盖而至全身的骨骼几乎皆在这一击之下裂为齑粉。 冷若雅轻一拂袖,风铃中的刀声响起耳畔。 相思刀。 一见相思,生死痴缠。 梅超疯整个脸部被“相思刀”的刀风割为两半,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加之梅超疯鬼魅般难以置信的濒死神情,当真是恐怖之极! 看着梅超疯的尸身直直向高台下火堆里内跌落,冷若雅含笑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 四周百姓军民,目光散乱,满脸狂态,全身不停打着寒战,口角涎唾横流,或坐或卧,在淌满鲜血的地上蠕动着。有些就近趴在那些浑身黑血,面目狰狞的尸体上,机械的撕咬啃噬。他们肿胀的两腮神经质的鼓动着,似乎只有当嘴里咬着血肉之时才能暂时平静。 一时间,台下尸体彼此枕籍,而更多的伤者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血污中挣扎撕咬。夜空中不时传来人齿撕裂筋肉,啃刮骨骼的声音,火光照在诸人脸上,真是如地狱变相,恐怖之极。 席青谷面色不忍的回过脸来,见冷若雅脸上一片盈盈笑意,忍不住愠色道:“可儿,这个时候,亏得你还笑得出来?“ 风中紫铃脆鸣,冷若雅笑如春风,道:“人生苦短,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 ……………… “‘青龙会’居然把触角伸进我们‘权力帮’内部了?”多日之后,蔡耀扬在京城向叔祖蔡京将他在“北凉县”县城目睹的事――报告后,有此一句。 蔡相微微笑开了,负手耐人寻味的道:“为什么你不抓了若雅姑娘来呢?”他忽然心血来潮:“听说她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美,据知连‘杀手之王’冷北城也迷恋上她呢!” 蔡耀扬连声道:“是是是。” 然后蔡京沉吟得故作威严,神神秘秘的问道:“你看,我跟冷北城比,谁能迎得美人归呢?” 蔡耀扬一下子还弄不清楚这个爱说笑时却认真的叔祖,现在到底是说笑还是讲认真的,只好一面点头,一面说是。 有时候,他觉蔡相深不可测,像亘古的山梦。(卷终) 第一章 如何谋杀公子羽 她穿白衣,肤比衣更白。她很美,她杀人的时候,美得有点苍白,美得像一个星空里白日的梦。 安琪儿率人冲杀入北凉镇“梅花镖局”,并且控制了局面,只用了极少的时间,极少的人。 人少,但每一个精英。 那是富贵集团“七星堂”的好手,共十一人,其中包括了“廉贞星君”唐豹。 时间少,从砍倒第一个门房老苍头起,到攻入内堂胁持梅夫人,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 “梅花镖局”的镖师大约有三十七人,加上趟子手约十九人,还有梅家能战亲属十四人,以及镖局里庶务杂工十七人,合共八十七口,“梅花镖局”连梅添丁自己在内则八十八人,全在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内不是多数惨遭屠杀就是少数就范投降。 能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当然要靠里应外合。 “里应”只有一人。 那是梅添丁总镖头一手提携的门生,曾经与亲妹子梅花路梅大姑娘有过一纸婚约、现已擢升至副总镖头的“两面三刀”姚三刀。 他在午夜子时一刀砍杀了睡梦中的守门戍卫,血溅当堂,他便大开门户,“外合”便一涌而入。 “朝天一棍”梅添丁本来尚可应战。 他的“梅花棍”,曾力挫“祁山四霸”,横扫“黄河群盗”,在武林闯下不小的名头,绝对能够跟侵犯的敌人放手一战。 纵胜不了安琪儿,至少,也可以让富贵集团“七星堂”的人伤亡逾半,说不定,还可趁乱杀出“梅花镖局”,向“青衣楼”搬请救兵。 ----但,他不能对抗。 因为他的夫人已给姚三刀捉住,刀就架在他夫人的脖子上,刀锋已嵌在颈上,血水渗透了衣襟。想到他跟爱妻的种种恩情,梅添丁手都软了。 知道大势已去,梅添丁只有长叹一声,连“梅花棍”都“乒乓”落地。 梅添丁怒发冲冠:“你们究竟要什么,我都给你,就请放了我老妻。” “好。我答允你,不杀他们。”安琪儿径自在堂中的一张酸枝太师椅坐下,好似在自己的家里闲庭信步:“枢相童贯童大人把押运官饷的重任交给你们‘梅花镖局’,你们狼子野心,有负圣恩,监守自盗,私吞贡银,该当何罪?” “我没有。”听到是童贯童大公公派来的人,梅添丁已十分绝望,但还是斩钉截铁的否认。 安琪儿把玩着手里一个瓷杯,淡淡的道:“贵局的姚副总镖头已向‘北凉道’通判沉中侠沉大人出首,指证你吞匿官银,蓄意谋反,你还有何话说?” “冤枉----”梅添丁转头怒视昔日的副手,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姓姚的,你这个无耻卑鄙小人----” “两面三刀”姚三刀表情僵硬,无动于衷地道:“大哥,你就认了吧!只要你交出藏银地点,说不好童公公和郡主会饶你一条老命。“ 梅添丁咬牙切齿地道:“官银在‘枫林渡’渡口,被一伙不知来路的神秘蒙面人劫走,全局上下都能作证,姓姚的,当时你也在场啊……” 看着安琪儿平淡的神色和姚三刀冷漠的表情,老人的心一直沉下去,他大声道:“我会自缚赴京,向童公公请罪,或由你们押解上京,我决不抵抗……求你们把我妻子家小和镖局的兄弟放了,这事与他们决无关系。” 安琪儿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苦苦哀求的白发老人,神情像极了一只顽皮的猫在戏弄一只濒死的老鼠,挑眉问道:“你也不想一想,到这样的地步,本宫能放他们吗?” 梅添丁这才知道惊恐、绝望,悲声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权倾朝野的圣上义女,在‘富贵集团’里举足轻重,掌权在前十名之内;你既然名动天下,就一定重威信,顾旧情,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童公公对我有什么不满,我自负荆重囚前往求降罪刑便是了,何必连累家小无辜?” 安琪儿歪着头,俏皮的道:“是你连累家小,又不是本宫连累,更不是本宫家小;何况,本宫杀了你这么多亲人,本宫还能让你活着走出此地吗?能让你在童公公政敌之前告本宫一状吗?你听过我安琪儿郡主之名,也当知本宫的手段,不如你就认罪画押,把丢失贡银的是扛下来,说不定本宫还可以下手容情一些。” 梅添丁开始明白了他的绝境了,他已放弃求活,他只求速死。他从“廉贞星君”唐豹手里接过纸笔,一面道:“好,我认罪就是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开始退---- 退到他擅木桌旁,他迅速在纸上写了四个字:“为我报仇。”他自桌旁竹笼里抓出一只白鸽,把纸迅速折成一小卷,迅速把纸卷系在白鸽足爪上,他回过身去之际,已把白鸽放飞---- 只要这白鸽能飞得出去,他一切都不怕了。因为就算死,也会有人为他报仇。那人曾答应过,一定会替他做一件事。 那个人答允过的一定做到,就算是要那人把南极的一座冰山移到洛阳;或要那人在沙漠里钓一条鲤鱼,那人都一定可以办得到。 他跟那个人是朋友! 好朋友! 那个人开的“凉城客栈”,就在十五里之外! 他叫冷北城! 安琪儿自始自终冷眼旁观梅添丁放出信鸽,也不出手阻拦,“廉贞星君”唐豹手里最少扣着十五件细小暗器,他在信鸽展翅飞起的瞬间,最少能让它死上十五次。但他们都没有动,任凭信鸽飞走。 “你在求援?你搬的救兵是你的忘年交冷北城?还是你的准女婿、号称‘才高八斗,天下第九’的楚羽?” 看到安琪儿脸上仿佛那小狐狸偷吃了蜜后般的表情,梅添丁的心开始发凉,他开始发觉自己做错了事情,他开始后悔,他打从心里呻吟了一声:“看来,自己还不是‘正主儿’,对方要谋杀的目标只怕还在后头,现在只是引蛇出洞而已。” “是不是!?”安琪儿再问一次:“有没有这回事?” 梅添丁像泄了气的皮球,只有答:“是。” “那太好了。”安琪儿转身如风,回首向身边的“廉贞星君”唐豹道:“一切都可以依计行事了。布‘七星涅槃’大阵,必杀公子羽!” 说这话的时候,安琪儿挑了挑眉梢。 她用手指抚了抚柳叶眉,道:“我有挑眉的习惯。”然后她问富贵集团“七星堂”的新锐好手“廉贞星君”唐豹道:“挑眉太多,皱纹必重,很容易老的。这习惯要改。” 唐豹道:“不过一个人的积习很难改。要改?只怕得要闹出人命不可了。” 唐豹不仅是富贵集团“七星堂”里的新秀,也是小王爷柴如歌面前的新贵。这一代的“新进好手”很少是不懂得观颜察色、见转驶舵的。 “是的,”安琪儿道:“那本宫大凡挑一挑眉,你们就替我取一条性命可好?” 梅添丁痛心疾首,怒道:“郡主殿下,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您又与舍妹花路生前是‘手帕交’,用得着下此毒手,这般不留余地!?” 安琪儿挑了挑眉,她身后唐豹飞快出手,血光暴现,一名镖师应声毙命。 安琪儿这才道:“谁跟你是江湖人?我是官你是寇,本宫留什么余地!梅花路早死得透透了,本宫念什么旧交!” 梅添丁怒得全身腾颤,“你纵不念同是江湖武林人,你就算不念与花路一段渊源,也该念大家一齐在童公公手下做事,何必逼人太绝!?” 安琪儿又皱了皱眉,又一声惨叫,这次是镖局里的厨子。 安琪儿自责地笑道:“我呀!还是太喜欢挑眉了。一时三刻,还真改不了!” 梅添丁愤怒已极,“你答允过不杀我家人和无辜的!” 安琪儿嘻嘻笑道:“是本宫手下动的手,我又没杀他们!”说着,居然一连挑了三次眉,又两个趟子手和一名受伤的镖师立即遭殃。 梅添丁已决不敢再讨价还价,只绝望地道:“你要问什么,我答。” 安琪儿笑道:“对了,这才是了。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童公公的事?” 梅添丁答:“是。” 安琪儿问:“你是不是勾结‘青衣楼’,监守自盗,将官饷据为己有?” 梅添丁犹豫:“我……” 安琪儿柳眉飞挑,又一人被杀。这次是梅老夫人的丫鬟。 梅添丁恨声道:“是,我私吞贡银,意图背叛。” “不,”安琪儿耐心的纠正道:“你已经伙众进行了,行动都已展开了,那就不只是意图了。” 梅添丁愤愤不已的道:“好,我进行叛乱。” “那太好了!有这答案,”安琪儿拊掌笑道,“那我就可以依法行事,替天行道了。” “廉贞星君”唐豹马上跟话道:“郡主殿下,既然局面已稳定下来,我便可以回报沉总堂主和柴小王爷了,火速调派精英好手前来镖局四周,布置‘七星涅槃’大阵,谋杀公子羽。” 第二章 周立剥、赵本衫和郭德缸 “好,”安琪儿道:“那你就向小王爷报告:一切果如他所料,‘梅花镖局’勾结乱党,私吞贡银,暗通‘青衣楼’楚羽等伙,有意要在‘北凉’一带起事骚乱。”说着,又挑了挑眉,又一个人给杀了,竟是门房老苍头不到五岁的小孙子。 梅添丁震怒、心痛、惨嘶道:“你的话我都从了,你怎么----” “哎呀----真不好意思,这次是误会。”安琪儿笑嘻嘻的道,“这次是真的不觉意地挑了挑眉,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性命,真是……真是罪过罪过啊!” ----安琪儿嘴上说“罪过”,面上半点愧疚的意思也无。 “廉贞星君”唐豹恭声道:“郡主,你自己也多加保重,我回去禀报沉总堂主,他知道你已控制大局,一定很欣慰,再调度内外堂好手来助你,布成‘七星涅槃’大阵,务必要铲除公子羽再说!” 唐豹离去之后,安琪儿就问姚三刀:“看来,我们得要等一段时候,可能很快,今晚就来,可能得要一两天,我们要等的人才会来送死,你看该拿这些人怎么办?” 姚三刀精明利落,马上说:“当然不能让这干人活出去,让‘青衣楼’有所防范。” “对。”安琪儿嘉许地说,接着又问:“那所以……?” 姚三刀依然聪明利索地说:“不留活口!” 梅添丁哀声愤叱:“妖女!你答应过我的话不算数!?” 安琪儿笑的柳眉一挑一挑的,摊摊手道:“本宫哪有不算数?我不是杀你们,但杀人的事是由姚副总镖头处理的,别忘了,你一死,童公公就安排他来接替你的位置。”她很愉快的道:“所以,他当然不能让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了。” 然后她更愉快地在梅添丁睚眦欲裂的激愤中,吩咐下去:“你们不妨慢慢的杀人,反正,我们要边杀边等,有人可杀才会不觉得太过无聊。” 杀戮还没开始,已有一队人马赶来。那是“七星堂”的精英,共十二人。连安琪儿也心中赞叹:“‘廉贞星君’唐堂主走报奇速,援兵来得好快!” 安琪儿马上布署,把这些高手,各按照方位,埋伏在镖局中各处。只要公子羽一踏进镖局大门,就会引起埋伏,必杀无疑。 然后,姚三刀点算人头,发现了一件事,向梅添丁喝问道:“喂,老不死的,你的养女柳舒逸去了哪里?” 姚三刀最有兴趣提柳舒逸。因为柳舒逸长得亭亭玉立,美丽可人。他不惜出卖背叛陷害他的恩人,除了要夺权代之外,其中之一原因,也是为了要把这娇丽的玉人占为已有。 ----可是柳舒逸却不见了! 她去了哪里呢?走脱?怎走得了?何况柳舒逸小姐武功不济,轻功不行,能走去哪里? 梅添丁只“呸”了一声,啐得近在咫尺的姚三刀满脸唾液,引得富贵集团“七星堂”一干高手哄堂大笑。 姚三刀也不发作,只去问梅夫人。 梅夫人也抵死不答,还紧咬银牙,颤声斥他:“荆夫待你不薄,还曾把亲妹子梅花路许配给你……你、你为何反背如此,真不怕天诛地灭么!” 姚三刀只耸耸肩,道:“我有何可怕?我只怕朝廷有令、童公公不高兴时,我受你们连累罢了;与其受你们连累,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梅夫人破口大骂,姚三刀恼羞成怒的道:“你们都不说,是不是?”然后他当众剥光梅夫人的衣服,当众人面前强奸了她。强奸的过程中,他还点了她的穴道,不许她叫喊,还声言就算梅夫人此际愿意招供,他也不听,除非是梅添丁自己愿意供出。 当然,梅添丁不会忍心说出女儿的下落,何况,看到老妻梅夫人的下场,他决不忍让养女再重蹈此凌辱的覆辙。事实上,就算梅添丁说了也没用,姚三刀已邪火升腾,非泄不可,何况梅夫人徐娘半老、姿色尤媚,姚三刀的弓已上了矢,不发不得了。 “谁来第二场?”发泄完兽欲的“两面三刀”姚三刀,提起裤子问同伙。 姚三刀的外甥黎镖头当仁不让的解开腰带,笑嘻嘻的扑到主母梅老夫人身上,补上了舅舅留下的位置,大力的肆虐着。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状近疯狂的梅夫人迸声喊出:“舒逸已跟公子羽回‘青衣楼’学艺去了,她一定会替我们报这个血海深仇的!” “七星堂”诸人都纵声大笑。 就算年方十六的柳舒逸真的追随高人、如“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学武,恐怕三五年内,就算冰雪聪明,纵然勤奋好学,只怕也仍打不过像姚三刀这些实战派的好手。更何况,富贵集团旗下“七星堂”有的是能手,有的是高手。 梅老夫人被连番折磨不过,趁人不备咬舌自尽,泄了兽欲的姚三刀红了眼,自心底觉着惊寒畏惧。 姚三刀同时为了获取富贵集团“七星堂”的信任,加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想法,他打算索性把旧主梅添丁也一并杀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供出柳舒逸的下落。”安琪儿晓提醒他:“何况他们大概还有很多叛乱的秘密,还有‘青衣楼’乱党的名单,一定没告诉我们。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先布着‘七星涅槃’大阵,不管他楚羽来还是冷北城来,都一定教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说话时,富贵集团“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遣来的“生力军”又赶到了! 又来七名,都是好手。 安琪儿一一布置妥定,只要能杀了“青衣楼”第二号实力派人物公子羽,立下大功,就很容易掌握“七星堂”大权,只要把沉中侠的势力挤出“富贵集团”体系,剩下的一切便如探囊取物,离开她主控“富贵集团”大权的日子,便不会太远。 ----如果我安琪儿掌握大权,第一件事,便是要把“七星堂”的势力调回“京师”里去,先行斗倒“青衣楼”,打垮“大风堂”,取代“权力帮”,肃清“富贵集团”,那就必定能成为“京师”中翘楚,联合哥哥安天命麾下的禁军为外援,勾结大宦官李彦、梁师成作内应,那时候,自然就成为天下第一家,改朝换代,女主天下,可以引首期盼矣。 安琪儿野心勃勃,姚三刀开始拷问旧主,梅添丁给他毒打了二百余鞭,血肉模糊,四肢已近肢离破碎,“哼哼吭吭”强忍着,但就是没作声。 又有强援到来,安琪儿对来人迅速作了安排,在镖局外头布伏成阵。 ----这次只来了五个人。 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少,但来的愈少,愈是精英。 来的五人,有三名是分堂堂主,有两人是分舵主。 安琪儿知道这些人的分量,这几人已属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的近身子弟,乃至亲信,有的人与她虽不甚熟络,但在“富贵集团”体系里,却有相当的分量。 安琪儿来者不拒,一一安排伏杀的主力和配合,不怕公子羽敢来,只怕公子羽不来。 然后,安排妥顿后,安琪儿下令:“传出去,梅添丁夫妇因阴谋筹划叛乱而就地接受审讯,若梅家至亲闻讯赶来自首报案,向朝廷表示忠诚,或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安琪儿身边还有三个亲信:一个叫“口是心非”周立剥,他轻功高,专门负责镖局内层的外传信;另一个叫“意想不到”赵本衫,他身法轻,就负责镖局中层的通报;还有一个叫“岂有其理”郭德缸,他不止轻功身法好,连嗓门也大,就负责镖局外层的递话。 要梅家余孽自动投诚就交由他们三个人做,不消片刻,便传了开去,沸沸荡荡,连市里、街上、全城的人都知晓了。 傍晚时分,“富贵集团”十大外堂之一“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亲率座下三大高手赶到。 这时候,“梅花镖局”一切布置已妥定:主要的伏击人手分为三层,局外、局内、厅中四处。 只要楚楚羽一出现,外围阵势就会首先发动。 那都是“七星堂”里的好手:曾经单人独骑斩杀铲平“洛水八太子”的“廉贞星君”唐豹、在“天目山”一口气诛杀四十大盗的““贪狼星君”曲狼、单枪匹马剿灭“关外”一十六路烟尘的“破军星君”贺文龙……全都在其中,他们每一个人的战力,都足以独当一面,单挑一个帮会,然而,如今,他们都只成了阵中的一员;只要局外出现敌踪,局外的七个人立即发动。 万一这外围的七人无功,在局内的七个人立即赶援,楚羽只一人一剑,如何为敌? 就算能敌,但厅内仍有七名高手,这七名高手战力更可怕,光是一个“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便是唐豹、曲狼、贺文龙三人的师父。 加上安琪儿、姚三刀,那楚羽岂有活命之理? 没有。 绝对没有! 第三章 睡你麻痹,起来嗨! 这时候,“岂有其理”郭德缸迅速走报:“有人来了。” 安琪儿和坐镇中堂的“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迅速地对视了一眼,问:“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郭德缸道,“只知道是个青衣人。” “青衣人!?”沉中侠目亮如电,眉皱如蚕,下令:“快去查,一有异动,外围七人即行发动!” “是。”郭德缸即去。 “来了。”安琪儿向殿里的人说,各人马上各据方位匿伏起来,只剩下姚三刀。 “梅花镖局”大厅中的十二支儿臂粗细的巨烛映得一明一灭,壁上还绘有一幅梅花图,那朵朵红梅,就像一只只凄厉染血的魔眼。 “来了。”姚三刀既有点担心,又有些振奋。 ----公子羽来了? 这个让重兵在握、权倾朝野的枢密使、大公公童贯寝食难安的“青衣楼”二公子楚羽,是怎么一个样子?他有三头?有六臂?青脸?獠牙? 又有人走报,走报的是“意想不到”赵本衫,他报告:“来的是个女的。” “女的!?”姚三刀重复了一句。 “少女,年纪很轻,很美。”赵本衫做了补充。 “去查。”姚三刀很有点失望。 “是。”赵本衫倏忽不见。 ----莫非是…… 姚三刀向受刑的梅添丁嚣笑道:“没想到,令千金真的胆敢回来。” 北饱受折磨的梅添丁昏昏欲睡,气急败坏的姚三刀扯起老人的胸衣骂道:“睡你麻痹,起来嗨!” “查到了。”赵本衫去而复返。 “谁?”姚三刀立刻就问。 “是柳姑娘。”赵本衫马上就答。 “柳舒逸?”姚三刀进一步确定。 “是,她说要来代父受罪。”赵本衫进一步肯定。 “什么?”姚三刀呆住了,仔细的再问一次,“代----父----受----罪!?” “是。”“口是心非”周立剥还有意无意的加了一句:“她很漂亮,很好看,有一股气质,是任何女子都没有的。” “代……父……受……罪----!”一下子,姚三刀爆笑了起来,笑声回荡于大厅。 “要不要------”周立剥不怀好意的问:“让年轻姑娘进来这儿……?” “你说呢?”姚三刀鬼鬼的笑了起来:“难道要对一位漂亮的小姐发动‘七星涅槃’大阵?” 美丽年轻的姑娘给“引”进来了,押她进来的是赵本衫、周立剥和郭德缸,就像一只小鸡走入了豺狼窝一般,也像一只羔羊正步进了虎穴中。 人人都狞笑着、以野兽的眼光,往年轻、姣好、清秀得有点冷冽的姑娘身上瞟着、打量着、狎侮着。 ----只怕男人们待一会儿的动作,要比这些眼光和调笑还龌龊下流。 柳舒逸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反而使她白皙、精细的脸貌,更凭添了一阵狠意,这使得她更绝色。 看到这个送上门来的美少女,姚三刀便陡生起一种感觉:他今晚一定会过得非常欢快,而且还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欢快。他依附“富贵集团”、背叛恩人、屠戮同行,他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要把梅添丁的家产和他的美丽养女照单全收,现在终于快得偿所愿了。 他像一头饿狼般,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小绵羊,淫笑着问她:“贤侄女,你经人事没有?大概还是处子吧?自从你那个死鬼姑姑梅花路去世了之后,姑父可是一直偷偷喜欢你呢,经过了今晚,你就会长大了,长大得很懂人事了。”大家听了,都迸喷似的诡笑了起来。 柳舒逸姑娘终于看到了伏在地上血泊中哀嚎的梅添丁,她眼里即时漾开了眼花。有泪光的她,看来更俊秀而忧悒。她细细声的哀哀的叹了一声,好像低低说了句什么。 姚三刀没听清楚,凑过去“嗯?”了一声。 姑娘没有回答,姚三刀这时才省觉那姑娘原来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哼着一首不知什么的曲子。那首歌有点寂寞的意思,再仔细听,曲子还十分凄凉而优美。 姚三刀心中一奇,只见这姑娘无论一举手,一投足,一舒展,一转眸,都有说不出的傲岸和忧愁,就像寒峰皑雪,遗世独立,不求世间同情的寂天寞地。 尤其那一双眼睛,像忧悒的星星,却充满了不在意、不在乎。 姚三刀猛然一醒,忽地趋近说了一句:“你不是柳舒逸……” 话未说完,姚三刀已看到电光!那是电光,不是剑光。因为剑光没那么快!世间决没有那么快的剑光! 他已经发现不对劲,那是因为他发觉了一件事:眼神。 ----那姑娘看梅添丁的眼光,是悲悯,有哀伤,但并没有太多的激情、震动;而梅添丁看到自己养女进入虎口的眼色,竟然是欣慰、意外,大于痛苦、激动! 这是何故?莫非……他还没有想下去,因为来不及,电光已起。 姚三刀大叫一声,一招“一刀断头”,以攻代守,反攻了出去。剑光一起,厅中隐藏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双方已交手一招。 一招甫过,姚三刀大喊了一句:“快----” 话未出口,电光又起。 这是电光,因剑光决不会那么亮。亮得大厅巨烛,全为之失色。 姚三刀反应快似电,第二招“二刀分尸”,反攻了回去,一面大叫:“----布----” 这时伏在屏风后、距离他最近的“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已发现变异。他是第一个抽出兵器的,他的兵器是一对判官笔,但他还没来及出招,姚三刀与那姑娘又过了一招,第二回合刚过,姚三刀第三个字的咆哮才嘶吼了出来:“----阵!” 但电光又生。 那决不是剑光,剑光哪有这么凄厉! 剑光飞了起来,姚三刀胆战心寒,狂吼一声,这时,已不知他怪叫些什么了,不过,他最后一招“三刀送命”还是反击了过去。 剑芒寂寞,且有点哀艳。 发剑的姑娘,眉目间还带点郁、带点怨,仿佛她是在无奈中才出剑,出剑是一记很悲凉的手势,宛如一个美人落江前的身姿。 这一招一过,赵本衫、周立剥和郭德缸都已亮出兵器。一个用“乾坤乌龟圈”,一个使“子母鸳鸯钺”,一个持“镔铁鳄鱼剪”,都是近距离使用的短兵器。三人都冲近那美丽的姑娘,闯进战圈,试图把姚三刀隔开,让他缓得一口气。 但已不必,那姑娘已自行跳开,她跃到东北角,很快的,她身形游走,又到了西北角。 只听姚三刀吼着问一句:“你不是柳舒逸……你到底是谁!?” 那姑娘又闪到了正北角,悠然回了一句:“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 姚三刀一听,如一记晴天霹雳,惨嘶:“你----是----冷----若----霜!?” 这时,那姑娘已滑到了西南角。她跳跃如虎,凡所到一处,原来匿伏在那儿的人必发出惨叫! 叫声短促,一叫即灭! “可惜我还是来迟了,”只听那姑娘幽幽一叹:“来得还是太迟了。” 她说完这一句,姚三刀忽然嗥天狂吼了一声,全身一阵震颤,身上分头、胸、腰三处均一并喷射出血泉,血泉冲天之际,就是他倒下之时。 冷若霜那三剑,他竟然一剑也没躲过,一招都接不住。他身上三处要害鲜血狂喷,以致他忽尔感觉到一种奇特的、诡异的、前所未有的欢快,然后就失去了感觉。 “苍……天……有……眼!冷爷终于派人来了!”梅添丁喜极而泣。 来的的确不是柳舒逸;而是接到“梅花镖局”飞鸽传书奉命来援的冷若霜。 ----她化妆成柳舒逸,直捣黄龙,直接攻进敌阵的核心,要打从核心起,将敌方阵容摧毁瓦解。 “两面三刀”姚三刀已死,冷若霜东跃一下,西掠一遭,就像一只跑得飞快的老虎,“离别钩”挥动间已诛杀了大厅里四名埋伏的人。 局中原先埋伏的七人,窜了出来,要发动“七星涅槃”大阵。 当先的两人同时间倒了下去。 但冷若霜只举起了钩剑,并没有发剑。她还微微仰首,遥遥注目,她一点也不像是在动武,更不似在杀人,可是首当其冲的两名高手却死了。 这时候,守在“梅花镖局”外的高手,都发觉局中有变,生了警觉,其中四五个好手还离开了岗位,掠进大厅来看个究竟。 镖局里那些惶乱中的“七星堂”徒众,一见布置在镖局外援军到,又有了一拼的信心。他们的阵是布不成的了,但他们还可以众击寡。 不过他们还未及聚集,冷若霜已然发动---- 她一人一剑就杀了过去,以寡击众,以一敌百,只见梅花疏影里,寂寞的剑光飘起,凄厉的鲜血迸漓…… 镖局里的人,乍闻厅内有异,再急回援,而在局外的高手,这时也发觉局内有变,反扑入局,一时间,抢入内厅的“七星堂”高手愈众,但却不成阵势。 冷若霜只一个人,她只做一件事。她由内至外,一路杀了出去,一直杀了过去。很快的,惨嚎声此起彼落,不住有人扑倒踣地,她那一身青衣,很快便为血水染红。 第四章 王侯富贵两相轻 场上人人拼红了眼,杀昏了头。混乱中,安琪儿郡主将手轻拍,扬声道:“你还在等什么?你知恩图报的时候到了!” 一条孤独冷峻的影子自关公头像上飘落地面,冷若霜霍然转身,就看见安琪儿身畔那神情落寞的东瀛少年,她脸上陡似涂了一层白霜:“是你?” 来人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特殊的感情,稍一稽首,也唤了一声:“二姑娘。” 冷若霜冷笑道:“柳生,你跟柴如歌、童贯绝非一路,何苦要为他们而战?” 柳生寒也笑了,笑意里有说不尽的寂寞:“我不是为他们而战,我实是为自己的承诺、报恩。”他嘴角下拗,现出了一个微带凄凉的微笑,语音寂寞无奈:“我在投入义父布先生门下之前,贫无立锥之地,家慈饥寒,全仗安琪儿郡主大力接济周全,才令我母度过饥贫。所以,我欠她一个人情。” 冷若霜看了一眼俏立在柳生寒身畔、娇笑如花的安琪儿,神情黯然的笑了笑,有说不出的骄傲:“看来你我今日必有一战了。” 安琪儿悠哉游哉的负手而立,幽然道:“本宫久闻二姑娘与柳生三公子曾于‘谈亭’有过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而今再要一决雌雄,这样的对决,纵拼上一死,也非看不可。”她这样说来,仿佛柳生寒与冷若霜之战,与她全然无关似的,她只是为观战而来一般。 但这一句话,无疑是坚持要柳生寒与冷若霜一战不可。 柳生寒目露厉芒,向安琪儿投去:“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为你出手一次,我定当履行。”他回头凝视冷若霜:“不管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我自当全力施为,不过不管死的是你是我,余下一人,都可杀了安琪儿这个女人替对方报仇!”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听得连安琪儿都为之一震。 安琪儿幽幽一叹,柳生寒长吸了一口气,冷峻地向安琪儿一字一句地道:“安琪儿,这一战之后,若我没死,下一战就是你。” 冷若霜冷傲的向安琪儿道:“若活下来的是我,我也要杀你。” 安琪儿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是啊,不过,‘一剑倾城,再剑倾国,三剑灭满天神佛’柳生三公子和若霜冷二姑娘,却难免先要决一生死不可。”她说完了这句话,场面都静了下来。 场中仿佛只剩下了冷若霜、柳生寒两人。 夜静如海,冰轮皎空。 冷若霜与柳生寒遥向对应,彼此身上,不带一丝杀气。 柳生寒苦笑道:“我不能败。” 冷若霜明白,柳生寒的剑,在于决胜负,若不能赢,就只有输,每胜一次,剑气更炽,剑锋每饮一滴敌人血,剑芒更盛! 但只要败一招,便永无胜机,就像一个永远只有前进而无法后退的战神,败等于死。 可是冷若霜也不能败。 她的身上背负的太多、太重,“梅花镖局”的沉冤未雪、柳舒逸的血仇未报、“凉城”的大业未张……所以冷若霜也微微一叹:“我也不能败。” 两个只能胜,不能败的同剑道高手决战,结果往往是一方胜,一方败,或两败俱伤。可惜他们都没有另一条可选之路。 柳生寒的心胸被斗志所烧痛,但他尚未出手,发现冷若霜有着同样的杀气如山涌来。当两人气势盛极又完全一样时,就像两把剑尖相抵,因而发出的烈的火花。 柳生寒发现自己的杀气愈大,对方的杀气也反迫了过来,夜风拂过,对方人影一闪。柳生寒已无暇多想,光霞潋滟的剑芒,发出了飚飞电驶的一刺! 这次,他出的是第二把“倾国剑”! 冷若霜瞬间已滑到了他的背后,她打算先封住柳生寒的穴道,然后搏杀群凶,再解开他的穴道。她避开柳生寒一剑,已十分吃力,却没料在这电掣星飞的刹那之间,竟有一股巨力,斜刺里涌至! 这时她的掌已贴到柳生寒背心“督脉穴”上,她本来只想以潜力暂封柳生寒穴道,那股怪劲一到,如异地风雷,冷若霜应变奇速,身如浮沙薄云,毫不着力,只要对方一掌击空,立刻反击,挫伤对方! 却不料对方掌力从冲涛裂浪般的功力,骤然即至,说时迟,那时快,“砰”地击中冷若霜! 这一击之力,足以使山石崩裂,树折木断,飚轮电旋间击在冷若霜身上,若霜一时不备,只觉浑身血脉飞激怒涌,一股大力,透过体内,在掌心直传出去。 这一下,等同是是等于在柳生寒背心要害上施一重击。柳生寒踣地,冷若霜也同时倒下。 “哈哈哈,咱们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出手偷袭的人拍拍手掌,像拍掉一些尘埃,笑着说:“柳生三公子,剑术通神,名不虚传;冷二姑娘,身法天成,更是令人钦服……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位少年英雄,都没想到会为在下所趁吧。” 说话的人,竟是素有清誉的“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 沉中侠的出手,疾如电卷涛飞,连在一旁观战的安琪儿也来不及出手阻挡。 安琪儿柳眉紧皱,粉颊飞霜,冷喝道:“沉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柴小王爷的意思。”老奸巨猾的沉中侠,悠悠地道。 柳生寒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又吐了一口血,已经吐了七八口血了,可是他觉得体内血脉激荡,仿佛还有无数口血要吐,他已失去再作战的能力,向冷若霜喘息道:“二姑娘……这次咱们……可是鹬蚌之争了……” 冷若霜也肺腑皆伤,一面吐血一面说话:“是我……牵累了你……我不打你那一掌……又怎会给这姓沉的小人……这小人用‘念气无双,移花接木’的功力……引接到你身上……” 安琪儿惨笑道:”若不是我……你们也无须打这一场冤枉战……” 柳生寒看着安琪儿,目光瞬间变得坚毅,将剑交到她手上,道:“郡主,我答应为你一战的承诺已经做到,你动手杀了我们吧……” 沉中侠轻笑了一声:“求死么?只怕没那么容易。” 安琪儿接过剑,上前两步,口中笑道:“沉大人……”话未说完,突然发难,挥剑如风,抵住了沉中侠的咽喉。 沉中侠变色道:“郡主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安琪儿沉声道:“放柳生寒走,小王爷那里,本宫自有交代!”她回首向三名亲信手下喝道:“带柳生公子先走!” “口是心非”周立剥、“意想不到”赵本衫和“岂有其理”郭德缸齐齐应是,三人一齐动手---- 周立剥“子母鸳鸯钺”砍中安琪儿的香肩,赵本衫的“乾坤乌龟圈”套住了安琪儿的玉颈,郭德缸的“镔铁鳄鱼剪”钳制了安琪儿的宝剑,三人同时发动,配合的巧妙无间,好似事先演练了千百遍的熟练。 安琪儿芳心狂震,喝问道:“大胆奴才!你们胆敢背叛本宫!” 沉中侠迅速脱离安琪儿的剑势控制,得意的笑道:“郡主殿下,不妨告诉你,‘梅花镖局’的事闹大了,已经惊动了京里和朝中的大佬,那个好管闲事的李纲,已经说动当今圣上,派遣专使来‘北凉’彻查此事,钦差大臣此时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官饷的黑锅由‘梅花镖局’来背,翻不了天。”“口是心非”周立剥奸笑道:“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郡主殿下的兄长安天命大统领虽然对我们兄弟有提拔知遇之恩,但大统领在禁军中的势力越来越大,这难免遭了童公公的忌讳;现在郡主殿下已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童公公哪容得你有回京向你的义父皇上申辩的机会,我们兄弟也犯不上和你一起赴鬼门关是不是?你不要忘了,我周立剥一向是‘口是心非’的,哈哈……” 安琪儿狠狠地道:“就算本宫瞎了眼,看错了你们!” “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向“口是心非”周立剥暗中一使眼色,周立剥兵器方举,就被“镔铁鳄鱼剪”架住,便听脑后风响,他暗叫不妙,还未及躲闪,已被“乾坤乌龟圈”和砸个正着,脑浆迸裂而死。 “是你!你们?”沉中侠看着溅了满脸红白污物的“意想不到”赵本衫,着实吃了一大惊。 “意想不到”赵本衫嬉笑道:“妈个巴子,他‘口是心非’周立剥,能为了那区区五百两银子就卖主求荣,可未必就能收买了我赵本衫的良心,郡主与大统领对我们有大恩,小人虽小,但也不曾忘本!” 安琪儿欣慰的赞道:“好一个‘意想不到’!还真令本宫意想不到!” 光头矮胖的“岂有其理”郭德缸声若洪钟的吼道:“奶奶个熊,诬良为盗,颠倒黑白,世上的混账事越发岂有其理了!我老郭少不得拼了性命也要管上一管!” 安琪儿抖手向沉中侠递出七剑,喝道:“走!” 第五章 残山剩水总关情 沉中侠避开剑锋,厉喝道:“童公公有令,杀无赦!” 冷若霜扶起柳生寒就走,但暗中早准备停当的“廉贞星君”唐豹,悄没声息地欺至,两掌一先一后,击在冷若霜背门上! 冷若霜被先一掌击个正中,但第二掌却身子借力倏向前一扑,让了开去!但这也使冷若霜受了大创。她向前一倾,借后劲推势前窜而出,血脉翻腾,“哇”地一声,一口血箭,疾喷了出去! 这时“贪狼星君”曲狼正腾身过来阻挡,这一口血,喷时全无征兆,曲狼一时不备,眼前一片血光,急忙以袖子遮挡,冷若霜趁势一剑送入曲狼的右肋。 冷若霜虽伤一强敌,但又挨了一掌,又见“破军星君”贺文龙挺枪杀到,情知闯不出去,念随意起,转扑向一个山壁的洞穴里去! 追兵紧跟而至,冷若霜揽住伤者,一面疾闯,双脚连踢,已踹飞数名敌人,紧跟着窜入洞中! 冷若霜人一入得洞里,眼前视线,都暗了下来,她受伤极重,只觉眼前彷如万点金蝇,在旋飞倒转。 柳生寒扶住山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其实你只要不理会我,刚才已夺得先机,大有机会寻空成功逃得出去。” 冷若霜笑骂道:“放你娘的屁,尼玛尼玛哄,发功要发疯。”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语未毕,只觉一阵金星直冒,忙扶壁才能立稳,差点没晕眩过去。 一阵急风,陡然响起,有人要抢入洞口。冷若霜娇叱一声,双掌拍出,只听“砰、砰”二声,又有两个“七星堂”高手毙了命,像木头一般翻了出去。紧接着三次抢攻,但因洞口狭隘,冷若霜坚守,不容敌人越雷池一步。 柳生寒在黑暗里喘息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家乡‘云贵’市井俚语,”冷若霜靠着石壁,声音微弱的苦笑道:“我在问候你老母……” 只听沉中侠在外面笑道:“两位,洞里有蛇鼠,你们不好在里面撒赖不出来吧?” 洞口人声喧杂,黑影晃动,冷若霜心知闯不出去,但洞外的人只略作几次试探,都给冷若霜挡了出去,也闯不进来。 两方僵持了大半夜,天色阴沉沉的,冷若霜微微一震,才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用火攻?”话才说毕,忽然一股焦味袭鼻而至,跟着洞口冒起浓烟,直卷洞中。 冷若霜跺足道:“沉中侠这只老狐狸,他们用湿柴烟熏,必定在洞外布下极大埋伏,不得已,只好冲出去一战了。” 这时候,黑烟环绕,火舌微吐,这洞穴深约十尺,高及二人,但四处都是坚硬石壁,无路可出,情知只有冒险闯火海烟林,与敌一拼外,别无他途了。 正在这时,洞腹山壁,轧然而开。 只听一个娇柔但是熟稔的声音轻道:“二姑娘,这里。” 冷若霜精神一振,见山壁已打开了一道窄门,藉着向洞里吐的些微火舌,映见柳舒逸姑娘惶急的美脸。 “快跟我来。”柳舒逸将手轻招。 众人唯恐惊扰洞外的敌人,也不敢打话,相互打了个手势,挟了伤者,往窄甬道走去。 这甬道是梅添丁用来保命的暗道,柳舒逸便是从这里逃出“凉城”搬请救兵的;暗道十分黑暗,也十分窄仄,柳舒逸身形如蝶,疾行于前,阵阵香风犹传入鼻。 柳生寒见她并不高,发披肩,额前留着刘海,脸儿十分白皙、肌肤就像初生的鹅蛋壳一般紧密,细致而且弧度柔舒,从额到颊浑圆,颊以下灵而巧,刘海下的眉毛,细而贴,像剪好贴上去的两艘弯弯的上弦月,眼睛弯弯的、浮浮的,下巴尖尖秀秀的,最抢眼耀目的是上排两只大兔子牙,像只在高兴啃木头的松鼠,心中不由得暗生欢喜。 安冷若霜却忍不住要叹息,这个头饰粉红蝴蝶花簪,穿淡丝薄绒小圆领束腰衫裙的女孩子,青春得有些过了分。 甬道很长,又深又黑,走了一回,已闻不到什么烟火味道,一行人鱼贯而出,十数个镖师打扮的汉子在外面接着。这时候洞外天色微明,空中彤云密布,忽然一阵冷风拂面吹来,空中竟是飘起雪花来。 柳生寒纳罕道:“见鬼了,这六月的天气,怎么下起雪来了?!” 冷若霜瞄了一眼前面柳舒逸的清丽背影,低声叹道:“或许是老天爷见柳姑娘一家蒙受奇冤、故意示警世人吧!” 柳舒逸转身回望二人,毅然决然的道:“钦差大臣已经到了‘北凉县’,我要去县衙告御状,为父鸣冤。” 冷若霜与柳生寒对视一眼,道:“自古官官相护,我劝小姐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 柳舒逸咬着朱唇:“二姑娘不必劝我了,舒逸我意已决。” 残山剩水,清雪扬扬洒洒,很快将伸向远方的一行杂乱足印覆盖…… ……………… “希聿聿----” 随着一声马嘶,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两辕马车,停在了“汴京”西城一座毫不起眼的府邸前。 宅子的主人、“富贵集团”的柴小王爷柴如歌,手挽美人走下马车。他今天一身雪白的干净衣裳,一尘不染;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冷冷淡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每次回府,身边总是着带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而且每次回来时,带的女人又都不同。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柴如歌都是个最引人注意、最让人羡慕的人。 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依偎在他身旁的,是个穿一身鲜红衣裳的美女,白玉般的皮肤,桃花般的腮容,春水般的眼波,酒一般的醉人。 或许谁也料不到,堂堂王府清贫至此,门前居然连个守卫都没有,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门公,颤颤巍巍迎出来,答礼道:“小主人,郡主,客人们都在‘黄金屋’等您二位呢。” 柴如歌以王爷之尊,竟是对那老仆极为尊敬,侧身不敢受礼。这老头双眼开阖之间,一道精光稍众即逝,显然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郭伯名唤怀忠,是父亲先王的生前书童。十五年前,我们柴家被先皇定罪,年仅三岁的姐姐安琪儿被父王送至“东瀛”至友柳生家避难,而父王不忍牵累亲友,一人认下所有罪过后,自缢于‘天牢’,当时我尚在母妃腹中。 后来先皇驾崩,当今圣上即位,枢相童公公联合了马耘、王剑临等一批朝廷亲贵,为我柴家求情,当今圣上仁德,感念先祖禅位之情,赦免柴家前罪,由我世袭爵位,并将流亡海外的姐姐接回国内,过继给‘安国公’老郡王,赐予郡主尊号。 这些年来,我们姐弟寄居于‘凤凰台’,伴君如伴虎,为避免天威降祸,深居简出,如履薄冰,这老宅子里除了郭伯几个忠仆,再无他人。 穿堂过户,柴如歌手挽丽人安琪儿郡主,已来至“黄金屋”屋前。 ----“黄金屋”并没有黄金,一块也没有,只有满屋子的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里是小王爷柴如歌的书房。 书房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两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喝酒,喝的是“女儿红”,一身戎装的“禁军大统领”安天命喝得不多,另外一个人喝的却不少,富贵集团“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一向是海量惊人。 柴如歌进门时,两个人都站起相迎,沉中侠第一句话就禀告:“小王爷,柳舒逸漏网了,公子羽尚未出现。”以沉中侠做人的圆滑老练,本来至少应该先客套寒喧几句的,可是他一见面就提到正题,显然是唯恐安氏兄妹先抢了先。 柴如歌自然瞥见身边姐姐安琪儿郡主看到沉中侠后的脸色不善,他淡淡的道:“楚羽早年和柳舒逸同在‘燕山神尼’门下学艺,情非一般,只要梅老头在我们的手上,他就一定会出现的。” 安天命斜视沉中侠道:“只可惜,无故绕上了周立剥一条性命……”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柴如歌举杯敬安天命微笑道:“我们这次布了这么大的局,才有机会引出公子羽,只要能扳倒布青衣三大义子中任何一个,就是再牺牲一百个周立剥也是有价值的。” 安琪儿却叹了口气:“沉总堂主依仗着有枢相童大人在背后撑腰,可是越来越不将我们姐弟放在眼中了……” 沉中侠老脸一沉:“中侠不敢。” 安琪儿冷笑,步步紧逼道:“总堂主这句话怕是口不对心吧?” 沉中侠脸色更加阴沉,恰如屋外的天气。 柴如歌浅浅地啜了一口酒,淡淡地说:“公子羽即将出手,大敌当前,王姐与沉师傅两位,还是顾全大局为好。” 沉中侠躬身赔笑,安琪儿神情不豫地从鼻孔里微哼了一声。 不经意间,柴如歌抬起头看着窗外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了笑意:“好端端的六月天,下起雪来了……” 第六章 江湖子弟江湖老 柳舒逸刚一击鼓鸣冤,“北凉县令”席青谷大老爷就迎了出来。 席大老爷摆着胸脯向柳舒逸保证:新来督办“贡银失窃”一案的朝廷钦差沉大人,两袖清风,以廉洁干练闻名于朝野,有“沉青天”的美誉,一定会秉公执法,还“梅花镖局”一个公道。 柳舒逸道:“那就烦大老爷带我去见沉大人。” 席青谷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沉大人他有学问,说话似做文章似的……我这就带你去。” 席青谷对柳舒逸十分热情,十客气,也十分热情。而他为人恭谦好客,特意备下了一桌酒席招待,还请了与“梅花镖局”有些私交的总捕头敖近铁在旁作陪,柳舒逸倒是被他盛意拳拳弄得盛情难却。 谦让之间,忽听一人哈哈笑道:“青谷,那我算是来迟,还是来早了?” 柳舒逸转过身来,只见衙外奔出一人,那人脸貌方正,清癯雅优,皮肤微黑,大目浓眉,脸带正气,五绺长髯及胸,有不怒而威之仪,很有风度,只听哈哈着,大步行入厅来。 柳舒逸柳眉微挑,那人已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叫沉中侠。” 席上三人纷纷站起,沉中侠哈哈笑道:“青谷年兄,我这仓促进来,你不见怪吧?家丁本要通报,但我一听柳姑娘也在,迫不及待,便叫他们免了俗礼,闯了进来……我没成了不速之客吧? 席青谷作揖道:“钦差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沉中侠一皱眉,大笑道:“只要三位无见外之意,那就得了……在公堂前,咱们各有位份,在这里,大家是朋友,不拘俗套!”他说话间五络黑髯飘扬,顾盼自豪,十分洒落,极有威仪。 三人点头称是,席青谷自让首席给熊清风坐下,敖近铁并命人多备筷著,满脸堆笑地连连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若论官衔,沉中侠自然比席青谷和敖近铁要高得多了,他一旦坐下,他身边有一个人,很快的经过了大厅,像飘行一般滑到了窗前帷幔暗处,倚着柱子站着,不发一言。 这个人穿着长长的白袍,腰间随随便便的系了一根麻绳,身材显得又高又瘦,头上戴了一顶竹笠,竹笠垂得低低的,把脸孔几乎十分之七八都遮在阴影之下,只有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泛着青黑的短髭。 这个人的形容,也没怎么,但他一走进来,使得柳舒逸的心里,起了极大的激荡。 席青谷一怔道:“那位是谁,怎不过来一起……” 沉中侠用一种官场上惯性的低语道:“他是柴小王爷身边的红人,我们也只是别人的属下,他这种人物,谁敢招惹上身?便由得他来去好了!”说罢又哈哈地劝起酒来。 “‘七杀星君’关屠狗。”柳舒逸盯视着那竹笠客,一语道出他的名号。 只见那帷幔暗影中的人,静然端坐,腋下夹了一把油纸伞,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边厢的对话。 但柳舒逸觉得背上一直有一股灼热,就像“芒刺在背”的那种感觉;沉中侠的话已回到正题上来了:“青谷,你负责的追查官饷的案子,可有什么眉目?” 席青谷惭然道:“禀报大人……”想站起来,沉中侠制止道:“此是我私下问你,不是公事,不要顾这虚礼!” 席青谷苦笑道:“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梅添丁梅老镖头现在牢里,软硬不吃,拒不招认藏银地点……” 沉中侠脸色沉了沉,隔了一会才叹道:“青谷,这案子上头追得紧,今回咱们哥儿只叙义气,当然不打紧……但你破案期限只剩两天了,到时候我只怕也担待不起。” 席青谷惶恐地道:“大人言重。” 柳舒逸离席大礼道:“冤枉啊!钦差大人,请您明察,贡银官饷被劫一案,与我们‘梅花镖局’无关啊!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一家做主啊!” 沉中侠沉吟了一下,道:“冤枉与否,本钦差想先提审人犯梅添丁再做定论。”他举杯说道:“小姐陪本官尽这一杯。” 柳舒逸也道:“民女也敬大人。” 酒杯沾唇之际,柳舒逸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七杀星君”关屠狗的下盘。 那人仍渊停岳峙,端然未动。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的牢头叫道:“大人,犯人已经带来了。” 沉中侠一扬眉,道:“带上。” 牢头答道:“是。”门被推开,披头散发、全身刑具的梅添丁被推了进来。 “父亲----”柳舒逸心疼的叫了一声,沉中侠已厉声喝问:“梅添丁,你如何受布青衣指使、如何勾结‘青衣楼’、如何监守自盗,盗饷杀人,图谋造反,还不一一招来!” 梅添丁心知无幸,惨笑的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盗饷杀人,‘梅花镖局’的人更没有监守自盗。” 沉中侠道:“人人都说他自己是冤枉的,一个人杀了人,也会说他因醉酒自卫错手;一个人奸污了人,也说那女子引诱他……银子明明是在‘梅花镖局’押解中失掉,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楚梅添丁寒声道:“‘枫林渡’那一役,‘梅花镖局,四十一人拼死了的有二十七个,这还不是证明!” 沉中侠一笑道:“那只是他们分赃不均,闹内哄自相残杀而已!” 梅添丁喝道:“狗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双手抓住铁链发力一扯,崩崩数声,身上所系的铁链竟给他一扯而断! 沉中侠既惊又怒,喝道:“杀了!” 沉中侠才讲到“杀”字,“七杀星君”关屠狗,形如迅枭飞掠而起,扑杀而来,刹那之间,梅添丁和他对了一掌,借力飞扑向化腾。 他十指箕张,眼看要扑到化腾身上,突然,半空精光一闪,一刀迎空劈来! 这一刀威力之猛、速度之快,简直如同电闪,但却毫无声息,梅添丁沉喝一声,双掌一拍,己夹住刀面,两人都同时落了下来。 ----出手的人竟然是养女柳舒逸。 她凝视着老父,沉痛的道:“擅杀朝廷命官,我们即使有天大的冤情也说不清了!” 梅添丁一声浩叹,道:“苍天有眼,六月飞雪;朝廷无道,官逼民乱!” 突然之间,屋顶上“轰”地一声,跟着“呼,呼”疾响,灰尘瓦砾,大片落下,只听有人大声呼道:“总镖头,我们来救你!”跟着便是激烈的搏斗声响。 “七杀星君”关屠狗腋下油纸伞陡张忽合,“砰”地一声,一个身穿密扣劲装的汉子,浴血倒地,手中的“大环刀”也跌在一旁。 沉中侠神色苍白,一面发出尖啸,一面挥动“判官笔”,一名劲勇的汉子当场给他刺倒! 席青谷向柳舒逸压低声音道:“快!挟持我做人质!” 柳舒逸微微一怔,一掌击偏他的手杖,一手抓住他的咽喉。 “七杀星君”关屠狗后面,紧跟着三名汉子,一个挥动“流星锤”,一个手持“月牙铲”,另一个拿“虎头钩”,一起向关屠狗背后递刺出去! 关屠狗霍然回身,也不见他怎么动手,已把一人踢飞,夺下“月牙铲”,架住“虎头钩”,柳舒逸倏地一声娇喝:“住手!”关屠狗丢下“月牙铲”,闪到一旁。 柳舒逸将“柳叶刀”架在席青谷脖子上,厉声道:“你们再动手----我就杀了这个狗官!” 这时沉中侠和敖近铁己一前一后,包抄过来,虎视眈眈,却不敢动手。 席青谷乃是握有实权的地方父母官,又是当朝第一权臣蔡京门下最得意的“权力帮”七十二门生之一,朝中朋党极多,一旦席青谷这小小县令出了事,蔡相怪罪下来,他们的乌纱和下面的脑袋说不得都要挪挪地方。 沉中侠急叫道:“柳姑娘,且慢动手!” 敖近铁也情急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柳舒逸脸色转了转,看了看养父,又望了望在堂上殷切盼待的三名汉子,长吸一口气,道:“不杀他,可以,让我们走!” 沉中侠脸上立即现出为难之色,敖近铁却立即道:“放你们走可以,但要先放了大老爷。” 柳舒逸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席老爷要跟我们一道走,待到了安全所在,才放他回来。” 沉中侠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道:“柳……柳小姐,您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梅添丁冷哼一声,道:“我们‘梅花镖局’说过的活,几时有不算数的?!” 沉中侠、马敖近铁一起异口同声的说:“是,是,江湖上的弟兄,那个不说梅家的人一言九鼎,生死无悔的!” 那三个在房里的汉子,本来脸色都一直绷紧着,现在才较宽松下来,其中两人去察看已经倒地的两个同伴,剩下拿“虎头钩”的大汉兴奋地道:“总镖头、大小姐,我们走!” 柳舒逸道:“我已叫你们不要来了,你们就是不听话!” 拿“虎头钩”的镖师道:“不仅我们来了,若霜姑娘和柳生公子也来了。” 第七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柳舒逸忽然间神色变得感动、苦涩,交织成一片,眼睛却似烛苗般点亮了起来。 沉中侠、敖近铁见楚云眠脸色数变,生伯柳舒逸杀人,各趋前一步,只听柳舒逸厉声问:“二姑娘和柳生在哪里?!” 拿“虎头钩”的镖师不料大小姐如此声厉,怔在当场,持“月牙铲”的放下已死去的同伴,道:“二姑娘他们以为总镖头仍在牢里,跟郑镖头、褚镖头闯进去了。” 柳舒逸急叱:”还不施发暗号叫他们撤走!” 持“月牙铲”的汉子忙答;“是。”仰脸撮唇尖啸,一长三短,又三短一长,啸音凄烈,直似电割云层,传了开去。 这时外面已经有骚乱的声音,火光熊熊闪晃。 马、敖相觑一眼,又自往左、右逼前一步。 梅添丁气急地道:“糟了,他们被人发现了。” 拿“流星锤”的镖师道:“总镖头,你先走。” 梅添丁沉声道:“大家一起走!”忽瞥见敌人又各逼进一步,已经离自己极近,厉道:“停!” 蓦然“砰”地一声,一个黑郁金香般的青衣女孩儿飘入,一落地,叫了一声:“跟我走!”冷峻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像古琴中几个低调一起拨响,语音的情切犹似秦筝的乍鸣。 梅添丁一见这女子冷若霜,眼中尽是感激之色,正想说些什么,倏然之间,“七杀星君”关屠狗倏忽滑到身后,一拳重重撞在他的腰胁上! 楚梅添丁吃了这一撞,闷哼一声,柳舒逸劫持着席青谷,急掠而出! 沉中侠这时已掠了上来,截向柳舒逸! 冷若霜等人“呼”地一声,飞升上屋顶的破洞,掠出屋顶。 “七杀星君”关屠狗、敖近铁、沉中侠分三个方向同时包抄了过来,但使“月牙铲”、“虎头钩”、“流星锤”的三名镖师各自兜截了过去。 冷若霜等人足尖才沾屋瓦,弯声四起,飞矢如蝗,自四面射到,梅冷若霜忽卸下披风,卷舞兜迎,把箭矢都拨落,柳舒逸向屋瓦的破洞下叱道:“不可恋战,快走!” 她只说了几个字,再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瞥见里面的情景,那一瞥当中,已经知道那三个镖局的好兄弟再也不可能走得了,他们为截住敌人的追击正在拼出生命的最后一点余力。 熊敖近铁喝道:“不许放箭!别伤了席大人!” 冷若霜一扯柳舒逸,往西南方掠去,在围墙上、屋瓦上埋伏的七八名衙差,纷纷阻拦,冷若霜正要动手,却见敌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墙外放苦无、千本、手里剑接应的东瀛少年,正是“青衣楼”三公子柳生寒,他的身后是“梅花镖局”郑、褚二镖头。 数十名衙役、官差、捕快、牢子、营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柳生寒一手夺过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作响,可是逼近的敌人越来越众,伤重的柳生寒也越舞越吃力,仿佛是枪带动着人,而不是人带动枪。 冷若霜心中大急,混乱中只见总捕头敖近铁一刀劈来,冷若霜举钩剑格住,忽听敖近铁低声道:“二姑娘,先往内里闯,那儿是家眷居处,很少伏兵,到最高那阁楼才转向西南,即可突围。” 冷若霜起先听到冉向说话,怔了一怔,未能置信。被柳舒逸架着的席青谷沉声道:“戴上壳的兔子能跑得过没有壳的乌龟吗?快按照他的话去做!”冷若霜等人砍翻几名衙役,丢下席青谷,几下鹘起兔落,向内宅冲去。 飞身赶到的“七杀星君”关屠狗一脚踢翻席青谷,率众向里急追下去。 郑镖头大声对同伴道:“人大多,目标太明显,我和褚贤弟俩个去引开追兵!” 柳舒逸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史、成、崔三位叔叔已经牺牲了,你们千万多加小心……” 郑、褚二镖头眼里都热泪盈眶,透露了感情,梅添丁猛一点首。褚镖头道:“让兄弟们替我们哥两报仇!”二人转身义无反顾的杀将回去。 逃出县衙,天色阴了下来,滂沱大雨倾盆降落。梅添丁等人躲在隔一条街的墙凹处,周遭,除了雨声,连一只垂头丧气的猫犬都没有。 凄风苦雨中,梅添丁摇头:“这儿太静了。” 柳舒逸道:“这几条街都像死城,连个人影也没有!” 柳生寒冷笑道:“难道姓马的会把三四条街的居民赶跑,就为了对付我们这四个人?” 冷若霜凝视着他:“有什么不能?”转身问柳舒逸道:“附近几条街定然被人监视了,梅柳姑娘,快引我们到‘梅花镖局’。” 柳舒逸诧异道:“镖局被姓沉的狗官封了,还留了些爪牙在那里驻守,去那里岂不自投罗网?” 梅添丁突然道:“不,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沉中侠一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逃出牢笼的我们会、我们敢藏身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的镖局之中。” 当下,梅家父女带着冷若霜和柳生寒从后墙狗洞,进入暗道。安冷若霜打着火折子,道:“我家爷一接到总镖头的飞鸽求救,就马上派丫头赶来增援,只可惜的是,我大姐现下正在西北与‘权力帮’的‘无敌公子’贺兰公子周旋于‘万马堂’、三妹和四妹同时卷入‘京师’一场天大的浩劫,都脱不开身,而我家爷此刻也要坐镇‘凉城’等待‘四大凶徒’分身乏术,若霜只能独自前来。“ 梅添丁苦笑道:“二姑娘知道‘北凉’一带课税加倍的事?” 冷若霜点头道:“邸报上说这一带近日风调雨顺,盛产丰收,所以才加倍征收课税……” 梅添丁“呸”了一声,又忿然道:“这体面风光的话都是那些狗官取悦上级说的,哪有什么丰收!哪有什么民泰!北凉山‘老虎口’那干股匪作乱不论,年初‘北凉河’泛滥,把淤泥冲积河床,‘大石镇’附近又起林火,加上‘百家村’的瘟疫,真可谓天灾**……” 柳舒逸也憋不住,道:“说什么皇恩浩荡,体恤民情,倍加课税,进奉朝廷,那也罢了……还加了什么盐税、米税、车马税、还有什么人头税……家里多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还要付出七八担米的年税,一年添上三件衣服,也要加税,这算什么世道嘛!” 柳生寒脸色阴沉,在火光闪耀里冷沉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柳舒逸瞄了瞄冷若霜,接道:“今年在‘北凉’九镇总共征收了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由我们镖局押解到京师……” 柳生寒忽打断道:“这些税饷……一向都由你们押解的吗?” 柳舒逸答道:“当然不是,这一向是官衙的事,但自前年起,县衙表示因为厢军被‘京城’征调,所以分派不出人手,委任我们代押,酬劳倒……倒不算轻。”她长叹一声又道:“前两次都平安无事,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 冷若霜拍拍她的香肩,道:“你把事情始未经过说一说。” 柳舒逸回忆道:“……那天,天气奇热,已是申未,但仍酷热非常,大家只望快些经过‘枫林渡’,找家店打尖……突然间,几个后土丘冲出数十蒙面大汉,掩杀过来。” 冷若霜问:“都蒙面?” 柳舒逸点首:“都蒙着面。爹爹大声喝问,叫对方亮出字号,但他们全不理会,不由分说,上来就杀,为首的三个人,武功高绝,所向披靡,很多兄弟就是惨死在这三人手下……”说到这里,悲愤不已。 柳生寒忽道:“这三个人是用的是什么兵器?” 梅添丁想了想,道:“这三人,一个光头使铁伞,伞端时不时的发射火焰,一个用马鞭,无人能挡他三鞭而不毙命……另一个锦袍公子武功更高,在混战中,只见他高低起伏,空手抢入我阵里,好几位手头很硬的镖师都惨呼倒下,实在神出鬼没。” 柳生寒心中猛震:“难道是传说中的他们又重现江湖……” 冷若霜微喟道:“在这种情形下,你们实在不该再牺牲下去,各自逃命才是。” 梅添丁叹道:“奇怪的是,他们稳占上风,也不对我们斩尽杀绝,夺了镖车呼啸而去;我们追踪那一干匪徒,直过‘枫林渡’,本以为要过‘北凉河’,不料他们一个回转,返回‘北凉镇’,我们觉得事有跷蹊,便紧蹑而去,到了‘老虎口’,却发现一件奇事!” 冷若霜问:“什么奇事?” 梅添丁的神情很奇特,像是回到了当天她所亲历的情境:“……那三十多名蒙面歹徒,竟全都被人毒死了!” 冷若霜轻“啊”了一声,“是谁毒死他们?” 柳舒逸苦笑道:“爹爹验过,但验不出是什么毒,五官都全给毒腐掉了。” 柳生寒忽问:“那三个蒙面高手在不在其中?” 梅添丁答:“不在。想必是他们下的毒,杀人灭口,不留痕迹。” 第八章 活捉黎八嫩 梅添丁等了一会,不见冷若霜问下去,便接着道:“我们赶回‘北凉县’,便向席大人报了案,不料天未明就被安琪儿郡主和沉中侠那武林败类带领‘七星堂’的高手突袭,我将舒逸从密道送走, 可怜我我那结发老妻受辱不过,咬舌自尽……” 小姑娘柳舒逸听到这里,竟是香肩颤抖,泣不成声。 冷若霜黯然道:“镖银失了,那一百多万两饷银,朝廷又逼迫乡民交纳,教百姓怎么有法子一缴再缴?!” 柳生寒脸色凝重,不再说话。 说话之间,四人已到甬道入口,出得洞口,便见雨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拎着食盒酒坛、撑伞骂咧咧走过来,柳舒逸用手一招,轻声唤道:“小石头,过来。” 那小厮浓眉大眼,喜出望外的道:“大小姐!总镖头,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这辈子……” 柳舒逸上前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小石头落泪道:”这些天来,黎八嫩带了三、四个官府人来,大吃大喝,骚扰不堪,耿镖头劝他们不听,还遭他们杀害,另外小蜻蜓她……” 柳舒逸听他提到自己的侍婢,不由得关切地问:“小蜻蜓她怎样了?” ----小蜻蜓不但是她贴心丫鬟,也是她相当要好的玩伴。 “……被那几个衣冠禽兽给奸污了。”小石头痛心疾首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闷声道。 梅添丁怒叱道:“禽兽!” 小石头忙嘘声道:“别响,他们还在东厢‘梅花楼’中,我正要给他们送饭。” 冷霜霜道:“黎八嫩是谁?” 梅添丁道:“镖局一个小伙子,副总镖头狗贼姚三刀的远房外甥,从趟子手做起,才四年就擢升为镖师,他勤奋聪明,我本来还要将舒逸许配……唉!” 冷若霜又问道:”怎么外面死寂寂的没有一个人?” 小石头道:“其实,外面常有一干官府的人伺伏着,他们没发现罢了。明天就是征纳第二次税银的时候了,十家倒有九家交不出来,怎么不死寂一片,居民都把怨气归在我们失镖的头上来,我们一上街露面,石子箭雨似的飞来……” 柳舒逸叹了口气,问道:“楼上还有几个人?” 小石头答道:“五个。” 冷若霜嘴角泛出一丝落寞的笑意,道:“今夜我们要活捉黎八嫩。” ----梅花楼。 楼上五个人里,三个在喝酒猜拳,一个在呷戏双眼红肿、赤身**的小蜻蜓,另一个正醉后大睡,只一个照面间,喝酒与熏醉的四人已被了账! 柳舒逸的“柳叶刀”逼住仅存的一人,望着他,痛心疾首地道:“黎八嫩!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八嫩呆了一呆,放下怀中披头散发、呆若木鸡的女孩子,惨笑道:“我没有选择,是沉中侠沉大人要舅舅指认你们是劫饷的盗贼,不是我要干的!” 柳舒逸也怔了一怔,没想到会问出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一个大秘密,一时倒忘了逼问下去。 冷若霜目光一转,即问:“那么,究竟谁才是劫镖人?” 黎八嫩忙不迭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郡主殿下叫我别管,到时候有人劫镖就是了。” 梅家父女互望一眼,心中震讶,难以形容,柳舒逸的剑锋一伸,抵住黎八嫩的咽喉,就在黎八嫩感觉到刀尖触及喉咙之际紧逼地问:“你是怎么和安琪儿接触的?!” 黎八嫩杀猪似的叫了一声,眼泪籁籁而下,只说:“别杀我,别杀我……” 柳舒逸道:“你不说,我就杀。”手腕微向前一递,刀尖入肉半分,鲜血已涌了出来。 黎八嫩三魂吓去了七魄,忙不迭乎的道:“我……我……我跟郡主殿下……不……安琪儿……不认识……不,认识认识……郡主是沉大人……” 冷若霜用钩柄在他额上一指,笑叱道:“慢慢说,说清楚点!” 黎八嫩忙道:“是。”好不容易才控制舌头打结,才说:“我本来不认识安琪儿郡主的……但沉中侠沉大人倒见过两次……有一次……大概是出镖前半个月天吧……沉大人叫我和舅舅同赴‘醉花楼’,那晚有吃有喝,还有好多歌妓舞女……大长腿白的紧……” 冷若霜柳眉一竖,叱道:“管你有什么的!沉中侠跟你说些什么?!挑简要的说!” 黎八嫩眨了眨惊惶的小眼睛,忙道:“沉大人问我们出镖的路线和人手装备……” 梅添丁听了一怔,冷若霜却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又问:“外面伏有多少人?” 黎八嫩即答:“有数十名敖老总的部下,沉大人好像带来了整百名高手,主要是为了应付明天缴税期限已届,生怕农民有异动,另外,也要监视这里。” 柳生寒也问:“这些人中一流高手有几人?” 冷若霜补充了一句,“当然,像你这种脓包货色不算在内。” 黎八嫩想了一想,结结巴巴地道:“有……沉大人……还有‘七杀星君’那个关……关……关……” 冷若霜接道:“关屠狗,我知道。说下去!” 黎八嫩不敢有违:“……还有三个人,一个骑驴道人、一个撑伞和尚、一个锦袍公子……听说是极厉害的人物,连钦差大臣沉大人和席老爷对他们三个都毕恭毕敬的……我不知道他们叫……叫什么名字……” 柳生寒蹙眉道:“‘杀人放火金腰带’?” 黎八嫩讨好地道:“对,就是他们……” 四人彼此望出了眼睛里的恐惧,一时都想到原本在江湖上,三个极其厉害人物,后来在官场中,而他们的官场靠山,跟沉中侠的顶头上司、“富贵集团”少东小王爷柴如歌,极有渊源。 难道是这三个煞星?! 柴如歌竟把他们三人都请来了?! 柳舒逸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连被她兵器所抵着的黎八嫩,也感觉她透过兵器的颤抖。 只要这三个魔头也出手,就算能逃出此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们的追杀! 这三人的名头加起来,比“凉城四美”与“青衣三秀”还要响亮,落在他们手上的人,全都只后悔一件事:世上实在不该有自己这个人! 那三个人,是“富贵集团”旗下“杀人作坊”排名进前十的顶级杀手,“日月星”与西门憔悴都位列其后,他们人怪,出手怪,名字也怪。 ----道人叫“杀人王”三鞭道人。 ----和尚叫“放火王”伞僧。 ----公子叫“金腰带”公子明。 这三个人,早已不需要名字,只要有代号,就天下皆闻,人所皆知了。 梅添丁深吸了一口气,道:“姓黎的,我待你舅甥也算不薄,你们却要我家破人亡,蒙冤莫白!” 黎八嫩垂下了头,不敢抗辩。 梅家父女等人本来潜了进来,主要想跟家人亲友告别,安顿后事,然后远走高飞,可是,他们此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杀人放火金腰带”已逼近“北凉城”,无论他们怎么逃,都插翅难飞! 冷若霜迳自在门前当风处给梅老夫人上了一炷香,凝神膜拜后,回到大堂,忽道:“还有一个办法。” 柳生寒、梅家父女、小石头和小蜻蜓等都望向她,等她把话说下去。 冷若霜冷静的道:“找到那三个魔头,杀了他们!” 各人一呆,柳生寒冷酷地道:“好!与其被动逃避,不如主动攻击!” 梅添丁惨笑道:“只怕到那时候,我们尸骨已寒了。” 柳舒逸却大力振奋地道:“就算我们死了,只要翻了案,一样可以留得清白在人间!” “不!”冷若霜坚定地道:“更重要的是,让沉中侠这干贪官酷吏东窗事发,恶贯满盈!” 这时,远方雨夜空中一朵烟花灿烂绽放,幻化成一头傲首青狮形状,“好!”安柳生寒击掌道:“我二哥公子羽已经赶到了‘北凉镇’,应该就在附近,我们立刻赶过去和他会合,擒住真凶,为梅家冤案昭雪!” 一行老少男女六人,几乎人人带伤挂彩,各执兵刃,自镖局正门而出,以堂堂之阵,白发苍苍的梅老镖头居中,并排横行街心,气势不减,悲壮雄烈! ----长街之上,鬼魅四伏,刀寒剑森,腥风血雨,一触即发。六人语笑嫣然,冒雨迎风,踏歌向前。 六人一走出去,只见梅树、渡桥、瓦檐、庭阶、长街、酒肆,都笼罩在雨幕里,朦朦胧胧得竟有一种凄苦的味道,而忘了着着实实彻骨的冷寒。 远处的小河缓缓流动着,长千上万的雨滴打在浑浑的河面上,有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律,发出一些碰击的声音,像邻家少女用尾指敲在筝弦上,煞是好听。 河边的花树都有了萧条的颜色,只有岸上桥头几枝矮柳间挑出一棵无心种下的梅树,开出几朵陡峭的梅,这嫣红才映得苍茫天地有了梅的凄艳,柳的孤清。 柳生寒的心里,突然觉着与自己并步牵手的梅家养女柳舒逸,就是眼前的梅,就是眼前的柳,就是眼前的美景。 凄艳。 而孤清。 第九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桥栏上,坐着一个道人,黑黑瘦瘦,在垂钓。 桥墩上拴着一头驴,比它的主人还要黑、还要瘦。 黑瘦道人钓鱼杆更像一根赶驴的驴鞭,有丝无钩,可是道人每每垂钓下去,鱼就钓在鞭上,他每钓上一尾鱼,就丢给那头驴做食物生嚼。 看起来,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柳生寒一看见这个人,冷峻的脸色就微微有些发青。 柳生寒年纪轻轻,能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他狠辣悍勇、坚忍决绝。 ----没有听说柳生寒怕过谁来。 但他却畏惧那个在小桥上,风雨里独钓的赶驴道人。 因为他知道那道人是谁。 这道人远在他还没有出生前,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绝顶杀手。 柳生寒曾经听“青衣楼”里叔伯前辈们提起江湖上的三个可怕人物,他曾问过义父“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先生: “义父,如果我行走江湖,遇见‘杀人王’三鞭道人该如何是好?” 布先生郑重其事地答:“千万别跟他交手,你远远不是三鞭道人的对手。” 柳生寒再问:“若是遇到‘放火王’伞僧又当如何?” 布先生谨之又慎地答:“你什么也不要想,马上逃,跳得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 柳生寒又问:“要是遇上‘金腰带’公子明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了。”布先生叹了一口气,道,“在你的第三把‘灭天’剑没有练成之前,只有闭目等死了!” 布青衣布先生是天底下最有智慧的人,他说话也从来不好夸大,柳生寒相信义父的判断,因为他们三兄弟也都是布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 ----不相信布先生,就等于是不信任自己。 冷若霜并没有如柳生寒想的那么多的想法,二姑娘只是冷霜寒露般的确定了一句:“他是‘杀人王’三鞭道人?” 柳生寒点点头,不说话。 梅添丁紧握“梅花辊”,紧张的道:“六对一,我们赢得机会颇大。” 柳生寒冷声道:“我们都有伤在身,况且他们三个大魔头一向焦孟不离,‘杀人王’三鞭道人既已现身,‘放火王’伞僧和‘金腰带’公子明也应该隐藏就在附近……” 他话还未问出口,忽然,风天羽地中,一个青衣狂士踏歌而来。 那狂士头戴着深笠,身披着蓑衣,在唱着一首豪迈的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狂士且歌且行,很快就到了小桥,然后站定。 三鞭道人马上收起鞭子,站起身形。 突然之间,三鞭道人已冲到了到了青衣狂士面前,远远看去,他的鞭子已触及狂士的咽喉,歌者的歌声陡止。 然后两人---- 静。 止。 过了一会,桥面上的水洼,忽然滴落一点血珠,然后又一滴、三滴、四滴、五滴……一个、个、个、个的红色水圈还在渐渐扩大开来。 然后,狂士继续唱他未唱完的豪迈的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杀人王”三鞭道人缓缓向前仆倒下去,冷若霜就看到他背肩处裂了长长一道血泉。 ----究竟是怎么样的出手,才能使“杀人王”三鞭道人这样的老牌高手,前面对敌而背后中刀毙命? “杀人王”三鞭道人死在桥梁上。 狂歌者继续唱他的狂歌,向前狂行。 行到小桥中央,桥的另一头,自风雨里缓步走出一位白衣僧人。 这僧人一身月白长袍,脚蹬雪白僧鞋,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撑着一把油纸伞,伞盖压得极低,低到看不清他的五官面目,但从从容淡泊的举止气质上,可以推断,他一定是个五官俊美的中年僧人。 他两脚不丁不八的立在桥头,正好挡住了青衣狂客的去路。 雨水急而冷。 但是那僧人只穿着单薄的僧衣,一点也不觉得冷,不但不冷,连衣服鞋袜也都像没有打湿。 柳生寒失声道:“‘放火王’伞僧!” 冷若霜与“梅花镖局”四人说不出话来,他们已被青衣狂者一刀格毙“杀人王”的气势所镇惊得不可自拔。 “放火王”伞僧并没有在对手与三鞭道人对峙时刻发射“火伞”进行偷袭,因为他认为那是二流杀手才有的杀人伎俩,他不屑而为之。 ----出身正宗江南“霹雳堂”大雷门的他,一向很看重自己的名声。 然而,他现在已经开始最悔莫及。 因为伞僧再想出手时,他看见青衣狂士毫不紊乱的步伐及听到他那节拍恰到好处的歌声,他已知道自己失去了杀他的最加时机。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桥头,“火伞”对准走向自己的狂士,但没有发射火器。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和狭窄的空间里,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根本不能避免,也无法抵挡。 可是,青衣狂客依然狂唱着歌,依然狂迈着步履走向他。 歌是刚才的狂傲嚣张的歌。 步子来还是刚才的嚣张狂傲的步子。 “放火王”伞僧没有把握一击成功,他退后了一步。 青衣歌者仍然向前放歌走来:“……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放火王”伞僧仍是找不到出手的时机,他被迫又退了两步。 青衣狂士手搭腰间的刀,狂歌未止。 “放火王”伞僧退开三步,长叹道:“贫僧今日败了!”说完这句话,他“噗通”地跃下河里,河里一道白条涌起,霎间远去,只剩下水花上几片涟漪荡漾。 狂士立在桥头,风雨里还轻轻飘扬着他的歌声。忽然一阵悠扬的笛音,伴随着他的歌声而起。 歌者悲壮的歌声,竟似略有些微的震动,就像歌声里夹杂了些沙砾敲打刀面的轻响。 吹笛的人是个清秀干净、白衣翩翩、玉树临风的锦袍公子。 他横笛吹奏,踏水飘来,竟似一苇渡江,凌波微波,衣带飘飘,洒然而行。 他行到桥头,停了一停,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行,阴柔**的笛声一直未停顿过。 狂者的悲壮歌声亦未停歇:“……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锦袍公子到了狂歌者身前十尺之遥,停下,笛离唇,说了一句:“你来了。”似乎震了一震。 歌者道:“我来了。” 锦袍公子又吹起笛来,忽尔换了首令人听了潜然泪落的曲子。 这公子在笛乐上的造诣,恐怕已登峰造极,才吹了几个音符,连柳生寒听了都要眼溅热泪,连冷若霜听了也都要冰心起哀伤。 不过柳生寒极力警示自己,同时也警告同伴:“他是‘富贵集团’旗下‘杀人作坊’第一杀手‘金腰带’公子明。” 可是笛声隔了十余丈断断续续传来,曲调一点也不高昂,但冷若霜与梅家父女竟听不清楚柳生寒说的什么,才知他己的语音全被对方的笛音所掩盖。 桥上的两人,一个吹着笛,一个唱着歌,就如同一对偶尔邂逅的路人,在点首打过招呼之后,擦肩而过,各奔前程,不再有所交集。 公子明渐行渐远,然后狂歌者笔直向柳生寒和冷若霜等人行来。 冷若霜发现来人走来的姿势有些倾斜,她知道他已受了严重的内伤,当她发觉柳生寒双目充满着尊敬和梅添丁脸上布满着虔诚以及柳舒逸神色洋溢着亲近时,忽然间,若霜好像猜到来人是谁了。 来人行近冷众人面前五尺之遥,停下,挥手阻止了柳生寒的行礼和拒绝了柳舒逸的投怀。 他仍然戴着深笠,冷若霜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只觉得狂傲不羁似的眼神,跟剑气一般锐气逼人,在她脸上疾巡一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 那人傲声道:“‘金腰带’公子明的师傅南极神圣,与家师燕山神尼曾有过一段渊源,他们师徒都受过神尼的大恩,所以他今日并没有出手……否则我受内伤在先,绝难以幸免;但经此一役,公子明恐再难容于‘富贵集团;,必转投‘权力帮’蔡京门下。 ‘放火王’伞僧被我的气势所镇,不战而退,以待日后卷土重来,是‘雷门’绝顶聪明的人物,日后必定会成为我们‘青衣楼’的大患。 我虽然杀了‘杀人王’三鞭道人,但也被他震伤心肺,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柳师妹镖局一案,近日应该有所变化。 席青谷和敖近铁都是隶属‘权力帮’蔡京一系的人马,当下‘权力帮’和‘富贵集团’在朝廷的权利角逐,矛盾闹得很凶,所以席青谷他们才会暗中帮助你们脱险。 不过‘杀人放火金腰带’既然失败了,上头的安琪儿郡主必会改变计划,柴小王爷一向从善如流,这对‘塞北’百姓及‘梅花镖局’都有好处……剩下的沉中侠,则由你们料理了。 据说‘四大恶人’已经到了‘北凉’境内,他们扬言要血洗‘北凉镇’,为‘蛇公子’欧阳净月的生父无花大师报仇,你们,万事小心。” 青衣狂客像是说了几句预言,说罢,拉拉笠缘,唱着骄傲的歌,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 “他是楚羽?”冷若霜终于缓一口气,问向梅氏父女。 柳生寒望去那人消失的尽处,颔首傲声道:“‘才高八斗,天下第九’的公子羽。”(卷终) 第一章 请!请请!!请请请!!! “万马堂诚邀尊驾西来一醉!” ----大红请柬,镶金镀银,富贵堂皇,盛意拳拳。 这是西北“万马堂”堂主“万马奔腾”马回峰马大老板发出的请贴,这样的请帖一共只发出五张,武林中值得马老板邀请的对象并不是很多。 被有幸邀请的尊贵客人,当然都是江湖大豪、绿林雄杰。 眼下,这第五张请柬,就放在冷北城的面前。 午后的阳光很随意,也很慵懒。 这个时候饭时已过,“凉城客栈”饭堂里已没有了太多的客人。 冷北城靠在影壁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对影独酌,他喝酒喝得很慢,好像那壶酒能喝上一天似的。 “爷,你的气色不太好?”花十八的眉心,掠过一道明媚的结。 冷北城抬起头来,炙热的眼神,一燃即黯淡了下去。他犹如日暮黄昏中的人,疲乏、而带讥诮:“大丫头有消息吧?” 花十八擦拭着柜台,露出的半截白藕也似的玉臂,此时在烛火里分外的白皙,她闻声抬头,盯着他长长睫毛下湿润的眼睛,她未语先笑:“若颜大姑娘就是解不开谈刀王的心结,这次主动代表爷去西北赴会,顺便散散心自然就好了……再说,不是有唐诗、宋词、元曲三个丫头跟着吗?爷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冷北城表情动作僵硬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心夺魄、弦断客散的痛,目光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负,悲抑与讥诮:“这次‘万马堂’的马回峰似乎下了血本,除了若颜,据闻还请了不少名动八表的大人物为他看家护院呢……” 花十八蹙眉:“听说其中一个叫赵轻侯……” 她刚说出这个名字,冷北城似乎也扬了扬眉,“镇西大将军赵轻侯?” 花十八接着又道:“除了这位赵侯爷,还有‘沙盗’女首领‘蝎娘子’仇萱……” 冷北城嘴角似被蝎子蛰到,下意识的抽搐了半下。 花十八继续道:“剩下一位是‘南海派’南海漂……” 冷北城忍不住轻咳:“够了,有这三个人就足够了。” 花十八叹道:“但马老总却认为不够,所以又请了‘牧羊人’贺兰公子。” 冷北城苦笑,不说话了。 赵轻侯战功彪炳,仇萱人强马壮,南海漂心狠手辣,可是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贺兰公子有名、有势、有手段。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一种能让人做噩梦的人,“牧羊人”贺兰公子绝对就是其中之一。 “凉城”对他知道的极少,花十八甚至没有能够收集到有关他的详尽资料。 只知道他是权相蔡京说所养的六名义子之一、号称“假面公子”;他的武器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还带着倒刺的鞭子,就好像西北荒原上那种邪恶的牧羊人,所用的那种邪恶的、可怕的长鞭。 更邪恶、更可怕的是,他牧的不是羊,而是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童,侏儒,残废,才子,学者,达官,豪杰,富翁,乞丐,在他眼中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他鞭下羊,都要受他的驱使奴役。 冷北城默然半晌,点了点头:“有这四个人出面为马回峰撑腰坐镇,当今天下,只怕没有人敢打‘万马堂’的主意了。” “有。”花十八神情有些紧张的道:“青龙会。” ----“青龙会”崛起江湖短短不到十年,却以惊人的速度鲸吞、蚕食、消灭、招降了数百个武林大小帮派,兵锋所指,顺者昌、逆者亡,无不血流成河、望风而降。他们的势头很快盖过其他武林组织,并在南七北六十三省以月份为名,创建了十三个分堂口,更在各省各堂的势力范围内,又各以日为号,雨后春笋般建立了三百六十五个分舵。一时之间,大有气吞山河、君临天下之势。 “青龙会”的神秘老大,据说是一个女子,武功多高没人知道,更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真正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却是“青龙会”的十八位护法、江湖上闻名色变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有人斗得过这十八个魔星。 这十八人魔,武功不但高绝,而且其党羽门徒遍布天下,不乏高手名家。但他们并不是“青龙会”最厉害的人物,据说他们在组织里充其量只算是第四、五流的角色;在他们之上,还有十大天王、四大长老、两大使者,没有人见过这些可怕的神秘人物,他们杀人和害人的手段,可以让你痛恨到老妈为什么要把你生育出来。 这就是“青龙会”的实力!!! 没有听到主人回应,花十八转过身来,醉倒半熏得冷北城将瘦弱的身躯萎缩在貂狐裘氅里,沉沉睡去,睡梦里他带着一分逃避、一分惊恐、一份乏倦…… “万马堂”是在半个月前收到“青龙会”河西分堂“十月堂”的黑帖,限马回峰在一个月内归顺,否则血洗“万马堂”,鸡犬不留。 马回峰总算是一方豪强,他在江湖上也总算认识几个头面人物,更可况马老总接手父业这些年来,手头上总算也赚了好些银子,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只要你有银子,自然就有高手会为你效劳。 天底下,没有人会与银子过不去。 更何况是金子,整整二千两足赤金子。 普天之下,能出得起一万两黄金的大主顾并不多,马回峰就是这不多人中的一个。 黄昏,马回峰在仆人的陪同下,站在“万马堂”的大门口,瞪着眼睛向街口望着,像是等待什么贵客光临似的。 果然掌灯时分,只听数声健马长啸,三辆豪华气派的香车驰近,马回峰抢步迎了出来,陪着笑打开了车门。 从第一辆马车上第走下来的是个白面微须、雍容华贵的中年人,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容,已渐发福的身上穿着件剪裁极合身的青缎圆花锦袍,态度温文和气,看来就像是个微服出游的王孙贵胄公子。 马回峰双手抱拳,含笑道:“侯爷远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那中年人也含笑抱拳道:“马老总的太客气了,请!” 周围听了马回峰的称呼,心里已隐隐约约请出了这中年人是谁,眼睛不禁都瞪得发直了! 这人莫非就是以七十二骑大败西夏三万大军的镇西大将军“安乐侯”赵轻侯?! 那么第二个下车来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辆车走下来的是个戴着白色面纱、腰挎弯刀的女子,白色披风上用金丝线绣着一个蝎子图案,栩栩如生;看不清面貌,但身材曼妙,双目神光闪动,顾盼之间,威凌逼人。 马回峰马上弯腰陪笑道:“蝎娘子,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的迷人了。” 这女子打了个哈哈笑道:“这还不都是托道上朋友们的福,马老总,请请!!” 她竟是纵横近二十年,杀人越货、人人头疼的“沙盗”首领“蝎娘子”仇萱?!马老总请了这两位大人物,第三人还会是无名之辈吗?大家的兴趣更浓了。 第三个走下车的是个身材消瘦、文质彬彬的青袍书生。 他虽是个文弱读书人,衣着却十分华丽,青凌凌的长袍上都缕着银线,手持金光灿然、装饰耀眼的折扇。 马回峰的笑容更恭敬,躬身道:“晚辈久慕‘南海书生’威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赫然是“南海剑派”第一高手南海漂?! 那南海漂礼数周全地道:“好说,好说。小生这厢有礼了,请请请!!!” 三位贵宾被马回峰与仆人们,前呼后拥的请进了“万马堂”,外面围观的人群,在交头接耳中渐渐散去。 “刚才我们两个看见了三个人……”大龅牙的唐诗和小肚腩的宋词,异口同声的自人流中挤出来,兴冲冲的走了向另外一个满脸雀斑的同伴道。 雀斑脸的元曲轻佻的笑道:“大街上本来就很多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诗口齿不清的道:“这三个人不是普通的人,一个是赵轻侯……” 元曲一听这话,嘴巴张得大大的、圆圆的,足能塞进一个皮蛋。 宋词接着又抚摸着油肥的小肚子道:“除了这位‘少林俗家第一高手’赵侯爷,还有‘沙盗’首领‘蝎娘子’仇萱、‘南海派’少掌门‘南海书生’南海漂……” 元曲听罢,血盆大口张的更大、更圆,足足能塞进三个皮蛋。 于是,三个女人争先恐后的跑进大姐对面的一家茶馆。茶室里的客人和茶博士都挤在门窗出,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向外面看热闹,唯有一位面罩轻纱的红裙绝色丽人,独坐一角,手拎纱角,香茗浅尝,蛾眉淡扫,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姑娘……”三女临近,还未正式开口,丽人已淡淡的道:“我都见到了,事情有些棘手,你们三个现在就出发,替姑娘分头去取三件东西,一个手鼓、一份手书、还有一副死人骸骨,要快!” 第二章 二十八头披着人皮的狼 “万马堂”宽敞豪气的毡房里,温暖如春。 主人马回峰亲自下厨,他的手艺的确可以媲美皇宫御厨“厨王”范蔡,能将牛肉烹制的像嫩鸡、像肥鸭、像山珍、像野味、像海鲜、甚至像家常豆腐。 他能将牛肉烧调的像各种美味,就是不像牛肉。 已经第九道菜了,到第十道菜时,马回峰亲自捧上来,笑道:“这是现宰的小公牛牛心,请各位贵客尝尝鲜。” “请!请!请!” 赵轻侯、仇萱和南海漂一起举杯走向马回峰劝饮敬酒,宾主融洽之情溢于言表。 马回峰礼道:“三位前辈高义,不辞辛苦来助马某抵抗‘青龙会’的‘十月堂’,马某不胜感激涕零!” 赵轻侯豪笑道:“客气客气!”他热情的握住了马回峰的手腕。 仇萱爽笑道:“好说好说!”她激情的抓住了马回峰的脉门。 南海漂雅笑道:“哪里哪里?”他豪情的制住了马回峰的七处大穴。 “你们?!”马回峰变色,没有人能躲过当世三大高手联合偷袭,绝对没有! 赵轻侯沉静的道:“马大堂主,没想到吧?你请来对付青龙会‘十月堂’的人,都是青龙会‘十月堂’的人!” 马回峰苦笑。 仇萱冷静的道:“不要奢望你的手下能来救你,那些废物早就被老娘的‘毒蝎子’放倒了。” 马回峰惨笑。 南海漂文静的道:“识相的,就把你马庄和草场的地契全部交出来,我们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终老。” 马回峰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笑得捶胸顿足,笑得前仰后和,笑得旁若无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好像他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仇萱粉颊染霜,南海漂蚕眉微挑,都冷冷的注视着长笑不止的马回峰。 马回峰笑了好久,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自始至终一直把玩大拇指上玉扳指的赵轻侯,适时地问道:“马老总笑够了?什么事使得马兄感到如此好笑啊?不妨讲出来让本侯也开心一下。” 马回峰笑容未退,强忍笑意地问道:“三位确定是‘青龙会’西北分堂‘十月堂’的人?” 赵轻侯眯着一双狐狸眼精芒毕露,反问道:“否则呢?” 马回峰笑容突敛,冷声道:“三位既然自称是‘青龙会’管下‘十月堂’的人,为何马某这堂堂的‘十月堂’正牌堂主一无所知?” 三位客人同时色变! “蝎娘子”仇萱第一个就问:“你是‘青龙会’十二堂主之一的‘十月堂’堂主?!” “南海书生”南海漂第二个接着道:“你早就知道‘黑帖’是我们假冒的赝品?!” 马回峰哼笑道:“我们‘万马堂’早在十年之前,已经秘密投效了青龙老大,马某并被委以西北重任,可笑尔等居然举着‘青龙会’的旗号打我‘万马堂’的主意,现在三位可以告知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何方神圣了吧?” 赵轻侯面带笑意,沉着稳当地道:“你不用知道这个人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个人是你绝对惹不起的人就可以了。” 马回峰呵呵一笑:“惹不起,我躲得起。” 说完这句话,马回峰立刻像一匹愤怒的老马,冲破三大高手的禁锢,冲出毡房,冲进马栏,冲上马背,冲向远方…… 跟着追出来的三人差了一步,“蝎娘子”仇萱顿足恼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将马场连人带马都一起毒倒了!” 赵轻侯沉声道:“他走脱不掉的,不要忘了,那个人就在附近……” 仇萱和南海漂同时下意识的瞳孔收缩,那紧张惊惧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三百头恶狼和八百条毒蛇在附近游走…… ……………… 放眼望去无边无涯的荒漠,已被酷热的烈日烤焦,连一丝风都没有。 冷若颜放任缰绳的独坐在马上,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桃红色的长裙下的美腿几乎是**的,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光滑洁白的脸颊泛起两朵红云,“噗嗤”地一下轻笑出声来。 就在少女打马要回转帐篷的时候,她抬头看见了一人一骑,从天边一轮残红落日下仓惶奔来。 冷若颜恬静的笑了,两个月前她在“凉城客栈”里见过这个人,花十八花掌柜都称呼他“马老总”,他很大方,一掷千金,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更豪爽。 豪爽大方的男人,往往都会被怀春的少女记在心里。 他叫马回峰。 当马回峰看到荒漠边缘这顶帐篷前、那幽美如午夜桃花展开的少女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血染霜衣。 他和跨下的汗血宝马一头栽倒在沙地上,在昏厥前这个回族汉子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了两位微弱的声音: “贺兰----” 黑幕将临,夜凉如水。 冷若颜安静的坐在风车下,安静的细数着苍穹上的星光,嘴角噙着一丝安静的笑意,好似整个人都沉浸在安静的世界里,外面的夜风、流沙、孤狼、过客和这个安静若处子的女孩子没有丝毫的关系。 明月,寒风,箫声,白衣人。 箫声肃杀冷冽,时而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时而柔肠百转,使人凄然泪下,竟是“破阵子”的曲调。 陌生的旅人,是一位带着银色面具的白衣客,手持玉箫,孤寂地伫立在月色下,落寞而凄艳。 白衣人的身后,还爬行着一大群怪物,大约二十七、八个,每一个人的样子,都很像羊,有的瘦,有的肥;有的长着山羊胡子,有的耳尖如羊角;有的像羚羊,跳跃如飞,有的像绵羊,匍匐前进。 那白衣人,倒像是一个牧羊人。 一曲方歇,白衣人静静地来到冷若静前面的沙丘上,盘膝坐下,他开口说话,声音艰涩,如同酒巷里的胭脂女蘸了水仙花汁的修长指甲、划过沉淀在北海里万年的锈铁般刺人耳膜:“小姑娘,我的一头小羊羔丢了,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啊?” 冷若颜把玩着银环,文静的道:“他们明明都是有灵秀、有尊严的人类,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作践成食草爬行的羊儿呢?” “你说的是他们?”牧羊人用萧点指着盘卧聚居沙丘下的羊人,讽刺的笑道:“他们那里配做人?!他们只是二十八头披着人皮的狼罢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风起,影掠,下面一头花白胡须的羊人惨叫着翻滚在地,脏臭不堪的肚皮下立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长口子。 牧羊人若无其事收起手里长满到刺的鞭子,淡淡的道:“就说这个吴老汉吧,本是‘琼州’一农家汉,老妻早死,他居然丧尽天良,大言不惭的说他的三个女儿是他前世的情人,长期蹂躏三个亲生女儿,强迫她们在家里不准穿衣服,方便他随时发洩兽欲,这等人渣败类,与衣冠禽兽何异?” 冷若颜脸色潮红,默然不语。 鞭声响起,又有一头满脸书卷气、书生模样的羊人被抽倒在地,“还有这个‘河西’才子梅秀才,与侄儿同为科举秀才,他见侄儿偶得佳句颇有妙处,便欲占为己有,其侄不从,他便装土的袋子将亲生侄儿活活压死,像这般因为要霸占剽窃别人一句诗句而罔顾亲情法理,亦配称之为人么?” 冷若颜沉默半晌,指着羊群中的一个大肚便便的孕妇道:“那她呢?总不会她也做了什么恶事吧?” 牧羊人银色面具的瞳孔里射出鄙夷憎恨的光芒:“这辽东‘黑龙江’妇人因身怀六甲,不能给丈夫侍床,便生了歹念,在路边假意跌倒,把一个好心送她回家的‘胡’姓医庐药房女弟子晓萱诳骗至家中,供丈夫淫乐,事后杀之灭口,此等恶妇,万死莫赎其罪!” ----有时候以动物来比喻人,真真的是太看得起人了。一只小狗,追自己的尾巴,就能玩乐一个下午。一只小猫,追扑线团,就很开心一个下午,玩一个早上。而人呢?伟大的人类却亘常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冷若颜沉默了很久,她抬起头来,目光纯静的看着高高在上、俨如来自地狱邪神的白衣男子,庄静地缓声道:“我叫冷若颜,马老总的佣金我们‘凉城’接了,所以他这个人我们也保定了。” 两个青年男女,在月下荒丘席地而坐,好似一对恋人唠家常般说着情话。 两人沉默片刻,牧羊人箫声又起,音律魅惑而激荡。 风吹流沙,闪动的黑色火焰从天而降,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女人,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那女子戴着白色面纱,**着玲珑剔透的晶莹玉体,扭动着蛇腰蜂臀,疯狂的舞着,如痴如醉。 坐在高处、戴着银色面具的牧羊人发出邪恶的狂笑,挥动着长满倒刺的长鞭,不停疯狂的抽打着跳舞的裸女。冷若静目光落处,裸女雪白平坦的小腹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红的鞭痕,却又极为享受驯服的飞舞浪笑。 大漠,月夜,牧羊人,跳舞的裸女,一切都是那么惊艳而又诡异。 第三章 放羊的星星 冷若颜眸子一紧,那条毒蛇般的鞭影,带着凄厉的风声,忽然卷向了手舞足蹈的裸女咽喉。 冷若颜不忍见死不救,她起身迎了过去,挡在了裸女身前,牧羊人的鞭子本来是抽向裸女咽喉的,可是等到冷若颜扑倒,鞭梢突然翻卷,那倒刺卷向若颜的喉结。 几乎与此同时,本来要挨鞭子的裸女,双手竟赫然也在眨眼间出现了两把闪动着蓝光的弯刀,直斩若静的腰肢。 更在此时,猛地,从沙堆里窜出一条豹子般的书生,一飞冲天,手中那装饰珠光宝气的长剑,以刀削之势向冷若颜天灵盖猛斩而落。 黑暗处已经有人在笑:“我们四大高手算计一个小姑娘,贺兰公子这次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笑声中闪出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锦衣胖子,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不是赵轻侯又是哪个? 牧羊人的长鞭阴柔,“蝎娘子”仇萱的弯刀诡秘,“南海书生”南海漂的长剑凌厉,赵轻侯更在此时戳出了惊神泣鬼的一指! 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人能躲得过这四大高手石破天惊的联手一击! 冷若颜呢? 冷若颜没有躲。 她就像一个千姿百态,风情万种的舞娘,飞快的旋转着。 当她旋到“蝎娘子”仇萱身边时,伸手往蝎娘子怀里塞了一个小巧的有些调皮的摇鼓,疯狂的仇萱立时安静下来; 旋到第二圈时,“南海书生”南海漂手里多了个包袱,南海漂打开时,整个人僵住了; 旋到第三圈时,冷若颜又蹦蹦跳跳的转到赵轻侯身前,把一方锦盒递了过去,赵轻侯神情大恸,那一指再也戳不出。 接收到礼物的三个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冷若颜,却没有再动。 牧羊人大凛,目光电闪,看见的却是那银色的环锋,在冷若颜手指间一闪而逝。他只觉得胸前微微一凉,仿佛早春“贺兰山”的晚风忽然破体而入,酥酥懒懒的,他发出一声惊惶的呼声,慢慢的倒了下去。 静,死寂。 羊人们围拢在受伤滚落在地的主人周围,像极了一群惊恐过度的小动物,咩咩乱叫,不知所措。 冷若颜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对“多情环”,在她纤细灵秀的的手指间旋动,折射出美丽的光泽,如若情人眸子里欲滴未滴的泪珠,痴了天涯海角,醉了海誓山盟。 沉静半晌,“南海书生”南海漂猛地趴在地上,向冷若颜磕了十数个响头,然后大步流星的头也不回走了。 浑身**的“蝎娘子”仇萱表情痛苦、羞愧、欣喜、纷杂,茫然的站在月华下,冷若颜静静的道:“小蛮姑娘在‘凉城客栈’等你呢,骑上我的马,马囊里有衣服和干粮,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仇萱眼里立时有了生气,看也不看地下的牧羊人,打马而去。 赵轻侯转身走出不远,停下脚步,悠悠地道:“请大姑娘转告贵主人冷爷,本侯欠他一个人情。” 冷若颜微笑不语,牧羊人挣扎着怒吼:“你们……你们竟敢背叛相爷、临阵退缩,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赵轻侯轻描淡写的扫视了牧羊人一眼,鄙夷的留下一声哼笑,拂袖扬长离去。 笑声突兀而起---- 马回峰自帐篷里闪现,豪笑如雷。 陪着马回峰一起出来的还有三个女人,一个大龅牙,一个小肚腩,一个雀斑脸。 ----杀人放火金腰带。 唐诗、宋词、元曲向冷若颜齐声礼道:“大姑娘。” 马回峰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姑娘交到南海漂那酸丁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可否见告?” “一副死人骸骨。”“杀人”唐诗马上回答道:“‘南海书生’南海漂虽然手段毒辣,目空一切,但为人最是尊师重道。他的授业恩师‘南海仙翁’五年前客死‘贺兰山庄’,是贺兰公子为其殓尸安葬,仙翁的遗骨也有贺兰公子一直保管,并承诺只要‘南海派’一脉听命于他,自会将‘南海仙翁’的遗骨交还,唐诗不才,夜入‘贺兰山庄’,替我家姑娘取了仙翁遗骨出来,成全了南海漂一片孝道。” 马回峰微哂:“那交给‘蝎娘子’那女匪首的又是什么?” “一个手鼓。”“放火”宋词立刻答复道:“‘蝎娘子’仇萱本是回族部落一个族长的女儿,做姑娘时经不住诱惑,被一柴姓流亡贵族公子勾引**,结果一朝**,珠胎暗结,便有了这可怜的女儿小蛮。柴公子始乱终弃,蝎娘子又不容于族人,竟流落为贼,做了‘沙盗’大首领的情妇,受尽了折磨凌辱。后来她羽翼渐丰,乘其情夫酒醉而杀之,做了‘沙盗’大当家,叱咤大漠。贺兰公子劫持了仇萱的女儿小蛮做人质,要挟‘蝎娘子’和手下的‘沙盗’成员为其效命,手段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蝎娘子’极疼这个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女儿,宋词奉姑娘之命,把小蛮救出虎口,那个手鼓便是‘蝎娘子’在女儿失踪前买的耍物。” 马回峰“哈”地笑了一声,又道:“有点意思,那个姓赵的呢?” “一份手令。”“金腰带”元曲当即释疑道:“赵侯爷年少时以亲军七十二骑出塞狩猎,一时兴起,纵兵屠戮‘党项’部落牧民百姓,斩首三万级,向朝廷冒功领赏,封侯拜将,一路青云直上。却不巧那份屠村手令落在了贺兰公子的义父蔡京的手上,谎报军功、欺君罔上,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侯爷现在大贵且富,自是不能轻毁前程性命,是以不得不就范、受‘权力帮’控制摆布,听命于蔡相父子。我家姑娘心儿软,便使了婢子偷偷潜入‘贺兰山庄’盗出手令,物归原主。” 马回峰在笑,大笑,豪声依旧。 冷若颜平静的看着面前爽朗的汉子,脸红红的。怎么看,冷若颜都不像一个名动天下的女杀手,就像马回峰如何也不像是一个大恶巨孽。 马回峰盯视着牧羊人,突然道:“弟弟,没想到吧?你我兄弟三十年的恩恩怨怨,今夜就做个了断吧!” 牧羊人惨笑着,揭下罩在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疤痕遍布、其丑无比的脸来,与牧羊人挺拔玉立的身形体态殊不相称,就好似一个天使的身材长了一张恶魔般的面孔。 冷若颜微微吃了一惊,静静的一惊。 牧羊人眼睛里激射出仇恨的怒火:“我这张脸,就拜你----我的亲大哥、好大哥所赐!你对我曾经做过的丑行,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人性是丑陋的。 ----我是放羊的星星,我叫贺兰星星,我此前还有一个名字,我的原名也不叫贺兰星星,我本姓马,我是回家大姓“万马堂”马氏的二公子,马回峰的亲弟弟马回峻。 我们兄弟俩很小的时候,父亲马老太爷很喜欢弟弟马回峻,因为我不但长得俊俏可喜,又聪明伶俐;而哥哥马回峰相貌平平,性格粗豪笨拙,很不得老太爷欢心。 稍大之后,马老太爷数次欲废长立幼、要把“万马堂”的家业交给我打理,但是都被家族里墨守成规的叔伯长老们反对阻挠。 哥哥马回峰危机之下,嫉妒怨毒得失去了理智,将年幼的我骗至高崖,竟不顾人伦的强奸了亲弟弟,更残忍地用火炭毁了我的原本俊秀的容貌,这一切还不算,泄愤之后,丧心病狂的哥哥终把幼弟推下山崖…… 后来我大难不死,改头换面,忍辱负重,勤修武功,经过几近三十年的努力,依附相父蔡京的“权力帮”为后援,开创“贺兰”一派,在西北一带暂露头角。 我幼年经受奇耻大劫,性格亦变得狭隘偏激、残忍恶毒,逼奸“蝎娘子”、毒杀“南海仙翁”、控制“安乐侯”,这都是我的杰作。 我还喂那些伪君子、假善人异药,将他们化为羊形,供我驱使放牧,我在发泄心中的仇恨,我在等待时机洗掉我幼年的耻辱。 我冒充“青龙会”假传黑帖,我要挟三大高手,图谋马回峰,却万料不到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就因为马回峰早已是“青龙会”布置在“河西”一带的棋子,他早已看出我的企图和破绽;就因为他不惜重金请动了“凉城”的大姑娘冷若颜,釜底抽薪,让我一败涂地…… 难道我就这样认输了吗?大哥强加在我身心上的屈辱,就这样算了吗? …… 沙海莽莽,寂寂无声。荒原早晨的天空很美,犹如银瓶乍破的古战场,风云诡秘。 马回峰与贺兰公子在距离不到三十尺沙丘上,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他们竟是坐了整整一夜,晨曦慢慢暖化了他们鬓角的霜染。 冷若颜安静的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却又显得是那么凄艳而又神秘,就好像一个从九天云层贬落下来,迷失在这蛮荒草泽中的仙女。 “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站在更远的地方,她们知道,贺兰兄弟注定是要生死一搏---- 第四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贺兰公子出手!带伤出手! 他那带着倒钩刺的牧羊鞭,像一条毒蛇,陡地缠住了“万马奔腾”马回峰粗壮的脖子。 让人惊诧的是,马回峰并未躲闪,更未反击! 鞭梢的倒刺,扎破马回峰的皮肤,瞬间鲜血淌了出来。 贺兰公子痛恨的道:“为什么不还手?” 马回峰平静的一笑,安详的道:“你毕竟是我的亲弟弟,二十年前哥哥年少气盛,铸成大错,已经是对不住弟弟一次,你痛恨哥哥是应该的,我今天故意激怒你,就是想让你拿回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我本来就该死的,动手吧,弟弟。” 贺兰公子“呵呵”冷笑道:“总算你有点良知。”他手腕一加力,长鞭越勒越紧,几乎将泛白眼的马回峰累得窒息过去。 马回峰双手扒着绕在脖子上的鞭子,他表情极为痛苦难当,声音困难嘶哑的道:“哥哥……临死前……就拜托弟弟……一件事,当初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放……放你的小侄儿马晓峰……他……还是个孩子……” 贺兰公子心头一颤,手上一软,鞭子已然卸了劲力,泪如雨下:“我当初何尝不是个孩子……” 马回峰缓了一口气,眼中毒光陡然暴涨,冷若颜急声示警:“贺兰!小心!” 一切都太迟了! 贺兰公子握住鞭子的手,已经开始发黑,紧接着他的全身已开始肌肤也跟着发黑,他像触碰到毒蛇般松开鞭子,然后倒在沙丘上。 马回峰把玩着鞭梢,愉快的道:“这种通过物体传毒杀人的绝技,是我们‘青龙会’十大长老中‘毒王’唐少的独门秘术,是为兄用咱们‘马家’的‘天马流星刀’和三十个处子之身的女童向唐长老对换而来的。此毒名唤‘观音泪’,据说世上只有九颗,其中三颗不知下落,另外四颗都掌握在‘唐门’的高手手里,余下两颗,一颗在‘凉城’四姑娘冷若芊手上,另一颗便被我所得,此泪奇毒无比,水源寻常粘上一滴,就足以毒毙整个城市或者部落成千上万的生灵,人类,或亦牲畜,无一幸免。” 他得意的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僵硬流血的脖子,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失败的一方炫耀道:“我知道你自小就心软,我才猜到了你下不了狠手取我性命,我是故意示弱引诱你出鞭上当的,怎么样?我的好弟弟,‘观音泪’的滋味如何啊?” “观音泪”的毒,通过牧羊鞭为媒体,此刻已经蔓延到贺兰公子的心脉,他抬起那张丑陋的脸,怨毒的道:“可惜我一时心软,刚才没能杀得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马回峰豪笑道:“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你长的俊美,你聪明能干,你书读得比我好,你学东西也比我快,你样样出色,在父亲和族人们你眼里,在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出色优秀的马回峻,你是家族的骄傲,而我呢?‘马家’的大少爷,万‘万马堂’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的光芒掩盖,我马回峰只是一个小丑,被人们取笑讥讽的小丑,父亲要把族长的位子交给你,要让我在你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恨啊!我不甘心啊!” 跌坐在沙丘上的贺兰公子,突然仰首大笑,转而捂面痛哭,时哭时笑,形若疯癫。 冷若颜羞涩的看着贺兰公子,像在看着一个美男子,等他笑够了,待他哭完了,她忽而静静地问:“你恨你哥哥是么?我是一个职业杀手,只要你出得起合适的价钱,我可以替你杀了他。” 马回峰马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搐,他开始慌了,他开始怕了,他急声道:“大姑娘,贵上冷爷已经接受了十万两纹银和五百匹大宛良驹的单子,我现在是你的雇主,你……” 冷若颜颔首微笑:“没有错啊,我家爷给丫头的命令是杀了贺兰,你觉着他现在还能活么?生意一单归一单,我们‘凉城’可以接你的单子杀贺兰,为什么就不可以接收他的雇金杀你呢?我们是杀手,是生意人,难道您忘了吗?” 马回峰脸上肌肉不停的抽搐,面如死灰,不再说话。 他的一双眼“滴溜溜”地不住的向四外寻找退路,当他发现唐诗、宋词、元曲三婢看似有意无意、却恰到好处地站位,封死了他所有的方位时,他已悲哀的感受到自己的终场来临。 贺兰公子感激的看着冷若颜,声音微弱的惨笑道:“谢谢你……好心的小姑娘……可惜我身无长物……没有钱雇佣你帮我做事……” 冷若颜天真的笑了,朝贺兰公子脚下抿抿小嘴道:“你不是还有一群羊嘛!这群羊归我了!” 贺兰公子笑中带泪,凄然地道:“好,我们成交。” 马回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知道他的后腰被三婢的兵器冷冰冰的抵住,而唐诗的话语,比他们手里的兵器还要冰冷:“马老总,别试图动用你的‘观音泪’,不要忘了,我也姓唐,按辈分唐少也要尊呼我一声‘三十七姑奶奶’。” 马回峰果然不动。 羊人们偏首望着他们,很是好奇的样子。 冷若颜向羊人们摆摆手,道:“你们走吧!不会有人追你们的,你们可以慢慢的走,你们曾经做过的恶事,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去过你们自己正常人的生活吧!” 羊人们交头接耳片刻,匍匐着、蜿蜒着、乖乖地,虱蚤般的走得一干二净。 冷若颜转视马回峰,看起来有些疲倦的道:“贵堂交割的十万两银子和五百大宛良驹,‘凉城’已经在最短是时间内换成粮食和棉被,最大限度的帮助‘藏边’的僧侣和牧民渡过这次‘白灾’,也算是物有所值,马老总可以安心的去了。” 马回峰自知无幸,他在吞下“观音泪”的同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你们毁了‘十月堂’,青龙老大不会放过你们的,等待你们的,将是永无休止的疯狂决绝报复!” 终于等到哥哥马回峰恶有恶报,贺兰公子也终于满足的闭上眼睛,他的生命最终走到了尽头。 …… 荒漠边缘,像一块鹰翼般的风化岩石下,有一坯新坟,坟前甚至连石碑都没有,只站着一个很静、很美、很有风情的女孩子。 风沙吹乱了冷若静的长发,她低低声音好似自言自语地道:“你们手足两兄弟斗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又何苦呢?生不同檐,死葬同穴,若颜希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能摒弃仇恨,相亲相爱……” 冷若颜静静地看着说着,睫毛一闪一闪的,像是在说情话。 唐诗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件事了,我们也该回‘凉城’了。您说出来散散心,一走就这么久,爷该担心了。” 冷若颜黯然的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宋词跨前一步,警声道:“我们设在‘河西’的眼线才传递消息过来,‘南海书生’南海漂在南归途中遭遇神秘高手埋伏,若不是被三姑娘冷若雅恰好路过撞到相救,这书呆子几乎殒命,事态看来有些严重了。” 元曲踏前一步,忧声道:“‘蝎娘子’仇萱和小蛮母女一出客栈,也遭到了大批不明身份的杀手伏击,幸在爷有预见在先,遣了四姑娘暗中跟随保护,才让两母女逃过一劫。” 冷若颜面容一颤:“‘青龙会’行事一向斩尽杀绝,不留活口,下一个就应该轮到赵轻侯了。” 稍顷,她沉声道:“赵轻侯虽然犯下大恶,但他是‘镇西大将军’,身系西北三千万军民生死存亡,一旦有失,‘西夏’国必定趁虚长驱而入,蹂躏百姓,兵祸连年,届时西北局面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你们可知,距离赵轻侯现在位置最近的是哪个丫头?” 三婢同时深吸一口气,答道:“二姑娘冷若霜。” ……………… 在一座黑暗、阴森、终年看不到阳光的殿堂里。 他一袭青衣负手屹立在高台上,仰面望着黑洞洞的上空,孤傲而寂寞,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和霸气。 高台下,毕恭毕敬的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形态威猛的兽衣人,他虽是躬着身子站在台下,却一点也不觉得矮小。他像一头来自远古时代的血液沸腾的万兽之王,让人热血贲张,情不自禁的膜拜。 一条腾云驾雾,气势凌驾天下的青龙图腾,在大殿的石壁上张牙舞爪,几乎要破壁飞出! “‘十月堂’堂主马回峰马堂主不幸为会殉职,这是本会创立以来首位牺牲的中级干部,主上很不高兴。兽王,‘河西’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青衣人声音如风似雪,寒而冷洌。 “请楚左使放心,”兽衣人躬身洪声礼道:“河西‘十月堂’三十位分舵主已经开始运作扶持新的代理人,本王亦已派劣徒‘兽魔’秦授和他手下的‘十二星相’,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赵轻侯等辈!” 青衣人仰天长笑,震得大殿屋宇上积年累月的灰尘簌簌而落……(卷终) 第一章 惹猪林 赵侯轻慵懒的靠在华车锦榻上闭目养神,他一向是一个注重保养、懂得保养的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反应依然灵敏,身手依然敏捷,他看起来还像是个年轻人。 他已成家多年,他妻子细腿长腰,是个需求很强烈的女人。 可是赵轻侯近年很少睡在侯府,外面的女人,总是比妻子体贴些、年轻些的。 马车飞驶,将道路的荒草,都辗得倒下去,就好像那些曾经为赵轻侯着迷的少女腰肢。 突然,一声鸡啼,撕裂了赵轻侯的杂想,他脸色变了,只见一只大公鸡站在古道旁枯树的枝干上,那雄丽的鸡冠,绚彩的羽毛,在夕阳下闪动着令人眩目的金光。 公鸡的眼睛里闪烁恶毒的、妖异的光芒。 赵轻侯的脸色变得更苍白,打马更急,但还未奔出二十丈,道上竟又有只巨大的黑猪横卧在路中,在地上翻滚着,全身上下,却被洗得干干净净,那紧密的猪黑毛,在夕阳下就像是金丝织成的毯子一样发亮。 赵轻侯再次变色,勒住马车,冷喝道:“朋友既然来了,就不必鬼鬼祟祟的故弄玄虚了!” 突然马车后有人喋喋笑道:“不错,咱们已来了!”这笑声竟也如鸡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难听之极! 他大惊转身,鸡啼般的笑声不绝,马车后已转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人,身长不足四尺,头戴鸡冠,瘦小枯干,却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那模样正有说不出的诡秘,说不出的猥琐; 后面那个黑脸大汉,胖得实在已快走不动了,拖着一根九齿钉耙,每走一步,就喘口气,口中不住喃喃道:“好热,热死朱爷爷了。”满头汗珠,随着他颤动的肥肉不住地流下来。 赵轻侯跃下马车,强作镇定,抱拳道:“来的可是‘十二星相’中之姬司晨与朱拱地么?不知赵某人哪里得罪了‘青龙会’的朋友?还请见教!” 鸡冠红衣人格格笑道:“赵侯爷果然好眼力,你伙同‘权力帮’假面公子贺兰星星破坏我青龙会‘十月堂’,我们兄弟少不得要为马堂主讨个公道了!” 赵轻侯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忽然对自己的妻子有了种愧疚感,他想着这次如果能够活着回去,是不是应该多生一个儿子。 鸡冠人姬司晨语声未了,闪闪银光,已到了赵轻侯胸口。 好快的手法,眨眼间,他手中已多了件银光闪闪的奇形兵刃鸡嘴啄,似花锄,闪电般攻出十七招,那诡异的招式,看来正如公鸡啄米一般,沿着赵轻侯俞府、神法、灵墟、步廊……等要穴,一路啄了下去。 赵轻侯平地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了十七啄,但这时却又有朱拱地一杆九齿钉耙在地上等着。 猪头猪脸的朱拱地嘻嘻笑道:“侯爷,南海漂和蝎娘子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您了!”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清晰的冷哼,朱拱地心中一凛,不禁翻身拖着钉耙倒退,举目张望,就见一个像标枪般挺直的青衣少女,笔直从官道前面大踏步向他走来。 赵轻侯一呆,但他却不认识这个青衣少女,大急道:“姑娘,这两个怪物凶残嗜杀,你快绕路而行……” 那青衣少女陡地目光如电看过来,朱拱地吓了一跳,只见对方腰间斜斜插着一柄又薄又利、似钩非钩、剑尖弯曲的无鞘剑,他蓦地想起一个人的名字,一张猪脸当时骇得煞白。 只听那青衣少女冷冷冷冷地道:“你就是‘十二星相’里面的那头猪?” 朱拱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青衣少女又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凉城客栈’冷若霜。” 朱拱地听罢,又黑又臭的嘴巴张的老大,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良久,朱拱地猪眼凶光暴涨,陡然发出一声怪吼,一耙向冷若霜头顶垂直砸落! 这一耙他用了全力,声势非凡,漫天风影,根本避无可避! 冷若霜不避。 她反而前冲,她手中精光一闪,“离别钩”已刺入朱拱地的咽喉,然后她就抽身后退,站定的时候钩剑已插回腰间。 这时朱拱地的那一耙才落了下来,直将青石路面砸了一个大坑,而朱拱地肥胖臃肿的身躯,就倒在了坑旁。 姬司晨大骇失色,鸡嘴啄顿在半空中,这个凶名震动江湖的巨盗,竟似都突然中了魔法,手、脚、面、目,都似已突然被冻结。 冷若霜的声音冷的犹如九天寒冰:“你想死?” 姬司晨牙齿打战,竟是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若霜冷声轻喝:“你的老大‘兽魔’秦授和同伙现在在哪里?” 姬司晨嘎声道:“北凉山……惹猪林……”他话未讲完,胸膛已多了一个洞,喷出了血泉,他也为一阵刺骨的难受而倒在地上。 “第二个。” 冷若霜从容地回身,向“北凉山”方向,像一杆笔直的标枪,步履坚定的大步走去。 被丢在身后的赵轻侯伸臂追赶上来,呼唤道:“二姑娘,本侯多谢……” 冷若霜猛地转身,煞气严霜地警告道:“你胆敢跟过来,我杀了你。” 赵轻侯马上停步,表情尴尬的张了张嘴,他看得出对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心中不禁嘀咕道:“别的女人见到本侯爷早就自动贴上来,这霜丫头居然对本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阵仗,同样是姐妹,还是那位大姑娘颜丫头温柔体贴啊,那胸、那腿……不过这个冰山美人,也格外有一种味道呢……” 就在赵轻侯望着冷若霜消失在山林间的冷峭背影,浮想联翩的时候,在“惹猪林”的最深处,“嚓----”一把火折子亮了---- 黑暗中现了十张狰狞恐怖的面孔,月色和火光的交替闪耀下,就像十个从地狱来的魔鬼! 一个声音沙哑响起:“有人已追过来,是个女人。” 一个女子清脆的语音道:“鸡十弟和猪十二弟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栽在她手里了。” 又一个高亢的声音询问:“那是谁?” 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听说她为习武之前就亲手杀死她的无良丈夫;她曾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中撑着轻重五十六处创伤、粉碎了‘蒙古’国‘风沙七十六骑’的马贼组织;她在最酷寒的‘北海’中潜伏三两连夜刺死‘冰魔’百里寒冰;她曾横渡热得可以烤熟鸡蛋的吐鲁番‘火焰山’、追杀‘富贵集团’叛国‘九宦官’。她就是‘凉城’丫头,冷若霜。” 折子忽然暗淡下去,黑暗里的人们似乎是怔了怔,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之后,一个冷酷、无情又有无比的威严的声音响起:“以最快速度和老大会合,不惜一切代价,伏击冷若霜!” 十个黑影渐渐退去,纷纷隐没在黑暗之中…… 此刻,林外,赵轻侯小心翼翼地迈进“惹猪林”,全神戒备。 “惹猪林”,曾经是“霹雳堂”五大高足雷爆仗、雷炮仗、雷爆竿、雷爆竹、雷编炮,埋设“五雷阵”伏冷北城前妻雷晓雅之地。(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 而当赵轻侯一走进森林时,就看见了“南海书生”南海漂的尸体被倒悬在一棵古树的横枝上,两眼凸出,显然是被人活活勒死。 更恐怖的是,附近不远处,“假面公子”贺兰星星放养的那些羊人横七竖八的卧倒在草丛里,肚肠翻卷,死相惨极。 赵轻侯不惊反怒:“‘青龙会’好狠毒的手段,杀了‘南海书生’不算,竟连贺兰这些可怜的羊人也不放过!” 他走过去,伸手掌抚合南海漂的眼珠,饶是征战沙场半生、杀敌无数的铁石心肠,也不忍再去看同伴一眼。 走不出多远,赵轻侯就看到了另一位同伴。 一个二十五六岁美少妇,水汪汪的一双媚目,琼鼻樱唇俏丽娇艳,隆胸蜂臀水蛇腰,好美好艳,可惜她现在全身**的被绑在树上,容光惨淡,下体一片狼藉,奄奄一息。 ----“蝎娘子”仇萱! 赵轻侯既惊又怒,飞步上前,将解开绑绳、慢慢放了下来,悲声道:“谁下的毒手???” “蝎娘子”仇萱眼睛朦胧的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中年男人,凄惨一笑,声音微弱的道:“‘青龙会’十二星相轮流施暴,活活折磨了老娘三天两夜……幸在我苦命女儿小蛮被‘凉城’四姑娘若芊救走了……我是活不成了……” 赵轻侯抱住了她,战栗着说:“我和‘青龙会’势不两立!”说话间眼睛已经隐约闪动泪光。 “蝎娘子”仇萱偎入他怀中,幽幽地说:“你哭了?” 赵轻侯怜悯的抚摸着她冰冷的粉颊,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交代赵某吗?赵某就是拼了一死,也会帮你完成。“” 仇萱亲吻着他的手掌,酸楚地说:“在做‘沙盗’之前,我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而且替他怀过一个女儿叫‘小蛮’……” “哦!孽缘?”赵轻侯意识到了什么。 第二章 陈世美也很美 仇萱紧紧抱住赵轻侯颤声道:“我与他不曾拜过天地,他也从没想到娶我过门……” 赵轻侯柔声道:‘我在听……” 仇萱用伤感的声音说:“认识他时,是在寂寞的旅途中,心情不佳,本来不如意。他出现了,英俊、年青、潇洒、谈吐不俗,正是王孙公子般的梦中情人,甜言蜜语令我倾心。就这样,我们成了一对。” “哦!你们分开了?”赵轻侯的心,不经意痛了一下。 “好梦由来最易醒,恩爱不足百日长,我有了身孕,他却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带走了我的一生积蓄远走高飞,没留下一文钱。哦!一晃眼就是五年。”“蝎娘子”仇萱的声音里,渐有了恨意。 赵轻侯道:“你该去找他的。” 仇萱悲愤的笑道:“去跪在他面前,哭泣着请求他收容我母女?算了,即便他哭着来求我,我也不会要他了,那种喜新厌旧没出息的好色男人,不值半文钱。” 赵轻侯歉然问道“他是谁?” 蝎娘子灰败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三个字: “柴、如、歌。” 赵轻侯默然,久久方道:“当世第一美男子‘小梁王’柴如歌……” “蝎娘子”仇萱凄冷一笑:“陈世美也很美……不是么?侯爷金枝玉叶,功成名就,想来早该妻妾成群、子女满堂了……” “你想说什么?”赵轻侯明显的感到她气息的减弱。 仇萱有些急促的道:“我想替你作媒。” “什么?作媒?”赵轻侯讶然问。 “蝎娘子”仇萱叹口气,说:“我那个女儿小蛮今年六岁,比我美得多。希望你逃出‘惹猪林’之后,去‘凉城客栈’接回我那可怜的女儿,把她带在身边照顾你。如果你喜欢她,日后作妻作妾……” 赵轻侯心中一酸,悲声道:“你放心去吧!赵某会拿小蛮当亲生女儿来待的,决不辜负大妹子托孤之重……” 仇萱“噗嗤”一笑,狞了他一把说:“瞧你,又是个甜嘴的男人,这声‘妹子’叫得好甜……”臻首一歪,再也没有了声息。 赵轻侯深情的吻了吻怀里美妇冰凉的额,抬目望着幽深诡秘的深林,自言自语地道:“下一个死的人就该是我了……不知道那个冰山美人现在怎么样了……” ----以赵轻侯对冷若霜的了解,若霜被冷北城训练,常年与山林野兽为伍,懂得禽言兽语,兼之性格坚忍,敢于拼命,擅长追踪之术,凭她的个性,不将“十二星相”一个个斩尽杀绝,她是不会活着走出这片“惹猪林”的! 如今鸡十和猪十二已殁,据说“十二星相”排名越前,武功就越高,况且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老大“兽魔”秦授在虎视眈眈! 按照赵轻侯的判断,“兽魔”秦授生性凉薄,不到最后关键时候,他是绝对不会亲自出手的。“十二星相”里侯献果最沉不住气,若果所料不差,下一个找上霜丫头的,必是那只猴子无疑! ----赵轻侯猜中了! 侯献果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一想到不久之后冷若霜就会落在自己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就笑得差点把自己舌头吞到肚子里去。 这是第三个夜晚的子夜,森林里的雾气浓且厚,满是腐臭潮湿的味道。 侯献果像一只身手灵敏的猴子般,手足并用的窜爬上一株参天古树;他要在树上等待猎物经过,想到冷若霜那颗美丽的脑袋,不久之后就会被他的“金箍棒”打得粉碎,他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就在只有四尺便登达树顶的时候,他雷公毛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他万想不到树顶上有一个青衣少女,正冷冷地望着他,就像两道刺人魂魄的寒冰。 侯献果打了个冷颤,“你……” 黑夜里寒芒一闪,“铮”的一声,侯献果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的在黑夜里蓦然向下沉落,掠落之处,鲜血飞洒成一条鲜艳若梦的诡异弧线。 “蓬!”的一声,侯献果身躯重重跌落地下。 一个真正的职业杀手,是不会在大敌环伺面前多说一句话、多浪费一丁点精力。 冷若霜慢慢滑下树来,冷喝道:“出来!” 树后,锦衣儒雅的赵轻侯缓步转出,老脸通红的嗫嚅道:“我是怕二姑娘一个人进林子太危险……所以跟过来……”话未说完,眼前精光陡闪,一柄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古怪兵器已抵在他颌下,迫得他把下面的话,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冷若霜冷冷的道:“再跟过来,死----” 她的声音比冰还冷,犹寒。 ……………… 夜未央。 狼嚎声声,鬼影幢幢。 一头野狗死了,尖刀插在它的咽喉,血流了一地。 笱迎客像一只猎犬般侧趴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数里外的动静,“汪”地叫了一声道:“有人来了,她在一里之外,正朝我们这里过来。” 羊踏石捋着山羊胡子,眯着一双三角眼,恶狠狠的道:“一会儿我们用暗器做了她……小心!” 他的”心”字未出,剑芒已现,笱迎客叫也未叫一声,已经被落叶堆下伸出的一把怪剑钉在地上,直挺挺死去。 羊踏石一声怪叫.飞身攻出七七四十九记快剑。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冷若霜。 遇到冷若霜,羊踏石的剑再快也没用。 因为冷若霜才是天下第一快剑。 当羊踏石身形暴起时,冷若霜也随身迎至,当他第一剑刚刚展开之时,冷若霜的离别钩“嗤”地刺进羊踏石的喉咙中,然后反身出剑,一剑刺穿身后一棵不知名的古树,斑斓的树皮竟溢出鲜血来。 漫天剑影一闪而没,只剩下冷若霜的钩剑发出阴冷嗜血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羊踏石只见精光一闪,咽喉一凉,便已中剑,甚至连招架都不曾来得及。 冷若霜冷冷地道:“你们错了,在一里外的不是我,是你的同伴。” 羊踏石双眼暴瞪,仰面栽倒。 树后跌出一个马脸汉子,手按腹部,踉跄抢了几步,手中马刀呛然落地,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藏身树后?” 冷若霜冷笑道:“‘十二星相’里,你马登程脚程最快,这里的打斗虽短,但一里外的尊驾也该到了!” 马登程勉强干笑两声:“主人会替我们报仇的,你逃不出这座森林的……” 话未尽,人忽然栽倒下去。 冷若霜嘴角似有冷冷的笑意,“第六个。” ----直正的强敌还在前面等着她。 冷若霜大步从马登程身上跨过,向深林深处一步步逼去。 第五天的凌晨。 阳光透过古树苍天遮云蔽日的枝叶缝隙,照在一张暴眼獠牙,狰狞恐怖的脸上。 这个人矗立在三块品字型的巨石当中,一脸的兽相。 忽然,人影一闪,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相貌猥琐的灰衣人飞驰而至! 凭这老者这副相貌,就没人会相信他是在黄山“太岳峰”一役中,一夜间连诛三百余名白道高手的苏运粮。 他向兽相老者恭身礼道:“主人,我们已经损失近半,昨前两夜死的是马七弟、羊八弟、猴九弟、狗十一弟。冷若霜现在正向南追过来,今晚将遇上龙五弟,请主人指示。” 兽相老者动也不动,问道:“佘盘洞、涂捣药、虎撼山和牛耕田现在在什么位置?” 苏运粮答道:“蛇六弟正在全力赶去协助龙五弟;兔四妹和虎三弟在南方十里以外;牛二弟就在二里外的林中。” 兽相老者狞笑道:“传我的命令,集合所有人手,给予冷若霜致命一击!” 第六夜。 闷热,没有一丝儿的风,空中雷声隐隐,震得人耳膜痛鸣。 赤发黄须、身材伟岸的龙行云,抬头看着天气,喃喃的道:“要下大暴雨了……” 一道闪电过去,电光中的山林苍白的可怕,像一头巨大无俦的上古恶魔神兽,正欲张着血盆大口吞噬天地万物一样。 在一刹间龙行云瞥见了冷若霜,他从没有见过冷若霜,但知道这利剑标枪一般的青衣女孩子,一定是冷若霜。 冷若霜就在前面七尺! 电光一闪而没,森林又恢复黑暗。 龙行云和冷若霜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立,谁也没有动。 蓦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雷响起,龙行云像一头扑杀猎物的怒狮跃起,金灿灿的“龙头杆棒”,挟带起劲烈无匹的罡风,疾挥而落! 金光暴射,寒芒急闪,冷若霜的离别钩后发而先至,“嗤”地将“龙头杆棒”击荡出去。 冷若霜闪电般刺出九剑!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龙行云连退九步,舞棒砸开若霜诡异辛辣的九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杆棒卷起惊人的呼啸,由上至下疾劈下来,声势端的惊人。 冷若霜根本不收剑回挡,几乎在被杆棒扫中的一瞬间,第十剑刺进龙行云刺进心脏! 快!准!狠! 电光一闪,冷若霜手捂胸口,嘴角溢出鲜血来,似乎还泛出一丝冷笑:“第七个。” 黑暗中,一个很有磁力的声音响起:“是第八个。” 第三章 荒山野岭里的孤男寡女 冷若霜目光及处,只见赵轻侯将一具蛇头细腰的白袍汉子的尸体抛在地上,轻拍了拍手,故作潇洒地走出道:“这条臭蛇想偷袭你,被本侯的‘金刚指’解决掉了。” ----在赵轻侯这种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眼里,洋溢着让青春气息的少女,无疑是最有诱惑力的。 他不缺名位权势,不愁钱宅座驾,他拼搏的大半辈子,辛苦了大半辈子,他需要在这个时候好好弥补犒劳自己,他很享受与年轻女孩子在一起的感觉,好似把他也带回了风华正茂的年轻时节。 赵轻侯突然有些羡慕嫉妒恼恨“凉城”里那个孤寂忧伤、带着些许轻咳的白发男子,可以和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们朝夕为伴。与他见过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冷若颜不同,眼前的冷若霜冷酷得宛若九天云层高崖上的傲雪寒梅,让人有着只敢远瞻不敢亵玩的距离感。 女人如战场,越难征服,赵轻侯就越有兴趣和斗志。 可惜的是,冷若霜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对着这位身集官居一品、边疆大吏、世袭一等侯、“少林”俗家第一高手等众多贵衔美誉的极品优质好男人,简直是不屑一顾。 正当赵轻侯准备向少女发动柔情攻势的时候,远处草丛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男女欢快的呻吟声…… 山林,黑夜,**声不绝于耳。 一只金丝猴自树上滑落,好奇的与一头路过的麋鹿对视着。 赵轻侯很吃了一惊,他看见拒他千里之外的冷若霜,居然热情地向金丝猴招了招手,又亲热的搂着梅花鹿的长脖子,附在它耳边低声交流着什么,更让人奇怪的是那只猴子还七嘴八舌的吱吱叫着参加进一人一鹿的话题。 赵轻侯有些傻掉了,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圆脸,疼,不是幻觉,这个冷冰冰的野丫头在搞什么鬼? 冷若霜直起身来,压低声音道:“南面一箭地之外,草丛里有一对赤身**的男女在交叠野欢,男上女下,男的杂须如铁、虎目逼人;女的娇小白皙、招风兔耳,看相貌应该是‘十二星相’里的虎撼山和涂捣药。” 赵轻侯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皮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若霜瞥视了他一眼,冷声道:“刚才那只猴子和那头鹿告诉我的,那只猴子和大叔你一样好色的很,早躲在树上偷看半天了。” 赵轻侯气苦,老脸讪讪地道:“忘记了二姑娘懂得兽语……不如我们趁这机会潜伏过去除此二獠……那个……老夫……本侯不是那个意思,我和猴子的目的是不一样的,我急着赶过去,我不是为了看他们那个……你别误会啊!” 看着赵轻侯孩子似的结结巴巴的慌张解释,冷若霜冷若冰霜的俏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那一笑如阳春白雪,阳光乍暖,竟是把赵轻侯看得痴了! 冷若霜笑容稍现即敛,冷冰冰的瞪视赵轻侯一眼,随即向黑暗中摸索而去,赵轻侯像个乖宝宝似的老实规矩的跟在后面。 长可埋人的乱草从里,两个男女赤条条的身体交缠翻滚在一起,将周遭杂草压倒了好大一片,浪笑牛喘,热火朝天。 冷若霜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对劲,“离别钩”斜斜伸出,横在了背后某侯爷凸出的某个身体部位,低喝道:“想进宫做太监吗?” 赵轻侯老脸涨得通红,搜肠刮肚地轻声解释道:“误会、误会、不是有意而为之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冷若霜手心渗出冷汗,看着四周黝黑的丛林,低声道:“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有人在窥视着我们……” 有着与野兽相同的自然感官嗅觉的冷若霜,往往知道什么时候有暴风雨,哪里有流血,也往往能嗅得出死亡的味道。 突然,杀气和煞气同时逼进和逼近! 就在这时,冷若霜和赵轻侯的脚下同时一沉,竟落入一个陷阱。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来,迅速收缩,漫天暗器更飞射而至! 冷若霜立即出剑,她根本不理暗器飞击,剑光跃动,一剑将发射暗器的虎撼山刺个透心凉,鲜血喷射而出! 而在同时,她中了一口飞刀,两只羽箭。 她眼前一阵发黑,龙行云给予的旧创内伤开始牵引发作。 赵轻侯左臂扶住摇摇欲坠的若霜,沉腰立马,提气大喝一声,“呼”的一拳击出,拳风劲道透过铁网,浑雄如山。 涂捣药中拳,她那娇小白嫩的身躯“砰”地撞在一株树干上,不着一丝一缕的身子随树滑坐下去,树干被带过一道血渍。 赵轻侯在大力金刚拳上的造诣,在“少林派”绝对可以排进前五! 冷若霜挥剑削断了六根铁索,身形如一支利箭,破网而出! 她脚刚落地,一个高大壮硕身影已自石后窜出,一出手就是八八六十四记“疯牛杖”! 冷若霜已经负伤多处,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了皮糙肉厚,牛环衔鼻的外家高手牛耕田! 赵轻侯双眼赤红,飞身挡在若凌身前,开声吐气,铁拳舞动生风,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血肉之躯硬碰硬的与牛耕田对了六十四招! 拳风杖影消失,赵轻侯“哇”地一声喷溅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牛耕田五脏六腑翻搅如浪,倒退数步。 机不可失,冷若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出手,牛耕田便觉腹前响起一道急风,他还未来得及躲避,泛着青芒的“离别钩”已把他开膛破肚! “砰!” 牛耕田倒了下去,血贱了冷若霜满身满脸,几乎变成了血人,也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冷若霜全身无力的栽倒在地,此刻她已气竭力尽,绝不能接下任何一击! 她想知道此刻是否还有敌人! ----有! 那人正目光闪烁阴狠地看着她,手中有两杆泛着蓝芒的“判官笔”! ----“十二星相”之首,苏运粮! 大雨倾盆。 苏运粮早已蓄势一击,但却迟迟未发。 这位黑道巨枭心狠手辣,但他有一个弱点,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致命弱点。 他是“十二星相”之首的鼠,更胆小如鼠。 现在苏运粮心里充满了恐惧,冷若霜躺在雨中,两眼发出野兽般冷厉的寒光,似已看穿他的五脏六腑。而这种眼神,他这一生只见过两次,上次是在跟随主人“兽魔”秦授去“万兽山庄”朝拜“兽王”的时候,那一次被兽王看了一眼,事后他干呕了五个时辰,一连做了半年的噩梦。 他看不出这个女孩子伤得重不重,他亲眼看见虎撼山中剑身亡,接着涂捣药也死了,最后连功力仅次自己半筹的牛耕田也倒下了。 他握笔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不知道冷若霜身上的血有一大半是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他错失了最佳、也是唯一的杀死冷若霜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只要给她缓过一口气,她就能重新站起,打倒敌人。 冷若霜是这这种人! 突然冷若霜以剑支地站了起来,冷峻的嘴角似有一丝笑意,她长长舒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已经再没有机会杀我了!” 苏运粮寒意更甚,惊疑地道:“你……” 他话音未落,“嗡”地声响,青芒暴涨,冷若霜已出手! “铮----” “离别钩”被苏运粮的鼠头“判官笔”,生生架住! 冷若霜冷哼,钩剑滑过笔杆,绕刺而上,剑剑相连,苏运粮暴退之中,居然架住了这第二剑。冷若霜如影随行,第三剑再度告出! 苏运粮发出频死前一声怪啸,被“离别钩”贯胸穿过,饮剑身亡。 “不愧为“十二星相”之首,居然能接下我两剑!” 冷若霜在坐倒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 雨过天晴,第九夜的空气湿冷里带着些许暧昧。 “你的伤怎么样了?”篝火旁的赵轻侯将烘干的、染满血污的湿衣裳递过去,关切的问。 “还好。”冷若霜穿着单薄的亵衣靠着草堆,声音依旧很冷。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星辉下光滑、结实、健康、青春,有着野性美。 “我带着‘少林派’上好的‘金创药’,我替你看看。”赵轻侯声音、神情和动作都出奇的温柔而体贴。 他轻轻撕开了冷若霜的衣袖,用一口儿烧酒为她洗净伤口,倒了一点儿药沫在上面,再撕开自己一截袖布.替她包扎了起来。 冷若霜没有拒绝,凝视着他冷冷地道:“想不到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侯爷、大将军,也蛮会照顾人的吗?” 赵轻侯笑了笑,自嘲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老了,老头子总是比较懂得照顾年青人的。” 冷若霜破天荒的嫣然一笑,道:“像你这样的老头子,世界上只怕还没有几个。” 星光满天,火光跃动,映红了她的脸,赵轻侯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好快。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今晚理应会发生点什么激动愉快的事情…… ----至少赵轻侯是这么想的。 第四章 据说女孩子的睡相都很丑 赵轻侯勉强笑了笑,道:“你流了很多血,一定会觉得冷的,就睡在火堆旁边。” 冷若霜点点头,认真的道:“假如你怕我,你可以睡得离我远一点儿;我的睡相很好,绝不会滚到你身边去的。” 她的睡相并不好,而且很不好。 ----年青的女孩子,睡相自然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睡梦中,冷若霜忽然翻了身,一只纤细的手和一条修长的腿竟压到赵轻侯身上了。她的臂柔软,她的腿匀美,赵轻侯连动也不敢动。 赵轻侯并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君子,对年青美丽的女孩子.他一向很有兴趣。 他附面柔柔的吻了吻若霜熟睡的冰冷脸庞,轻轻的揽着她软软的腰肢,忘情地爱抚着…… 又是一阵缠绵的夜风拂过,赵轻侯忽然想到了他的妻子楚小腰,这几年来,他的确太冷落她了,她却一直是个好妻子。他需要时,她就算已沉睡,还是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他。 他想起了他们初婚时那些恩爱缠绵的晚上,想起了她的温柔与体贴,想起了她柔软诱人的美胸,想起了她丰满白皙的双腿…… 朦朦胧胧中,赵轻侯怀抱里的若霜,似乎变成了楚小腰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幸福的新婚之夜…… 虫鸣声声,窃玉偷香,风平浪静后的赵轻侯忽然觉得很疲倦,怀里的若霜美颊依旧是那么惨白,玉颈仍旧是那么冰凉,睡梦中也带着不可方物的冷艳。赵轻侯带着一丝丝满足、带着一点点窃喜,紧紧拥着她非常惬意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冷若霜猛一睁眼睛,就看见一位高大威猛的兽衣人站在她面前,像一尊不动的远古魔兽,浑身弥漫着野兽的气息。 无论是苏运粮、还是牛耕田,和面前这人一比,简直是石头瓦砾和珍珠玛瑙相提并论。这兽衣人武功的可怕,似已到了无人能敌甚至不可想象的恐怖地步,此人气势之雄霸,更是绝无仅有。 冷若霜一看到此人,冷却的血似已焚烧,眼睛发出一种烧红了的剑芒,握剑的手更稳定。 赵轻侯沉声道:“你是‘十二星相’的主子‘兽魔’秦授?” 那兽衣人声音刺耳的道:“很奇怪刚才本尊为何没有趁你们熟睡之际动手吧?” 赵轻侯神容内敛,极力控制好情绪波动,沉稳的道:“身为‘青龙会’堂堂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兽魔’,尊驾当然要自重身份了。” 冷若霜面无表情,冷冷的道:“你让你的手下‘十二星相’一个个都先死于我剑下,是最大的败笔。” “兽魔”秦授也是脸无表情地道:“那又怎样?你们连番与‘十二星相’恶斗,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以你们现在的伤势,绝无胜的机会,本尊坐享其成,绝不是败笔。” 赵轻侯脸色一沉,道:“你试试看。” 秦授忽然一笑,倏地出刀! 秦授的笑容刚展,赵轻侯的“腰带软剑”已划出! “铮----”地一声响!刀剑相交。 秦授暴喝一声,欺身连攻一十二刀! 赵轻侯连守一十二刀,秦授一十二刀一过,刀势一顿,赵轻侯立时步步抢攻,刹那间攻出一十六剑。 秦授“兽刀”狂舞,硬生生地接下十六刀。 突然两声暴喝,两人同时飞跃于空中,相交处,刀光剑影,也不知攻守了多少剑、多少刀! 然后,两人同时落地。 秦授仍保持野兽般的狞笑,双眼却像刀一样刺向赵轻侯。 赵轻侯的胸和腹正有血溅出,转眼间便染湿了锦袍,他已痛得冷汗直冒,但仍动也不动。 冷若霜标枪一般地立着,双眼像利剑一般射向秦授,防止他继续出手。 秦授冷冷地道:“侯爷如果没有受伤在先,你的‘达摩剑法’或许足可与本尊一拼,但而今你不是我的敌手,你共出了七十一剑,没错吧?” 赵轻侯笑道:“我得确不是你的敌手,你只出了三十五刀剑。但是你伤的并不比本侯轻多少,何况,”他又笑了笑:“我还有帮手,而你,手下死伤殆尽,孤军作战。” 秦授大笑道:“来战!” 刀光一闪,已破空划出一刀。 赵轻侯软剑一振,两刃相击下又震开秦授一刀,秦授冷笑一声,陡然劈出七刀。 赵轻侯同时间飞刺九剑! 人影倏然分开。 赵轻侯只觉左右臂皆一阵发麻,几乎连剑也握不稳。一瞥中,秦授一声兽鸣,“兽刀”已铺天盖地似的飞卷而下。 赵轻侯举剑,但一击之下,细薄的软剑登时折断;冷若霜连看也不看,即时向强敌秦授抢攻出七剑! “兽魔”秦授见赵轻侯的剑已折,不禁大喜,却没料到,冷若霜的“离别钩”一出七招,招招精妙、辛诡和急速。 冷若霜此刻连站也站不稳,但握钩剑的手,仍异常坚定。 ----脚站不稳最多是跌倒,剑握不稳就会送命。 秦授盯住冷若霜浴轻晃的身子,和稳定的手,他一字一吐的道:“和我们‘青龙会’做对,只有死路一条,你们永远不会了解‘青龙会’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了什么程度,本尊可以告知两位一点,就算‘凉城’冷城主与‘少林’无根禅师这般名动八表的武学宗师,到了我们‘青龙会’,怕也要排到第三、四流的角色,奉劝两位,就不要以乱击石了。” 冷若霜盯住秦授,道:“兽魔,昔年你在言家村‘僵尸门’伙同‘尸魔’言青平,利用邪法大量制造‘尸兽人’为祸武林,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参见《僵尸王》第七章) 秦授连眼也没瞬一下,夜枭似的笑道:“很好。” 冷若霜忽然向前跨了一步。 她这一步跨出,就似箭搭弩上,一触即发。 ----放眼天下,确实没有几人能接冷若霜“离别钩”玉石俱焚的全攻剑势。 秦授右脚忽然向右移开半尺许。 他这一小步横跨,就似稳如泰山,隐然有气吞万兽之势;天下任何攻势,都被他这种步法所化解,而且根本无一丝一毫的空隙可以攻入。 冷若霜的攻势全被这一记横步阻挡,她死死盯住对方,只要他有一丝突变,“离别钩”便刺出! 她人未动,他招未出,煞气已重重复重重。 二人不到时机,便绝不乱出手! ----因为一招攻出,生死立判! 第五章 离别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 中午,热毒的烈日透过枝叶直射进来,两人皆汗出如雨,但连动也不动,眼也未眨一下。 两人皆下肯先出手,但都想等待对方首先出现破绽。 赵轻侯满身浴血地靠在树干上,日头已渐渐西斜。 秦授浑身的兽皮已被汗水打透,冷若霜伤口的鲜血已凝结,两人的影子,拉长再缩短,缩短再拉长。 月,东升。 第十夜,降临。 美丽的杀人夜,寒冷的杀人月。 一只流萤飞过二人之间,被煞厉杀气所摧,忽然间跌落死去。 秦授和冷若霜的目光不禁扫向落地的流萤。 几乎又在同时间,两人疾抬目,因为他们都同时醒悟,这是杀敌的最佳时机。 时机已到,冷若霜便绝不放过。 刹时间,剑气剑影漫天飞起,煞气凌人! 冷若霜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长发,尽都是攻势,她闪电般一口气攻出一百零八剑。 若霜一交手便占得先手,原因是他剑法奇幻、怪异、迅速、辛诡! 秦授双脚不动,晃身间躲开先到的三剑! 冷若霜停也不停,连刺出五剑! 秦授身形疾闪五闪,“离别钩”未到,人已空! 冷若霜根本不让对方有任何的休息机会,电掣般又刺出七剑! 秦授发出一声兽叫,声未尽,已避开七剑。 只见冷若霜浑身一片寒光,钩剑厉啸飞刺,又刺出九剑! 秦授身形如风,动如虎豹,九剑堪堪在他身旁掠过! 秦授身法快,冷若霜更快,快得令人连想和看也未及,翻手间一十三剑又告出! “兽魔”秦授身形飞退,一十三剑虽落空,豹裙却被洞穿一十三个剑孔,生死一线,间不容发! 冷若霜居然在闪身间又是二十一剑! 这二十一剑,秦授是绝对避不开去了! 秦授猛地“兽刀”翻飞,竟接连劈开二十一剑! 冷若霜目光一冷,钩剑震动间又是三十六剑! ----绝不让大敌有喘息的机会! 钩剑过去,只听一连串的刀剑“叮叮”之声,密集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中断过。 九十七剑一过,冷若霜紧接十剑再度出手! 秦授的颈、肩、胸、肋、掌、臂、股、腿、膝、踝处各有一道血痕,血未涌出,冷若霜飞身又是一剑! 最后一剑! ----第一百零八剑! 秦授“兽刀”落地,他一咬牙竟用空手突然扣住若霜的钩剑,只是他的双掌,已鲜血淋漓。 这一百余招来,两人都没有喘过一口气,而今招式一停,两人都急喘几口气。 两人喘定了气,冷若霜全力抽剑,“兽魔”秦授加力紧扣! 冷若霜剑抽不出,秦授忍不住得意的笑。 ----秦授这一下犯了个错误。 一个个无可救药的大错误。 他制住了冷若霜的钩剑,冷若霜一抽不脱,她立即松手! 失去了“离别钩”的冷若霜,就等同于没有了獠牙的雌虎,秦授正得意,忽尔,眼前似是飞掠一道剑光,闪电般已刺在他喉咙上! 秦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剑光,也从不知道有这样快的剑法。 他至死也不相信。 冷若霜掌中根本无剑! 那么,这道剑芒从何而来? 那剑把秦授的喉管切断,他向后一步步退去,目光中充满惊异、恐惧、和怀疑…… 冷若霜目光如电,刺在秦授的身上。 她的左手,竟似铺了一层光芒,居然剑光闪动! ----掌已沾血,插入秦授的喉咙正是这一掌。 秦授恐怖地盯着若霜的手,用手掩住喉咙,“咯咯”作响:“你……你小小年纪……居然练成了‘掌剑’……” 冷若霜强撑不倒,目光如剑地盯住他,声音冰冷地道:不错,江湖中人都以为第一百零八剑是我最后的一剑,你堂堂‘青龙会’十八人魔之一的‘兽魔’,居然和他们一样也相信了,还真是愚蠢到家!‘掌剑’,这才是我的最后一剑!” 秦授目中充满愤恨和绝望,他怒吼着飞身而起,一脚踢在冷若霜的胸膛上! 冷若霜此时已经完全脱力,她整个人也像断线风筝似的摔了出去,“砰”然倒在一株树下。 “兽魔”秦授盯着脚下的冷若霜,高岸巨大的身躯向后忽而缓缓倒下---- 然后冷若霜就看见了秦授倒下后,露出的赵轻侯苍白无血色的脸和他手中滴血的半截断剑…… …… 天亮时分,“惹猪林”外。 旌旗招展,杀气腾腾,七十二名黑衣黑甲的戎装骑士雁翅列阵排开,整装待发。 赵轻侯与冷若霜相对良久无语,九天十夜的连番恶战,斗智斗勇的生死较量,已使得两人满身是血,遍体鳞伤。 骑影之下,两名金甲银盔、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右拳击打左胸,齐齐行了个标准的“镇西军”军礼道:“父帅,孩儿一收到您的军鸽传书,就火速带着‘七十二飞云骑’赶到‘凉城客栈’接了小蛮姑娘来见您。” 赵轻侯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马上,故作轻松地道:“二姑娘,这是本侯故友‘蝎娘子’仇萱的遗孤小蛮,以后她就是我赵轻侯的女儿了,我这两个孪生儿子分别叫赵尧、赵舜,我这三女儿小蛮嘛,以后就叫‘赵禹’了!”随即举起手臂高喝一声:“‘镇西军’所有,叫人!” 那曾经刀口上染满无数“党项”族人鲜血的“七十二飞云骑”,同时高举弯刀,声动云霄:“参见三小姐!” 小蛮似乎被突如其来、整齐划一的吼声吓了一跳,又见那两个相貌酷似的少将军,性格激烈的赵尧、脾气敦厚的赵舜都来礼称“三妹”,一时之间慑懦不知所言,直将苹果也似的小脸蛋往赵轻侯怀里躲。 赵轻侯搂紧小姑娘,向冷若霜道:“本侯替她那苦难薄命的母亲萱大妹子,多谢贵上冷爷的高义了!” “好好善待小蛮。”冷若霜清冷一笑,沉默半晌,忽而低声道:“大叔,昨晚……丫头并未睡着……”说完,疾疾抽步,转身就行。 赵轻侯心神一荡,扬手道:“丫头,我们可还能见面?” 冷若霜头也不回,背对挥手,迎着朝阳,且行且道:“离别,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卷终) 第一章 等待雨,是伞一生的宿命 ----柴如歌,本是前周皇子,十二岁家族被灭,和十四岁的姐姐安琪儿被徽宗赵佶一同收入后宫,姐有美色,弟有龙阳之姿……时人云: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徽宗封琪儿为郡主,以如歌袭王爵,对姐弟二人金屋藏娇,宠爱有加,朝政日荒。 时有大臣李纲切湅,徽宗才不得已遣送姐弟二人出宫。“汴京”又传民谣:凤凰停落“凤凰台”,徽宗广种牾桐,以招凤凰,谁料想民谣说的是第一男宠柴如歌,因他小字凤凰! ----凤凰台上,楚羽银扇轻摇,吟笑之间,将“凤凰台”的典故娓娓道来,听得一旁柳生寒神情恍然,回想起昔年“东瀛国”与那姐弟初识、以及那日“梅花镖局”与安琪儿的种种,似有所思。 辰源将忧郁的目色自远处的雨中梧桐收回,跛着脚一步挨一步地走到楚羽和柳生寒身边,三名“京城”中最耀眼的青年,以横“一”字平排的姿态,都在傲然地看着外面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丝。 雨下得好大。 好大。好大。好大。 辰源望着雨幕,牵动了愁绪,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好像我们三兄弟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说说话了。” 柳生寒倾听者错落有致的雨声,酷笑:“九个月零十七天。” 楚羽凝望着在台檐下挂落眼前的雨线,无声地傲笑道:“平日里大家都分头为义父和楼子做事,都太忙了,感情也渐淡了。” 三人相视莞尔,辰源剥着瓜子,突然问道:“你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楚羽神容一动:“那是五年前……” 柳生寒表情一冷:“也是就在这里……” 辰源目注外面瓢泼大雨,喃喃自语:“那天同样下着大雨……” ……………… 那天。雨下的很大。 很大。很大。很大。 “凤凰台”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乡绅豪贾,在大雨倾盆的那一刻,纷纷起轿登马,狼狈不堪的作鸟兽散,前一刻还人山人海、冠盖云集的欢笑所,转眼间就人去楼空,冷冷清清,犹如世事人心的无常,更如人生筵席的散场。 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衣衫褴褛,瑟瑟缩缩在翻找客人们丢下的废弃食物。 两名少年就在老婆婆不远处的屋檐下躲雨,一个才情激越,潇洒出尘,一个煞气严霜、机锋峻烈,是两个仪表出众,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俊逸孤傲少年先开了口:“柳生,你说----我们躲了一辈子的雨,雨会不会伤心?” 冷酷少年吹开垂到唇前的一缕散发,声音冰冷的道:“羽,或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下雨是老天给世人的一种倾诉,是让大家把伤悲放入其中!” 孤傲少年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接住一颗雨滴,茫然道:“幸好有伞,接住了雨,不然它该多疼呢?” 身后有人接口道:“粉身碎骨,这是雨最好的归宿,千千万万雨滴,凭你一己之力,又能接住多少呢?” 两个少年回头,就看见了一个青衣中年文士。 那是一个只要你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他是个孤高寒傲,智计天纵,饱读诗书,胆色过人的人物。 他的衣袍不但名贵,还极整洁,他面如冠玉,眉长目睿,隐隐有君王之气。 这个人一出现,孤傲少年眼中就有了崇拜,冷酷少年的面上同时就有了折服。 那是一种令人想要膜拜追随的冲动,这股冲动的神色来得激烈而剧烈,就像滔天巨浪拍击在岸石上,激起了千堆雪。 ----有一种人,天生就来让人臣服膜拜的,比如帝王霸主,比如面前这青衣文士。 孤傲少年的回答仍很孤傲:“尽我所能。” 冷酷少年的质问也很冷酷:“你又是谁?” 中年青衣文士微微一笑:“你们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们……”他站姿不变的唤了一声:“辰源。” 然后崩败塌落得墙垣后就转出一人。 一个相貌漂亮,气质忧郁的跛足少年,他额前一缕长发,湿漉漉的挡住了病恹恹面容,越发显得让人心动着迷。 “义父。”这个叫“辰源”的跛足少年一出现,就毕恭毕敬的垂首站立在青衣中年文士的身后,看也不看在场的另外两个少年一眼。 青衣文士笑容依旧地道:“楼子里可有楚羽楚公子和柳生寒柳生少侠的资料档案,说来我听听。” “是,义父。”辰源抬头望了一眼孤傲少年,声音不轻不重的道:“楚羽,年一十八岁,‘陕西’安塞人士,书香门第,父亲楚良官至延安府知府,自幼聪颖强记,三岁通读百家典籍,五岁作诗,七岁行文,远近乡里驰名,称之为‘神童’,十三岁离家,云游五湖四海,边北大漠,好任侠,性情潇洒傲慢,常喜负手看天,行迹漂泊无定,左臀有一黑紫色、铜板大小的胎记……” 孤傲少年楚羽傲笑道:“兄台是不是偷看过我洗澡?” 青衣文士没理会他,辰源继续道:“……十四岁化名‘楚狂歌’,流连于洛阳‘万花楼’与名妓花想容琴舞唱和,挥金如土;十五岁化名‘楚名扬’,在御考殿试文举中夺得‘探花’;十六岁化名‘楚惊梦’,武场弓马夺魁高中‘状元’;十七岁化名‘楚戈寒’,受‘镇西大将军’赵轻侯重用,‘伤肝岭’一役,连杀十六名党项大将,军中称之为‘战神’;十八岁化名‘楚羽’,游戏风尘京师‘花街柳巷,成为‘大风堂’与’权力帮’争相极力拉拢的对象,如果他愿意,‘大风堂’第十四当家和‘权力帮’蔡相第七公子的位置,随时随地都是他的……” 冷酷少年柳生寒听着听着,脸上越发有了尊敬之色,他这位新结识不到一年的朋友所用名号之多,足以说明他在过去岁月的颠沛流离和怀才不遇。 楚羽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深深呼吸,他不自觉的将放在背后的双手拢入袖子里,神色开始尴尬起来。 ----这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怎么会被他们洞悉而记录在案的? 辰源继续道:“楚羽师承‘燕山神尼’恨天师太,兵器,刀、扇,出道五年,从无败绩,狷狂成性,恃才傲物,目无余子,曾经放言‘当今天下,胜过楚羽者,不过区区八人尔’,号称‘才高八斗,天下第九’……” 楚羽忽然叫道:“好了。” 青衣中年文士冷冷点了点头。 辰源立时不说下去。 青衣文士冷冽的眼色,彷佛能数清楚羽额上有几滴汗:“我很有兴趣知道,能让你这狂生折服的八个人都是谁?” 楚羽用唾液稍为滋润了一下干唇,长吸一口气,才道:“这八个人不管是谁,您都会是其中之一,晚生楚羽,拜见‘青衣楼’总楼主布先生。” 冷酷少年柳生寒讶然道:“你就是‘君临天下,江山如画’布青衣?” 青衣文士微笑道:“薄名不足挂齿,说说柳生少侠吧。” 他一示意,辰源就讲道:“柳生寒,十六岁,东瀛‘伊贺’人,‘扶桑第一高手’长谷川衣钵传人。据查悉,柳生很可能就是……” 布青衣和柳生寒一齐叫道:“这节不要说!” 辰源陡然止声,不惊不扰。 布青衣和柳生寒都似松了一口气。 布青衣这才道:“跳过身世这节,继续说下去。” 辰源向义父施了一礼,才道:“柳生寒用的兵器是剑,共有短、中、长三把,一曰‘倾城’、二曰‘倾国’、三曰‘灭天’,他剑术毒辣,嗜武成狂,十岁便漂洋过海来到中土,向‘中原’武林各大剑派高手登门挑战,出手从不留活口。 十一岁挫败‘铁剑门’掌门‘铁剑悲歌’李十八,李掌门败于无名小童之手,暗觉颜面无光,自绝于大庭广众之下;十二岁挑战‘五岳剑盟’西岳‘华山剑派’名宿蔡春雄,逼其吞剑自杀;十三岁登‘黄山’绝顶,与‘太岳山庄’庄主万震岳比剑过千招,万大侠剑断人亡;十四岁约战终南山‘全真教’大掌教鲁不邪,鲁掌教闭关不见,柳生尽杀其道徒呼啸而去;十五岁与楚羽论剑于长白‘天池’,比拼了三天两夜,不分伯仲,乃引为至交。” 柳生寒冷笑道:“那些浪得虚名之辈,技不如人,死亦何辜?” 辰源话锋一转,又道:“柳生感情历史丰富,十年间恋爱九次,七岁已开始恋爱,初恋情人是‘东瀛’大酋工藤武勋家的小姐工藤美熏,九岁时与寄居府中的安琪儿郡主相识,十四岁时与林可儿姑娘相恋,十五岁时结好黑道女煞星‘千面狐’胡灵儿……” 柳生寒声如寒铁地威胁道:“再不住嘴,我一定打破你的头!” 楚羽笑道:“柳生,你七岁开始动情,到一十六岁不恋爱就九次,平均一年还不到一次,不多,不多。” 柳生寒立即把杀人的目光转向楚羽,只听辰源不受威胁的继续道:“……十六岁时暗恋‘梅花镖局’梅老镖头的养女柳舒逸……” 第二章 烟·酒·糖·茶 柳生寒忽然向布青衣道:“布先生,这些儿女情长都是我的私事,求求你不要再讲了好不好?” 布青衣眉开眼笑地道:“好。” 然后他转头去问角落里一个阴影:“雷烟,这个时候,何酒和唐糖应该把温茶带回来了吧?” 楚羽和柳生寒这才发现门外雨中还站立着一个怒目金刚也似的大汉,那大汉怒气腾腾地怒声道:“温茶这个叛徒出卖了主人唯一的儿子,害得烟卿孙小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双亲,在这场大雨停歇之前,他一定要血债血偿!” 布青衣望向被大雨弥漫得一片灰暗的“凤凰台”,双目燃起了两团寒火:“雷烟,何酒,唐糖,温茶,你们‘烟酒糖茶’四大护法里,温茶跟随我最久,却也是他伤我最深。” 瑟瑟秋雨里,那个瘦骨伶仃的拾荒老婆婆,蜷着“咯咯”打颤的佝偻身子,披在身上的破毡席也随着不停的簸抖着。 楚羽面露不忍之色,掏出一锭银子,走过去要交给老婆婆。 那婆婆想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声谢道:“谢谢,谢谢大官人。” 这时,一直没抬头的辰源,那好看透明的耳朵动了一下,低低的声音道:“义父,他们两个回来了,一前一后,何酒腋下挟着温茶,唐糖受了伤。” 布青衣转过脸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没。 楚羽和柳生寒都微吃了一惊---- ----在这滂沱大雨中,来人轻功又极高,以他们二人的目力,都尚且看不出有人逼近“凤凰台”,这跛足少年辰源,居然用耳朵听出来其中一人背着人、而另一个人还受了伤? 檐下看雨的怒汉雷烟,这时也指向从远处雨雾中飞快奔来的人影喜道:“主人,二弟和三妹把温老四那个叛徒抓回来了。” 布青衣面带微笑,就见何酒和唐糖像两支飞箭,破风裂雨冲进“凤凰台”。 两名男女将身上昏迷不醒的白脸汉子往地上一摔,就向布青衣跪礼:“属下不辱使命,叛贼温茶带到。” 布青衣微笑道:“此地与‘大风堂’重地仅有百米之遥,事态紧急,一切虚礼能免就免了吧。” 辰源低首问:“事情进展得可顺利?” 长着一个硕大酒糟鼻子的的何酒,抓起挂在要紧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道:“回公子,温茶已被我的药酒迷倒。” 笑容甜美的唐糖剥了块糖果送入口中,道:“我们撤退的时候被敌人发现,属下不慎中了夜蛰翼的‘风之刀’。” 辰源淡淡的看了一眼卧在地上的温茶:“把他弄醒。” 唐糖纤手连挥,迅疾而响脆的掴了温茶十多个耳光,何酒又是一大口黄酒,“噗”地喷在温茶脸上,他才悠悠转醒。 温茶一睁眼,就看见冷冷望着自己的布青衣,他身体连同神情都是震了猛震,失声叫道:“主……主人!” 布青衣踱步至近前,矮身侧首,冷森森地眼色看进了他的眸子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道:“温茶,你躲入‘大风堂’第五堂‘青犀堂’一躲就是三年,你认为‘不死狂刀’夜蛰翼能保护你一辈子是么?” 温茶猛地连连摇头,苦笑道:“主人,这三年来属下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属下的内心,无时无刻不被当年在孙小姐‘满月酒’铸下的大错内疚着、煎熬着,今天被自告奋勇、深入虎丘的二哥和三姐擒来主人面前,属下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柳生寒低声道:“羽,他们在处理‘青衣楼’的家务事,我们用不用避下嫌?” 楚羽傲声道:“他们执行他们的家法,我们避我们的雨,两不相干。” 就听布青衣语气沉痛的道:“温茶,三年前,你给‘大风堂’做内线,害死我唯一的儿子和儿媳,更致堪堪满月的小烟卿在乱战中跌进火盆、容貌被毁,这些我都可以不和你清算,但你怎么就忍心将当日参加‘满月酒’的三百多名楼子里的好兄弟,骨头不剩的都出卖给了夜蛰翼?那可全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啊!” 温茶将头深垂,说不出话来。 辰源在一旁不怒不悲地道:“你恐怕万万也想不到我们会以身犯险、来‘大风堂’的地头抓人吧?你以为躲在‘‘青犀堂’里,就可以缩着头、摇着尾巴享尽富贵荣华?你将楼子里千余妇孺变成孤儿寡妇,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逃到地狱天堂,我们也会把你揪出来做个了断!” 檐下的雷烟怒叱道:“老四,主人和大公子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青衣楼’?说!”最后一声质问,如同震天霹雳! 温茶身形震了震,慑懦道:“我口渴了,我想喝口茶……” 雷烟想也不想的气呼呼的把一杯茶丢到温茶手中,温茶饥渴的喝了口茶。 他一喝完茶,“凤凰台”便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这变化之快、之巨,就连旁观的楚羽和柳生寒,也全然被震慑住! ----原本被何酒用“下三滥”手法封闭注六处穴道,又被唐糖服了“唐门”奇毒“山鹿乃粉”的温茶,倏地跃了起来。 看他本来的样子,非但没有穴道受制、没有中毒,而且还是蓄势待发已久。 他手中的青瓷茶杯,闪电般没入雷烟铁腹中。 雷烟脸上愤怒之外的表情,正是心肺被茶杯割裂的痛楚。 在同一霎间,布青衣袍袖一挥,正想动手去救自己的心腹手下,他的另外两名心腹手下何酒和唐糖已经在他之前动了手。 向他们的主人布青衣同时动手! 毒手! 唐糖一动手,手上至少有六十件细小暗器,同时射向布青衣,每一件暗器,都通体闪着蓝汪汪的颜色,显是淬了毒液的,暗器既多,准头又准,速度更快,手法且刁,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何酒动的不是手,他动的是嘴。 他一张嘴,就喷出一道“酒箭”,满天酒雨,激射向布青衣! 而此刻的布青衣,心神正被温茶向雷烟的意外反噬所分,他没有料到跟随自己一起创打江山的四名亲信老部下,有三个已经背叛了他! 布青衣长啸一声,他身上的长青袍,已在这电光石火间解了下来。 一抛。 一卷。 一兜。 一包。 四个动作同一霎间完成,唐糖的漫天暗器全都隐没不见。 然而,何酒的“酒箭”同时喷至,布青衣只来得及把头一偏,千万点的酒滴,一半喷到后面的土墙上,另一半射在布青衣的脸上! 酒点射在土墙上时,竟激起尘上飞扬,土墙竟已添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孔洞。 另一半酒喷在布青衣的脸上,却是立时蒸发为轻烟,消散而去,布青衣的脸竟连血也未曾淌出一滴。 布青衣已把真力汇集于脸上,硬受一击,虽没有受伤,但一时头昏眼花,更糟糕的是,即使一个人的修为再高深,也不可能把眼睛也练得刀枪不入的,连布青衣也不例外! 所以布青衣痛呼一声:“我的眼睛盲了!”手捂双眼,已痛得睁不开来。 辰源乍见情势不妙,身形一动,正待往布青衣义父那儿掠去! 那一直躲在垃圾堆里的拾荒老婆婆,却陡然把身上的破毡席一掀,向辰源迎脸旋来! 腥风扑面! 辰源马上警觉---- ----这是“大风堂”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的独门绝技“衣带渐宽终不悔”,粘上一个衣角都难免要全身溃烂而死,更何况这样是被当头罩着? 破毡席带着腥风猛然扣下,辰源就随着腥风旋身跃起。 他一跃就跃到空中,他的目标仍然是先救援失明的义父布先生,自身生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腿虽跛,但他的身形至轻至快。 然而,有一双飞钹比他更轻!更快! 小山也似的垃圾堆里,土裂物飞,飞钹的主人,一个光头大和尚,像一头豹子冲天而起---- 楚羽与柳生寒同时动容。 ----原来这个本自服饰华丽、油光满面大和尚,一直就埋伏隐藏在臭气熏天、潮湿发霉的垃圾堆里,他等的就是这绝命一击! 这“大风堂”第八堂主“飞钹和尚”大通,匿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已不知有多少时候,但为的只是要发这两只让人致命的飞钹。 骤变迭生! 一变! 再变!! 三变!!!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雷烟已毁,布先生已盲,辰源呢? 辰源丝毫不顾背后旋来的飞钹,他只要救布先生! 他前掠的身子,突然顿了一搐,后背已被飞钹刮去好大一块皮肉。可是,他的势头,并不因此有所稍减。 辰源已掠到布先生身前,他一扬手,与何酒对了一掌,何酒怪叫一声,疾吐了一口血,急退;他回身又戳出一指,唐糖身体接实,也尖叫了一声,退飞两丈外,口角直溢鲜血。 危急时刻,辰源是使出了他的两大绝技---- ----“九龙掌”! ----“惊神指”! 第三章 大吃两惊! “泪湿青衫袖,九现神龙惊”,辰源十个字的绰号里,隐藏着他的四大神功的名字。 而此刻,辰源在万分危急之下,竟是同时使出了其中的两项平日不肯轻易显露的绝技! 这时,那乔装成老婆婆的“天衣娘子”柳依依已然追到,辰源又反身一掌,柳依依举臂一格,退了五、六步,仍把不住桩子,复又退了两、三步。 辰源仍想再劈,但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凤凰台”的飞檐之上,一个猎装大汉陡然现身,跨步沉腰,一发三箭,箭箭追魂夺魄! ----“大风堂”第十一堂主“三箭猎人”涉不准也到了! 辰源不能躲闪。 他一躲闪,这三支狼牙箭就会射向双目不能视物的布先生! 他只有舍身! 赴死! “三箭猎人”涉不准三箭齐发,漂亮的辰源那好看十指,如弹古筝,那一弦、那一丝,全不错乱。 只见他东一抓、西一扣、左一弯、右一折、上一转、下一拉,速度飞快而又熟练的将几个冷铁接,引成一柄丈二长枪! ----血泪枪! “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终于使出了他的第三项绝技! 寒枪一展,枪前血缨“唰”地一散,已磕飞近在咫尺、锐风刺痛肌肤的三支狼牙箭。 高高在上的涉不准面色铁寒,挽弓拉弦,六箭再度告出!! 辰源一杆“血泪枪”舞得虎虎生风,只见枪花不见人影,他不能让任一箭射向身后义父布先生,然而,他还是中了一箭! 第一波六箭刚射完,涉不准马上迅捷换了个站姿,以足蹬弓,九箭齐发!!! 阴天,冷风,凄雨,飞血。 布青衣双眼已盲,他紧紧抱住巨大冰凉的雷烟,面上流露出一神色。 ----英雄末路的神色。 雷烟原本关公也似的红脸,已变成惨绿色,他气若游丝的惨笑道:“主人……我不行了……温茶那狗贼……茶杯淬了毒……‘茶毒’已经上了脑……雷烟以后不能再侍候主……主人了……雷烟好……好想再抽上一口……” 布青衣默默流泪,默默地试探着伸出手在雷烟腰间摸索着……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触摸到了雷烟常年悬挂于腰带上的烟杆和烟袋,布先生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努力的捏起一撮烟丝,装入烟锅,他拿起火石,第一下没打着火,他忍着泪水又去打…… 布青衣迷茫的双目不停的流泪,他仍不肯放弃,他颤颤巍巍的两只手仍在试图打着火石,一下、两下、三下…… “大风堂”的五大高手,在风雨中呐喊着,挥舞兵器再度扑过来,地面水洼里的积水,被冲过的十只脚踏的水花四溅---- “就让雷烟兄弟安心上路吧,求你们了!”辰源狂嚎一声,一枪横扫,迫退欺近布青衣的“飞钹和尚”大通、“依依不舍”柳依依以及何酒、唐糖、温茶这五名高手。 辰源的身后,烟火未明,雷烟的生命已灭…… 雷烟冰冷的尸体软在布青衣怀中,布青衣泪已干,他擦拭火石的动作顿住,僵在半空中,他两眼无光的喃声道:“辰,雷烟兄弟去了……” 遍体鳞伤的辰源心神猛地一荡,“三箭猎人”涉不准第三波箭阵的九支狼牙利箭,已经射向他的眉、腮、喉、胸、肘、腹、肋、膝、踝等九处要害! 辰源背部中了大通和尚的飞钹,他的肩上那支羽箭仍在微微发颤,他有心杀贼,他无力回天! 辰源的眼色里也有了那种英雄落难,穷途末路的悲哀。 “三箭猎人”涉不准对自己的箭术一向很自信,等他将这第三波箭矢射完,纵使是大罗金仙,也照样会变成刺猬般的箭垛子! 然而---- 辰源不但没有变成箭垛子,那在雨丝中尖啸飞掠的九支狼牙箭,忽然像波分涛裂似的,被迎面劈至的一把长而细的刀逐个震落在地。 柳生寒出刀的同时,楚羽运扇如风,他是以扇打穴,逼得“大风堂”一干伏击高手手忙脚乱,连跳带跃。 当这两个少年一出手,布先生哀伤的神情,又变得高傲,冷傲,甚至是君临天下的孤傲。 飞檐上的“三箭猎人”涉不准,箭囊内的羽箭已空,面对下面那杀气凌人的东瀛少年柳生寒,失去了弓箭倚仗、武功平平的涉不准,同样失去了一拼的勇气。他丢了弓,转身鱼跃而下,在雨中向百米外的堂口抱头逃窜。 以多击寡的好处是在齐心合力的时候,足可众志成城;但坏处是一旦各自为政,反成了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只要有一人怕死开溜,其他的人都生逃跑保命之意。 所以,柳依依等五人马上窜出“凤凰台”,不战而去。 辰源横枪立在义父身前,他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出手相帮?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 柳生寒双臂环抱长刀道:“因为我见你们两父子对部下很好,是个不错的投效对象。” 楚羽更是对布青衣直言不讳:“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名扬天下,‘京师’帮会林立,错综复杂,我人单势孤,终究闯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们要做您,布先生的部下,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布青衣双目虽瞽,但威势不减地道:“不,我不会收你们做部下的。” 两个少年没想到对方一口拒绝,正进退两难时,布青衣话锋一转,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道:“我要你们做我的义子” 这句话一出口,楚羽与柳生寒目瞪口呆,大吃了一惊,他们两个加起来,简直大吃两惊! 辰源略带责备的叱道:“都傻站着干什么?武林朝野中想拜入布先生门下的年轻人何止千万?还不快些拜谢父亲大人?” 楚羽与柳生寒终于缓过神来,惊喜望外,纳头便拜。 布青衣扶起两人,辰源去看雷烟,发现雷烟早已气绝,但他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并没有合拢,他怒瞪着双眼,充满着不甘和愤憾。 布青衣俯身轻声说了一句话:“兄弟,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的这句话声音很轻,却说得斩钉截铁。 台檐残瓦上忽滴落一颗雨珠,恰好落在雷烟的眉眼上,雷烟的眼睛忽然合了起来,神态也安详了许多,就好像听了布先生这一句话,他才死得安心瞑目似的。 布青衣将烟具搁置在雷烟的大手上,他缓缓站了起来。 辰源背后被大通和尚的飞钹刮去了一大块肉皮,血肉翻卷;肩头涉不准的“狼牙箭”没有伤着要害,箭仍留在肉里,他并没有把箭拔出来。 楚羽上前:“大哥,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辰源目视雨雾中“大风堂”第五分堂“青犀堂”堂口的方向,声如冷铁的道:“大仇未报,现在还不是疗伤的时候。” 楚羽看看柳生寒。 柳生寒瞧瞧楚羽。 布青衣虚指雨空,轻描淡写的道:“距离我们脚下这‘凤凰台’百米之外,就是‘大风堂’设定在‘京师’的总部‘青犀堂’,那三个叛逆现下就躲藏在那里面,你们现在就跟我去取了他们三颗人头回来。” “现在?!”两名“青衣楼”新贵各吓了一跳,吓了两大跳。 楚羽诧异的问:“义父,您和大哥都受伤不轻……” 柳生寒更是愕然道:“此刻敌人已经有所防备,必定调派大批好受增援,只有我们父子四人……” 辰源冷笑道:“怎么?你们害怕了?” 楚羽傲笑:“‘西夏’赫连铁树的中军大营,愚弟都曾杀的七进七出,一个小小的‘大风堂’堂口,有何可惧?” 柳生寒态度坚决的表示:“即使父子兄弟,自然是要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布青衣笑了一笑,然后,他君临天下地问道:“吾儿,都准备好了没有?” 辰源、楚羽、柳生寒同时叱应了一声道:“准备好了!” 布青衣脸上有了一股暖意,但他很快的又似这阴雨天一般森寒,他推开辰源伸出要扶将他的手臂,一纵身,率先掠入雨中,“青衣三秀”紧跟而上。 路上,辰源向两位义弟,做了简单的交待: ----“大风堂”自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以下,总共有十三位堂主,个个身怀绝技,独当一面。刚才出手伏击我们的八当家“金雕堂”堂主“飞钹和尚”大通和九当家“银雉堂”堂主“天衣娘子”柳依依都算是里面的硬手,十一当家“彩鹰堂”堂主“三箭猎人”涉不准箭法出众,亦不可小觑。此外,关东三虎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的主力都集中在“关外”老巢,一向被委以重任、在“京师”一带运作扩充地盘的主事人,还有排名比较靠前的五当家‘青犀堂’堂主‘不死狂刀’夜蛰翼,这次伏击行动安排的如此周密,必是出自他的指挥安排,料想必在。 根据楼子里收集的资料,夜蛰翼是“狂刀”幽东留在世上的三大传人之一,据说战力已不在大师兄熊东怖之下,待会若是狭路相逢,你们切切小心他的“不死狂刀”! 第四章 自大成狂到病入膏肓 布先生做了如下分析: 这次伏击行动,做为杀伤力和破坏力最强的“不死狂刀”夜蛰翼,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我事先故意放出假消息,我孙女烟卿要与“富贵集团”的安琪儿郡主会于“风雨飘香楼”,商讨两家联盟大计,夜蛰翼想必是误信了何酒等人的告密,此人一向好大喜功,又极力想在云家父女面前表现自己,定是要亲自出动捉拿孙小姐,破坏掉两大劲敌联盟,所以与三位盟弟来个双管齐下,分头行事。 楚羽马上问:“如此一来,烟卿小姐岂不是不很危险?” “我怎么会忍心真拿我的六岁小孙女做饵呢?那当然是个假消息,夜蛰翼若去便将扑了个空,一个不好还有可能掉入我们早已在‘风雨飘香楼’的陷阱。”布先生道。 柳生寒立刻问:“既然义父早早就提防怀疑何酒他们,为何又上了他们的当?” “我们也只是察觉出‘青衣楼’出了内奸,至于具体是谁,我们也不敢断定,所以义父决定以身犯险,以擒拿叛徒温茶正法为名,亲自引诱那个奸细现身,却万料不到,内奸竟然是追随义父最久的四个老兄弟中何酒和唐糖,还损了雷烟一条命,今天,就要这三个叛逆授首戮命!”走在前面的辰源走姿虽微微倾斜,但去势如风,势不可挡。 他们父子兄弟四人,在长街上奔行,直扑拥有成百上千名“大风堂”好手镇守的“青犀堂”。 他们逆着风,逆着雨,他们豪情万丈,他们逆天而行! 前方百米之处的“七道街”,就是“大风堂”十三堂之一的“青犀堂”所在。 这里原本是一处贫民窑,居住流窜着大量的乞丐、流民、小偷、娼妓、逃犯、无赖、政客、教士、亡命,当然也少不了西、北各国间谍暗探的影子,鱼龙混杂,弱肉强食。 后来,以三当家熊东怖为首的“主战派”,在内部决议上,以压倒性的优势驳倒四当家诸葛喜等保守党守旧势力,“大风堂”开始将势力从“关东”向“京师”发展。而做为“主战派”的“急先锋”,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理所当然的成为首发阵容的主力干将。 夜蛰翼一到“京师”,就利用自己手上掌握的强有力的武力,肃清霸占了“贫民窑”,并在五年内经过大大小小二百余战、消灭打退黑白两道近百个帮会组织,付出了超出六百人的伤亡代价,才稳固的将这附近一带的七条街全数据为“大风堂”的私产。 ----而这伤亡的六百余人中,有一半是折损在五年前突袭“青衣楼”楼主布先生为小孙女烟卿摆的“满月酒”那一役。 是役,夜蛰翼为了夺取“七道街”的控制权,在重金收买的内应温茶帮助下,成功毒倒大多数参加宴会的“青衣楼”中低层干部,突入“青衣楼”腹地,击杀才为人父母的布先生的子媳,打斗中,襁褓中的小烟卿跌进火盆,脸部和肌肤被毁,留在终身遗憾;而内力深厚的不布先生等人,愤怒震痛之下,绝对反击,在痛杀百多强敌后,受创突围,逃离“京师”。 及后,布青衣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在乡下马场卧薪尝胆,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在蛰伏期间,布先生收养了在他马场做工的跛足天才少年辰源,并在短短数年间将他调教成了一流高手。 五年后,恢复了元气的布青衣,带着辰源等子弟兵返回“京师”,卷土重来。 布先生在“汴京”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当年出卖团体和兄弟、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叛徒温茶绳之以法,同为护法之职的何酒和唐糖自告奋勇的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 而布先生万想不到,外表迷迷糊糊、嗜酒如命的何酒他真正的身份,竟是“大风堂”最早一批派到“青衣楼”长期潜伏的卧底;布先生更想不到,甜如蜜糖的唐糖,也在两年前通过何酒的穿针引线,暗中搭上了夜蛰翼这条船。 那时候“青衣楼”风雨飘摇,布青衣朝不保夕,除了像雷烟那种忠勇之士,很多的人都偷偷的为自己留了后路。 同富贵者皆皆是,共患难者有几人? 此时此刻,何酒、唐糖、温茶这三个卧底、奸细,叛徒就在就在“七道街”的第四道街的第四间大宅子里。 宅子聚满了人。 人至少有四十多人,但只有四个人是坐着的。 能有资格坐在椅子上的这四个人,是这里的主事当家人---- ----八当家“金雕堂”堂主“飞钹和尚”大通 ----九当家“银雉堂”堂主“天衣娘子”柳依依 ----十一当家‘彩鹰堂’堂主“三箭猎人”涉不准 坐在最高位置的是近来来在“大风堂”频频出位,风头正劲的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 四十个站立的人中,包括了何酒、唐糖、温茶。 他们虽然都为堂口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无论是凭资历、还是排身份,在四位当家面前,他们也只有站着的份儿。 这就是江湖规矩。 站着的人诚惶诚恐,坐着的人也紧张不安。大通无精打采,柳依依心惊肉跳,就连高大威风的“三箭猎人”涉不准,也是灰头土脸,一言不发。 唯有一个人很自信,自信的有些自大。 那个人坐在大厅正中,他的位置在此间最尊贵,他的权力在此处也最权威。 他就是夜蛰翼。 “大风堂”自云飞扬开山立柜以来,带艺投师的帮众弟子不下十万,其中高手不乏其人,但夜蛰翼仍能在“大风堂”里稳坐第五把交椅,并有望成为大龙头的乘龙快婿,自然有他的过人之能。 夜蛰翼的自大和自信,有一半来源于他狠辣强硬的作风手段,以及他手中那把饮过上百武林豪杰鲜血的“不死狂刀”。 另一半原因,是他用花言巧语,虚情假意,不遗余力的攀附上了大龙头云飞扬的女儿云端大小姐。 云端姑娘是“关东三虎”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的心头肉。 所以,只要他这个“准驸马”出了事、闯了祸,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都会看在他未婚妻云端姑娘的情面上,不遗余力的为他开脱、替他求情,就算是大龙头再铁面无私,也很难归罪责罚到他身上。 因此,夜蛰翼从来不怕惹的事有多大、闯的祸有多深,久而久之,他就难免的得了一种病。 那种病叫自大成狂到病入膏肓。 这次伏击布先生就是夜蛰翼擅作主张、一手策划的。 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夜蛰翼这头过山虎,偏偏要惹一惹“京师”地主“青衣楼”。 他决定对布青衣要予以颜色,将其一举格杀。 他想不到半路杀出了两个年轻人,导致他们功败垂成,让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处心积虑要除掉的人,此时正像四只受刺激的伤虎,在风雨外向他们扑来---- 今天这次行动的结果,让“不死狂刀”夜蛰翼失望透顶,不但自己在“风雨飘香楼”扑了个空、险些中了“青衣楼”四护法“琴棋书画”的暗算,连另一路伏击布先生的人马也无功而返,更糟糕的是,潜伏“青衣楼”深层多年的高级卧底何酒,以及重金策反的内线唐糖,在斯役中暴露了身份。 唯一让夜蛰翼感到欣慰的是,对方也折损了一员大将雷烟,更可喜的是布青衣的眼睛受了伤。 夜蛰翼不是莽夫,他第一时间在他的住宅召集“大风堂”在京的大小头目和中小层干部,商量如何应对“青衣楼”接下来有可能的报复和反扑。 他当然不俱怕布先生来犯,原因有二,第一,他曾经四十次击退企图攻占“七道街”的敌人,其中一次,还是“富贵集团”安天命率八百骑兵的突袭,但都被他率众一力击退;第二,布青衣双目已盲,惊魂未定,况且身陷敌人重地,理应巴不得只求逃出生天,哪还顾得上反攻复仇? 夜蛰翼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表面上仍旧摆出一副好整以暇、虚心求教的做派,他要听听另外三位当家的意见。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学足了他的师兄二当家熊东怖,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微妙的表情。 ----熊东怖一向是夜蛰翼仰慕、膜拜、模仿的偶像。 与熊东怖一样,夜蛰翼喜欢让属下们先把各自的想法法和看法话说出来,然后自己才作出全面而扼要的总结,并提出比他们更高明、更实用的意见,来收取大片谄媚的阿谀奉承,显示他的高人一等,满足他的脸面虚荣。 这也是夜蛰翼从熊东怖身上学到的彰显上位者权威的方法之一。 当然这个法子,也只有已经有了权威的人,才有机会利用。这种感觉让使用者在权势里感到分外的得意和陶醉。 现在,夜蛰翼正在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快感。 第五章 雨夜飞头 首先发言的是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他坐立不安的道:“辰源根本不是人,他是一条龙,他在半空中与我的‘飞钹’一追一逐,在短短一瞬间,他利用掌控身体的倾斜度,变化了九个方位,将伤害降到最低点,犹若神龙九现,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布先生的影子,用不了五年,他就是第二个布青衣。” 第二个开口的是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她魂不守舍的讲:“那书生楚羽太可怕了,他的‘扇功’精妙,打穴手法独具一格,见所未见,那翩翩起舞的身姿步法,妖艳得见所未见,遥遥看来那是么风华绝代,令人无法相柜,我根本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此人若是依附布青衣,势必成为我们的头号大敌。” 最后表态的是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他心有余悸的说:“这‘东瀛’小子柳生寒何止是恐怖?他一剑劈开我九支箭,他那一剑不是对我而发,但令我感觉到无可拒抗的威胁,我只有速退,那一剑的威力,我前所未见,他若投效布青衣,当是我‘大风堂’劲敌。” 等到三位盟弟一一发表完意见,夜蛰翼将阴沉的目光转向座前的三个“功臣”,故作大度的道:“你们也说说看,不用拘谨,畅所欲言。” 何酒狠毒的辣声道:“现在布青衣不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至少,他一定会来杀我们三兄妹的。” 唐糖阴毒的甜声道:“雷烟折了,辰跛子伤了,布青衣眼睛瞎了,‘青衣楼’距离‘七道街’最近的人马,也远在十五里外的‘青衣巷’我们完全有充裕的时间调派妥人手,布置好防线。” 温茶恶毒的苦声道:“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现下不是坐镇‘关东’总堂、就是与蔡京的‘权力帮’周旋,都抽不得身,但至少要请云端大小姐来京一趟,主持大局。” 这三个男女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他们本都是江湖上骁勇善战、胆色过人的好汉,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他们出卖故主、狙杀兄长雷烟之后,他们的内心深处就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现在轮到夜蛰翼说话了。 他虬髯满腮,胡须长得浓密如乱草,但一张脸却极瘦削,双颧高窄,眉毛乱而浓,所以乍看上去,在钢铁头盔下只有一大团黑毛,而看不清五官面容。 他靠在雕有一头凶猛青色犀牛的壁墙前,一双犀牛也似的牛眼,如滚雷动一般扫过去,大通和尚、柳依依涉不准全都有被一头、不,一群大犀牛辗压过身体的不安感觉。 夜蛰翼说话的声音也似犀牛凶猛残暴:“八弟,你木鱼敲多了敲坏脑子了吗?辰源一无名小卒,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达到不轻易那个修为和高度,就算是龙,也是跛了一条腿病龙;九妹,你是不是看到姓楚的小白脸,又犯花痴病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充其量他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还有老十一,还没交手,就让那个东瀛小子吓得撒腿就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双牛眼又狠狠盯了耷拉脑袋的三位当家一眼,直到他感觉眼神足可把对方刺得痛入心脾,这才道:“我认为,姓布的这次损兵折将,短期之内根本无力组织反扑,根本不需劳烦云端姑大小姐入关,你们说,是不是?” 所有人当然都异口同声的说“是”,甚至有几个口舌灵便的还附加了一番歌功颂德赞美之词。 乱哄哄中,外面喧哗的雨声中,陡然变为一种刺痛耳膜的铁笛尖啸声。 笛声刺耳,此起彼落。 夜蛰翼胡子拉碴的脸色变了。 只见三个披着蓑衣的斗笠汉子,一齐进入大厅,当先一名汉子手中令牌一晃,道:“五当家,云端姑娘和七当家已经到了‘一道街’,请您与三位当家速去见面。” 夜蛰翼听得险如死灰,全身一震,偷瞄了一眼同样脸如死灰的九当家柳依依,暗道:“云端如何来得这么急?难道……我和九妹偷欢的事被她知道了?” 心下虽是百般惊疑不定,但未婚妻云端是大龙头的女儿,在“大风堂”地位超然,谁敢慢怠轻忽?当下,夜蛰翼大手一挥,带着其他三位当家带着亲信们飞步而去。 几个头头一走,唐糖就开始埋怨何酒来:“何老二,都怨你把老娘拉上了贼船,这下倒好,得罪了布先生,姓夜的又不拿我们当自己人看,两面不讨好。” 何酒冷笑道:“若不是贪图那一白两金子,你会站在这里?这时候倒过头来啰唣老子……” 温茶心绪不宁的道:“好啦,既来之,则安之,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何酒与唐糖果然都不说话了。 ----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说话了。 温茶只看见剑芒跟着一片刀光飞起,然后何酒与唐糖得头就被似阳的剑芒和如雪的剑光撷下。 剑芒和刀光来自那侧立在通风报信的斗笠汉子的同伴。 两颗带血的头在雨夜的半空中飞行,更恐怖的是,唐糖嘴里还嚼着着糖果带着微微的笑,更诡异的是,何酒还醉醺醺地问了目瞪口呆的温茶一句:“兄弟,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温茶第一反应就是怪叫一声:“保护我!”然后往“大风堂”的弟子人群中速退! ----温茶原本是“青衣楼”的元勋重将,他掌握着很多的“青衣楼”的重要机密、以及一百零八座分楼的秘密地点和成员配置,他对于“青衣楼”的宿敌“大风堂”来说,就是个挖掘不完的宝藏;这五年来,一面是“大风堂”前仆后继的锄奸暗杀,一面是“大风堂”不计较任何牺牲代价的拼死周密保护。围绕在温茶,双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搭上性命。 不同于雷烟的鲁直、何酒的愚钝、唐糖的贪婪,温茶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自身的利用价值,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夜蛰翼威逼还是利诱,他机智的没有选择将自己所知道的“青衣楼”机密和盘托出;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有所保留,只要他一天有利用的价值,“大风堂”就会不遗余力的保全他性命,就一天不会沦为夜蛰翼的弃子。 在这个人心险恶、兵荒马乱的年月,聪明的人,往往会活的久一些。 第六章 八十一家店铺 聪明人比笨人往往都怕死,所以战场上悍不畏死冲在前头的,大多数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八达的家伙。 温茶就是太聪明,就是太怕死。 他顺手拉过来两名不知所措的“大风堂”弟子,往自己身前一推,就不住的往后退、腿、退、腿、退…… 知道背后的一把血红如残阳的长枪穿透他的心脏。 杀人后的“血泪枪”变得更加艳红,艳红如美人腮。 辰源的眼睛都红了。 “血泪枪”凄艳的杀气带走了温茶丑恶的灵魂,他的尸体直挺挺的立在大厅上几十余名“大风堂”弟子之中,首低垂,腰深躬,像是为自己犯下过的罪孽忏悔。 通禀的斗笠客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布青衣一张双目无神的清俊睿智面容,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走!” 站在他两旁的楚羽与柳生寒立即刀剑齐下,割掉何酒和唐糖的首级,与辰源一道将叛徒的血淋淋的头挂在后腰上,然后跟着布先生,神情自若的行了出去。 ----武功最大的四位当家被调虎离山,身手次高的三大执事被对方一个照面就了结了性命,大厅上三十几号人,没有人敢拦住他们,更没有人能留住他们。 走到槛前,布青衣微微一顿,大袖一挥,一股重若千钧的罡风直飞了起来,众人哗然躲闪,只闻“轰”的一声,袖风将那太师椅后镂刻着犀牛望月的石壁击得粉碎。 墙坍砖裂,尘土飞扬,再看布先生等人,早已不见。 外面风云诡秘,雨势渐大。 布先生一出“青犀堂”,街角就疾转出一个青衣少年画师,快步跟上并步疾行。 这刚出现的画师很年轻,很清瘦,背上横着大大的画布,在雨中漫不经意,仿似在踏青写生般潇洒悠闲。 楚羽和柳生寒并不认识这个新加入的画师,只听布先生问:“她来了?” 那画师边走边答:“她已经过了‘一道街’,同行的还有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 “撤!”布先生一听这话,脚下走得更急。 辰源面带杀气,倒拖长枪殿后,枪尖在青石地上划出了一道深刻的枪痕,星花四溅。 她是谁?为何名震天下的布先生,一听到她的消息就要马上遁走? 楚羽和柳生寒心中百般疑惑,但大敌当前,也不好深问。 布先生一步入“五道街”,巷子里又转出一个老学究,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来,紧紧地跟在布先生身后。 楚羽和柳生寒同样也不知道这书生是谁,但见他五十多岁年纪,两鬓发白,戴着老花镜,背上背着高高的书架,一身半旧的青色袍子已经浆洗的发了白。 布先生头也不回的问道:“她发话了?” 老学究亦步亦趋地回答道:“是。她已经到了‘二道街’,三个传令使者的尸体已经暴露,她已传令‘七道街’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先生。” 布先生一闻此语,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的步伐更快,辰源不离不弃的默默相随,一行人顺风顺雨,越顺越走,越走越快。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天下最有智慧的布先生惊弓之鸟般的一味闪躲?? 楚羽和柳生寒按下心头疑虑,紧紧随行。 布先生刚一踏上“六道街”,守在街口的一个阴阳脸中年汉子,早早快步迎上前来。 楚羽和柳生寒当然也不会识得此人姓氏名谁,未见他身形瘦如麻杆,两眼发光,脸色黑白参半,背上一方玄铁棋盘,腰间悬挂着装有棋子的棋囊,神情沉稳而又严肃。 布先生脚步不停的问:“她动了?” 阴阳脸汉子且退且答:“是,她的芳驾现在‘三道街’,动员了手头上的所有力量,我们前后左右都被包围了。” 布先生脸色大变,马上命令道:“逃!” 刚才布先生下的命令是“走”,现在直接、直白地换成了“逃”,一字之差,已足可见他们现在的处境都多凶险。 辰源深知布先生在发号施令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没说一个字,便有一个字的用意。 所以,辰源马上不顾形象的跟着布先生,沿着大街飞逃。 她究竟是哪方高人?竟然能使雄才大略的布先生望风而逃??? 楚羽和柳生寒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只能随着快速奔驰的人流撤离,好像晚走片刻,就会天塌地陷一般的匆忙紧急。 行到“七道街”,只见长街上,灰蒙蒙的雨中,居然还有黑压压的人群在摆摊叫卖。 街道左边一连四家肉摊子,一家贩牛肉,一家卖羊肉,一家销狗肉,一家售猪肉,都整齐的摆着案板,肉上插着屠宰刀,地上放着血盆,墙壁上挂着肉块,七、八个赤着上身、膀大腰圆的屠夫,正一边操刀卸肉,一边眼冒凶光地睥睨着登上长街的布先生等人。 肉店对面就是磨刀铺,一个秃头师傅正将一把柴刀在磨石上磨得飞快,“沙沙”的磨刀声,令人听了心惊肉跳;隔壁是家豆腐坊,一个鬓插野花、皮肤白嫩的豆腐西施,正在与路过面前的一个肩上猎叉挑着一只山鸡、两只野兔的猎装大汉打情骂俏。 再往远处,各种摊位的各种小贩兜售着各种小货,吃的有米粥、馍馍、烧饼、锅贴、炸糕、糖果、西瓜、香梨……用的有布匹、胭脂、水粉、铜镜、兽皮、鞋袜、雨伞、字画……玩的有风车、布偶、陀螺、面具、手鼓、弹珠、壶筹、扇牌……只要你所能想到的吃的、用的、玩的,这儿几乎都有。 这并不希奇,这条街本来就是繁华的市集。 但眼前这些事物出现在糟糕恶劣的雨中,就很让人稀奇了。 这些男女小商贩,简直就当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沿街叫卖,忙得不亦乐乎。 但楚羽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疑点---- 整条大街,从街头到街尾,一共八十一家店铺,经营种类齐全,但是没有顾客。 一个顾客都没有。 这些商贩本身就是“大风堂”的弟子,与其他江湖帮派不同的是,“大风堂”的上上下下,都来自市井走卒,他们原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职业。 而今,他们这八十一号店铺,这一整街的贩夫走卒,就只为迎接一位“顾客”。 ----这唯一的“贵客”,就是统管黑白两道、统辖正邪两派、统领官民两路、统带朝野两政的一百零八座“青衣楼”总楼主,“君临天下,江山如画”布青衣! 柳生寒突然觉得很恐惧,他一紧张就感觉手冰脚凉。 他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极少犯的缺点,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低声说:“从街头到街尾,一共八十一家店铺,街面上雨景里看得到的人有二百四十七人,还有匿伏隐藏的一百零六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楚羽一恐惧就会胸口发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不愿意别人看穿他的破绽,他一面剔看眼眉深深呼吸一面沉声道:“玩箭的涉不准混在左前方二百步开外那群猎户群中,他的豹裙下扣着三支冷箭;我们正前方四十米卖都豆腐的妇人,是柳依依易容扮的,在‘凤凰台’交手时我记得她身上的体香;大通在右面第十一家磨刀铺门前磨刀,他额头上的想香疤瞒不了人;夜蛰翼就在左起第七家肉铺案子后,他的杀气太重,他的‘不死狂刀’也太惹眼。” 辰源一恐惧就会嘴角牵扯,知道他有“癫痫”之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义父布先生,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绝不允许自己这个致命的弱点被第三个人察觉,他隔会儿放进嘴里一颗花生咀嚼缓解紧张的神经,隔会儿竖耳倾听道:“她已经过了‘四道街’,估计半个时辰内就会赶到这里,同行四十八人,水平都在准高手以上,其中两人的战力,已接近超高手。” 大敌当前,三个年轻人都高度紧张,凝神以对。 只要是人,都会有恐惧的时候,不知道害怕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傻子,还有一种是大傻子。 不同的人,消除恐惧的方法就会有所不同。 有的人害怕的时候,会大声讲话,有的洗冷水澡,有的睡大觉,有的拉野屎,有的吹牛皮,有的吃火锅,有的狂跑,有的自虐,有的干活,有的上床,有的念佛,有的杀人…… 布先生呢? 他是如何消除恐惧感的? 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缓步来到集市中的一个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怀抱马头琴的“西域”青年琴师,高鼻深目,奇装怪服,一看便知不是中土人士。 布先生问:“带伞了吗?” 青年琴师操着蹩脚的官话答:“下雨出门怎么会不带伞?” 布先生又问:“雨伞够用么?” 青年琴师腔调怪异的又答:“今天的雨势太大,所以我带的伞也足够多,八百把雨伞,足可撑起‘七道街’的整座天空。” 这青年琴师说完这句话,就移步,与阴阳脸中年汉子、戴花镜的老学究以及背着画布的少年并排站在了布先生身后。 第七章 琴·棋·书·画 四个人看向布先生的眼神中,或成熟、或苍老、或猛烈、或稚嫩,但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忠诚。 这种忠诚,楚羽与柳生寒似曾相识。 ----他们曾经在已死的雷烟眼中读到过。 辰源压低声音用手一引道:“秦琴、齐棋、舒书、华画,本楼八大护法‘烟酒糖茶、琴棋书画’,前面四位三叛一殁,后面四位便是他们了。” 楚羽与柳生寒肃然起敬,忠臣义仆,永远值得人尊敬。 在市集一排肉案后,手拄长刀立着一名戴着铁头盔的络腮胡汉子,他枯瘦得像一只风干了的龙虾,颧骨旁的两道青筋,一直“突突”的跃动在太阳穴上。 他是“不死狂刀”夜蛰翼。 他被布先生用“调虎离山”之计诓骗离开,还没等到未婚妻云端姑娘的芳驾,布先生已闯入他的“青犀堂”重地,连杀了他的三名“功臣”,扬长长而去,一想到这点,夜蛰翼就恨不得把布青衣剁为肉酱。 这市集里伏有三百五十二名高手,全是他堂下精兵,只要等夜蛰翼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在一瞬间就把布青衣几人乱刀砍成齑粉! 夜蛰翼刚要拔刀下令扑杀布青衣,长街上忽然多了很多人。 这位陌生人,有的从“六道街”走过来,有的自暗巷子里转出来,也有的在贫民窑钻进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僧、有俗、有胖、有瘦、有丑、有俊,不尽相同。 他们只有相同一致的。 他们或带伤疤、或带残疾,他们人人手里,都撑着一把青绿色油纸伞,都很从容镇定。 这些伤残人在长街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涌现,同时间向街心逼拢,他们很快的包围了“大风堂”八十一家店铺的弟子,行动不急不徐而又有条不紊。 这数百撑伞的青衣伤残人,相继三五成群的鱼贯而出,让集市上的“大风堂”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些持伞伤残青衣客,陆陆续续出现,越出越多,足有七、八百人。他们有的逼向肉铺,有的走向豆腐坊,有的迈向磨刀铺,有的抄向兽皮店……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监视目标和控制对象,那些被监视、被控制的“大风堂”弟子,无不变的惊慌起来。 一个五官精细,脸上布满伤疤,眼眸里结着愁怨的小女孩儿,撑看一把小花伞,静默地走向布先生。 那些撑着青绿油纸伞的人,波浪般的分开,为那女孩儿散开一条路。那女孩儿冷漠、凄清、又惆怅,她经过辰源身边的时候,本来幽怨的有些呆滞的目光,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辰源向女孩儿微微躬礼。 女孩儿低低声音责怪说:“伤得这么重,怎么就不知道多加小心?” 辰源苦笑道:“何酒和唐糖是叛徒,先生的眼睛……” 这表情懵懂的女孩儿娇小的身躯震了震,仍稳步走向布先生作了一揖,道:“祖父大人,您曾对烟卿说过,我们失去的,定要十倍讨回来。” 布先生微微颔首,欣慰的道:“嗯,我的宝贝孙女儿烟卿,终于长大了。” 柳生寒低声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全程都有些看不懂?” 布青衣淡淡一笑,但眼光里有不屑自负之意。 辰源瞒了瞄义父的神色,即道:“义父在赴‘青犀堂’之前,一路上已留下我们‘青衣楼’的特有暗记,算定‘大风堂’的人会在我们返程途中全力截击,孙小姐与‘琴、棋、书、画’四位护法才陆续调集‘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赶来会战。” 楚羽悟道“原来义父深入虎穴、斩杀三叛部,是要激出‘大风堂’在京全部的真实战力,在此地来一战而决。” 布青衣笑而不语,直将空洞无神的目光看向夜蛰翼。 立在夜蛰翼案板前的,是三个带伤疤的残疾人。 这三个人“丁”字形站开,堵住了夜蛰翼的全部生门和退路。左边的妇人脸上斜长一条红色醒目刀疤,分外凄厉;右边的汉子双臂尽失,两条衣袖束在腰间;中间的的老者单腿支地,另一条裤管空荡无物。 这些都是传说中的“青衣楼”最精锐的部队“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他们都是跟随布先生南征北战、东讨西伐的百战之师,他们非伤即残,他们是布先生最忠诚的子弟兵,他们是“青衣楼”最勇敢的战士,他们都是组织的功臣悍将,他们为帮会流的血、负的伤,足以染红八百里山川河岳。 “青衣楼”创建十年来,“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不断的有人牺牲、不断地有人倒下,每失去一个兄弟姐妹,就会从一百零八楼里再挑选一个够资格的伤残战士补充进来;是以,尽管这支精英部队的人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尽管第一年就跟在布青衣身边打天下的老人、现今这支队伍里还占不到三层,但包括夜蛰翼在内,都必须承认,这是一支十年来伤亡过千、从未叛逃过一兵一卒的忠勇精锐敢死雄师。 三个人站好位置,目光阴沉,蓄势待发,丝毫不动。然而,那种久经沙场、百战余生的悍勇杀气,从这三个人每一寸肌肤、每个发丝,无形的逼透出来,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很令夜蛰翼不舒服。 夜蛰翼是个张狂到骨子里的人,谁让他感到不舒服,他马上就会让对方一辈子都痛苦,生不如死。 他不喜欢这种压迫性的气氛,他马上做出反应。 他的“不灭狂刀”方展,监视他的三个人立刻感受到了直撼心灵的狂飙霸气,他们没有后退半步,他们迎难而上,他们宁死也不给这支王牌部队抹黑丢脸。 就在夜蛰翼奋刀狂斩的这一刻,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雨街的尽头,有一队大风骑士策马奔来。 双方人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一名黑衣矫健骑士马踏长街,疾冲到近前,大声道:“大小姐驾到!” 夜蛰翼刀势一缓道:“什么?” 那骑士道:“云端大小姐率同七堂主、十堂主,正往这儿来,大小姐有令,在他未赶到之前,任何人不得主动挑衅,擅自开启战端。” 一听到“云端”这个名字,不但“大风堂”的市井好汉群情激动,就连布勒严谨“青衣楼”部队,也是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布青衣两只手拢在袖袍里,脸上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辰源好看的眸子泛起了忧色,楚羽充满傲意的眼睛里有了光芒,柳生寒冷峻的目色里掺杂进了平和。 小姑娘布烟卿小小的人儿,立在花色油纸伞下,在雨的哀曲里,消磨了她的颜色,消散了她的芬芳,仅仅剩下她的叹息般的眼光,以及那丁香花般的惆怅。 云端是位女子。 在江湖传说和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云端当今武林最神秘、最美丽、最有权力的女子,没有之一,而这三个之最,已足以令天下的男子动心、动情,乃至动命。 云端是“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独生女儿,美若天外仙女,是江湖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 在江湖广泛流传的传言里,云老爷子当年十年前与布先生“老虎口”轰动武林的一战,虽然大战三天三夜打败了布青衣,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而后,云飞扬又被奸臣诬陷入罪,流亡途中,结义兄弟“关洛六雄”反戈相向,遍尝人情冷暖,以致最终心灰意懒,隐退江湖,再不过问尘世。 云飞扬退隐之后,“大风堂”最具实力的“关东三虎”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极力推举拥戴他们一致宠爱、疼爱、敬爱的大师姐云端姑娘出来主持大局,却被慵懒淡泊的云端婉言回绝了。 若干年后,江湖中又起风言,称是“大风堂”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向云老爷子求亲成功,“武林第一美人”云端不日将下嫁夜狂刀,当听到这个“不幸”到灭绝人性的消息后,包括三当家安东野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有了种“好端端一颗白菜被头山猪拱了”的感觉,愤悔又惋惜。 “青衣三秀”都是眼高于顶的奇男子,然而即使再惊才绝艳的男子,也会对云端姑娘这样名动天下的女子感到仰慕、好奇和思慕。 纵然没有机会一吻芳泽,至少看看也好。 哪怕是只看上一眼。 对面集市上的数百名“大风堂”好汉,八字排开,眺望街口,脸上均现兴奋之色。 其中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脸泛红光,对身边的算卦先生兴奋的低声道:“听说大小姐可是美得很呢,寻常的外围弟子哪有机会目睹她的芳容?今日有幸能拜见……就算即刻便死,那……那也是不枉此生了。” 那卜者将头猛点,连声道:“就是,就是。”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街面水花溅处,十骑马奔了过来。 第八章 油纸伞 烟雨巷 当先三骑马上黑衣彪悍骑士,没等奔近便翻身下马。 夜蛰翼等迎将上去,与当先一个满脸堆笑的玄服胖子拉手说话,十分亲热。 柳生寒侧首问道:“那胖子又是谁?看起来地位不低啊!” 辰源压低声音回道:“他是‘大风堂’第十当家‘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出自四川‘唐门’的高手,身兼‘器’‘毒’二宗,三弟你别看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那可是一个笑面虎,与‘大风堂’接仗的这八年来 ,我们楼子里死伤在他淬毒暗器之下的兄弟姐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兼为人扮猪吃虎,心狠手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就听得唐月亮说道:“大小姐在前面‘六道街’相候,请五哥几位过去……”几个人站着商量了几句,夜蛰翼、大通、柳依依、涉不准等四人便即上马,和唐月亮飞驰而去。 卖糖葫芦的小贩好生失望,问周围人道:“大小姐不来了吗?”对他这句问话,没一人回答得出,各人见不到大小姐云端姑娘,个个垂头丧气。 过了良久,有一人骑马驰来传令,点了十三个人名字,包括那卖糖葫芦和卜卦为生的两个分舵主,要他们前去会见大小姐。那十三人大喜,雨中飞身上马,向前疾奔。 辰源忽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的眸子,似突然发射暗器一般厉芒陡射,他只说了一声:“云端来了。” 大家随他目光看去,便看见一行女子,约十四、五人,一律穿鹅黄色的羽衣,蛮腰紧束,眉目娟秀,手撑黄色油纸伞,婷婷袅袅的行了过来。 这些羽衣女子都生得艳丽可人,却不知其中谁才是云端。 布烟卿将小手一招,阵营里缓慢而稳定的走出十九名手持青绿油纸伞的战士,遥制这十余位鱼贯而至的娇弱的少女。 柳生寒侧歪着头,饶有兴趣的问楚羽:“二哥,她们中间哪个是云端?” 楚羽剔眉道:“三弟,你说这些女孩儿漂亮吗?” 柳生寒老实的回答:“个个都漂亮。” 楚羽忍住笑意道:“做人啊,要懂得及时行乐,有这么多美女,先大饱眼福再说,你管她谁是云端呢。” 柳生寒哑笑:“二哥说的也是。” 就见一顶黄纸伞越众而出,来到布青衣身前,伞下羽衣少妇敛衽为礼,口称:“妾身‘大风堂’第七堂‘黄鹂堂’堂主朱七七拜见布先生。” 雨水落在布青衣阴冷的脸上,好似溅出了悲天悯人的泪滴,他安静的问道:“云端姑娘人在哪里?” 朱七七礼貌的答道:“大小姐请先生移驾‘凤凰台’一叙。”布先生身边的人,立即把目光望向那烟雨中的楼阁,遥想那绝代美人的风姿。 布先生向“琴棋书画”四护法道:“留在这里。”又同“青衣三秀”道:“你们三兄弟陪我和孙小姐上去。” 凤凰台。 风大,雨斜。高处不胜寒。 布先生等人在朱七七引领下,拾阶登高,满脸堆笑的“大风堂”十当家“玄狐堂”堂主“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恭候多时,笑脸相迎,只是不见云端。 布烟卿小巧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你们家云端大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 唐月亮油光发亮的脸上笑容满脸,态度和善的解释道:“大小姐先要询问五当家一些问题,耽搁些时辰,马上就到。” 说话之间,烟雨蒙蒙,小巷深深,一把如诗若梦的油纸伞,出现在远处湿漉漉的青石板小径上。 伞沿上滴滴答答的雨珠儿,该崩溅着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脆响,那伞下的黄衫丽人,约二十三、四岁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 一路走过晚雨潇潇的长街曲巷,若隐若现的黛瓦粉墙,飞檐漏窗,碧波涟漪,十里垂柳,千树琼花,如此的寂寥,那般的忧伤,一路雨丝,一路花香,一路叹息,一路结着幽怨的惆怅…… 远处,竹色的乐音幽幽弥漫,是谁轻扣竹弦?是谁舞弄萧管?是莺歌、是燕语、还是萦萦绕绕,挥之不去的相思呢喃? 那女子一袭黄裳,两袖清云,提步轻迈于千年恍惚的梦里。青烟缈缈,佳人如梦,哪里是前生?哪里是来世?哪里,才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归期…… 轻柔的雨丝落入青石的曲巷,苔藓的嫩绿星星点点,黄裳丽人合起油纸伞,轻解玉佩竹笛以及绸缎汗巾,曳曳而行,登上高台。 “凤凰台”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惊若天人,纷纷看得痴了。 朱、唐二堂主齐齐躬身施礼:“属下恭迎大小姐。” 黄裳丽人低首视自己的鞋尖,含羞答答的回礼道:“七嫂、十哥多礼了。” 楚羽心中恍然暗自赞叹:“枉我自命风流,今日始知何为人间绝色。” 柳生寒心里连连叹服:“与这云端姑娘一比,我结识交往过的那些女子,竟是砖头瓦块一样平淡无奇。” 辰源被云端的丽色一逼,马上转头去看他深深宠爱的烟卿,便见那女孩儿丑陋不堪的小脸上,无形中升起了一股嫉意。 黄裳丽人歉然的道:“云端才处理完一些家务事,慢待了先生和诸位,先赔个不是了。”说话间竟是落落大方的翩翩一礼。 台下长街一望无尽,同如玉带,近处塔湖倒影,远处画栋雕梁,正是气象万千、虎踞龙蟠的天子脚下。 黄昏时候,雨丝如发,灰灰蒙蒙。俯览街心,人头攒动,只有鹅黄和黛绿两种颜色。 黄色的伞与绿色的伞,就像编织在一起的图案,时而静若处子,引而不发;时而快速游走,互抢中枢,交叉错落在一起。从高台上凭栏望落,只见伞盖,不见人影。 人在伞下,绿伞是布烟卿所率领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部队;黄伞是朱七七统辖的“黄鹂堂”子弟。 布先生终于发话,他毫不客气,他直言不讳的问道:“敢问什么家务事?” “敝堂五堂主不奉总堂号令,屡次与贵楼交恶,擅开战端,导致本堂损失大批财力战力,云端按本堂帮规已经免去他分堂堂主之位,禁足五年,以观后效;其他三位堂主与十三名香主、舵主,也分别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云端姑娘回答得也很直接,而且很恳切。 布青衣马上就问:“大小姐认为,夜蛰翼罢官禁足,就可以抵偿我一双儿女和叔伯兄弟姐妹的性命?” 楚羽插口道:“还有先生的一双眼。” 柳生寒接口道:“加上雷烟大哥一条命。” 辰源望向布烟卿道:“再加上孙小姐一张脸。” “那依先生与各位之见又当如何?”布先生父子迫得急,云端姑娘反问得更快。 布先生神色一缓,悠悠地道:“古书有云,攘外必须安内。当今天下大势,蔡京掌权,即便东北的‘女真’、北面的‘契丹’、西面的‘党项’,这些外族边寇如何闹腾,蔡京都不会在意,但‘京师’之地,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酣睡于‘权力帮’榻侧;‘富贵集团’成立较晚,童贯、柴如歌对蔡京表面上也算顺从,如此一来,‘大风堂’和‘青衣楼’就成了蔡京如芒在背、不得不除的两颗眼中钉、肉中刺。” 云端姑娘凝眉沉思片刻,笑意里掠过一抹悲凉,开口道:“先生之意,是要贵我两方联合同盟吗?我们都有歧见,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联盟当然不可能。”布先生自信的道:“我的意思是要你们‘大风堂’归顺我们‘青衣楼’,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五当家的旧账可以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为什么不是你们‘青衣楼”归顺我们’大风堂‘呢?”云端姑娘神情慵懒的反问。 “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前局面我们占了优势。令尊退隐之后,原本支持你们的‘镇西将军’赵轻侯赵侯爷现在已支持我们;‘铁胆御史’龙傲骨原是你们的靠山,现已已被我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而赋闲在家;贵堂五当家三度求见蔡相,都被拒见,眼下朝野形势大小姐难道还没看出来?”布先生毫不留情面地道。 云端姑娘处变不惊的道:“先生说的是实情。” “所以你们颓势已露,再不归顺,只会落得兵败人亡,自讨苦吃。”布先生加紧攻势,不留余地。 云端姑娘仍旧云淡风轻的道:“但本堂在‘汴京’城中,里,还有两万子弟,他们都是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的关东汉子……” 辰源立即打断云端姑娘的话:“错了。” 云端姑娘去看辰源那张漂亮的脸,笑眯眯地问:“错在哪里?” 在得到义父的首肯后,辰源道:“事实上,你们‘大风堂‘的在京总人数根本没有两万人,到今天午时为止,只有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九人!” 第九章 排场十足的大小姐 云端姑娘掩口打了个哈欠,有种说不出的倦意。 辰源避开云端那美丽的目光,忧郁眼睛去看远处的烟雨道:“不过,在两个时辰之前,你们布置在‘滑剩盾’一带的一千一百四十一人,全数投入我方,所以你们现在只有一万六千三百一十八人,这还得要扣除刚死去的温茶。” 辰源加重语气的接着道:“还有,你们剩下的一万六千三百一十八人当中,至少有半数根本不是‘关东’籍忠贞子弟;而另外一半所谓的‘子弟兵’,其中也有四成以上的数目是受了夜蛰翼的威迫利诱;剩下的人,至少有一少半是有家有口不愿为‘六大风堂’牺牲的,你们真正称得上‘精锐’的可用人手决不是两万,而是两千!” 说完,辰源用手一指很远很远的地方,傲声道:“再看看我们的实力----” 云端姑娘居高临下的望过去,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仍可影约可见,一队队穿着统一军装号坎的兵勇,打斜举着红缨长枪,斜背制式军用钢刀刀,刀柄上的红色刀巾和血色枪缨在斜风细雨里飘飞,士气高昂,再往后是十余列马队,中军旌旗绣着斗大一个“罗”字,旗下一位白盔银甲锦袍素帯的雄纠武官大将,挺看一杆丈八大枪,枪上的血档微扬,格外精心怵目,跃马扬枪,气势不凡。 黑压压的一大队人马,立在风雨中,并没有发动,鸦雀无声,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云端姑娘缓缓的起身,满满走近栏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懒懒地道:“布先生连麾下‘四象’之一罗白虎分管的京畿西路禁军也动用了,您就不怕圣上和安天命大统领怪罪么?” 唐月亮突然笑着发话:“唐某赌你们你不敢真的下令进攻,一旦军方参战,惊动了‘兵部’,闹将开来,蔡相和柴小王爷都不会高兴,除非……” 他顿口不说,朱七七马上配合默契接下去道:“除非是我方率先动手,罗将军就可以平乱之名,为布先生您这位恩公肃清异己。” 布先生直言不讳的道:“实话和你们说,京城里的八十万驻军,我们掌巳了近两成,我可以借军方打压、深知消灭你们,这个实力,我有,你们,没有。“ 云端姑娘居然好看的点点头道:“我们的确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有。” 辰源瞳孔陡然收缩,冷冷地道:“谁?” “我有。”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一品大员服色的高官,国字脸,鼻正口方,五缕长髯,不怒自威。 他正大袖翩翩,缓缓步上高台。 布先生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就有了愈渐浓郁的愁容。 辰源一看到这个人,明若秋水的眼睛里就平添了几分忧悒之色。 云端姑娘落落大方的迎过去,飘了个万福礼道:“李相爷金安,云端恭候多时了。” 楚羽和柳生寒心神一震,他们已隐约猜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正色立朝,与奸相蔡京分庭抗礼的左相李纲李大人了。 ----云端大小姐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场! 左相李纲抬臂遥遥虚扶,“呵呵”笑道:“贤侄女多礼了。” 李相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以他一品朝廷大员的尊贵身份,出行仪仗队伍就是有两千人也不为过,可是他今天只带了两个人来。 随行的两个人,一个面目阴沉,手长脚长的四品朝官,此人乃是李相的得意门生、署理“御史台”中丞的“三尸九命”冷重;另外一人,又肥又胖,满面红光,同样是四品官服,竟是“京城”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酷吏、“六扇门”总捕头“不死神龙”龙布诗。 李纲一上台,就讶然道:“布相,你的眼睛……” 布先生语气寡淡地道:“芥末小事,不劳梁溪先生挂心。” 李相老脸讪讪,顿觉尴尬,辰源马上出来缓解气氛,他一团喜气的向李相的两位陪同属员作揖抱拳道:“冷中丞、龙老总,有日子不见了,最近您二位可是发大财了。” 冷重皮笑肉不笑的笑道:“大公子,久违了,托您与先生的福,下官和龙捕爷总算在‘京师’这地界能混上口饭吃。” 龙布诗眉花眼笑的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在当今圣上面前讨了这个苦差事,就得为万岁爷分忧不是,整天吃不好、睡不香,提心吊胆,就怕有些不知好歹的刁民叛党,纠集在皇城根前儿闹事,这不,我们‘六扇门’七千八百五十九名兄弟,已经将‘凤凰台’方圆百里布控戒严,谁要是让我们一时不痛快,我们‘六扇门’一辈子不痛快。” 辰源心忖:“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他口里答道:“龙老总的金玉良言,辰源受益匪浅。” 这边三人敷衍客套着,那一边落座后的李纲趋前了身子,突然问道:“青衣兄,最近太子爷读的什么书?” 布先生脸色一整,沉声道:“弟资质愚钝,承蒙当今圣上垂青,赐了布某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号,幸而桓太子聪敏好学,弟才不至于辜负了圣恩眷顾。” 李纲身体再度前趋,低看嗓子道:“青衣兄未入朝之前,伯纪曾有幸陪同太子桓前往‘关东’皇家猎场狩猎,中途遭到西夏‘一品堂’五名一流高手的袭击,幸而云飞扬云大侠及时赶到,救了我们君臣,此事,想必太子爷应该在太傅大人面前提及过吧?” 布先生面色一沉,道:“梁溪先生与康王爷走的近,朝野尽知。你我同殿称臣,虽然各为其主,但是今天之事,是他‘大风堂’夜蛰翼杀我家人、害我兄弟在前,云端大小姐徇私护短、包庇凶手在后,对此,梁溪先生又作何交代?” 李纲瞧了一眼坐在横头淡然而笑的云端姑娘,转首又道:“青衣兄,咱们是老朋友了,伯纪也不瞒你,‘青衣楼’总堂主与‘大风堂’大小姐在‘凤凰台’聚众火拼,这么大的事,不但传遍了京城,官民纷纷忖测,就连‘权力帮’的蔡相和‘富贵集团’的枢相两位朝中大佬,也为之瞩目,就算当今圣上,也先后派了尉迟十二公公与娄野鹰总管出宫打探消息,这万一是真的闹将起来,你我人头乌纱不保事小,连累了两位小主子可是事大啊。” 布先生沸然站起,小烟卿马上过去窝住祖父的手。 稍顷,布先生恢复常态,向随之站起的云端姑娘道:“我也知夜蛰翼那匹夫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姑娘有不得已的难言苦衷,今日权当给梁溪先生和两位大人一个面子,此事暂不追究……” 摆手制止住云端姑娘盈盈下拜的姿势,布先生话锋一阵,厉声道:“不过大家听好,五年之后,夜蛰翼禁足期满,我当让我的三个儿子在这‘凤凰台’与他做一了断!届时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云端姑娘花容一黯,但还是坚持拜了下去:“先生雅量,云端谢过……” 待她直起身来时,布先生早已带着子女等人拂袖而去。 李纲向云端姑娘意味深长的一颔首,与两位同僚撑起雨伞,结伴走下高台。 台下,千军万马丛中,楚羽与柳生寒在高处那倾国的身姿、倾城的容颜处,留下重重复重重的恋色,率领着“青衣楼”兵马风涌退去。 台上,只有那风华绝代的倾国美人云端,伫立楼头,凭栏凝望远山烟雨,愁肠百转,孤芳自赏,高处不胜寒…… ………………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五年之后,“凤凰台”上,烟雨依旧,人面不在。楚羽低声吟诵诗篇,安详得就像是一个正在欣赏雨景诗兴大发的秀才。 柳生寒听罢楚羽的吟诵,千回百转的发出一声叹:“汉武帝的李夫人终究凡尘粉黛,哪及得上云端姑娘天人仙姿十之二三……” 辰源的眸子凝射浅篮的颜色,明利、凝定,而好看。 他看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白皙、修长、而干净。 他声音低沉、忧郁、而魅惑地道:“五年前‘凤凰台’一会之后,云端大小姐就与夜蛰翼解除婚约;而后,‘关东三虎’为了夺得美人芳心,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云端姑娘一怒之下,当众断发明志,隐居‘活死人墓’,终身不嫁。” 楚羽银扇一展,道:“由此,‘关东三虎’面和心不和,内讧不止,这五年来,‘大风堂’在京的事务,均是由接管的六当家、‘花豹堂’堂主‘疑神疑鬼’梁叹在打理。” 柳生寒道:“梁叹资质能力平平,他之所以能在‘大风堂’十三堂主中有一席之地,大半是借了他的亡兄、在‘大风旗’一役中壮烈牺牲的‘捕风捉影’梁哀的余荫,‘大风堂’在京的几个当家对他一直是阳奉阴违,不予配合。”(参见《大风旗》卷第五章) 辰源语气坚定的道:“所以,夜蛰翼禁足之期一满,必将重新夺回大权,今日之战,我们代父出手,誓要做个了断!” 第十章 贵介公子柴如歌 兄弟谈话间,一个声音响起道:“这场决战整座京城都等了足足五年,小王没有迟到吧?” 说话的人,就在台下的一辆马车里。 这套马车装饰华丽,气派万分奢华,光就执鞭御夫者就有四人,三男一女,全是奇装异服,神情庄严肃穆,仪表堂堂,显然都是海外番邦的顶级高手,看上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大员,决也绝不会有人质疑。 柳生寒心里连打了四个“突”,低声道:“这四个人我认识,他们是最近扬名‘京师’的外族高手,高大秃顶的老者是‘契丹’猛将萧南雁,红衣大喇嘛是‘党项’国师八思巴活佛,美艳鲜衣麻碎罗辫女子是‘女真’王室完颜格格,坦胸露背的猛汉是‘蒙古’勇士岱森达日,都是杀人如麻、罕逢敌手的武学宗师。” ----但是,这名震“中原”的四大外族高手,现在只是给车中人驾辕赶车的。 一向冷酷勇武的柳生寒,此时也不禁在心里发出疑问:“车里的人是谁?” 车外雨中还站着十乘枪骑卫,这十人十骑默立如雕塑,楚羽一眼望去,就频频倒吸了十口凉气,他沉声道:“‘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火龙枪’苏天护、‘梅花枪’霍无病、‘断魂枪’罗少成、‘芦叶枪’杨小昭、‘绿沉枪’姜子维、‘湛金枪’马永超、‘裂马枪’李承吉、‘沥泉枪’岳鹏举,当代最有名气的枪法名家、枪派掌门、枪将后裔、枪手新秀,都在这里了。” ----然而,这些声动武林的枪道高手,现在只是给他保镖护驾的。 一向狂傲自负的楚羽,此时也不禁在心中发出疑问:“车里的人是谁??”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个大眼睛,高鼻梁,容颜比大姑娘还秀气、表情比女孩子还害羞,皮肤白白嫩嫩的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掀开了华丽柔软的车帘。 辰源一见那两个掀帘的白嫩、秀气、害羞的小伙子手,便暗地接连吃了两惊。 因为那两个年轻人是来自“富贵集团”童贯府上的男宠娈童,哥哥叫“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弟弟叫“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 据说他们也是皇城“刑部”天牢总牢头“十殿阎君”索凌迟的亲传弟子;据说他们兄弟两个是“六扇门”最年轻、最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据说他们出身山东“下三滥”何家最优秀的子弟;据说他们是“富贵集团”最接近权力核心的新贵、新宠;据说连朝中百官都对他们兄弟畏惧如虎。 ----可是,这两位声名鹊起的皇城新秀,却只配给车里的人掀轿帘子。 一向从容淡定的辰源,此时此刻也不禁在心头发出惊问:“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绣着凤凰比翼图的轿帘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四名御夫、十骑枪卫、两位侍者,面上都呈现出了毕恭毕敬的表情。 车轿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面色潮红,衣发微微凌乱,满轿子暧昧春色。 那男子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施施然下了车。 这人模样丰神俊秀,剑眉里日,面如博粉,服饰却十分随意,神态举止之间与生俱来有着一种天然贵气。 辰源举步,笑容一向罕见的他,这时忽然笑容满面的拱手道:“小王爷金安。” 楚羽和柳生寒同时猜到了这个俊美少年的身份,天子脚下,满城王孙公子,除了“富贵集团”少东柴如歌,又有谁能有如此的气势、又有谁配有如此的阵仗? 柴如歌洒然一笑:“小王与家姐琪儿郡主受‘大风堂’夜狂刀再三邀请,来做个旁证,不知可否坐旁一观啊?” 辰源笑道:“小王爷与琪儿郡主肯赏金面,是我们兄弟莫大的荣幸。” 柴如歌报以温柔一笑,转身亲手去扶那华车中的丽人。 安琪儿整理好了衣衫,缓缓的走了出来,雨火映照下,脸色有一种出奇的白,但两颊又烧起两片红晕,令人不知道那是艳色,还是恨意。 柳生寒心头微微一震---- ----许久不见,她还是那么美丽。她的眼瞳还是那么乌灵若梦,她的眉宇间还是有一股掩映不住的悒色,她的秀发还是柔顺如黑色流动的天幕,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是美如花开迎风,丽若月入歌扇。 安琪儿向柳生寒敛衽一礼:“柳生公子,好久不见。” 柳生寒还未答话,东南角陡地响起一声厉啸,四条人影,一先三后,在风雨中闪电般飞掠而至。 四条人影一落在“凤凰台”上,就迅速四面散开,将“青衣三秀”包围在中心。 一一扫过死四角,辰源笑道:“‘不死狂刀’夜蛰翼、‘飞钹和尚’大通、‘天衣娘子’柳依依、‘三箭猎人’涉不准,好朋友都到齐了。” “不死狂刀”夜蛰翼须发皆张,手中长刀遥指“青衣三秀”,狂笑道:“这一战,我整整等了五年!今天我特意请柴小王爷来做个公证,我们一决生死,来战!” 漫天风雨中,“三箭猎人”涉不准首先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山崩石裂的三箭! 柳生寒立刻迎上,最短的“倾城剑”以开山劈石的气势,随着主人一起迎上去! “天衣娘子”柳依依香肩一抖,披风带着满天腥臭罩向辰源! ----衣带渐宽终不悔。 辰源目光盯死夜蛰翼,一动不动。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动的是楚羽,左手斩浪刀,右手风流扇,风雨中,公子独舞,亮花了柳依依的眼。 “飞钹和尚”大通狂嗷一声,两只纯金飞钹,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旋一切,全取辰源。 辰源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不得不亲自出手! 辰源一出手,夜蛰翼马上出手! ----只要辰源分心分身分力去应付大通和尚的“飞钹”,我就有足够的把握一刀砍下他的头! 夜蛰翼想到这里,刀势更狂。 辰源对那漫天刀光如若无睹,他依旧左手“九龙掌”、右手“惊神指”去反攻大通和尚。 夜蛰翼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哪里不对,他只有一刀狂斩下去---- “三箭猎人”涉不准二度出手,六箭飞出,惊天动地。 柳生寒第二把中剑“倾国剑”祭出,以亡天灭地的姿态冲过来。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楚羽边吟边舞,公子一舞风雨残,柳依依衣带渐宽,直是消得人憔悴。 夜蛰翼无法去看两位同伴的战况,他只能挥刀奋战! 他的刀未落,大通或和尚的两只“飞钹”已被辰源挥掌震落一个,屈指夹住一个,大通失去了兵器,他开始手忙脚乱地去摘取挂在胸前的一百零八颗铁念珠,然后他就看见另一片刀光飞起---- 一片刀光,撷下了大通和尚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那凄艳绝顶的刀光,来至宫装丽人安琪儿身畔、温文尔雅的贵介公子柴如歌。 “小王爷,你出尔反尔?!”夜蛰翼圆目怒睁,大喝一声,重六十三斤的“不死狂刀”飞袭而出。 柴如歌刀光再飞,飞到了“三箭猎人”涉不准的头上。 “三箭猎人”涉不准大叫一声,连发九箭自救,九支狼牙利箭,呼啸而出,惊神泣鬼! 柳生寒厉喝一声,第三把长剑“灭天剑”以弑神屠鬼的姿势从天而起! 九箭在剑光纵横中,像无头苍蝇般跌落,涉不准又是骇叫半声,那掠至的刀光就无情的截断了他的喉咙和下半声惊叫! 夜蛰翼惊骇欲死,他狂霸半世,他杀人无算,他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直到今天的此时此刻,夜蛰翼才发觉了一件事---- ----原来,自己……也……怕……死…… 在这个念头产生的同一时间,他的人也向台下跃落! 栏杆被撞击的飞碎,外面是满天风和雨。 那婉约的刀光带看神秘的绯色,在夜蛰翼刚要飞掠出“凤凰台”的脚上绞了一绞,夜蛰翼这时正好撞破了栏杆,双足就被整齐削断,两只脚留在台上,身子余势末消,重重摔落台下,在水洼里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然后那把不沾血的绯色之刀,又飞回到了柴如歌纤细如少女的掌中。 柴如歌优雅的转过身来,日如寒星,望向柳依依。 柳依依在这一刹那,几乎哭出声来。 绯红色的刀,饮过三个当代高手的鲜血,瞬间变得艳红,红的如同柴如歌艳丽的唇,好似柳依依疯狂的眼。 只在一分神之间,柳依依的风衣已被楚羽的扇舞,斜斜挂到了高高的雨檐画角。就好似酒肆的破烂酒旗,在风雨里摇曳,狼狈中还带着几分心酸。 她突然做了一件事,她气急败坏的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柳依依当着很多男人的面,麻利的脱下身上那件大红长裙,雪白的大腿在雨中越发的白嫩,几个男人眼里,都心照不宣地流出看好戏的坏坏笑意。 第十一章 刹那芳华,永不凋落的繁华梦 这件长裙在柳依依手中一挥,就卷成了一条可软可硬、可长可短的布棍,手中棍“呼”地划了一个大翻旋,横扫眼中笑意方展的楚羽。 柴如歌刀光再起---- 乱红缤纷如落英,柳依依手中的布棒忽然一片十片白片千片的碎成了干百片,片片漫扬在空中,像是一场蝴蝶惊梦。 柳依依疾闪飞退,青丝断落,乱飞雨空。 刀光又回到柴如歌袖中。 柴如歌迷人的眼眸看着安琪儿,柔声道:“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怜香惜玉,对于好看的女人,总是下不去手。” 安琪儿带着甜美的笑,将一把装饰精美的匕首,缓缓递进柳依依的心脏,笑吟吟的道:“姐姐这个人也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容不得有好看的女人留在你身边,那样子我会很不舒服。” 大战方歇,辰源又在剥花生,还抽空说了一句:“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也许有好几个,不吃醋的女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安琪儿看也不看侧歪在地上不住涌血、奄奄一息的柳依依,笑吟吟的道:“我的就是我的,别人的如果我喜欢,也要是我的。” 柴如歌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的笑。 “十枪骑”手执十二杆长枪,断对了双腿的夜蛰翼架上高台,然后齐齐撤枪,那残缺的关东汉子“叭”的摔落在满是污水的地上。 夜蛰翼艰难的抬起头来,愤怒的仰视着柴如歌,恨恨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笨。”柴如歌掏出一面镜子,照着自己俊美的容颜,漫不经心的道:“本来你夜五爷好心好意捧着两万两银票约我帮你助拳,来对付‘青衣楼’,是您瞧得起小王,可是小王最近手头有点紧,这区区的两万两,实在是不够花啊。” 柳生寒冷笑道:“夜狂刀的两万两不够花,再加上我们‘青衣楼’的二十万两就勉强够小王爷花上一阵子了。” 楚羽傲笑道:“外加上‘大风堂’两条街每年的金抽成的十万两,也总该够琪儿郡主的胭脂水粉钱了。” 柴如歌伸出兰花指,去抚摸安琪儿光滑晕润泽的脸颊,语气暧昧的道:“没办法,我这个姐姐就是喜欢花钱如流水。” 安琪儿不躲不避,向柴如歌面上轻轻出吹了口气,香风如兰,柴如歌微闭双眼,捕捉无形的香气,陶醉般地嗅了嗅,才对满脸惊怒的夜蛰翼道:“你不死,本王睡不着啊。” 夜蛰翼又气又怒,又惊又悔,他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柴如歌,你这个嬲种!你这个小白脸!你少在大爷面前装模作样!什么绣花枕头‘小梁王’?什么狗屁‘富贵集团’少东?不就是把屁股卖给了皇帝老子和童贯那个监宦了吗?娘娘腔!什么东西?你不要以为你和你身边那个臭女人姐弟私通的龌龊勾当……” 夜蛰翼下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柴如歌面带温柔的伸出女人一般细腻的手,轻轻捏碎了他的喉骨,那声音响而清脆。 安琪儿轻掩口鼻,低笑道:“这个人好多的废话。” “岳飞,借你的‘钩镰枪’一用。”柴如歌晶莹如玉的手掌一张,立在“十枪骑”最尾少年岳鹏举手中的长枪,就“嗡----”地一声,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柴如歌接枪在手,一俯身,就窜了出去。 “凤凰台”上,柴如歌他像生了一双翅膀的凤凰,振翼而起,“飕”的一声,“沥泉枪”的倒钩就划开了勾入夜蛰翼的腹腔,勾住了他的肠子。 夜蛰翼喉咙已被捏碎,不能发音,只是闷“哼”一声,牛眼一翻,一时没有气绝。柴如歌钩枪一紧,拔身就走,顺手便扯,夜蛰翼便给他的钩尖勾着肠子扯着爬行,他的两只脚已断,他只能爬。他一路爬,花花绿绿的肠子就一路掉出来,他要不跟着爬行,肠子则要马上被钩断了…… 风雨中,“凤凰台”上,柴如歌单臂持枪倒拖行着满身血污的夜蛰翼,一手提着自己的长袍衣摆,踱着方步,如同希戏子般捏着腔调边走边唱: “亭亭凤凰台,北对西康州。西伯今寂寞,凤声亦悠悠。山峻路绝踪,石林气高浮。安得万丈梯,为君上上头。恐有无母雏,饥寒日啾啾。我能剖心出,饮啄慰孤愁。心以当竹实,炯然无外求。血以当醴泉,岂徒比清流。所贵王者瑞,敢辞微命休。坐看彩翮长,举意八极周。自天衔瑞图,飞下十二楼。图以奉至尊,凤以垂鸿猷。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深衷正为此,群盗何淹留……” 柴如歌边唱边拖,夜蛰翼便跄跄踉踉、连滚带爬的跟着他的枪钩满台上走了三五圈,肠子越扯越长,足足扯出了五尺余长的肠,肠破了,流满了未排泄的半黑半黄的粪便、青绿色的菜叶、白色的米饭,混淆着团团的红肉和滩滩的乌血。 安琪儿团扇掩口,一双明而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饶有兴趣的看着弟弟残酷血腥的表演。 歌声已停,夜蛰翼还未死,还跟着柴如歌奔爬。 柴如歌故意跑几步就顿一顿、或是忽左忽右的变换路线的跑,夜蛰翼只有跟着,柴如歌停他也停,柴如歌往回转他就往回爬,像头驴子跟着他的主子,身不由己。 辰源有些不忍的道:“杀了他吧!” 楚羽看不下去的道:“让他死吧!” 柳生寒沉不住气的道:“士可杀不可辱,这样实在是太……” 夜色来临。 风雨凄迷。 斯文秀气的才柴如歌对“青衣三秀”的劝说听若罔闻,仍在兴致勃勃地继续他那惨绝人寰的演出。安琪儿看到兴起处,竟是开心的拍掌喝了声彩。 楚羽和柳生寒方要有所动作,就被辰源按住,因为安琪儿说了句话:“你们最好打扰本宫看戏,谁也不许动。”“富贵集团”的“富贵双修”何氏兄弟、四大外族高手、以及“十枪骑”这些极为难缠的角色,齐齐将抱有敌意的目光投向了“青衣三秀”。 “青衣三秀”果然不动。 夜蛰翼表情痛苦的望着外面的风雨,像向往一个流浪的梦,又像他的灵魂早已飘向远方的家乡。 爬行间,他吃力的回身,血目深深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雨台之下,那满目悲哀、但又无精打采的瘦小汉子,眼巷里充满了乞求之色。 那黑瘦汉子的眼神仿佛也有了怜悯自责的变化,他遽然动了一动。 他只不过是十分轻微的有了一点点的,柴如歌已马上警觉,笑着喝止道:“唉,梁六爷啥时候到的,您也别动----” 那貌不惊人的汉子一动,他也身形跟着一动。 柴如歌动作快的不可思议。 他动作已够快,但甫一挪前,那汉子人已由台下到了夜蛰翼前面,更快的好像压根儿没有了速度这个概念。 “不死狂刀”夜蛰翼看着那汉子刺入心口的匕首,满眼的感激之色,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咕噜两声:“谢谢……”终于气绝身亡。 柴如歌一旦发现自己阻止不及,马上停止了一切阻截的行动,掷还钩枪,双手负背,脸带微笑,悠然道:“梁六爷好身法,‘太平庄’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 “大风堂”六当家“花豹堂”堂主“疑神疑鬼”梁叹叹口气道:“如果不是狂刀平日里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近日联合诸位将他除去。” 辰源笑道:“六爷这话,可是有些不尽不实啊。” 梁叹不惊反问:“大公子此话怎么说?” 辰源笑道:“夜狂刀素日对你无礼是不假,但真正促使你与我‘青衣楼’与‘富贵集团’两方联手的直接原因,恐怕是源于你们‘大风堂’内部高层的权利角逐吧?” 见梁叹没有反应,又道:“云端大小姐隐居‘活死人墓’之后,‘关东三虎’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尤其大当家与二当家熊东怖,明争暗斗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据我说知,夜狂刀和在京的几位堂主都是熊二爷一系的人,而你梁六爷,是孟大当家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孟东堂自然不会让二当家独自一人吞了‘京师’这块肥肉,夜狂刀的死只不过成了他们兄弟争权逐利的牺牲品。六爷,我说的没错吧?” 梁叹只道:“明日我会将‘七道街’中的四条街分配给‘青衣楼’与‘富贵集团’,以后我们三方互不相欠,各不相干。”说话他扭头就走,好似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他的命。 “起驾。”柴如歌手挽娇秀媚丽的姐姐安琪儿,安然无事般的从容登车,由一群高手前引后拥着,在凄美的歌声消失在“凤凰台”的烟烟雨夜色中…… “青衣三秀”回味歌声良久,忽闻远处传来一声轻叹,辰源凝神,终于看见风吹雨丝中,在高台上,遥遥孤立着一个女子。 女子好似站了好久,她望着夜狂刀的尸骸,慵懒的神容里流露着恨。 还有怨。 “云端!” 这一瞬间,辰源宛觉自己已过了千年,已梦了千年。 千年如一箭。 且带着几许惊艳---- (卷终) 第一章 惊天动地的寂寞着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 “秦岭”最高峰“太白山”摩云插天,冰雪不消,像一个亘古的巨人顶天立地的皓立于天地间,寂天寞地而且还惊天动地的寂寞着。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冷北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 习惯性的莫名叹了囗气,冷北城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囗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与灵魂。 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酒精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他忽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御车的紫衣少女立刻吆喝一声,勒住车马。 这女子圆圆的脸蛋,容貌姣好,身段高挑,衣带发梢系满了紫色的风铃,倚在车门前,嘴里舌尖正舔着手中一串艳红糖葫芦上的冰糖,翘着二郎腿,神情娇憨,形态不羁;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她目光移向安东野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 她是冷若雅。 冷北城看着那寂寞的山,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意念: ----那大山在召唤着他;且带着一股诡奇的杀意。 冷北城知道他终会进入那座山去,他痴痴地站在风雪里。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若是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种举动,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冷若雅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又在想她了么……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哥哥你快上车吧!” 冷北城缓缓转回身,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是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 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冷北城长长叹了囗气,喃喃道:“这种天气,想不道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冷若雅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说是陪着你出来散心,可这一路走来,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却忘了自己……”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里风中已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是冷北城正在期待着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绝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铃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象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冷北城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有神采,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冈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那是一个少年。 冷北城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年轻人,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道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冷北城道:“你难道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冰下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冷北城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就上来喝囗酒吧,一囗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冷北城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暖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这位银发先生,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 冷北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然后大声道:“好,我请你。” 冷北城大笑着,马车已急驶而去,渐渐又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冷北城笑着道:“三丫头,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 冷若雅开始吃糖葫芦最顶端的一颗,忙里偷闲地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冷北城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冷若雅目中也有了笑意,她开始进攻第二颗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少年携带的那把剑,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变柄了。 冷若雅消灭完第二颗糖葫芦,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第三颗,仿佛生怕它突然跑掉似的,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家家的玩具而已。” 这次冷北城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囗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我们还是离它远一些的好。” 冷北城嘴里虽在和车外的冷若雅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后面的窗户,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见冷北城的目光一直留意着后面,冷若雅含笑道:“好哥哥,那少年的脚程不快,只怕要等到起更时才能赶到前面的镇子哩。” 冷北城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冷若雅笑道:“但依丫头看来,那少年却并不是一匹狼,最多只能算是一头初生不怕虎的小牛犊。” 冷北城不再说什么,因为这时他又咳嗽起来。 冷若雅趁机狼吞虎咽的消灭掉第三颗糖葫芦,接着道:“根据花大姐收集的资料,那少年叫舟行早,是今年七月以来冒出来的武林新秀,锋头之健,上升之快,几乎可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 他七月出道,第一战他以一招‘天外飞仙’击败了‘中原镖局’名镖头‘中州一剑’周鼎,周老镖头浸淫剑法四十余年,一招落败,闭门谢客; 在八月,他又以同样一招‘天外飞仙’击败了‘公子剑’季公子,季公子是‘青城剑派’的大弟子,剑法迅疾奇特,出手更辛辣,是个很骄傲的人,但是那一战,他却败得心服口服,居然当众承认:‘就算我再练十年,也绝挡不住他那神来之笔的一剑。’云云; 九月里,‘铁剑门’的掌门人‘路见不平’管不平也败在他那一招‘天外飞仙’之下。管不平对他这一剑和他这个人的评语是:‘那一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年之内,这年轻人必将出人头地,名扬四海。’那‘铁剑门’在江湖中虽然并不是个显赫的门派,但历史悠久,作风正派,管不平管大侠以一派掌门的身份说出来的话,份量自然更是不同。” 冷北城静静地听着,忽然道:“现在是十月了,他下一个挑战的目标是谁?” 冷若雅歪着臻首稍一思量,就笑道:“这‘陕西’武功县一带使剑的高手不多,能够得上管不平这个级别的剑客,更是少之又少,那少年舟行早必是冲着‘试剑庄’顾剑五那老家伙而来。” 冷北城微叹道:“可惜顾五先生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少年剑下了……” 冷若雅笑道:“江山自有才人出,顾五年少时,要是能学得他师傅顾西楼先生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剑法精髓的十分之一,也不会将有今后折剑败北的尴尬和羞辱了。” 车马颠簸,过了良久,冷北城有感而发的响起一声叹:“年轻真好,老了,老了……” 冷若雅意犹未尽的丢掉糖葫芦的竹签,扬鞭策马,笑道:“哥哥哪里老了,您是踏遍青山人未老,哈哈哈……” 马车飞驰,在雪地上留下两条轮沟,不消片刻,便被落雪覆盖掩埋不见。 第二章 一代新人杀旧人 冰霜满天路,那玄衣少年舟行早龙行虎步,正顶风冒雪而行。 打败顾剑五,挑战“试剑庄”,名满江湖,出人头地。这样想着的时候,舟行早略显厚重的唇边就有了激扬的笑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风劲沁凉,山坳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 舟行早像箭矢一般标出去。临近山坳之际,女子呼救之声已变成闷叫,逐渐微弱,发出小动物将被野兽摧残时,令人心疼怜悯的哀喊。 倒在雪地有一个女子,裙裾已被掀起,衣衫也被脱去了一半,披落的黑发在匀细的脖子上,形成一种令入怦然动心的美姿,五个大汉正在制止她的挣扎。 那五个大汉一个独眼龙、一个刀条脸、一个疤面汉、一个大胡子、一个青麻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他们凝望这女子虽正在面临极可怕的侮辱,但依然有一种傲视的冷然,心头不禁有些微慌张,他们便用淫狎的语言来调笑,要激起女子的羞侮和他们的兽性。 “哈哈,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千金都买不到,今个儿却教我们‘秦岭五虎’乐了。”其中一个大胡子放声大笑。 “没想到这寒天动地、荒山野岭的,居然有这么美的妞儿,总算叫大爷兄弟几个大饱艳福了!”另一个刀条脸汉子,说着用手搭到女子半裸的香肩上。 那女子像被一条可怕的毛虫沾上了,慌忙拨开了他的手,她想逃,但又给一个“独眼龙”青年绊倒:“在雪地上,好舒服的,乖乖躺着享受,别乱动,咱们五兄弟轮流上----” 骤然间,他的声音像一管萧吹奏时突然裂成了两片一样,扭曲了。 接着,他的脸孔也跟着扭曲。 一柄铁片也似的长剑,“嗖”地自草丛中递出来,刺进他的小腹里去。 一个眉飞入鬓、神定气足的玄衣青年,巍然自山坳外站了起来:“秦岭五虎,从今以后,绝迹江湖。”他的声音带着冷峻的讥消,他一上来就毁掉了秦岭五虎的老大秦向东。 秦氏兄弟互觑一眼,似被人猛淋了一盆水似的,欲和火都消失了,怒和火却要从七窍喷发出来:“你,你是什么人?!”这句话还没有骂完,少年已“嗖”地收剑。 他收剑之快,如同出剑一样。谁也未曾看见他出剑,只看见“独眼龙”秦向东中剑,倒在雪地上。 秦氏四兄弟怒吼,一齐拔刀,他们虽是四人一起拔刀,但剑声“铮、呛、嗤、啸”四响不同,那是因为他们四人手上的刀,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而且长的是蛇形曲钻,短的是三尖六刃,粗的是钩头虎撑,细的是软铁缅锯,都不一样。看来如果秦向东不死,他拔出来的刀也一定与众不同。 舟行早弯腰,拎起地上一件衣衫,鼻际里只闻到一阵香气,看向那受劫女子,心中微微叹息着。 舟行早低头拾衣的时候,秦氏兄弟上想发动,却发现这气定神闲的少年,弯腰垂首的时候,双目冷冷看着他们,四人都觉得目光仿似跟厉电般锋锐,他们心中空突乱跳,一时都动不了手。 舟行早把衣衫往女子处扔去,拍了拍手,淡定地游望四顾。 “拔你的剑!”秦氏老二“刀条脸”秦向南吼叫道。 “真正的剑手,剑是在剑鞘里的,”舟行早傲慢地笑了:“剑出鞘之时就是敌手亡魂之际。” 他指着四个绷紧如弦的人淡淡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杀旧人。持刀叫嚣的人,也算不上什么刀客。” “日你祖宗!”秦氏兄弟的刀发出四种完全不同的急啸锐鸣,刺、戳、斩、劈,攻向舟行早,同时间夹杂着女子的一声惊呼。 舟行早的身形像一只大风车般旋转着,己避过三把刀,三把刀都是堪堪掠过他的衣衫,“当”的一声,他剑拔鞘半尺,架住“大胡子”秦向北的“钩头虎撑刀”。 刹那间刀剑交击,星火四溅。 秦向北被星花所溅,只好合上了眼睛,只一瞬间。但在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胸膛已多了一个洞,喷出了血泉,他也为一阵刺骨的难受而倒在地上。 “第二个。” 舟行早从容地回身,在三柄夹着风雷雨之声的刀光中穿身而过,他也未回头,三个敌手更不及回身之际,他一剑已反手刺穿“疤面汉”秦向西的背心。怒吼声转变为惧呼声,交手仅三招,地上已多了三具尸体。五个想肆欲妄为的人,一下子,只剩下了两个,这惊畏是不可言谕的。 剩下的秦向南、秦向中的眼睛开始向四周的树林游转。舟行早冷笑道:“你们作恶多端,饶不得!”他长空而起,但秦氏两兄弟,却在同时间,左右分窜,抢入树林间。 舟行早微一踌躇,已投到秦向南背后。秦向南像一只袋鼠般跃了出去,落地再跳,半空中身子裂成两片,因势道消,血雨般的身子仍往前扑,扑落地上。 舟行早回过身来的时候,就听见“青麻皮”秦向中的一声惨嚎! 原来秦向中掠起之际,那女子发狠用“怀剑”趁他慌乱之际,刺中他的下胁里去。秦向中死于这个女子之手,自己也充满着惊疑与不信,所以哀呼得特别凄厉。 他挣扎要用“软铁缅锯刀”刺杀对方,但刀至中途已脱力,锯刀落下,他的一只手,却搭在女子肩膊上,人也扑倒在女子身上。那女子一面拨开,一面蹙着秀眉,像快要哭出来了,好像沾在身上的是些黏黏的东西,她挥也挥不去。 女子杀了秦向中,脚也吓得发了软,“咕咚”地坐在雪堆上,在她犹似芙蓉般的美靥上留着惊悸、悲痛、愤恨和复仇的痛快、厌恶的憎怨,就像小家碧玉般,孤傲而可怜。 她眼饰凌乱,花容失色,但露出来薄红小衫,衬着白羽双重小衣,袒露出来柔静的白颈、肩、腰,却在雪光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美,一种玲珑浮突的美。 舟行早忙敛定心神,缓缓地拔出了死者体内的怀剑,溅在雪地上的血花,越来越大。 女子低呼一声,她似乎很伯看到血。但她自己的膝上,正在淌着血,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裙摆。舟行早又蹲下来,那女子似乎有些退缩,终于还是任由舟行早撕了他自己衣袖上的粗布衫,替她包扎好小腿上的伤口。 舟行早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有着那么浑美又纤巧的足踝。她的血沾在他的手上,鹅毛般的雪,终于大了起来。 一些雪花洒在女子的颈上,女子稍为瑟缩了一下。纵使此刻她衣饰凌乱,但仍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微悒气质逼人而来。 舟行早道:“现在没事了。”他指指地上的死人,安慰道:“你也不要难过了,反正碰过你的人都死了,这事谁都不会传出去。”那女的又点点头,乌发绕在白皙的脸颊脖子上,有一种惊心的媚。 过了半晌,那女子忽然掩位起来,哭得很难过,很伤心。 舟行早尘只好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山风送来,几绺发丝飘飞到舟行早鼻端,一股清沁入鼻的“金兰堂”粉香,令舟行早几乎眩了一眩。女子也缩了一缩,舟行早的手便拍了个空,她洁白无暇的脸颊,蓦现了一种令人动心的绯红。 舟行早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她,引路而出,回头看去,只见女子缓缓跟了过来,用手掩住衣衫撕破的地方。 “前面不远就是‘西风镇’了……姑娘……姑娘附近有没有居处?”舟行早目眺远方,低声去问身后的女子。 女子摇首,垂头。 “那……我们先到‘西风镇’过宿,你看好吧?”舟行早试探着问道。 女子垂下了头,想了半响,默默点了点头,挺秀的鼻子匀美得像沾不住一条羽毛。 “我叫舟行早,”舟行早说得兴奋起来,“姑娘你呢?” 女子低声说了一句:“感谢壮士救命大恩,我叫小仙。” 天空中朔风猎猎,彤云密布,眼看着下一场大雪又要降临。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张扬他们不畏惧寒冷。 冷北城慵懒的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举着壶酒,慢慢地喝着。 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渐渐地黑了。冷若雅将掌心的花生米,一颗一颗抛向空中,落入嘴里,边咀嚼便说道“‘大风堂’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像是刚从‘塞外’押镖回来。” 冷北城留意着窗外,漫不经心的问道道:“哦!押镖的是谁?” 第三章 雪夜 洞箫 跛脚僧 冷若雅道:“这个人哥哥认识,就是那‘断臂飞熊’孟四海,‘大风堂’十当家‘飞熊堂’堂主。” 冷北城皱眉,咳笑道:“这狂夫,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然后他就看见舟行早扶着一个弱质女子进了客栈,要了一间房,冷北城向那少年举杯示意,舟行早像个大孩子似的腼腆笑笑,向他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手牵着女伴在远处另一张桌子双双坐下,要了简单的酒菜。 冷北城轻“咦”了一声,坐在对面往嘴里丢花生的冷若雅停止顽皮的动作,好奇地问:“怎么了哥哥?有什么不对劲么?” 冷北城沉吟片刻,好似自言自语的道:“舟行早身畔那女子看着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冷若雅微微撇嘴,嫌道:“哥哥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看到美女就眼熟……” 冷北城苦笑,微合双目,不再说话。 他心中在不停的问自己:“舟行早身边那个弱不经风、似曾相识的女人到底是谁???” 店外灰蒙蒙像一张染墨的宣纸,皆是用棉花也吸不干的寒意。 “西风镇”的几间店面、几条横街,灰朴朴的像布景版画一般,在狂风暴雪中,毫无生气。 店里有一盆炭火,生得很旺,几个倦乏的旅人,围着炭火搓手取暖。 舟行早和小仙的心,却是暖的。 陕西特产的“烧酒”,不单烧沸了他们体内的血,也把小仙脸靥烫起两片红云。他们很少说话,吃得也很少。 二人心照不宣的回到楼上房间,舟行早看见小仙双颊鲜润多羞的红潮,他禁不住伸手去碰触她的颊。窗外雪中的长街上,只有一个跛僧吹着凄凉的洞萧慢慢走过。 小仙的喘息忽然急促起来,因为难以呼吸而伸长的脖子,那雪白细匀的颈,让舟行早忍不住将唇盖上去。 小仙全身脱了力似的,向后退着,扯倒了幔帐,喘息着道:“不要,不要……”但又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半晌才自牙龈迸出了一句话: “你……你会后悔的。” 舟行早如狂涨的潮水,小仙的话,只使得他一怔:后悔?他随即想:有什么好后悔的!得到这样的女子,死也不会后悔!接着他的思绪全被下体喷涌而出的狂焰吞噬。 当然,他没有发觉小仙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抓紧幔帐的右手,因为太用力,指甲已切入掌心里。幔帐终于坍落下来,轻而柔软的把两人覆盖。 春风一度,胜却人间无数。 次日。 舟行早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个多雾的清晨,今天,他就要赶赴“试剑庄”,与号称”秦岭以西,剑法第一“的顾剑五一较高低。 他回身向檐边对痴痴挥手的小仙,在半空中指着有力的手掌大喊道:“你就在此地等我,我打赢了就回来看你。” 舟行早的身影堪堪隐没在风雪中,回廊拐角处转出一个手持洞箫的跛脚僧,向小仙深施一礼:“夫人,一切准备妥当了。” 小仙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带着跛脚僧匆匆离去。 十月十五,晨。 舟行早笔挺的站在“试剑庄”练武场,他的精神,体力都已到达顶峰。一个男人有了女人之后,才能算真正的男人,就正如大地经过雨水的滋润后,才会变得更丰富充实。 为了小仙,这一战他绝不能败。 对这一战,他已有了必胜的信心、必胜的把握。 他心里唯一觉得有点抱歉的是,他和顾剑五无冤无仇,本不该让他多年的声名毁于一旦。 ----“听雪楼”顾家有很多成名的人物,其中也包括了失陷在“幽冥谷”的顾诗六。(参见《彼岸花》卷) 舟行早听说顾剑五在江湖中不但很有侠名,人缘也很好,而且还是位善长仁翁,正人君子。 顾剑五修长、瘦削,五绺长髯,衣着考究,彬彬有礼,是个非常有教养,非常有风度的中年男人。大多数女孩子来说,这种男人远比年轻小伙子更有魅力。 用细砂铺成的练武场早巳准备好了,两旁的武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金光耀眼的兵刃,看台上还摆着六七张紫檀木椅子。 顾剑五解释:“有几位江湖朋友久慕舟行早少侠的剑法,都想来观摩观摩。我就自作主张请他们来了,只希望少侠不要怪罪。” 舟行早当然不会怪罪。 ----一个人成名露脸的时候,总希望有人来看的,来的人越多他越高兴。 他只想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顾剑五道:“一位是武林中的前辈、‘华山派’的卓先生。” 舟行早微惊道:“‘君子剑’卓展白!” 顾剑五抚须微笑道:“想不到少侠年纪轻轻,居然也知道这位卓先生。” 舟行早没有听出对方眼下的轻视之意,他当然知道,卓展白的正直,和他的剑法同样受人尊敬。能够有他选样的人来作这一战的证人,实在是舟行早上辈子的运气。 顾剑五又笑道:“‘大风堂’十当家‘断臂飞熊’孟四海孟十爷适逢其会,也会来。” 舟行早又是吃了一惊,孟四海此人虽然名声不著,但他所代表的“大风堂”可是当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会,堂下弟子已逾十万,“关东三虎”任何一位每次入关,“中原”武林都会引起一咱骚乱。 留意到少年少许的慌乱声神色,顾剑五又笑了笑,露出了一连谦谦君子都难免会有的得意之色,正色道:“还有一位冷姑娘,在江湖中的名气并不大,因为她很少在外面走动。”他又笑了笑道:“‘凉城客栈’中的人,一向都很少在江湖中走动的。” 舟行早动容道:“‘凉城客栈’?这位冷姑娘是‘凉城’中的人?” 顾剑五淡淡道:“是的。” 舟行早的心开始在跳,狂跳,不止。 ----对于一个学剑的年轻人来说,“凉城客栈”这四个字本身就有种令人心跞的震撼力。 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凉城,天涯石,白发三千丈,杀手之王,冷北城。这是天下多少年轻人所崇拜和向往的一座不可攀爬的高峰。 舟行早念头未几,尊客已到。 第一位到的是“华山”卓展白。“君子剑”成名很早,但看上去并不老,五官端正,面如冠玉,腰干仍然笔直,头发仍然漆黑,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光。 他对这位曾经击败过“中原”、“青城”、“铁剑”三大剑道高手的少年剑客,并不十分客气,后来舟行早才知道他无论对谁都不大客气。 ----正直的人好像总是这种怪脾气,总认为别人应该因为他的正直而对他特别尊敬。 这是不是因为当今江湖中正直的人太少了? 卓展白虽然自负傲慢,但是他并没有坐到尊贵的上位去,上座当然要留给“凉城客栈”的客人。 那客人还没有到,“大风堂”的十当家孟四海已到了。 ----自“凤凰台”一役中,“大风堂”的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以及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折在“富贵集团”小王爷柴如歌手下后,“大风堂”几乎一夜之间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堂主级高层干部,以至于原本排名靠后、不受重视的十当家孟四海,地位也无形中逐渐提升起来。(参见《凤凰台》卷) 孟四海在江湖上人头极熟,他只与主人顾剑五并“华山派”名宿卓展白热情的道劳,却是看也不看冷落在一旁的少年舟行早一眼,态度不但似卓展白那般傲慢,更加无礼。 正寒暄间,“凉城客栈”的客人已经来了。 舟行早料不到来这竟是在“秦岭”山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御车少女,这紫衣女孩儿圆圆的脸蛋,眼睛大大的,满面笑容,铃声脆耳,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女孩儿冷若雅年纪虽小,别人却还是对她很尊敬,甚至连成名已久的“华山派”卓展白都坚持要他她上坐。她坚持不肯,一直说自己只不过是“凉城”的一个小丫头的而已,在这些成名的英雄面前,能够敬陪末座,已经觉得很荣幸。 ----“凉城客栈”随便出来一个小丫头,在江湖中已有达样的身份,这样的气势。 舟行早的心又跳了,血又热了。 ----我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到“凉城客栈”去,以掌中的剑去拜访那位天下无双的“杀手之王”,讨教讨教他那天下无双的神功绝技,纵然败在他的手下,我也可算不虚此生。 但是,眼前这一战却绝不能败。 正午,小雪初晴,阳光正好。 用细砂铺成的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剑的光芒更耀眼。 舟行早慢慢地站起来,凝视着顾剑五,道:“晚辈舟行早,求顾庄主赐招,但望前辈剑下留情。” 两个紫衣垂髻的童子,捧着个装潢华丽的剑匣,来到顾剑五身后。顾剑五启匣,取剑,拔剑,“呛”一声,长剑出鞘,声如龙吟。 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水剑。 第四章 剑 冷若雅微笑道:“好剑。” 这的确是柄好剑,剑光流动间,森寒得直逼人眉睫。 顾剑五一剑在手,态度还是那么优雅安闲,从容不迫。就好像他掌中所握是写字笔,而非杀人剑。 舟行早的手紧握剑柄,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心已有了汗。他的剑只不过是柄很普通的青钢剑,绝对比不上顾剑五手里的利器,他也没有对方那么镇定优雅的风采。 所以他虽然相信自已那一招“天外飞仙”,必定可破顾剑五的“春水剑法”,却还是觉得很紧张。 莫名的紧张。 十月十五,正午,小雪初晴。 用细砂铺成的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剑的光芒更耀眼。 顾剑五横剑平胸,道:“少侠请!” 舟行早回行剑礼,道:“庄主请!“ 话未落,舟行早剑已出。 在旁观的三位客人看来,舟行早的剑法除了那一招“天外飞仙”之外,最多只能得一个“平”字,平凡,平实,平稳,实在是很平常的剑法。 顾剑五的剑法却是深得“听雪楼”楼主顾西楼先生真传,轻、灵、玄,妙,一把“春水”宝剑在顾剑五手里使出来,更是流动莫测。 他只用了挑、削,刺三字决,可是剑走轻灵,身随剑起,已经将舟行早逼得透不过气来。大家对这位刚刚在江湖中崛起的少年剑客都有点失望了。 舟行早自已却对自已更有信心,他此时至少已看出了顾剑五剑法中的七处破绽,只要他使出“天外飞仙”那一招来,要破解对方的剑法,真如快刀劈腐竹。 他本来还想再让顾剑五几招,他不想要这位前辈剑客太难堪。但对方剑一出鞘,是留不得情的! 他只能改变内心的想法,那平凡、平实、平稳、平常的剑法忽然变了,一柄平凡的“青钢剑”,忽然化作了一道光华夺目的仙芒。 从天外飞来的芒刺,难以捉摸,不可抵御。 ----天外飞仙。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舟行早心里忽然又觉得有点歉意,因为他知道顾剑五必将伤在他这一剑下!这时忽听有人叫了一声:“相公。” 顾剑五回过头去沉喝:“小仙,快回去!” 叫“相公”的人儿,站在梅花树下的前面,鲜艳欲滴的梅蕊,比不上这女子的一分媚。 ----小仙! 舟行早心头发出了一声半是痛苦半是幸福的低吟。 ----原来小仙就是名闻江湖的“试剑庄”夫人上官小仙! 小仙是顾剑五的妻子! 他的“天外飞仙”再也飞不起来、再也仙不起来,剑就像嵌在石头上,凝在空中,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分心失神之际,顾剑五已抢身倏进,一手绕搭在他肩上,仿佛是多年知交,很亲呢的样子。只有舟行早自己知道,他的颈上六处要穴,全在顾剑五的控制下。 顾剑五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年轻人,你败了。” 舟行早喃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败了。” 顾剑五轻轻放开了他,轻声道:“你走吧,你还年轻,我不杀你。” 他转身向上官小仙道:“夫人,你这一唤,真是险极,我这一分心,差点为人所败,还好……” 小仙站在顾剑五背后,像在众生里一朵冷艳无声的幽魂。 舟行早只觉得心在往下沉,整个人都在住下沉,沉入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里,全身上下都已被紧紧绑住,他想挣扎,却挣不开,他想呐喊,也喊不出。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光明灿烂的远景,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 现在一切事都已明白了,他永远想不到整件事的真相竞是如此卑鄙,如此残酷。 他忽然在笑,看着这位顾夫人上官小仙大笑,他的笑声听来就像是野兽垂死前的长嘶。他指着她大笑道:“原来是你。” 在座的每个人都往吃惊地看着他。 舟行早本该将一切经过事实都说出来的,可是他不能说。这件事实在太荒唐,太荒谬,如果他说出来别人一定会把他当成个疯子,一个淫猥而变态的疯子。 现在他才知道,自已掉下去的这个陷阱,是一个洞,好大、好大、好大、一个黑洞。 因为他的出现和战书,已经威胁到这一对君子和淑女,因为这一战他本来一定会胜的。现在他本来应该名动江湖,出人头地。可是现在……舟行早忽然扑过去,用尽全身力量向这位顾夫人上官小仙扑了过去。 ----现在我已经完了,已经彻底被毁在这个女人手里,我也要毁了她! 可惜一个像顾夫人这样的名门淑女,绝不是一个像舟行早这样的无名小子能够毁得了的。他的身子刚扑起,已有一刀一剑向他刺了过来。 孟四海在厉声大喝:“我一直没有开口,只因为顾庄主是我的兄弟,但是现在我已忍无可忍。” 卓展白在大声呵斥:“赌得起,就要输的起!你这是像什么样子?!” 冷若雅在叹息:“各位前辈,不必为这无知小子恼火了,把他扔出去也就是了。” 孟、卓二人心中几十万分不愿意,也不敢公然开罪忤逆冷若雅的意思。二人会意的对视一眼,刀光剑影一闪电交击,舟行早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接着,他像一条死狗般的被扔到了“试剑庄”庄外的雪地上,再无人理会。 ----如流星般崛起江武林的少年剑客舟行早,败走“试剑庄”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江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江湖和市井一样,有着比七大姑八大婆九大姨妈加起来还要快、还要广的八卦咨询和花边新闻。很多人都在称赞顾剑五盛名之下无虚士,更多的人在讥讽嘲笑舟行早少不更事,自不量力。 时间就这样在人们的说说笑笑中溜走,不留一点痕迹。雪花扬洒,鞭炮声声,大街上穿红带绿的姑娘和孩子渐渐多了起来,转眼年关将近。 这一日,“西风镇”镇尾“吉祥赌坊”外,一群流里流气的市井无赖,正将一名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少年按在地下,拳打足踢,片刻间便把那少年打得鼻青目肿。 第五章 针 挨打少年头发散乱,萎缩在雪地里,脸上脏兮兮的,仍自不住的往嘴里灌着黄酒,也不招架还手,无赖们打得累了,嘲笑一番,一哄而散。 街对面的酒铺里生着暖炉,满头银色长发的冷北城坐在炉边,朝烂醉如泥的少年招了招手,轻咳道:“小兄弟,你已经喝了一个月的酒,也醉了一个月,难不成你想就这么一直醉生梦死下去?你的理想呢?你的志气呢?你的剑呢?” 他的声音和笑容,比冬日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少年舟行早伸出发抖的手,摇头道:“我现在连剑都握不稳,我拿什么去名满江湖,出人头地?呵呵,我就是一个废人……” “那夜在客栈里我就觉着上官小仙有些面善,当时没有想起来;所以我安排若雅去参加‘试剑庄’比武大会,为的就是防止你这傻小子毁在顾剑五夫妇同卓、孟等一伙人人手里。” 舟行早苦笑:“可我还是败了。” “我可以帮助你,”冷北城从怀中变戏法般,掏出一个银光流动的圆筒,缓缓的道:“这是江湖仅存的三具‘暴雨梅花针’中的一个,我现在借给你,去跌倒的地方讨回自己的公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少年舟行早灰败的眼眸燃起一丝希望的光亮,道:“你说。” 冷北城懒散的伸了一下腰,然后暖暖地笑:“打赢了顾剑五,请我喝酒。” “好!”舟行早接过圆筒,好似浑身都有了无穷的力量,他挺起胸膛,迈开大步,向欢声笑语中的“试剑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去。 今日腊八。 随着年关将近,顾家的人将舟行早那档子的事渐渐抛到脑后。大家都忙着张灯结彩,呼朋唤友,准备过年。 顾剑五在庄内特意备下了腊八宴,一来请卓展白和孟四海两位老友饮酒小聚,二来招呼“凉城客栈”来的贵客若雅姑娘。 冷若雅出手一向很大方,顾府上上下下都打了赏。当值的门房顾老头也得了一个银锞子,欢喜之下不免多喝了几杯,当他醉眼朦胧看清屹立在山庄门外、风雪中的舟行早时,不由得揉揉眼睛,嘀咕道:“这不是两个月前被老爷打败的穷小子嘛?怎么像跟换了个人似的……” 舟行早平静如水的道:“有劳通报贵庄主,舟行早前来拜年!” 庄内,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剑五离席时已经有了五分醉意,而且虚火上升,虽是妻妾成群,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新娶过门不到半年的小妾上官小仙。 他想到了她的长腿细腰,他想到了她在他胯下婉转曼啼时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表情。于是他就像是匹催春的种马般跑了出去,去找她泄火。 上官小仙也是属蛇的,比顾剑五整整小十三岁,今年已三十五。 上官小仙是一个驻颜有术的女人。 就算最有眼力的人,也绝对设法子看出她的真实年纪。她的腰仍然纤细柔软,皮肤仍然柔骨光润,小腹仍然平坦,脸面绝没有一丝皱纹。就连嫉妒她的那些顾家的各方妻妾也都不能不承认,她实在是个人间少见的尤物。 上官小仙在对镜梳妆,一头乌黑如瀑布的长发眼见及腰,顾剑五从身后揽住了她的杨柳细腰,对着爱妾白皙细嫩的后颈就是一阵狂嗅,像极了一头发情的老公狗。 小仙调皮的将瀑布般的乌黑长发绕在顾剑五脖子上,笑嘻嘻的问道:“相公,待我长发及腰,勒死你可好?” 顾剑五一怔之后,把玩着小仙长发,“嘿嘿”笑道:“夫人又来说笑……”正欲俯首吻她醉人红唇,孟四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闯了进来,“大哥,舟行早那小子已经到了庄外!” 顾剑五脸色一沉,顾不上与夫人亵戏,紧随孟四海匆匆离开。 两人前脚一走,怀抱洞箫的跛脚僧,就自暗影中闪出,低眉垂眼,毕恭毕敬的道:“夫人。” 上官小仙梳理着秀发,向镜中的影像问道:“师兄,总堂的人手什么时候到?” 跛脚僧仍是低着头,低着声答道:“一共三批人手,最迟的一批,今晚丑时。” “很好。”上官小仙站起身形,一步三摇,摇曳生姿,来到前厅。跛脚僧低头垂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一个忠实的仆人,不肯多说一句话。 前厅,贵客云集。 “凉城客栈”冷若雅姑娘,紫衣若仙,坐在上首,“华山派”卓展白和“大风堂”孟四海下首相陪。 厅上,顾剑五,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往下沉,他的手突然握住剑柄。因为这时他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自厅外响起,脚步声轻快而平稳。 无论谁都可以听得出,走路的这个人心情和精神都一定很好;就算听不出也看得出,因为舟行早已大步走了进来,眼睛里发着光,显得说不出来的精神抖擞。 他精神的确不错,与两个月前的舟行早判若两人。这一点无论谁都无法否认。 “我来拿回我的一切!我要一场公平的比武!”舟行早的话,简单而有力。 顾剑五色厉内荏的喝道:”今天敝庄有贵客在,改日老夫必将教训一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败将!现在请你马上滚!” “上次顾庄主用了什么卑劣法子赢了我,你我心知肚明,”瞟了一眼上官小仙后,舟行早盛气凌人地道:“怎么?顾老英雄,你怕了是不是?” 顾剑五嘴角的肌肉突然扭曲,就好象被人塞入了个黄连,满嘴发苦。 舟行早淡淡道:“你心虚了?”他沉下了脸,一字字接着道:“现在你只要动一动,我就杀了你,不信你试试。” 顾剑五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 舟行早忽又向他笑了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呕吐?” 顾剑五强撑道:“我为什么会想吐?” 舟行早道:“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通常都会觉得想吐的,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 顾剑五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伯你?” 舟行早道:“你当然怕我,因为你自己想必也看得出,我随时都能杀了你……”他忽然接着道:“你现在还活着,只因为现在我还不想杀你。” 顾剑五盯着他,忽然一跃而起,一剑刺出。这一剑快而准,准而狠。剑光一闪,已刺向舟行早咽喉。 舟行早站着,没有动。可是他的剑突然间已刺了出来。 剑尖距离顾剑五的咽喉还有三寸。 顾剑五整个人都象是在慢慢地收缩、枯萎。他看着舟行早,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疑惑。他喘息着道:“我……我败了。” 舟行早微微一笑,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 他没有杀顾剑五,因为现在的顾剑五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球,突然变成了空的,突然干瘪,和死人无异。 面前人影一闪,有人拦住了去路。 洞箫,跛脚,僧。 舟行早回过头来,望向上官小仙,挑着眉头,不说话。 上官小仙笑道:“少侠今日打败外子,明日定当轰动武林,就赏贱妾一个脸面,留下喝碗‘腊八粥’吧。”玉手纤纤,她亲自将一碗看上去相当美味的粥递了过去,诚意满满,香气扑鼻。 舟行早迟疑了一下,抬头瞥见上官小仙眼角眉梢,隐隐的不屑轻蔑之色,伸手就去接粥。 “不能喝。”说话的是席上的冷若雅,巧笑倩兮,美伦美奂。 “为什么?”上官小仙眯起了眼睛。 冷若雅道:“因为舟少侠鼻根修挺,不似短命之像。” 上官小仙笑意更浓,“喝碗‘腊八粥’,怎么会死人?” 冷若雅道:“喝‘腊八粥’当然死不了人;但如果喝了‘腊八粥’里的唐门‘伤心流泪散’,就一定会死人。” 席上的卓展白、孟四海脸色剧变,然后他们发觉自己的心在痛,绞痛。 “我不是‘唐门’的人,怎么会有‘唐门’的东西?”上官小仙伸出蘸染了鲜红凤仙汁的红指甲,理了理额前的秀发,风姿迷人,竟让舟行早不禁想起了“西风镇”那个风雪之夜。 “你没有,他有。”冷若雅把目光转向拦住舟行早去路的跛脚僧,笑嘻嘻的道:“如果丫头猜测的不错,夫人本名不叫‘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呵呵一笑,拍了拍巴掌:“天底下能瞒得过‘凉城’丫头的事情,应该不多。”掌声未落,三十几道黑影,从假山、鱼塘、花园、甬道、屋檐各处,鬼魅般的出现。 “什么人?”顾剑五话音未落,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金丝大环刀”,一个“独眼龙”汉子从背后露出半张凶脸,阴气森森的道:“庄主,您人娇体贵,千万别乱动,我们‘秦岭五虎’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卓展白、孟四海二人的肩上,同时分别被一把蛇形曲钻刀、一把三尖六刃刀、钩头虎撑刀、软铁缅锯刀逼住,只觉全身无力,面颊肌肉不住的抽搐,大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秦岭五虎”居然尚在人间?! 第六章 白骨精和唐三藏 舟行早心中猛震,道:“你们是‘秦岭五虎’?!那死在‘秦岭’栈道上的又是谁?” “独眼龙”汉子得意的怪笑道:“他们是大爷们的徒弟,也是我们的替身,要做大事,总是要人牺牲的。” 顾剑五恍然失神,呆呆看着满面春风得意的上官小仙,神形落魄的唤道:“小仙,你……” “她不叫‘上官小仙’,”冷若雅盯视着上官小仙一张春意荡漾的脸,一字字的道:“她叫‘白孤晶’,十年前凶淫恶名满天下的女魔头‘白骨精’白孤晶。” 那女人狂笑一声,厉声道:“好眼力!不错,我就是白骨精!” 顾剑五脑袋“嗡”的一声响,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舟行早笑了,一指身前的跛脚和尚,饶有兴趣的道:“她是白骨精,那他岂不应该叫唐三藏?” “我就叫唐三藏,”跛脚僧蓦然抬起头来,缓缓地道:“‘唐门’的唐三藏。” 顾剑五痛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白孤晶道:“早在三年前,我们‘青龙会’已经着手开始对‘试剑庄’的渗透,我下嫁于你顾大庄主也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我们的目的是通过‘试剑庄’这个渠道,把‘青龙会’的势力和触角,延伸到‘听雪楼’顾家的所有要津部门,进而分化、控制‘陕西’境内整个武林道。” 她转身面视群豪,自鸣得意的道:“所以,当顾剑五收到舟行早挑战书心知不敌、来求我帮忙设计他时,我一口答应了,因为这个时候,顾剑五不能倒、不能败,他还有利用价值。” 众人把鄙夷或者不解的目光皆转向顾剑五,顾剑五一时老脸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将进去。 “而今顾剑五败了,‘试剑庄’的江湖地位一落千丈,我们不得提前动手,虽然没有达到进军‘听雪楼’的最初目的,但‘试剑庄’名下的田产、房屋,以及势力范围控制下的‘西风镇’及周边的商铺,都已纳入我‘青龙会’六月堂‘六月十九’分舵了,哈哈哈……” “的确,如果‘试剑庄’的庄主和夫人以及少庄主在一夜之间悉数死去,顾家名下所有,自然只有你二夫人一个继承者。”冷若雅看了一眼痛苦不已的顾剑五和卓、孟二人,又道:“但你们要杀我们灭口,便要一举得罪‘凉城’、‘西楼顾家’、‘五岳剑盟’和‘大风堂’……嗯,我明白了,你留下舟行早,便是想把这一切嫁祸给他,然后坐收渔人之利,这条计果然够毒、够绝。” “谢谢夸奖。”白孤晶娇笑道:“姑娘不愧是‘杀手之王’冷北城调教出来的丫头,一言击中。” 舟行早苦笑道:“到时候我百口莫辩,没有人会相信我一个无名小卒的申辩;又或者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们藉‘为已故家人报仇’的借口把我灭口了。” 唐三藏抬起洞箫,阴沉沉的道:“即便你没有利用价值,你今晚也必须死,因为白孤晶是我的女人!” 他深邃的眼睛里,此时充满的狠毒的嫉妒之火,他恨声道:“还记得客栈那一晚吗?我就在你们的隔壁!” 舟行早看到唐三藏眼中压抑的痛苦和怒火,他就看到了就将喷涌而出的杀气,他立刻伸手自怀中取出了那筒“暴雨梅花针”---- 他不想坐以待毙,他还年轻。 “暴雨梅花针?!” 唐三藏疑惑的道:“昔年‘霹雳火’雷震天一共研制了下三筒‘暴雨梅花针’,一筒传给了‘霹雳堂’的‘小火神’的雷雷;一筒流落在本门‘毒宗’二公子唐缺手上;另一件则在‘凉城’四姑娘冷若芊手里……你怎么会有第四件-……” “因为他手上的那件是假的。” 圆月下,银发如雪的冷北城飘然而落,不住的轻咳道:“我很了解舟行早的武功,以他的武功,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你对手,可是他自己遭遇挫折,缺乏信心,所以我才将那个伪造的‘暴雨梅花针’赝品借给了他。” 舟行早道:“你也早就知道我根本用不着它,也早就知道我不用‘暴雨梅花针’,一样可以打败顾剑五。” 冷北城道:“你虽然不必用它,但它却可以带给你信心和力量。” “越来越热闹了,连名震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之王’北城先生也来凑热闹了!”白孤晶笑得花枝乱颤:“师兄,看来今晚我们要大开杀戒了!” 话音未歇,冷若雅银铃作响,一刀相思缠绵,如哭、如泣、如怨、如诉,便听“秦岭五虎”秦氏兄弟痛嚎一声,抱腕蹲在地上,逼在顾剑五等人颈上的五把怪刀同时落地。 唐三藏沉哼一声,洞箫一横,身形未展,脸色连变数变,低沉地道:“师妹,我们中毒了!” “什么?”白孤晶失声问道。 冷若雅嬉笑道:”不愧为唐门‘毒宗’的高手,能第一个察觉到。“ “冷若雅,你没中我的‘伤心流泪散’?”白孤晶不相信的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冷若雅。” 若静安静文静又平静的道:“‘凉城’丫头各有一项本领,因为我最笨,还最懒,学不得那些复杂辛苦的功夫,北城哥哥就把‘蛊毒术’传给了我。所以我不但暗中给顾庄主他们解了‘伤心流泪散’的毒,还在不知不觉中给你们反下了毒。” 唐三藏眼神阴冷中带着慌乱的不可思议,道:“这不可能,天底下没有一种毒,可以逃过我的六识!这么会这样?!” 冷若雅调皮的吐吐舌头:“大叔,你太自信了,这种毒是我在三天之前才新研制成功的,无色无昧、无形无状、无声无息,它的名字就叫的静’,静毒。” “所以我们现在功力全失,已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白孤晶咬了咬嘴唇,目光扫视全场,恨声道:“北城先生和北城门下都是职业杀手,自然不会、也不不屑对付毫无抵抗能力的人。“ “所以,”冷北城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淡淡的道:“你们,可以,滚了。” 白孤晶顿足道:“我们走!” 经过庄门时,喝得半熏的门房顾老头压低声音道:“二夫人走好,这笔账‘听雪楼’日后一定会向‘青龙会’双倍讨还。”只见他双眼开阖之间,一道精光稍纵即逝,显然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白孤晶和唐三藏心中暗骇,更不敢耽搁,带着“秦岭五虎”等一干手下匆匆逸去。 冷若雅站起道:“顾庄主,卓先生,孟前辈,小妹在此承蒙招待,叨扰多日,就此告辞。”顾剑五与卓展白、诸葛喜二人低着头,呐呐不知所言。 “试剑庄”外,星光满天。 冷北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向舟行早道:“他日有暇路过‘塞北’,就到‘凉城客栈’一叙,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钱哩!” 舟行早感概万千,吐着寒夜白气豪声道:“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总有一日,我,舟行早,会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与地。” “好!有志气!”冷北城银眉上挑,饮了口酒,道:“年轻人,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兄弟,有着‘天下第一快刀’称号的‘独臂刀王’洛正熙。”(参看《胭脂泪》卷)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舟行早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大步而行。 ……………… 转年八月,“洞庭湖”畔,鞭丝骑影,紫铃作响。 一辆马车随意的停在堤岸边,两匹马儿在磨颈吃草。车帘深掩,车辕上翘着二郎腿歪歪扭扭半倚半坐一个紫衣女孩儿,她手里正捧着一个甜瓜,嚼得清脆有声。 “哥哥,你要不要吃?这个季节的甜瓜,水分太多了,没有甜味了。”紫衣女孩儿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丝毫没有耽误她消灭食物的**和速度。 车轿里响起几声轻咳,一个落寞的声音道:“‘凉城’又该下雪了吧?花大姐还花痴吗?温秀才还醉酒吗?老唐是不是仍喜欢吹牛?小宝还有没有牛脾气?游历大江南北也有两年了,哥哥倦了,也累了,想回家了……” 官道上,马快蹄扬,扬卷风尘,紧接后面各处,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纷纷骑快马匆匆赶路。 冷若雅向坐在马车里小憩的冷北城讶道:“发生了什么事?‘洞庭湖王’庞太师这些徒子徒孙这么急?” 道上每个人都在问,一阵沉默。 便同时,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由这些骑士的口中传晌出来! 一句,只有一句,却是武林中的大事。 “‘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决斗‘天下第一快刀’洛正熙……” 什么? 近年来风头最劲的两大少年高手终于会面? 时间是? 八月十五! 地点是? 京师! 八月的风,吹起“洞庭”一湖涟漪。 冷北城紧了紧领口,似乎有些凉意了!(卷终) 第一章 顽皮、俏皮、皮皮的波斯猫 墨小黑的脸红到了耳根,他一向是个害羞的人。 荻花点点,江水潺潺。 血鸢尾伫立江畔,静静的看着寂寞、芦苇和他。 墨小黑抿紧了唇,唇红得接近艳丽的颜色,很少男子的唇能那么红。他双颊很红,红的有点绯。 他艳丽的像个女子,可是他偏偏却是个男子,一个很大丈夫的男子汉。 血鸢尾忘不了就在方才,就在这“白猫河”畔,她和小姐遇受包围伏袭,他却背负着手,在看壁上的泉流,喃喃说到一句:“这不对,不对!古诗有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现在这水流是有了,淌下的不过涓涓细瀑,岂有诗中气势!” 她在受袭,他却在吟诗、观景、神游物外! 就在她气他眼中无她:“只待能把这干宵小击退后第一个便把这书呆子杀了!”心中刚起了誓愿,墨小黑就突然回身、出招,把来自“酸江”上的“水妖派”水妖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作鸟兽散。 取胜了之后,血鸢尾不服他,持鞭要跟他比武,布墨黑不屑的收了“墨剑”;她不罢休,挥鞭“追杀”了过去,他随手折一枯枝跟她交手,两人从山上打人潭中,给瀑布淋了一身浑湿。 然后,忽然之间,墨小黑收手不打了,背过身去,步人瀑中,仰首迎瀑,大声喘息;她大为愕然,再后才明了,自己全身湿透,曲线尽露,玉体隐现。 每次想到这里,也不知怎的,血鸢尾都不禁有些脸儿红,心儿跳。 墨小黑开始后悔管这趟闲事,他本来是一个不但容易害羞、而且好打不平的人。 ----塞北“梅花镖局”总镖头“朝天一棍”梅添丁,一直行侠江湖,老来体衰,却遭敌手暗算中毒,加上身患重病,他的对头“富贵集团”大佬“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派出“破军分堂”七名杀手,要灭绝梅氏全家。梅添丁病重力孤,正可谓除死无他。墨小黑却在这时挺身而出,“七星堂”五次暗杀梅添丁不逮,却让墨小黑杀四伤二擒一,瓦解了“七星堂”的狙杀行动; ----“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长街一怒拔剑,杀死了强抢民女的大太监童贯座下“十三太保”里的老幺石白眉,童贯怀恨在心,施技诬陷,将舟行早收押充军,半途予以截杀。墨小黑听到消息,马上赶去保护舟行早。结果挡掉了三次”杀人作坊”魔爪的狙杀,把舟行早救走; ----另一次使他名动江湖的是决战“猛鬼庙”之役。 “铁胆御史”龙傲骨是个廉正耿介的好官,向来敢作敢为,不畏强权,遭权相蔡京诬告,依然持正行事,不畏不惧,于是蔡京暗中指使义子公子明的外围势力“猛鬼庙”高手,将龙傲骨劫持绑架,并说是流寇所为,并将之挟持至“猛鬼庙”私自刑死。 墨小黑悉闻此事,马上插手。 他截住了已经胁持了龙傲骨的“猛鬼庙”两大庙祝:“酒鬼”和“饿鬼”,大战两百回合,格杀了“酒鬼”,“饿鬼”却带人质退回“猛鬼庙”。 “猛鬼庙”是惹不得的!况且,他们还有权倾朝野的蔡氏父子撑腰!更何况还要身入虎穴! 可是墨小黑不理这个!不好惹,他偏要惹! 他直捣黄龙,独闯“猛鬼庙”:血战“色鬼”,杀了“色鬼”;恶战“气鬼”,杀了气鬼;力战“饿鬼”,杀了饿鬼;决战“猛鬼”,斗了两天两夜,最终迫使筋疲力尽的“猛鬼”自动放了龙傲骨。 这些都是墨小黑的战绩;而且都只是战绩之一、之二、之三而已。 这次,墨小黑得知“血河派”遗孤申屠红因掌握到了权相蔡京谋反的证据,“权力帮”派出“六公子”之一的“摧花公子”公子明,欲将申屠小姐加以杀害。就在“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的杀手们铺天盖地的、都要搜捕追杀申屠小姐的时候,他就义不容辞,挺身而出,要保护她到“凉城客栈”去。 北城冷家,已经接受了申屠家多达八千两纹银的托保。或许别人容不下申屠小姐主仆,冷家却敢架这个梁子。 只要一旦进入“凉城客栈”冷家的势力地带,加上他们在官道上和武林道上都有“特殊关系”,就算“摧花公子”公子明和“妖魔鬼怪”这东北“关外四大黑道组织”再张牙舞爪、横行无忌,恐怕也不敢在北城头上动土。 可是,只要人未到“塞北”,“凉城客栈”的高手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沿路确保这申屠小姐的安全。 于是,墨小黑决定要仗义管管这件事。 只要一路把申屠小姐送到“塞北”一带的“咸岭”上、“香村”外五十里的“臭洞”,就自有“凉城客栈”冷家的人来相接。 “臭洞”就在“香村”附近;“香村”处在“咸岭”北角;“咸岭”地接”北凉镇”,那一带已属“凉城”的势力范围。 “杀手之王”冷北城已派出“凉城四美”之中的冷若雅和冷若芊来接应申屠小姐。 早年申屠小姐的父亲“血河龙王”申屠鳖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滥杀无辜,“血河派”弟子几乎被他屠戮一空。 时年一十三岁的冷北城第一次出手杀人,目标就是申屠鳖。申屠鳖理智尽失,劈死娇妻之后,就连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幼女申屠红也要一起掐死,潜伏在“黑龙江”寒冰水底十个时辰的冷北城此刻一跃而起,纵上龙舟,将申屠鳖刺死,也救了申屠红一条小命。(参见《大风旗》第三章) 如果没有冷北城的那次出手,就不会有今天的申屠小姐。 “血河派”的人几乎被申屠鳖杀光了,不满周岁的申屠小姐是由一个叫“姬北命”的十二岁帮中少年抚养带大的,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血鸢尾”的小丫鬟,曾经独霸东北黑道、辉煌一时的“血河派”,如今只落得剩下三个孩子的凄凉地步。 长大成人后的申屠小姐,在一次收拾父母的遗物时,不经意的发现了父亲申屠鳖与当朝右相蔡京的一封密函,里面涉及到了大宋朝廷存亡安危的机密。 在与“小师父”姬北命商议之后,年仅十五岁的申屠小姐决定去当地衙门告发奸相的谋朝篡位的阴谋。 “黑龙江”知府“铁面判官”谈大洲乃是“权力帮”七十二门生之一,原本就是蔡京布置在东北地区的心腹爪牙,此人面粗心细,一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一定将奸相谋反“证据”送去京师呈给皇上御览、为国除此大害;一边使心腹手下连夜快马加鞭密报恩师蔡京。 在得到恩相指示后,谈大洲果断将申屠小姐下狱。幸而姬北命事先留了心眼,交上公堂的只是一封誊写的假书信。谈大洲事师多年,蔡京的笔体如何不识?诓骗不成,便即威逼,威逼不成,又来利诱,申屠小姐主仆年纪虽轻,但也知道那封蔡相手讯事关重大,更关乎着主仆三人的性命,是以,无论谈大洲如何软硬兼施,申屠小姐就是不肯交出来。 百般无果之下,谈大洲知府只得厚着脸皮去求教于奉养父蔡相之命来督办此事的“摧花公子”公子明。 公子明当时一袭锦袍,长身玉立,正在知府大人府上的长廊,逗趣精美鸟笼里的美丽金丝雀,谈大洲的几房打扮花枝招展的小妾和两个女儿、三个儿媳在一旁陪着笑。 公子明相貌极美,极爱女色,在府中短短盘衡半月,谈大洲的妻妾、女儿以及子媳都被他淫个遍,甚至府里稍有姿色的丫鬟、奶娘也没放过。谈大洲虽然头上绿油油好大一片,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但畏惧其靠山蔡京的权势、更忌惮于公子明的心狠手辣,也不敢稍显不快。 在听完谈大洲罗里罗嗦的汇报后,左拥右抱的公子明剑眉一挑,突然一弹指,凌空打开挂在廊柱上的鸟笼。谈知府吓得双腿一软,和一大群妻女趴跪在了地上。 看着出笼云雀振翅飞出高高的院墙,公子明嘴角泛起一丝微微的冷意,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话:“圈在笼子里的鸟儿,就不好玩了。” 谈大洲马上会意,立刻释放了“血河派”三少年。 申屠小姐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牙行”立即变卖“血河派”名下所有的产业,带着铁证“手讯”通过“凉城客栈”转去“京师”告御状。 在墨小黑的印象里,姬北命有些少年老成,话不多,惜言如金,但每言必中;还有就是那个叫“血鸢尾”的小丫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俏生生的,美丽丽的,自有一种迷煞人的甜,动时像一扭扭旋出来的活水,静的时候就像一潭清水,映着月。 她身边的那位申屠小姐年纪很轻,走路、说话、笑时也很轻。她紧紧跟在血鸢尾身边,喊她姐姐,寸步不离。 血鸢尾待申屠小姐极好,无微不至。但她对其他的人就极顽皮、俏皮、皮皮,皮的就如同她怀里的那只波斯猫。 第二章 大摇大摆大吃大喝的逃亡 有些江湖经验的姬北命察觉到州府衙门的人在暗中尾随,为了安全起见,姬北命沿途不惜花了“大价钱”雇佣了四个“保镖”沿途护送,而有些黝黑、有些害羞、有些书生气的墨小黑就是其中一个。 墨小黑的任务就是把申屠小姐安全的交给“凉城客栈”前来接应的冷若芊。他的责任是这样。其他三个奇奇怪怪的家伙的使命也是如此。 其他几个是谁?他们是些什么人?墨小黑并不清楚。 血鸢尾一点也不像是个落难女子,她全无逃亡的样子。 墨小黑提醒她:“小姑奶奶,您现在是逃亡啊!” 她就反问:“哦?逃难的人一定有个逃难样子吗?没有逃难的样子,就不是逃亡吗?我为啥不能逃亡得全无逃难的样子?我觉得大摇大摆大吃大喝的逃难,这才是真正的逃亡呢!” 墨小黑当时快哭了,其他三个“保镖”已经哭了。 其他三个? 其他三个是谁? 其他三个都是跟墨小黑一样,至少有两处相同:一、都是高手;二、都是奉命来保护申屠小姐的。 开始,墨小黑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出来,匡护申屠小姐。他好不容易打探到申屠小姐的行踪,赶到“五味庙”。 墨小黑抬起头,便看见看到血鸢尾眼眯眯,唇红红,齿白白的,很好看地向他笑了一笑。 这一笑,美得像一个梦。 鸢尾花的梦。 “五味庙”的人很多,有庙祝、也有香客。血鸢尾清而亮的双眼望着他,笑着对他说:“你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墨小黑还没有回答,就先脸红。他还来不及回答,就有二男一女向他发动了攻击,那是极可怕的一战。 攻击的人,一个是白白净净的少年郎,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还有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 少年郎的武器是毛笔,小伙子的武器是金笔,大姑娘的武器是眉笔。 他们的攻击极猛烈,而且奇特。他们不仅攻向墨小黑,同时也相互攻击,并且斗得愈久,愈是凶猛;敌人愈强,他们愈悍;受伤愈重,斗志愈盛;毛笔、铁笔、眉笔以及墨小黑的“墨剑”,不住炸出碰撞的星火来;但只有伤,没有人退。 就在这四个人拼命到激烈处时,惊变陡起,狙袭突至。 不少于一百六十人对正在上香的申屠小姐主仆三人同一时间发出突袭,有部分的人是在庙里佯充庙祝和香客的杀手。 一下子,少年郎、小伙子和大姑娘及墨小黑,全都转移了方向和目标,对付那一百六十个杀手,这一来,四人才知道大家都是同一条阵线,都是保护申屠小姐的人! 他们四人联手把一百六十名来敌打退,这才知道两件事:一、他们都是奉命来保护申屠小姐到“凉城客栈”去的;二、趁他们互斗时意图杀害申屠小姐的那一伙人,是“水妖派”老大水妖的徒众。 “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都是近两年来崛起“东北”武林的黑道帮派,也都是“权力帮”六大公子“摧花公子”公子明广布在“关东”武林中的鹰犬爪牙;也正因为有了“权力帮”在背后的扶植,所以他们崛起得很快。 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后,大家化敌为友,团团围坐。 血鸢尾抿着薄唇,以一种小姑娘的浅笑笑出了成熟女子的风情来:“我问你们,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来帮我家小姐?”然后她眼珠就像她怀里抱着那只“波斯猫”的猫眼般溜了溜,之后她顽皮的用指尖一指那个背着书箱笔架、一付书生气派的少年郎飘渺鉴,道:“你先说。” 飘渺鉴表情奇怪地表示道:“为什么是我先说?” 血鸢尾“哧哧”的笑了起来:“因为是我要你先说。” 飘渺鉴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道:“我曾受过申屠龙王的眷顾和恩典,申屠前辈去世了……” “帮得很勉强吧?是不是?”血鸢尾笑着将粉腮磨着猫毛:“报答不了我家老爷,就只好让我家小姐承受了。”然后她又转向身边的人问:“你们呢?” 那带着金链子、金镏子、金镯子,浑身透着土豪阔少气息,有着一双超大厚重手掌的小伙子匡邵,两眼望天的道:“我是朝廷的人,至于隶属于哪个衙门,暂时恕难奉告。” 另一位花不溜丢的大姑娘胡灵儿,倒是干脆直接地爽快答道:“我是‘青衣楼’辰源大公子的人,布先生与蔡老贼在庙堂上水火不容,保护申屠小姐和她手里的证据,除掉奸相,也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三个人目的相同又各不相同,他们奉了各自组织的命令,既要保证申屠小姐不被“权力帮”公子明和手下的爪牙鹰犬杀害灭口,又要伺机向申屠小姐下手夺取蔡京的谋反证据、为各自主子所用,他们之间是朋友,也是敌人,要一致对外,更要相互提防。 血鸢尾叹了口气,微微抬起了头,剪水似的双瞳眨了一眨,微鼓着腮,很有感情的望着墨小黑,隔了一会,幽幽地道:“你呢?小黑。” “我?”墨小黑道:“我是孤魂野鬼一个,不受任何人指派!我专管天下不平之事,我看这件事不公平,我就要管!” 血鸢尾又露着贝齿,笑说,“改天我禀明小姐,跟着你一起闯荡江湖、打抱不平好了。”她这也不算是要问墨小黑的同意,才一瞬间,她又低首去哄她的猫咪了。 申屠小姐安静的坐在远处,默默地用一双美目,凝睇向墨小黑,现了梨涡。 从“五味庙”到“咸镇”,如果要避开官道上“摧花公子”公子明的鹰爪兵马狙击之关卡,抄乡野山径走,从“白猫河”渡‘黑狗坡’,全程五百五十七里,其中最危险也最难经过的难关有四处: 第一关,酸江。 那儿是“水妖派”聚啸之地,就算绕路而行,也免不了要闯入这跟“水妖派”声息呼应的绿林帮派、黑道流寇遍布之地,冲突只怕避也避不过。 第二关,甜谷。 这条峡谷是抄近路所必经之地,可是那条路已为“夜魔堂”的人所纵控,只怕难免要硬闯抢关。 第三关,苦林。 那不只是一片林,而是一个地域,却仍受“猛鬼庙”势力所笼罩,那里的草原、森林、沼泽、村镇,都是鬼影幢幢,鬼气森森,无不是魑魅魍魉,只怕非要有屠鬼伏神的手段才能强闯。 第四关,辣山。 那里是“山怪帮”的老巢,衔接北城势力边缘的“咸岭”,如果他们能去到这地方,不管是“摧花公子”公子明,还是他掌握的“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的人,一定会尽数埋伏在那儿,予以全力及最后一击。 ----他们在一起计议,策定护送或者也可称是逃亡的安全路线。而经过反复商议,这是诸多路线中算是阻力最轻的小路。 看血鸢尾发亮发光的眼睛,却似只在计划一场行旅,充满着期许、刺激与兴致,还有好玩快活的心情。 墨小黑有点拿不准地道:“真要走小路吗?不考虑走官道吗?” 白净、干净的飘渺鉴立即反对:“官道方便敌人结集大军,我主张走小路。” 花不溜丢的胡灵儿马上提出相左意见:“小路暗箭难防,况且我不认为公子明为了这件事会出动到大军。” 手大脚大、金光闪闪的匡邵随即表示出不赞成:“走官道费时,夜长梦多,更容易暴露目标。” 然后四个“保镖”,一起把目光看向少年持重的姬北命,而他们看到的情景却是,姬北命在用征求的目光看着小丫鬟身份的血鸢尾,而不是小姐申屠红。 不过最后还是姬北命拍了板,他就说了两个字:“小路。” ----好像他多说一个字,身上都会掉一块肉似的。 申屠小姐含羞草般的没有发言,羞人答答的返回了专属于自己的车轿里,并放下了窗帘。 最兴奋的还是血鸢尾:““还是小师父了解我,走‘猫狗路线’最好了。”她居然把始发地的“白猫河”和终点目的地“黑狗坡”合起来称之为“猫狗路线”。 “保镖”们都问:“为什么?” 血鸢尾所给出的理由竟然是:“‘猫狗路线’听起来好听又好玩。至少,”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喵喵’一定喜欢。” 她怀里的“波斯猫”在这时候醒了,“喵”了一声;她也跟着“喵”了一声,并用秀丽弧型的小颔,挲摩着猫毛,有几根条毛,还沾在她鼻尖上,映着星光,像金丝一样。 就这样,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的姬北命,带着好打抱不平易害羞的墨小黑、白白净净书生气的飘渺鉴、金光宝气大手大脚的匡邵、花不溜丢嘻嘻哈哈的胡灵儿,护送着安静羞涩的申屠小姐和美如一场梦的血鸢尾以及她怀里那只顽皮、俏皮、皮皮的“波斯猫”,向布满了妖魔鬼怪的逃亡荆棘之路,大摇大摆大吃大喝的进发了! 第三章 临死前照镜子描描眉 一行七人,跋山涉水,结伴而行。 伙伴们在旅途中从抱有敌意的陌生,渐渐发展到相互挖苦奚落的熟悉,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性格爱好,但都不彼此探究对方的底细来路,因为忌讳,也因为尊重。 旅途寂寞的时候,大家经常会听到大手大脚的匡邵那五音不全、破锣也似的河南小调。每当那个时候,大家都会饱受摧残、痛苦不堪的捂住耳朵,跪求唱兴大发的匡邵别再嚎叫了,但匡邵照旧是引吭高歌,旁若无人。 匡邵真的很喜欢唱歌,但真的唱的很难听,有一次还真的把一头狼招了来。 血鸢尾偶尔也会缠着匡邵学唱歌,后来有一次她试唱的时候,果断的招来了两头狼。 白白净净的飘渺鉴在休息间歇喜欢画画,画山、画水、画小桥人家、画西风瘦马、画天上的云鸟、画路边的倒影…… 他还曾偷偷画了副女子的肖像,皮皮的俏模样很像血鸢尾。匡邵取笑他单相思的时候,被他恼羞成怒的用毛笔画花了脸,血鸢尾没心没肺的笑着,直看得飘渺鉴呆住,忘记了对匡邵穷追猛打的“追杀”。 血鸢尾兴致来的时候,也会粘着飘渺鉴学画画,她最得意、也是唯一完整的作品,就是趁她的“小师父”姬北命熟睡时,画在他额头的一只小乌龟。 ----其实血鸢尾并不知道,姬北命当时是一直清醒的;他之所以假寐,是因为十几年来他已习惯了对她的宠溺。 还有皮肤黝黑、有些害羞的墨小黑,他喜欢在夜里弹剑吟诗,那弹指听声的寂寞,像旷地里缠绵天涯的风沙,有着悲不能抑的错觉,怨怨而愤愤,凄凄而悒悒,吟不尽三千里路的雪月风花。 血鸢尾又来央着墨小黑教她作诗,教了数日,血鸢尾即兴口占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又恐风托我不起。遥知兄弟登高处,我胖所以爬不动。日日思君不见君,君嫌我太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胖子你是谁?”墨小黑当场吐血三升。 胡灵儿不爱画画,也不爱唱歌,更不爱作诗,她喜欢照镜子,你十次看到她,她有九次在照镜子,还有一次镜子在照她,那是个很爱美的女人。 姬北命大多的时间都在探路、布防、侦查、督促,轮到他休息的时候,他就磨刀,默默的磨刀霍霍。 申屠小姐最安静,她总是躲在轿子里很少出来,大家并不觉着这有多奇怪,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害羞的小女孩儿。 最不安分的是血鸢尾,还有她的那只猫。 她简直是把逃亡当作一件很好玩、很有趣的游山玩水。 刚才还带着她的猫咪,赤着小脚丫,露出一对白皙迷人的细长美腿下溪水里捉鱼,惹得溪岸上一干男人暗吞口水,这会儿居然满山路追逐起飘飞的柳絮来。 墨小黑微微的笑着,羞羞的看着。 启程以来,他的心里已经全是那朵天真浪漫的鸢尾花。 对于墨小黑来说,这是一场他期待太久的旅行,有山有水,有风有沙,有刀有剑,有诗有画,有歌有笑,还有一个美若鸢尾花的她…… 骤然,匡邵停止了唱歌、飘渺鉴停住了作画、墨小黑停顿了吟诗、胡灵儿停下了照镜子、姬北命停歇了磨刀---- 静。 山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追逐柳絮跑出许远的血鸢尾,陡然被突如其来的死静惊得定住了身形,并有些惊慌的往回望。 姬北命心底多少感到了一丝失望,因为他发现血鸢尾回身后,将求助的目光第一个投向了墨小黑。 墨小黑向血鸢尾慢慢招手,低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道:“慢慢走回来,丫头别慌……” 血鸢尾顺从地应了一声,依言慢慢举步,慢慢回返---- 她修长的美腿只走回三步,第四步刚刚迈出,急雨突降。 ----暗器雨。 在这一刹那间,姬北命和四个捡来的“保镖”都有极急极快极迅疾的反应。 飘渺鉴画布陡张,像一顶大罗伞般的罩住血鸢尾。 墨小黑与姬无命一左一右,射入暗器雨射来的黑暗里。 “保护申屠小姐!”“别中了公子明的‘调虎离山’计!”胡灵儿与匡邵也没闲着,一个矮身,一个滚地,已一前一后窜入了申屠红的车轿里。 然后,车轿里就传出“乒乒乓乓”的激烈喝斥搏击声。 这时候,黑暗中已传来格斗扑杀之声,此起彼伏,像黑暗中有许多强悍的山兽,在默不作响的互相追噬咬啮。 飘渺鉴将花容失色的血鸢尾紧紧贴身保护在身后,两人接触的身体部位,飘渺间感觉有点暖,也有点软,他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他们等待的出击者回来了,姬北命再一次的感到失落,满面担忧的血鸢尾迎上前的是墨小黑,而不是自己。 “小黑,你受伤了?!”女孩儿的惊叫声,让大家都发现了墨小黑肋下羊皮破袄掀起的一道伤口。 墨小黑仿佛已痛得失去了该有的表情:“小伤,不碍事,来的是东北四大黑帮之一的‘水妖派’的人,至少有四十人,我杀伤了三十七个。” 姬北命背在身后那握刀的手微微发抖,黑暗中,一滴滴鲜血自手腕上滴进泥土里,他若无其事地道:“三个,其中一个是水妖。”他的话依然简洁,他杀退的人不多,但都是高手。 血鸢尾并有发现“小师父”姬北命刻意隐瞒的伤口,因为申屠小姐的叫声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力。 两个人影自小姐的车轿内冲天而起,一男一女。所不同的是匡邵是落下来的,而胡灵儿是跌下来的。 ----重重的跌下来。 血鸢尾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去看视申屠小姐。 弱弱小小的申屠红躲在轿子里,脸色苍白,泪痕未干,一见血鸢尾,“哇”的一声扑到她怀里大哭。 看见小姐只是受了惊吓,性命无碍,血鸢尾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小姐还在发抖的弱小身躯紧紧抱住,不停的低语安慰着。 大家都去看胡灵儿,她躺在地上,嘴角噙血,胸口印着一个硕大的掌印,胸衣破碎,春光大露。 普通人的手掌很少有如此之巨大,然后所有的人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对面的匡邵。 匡邵正在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的一双巨掌,金衣金面的他,好像一双手掌都是金色的。 胡灵儿苦笑道:“你的真正身份是皇宫大内侍卫副统领手掌大人……” 匡邵声若破锣的哑笑道:“千面狐,你们‘青衣楼’千方百计要从申屠小姐身上得到蔡京‘手讯’,无非是想以此要挟控制‘权力帮’,扳倒一虎,扶起一狼,这可不是当今圣上所愿意看到的。” 胡灵儿咯了两口血,动作艰难的自腰间掏出了一面镜了。 镜子! 一个身受重创的人,濒死之际却抽出了面镜子,究竟想做什么? “手掌大人”匡邵面带冷意的看着,只见胡灵儿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着眉,一下、一下下、一下下下…… 不知过了多久,伏在地上的胡灵儿终于不动了。 血鸢尾不忍地问:“她死了吗?” 匡邵给的答案是:“也许死了,也许活着。” 墨小黑问道:“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你这话是怎么说?” 匡邵不客气的白了墨小黑一眼:“这胡灵儿绰号‘千面狐’,是‘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的楼主,擅长易容术,据说她有很多分身,变化多端。 早在此前,她已经死过两次,一次是在五年前,她所领导的第一百零五楼在与‘大风堂’第十当家‘玄狐堂’堂主‘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在‘滑剩盾’发生遭遇战,她与她手下的一百零七名青衣杀手全部丧生在唐月亮的‘笑里藏针,月亮之上’暗器之下,唐月亮杀人从来不留活口,谁曾想两个月后,‘青衣楼’又有一个‘千面狐’胡灵儿出现在江湖上。” 飘渺鉴接过话头道:“还有一次,胡灵儿奉辰源之命刺杀蔡京失败,被守护在蔡京身边的‘摧花公子’公子明生擒,公子明心狠手辣,好色嗜杀,将胡灵儿活活凌辱折磨致死,就连尸体也残忍的大卸八块,这是很多人亲眼目睹;可就在半年后,又一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千面狐’胡灵儿坐上了‘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楼主的位置。” 血鸢尾听得出神,有些惊悸地道:“照这么说,过阵子,还会有个胡灵儿来找我们报仇索命……” 匡邵把目光转向躲在血鸢尾怀里发抖啜泣的申屠红,半是威胁半是劝诱地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申屠小姐还是把蔡京‘手讯’交给我们大内侍卫保管为好。” “不行。”未等申屠小姐表态,姬北命已然一口断绝。 血鸢尾紧接着道:“在见到‘凉城客栈’的四姑娘之前,我们是不会把奸相的谋反证据交给任何人的,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们。”说话的时候,她漂亮而调皮的的眼睛一一飘过金光满面的匡邵、气极而笑的墨小黑以及心神不定的飘渺鉴。 第四章 谁是第二个卧底? 匡邵沙哑一笑,并未再强求争取,飘渺鉴没有任何表示地耸耸肩,墨小黑则是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敌人给成功地击退了,几人都或轻或重受了点伤,好在都不严重,也是在所难免,毕竟除了别有用心的胡灵儿,大家都活着。 最最重要的是---- ----申屠小姐安然无恙。 大家继续上路,匡邵继续唱他那即兴嚎出来的歌,飘渺鉴继续画他那随心所欲地画作,姬北命继续磨他那永远磨不利的刀,墨小黑继续吟他那哀哀切切的诗。 大山谷树木葱葱,迷雾重重,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味道。虽然看不到地标界碑,江湖经验老道的姬北命等人,已经意识到他们已经闯入“夜魔堂”的腹地“甜谷”,就连一向不安分的血鸢尾,在诡异的气氛下,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匡邵正要取笑血鸢尾几句,忽听血鸢尾悄声更俏声的道:“你们觉不觉得……” 姬北命忙“嗯?”了一声。 血鸢尾神情古怪的道:“地面好像有点动……” 墨小黑脸色一变,吟声陡止,拔出腰间的“墨剑”,沉叱了一声:“有人!” 姬北命、匡邵、飘渺鉴三人立即布成“丁”字形阵势,向申屠小姐主婢身边紧紧靠拢。 山谷里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墨小黑的耳朵才离开了地面,轻呼了一口长气:“来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有三百零一骑。” 话一说完,吹来一阵剧烈而又微甜的晚风。 风中,传来阵阵马嘶,如响雷动,一支骑队瞬间飞出雾团,就像地狱里奔出的一彪收拾人命如同风卷残云的恶魔。 夜寒雾重,万籁无声。敌人均是黑骑黑衣,人和马都罩着面目狰狞的魔鬼白铁面具,将六人困在中心,策骑环视。冷月下,他们的兵器发出淬厉的寒光,杀气森森。 匡邵快速数了一下,果然是三百零一骑。其中一面“魔”字大旗下,一个鬼面大汉左手持着鬼面铜牌,右手挺着鬼头大刀,穿着大黑色战袍,高踞在大马上,不消问,就知道此人是“夜魔堂”老大夜魔。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墨小黑认准了夜魔,长啸着挥动“黑玉墨剑”,冲向敌人阵中的夜魔。 不知有多少魔骑兵催动战马,手挺兵刃出阵拦截墨小黑。 谁阻截他,他就杀谁,墨小黑披头散发,只进不退,每接近夜魔一步都有人命夭折血光暴现,他每前进一步都踏在血浆里。 夜魔勒辔冷冷的看着,不动如山,人和马嘴里都喷着白气。 在姬北命等人分散了大部分鬼骑兵下,墨小黑终于冲到了夜魔的马前,带着七处伤口。 夜魔与墨小黑对峙着,他们的周遭,正杀得人仰马翻,天崩地裂。 “夜魔堂”的魔骑兵勇往无惧的冲击着姬北命与匡邵、飘渺鉴组成的“铁三角”阵型,一波人冲杀过来,倒下了,又有一波兵马冲杀过来。 墨小黑与夜魔都死死盯住对方,都一直未动。 直到守的云开见月明,就在月亮拨开云雾才露一角光亮的刹那,鬼影倏错,晃闪飘忽,夜魔陡然出刀! 墨小黑的“墨剑”立即刺出。 但仍接不住夜魔这一刀。 墨小黑的颈胸之间“嗤”地迸激出一蓬血雨,人在血鸢尾的惊叫声中栽倒。 夜魔再度举刀,就发现乱战中,一个身材瘦小的魔面骑兵退到身前,他正要出言喝斥,那骑兵翻身将一柄短而利的精致短剑,递进了他的胸口。 夜魔落下马来,流出黑色的血。 老大一死,“夜魔堂”的余众马上撤退,只留下了那个瘦瘦小小的魔脸人。 血鸢尾盯着魔脸人看,笑着问:“你是女孩子?你的耳垂上还有耳洞呢!” 魔脸人“噗”的一声笑,摘下鬼脸面具,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娇媚稚嫩小脸,向申屠红怯生生的道:“婢子逐月,见过申屠小姐。我家姑娘和三位姐姐正在前面接应各位,现下应该与公子明的人周旋上了。” 申屠红呐呐不知应如何答对,只将目光看向血鸢尾,神态慌张。 倒是血鸢尾大大方方的拉起逐月的小手,热络得道:“早就听说‘凉城’四姑娘身边的‘风雪花月’四姐妹,不但个个美若天仙,还各精通‘琴棋书画’诸绝……”说到这儿,她有意地向飘渺鉴一努小嘴,学足了吊着烟袋大红媒婆的语气神态道:“我们这儿有个呆头鹅,也是个会画画的,这下你们有伴了。” 飘渺鉴气苦,寒着脸转过头不加理会。 小姑娘逐月羞红了一张吹弹可破的瓜子脸,低下头去,又时而偷瞄了气质温雅的飘渺鉴一眼。 墨小黑这时脸色铁青的发出一声闷哼,他吃了夜魔一刀,负了很重的伤,更要命的是,夜魔的刀淬了毒。 血鸢尾顾不上再打趣飘渺鉴,掏出火折子照亮了墨小黑的伤势,然后将火折交给申屠小姐,用吩咐的口气道:“你拿着。”再然后,她凑上嘴去,为墨小黑的伤口吸毒。 墨小黑脸比逐月的脸还要红上几分,他害羞的要躲避。 “别乱动!”血鸢尾愠色凶道:“一个大男子,有什么可害臊的!”她不由分说,俯首努嘴去吸---- ----当时,另外三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相同的念头: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呢? 墨小黑只觉伤处一疼,又一热,鼻际传来一阵女儿家的馥香,血鸢尾已替他吸吮创口的脓毒。女孩的发丝拂过墨小黑的脸颊,那种沉醉的感觉,让墨小黑忘记了疼痛…… 加入了新成员,恢复到七个人的小队伍,继续按照“猫狗”路线进发,血鸢尾有意无意的将新加入的逐月小姑娘和飘渺鉴安排在一起,另外三个男人更巴不得自己少一个情敌和竞争对手,也相当的给予配合。 然而,被策定的两人,一个羞答答,一个气鼓鼓,明显是效果不佳。 前方是一座密林,这里已经到了“猛鬼庙”的老巢“苦林”。 墨小黑的笑比“苦林”还要苦:“这关我们是如何也过不去了,早年我为了搭救‘铁胆御史’龙傲骨,杀了猛鬼手下六大鬼中的‘酒、饿、气、色’四鬼,结下梁子。猛鬼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通过‘苦林’的。” “我有办法。”匡邵举着蒲扇般的大手,自告奋勇道:“未进宫当差之前,我曾做过‘猛鬼庙’的老大,猛鬼和‘六大鬼’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只要我亲自去说项,保管他们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他说得自信满满,然后就满满自信的迈开长腿大步,独自走入鬼林。 姬北命等人把希望寄托在匡邵身上,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可是一天过去了,匡邵还是有去无回。 姬北命决定不再等,他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但在“苦林”一带,却是意外的、幸运的一路畅通无阻,平安无事。 ----难道是匡邵的“说项”生效了? 在快要完全渡过“苦林”区域之际,他们夜宿在“猛鬼庙”里。 姬北命仍然不敢粗心大意,依然小心防范。 但还是出了事! 这一晚,申屠小姐失踪了! 申屠红是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掳走的,她如厕的树后,距离姬北命几人休息的地方,只有十米远。 一个女孩子小解,几个大男人当然不方便跟过去,所以当时只有血鸢尾和逐月陪在土坡后等候,可是她们两个女孩儿等了好久都没见申屠小姐解完,血鸢尾起了疑心,唤了几声树后没有回应,她扑倒坡后,才惊骇的发现申屠小姐没了踪影,草地上有践踏挣扎过的痕迹,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申屠小姐遗失在草丛里的一串耳环。 当血鸢尾发现人儿不见了的时候,她立即尖声大叫起来。 当姬北命赶过去的时候,申屠小姐已经不见了,飘渺鉴与逐月立即出事地点在附近搜索,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敌踪。 敌人什么也没留下,但他们小心翼翼保护的申屠小姐却是人间蒸发了。 姬北命挥起肉拳,无言的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击着树干,直打得皮破血流。 血鸢尾整个人的状态是恍惚涣散的,她蹲在地上,她抱着头,她不住的自责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小红……我真该死……” 包着伤带墨小黑,第一次看到血鸢尾这个模样,他很心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仔细检查过现场痕迹,飘渺鉴得出的结论是:“敌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如此近的距离,悄无声息的掳走申屠小姐,必定具备两个条件,一,武功一流;二,这个凶手……”他微微一顿,断然道:“是申屠小姐认识的人!而且极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惊! 他们都在互相观察同伴的神情,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诡异! ----继“千面狐”胡灵儿之后,谁是第二个卧底? 第五章 第三个卧底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墨小黑:“小姐出事的时候,我在庙外北面二十米警戒,姬先生在我右边十六米树叶里潜伏,他可以为我证明。” 众人把求证的目光转向姬北命,满面愤色的姬北命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是。” 眼见大家又看向自己,小姑娘逐月羞人答答的道:“刚才婢子……婢子一直和飘渺鉴大哥在一起,我们可以互相证明。” 在众人的逼视下,飘渺鉴脸色看尴尬的回应道:“小生刚才确实和逐月小妹妹在‘鬼塑’前研究先贤吴道子的画技来着……” 墨小黑看着血鸢尾,迟疑的道:“大家都有不在场的证人……” “不,”血鸢尾贝齿直把嘴唇咬出血来:“还有一个人……手掌大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匡邵回来了。 而且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病病恹恹,一个悲悲戚戚。 匡邵一回来就兴奋的说:“大家等急了吧?我已经说服了旧部‘病鬼’和‘穷鬼’,把不同意借路的‘猛鬼’一刀砍了。” 逐月涩声告诉他:“申屠小姐失踪了……” 匡邵猛地一呆,众人皆黯然地低下了头。 血鸢尾紧咬红唇,默默的落了泪,热泪。 他们寻找申屠小姐的踪迹,他们继续向前方挺进,迎着满路的荆棘,带着遍体的创伤。 前方,是全山遍野种满红辣椒、青辣椒的“辣山”。只要闯过了这一关,就接近了“凉城客栈”的势力边界,大家就能松上一口气了。 “权力帮”主持此事的“摧花公子”公子明一直未露面,大家的心总是悬空着的。 “喵----”血鸢尾怀里的“波斯猫”忽然叫了一声。 正走在警戒最前沿的墨小黑,恶狠狠的回头怒视着那只猫:“闭嘴,会惊动山怪的!如果不看在你主人的份儿上,我早吧你这讨厌的家伙宰了烤来吃!” 血鸢尾和她那只喵同时瞪起了眼、竖起了毛,凶巴巴的回敬着面前这个公敌。 二人一猫的战斗并没持续下去,因为姬北命说了一句:“来了。” 这次来袭的是“山怪帮”的喽啰。 来的人有二百人,领头的是他们的老大,山怪。 他们高举着火把,箭上弓,刀在手,暗器连珠,一起狠狠向闯入者身上招呼。 山怪手提铁锁,一路迫进,势不可挡,终于和墨小黑等人遇到,墨小黑只能硬着头皮接仗。 山怪力大无穷,铁锁带风,墨小黑旧创未愈,步步倒退。姬北命操刀来助伤重的墨小黑,以二敌一,犹然稍显吃力。 匡邵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有飘渺鉴、逐月、血鸢尾,全力应付那些怪叫的喽啰,也是大处下风。 黑暗中,匡邵陡的探手扣住了身旁的血鸢尾,飘渺鉴和逐月发觉有变,想要翻身来救,就被“病鬼”和“穷鬼”横兵器隔开。姬北命与墨小黑一急一怒,欲来援助,又被势沉力猛的山怪大铁索拦下。 血鸢尾她摸挲着怀里的猫,异常冷静的问道:“手掌大人,小红是你掠走的?”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匡邵从怀里掏出一张鬼面具戴上,高高兴兴的道:“我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猛鬼庙’的老大猛鬼,我搜遍了她全身也没发现我要找的东西,我猜想一定在鸢尾姑娘身上吧?” 他洋洋自得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背项给人吹了一口气。 凉气。 沁 骨 髓。 “谁!?”匡邵瞳孔收缩成一个凝点,身体姿势也维持住了原先的姿态,厉声喝问。 背后响起一声“咕”的鬼笑。 突响陡止。 “是你?”匡邵苦涩地道:“飞花姑娘,这是相爷下的命令,摧花公子指派的任务,我也是没办法。” 那女鬼声音阴冷的道:“放了这位小姐,你还有活命的生路。” “是是是。”匡邵眼珠乱转,去寻找两名手下,踏着发现“病鬼”和“穷鬼”,不知何时倒在了一位墨绿长裙少女脚下。 一前一后两个少女,一个挽着棋盘,一个转着笔杆。 逐月惊喜的唤道:“二姐三姐,你们都来了。” 身前点到二鬼飘雪微责道:“四妹,怎么越打越不稳重了?” 背后暗影里扮鬼威胁猛鬼的飞花略嗔道:“咱家的小四,可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呢。” 逐月羞羞的笑,羞羞的去偷瞄身边的飘渺鉴。 “既然‘凉城客栈’四姑娘出面,这件事,咱们就做不下去了。不过呢----”匡邵转首向山怪道:“老四,你怎么说?“ “咱们只是小人物,就这么夹着尾巴回去,向摧花公子和谈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山怪道:“既然‘凉城客栈’的姑娘们来了,就给我个放手的理由吧。” “好。” 话音未落,飞花突然在山怪面前出现。 她一出现,便与山怪面贴着面、鼻尖对着鼻尖,那么的近。 这女孩儿年纪很小,神情却有一种令人眩晕的媚。她一出现就道:“好,本姑娘就让你们回去好有个交待。” 她一振“生花笔”,笔走龙蛇,直直地在山怪狭长的马脸上写下了“交代”两个大字。 山怪怪叫一声,匡邵也应变奇速,巨掌已打了出去,飘雪棋盘横扫,砸个正着。“蓬”地一响,飘雪晃也不晃,只闷“哼”了半声,匡邵一连退了三、四步,有些意外的看着少女。 飞花俏皮的的道:“我已经给你们留了记号,你们回去可以向你们的主子交代了。” 匡邵咬了咬牙,顿了顿脚,长啸了一声,急急拉着惊魂未定的山怪,惶惶收队退去。 去得极快。 退得极具纪律。 “他抓走了小红,不能让他走!”血鸢尾不甘心地抱猫欲追,就听飘雪再度闷“哼”一声,脸作金色,捂胸,跌坐,咯血。 众人都大吃一惊,距离最近的飘渺鉴第一个扶住她,反应最快的墨小黑马上替她横剑警戒护法,内力修为最深的姬北命立刻为她运功疗伤。 三个男人配合的亲密无间,天衣无缝。 大家在残余的火中面面相顾,忽然,血鸢尾哭了起来,掩面道:“我还能相信谁……我要不要放弃……” “不。”墨小黑按住了她的柔荑,语气坚定的道:“扳倒奸相,为民除害,这条路我们已起了步,再困难我们也要走下去,而且得把它走完。没有路,我们就打出一条路!打出一条新路来!” 血鸢尾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就有了黑暗之后黎明的曙光。 天一亮,他们就出发。 有惊无险的翻过“黑狗坡”,大家都是精神一震,心情一爽,长气一吐。 ----只要越过“黑狗坡”,就进入了“咸岭”地界,“咸岭”一到,就是“凉城客栈”的“香村”势力范围了。 更何况,雪花月三婢已经接收到她们大姐流风留下的暗记,姑娘冷若芊已经赶到“香村”外五十里的“臭洞”来接应他们。 “香村”到处是稻花香,“臭洞”是附近村民堆放垃圾的地方,经年累月,却也是洞如其名,臭气熏天。 这条长而深的山洞,穿岩裂石的从“黑狗坡”直抵“咸岭”外去,风声呼啸,寒意袭人。 大家吸取“猛鬼庙”的教训,在这眼见成功的最后时刻,绝不再鲁莽草率。 飘渺鉴毛遂自荐,自动请缨先入洞探路,其他的人就在洞口处等待。 飘渺鉴身影没入隧道,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时间一滴一滴的过去,等了好久,黑暗的洞内终于有了回音。 逐月第一个迎过去,面上一喜回头道:“是飘渺鉴大哥。” 大家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武器,只见飘渺鉴的脸因兴奋而涨红,他亢奋的喊道:“隧道内很安全,没有发现敌踪,快把血鸢尾姑娘先送过去!” ----终于到目的地了! 大家的脸都发着亮,他们的眼都闪着光。 于是大家一起步入“臭洞”隧道。 墨小黑走在最前,老成持重的姬北命还是很小心翼翼,他持刀走在最后,以免给敌人截断后路。 ----越是到最后,越是不能马虎大意;越是接近成功的前一刻,越是危险的时间。 山洞,幽暗,深邃,腥臭。 大家捂着口鼻,走着走着,前面有了一丝光亮。 出口在现,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奔向亮光。 洞口有人,一个剑眉星目,金冠玉带的锦袍公子。 墨小黑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狂吼了一声:“公子明!” 公子明!!! ----公子明就是受奸相蔡京之命,全权部署这次针对“血河派”后裔追杀行动的主持人“摧花公子”! 墨小黑心头一惊,“摧花公子”公子明是“权力帮”六公子之一、更是曾经效力于“杀人作坊”的顶级杀手“金腰带”(参见《公子羽》卷第九章),墨小黑只有全力一拼,但的脉门已经给给扣死了。 制住他的人是近在咫尺的飘渺鉴。 墨小黑还待全力挣脱,却听飘渺鉴温温和和的劝道:“别妄动,你的脉门被我的‘百变截指’所控,想死的话你请便。” 墨小黑果断不再挣动,他只能向身后的同伴嘶吼:“大家快退回去!飘渺鉴是‘权力帮’的‘百变公子’肖剑!” 第六章 终极卧底 没等墨小黑吼出那一句,飘雪、飞花、逐月已保护着血鸢尾全力、全面、全速的急退! ----“权力帮”六大公子已现身其二,她们只有退走! 负责断后的姬北命自后面持刀跟了上来,显然这位忠心耿耿的义仆,已发觉前面出了状况,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来应援。 血鸢尾急声喝止道:“小师父,前面有危险!别过来!” 公子明手里有着一个讲究且漂亮的金丝鸟笼,笼子里有着只美丽而珍贵的金丝雀,他在对着那鸟儿尖声细语的说话:“鸟啊,鸟啊,鸟儿永远是鸟儿,不管你飞多高、飞多远,终究是逃不过本公子的五指山。” 他突然五指一用力,冷不丁的就将一个五彩缤纷的鸟头生生扭了下来。黑洞的逆光,鸟雀的悲鸣,纷落的羽毛,还有滴落的血点,以及公子明那残忍诡笑的面目,构成了一副惊悚怪异的画面。 墨小黑竭力大呼:“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血鸢尾想走,但走不了。 ----因为她美丽的脖子多了一把刀! 那把刀磨得很亮,很亮,很亮。 逼住血鸢尾竟是姬北命! 她最信任、最忠心、最不防范的“小师父”姬北命! 队伍里竟然还有第四个卧底!!! “摧花公子”公子明掏出一方雪白的手绢,擦了擦手,女里女气的将手带着方帕一招,洞前洞后,己前后包抄过来了许多府衙的官差、捕快和“权力帮”的高手,以及“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东北四大黑道组织的党徒。 ----“黑龙江”知府“铁面判官”谈大洲,水妖、山怪、以及曾经的“猛鬼”手掌大人匡邵,这些高手赫然都在其中。 历尽千辛万苦、冲破千难万险,终于坚持走到最后一步,却万万想不到,等待他们的竟然是一条绝路! 墨小黑已完全崩溃,他眶眦欲裂,嘶声道:“奸臣当道,宵小得志,好人蒙难,百姓无依,苍天啊,你的狗眼瞎了吗?” “就凭你们,也配和相父斗?”扣住墨小黑脉门的“百变书生”肖剑,得意洋洋的道:“蝼蚁之力,欲撼泰山,何其愚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敢去正视不远处逐月小姑娘那失望而又失落的目光。 到了这步田地,血鸢尾反而比墨小黑还镇定些,或许她已豁出去了,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反正命只有一条,大不了一死了之吧,她盯视着表情木然的姬北命,只是凄凄惨惨的笑着问:“给我一个背叛的理由。” 姬北命垂下头,不去看她愤愤的脸和灼灼的眼,他声音痛苦而低沉的道:“小姐,是属下将你一手带大,这么多年来情同父女,相依为命,在你心目中,或许你只把当做申屠龙王的替身,也许你只当我是你的父辈…… 可是你该知道,我也仅仅大七岁而……已……我守护你、照顾你这么多年,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我甚至连家室都没有成一个孤身寡欲至今,我只想……我只想就这样守护你、照顾你一辈子,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哪怕是一奴才的身份…… 可是,可是自从逃亡以来,自从墨小黑出现,你就变了,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小公主了……” ----这是血鸢尾十五年来,自己记忆中,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小师父”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看着姬北命痛苦压抑得模样,血鸢尾眼角湿润了,她笑中带泪,既甜蜜又难过还心疼的责怪道:“傻瓜师父,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鸢尾?什么主仆名分?什么男女之防?那些都该统统去见鬼去的。” 墨小黑心神激荡,惊疑不定的问血鸢尾道:“姬师父叫你……小姐?” “是!”血鸢尾止住泪花,高仰起头道:“我才是申屠龙王家的小姐,离开‘血河派’时,为了安全起见,小师父让我和丫鬟小红互换了身份,也是因为这样害了小红……” 说这话的时候,血鸢尾充满愤怒的眼睛,一直盯着人群中的手掌大人,片刻也不肯移开。 手掌大人匡邵涎着笑脸道:“最开始你在给墨小黑吸毒的时候,我从你吩咐申屠红的口气中,我已经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不过小红那‘冒牌小姐’的失踪是另有人所为,确实与我无关……” “摧花公子”公子明香帕掩鼻笑着道:“手掌大人是我们‘权力帮’安插在‘皇宫’大内侍卫统领娄野鹰身边的耳目,除掉‘千面狐’胡灵儿也是我的主意,和相父过不去的人,都必须死。” 他一双桃花眼,放肆大胆的在血鸢尾玲珑有致的惹火身材上瞟来瞟去,忽而兴味盎然的道:“相父下令一定要把你除掉,不过呢,说实话,像你这么漂亮年轻的的一个女孩儿,杀了实在是有点可惜,我还真有些下不去手。不如你就跟了本公子,我且向相父求情,你或可保住小命,申屠小姐你觉着怎样?” 血鸢尾笑了,她讥笑道:“就算我肯委身于你,蔡京那个连亲生女儿都不肯放过的老色鬼会答应吗?公子明,我打赌你纵有一千个狗胆加色胆,怕是也不可敢稍拂蔡京之意吧?我说的可是实情?” 公子明尖声细笑,他原在“富贵集团”旗下的“杀人作坊”为童贯效力,“梅花镖局”石桥一役,因师门早年欠了对手楚羽业师“燕山神尼”一个人情,而故意放走楚羽;因惧上峰降罪,公子明毅然决然的离开童贯,转投“权力帮”成为蔡京六大义子之一。(参见《公子羽》卷第九章) 正因为自己拜入相父门下较晚,另一蔡相义子“百变公子”肖剑又在身侧,他们六兄弟一向争夺父宠不择手段,为避免落入口实,血鸢尾的问话,他宁可选择颜面尽失,也不敢逞强作答,以免被兄弟在相父面前告密,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第七章 鸢尾花 看到“摧花公子”公子明与“百变公子”肖剑兄弟相互提防猜忌的情景,血鸢尾嫣然笑了。 笑得她所有的敌人的心里,都有点舍不得杀她的惘然。 公子明桃花眼不禁淫光大盛,他向身左道:“谈大人,在杀掉申屠小姐之前,得先给本公子乐上一乐。” 谈大洲大肚便便立刻色心大起地道:“当然,岂止是公子,您用过后,卑职也借您的光,就这小美人再补一枪。” 匡邵沙哑着声音马上激情大动地道:“再加我一个。这一路上,我想上这小妞儿好久了,只是碍着相爷的任务在身,苦忍到现在。” 三人相顾,心照不宣的奸笑,肆无忌惮的大笑…… 姬北命忽然怒声道:“公子明,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家小姐交出蔡相写给龙王相约起事的‘手讯’,你就放我带着小姐离开吗?!” “摧花公子”公子明怜悯的摇摇头:“唉!见过蠢的,本公子可从来没见过如你这般蠢的……” 没见姬北命有所反应,血鸢尾抿着嘴,长长的睫毛微微的轻颤了一下,垂眸低语说:“是啊,见过蠢的,本小姐也从来见过如你这般蠢的……” “你、你刚才说什么?”公子明狐疑的问了一句。 “我说……”血鸢尾笑了。 女孩儿这一笑,笑得风吹花开,雪消云融,美绝人寰,而且还在两颊展现一个活泼动人的小酒涡,她加重了语气:“我说----你很蠢啊----” “一会到了本公子的胯下,看你还嘴硬否?”公子明淫笑一声,转视“百变公子”肖剑道:“怎么?四弟不想分一杯羹么?” “百变公子”肖剑笑着叫了声“好!”然后他就动手! 和墨小黑一起动手!! 墨小黑本来是被肖剑扣住的,现在两人竟然同时出手,同时向公子明身边的匡邵和谈大洲出手! 匡邵和谈大洲当即被攻个措手不及,连连招架,险象环生。 公子明目光如鹰,阴声道:“肖剑,你要造反?相父哪点对不住你?!” 肖剑连挥三笔,将匡邵逼得一阵手忙脚乱,他长笑道:“蔡京可以在‘皇宫’潜伏一个‘手掌大人’,难道圣上就不会在‘权力帮’安插一个‘肖剑’嘛!” 公子明冷然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你是昏君潜伏在相父身边的‘大内’密探!” 墨小黑一剑快似一剑地逼得谈大洲连连倒退,他畅笑道:“可惜啊!你这个蠢人知道得太迟了!” 飘雪的“玲珑棋”、飞花的“生花笔”、逐月的“画眉剑”,同时向四周的官差、高手、党徒发动凌厉的攻势,人多的一方,反被打的落花流水,现场形式瞬间发生惊天大逆转! 然后公子明就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本该束手待毙、手无缚鸡之力的申屠家小姐血鸢尾,灿然出手! 而且她一出手,就要了水妖的命。 公子明大惊,因为根据他得到的情报,血鸢尾完全不会武功! 更令人吃惊的是,姬北命突然出刀。 那把磨得很亮很亮很亮的刀,带着一抹亮色,砍掉了山怪的半个脑袋。 “你们?!”公子明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恐惧的味道,他现在命令自己第一件事,就是禁止自己身体和声音发抖,并且尽量使自己不那么紧张。 他忽地凛然道:“你们设计我?” “你总算没蠢到家。”洞壁跃下一名怀抱长琴的女孩儿冷声道:“小红现在已经带着奸相谋反的罪证,有我家姑娘保护进京了。” 一看这女孩儿的样貌和她怀中的“断纹琴”,公子明已猜到她是“凉城”四姑娘冷若芊四爱婢之首的流风。 血鸢尾调皮的笑:“我们演这么大一出戏,布这么大一局,就是要引你‘摧花公子’入彀!” “逍遥公子”公子明咬牙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血鸢尾俏皮一笑,陡然一刀斩向公子明,刀光如血。 公子明一见刀势,就魂飞魄散,他自知抵挡不了“血河派”的绝技,他尖叫了一声,百忙中和惊怖间急望洞外退! 但他却没料到血鸢尾是向他出的虚招,她真正的杀手却是向谈大洲下的。 她怀里的“波斯猫”突扑向谈大洲,谈大洲一伏首,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瞥见血鸢尾的绣花鞋,已踢到自己咽喉上。 谈大洲喉骨“啪”的一响,鼻孔鲜血长喷,墨小黑紧跟着“墨剑”反刺,透心而过,谈大洲死鱼眼翻白,眼见不活了。 匡邵这时想要冲出洞,肖剑却已一人一笔横身截住了他。 他正要力闯过去,墨小黑也缠上了他们。 他转身要自后冲出,但风雪花月四婢都堵死了路,他们手下的帮凶爪牙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匡邵心寒彻骨,他知道自己只怕此生都再也难以闯出去了。 公子明头也不回,风雨般击出十一掌,踢出二十七腿,将紧追在身后的姬北命迫退十余步,鹰隼一般掠到了洞外。 而在同一时间,血鸢尾已雏燕一般掠出了山洞。 然后像凌波仙子的轻功,降落到公子明正要窜逃的退路上。 退路已断。 而且,这时候,“咸岭”之上,岭巅、岭腰、岭麓、岭道、岭坡、岭下都出现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 代写书信状纸的李员外、打胎卖药的白大夫、杀猪卖肉的朱四两、种田贩菜的蔡九斤、倒夜香的叶来香、算命的卜瞎子、打更的柳三更、耍戏法的彩戏师…… ----这些都是“大风堂”的子弟,更是“凉城客栈”的外围杀手。 公子明豆大的汗涔涔的淌下,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自我调侃地道:“看来我是跑不掉了。我真蠢,血鸢尾小姐与小红那丫头调了包,我居然一无所知,我应当改名’蠢蛋公子’才是。” 血鸢尾“噗哧”一乐,她的眼色总是比红唇先笑,道:“不过本小姐不会人多欺负你们人少的,我会给你们公平决战的机会,摧花公子我选了,至于手掌大人吗?姬北命、墨小黑、肖剑,这三位你自己挑一个对手吧,我们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好不好?” 公子明与匡邵相视苦笑,不料,姬北命、墨小黑、肖剑都一齐异口同声地道:“不好!” 血鸢尾歪着头,侧着脸,从姬北命看到墨小黑,再从墨小黑看到肖剑,神情真像一只见到了一群小蚁儿正排队而过的猫儿。 “对付这些奸相的走狗鹰犬,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道义。”肖剑带着难以掩盖的书卷气抗议道。 “他们害了那么多人,还讲究什么单打独斗!咱们一齐把这些欺压良善的坏家伙宰了算了。”墨小黑黑兮兮的脸堂透着羞涩的红晕提议道。 “杀了!”姬北命简单的两个字,附加了手掌一个有力的下切动作,飙驰出了自己的建议。 很多年后,血鸢尾在“少林寺”后山松林,邂逅“青龙会”右使南宫花月,曾经谈论过这个问题: 当一个“奸诈”的好人,如果为了做某件好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他还算不算是“坏人”?如果一个“忠良”的坏人,为了生存,以恶制恶,以暴易暴,那他还算不算得上是“好人”呢? ----东北“常春城”差役执法粗暴,被小贩下骏风奋起杀死,要赡养一家老小的下骏风被衙门处以极刑,下骏风是善是恶? ----蒙古少年虎哥及乐屠,被当地女士官错判为奸杀同族女子凶手,白白冤死,女士官却凭功屡屡升迁,她又是恶是善?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或绝对的坏人吗? 善与恶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 就在血鸢尾心头闪过一连串莫名奇妙的问题同时,“咸岭”脚下,“香村”通往“京城”的大路上,阡陌间开了些鸢尾花,附近有些人家。 残阳如血,鸢尾如花。 纷争不息,生死杀伐。 坐在轮椅上缓行的冷若芊清清冷冷,衣袂褶动,风姿得有了飘然若仙的风情。 手捧一大束野花,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红,突然顿住了欢快的脚步,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路口,鬼魅般一闪而过的一个女人影子,恍然失神。 冷若芊警觉的问道:“怎么了?” 小红脸上变了颜色:“我看到她了……” “谁?”冷若芊追问。 “‘千面狐’胡灵儿……”小红指着对面幽灵般的影子,喃喃的道:“她第三次又复活过来了……” 将七颗钢珠和三枚飞蝗石暗暗扣在掌心,冷若芊向那模模糊糊的鬼影冷声道:“别再装神弄鬼了,胡灵儿。” 对面的影子发出一阵令人惊悚的“桀桀”鬼笑,只听得小红全身发抖的道:“她真的是鬼,四姑娘,我亲眼看见她肉身被手掌大人砸个稀巴烂。” 冷若芊冷笑道:“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鬼魂?前三次死去的肉身,只不过她相貌酷似的四胞胎姐妹而已,胡灵儿,我说的对么?” 那鬼影一听这话,发出一声呜咽,径自飘离开了。(卷终) 第一章 七杀手 冬,残冬。 黄昏,黄昏后。 风起,灯红,人别离。 天地苍茫,朔风如刀,大地如砧。 “凉城客栈”门前,冰天雪地上插着一把血红色的刀。 刀刃有血,血映红了雪。 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在风中雪里之中,看着这把血刀。寒风萧瑟,少女伶仃的身子,望着刀锋,和刀锋上的血,不禁掠起一阵微颤。 负手立在轮椅后的一个满头银发的憔悴男子,仰面见雪下得更大,更密了,遂有些心疼的咳声道:“若芊,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快屋里去吧……” 少女侧首仰头笑笑:“知道的哥哥,丫头再看一会就回去。” 她应着,正好看到一片雪,打在七尺之遥的一树枯梅,那幼枝一抖,说也正好,枝拗里正怒放了一点红梅,微微颤哆,冷艳无比,煞是清艳。 就在梅蕊初绽之际,少女忽然唤了一声:“哥哥……” “嗯?”银发男子微微俯身。 “哥哥……‘安乐侯’的任务能交给丫头吗?”少女鼓足了勇气,轻声慢语地征求道。 银发男子双眉一扬,声音沧桑地道:“这桩生意很棘手,血刀插刀立威,就是想警告我们别接手此事,‘杀手楼’七大杀手,随意一个都是出价在一万金以上的一流杀手,绝非等闲;哥哥已经想好了,等你二姐若霜处理完‘大刁民’一事、从‘北凉山’赶回来,就交由她去做。” 少女沉默了半晌,慢语轻声地央求道:“哥哥,我想……出去走走……” 银发男子长叹一声,斜睨少女,叹道:“丫头,哥哥是担心你出事。” 少女低声但坚决地道:“若芊在姐妹里年纪最小,又有残疾,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姐姐们照顾我,这次无论如何,请求哥哥让丫头去见见世面,闯闯江湖,独力去办成一件任务……” 银发男子冷北城又回过身去,背影透着无限苍凉和悲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梅花还没完全怒放时分,“凉城客栈”冒风冒雪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很削瘦,站在楼头,煞气凌厉得让冷若芊手掌中的热茶,很快冷冻结成了冰。 他腰畔挎着一把将军佩刀,没有任何装饰。冷若芊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面上戴了面具。 那是一种很威武狞狰的青铜面具,整个人沉默中有着凌厉无匹的锐气,就如同一尊无敌于疆场的战神。 他正与冷北城说话,一见到冷若芊催动轮椅进来,看了若芊一眼,然后,又跟若芊对视了第二眼,然后,他淬厉刀锋也似的眼光迅即转到冷若芊那修长洁白扶在轮椅把柄上一双手。 冷若芊被这带着战神面具的将军看了三眼,就感觉自己中了三刀。 一向波澜不惊的哥哥冷北城,与那位年轻的将军好像很熟络,有说有笑。两个人聊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那戴着面具的将军起身告辞,冷北城送到楼口,也不挽留。 下楼的时候,那将军又看了冷若芊一眼,若芊偏瘦的颈往衣袵里缩了缩,颊边,却泛起了一阵不经意的微微笑容。 外面已大雪,遍地冰封,带刀的将军迎着朔风踏歌而去,很有着一股豪迈气。 像一场传奇的刀梦。 冷北城斜睨着这常让他心悬的丫头,微笑着问道:“怎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冷若芊神思正悠悠转了过来,轻笑道:“那位将军杀气好重。”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冷北城目光熠熠的望着若芊,道:“他是哥哥四个半朋友中的一个,掌握大宋五分之一军力的‘镇北将军’关飞渡。” 冷若芊双眉一展:“倌倌的父亲?” 冷北城神情萧索地道:“如果冷冷和倌倌还在的话,我与关将军或许现在已经是儿女亲家了……”(参看《曼陀罗》卷第一章) 冷若圈眼圈一红,赶忙换了个话题:“关将军此行,也是应‘将军令’之邀参加‘洛阳演武’的吗?” “不错。”冷北城淡淡一哂:“四大镇边将军都在应邀之列,圣上和童贯这一盘棋下得很大,很有将四大边军一网打尽、尽收已用的苗头。四大镇边将军中,‘镇东将军’夏侯皓月是童贯保荐的人‘镇南将军’叶屠城更是‘权力帮’九大将军之首,唯有皇族要员‘镇西将军’赵轻侯与李相派系的‘镇北将军’关飞渡素与蔡京、童贯之流不和,此番会猎,这二人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至少,你还有朋友可找。 那天关飞渡来辞行,我总感觉他满腹心事,他没说,我就没问。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到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个朋友。 若芊又去看插在门外雪地上那把赤红色的刀,刀风朔风,留痕不留梦。 朔风呼啸。 雪已经开始下了。 塞北的雪,不下则已,一下就是场非同小可的大雪。 雪大如鹅毛,寒入心脾。 冷若芊将头轻轻靠在冷北城身上,轻轻的道:“哥哥,给丫头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好不好?求你了,好哥哥。” “既然丫头这样说了,你一向又是不求人的,我……”冷北城无限感喟,回过头来,见一片片棉花样的雪花,落在少女冷若芊的单薄的肩上,心中掠过了怜惜之情。 他挥手拂去少女肩上的雪片,直接触摸到若芊苍白冰凉的脸颊,和那清澈期待的漆黑眼眸,心中不忍拒绝,长叹一声,道:“我答应你便是。” “谢谢哥哥成全。”冷若芊坐在轮椅上,眸子噙含了泪影,那白晰颈项在衣衫之外,或许因为天气太寒冷,映得有点寂寞凄凉。 若芊嘴角忽而泛起一丝微笑。 有点冷。 有点酷。 “怎么了?若芊。”冷北城太了解这女孩子了,她感动的时候,眼里有泪光;眼里漾起泪光的时候,她的样子反而会越冷、越酷、越执拗,她就常用这种表情来掩饰心目的激情,反而让人觉得她那时特别冷酷。 但在她不同意的时候,嘴角反而会泛起了笑意,甚至约略透露了一点点的不诮。那么,这时候,她一定正有话要讲,就看她愿不愿讲了。 所以冷北城问:“哥哥说错话了吗?” “丫头可以说实话么?”冷若芊用一双清澈的眼神,望着哥哥。 “你说。”冷北城洗耳恭听。 “哥哥听了不许生气。”女孩儿长长的睫毛对剪着许多又敬又怕又爱的错落。 “我不生气。”冷北城饱经沧桑的眉色里满满地宠溺。 “真的?”若芊试探着问。 “当然,哥哥喜欢听丫头说话。”冷北城笑了,拍了拍冷若芊的头。 “丫头并不认为‘杀手楼’的七杀手有多恐怖,他们也是人,是人就始终会有弱点。”冷若芊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留心观察哥哥的表情变化。 冷北城听了,忽而脸色掠过了一层阴霾。 若芊也感觉到了,她有点惶恐:“哥哥……如果丫头说错了,您千万莫要见怪。” 冷北城长叹一声,拍拍若芊的头,又摸了摸她的发顶,喟道:“你没有错。只不过,天明之后,丫头就要动身赶往“洛阳”,为了万无一失,在丫头出发之前,我给你讲七个故事,七个杀手的故事……” ----当今江湖,杀手组织不计其数,难以估算,比较成规模、略为有名气的杀手机构,就大约有四十多家。在这些杀手集团中,武林公认排名前五位的分别是: 狼群 北斗 血花 买命 凉城 而紧跟在“凉城客栈”名次之后的,是一个叫“杀手楼”的杀手集团,它以高效的杀人效率,不但力压排名第七、效命于“富贵集团”童贯大公公的“杀人作坊”,而且近来来更有赶超“凉城”之势。 “杀手楼”楼主号称“杀人王”屠斩,江湖传说,他的真正身份是“青龙会”十大天王之一,但却无从证实。 屠斩创立了“杀手楼”之后,每一年都会收揽了一大群手下,以奠定他在“杀手界”中独一无二的至尊地位。 训练过程中,“杀人王”屠斩将他的手下们关入牢中斗狼、赶下水里斗鳄、锁进笼内搏狮,还能活下来的徒弟,屠斩就把他们合关到一同铁房子里,一人丢给他们一把刀子,并只允许他们只有一人可以活着走出来。 屠斩每年都收一大群杀手,经过魔鬼训练和残酷血斗后,每年都只会剩下一名种子。十四年下来,总共有十四名出类拔萃的门徒。 然后,屠斩就命令十四名门人两两互相刺杀,不管用任何卑劣的方法或武器,直到另一方死亡为止,胜利者将成为“杀手楼”真正的一份子。 最后,七名顶尖杀手杀死各自的同伴胜出,他们的等级由低到高,代号分别是:血刀,灀衣,赤练,黑鸦,罗刹,北杀,阎王。 我要讲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第二章 血刀 ----血刀:男,三十八岁,贵州“黔东”人,师承“血刀门”,武器“饮血刀”,嗜酒如命,无酒不欢。 血刀出生在苗寨,自幼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的亲人都在他九岁那年家乡发生的一场大瘟疫中,和全寨子老少二百多人一同丧生了,全寨只有他一个幸存了下来。 就在他躺在死人堆里瘦骨嶙嶙、奄奄一息的时候,路过的一老一少救了他。 那秃顶老者一身红袍,赤目流火,面向凶恶,体态威猛。此人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乃是“血刀门”的掌门人“血雨腥风”习猛禽。跟在他身后的虎面少年,正是他的开山大弟子狂飙。 习猛禽当时见血刀生命力极为顽强,是个可造之材,又见他生性凉薄,对双亲的离世毫无悲伤之情,很对自己的脾气,如获至宝,便将血刀带回了“血刀门”。 血刀正式拜入“血雨腥风”习猛禽门墙时,习猛禽门下已经收了男女两个弟子。 男的就是狂飙,他本是附近山中猎户,搏虎杀狼,颇有勇力,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习猛禽相中,收服为掌门大弟子。狂飙处处以师父习猛禽为榜样,作风勇猛,视人命如草芥,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女弟子叫赤练,也是苗族人,身段苗条,蛇蝎心肠。她原为山下大户的童养媳,因窥涎夫家百万家财,乃与在家中做客的翁爹好友习猛禽勾搭成奸,合谋杀死小丈夫全家,将家产据为已有。赤练与习猛禽名为师徒,实则同榻而眠,出双入对,俨如夫妻。 在血刀成为“血刀门”第三位传人不久,时年一十四岁的二师姐赤练,意外的为师父习猛禽生下一子,取名习鹰。 习猛禽老来得子,视如珍宝,恨不得将一身本事,都传将给这个小儿子习鹰。 小小年纪的习鹰,很在就继承了母亲赤练的贪婪和父亲习猛禽的凶狠,时常就去山下的苗寨恃强凌弱,抢男霸女,附近苗人皆畏之如虎,敢怒不敢言。 “血刀门”门风乖张,门人行为荒唐怪诞。 习猛禽与女弟子赤练通奸不说,更放任赤练和大弟子狂飙暗行夫妻之事,男女混居,师徒同床,沆瀣一气。 独独三弟子血刀勤勤恳恳,做事很少出现纰漏;他任劳任怨,对师门交代的任务能不折不扣的执行。他对师父够敬让,对师兄师姐够礼让,对小师弟够谦让,每日都是中规中矩的练习刀法,却对最初级的入门刀法都学不会,常被同门引为笑柄。 而习鹰也不曾叫过年轻的生母赤练一声“母亲”,赤练也不曾尽过一丝一毫作为母亲的职责,母子两个人前人后都是以“二师姐”和“四师弟”称呼,倒也是怪事一桩。 那一年,正月二十三,燎疳节,山下苗寨百姓扬花燃火,燎毒去病。 这一天是“血刀门”掌门人“血雨腥风”习猛禽,在江湖上杀戮无算廿八年后,决定金盆洗手,封刀归隐的日子。 由于年纪一天天老去,加上这近三十年来在江湖上树立的仇家越来越多,逐渐力不从心的习猛禽,终于萌生了退意。 人是退了,但“血刀门”一脉的大业还要继续传承下去。这样一天,掌门人的继任人选,就成了习猛禽的心病。 按照习猛禽的私心,这掌门大位是一定要传给亲生儿子的。但无奈的是习鹰年纪太小,很难服众;即使自己强行把大位传给幼子,当自己百年之后,习鹰也恐被几个心狠手辣的大弟子反噬。 习猛禽门下一共有四位入室弟子:大弟子狂飙跟随师父最久;二弟子赤练是门中的公众情人;三弟子血刀少言寡语默默无闻;关门弟子习鹰,也正是习猛禽的独生幼子。 血刀门人练的都是刀,而且都是极其凄厉、歹毒的刀法,一旦出刀,既不留命,也不留头;他们都学得“血刀门”刀法的精髓,那就是一个字:杀! 江湖岁月催人老,习猛禽年纪大了,他想找一个继承衣钵,担当“血刀门”掌门大位的传人。 于是,他在“血刀堂”前召集门人,当众宣布: “我们‘血刀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新任掌门人必须‘祭刀’。在明天午时前,你们四人在此地集合,谁祭刀杀得最狠的一个,就是继承掌门大位的人。” 第二天,午时,“血刀堂”里,四名门人只来了三位,唯缺习鹰。 习猛禽猜想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不敢来见;他问其余三名大弟子可做了什么祭刀的行动? 大弟子狂飙霍然拔刀,他的刀口上黏着的有斑剥的锈渍痂迹:“我昨天下山,用这把刀一连砍杀了六十四名马匪,其中包括太行山‘黑风寨’大寨主‘追命刀’彭九虎。” “好!”连斩六十四名匪帮高手,连彭九虎也一刀杀了,习猛禽自问连他自己也办不到;然后他转向女弟子赤练:“你呢?你用什么祭你的刀?” 赤练笑容灿烂,“我只杀了一个人。” “才一个?”习猛禽脸色不悦的问。 “是。”赤练面不改色地答。 “谁?”习猛目放凶光,如嗜血的兽芒。 “你儿子----习鹰!”赤练笑起来,身体扭动的像一条美人蛇。 “啊!?”习猛禽大吃一惊,他万料不到赤练会狠心杀死她自己的亲骨肉。 赤练忽扔出一物,习猛禽接在手里,却见是自己儿子习鹰的头,还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与此同时,头颅忽发出浓剧腐臭的蓝烟来,习猛禽只觉一阵昏眩,情知中毒,反应已迟---- 只见“血刀门”中表现最最平凡无奇、武功最最低劣的三弟子血刀,陡然腾身而上,拔刀出刀,以惊世骇俗的刀法,一刀斩下了他师父习猛禽的脑袋! “要祭刀,”血刀十年来第一次展露出笑容,他长吁了一口气,搂住笑嘻嘻的赤练那水蛇腰,对着地上滚动的人头得意的道:“杀你就是最狠、也是最好的人选。” ----这个故事告述我们:一个人要是有大的阴谋和心机,就不会犯任何错误。 第三章 灀衣 ----灀衣,女,三十岁,江南“苏州”人,“灀衣堂”第十五代堂主,武器“碎梦萧”,广蓄面首,无色不欢。 “灀衣堂”成立于本朝开国之初,据说第一代堂主李灀衣是前周末帝柴宗训的妃子,国灭后流落江湖,开创堂口,广收门徒,联络各方,久有复国之志,无奈赵宋大势已成,已无法动摇其根基,此亡国妃子最终大志难成,郁郁而终。 后世继任的数位堂主,不是资质平庸,就是沉湎安逸,早就把祖师的遗愿抛之脑后。 到了沈灀衣这一代,“灀衣堂”几乎彻底沦落为烟花之地,上至堂主,下至弟子,日夜以男欢女爱为乐,再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就忘记了前朝的国仇家恨。 沈灀衣姿色一般,却酷爱男色,堂下数百男弟子皆与她同床共枕过,犹不知足,又指使女弟子去外面勾引诱惑赶考的秀才和书院的书童,以供自己享用淫乐。但凡被这女魔头相中,必定是日夜纵欲,不眠不休,好端端的一个文人,十数半个月下来,已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精丧人亡。 由于沈灀衣每日衣不蔽体,夜夜欢歌,纵欲过度,容颜老化得极快,当时二十岁的人儿,看上去却老似三十多岁。 然而,沈灀衣却毫不知耻,继续浓妆艳抹,日夜享乐。 不久之后,手下为她俘获了一个戏班“蚊公团”的英俊小生,名唤春童,年且十二岁,相貌柔美,又是处男之身。沈灀衣见猎心喜,当着众弟子的面,就将那小童淫了。此后,更将春童视为禁脔,别人休想染指丁点。 哪曾想,沈灀衣这一举动,惹怒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落花轩”的名媛萧挽词。 萧挽词是萧扬眉的堂姐,她对“蚊公团”的当家小生春童垂涎已久,但碍于世家千金的体面,未敢用强;然而几年下来,萧挽词每次都会去戏台捧春童的场,打赏赠送春童的金银及礼物难以计数。 当春童被沈灀衣掳进“灀衣堂”独享的消息传到“落花轩”时,妒火攻心的萧挽词再也顾不了大家闺秀的体面,怒气冲冲的带着“碎心琴”,去“灀衣堂”公然讨人。 沈灀衣既得春童,如食甘饴,哪肯轻易舍得放手?二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当日,二女从早上打到傍晚,不分胜负,就相约明三日后再战。 三日后一战,二女仍旧难分秋色,且各自受了轻伤,只能延后两月再斗。 如此反复,这一打,就整整打了八年。 “灀衣堂”沈灀衣和“落花轩”萧挽词两个绝世女子,开始为了一个戏子,最后发展为争输赢一口气,就成了宿仇世敌,连年争斗不休。 沈灀衣的“碎梦萧”和萧挽词的“碎心琴”旗鼓相当,各有千秋,二人八年来决战五十三次,仍不分轩轾,均是已两败俱伤收场。 打到第九年,两人都知道,谁也无法把对方打败,谁都无法取得胜利,这样打下去,不会再有结果,所以二人决定共享春童,化敌为友,成了知己。 再后来二女更因彼此都十分欣赏了解,相知相重,同仇敌忾,互为奥援,结为金兰姐妹。 “挽词姐姐,真后悔以前跟你打了那么多年,险些错过一个好姐妹!”沈灀衣握着萧挽词的素手,无限真诚的说道。 “灀衣妹妹,咱们如果早当成了好朋友,反而激发不出咱俩为打败对方苦练而成的武功了。”萧挽词搂着沈灀衣的纤腰,无限感概地讲道。 “我唯一遗憾的是:我们还没分出个高低来!”沈灀衣又哭又笑。 “咱俩也为了这句话浪费了八年的大好青春。”萧挽词又笑又哭。 “所以这答案我们永远也不想知道!”两人说罢,击掌大笑,萧琴唱和,痛饮狂歌,双凤游龙,通宵达旦。 不久,沈灀衣接到“霹雳堂”长老雷公四大高足雷峰、雷逢、雷讽、雷奉四兄弟下的战书,要她立刻交出“碎梦箫”萧谱,否则灭其满门。 沈灀衣人单势孤,即刻通知萧挽词来助战帮拳。 当萧挽词赶到时,雷氏四兄弟已被沈灀衣重创迫退,而灀衣也遍身浴血,奄奄一息,她在临终前托咐萧挽词:“挽词姐,答应妹妹一件事。” “灀衣妹妹,你说。”萧挽词欲哭无泪。 “灀衣死后,雷家的人必来毁我尸身,取我萧谱,请姐姐保全我的尸首入殓,灀衣已托春童届时将‘碎梦箫’萧谱送你为报。”说罢,沈灀衣便溘然而逝,香消玉殒。 沈灀衣一死,“灀衣堂”的弟子和面首即作鸟兽散,唯有那情深意重的春童,感念沈灀衣生前与自己有雨露之恩,独自留下来为灀衣戴孝守灵。 萧挽词并没有等到沈灀衣大殓,她只等到灀衣入棺、友朋同门散去之后,她就翻脸,开始逼问挂孝守棂的春童:“萧谱到底藏在哪儿?” 春童开始当然不说,萧挽词便狠戾的折磨他的阳器,春童毕竟年幼,给她逼供得死去活来,最后只得妥协:“……我说了……萧谱就藏在棺里……灀衣姐姐尸身下……” 萧挽词大喜往外,迫不及待,就要开棺之际,一直潜伏在屋顶司机夺宝的雷氏四兄弟,突然攻过来。 萧挽词守在棺椁旁边,不退不让,力决死战。 雷峰、雷逢、雷讽、雷奉旧伤未愈,不是萧挽词之敌,见势不妙,立即呼啸退走。 但萧挽词也挂了彩,受了不轻的伤。 她喘着气、淌着血,急着开棺,她一手抄入尸背去捞寻萧谱,蓦然,馆中那死人睁开了眼,向她一笑,然后一萧刺进她的眉心里。 “傻姐姐,我是假死的。”沈灀衣自棺中坐起,得意的冷笑:“灀衣就等你来开棺受我一萧。我的好姐姐,既然已斗了近十年,哪有说不斗便不斗的!最后的最后,还是我沈灀衣赢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最可靠的朋友,往往就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 第四章 赤练 ----赤练,女,二十九岁,云南“苗疆”人,“血刀门”第二弟子,武器“鞭刀”,惜财如命,无钱不欢。 赤练生长于苗寨人家,十一岁就被狠心的父母卖给了寨子里的大户苗老爷那五岁的白痴儿子做童养媳,也算是苦命的女娃。 苗老爷见着儿媳妇虽然年仅十岁余,但农家的劳作生活,却早早促使了少女身体发育成熟,竟也有了凹凸曲浮的身段。入门不久,苗老爷就发现贫苦出身的赤练贪图小钱,老**便投其所好,暗中送了一包金银器皿给儿媳,小赤练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多贵重的物品,心花怒放,当晚半推半就的上了扒灰老公公的床。 翁媳暗通半年之后,随着苗老爷的体衰无力,越来越觉着枯燥乏味的赤练,已不满足苗老爷的小恩小惠,并把贪婪的目光转到了苗老爷的万贯家财上。恰值苗老爷好友“血刀门”掌门“血雨腥风”习猛禽做客寨中,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小赤练前胸后臀“滴溜”乱转,赤练会意,当即奉献上了自己的身体,偷偷勾搭上了雄壮如狮、更具男人味的习猛禽。 两个重味相投的男女一拍即合,最后索性杀了苗老爷和他那白痴儿子,将“苗家寨”据为己有。 赤练以徒弟身份,为习猛禽生下一子习鹰。此子生性浪荡顽劣,稍长之后,就开始调戏威胁年长自己不多的生母赤练,屡教不改,生为父母的两人,竟也是束手无策。 “祭刀”大会上,赤练勾结新欢三师弟血刀,将丈夫和儿子双双杀害,一起投奔“杀手楼”。(参见本卷第二章) 赤练正式拜在“杀手楼”楼主“杀人王”屠斩门下,所领的第一项任务,就是---- ----必杀易先生! “迷天盟”盟主“数典忘宗”易先生勾结外族、出卖情报、贩卖人口、残杀官吏,已被列入杀手组织的头号黑名单。 刑部、六扇门、狼群、北斗、杀手楼、黑火焰、买命庄、杀人作坊,纷纷悬出重赏购买易先生的人头;据不完全统计,朝廷州府和民间势力的总花红已高达七千两黄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杀手楼、血花会、杀人作坊、地狱家族等等杀手组织率先纷纷派出精锐杀手,誓杀易先生! 想要刺杀易先生这卖国大贼、武林大害,就必须通过“一妖、二魔、三鬼、四怪”这层层关卡。 “一妖”:易先生的情妇桃小妖,媚术无双; “二魔”:易先生的两名义弟哭魔和笑魔,修为高深; “三鬼”:易先生的三名手下天鬼、地鬼、人鬼,手段狠辣; “四怪”:易先生的四名弟子东怪、南怪、西怪、北怪,武功强横。 ----要想通过这四关十位高手,那简直不是人能办得到的事。 要想刺杀这个江湖败类“迷天盟”盟主“数典忘宗”易先生,不但要先得把“一妖”、“二魔”、“三鬼”、“四怪”一一击杀,还得要面对易先生这个绝顶高手! “迷天盟”高手如云,防守严密,易先生谨慎机警,深居简出;几个月下来,各大杀手组织暗杀、色诱、下毒、伏击、用蛊……手段用尽,无不以失败告终! 赤练自知人单势孤,极难成事,所以她约了“血刀门”的大师兄狂飙一道下手。 狂飙早在师门时就是赤练的老相好,他一向对他的姘头赤练唯命是从,马首为瞻。 赤练一召,狂飙马上就到。 带着他那把重达四十九斤的大砍刀和一腔热血。 久别重逢的一对男女就在荒外野林里“肉搏”了三百回合,直到两人的身体需求都得到释放和解决之后,而人才穿好衣服商讨接下来行动的具体步骤。 他们把这次行动定名为:借头。 ----借易先生的头,去领取七千两黄金的高额花红,然后两人结为夫妻,脱离老大屠斩的控制,远走高飞,快活一世! 他们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二人都是顶尖级别的杀手,他们直接杀进“迷天盟”总部,他们一路过关斩将,先伤了“四怪”,还挫退“三鬼”,正与“二魔”杀得难分难解之际,赤练突然自后一刀砍下她大师兄兼姘头狂飙的头颅,嘴里还喃喃的说了几句话。 赤练手提怒目圆睁的狂飙血淋淋人头,面不改色地去见易先生。 此后,赤练加入“迷天盟”,两年来,为易先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除掉了不少处心积虑想刺杀易先生的各路人马,并渐渐争得易先生的信任,擢升为副盟主。大家闲时都问赤练在大义灭亲斩杀狂飙之际,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话,赤练笑而不答。 而后,易先生将“大风堂”偷袭“契丹”边帅大营的消息出卖给了敌国“南院大王”萧南雁,直接导致了“大风堂”中伏损兵折将。 “迷天盟”被迫与登门兴师问罪的“大风堂”开战,副盟主赤练先派“四怪”迎敌,使他们落单遇伏身亡;再布局使易先生怀疑“三鬼”叛变,予以格杀;然后又设计挑拨逼走“二魔”;最后,她用自己的**勾引易先生,离间桃小妖,使其失宠,将她暗中囚禁;再在安排妥当的那一夜里,她换走了易先生的佩剑,然后在易先生醉酒伤情之际,她突然出刀。 因为饮了酒中的麻药,易先生无力闪躲,用手一格,一臂断落,他伸手拔剑,剑只剩锷,赤练又挥刀,把剩下的一条手臂也砍了下来。 “你……!”易先生喘息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知道我当日在砍掉我师兄狂飙的脑袋时说了句什么话?”赤练笑道:“我跟他说:‘傻瓜,借你的头一用!没你的头,就砍不下易先生的狗头!’这才是我真正的借头行动!嘻嘻,七千两黄金花红,一个人花总好过两个人花。”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女人天生就了解男人的,但男人却永远不会了解女人。 第五章 黑鸦 ----黑鸦:男,二十七岁,河北“沧州”人,无门无派,武器无,争强好斗,无赌不欢。 风雪如刀,冰霜遍地。 一行三十余人,全是少年人,各自被枷锁套著手脚,在雪地中缓缓而行,步向死亡。 衣不蔽体的他们,冷得不停抖颤,偶尔一个仆倒地上,同伴们只见风雪很快便铺满在他身上,遮盖了头、身、脚,渐渐将把力尽冻僵的少年囚犯风雪埋葬。冰天雪地,便是他的墓冢。 看守著三十个少年匪犯的,共有九位衙差,都穿上厚厚棉袍,抄着水火棍,挎着差刀,分散在队伍里的前、中、后位置,监押督促着这些少年囚犯赶路,嘴上骂咧咧的大呼小喝,对于拖后的囚犯拳打脚踢,丝毫不拿他们当人对待。 为首的差官叫隆阎王,人如其名,高逾七尺,模样狰狞,一看便知是嗜杀性狂之辈,瞧见犯人倒地,只命部下在其背项上补上三刀,以肯定对方已死得彻底,毫不动容,冷血之极。 这隆阎王也是有些来路的,他是“京师”天牢总牢头索凌迟的拜帖弟子,与做过京官的“云贵”两省八十一县总捕头“上穷碧落下黄泉”上官追风、“富贵集团”新锐“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和“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兄弟都是师兄弟,位列百姓官吏畏之如虎的“刑部十虎”之一。 此番,隆阎王奉上命带队,将五十余名犯了滔天大罪的死囚犯押往押解到沧州“铁血大牢”等候秋后处斩。 这些死囚,无一不是双手沾满鲜血、身背数条命案的凶戾顽恶之徒。一路上,由于天气恶劣,加之隆阎王肆意逼迫他们相互殴斗残杀,几天下来,已有二十余人死在了途中 今天正午时分,缓慢前进的队伍得到唯一的生命主宰隆阎王的指示,得到了暂时休息。 囚犯们席地而坐,脸上都有惊恐的惧色。 又到了每日必有的“死亡游戏”时间,隆阎王搓着手,哈着白气,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一个衙差在便拿了二十七个发霉的馒头,摆在雪地中央,这些,就是三十个囚犯的唯一整天食粮。 饥肠辘辘的囚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却一时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看到这种情况,隆阎王心头懊恼,“嘿嘿”冷笑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贼囚,都不饿是吧?” 话音刚落,原来围坐成大圈的囚犯,首先射出一个瘦弱少年。 他名叫黑鸦,他因杀死强暴妹妹的兽父入狱。 黑鸦率先抢步而出,为的当然便是眼前的馒头,他好饿,他要吃东西。 但要吃馒头,可没有那么容易。因为馒头只有二十七个,而囚犯却共三十人。因此,必然的,有三个人没馒头吃。 今天,隆阎王决定,要死三个人。 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剩下的犯人已不多,不能一次性死太多,要天天有的玩才开心。 ----三十个人,二十七个馒头,不怕死的,便先上前拿馒头吃吧! 隆阎王不嗜酒、不好色、不爱赌,他就喜欢看囚犯们为抢一个发霉的馒头而自相残杀,他就热衷观赏这样刺激血腥的杀人游戏,而且乐此不疲。 在他看来,这游戏简直一种乐趣,让大兴奋无比的刺激享受。 他认为,这些犯了事的死囚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的命也不能算之为命。他们迟早都是要死的,死在行刑官的秋后处决场中,和死在他隆阎王设计的游戏里,根本没什么区别。 ----犯了罪就要伏法,我隆阎王就是法! 隆阎王眯起眼睛,去看那率先去抢霉馒头的少年黑鸦。 黑鸦动作很快,一座小山也似的身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站在黑鸦对面的囚犯秃头魁梧,一身结实肌肉,他不停挖鼻,又吐痰在雪地上,他状甚据傲,嚣张跋扈道:“小乌鸦,想吃馒头、先过了我秃鹰这关再说!哈……等老子吃下馒头再拉出大团屎给你吃个痛快好了,呵……” 秃鹰,绿林大盗,河北“太行山”三十六寨中有名的悍匪,不但凶猛,而且残暴。“六扇门”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抓捕归案。 对方肆无忌惮的耻笑和谩骂,并未对黑鸦带来任何感觉,他急跃射出,疾如电闪,秃鹰只觉一阵冷风拂至,黑鸦已退回原来位置,他手上,多了一块肉,有血的鲜肉。 秃鹰的肚腹好痛,低头一看,原来小腹已遭黑鸦勾扯了一块皮肉,刚才一招,竟比痛楚的感觉来得还更快。 黑鸦冷冷一笑,又出招了,这一回,秃鹰心下怯惧,来不及退闪,他右眼珠连血肉已被挖出,跟著是下巴、耳、胸……一回又一回,百招过后,秃鹰倒在雪地上不停挣扎,片刻断气。 囚徒们都吓的变了脸色,观看的兴致勃勃的差役们拍手叫好,连呼过瘾。 隆阎王扔掉吃剩下的鸡骨头,疯狂的笑道:“好了,黑鸦,只要你再多杀死两人,其他人都可以保住命儿继续上路了。” 一听这话,囚犯们骇得纷纷远离黑鸦所站立的位置,不住地后退,生怕被这满身杀气的少年选中做下一个杀人目标。 黑鸦一双血红的眼睛,在一张张写满惊慌和菜色的同伴脸上巡视着,忽地,他猛然回身道:“好!” 他立即弹地跃起,陡地狠狠的扣抓紧措手不及防备的隆阎王咽喉,附近和远处的其余八名衙差,只愕呆了一会儿,便纷纷狂拳乱踢,要把这疯子脱开,他们拳打、肘撞、脚踢……拼力痛击,黑鸦就是死不撒手。 但当大家见到黑鸦的嘴多了一块血肉,来自隆阎王咽喉上的血肉,便讶然停下攻击。 隆阎王慢慢倒了下来,鲜血从咽喉不停滴流出来,双目不能紧闭,像是望著眼神冷漠、把咽喉咬出的血肉,正慢慢吞下肚子的黑鸦…… “你,竟咬死了隆牢头!”衙差们和囚犯们见鬼了似的,疯逃而散。 雪地上,黑鸦满手鲜血拿著馒头蹲着在吃,吸了热血的馒头掉入肚子,好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再刺激的游戏,玩得多了也会很无趣。 第六章 罗刹 ----罗刹:女,四十四岁,蜀中“巴州”人,“唐家堡”外系,武器弯刀,贪吃好食,无肉不欢。 好吃的女人,身形都不会太好。 可罗刹是一个例外。她最爱美食,每餐必鸡鸭鱼肉,饕餮海吃,但她身材保持得很好,她一点都不肥,只是稍稍有点微胖而已。 “肥”和“胖”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胖女人有时候会很可爱,肥女人就一定会很恐怖。 半老徐娘的罗刹风韵犹存,她依旧放纵自己的口腹之欲,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身材走样、体型跑偏变成球。 为了吃,罗刹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不顾自己的命。 至于别人的命,她更不在乎。 事情就发身在几天前,听说“狐假镇”为富不仁的大户“五雷轰顶”雷虎威,花费重金新请了一位享誉四海的名厨蔡缸,做得一手美味,罗刹就留着口涎急巴巴的大老远赶来了。 蔡缸有个做“大内御厨”的师兄叫范桶,被敕封为“厨王”,名气更大的没边儿,王侯将相争相拉拢,因为攀附上了范厨王,就是抓住了皇帝的胃,抓住了皇帝的胃,就等于抓住了自己的前程。 范桶做过最无奈的一道菜,是被“慕容世家”三大长老高手从“皇宫”连人带锅绑架到千里之外的“岳阳”,就为了给“大风堂”小小姐孟小冬做一万碗鱼羹。(参见《彼岸花》卷第一章) 蔡缸调烹鱼羹的手艺,一点不在师兄范桶之下,所不同的是,范桶的鱼羹偏重鲜味,蔡缸则喜好偏辣的味道。 就为了这道“麻辣鱼羹”,罗刹一路打进了“五雷轰顶”雷虎威的豪宅,因为同样护食的雷老爷根本无意于和这个“馋女人”分一杯羹,分一勺都不行!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得起蔡缸下厨烹饪的,这道“麻辣鱼羹”足足花费了雷老爷八十两金子。 小小一碗鱼羹,一勺怕就价值十金。 罗刹当然不会管雷老爷有多心疼肉疼,她夺过羹碗就一饮而尽。 女人讲理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好吃的女人。 蔡缸有一个怪脾气,从来不给同一个人做两次同样的菜肴。 雷虎威当场就和舔着碗底意犹未尽的罗刹玩命,结果就玩丢了老命。 罗刹一掌下去,将雷老爷白花花一颗脑袋拍个稀巴烂,然后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两日后,在接到“北斗”发出的“决杀令”的第当晚,罗刹文静、平静、安静的写好遗书。 出道十年年,罗刹凭借着武功和机智,曾经成功的躲开过三十七次暗杀,其中有十一次将狙杀者格毙当场。甚至在“买命庄”、“血花会”、“杀人作坊”等刺客集团所派出来的杀手伏击下,她都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 可这次她自知必死无疑。 ----“五雷轰顶”雷虎威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雷家在“巴蜀”分堂三大负责人之一的“雷打不动”雷阵雨暴怒之下,出白银三千两,向“北斗”收买罗刹的人头。 雷虎威是雷阵雨的直系堂叔,而姓雷的脾气都不太好。 “北斗”杀人,向来都是防不胜防;就连被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何时被杀、会是何种死法、会死在何人手里。这些一向都是“北斗”的杀人的标志和作风。 人只有在遭遇磨难凶险的时候,才会知道身边有谁是真正的朋友。 听到“北斗”要杀罗刹的风闻,人人都对罗刹畏如蛇蝎,怕受她牵累,亲戚朋友一下子都走个干干静静,除了罗刹的表弟“一走了之”唐奔奔。 唐奔奔是“唐门”的用毒好手,也是轻功高手。据说只要他想逃跑,天下间就没有人追得上他,就连云贵总捕头“上穷碧落下黄泉”上官追风也屡次失手,望背兴叹。 他在罗刹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之际,站出来和罗刹共同进退,并肩作战。 唐奔奔之所以肯留下来、肯站出来,不单单是因为唐奔奔与罗刹这个胖表姐有过床笫之欢,更因为他也是给“北斗”公布下令要追杀的对象之一,而且是比罗刹还早一个月被“北斗”指名决杀的目标。 他和罗刹本来就是暧昧不清的表亲,而今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他们挫退了敌人们一次又一次偷袭和暗杀,遇伏、反击、受伤、突围、再遇伏……且战且退,一路躲进了深山。 深夜,野外。 唐奔奔缠着表姐罗刹宽衣解带翻云覆雨一番,宣泄着最后的疯狂。 唐奔奔白白净净,是一个漂亮的男子,她一向偏爱和成熟的女人上床,尤其那种有些肉肉的胖女人。 就如他的嫂子、亲哥“不了了之”唐本本的老婆“一了百了”唐笨笨。 罗刹穿戴好钗裙,在林子转了一圈打了只野兔回来。 吃了一顿罗刹亲手炮制的烤兔肉之后,唐奔奔接下腰间那葫芦的酒道:“表姐,也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先喝口酒驱驱寒吧!” “嗯,表弟,你也多吃几口兔肉,尝尝表姐的烤肉手艺。”罗刹文静、平静、安静的接过酒葫芦。她喝的不多,但很快的感觉到了醉意,天旋地转。 “我就是‘北斗’派来杀你的人,”唐奔奔呛然拔刀:“亲爱的表姐,你现在觉着全身没有力气吧?你不该大意喝我酒的。” 罗刹努力挣扎起来,文静、平静、安静道:“亲爱的表弟,你也不该吃了我的烤肉。” 唐奔奔瞳孔突缩,迈出半步,七窟流血。 罗刹文静、平静、安静说:“你用的只是‘**酒’,我下的可是‘穿肠药’。”她一边说,一边脚步浮晃地抄起刀来:“我是‘杀手楼’的一份子,月前你弑兄淫嫂,‘唐门’的长老要清理你这败类,你的轻功太高,我只得使‘苦肉计’趁你不备杀了你。” 火光映红了刀锋和罗刹的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每个人都命中注定要被某一种人欺骗。 第七章 北杀 ----北杀,男,五十岁,云南“滇南”人,无门无派,武器“丧门剑”,生性嗜杀,无杀不欢。 云南“百花帮”帮主花牡丹无意中得罪了“大理”段氏小王爷段兴智,说是无意,却也不是毫无由头。 风流成性的段兴智微服私游“洱海”,偶然邂逅花牡丹,顿时就被对方的花容月貌给迷得忘乎所以,也顾不得王子的尊贵身份,当即就上前轻薄花牡丹,手摸嘴拱,丑态百出。 花牡丹哪曾想这狂徒竟是堂堂的“大理”王子,只当他是游手好闲的登徒浪子,就老实不客气的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直打得段兴智满地找牙,屁滚尿流。 事后,花牡丹才知自己闯了滔天大祸,为了不连累帮里的姐妹,花牡丹决定将“百花帮”内迁“中原”,归附宋廷,远走避祸。 她打听到徽宗最疼爱的皇子“康王”赵构,对她们“百花帮”的镇帮之宝“霹雳牡丹”渴求已久,为了帮中姐妹的生存,花牡丹毅然决然的忍痛割爱,将“霹雳牡丹”上献康王,以求搭上北上“汴京”的路。 气急败坏的段兴智当然不会让花牡丹攀勾搭上宋室,他马上雇佣雷北杀埋伏在边境劫走了宝物。 康王赵构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最先置身于康王殿下怒火之下的,当然是因得罪权相蔡京、由京官一路下放到“云贵”总捕头上官追风。 上官追风当即向上司“刑部”尚书阎罗爷和师父“天牢”总牢头索凌迟拍着胸脯保证:百日之内,定将“霹雳牡丹”追回。 皇天不负苦心人,整整用了九九八十一天,“上穷碧落下黄泉”上官追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苍山”之巅抓到了北杀。 抓“杀手楼”金牌杀手北杀,不比登天容易多少,他除了内功深厚、剑法狂野之外,出身“雷门”的他还善于制造火药火器。抓捕过程中,上官追风有十几名手下捕快,就是被他的炸药炸的粉身碎骨,这种火力一旦炸了开来,就算你有“金钟罩”、“铁布衫”和“十三太保横练”,也抵受不住,照样得要血肉横飞。 可是上官追风还是用了十九名属下的性命和自己一条胳膊的代价,抓到了北杀。 他的十九个手下是被北杀埋设的山口的炸药炸死的,他的手臂是被北杀的“丧门剑”砍断的,他恨极了北杀,他恨不得将这个毛茸茸的家伙砍成三六零七块泄愤解恨。 但,上官追风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北杀劫走了“康王”赵构府上一颗价值七百万两黄金的宝石:“霹雳牡丹”。 上官追风在北杀身上找不到那颗宝石,现在这个世上,只有北杀知道宝石的藏处,所以北杀不能死,至少在宝石下落未被逼问出来之前,他还不能死。 ----只要得到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我上官追风就脱掉这身虎皮官衣,远走海外,住豪宅,娶洋妞,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享受晚年,再不用过这种刀口舔血、卑躬屈膝的日子。 可是北杀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出宝石藏匿之所。 于是上官追风用刑,作为曾经做过京官的“云贵”两省八十一县总捕头,他精通使用各种各类、各式各样、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酷刑。 他师承“天牢”总牢头索凌迟,“刑部”尚书阎罗爷是他至交,“六扇门”酷吏何去、何从两兄弟是他同门。他喜欢用刑术,也喜欢听人哭颤抖、哀号狂嚎的声音,更喜欢看人皮开肉绽、生不如死的惨状。 每每听到这些、看到这些,他就很兴奋,甚至比他两年前利用职权、强暴了下属老蔡年仅五岁的孙女儿小怜还要兴奋。 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年,上官追风还清楚地记着那晚自己乘醉闯入捕快老蔡四面透风的寒窑中,将花骨朵般的蔡小怜压在自己胯下施暴的情景,那触目惊心的处子之红和撕心裂肺的苦求仍历历在目、在耳。 当用过第二十一种刑具时,北杀偌大一条生龙活虎的猛汉,此刻已给折磨得体无完肤,全身已没了一块完整的骨骼。 但北杀就是死不了,可他就是不说。 “你这样私动大刑,为的不是要把我正法,而是贪图我劫得的稀世宝石‘霹雳牡丹’。”乱发披散、不成人形的北杀,倔强的昂着头,他血盆大口里不停的随着他的说话往外冒着鲜血,他嘲笑道:“我要是说了,你一定会灭口,我就活不了了。” 上官追风见气氛有缓,他马上向北杀保证:“你说吧。我绝不杀你;你说出来,我就会放了你。” “我不信。”北杀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动摇。 “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宝石到手后,还不放你,我就天打雷劈,粉身碎骨,血溅十步,尸骨无存。”上官追风指天为誓,有模有样。 “既然你发了毒誓,我就只好说了。”北杀叹了一口气,颓然道:“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于是,上官追风在他所指示的一个山坡后的树洞里,找出了一个封锁严密的小铁箱子。 “你可以死了。”上官追风一伸手,一把短刀就刺入北杀心房。 北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瞪着上官追风,仿佛在说:“你发了毒誓,你不守信诺……” 上官追风得意笑了:“反正你已死了,谁知道我不守信诺?”说着,他打开箱子---- “轰”的一声,他和箱子一直飞起丈八高,成了木屑和血肉纷纷落了下来,铺洒在北杀的身上。 “难道大捕头没听说过,有一种人天生是心脏偏移的吗?让你胡乱发誓,浪费了北杀爷的炸药。”北杀挣脱了铐锁,幽幽地道:“老蔡,你临死前用一只老母鸡和半筐鸡蛋雇北杀爷杀这恶捕头;北杀爷不负你所托,终于替你的苦命孙女儿小怜报仇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有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第八章 阎王 夜宵很清淡,一锅稀粥,一碟酱菜。这是冷北城的最爱。 冷若芊吃得很少,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哥哥慢条斯理的进食。 她在等,等待哥哥口中的第七个杀手故事,也是最后一个杀手的故事。 半个时辰后,冷若芊就要动身,出发前往“洛阳”,等待她的是七名一流一的顶级杀手和一场生死难料的厮杀。 ----血刀、灀衣、赤练、黑鸦、罗刹、北杀,还有,一个阎王。 阎王:性别不详、年龄不详、师承不详、武器不详、性格不详、爱好不详,一切的一切,除了一个“阎王”的代号,其余资料都是空白。 冷北城今晚的胃口,好像格外不错,吃完第二碗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以丫头的战力来讲,遇到血刀和灀衣,有八成的胜算;如果对方出手的是赤练和黑鸦,你的胜算只有五成;若是面对的是罗刹和北杀,你的赢面又降低到三成;但是如果阎王亲自出手,丫头唯有一线生机。” 冷若芊为哥哥填满稀粥,双手递过去,动问:“阎王是怎样一个人?” “没有人见过阎王的真面目,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冷北城接过粥碗,扒了几口,继续道: “江湖盛传,阎王是‘青龙会’十大天王之一的‘杀人王’屠斩的首徒,‘十大天王’在‘青龙会’的长老位阶,比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的护法位阶还要高出一个等级,试想想,‘僵尸门’的‘尸魔’言青平、‘药王谷’的‘病魔’公孙拜、‘万兽山庄’的‘兽魔’秦授,这些效力‘青龙会’的护法人魔,在江湖上都是何等显赫的地位?‘杀手楼’现任楼主阎王既为‘杀人王’屠斩首徒,他的声势也该与这些护法人魔持平,其恐怖实力也可想而知了。” 冷若芊颔首道:“丫头听二姐讲过她与‘兽魔’在‘惹猪林’那一战,确实胜的千分侥幸和万分辛苦。这阎王既然功力能与各大人魔相若,也必是个难缠的角色。”(参见《离别钩》卷) 冷北城道:“阎王此人行踪诡秘,历史上有记载的,他一共出手过三次。” 稍顿,冷北城又道:“第一次,当时江湖上最有名望的十大杀手被一位富可敌国的神秘富豪召集在一起,联手刺杀大内太监头子李彦,其中就包括哥哥和阎王。 当夜,‘汴京’御街之上,我们十个人分别潜伏在长街两旁,只见李彦的轿舆一经过,立即下手刺杀,到了动手猝击的时候,其他八名杀手都全力以赴,就只有阎王和我,沉住了气,没有现身。结果,原来那是李彦设下的圈套,八名杀手杀人不成反被埋伏的大内监卫高手乱刃分尸;但就在李彦等人庆功忘形之际,化妆成监卫的阎王,才猝然出手,一刀断头,扬长而去……” 冷若芊道:“可惜李彦这老狐狸狡诈得很,死的是他的替身杜老甫杜公公,现在他还酒池肉林的快活着。” 冷北城道:“就是因为事先看出轿中之人并非李彦本尊,哥哥才始终没有露面。但这件事却是大大惊动了李彦这狗监手下豢养的监卫头牌杀手李少白李公公,因为被阎王刺死的替身杜老甫杜公公,不单是与他并称为‘李杜’的两大监卫高手,更是他的秘密情人。” 冷若芊俊脸一红,浮现一抹鄙夷的神情,嗤之以鼻的道:“两个不男不女、一老一少的太监不清不楚的厮混,想想都好恶心。” “别人的恋爱观念,我们可以不赞成,但我们无权抨击和否定,不是么?”冷北城淡淡的道。 “哥哥教训的是,丫头说错话了。”若芊红着脸,微微低头。 冷北城才道:“不管怎么说,李少白李公公都是恨透了阎王,两人都约好三天后在‘开封城’外、‘万岁山’顶、‘朝天树’下决一死战。” 冷若芊道:“莫非哥哥说的阎王的二次出手,便是阎王和李少白的决斗?” “是。”冷北城停箸道:“当时哥哥隐藏在一旁秘密观察,却不料那名动江湖的一战,却是只有一招……” “一招?”冷若芊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那一战一招虽短,但却足已惊动天下,至今仍为杀手界里的同行所津津乐道。”冷北城道: “话说李少白在那晚护驾也受了不轻的伤,等三天后他包扎好伤口,安葬了丧命的老情人杜老甫杜公公,然后沐浴、更衣、充饥、写好家书,即行先赶到‘开封城’外、‘万岁山’顶、‘朝天树’下,他要在阎王未到之前先埋伏好,以便居高临下,在树上一扑而下,格杀阎王,结果等小李公公勘查好地理环境,测量好地势距离,以备完全,然后一跃上树,却猛见树上树洞里藏着一人,对他一笑,然后挥刀一斩,李少白李公公就身首异处了。” 冷若芊悟道:“该是阎王跟小李公公约下决战后,根本半刻不停,先行赶到约斗地点,伏在树上,就等小李公公前来布署,他就猝然格杀。” “是。”冷北城点头道:“那么丫头可知道阎王的功夫为何会那么高?他的杀人技巧又是怎么出来的?他残酷冷静的性情又是怎么形成的?” 冷若芊聚精会神地道:“请哥哥赐教。” “这也是哥哥所要讲的阎王第三次出手。”冷北城放下粥碗,神情格外严峻的道;“这件事虽然只在杀手界的高阶杀手群之间小范围流传,并未被证明属实,但哥哥确信是有此事。 哥哥的父辈老仆‘拔萝卜,露意思’毕家锁(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当年原是‘杀手楼’的杂役,他曾经目睹了阎王的师父、就是‘杀手楼’的上任楼主,‘青龙会’‘杀人王’屠斩训练杀手的整个残酷过程。 当时阎王和同一年入门的师兄弟每人分一把刀子被关在一个大铁屋子里,屠斩放话只准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当时阎王拿着刀子,只护住自己,绝不主动先攻击别人。他不动手,在乱斗中目标就不显着那么明显,就可以留存精力和体力,对付向他侵袭的人。” “聪明。”冷若芊赞道:“所以,最后只有他走出铁房子。” “那一年,他成了屠斩唯一的徒弟。此后的十三年里,屠斩每年都收一大群徒弟,经过血斗后,每年都会剩下一名弟子。十四年下来,总共有十四名出类拔萃的门徒,其中一个就是阎王,而当时,‘杀手楼’里,名气最大、要价最高的头牌杀手却是第十四年的冠军,代号为‘冷墨’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人的名字,丫头也有耳闻,据闻冷墨当时的名头极响,简直已可直追他的师父屠斩,而第一代的阎王那时还是藉藉无名之辈。”冷若芊道。 “然后,屠斩就命令十四名门人两两互相刺杀,直到另一方死亡为止。”冷北城接着道。 若芊轻“啊”一声:“屠斩果然歹毒,那些徒弟,就真的听他的话互相残杀吗?” 冷北城道:“屠斩的话,他们焉敢不听?更何况,就算自己不动手,被分在一组的同伴也会先下毒手。所以这十四个杀手只好向各自选定的同门目标下杀手,而与阎王分在同一组的,很不幸是同门中战力最强的小师弟冷墨……” 冷若芊道:“可是死的却是冷墨,活下来的是阎王。” 冷北城道:“阎王当晚就潜入冷墨的家里,先捉住了冷墨的新婚妻子宋可人,可是冷墨同时也抓到了阎王的老父亲阎西山。这一来,师兄弟两人手上各扣住对方一名至亲为人质,两下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冷若芊冷笑道:“挟持家人,这算哪门子英雄好汉的光明行径?” 冷北城喝道:“杀手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更不需要什么光明磊落!”见若芊娇躯一颤,想是吓到丫头了,他急忙语气一缓,继续讲道: “二人当场同意交换人质,阎王一救回老父,冷墨一抢回娇妻,两人就同时向对方的家人身上痛下杀手,以令对手分心救护时有机可乘。所不同的是,阎王早已下了决心牺牲掉老父阎西山,对冷墨刺向父亲的‘青锋剑’毫不阻拦回救,只顾挥刀斩死冷墨的妻子宋可人。 冷墨心爱娇妻,心痛神分,就在这刹瞬之间,阎王猛下杀手,格杀冷墨胜出。” 冷若芊微微叹气:“可他也失去了父亲……” “不过事后,有一件事情却很蹊跷,冷墨和他妻子宋可人的尸体都不翼而飞……” 冷若芊扬眉:“或许他们还活着……” 冷北城道:“十四名杀手的七场比试,胜出存活下来的就是阎王、北杀、罗刹、黑鸦、赤练、灀衣、血刀,而其中,表现最狠、最出色的阎王,被屠斩认命为了第二任‘杀手楼’楼主。” 听完七个杀手的故事,冷若芊目放窗外沉沉夜色,良久不语…… 第九章 夜,未央 夜未央。 午夜箫声,倾尽了不平与寂寞。 这是一管古箫。 竹管上斑斑点点,如美人泪,如朱砂血。 风雪客栈,箫声断肠。 一直以来,冷若芊都认为箫是这个世界上最哀伤的乐器,而箫声,是这人世间最忧伤的音乐。 冷若芊吹奏的是一首幽怨的曲子。 一曲过后,肝肠寸断。 冷北城浓浓的的眉头一时展不开来,他怜惜的望着女孩儿:“小小年纪,怎么尽喜欢这种凄伤,寂寥的伤感曲调啊!” “因为听来心寂寞。”冷若芊小小声的说。 “哦----”冷北城轻“哦”了一声,尽管他心悬着这小女孩儿,但,若芊毕竟有一天要长大,那个“朝天门”上跳崖全贞德少女,如今越发的忧郁。 冷北城还是谆谆教导:“若芊,你心事太重,杀气也太重,闲暇的时候别奏太过哀怨的曲子,对摧毁心情的事,还是要尽量避免。” 冷若芊眼神泛起了感动。 她知道哥哥一直在关心她,惦念她,虽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三个出色的丫头。 冷若芊冰雪聪明,琴棋书画,一学即会,一会即精。尤其她吹箫很好听、很幽怨、很动人。 她的箫声里,总是带着浓浓的寂寞与淡淡的愁伤。但隐隐透露着的,还是无奈与挫败。还有一种感觉,不知怎地,一般人听了,有时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肃杀。 ----就算是功力修为达到神魔级别的冷北城听来,也在怆然中,偶尔会有点心惊。 那是一种碎梦裳,那是一种逆水寒,那是一种花溅泪,那是一种鸟惊心,那是一种家国破,那是一种报无门…… 冷若芊自己当然不曾察觉。她只是寂寞。她吹箫,吹出她的不平,她的愁怀,她的失意与沮丧,她的惘然和忧伤。 她在寻找自己,她寻觅一个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方式。 她双腿残废,她不良于行,她不想连累身边的人,她更不想让身边的人负累。 她要向哥哥证明,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羸弱,他一直照顾的若芊,正在一点点变着强大。 所以,她用柔软、用倔强的方法,为自己,向哥哥冷北城争取到了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数日之前,朝廷枢密使童贯大元帅颁下“将军令”,号令四大镇边将军各率旗下精锐之师会猎‘洛阳’城,举行三年一次的禁军与四镇边军的大操演。而做为四大镇边将军之一的“镇西将军”、爵封世袭一等“安乐侯”赵轻侯,却在出发之前,意外收到了“杀手楼”阎王的“阎王贴”。 按照惯例,凡是接到“阎王贴”之人,必在百日之内身首异处,命赴黄泉。 “杀手楼”都是神出鬼没,一击必杀的刺客,要想时时刻刻防范他们的刺杀,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侯爷人漂亮,出手也漂亮。 他豪掷黄金千两,请“凉城客栈”出手。因为他知道,最了解杀手活动规律和杀人手法的永远是杀手,以杀止杀,才是最上等的防御。 “杀手楼”七杀手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一点,冷北城深知。 但,他不能不接。 童贯大公公本就掌握着“京师”禁军大部的兵权,如果再让他控制四大边军,柴如歌羽翼一丰,必当起兵造反,复国谋位,届时兵乱一起,受苦遭罪的还是无拳无勇的贫民百姓。 冷北城决定保赵轻侯,无关富贵,只为苍生。 若颜、若霜、若雅都被“富贵集团”高手牵制在各地抽不开身,而冷北城更为“四大恶人”牢牢钉死在“北凉”不敢擅离半步。 这个时候,若芊勇敢的主动挑起了这副重担,为国、为民、更为了证明自己。 黑色的东方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流风已经勤早早起来为姑娘收拾行装,准备好必要的盘缠、地图,姑娘心气儿高,这些东西很少过问,因为流风都很用心的最备好,四婢中,流风最勤快。 飘雪在楼下检查姑娘的轮椅和坐轿里的机关暗器,这两件代步工具都是姑娘保命的武器,不能有半点意外闪失,一定要清理妥当潜藏的故障隐患,四婢中,飘雪最认真。 逐月在房间里收拾姑娘换洗的衣物和妆盒,姑娘一向有洁癖,她从来不用外面的洁具,这些逐月小姑娘都要提前清点携带完全,四婢中,逐月最贴心。 飞花还在房间里蒙头大睡,脸上还流露出在梦里与少年郎卿卿我我的垂涎和甜蜜,甚至会“嘎嘎”的笑出声音来,姐妹们并没有叫醒这个又懒惰又爱美的女孩儿,四婢中,飞花最娇气。 流风、飘雪、飞花、逐月,这四胞胎小姐妹,是两年前冷若芊执行任务经过一座小山村,从马贼刀口下救回的孤儿,这几年跟着姑娘学了琴棋书画等不少本事,虽是主婢身份,实则情同姐妹。 冷若芊身世凄苦,双腿不良于行,加之身子太过单薄,肺痨之疾时轻时重,无法修习高深内力和高深强武艺。冷北城独辟蹊径,悉心调教,使若芊终于练成了一流一的暗器手法,以及对机关之术,了然于胸。 出于对若芊身体弱点的考虑,冷北城历时九天十夜,呕心沥血,费神劳力,精心设计了一辆隐藏多种发射不同暗器的轮椅送给若芊,并给这轮椅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冰吻”。 不久之后,冷北城又穷其一生的智慧,为若前设计镌造了一辆日后在江湖上令人闻名胆丧,闻风色变的轿子,内外装置了百余道机关消息,威力无穷,坐轿的名字也取得相当别致,名唤“绮梦”。 巧夺天工的“冰吻”和“绮梦”,辅以“风雪花月”四婢的助力,填补了冷若芊的身体缺陷,再加上若芊自身的心思缜密,机警冷静,使得她在江湖中的声名并不比她的三位姐姐稍逊。 客栈的早晨,一如既往的的忙碌与安静。 掌柜花十八、账房温十七、厨子唐招财、伙计雷进宝已经在各自岗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贪睡的飞花打着哈欠,闭着眼睛慵懒的开始起床穿衣服、迷迷糊糊去茅房、慢腾腾的的洗漱、小心翼翼的化妆。 不知道什么原因,流风和飞花在楼下隔间里吵了起来,再过一会又有了逐月的劝解声,到了最后,就连稳重的飘雪也加入了进去。 火盆里的炭火忽明忽灭,冷若芊孤独的坐在“冰吻”轮椅上,听在耳中,表情很不悦的咳了两声,楼下的争吵声当即就停止没了声响。 冷若芊忍俊,去看满头银发似雪、临窗而立的哥哥:““刚刚收到陇西传来的飞鸽传书,赵侯爷带着三位公子已经过了‘潼关’,扈从部队是‘镇西军’中最精锐的‘七十二飞云骑’。” 冷北城拾起铁钳子,去拨亮火盆里的炭火,轻咳道:“‘七十二飞云骑’是赵轻侯帐下最精锐的亲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敢战善拼,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杀人如割草,昔年赵轻侯出塞,将‘党项族’十几个部落的三万牧民屠戮一空,就是‘七十二飞云骑’的杰作。” 冷若芊柳眉紧蹙,冥思了半晌,才道:“从沿途路线上看,适合伏击赵侯爷的地点一共有十七处,而最有可能的是在‘洛阳’的‘天街’,那里地形复杂,人口密集,用以杀手隐蔽、伏击和撤退,是暗杀的最佳场所。如果我是‘杀手楼’七杀手,就一定会选择在那里下手。” 冷北城抬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诧道:”赵侯爷不是只有赵尧和赵舜两位公子吗?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儿子?” 冷若芊抿唇:“据说这三公子名唤赵禹,脾气大的很,舞刀弄枪的,还是个垂髫小童……” 冷北城忽而笑了:“莫非是‘蝎娘子’仇萱的女儿小蛮那丫头(参见《离别钩》卷第二、五章)……几年不见了,她孩子也该长高了吧……” 冷若芊似有所指的应道:“女孩子总要长大的,丫头也不能像小鸡雏一样,整日地被哥哥保护在翅膀之下,也该独立的出去面对危险和鼠狼,哥哥总不能保护丫头一辈子,哥哥总有一天要有嫂子的,你说呢,哥哥……” 冷北城转身淡淡的道:“丫头,我们不说这个。” “哦。”冷若芊轻声应了一下,心里有了些小小的难过。 兄妹二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炉子里的火苗,映着二人的脸庞,各自低头想着不同的心事…… 大雪纷飞,远行在即。 客栈前,旗杆下,冷若芊坐在轮椅“冰吻”上,挺直了腰身与泪眼婆娑的北城哥哥轻轻的抱了抱,有些声音哽咽的道:“哥哥,等丫头回来。”然后由四婢推入“绮梦”小轿,在白茫茫的风雪里,渐行渐远…… 江湖,就好比一场大雪,纷纷扰扰,永不止歇。 冷北城有点落寞,负手背过身去,悲怆长吟:“富贵浮云两相轻,残山剩水总关情。江湖弟子江湖老,一场游戏一场梦……” 第十章 街,微凉 ----我的名字叫冷墨。我知道,这次出手,可能是我杀手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次出手,因为我太了解我那些昔日同门战力有多么的恐怖,但是,我更知道,如果我不出现阻止这场惊天大刺杀,即使继续苟活下去,我余生都不会快乐。 洛阳。 天街,时近黄昏。 冷墨站在夕阳下,后面“醉仙酒楼”金字招牌的阴影,恰巧掩盖住了他沧桑的脸。 他不喜欢阳光,他更习惯于隐藏在夜色的阴影里。 这是他第一百零七次执行刺杀任务,他身上穿着件宽大的黑布长袍,又宽且大,长袍下藏着他那把藏锋八年的“青锋剑”。 锐利的尖正顶着他的肋骨,那件黑布的袍子早已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湿透。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他不知道这八年来,自己握锄头的手,还能不能握紧那把曾经打败天下无敌手的“青锋剑”。 离开家之前,妻子宋可人将“青锋剑”从床下取出来的时候,剑鞘上积满了灰尘,剑刃还生了锈。 他现很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天街”是“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现在也是人们赶集市最热闹的时间。 冷墨的目光,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直直穿过去,就看到了大街对面一个卖红菱的“姑娘”。 冷墨认识这个卖红菱的“姑娘”,她比自己早两年进入的“杀手楼”,她是那一年的头魁,她的代号叫“罗刹”。 罗刹是个腰身有些臃肿的大“姑娘”,她正蹲在街边,用一把小小小小的弯刀,将竹篮子里的红菱一个个剖开,手法、腕力、刀工,灵动而恰到好处。 ----罗刹虽然经过易容改扮,但就是她娴熟精准的动作,让冷墨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罗刹其实已经不再年轻,甚至身材也有些微微走样,但她还是姑娘的打扮。 女人总是不愿承认自己不再年轻,爱美也是女人的天性。 至少罗刹觉着自己比面前这堆大姐大嫂大妈阿婆年轻、纤瘦、好看。 围在罗刹面前讨价还价的家庭主妇们,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卖红菱的胖姑娘,她杀的人比她竹篮子里的篮子里的菱角还要多上几倍。 罗刹显然没注意到冷墨在观察她,而冷墨却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两团杀气。 他的身后是“洛阳”城最大的酒家“醉仙楼”。 酒楼的生意非常火爆,雅间和散桌每天都座无虚席,老板就在酒楼门前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摆了几张简单的小桌长凳,用来招呼那些消费不高的打尖廉价客人。 比较醒目的是棚子中心铺着一张面积较大的门板,一男一女就相对席地而坐,讨了两碗最便宜的村白,用自己带来的咸菜下酒。 那男的脸色血红,矮且壮实,一根白布条固定着满头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他身旁立着根又粗又长的扁担,看上去是一个在“洛水”码头做挑夫,趁早饭时间来填饱肚子的苦力。 冷墨当然知道他不是苦力,就如罗刹不是什么小贩。 他叫血刀。 冷墨敢打包票,他脚前那根扁担里,一定藏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血刀。 坐在血刀对面的少妇,水蛇腰不由自主地扭来扭去,四周的人都会感慨、嫉妒这个又矮又壮的粗人,竟会有这么一位好身材的老婆,既羡慕又为那女人感到不值。 冷墨暗自苦笑,如果这些人知道这个女人是一条赤练蛇的话,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躲得远远的。 赤练曾是血刀在“血刀派”的二师姐,也正是血刀的引荐,她才入了“杀手楼”组织,师姐弟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她手里挽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篮子,她那条“赤练鞭刀”就藏在篮子里。 从冷墨站立的招牌往东南角走二十五步,树荫下停着辆很宽敞、很豪奢的黑漆双辕四驾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个黑瘦的汉子,他在打着瞌睡,嘴里还叼着一根茅草。 车帘半挑,里面坐着一个美人,犹抱琵笆半遮面,好似在等待贵客的梨园艺伎。 “黑鸦和灀衣也来了。”冷墨心头暗呼,背后的冷汗又多了一层。 罗刹、血刀、赤练、黑鸦、灀衣,他们五个都来了。 不对! 冷墨一凛,他明明感觉到他的周围,除了自己和他发现的五个杀手之外,隐隐约约还隐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立的恐怖杀气! 现场还有第七个杀手存在!! 一定有!!! 但是,无论如何,冷墨都找不出那个杀手的准确位置。 第七个杀手是谁? 是战力狂霸无边的北杀?还是……他亲自来了? 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冷墨连呼吸都快要没有了。八年前的噩梦,还历历在目…… 突然之间,冷墨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开始打退堂鼓,他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撤出,可人还在家里等着他……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只要他是人。 然而,冷墨已经来不及退走。 就在冷墨内心挣扎煎熬之际,他和他们苦苦等待的目标,出现了! 马蹄得得,暮色渐浓。 冷墨的心沉了下去---- 赵轻侯决不能死! 现在能救赵轻侯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一旦暴露行踪,“那个人”一旦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必将遭到“那个人”和“杀手楼”不死不休的追杀。 但,他还是要非救赵轻侯不可,因为赵轻侯八年前也救过他和他的她。 冷墨掌心淌着汗,他慢慢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了他的“青锋剑”剑柄。 罗刹一颗接着一颗地生食红菱,当她吃到第四十颗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罗刹的嗅觉一向很灵敏,尤其对各种的美食。 这味道一入鼻,她就找到了香味的源头,那是一个简单而又整洁的面摊。 四个娇滴滴、美艳艳的小厨娘,正在烙“锅贴”,动作熟练,姿势优美。 长得好看的姑娘即使拉屎挖鼻孔说脏话都很美,丑姑娘就算吟诗作画煮茶也难看到吐。 “锅贴”是“洛阳”城当地的名小吃,但很少有做得这么美味,隔着一条街道都能闻到醉人的香味。 罗刹马上放下篮子跑了过去,要了几张“锅贴”和一大海碗淡爽可口的“蛋衣汤”。 面摊不但卖汤饼,酒水居然也有的卖。 酒是醇香的“女儿红”。酒坛子虽然被泥封得严严实实,血刀鼻子一嗅,就闻出了这几坛酒至少在地底窖藏了十五年以上。 没有什么比美酒佳酿更让血刀兴奋的,血刀立刻奔过去,坐在罗刹身旁,连喝了六大碗。 四个美丽小厨娘满脸笑容的热情招呼着,她们眼角的余光,已看见带着边关硝烟和战场煞气的马队,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正慢慢地从街角后转入了这条长街---- 街,微凉。 阴影里的冷墨,激动的看向由远及近的马队。 第一匹“汗血宝马”上的中年人,金冠蟒袍,凤眼长眉,须发略见花白,大红色的锦袍,系着条宝蓝色的玉带,绿鲨鱼皮的剑鞘,轻敲着黄澄澄的金马鞍。 恩人端坐在高头骏马上,腰杆还是挺得笔直,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看来简直就和八前完全一样,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有些人就像是永远也不会老的,镇西大将军“安乐侯”赵轻侯,无疑就是这类善于保养的人。 更何况,他就算已改变很多,冷墨还是第一眼就能认把他认出来。 有些人、有些情,本就能令人终生难忘。 ----八年前那个风雨夜,我甘冒奇险挨了阎王一刺,带着奄奄一息的可人逃出“杀手楼”,逃出“京师”。在京城外的荒郊,我再也支撑不住,连同背上的妻子昏倒在水洼里,如果不是进京述职的赵侯爷路过救了我们夫妻一命,我们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在荒外了。 八年了,能与可人多厮守了八年,我的心愿已足,还奢求什么呢? 现在,是我把这条命还给恩公的时候了! 冷墨只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连咽喉都似已被热流堵塞,连声音都已几乎发不出。他一定要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状态,他一定要抢在“杀手楼”之前通知恩公,这里有刺客!前面有危险! 井然有序的“七十二飞云骑”,已转入天街。 面白微须、气度从容的赵轻侯身后,紧跟着两名孪生青年,均是锦袍鲜衣,额角高耸,眉清目威,很是俊秀,依稀有着侯爷的风采流韵,想必是赵轻侯的一双宝贝儿子赵尧和赵舜无疑。 两位公子一个骑着青骢,一个跨着黄彪,两人锦袍下摆,都悬着一柄镶有明珠宝石的名贵宝剑。 父子三骑之后,四名轿夫抬着着一顶轿子,轿前轿后,整齐地分列着七十二名携弓挎箭,盔明甲亮,表情肃杀的飞云骑卫。 大街上的行人,似被这一对人马的气势所慑,情不自禁地纷纷向两边躲避,让开了道路。 现在赵轻侯的马头,距离“杀手楼”的埋伏圈,已不及五尺! 第十一章 伤心小冷的剑 长街,吃饼喝汤的罗刹指尖转动着那把小小小小的弯刀,喝酒的血刀抓住了脚下藏刀的扁担,赤练伸手进篮子摸到了鞭刀,黑鸦睁开了假寐的眼睛,灀衣露出了琵琶后面另外半张带杀气的脸。 冷墨呢? 冷墨握紧了他的“青锋剑”,他准备冲出去,一面高呼示警,一面向街对过的旧日同门们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心。 一柄刀,一把像蛇一样,系着长链的鞭刀! 一个比赤练蛇还恶毒的声音,贴着他的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别乱动好吗?老娘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冷墨当即全身冰冷僵硬。 步履消无声息来到自己身后,刀尖准确无误对准自己致命要害的,正是赤练。 他已经完全不能动。 而就在这时,黑鸦扬鞭拍马,驾驭载着灀衣的马车已向迎面而来的队伍冲过去。 赵轻侯坐下的“汗血宝马”受到惊吓,发出一声惊嘶,向前盲目地窜出。 车内灀衣的琵琶里,装置着足以轰开一座城门的炸药。 血刀不知何时已扑到街心,突然自扁担里中,拔出了口四尺七寸长的刀,向坐骑失控的赵轻侯身滚来。 与血刀同时行动的是罗刹,她那把小小小小的弯刀,轻巧而锋利。 冷墨想要出手援救,赤练的鞭刀已经他死死逼住! “杀手楼”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赵轻侯已必死无疑---- 健马惊嘶,人群惊呼。 黑鸦的马车已将邓赵轻侯与他的子女部属隔断,灀衣投出琵琶在“飞云骑”中心炸开了花,巨响中,断肢碎肉,漫空飞舞。 马上的百赵轻侯已变了颜色,提缰勒马,但伏在地上的血刀的长刀已斩断马蹄。 罗刹的弯刀跟着斩出,刀光如雪,长虹般劈下。 身经百战的赵轻侯,清啸一声,人已自马鞍上冲天飞起。只听风声急响,光芒闪动,罗刹的弯刀恰巧擦着他犀牛皮战靴足底飞过。 然而,血刀的血刀,自下而上,直斩而至,气势惊人。 爆炸声中,赵尧和赵舜两条人影已分一左一右,夹住了黑鸦。两个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一贴近黑鸦左肩,一贴近黑鸦右肩,两人同时拔剑。 黑鸦倏然出手,双手按在两兄弟的手背上,赵氏两位公子虽同时握住剑鞘,却拔不出剑来。 但这两人毕竟是将门之子,反应也快到极点,既不吃惊,亦不叱喝,两人仿佛心灵相通,动作一致,空着的手,同时已扣住黑鸦左右肩上。 这一刹那间,黑鸦要不受制于人,只有放手,但只要一放手,这两兄弟就可以出剑! 车厢里的灀衣立刻出手,她左手“碎梦萧”点向哥哥赵尧后脑,右手“碎心琴”向弟弟赵舜当头砸下,一心二用,锐不可当。 灀衣的马车与飞云卫护住的小轿仅七步之隔,灀衣身形飞起的时候,小轿深掩的帘子突然飞出一柄长枪---- ----一柄长一丈三尺三寸七分,重七十九斤七两三钱的红缨大铁枪。 枪尖是纯钢,枪杆也是纯钢。枪尖若是刺在人身上,固然必死无疑,就算枪杆打在人身上,也得呕血五斗。 所以,灀衣当即放弃对赵氏兄弟的偷袭,在空中一个急翻,险之又险的躲过这凌空一枪! 小轿之内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很美、很害羞,只要有男人多看她几眼,她就会脸红。她雪白的衣服.既没有打扮,也没有首饰,却美得如一弯新月,美得令人全身发烫,美得令人心跳。 有一种女孩子就像是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远远地欣赏,轻轻地捧着,只要有一点儿粗心大意,她就会碎了。 这女孩就正是属于这一类无疑。 灀衣简直不敢置信,眼前这秀秀美美的小女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掷出那柄大铁枪。 “七十二飞云卫”从大爆炸中回过神来,纷纷呵斥道:“保护三小姐!快!” ----她竟是赵轻侯的小女儿赵禹! 远处的赵轻侯已经岌岌可危,血刀与罗刹两把刀,已然形成了绝杀之势。 然后,血刀就和罗刹出人意外地相继栽到在地。 男的口溢黑血,女的嘴吐白沫,二人挺了几挺,双双横死街头。 不远处的面铺,“锅贴”在烙板上冒着热气,“蛋衣汤”在铁锅里冒着油花,“女儿红”在坛子内飘着酒香,四个相貌酷似的小姑娘在案子后挤眉弄眼绷着小脸吐着舌头。 三姐飞花挤眉自夸:“本姑娘烹制的‘蛋衣汤’加‘酥单虹’简直是天下一绝啊!” 二姐飘雪弄眼争功:“没有本姑娘添加了‘兽肉惊’的‘锅贴’,点子能翘的这么快吗?” 四妹逐月吐着舌头附和:“还有本姑娘的‘乙立神’女儿红的功劳呢。” 大姐流风绷着小脸申斥:“都给我闭嘴!” 罗刹和血刀一死,黑鸦与灀衣立刻就疯狂。 疯狂的扑杀赵轻侯。 然而,这时有一人冲了过来。 挡住了赵轻侯。 不。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缕寒香。 有点清丽。 有点郁。 香里还有点冷,像冰镇过似的。 人未到,香已至。 只闻“咿呀”的一声,“醉仙酒楼”的侧门,一震而开。 “冰吻”轮椅上的冷若芊出现了。 她清叱一声:“谁敢伤侯爷,先得杀我!” 人随声至,寒光飞闪! 她的暗器已撒了出去。 两个不同方位袭来的“杀手楼”杀手全倒了下去。 灀衣中了满脸的铁蒺藜,眉心钉了一支钢镖。 黑鸦喉咙嵌了一片飞蝗石,又给一枚五棱镖切入鼻梁。 冷墨心头猛震:“怪不得我总觉着现场除了我与‘杀手楼’五杀手之外,还有第七个杀手的存在,原来是她……” 他身后的赤练又惊又怒,气促声裂:“你──你、你是‘凉城……客……客……客栈’的……”正不知该如何应变,突然已听到自己骨头碎断的声音。 冷墨的剑柄已反手打在她肋骨上。 中招之后的赤练,借着冷墨的击打之力,人已窜起,在空中带着点点飞溅的鲜血,急速逃逸。 赵轻侯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视自己的小女儿赵禹,百忙中还向冷若芊说了声:“多谢姑娘……”冷若芊笑了笑,不等他的话说完,长带一伸一拉,人己飞身而起,上了屋顶,坐着轮椅,如履平地。 马嘶。 人叱。 飞云铁骑已至。 冷墨马上撤走,赵轻侯大声喊:“小冷,冷墨老弟,等一等……”冷墨没有等,他的人也已掠上屋脊。 赵轻侯的恩情,他总算已报答,他已不愿再连累别人。 因为他知道“杀手楼”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的。 他现在就要开始逃亡! 逃亡,不停地逃亡,直到死为止,这本就是他这种亡命之徒的命运。 但他总算已不再欠别人的。 对冷墨来说,这就已足够! 在逃亡之前,冷墨必须去见一个人,那是他一生的牵挂。 然后他就在荒郊的朦胧月色下,看到了冷若芊清冷的影子。 冷若芊好像在等他。 远方有数颗星辰升起,冷月不再寂寞。夜风吹过孤单的树叶,如银月光自树梢漏下,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 两个人都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墨忽然笑了笑,道:“你在等我?” 冷若芊淡淡的答道:“哦。” 冷墨道:“你想知道什么?” 冷若芊道:“关于‘杀手楼’的一切。” 冷墨沉默了一会,道:“你听说过‘七月十五’么?” “鬼节。”冷若芊道:“黄历上写着:‘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 冷墨道:“我说的‘七月十五’,并不是一个节日,而是一种秘密的杀人组织‘杀手楼’。这个组织的真实身份,是‘青龙会’十二分堂之‘七月堂’的第十五分舵。” 冷若芊追问道:‘青龙老大是谁?” 冷墨苦笑:“你太高看我了,我连‘七月堂’的堂主都没见过,更别提青龙老大了。”稍顿,见冷若芊似有所思,又道:“姑娘若是不相信,在下也没办法,我只知道,现在‘七月十五’分舵的负责人,是我的老对头阎王,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夜已很深,天上繁星灿烂。 星光映在冷墨眼睛里,他眼睛好黑、好深。 冷若芊倚着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 也不知是在怜悯别人?还是怜悯自己。 她忽然笑了笑,道:“你打算就这样一直逃避下去?” 冷墨目光移向远方,缓缓道:“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好妻子,我已经答应过她不再插手江湖上的是非恩怨,帮不上你,真的很抱歉。”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笑,但笑得就像是荒野中的夜色同样凄凉。 冷若芊忍不住笑意道:“她是不是很美?” “他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冷墨凝视着天上的繁星,目光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就仿佛己经将天上的星光,当做她的眼睛。 “我想见见嫂夫人。”冷若芊说出了她心中的决定。 带着少女固有的好奇和倔强。 第十二章 美丽新娘的眼 一路上,冷若芊都在想: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她究竟有多美? 走入荒山,踏进野林,在前面带路的冷墨,在一所孤零零的茅屋柴扉前驻足。 屋子里的人儿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少女温柔而妩媚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欢喜和柔情:“相公,你回来了,怎么去集市上买米去了这么久……你带了客人来?是位年轻的姑娘吧……” 冷墨听到这声音,落寞眼睛里也立刻露出一种无法描叙的铁汉柔情。 “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屋里的人一定是位漂亮的可人了,难怪冷墨会甘愿为他放弃杀手生涯,逃出‘杀手楼’,背叛“青龙会”,不过她的耳力还真是超乎常人的好呢。”冷若芊推着轮椅缓缓入屋,心中暗想。 陈设简陋的客厅里,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看得出这里的女主人,不但美丽,而且勤快整洁。 内间是厨房,有扇小门,门上垂着千纸鹤叠成的帘子。 她声音又从门里传出来:“相公,你快请客人坐,我沏了茶。” 冷墨的声音也变得非常温柔:“可人,若芊姑娘不是客人,是我们的好朋友。” 门帘一挑,冷若芊终于见到了她一路揣测至今的美人真容---- ----这个让冷墨不惜为她牺牲一切的美人,不但是个发育不全的小丑八怪,而且还是个小瞎子。 但是,可人她自己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自怜自卑的神色,反而充满了欢乐和自信。 冷若芊完全、完完全全怔住。 冷墨却已张开双臂,迎了上去,轻轻搂住了可人,轻轻的吻着她,轻轻地柔声道:“我的小美人,我的小公主,你知不知道今天城里的集市有多挤,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呢,我想你已经想得快疯了。” 冷墨的话说得肉麻已极,几乎肉麻得令人要作呕。 但可人脸上的光辉却更明亮了,她抬起小手,轻轻擂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吃吃笑道:“你这个小扯谎精,你若真想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陪可人呢?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了野女人呢?” 冷墨断然道:“没有,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他眨了眨眼,忽又接着道:”再则说了,外面的女人,哪有我的可人小公主漂亮。” 可人静静地听着,甜甜地笑着,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亲。 冷墨立刻好像开心得随时要晕倒。 一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一个瞎了眼睛的小丑八怪,两个人居然在一起打情骂俏。这种情况非但可笑,简直滑稽。 但冷若芊心里却一点可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又酸又苦。 她只觉得想哭。 似乎意识到了若芊的存在,可人忽然红起脸一笑,道:“相公,你朋友在看啦,会笑话我们的。” 冷墨道:“怎么会?四姑娘也很羡慕你呢。”他看着若芊,目中充满了祈求之色。 冷若芊叹了口气道:“我何止是羡慕,我还嫉妒的很呢。冷大哥能娶到嫂子这样的美人,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冷墨松了口气,感激的笑了。 可人也有些哀怨的笑了:“让姑娘见笑了,和我家相公在一起九年了,还没举行过婚礼呢。” 冷若芊心里一疼,道:“冷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孩子这辈子嫁了你,不管贫穷富贵,名分仪式总要给人家的。择日不如撞日,依小妹之见,这个婚礼今晚就给办了。” 冷墨憨乐,可人羞笑,都不表态。 “哈哈哈,这个证婚人,看来是非我莫属了。”门外有人朗声大笑,只见神采奕奕的“安乐侯”赵轻侯,一身便装的飘然而入。 “恩公。”冷墨似乎有些吃惊。 可人喜出望外的向声源处敛衽礼道:“是侯爷来了么?我们可有七、八年不见了呢?您和夫人一向可好?” 赵轻侯爽朗地道:“好好,托弟妹的福,我和小腰都好。” “可人,恩公来了,你去厨房多弄几个你的拿手好菜,我们好好招待侯爷和四姑娘。”冷墨有意支开妻子。 可人欢喜的道:“嗯嗯,难得我们家来客人,我这就去。” 待可人摸索着一离开,冷若芊马上就问:“侯爷,我的四个婢子呢?” 赵轻侯不无得意的调皮笑道:“承四姑娘的情,让你的四个爱婢暗中保护我,我也承认那四个小丫头本事高强,把我看得很紧,不过要论起道行经验,这四个小丫头还是要输给我这个老江湖,我随便使了个‘金蝉脱壳’,就轻轻松松摆脱了她们的跟踪。” 冷若芊脸罩寒冰,不做半声。 冷墨焦急的道:“恩公,你这样微服私行,太危险了。” 赵轻侯抓住冷墨的肩膀,动情的道:“你可以为了救我放弃你平静幸福的生活、将自己和家人暴露在仇敌刀口之下,难道我赵轻侯就不能为了你挺身走险、拼死一搏吗?” 冷墨不安的道:“可是侯爷,您身份特殊,您的安危关乎西北十八万军民的生死存亡,岂可为草民只身犯险、视生命为儿戏?” 赵轻侯大笑数声,道:“小冷,你我相交近十年,我深知,阎王一日不死,你就一日寝食难安,他就是重视你一个梦魇。我也知道,只要他一露面,我们就有机会为你、为可人结束这场困扰你们夫妻十年之久的噩梦!” 夜凉如水,星空遥远而辉煌。 可人的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她下厨的烹饪手艺真的好得没话说。 黄豆芽炒春韭、鸡蛋炒青椒、白菜炒肉片、冬瓜豆腐汤,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五颜六色,搭配的很好看。就连吃光了山珍海味的赵轻侯也吃的啧啧有声,就连一向厌食少吃的冷若芊也喝了两盅清汤才微笑作罢。 可人睡得很早,吃完了饭,是冷墨扶她上床的,还替她盖好了被,又讲了两个故事唱了三首歌,才把她哄睡。 ----她就象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样样事都需要别人照顾。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庭院中,三人都沉默了很久,冷墨道:“可人她是个孤儿,从生下来就双眼失明,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我就说她很美哄她开心,我喜欢看她笑的模样……为了能有钱给可人治病,我不惜投入‘杀手楼’,但后来我发现,‘杀手楼’组织本身,也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幕后显然还有股神秘腹强大的力量在支持它、指挥它。” 赵轻侯迟疑着,慢慢他说出了三个字:“青龙会。” 冷若芊道:“‘青龙会’据说共有十二个分堂三百六十五个遍布江湖的秘密分舵。” 冷墨道:“从正月初一到除夕,恰巧是三百六十五天。‘杀手楼’代号‘七月十五’,只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分舵而已。” 三人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却更沉重。 “杀手楼”组织之严密,手段之毒辣,力量之可怕,无人不知;但却只不过是“青龙会”三百六十五处分舵之一。 “青龙会”组织之强大和可怕,也就可想而知。 冷墨长叹道:“我师父‘杀人王’屠斩位列‘青龙会’十大天王之一,他就曾经向人夸口,只要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就有‘青龙会’的力量存在。” 赵轻侯握紧双拳,道:“只可惜到目前为止,我们连‘青龙会’老大是谁都不知道?” 冷若芊目露鲜见的恐惧,重复了一句:“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 ----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陋、最寒酸的婚礼了。 在若芊的帮助下,新娘子可人穿上平日里不舍得穿的一件漂亮白纱裙,头上带着野花编成的花环。文武全才的赵侯爷提笔在大红纸上写了个喜气洋洋的红双“喜”字,比他自己娶夫人楚小腰时都要忙得开心。 若芊细心的在房间里为可人梳妆打扮,赵轻侯拎着一坛酒出来寻冷墨,他一抬头,就发现厨房里的冷墨手在颤抖,一张脸已苍白如纸。 赵轻侯警惕地问:“他们来了?” 冷墨点头,忍不住回首去看妻子,可人的脸上,却己泛起了红晕,幸福而羞涩的红晕。 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随时随刻都可能出现。他与她平静幸福的生活,眼见就要毁灭,连生命都可能毁灭。 可是,可人这不见光明的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她红着脸,嫣然道:“相公,我今天漂亮吗?” 冷墨重重点头,强颜欢笑的有些哽咽:“新娘子当然漂亮啦。”说话间,他只觉得面颊冰冷,眼泪已沿着面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冷若芊实在不忍再看冷墨面上的表情,也不忍再看可人。 她生怕看了之后,自己也会哭。 赵轻侯忽然放下酒坛道:“外面来了三条恶狗,我去打发了再回来喝兄弟和弟妹的喜酒。” 冷若芊道:“我陪侯爷一起去。” 冷墨忽然笑了笑,淡淡道:“你们不必去了,恶狗已在院子里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出奇,平静得可怕。 第十三章 请借嫂子一用 冷若芊回过头,一颗心也立刻沉了下去。 三个人已慢慢地走入了阳光灿烂、百花齐放的院子。 第一个人像一条赤练蛇,扭着腰身扭进了院子,她向天空看了一眼,喃喃道:“好天气,这样的天气杀人最好了。” 冷墨当然认得这个比毒蛇还要阴毒的女人。 赤练! 第二个人慢慢地走进来,这个老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是惨青色的,看不见肉,鼻如鹰钩,眼睛也好像专吃死尸的兀鹰一样,布满血丝。 他手里提着柄一柄沉重的“丧门剑”,剑光也象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 他向四周看看,自言自语道:“这里的景致也不错,挺适合埋死人的。” 冷墨当然也认得他! ----他叫北杀! “杀手楼”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 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全疯狂,无杀不欢的北杀! 最后进院的中年秀士,看来很斯文,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须修饰得干净而整齐。 他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进来,不但脸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地。 他没有说话,身上也没有兵器。 他看来就像是个特地来寻朋访友的诗书秀才。 但冷墨看见这个人,却忽然觉得有阵寒意自足底升起,好像这人比赤练和北杀加起来还要可怕很多。 因为他认得此人。他就是自己八年前的死对头、“杀手楼”组织的现任首领,阎王! 阎王斯斯文文的鞠了一躬,彬彬有礼的道:“听闻今天是小冷哥大喜的日子,小生不请自到,特来讨杯喜酒。” 阎王极少亲自出手。 他也从不轻易杀人,可是他要杀的人物,都已早早进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来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杀人的手法太残忍,也太残酷。 阎王杀人的过程很慢,非常的慢。有一次杀“少林派”的外家高手“铁头陀”法印,竟足足杀了两天一夜。法印断气时,前来收尸的“少林”僧侣,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现在,他就斯斯文文的地站在院子里,一团和气。 可人忽然问道:“相公,是不是又有你的朋友来喝我们的喜酒了?” 冷墨咬了咬牙,道:“他们不是朋友!是坏人!” 可人脸色变了,仿佛立刻就要晕倒。 冷墨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他勉强忍耐着,不让泪流下,他柔声道:“宝贝不怕,有我在。” 阎王微笑道:“为什么不请新娘子出来给我们敬杯酒?” 冷墨冷声道:“你还嫌八年前害得她不够……” 他身子突然僵硬,声音立刻嘶哑。 因为他已听到可人的脚步声。 可人已挣扎着揭开红盖头,走了出来,正在不停地喘息。 北杀突然大笑,道:”你们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小冷哥的女人!” 赤练尖声嘲笑道:“这是个女人么?这简直是个丑八怪,还是最丑最恶心的妖怪。” 阎王微微叹了口气,斯文的道:“如果要娶我这种妖怪,我情愿去一头撞死!” 冷墨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不敢再回头去看妻子,他突然像一条负伤的野兽般冲了出去。 ----我宁可死,宁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让可人受到这种残忍的打击。 阎王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冷墨一眼,他颇有耐心的道:“你假死躲了我八年,八年前你不是我对手,八年后你仍然不是我对手,你的手在抖什么?是不是这些年来握惯了锄头、不适应再拿剑了?我若是你,现在就把拔剑自刎,何必自取其辱呢?” 冷墨道:“我了解你,你做事一向很小心翼翼,你是算准了才来的,我本不敌你,再加上北杀和赤练已足够对付。” 阎王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我怎么会亲自来?” 冷墨突然长长吐出口气,就好像一个迷失在大沙漠的旅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样。 “可是你算漏了本侯!”赵轻侯提着酒坛子自屋内缓缓走出。 冷墨差点笑出声来,他重来从未如此轻松过。 阎王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吃惊的问道:“赵轻侯?!你不是应该在‘娇雪楼’参加枢密使童贯大人的大宴吗??” 赵轻侯坐在酒坛子上,好笑的道:“童元帅的酒,哪及得上我兄弟的喜酒好喝?哈哈哈!” 阎王叹道:“侯爷在这里最好,也免得我再费时费事。”他目光忽然从赵轻侯的身上移开,移到可人身上。 可人还站在门口,站在阳光里。 她纤细瘦弱的手扶着门,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可是她没有倒下去。 她身子似已完全僵硬,脸上也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她虽然没有倒下去,但她整个人却似已完全崩溃。 ----你永远无法想象到,那是种多么无法形容的姿势和表情。 冷墨不忍回头去看妻子,就在这时,阎王沉喝一声:“请借嫂子一用!”已从他身旁冲过去,冲向可人,一直坐在树下的北杀,也突然掠起,惨碧色的剑光一闪,急刺赵轻侯的心口。 而赤练的鞭刀,像一条毒蛇般,卷向冷墨的脖子。 阎王他现在的目标是可人。 他知道自己少算了赵轻侯,局面对自己不利,但他更了解冷墨对妻子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多么的厚。只要能挟持那瞎了眼睛的可人,这一战纵不能胜,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可人双眼茫然,没有动,也没有闪避。 但她身后却已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犹如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的白衣美少女。 冷若芊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坐在门口的轮椅上,仿佛完全没有丝毫戒备。 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要想过她那一关,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冷若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冷冰冰地看着阎王,她并没有出手拦阻,但阎王的身法却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到一面看不见的冰墙上。 良久,阎王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四姑娘也在这儿,‘青龙会’是你们‘凉城’永远惹不起的存在。” 冷若芊声如寒冰:“已经惹了。” 阎王长长叹口气,道:“好。” 他突然出手,他的目标还是可人。 冷若芊腿有残疾,保护可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她保护可人,自己就有机会杀死冷若芊,一如八年前对冷墨那一战。 但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冷若芊没有保护可人。 她知道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 她一低头,身后机括作响,一把银色小斧哭泣着飞旋而出! ----伤心小斧! 阎王看见飞斧劈下来时,已可感觉到冰冷锐利的斧头砍在自己身上,他听见飞斧风声时,同时也已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中斧倒地的那一刻,阎王在想:我会死吗? 可人还是没有动,但泪珠已慢慢从脸亡流下来…… 突然间,又是一阵惨呼。 北杀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挥剑太高,下腹露出了空门。 最善于把握战机的赵轻侯,连想都没有去想,剑锋已刺进北杀凸突的肚皮。 北杀尸体跌下时,鲜血才流出,恰巧就落在赤练的身边。 赤练已在一步步向后退,冷墨一步步紧逼。 赤练转过身,就怔住,她看见冷若芊正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道:“怎么?你又想逃?” 赤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我不想死,如果你们肯放过我,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冷墨道:“如果我让你杀了你的主子呢?” 赤练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的鞭刀已闪电般飞出,准确无误的洞穿挣扎爬起的阎王咽喉。 阎王狂吼一声,霍然回头。 他眼珠突出,盯着赤练一步步往前走,喉头上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样子很恐怖。 赤练面上已经全无血色,一步步往后退,她嘎声道:“阎王,你不能怪我,师父教过我们,杀手就要六亲不认,你当初为了活下去,不也是连小冷和你的老父阎西山都不放过……” 话未说完,她的双臂已经被冷墨的手,犹如两道铁箍,紧紧地握住。 阎王咬着牙、流着血,还在一步步地逼过来。 赤练却已无法再动,无法再退。她面无人色,颤声道:“放过我,小冷,你答应过我,放我走的。” 冷墨淡淡道:“我绝不杀你。” 赤练道:“可是阎王……” 冷墨淡然道:“他若要杀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赤练突然放声惨呼,就象是一只落入牢笼的母兽,然后她连呼吸声也停顿了。 阎王已到了她面前,慢慢地拔出插在自己脖子上的鞭刀,慢慢地刺人了女人的胸膛,赤练惨呼着倒了下去。 阎王看着他倒了下去,突然转身,向冷墨深深一揖,吃力地道:“小冷,我对不住你,你千万……千万要防备我们的师父屠……斩……” 一切都结束了。 冷墨深拥着呆滞无神的可人,仿佛害怕遗失了整个世界。(卷终) 第一章 恭喜发财 ----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发起火来有多恐怖? 辰源一定知道! 布烟卿大小姐正在大发脾气,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发了脾气的大小姐总共掀翻了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踢飞了两扇琉璃屏风、推倒了四排酸枝太师椅、砸碎了十二只景德镇瓷器外加扯裂了三幅吴道子的名画和六件王右军的真迹。 好脾气的辰源失去了耐性,他几乎要喝叱她。 然而,只是“几乎”。 他终究还是没喝斥出声来。 因为,辰源脸色刚刚一变,烟卿已经嘴一扁、眉一蹙、就要哭将出来了。 这一来,辰源就有得忙了,也有的乱了。 他马上去哄她:“乖女儿,你不也爱哭好不好?你为什么哭?哪个欺负你了?告诉我,小爹爹给你出气好不好?宝宝不哭,你哭,手下人会以为小爹爹欺负烟卿的。” 辰源不哄还好,一哄烟卿反倒“哇”的一下哭出来声了。 “你凶我。”布烟卿委委屈屈的泣不成声。 “我哪有?!”辰源急得直分辨:“我还没凶你啊。” “可是,你,你,你你,你你你……”布烟卿“稀里哗啦”地哭将个不停,并且抽搐着控诉:“你对……人、人家使了脸……脸色。” 布烟卿哭得梨花带雨,状甚凄楚 辰源当时就心软了,只好低声下气道:“小姑奶奶,你不要哭呀。” 布烟卿“哇”的一声,哭得更响,辰源只好挨近了些,央求道:“我答应明天带你去逛庙会,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忽听“噗嗤”一声,布烟卿竟破涕为笑,她美得像沾雨盛露的花容,更加清丽可人,辰源看得一呆,就见布烟卿飞快地给了他额头一个吻,得意洋洋的道:“看爹爹以后还敢欺负我不?” 辰源回过神来,喃喃地道:“你不欺负我,我已经烧香拜佛了。” 布烟卿听不清楚,眉头一皱道:“小爹爹刚才说什么?” 辰源吓得吞了三口空气两口唾沫,忙不迭乎的道:“我什么都没说。” 布烟卿歪着小脑袋去端详审视他,辰源被这小丫头看得混身不自在,双颊也有些烘热起来。 烟卿凑近了问:“真的什么也没说?” 辰源一连声的道:“真的真的真的。” 布烟卿瞪圆了眼睛:“你没骗我?” 辰源手指指天赌咒发誓:“骗你我是小狗。” 烟卿又一偏首,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交缠着,花枝乱颤的道:“你是小狗又不止一两回了。” 这时,有个叫“欧阳恭”的属下,进来送呈一份文件,辰源如获救星,赶忙过去办公。 布烟卿却还不甘心,也凑过去,东张西瞧,都看得不耐烦,用手轻摇辰源的肩膀,道:“哎,小爹爹,下午城西‘球社’有‘蹴鞠’比赛哎,你陪我去看好不好嘛?” 辰源快速消化着欧阳恭带来的情报,心不在焉的低声道:“哦?你没看见吗?我是真的在忙。” 烟卿又是没听清楚,一张笑靥又趋了过去:“嗯?” 辰源只闻一阵如兰似麝的处女体香,清得入心入肺入骨入髓,表面上却是故作大方的道:“你可以找二叔三叔陪你去玩啊。” 布烟卿没好气地问道:“我才不找他们玩呢,二叔一副忧国忧民的德行,整天都是埋首一大堆书卷,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功防战略、屯兵垦田,三叔就更别提了,整日地绷着一张冰山脸,早晚都将自己关在密室里练剑,对我爱搭不理的。你们个个都忙,就我不忙,一点儿都不好玩。” 辰源笑笑,道:“楚羽与柳生,一个文迷,一个武痴,是义父左膀右臂的脸两大助力,我们‘青衣楼’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声势,他们居功至伟。” “是‘山河社’和‘女真’国的蹴鞠队打比赛呢,听说连‘大宋第一蹴鞠高手’高俅都会出场,他好帅的,难得的机会……”布烟卿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 “好吧,”辰源做出妥协让步:“我让‘恭喜发财’陪你去看比赛,早去早回……” 布烟卿嘟起粉红小嘴,撅得老高,足可以挂个四个油瓶。 ----恭喜发财! 这不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客套话,在江湖上,“恭喜发财”代表着四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 ----“喜从天降”唐喜儿 ----“发昏章第十一”梁发 ----“财源滚滚”孙财 这四个人有很多共同点: 一、都很年轻; 二、都有着不同常人的独门本事; 三、在没被辰源发现、挖掘、提拔、重用之前,他们都身份低微、默默无闻。 “青衣楼”总楼主“君临天下,江山如画”布先生,一共收养了三位义子,除了他的武功因人而异的分别有针对性的传授给了三个晚辈,就连他性格的各有一部分,也迁移默化的熏染了三兄弟。 ----二公子楚羽继承了布先生的傲气,三公子柳生寒秉承了布先生的煞气,而大公子辰源,则传承了布先生的睿气。 辰源一向很善于发掘人才,更懂得运用人才。 “恭喜发财”就是辰源近年来为“青衣楼”引进、招募的人才。 ----那是辰源八年前被养父布先生任命为“青衣楼第一楼”楼主之初的第三天,他将归属于他楼中的一百零七名杀手召集到了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并对这些手下进行了暗中的观察和了解。 这个叫做“欧阳恭”的年轻人,最先进入辰源的视线。 这个表现得一副乖乖仔模样的欧阳恭,让辰源大有好感。乖乖坐在凳上静静听着周围人谈话,却仔细而又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环境的欧阳,也让辰源知道除了满脸的憨厚之外,更有着一份细心。 对这个恭敬的欧阳恭,辰源心里给予的综合评分在九十分以上,可以发展成那种绝对忠诚的下属乃至兄弟。 第二个引起辰源注意的,当然是在众多年轻人当中活跃无比的“孙财”了。 这是一个聪明人。这是孙财给辰源的第一感觉。他的聪明,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的活跃以及夸夸其谈乃至阿谀奉承,更表现在他十分会察言观色。 至少在来到会场之后的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内,孙财好几次根据辰源轻微的表情变化,更换着适当话题,更隐隐把握到楼主讲话的时机和动机。 而第三个得到辰源认可的,却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唐喜儿,一个秀气、喜气的女孩儿。 辰源第一眼见到唐喜儿,就想到了此前最为倚重、如今背叛自己的梁惊花(参看《曼陀罗》卷第一章)。只要经过严格训练,假以时日,辰源完全有信心,让唐喜儿脱胎换骨,成为比梁惊花还要优秀的女杀手。 反正将来肯定用得着像唐喜儿这样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辰源看了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算是留在自己身边,单纯地当作“花瓶”也是好的。 同样令辰源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人,他叫梁发。 因为他是一百多人中,接到命令后第一个到场的。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整个会议中他都很少发言,看上去浑浑噩噩,但报告问题时言简意赅,有条不紊,让辰源对他感上了兴趣。 尤其梁发那份处变不惊的沉稳、临场应变的机智、甘于退让的容忍、以及居功不傲的忠心,都为辰源所激赏。 事后,辰源对孙小姐布烟卿言道:“不要小瞧了这些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历史上有很多大人物,都是栽倒在小人物脚下的。” 就这样,“恭喜发财”在辰源的重点培养和大力扶持下,逐渐脱颖而出,成为精英、骨干、心腹、亲信,在一百零八座“青衣楼”里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甚至一度有人将他们的地位,媲美于早先服侍布先生的四大护法“烟酒糖茶”。 然而,成了名有了地位之后的“恭喜发财”,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低调小心,至少在辰源面前,他们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所以,辰源一提议让他们陪着孙小姐出去走走,四个人就第一时间赶到了第一楼的门外候命。 用一种恭喜发财的姿态。 布烟卿还没有走出去,门外却来了人。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眉目清朗、玉树临风、轩昂颀长的锦衣青年已落了下来,手里摇着扇子,神态悠然自得,潇洒不凡。 烟卿气鼓鼓的问:“二叔,你怎么来了?” “大哥,”楚羽先向辰源一礼,才笑道:“不但我来了,柳生也来了。” 辰源微诧:“三弟人呢?” 楚羽银扇一指:“在外面车上。” 辰源“呵呵”笑道:“你们两兄弟又在搞什么鬼?”然后语气严峻地吩咐道:“恭喜发财,去请三公子上楼坐。” 就听楚羽笑道:“车子就在楼下,内里坐着柳生,有劳大哥前往,鬼才晓得哪般?” 烟卿拍手笑道:“二叔这打油诗做的可是越来越四六不通了。” 辰源面色一沉,径直来到楼下,就在看到篷车内端坐的柳生寒表情怪异地向自己连使眼色之际,车篷内似有白光猛闪,一杆长枪自柳生寒身后毒龙般,刺到辰源面门---- 第二章 一个高手带一群高手见另一个高手 火龙枪。 枪势极快。 辰源低吼一声,掌中的“血泪枪”,已刺中了那杆枪。 火星四溅。 枪芒如泪,缨如血。 枪呢? 枪还是枪,辰源收枪,枪声如哭、如泣,千里伏尸,万丈红尘。 对枪的枪手就躲在柳生寒身后,他的“火龙枪”疾缩同车蓬里,发出丢盔弃甲般的余响,还夹带着一声出师不利的闷哼! 接着,马车跃下三个人和三杆枪来。 三人都是凶巴巴、恶狠狠的看着辰源。 三个人高矮不等,胖瘦不一,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掌中都有枪。 中间那个五短身材的披甲枪手,手中长枪状如火龙,他的手背正流着鲜血。左右两名同伴扶护着他,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 ----面前这三个人,是“富贵集团”小王爷柴如歌“十大枪骑”中的三个。(详见《凤凰台》卷第十章) 他们怎么会躲在柳生的车内?他们为什么要偷袭我?? “‘火龙枪’苏天护、‘绿沉枪’姜子维、‘湛金枪’马永超,原来是三位。”辰源想是见到了老朋友似的,一一打招呼道:“苏兄,伤得不重吧?” 矮小、震怖的“火龙枪”苏天护压抑着怒火,沉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躲在车内的?” 辰源一指身后的楚羽,道:“我二弟和我说的。” “绿沉枪”姜子维一呆:“他说的?我们怎么没听到?” 楚羽折扇轻摇,好整以暇的道:“我是当着各位的面说的,难道你们就没听见?” “绿沉枪”姜子维与“火龙枪”苏天护对觑一眼,楚羽便道:“我上楼之后,曾经向我大哥说过这样一段话:‘车子就在楼下,内里坐着柳生,有劳大哥前往,鬼才晓得哪般?’你们在楼下车里应该听得一清二楚?” “绿沉枪”姜子维点头道:“你确实说过这段话,我们也听得很清楚。” 柳生寒冷笑道:“你们再把这四句话的每句话头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 “……车……内……有……鬼……”“绿沉枪”姜子维恍然道:“二公子的藏头诗果然高明。” 楚羽傲笑道:“小小文字把戏,见笑、见笑。” “绿沉枪”姜子维道:“小人等不得已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挟持了三公子,再劳烦二公子请大公子下楼,是有事情要与大公子相商,不知大公子可否赏个金面,随我们走一趟?” 辰源忽然对布烟卿道:“对了,女儿,刚才你不说要去看‘蹴鞠大赛’么?走,小爸爸陪你去。” “好啊----”烟卿欢呼雀跃,挽着辰源的胳膊,转身就走。 “湛金枪”马永超觉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的大喝道:“辰源,你给老子站住!” 辰源说站住就便住,心平气和的回头道:“小马将军有事?” 挂着“禁军”校尉头衔的“湛金枪”马永超忿然大声道:“我家小王爷请你过府一叙!” 辰源直接了当的回道:“不去。” “湛金枪”马永超怒极,抖手出枪,虎吼道:“我杀了你!” 柳生寒迎枪而上,冷笑讥讽道:“就凭你?也配?!” 楚羽一扬扇子,“哈哈”笑道:“老三,让我来!” 忽而人影一闪,辰源已接下这一枪。 这一接,“湛金枪”马永超便惨叫一声,仰天而倒,胸口喷出一道血泉。 “绿沉枪”姜子维一面惊呼,一面俯身去救护同伴。“火龙枪”苏天护尖声喝叱:“你胆敢伤我兄弟!” 辰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向看热闹的人群里说道:“诸位既然都已经来了,何必还藏头露尾呢?请出来现身一见吧?” “火龙枪”苏天护身后立即出现七个人。 五男二女,七个人,八杆枪。 现场杀气陡增,看热闹的人群,随即抱着孩子、拎着菜篮走的一干二净。 为首的黑大汉“霸王枪”项拾羽瓮声瓮气的道:“我们十兄弟,奉小王爷之命,无论如何,也要请大公子屈尊走上一遭。” 辰源谦和笑道:“小王爷最得力的‘十枪骑’全员出动,给辰某好大的金面呢。” 瘦若梅骨的“梅花枪”霍无病嫣然笑道:“我家主人一向对大公子敬重得很。” 辰源道:“愧不敢当。”脸上却半点惭愧的意思也无。 另一个秀气娇小的女枪手“芦叶枪”杨小昭打蛇随棍上,羞涩的道:“既如此,那还请大公子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辰源摇首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种请人的方式,先挟持舍弟,再动武用强,很不喜欢。” 脾气火爆的“裂马枪”李承吉发作道:“咱们十兄弟好生礼请你去,你拿捏着装腔作势,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辰源好看的侧脸掠起一抹轻笑:“你们敢动我?” 气宇轩昂的“涯角枪”赵乘龙胆豪气壮的大笑道:“‘十枪骑’聚齐,天下人尽可动得!” 辰源敛容,手挽“血泪枪”,沉声道:“正要领教。” 年少英姿的“沥泉枪”岳鹏举礼貌的行了一个“枪礼”,恭声道:“前辈,得罪了。” 辰源长枪斜指,还了一礼。 霸气凌人的“断魂枪”罗少成断喝一声:“纳命来!” 他这句话一出,“十枪骑”一起出枪。 ----让“十枪骑”同时出枪的战斗,此前只有过一次,对付的也只有一人。而那次的失利,让他们十个不可一世的枪道名家,心悦诚服的拜倒在了这个人的旗下,以侍卫的低微身份甘受驱使。 那个人的名字叫柴如歌。 而今天,“青衣楼”第一楼前,“十枪骑”再度联手,就是只攻向一个目标。 “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十枪骑”分别是西楚霸王项羽、商国重将苏护、汉代名将霍去病、本朝先贤杨延昭、大唐勇王悍将李元吉、罗成、属国大将赵子龙、马超、姜维、当世武术大家周侗的后裔或者传人,无一不是师出枪法名门。 就连“大内”禁军第一高手安天命,都下过如此的评语:十枪联手,摧枯拉朽。 现在,项拾羽的“霸王枪”、苏天护“火龙枪”、霍无病的“梅花枪”、杨小昭的“芦叶枪”、李承吉的“裂马枪”、罗少成的“断魂枪”、赵乘龙的“涯角枪”、马永超的“湛金枪”、姜子维的“绿沉枪”、岳鹏举的“沥泉枪”,全集中在一起,十个人,十一杆枪,枪尖都要取辰源的性命。 试问,辰源究竟要有几条命,才能抵得住这些每一杆都足以名动江湖、难惹到要命的绝命枪!? 辰源也有枪。 血中带泪的血泪枪。 辰源一杆枪,能否敌得过那十杆名动江湖的“名枪”? “十枪骑”全部出手,杀手,重手,不留后手! 辰源出枪前,先退。 十一杆样式各异的长枪,风卷残云般急追不舍。 他们想不到辰源会未战先退,他们更想不到辰源拖着一条病腿,一退就退到了楼道口处。 “十枪骑”勇不可挡的跟着冲上来。 楼道很狭窄,最多也只能容三个人并行通过。 辰源居高临下,他一夫当关,他已经占据了地利。 “十枪骑”一时失机,懊悔不已。然而攻势已发,他们只能是三人一组的攻上去。 由此,他们又失去了人多势众、以多攻寡的优势。 刹那的疏忽和微小的先手,就足已决定交手双方的胜负成败。 脾气最暴躁、攻势最急躁的“裂马枪”李承吉、“断魂枪”罗少成和“湛金枪”马永超是第一批攻上的三个人。 辰源的“血泪枪”,就在来敌并肩过楼口的刹那间,发动了最强悍的攻击。 三个人的枪,立时被震飞出去。 第二批攻上来的是姜子维与杨小昭、霍无病两员女将,三人一前二后,枪法未展,虎口被刺中,枪也落地。 紧跟抢上的是项拾羽、苏天护、赵乘龙。他们三人的枪法比前面两匹六人都高,他们也只是慢了一步,但也就是慢了这一步,三人手里的枪,都被辰源绞飞。 对于“十枪骑”来说,没有了枪,就等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岳鹏举最后冲上来,顿了一顿,没有再动手,他只是对辰源笑笑:“我们败了。” 辰源也对他笑笑:“岳飞,你年少英雄,国难当头,你不去投军从戎,为国效力,却甘愿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倒也是我高看了你。” 岳鹏举英武的俊脸一红,窘迫不语。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自辰源背后响起,有人温和的笑道:“说得好。” “青衣第一楼”楼里,不知何时,已有七个人在内。 那是七个卓尔不凡的人。 七个人的中心,是一个华美少年,面如冠玉,齿白唇红,优雅出尘,此刻,他正在随意的坐在辰源办公的书案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辰源时常用来打发时间的一本闲书《北地贩马记》。 辰源也不惊奇,只缓缓的转身道:“说得好,不如你来的巧,柴小王爷。” 第三章 人丑就要多读书 来者赫然是“富贵集团”少东、“翻云覆雨,十月如歌”小梁王柴如歌。 刚才叫“好”的是柴如歌,而拍掌的却是他身边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端坐在一旁,紫面膛,“国”字脸,五绺长髯,不怒而成。看上去这人穿得也不算如何的特别奢华,但给人感觉他即便是坐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上,也会有一种尊贵庄严的气势。 可是这气度不凡的紫脸中年人他面上的神情,对翻卷品书的华美少年柴如歌却又十二分的恭敬。 能有资格在柴小王爷面前有一席之地的人物,遍寻“京师”不超过百人,放眼“富贵集团”不超过十人。 紫色面皮、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的身份,也绝非一般。 柴如歌一抬眼,腼腆的一笑道:“小王知道大公子在‘京师’地面上是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岳飞他们几个等闲请不动大驾,小王也只有亲自来府上冒昧造访了。” 辰源缓缓道:“有劳小王爷玉趾光临蜗居,辰源还真是万分罪过呢。” 辰源说这话,就走了过去。 柴如歌贴身侍立着男女老少四个怪人,他们一见辰源走近柴如歌,也不见什么动作,辰源立刻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状杀气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辰源想要过去,只有硬闯。 他只要硬闯,就会有四个怪客强挡,就会有重大伤亡。 然而,辰源仍旧面带微笑,自信满满的走过去。 柴如歌却在这个时候,微微颔了颔首,那四个长相各异的怪人,同时撤后一步,那堵无形的网墙立即消散无踪。 辰源来到切近,那紫脸的中年人,忍不住虎虎生风的喝道:“大胆辰源,见到王家千岁,还不跪拜?!” 辰源只是拱了拱手,淡然道:“草民幼染足疾,腿脚不便,失礼了。” 柴如歌目光闪动,好一会他才道:“大公子可知道这位是谁?” 辰源知道,不但这个紫面人来头不小,连同那四个站着的怪人,恐怕也非同小可,他更注意的是,一个站在柴如歌身后、恰巧就在黯阴影的“梁王府”大总管郭怀忠。(参见《公子羽》卷第五章) 这老人高高瘦瘦,弯腰驼背,灰衣小帽,其貌不扬,约有六十岁开外,若不是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察觉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角落里。 辰源眼里观察,心里有数,手下防备,口里却不露声色的问:“辰源正要请教。” 柴如歌笑了,笑得很妖媚:“大公子实在是很有面子。他就是小王的师傅,‘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沉大人,还不快些拜见。” 连“富贵集团”外七堂七大堂主之一的“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都来了,辰源暗吸一口气,冷淡的道:“沉大人在处理‘梅花镖局’一案(参见《公子羽》卷)的雷厉风行手段,辰源早有耳闻,有失远迎,恕罪。” 沉中侠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暗讽之意,怒得双肩戟立,冷然道:“辰源,你好大的架子!” 辰源淡然一笑道:“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我的兄弟而已。” 沉中侠强压怒火,“嘿”声道:“嘿!大公子知不知道本官陪小王爷今天找你所为何事?” 辰源沉住气道:“烦请示下。” 沉中侠“嗯”了一声,抚髯走了三步步,霍然转身,叱道:“辰源,‘青衣楼’阴养死士杀手,贿赂内臣命官,勾结外邦,扰乱朝纲,你可知罪?” 辰源心头一凛,转视柴如歌问道:“小王爷,这话怎么说?” 柴如歌掩卷道:“昨日早朝,左相李纲李大人上了条陈,弹劾令尊布相纵子行凶,结党营私,与黑道势力款通挂钩,分赃自肥等诸项条款,当今圣上盛怒,当庭申斥布相,并责令小王追究查办此事,令尊身为太子太傅,这一旦闹将开来,恐怕连‘东宫’的太子爷也要受牵连呢。” 辰源心神一震,反问:“那么,小王爷已下定决心藉此皇命铲除‘青衣楼’喽?” 如同泰山岳立的沉中侠,结实的紫色脸颊下,五绺十分刚劲的长髯无风自飘,只听他沉声道:“这要看大公子的意思了。” 辰源心里打了一个突,问道:“小王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柴如歌魅惑地笑道:“整顿京畿治安,肃清帮会势力,这是李相的提议,如果李相不幸意外身亡的话,小王也就有理由将此事束之高阁,不再查办下去,这样一来,不但给令尊布先生出口恶气,二来也免去了楼子里兄弟姐妹失业无依的惨遇。不知小王说的对否?” 辰源心中一沉,面上故作不解地道:“李纲一向身体健康的很,无病无灾的怎会有意外发生呢?” 在一旁的沉中侠接下去道:“以‘青衣三秀’的手段,想让李纲出意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辰源微微的皱眉道:“为什么一定要除掉李纲?” 沉中侠紫眸瞥了一眼笑而不语的柴如歌,忧愤的道:“李纲此人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诬陷忠良,欺上瞒下,内结士林大夫为朋党,外交关东乱匪做奥援,骄横不法,打杀异己,此贼不除,朝纲不振,军民难安!” 辰源紧问:“小王爷身边的高人车载斗量,为什么非要我们‘青衣楼’出手杀他?” 柴如歌面色一整:“因为有个人现在就在李纲府中做客,那个人的武功极高,寻常之辈轻易近不了李纲的身前,这个人的名字叫冷北城。” 辰源小心翼翼的道:“冷北城的武功确实极高,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沉中侠脸色一变,柴如歌放下手里的书卷,忽然转移了个话题:“看这本《北地贩马记》书页已是半旧,上面还有烛迹,想必是大公子经常深夜研读吧?” 好看的辰源耸耸削瘦的双肩,故作轻松的道:“没办法,人丑就要多读书嘛。” 柴如歌低声说了一句:“辰沅。” 辰源心头狂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闺字?!” 柴如歌邪魅一笑:“据小王所知,令姐六岁时被你们的生父辰三破强暴,十三岁时不堪凌辱,跟随一个叫‘萨那才恩’的蒙古马贩私奔离家(参见《英雄会》卷第二章);而大公子这些年来,也从未放弃对姐姐的寻找,小王体念大公子思亲之痛,费了好大的人力和财力才在蒙古大草原找到贵亲……” 辰源失态的抓住柴如歌双手,急切的问道:“我姐姐人在哪里?” 柴如歌说得好像有些疲乏了,可是还是很有耐心地道:“大公子放心,令姐辰沅夫妇现下都好好的在小王的王府,家姐琪儿郡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只要大公子能顺利的除掉李纲,你们姐弟就会破镜重圆了。” 辰源沉思,然后长叹一声道:“看来,不管为了保住义父和‘青衣楼’的基业,还是我保全我姐姐、姐夫的性命,我都非要杀李纲不可了。” 柴如歌点头,沉中侠面露喜色,探询:“这么说,大公子是答应了?” 辰源沉吟道:“我在想……” 沉中侠赶忙问道:“你在想什么?” 辰源陡然然发动,他掠过沉中侠,直取柴如歌。 ----只要将柴如歌控制在手里,就不愁对方不交出姐姐和姐夫! 辰源的目标是柴如歌。 要接近柴如歌,就得要经过那四个奇装异服的怪人。 那是四个怎么怪的怪人? 只见最左的一人,身着“契丹”武士服装,腰悬弯刀,相貌十分威武,身段高大,沉中侠已算是身高体长,然而站在他跟前,都及不上他的肩膀。这“契丹”武士双目平视,毫不动容。 在“契丹”武士右侧的人,是一名身着火枣红袈裟的大喇嘛,金衣右披,手中执一记“月牙铲”,少说也有三、五十斤重,但被他拎着似毫不费力气。他头上一串枣红血色的木珠,又大又亮,而这喇嘛的双眼,也像喷火一般,布烟卿看了他一眼,心儿不禁怦怦乱跳,被这喇嘛的气焰所震住。 在这“党项”族密宗大喇嘛的右侧,是一名“女真”族打扮的番邦女子,又高又瘦,十指如鹰爪,又长又尖,阴深深地望着欺近的辰源,辰源只觉心头一阵寒栗。 在这“女真”族女子的旁侧,是个“蒙古”大汉,牛高马大,四肢竟比那“契丹”武士还要粗壮,相貌十分犷悍,全身肌肉贲起,犹如铁锅一般,一副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辰源依稀记得,当年在“凤凰台”约战“大风堂”的夜狂刀,这四个怪人就站在他们的主子柴如歌身后。(参见《凤凰台》卷第十章) 辰源身形欲动未动,这四人就已经动了。 这四个人刚动,辰源的攻势就立刻变了,变得攻向这四个怪人。 原来辰源的目标并不是柴如歌,而是这四个怪人。 辰源一枪飞刺。 他的“血泪枪”如深深的血,浅浅的泪,枪取“契丹”武士,枪芒如惊艳般亮起,似流星自长空划过。 第四章 一个疯子带一群疯子逼另一个疯子 “契丹”武士沉喝一声,突然冲上前来,用力一刀斩出。金铁相击,辰源就在刀光里被震得飞向楼梯。看这飞摔的力度,辰源只怕得要捧成肉酱不可。 可就在他身子快要接触栏杆的刹那,辰源突然巧妙地将足尖一点,将那强大的摔势一折,又以更凌厉、更激烈的速度和气势掠了回来。 这次他攻向那“党项”喇嘛。 他挥袖。 这一袖带着三分惊艳、三分洒脱、三分惘怅与一分的忧郁。 ----“青衫袖”! 这一袖分明要在不可一世的骄傲中,撷下“党项”喇嘛的硕大光头。“党项”喇嘛暴喝了一声:“唵!嘛!呢!叭!弥!吽!”他反手横扫“月牙铲”。那“月牙铲”一出,金灿夺目,连驳辰源五袖。 辰源人在半空,“党项”喇嘛脚踏实地,五招一过,那大喇嘛忽地又一声叱:“吽!”,脖子上那串又大又亮的红木念珠,陡地有七颗,脱串而出,飞射辰源。 辰源大吃一惊,一面飞身疾退,一面长袖狂舞封架。七颗念珠不中,却又神奇地飞回喇嘛脖子珠链上。辰源猛然大旋身,九掌齐出,竟转而攻向那“党项”女子。 辰源出枪攻那“契丹”武士,几乎还吃了点亏;他紧接着攻那“党项”喇嘛,也没讨着了便宜,更有些小狼狈。可是,他竟似活得不耐烦了般,再攻向这“党项”女子。 那“党项”女子面目硬冷,不声不响,不慌不忙。眼着对手九掌攻到,她突然作出不可思议的反击。她几乎在瞬息之间连环踢出三十七脚,辰源险险避过这三十七腿,但对方这番女又是四十五脚,近乎排山倒海的狂压了过来,辰源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辰源没有硬拼,他骤然把攻势一收,身子突然到了第四个怪客的身前,出手就是一指,以裂帛破石之势,戳向“蒙古”大汉的面门。 那“蒙古”大汉不躲不避,沉腰蹲步,两条长臂一伸,抓住辰源双肩。就在辰源的“惊神指”要把他脑门戳个窟窿之前,他已把辰源以“摔跤”的手法甩了出去,就像摔一口大布袋似的,辰源整个人被甩的腾空而起。 辰源借势跃落在柴如歌背后,就发现自己已再无出手的机会,原本站在柴如歌身后角落阴影里的老总管郭怀忠,已横身护在柴如歌,双目垂视两手,不动如山岳。 那貌不惊人的老人郭怀忠,有一双蜥蜴般死色的眼珠,这对眼睛平时令人不感觉到它的存在,一旦暴睁,所绽射的厉芒,却令人心神一震,饶是辰源这样的神魔级高手,也有往后退却的打算。 忽听这老仆郭怀忠森寒地道:“都退下。” 那四个怪人都是一顿,但在刹那间已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柴如歌又是腼腆一笑,开口道:“大公子接连以‘血泪枪’、‘青衫袖’、‘九龙掌’、‘惊神指’四大绝技试探小王的四位客卿,目不暇接,精彩纷呈,‘泪湿青衫袖,神龙九现惊’这十个字的美誉,果然名不虚传。” 辰源恭敬的向四个怪人逐一拱手礼道:“得罪了,多谢四位前辈手下容情。” 四个怪客或抱拳、或击胸、或躬身、或稽首,都沉着脸还了各自民族的礼仪,俨然俱有了宗师的风范。 沉中侠目光得意非凡,笑着向那“契丹”武士把手一引,道:“这位是‘大辽’国名将、‘南院大王’萧南雁王爷的亲弟,萧北熊萧大将军。” 辰源轻“哼”了一声,并不说话,沉中侠又指着那红衣喇嘛道:“这位是‘西夏’国国师,八思巴活佛,也是‘藏边’红教的密宗高手。” 辰源微一颔首,然后沉中侠又指着那“女真”族女子道:“这位是‘大金国’王族高手,完颜格格。” 辰源“噫”了一声,沉中侠指着那名“蒙古”人道:“这位‘蒙古’部第一勇士岱森达日,辰沅姑娘得以回归‘中原’,还多亏了他的相助呢。” 辰源心头暗惊,不动声色的道:“小王爷能将四国的顶尖高手招入麾下,其志非小,恐非池中之物啊!” 柴如歌淡淡的道:“大公子能在瞬息之间连攻四人,看来小王没看错人,杀李纲的人选,非你莫属了。” 辰源想了想,竖起四根手指道:“我可以杀李纲,但我有四个条件。” 柴如歌道:“说来听听。” 辰源收回无名指道:“第一,李纲死后,我要求小王爷动用‘富贵集团’在朝中的一切力量和资源,将我义父布先生取代李纲宰辅的位置!” 柴如歌斩钉截铁的答了一个字:“好!” 辰源屈回无名指又道:“第二,如果我侥幸得手后逃亡江湖,‘青衣楼’副总楼主由我二弟、青衣第二楼楼主楚羽补上,外人不可以干涉!” 柴如歌理直气壮的应了一个字:“行!” 辰源放回中指再道:“第三,我杀了李纲之后,立刻放了我姐姐、姐夫!” 柴如歌一言九鼎的回了一个字:“成!” 辰源握回尾指最后道:“第四,我需要沉总堂主和小王爷座下的四大高手相助,以便掣肘引开冷北城和他身边的‘凉城四美’。” 柴如歌义不容辞的说了一个字:“准!” 辰源望定柴如歌,过了好一会,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君!子!一!言!” 柴如歌大声道:“驷!马!难!追!” 说完这句话,柴如歌马上起身就走,沉中侠与四大高手鱼贯而出,外面候命的“十枪骑”紧追其后,那老仆郭怀忠弯着腰,颤颤巍巍走在最后,老态龙钟,如那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客人一走,布烟卿与楚羽、柳生寒就迫不及待的涌进来。 楚羽第一个发话:“杀李纲这件事我来扛,大哥身兼重任,不可妄动。” 柳生寒紧接着道:“杀人的事情我在行,我来担!” “好兄弟,谢了。”辰源薄唇向下拗着,握住两位义弟的手,语音混淆的道:“小烟卿和义父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楚羽点了点头,柳生寒摇了摇头,布烟卿着了着自己的指尖,走上前去,又望了望辰源的跛脚,然后才举目,与辰源对视,双目已隐泛泪光:“带上我,小爹爹。” 辰源宠溺地摸摸烟卿的头,哽咽的道::“小傻瓜,爹爹去杀人,又不是去逛庙会,乖乖的在家等爹爹。” “不!”小姑娘泪光闪烁着倔强:“我就要跟着你,你去放火我给你放风,你杀人我给你磨刀!” “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辰源第一次声色俱厉的吼了出来! 小烟卿先是吓了一跳,呆愕了半天,然后返身扑倒楚羽怀里委屈哭出声来。 柳生寒坚持道:“大哥,李纲是当朝一品大臣,举国瞩目,你一旦将他刺死,必将成为官府的通缉要犯,‘京师’势必再难驻足,天涯流亡;你是义父的膀臂,‘青衣楼’不能没有你的运筹调度,你留下,我去做!” 楚羽一面安慰怀里的“鼻涕鬼”布烟卿,一面开口道:“冷北城和他座下的四个丫头都在左相府,非同小可,我和三弟一起行动,大哥留下指挥全局,这是正理。” 看着楚羽怀里的烟卿,辰源心中掠过一丝灼痛感,语气坚硬如铁地道:“两位贤弟不要再争了,这件事暗波伏流,绝没有表面想的那么简单,‘权力帮’、‘大风堂’、‘富贵集团’说不准都要浑水摸鱼,插上一手,二弟为人机警,遇事沉静,你要留在‘青衣楼’多注意他们的动向;至于三弟,愚兄还有一件私事要拜托你。” 楚羽与柳生寒见大哥心意已决,只能是颔首答应。 辰源似乎想要对布烟卿说什么,烟卿别过头去不理,辰源轻叹一声,不忍再看布烟卿,他飞快来到桌案前,飞快的展开刀牍,飞快的刻写了一封盲文信。 要杀李纲,必须退出“青衣楼”。 ----不管刺杀行动成功与否,辰源都不想连累牵扯到义父布先生与“青衣楼”! 给布先生的信是盲文写就,辰源给出的辞职理由,很充分,也很恶毒: ----我为“青衣楼”十多年来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布青衣那个老瞎子早就应该让位给我,他却死恋权位,霸着“总楼主”的位置就是不肯不撒手,我不服! ----我喜欢孙小姐烟卿那么久,甘愿做牛做马,布青衣那老东西却一直拿什么“辈分有别”来推搪我,不肯将孙女下嫁,分明是存有私心不想肥水流落外人田! ----布烟卿和二弟楚羽眉来眼去,素来有暧昧之情,早就有将终身与家业一起托福楚羽之意,根本就是瞧不上我这个残疾之人,天大地大,出了‘青衣楼’,何处不是我辰源扬名立万,娶妻纳妾的用武之地! 辰源这些话说的违心,更用心,用心良苦。 他忽然在想:最后一条理由,会不会有一天最终变成现实? 一想到这里,辰源就莫名的心惊! 第五章 满座衣冠似雪 辰源这些话,是当着青衣第一楼百十多号人面前讲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不留情面,更不留余地。 楼里楼外的人群里,隐藏着“京师”各方势力的密探和间谍,很快,“青衣楼”副楼主辰源与布先生闹僵,反水退出的消息,通过这些暗探,很快传递到了不同的主人面前,于是,“京师”犹如在沸水里倒下一盆冰块,炸了锅!!! 四道街。 “大风堂”六当家“花豹堂”堂主“疑神疑鬼”梁叹,在听完“大风堂”“潜入“青衣楼”的堂弟发昏章第十一”梁发的报告后,一连下了三道命令:“召集所有人手随后候命;盯紧‘九现神龙’在‘京师’的一举一动;火速呈报三当家安东野火速抽调各堂好手进京支援,‘京师’最近将有大事件发生!” 蔡相府。 从女儿蔡璇胸前移开暧昧的目光,蔡京眯着眼睛盯着偷偷跑来告密的“财源滚滚”孙财好一会,才对座下的“红巾刀王”商歌舞懒洋洋的吩咐道:“看来小柴那边要对李纲下手了,你马上会同‘权力帮’洛正熙等几位刀王,在李纲受诛之前,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延阻挡安东野入‘山海关’!” 富贵园。 习惯性地朝身边侍候的半裸侍女手捧的黄金痰盂吐了一口浓痰,童贯大公公尖着嗓子,像个没牙的老妇人,瘪着长有十数根黄须的嘴,把玩着**跪在膝前的“喜从天降”唐喜儿的笋乳道:“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小王爷太沉不住气了。李纲虽是破坏了集团很多生意,但现在还远远不是除掉他的时机,有他在,就能遏制蔡京在朝中势力的扩张,他若一倒,我们‘富贵集团’势必就要独自面对‘权力帮’的威胁,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太傅府。 布青衣自“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手上接过刻有盲文的信牍,用手摸读完,然后问:“阿恭,你将当时的情形一字不露的和我讲一遍,尤其是二公子和三公子的举止神态,哪怕一个小动作、一个小表情,也不要错过。” 欧阳恭恭声应了声是,就将自己在“青衣第一楼”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详尽地讲述了一遍,然后又恢复到开始的恭敬默立。 布青衣沉思片刻,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做事吧。” 走出“太傅府”后院角门的欧阳恭得有些奇怪。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觉得老主人布先生在笑,就算他外表一点笑容也没有,但他内心一定是在笑着的。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欧阳恭心里竟生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青衣楼。 辰源扶着眼角湿润的布烟卿那窄窄香肩,一瘸一拐地来到窗前,神情有一股郁郁难伸之意。 他的眼神更添了一层不快乐。 他忧悒的眼睛,望向窗外,望向远处的青山,近处的重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衣第一楼”方圆几百里,或明或暗布满了“京师”各方势力的侦骑探马,东宫、康王府、刑部、六扇门、权力帮、大风堂、富贵集团……在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角落落,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楼子里的风吹草动,那些雪亮的兵刃,在阳光和星光下泛着耀眼的青芒。 令大家感到奇怪的是,辰源一天一夜没出楼子半步,他们只能沉住气继续等下去。 离楼子不远的的地方,灯火昏暗处,有这一家外表寒酸的小面摊,位置正好可以观察到楼子里的动静景象。 和装修富丽堂皇的“青衣第一楼”相比,这个面瘫就像站在富人身边的一个乞丐。 两个相貌普通、苦力装束的汉子,戴着破旧的草帽,坐在摊前埋头大口吃着价格极其低廉的关东“猪脚面”。 “猪脚面”里并没有猪脚,就如“老婆饼”里没有老婆,“雷峰塔”里没有雷锋一样,钱夹里未必就有钱,胸罩里也未必就有胸。 但这两个汉子还是狼吞虎咽吃得很香,还不时的借吃面的间隙向对面楼子瞄上一两眼。 “十七哥,听说三爷和十三爷在‘山海关’遇到麻烦了!”其中一个矮壮后生道。 “不该问的就别问,六当家他老人家自有分寸。”那个五官平常、貌不惊人的“十七哥”目注楼子,低着声音没好气说道,同伴吐了吐舌头,低头扒面,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二人的对话几乎微不可闻。 楼内,辰源在等。 他在等待柴如歌的命令,等刺杀李纲的命令。 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命令怎么还不来? 苦等到卯时,“十枪骑”都是从七品的武官,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但在这次行动里,他们只是传信跑腿的角色。 命令在天光微亮的时候遽至:“李纲于今晨在“名利场”与门生‘三尸九命’御史冷重喝早茶,这是下手的好机会!” 辰源整衣携枪,正待出发,“绿沉枪”姜子维与“湛金枪”马永超携命令赶至:“情况有变,李纲已上早朝,改于下朝必经之‘御街’行刺为宜。” 辰源只得先吃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辰时刚过,辰源忽然又接到命令:“情况再有变化,李纲下朝中途改道,改赴‘相国寺’为太后祈福,‘凉城四美’扈行在侧。” 这次传达命令的是“断魂枪”罗少成和“芦叶枪”杨小昭。 辰源找来“相国寺”的地形图,准备潜入“相国寺”行刺,这时指令又到:“刺杀李纲一事,冷北城已生警觉,计划全盘取消。” 这次传递信息的换成了“火龙枪”苏天护与“梅花枪”霍无病。 辰源松了口气,打着呵欠,倒头就睡。 但他尚未睡实,“霸王枪”项拾羽与“涯角枪”赵乘龙又带来了一道密令:“李纲已转回府中,正与冷北城对弈,小王爷有令,立即动手格杀。 此外,李相府内会有我们的人配合你的行动,接头人的代号----‘舒克’。” 柴如歌身边的“十枪骑”轮流出动,指令来得一次急过一次,气氛端的是非常紧张。 辰源屈指一算,在卯时到未时约五个时辰之内,总共接到了五道命令,刺杀的地点、时间、方式,也一连改了五次。 无论再怎么改,只有一点是不改的。 李纲一定要死的! ----李纲不死,义父就很难立足庙堂!李纲不死,“青衣楼”就极难站稳“京师”!!李纲不死,我就势难再见到我那苦命的姐姐!!! 李纲,必须死! 申时,辰源离开“青衣楼”,他牵着布烟卿的小手在街上闲逛,后面跟着长长的“尾巴”。 ----“什么?在逛街?!”稳坐“七星堂”虎皮宝座的“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有些意外的重复问了一句。 “是的,总堂主。”立在阶下的“破军星君”贺文龙不苟言笑的回答道:“辰源陪着布烟卿自申时一直玩到戌时,中间还给那小丫头买了一个风车、两串烤肉、三尊瓷娃娃、四件头饰、五本杂书,酉时三刻两人还在‘风月楼’看了场‘成家班’的傀儡戏《李存孝打虎》、吃了半碟‘西番’花生、喝了半壶‘云南’普洱,有说有笑,看不出任何异动。” 沉中侠一双浓眉拧成一条卧蚕,过了半晌,摆手沉声道:“继续监视,‘七大星君’随时随地待命,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戌时,“贪狼星君”曲狼回报:“布青衣在‘跑马道’小街口与辰源分手,由‘恭喜发财’护送回‘太傅府’;辰源独自一人在夜市里徘徊流连。” 沉中侠心中一紧,挥手道:“再探。” 然后他回首盯着“七杀星君”关屠狗问:“那两个人现在什么位置?” “七杀星君”关屠狗看着自己的脚尖:“楚羽熟睡在‘飘香楼’头牌红姑娘玉玲珑的床上,筋疲力尽;柳生寒醉倒在‘太白楼’贵宾‘丙’字号房里,不省人事。” 沉中侠眉头皱得更紧,自言自语道:“‘青衣三秀’在搞什么鬼?” 亥时,“廉贞星君”唐豹闯过六道门禁阻拦,飞报堂前:“辰源进入李相府!” 沉中侠虎目一亮,兴奋离席,击掌大呼:“李纲老匹夫的死期到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忙碌工作了一天的人们,各自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温暖的家里,户户升起了炊烟,人人围在桌前一边说着白天的见闻、一边吃着简单的晚饭,顽童们在门前与猫狗嬉戏,扑抓遍地的点点流萤,天空布起了会眨眼的星斗,每条街道点亮了会流泪的烛灯。温馨无比的气氛里。 “左相府”麻石长阶下有一列拴马桩、几块下马石,铁环青铜大门两旁各有一尊威严的石狮子,金字晃晃的门匾下挑出了一盏灯笼,灯笼亮看朱印“李”字,门前两厢雁翅排开十六名跨刀家丁,一式的虎背熊腰,轻盔软甲。 就在这个温暖而温馨的夜色里,辰源来到了“李相府”,带着杀气。 他要杀人! 第六章 一时多少豪杰 辰源一上台阶,就有一位头目模样的家将伸开长臂拦住道:“相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辰源很有礼貌的一拱手,语气温善地道:“草民有要是要面呈相爷,烦请军爷通报一声。” 那家将叱道:“胡闹!相爷当朝一品,那是你等贱民想见就能见的?!” 辰源退而求其次道:“听闻冷爷也在相爷府上,能让小人见见冷爷也是好的。” 家将撇嘴冷笑道:“现下府里一共两位冷爷,一位是相爷的得意门生、‘御史台’的台长‘三尸九命’冷重冷大人;还有一位是相爷在江湖上的朋友安东野安三爷介绍来的贵客冷北城冷大侠,你是要见哪位冷爷啊?” 辰源正要答话,角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儒生,问道:“张保,什么事?” 那名唤“张保”的家将慌忙见礼道:“少爷,有人要见老爷。” 辰源一看,立即上前深施一礼:“可是李公子?辰源有礼了。” 那中年儒生一望之下,便对彬彬有礼的辰源有了几分好感,颇有家教的还礼道:“辰源先生有礼,小生姓李,名仪之,家父名讳正是上李下纲。” 李纲在相府内重的“无为居”里与银发白眉的冷北城对弈,一听是辰源求见,立即予以接见,他一见辰源,就随意的问了一句:“你父亲身体好吗?听说他最近一直在“青衣楼”里没有下来?” “家父自从得了眼疾之后,身体一向欠安,相爷是知道的。“辰源端然道。 李纲耐心的道:“你父亲杀心太重,野心也够大,有时间的话,你要多从旁劝劝他才是。” 辰源好看的眸子盯着案上还末分出胜负的残棋棋盘上,那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说道:“家父是半个江湖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青衣楼几千个伙计和十数万家口要吃饭、要生活,相爷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又何苦一道条陈,断人生路呢?” 李纲推棋而起,正色道:“如今强敌虎视,边境狼烟四起,国内六贼当道,百姓民不聊生,我大宋正值内忧外患紧要关头,你们‘青衣楼’纠结亡命,包娼设赌,买卖人口,欺行霸市,绑架官眷,勒索商贾,扰乱京畿治安已非一日,入春以来,其势头越加猖獗,‘六扇门’和‘御史台’有关你们‘青衣楼’的卷宗,堆积了半间屋子,似这等毒瘤,一日不除,‘京师’百姓官绅就一日不得安宁!” 说到激动处,李纲竟然急促的咳嗽了起来。 侍立在座后的学生“三尸九命”冷重,急忙过来为恩师抚背劝道:“老师保重身体。” 冷北城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一老一少两人之间的对话,只对看一局残棋,好似在苦思破解之法。 谈话似乎进入了僵局,辰源似乎感觉到了“凉城四美”就在附近,可柴如歌口中所说的那个配合自己行动的暗号接头人,又在哪里? 风铃阵阵,清脆悦耳,“无为居”前门雨花台下,一袭紫衣的冷若雅鼓着香腮,闭着眼睛,带着笑意,正在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入口即化的“奶糖”的醇香,陶醉的模样相当可爱。 若雅能有东西吃,小嘴一定不会空着。她最怕的就是挨饿。 庭院的一株春柳下,冷若霜像一杆笔直的长枪,面无表情的钉立在影子里,一动不动,目光里有些凄艳和落寞,好似整个人就是树的一部分、都是夜的一部分。 若霜能站着的时候,她绝不会坐着。她最怕的就是懒惰。 甬路尽头是一间灯火摇曳的石屋,香肩半裸的冷若颜,披散着秀发,撩开裙摆,一条雪白的腿踩在板凳上,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摇着骰盅,正与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家将纵情豪赌。 若颜能群欢的时候,绝不独处。她最怕的就是寂寞。 相府最高的建筑“清静阁”的楼顶,箫声凄凉,一袭白衣的冷若芊坐在轮椅上,对着夜空一轮皎月吹奏断肠之音,风吹发带,方圆一动一静尽收耳畔眼底,高处不胜寒。 若芊能独处的时候,绝不群欢。她最怕的就是人多。 凭借着自己的感知,辰源准确的掌握到了“凉城四美”的方位,但他还是感应不到自己那位同伙的位置,这个时候的辰源,不免有些小小的紧张。 李纲慈爱的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仪之,去书房把宗泽将军上次送给为父的那副‘象牙’骨牌拿来,为父陪北城先生与大公子玩几把,冷重啊,你也来搭把手。” 老爷子今晚的兴致颇高,另外的三人倒也颇为配合,几把牌下来,李纲身前的银票和税银子堆得像小山似的,惹得老人满脸红光,豪笑连声。 门生冷重陪笑道:“老师今天手气好得紧,再赌下去,学生恐怕是要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啦!” 李纲闻言笑意更浓:“舒克说笑了,大赌伤身,小赌怡情,消遣罢了。” 辰源心头一震!他手里的“骨牌”都险些掉在地上。 ----舒克?! ----难道这个李刚身边最信任的学生,就是柴如歌所说的内应接头人?! 冷重若无其事的笑着解释道:“大公子,晚生冷重,字‘舒克’,当年大公子随布相在‘凤凰台’与‘大风堂’云端大小姐交恶,晚生还有幸做了一回和事佬,未知大公子可否尚存印象?”(参见《凤凰台》卷第九章) 辰源收起失态拱手道:“‘三尸九命’冷御史,辰源自然记得。” 李纲看了辰源一眼,道:“你也听说过舒克的名号?” 辰源对答如流道:“先帝时,相爷任‘金陵’制置使,尚未入朝腾达,‘富贵集团’九宦官栽赃相爷拥兵自重,藏匿军火,支持义军,密谋造反,把贵府一门九父子下进大牢,再强占李家田宅,李家子媳,当时,九宦官有大太监童贯在背后撑腰,此案无人敢理,直到新帝登基,宗泽、关飞渡等将军联名上书,相爷才沉冤得雪,官复原职。 然而,童贯、李彦之阉党上下打点关节,‘九宦官’却只落得一个充军发配‘吐鲁番’的处罚。时任书办的相爷门生冷重冷大人气不过,暗中尾随,在横渡沙漠的时候,将九宦官一一刺死,为恩相出了口恶气。” 李纲沉声道:“九宦官通敌卖国,罪不可恕,当时正赶上起了大风暴,边军和‘刑部’的人事后寻找‘九宦官’的尸体,却只找到了三具,另外九具却是无影无踪,想必是早已被埋没在黄沙之底、或亦是做了秃鹰豺狼的果腹食物。舒克‘三尸九命’的称号,也由此传将开来。” 冷重笑看冷北城道:“学生不敢居功,‘九宦官;一役,‘凉城客栈’的若霜姑娘居功至伟。”(参见《离别钩》卷第一章) 冷北城端详了辰源片刻,忽道:“你有心事。” 辰源一笑:“输了钱的赌徒,当然都会有心事。” 冷北城白眉一扬,一字一句的道:“你!身!上!有!杀!气!” 辰源面不改容,笑着道:“一把烂牌,有的怕只是霉气吧!” 忽听府门外隐约地传来吵闹呵斥声,然后就见李纲长子李仪之急匆匆的赶来,一揖便道:“父亲,北城先生,有新任‘九城稽查使’沉中侠沉大人带着四个奇装异服的外番怪人,在府门外藉故挑衅,扬言要闯进来找父亲,家将张保正拦住他们,争持不下。” 话音未落,府门已经被人撞开,沉中侠龙行虎步,穿过前院假山、水池、花园、石桥,顺着碎石甬路直奔“无为居”而来,来势如风,紧随其后的外族四大高手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张保十数个家将打翻在地。 冷北城目露神光,冷声道:“丫头们,过去看看。” “是。”四声娇滴滴的应答,从不同的方向响起,“凉城四美”电驰而至,急若星飞,直扑前院,拦截午夜闯府的不速之客。 李纲耸眉大诧:“沉中侠是童贯的第一得力干将,萧北熊将军、八思巴活佛、完颜格格郡主、岱森达日猛士,这些都是柴如歌重金礼聘的外族高手,他们夜闯我府,必有重大缘故。” 微一沉吟,李纲侧头去问自己最信重的学生冷重道:“舒克,你以为如何?” 冷重笑吟吟的道:“舒克无计,老师何不问问贝塔?” 李纲一愣:“‘贝塔’是谁?” 辰源看看李纲,牙缝里里遽然迸出了一个字:“我!” “我”字出口,他已抽枪、杀人! 血泪枪,带着七分凄楚、三分惊艳,直刺仅有一案之隔、近在咫尺的李纲。 冷北城咳道:“休伤大人!” 咳声未出,冷北城手中的两块骨牌已先行射出---- “哗啦!”冷重猛然掀翻桌子,长身而起,挡住了冷北城的救援,沉声道:“想让要阻止贝塔,先过了我舒克这一关!” 冷北城怒哼,退后半步,便见辰源的“血泪枪”已经映进了李纲惊恐的瞳孔,接着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嚎---- 第七章 踏破贺兰山缺 “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率领萧北熊、八思巴、完颜格格、岱森达日一起传闯入在“李相府”。 李仪之迎住道:“诸位是哪个衙门的?私闯官宅,可有上峰令文?” 沉中侠哂然道:“我家小王爷奉当今皇上圣命,提调整治京畿九城治安,特差本官有事紧急通报李相爷,尔等要是妨碍了公事,后果自负。” 这时,一白衣少女以手自推轮椅自花影里而出,声音冰冷的问道:“发生什么事?”她身后跟着一名冷艳高挑的青衣少女,李仪之一看,登时放了大半个心,道:“二姑娘,四姑娘。” 冷若霜环臂抱剑,声音落寞地问道:“沉总堂主,‘梅花镖局’和‘北凉县衙’两战,你大起冤狱,造孽未尽,今儿又要来相府李大人这儿耍威风不成?”(参见《公子羽》卷) “契丹”悍将萧北熊“哈哈”笑道:“左相难道是缩头乌龟不成,你家冷北城也躲在里面不肯见人么!” 冷若霜脸色一沉,冷若芊面色一寒,李仪之更气的颜色发白。 沉中侠假意叱道:“萧将军,你可别口没遮拦,小王爷和李相爷同朝为臣,相交莫逆,与北城先生也是神交已久,英雄相惜,你这粗人可别替小王爷开罪了两位好朋友!。” 沉中侠这般假仁假义、有模似样的一说,两位“凉城”少女倒不好发作,冷若霜道:“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也一样。我家爷正陪着李大人在见客,诸位稍待片刻可好。” “女真”王室完颜格格冷笑道:“我们都说了是要紧的事,要是出了差池,你们可担待得起?!” 年龄最幼的冷若芊也不禁气道:“是什么事,若芊还倒想听听,各位但说无妨。” “党项”国师八思巴活佛又是“哈哈”一笑:“事关机密,就凭你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小丫头,也配?” “蒙古”勇士岱森达日狂笑道:“今晚我们非要见上李大人一面不可,若你们胆敢阻拦,我们势必要硬闯了!” 冷若霜再也按捺不住,怒声道:“各位真的要胡来,那也休怪我们‘凉城’丫头不客气了。” 沉中侠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叱喝同伴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堂堂左相府,岂容你们这等狂夫出言莽撞?简直是不知深浅高低!得罪了‘凉城’姑娘,你们可是要一辈子都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 老狐狸这几句话,说的讽刺入骨,偏又不好让人发作。 “呦----”隔着一道院墙,一个**蚀骨的声音传了过来:“沉大人从‘北凉通判’一路做到‘九城稽查使’,这官是越做越大,威风也跟着越来越大了。” 香风扑面,冷若颜和冷若颜先后而至。 沉中侠色迷迷的眼睛,先忙里偷闲的瞟了一眼冷若颜傲人双峰,然后故作豪爽的大笑道:“红泪姑娘说笑了。” 冷若颜桃花眼眯起,浪笑道:“旧日在‘飘香楼’时,沉大人您也是贱妾的入幕之宾,您有几斤几两的本事,贱妾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冷若颜后面半句话说得极轻佻,在场之人也都无不听出了“弦外之音”,均不禁忍俊,那性格直爽的完颜格格更是低笑出声来。 沉中侠老脸讪讪,强笑道:“年少风流,大姑娘不提也罢。” 冷若雅舔着糖人,俏皮的道:“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过去,但相府有相府的规矩,你们既未事先通报,又未投贴过府,未免太不合礼法。试想,若我们姐妹去拜会柴小王爷、或亦童大公公,当也不敢不按照规矩来。我们‘凉城’姐妹,既然接受了‘大风堂’安东野安三爷一个月的雇佣金,在这一个月里就要对李大人的生命安全负全责,自然就不会让什么阿狗阿猫之类的,胡言乱语一番都可以混进来。” 若雅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讽有刺,直说的四大外族高手脸色都变了。 沉中侠却在一旁老神自在地道:“三姑娘说的极是,只不过,下官此来,为的可不是我们自家的事,而是你家的事。你们不急,我们还又急甚!”他如此一说,倒像是缓了下来,又不急于求见。 沉中侠这老狐狸一急一缓,一张一驰,倒令“凉城四美”好生纳闷不解。 李仪之陪着小心道:“仪之已禀告家严,因有客人在,请各位稍候片刻,即行接见。” “哦?有客人在?”沉中侠故作神秘的问道:“敢问那是位什么客人?是不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跛足年轻人?” “正是……”李仪之话末说完,已听到“无为居”传出的那一声惨嚎。 李仪之失声道:“父亲!” “糟了!还是死来迟了!”沉中侠捶胸顿足,不分悲喜的叫了一声,“凉城四美”全都变了颜色。 四美神思未定,“无为居”有一人已飞掠而出。 正是跛了一足的年轻人辰源。 他的青衣已沾血。 他奔跑如飞,神色张惶,他手上提了个包袱,包袱绢布正不断的渗出醒目的鲜血! 冷北城紧跟着追出,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呼喊:“抓住他!辰源杀了李大人,我受了伤,冷重是内奸……” 沉中侠有意无意的迎上去,挡住冷北城的道路,急声说道:“唉!我们正是要赶来通知李相和北城先生,柴小王爷接到密报,‘青衣楼’的大公子辰源,今夜要行刺李相爷……” 冷若霜怒吼一声,连人带剑去堵截奔跑中的辰源。 她一拔剑,那完颜格格就立即拔剑。 她一边出剑,一面义愤填膺的抢口道:“混账,你为何向本郡主动手!” 两人各抢攻三剑,又攻五剑,再互攻七剑;两人衣衫都渗出了血迹,但二女仍尽都是攻势,无一剑自守。 辰源飞掠出“无为居”,急若飞龙,冷若雅长身而起,挥刀要在半空截击辰源,那头萧北熊却更先一步,一刀飞斩冷若雅,一面佯怒道:“小妮子,你敢暗算我!” 冷若雅接过一刀,对方却连劈十八刀,若雅“相思刀”舞若旋风,格过萧北熊这一轮急攻,但辰源早已奔跑出府门。 冷若芊一振玉腕,两支“袖箭”激射尾随而出! 可是就在“袖箭”激射的刹那,两颗佛珠,飞旋而至,正切在箭身上! 八思巴活佛扬手发出念珠,还目圆口嗔道:“小丫头,你还敢对佛爷打‘暗青子’!” 冷北城眼见奔跑着辰源遁逸,想要去追,却被前面的沉中侠假惺惺的抓住手臂关切的问道:“冷大侠你怎么样?你伤的厉害不厉害?”沉中侠这一抓之中,暗里用了独门气功“念气无双”,冷北城急切之间,竟是脱身不得。 冷若颜娇柔身子幌了一幌,即要来助主人,猛见大块头的岱森达日蛮牛似的一头撞将过来,若颜腰肢如柳随风般扭了三妞,才算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岱森达日一头撞空,竟是将一块假山石撞得粉碎! 沉中侠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恼羞成怒大叫道:“大家住手!误会!都是误会!” 就这么一阻之下,奔跑的辰源已逃出“李相府”,消失在灯火阑珊里。 寒月下,李仪之恐已极的声音自“无为居”清清晰晰的传了过来:“不好了!相父被人杀了!抓刺客!快来人啊……” 沉中侠与四名高手各对望一眼,暗中流露出那是一丝庆幸之色,口里喊了声:“抓刺客!”手上与冷北城与“凉城四美”却缠斗不休。 梁王府。 灯火有些暗,很静,除了更漏声和飞檐下风铃响,没有太多的生气。 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王府里仅有的几个仆役早早就睡了。位于后进院的书房“黄金屋”还亮着灯火,窗户上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着。 屋内,老管家郭怀忠弯着腰、驼着背,正在接受披着雪色斗篷的“十枪骑”一波快似一波的报告。 “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子时来报:“辰源逃出左相府,他身上还带看伤,伤口的血已经渗透衣衫。” 子时一刻,“火龙枪”苏天护、“梅花枪”霍无病走报:“辰源急奔‘梁王府’,手上包裹首级的包袱还淌看血,血滴长街,一直滴到了王府外。” 子时三刻,、“断魂枪”罗少成、“芦叶枪”杨小昭快报:“辰源已进入王府!” 未几,“绿沉枪”姜子维、“湛金枪”马永超急报:“辰源已到‘黄金屋’外!!” 话音未落,“裂马枪”李承吉、“沥泉枪”岳鹏举飞报:“辰源提着李纲人头在外求见柴小王爷!!!” 消息一个接一个,一次比一次更精确,更精准,更精密。 在“黄金屋”里等候消息的老管家郭怀忠一听,饶是他平日沉稳老练、不露声色,此刻也不免喜溢于色。 ----杀死小主人柴如歌复国行动中最大的绊脚石左相李纲,毕竟是件头等大事。 郭怀忠一面传令:“快传。”一面另向左右排立的“十枪骑”吩咐道:“辰源胆敢狙杀李左相,罪不容赦,他已受伤,待我验明首级后,就给我将其当场扑杀!” 第八章 笑看涛生云灭 “十枪骑”中除了“沥泉枪”岳鹏举稍稍有些迟疑,其余九人均恭声应道:“喏!” 话音才落,辰源已如一支箭般窜入书房。 他额上隐然有汗珠,衣衫尽皆湿透。他一入大书房,便问:“小王爷何在?” 郭怀忠反问:“李纲首级呢?” 辰源疾道:“请小王爷来,辰源立即献上李纲人头。” 郭怀忠声音苍老地道:“琪儿郡主临时有事,召小王爷赴‘凤凰台’会议,一时三刻,怕是赶不回来。小王爷让老奴待他先查验首级,明日便为你酬功。” 辰源顿足道:“小王爷果真不在府里?” “当然,”郭怀忠声音严厉的道:“老奴身为大周太祖郭讳威公族人,在这‘梁王府’可当半个家,有我在也一样。” 辰源叹道,“也只好如此了!”说完他把染血的包袱扔向郭怀忠。 郭怀忠一手接过,打开一看,烛光映照下,赫然竟是一名白面书生首级,临死还满脸不相信的惊惶表情。 “舒克?!”郭怀忠变色失声。 ----那是“富贵集团”多年前遣派道李纲身边三颗“暗子”之一的“三尸九命”御史冷重! 辰源已经出手。 左右开弓。 他左手“血泪枪”一枪,刺死正要拔枪的“火龙枪”苏天护。 他右手“九龙掌”一掌,击毙正欲举枪的“绿沉枪”姜子维。 同一刹那,辰源蹂身扑向郭怀忠。 然而,看上去老态龙钟、风烛残年的郭怀忠,比辰源更快,迎面一拳,“咯”的一声,辰源鼻骨碎裂,未等感知到疼痛,郭怀忠迅速变招,一脚踢中辰源肋下,辰源当时至少肋骨折了三根。 等到辰源感觉到彻骨剧痛袭遍全身的时候,郭怀忠铁袖反卷,将辰源连人带枪飞卷将出去。 然后,郭怀忠转背颤颤巍巍向书房外走去,并且丢下一句话:“乱刃分尸,残肉喂狗!” 小主人柴如歌就在“凤凰台”姐姐安琪儿郡主的香闺里等候他的消息,现在“贝塔刺杀行动”出现了变数,他必须尽快赶去通知小王爷、以便为天明之后可能发生的李相一系实力的反扑做出相应布置才行。 辰源已被自己重创,现在的他已经是苟延残喘,剩下的枪骑卫对付他,和踩死一只蚂蚁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 郭怀忠心里是这么想的,他身形甫动,倏然,飞跌中的辰源在半空奇迹般猛一挺身,“噗”的一声响,“血泪枪”已刺穿郭怀忠的背脊。 ----这一枪,已是辰源毕生功力所聚。 辰源一枪得手,已藉郭怀忠双袖飞卷之力,掠出“黄金屋”。 郭怀忠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带着血珠的枪尖,整个人怔了一怔,“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惊骇莫已,连忙扶住郭怀忠徐徐倒下的身躯,睚眦欲裂,怪叫起来。 “湛金枪”马永超、“沥泉枪”岳鹏举以及一干枪骑卫挺枪纵马,猛追落荒而逃的辰源。 辰源全身是伤,奔跑如狂,半瞬不停。 纵然杀不了柴如歌,但终于诛杀了他座下的神魔级第一高手大总管郭怀忠。 辰源逃出内城,直奔“西华门”。 那里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青衣楼”总楼主布先生一起创业的四大长老之一的罗玄武。(参见《凤凰台》卷第九章) 城门大开,辰源逃出城外,两骑枪卫在后仍然紧追不舍。 野外管道的追逐中,辰源已奔跑不动,耳畔铁蹄声响如奔雷,马永超一丈一尺三寸的“虎头湛金枪”,势如长虹般戳下。 岳鹏举紧跟着他身后,手中“沥泉枪”沉稳而锋利。 辰源已变了颜色,马永超已拦断官道。 岳鹏举的枪也跟着刺出。 血光飞溅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呼! 惊呼声赫然竟是“湛金枪”马永超发出来的,岳鹏举的“沥泉枪”竟已刺入他的背脊。 辰源一惊,“沥泉枪”岳鹏举突然一枪斜刺,将并马齐进的同伴“湛金枪”马永超挑死于马下。 天色渐明,辰源气喘吁吁的问道:“岳飞,你为什么要帮我?” 岳鹏举笑笑:“小将也是奉命行事。” 辰源更加好奇:“奉谁的命?” 岳鹏举又是笑笑:“布先生。” 然后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又进一步解释道:“早在先生二次进京之前,就秘密训练筛选了一批人数为三百六十一名的‘棋子’,以各种身份为掩饰,打入‘权力帮’、‘大风堂’、以及‘富贵集团’三大‘京师’势力作为长期潜伏,而我岳飞,就是三百六十一名‘棋子’之一。” 辰源叹道:“义父雄才大略,我辈万不及一。” 远处烟尘滚滚,“霸王枪”项拾羽率众追至,杀声震天。 于是,辰源骑上“湛金枪”马永超的马,与岳飞一起开始了逃亡岁月。 他不得不逃亡。 因为他杀了“小梁王”柴如歌俨如父辈的大总管郭怀忠。 “富贵集团”是不会放过辰源的,安琪儿郡主和柴如歌小王爷自幼父母蒙难早死,都是郭怀忠老人家辛苦拉扯成人的。 在流亡海外的日子里,老人替两位小主受尽了白眼,尝尽了辛酸;在跋涉西荒的岁月里,老人无数次为两个孩子挡住“沙盗”的刀箭。 换句话说,没有郭怀忠,就没有姐弟二人的今天。 因此,柴如歌已下铁令,即使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誓要将辰源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辰源只有逃。 他逃出“汴京”,他逃去“河西”,他逃到“回部”,他逃上“贺兰山”,他逃进“大雪谷”,知道他确定甩掉了所有的追兵,他才长松了一口气,停止了亡命的逃亡。 ----那晚,辰源没有向李纲下手,反而是出其不意的一举杀了正在全力阻挡冷北城的“同党”、李相身边的“梁王府”内奸“三尸九命”冷重冷舒克,与李相父子、北城兄妹上演了一场好戏。 虽然最终的结果,没有如愿以偿的诛杀首恶柴如歌,但毕竟也剪除了他手下的一大强助郭怀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岳飞通过各种渠道,将“京师”后续发生的一系类事情,传告给了隐藏在“大雪谷”里的辰源。 ----“舒克贝塔刺杀行动”当晚,为了协助辰源成功逃离京城,冷北城主婢五人与程中侠并四大外族高手分别激战于“御街”、“相国寺”、“碑林”、“风月楼”、“滑剩盾”等处,双方均有负伤; ----当夜,柳生寒成功骗过“七星堂”耳目,用“金蝉脱壳”之计,如约潜入“七星堂”将被囚禁暗室的辰源胞姐辰沅、萨那才恩夫妇,妥善安置于“太傅府”,柳生与“四大星君”对掌,内脏受创,卧床数月未起; ----翌日早朝,左相李纲一系官员与“小梁王”柴如歌派别的朝臣互相攻讦,蔡京同党趁势煽风点火,当今圣上龙颜大怒,被罢黜降罪官吏多达四十余人; ----因辰源在事发前公开与布青衣断绝父子关系,退出“青衣楼”,布先生已指令由第二义子“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接替辰源空出的副楼主位置,并兼管最最精锐的“青衣第一楼”。 ----“大风堂”三当家安东野冲破重重阻碍,正式进京,“京师”武林势力进行重新洗牌。 “现在二公子已经是‘京师’里的红人,这两年来,他修好柴如歌,交好蔡京,示好安东野,左右逢源,玲珑八面,如今的楚羽春风得意,声誉已远迈先生和大公子的执政时代。” 这是岳飞带回“大雪谷”的最新消息。 寒风瑟瑟,火堆上架着的半条野狼已被熏得焦糊,骨瘦如柴的辰源整个人包着毛皮翻卷的破烂羊皮袄,胡子拉碴的窝在雪坑里,静静地听完岳飞的汇报,然后充满期望的问了一句:“义父怎么说?我什么时候能返京?” 岳飞眼色悲哀的回答:“先生说现在不是最佳时机,还要等,继续等。” “等?”辰源苦笑:“两年了,我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岳飞低下头,默不作声。 “烟卿好么?”辰源习惯性的问出他的第二个问题。 踌躇良久,岳飞终于咬着冻得发紫的薄唇回答道:“孙小姐与二公子下个月初八就要举行大婚了。” 辰源的神情好像被锐利的针刺痛了一下,他呆怔了半晌,才恢复常态的强笑道:“二弟楚羽文韬武略,一表人才,烟卿嫁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辰源嘴上说的倔强,看似泰然无事;然而一旁的岳飞,竟似听到了一颗赤子之心砰然碎裂的声音。 贺兰山缺,漫天风雪,辰源反复低声漫吟着:“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犹在,肯为君王卷土来?” “王荆公这首《叠乌江亭》诗句虽佳,但文风过于颓废,却未免落了下乘。如此意气消沉,这也就难怪他昔年斗不过司马公了。”岳飞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着。 辰源听了,闭上眼睛,久久不再说话…… (卷终) 第一章 血案发生在黎明之前 赵轻侯在匆匆赶到“半宫室”,看到关飞渡的时候,关将军的尸体已经冰凉。 镇西大将军、“安乐侯”赵轻侯骑得是上乘大宛良驹,就如他喝的酒一定是上等女儿红、他睡的女人一定是上佳处子身一样。 他的骑术和他的酒量以及他的床技同样的上流。 他是一个既懂得享受、又极会享受、更及时享受的人。 朝野中的军政同僚都承认,赵侯爷是四大镇边将军中,衣食住行最讲究精致、最注重生活质量的一个。 更值得一提的是,赵轻侯的“金刚指”与“罗汉拳”并“达摩剑”这三大绝技,已经达到七八分火候,据说,赵轻侯的武功,已不在师门“少林派”的“大”字辈“四大神僧”之下。 赵轻侯的正妻楚小腰,出身名门,美丽贤慧;他的两个儿子赵尧和赵舜允文允武,上进好学;他的小女儿赵禹聪慧孝顺,才德兼备;他的下属都对他忠心效命,死心塌地;他的官场同僚和师门朋友对他敬仰备至,推崇万分;他的生活锦衣玉食,圣眷正隆。 他今年春三月才过完四十二岁的生日,现在的他,正是男人生命中精力最充沛旺盛的成熟期。 像赵轻侯这样一个万人敬仰爱戴、手握百万雄兵的“镇西大将军”、世袭“一等安乐侯”、“少林”俗家第一高手,有着深厚朝廷基础和江湖人脉的大人物,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有! 且还不止一件。 此番“洛阳城”城“将军令”会武,由全**马大元帅、掌管京畿六军的枢密使童贯童大公公亲自主持,东、西、南、北四大边军与中央“禁军”这朝廷五大精锐军团皆选派最强战士参加,身为“镇西军”统帅的赵轻侯自然名列其中。 军令如山,接到枢密军府命令后,赵轻侯立刻点起帐下锐士亲军,带着二子一女赶往虎踞龙蟠的“洛阳”共襄盛举。辕驾刚一进城,便遭到“杀手楼”五大杀手的伏袭,若不是赵轻侯旧交冷墨与“凉城客栈”冷若芊姑娘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参见《杀手楼》卷第八、九章) 另外一件让赵侯爷烦心的事,是发生在今晨,刚在“洛阳”兵马指挥使树学题为四大镇边将军安排的“叫靴楼”公馆内的雅间“半宫室”里,“镇北大将军”关飞渡遇刺身亡了。 关飞渡是赵轻侯旧日的军旅同袍,两人少年时都曾投在“征西大元帅”杨文广将军麾下效力,算是莫逆之交。后来,二人或遇贵人扶持、或累积战功,各自成为了手握一方虎符的掌军大将。 当时大宋军制,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州县,多以厢兵守备地方,兵员素质普遍不高;而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部队,除了被称为“天子御林军”、驻守“京师”的八十万禁军之外,便要当属为朝廷常年戍卫四边关城的四支边军部队了。 边军,经年累月的与外族骑兵大军作战,更兼当地气候恶劣,环境贫瘠,野兽出没,流寇侵扰,在这样的长期锻炼和困难斗争中,成长起来的边军将卒,无不作风勇敢,战力强悍,加之各大边军数目庞大,消耗惊人,这也不得不成为历代宋室皇朝高层日夜为之头疼的一件大事。 能有资格坐上四大镇边将军虎皮交椅的人物,自然都是不同寻常的人中龙凤,不是名门贵族,就是军功盖世,可谓不可一世的骄傲杰出大才。 就这一代的四大镇边将军而言: “镇东将军”夏侯皓月开国元勋之后,累世将门,其家族远祖以护军身份自从龙太祖“陈桥驿”黄袍加身始,祖孙六代一共出了四十七位将军,其中七品以上的武官族人更是在三百名开外。到了夏侯皓月这一代,夏侯家族更得到了欲要发展军中势力的权相蔡京大力推崇,蔡京对夏侯皓月三天一送美食、五日一赠美婢,大加收揽,终将使其成为“权力帮”九将军之首,为蔡京将大宋五分之一的正规军团牢牢掌握在手里,权力达到空前鼎盛的辉煌时代。 “镇南将军”叶屠城出身草莽,家庭贫苦,幼有大志,因常被村中顽童欺凌,乃指愤曰:“他日我若得势,定血洗了这村落!”当时村中乡邻只当是孩子气话,也不为意;少年时叶屠城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去投时任监卫军统领的征辽元帅童贯,童贯嫌他年小体弱,不予收留,叶屠城在监卫军辕门外直挺挺、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童贯很欣赏他的那股子狠劲,遂改变主意将其收录帐下。叶屠城心狠手辣,为童贯每战必争先,对主子的政敌对头斩尽杀绝,毫不留情,很快得到童贯的信任,并联合马耘、王剑临等大佬,保举其出镇边南。不久,叶屠城以“剿匪”为借口率军返乡,屠尽村民。 “镇西将军”赵轻侯是名副其实的皇室贵族,与当今圣上同为太宗一脉,虽然当年屠杀“党项”五万游牧部民冒功,为赵轻侯的仕途和人生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污点,但凭借着朝中姑母太后的力保,再加上岳父“太子太保”楚良臣几乎是拼了老命以头撞柱的死谏,赵轻侯万幸的保住了性命和军权,只落得一个“二等公”降爵为“一等侯”不痛不痒的处分。而后赵轻侯浪子回头,奋发图强,以不菲战绩重新在朝野中确立了威信和荣耀。 “镇北将军”关飞渡算是以真实战绩,一刀一枪从一个普通校尉,一点一滴积累军功,再一步步升上现今这个位置的。当然,在变化莫测的朝廷倾轧暗斗中,左相李纲的保驾护航,也起了不可代替的作用。关飞渡为国鞠躬尽瘁,操持军务,尽职尽责,甚至在任期间极少回家探望,以致老父以及幼女倌倌先后死于非命。(参见《相思铃》卷第四章、《曼陀罗》卷第一章) 身为“九五至尊”的徽宗赵佶,对手握百万甲士的四大边将,是一万个不放心的,他宁可相信身边童贯、李彦、梁师成、尉迟十二等这些太监宦官,也不相信那些粗鲁无文的匹夫武将;是以,徽宗赵佶决定效仿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手法,授意大太监童贯借“将军令”之会,伺机解除四大边将的兵权,再以心腹文官或者内臣代掌兵权。 而如今,会武尚未开始,四大镇边将军之一的关飞渡,已然莫名横死馆驿“半宫室”内。 现场人员繁杂,“洛阳”府衙的捕快、仵作,“镇守司”的将佐、军吏,“枢密军府”的特使、参军,“镇北军”的校尉、亲卫,进进出出,吵吵闹闹,乱糟糟的一团。 出了这么大的事,最最头疼的当属“洛阳”知府宇文书和兵马镇守使树学题这一文一武两位地方父母官。 ----一位一品大员死在自己的管辖地界,而且是位手握兵权、战功彪炳的武将,上头深究下来,单凭一个“地方不靖致大臣殒命”的罪名,两位大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那些守在关将军灵柩前,手握刀柄的镇北悍卒猛士,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无言愤怒的瞪视着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的宇文知府和树镇守使,几乎是将这两个家伙当作了杀人凶手,如同一座座孕育着怒火仇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端的是杀气逼人,煞气凌人。 可怜这两位地方官大人,欺压百姓、克扣军饷他们在行,破案缉凶可是一窍不通,不得已,宇文书与树学题只能是降低身份,主动去询问侦办此案的具体负责人、也就是府衙班总捕头。 班总捕头是“六扇门”的老人了,他是“妙手”班家的族人,他的名字叫班主任。 班主任接到命令立刻带着两大助手“狗拿耗子”班长和“多管闲事”课代表,勘察凶案现场。 在“叫靴楼”驿馆最尊贵精致的核心雅阁“娇岛处”内厅里,童贯、安天命、夏侯皓月、叶屠城、赵轻侯等一干军政权贵,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的等候外面的消息。 两个时辰后,有着四十年查案经验的老捕头班主任给出了如下的结论: 一、从死者的来看,关大将军死于凌晨寅时到卯时之间。 二、死者的伤口在胸部,伤口呈三角形状,初步怀疑是被类似铁锥状锐器致命。 三、“叫靴楼”防守严密,关将军身不披甲,只穿睡衣,“半宫室”里所有事物摆放整齐,连桌上的杯筷都没有被撞倒,由此推断,杀人凶手极有可能是死者的熟人,而非外来者。 结论一出,整个“娇岛处”就炸了锅,各位统帅将领的亲兵侍卫,都安排在“叫靴楼”外围的“糙厂”大厅和“书射楼”客房安歇,能有资格住进“叫靴楼”的贵宾,只有现在“叫岛处”坐立不安的五位权贵。 ----结论的言外之意,岂不就是说,杀人凶手就是童贯、安天命、夏侯皓月、叶屠城、赵轻侯中的一个! 第二章 校长的死亡通知书 以班主任班捕头的资历,当然是无权见到这些军中大佬的,所以代为进禀的宇文书与树学题两个倒霉蛋,被暴跳如雷的几位大人物骂的狗血碰头,狼狈抱头而出。 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班主任了,文官上司宇文书迅速将在里面点头哈腰的嘴脸切换成盛气凌人的面目,将自己受到的辱骂翻倍转嫁给了班主任,武官上司树学题更在班主任的屁股上附赠了两记飞脚。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凶案却还是并没有进一步的进展。 当班主任带着满头口水唾沫和一身丧气回到家中时,有人坐在他家门前的果树下已等候多时。 等他的一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但明显并不是一路的。 其中一个中年人目光炯炯,气道从容,即便在王公巨卿中也很少看得见。当然,在公开场合,以班主任的小小捕头身份,是无缘看见这赵轻侯本尊真容的。 紧贴着赵轻侯而立的是个黑衣汉子,腰间插着三尺青锋,他的人也像他的剑一样,瘦削、精练、修长、锋利。 他名唤冷墨,“杀手楼”仅存在世的一级杀手。(参见《杀手楼》卷) 还有一个相貌甜美娇憨的紫衣女孩儿,正站在门前那棵果树下,望着树上红扑扑的果子猛咽口水。 赵轻侯见那女孩儿模样可爱,萌态可掬,当时就有了好感,招呼道:“小妹妹,要吃果子吗?大叔给你摘。” 紫衣女孩儿听见有人,回头见这赵轻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厌,不由得羞羞的一笑:“是赵轻侯赵大叔吧?您也是来等班捕头的么?你知道丫头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雅吗?” 说这话的时候,女孩儿的眼角余光又忍不住瞄了一下树上的果实。 若雅一连问了三个很白痴的问题,赵轻侯却面带笑容,中规中矩的一一耐心回答:“我是赵轻侯,是有些问题想要向班捕头请教,我也猜得到三姑娘的身份。” 冷若雅“噗哧”一笑:“我听姐妹们说我起过大叔……” “额,她们怎么说?”赵轻侯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冷若雅鼓着香腮,认真的道:“大姐若颜夸你是个温柔多金的美男子,四妹颖儿说你的功夫很俊,没什么王侯臭架子……” 见小丫头顿住不说,赵轻侯急促的问:“二姑娘怎么说?” 冷若雅眨眨眼睛:“二姐说大叔是个手脚不老实的大淫贼。” “冤枉啊!”赵轻侯叫苦不迭。 那边班主任总算搞清楚了赵轻侯的身份,双膝跪倒参拜:“卑职‘洛阳’府三班总捕班主任,给侯爷大将军请安。” 似乎才意识到了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同袍查找真凶,而不是来泡妞的,赵轻侯将手一挥,道:“班老总,毋须多礼,本侯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总爷在关将军的案发现场,可曾发现什么特殊的物事?” 班主任迟疑了一下,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神情落寞冰冷的冷墨,支支吾吾的道:“小的……侯爷……我……” 赵轻侯厉声道:“兹事体大,不容有所隐瞒!” 班主任两腿一软,吓得又跪回到了地上。 冷若雅白了赵轻侯一眼,生气道:“你们这些做将军的,就会吓唬底下人,尤其什么狗屁镇边大将军。” 赵轻侯道:“那么,丫头很快就会见到另一个狗屁镇边大将军了。” 冷若雅道:“谁?” 赵轻侯道:“镇东将军夏侯皓月。” ----夏侯皓月的年龄并不像世人所想象中的那么老,他最多不过四十一、二岁。 他方脸,燕额,虎须,海口,威风凛凛。 第一眼看去,让若雅一下就想起了“凉城客栈”店门张贴的两座门神之一的“尉迟恭”。 夏侯皓月一直在盯着冷若雅。 若雅笑了笑,道:“夏侯大叔,你好。” 夏侯皓月也笑了笑,道:“你就是‘凉城四美’里最讨人喜欢的三姑娘,对吗?” 冷若雅娇笑道:“大叔真会说话。” 夏侯皓月笑道:“那么我有奖励吗?” 冷若雅顽皮地笑道:“奖励你们两位大叔陪丫头喝酒。” 寡居的班捕头家里还真有小半坛酒,虽说是兑过水的普通村白,都总归比白水有滋味。 班主任好酒量,赵轻侯的酒量也不差,夏侯皓月的酒量更强,三个大男人居然都老老实实地陪着娇憨嬉皮的小姑娘冷若雅喝酒。 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冷若雅忽然放下杯子,道:“据我所知,关飞渡将军出事的前一晚,曾收到了一封署名‘校长’的密函,密函上称,失踪十年之久的‘将军令’就藏在‘洛阳’城‘叫靴楼’内的‘半宫室’内。事发,将军的一个跟随多年的马夫就不知所踪。” 赵轻侯与夏侯皓月对视一眼。 赵轻侯道:“本侯此前也在卧室里发现相同内容的‘校长’密函,时隔不久,本侯随军第七房小妾也不见踪影。” 夏侯皓月笑了笑:“我是在帅帐的虎符之下发现密函的,然后我的中军官就无缘无故失踪了。” 冷若雅道:“很显然,事情绝没有那么巧合,关将军的马夫、侯爷的如夫人、夏侯将军的副将,都是在送完密函后,被人杀热灭口。” 赵轻侯道:“自从上届大会‘将军令’被‘贼王’白妙妙盗走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而我们几人同受收到这神秘人的密函,关将军也恰好死在信中所提及的‘半宫室’,看来此事大有蹊跷。” 慑懦了半晌,班主任才壮着胆子道:“从关将军的伤口来看,小人可以确定,关将军是死在消失已久的‘将军令’之下。” 夏侯皓月笑道:“八方风雨会‘洛阳’,关将军绝不会是第一个受害者。” 赵轻侯皱起了眉:“我实在猜不出这个‘校长’是谁?” 夏侯皓月摊摊手:“我也猜不出。” 冷若雅看着空空的酒杯,笑着道:“虽然大家都猜不出,不过至少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两个男人同时问:“做什么?” 冷若雅双颊酡红,醉态可掬的傻笑:“回家蒙头睡觉啊。” 清晨,叫醒冷若雅的不是外面军队的操练声,更不是什么梦想。 是她“咕咕”叫的肚子。 冷若雅顾不上梳妆洗漱,直接闯进了赵轻侯的房间,老实不客气的接走赵轻侯正在细品的“人参燕窝粥”,几口吞下了肚。 赵轻侯僵硬的手姿停留在半空中,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小姑奶奶,那是我吃剩下的哎。”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嫌你口脏。”冷若雅满不在乎的抹了一下嘴巴,然后就被案上的一道军文吸引住了。 冷若雅吸吸小鼻子,念道:“会武第一场抽签结果:‘禁军大统领’安天命对阵‘镇南大将军’叶屠城;‘镇东大将军’夏侯皓月对阵‘镇北副将军’关山月;‘镇西将军’赵轻侯对阵‘洛阳兵马指挥使’树学题。三轮比试胜出者,参加明日第二轮复赛。仲裁:枢密使童贯。总巡:‘洛阳知府’宇文书。军府,印。” 冷若雅捂嘴轻笑:“大叔的运气不错嘛。” 赵轻侯笑了:“每十年一次的演武大会,举办地的最高武官都会形式参加,至于‘断头将军’关山月,他本是关飞渡将军的副手,如果这次比武表现不俗,加上他又是蔡相抬举的人,‘镇北将军’空出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他的了。” 冷若雅放下军文,得意的道:“代表大宋最高级别的五虎大将争夺‘将军令’,一定热闹得紧,看来丫头这次是来着了。” 赵青侯苦笑道:“真正的‘将军令’早已不翼而飞,如今枢相手上的,只不过是仿造的赝品。说什么‘五虎大将’,这‘叫靴楼’里最多有两只老虎,剩下的不是狼狈,就是狐狸。” 冷若雅笑道:“安天命勉强算一只老虎,据说他的刀法,连‘权力帮’的‘红巾刀王’商歌舞都忌惮三分。” 赵轻侯突然道:“关将军的死会不会和安天命有关?” 冷若雅道:“除了安天命,至少还有五个人值得怀疑。” 赵轻侯道:“是不是童贯、夏侯皓月、叶屠城、树学题,还有宇文书。” 冷若雅道:“宇文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可能性不大。” 赵轻侯道:“那另外一个是谁?” 冷若雅指了指赵轻侯的鼻尖:“你。” 赵轻侯只有报以苦笑。 早饭过后,冷墨带着赵轻侯与冷若雅带到了“糙厂”外面的小树林,十几个拄着锄头的“飞云卫”,正守在一个大土坑周围,坑里五口棺材,都已被挖了出来。 冷墨道:“今早一条军犬发现的,每口棺材里都有个死人。” 赵轻侯刚看了一眼第一口棺材,他就惊住,有了痛苦的神色。 他眼睁睁的看着棺材里衣衫不整的华服少妇,棺材里的女人好像也在眼睁睁的看着他。 冷墨低声道:“是七姨太,应该是失踪后被害的。” 第三章 班主任挂的好惨 赵轻侯面色一冷,示意属下掀开第二口棺材,又愣住道:“这个周教头,是‘禁军’的重要人物。” 说话间,他已接连揭开另外三具棺木棺盖,连声道:“这人复姓上官,是‘镇东军’的老人……还有这个关五,是关将军的马役……最后一个穿着‘镇南军’字样号坎的,应该是叶屠城的亲兵……” 冷若雅歪着脑袋道:“送密函的五个人都被神秘人杀掉灭口,不过密函还在。” 赵轻侯忽然奇怪的笑了笑:“这个人字很漂亮。” 冷若雅眼睛亮了:“大叔认识这个人的笔迹?他是谁?” 赵轻侯慢慢地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头:“就是我本人的笔迹。” 冷若雅像只小狐狸的盯着他,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看了十六遍,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是‘校长’?” “不是。”赵轻侯回答这句话的时候,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冷若雅道:“有没有人可能模仿大叔的笔迹?” 赵轻侯道:“有一个人。” 冷若雅眼睛又亮了:“这个人是谁?” 赵轻侯道:“夏侯镇东。” 冷若雅道:“他看上去是一个忠厚的长者。” 赵轻侯大笑:“夏侯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连我都被他耍过。” 冷若雅突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赵轻侯犯难道:“一定要说?” 冷若雅举了举手里的“相思刀”,凝眉瞋目,“嗷嗷”做声,张牙舞爪,换了一副“母老虎”的“凶恶”夸张表情和动作。 赵轻侯马上给予害怕的表情配合道:“上次朝会的时候,夏侯冒充我的笔迹,将我在‘京师’结交的名媛、贵妇、红妓、舞娘,全都约到了我的侯府,我朝会结束一回到家里,二三百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挤满了客厅,夫人小腰因为这件事三个月没理我,半年没和我同床。” 冷若雅“噗哧”笑道:“大叔那么多相好的女人,你也是太风流。” 赵轻侯也尴尬的笑了:“那些女人中,有不少是风月场的才女,连她们都辨别不出书信的真假,由此可见,夏侯学我的笔迹,已可以假乱真。” 冷若雅眨眨眼睛道:“夏侯的武功好不好?” 赵轻侯:“据说他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 冷若雅收起笑容:“那不是很糟糕?” 赵轻侯苦笑:“更糟糕的是,这个人的脸皮和他的外门功夫一样的厚。” “镇东军”帅帐里,清凉而宽敞。 夏侯皓月就坐在赵轻侯和冷若雅对面,他一口否认:“这些密函不是我写的。” 然后他举起包着纱布的右手,极其无辜的道:“我这不争气的爪子半月前拉硬弓的时候伤到了,根本不能提笔写字,枢相可以为我作证。对了,老赵,你这个乌龟玩八蛋当时也在场啊!” 出了夏侯的帅帐,赵轻侯无奈的道:“看来夏侯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冷若雅眯着眼睛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问出线索来。” 赵轻侯道:“我们去问谁?” 冷若雅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他家门前有一棵结满果子的果树。” ----他们决定去找勘察现场的班主任,他们都觉着这个班捕头好像隐瞒着什么事情。 路过“叫岛处”的时候,大公公童贯正在回廊里负手散步,几个眼明手快的小太监左右伺候着。 赵轻侯老远作揖道:“枢相金安。” 童贯手捻下颌几根黄须,尖着嗓子笑吟吟的道:“侯爷客气了。前阵子听柴小王爷讲,太保染了风寒,楚妃娘娘打发了太医过去,侯爷抽时间也带着小腰回京看看老爷子。” 赵轻侯礼道:“枢相提醒的是。” 童贯用一双阴阳不定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冷若雅,忽又笑了笑,道:“最近‘御史台’那些书呆子硬骨头,又弹劾我们军方将领沉迷酒色、懈怠军务,这个当口儿,侯爷切莫让太后她老人家为难啊。” 赵轻侯连忙道:“轻侯谨记。” 童贯点点头,挥挥手道:“本帅约了宇文大人和安大统领他们打马球,侯爷请自便。” 路上,冷若雅撇嘴道:“这个老太监怎么会有胡须呢?” 赵轻侯道:“因为大公公进宫时,净身没有净干净。” 冷若雅不解得问:“什么意思?” 赵轻侯笑而不答。 走出一段路,冷若雅似乎悟到了什么,胖嘟嘟的小脸飞红。 老远看到那颗长满新鲜果子的果树的时候,天色已黑,班主任却不在家。 屋子里有客人,还不止一个。 “洛阳”兵马指挥使树学题大马金刀的坐在班主任的破宅子里喝酒吃菜,就好现在自己家一样的随便。 班主任的侄子府衙观察“狗拿耗子”班长,在一旁毕恭毕敬地斟酒夹菜,就如同孝顺他老爹一样的殷勤。 “狗拿耗子”和“多管闲事”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班长既然在这,三班都头“多管闲事”课代表当然也在。 赵轻侯开门就问:“班主任呢?” 树学题一反常态的坐着不动,冷冷的道:“老班好像也在找大侯爷您。” 狐假虎威的班长道:“家叔就在‘屠叔馆’,不远。” 装模作样的课代表道:“我们很愿意带二位去找班主任。” 这三个人家伙鬼头鬼脑的都很奇怪,竟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冷若雅皱着小鼻子:“老班为什么要去‘屠叔馆’过夜?” 班长带笑道;“因为‘屠叔馆’的管理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其实“屠叔馆”开门的管理员,既不年轻,也不漂亮。 她至少有五十岁,就算仙女一样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都绝不会漂亮到哪里去。 树学题阴着脸问:“管大姐,老班呢?” ----原来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就姓管,她的名字就叫管理员。 女人露出一口黄板牙,吃吃的笑着:“折腾了老娘大半夜,这个时候睡着得像个死人一样。” 树学题唬着脸直奔内间,冷若雅看了一眼课代表,笑了笑:“这就是你所说的美女?” 班长也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她是校长的‘老婆’。” 冷若雅忍不住笑意:“‘校长’又是谁?” 课代表没有应答,因为他看到了他的班主任。 管理员的睡房里光线很阴暗,一张简陋的大木板床占居了大半的空间。 班主任就躺在大床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班主任已是个死人,死的好惨。 他的脸干瘦蜡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枯憋的胸膛,也露出那致命的血洞。 赵轻侯深深叹了口气,道,“老班好像是死在高手的指功之下。” 树学题冷笑道:“准确的说,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 冷若雅道:“会‘大力金刚指’的‘少林派’虽然不少,能练到这种火候的人应该不超过七个。” 树学题冷笑道:“‘少林’掌门无根禅师和‘四大神僧’当然都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们已半甲子不出山门半步。” 冷若雅道:“‘流花寺’主持无花大师也算一个,只是他早已圆寂于‘封神台’……”(参见《曼陀罗》卷) 树学题盯着赵轻侯,冷冷道:“还有一位,大侯爷您看是谁?” 冷若雅不讲话了。 赵轻侯道:“我也想知道。” 树学题忽然笑了笑,转向赵轻侯,道:“除了那些‘少林’高僧,唯一能将‘大力金刚指’练到这种火候的人,就是你,赵轻侯。” 树学题冷冷地看着赵轻侯,冷冷道:“所以杀死老班的,也一定是你!” 赵轻侯不觉好笑:“我为什么要杀老班?杀人总该有个理由吧?” 树学题冷笑道:“杀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老班手里掌握了你害死关将军的证据。” 赵轻侯叹口气道:“你们就一口咬定人是我杀的?就不打算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吗?” 树学题冷冷笑道:“大奸似忠,有话你留着向枢相大人解释吧!” 他断喝道:“将案犯赵轻侯拿下!” 冷若雅忽然出手,以掌缘横削树学题的咽喉。 这一击迅速准确,树学题竟完全没有招架抵挡的余地。 他立刻就倒下去。 班长怒吼着挥拳,课代表惊叫着欲夺门而出。 只可惜,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步。 冷若雅和赵轻侯已双双出手,一个照面之间,两个人全都倒了下去。 赵轻侯长长吐出口气,嘴角还带着笑意:“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冷若雅道:“去找校长的老婆管理员。” 管理员本来还站在门外的,现在正想溜,却已迟了。 赵轻侯已窜出,一伸手抓住了。 管理员吓得整个人都软了,颤声道:“我身上来‘月红’了,不能做……” 赵轻侯大笑,冷若雅脸涨得通红, 赵轻侯故作“淫笑”地摸了摸脸色发白的管理员那下垂的胸,道:“管大姐,你不用害怕,本侯绝不会做什么让你不方便的事,最多……” 管理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会错了意,慌忙跪在赵轻侯身前,伸手就来解赵轻侯的腰带。 第四章 课代表的遗言 冷若雅啐了我一口,嗔骂道:“起来!我们最多问你几个问题,侯爷逗你呢!” 管理员呐呐站起,表情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赵轻侯袍摆高高隆起一块,冷若雅只假装不见,轻轻咳嗽两声,问道:“大姐,你和班主任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来的?来的时候几个人?” 管理员颤抖着声音道:“老班是校长介绍给我认识的,隔三差五就来‘仓库’和我……那个……他是昨晚亥时一个人来的。” 冷若雅紧接着问道:“校长是谁?” 管理员道:“我也不知道。” 赵轻侯极不自然的将腰身微躬,沉下脸,道:“你最好和我们说实话。” 管理员慌忙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不怕大爷和女侠笑话,我本来是个寡妇,有一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人蒙住双眼给……给那个了,他说他叫‘校长’。以后他几乎每隔几个月就来找我一次,每次都是先把我双眼蒙上,再那个我,我从来没看见过他的样子。我只能感觉到他的个子很高,那东西也大得惊人……” 冷若雅好像生怕这女人再说下去,立刻抢着道:“叶屠城和安天命的个子都很高,童贯不全之人,可以排除。” 赵轻侯道:“可是他有胡子。” 管理员突然说了一句话:“有一个人也许知道‘校长’的身份……” 赵、冷异口同声的问道:“谁?” 管理员道:“门卫王大爷。” ----王大爷姓王,是个大爷。 王大爷是“叫靴楼”的门公,这个老头子基本是壶不离手,酒不离口。 赵轻侯出入军门的时候,十次倒有九次见这个老头子是醉的,还有一次是吐的。 老王只要是喝到五、六分醉意,就根本不把指挥使树学题放在眼里,他直接敢指着树学题的鼻子骂他八辈祖宗。 老王若是有了七、八分醉意,他已经胆敢往知府宇文书大人的官帽里撒尿。 然而,两位地方要员,封疆大吏,对这个酒气熏天、吹胡子瞪眼的王大爷毫无办法,一点也不敢得罪。 很多人都说,这个老王以前是枢密使童贯童大人的“河南”老乡,早年做过童大人的亲兵,伐辽时曾救过大人的命,把童大人从死人堆的战场上背了下来。后来老王腿伤退役,才在童大人关照下在“洛阳”行营讨了个安逸差事。 现在满身酒气的王大爷,已经有了九分醉。 他腆胸仰头地站在比自己高出两个头还不止的赵轻侯面前。看这架势,他倒像位威武的大将军,赵大将军反应该是个无名小卒。 赵轻侯和冷若雅已经来到“门卫房”有一阵子,王大爷摆足了“大将军”的威风,这才叉着腰醉醺醺的道:“赵副将,你不在前方观敌了阵,带个姑娘回来作甚?你可知临阵收妻可是死罪?!” 冷若雅已看得怔住,想笑又笑不出,赵轻侯却已看惯了,见怪不怪地打了个拱道:“回禀大将军,有敌国大将,武艺了得,甚是厉害,我方已经连损三元大将,请令定夺。” 老脸喝得像猴子红屁股的“大将军”,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个猖狂敌将,姓氏名谁?” 赵轻侯像模像样的半蹲回礼道:“敌将名唤‘校长’,阵前讨敌骂战。” “哇呀呀呀……”一阵怪叫之后,老王忽又一拍桌,瞪着他们,厉声道:“敌将一惧内之辈,有何可怕?前方战场将士们血流成河,你们两个却顾念儿女私情,脱离战场,来人啊,把他们两个推出去斩了!” 冷若雅强忍笑意,道:“大将军,我们打不过‘校长’,是回来搬请救兵的。” “本大将军目光如炬,军法无情,尔等还敢狡辩?”“大将军”可火了,举起酒壶,就往赵轻侯身上掷了过去,冷若雅拉着赵轻侯一溜烟的溜了出去。 一溜出门.冷若雅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轻侯的脸色.却好象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冷若雅笑道:“王大爷已经醉成那个样子,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未必!”赵轻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丫头记不记得老王说的一句很奇怪的话?” 冷若雅笑道:“这个老伯每句话都疯言醉语的,丫头哪知……” “不!”赵轻侯一摆手,神情变得严肃之极:“他中间有一句说‘敌将一惧内之辈……’不好!我们上管理员那个女人的当了!” 说话间,赵轻侯拉起冷若雅的小手就走。 冷若雅被男人拽着飞跑,不由得急声道:“大叔,你发觉哪里不对了?” 一边疾走,赵轻侯一边问道:“管理员算不算美女?” 冷若雅善良的道:“姿色一般。” 赵轻侯道:“何止一般,简直是又老又丑!丫头试想,她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即便床上功夫再了得,一个男人却也不可能有兴趣每隔几个月就来找她私会一次,那将意味着什么?” 冷若雅想想道:“有可能那个男人就喜欢又老又丑的女人。” “胡说。”赵轻侯怒笑道:“我了解男人。‘校长’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怕那个女人!” 冷若雅恍然道:“也就是说,管理员有可能‘将军令’的真正幕后指使者?!” 二人脚下不停,很快来到“屠叔馆”。 屋子里静悄悄的,房门也没上锁。 冷若雅推门进来,喃喃的道:“这个管大姐还真是懒得可以,大白天睡觉不关门。” 赵轻侯不怀好意的笑道:“简直睡得和死猪一样。” 说到“死猪”二字,赵轻侯忽然心头一跳,突地一个箭步窜过去,撞开了管理员卧室的房门。 然后,他全身上下都变得冰冷僵硬。 屋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已没有一个活人。 树学题和管理员赤条条的尸体交叠在大床上,致命伤口和班主任如出一撤,都是指劲内伤,一中眉心,一中咽喉。 班长、课代表,都是中剑。 从他们四分宽的伤口上来看,凶器应该是一把极细极窄的剑。 课代表手旁歪歪扭扭有几个血字:“校长在‘十堂’。” 第五章 自习室丑闻 “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看来我又要多背几口黑锅了。”赵轻侯苦笑了一下,一翻手.手里就多了柄精光四射的腰带软剑。 剑锋宽仅四分。 冷若雅看了看剑锋,再看了看班长、赵课代表的伤口,终于明白道:“‘校长’杀了所有知道他身份和底细的人,然后再嫁祸给大叔,好歹毒的‘一石二鸟’之计。” 赵轻侯道:“可是‘十堂’在哪儿?” “不知道。”冷若雅神情紧张的道:“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脱口:“王大爷!” 于是,马上返回去找那个怪老头王大爷。 如是两个男女谈得来,走再远的路,也不会感到辛苦。要是其中一方很丑的话,走十步都会觉着累得要死。 所幸冷若雅美若天仙,赵轻侯也风流倜傥。 步入中年的赵轻侯不但人帅气,还很会体贴人,尤其是对心仪的漂亮女孩子。 他不无讨好地问若雅:“走得累了吧?要不大叔背你一段路?” 天真浪漫的冷若雅显然没察觉到赵轻侯的“良苦用心”,只撅着粉嘟嘟的小嘴道:“又要去面对那个老头子,丫头最不喜欢和老头子打交道了。” 赵轻侯一面偷偷饱餐秀色,一面戏谑道:“可我也是老头子啊。” 冷若雅“咯咯”地笑,带着长发发梢许许多多的小铃铛直响个不停:“大叔要是个老头子,丫头就是个老太婆了。” 相谈甚欢结伴而行的路途,永远要比想象中的短。 “门卫房”就在眼前。 王大爷已经酒醒得差不多,因为他正蹲在门口的阳光里,就着两个白面馒头和几只鸡爪在喝酒。 赵轻侯和冷若雅走近前,王大爷板着老脸,吹胡子瞪眼睛地瞅着他们,好象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十堂’在哪儿?”赵轻侯寒着脸,开门见山。 “不知道。”王大爷眼睛瞪的跟老牛似的。 冷若雅蹲下身来:“关将军死了,现在连树将军和班长、课代表、管理员,一股脑的都死了,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肯说实话?” 王大爷含着鸡爪子的嘴,忽然停止了咀嚼。 过了好久,王大爷又继续边吃边道:“老子都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赵轻侯逼视着他:“也许校长下一个杀得就是你!” 王大爷弓曲的身体悚然一震,目光呆滞,良久才道:“他们的势力太大、太大,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斗不过也得斗!” 清雅的声音来自由远及近的“洛阳知府”宇文书。 王大爷抬眼看着盛气满脸的上司,迟疑的道:“宇文,真的要这么做吗?” 宇文书重重地点头:“十年前我们已经错过一次,十年后我们不能再错了。” ----十年前,“将军令”演武大会举行在即的前一晚,我被一个叫“管理员”的女人勾搭到“自习室”幽会,结果我在行欢过程中,身体里中了那女人的种下的蛊毒,那个时候,那个女人还很漂亮,也很年轻。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人是“青龙会”十大“天王级”长老之一“蛊王”天蛊娘娘的入室弟子,被她下蛊控制的,除了我这个“洛阳知府”之外,还有一大批地方的军政官员和辕营重要胥吏,其中包括兵马指挥使树学题、总捕头班主任、府衙观察班长、三班都头课代表,以及辕门禁卫王大爷等等。 演武大会进行的第三天,我们接到一个自称“校长”的指示,暗令我们配合“青龙会”的长老“贼王”白妙妙进出防卫森严的“半公室”,盗走象征“大宋”军威虎符的“将军令”,我们“蛊毒”在身,不敢不从。 事后,丢失了“将军令”的童贯与一众将帅,为了搪塞圣上和塞住天下百姓悠悠之口,连夜请“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仿造了一枚“将军令”蒙混过关,时间一久,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我们在提心吊胆中过了十年,这十年里,管理员会按时给我们分发“蛊毒”的解药。而其间,守库吏小何因为想要逃脱校长的控制,没有及时得到解药,全身溃烂发狂而死。小何死时触目惊心的惨状,让我们不敢再有反抗,唯命是从。 就在七天之前,关将军死的第二天,班主任给我们几个留了暗号,说在凶案现场“半宫室”发现了能证明“校长”真实身份的证据,我马上让树学题带着班长、课代表去班主任家中去取,没想到的是,他们四个相继出了事。 我决定不再沉默,我要为树学题报仇。 因为他是我的妻舅。 ----“十堂”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黑衣,罩着眼罩,骠悍、勇猛,就象是洪荒时的野兽。 他盯着被宇文书和王大爷五花大绑押进来的一对男女,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赵轻侯、三姑娘,老夫的手下招待有所不周了。” 赵轻侯道:“杀了我,下一个你要对付就应该是叶屠城了吧?” 冷若雅也道:“只要你的对手全部都一一死掉,你就可以夺得‘将军令’演武冠军,尽掌‘大宋’军权,进而推翻朝廷,登基称帝。” 那人道:“看来你好像真是已知道我是谁了?” 冷若雅笑道:“想不到堂堂的‘镇东大将军’,竟然入了‘青龙会’。” 夏侯皓月揭下眼罩:“你错了,我是为‘权力帮’蔡相爷效力的,‘青龙会’此间的主持另有其人,我们之间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赵轻侯叹了口气:“以你现在的声名地位和财富,何苦还要做这种事?” 开始说“以”字,本来被绳子紧绑着的赵轻侯和冷若雅已扑上来,宇文书和王大爷也同时出手,说到“富”字时,夏侯皓月的骨头已断了十七根,说完“事”字,夏侯皓月已倒在了“十堂”冰凉的地上。 宇文书高兴的拍了拍手,像一个最后的胜利者似的,愉悦的道:“‘校长’终于解决掉了!” 冷若雅只隐隐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 (卷终) 第一章 一碗清汤面 “下雨石是谁?” 蔡鯈咆哮着:“阮玉郎是怎么死的?!” 谁都知道顾蔡鯈、蔡二公子手上有三大高手::“青衣”龚邪、“红袍”厉残阳、黑斗篷”唐三千。(参见《僵尸王》卷第十一章) 据说,阮玉郎近日屡立大功,已快要晋升为第四高手。 可是下雨石杀了他。 事先,阮玉郎也知道有人务要取他性命的事,就连蔡二公子也有风闻。 近年来,阮玉郎为他效命,得罪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假如阮玉郎给人杀了,谁还敢为他蔡二公子效忠?是以他遣“权力帮”旗下“手舞足蹈”这两大杀手来保护阮玉郎。 “手舞足蹈”是两名杀手,连蔡京自己也很少出动到他们。 用杀手来保护正给追杀的人,这是最高明的手段:因为只有真正的杀手才能杀得了杀手。没有比杀手更知道真的去杀一个人的时候怎样下手;只要知道何人何时何地如何下手便一定能制止得住杀手和制住杀手。 “手舞足蹈”,加上阮玉郎自己的手下,把他居所“怡红楼”包围得铁桶也似的密集,十二时辰,不论日夜,均有人把守,一旦有风吹草动,全体高手,一齐出动,而且阮玉郎也绝不外出,一日三餐,全叫心腹亲信伺候,就连窗户也不打开。 这一切,只不过是听说有个叫“下雨石”的人要杀他。于是阮玉郎就紧张起来了。 他向蔡二公子哭诉求援:“相爷要拿‘长笑帮’老大谈笑和冷若颜夫妇,我把他们献给了相爷,下雨石知道了,便要杀我。”(参见《多情环》卷第六章) “下雨石?他是谁?”当时蔡二公子不怎么放在心里,随口问道:“干什么的?他也是‘长笑帮’的余孽吗?” “一阵烟”阮玉郎苦着脸:“不是。” 蔡二公子道:“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阮玉郎答道:“因为一碗面。” “一碗面??”蔡二公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阮玉郎道:“下雨石不是‘长笑帮’的,数年前他流落‘沧州’街头,又冷又饿,昏倒在雪地上;恰好谈笑和王石、杜三剑办事路过‘沧州’,谈老大见他身负武功,却宁可挨饿也不强抢豪夺,心生钦佩,就随手给他买了一碗‘清汤面’充饥。谈笑事后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下雨石却是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里,一直想着向谈笑报答这一饭之恩……” “有点意思。”蔡二公子虽然没把这件事不放在眼里,但还是从父亲身边借调来了“手舞足蹈”去“保护”阮玉郎;阮玉郎已成了蔡氏父子的面子,是死不得、伤不得的。 ----但阮玉郎还是死了。 “那天,跟往常一样,阮公子和苏小小姑娘还是把自己锁在‘怡红楼’里寻欢作乐。楼里有我们的人,楼外也是我们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人。我也在楼中。”“手舞足蹈”中的顾小舞回忆着道: “到了正午,天气太闷,阮公子便想开一开窗,透一透气,他自己想要去开,我说我来帮他开。于是我打开了窗,一阵风掠了进来,我忽然听见背后有异响,转身一看,阮公子已倒在地上,屋里多了一个青布长袍少年,面容还算英俊,让人感到吃惊的是,他眼眸中蕴含着不可一世的锐利目光,看不到有一丝的松懈,我想他应该就是下雨石。” 蔡二公子立即打断:“你是说:你根本没看见人,敌人就已经进来了,而且还到了你的背后。” 顾小舞道:“是。” 蔡二公子又问:“你还没瞧见他出手,阮玉郎便已经是死人了?” 顾小舞答:“是。” 蔡二公子再问:“阮玉郎给杀死之时,也没来得及抵抗、闪躲,甚至叫喊?” 顾小舞道:“恐怕他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蔡二公子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顾小舞道:“剑。” 蔡二公子双眉一剪,道:“好快的剑。” “手舞足蹈”中的顾小蹈答:“是。” 蔡二公子扪髯,道:“他叫下雨石?” 顾小蹈答:“是。” 蔡二公子问:“他跟谈刀王是什么关系?” 顾小蹈道:“没有丝毫关系,只不过谈笑施舍了下雨石一碗‘清汤面’。” 蔡二公子问:“他杀阮玉郎,只是因为要报答谈笑一饭之恩?” 顾小蹈答:“是。” 蔡二公子跳了起来:“你是说,下雨石为了一碗面,就杀了本少的爱将,就得罪我蔡鯈,就开罪‘权力帮’?!他是傻子、还是疯子?!” 蔡二公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立即传令,动用所有人手和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下雨石”翻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雨石既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 在蔡二公子暴跳如雷的时候,下雨石到了“楼外楼”,找到了冷若颜。 “京师”一路的生意,冷北城一向都很放心交给冷若颜打理。 冷若颜是个艳名四播的漂亮女人,追求她的人很多,“权力帮”二公子蔡鯈就是其中一个。 坐落于“山外青山”的“楼外楼”,是蔡二公子为梓潼精心准备的豪宅别院,为讨美人欢心,蔡鯈从来不心疼银子。 “楼外楼”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他们都是慕名而来,要一睹“武武林第一美人”的丽容芳姿。 冷若颜是个善饮的女子,可是如果她不喜欢,不管是多尊贵的客人,她都滴酒不沾唇。 ----可是她今天不得不饮。 因为是“红袍”厉残阳要请她喝酒,她不得不喝。 厉残阳不但战场上能量惊人,他的酒量更骇人。但在厉残阳歪歪倒倒离去的时候,他也已喝了七分醉,冷若颜却醉了八分。 而这个时候,偏又来了“月下飞尸”言青鬼。 言青鬼一直就垂涎冷若颜的美色。 冷若颜原已醉了八分,就用这剩下的两分,她把号称在“‘僵尸门’饮酒第一”的言青鬼,灌得荤七八素的,要八个“赤发僵尸怪”手下又抬又扛又背又抱,才能把言青鬼架离“楼外楼”去。 言青鬼一众人嚣嚷而去后,冷若颜也自后门提着灯笼悄悄溜出。 冷风一吹,若颜整个头便热了起来,脚步也浮了起来,走过“楼外楼”的暗巷,在“楼外楼”污秽的后墙边,冷若颜只觉天旋地转,“哗啦啦的”吐了一地,吐得连手里的灯笼都沾了些呕吐之物。 冷若颜用手支着墙,生起一种肠胃千疮百孔的感受。 她正要抹去嘴边和衫袂的污渍,但又一阵呕吐的感觉,体内像煮沸了的热粥,不住的翻涌上喉头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暗处墙角有一个充满诱惑声音:“嫂子,你真美。” 她提高了灯笼,就照见了一个人很瘦、瞳很魅、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刻,神情很忧悒的少年,在暗火里露了半张脸来。 “你是谁家的少年?”和往常邂逅美少年一样,若颜脸上浮现出了动人的风情。 “我叫下雨石。”少年道:“我是来报答谈笑大哥当年一饭之恩的,现在谈大哥不在了,我来看看嫂子您。” “有心了。”冷若颜无声地笑笑:“我与谈刀王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远处暗巷里想起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凭着微弱的火光,冷若颜看到了他们。 “我道是谁,”冷若颜看着暗巷里的退路,发现那儿也有人迫了过来,冷笑道:“原来是‘月下飞尸’言大少。” “我道大姑娘出什么事了呢,躲在暗巷里这许久不出来。”“月下飞尸”言青鬼打了一个仰天酒呃,邪笑道:“原来是偷偷来约会情郎了。” 冷若颜看了那明暗交接处的下雨石一眼,酒已醒了三分。 “言公子要是余兴未尽,”冷若颜道:“我们再上‘楼外楼’共饮一醉好了。” “月下飞尸”言青鬼的酒胆早已破裂了,他只剩下色胆正跃跃欲试,他一摇三摆,走到冷若颜身前,用一手摸摸她在暗巷里花一般的白脸,又一波三折的走到下雨石根前,用一只食指去戳他那一张好似雕刻出来一般五官深明的脸:“小子,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你少管闲事,站在一边好好欣赏少爷怎么上这个女人,不然……” 下雨石没有避,他那双充满异域色彩的眼睛,只一直看着“月下飞尸”言青鬼的手指。 戳他的食指。 然后他一字一顿:“我、最、讨、厌、有、人、指、我、的、头。” “指你又怎样?”言青鬼笑了,连同他满嘴的酒气和满口的青獠牙,一齐凑向那少年下雨石,还有手指更加大力的戳着少年下雨石尖削的下颏:“少爷我就是要指你,看你能把……” 他那句话陡然中断,因为他乍然发现他的食指也中断了。他差点还把来不及冒血的断指,继续戳在那少年下雨石的脸上。 言青鬼鬼嚎出声,手指断口处,始才冒出血泉来。 第二章 二位狗男女 下雨石淡淡的道:“都说过了,最讨厌别人指着我的头。” 他手上有剑,剑身很短,剑穗很长,剑芒一闪而没,已收入鞘里,再看时剑鞘已挂在背上了。 “赤发九怪”本是言青鬼的亲信手下,除去一人早先丧命冷若芊暗器之下外(参看《僵尸王》卷第一章),余者全皆震愕,扶着少主“月下飞尸”言青鬼,安抚的安抚,咒骂的咒骂,敷伤的敷伤,叫嚣的叫嚣。 下雨石转身向冷若颜说:“嫂子,请借一步讲话。” 冷若颜这时酒又消去了三成,眼睛已亮得有三分风情七种艳,她醉态媚人,就算人在暗巷,就凭灯笼的微烛映照着,也依然是活的色生的香。 下雨石霸道的抓起笑嘻嘻醉态可掬的若颜手臂就往楼上走,言青鬼狂吼:“杀了他们!”“赤发八怪”拔出兵器,包拢了上来。 金光一闪,下雨石掌心就多了一块金牌,当言青鬼和他的八个僵尸怪手下看到金牌牌面那雕刻精致的图案时,就马上面如死灰的走了。 走的一个不剩。 ----那是一条翻腾于在云海里爪牙狰狞的青龙! 冷若颜醉眸有了亮色,下雨石将金牌收回怀里,挽着若颜的手臂上了“楼外楼”。 闺房里灯下的下雨石,眉毛是忧悒的,眼睛是忧悒的,连紧抿的薄唇亦是忧悒的,加起来有一种少有的寂寞。 冷若颜春光满面凑过去,吐气如兰:“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杀阮玉郎?” 下雨石道:“阮玉郎原与‘长笑帮’帮主谈笑结拜,但他出卖了大哥,害得恩公和嫂子自相残杀,他不讲义气,卖主求荣,我自要杀他。”(参见《多情环》第六章) 冷若颜道:“你明知道他是蔡鯈的爱将,杀他会得罪‘权力帮’,你还敢下手?” 下雨石道:“他敢出卖朋友,我就敢杀他,更何况他背叛了组织,他非死不可!” 冷若颜道:“组织?你指的是‘长笑帮’?” 下雨石看着跳跃的灯花,开口道:“阮玉郎在‘长笑帮’的身份,只是我们‘青龙会’摆在外面众多的幌子之一,连外围势力都算不上。” 冷若颜奇道:“‘青龙会’?!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 下雨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泛出奇异的光彩,道:“那是一个神秘到深不可测,庞大到鲸吞天下的组织。” 安冷若颜掩口轻笑道:“神秘倒是神秘的很了,庞大能有多庞大?大得过‘青衣楼’?大得过‘大风堂’?大得过‘富贵集团’?大得过‘权力帮’?” 下雨石正色道:“嫂子觉着阮玉郎的武功怎样?” 冷若颜道:“轻功一流,手上功夫也不弱,算得上一把好手。” 下雨石道:“以他的武功和机辩,在‘青龙会’里的职位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外围舵主。” 冷若颜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下雨石道:”像他这样的舵主,‘青龙会’也并不多。” 冷若颜眯起眼睛:“不多是多少?” 下雨石道:“不多不少,一共三百六十五位。” 冷若颜神情微变,收起嘻色,酒又醒了三分。 ----蔡鯈得到一个阮玉郎的投效就如获至宝,很难想像有三百六十五个如阮玉郎这般的人才,将会着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和感受! 只听下雨石又道:“‘青龙会’的青龙老大按照一年十二个月,在南七北六十三省,连同总堂一共设立了十三个堂口,除总堂外,另外十二个分堂每个分堂之下,在各州府又按照每月的天数设立了三十个左右不等的分舵,由各堂堂主节制;每个分舵又按照每天的时辰设立十二个香主,由各舵舵主总领。据说那十二位分堂主,都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 冷若颜颔首道:“这倒是千真万确的,有谁能想到,富甲一方的‘河西’大豪、‘万马堂’老总‘万马奔腾’马回峰,会是‘青龙会’的‘十月堂’堂主!”(参见《牧羊人》卷) 下雨石道:“嫂子听说过‘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吗?” 冷若颜道:“那些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我的二妹若霜曾经在‘惹猪林’与‘十八人魔’里的‘兽魔’秦授交过手,险些毁在他的手上,简直是命悬一线。”(参见《离别钩》卷) 下雨石道:“‘十八人魔’都是纵横一甲子的黑道煞星,凶名远播,武功盖世,早年被大龙头单手一一收服;然而,以‘十八人魔’的手段和威望,组织却也只给了‘护法’之职,属于客卿地位,毫无实权。他们连同十二外堂堂主和旗下的三百六十五位舵主,充其量也就算是青龙会’的外围势力,即使如‘十八人魔’这等世外高人,在‘青龙会’中,连第三、四流人物也都算不上。” 冷若颜又醒酒了两分,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据我家爷讲,‘凉城’总管舒自倦和三妹若雅未婚夫孟楚白临死前都曾经念叨过‘三月十三’‘五月初九’这样类似的怪话……”(分别参见《绾青丝》卷、《七夜雪》卷) 下雨石道:“不错,他们都应该是‘青龙会’布置在武林各大家族帮派里的棋子。在龙头老大的眼里,他们死不足惜,因为‘青龙会’真正的中坚实力与核心高手都在总堂,十三堂主和十八护法之上,尚有‘十大天王’、‘四大长老’、‘两大使者’,一阶比一阶地位高,一阶比一阶武功强,最后才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龙老大。” 冷若颜此时已完全酒醒,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问道:“你在‘青龙会’里又是什么角色?” 下雨石苦笑道:“我流浪‘沧州’时,结识了‘长笑帮’的眼线头目‘一阵烟’阮玉郎,经他引荐,加入了‘青龙会’,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再后来,我得到会中‘刑堂’阎副总的信任和赏识,破格提拔我做了执法堂‘青龙十二煞’中的红旗老幺,专门负责清理门户,惩杀叛逆。‘青龙会’法度森严,这数年来,不要说青龙老大和会中那些首要人物,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刑堂’皮堂主的真面目我都不曾见到,对我直接负责、下达任务的都是比我高出两个阶位的青龙第十煞勾钩够。” 冷若颜忧心忡忡地道:“你将这些事情泄漏给我,就不怕‘青龙会’事后知晓降罪吗?” 下雨石苦笑道:“臊子是我恩公的遗爱,我对你原本也不想隐瞒什么,更何况日前我在‘怡红楼’诛杀本会叛徒阮玉郎时,放过了那个叫‘苏小小’的柔弱女人一命,‘青龙会’一向对待叛逆斩尽杀绝,此事恐早已被跟踪我的会中第二批杀手飞报‘刑堂’。前后派出两批人马执行同一件任务,相互监视牵制,这是‘青龙会’的一贯作风,而且我敢断言,暗中监视我的,便是我的上线青龙第十煞勾钩够。” 冷若颜吃惊的道:“你的意思是说,勾钩够现在潜藏在暗处,随时随地的伺机对你下手?!” 下雨石目中杀气大盛,脸不改容盯着冷若颜的绣床底下,淡淡的道:“他已经来了。” 冷若颜没听清楚:“嗯?” 下雨石仍神色不变的说:“有人来了。” 冷若颜一时仍未会意过来:“嗄?” ----杀手和娼妓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每次遇到帅气美男子的时候,冷若颜往往都会从现在的杀手职业,不自觉的回到以前的娼妓身份。这个时候的女人,警觉性是基本等于零的。 下雨石忽然大叫一声,拔剑而出。 森冷的剑在冷若颜鬓边、颊侧闪动,若颜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下雨石的剑与对方的剑交击时发出来的星花溅肤,可见异常的凶险。 忽然剑击之声遽止。 “二位狗男女,打扰你们的好事了,真是抱歉。”背后的声音冷如冰雕。 冷若颜一回首,只见一人脸色惨白,一身雪袍,眼睛翻白,满腮青刺刺的胡茬,手里着一柄极长又细的薄剑,盘膝端然坐在床上。相比之下,下雨石的短剑还不及他的剑一半的长。 下雨石淡声道:“十哥,果然是你。” 勾钩够翻着白眼冷笑道:“邢副总早料到你脑后有反骨,我的阶位高你两位,你不是我的对手,念在共事多年的情分上,我留你全尸,你自裁吧!” “那也未必,”下雨石轻描淡写的道:“我杀了你,我就不用死了。” 勾钩够道:“要死也是她先死。”他猝然出剑,刺向冷若颜。 他认准下雨石和冷若颜关系非同寻常,冷若颜就是他的弱点。只要他想救她,她就是他的破绽。 ----而“青龙十二煞”的红旗老幺下雨石,本身没有任何破绽。 勾钩够一剑刺向冷若颜,下雨石果然就掠到了冷若颜的身前,正中勾钩够下怀;下雨石没有避,他一剑直刺勾钩够。 勾钩够的长剑太长,而下雨石的短剑又太短。他用短剑刺使长剑的勾钩够,他究竟是想死,还是特别想死? 第三章 三项杀人任务 死的是勾钩够。 他死的时候是瞪着眼珠的,他一剑斩下了下雨石的一条左臂,冷若颜一“多情环”削掉了他的半颗脑袋。 下雨石倚着床沿,滑坐了下来,以手执剑尖,把剑柄递给冷若颜,以一种漠不关心的神情,喘息着也诡笑着说:“谈老大不在了,换我来保护你。”然后昏倒在地。 冷若颜接下了剑。 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蔡鯈。 她对蔡二公子献出了下雨石的短剑。 那把短剑的剑身,镂刻着四个很随意的字:“风之叹息” 很随意的剑,很随意的剑名,就如剑的主人,很随意的少年。 “二公子要找的人在我手里,这是他的佩剑。”冷若颜眼神魅惑的道:“只要你高兴,你随时可以拿他的剑去杀了他。” 蔡鯈像观察猎物一般的盯着她,他拿着剑,以手拭剑锋,问道:“大姑娘要我杀了下雨石?” “不。”冷若颜道:“我要你用他。”接着又加重语气追了一句:“重用他。” “哦?”蔡鯈仰头:“为什么?” “因为像他那样的人才,你若能重用他,比培养十个阮玉郎还管用。”冷若颜道:“因为贱妾知道您一向都是个能用人、爱容人的人。” 蔡鯈很有趣的望着安冷若颜,从胸脯看起到腰,再看臀,然后望定她的脸,仿佛眼前风情而艳丽的女子身无寸缕似的,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问道:“大姑娘又怎么知道我会要用他这个人?” “因为您是蔡二公子。”冷若颜一针见血的指出道:“大公子蔡攸如今深得当今圣上的宠信,新近又补了‘龙图阁’侍读学士的缺,朝野风评,大公子是相爷百年后继承者的不二人选。二公子,你以为如何?” 蔡鯈不置可否,只是从鼻孔里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哼。 冷若颜看在眼里,心里已有了计较,继续道:“贱妾曾听闻,大公子在‘集贤殿’修撰任上,手下有一胡卫名拓跋东野者,与其小妾互有暧昧。大公子闻听此事,非但没有降罪那胡卫,还亲自做主,将那小妾赐给了拓跋。贱妾还听说,那个拓跋东野此后对蔡大公子死心塌地,先后不下五次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救过大公子的命。” 精通“读心之术“的冷若颜,捕捉到了蔡鯈情绪上的轻微变化,加重语气道:“古往今来,凡是做大事的人,首要能容人,就如您的兄长蔡大公子。再有,‘青龙会’的分支‘僵尸门’,自从由‘尸魔’言青平重新掌权以来,为报‘亵婷峰’上言伯案之仇和二公子悔婚之恨(参见《僵尸王》第十一章),‘僵尸家族’与二公子针锋相对,如今您可是用人之际,像下雨石这种人,杀了便失去了,永远也得不回来了。” 蔡鯈面含笑容,静静地听着。 冷若颜强使自已笑意如常,她的手是湿的,她的脚是冰的,她的声音是颤的:“二公子,你连阮玉郎这种不顾道义的小人都能用,所以更没有理由会放着一个下雨石不用的。” 蔡鯈像看一只宠物的看着冷若颜:“本公子怎么知道下雨石会真心实意向我效忠?” “二公子目下的首敌是陆续开进‘京师’、势力愈渐坐大的‘青龙会’先锋部队‘僵尸门’,下雨石击杀了‘青龙会’的第十执法勾钩够,你想,‘青龙会’会放过他吗?”冷若颜反问:“下雨石不帮您,还能帮谁?” 蔡鯈伸出了血红的长舌,竟在若颜鼻上一舔,很有滋味的道:“这么说来,大姑娘如此知我的心,理当有赏,而且还要重重有赏。” 冷若颜当仁不让笑问:“赏我什么?这回是一幢华厦、还是一套豪车?” 蔡鯈变得笑眯眯的道:“豪宅华车本公子送大姑娘太多了,也蛮无趣的。这次就赏你嫁给我,当我第十六房侍妾。你先别怕,嫁了给本公子,你跟别人鬼混,只要不给我撞见上,本公子也不管你的事。你放宽心,只要我宠你,你大可杀妾灭妻,只要你杀得了、灭得了,本公子也绝不介意。” 冷若颜笑靥如花,道:“婚姻大事,当有父母师长定夺,待贱妾禀明我家爷之后,自会给二公子一个交代。” 蔡鯈笑了,笑得似就要吃到鱼儿的狸猫。 ……………… 下雨石乍醒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那个在灯下端坐的丽人, 房里只有在床上狐疑的他,和在灯下绰约的她,还有那灯色。明明谁都在房里,谁都未曾离开谁,却有一种天涯的苍茫。 “雨石,让姐姐看清楚你……”冷若颜去抚摸少年花岗岩般棱角分明的颊,幽幽地道:“你那少有的寂寞。” 下雨石没有躲闪,只平静地道:“嫂子,我躺在这里几天?” 冷若颜道:“三天三夜。” 下雨石问:“这三天三夜……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冷若颜笑了,像一朵午夜盛开的桃花,带着寂丽和哀艳,她道:“不,我还有事要做,我在准备嫁妆。” 下雨石冷冷的道:“是嫁给蔡二吧?” 这话倒让冷若颜吃了一惊:“你怎是如何知道的?” 下雨石淡淡的说:“因为我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冷若颜忙解释道:“二公子放过你,是因为他要重用你的才干。” 下雨石冷声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你错了,你已经没得选。江湖险恶,不是一个人就闯得了荡得成的。你听姐姐说,你已得罪了‘青龙会’,‘青龙会’是绝对不会放过你,‘权力帮’是‘京师’最大的势力,你不投靠蔡二公子,就只有死路一条。”冷若颜有点情急的道: “蔡鯈为了要彻底对付潜入‘京师’的‘僵尸门’势力,已陆续调集了‘青衣红袍黑斗篷’和‘手舞足蹈’等高手在身边随时候命。同样的,‘僵尸门’的言青平,为了要对付蔡鯈,他把‘言家村’的‘僵尸三老’都派进京城。蔡二公子要想自保,要想在他大哥蔡攸的强力压制下有所表现,就一定要消灭‘僵尸门’;要想成功扑灭‘僵尸家族’,他一定会重用你,来克制‘尸魔’和‘僵尸三老’。” 下雨石鄙夷地看着若颜,道:“你说那么多,还不是要我效忠蔡家那个二世祖?” 冷若颜委委屈屈的道:“姐姐只是不想你与天下人为敌,知道吗?” “嫂子放心,我也想找个强有力的人投靠,我也想有部下可以叱咤一时,我也想有局面让我风云一世。”下雨石自嘲的笑了一下,很轻的一下:“人要知恩图报,放心吧,你已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做了这许多事,我已不能不是蔡二公子的人了。” 听了这话,冷若颜的心,犹凉。 少年那孤寂的眼色,对若颜而言,就像那把“风之叹息”的剑,无情的刺伤了她。 伤愈之后,下雨石去见蔡鯈。 蔡二公子一连给下雨石交代了三项杀人任务。 ----第一个要杀的是“白僵”言伯寿。 “你对付的是‘僵尸门’的一流好手。‘白僵’言伯寿的‘僵尸拳’已修炼到第四境,开山碎石,力大无穷。所以你要看准时机,不击则已,一击必中,绝不可以给他喘息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蔡二公子在下命令的时候这样严厉的提醒下雨石。 他派“黑斗篷”唐三千跟着下雨石一起去进行杀人的任务:“雨石啊,你毕竟单人独臂,万一失手,身边总要有人照应,女孩子总是比较心细一些。” 看上去,蔡二公子是对下雨石的能力不放心,其实更多的是对他的诚意和能力仍“不太放心”。 ----毕竟,下雨石与“僵尸门”曾经效力过一个主子----青龙老大。 下雨石用了十七天杀了“白僵”言伯寿。 “权力帮”的人好不容易才跟上了言伯寿的梢,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落单,好不容易才在一处偏僻野地下手,“手舞足蹈”两大高手包围了半张脸的言伯寿,激战之际,下雨石却只袖手观战,并不动手。 “叛徒!”唐三千似是怒极,就在她气得像要下决心要揭发下雨石是个“叛徒”之时,下雨石忽然出了手,他一剑刺中言伯寿的眉心。 就像风的一声叹息。 回到“楼外楼”,蔡二公子马上晋升下雨石为“权力帮”外堂第七分堂“豺泽堂”香主,然后又给了他第二项任务: ----杀“绿僵”言伯禄。 “你要对付的是‘僵尸门’中的超级高手。“绿僵”言伯禄,功力深厚,不但尸拳出神入化,更有着一身‘尸斑’护体的绝技,掌力不能透,剑锋不能穿,却不知你的‘风之叹息’可否杀得了他……”蔡二公子这番话,已比十七天前他第一次吩咐的语态温和多了。 下雨石杀言伯禄,用了二十七天。 回来时下雨石已筋疲力尽,他深深的知道,更加艰难、更加凶险的第三项任务正在等着他! 第四章 四颗门牙 “黑斗篷”唐三千在回来向蔡鯈报告的时候,话音语气里满满佩服惊叹之情: “下雨石找到‘绿僵’言伯禄,先后行刺了他二七次,二十六次俱刺中他的要害,可是都刺不进去。言伯禄全身布满‘尸斑’,刀枪不入,根本没有罩门。到了第二七天,下雨石却不用剑尖去刺戮,而用剑穗绳丝轻轻一挥,就刺入言伯禄眼睛里----” 蔡二公子得意的大笑。 他马上为下雨石设宴、摆酒、奏乐、观舞、赐服、赠婢,莺歌燕舞、锦衣玉食三十三天,先升了下雨石为“豺泽堂”副堂主,还在下雨石耳边悄悄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若颜虽然是我喜欢的女人,但她一直坚持独居在‘楼外楼’里,”他眯了一只眼睛,有点滑稽突兀地道:“有时间你可以多陪陪她,她夜里怪寂寞的呢。” 而这三十三天以来,围绕着下雨石的仅有无尽的倦意,疲惫的像把钝了的刀。 到了第三十四天,忽然,在蔡鯈一挥手之下,奏乐停了,歌舞停了,歌女舞姬也散去了,然后蔡二公子又颁发下第三件任务: ----杀“紫僵”言伯福。 “你要对付的人是‘僵尸门’的顶尖高手。‘紫僵’言伯福是除‘尸魔’言青平之外,‘僵尸家族’里修为最高之人。别的我都不必多说了,如果你杀得了他,‘权力帮’外堂第七分堂‘豺泽堂’堂主的位子就是你坐的。”蔡二公子大力的拍着下雨石的肩膀说。 ----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权力帮”,共分为五大内堂和十大外堂,五大内堂分别为逆天、魂泣、孽灵、阎魔、鬽吏,十大外堂则各为龙肆、虎啸、狮威、豹冲、狼胥、熊煞、豺泽、獬柱、蟒太、龟杰。内外十五大堂口各司其职,森严有序。 十五位堂主都是跟随蔡家父子一起打江山的元老、宿将、功臣,下雨石能有机会以青年后进跻身其中,确实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也包括他本人。 下雨石杀“紫僵”言伯福,用了三十七天。 他一回来,就昏死了过去。 这次负责跟踪监视的唐三千转述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属下……属下看见他们在悬崖上的决斗……太恐怖了,太可怕了……下雨石竟然把‘紫僵’逼落了‘万丈崖’,太……太不可思议了……” “太好了!”蔡鯈高兴极了,他大力去拍有气无力的下雨石肩膀,大声的道:“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帮手!” 但他绝口不提原先答应过要擢拔下雨石为“豺泽堂”堂主的事。 他不提,下雨石也不问。 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忘了此事。 十九日之后,蔡鯈新的命令不出意外的到达,这次是命下雨石以副堂主的身份,带领“豺泽堂”的一批香主级别好手,出京远赴“湖南”去偷袭“僵尸门”的老巢“言家村”,核心目的是摧毁“阎罗塔”地窖下残存的“尸兽人”,避免高手丧失殆尽的“尸魔”言青平狗急跳墙,不顾一切的动用这些恐怖的“僵尸部队”。 为了确保长途奔袭一击必中,蔡二公子还派了铁面蔡家“神兵阁”高手“十拿九稳”蔡谱作为此次行动的向导,因为蔡谱此人曾经是“权力帮”与“僵尸门”合作期间、参加“尸兽人”研发工作的重要技术人员之一,他相对更了解熟悉目标地的环境和地形。(参见《僵尸王》第七章) 临走之前,下雨石来“楼外楼”向冷若颜辞行。 “这次潇湘之行,一走恐怕就要三两个月,这段时间不能再来看你了,嫂子自己照顾好自己。”下雨石就在身前,冷若颜却感觉到人在天涯之外一样的遥远。 “哦,”冷若颜如梦初醒:“弟弟也要多加小心。”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闷,下雨石一贯保持得着做为“小叔子”对“恩嫂”应有的礼貌和距离,这样冷若颜感到有些不在在,她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我不是谈老大曾经的女人,你会喜欢我么?” 没有得到对方应该有的认定和否定,冷若颜抬起头,就看见下雨石的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被楼下街上的一群人吸引,不,是被一群人中的一个女子所吸引。 楼下,街上,“月下飞尸”言青鬼和“赤发八怪”正在将一个女子拖倒在地。 那女子脸上流泪,她都美得让下雨石心里感悟到陌生,惊觉到熟悉,而且乱得零零落落,无法收拾。看见这女子,他隐约觉得沉寂如死水的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久违的狂喊。 “你去帮帮她吧。”冷若颜迎着下雨石征求的目光,幽幽的道:“那是一个苦命的多劫女子,别让他们再为难她了。” 下雨石马上就跃了下去,挡在女子面前,单手推开几个僵尸怪:“马上离开我的视线!” 言青鬼怪叫道:“就是这个小王八蛋杀了我爹和大伯、四叔!一起上!” 他们一出手,便倒了下去。 他们为什么倒下去,连他们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身受重伤,然后狼狈的爬起来,丢下几句毫无威吓力的“狠话”,走得一个不剩。 言青鬼走的时候缺了了四颗门牙。他手下的八个怪物,也没有一个是“完整的”离开“楼外楼”。 赶走了这些恶客之后,女子很好奇的问他:“你是谁?” 下雨石忙说:“我是下雨石。” “你怎么只有一条手臂?”女子毫不讳言地问:“给人砍掉的时候一定很痛的吧?那真是个大坏人。” 下雨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他看着这女子的眯眯眼,他的眼也有点眯了起来,像哄小孩子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专注望着他:“我叫少卿。” 一恍惚间,下雨石的幻想已从许多年月里转了一趟,然后才如大梦乍醒般的问下去:“姓什么?” 少卿调皮地伸伸舌头:“不告诉你。” 下雨石偏偏生不起气来,那几名跟着少卿姑娘前来的五个少年,都上来见过了下雨石,低声要少卿姑娘跟他们回去。 少卿低着头,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她还是顺从地转过了身,张开了步。 下雨石有些急了、有些慌了,他怕与伊人这一别,便没有再见之期。 ----人生里有许多人、许多事都是这样,一旦失去了,便永远、永远、永远不再来了。 他跟这少卿姑娘认识才一阵子,便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这是他从未遇过的事,从未有的感觉。 他既急且慌的道:“少卿姑娘你……”他一急一慌,下面的话,反而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走出几步远的少卿姑娘回头粲然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有一种多劫的味道。 下雨石闷闷不乐的回到楼上,精神恍惚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冷若颜面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冷漠:“你什么时候走?” 下雨石呐呐的道:“现在就得动身出发。你知道的,二公子吩咐的事,延误不得的。” “……哦。”冷若颜这一刻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下雨石也是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句,他的目色始终还停留在少卿姑娘消失的街口。 “没什么……我本来有话要告诉你的,是关于那少卿姑娘的,不过,”冷若颜笑笑,“一切等你把事情办完之后再说吧,反正也不过是三月的光景而已。” 于是下雨石便走了。 冷若颜望着下雨石匆匆来去,但在匆匆之间,却像完全脱了胎、换了骨,这使她除了丝丝感慨之外,还感到重重的悲哀。 无论是感慨还是悲哀,有一点,她觉得是有必要告诉下雨石的: 少卿姑娘姓言。 ----她是“僵尸门”门主“尸魔”言青平唯一的外孙女儿。 她这次是偷偷从“僵尸家族”跑出来,先后被言小眉、言小鼻等五兄妹和言青鬼九主仆追到。冷若颜以为在三个月之后她再告诉下雨石这件事也不迟。 那也不过是迟了三个月而已。 可是三个月之后,下雨石并没有来见她。 然而,她打听到他在这三个月里,曾经回来过三次,每次都是马不停蹄,不计晨昏的赶回“京师”一趟,次日又快马加鞭的赶回去继续执行任务。 他这么急,他那么赶,显然是为了要见一个人。 ----言少卿。 一百后他没有来,一百天后仍没有下雨石的踪影。 一向不失信、不失约的下雨石,竟对她失信、失约了。 第一百零一天,冷若颜找到了躲在“风雨飘香楼”里烂醉如泥的下雨石。 她告诉了他少卿姑娘的身分。 “来不及了。我是在跟她第三次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下雨石坚定而悲哀的道:“我回不了头了。” “如果姐姐早点和你说,事情就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冷若颜心里满满的自责和懊悔。 下雨石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神情不大忧郁了,笑容也跟以前不同。 冷若颜忽然抱着消沉的下雨石,发疯似的吻着…… 第五章 五个伤疤 冷若颜疯狂的激吻着下雨石。 下雨石石雕般的不避不让,他只是笑着说:“我要带着少卿私奔。” “很好,”身体突然僵直住的冷若颜,咬了咬朱唇:“这件事,既然已知道一切后果,就去追求你们的幸福吧。请别顾虑我,我……只是你的……嫂子。” 冷若颜俯下红唇,轻轻在下雨石冰冷的额头轻轻印下香吻,然后流着泪离开。 下雨石两颊带泪地笑了,像个疯子。 接下来,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了。 首先,是“尸魔”言青平发现了这件事。 他把言少卿抓了回来,严禁她外出,负责“照顾”孙小姐的言小眉、言小目、言小鼻、言小口、言小耳都受到了牵累和惩罚。 下雨石不顾一切,他独闯“僵尸门”。 ----他杀过“白僵”的言伯寿,杀过“绿僵”言伯禄,杀过“紫僵”言伯福,整个“僵尸门”,给他杀得人才凋谢,七零八落,“僵尸门”恨他入心、入肺、入骨、入髓;而今他竟然还敢独闯“僵尸门”,要娶“僵尸门”门主的外孙女儿。 言少卿原先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搞得“僵尸门”气势凋零的就是自己的情郎下雨石。 当她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她跟下雨石的感觉都是一样而且是一致的: ----太迟了。 他们已迟得不能再拔足出来;迟得已不能、也不懂得再去“仇恨”对方了。 下雨石带着他的“风之叹息”闯入“僵尸门”,他尽可能不伤人,到头来,不伤人已无法前进的时候,他便尽可能只伤人,不杀人。 他终于闯入了“僵尸门”核心“堵怨堂”。 ----可是言少卿却刚刚偷逃出来,从后门要去“权力帮”找下雨石。 下雨石知晓这种情形,他几乎要吐血。 下雨石开始觉得冥冥中若有天意,那么这天意实在正玩弄着他。 他立刻赶回“权力帮”设在“湖南”境内的“豺泽”分堂,带着他身负的五个伤疤。 但自动送上门来的言少卿,已落在“红袍”厉残阳的手里。 那是一间铁石打造一般的密室。 言少卿就被关在里面,她与下雨石之间隔着一道铁锁门和一个红袍秃顶老人。 少卿认识这个全身如烈火的老人,他叫厉残阳,当年“亵婷峰”绝顶合围击杀兽父言伯案的“权力帮”三大高手中,他也是其中之一。(参见《僵尸王》卷第十一章) “二公子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这是厉残阳跟下雨石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语音像在拉动一扇生了锈的铁栅门:“我可以告诉你,言少卿曾经是二公子弃掉的未婚妻。” 下雨石身上五处伤口都在痛。 他更痛的是心。 因为他看道眼少卿给打肿了半边脸,泪流了满脸,连头发也给扯落了几绺,落在地上,但她没有哭。 她强忍不哭。 哭和流泪毕竟是两回事:有的人是流泪,不哭;有的人只哭,但没有泪。当然也有人既流泪也哭泣。 懂事的少卿不想让下雨石为她分心,她强忍着痛和惊吓不哭出声来。 下雨石一见言少卿,因为心太痛,所以还是分了心。 “二公子说,假如你对‘权力帮’还是忠心,你就在我面前,杀了她!”厉残阳的颜面也像是蚀了的铁:“你杀了她,二公子大人有大量,前事不究。” 下雨石断然摇头。 他知道厉残阳是蔡鯈身边的高手,他在内力、掌功的使用和研究,已达天下独步的巅峰;但他还是摇头拒绝。 “你不肯杀她?”厉残阳带着铁腥味的笑道,“二公子果然猜得不错:你有异心。” “你不肯放她?”下雨石忍怒比忍痛还甚。 “我不但不放她,我还要杀了你。”厉残阳道:“其实她今天落在我手上,而不是龚青衣的手中,她已够幸运了。” 下雨石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因为在你侬我侬情意缠绵之际,他听少卿跟她坦白过她痛苦耻辱的过去。 ----在“阎罗塔”的地窖里,“青衣”龚邪曾经伙同泯灭人伦的兽父言伯案轮流强暴了命运多舛的少卿。(参见《僵尸王》第八章) 下雨石不在乎少卿的不堪过去,他只要好好的照顾守护她的余生,他只想用自己的全部,爱她到生命的彼此终结。 所以,他只说:“今天我必须带她走。”。 “你没有伤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何况你现下全身都是伤?”“红袍”厉残阳的语音比铁还坚定:“算了吧,你在‘权力帮’的地位得来不易,同事一场,我就替你杀了她吧。”说着话他一手扯起软倒在地上的言少卿。 下雨石怒叱:“厉红袍,不许碰她!” 他出剑。 他的剑已与他心意合一,出剑的动作几乎比他出剑的意识还先出剑。 厉残阳却似早已料中。 他高大的身形一转,以一种大军压境,强者碎弱的气势,向下雨石击出一掌。 他这么一个大转身,下雨石的那一剑,变成是刺向言少卿。 下雨石只有收剑。 这一收剑,下雨石先势便失,他只有弃剑去硬接冷厉残阳这一掌。 这一掌接个正中,下雨石初接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爆发力涌来,他连退十一步,卸去劲力,使得青石铸成般的硬地,步步为之碎裂。 下雨石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忽觉掌中尚有余劲,又退了三步,忽觉那明明已压下去的余力遽变成巨浪涛天般的威力,令他哇的吐了一口血,又连退三尺,才平息下来。 哪料,劲力竟未全消,爆力又来,下雨石再退、吐血,他半跪半跌,以手支地。 下雨石喘息着,却听言少卿为他惊呼:“石头……你怎么了……”他正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那一股爆炸般的余劲,又在体内卷起千堆雪,他一开口,又吐出一口血箭! 这是厉残阳的一掌之威! 厉残阳铁石交鸣一般的笑道:“是不是?下雨石,我都说了,你绝不是我的……” 他话未说完---- 下雨石已弹起,“风之叹息”标出,青虹陡起,钉入厉残阳的右肋里。 那一霎间,厉残阳用了八种身法、五种步法,还有十三种应变之法,都来不及、都闪不开、都没有用。 厉残阳中剑。 “厉红袍,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下雨石喘息着道:“因为你和龚青衣不一样,你刚才并没有用少卿姑娘来威胁我。其实你大可以这样做,但你没有。” 说完了之后,下雨石忽然又跄跄踉踉倒退七、八步,原来厉残阳刚才那一掌,余力未全消尽。 厉残阳浩叹。 他自襟内掏出一颗染血的黑色药丸,看去只不过像一粒大一号铁砂子,递给下雨石道:“中了老夫的‘掌心雷’,你还是服下它吧,带着你的女人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二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下雨石坦然不疑的吞下药丸,背起地上的言少卿掉头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下雨石回身向靠着墙站立的红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厉老,您的伤不碍事吧?”长廊的尽头,转出蔡二公子的身影。 蔡鯈的背后,还跟着一脸青怖笑意的“青衣”龚邪。 厉残阳急忙忍痛行礼:“有劳小主子关心,属下无碍。” “是么?老先生真是太不小心了,看来您年纪也是大了,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蔡鯈一面说着话,一面将隐藏在袍袖里的尖刀缓缓送进厉残阳的心口。 “公子……你?!”厉残阳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因为惊,还是因为痛。 蔡鯈缓缓的抽刀,掏出一方雪白手帕轻轻擦拭着短到刀身上的血迹,声音自然的道:“像你这种私放要犯、通敌背主的废物老狗,留着也是浪费本公子的粮食。你说是不是啊?”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问身边的“青衣”龚邪。 龚邪立即阴笑答道:“小主子所言甚是。” 蔡鯈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抹合老人圆睁的眼珠:“吩咐下去,下雨石杀害厉残阳,私通‘僵尸门’,本帮所有人等,全力追捕下雨石,一旦反抗,格杀勿论!”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实非上策。”“青衣”龚邪阴笑着俯首道:“属下有一计,保管下雨石那小子自动送上门来。” 蔡鯈眉毛一扬:“讲。” 龚邪献计道:“下雨石是一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谈刀王生前对他曾经有过一饭之恩,他对冷若颜大姑娘向来以‘恩嫂’相待,如果我们将冷若颜控制在手里,就不怕他下雨石不自投罗网,到时候,二公子想让他圆他就得圆,想让他扁他就必须得扁!” 蔡鯈沉吟道:“计倒是好计,但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冷若颜,已早非当年的息红泪,想要制服武功高绝的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无完人,”龚邪邪笑道:“冷若颜有一个致命的软肋。” “什么?”蔡鯈问。 龚邪神秘一笑,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楚云眠。” 第六章 六记响亮耳光 黄昏,冷若颜倚栏而立。 初春天气,犹带三分寒意。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带着她远走高飞了吧……”冷若颜想着心事,发出一声叹息,像桃花的花瓣,落于水上。 忽然又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 不是若颜,是有客在天寒日暮里不速而至。 来的人,披发,白衫,落拓和岁月也难掩他年轻时节的眉分八彩,目若朗星。 ----楚云眠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冷若颜整个人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两人再会见面,更难以想象曾经神采飞扬、志在四方的他,如今竟然落魄到这般地步。 楚云眠定定的望着她,许久才哽咽出酸楚的一句话:“红泪,你现在过得好吗?” 冷若颜渐渐红了眼眶,她忽然冲过去,她左右开弓,她狠狠地抽了楚云眠六个响亮耳光。 耳光脆响。 楚云眠开始有点懵,继而苦笑道:“红泪,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冷若颜痛苦地摇着臻首:“你认错人了,我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颜,息红泪在已经死了,她在你联合安琪儿郡主算计‘风雨飘香楼’产业那一晚就彻彻底底死了!”(参看《指间砂》卷第五章) 楚云眠深深垂着头,懊悔的道:“当初是我不对,是我经不住安天命兄妹威迫利诱,是我对不住良人,一切都是我的错。” 冷若颜凄然笑道:“你没错,是我瞎了眼,误将朽木做良枝。如今楚大公子已经攀上安琪儿郡主这头金凤凰,想必早已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得偿所愿了吧?” 楚云眠苦笑半声,喃喃的道:“说来也真真是好笑,安家兄妹事后不但绝口不提婚姻之事,还处处刁难于我,我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冷若颜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要和我说这些话吗?” 楚云眠神情语气哀伤的道:“我知道,有些事情错了,就已经再无法回头。红泪,云眠欠你一条命,今天就还了你罢!” 楚云眠说完这句话,“诗剑”已然在手,直向自己的脖颈横刎过去---- “不要----”冷若颜心中一疼,伸手去夺楚云眠手中的剑。 她还是不忍心。 若颜的指尖堪堪碰到“诗剑”,楚云眠陡然骈指如飞,点中了她肋下的三处穴道。 犹如当年“风雨飘香楼”之顶的情形再现,除了没有那夜的刀兵血火,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那么、那么的相似。 从最出的惊愕,到继之而来的悔恨,再转做无言的灼痛,冷若颜始终不肯再多看面前这个欺骗过自己两次的男人一眼。 “安氏兄妹鼠目寸光,难成大器,我现在已经是‘权力帮’的人,蔡二公子有怜才之心,很器重我,他亲口许诺,只要我活捉了你,就会请求他父亲收我做相爷他老人家膝下的第六名义子,兄弟相称;”楚云眠附在冷若颜耳畔,轻声细语的道:“所以为了我的前途,我只有牺牲你这个蠢女人了。” 冷若颜整个人好像都被抽空了,她听不清楚楚云眠再些许什么。当若颜看到“青衣”龚邪一脸邪笑的出现在面前与楚云面打招呼时,这个多情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无力地哭出声来。 楚云眠把冷若颜“交给了”龚邪,然后看也不看啜泣不止的女人,扬长而去。 ----“青衣”龚邪是一个用心狠手辣来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开始逼问冷若颜说出下雨石和言少卿的下落,用各种残忍的方法。 冷若颜咬紧牙关,只字不露。 “我当然有办法令你说出来,不然,我就不叫‘龚邪’了。”龚邪露出一口惨绿色的尖牙,笑着道:“这是我第五次问你了,你再不交代,身上又要少掉一样东西了,啧啧啧,其实这又何必呢?” 地上有血。 有呕吐出来的秽液。 有一只鲜红指甲。 三只臼齿。 还有一大束连皮带肉冒血的乌发散落于地。 ----五件本来是长在冷若颜身上的物事,五个没有得到答案的同样问题。 冷若颜倒在血泊中,喘息,她一向怕痛,“青衣”龚邪却专以最痛的地方和最痛的方式来折磨她,她那只指甲,不是切断的,而是给生生用铁钳拔出的,其它就更不消说了。 她“咯咯”惨笑:“我不知道下雨石在哪里……” 龚邪很无奈的笑了:“你知道二公子为何要派我来问你吗?” 随即他发现冷若颜在眼里满盈的惧意,立刻又说:“别担心,这次我不会要你身上的物件,算是免费给你的答案:第一,二公子知道是你把下雨石引进‘权力帮’来当卧底的,他要好好教训教训你;第二,二公子明白你这种女人,不大容易出卖人,所以特别派我来;第三,二公子相信只有我才能够让你说实话;第四……” 龚邪似乎有点累的用两指夹夹眉心,很快便揪起一道邪异的红印来:“……也就是说,你虽然是他未过门的女人,但他不会介意我对你做任何事,我想你最好明白这点。” 冷若颜趴在地上,看着窗外。 ----下雨石曾经这样告诉过我,他和少卿姑娘会回到“沧州”老家成亲。且不管下雨石对我有没有我对他那么好,但他却是从来没有骗过我。 这个时候,他大概和少卿姑娘在那里新婚洞房花烛夜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了吧?我却仍在“楼外楼”来应这场劫中劫。 这劫数大概也要走到尽头了吧? 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把少卿介绍给他,要他相救他命里早已注定生死相依的姑娘。 冷若颜啊冷若颜,你这辈子是白活了、白美了、白为人了。 当初他一点也没瞒我,今天我也不能出卖了他。 ----冷若颜迷迷糊糊的往桌子爬去,龚邪看着她,他知道她爬不去哪里。 “我再问你一次,好吗?”他一字千金、字字珠玑似的道:“下雨石躲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现在,你就把地点告诉我----” 冷若颜淌着血,继续爬行着…… 龚邪又动了手。 他一手抓住冷若颜柔软的胸膛,鲜血淋淋、连皮带肉的扯了出来,顺手还一拳把冷若颜打得直呕吐。 “我再问一次----”龚邪很欣赏冷若颜衫破之处露出来染血的肌肤:“这次你不回答,你就不再有一张美脸了。” 冷若颜一面呕吐,一面吃力的爬行;抓破撕烂的肉冒着血挂在衣衫之外,像一条条腊肠。 龚邪突然动手。 这次他连问都没有问。 冷若颜左边脸全肿了起来,比另一边脸胀了三倍,脸骨已完全变形。 “我就是忽然很想揍你,所以,没问就动手了,免得失去了打你的藉口;”龚邪兽性的笑了起来:“现在你已不是美人了。下一个问题,你不回答,就得要变成独眼丑妇了。你想,一个丑陋的女人,还瞎了一只眼睛,多可怖啊。啧啧啧,要我是她的丈夫,我宰了她喂猪喂狗。” “别打了,”冷若颜已爬到桌旁,千辛万苦的挨住了桌子,颤着手在桌下摸索着:“再打,我可真要出卖朋友了。” “朋友本来就是拿来出卖的,不然,要朋友来干啥?”龚邪的眼睛亮了。 “可是,就凭你,”冷若颜笑笑:“还没资格让我出卖朋友。” 话一说完,冷若颜伸到桌子底下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对银环,环锋往龚邪咽喉一凑,“嗤”的一声,划入了他的咽喉中,一下子,龚邪眼珠翻白,血全涌到喉头上去了。 那对银环有个好听的名字,多情环。 ----在天涯海角逃亡的时候,下雨石才发现,柔弱的言少卿要他所想像的坚决得多。 “我杀了你家族里的亲人。” “我知道。你杀他们的时候并不认识我。” “我害得你们‘僵尸家族’零星散落。” “我知道。你受命于人,不得不做。” “我激怒了你的外公。” “我知道。外公为‘青龙会’做事,他的作为也一向闹得天怒人怨。只要你不嫌弃我被父亲和龚青衣侮辱过身子,只要你真心对我好,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守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听了言少卿这番话,下雨石就带着她,逃亡得更起劲、更有信心、更一往无惧。 他们终于逃出了生天。 直至那一天,他们逃回“沧州”老家的那个破窑洞,他们从路过的“大风堂”的镖队听到一个消息: 江湖上各家各派各路英雄好汉都收到了“权力帮”对叛徒下雨石的“追杀令”;另外,“追杀令”还有一个附带说明: 冷若颜已落到蔡二公子手里,是冷若颜把鞠啸引进“权力帮”作“卧底”的。蔡二公子有权“处置”冷若颜,如果下雨石是条汉子,应该自行回来,或救或换走恩人的遗孀,给厉残阳赔命。 下雨石听了这讯息,也没表示什么,只陪着、护着言少卿,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 到了入暮,言少卿忽以冰凉的小手,紧紧握着下雨石的手臂,把头依偎在他的宽阔的胸膛,睫毛轻颤着,微寒似的颤着轻问:“你是不是要回去救大姑娘?” 第七章 七道烟花 夜幕低垂,繁星亮起。 下雨石感觉到言少卿的手愈渐凉冷,好久,下雨石道:“少卿,我愿为你而生;但如果若颜有事,我愿为她而死。” 言少卿低声呢喃:“石头,活着回来,我等你。” 七日后,下雨石带着他的“风之叹息”,杀回“楼外楼”。 “寻欢公子”楚云眠就在大厅等他,一副“甚是欢迎”的样子。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鼻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就连下体私户也是小小的。 ----苏小小。 下雨石在“怡红楼”刺杀“青龙会”叛逆阮玉郎的时候见过这个女人,但他放过了她。 下雨石从来不杀女人。 苏小小本是“长笑帮”老大谈笑的情人,后来谈笑的兄弟“一阵烟”阮玉郎出卖了谈笑(参见《多情环》卷),她就跟了阮玉郎;阮玉郎死后,又委身投靠蔡相义子楚云眠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 苏小小一向是个水性杨花,八面玲珑的女人。 楚云眠第一句就说:“终于把你给引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楚云眠不是一个人,“黑斗篷”唐三千和出身“听雪楼”顾家的“手舞足蹈”两大杀手都来了,他们似乎也“等”了好久。 “四对一,你完了。”楚云眠带点同情的口吻,悲悯的望着他的猎物:“蔡贵妃染恙,蔡家的各位公子都争相进宫问安去了,二公子自然也不能落后授于大公子话柄,就将这里的事情和你,交代给我处理了。” “把大姑娘交出来!”下雨石大喝一声,他就出剑。 剑刺楚云眠。 顾小舞和顾小蹈双肩一动,同时迎向下雨石。 就在这时,一人疾闪而出。 “黑斗篷”唐三千长发飞舞,根根都刺进顾小蹈的面部。 顾小舞见势不妙,正要全力退避,但下雨石的剑正在后头等着她! 这一霎间,她惊恐、狂怒、畏怖,但仍在想:楚公子怎么没来救我?楚公子怎么不救我?? 不但楚云眠不能来救他,就连他自己也分身不暇。 因为这时杀入了一个人进来,身高三尺,满脸紫气。 ----“紫僵”言伯福。 他侏儒的身躯一步一顿的逼近楚云眠,仿佛每一步都负了万钧之力。 这时,身受重伤的下雨石,还有唐三千以及言伯福,分三个方面包围楚云眠。 楚云眠向下雨石长叹道:“二公子说得一点也不错----你果然是‘青龙会’派来的卧底!” “你错了!”下雨石悲愤地道:“我本来不是!是你对大姑娘下毒手,我才要反‘权力帮’!” 楚云眠一笑,不信地道:“可是你放过了言矮子。” “那次,下雨石与老夫决战,重伤了我。但他要杀我,恐怕也得同归于尽。老夫不想死,但看准蔡二容不下他,便与他击掌为约:若有一日你们要对付他时,我才能重出江湖。”言伯福叹道:“真不幸,让我猜个正着。看到这小子发出的火箭旗花,老夫几乎笑得肚子都缩到胃里去了。” “二公子派我去监视他们决战,我早已看在眼里,但佯作不知。蔡鯈竖子性格多疑,对自己的人都不曾放过,厉老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唐三千笑嘻嘻的道: “与其走厉老的老路,还不如改换门庭为蔡大公子效力,实话不怕与你说,我们‘蜀中唐门’的人,对‘京师’确是志不仅仅止于此。” 楚云眠发出一声浩然的长叹,望着恨得体内仿佛响着爆作声的下雨石:“唉,你们始终是杀不了我的。” 楚云眠推开怀里一丝不挂、花容失色的苏小小,反手一掌,向自己天灵盖重重击下,慢慢倒在血泊中。 权相六大义子之一“寻欢公子”楚云眠死了。 ----你若已经在听故事,就最好再继续听下去。 因为现在还不是这故事的结局。 夜深,人静,每一个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庭院里,夜色至浓,小窗中却有灯光露出。 言伯福和唐三千在拼酒。 下雨石与安冷若颜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厨房里只有些冷盘和一些红烧肉,不过酒是正宗的山西‘汾酒’呢,”苏小小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佐料却是特别为各位刚从何家买回来的。” “什么佐料?”下雨石信口问。 “瞌睡药。”苏小小笑着答。 冷若颜笑了:“难怪我才喝了一杯,就觉着倦了。” 她虽然在笑,笑容看来却很空虚,仿佛失落什么的寂寞。 下雨石不由打了个哈欠:“外面的朋友,夜深寒重,不进来喝一杯么?” 庭院外走进一个身材高瘦,肢体僵硬青面老者,进来之后,直挺挺的往中间的太师椅上一坐,让人看了就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气势。 言伯福重重咳了两声,讶然道:“老门主,怎么是您?!” 苏小小半裸着身子,乖巧宠物般坐到了僵尸老人怀里,就好像坐在凳子上似的自然。 “是小奴家约‘尸魔’前辈来收拾残局的,楚云眠翘了,现在这地界当然是言老前辈最大了。”苏小小的小手伸进僵尸老人“尸魔”言青平下衣里,不安分的游走着。 言伯福瞪大了一双眼,难以置信的道:“为什么?十七叔!” “尸魔”言青平阴声道:“因为我们都是‘青龙会’的人。” “‘尸魔’本就是‘青龙会’十八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至于本姑娘嘛,‘执法堂青龙十二煞’中,我位列第十一!”苏小小“咯咯”笑道: “下雨石,你身为‘青龙十二煞’的红旗老幺,却背叛组织,杀了十哥勾钩够那个废物,邢副总已经发出‘勾魂令’,七哥茅鹰现在怕是已经在赶来杀你的路上了。” 下雨石叹道:“是我看走了眼,低估了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苏小小荡笑道:“当初在’怡红楼‘,你杀‘一阵烟’时放过我一马,今天我却留你不得,奴家是不懂武功,但有大把的会武功男人供我驱使,楚云眠死了,我自然会找另一棵大树来靠。言大护法,替奴家杀了他们!” “尸魔”言青平阴声应了声:“好。” 他就出手! 言青平一出手,苏小小那小小的胸顿时被他的“僵尸拳”砸的整个塌陷了下去,在倒下去的片刻,苏小小听到了言青平杀她的理由: “你是谈笑的情人,却伙同姘头‘一阵烟’阮玉郎出卖害死了谈笑;你跟了阮玉郎,却又和楚云眠暗通款曲;阮玉郎死了,你跟了楚云眠,却又勾连老夫对楚云眠下手,现在连楚云眠也死了,谁知道下一个死在你这个‘扫把星’怀里的男人会不会是我言某人?更何况我外孙女儿少卿新婚不久,我的苦命女儿婷婷已经不在了,老夫怎能让再她唯一的女儿再做寡妇?” 然后苏小小就看见下雨石等人站起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们居然没有中迷药。 “药酒我是喝了,可是打哈欠的时候我又吐出来了。”下雨石一脸的淡漠。 “你没看见我咳嗽么?“言伯福目光如电。 “别忘了我姓唐,在我面前投毒简直是班门弄斧。”唐三千嘲弄地摇头。 冷若颜没有说话,默默地挥出“多情环”,结束了苏小小的残命。 夜空中突然窜出七道青龙烟花,闪耀整个星空,照如白昼! 下雨石骇道:“青龙第七煞茅鹰到了!!” 紧接着,又是一道凄厉的烟火信号腾空而起---- “青鬼发出紧急求救信号,族地正被‘青龙会’攻击!”言伯福失色道。 “尸魔”言青平看向下雨石,大声道:“老夫曾经有一女儿叫婷婷,我视若珍宝,是我一时不察,错信了言伯案那人面兽心的畜生,害了她的一生(参见《僵尸门》卷)。现在,老夫就将我这唯一的亲人少卿交托给你了!” 下雨石坚毅如铁的目光迎向老人热烈的眼神,斩钉截铁的道:“是!” 老人不再多言,长笑三声,昂头挺胸大踏步离去。 “紫僵”言伯福站起豪声道:“老门主背离‘青龙会’,必会遭到青龙老大的疯狂报复,而今天‘僵尸门’精英尽没,朝不保夕,老朽便舍命陪君子,在‘言家村’与老门主一起并肩作战,恭候‘青龙会’执法堂高手茅鹰大驾!!” 唐三千第二个站起:“‘青龙会’蓄谋已久,来势汹汹,我要立即向蔡大公子禀报,早作部署,小心应对。” 下雨石第三个站起,把征询目光望向冷若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未说出口。 若颜看在眼里,勉强一笑,悲戚地道:“你去吧!少卿姑娘需要你,‘僵尸门’需要你,你是个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下雨石咬了咬嘴唇,说道:“若颜,对不起----” 所有的人都匆匆离开,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冷若颜一个人,在满天寂寞的烟花下,黯然神伤。(完) 第一章 神之左手 “破晓疯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冷若雅一口上好的“斩梦酒”喷了坐在对面的冷若霜满脸满身,然后瞪圆了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二姐。 冷若霜毫不为忤的一面掸干净身上的酒水,一面道:“‘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在与宿敌‘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无私,魔之右手’蔡入夜决斗前夜,强行修炼家传绝学《神次元召唤》走火入魔,突然凶性大发,杀了四个徒弟和一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仆,事后不久,在一次家宴上毫无征兆的连砍了发妻鲁冰花十一刀,几乎刀刀致命……” 奇道:“那鲁冰花不是还为破晓生过一个一个儿子吗?他怎会下如此毒手?” 残月如钩,河水潺潺,恰似少女绮梦里的安静和温柔。 对岸渔火点点,两名少女依偎在船弦上,夜风吹拂着她们的秀发,各具风韵,秀美绝伦,直把船家看得痴了。 冷若霜轻叹一声:“自从鲁大师归隐之后,就将‘妙手’一族的事务托付给他的女婿班破晓,破晓此人精熟木工五行、机械制造,可说是天纵之才,‘妙手’一族在他手上本可大有作为,问鼎武林,怎奈……” 冷若雅“嘻嘻”一笑,道:“鲁大师又不是傻子,绝然不会把女儿和家族托付给一个丧心病狂的嗜血杀人狂,此事背后,定有个天大的苦衷或动机。” 冷若霜叹道:“破晓疯病发作之后,班家一切大小事务暂由鲁大师退隐之前认领的义子、现为‘妙手一族’大总管的江傲打理,此人邪气内敛,高深莫测,似乎与黑道武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冷若雅道:“花大姐收集过江傲的资料,此人在武林中的地位绝对可以与一方宗主抗衡的。他本来就是武林中一名出类拔萃的青年高手,作风辛辣,手段高强,难得的是他办事才干更在他武功之上。他十五岁就成名,十九岁就被辽东‘放马帮’帮主曲笑提拔为副帮主;果然短短三年间,‘放马帮’在江傲的带领下即成为仅次于‘大风堂’的‘辽东’第二大帮! 此后不久,江傲在二十二岁时跳槽到山西‘铁花堡’,也在短短两年间,得到堡中上下拥戴成为副堡主,声威直逼堡主铁如花;但江傲却在名声最盛时悄然隐退,离开‘铁花堡’。 隔了一年,江傲便为‘妙手一族’前家主、也就是破晓的岳丈鲁大师所收罗,并在两年内迅速擢升至‘大总管’一职。” 安若霜叹道:“鲁冰花出事之后,半月之内‘妙手一族’又接连三位重要人物死于非命,不可不谓多事之秋了。” 冷若雅颔首道:“十天前,‘班家’硕果仅存的的上一代长老‘横眉冷对孺子牛’鲁训死在睡梦之中,全身上下内外无一点伤痕,就连精通医道的‘大头娃娃’鲁郁也未查出具体死因; 七天前,被誉为‘妙手一族’最有希望为家族带来荣耀的年轻一代高手‘三好学生’鲁志森午夜梦游,失足摔落悬崖,尸骨无存,一代天才少年就此殒命; 五天前,另一位班家好手‘大头娃娃’鲁郁同样死在自己的卧室床上,死因不详。” 冷若雅沉吟半晌,道:“二姐,你有没有发现,死的这三个人都是‘妙手一族’里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物,无论武功修为,能力威望,都比其他族人稍稍高出半筹?” 冷若霜道:“换句话说,这三个人是除了破晓和江傲之外,最接近家族权力宝座的人……” 冷若雅道:“温秀才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个外人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正在有计划的一步步剪除对他掌握‘妙手一族’威胁最大的绊脚石……” 冷若霜紧接着道:“由此推断,当下‘妙手一族’里那个最有可能接替家主位置的人,便就可能是幕后黑手下手除掉的下一个目标……” 冷若霜和冷若雅沉默片刻,突然同时失声道:“鲁西西----” ----鲁西西是鲁大师的小女儿,鲁冰花的亲妹妹。 “荆河”之上,明月当空。 此时正值十月十六,月色分外明亮,照得“荆河”格外清丽。 江上数叶泛舟,岸上有芦苇。 泛舟江上的舟肪,有的极大,雅致辉煌,有的甚小,粗糙简陋,其中最大的一艘画舫,泊在江心,张灯结彩,莺歌燕语,丝竹之声不住浮泛水上。 看这这艘画舫气派之豪华,而布置之风雅,加上画舫上艳如桃花的名妓,和逡巡在画舫周围负责守卫的家丁,不消问,若不是“滕州”第一名门大户“妙手”班家,谁出得起这般价钱。 然而现任“妙手一族”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虽然年纪轻轻就是一代宗师,但他师出“洛阳”武林世家“琵琶门”韩家,又是书香门第,锦衣玉食,声色犬马,倒也无可厚非 自上一代家主鲁大师时起,“妙手一族”已经几可与“山东”境内的三大帮,六大帮派相埒。后又传到破晓手上,“妙手一族”可谓到了巅峰极致,不但枝繁叶茂、人多势众,且声势一路扶摇直上,与“封刀挂剑小雷门”、“梁山帮”、“泰山剑派”、“下三滥”、“神拳门”等几大鲁地帮派并驾齐驱,分庭抗礼。 破晓离奇发病之后,“山东”武林道上对“班家”的尊敬,已大不如前。不少左道宵小窥视班家的精妙技法和雄厚家业,屡屡藉故向“班家”挑衅寻仇,希望掀翻“妙手一族”,取而代之。 可是这些挑战生事者,全被击垮。负责解决这些麻烦的人通常是两个人:“班家”二总管“天山放马”曲笑,“班家”三总管“铁花娘子”铁如花。 一般的人,别说想跟“班家”大总管江傲别别苗头,就算想过“班家”二总管曲笑掌中的“追魂无常刀”和三总管铁如花手上的“索命判官笔”,也绝不容易。 这几年来也有一些高手能直接与破晓交手的,主要是因为那些武林人物也是一方之豪强霸主或是寨主、掌门等同等身分,他们与破晓一交身手,但都被大总管江傲接战所败。 江傲是“妙手一族”的大总管,相形之下,曲、铁二人只能算是他的副手。而曲、铁这两位武林里响当当的人物,也正是江傲介绍进“班家”的。 江傲代“身体不适”的家主破晓出手会敌,形式上乃是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事情,但凡想跟破晓挑战的人,都没办法通得过江傲这一关。 久而久之,江傲威望日隆,渐有后来居上、赶压破晓之势。 破晓不过二十岁,脸白无须,眉飞入鬓,生得一副儒生雅态,平日温温文文的,只喜欢读书、抚琴。 这日却不知怎么,召了一班“滕州”地面的青楼艳妓来兴歌作舞,他一面大杯小杯的一口饮尽杯中酒,还左拥右抱,跟几个艳妓呷戏起来。 破晓召来的青楼女子,可以说都是千挑万选的,貌美如花不说,而且都有些才艺在身,有些擅歌,有些善舞,有些精于弹词击鼓,有些擅长诗书琴棋,多才多艺,不一而足。 陪坐下首的二小姐鲁西西看到自己平素所崇仰的姐夫破晓,如此放浪形骸,便不自禁的在暗自寻思:“姐夫自从发了疯病砍伤姐姐以来,性情大变,极端失常,这可如何是好?” 她已来不及多想,因为破晓已经在唤她: “西西。” “姐夫,什么事?”鲁西西惴惴不安的站起。 “我是家主,‘妙手一族’的家主,”破晓眯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妻妹道:“你凭什么不跪下见礼?你是想夺我这个位置是不是?” 鲁西西没想到他姐夫会这样说,她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张大了口,却答不出话来。 这时,群妓中有个资格最老,善于应酬的柳三娘陪着笑,妖妖冶冶的把凤仙花汁醮红了指甲的手,搭在破晓肩上,浪笑着打圆场道:“哎唷,爷,怎么啦,姐夫和小姨俩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呀?爷若是气闷,就找我们这些浪蹄子的消消气不就行了么?不必和二小姐较真置气的……” 破晓的回答令所有的莺歌燕语闭嘴住了声。 他没有回答一个字。 他只是一巴掌扫了过去,打脱了柳三娘上下三只门牙,柳三娘肿红了脸,姐妹们惊呼连连,却没有一个敢再说一句话。 鲁西西见状,忍无可忍地出口:“姐夫,你----” 破晓连目光也不抬:“究竟谁才是‘妙手一族’的的家主?” 安鲁西西气极,答道:“这,这还用问吗----” 破晓冷冷地插了一句:“谁是?” 鲁西西气得娇躯乱颤,又强忍怒气:“当然是你了。” 破晓莫名奇妙的来一句:“姨妹很漂亮。” “姐夫过奖了。”这句话听在鲁西西心里是甜甜的。 “好。”破晓瞥着鲁西西的红潮泛到白生生长颈的羞怒模样,一字一顿的道:“现在我就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将身上所有的衣服脱光了,让姐夫看看。” 第二章 家有小妹鲁西西 破晓逼迫妻妹脱衣服让她观赏这句话一出口,不但鲁西西都变了脸色,连旁边的艺妓们都张口结舌起来。 身为“妙手班家”的家主,而且是鲁西西的姐夫,破晓居然还说得出这种下流无耻的话来,还有什么事情不羞做、不敢做? 鲁西西涨红了脸。 她又羞又愤,她气得红了脸别过头去,看他身边一个黄衣红脸白发老人。 那人不是谁,正是“妙手班家”的二总管“天山放马”曲笑。 曲笑干咳一声,欠一欠身,道:“爷----” 破晓怒喝:“住口!”他“刷”地抽出了曲笑腰间的刀! 这只是一柄平凡无奇的腰刀。 但刀毕竟是刀。 刀象征着权威、杀气、血腥等等可怖的景象,这把刀虽普通,但同样有那种威力。 这柄刀一出,曲笑立刻闭了口。 旁边的艺妓们齐齐惊叫一声,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掩住嘴巴。 ----她们原以为今晚素来风雅的“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相召,必定是文雅风流,没想到还是像强盗流寇一般,手里擎着刀,脸容犯了煞般的凶恶可怕。 只见破晓的俊雅悠闲神态,全消失不见,而是白脸上青筋突动着,淌了几行细细的汗,眼睛发出冬眠毒蛇一般冷幽的光芒。 他扬着刀,在月光下说:“小妹,现在我以家主身份号令你,脱了身上的衣服。”他“嘿嘿”一笑,悠然道:“让姐夫看看,也让大伙儿看看。” 鲁西西忍不住低位出声。 曲笑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看来似想劝解几句。 破晓挥着刀,“咯咯”地怪笑道:“任何人都不得劝解,不得违抗,谁反对我,就是与我为敌,格杀勿论。” 曲笑双眉迅速地皱了一下,欲言又止。 破晓瞪目喝问:“你脱不脱?” 哭泣惊惶中的鲁西西道:“姐夫,你疯了?” 破晓怒笑:“你敢违抗家主之命?” 鲁西西香肩抖动着,艰辛地道:“小妹不敢----” 破晓怪笑道:“那就好办。你要是不肯脱衣服,那就跳进河里吧。”他摇头摆脑的道:“今晚月圆风清,你就去把月亮捞上来给我吧……” 鲁西西的脸色完全变白。 姐夫这样说,当然旨不在捞月那般简单,可以说是处自己于死刑,因为鲁西西一个弱女子,根本不习水性。 鲁西西气得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姐夫为何变成这样子。 只听破晓又胡言乱语道:“要是你捞不到月,就不要上来见我了……唐代诗仙李太白为捞月而死,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去陪他,正好做成一对,真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鲁西西怒道:“姐夫你----” 破晓“呛”然出刀,一刀向鲁西西当头砍去。 鲁西西尖叫一声,她没想到姐夫真的会向她下毒手,她本能的晃了一晃,已退至船舷。 这时,船上艺妓们呼叫纷起,破晓跟着迫进,又一刀砍向妻妹。 鲁西西武功低微,当然闪不过破晓般一流高手这一刀,而此时此地又无可退身之处,她及时以双手扣住了破晓握刀的手,含羞带恨地道:“姐夫,你别逼我----” 声音未落,破晓另一只空着的左手,已点了她三处穴道。 鲁西西“咕咚”一声,摔在船上。 破晓笑吟吟,很满意的看着甲板上瘫痪、哀泣的妻妹,下令道:“把二小姐扔到河里去,快!” 艺妓里有一个烟花女忍不住颤声劝道:“爷,自家姨妹,这又何必呢?” 另一个也算久经世面的柳三娘也接口说道:“爷,二小姐不懂得尊重您,您抽她几鞭子教训教训她也就是了,弄出人命来,可犯不着……” 破晓笑了。 众人正心头一松,忽见破晓挥刀如飞。 一刀落处,两颗人头旋起。 两个为鲁西西说话求情的艺妓,全都身首异处。 情况的惨烈,使得没有人敢惊呼,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挪动也不敢。 破晓慢慢地收回了刀。 刀入鞘,破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照我的话去做。” 到了这个时候,谁敢不照着他的话去做? 直至鲁西西被家丁抛进了河里,破晓这才很满意地下命回航,途中一面击琴而歌,一面狂饮吟诗,吟到泪流满面,唱到泣不成声,这才罢去。 河水皎洁,明月清风。 就在鲁西西被抛落江心的刹那问,在“荆河”对岸一艘小舟上的两个少女,都一齐震了一震。 那衣发系满紫色风铃的少女说:“二姐,有人落水。” 另一个冷若冰霜的的青衣少女道:“是给人扔下去的。” 于是,她们立刻吩咐船家划船赶去,那时,“妙手班家”的画舫已在归航途中。 ……………… “江傲,西西的事确定与你无关?” “妙手一族”后花园的石亭子里,一位神色冷艳、受伤的手臂吊着纱带的女子,逼视着对面的蓝衣青年。 那蓝衣青年深鼻高目,负手而立,神色倨傲,透着一股邪气,他闻言“嘿嘿”笑道:“冰花,不是我下的手,谁不知二小姐和你是亲姐妹,就是借我江傲一个胆儿,也不敢捋您的虎须啊!“ 鲁冰花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动‘班家’我不管,但我家小妹和我儿子你别动。” 江傲笑道:“破晓呢?” 鲁冰花冷笑道:“那个男人?他身边只有一堆女人,丈夫么?不称职,我从未对他有什么感觉,只是为了我儿子班马儿才留在他身边而已。” 江傲笑道:“大嫂这话怕是违心之论吧?怎么说您与家主也是一家人啊。” 鲁冰花冷笑道:“别把我当‘班家’的人,我姓鲁。呵呵,天明开始,‘鲁氏’一系的族人会一批批离职,‘班家’不堪一击,它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傲江傲冷笑道:“破晓本来是洛阳‘铁琵琶门’韩家的人,他是‘妙手一族’的家主,先动他就不好玩了。” 鲁冰花冷声道:“听说你到过‘天山放马帮’和山西‘铁花堡’?” 江傲道:“我到‘放马帮’不到三年,‘放马帮’就因为和‘大风堂’争夺地盘火拼被击垮了;后来去了‘铁花堡’,‘铁花堡’惹上了官非,也濒临解散。呵呵,我就是一个扫把星,无奈了!” 鲁冰花笑道:“这个时候你在笑,高傲的笑,你来‘班家’不到两年,你以为‘班家’也会慢慢散了?” 江傲笑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武林中人,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鲁冰花盯视了对方半晌,道:”“如果你是我的敌人,一定是个劲敌。” 话音未落,鲁冰花已飘然而去,留下阵阵余香。 江傲仰视夜空,沉声道:“出来吧!” 花丛中人影一晃,二总管曲笑屈身来到近前,礼道:“护法,属下无能,白日属下亲自带人沿‘荆河’两岸搜寻二小姐的尸体,一无所获。” 江傲沉“哼”一声,道:“一群废物!” 曲笑应“是”,沉吟一下,他又禀道:“不过属下打听到,出事当晚,有条画舫在附近水面逗留,据那个船家讲,船上两个姑娘,‘班家’的大船走后,她们在水里救出一个落水的女子,如果所料不差,必是二小姐无疑。” 安江傲冷冷的道:“查到他们的落脚点了吗?” 曲笑答道:“就在北去二百里的一家草庐,和一位坐着轮椅的女孩儿在一起。” 江傲冷笑道:“密令三总管铁如花带人连夜赶过去,鲁西西本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曲笑动容,应声退出石亭。 他离开不久之后,沉寂的夜空里响起一片马蹄声,势如奔雷,数十名黑衣骑士,在一名腰胯判官笔的黑袍妇人的率领下,狂风暴雨般离开了“妙手班家”,投北而去,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天刚刚亮,“妙手一族”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女子,一个憨态可掬,体态轻盈,身段纤柔若水,容貌清丽脱俗,紫色披风,腰悬长刀,走起路来,满身满发的铃铛清脆鸣响。正是“凉城四美”中活泼可爱的冷若雅。 另外一个青衫少女,身板笔直,颜色冷艳,一双眸子神光内敛,精湛灼人,似要直欲看穿对方心肺般锐利,眼角眉梢,在冰霜煞气之外,却又隐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落寞。正是“凉城四美”中孤寂冷漠的冷若霜。 门前可以看得见有九个带刀壮丁,当然看不见或隐伏着的人还不在此数。九个人中,有八个人腰系白带,只有靠近门槛的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才是腰缠橙色腰带。 那个当值头目迎上前拱手礼道:“在下‘妙手一族’值班头领皮皮鲁,请问两位姑娘可有拜帖?”不卑不亢,谦和有礼,颇有些大家门户弟子的风范。 冷若雅一听这头目的名字,捂着樱口笑出声来。 白了三妹一眼,冷若霜递上名帖,冷声道:“‘凉城’门下,有事求见破晓先生。” 第三章 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 那个当值头目皮皮鲁看过二美少女的拜帖,当下恭恭敬敬的将二人礼让进客厅。 只听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笑道:“哈哈,原来是北城先生的两位高足二姑娘与三姑娘同时芳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见红脸白发老人,身穿黄袍,足登皂靴,大踏步走了下来。 来人年近古稀,背微伛楼,但虎步龙行,身上无暇可击,冷家姐妹心中俱是暗自一震。 皮皮鲁躬着身介绍道:“这位是敝门二总管曲笑曲前辈。” 摆手示意皮皮鲁退下之后,曲笑眉开眼笑道:“来来来,两位姑娘,咱们进去饮杯水酒再说。” 冷若霜冷言冷语的道道:“丫头有事在身,这酒,今天就是不饮了。” 曲笑眯着眼睛问道:“不知两位姑娘芳驾玉临可有什么见教?” 冷若雅道:“我们‘凉城客栈’的‘斩梦酒’自鲁大师与冷老先生那一代起,就一直由你们‘妙手一族’提供,也算是有些生意来往,最近风闻贵门出了些让人很不安的事情,我家哥哥有些不放心,念在上一代的交情,就让丫头过来看看,是否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哦?”曲笑一扬眉,正要开口婉拒,冷若霜已冷声道: “近日‘班家’出了些什么事情,曲二总管理应比我们清楚,哪还用得我们姐妹多说。” 曲笑依然笑嘻嘻地道:“两位姑娘无妨说来听听,‘班家’树大招风,时有流言,乃属常事,有些事儿外边比咱们自家人先闻风声,也不稀奇。” 冷若雅道:“听说七天前,你家家主破晓先生,神智有些不正常,把族里的鸡鸭猪狗猫兔,宰个干净,有没有这样的事?” 曲笑听得一呆,微笑道:“家主偶尔亲自下厨也是有的。” 冷若雅又道:“六日前,你们家主,逼奸不遂,乱刀砍伤鲁冰花夫人一名的贴身小婢女鲁肉饭,有没有这一回事?” 曲笑勉强笑了一笑:“饭饭自小就是个白痴,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一个傻妞儿讲的话,怎可作数?” 冷若雅没有答他,径自道:“五天前,破晓先生半夜三更,站到屋顶上高声朗诵《唐诗三百首》里的‘鹅鹅鹅’,使得全族老少上下合晚不能入睡,是不是?” 曲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家主半夜突来雅兴,朗诵古诗吵了自家人,这不劳‘凉城’的人过问吧?” 冷若雅一双明亮的眸子盯视着对方,微笑道:“丫头是奉了家兄北城哥哥之命,前来拜见破晓先生,还请二总管代为引见,行个方便。” 曲笑道:“不是我不让家主接见二位,而是家主现刻不便见你们。” 冷若霜皱眉道:“这是破晓先生的意思?” 曲笑摇首:“不是。” 冷若霜问:“那是大总管江傲先生的意思?” 曲笑叹了口气,道:“也不是。” 冷若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煞气腾空而起。 “只是,家主此刻已不能见人,两位姑娘见着他也没有用……”曲笑长叹又道:“如果两位一定不信,一定要见了才信,也罢,两位就且随老奴进来吧……” 三人穿过大厅堂,走过很多堂皇的厢舍,走入了一间书画玲琅满目的书房,曲笑卷起袍袖,拿起了一只巨型蜡烛,竟走入了地道。 地道的石梯斜陡,曲笑走在前面,冷若霜和冷若雅跟在后面。 下面是地窖。 地窖里有一股霉烂腐湿的气味,地窖尽头窖是一间铁砖、铁栅拦成的监牢。 监牢里有一个人,这个人本来也许穿的是一件华贵、绸质极高贵的锦袍,但而今这袍子被撕得东一片,西一块的,而且染满了污垢,袍子上还长满了圆圆滚滚的虱子。 这人披头散发,也不做什么,双眼直勾勾的把右脚脚板举至自己眼睛不到一寸前,仿佛在审视着自己的脚趾。 一个人的脚趾头再好看有多漂亮? 更何况那一双脚,已脏得像涂过了粪一般,臭气熏天,恶心无比。 那人却越看越入神,好似在看自己的恋人,喃喃地道:“老大,老二,老三……”然后一手抓住自己的大拇指,不住地又摇又拔,口中狂呼道:“你们这些家伙,都要害我!都要抢我的位置!” 三人已经来到铁栅前,但那人犹浑然未觉,自娱自乐。 曲笑轻轻叩着铁栅,低唤:“家主,家主……” 曲笑这般一叫,冷若霜和安冷若雅都大吃一惊。 铁栅栏里手舞足蹈的那个疯子,赫然是“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 …… 离开了“妙手班家”,冷若霜第一句话就说:“江傲要杀班破晓。“ 冷若雅吃了一惊,问:“二姐怎么知道?” 冷若霜道:“破晓那几句疯言疯语,一定是暗示我们什么……” “老大,老二,老三……”冷若雅回想道:“莫非就是这的是大总管、二总管、三总管?!他们合伙谋夺‘班家’的产业?!” 冷若霜沉声道:“看来‘妙手班家’的事不简单。” 冷若雅道:“破晓这个人也不简单。” 冷若霜道:“江傲更是个不易对付的人。” 当冷家姐妹回到“荆河”河畔落脚的草庐时,远远就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风扑来,二美少女暗叫“不好”,掠进草庐,只见四下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庭院门扉上,一个黑衣妇人被一支标枪死死地钉在木扇门上,随着风吹开开合合,诡异之极。 ----那人赫然就是“妙手班家”三总管“铁花女判官”铁如花! 她仗以成名江湖的一对“索命判官笔”,一支插在门上,一直丢在远处的地上。 小姑娘鲁西西脸色苍白的坐在死尸之中,心有余悸地浑身发抖。 一袭白衣的冷若芊和她的轮椅“冰吻”歪倒在一旁,若芊姑娘不停的咳嗽,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 若雅抢先过去扶住表妹,急切的问道:“颖儿,是不是你的病又犯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碍事……”冷若芊费力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晶莹可鉴的小白瓷瓶,颤抖着手倒出两粒药丸,仰头服下。 外冷心热的冷若霜轻声责备道:“四妹,你太任性了,早就让你把‘风雪花月’四个小丫头呆在身边照拂你,总是不听。” 服过药的冷若芊气息稍稍得以平复,遂向寒着脸的二姐报以感激一笑:“若芊知错了。” 冷若霜见她心生怜惜,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忍心深责。 ----当江湖风闻“妙手班家”出现变故后,念在父辈交情的冷北城,便使在“滕州”境内寻找追杀采花集团“一窝蜂”的若霜和若雅就近查看,后来又听说破晓欲要杀妻灭子,便觉得越发蹊跷,便追加了冷若芊赶来“山东”襄助。 冷若芊主婢五人启程之际,“北凉”当地百姓纷纷风传已死的无花大师鬼魂作祟,有不少去“流花寺”里上香拜佛的村姑无故失踪,若芊怀疑此事和“采花一窝蜂”有关,又担心误了哥哥吩咐的正事,就留下了四婢在镇上查访寻找失踪的民女,自己一人独自赶往“滕州”。 冷若霜与冷若雅泛舟河上,恰好救起了被姐夫破晓扔下水的二小姐鲁西西,便将鲁西西交给了赶来会合的若芊照看,结伴去“妙手班家”一探究竟。 两人离开不久,铁如花便带着三十几名黑衣杀手来袭,铁如花曾为山西“铁花堡”堡主,一方霸主,巾帼不让须眉,手下的黑衣杀手也都武功极高,若芊和鲁西西联手战他们不过,冷若芊危急关头,使出‘暴雨梅花针’,将黑衣杀手悉数射杀。 铁如花见势头不好,飞身欲逃,被若芊掷出标枪钉死在门上,而她自己也因打斗途中已发“肺痨”旧疾复作,跌倒于地,痛苦不堪。 这时候冷若雅自责道:“都怪我,不该把颖儿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二小姐的……” 冷若霜突然面色一冷,向梁上喝道:“出来!” 众人头上传来两声嬉笑,一个人影一跃而下,向鲁西西礼道:“见过二小姐。” 鲁西西惊喜望外的道:“皮皮鲁,你怎么来了?” 那“班家”的头目皮皮鲁好似与鲁西西关系熟稔,热乎的道:“二小姐,是大小姐吩咐小的来寻你回去的。” 鲁西西迟疑的道:“姐夫他……” “有什么可怕的,”冷若雅听得甚不服气,叉着腰瞪着杏眼说:“他能怎样?难道我们要去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藏起来?” 冷若霜与冷若芊相顾莞尔。 再次荐临“妙手一族”,只见大门门前,只站这一个人。 这个人佝偻着身子,腰间挎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单刀,抽着水烟杆,一脸都是皱纹和笑容,虽然年纪极大,但绝不衰老蹒跚,反而有一股不凡的威势。 鲁西西沉着脸,走向前,她几乎用手指住那满脸假笑的老狐狸鼻子骂道:“曲笑,江傲人呢?” 第四章 我好梦中杀人 鲁西西满面愤色,曲笑已却笑嘻嘻地道:“二小姐可回来了?没事就好,总算老天有眼,河神庇佑。” 鲁西西倒是被气得愕住了,冷哼道:“我若是不回来,岂不正中江傲那贼子的下怀?” 曲笑好像没有听见鲁西西的话,径自笑眯眯地道:“快进去吧,夫人已等你们好久了。”他眯着眼笑嘻嘻径向冷家三姐妹脸上一溜:“夫人也在等候三位贵客。” “哦?“冷若霜沉住气道:“那就有烦二总管前面引路。” 曲笑一躬身,笑嘻嘻径走在前面。 鲁西西忍不住想上前去掴这老家伙一记巴掌,便看见冷若芊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大厅十分宽敞,鲁冰花心神容冷艳的坐在檀香卧椅上,淡淡的道:“小妹安全回来,姐姐着实有些欢喜……三位尊客,一起坐。”话虽如此,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欢喜的表情来。 鲁西西委委屈屈的坐倒姐姐下首,努着嘴气呼呼的不讲话。 冷若霜单刀直入,问道:“破晓先生呢?愚姐妹要见他!” 鲁冰花轻轻抿了一口香茗,道:“外子正在里面午睡,不便外人打扰。” 鲁西西忍不住道:“大姐,我在草庐受到刺客的突袭,都是二总管他指使三总管干的好事!” 鲁冰花脸色一整,道:“小妹你又胡闹了,二总管对‘班家’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以下犯上事情来!” 侍候在一旁的曲笑走上前来,作揖一叠声地道:“是,是呀……二小姐这次可是冤枉好人了,幸有夫人明鉴。” 鲁冰花伸手去扶曲笑,口里道:“二总管请起便是。” 忽然疾风劲闪,“哎唷”一声,曲笑已倒了下去。 这变化委实太快,众人还未看清局面,鲁冰花已点了曲笑的穴道。 看着愕然的众人,鲁冰花解释道:“其实二总管勾结三总管图谋不轨的勾当,我早已留心了,只是一直按兵不动,以防会打草惊蛇,现在终于有机会将这老贼制住了。” 鲁西西惊诧不已,就听冷若芊忽道:“只怕曲二总管还不是主谋。” 鲁冰花愕了愕:“四姑姑娘指的是?” 冷若霜与冷若雅暗下戒备,护在轮椅“冰吻”左右,以防她猝起发难,只听若芊道:“我们这儿有曲二总管一个活口,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什么来。” 见对方目光飘忽,神情捉摸不定,冷若芊接着道:“但是,二总管若有任何意外,不能说话了,就不能说出他的伙伴来了,要知道死人是不会说实话实情的……所以,任何人,包括以一时怒气,诛杀反叛的名义来杀他……就是同谋之一。” 鲁冰花叹道:“不愧是北城高足,果然心思缜密……你们尽量去问话吧,本宫可以保证二总管不会出事……” 她的话未说完,地上的曲笑倏地跃起! 冷若芊防的是别人对曲笑来杀人灭口,却没想到要杀人灭口的是他自己! 曲笑跃起,左手五指,飞扣冷若芊左颈大动脉! 冷若芊虽然未防曲笑猝起旋袭,但任何人想近她的身,毕竟不是一件易事! 冷若芊听风辨位,反手一格,曲笑五指,就扣在身旁的木柱上。 只听“格”的一声,木柱现出了五个指头大的洞! 但曲笑的另一只空手,却抓住了近在咫尺、目瞪口呆的鲁西西后心。 冷若雅娇斥一声,振臂出刀---- 刀刀如梦,谁与争锋? 相思刀。 刀光如雪,斩到一半,竟似幻出七色一串彩虹一般,发出极之夺目的光彩,又似一连串的迷梦在天空闪现,若梦若幻,令所有的人,全都迷眩于那一连串梦一般的幻像里。 如同“斩梦酒”那一场酣畅淋漓的醉。 酒,醒。 梦,断。 刀,已斩中曲笑。 曲笑嘶吼:“梦魔救我----”仰天倒落地上。 就在曲笑发出嘶吼的同时,冷若芊乍觉后脑急风骤至! 冷若芊急忙一伏的同时,冷若霜的“别离钩”已自后刺了出去,这时,鲁西西跟若芊对面而立,显然是看清楚了偷袭的人,于是喊出一声尖叫。 但她发出尖叫之时,冷若霜已背着对方,跟对方过了十七招,这十七招之内,冷若霜是完全没有机会回过身来应战,那是因为对方的攻势实在是太急了! 鲁西西尖叫完毕之后,震惶莫名地叫了一句:“大姐,你干什么?” 冷若霜就在鲁西西这一声呼叫中,肯定了偷袭四妹的正是安鲁冰花! 冷若雅一连斩出十九刀,喝道:“不好!鲁训和鲁志森、鲁郁就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二姐,四妹,快去阻止破晓午睡,‘梦魔’就在附近!!!” ----我好梦中杀人。 江傲的步子像风,荡在芦苇丛中,叶屑带着尘光,水面平静的无懈可击。 面对江水,能听到美丽的风啸,它唤起江傲对刀的迷恋。以剑杀人留下的是热血,而江傲的刀却是冰霜,但他至今从没见过自己杀过一人,因为他总在梦中杀人。 这梦其实也简单,只要舞起刀就在梦中。 迎风起舞,刀会分开风的哀愁。 做为“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梦魔”江傲有很多仇人。不过有些仇人他并不认识,因为他的梦一旦醒来就会忘掉。 不过梦很好的保护了他,对手敌不过他的“梦刀”,经常是七死三伤,除非仇家们能进到他梦里来。 这只是江傲的猜想。 虽然“梦刀”杀人无数,但江傲还是厌倦了梦中杀人。 不做梦的时候,江傲和平常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每当梦醒,脚下就会有一具尸体或是一滩血迹。为了销尸灭迹,江傲每每都要花费银两、买四五口棺材,添一二处坟头。 水是山的绵延,江傲站在山水重逢之间,向远处眺望。怀里的梦刀,就像一座峭立的冰川,毫无声息,却冰寒入骨。 江傲没有选择,他只能踩着大滩大滩别人的血迹走下去,这是他的宿命。 想到此,江傲的心就越发落寞。 第一个倒在“梦刀”下的,是一直找自己麻烦的长老“横眉冷对孺子牛”鲁训。 那夜,江傲进入鲁训的梦境,香风袭来,琴声渐起。鲁训梦中旷野抚琴,一曲《凤求凰》,委婉悦耳,好不动人! 江傲落入梦中,倚壁旁观,见那身长玉树的鲁长老每弹一音,树上便飘落一叶。悠而下,随着音律飘零旋转,无限凄婉。 琴弦突断,江傲拔身而起,一道惊痕划过鲁训的脸庞,直到面目模糊。这时琴声戛然而止,树上还剩一片树叶。 天明,鲁训死于床上,身上体内毫无伤痕。 三日后,午夜。 江傲带刀潜入两次三番公然反对自己的“三好学生”鲁志森睡梦中。 年少英俊,飞扬跋扈的鲁志森,已经成为江傲前进路上的第二块绊脚石。 鲁志森在他的梦境里,正在一个混沌摊上吃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混沌,猛地觉着耳畔风声有些怪异,他心中一惊,手指下意识的夹住怀里的飞刀刀刃。 未闻风中啸,刀光如飞练,逼得鲁志森连连后退。 堪堪退到悬崖边上,那刀光疾风,如万把钢矛刺来,又如无数箭镞射到,鲁志森抵挡不住,大叫一声,失足坠落万丈深渊。 第二日,班家好手“大头娃娃”鲁郁等人在后山悬崖谷底,找到了堂侄鲁志森的零碎尸身。据守夜的皮皮鲁讲述,他亲眼目睹了鲁志森从睡房梦游出来,跌落深渊而亡。 “班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不日之后,一开始怀疑江傲身份的“大头娃娃”鲁郁死于睡梦之中。 紧接着,班破晓疯病发作,砍伤了夫人鲁冰花。 鲁冰花是江傲的党羽,更是江傲的情人。 江傲知道,他的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已然察觉出他们的行动。 所以,破晓也开始动了。 在重伤鲁冰花这个帮凶之后,破晓佯装疯癫,时不时地做出荒诞怪异之举。 他为了保护年幼无知的二小姐鲁西西不被江傲寻机盗梦暗杀,逼她离开‘班家’这个危机四伏、暗潮涌动的危险之地,他假借疯癫,甘受世人嘲讽耻笑、背负一世骂名,于“荆河”河上自毁英名,逼迫妻妹脱衣投河。 早在出游之前,破晓已通过“班家”的眼线了解到,“凉城客栈”有两位名动八表的美少女就在附近结伴泛舟,她们当然不会看着鲁西西葬身鱼腹。 在破晓成功将妻妹破晓掩护脱离虎口后,江傲已然警觉,立即联合鲁冰花以破晓疯病为由,将其软禁。 破晓本欲放手一搏,与这对狗男女同归于尽,但是被江傲料得了先机,早早将破晓年仅六岁的幼子班马儿控制在手里。破晓只能是继续装疯卖傻,忍而不发。 在得知派出去追杀二小姐的三总管铁如花等一干“青龙”杀手无一生还后,“梦魔”江傲立即决定,提前行动。 ----立刻除掉破晓! 江傲拂了拂梦刀,看向云雾深处的背影!! 他现在已在破晓的梦中!!! 第五章 犹在梦中 破晓在梦中回到了“洛阳”城,回到了“铁琵琶门”。 他看到了浑身浴血的的师傅韩五娘、看到了满脸怨毒的小师妹韩飞燕,看到了断了一条腿的四师兄杨破邪和血肉模糊的七师兄司徒破病……他们披头散发、长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口中撕喊着:“班破晓,你这个叛徒,还我们命来……” 破晓拼命挣扎着,摆脱着,他不住口的大叫:“不是我……我没有背叛‘铁琵琶门’……是‘铁面’蔡家搞的鬼,我是有苦衷的……你们放过我……” 那些鬼魂们发出悲惨哀怨的哭啸,抓咬着破晓…… 突然云雾飘渺中奔出一个紫衣少女,骇然疾呼:“先生小心!他们不是你的师门亲人!他们是江傲催动你心魔产生的幻象!!!” 破晓长长吸了一口气,双目微合,屏住心神,断喝一声:“神----” 周围鬼魂顿时止步不前---- 破晓再喝:“之----”声若梵钟,震耳发聩。 “左----” “手----” 四声断喝,接连发出,那些鬼魂们发出阵阵厉啸,最终消失不见。 破晓睁开双眼,望向紫衫少女,问道:“姑娘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黄衫少女道:“我是‘凉城客栈’冷若雅。我入你梦,是因为不想让你死在‘梦魔’江傲的‘梦刀’之下……” 破晓沉声道:“他也在?” 冷若雅道:“他一直在。他现在正躲藏在你梦境的某个角落里,他在等待杀你的最好时机……” 披头散发的破晓,目射寒光,扫视着周围。 云雾深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破晓嘴角泛起一丝寒冷的肃杀,左手缓缓举起,掌心灿若金乌,神光流彩。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呢?让马儿找的好辛苦……”一个扎着朝天小辫的顽童,乳燕投林般扑向破晓的怀抱。 破晓惊喜道:“儿子,是你吗?你怎么也来啦?!” 冷若雅看在眼里,急急喝止道:“先生小心!他不是令公子!!” 那顽童扑入破晓怀里,脸颊笑意未退,已缓缓后退。 顽童捂住胸口的血洞,汩汩冒出的鲜血,痛苦的问道:“破晓……你早就知道……” 破晓冷冷地道:“马儿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江傲,你想不到吧?” 他左手掌缘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是江傲的血。 重伤之余的江傲狂态复露,怪笑连声:“破晓,你以为可以杀得了我吗?” 梦刀斩出,如梦如幻。 破晓望着眼前漫天的绮丽光彩,一时之间,怔怔出神,呆立当场! 江傲狞笑着,一刀斩向浑然不觉的破晓。 刀式未尽,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如金菊盛开般,自斜刺里绽放,将江傲和他的“梦刀”裹在其中,一时间,刀影繁叠如重山,风劲汹涌若汪洋,相思刀,冷若雅终于出手! 刀刀如梦。 谁与争锋? ----破晓大叫一声,翻然跃起。 终于梦醒。 他震定了一下心神,打量着四周。他发现自己坐在囚禁自己的、铁栅栏的草堆里,脚下伏着一具尸体,全身无伤,却是断气多时,翻开尸身,才看清他的面貌,鹰鼻深目,面如金纸,正是大总管江傲。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破晓努力地回想着梦境里发生过的事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监牢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破晓轻轻一扭,将牢门上铁链捏断,循声来到前面的客厅。 目光落处,只见鲁西西被四名黑衣人的四杆红缨枪逼在角落里,头发散乱地挥舞着手中半截断剑,苦苦支撑。 破晓心系妻妹安危,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跃出,人在半空中,左手已祭起一道金光,带着死神的召唤,掠向四名“青龙”枪手,血光迸现处,那四人立时被分割成了八段。 “西西,你没事吧?”破晓紧张的握住妻妹的手,满是惶急关切之情。 在鲁西西面前,这个时候的破晓,全然没了一家之主的霸主雄风,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西西狠狠地踢了姐夫一脚,娇嗔道:“姐夫,大姐和客人们看着呢……” 破晓脸红红的,诺诺应“是”,握住妻妹的手,却是再也不肯放开。 冷若霜运剑如飞,钩风纵横,将对面的黑衣人一一刺倒,一面没好气的哼道:“喂!差不多就得了哈!让你们两个肉麻死了!” 打斗中,鲁冰花娇呼一声,左臂被冷若芊发出的“连珠箭”射中,受创倒地。 破晓踏前一步,神情冷峻的道:“贱人!我和‘班家’对你不薄,你为何与‘梦魔’勾结、害了那么多人性命?” 鲁冰花委顿在地,嘴角溢出血来,呵呵惨笑道:”我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为了权势名利,你我都一样的不择手段、害人性命……你的四个宝贝徒弟公输斧、公输锯、公输尺、公输斗,不就是你的师门‘琵琶透骨针‘射杀的嘛!还有你的老仆人班鸠、我的的贴身丫鬟鲁肉饭……” 破晓脸色铁青,勃然大怒的喝止道:“‘斧锯尺斗’那四头蠢货,早已被江梦魔收买过去,那个跟随我多年的老仆班鸠和你的贴身丫鬟饭饭那个猪一样的胖女人,都是‘青龙会’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不借故装疯先下手为强,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吗?” “那么‘荆河’河上的柳三娘姐妹呢?一对手无缚鸡之力、靠卖肉陪笑为生的苦命娼妓,难道她们也该死吗?”鲁冰花脸上惨笑更盛,表情极为诡异。 破晓一时语塞,沉默不言。 鲁冰花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血块喷将而出。 鲁西西不由得上前焦急的道:“大姐,你别说话了……” “来不及了,”鲁冰花苦笑道:“小妹,你生性纯良,这里不适合你,将来的‘班家’还会有暗斗、还会有阴谋、还会有杀戮,早早离开吧……” 鲁西西握着姐姐的手,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顿了顿,鲁冰花看向丈夫道:“破晓,妾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罪不及骨肉,马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这个苦命的儿子……” 破晓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小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你姐夫,他心里也有你,你们好好珍惜保重,马儿就拜托你们了。”鲁冰花红光满面的将丈夫和妹妹的手拉在一起,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破晓和鲁西西早已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鲁冰花艰难的转过脸,望向“凉城三美”,余恨切齿的惨笑道:“你们记住了,我们主上‘青龙老大’随时上‘凉城’讨还这笔血债的……” 冷若芊平静如水,淡淡的道:“北城门下,随时恭候。” “马儿……”鲁冰花叫着儿子的名字,终于气绝。 冷若霜代表三美上前劝慰道:“两位节哀顺变。” 破晓扶起哭成泪人儿的妻妹鲁西西,凄凉一笑,面对三美言道:“五年前,我与贵上曾有过一晤,当时一坛‘斩梦酒’我们两个分着喝。北城先生当时和我说,喝了‘斩梦酒’就会忘掉以前很多不开心的事和人,就如他的雷晓雅、我的韩飞燕,直到梦里我才知道,‘斩梦酒’只是个玩笑,有些事,有些人,真的需要自己去面对,不论结局有多残忍。” ----七日后,“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将家主之位禅让于二小姐鲁西西,孤身赶赴“洛阳”城“铁琵琶门”废墟,约战与他齐名江湖的“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了却七年前一场旧怨。 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从“妙手一族”出来的时候,“凉城三美”恍如做了场噩梦,冷若霜长长舒了口气道:“一切总算结束了。” 冷若芊落寞笑了笑,道:“不,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冷若雅奇道:“怎么?班破晓已经宣布暂时退隐,带着小班马儿回‘洛阳’老家省亲,‘妙手一族’事务临时有二小姐鲁西西打理,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冷若芊道:“方才那个叫‘皮皮鲁’的头领送我们姐妹出来的时候,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很怪异的东西,他在那一瞬间,有杀我们灭口的想法,虽然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冷若霜推着“冰吻”,有感而发:“人心,便是如此可怕------” 冷若芊安静的道:“人活在世,都是要有梦想,有执念的。有人贪恋权位,追求无上荣光;有人执意名利,穷图千秋霸业。梦生梦破,缘起缘灭,善恶爱恨,都存在我们的一念之间。” 冷若雅叹道:“你是说皮皮鲁很有可能变成下一个‘梦魔’?!” 冷若芊回望车椅后来时的路,惊然发现天边云雾中一个鹰鼻深目,面如金纸的蓝衣青年,手挽“梦刀”踏浪赶来,不由得失声道道:“江傲!现在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梦中?”(完) 第一章 红粉骷髅谁一剑 隆冬季节。 “凉城客栈”墨红色的匾额,在这个严冬酷寒风雪里,磨砺的格外凄厉而彰显岁月。 四楼的隔间里,浓浓的火锅辣香牛肉的味道,透过门窗的缝隙,弥漫在楼梯过道的角角落落。 热气腾腾的房间里,冷若雅香腮鼓鼓的塞满了食物,左手筷子上夹着两片鲜嫩肥汁的半熟牛肉,右手汤匙慢慢的一勺美味汤汁,碗里盛满了青菜、肉块,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兀自盯着火锅里沸水翻滚中的菜肴。 “哥哥去了哪里?几时走的?”百忙之中的冷若雅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三姑娘,你慢点吃。”坐在对面花十八不忍直视的道:“爷去‘山东’有半个月了,还带走了老唐和小宝,听说冷冷的娘亲雷晓雅生了重病;晓雅的父辈叔伯‘雷门五老’向来瞧不上爷,两人分开后,与我们‘凉城客栈’更是水火不容,丫头也是知道咱家爷的,只要是晓雅有事,不管火里、水里,他都是要走一遭的……” 好不容易将一大块热汤的牛肉卷囫囵吞下,冷若雅宽慰掌柜道:“花大姐,你不用担心啦!唐叔是老江湖了,小宝也机灵得紧,不会有问题啦!再说二姐就在‘滕州’左近追杀‘采花一窝蜂’,会就近照看到哥哥的。” 冷若雅说话,就听街上人喊马嘶车响,她注意到楼下有一辆精巧的马车,在街边马料店慢慢地停下来。 车夫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豹头环眼,背插一把系着红丝巾的大环刀,刀环在风中作响,整个人龙精虎猛,颇具威势。 若雅目光一转,已经瞧见被风丝扬起的车帘后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和一双微愁而轻恨的眼,眼神里充满极其复杂的甜蜜。 若雅吃了一惊:“这女人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城外刑场一声炮响,惊得驾车的键马长嘶了一声,前蹄一抬,带动那马车猛然一震。只见“砰!”地一声响,一方墨油油的箱子从车帘后掉了出来,箱盖掀翻之际,一颗黑糊糊的物事,“骨碌碌”地滚出数步远。 紧接着,冷若雅惊然发现,“凉城客栈”的楼左、大街对面的“漱玉斋”以及斜对过的“梅花镖局”等处,纷纷涌出形形色色的人来,就连蹲在街边墙根的一些乞丐,也有不少人目光炯炯的向那辆马车缓缓靠近。 这些人的衣服底下都藏着短刀、怀剑、手链、指环,在阳光下映出的光芒,正耀着居高临下的若雅美丽的眸。 冷若雅心中一紧,从他们的兵器和步法来看,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路人,而是来自不同的门派帮会。他们尾随跟踪着马车和车上的女子已非一日,他们从四面八方以各种身份做掩饰,相互提防地向中间潜伏靠近,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盯视着滚到街边黑箱子。 御车大汉一个虎跃跳下车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又黑又圆的物事转入箱子,动作快捷无伦的拾起。 车厢内的女子声音低沉的道:“六郎,你太不小心了。”声音虽略显疲倦,但委实婉转动听,应该是“蜀中”一带的西川口音。 “是是,表小姐,我错了。”那猛汉诚惶诚恐的地抢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箱举过头顶。 他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轿里的女子一眼。 “哼!”车里的女子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帘后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把箱子接了进去。 “……难道是……她?”一想到这女子的名字和她家族代表的那一股可怕势力,冷若雅禁不住放下筷匙,胃口全无。 “怎么?丫头认识那位姑娘?”花十八也自窗口向下张望着。 “如果我没记错,这女子应该是‘蜀中唐门’的唐晚晴。”冷若雅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艰涩的苦笑:“丫头和这位唐姑娘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的苏州‘萧园’,那时候她不单是萧扬眉的表妹,更是他的未婚妻,是我的到来,取代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就如同后来顾流鸢取代了我。”(参见《七夜雪》卷) ----当日,唐晚晴离开“萧园”,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我和她还会再见面的。 一想到“萧园”,冷若雅就想起了赶车猛汉名叫“萧六”,那年萧老夫人忌辰之日,他是众多来“萧园”祭拜的“落花轩”弟子之一,她还记得萧扬眉还把自己介绍给这位礼貌上尊称“六叔”的家族长辈。 萧六这一支虽属于“落花轩”旁系,但人丁兴旺,兄弟昆仲十八人,个个武功强横,其中“万里飘红,宁死不从”萧三因受“慕容氏”挑唆,伙同“唐门”唐太宗等人潜入温门支派“幽冥谷”,被温襄儿诛杀。(参见《彼岸花》第五章) 而今,这萧六陪护着唐晚晴竟然隐匿行踪地出现在塞北偏僻小镇,冷若雅猜不透他们的来意,心中不免惴惴。 只见萧六买了六袋马料,看来他们要赶远路。他喂了马,装入车,跨上辕,吆喝一声,那辆马车继续沿着长街东行而去。 那些不明来路的江湖客,或远或近,或明跟或暗随,衔尾紧追不舍。 花十八苦笑一声:“‘唐家堡’和‘落花轩’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凉城’里出现?难道‘塞北’武林又要有一场大变故了?” “那个箱子?”冷若雅眼睛蓦然一亮:“如果我没看错,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骷髅盖’!” 花十八神色一凛,然后她就发觉娇憨可人的若雅犹如坠入冰窟般的唇色泛白,全身发抖。 她急忙上前抓住若雅冰凉的小手,怜悯的道:“好妹妹,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还是放不下吗?” ----都说时间是一件神器,可以让任何人忘记任何不愉快的过去,但有些事情,偏偏会在某个触景生情的时刻,以猝不及防的姿态重新打败你的全部信念。 五年前,“大风堂”名下的“虎威镖局”押送的贡宝“骷髅盖”被劫,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与十数名镖局兄弟都惨死在萧扬眉成名暗器“花开花落知多少”之下,“大风堂”由此对“落花轩”宣战。 萧扬眉为猎取冷若雅芳心,故意将若雅的未婚夫孟楚白支配到“关东”与“大风堂”谈判,再使“杀人作坊”的“日月星”三大金牌杀手尾随暗杀,一来嫁祸给“大风堂”,二来绝了冷若雅的心思,一石二鸟,奸计得逞。 时隔两年之后,当日跟随孟楚白一个大难不死的兄弟“矮金刚”胡大勇,在临死之际,将事情来龙去脉向冷若雅全盘托出,若雅才知,那传说中“得其物即可得天下”的武林至宝“骷髅盖”被劫事件,竟是“富贵集团”大佬童贯指使萧扬眉所为。(参见《七夜雪》卷) 冷若雅曾经不止一次听孟楚白和萧扬眉向她描绘过“骷髅盖”,事情过了这些年,按道理说,萧扬眉早就应该将这“窟窿盖”奉献给他的“主子”大宦官童贯,可是今日,这件在人们视野中消失了近五年的宝物骷髅,如何又出现在唐晚晴这红粉佳人的手里? 萧六和唐晚晴又是什么关系? 那些窥视异宝的江湖客又是什么来路? 这件事与萧扬眉继母公孙小娘的“五月初九”青龙分舵又有什么关联? “富贵集团”的柴如歌、童贯会有什么反应?“大风堂”的云端大小姐和“关东三虎”会不会再度牵扯其中?“权力帮”的权相蔡京呢?“青衣楼”的布先生和“青衣三秀”呢? 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是不是背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凉城客栈”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中,又将何去何从??? “我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还那些无辜死者一个清白。”好似下很大决心决定了一个久决不下的决定,冷若雅望着檐前低垂的怒云:“因为这件‘骷髅盖’,遭遇不幸的人太多、太多了,‘摇头狮子’张大威、董大虎、‘金鞭擒鹏掌’孟楚白、‘飞云手’伍刚、‘矮金刚’胡大勇、梁牛和梁妈妈……还有我那场逝去的‘七夜雪’……” 楼下木门轻轻响了一下,两个女孩子几乎是同时扭过头来,穿过昏暗的楼道望过去,却不见有人开门进来。花十八不自然的道:“哦,是风……” 半醉半醒的账房先生温十七,伸手捶了捶有些酸涩的膝盖,每次天气要变,他的膝盖旧患总会钻心的痛。 他探出头来望望东北的天空,低声自语:“看来,又要变天了……” 在冰天雪地的门外,一名青衣冷峻剑客如一根标尺般伫立,他饱含深情地仰视楼上冷若雅的一笑一颦,仿佛在那里已经站立了一万年…… 花十八目光落处,轻声问:“他好像在那里看了丫头很久,他是谁?” 冷若雅抿着唇:“柳生寒。” 第二章 一负手竟已是千年 ----我实在不敢想像,这两个花骨朵也似的小姑娘落在采花淫贼集团手里,会有什么悲惨耻辱的下场。 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冷若雅更急了。 连她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子急过,她一向很随和、随便、随意。 胯下的坐骑,已经累得折蹄,垮倒道旁,可是,她仍是没有停下来,发足飞驰,不肯歇一口气。 十!万!火!急! ----臭名狼藉的“采花一窝蜂”,在“山东”境内被冷若霜追杀的走投无路,其中九大股里有一股采花盗贼竟然一路作案逼近了“塞北”。 最先发现那个采花集团作案的是胡家姐妹,胡骄和胡娇。 胡家双胞胎姐妹,是“矮金刚”胡大勇临终前托付给冷若雅的一双女儿,若雅一直把她们小姐妹当作亲人一样对待。(参见《七夜雪》卷第五章) 胡氏双姝一发现“采花一窝蜂”在“百家村”祸害民妇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便一边向“凉城客栈”飞鸽求援,一边追了过去。 两姐妹虽然跟着若雅学了些拳脚功夫,但限于二人的资质有限,最多也仅仅是学到了些皮毛。 所以冷若雅心急如焚,如果小胡姐妹有个一差二错,她就自觉辜负了胡大勇这忠义汉子的临死重托,她就将会内疚一辈子。 月上中天,冷若雅已经来到距“凉城客栈”十五里的“百家村”。 根据胡氏双姝留给她的线索提示,这股流窜到“北凉”的采花盗贼一共有九个人,而且个个都有一身不错的身手。 越过一道结满冰的窄窄水沟,冷若雅自地上拾起了一支金钗。 这是爱美的小妹胡娇的头饰。 在一处民居的门口台阶前,若雅又发现了两颗奶糖。 那是贪嘴的姐姐胡骄的零食。 冷若雅马上开始担心,毕竟以胡氏双姝的身手还不是“采花一窝蜂”的对手。 现在,若雅已经追击到了村子后面的“多脑河”,采花盗贼跟胡氏双姝留下的痕迹突然消失了。冷若雅向四面望了望,遍地芦苇在冷风里瑟缩着,只有呼啸的寒风从头顶上肆虐而过。河左岸大约四十几丈距离有个用芦苇搭成的茅草屋,静静地在北风里矗立着。 冷若雅踩着薄冰,踏进了茅屋。 然后她就看见胡家的两个小女儿,和一个村妇一起,被剥光了衣服捆绑在柱子上,下体一片猩红狼藉,触目惊心。 “啊!”冷若雅犹如万箭穿心的地惊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一个前扑,也就在她的身体翻动的一刹那,“嗖嗖嗖”三支闪着蓝光的毒针,准确无比地钉在她刚才身体所处的门框位置,看方位应该是一在咽喉,一在心口,一在眉心。 冷若雅双手一分,三个紫色风铃顺着箭来的方向穿过屋顶飞出,伏在小屋顶上放毒针的三只采花淫蜂各闷“哼”了一声,翻身滚落沟中,“噗通”几声溅起大片水花。 蓦地四面里响起杂乱疾速的脚步声和踏水声,数人低声呼喝着向小屋围奔过来。 冷若雅俯下身子,见胡家两个女孩儿并那同时遭难的村妇昏迷躺着,两腿间满是血污,显然被多人轮流侵犯过。若雅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对着昏厥中的姐妹二人轻轻道:“姑娘没照顾好你们,姑娘对不住你们九泉之下的父亲,你们在这里稍等,姑娘马上出去替你们杀了那帮畜生!” 冷若雅就地一个翻滚,抢到茅屋的门口,双手连挥,射出两道紫光,斜前方一个穿白袍、贼眉鼠眼的年轻后生应声栽倒。 目光一掠,刹那间,冷若雅已经看明白了外面形势。 除了屋顶施放冷箭的三人和门前放倒的后生,剩余的淫蜂还有三个,他们一见同伴被杀,立刻步法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趁着敌人一慌,冷若雅身体倒飞,从茅屋的窗户里撞了出去。 外面的淫蜂只以为冷若雅要从门口冲出来,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门口,没料到若雅自窗口现身,皓腕上、长发里风铃紫燕般齐飞。 三只淫蜂中当场就有两个倒下,另一个采花盗贼其实早就萌生了退意,所以,在冷若雅出手先后杀这六名同伴的空档里,他扭身疾退,并且在退却的过程中还趁乱出手,向冷若雅掷出了自己手上的“毒蜂针”。 毒针带起风声呼啸而去,他突然在飞针的呼啸之外听到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他的颈后一寒,一只紫色风铃穿洞透过,“噗通”一声栽倒在脚下一条结着薄冰的水沟里,汩汩的鲜血将水沟霎时染红。 冷若雅稍微松了口气,游目四顾,芦花荡里只见风吹动苇叶不住地乱摆,再没有人出来。她悲愤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轻轻跃回茅屋来。 冷若雅伸手探了探两个女孩儿还有鼻息,心中稍宽,又见还有一个瘦弱白皙的村妇倒伏着,她的脸向下,看不清模样,但衣衫凌乱,身下同样是淋漓的血,她的腰肢十分纤细,几乎不盈一握,心中不禁道:“咦?这女子是什么人?应该是被这帮畜生在附近村子掳来祸害的可怜人……” 若雅一面寻思着,一面伸手扳住她的肩头,将她翻转过来,便看到一张美丽清秀但苍白无比的脸,只是早就没有了呼吸。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女子,就这么被这群伤天害理的采花淫贼害死了……”冷若雅又恨又怜,还来不及松手,这本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子突然动了起来。 那女子灵巧地扭腰,运指如风,制住了冷若雅九处大穴。 冷若雅无法再动,这个细腰长身的女子才长嘘了一口气,缓缓坐在地上,伸手揭下面上的皮质面具,额前的冷汗落了下来。 “唐姐姐?!你……”冷若雅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我也是‘采花一窝蜂‘中的一员吧?”细腰长身女子唐晚晴得意的道:“我就是‘采花一窝蜂’中‘六王三后’中三‘蜂后’之一,我最喜欢细皮嫩肉的童男子了。” 冷若雅心里蓦地一阵悲凉:“想不到我一时大意竟然落到唐晚晴这旧情敌的手里!” “啪啪啪!” 只见唐晚晴击掌三次,茅屋外“多脑河”水花翻溅,有一个背插大环刀的威猛大汉浑身湿漉漉地虎跳了出来,一面进屋一面欢喜的道:“我竟连出手帮忙都来不及,表小姐果然好手段!” “唉,六郎你这个没良心的怕死鬼,就知道躲在水底看热闹,这丫头是冷北城那病夫调教出来的顶尖杀手,刚才我冒死一击,你可知道有多危险么?”唐晚晴扶着手扶着纤纤细腰,迎向萧六激吻着,娇嗔着。 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舌吻缠绵许久,激情稍退,萧六将注意力就转移到被制住穴道的冷若雅身上,他看着冷若雅娇憨的面容,邪笑着道:“表小姐,刚才胡家那两个小妮子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直挺挺的如死狗一样,兄弟们也没玩尽兴,不如在杀这美妞儿之前,让我享受一番,就这么杀了她,太暴殄天物了吧?”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现,“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唐晚晴重重一巴掌,就听她恼怒的喝斥道:“老娘故意让那七个蠢货送死,把你独个留下来,还不是念在你有副好皮囊,床上侍候的老娘也欲仙欲死,这个关口,你还敢打别的女人色主意?” 萧六捂着挨打的脸,讪讪地问:“姑奶奶,现在依你看怎么办?” 唐晚晴眼珠转了转:“带上她,将这丫头和‘骷髅盖’一起献给童公公作为我们晋见之礼。我可是听说童贯大人对‘凉城’这四个大美人垂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六心有不甘地“嘿”笑道:“可惜了这么一个小美人,让童贯那阴阳人消受了。” 唐晚晴“吧嗒”亲了萧六一口,哄道:“好啦,不要再吃酸味了,背着这活礼物马上走,等事情成功,老娘让你舒服个够。” 两个男女正要带冷若雅离开茅屋,野风一吹,破旧的房门半开,卷进来一团雪花,迷得三人纷纷闭了眼。 待三人睁开眼睛,便不约而同的“咦”地一声,只见星月下,野地一棵孤独的树上,有个双眉入鬓、冷峻机烈的青衣少年,端端正正地负手立于最高的横枝顶端,包括他腰中悬着的那三把长短不一的剑,皆是一尘不染。 这青衣剑客神情异样冷漠,仿似一负手竟已是千年,不带一丝尘世间烟火。 “咦?”阅人无数的唐晚晴,抬眼再看那少年,也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萧六心里充满了不服跟嫉妒,因为青衣少年此刻那种气定神闲君临天下、视天下英雄为尘土草芥的冷傲气概,把他们直逼入卑贱不堪的尘埃里。 冷若雅淡淡的地道:“柳生,你终于看到我的狼狈相了。” 夜风吹动青衣少年天青色的发带,他仰面向着东方天空的星星缓缓地说:“可儿,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柳生寒可以欺负你。” 第三章 十里红妆心头血 柳生寒蓦然凌空而飞,天青色的袖子一展,像一只单翅展翼空飞的孤鹤,直扑向唐晚晴三人。 今晚的天空月圆星稀,星光月色映衬下,柳生寒的剑光像一道戏诸侯的烽火号,更像一场国破家亡的倾城宴。 同时,萧六高大威猛身躯围绕着柳生寒屹立的孤树飞转三周,他的大环刀也响了九响。 柳生寒的“倾城剑”似乎动了动,仔细看时,剑仍在鞘,但萧六已经败了。 在“一剑倾人城、二剑倾人国,三剑灭满天神魔”柳生寒的剑下,败,就等于死。 所以,萧六发出一声懊恼的长啸,自空中栽落。频死那声长啸,犹如暗夜里受伤后的野兽哀嗥。 唐晚晴的纤细身体开始瑟缩,她很想出手擒捉身边的冷若雅作为人质,但她又不敢确定这个人质对那冷傲的“东瀛”少年会不会起作用。 正迟疑间,蓦然,有人在她身边轻轻道:“唐姐姐,其实,你完全可以抓住我做人质的。难道你不忍心?还是念旧下不了手?”唐晚晴给这人的声音惊得猛然跳起来,像给猎人弩箭射中了屁股的野兔。 “啊?你、你不是已经……”当唐晚晴发现在她耳边轻轻说话的人正是冷若雅时,她像受伤后又受惊的兔子,又跳了一跳。 “唐姐姐的点穴手法类似于‘落花轩’的‘有花堪折直须折’,小妹在‘苏州萧园’的时候,也学了些皮毛,要想解开,也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冷若雅笑吟吟的道。 唐晚晴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冷若雅向高枝之上的柳生寒笑了笑:“六年了,柳生可还记得‘靠山村’溪畔那个浣纱女林可儿?” 柳生寒轻轻一跃,已经落在地面,神情冷漠地望着若雅道:“当日国中奸佞谋反,父王危难,事态紧急,柳生不得不走。” 冷若雅淡淡笑道:“你是‘东瀛’幕府柳生大将军的儿子,为父尽孝,为国尽忠,是你做臣子和世子的责任,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有始无终,也总好过从未碰头,不是吗?” ----柳生寒十三岁时被父亲、“东瀛”幕府大将军柳生一刀入质大宋,一年后两国修好,柳生寒重获自由,在回国前夕结识了浣纱女林可儿,留下了一段孽缘情债。(参见《七夜雪》卷第一、二章) 也正因为柳生寒的身份特殊而又敏感,当初柳生寒投入“青衣楼”门下时,布青衣曾指令辰源将柳生的身世资料秘而不宣。(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 夜更冷,唐晚晴背上冷汗津津:“我、我……”她的嘴唇开始颤抖:“我想,两位青梅竹马久别重逢,一定会有好多知心的话要叙,似乎我可以先告退了?” “你没地方可以躲的。”柳生寒的声音比冬夜还要冷:“萧扬眉的为人你该很清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你已经背叛了他,你引诱‘落花轩’的好手萧六,勾搭成奸,合伙盗走萧扬眉瞒着他主子童贯、藏匿六年之久的‘骷髅盖’,你股下包括萧六在内的‘采花一窝蜂’同党也消灭殆尽,你以为你的表哥情人这次还会放过你吗?” 唐晚晴脸上的笑开始渐渐凝固,最后变成了死灰色:“萧扬眉几次三番地花言巧语哄骗我上床,他答应我会休了顾流鸢那个矮女人,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我做‘落花轩’的少奶奶,结果呢? 结果他一次一次的失信,一次一次的玩弄我的身体,欺骗我的感情,我瞧不起他,更瞧不起自己,我自甘堕落,我作践自己,我一个堂堂名门闺秀,去做了倒采花的女淫贼,我要淫遍世上所有的好看男人,我要报复给萧扬眉看…… 是我勾引了萧六那个色鬼,拉他下水进入‘采花一窝蜂’集团,是他帮我把‘骷髅盖’从萧扬眉的密室里盗了出来。 萧扬眉当年从‘大风堂’开镖局的张大威手里得到‘骷髅盖’,并未打算交给童贯,而是编造了一个借口推搪了上去,因为他也有野心,他也想利用‘骷髅盖’传说中的力量,建立自己的皇朝霸业。老奸巨猾的童贯当然不会相信萧扬眉的借口,所以他在‘落花轩’收买安插了不少死间密谍为他打探异宝的下落,这些人其中就包括萧六。 这五年多来,萧扬眉竭尽心智,也没有找出‘骷髅盖’称霸天下的秘密来,不免有些泄气轻心。而萧六经过长达五年的暗中观察和等待,也才有机会趁萧扬眉去找寻离家出走的妻子顾流鸢之机,偷偷进入密室盗宝得手。 本来我二人想携宝远走高飞,找一个僻静之所躲藏起来,等风声过后再露面徐图大事。哪曾想一出‘苏州’就被消息灵通的道上人物盯上。为了保命,我听从了萧六那死鬼的话,改变原有的主意,将宝物奉献给一直念念不忘的童贯,以求个安身立命的富贵路。 为了能安全到达‘京师’,我把在‘采花一窝蜂’的股下兄弟也叫了来暗中保护,胡家那两个小妮子不知好歹的跟了来,被萧六他们八个轮流上了一通,又设局来害可儿姑娘,这都是我的不对。” 说着话,唐晚晴将背在萧六身上的黑箱子解下推了出来,哀求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东西就在这,求求二位,放我回‘蜀中’吧。” “即使他们放过你,”门外一个声音冷冷的道:“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贱人。” 唐晚晴打了个哆嗦,柳生寒摸了摸腰间“倾城”短剑的剑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扬眉萧少主么?” 在暗影里站着的一个佩剑的瘦削人影瞬间动了一下,躲到灯光映不到的更黑暗处,身体飘忽得像一条在风里不能自主的柳条:“我就是萧扬眉。” 冷若雅一听到这个名字,她一看到这个人,就全身无力,好像他是他致命的死穴,永久的伤。 唐晚晴赔笑:“萧郎,都是萧六的主意,我也是被逼的……” 萧扬眉原本英俊的脸庞,满是阴沉的乌云,冷漠的逼视着口不择言的就如情人,不发一声。 “你不要杀我,以后表姐再不跟流鸢妹妹争风吃醋了,我情愿做小,我和流鸢妹妹一起侍候你……” 唐晚晴步步后退,萧扬眉紧紧进逼,忽然,唐晚晴发出了她的救命绝招:蜂刺! 蜂刺,是蜜蜂唯一的武器。那种从醉人的甜蜜里炼化出来的武器,总是在敌人最没有防范的时候发动攻击。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唐晚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哀求,心肠硬如铁石的表哥萧扬眉都不会放过自己,与其自己死,不如送他去死! 于是,唐晚晴选择冒险一搏! 在两情相悦的日子里,醉入爱河的唐晚晴为了留住萧扬眉不安分的心,不顾族规,偷偷将自己所会的“唐门”暗器一股脑的交给了见猎心喜的情郎萧扬眉。 她会的,他自然也会,而且更精。 所以用原有的暗器术射杀萧扬眉,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因此,唐晚晴用上了混迹“采花一窝蜂”时学到的杀人绝技“蜂刺”,那是她用身体贿赂其他七位蜂王才得到的技能。 天下最毒的三件东西,“蜂后”唐晚晴已经占了其中之二。 萧扬眉眼前一亮,再突然一暗,有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自唐晚晴袖子里发出。开始时只是一道光芒,瞬间又分散为数十道、数百道,速度惊人。 萧扬眉似乎吃了一惊,他拢着的手突然展开,也就迎上了唐晚晴暴进的身体。 唐晚晴手里的武器,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支更粗更长的金针,她就是以这样一支巨针斜刺进萧扬眉的面门。 萧扬眉惊叫着拔出了自己的“扬眉剑”,剑光像一场缤纷凋零的花雨。 萧扬眉的剑光发出的时候,唐晚晴那支甜蜜的“蜂针”已经陡然刺入他英俊不凡的脸部,但萧扬眉临危发出的“扬眉剑”,还是让她感受到了那剑锋的锐利。 唐晚晴被剑气所伤,她只有挽着黑箱飙飞,她一飞丈六,自萧扬眉头顶飞了过去。 然后,冷若雅就看见一条瘦瘦小小的人影,包裹在一团春雨甘霖般剑气,迎着唐晚晴逃逸的方向飞了起来。 唐晚晴纤细高挑的腰身,被迎面而至的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一串扇面形状的血珠,犹如下了一场赤色的红雨,满空飘洒。 “流鸢!”萧扬眉看清那矮小女子的面容,激动的道:“幸好夫人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就被那贱女人跑掉了,快把宝物拿给为夫!” 身材瘦小,五官精致的顾流鸢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冷若雅,将身体挨近受伤的丈夫,哀哀怨怨的道:“是啊,我这明媒正娶的妻子,总要比外面那些野女人对夫君好一些的……” 说着话,顾流鸢面容淡定的将手中短剑递进萧扬眉的心窝---- 第四章 明月如刀破小楼 “为什么?”萧扬眉直勾勾的看着妻子,满脸不相信的惊怖表情,不断涌出的殷红鲜血,正染红了他如雪的月白长衫。 顾流鸢平淡的道:“因为你背叛了义父童大公公,也背叛了我。”她缓缓地抽回短剑,脸上竟是没有一丝丝不安或者愧疚的颜色,杀的好像不是丈自己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而是下厨时宰了一只下酒的鹅。 萧扬眉无助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他远远的看向冷若雅,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只是叫了声:“可儿……”就没了下文。 冷若雅眼色里有了悲哀的痛楚:“那日在‘破婆坡’上,你刺我那一剑的位置,也是今天与你同一个地方吧(参见《七夜雪》卷第三章)……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扬眉,自从走入‘凉城’那一刻起,那个很傻很天真的林可儿,就再与你无任何瓜葛了。” 萧扬眉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伸出的手臂,猛然垂落。 ----曾几何时,那个“萧园”里书写忧伤文字,喜欢扬眉的白衣少年,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若雅没有太多的哀伤,也没有过多的欢喜,或许对处心积虑、呕心沥血却又众叛亲离的的萧扬眉来说,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顾流鸢淡漠的将黑箱连同包在外面的包裹,背在瘦小的肩背后,她扫了冷若雅与柳生寒一眼,迈步就往外走,好似多看一眼丈夫的遗尸,都是可有可无的多此一举,不知道是真的夫妻情意已尽,还是内心愧疚不敢正视。 可是,她一出院子,就发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青衣小帽,有的狐裘貂氅;有的贩夫走卒,有的渔樵耕读;有的白发苍苍,有的潮气蓬勃;有的矮小丑陋,有的美丽动人,甚至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男女青年。 足有一百多人。 这百余人看似站立的杂乱无章,动也不动,然而顾流鸢一举步,就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都会被至少九人牵制封锁住她的所有生路。 在第五次做出的尝试无果后,顾流鸢停下无谓的走位,回首看向神色冷峻异常的柳生寒:“柳生三公子,对付我一个小女子,竟出动了‘青衣楼’第三楼的合楼一百零七位精英杀手,也未免太抬举小女子了吧?!” 柳生寒冷声道:“从‘苏州’一路缀宝物到‘北凉’的各路江湖人马,小股的暂且不说,就单单驱逐拜托‘权力帮’的‘风派’掌门‘疑是银河’落九天和‘雷派’掌门‘故人西辞’黄鹤楼,以及‘大风堂’第十分堂‘玄狐堂’堂主‘笑里藏刀,寸草不生’唐月亮,我们‘青衣楼’就伤亡了近三十人,‘骷髅盖’本就是布先生呕心沥血之作,物归原主也理所应当。” 顾流鸢冷笑一声:“常听在江湖上跑跑的人谈论,‘青衣三秀’个个都是一身是胆的‘常山赵子龙’,如果三公子真如江湖所传的不虚,有种够胆就到‘富贵集团’来取回‘骷髅盖’!” “好!”柳生寒恶向胆边生,将手一摆,示意楼下弟子让开道:“十日之内,柳生必将亲自拜会小柴王爷与童大公公,请!” 一百零七名青衣杀手两边闪避,让出一条路来,顾流鸢背着黑箱头也不会的快步离开。 长夜依旧寒冷,长街依旧沉寂。 只是在冷夜寂街,在这一晚上发生了多少生死离别、悲欢情仇,又有谁知道呢? 冷若雅站在这条长街的十字路口上徘徊了一会儿,果决地迈开步子,向东面远远地灯火辉煌处前进。 柳生寒跟上两步道:“你要去哪里?” 冷若雅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子,她冷冷地说:“我要去给萧扬眉讨回公道……” ----萧扬眉的死,是因为妻子顾流鸢受了她义父童贯大公公的指派所为,萧扬眉近年来的阴奉阳违、野心渐露,已使得童贯失去了原有的耐心。 顾流鸢的父亲、“听雪楼”楼主“小楼一夜听春雨”顾西楼,本就是“小梁王”柴如歌一百零八位授业师傅之首,“听雪楼”与“富贵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 萧扬眉与旧爱唐晚晴旧情复燃,他的出轨背叛,将本就政治联姻、感情不坚的妻子顾流鸢推向了她的师弟“小梁王”柴如歌的怀抱。 所以,从间接意义上来看,童贯与柴如歌这一对狼狈为奸的权贵大佬,才是害死萧扬眉的真正凶手。所以,现在若雅要去从“富贵集团”手里拿回“骷髅盖”,让它跟为其丧命的萧扬眉葬到在一起。 柳生寒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冷若雅话里的含意。 他摇摇头,出言阻止道:“你这样莽撞太过凶险,我带着我的手下陪你一起去。” 冷若雅仍然没有停,似乎这条路一经选定,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般,决绝的道:“不必了,你帮我派人将屋子里的两个胡家女孩儿送回‘凉城客栈’。萧扬眉生前纵然有负于我,死后我也要为他向童贯老贼讨个公道,还有唐姐姐、楚白、梁牛、胡大勇……这许许多多因为‘骷髅盖’无辜惨死的人们!” 柳生寒被冷若雅决绝的话语征得顿住,他刚要再去劝阻,冷若雅猛然回首一刀劈出,刀风将他与她之间的街面斩出一道天崭,隔若银河,幻如明月。 三更已过,转眼间天将黎明,但“梁王府”的书房“黄金屋”里的一老一少两个人依旧毫无睡意。 已过了不惑之年的这人,身着一件蓝色锦袍,制作非常精致。他的神色也极为高贵倨傲,卓尔不群。此刻,他正用右手轻轻掠着自己颌下几根稀疏的短须,似乎正在沉思之中,只有右手尾指上那块质地精美的翠玉扳指,在明烛下闪闪放光。 他的双眼微微地垂着,偶尔展动,便有冷峻的光芒自长眉下扫出,甚是惊人。他的肤色白皙而光滑,想必此人是个懂得养生的富贵中人。 陪在他身边的那人却极年轻而谦恭,颈子微微地垂着,似乎是一直在看自己腰间悬着的宝刀。 那柄刀长不过两尺,裹在黑鲨鱼皮鞘里。有两条绯色的刀巾自白色的刀柄上垂下来,随着厅外的风,轻轻的荡着。 他的头发用一条白色的手帕系在颈后,黑而柔软,倒有些像女孩子的秀发般柔顺。他的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样貌甚至还有些腼腆。 那上了年纪的人,正是宫中三千太监的大总管,官拜枢密使的朝中大佬童贯。而坐在他下首的年轻人不是别人,乃是前朝皇族贵胄、“富贵集团”少东,世袭“小梁王”柴如歌。 “流鸢这次能成功将‘骷髅盖’取回,小王爷在房事时种在她体内的‘情之蛊’的功劳,委实不小啊。”童贯斜睨了柴如歌一眼暧昧的道。 柴如歌垂着长颈笑了笑:“还不都是您老人家平日教导的好。” 童贯向大厅侧面的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床上半躺了下来,柴如歌也恭谨地跟了过去,垂着手站在童贯一侧。 童贯的左手边是一个精巧的茶几,此刻茶几上搁着用巨幅的锦缎包裹着的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童贯隔着锦缎摸了摸,脸上突然飘起一个捉摸不定的笑。 柴如歌开口道:“义父妙算,先前对萧扬眉的这几步已经算无遗策,真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给他如此奉承,童贯光滑干净的脸不由自主地绽开了微笑。 茶几上的东西正是“骷髅盖”。 两个时辰前,顾流鸢亲手把这个异宝送来,然后千恩万谢地拿走了柴如歌“赏赐”她的体内“情之蛊”蛊毒的解药。 “小王爷,你将解药给了流鸢,就不怕他们‘听雪楼’反咬你一口吗?”童贯抬起眼来,浑黄的眸子里露出一点点不解。 “呵呵,流鸢师姐怎么说也是我师傅‘小楼一夜听春雨’顾西楼先生的掌珠,一旦解了‘蛊毒’,脱离了我的控制,他们父女绝对对小王不会客气的。”柴如歌腼腆的道: “所以,您想,我怎么会真地放她自由呢?” “那么,你给他的……”童贯有趣的眯起了眼睛。 “那只不过是琪儿郡主养颜用的荷叶汁罢了,呵呵……”柴如歌害羞的笑着。 童贯只觉得自己背上掠过一阵轻微的寒意,目光电射在柴如歌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义父,”柴如歌脸上红了红:“您是在怪罪我太无情么?” “小王爷,你是个聪明人……”童贯不得不喟叹:“对别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做的并没有错。” 柴如歌又谦恭地笑,不语。 “他该到了吧?”童贯自言自语。 柴如歌望向书房外即将扫尽的黑暗,回脸再笑道:“不但是他,我相信,她,是一定会来的。” 檐前突然掠过一阵风声,有两个人倏地闪进来。 第五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两人破窗而入,欺近正面对面卧着的权宦童贯和为其捶腿的柴如歌,柳生寒轻松制住了童大公公的喉咙。 冷若雅出手对付的是柴如歌。 “相思铃”穿过冷若雅的袖底,发出划破空气的急促尖利锐啸,摄魂夺魄。 柴如歌随手拾起书架上的一本古卷,翻开扉页,漫声读了一首无题小诗。若雅心惊,这个时候,这个年轻人怎么还会有心思看书读诗? 她一点也不敢大意,她反而更加紧张,谁都看得出那个垂着好看的脸庞微笑的年轻人,是一位精华内敛的绝顶高手。 柴如歌随意如常的翻开第二页,若雅直觉眼前金光耀眼,那书页之中竟夹藏着三片金叶子。 “黄金屋”里竟然真的有黄金?! 金叶子不止三片! 是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书架上罗列了千本本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片片金叶子。 柴如歌随手翻书,随手发射金叶子,书房里满天金叶子旋转飞舞,犹如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二人交手的那一刹那虽然短暂而急促,却如烟火初绽般的炫目流彩,灿烂惊人。 ----一个月后,《凉城月报》作者“蜀中唐门”二公子唐云曾经拜会了亲眼目睹“黄金屋”那一战整个过程的两位目击者。 柳生寒是如此描述的: 首先,我耳朵听到的是声音。 金叶子飞撞上风铃的清脆撞击声,集成了一曲暗器的歌…… 然后,我眼睛看到了光亮。 黄色的是柴如歌“黄金叶”的光芒;紫色的冷若雅风铃的颜色,更多的一种是两个人暗器相撞之后发出的灿烂火花…… 另外一位目击者童贯则做出了如下的回忆: 起先柴如歌迎着冷若雅的身形疾进,两个人的对决在间不容发的距离内展开,气势最盛。 然后,冷若雅向后退却,表面似乎给柴如歌以逸待劳的气势所压倒,但转眼间柴如歌的气势烟消云散,退的反而变成了柴如歌。 柴如歌一退三丈,背脊紧贴在书房的后墙上,再也无路可退。 这一进一退,两个人对战的距离自始至终未超过三尺,而两个人的手脚乃至四肢每一个关节都在闪电般快速地射出各自的暗器…… 然后,柴如歌在间不容发之际又闪电般飞升,冲破书房的天窗跃上飞檐。厅外星光下,不断闪现出暗器对决暗器的星星点点的火花,目不暇接,命悬一线,惊险万状…… 最后,对决的二人骤然停歇,暗器跌落飞檐青瓦上的细碎声音,仍然延续了许久方才停止。 “刀呢?”唐云问:“他们始终没有出刀?” 柳生寒与童贯答:“没有。” 他们始终没出刀,不管是冷若雅的‘相思刀’,还是柴如歌的‘小楼一夜听春雨’。” 静止。 对决的两个青年男女相对静立。 “三姑娘的风铃都用尽了,”柴如歌羞涩的地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而我还有最后一片叶子,你输了。” 激战过后的他,依旧保持着风度翩翩,眉宇间更隐隐含着一种独步天下的霸气。他两颗修长手指夹着以一枚金叶子,隔着三寸距离遥指冷若雅的颈下。 冷若雅无奈的笑:“小王爷果然富可敌国,你赢了。” 方才这一战是柴如歌平生之最惊险的一战,他胜得侥幸,这片金叶子也是他最后一枚暗器。 柴如歌唇角浮出一个微笑:“承让,那就劳烦三姑娘的朋友柳生公子,放开枢相大人吧!” 柳生寒冷冷地盯着他的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下一次,我希望大家谁都不要给谁留下机会。” 柴如歌黯然道:“当然。令兄辰源大公子手上,还欠着郭伯一条命(参见《霸王命》卷第八章)。”说到这里,柴如歌垂下了手,神色萧瑟。 柳生寒叹息着提了茶几上的包裹,跟冷若雅迅速退走。 二人一走,童贯就恢复了原有的那种独霸天下的气势,与刚才被柳生寒制住时的惶恐无能判若两人。 柴如歌向他只望了一眼,已经给他那种匕首般锋锐的目光压制住,不得不低下头去,默默地露出一个谦恭的微笑。 童贯目视着柴如歌的脸,高亢尖利地道:“小王爷方才并没有尽全力么?”他的眉目如刀,似乎要把柴如歌埋伏在微笑下面的真实想法挖掘出来。 柴如歌沉吟着想了想,蓦地露齿一笑,“的确,小王没有尽全力。义父不也是故意隐藏武功,假装示弱被柳生所擒么?” 童贯刀眉一挑,双手重重地拂了一下锦袍的下摆,旋身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似乎马上便要发难、发怒、发作。 柴如歌向童贯身前迈了半步,趋身低声道:“如果小王真的留住对方,或者跟对方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话,岂不是将义父的妙计破坏掉了?” 童贯吐出一口积郁的长气道:“好,小王爷连我的计划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看来,这‘富贵集团’,咱家大可以放手交给你去打理了。”他语音里似乎十分失望,却隐约又有着十二分的欣慰。 柴如歌垂首道:“义父一石数鸟,算无遗策,小王万不及一。” 童贯猛然抬眼,两个人,一老一少,都是“富贵集团”里心机深沉的高手。四目相对之间,彼此都无法隐瞒自己的心事。 所以,他们各自将目光迅速转开…… 太傅府。 八角楼上,夜雨听声。 “二十年前,朝廷党争激烈,时年我出任‘礼部’左侍郎,蒙圣上钦点,做了当年恩科大考的主考官。”布青衣把那颗“骷髅盖”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抚摸着。 柳生寒与冷若雅就站在桌前,沉默地看着布先生。 “开考之前,我暗中将试题兜售给应届考生里的富家子弟,除了收取数量不等财物外,我还让他们签了保密书,我从而筹集了一大笔巨资,而这笔赃银,也成了我日后建立‘青衣楼’基础资金。”布青衣继续道,两个年轻人接着听,他们不明白布先生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自爆旧丑。 “当时经我之手花钱买题中举的考生,多大两千六百余人,分布极广,安徽、山东两省的考生最多,当年自状元、榜眼、探花以下,到甲、乙两科进士,几乎都是靠作弊贿赂手段上去的,基本没有一个是真才实学的,这也是当今朝廷吏治不举,官场积弱的一个主要原因。当初我也只是想赚一笔外财,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契机。” 柳生寒省道:“人脉。” “的确。”布青衣赞赏的点点头道:“经过二十年的经营投机,官场摸爬滚打,当年那两千多考场舞弊的举子,如今都纷纷做了很大的高官,其中升得最高、爬得最快的榜眼郎,如今已经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了。这些人平均分布在中央和地方的要津部门,数量庞大,手握实权。换一句话说,谁要是掌握了他们,就是掌握了‘大宋’的命脉。” 冷若雅恍然大悟:“所以说,布先生就是想用当初这些舞弊官员的签名名单威胁他们为‘青衣楼’效力做事?” “不错。”布先生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将那名单藏于这‘骷髅盖’中掩人耳目,希望在将来大举之时能够派上用场,谁料谋事不机,‘骷髅盖’被‘青龙会’长老‘贼王’白妙妙盗走,其后,白妙妙被‘大风堂’十六位高手缀上,白妙妙寡不敌众,受创弃宝遁走,在‘大风堂’押送‘骷髅盖’进京上呈皇上的途中,又被童贯那奸宦指使下的萧扬眉劫走……几经周折,数易其手,‘骷髅盖’终于完璧归赵,也是让里面的舞弊官员名单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 说罢,布青衣向侍立在雨檐下的一个人吩咐道:“唐喜儿,打开它。” 唐喜儿应声接过“骷髅盖”,双掌合击。只是她没想到,任何人包括冷若雅也没有想到,头骨碎裂之时,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片刻之后,“太傅府”飞出十几只信鸽,投“贺兰山”方向而去。 而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展翼而飞,“呼啦啦”地扇动着翅膀,向相反的“梁王府”飞来。 “可惜、可惜----”自檐前飞鸽传书上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童贯不住地摇头叹息,似乎意兴意兴阑珊:“布老头不愧为‘智慧之王’,‘骷髅盖’里的炸药不但没伤到他毫发,还将我们安插在‘青衣楼’的内线唐喜儿(参见《霸王命》卷)炸得粉身碎骨,果然技高一筹!” 柴如歌微笑道:“看那些信鸽投去的方向,是不是他要回来了?” 童贯捻须道:“下个月‘关东三虎’要在‘京师’为他们的大龙头云飞扬举办六十大寿,‘青衣楼’正是用人之际,布青衣第一个召回的一定会是辰源。” 柴如歌恭敬的道:“现在的‘京师’就像个大火炉,只要我们再添把柴、烧把火,‘大风堂’和‘青衣楼’必将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富贵集团’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哈……”(卷终) 第一章 你胸大,你先说! 在“北凉城”城门口,血鸢尾、墨小黑和姬北命三人一猫遇见了一桩很诡异的怪事。 城门上吊着两个猪笼,笼子里两个受押的男女,十根手指头给木签子穿在一起,两人都袒裸着身子,男的微胖,也有了一把年纪,女的乱发披脸,小肚微微凸起,显然是怀了身孕的,她下体更烂不堪,鲜血脓水齐冒,惨不忍睹。 但血鸢尾仰头这样看去,还可隐见这女子平时必然极美。 别出心裁的美。 下面为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男有女,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还有一只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吐着舌头。 血鸢尾挤进人群,听到周围百姓一些窃窃私语: “金掌柜的儿子死好几年了,他的媳妇怎么会大肚子呢?她……” “……谁教……她让‘摧花公子’给看上了……这小娘子……也真叫……可怜……” “好好的一座‘漱玉斋’……也换主儿了……” “……唉,作孽,真是作孽啊!” 墨小黑觉着事情有古怪,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包括那条吐舌头的狗,都用疑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三个外乡人。 血鸢尾有些恼:“你们难道都是哑巴吗?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扒开人群站了出来,一个猥琐道士,一个马脸肥婆。 这一男一女两个人一出现,人人神色张惶,像遇着了邪、撞着了魔。 所有看热闹的人,全都走光了。 有几个胆壮的农夫,疾走时一面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好像夹带了一句问候两个男女祖先的脏话。 道士瘦若竹竿,鱼目鱼唇,留着两撇鼠须,一身江湖术士打扮,他带着敌意问:“你们是什么人?” 血鸢尾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架势,双手抱拳粗声道:“在下‘血河派’……” “过路人而已。”姬北命沉声拦住了血鸢尾的话头。 道士冷笑道:“既然是过路人,贫道就奉劝各位一句,你们只管走你们的阳关道,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他身边那个马脸肥婆接口道:“他们呀,奸夫淫妇!怎么?看不过去?有种就去明公子和县太爷那儿告我们去啊!”她的唾沫星子几乎没喷到墨小黑脸上。 墨小黑脸一黑,发作道:“你说不说?” “呸!威胁我啊?你们这些外乡人,也不打听打听我褚天机(参见《僵尸王》卷第四章)是什么人,在这‘北凉城’地面,还没有人敢对道爷我大呼小叫的呢!”术士褚天机嚣张的用手点指着几人道。 姬北命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事。 他一拳打在城门上。 “嗖”的一声,厚重的铁城门留下四个拳骨的窟窿,离他打击之处上面三尺余的一只门钉,飞脱倒射而出! “好!”血鸢尾鼓掌捧场:“小师傅好棒!” 这一来,术士褚天机和那肥婆都看傻了眼,肥婆更吓得躲到了褚天机身后。 “我……我……说了……”褚天机目定口呆,半天回过神来:”他们是奸夫淫妇,被席大老爷抓起来示众,男的‘漱玉斋’老板金掌柜是个‘扒灰老爷’,和这守寡的儿媳妇做出伤风败俗、不顾人伦廉耻的事情来,让我们‘北凉城’全体百姓为之蒙羞,简直是我们‘北凉城’的耻辱,狗男女……” “‘扒灰老爷’是个啥意思?”血鸢尾天真懵懂的问了一句。 墨小黑连忙将她拉倒身后,问道:“借问一下,‘凉城客栈’怎么走?” 术士褚天机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见姬北命扬着拳头,看着自己的拳头,仿佛他的拳头很痒、很痒、很痒似的,他慌忙回答道:”进城顺着大街直走,拐过第一个街口那楼子就是,老远就能看见招牌的,那里的掌柜花大姐和我是老相好,你们去那住店打尖,只要提我’灯油鼠‘褚天机,食宿费一律可以打折……“ 褚天机正说的兴起,骂得口沫横飞之际,才发现三个外乡人已经入城走远,那个胸大腿长的姑娘,还举着猫爪回身向他摆了摆手…… 刚一转过街角,三人就看见先一步到达的”冒牌小姐“丫鬟小红(参见《血鸢尾》卷),愁眉苦脸的坐在石阶上,不经意间一抬头,几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小姑娘不由得喜出望外的”哒哒哒“小跑迎上去:”小姐,姬师傅,墨相公,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小红!“血鸢尾亲热的抱住小红,两个女孩儿高兴的又跳又笑,两个男人相对摇头无语。 客栈里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账房温十七抱着酒坛,半睡半醒的窝在角落里打盹。 掌柜花十八举着铜镜,半痴半傻的躲在柜台后化妆。 ”大家早。“已经站在饭堂上的血鸢尾热情和大家打招呼。 花十八像一阵香风似的转出柜台,笑盈盈的招呼道:”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要是再不到,这位小红姑娘怕是就要几出个好歹了。“ 墨小黑看了一眼害臊的小红,客气的道:”我家小妹这些天劳烦老板娘照看,真是太感谢了。“ 花十八大胆直白的用勾魂夺魄的眼睛,吃着墨小黑和姬北命的“豆腐”:“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大家不用客气,我家爷带着老唐、小宝去了山东‘小雷门’,几位姑娘又在外地各忙各的,招呼不周,你们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血鸢尾有些失落的道:”北城先生与四位姑娘都不在吗?“ 花十八道:”二姑娘在,不过也要午后才能赶回来。“ 墨小黑大打量空荡荡的楼上楼下,不解得问:”花大姐,这街面上怎么这么冷清啊?“ 花十八蛾眉一扫,叹道:”还不是官府调兵抓捕舟行早闹的,年前‘梅花镖局’保的税银失了镖,‘北凉通判’沉中侠沉大人就责令地上上重新缴纳税赋一次,交不上来的,‘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那龟孙就动用军队杀人抢粮,‘北凉山’几个村寨被逼不过,在一个叫舟行早的少年带领下,据险抗捐,闹得极大。 如此一来,就惹怒了上头,蔡京接连派了‘六公子’里的‘摧花公子’公子明和‘九将军’里的‘戏子将军’萧怜花,先后抵达‘北凉城’,督促协助蔡耀扬与‘镇北军’副将‘断头将军’关山月清剿‘北凉山’抗税百姓,听说枢密使大太监童贯为了要分一杯羹,也调集了麾下爱将‘镇南将军’叶屠城的大军即将随后开到。现在整个‘北凉城’人心惶惶,百业萧条,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血鸢尾打听道:”刚才我们进城时,看见城门口猪笼里吊着一对男女,大姐可知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公子明干的好事!“角落里打盹的账房先生温十七一听这话,顿时气道:”那年轻小寡妇是小玉,颇有姿色,男的本是她公爹、‘漱玉斋’金掌柜(参见《胭脂泪》卷第六章)。兰香命苦,被见钱眼开的父母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进了金家给得了‘咯血症’的金少爷结婚冲喜,嫁进金家不久,她丈夫就一命呜呼。 总算金掌柜人不刻薄,加上早年丧妻,天长日久,这各自独守空房的翁媳二人,难免厮混到了一起(参见《曼陀罗》卷第三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两个这等私通虽是违背伦常,为世俗所不容,但孤翁寡媳,日久生情,男欢女爱,倒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之事;可偏偏新到‘北凉城’的权相义子‘摧花公子’公子明,听术士褚天机献媚说,‘漱玉斋’有两块价值连城的好玉,一块是’漱玉斋‘的镇店之宝’逍遥璧‘,一个是金掌柜貌美如花的儿媳妇小玉。公子明一听就上了心,一上心就下了手。“ 墨小黑气愤的道:”朗朗乾坤,昭昭王法,那淫少难道还敢强取豪夺不成?“ 温十七打了个酒嗝,道:”公子明先着专给自己勾搭良家人妻的宋海芬褚天机向金掌柜提媒说亲去,金掌柜做不了主张,就去问儿媳;那小玉倒是对金掌柜有情有义,又不贪恋富贵,誓死不从。她回:‘今生只愿侍候公爹终老,决不嫁人!’金掌柜欣慰,宋海芬软磨硬泡没有结果,早已动了气,回到公子明那添油加醋一番说辞,公子明当场动怒,金掌柜与小玉当晚就被术士褚天机、淫媒宋海芬带着一帮人捉奸在床,‘漱玉斋’被封,连那块‘逍遥璧’在内的所有古玉珠宝,尽皆入了公子明的口袋;金掌柜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直是咯血,阴丸也给人踢爆,小玉也被公子明那畜生霸占淫辱,最恶毒的一次,是用煮沸的辣椒水灌入她的私户----”说到这里,温十七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席话听得墨小黑睚眦欲裂,姬北命咬牙切齿,血鸢尾更是义愤填胸,拍案而起,唬得温十七醉道:“你胸大,你先说!” 第二章 胸了个咚! 血鸢尾热血沸腾的质问道:“偌大一座‘北凉城’,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救他们吗?” “有。”身后有人发声回应。 血鸢尾猛然回首,动作过急,鼻端已撞在后面那人的鼻头上,高傲的胸脯也抵住了那人壮硕的胸膛。 血鸢尾吓了一跳。 那人也吓了一大跳。 血鸢尾脸红耳赤,杏腮含嗔,向后退了一大步。 那人向后一跳。 血鸢尾缓过神来,定睛看时,才看清那是一个剑眉星目,乱发披肩,龙行虎步的布衣少年。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垂泪着,正是一行人在城门口猪笼里看到的金掌柜和儿媳妇小玉。 那少年摘下头顶上的破毡笠,丢到桌上:“给金掌柜他们一杯水喝吧!街上所有的店铺和人家都不敢接待我们。” 花十八马上风风火火的去给两个遍体鳞伤、衣衫不整的男女各倒了一杯茶。 温十七轩眉一敛:“舟行早,你帮了金掌柜和小玉,就是和公子明过不去,你知不知道,得罪公子明,没有好下场的。” 舟行早火道:“自从那淫少来到‘北凉城’,像‘漱玉斋’这种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这两个月只怕也有个十七八宗。席老爷、蔡都监趋炎附势,跟他们声息相应,狼狈为奸,祸害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就说上个月,‘大石镇’和‘白虎村’一些乡亲父老,少纳延交了一部分官粮,公子明就一个请示奸相,说是暴民串联谋反造乱,蔡老贼立即派‘戏子将军’和‘断头将军’带军队协助他屠村灭镇,妇孺老幼血洗干净,牲畜钱粮抢掳一空! 生此乱世,强权当道,我辈无拳无勇,若不奋起抵抗,哪还有活路可走?” 血鸢尾气愤的道:“真是悔不当初,在‘臭洞’放公子明那淫少一马!让他又出来害人!”(参见《血鸢尾》卷第七章) 墨小黑一拳击在桌上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这个世道就是个弱肉强食、欺善怕恶的混账世道,杀了一个公子明,还有千千万万个公子明冒出来继续为非作歹,就凭我们几个人,又能杀掉多少?!” 花十八叹息道:“恶人总有天收的,迟早会有报应的,我们好好等着瞧吧。” “等老天收拾?天有眼么?简直是笑话!”舟行早激动的道:“我们等他们这些恶人到哪一天有报应?就算老天真长了眼、世上真有报应,我们等得到那一天吗?等到那一天的时候还,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们害死? 长久以来,我们就是一味的忍着、等着,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而不声不响,他们才敢那么无法无天!他们方能如此作威作福!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与其等天来灭,不如我们自己来灭了天!” 这时,忽听门外有一个清朗但冷越的语音道:“说得好!” 舟行早下意识的以为衙门的人追了过来,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已倏地掠出了店门! 语音在门外的,却没料一个妖娆矫健的身形正急掠进来! 舟行早立即顿住身形。 那身形如飞箭的少女也想马上立住步桩。 可是两人却一个照面,都“哎”了一声,一时收不住身形,虽没撞个正着,但鼻尖对着鼻尖,胸膛对着胸脯,仍是碰了一碰,两人又“哎”了一声,各自退了七、八步。 舟行早只见那冷艳异常的少女,是“凉城客栈”冷若霜姑娘,一下子又从脸额头红到耳根,耳根又红到脖子根去。 那冷若霜除了脸上飞起两朵彤云之外,仍白皙亮丽得如阳光下的一片霜雪。 血鸢尾掩口笑道:“小舟哥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这个人外边看着老实忠厚,可是居心不良呢,嘻嘻,这么一会功夫,就和两个女孩子胸了个咚!” 除了不谙世事的小红以外,墨小黑,姬北命,花十八和温十七都没有笑。 笑不出来。 ----刚才舟行早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还留在他们脑里心中翻滚、燃烧,他们的心里,正汇集操演着千军万马复仇大军。 冷若霜很气,把红红的唇抿得一片白:“……毛手毛脚的,亏你还是指挥千百人的‘北凉山’义军大首领……” 大手大脚的舟行早觉得自己这次不但手大脚大,还头大舌大:“二姑娘,我……” 冷若霜仍是很气,气得大力抿着冷艳的唇。 花十八打圆场:“二姑娘回来啦!事情都办得怎么样啦?” 冷若霜神色稍缓,黯然道:“我去晚了一步,救不了敖老总……” 花十八和温十七都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血鸢尾好奇的模样像极了她怀里的那只猫。 花十八解释道:“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的小妹秀儿才十二岁,被公子明和关山月一伙看上拉进府陪酒,没两个时辰,就给抬出来,下体流血不止而死!” 冷若霜紧握茶杯:“敖老总赶过去找公子明拼命,头颅给公子明割了下来,抛在县衙后大粪坑里喂食蛆虫,他的手脚早已给‘断头将军’关山月大将军饲养的的狼犬啃光了,脊椎骨给公子明造了一种兵器,听说就叫做‘白骨锁龙鞭’。他的肚肠听说还令厨房煲了肉汤,请全城的胥吏和乡绅赴宴品尝,席中有不食或呕吐者,当场割鼻剜目,处以酷刑,家产尽没,妻女充公为奴,先后已有十几家大户和衙吏遭难,情景惨不忍睹。” 冷若霜将这番话的时候,脸色惨白,阳光在她脸上淡褪了颜色。 血鸢尾眼瞪得越大,唇就紧抿得越小:“……有这种凶残的恶事,我的天!” 墨小黑忿忿地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舟行早一只脚踏着凳子,气愤难平的吼道:“县大老爷席青谷大人,原本也是个人人爱戴,家家称颂的好父母官,可是这一年来,他一改往昔为民请命、克勤克俭的清廉亲和作风,助纣为虐地做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好人,判了多少冤案!” 第三章 尊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早上好 缓过了些气力,舟行早越发说得起劲:“席青谷大老爷口口声声宣称他是为了‘北凉城’的居民百姓能安居乐业,才动用军队出兵平乱,可是,你们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就说最近的‘李家庄’吧,八百多人口的大村庄,就因为征丁不齐,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鸡犬灭绝,变成寸草不生的废墟了; 还有‘惹猪林’的二百多家猎户,也单单只是收留了几个逃亡山中的逃税难民,便给一股脑铲平,家家灭门,斩草除根。 唉,这样惨绝人寰的的血案,恐怕就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啊!” 大家正听得义愤填膺、血脉偾张之际,客栈门外又来了人。 不是一个人,是一行人。 十个人。 七个书生和三个和尚。 书生们情绪激动、风尘仆仆,和尚们垂头丧气,疲惫不堪。他们之中有近半的人都受了伤,伤得最重的一个书生,整条胳膊吊在脖子上的药带上,还有一个老和尚,满脸都是鲜血。 冷若霜一看看见领头的书生,正是县衙的书办“吹眉笔”盛锦棠(参看《相思铃》卷),不由得惊讶的问道:“盛秀才,你不是七天前联络了‘白马书院’的学生和‘流花寺’的僧侣,联名进京上书,为‘北凉’百姓诉苦陈情么,怎么这么快就返回城来了?” 盛锦棠气愤难当的道:“尊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早上好,出发之前我们早就料到公子明一伙会想方设法阻截我们上京告御状,所以我们将四十九位同学和师父们分成三批各走一条路,但还是让公子明派杀手假冒山贼、打着舟行早义军的旗号,给截杀了两路。我们这一路所幸山洪暴发,半路折返,躲过一劫。” 人群中,“流花寺”的小沙弥圆悔(参看《曼陀罗》卷)以袖拭泪:“师叔、师兄和书院的那些同学的尸体,不是被那些贼人丢下山谷,就是沉入河底,那些杀手一路追着,我们也离大限之期不远了。” 血鸢尾拍着傲人的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有我们来救你们这些为民请愿的地方志士,绝不会让坏人得逞!” “救?你们能救得了几个?”温十七有些阴阳怪气。 “救?救他们,你们就得给下衙门檄文说成是乱党暴民了,要下大牢砍脑袋的了。”花十八不冷不热地道。 血鸢尾迟疑的看向墨小黑。 墨小黑又转向姬北命。 姬北命再看回血鸢尾,自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救!” “好!”舟行早豪声道:“二姑娘,花掌柜,温先生,我就说嘛,江湖自有公义在,只要大家每一滴血都还是热的,我们就有身存下去的希望!” 冷若霜吩咐道:“花大姐,给盛秀才和圆悔师父他们安排房间,餐饭要准备荤素两样;温先生,将‘凉城’旗下方圆百里所有的杀手和线人,全部召回,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些‘北凉城’仅余不多的忠直孤勇栋梁之士。” 盛秀才、圆悔等人闻言,纷纷文质彬彬,恭谨庄穆地施礼答谢: “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合疏联谏,弹劾奸宦,上动天听,降恩黎民,这都是我辈书生应尽之事。” “佛云:‘救人一命,胜招七级浮屠。’苍生有难,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南无阿尼陀佛。” “……” 听这些迂腐书生和古板僧侣的一通子曰佛云,舟行早和墨小黑等均为一哂。 话未说完,马蹄遽响! 不止一声,而是四面八方,一齐骤响起紧密的奔雷之响。 “来的好快!” 冷若霜是在乍闻蹄声之际说了这句话。 在这句话出口之际,客栈木板门,猝然破裂,十二骑铁甲神骏,破板撞门冲了进来,并一齐勒然止住,分四面把十名书生和僧侣围在客栈中心。 这十二骑神骏,说停便止,气势骇人,一旦停止,连人带马,不发一声,足见其平时训练之精,纪律之严。 花十八骂咧咧道:“妈蛋,这个月已经撞坏四次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这十二人杀气腾腾,手上不是抄刀握剑,就是提斧挺戟,除了为首的两人穿缨盔铠甲,余下十人都是束腰劲装打扮,像山贼多于像官兵。 一个满腮虬髯的铁甲大汉高踞马上,巍然不动。 说话的是另外一位穿红挂绿,犹如戏子的年轻人,他用马鞭指点盛秀才等人:“进京上告闹事的酸丁贼僧,就是你们几个吧?” 盛锦棠神色宁定,抱拳揖道:“我是本县书办盛锦棠,各位有何见教?”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眼神里透出视死如归的决心和胆气。 “你们不好好在书院读书、在寺庙里念经,偏要学人家出风头,还真是都该死啊!”花衣青年将军伸着兰花指细声细语的道。 盛锦棠浩然道:“朝廷积弱,奸佞当道,外虏虎视,民不聊生,我辈读再多的书、念再多的经,又有何用?你们不是要堵住我们的口吗?那就先来砍断我们的头好了!”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同窗和僧人,脸上都出现一种万死无惧、百死不悔的凛然正气。 他一说罢,七名书生仰首待戮,三名僧侣闭目等死。 “你们这些迂腐的家伙,既然自己找死,就别怪我舟行早杀人了!”说话的虬髯铁甲大汉,一抡斧钺,就要取盛秀才性命。 他手上至少一百四十斤重的“开山钺”,随手一舞,“呼”的一声,轻得像玩具一样,直向盛锦棠头上斫落。 忽听有人豪笑道:“你若是舟行早,我又是谁?” 铁甲虬髯大汉陡然住手,虎视着面前的劲装少年,大笑道:“哈哈,乱民头子舟行早也在,萧将军,看来我们这一网要捕到一条大鱼啊!” 舟行早分众而出:“你是‘镇北军’副将‘断头将军’关山月吧?关飞渡大将军在时,对待我们百姓如亲人一般,大将军不在了,没有人镇着你们了,你们这些兵痞狼将就和‘京师’里来的狗官酷吏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鱼肉乡里,残害百姓。我们‘北凉山’六百多户人家,现在已经被你们扫荡洗劫的十室九空,家破人亡,陈保正的两个儿子被你们杀死,他的三个女儿被你们祸害(参见《相思铃》卷第二章),这笔血海深仇,我舟行早一定要你们双倍奉还!” “大言不惭!”那铁甲虬髯的“断头将军”傲然道:“既然知道本将军的身份,尔等草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叩拜?!” “你为非作歹,祸国殃民,根本就不配领兵做官!”冷若霜按剑踏前了一步,凌厉无匹的杀气,惊得关山月胯下的战马马遽蹄惊立! “你说什么?!”关山月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 “滚出‘凉城客栈’!这里不欢迎禽兽和畜生!”冷若霜冷冷地道:“否则,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臭丫头!你是什么东西?!”关山月吼了起来,巨斧利钺映着厉芒:“感情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先宰了你这女人!” 那一身花花绿绿的年轻将军旁边劝道:“小姑娘,你一个女孩儿家家,恐怕还不知道我们关七将军的威名和手段吧?还是闪到一旁,乖乖把舟行早和那些酸丁贼僧叫出来的好,事不关己,少惹是非!我见你长的俊俏,不忍心看着你做了关七将军斧下冤魂,我这可都是为了姑娘你好。” 冷若霜倒是着实认真仔细地多看了他几眼:“你是萧四将军?” 那花蝴蝶一般的青年将军笑道:“我叫萧怜花,人称‘戏子将军’。你们‘凉城客栈’的人还是出去问问我们‘权力帮’九大将军的名号、再决定要不要这趟浑水?省得白白搭上几条性命。” 冷若霜道:“蔡相座下的九大悍将,今天一下子就到了两位,我们‘凉城客栈’还真是蓬壁生辉呢。” “不知好歹!”“断头将军”关山月怪叫道:“来人啊,把这里的人统统拿下!全部就地处决!” 除了“戏子将军”萧怜花之外,其他十名军健,皆自马上一跃而下,如狼似虎,见人就杀! 关山月正要亲自动手,忽听“噌”的一声,他看到了一把弯曲如钩的剑,剑尖已抵在他的喉咙上。 冷若霜用“离别钩”剑尖挑了挑,剑锋微微割破下巴的感觉,使得刚才还作威作福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声音也发颤了起来。 他明明是防备着冷若霜,他明明有一身强悍的本领,他明明身边还有大群手下,然而,他还是没有看清冷若霜是何时出手、是怎样出手? 他看到的时候,那钩剑已锁住他的咽喉。 冷若霜那一剑太快! “别……别造次,你……你想怎样?!”关山月脸色煞白的道。 “叫你的手下滚。”冷若霜冷冷地道。 “你……你知不知道……挟持朝廷命官……罪无可赦……”冷若霜的钩剑略挑了一挑,关山月色厉内荏的话便噎住了。 第四章 我叫金诚武 “戏子将军”萧怜花无比淡定的道:“二姑娘,你以为单凭你们‘凉城客栈’一己之力,就能和朝廷的大军抗衡?” 在一旁一直默不做声的舟行早忽然急声道:“谁说‘凉城客栈’单兵作战,还有我们‘北凉山’的义军并肩战斗!” 血鸢尾伸出猫爪:“还有我,血鸢尾。” 墨小黑、姬北命和小红同时伸出了手: “墨小黑!” “姬北命!” “申屠小红!” 盛秀才等十人激情澎拜的伸手道:“算上我们,即使我们不懂武功,我们还能为你们呐喊助威!” 接着,人群后挤进来两双手,也搭在了舟行早等人的拳头上,大家看时,却是虚弱德不成人形的金掌柜和儿媳小玉。 小玉婉然中带着凛然,坚强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别忘了我,张漫玉。” 金掌柜凛然中带着凄然,大力的拍打大家的拳头:“算我一个,我叫金诚武。” 姬北命向翁媳二人一竖大拇指:“两位好名字!” 冷若霜逼视着萧怜花,一字一句的道:“萧四将军,你都看到了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要以为我们老百姓只会逆来顺受,逼得急了,我们也会愤而反之!” 若霜身后的人们轰然叫好! 但就在喝彩声甫起的一刹那,现场发生了一件事---- 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结束的眼耳不及盗铃。 “戏子将军”萧怜花忽然自他花袖里抽出一根绣花针,长针不到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冷若霜的玉颈,陡然止住。 “放下你的‘离别钩’,宝贝儿。”萧怜花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和语调:“我们‘落花轩’萧家的‘花开花落知多少’,可是会要人命的。” ----“花开花落知多少”是“落花轩”萧家的绝技,昔年萧扬眉曾经藉此射杀“大风堂”高手、“虎威镖局”总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参见《七夜雪》卷第一章),所不同的是,萧扬眉用的是花瓣,萧怜花用的是绣花针,武器不同,手法却是殊途同归。 空气完全凝住。 冷若霜的钩剑,指着“断头将军”关山月的下颔。 “戏子将军”萧怜花的绣花针,则威胁着若霜的颈脉。 舟行早、花十八、温十七、血鸢尾、墨小黑、姬北命以及盛锦棠等人全皆震住,不敢稍有妄动,生怕一动就害死了冷若霜。 萧怜花用一只眼睛监视着舟行早等人,另一只眼睛盯着冷若霜,他以一种稳操胜券的口吻命令道:“放下你的剑,别耍花样。” 冷若霜凝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怜花温柔的道:“因为你的小命握在我手里。” 冷若霜伸舌尖舔了舔嘴角那颗“胭脂泪”,忽然淡淡的道:“你太自信了。” 萧怜花闻言,心头一凛。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冷若霜扬了扬左手,掌心绽放出一道哀艳夺目的剑光! 那哀艳的剑刺中萧怜花的手腕,萧怜花受伤倒退。 萧怜花一倒退,那剑光就跟着暴涨,一直指着他的喉管三寸之处。 现场的局面完全改观。 萧怜花铺满厚厚胭粉的小脸,这是显得更加煞白。 “你太高估自己,而太低估对手了。”冷若霜的目光连着“掌剑”剑光像三道利箭射向打扮成小丑的将军,使他从眼里、喉里一直寒到心底里去:“你和当年‘惹猪林’一战中的‘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兽魔’秦授犯了同一个错误,那就是忽视了我的‘掌剑’。” 嘴角现出一丝坚忍的微笑,冷若霜看着左手“掌剑”、右手“钩剑”控制下的两位将军:“滚回去,告诉‘摧花公子’公子明,马上离开‘北凉城’!若再留在这里害人,我冷若霜第一个杀他!” 冷若霜霍然收剑。 ----冷若霜一收剑,敌人就疯狂反扑! 偃月刀、虎头枪、镔铁戟、宣花斧、托天叉、鎏金镗、枣阳槊、狼牙棒、紫金锤、熟铜棍。 十名彪悍骑士,十件长型重兵器,全部攻向冷若霜。 “断头将军”关山月的“开山钺”,淹没了同袍的所有兵器,他气势汹汹的一斧头剁向被十件长兵器架住的冷若霜。 ----冷若霜让他在部下和萧怜花面前丢尽了面子,他恨死了冷若霜,他发誓要把这个女人砍成十六段。 关山月不怕在舟行早、盛秀才这些人面前丢人,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些人很快就都会变成死人。 死人面前,有什么可顾虑的。 关山月只是想想,萧怜花却是付出了行动。 萧怜花在自己一十一名同袍攻向冷若霜之际,他调身过去杀人。 他要去杀盛秀才那群“小绵羊”。 对萧怜花来说,杀十个不懂武功的人,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耗费太大的力气。 ----或许就是撒泡尿的功夫,上个妞的力气。 萧怜花杀心一起,他的绣花针,就像是一条金色的蛇,直刺盛秀才的喉咙。 冷若霜已被十名大力士的十杆又长又重的兵器架住,关山月的“开山钺”带着怒火和风声,距离她细长白皙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尺! 这个时候,貌不惊人的舟行早却做了一件事。 他冲进兵器阵,他去救助冷若霜。 舟行早在撞进兵器大阵的片刻里,连攻十招: “一马当先”、“二龙戏珠”、“三阳开泰”、“四门兜底”、“五虎攒羊”、“六道轮回”、“七星高照”、“八方进宝”、“九子连环”、“十面埋伏”。 这十招里没有一招是奇招、怪招、高招。 每一招都是江湖打把式卖艺都会的糊口招数,平平无奇。 这“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一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名声响亮的义军首领舟行早,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如此! 然而就是这十招平平常常的庄稼把式,竟然中规中矩的一招一个,将“十大悍卫”一一全部打倒在地! 冷若霜身上恢复自由,她的“离别钩”就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地抬到了该抬到的位置。 第五章 人固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它山 “戏子将军”萧怜花马上改变计划,他要先抓住盛秀才做人质来保住同胞的性命。 盛锦棠张大了嘴巴,忘记了躲闪,萧怜花暗自冷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遽尔,盛秀才身前多了一个黑黑的少年,带着满脸的羞涩。这少年一剑就刺在他的“绣花针”上。 线断。 针落。 当萧怜花觉醒这害羞的黑黑少年墨小黑是个高手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他“戏子将军”又中了一刀。 释刀。 姬北命那把看上去又粗又钝的释刀,直搠入了萧怜花的臂骨并直入肋骨。然后冷姬北命抽刀。 萧怜花只觉鲜血外喷,然后他又看到了血鸢尾和她怀里的猫。 他那花花绿绿像五彩斑斓蝴蝶的戏子服,被一人一喵瞬间似的粉碎。 ----行动之前,萧怜花已经打探清楚“杀手之王”冷北城带着两名得力干将“招财进宝”出了远门,“凉城客栈”里如今只剩下“二姑娘”冷若霜”和同为女流之辈的花十八、以及烂酒鬼温十七,以他与“断头将军”关山月并其副将“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已足够应付场面,萧怜花甚至自信的连自己的五大亲信“生旦净末丑”都没带来。 如果“五角”这个时候都在身边,局面定然大不相同。 谁能曾想,“凉城客栈”会突然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年轻高手? 那个羞答答黑小子的剑之快,丝毫不逊于义军首领“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还有那个刀和人一样普通的血衣长发汉子,年纪轻轻,藏锋之势,竟隐约有了一代宗师的风范;再有那个抱着“波斯猫”的大胸长腿姑娘,脚步身法俏皮难测;另外一个丫鬟装束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动手,想来和他们走在一起,身手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他们是谁? 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北凉城”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戏子将军”萧怜花就被小红一花瓶砸中后脑晕死过去。 花十八肉疼的道:‘哎----我的古董……” “最后警告你么一次!”冷若霜声调依旧冷若冰霜:“马上给我滚出‘北凉城’!滚得越远越好!” 这次谁也没敢反扑。 当关山月和十名副将一如斗败公鸡,扶着伤重的萧怜花上马蹬靴之际,关山月狠狠丢下一句话:“你们别得意的太早,叶屠城大将军与‘四大恶人’即日就到,届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听完这句话,除了某位胸大无脑爱玩猫的妹子,所有的人都好像被从头到脚浇了五桶凉水,冰寒彻骨,即使是冷若霜,脸上那坚忍的表情,也有了瞬间的惊惶。 “叶屠城是谁?‘四大恶人’又是谁??他们能吃吗???”血鸢尾好奇地问。 “‘四大恶人’是江湖中凶名昭著、恶事做绝的四个大恶人,专门剜食人心的‘狼外婆’苏晚、不男不女的双采花‘阴阳客’檀郎、虐杀小童为乐的‘疯书生’楚狂、喜好放养毒虫害人的‘蛇公子’欧阳净月。”这是温十七于惊惶失色中提供的线索。 “叶屠城是当今朝廷册封的‘镇南大将军’,更是‘权力帮’九大将军中的第三位,号称‘屠夫将军’,行军征伐,每陷一地、克一城,不管男女老幼,全数坑杀屠戮,鸡犬不留,在‘边南’一带,小儿听了他的名号都不敢夜啼。”这是花十八在花容变色之中给予的答案。 当温十七提到第一个人的名字时,屋子里的人都好似被母狼咬了一口;说到第二人时,大家放佛是被恶蜂蛰了一次;讲到第三个人时,人们有如同让疯狗撕了一下;及到第四个人时,每个人都感觉被一群毒蛇缠住了手脚,丝毫动弹不得。 直到花十八道出“屠夫将军”叶屠城的名号,客栈里所有的人全部面如死灰,几乎同步到了彼此的呼吸。 忽听冷血鸢尾轻“哎”了一声。 屋子里所有的男人几乎全冲过来关照这朵鸢尾花。 血鸢尾却以玉葱般的食指,指向舟行早,关切地道:“血……小舟哥你受伤啦?!” 血,正自舟行早虎口背间渗了出来。 那粗豪少年毫不在乎的道:“不打紧。和那十个家伙硬碰硬,吃了点暗亏……” 血鸢尾很关切地问:“你……伤得重不重?” 墨小黑与姬北命不约而同地干咳两声。 血鸢尾嘴儿一撇:“我关心小舟哥,关你们两个什么事!”就算在驳斥人的时候,血鸢尾样子仍是纯真、明朗、俏皮、可喜,就像月光在水波上般亮了又亮。 两个大男人“嘿嘿”不语,都觉得非常羡慕受伤的舟行早得到女神的关注,几乎立即就想砍自己一刀。 血鸢尾撕下自己的衣袖,为舟行早包扎伤口。 舟行早双肩起伏,呼吸急促,他与血鸢尾离得那么近,脸又红、气又喘,害臊、紧张、亢奋、开心,激动得像做了一场不现实的梦。 盛锦棠带着圆悔等九人上前来,一一拜谢过在场诸人。 花十八问:“各位今后如何打算?” “人固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它山,”盛锦棠坚毅地道:“赴京上书为民请愿,还是一定要坚持要去的,如果怕死就畏缩不前,我辈那还有颜面去见‘北凉’父老!” “大家放心,我们出发前,就给家人修好了遗书,我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头可断,血可流,我辈为国为民的志气绝不可丢!” “……” 身后的六个书生、三个和尚一起上来七嘴八舌地挥舞着拳头。 冷若霜道:“各位先生、大师,你们都是地方上的精神领袖人物,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既然投在我们‘凉城客栈’了,我们就会免费提供你们的食宿,全力你保护你们的安全。“ 只见大伙一起动手,客栈里这一会儿已把刚才掀翻的桌面凳椅重新摆好,并煮了酒、烧了菜,团团围坐。 舟行早席间道:“我们‘北凉山’义军已经和关东‘大风堂’安东野三当家取得联系,十三爷‘闪电貂’杨弋捷带着‘紫貂堂’的兄弟现正在赶来支援义军的路上。” 花十八为众人倒酒:“我怎么听说‘大风堂’这位十三当家是个女儿身啊?” 舟行早正要答话,忽见血鸢尾凑上一张艳若桃李清胜水仙的美脸:“你的手还痛吗?” 舟行早心神一荡,手一震,“啪”的一声,手里酒杯落了下来,酒和汤汁溅了一身。 舟行早连忙站起来,却见汤汁酒水也溅着了血鸢尾红色的袖子上,一时张着两手不知替她擦拭好、还是不擦拭的好,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像个呆头鹅。 但墨小黑、姬北命和小红抢着给血鸢尾抹拭,鸢尾却不介意的地接过若霜递过来的手帕,轻轻自己揩抹。 这时,冷若霜忽道:“有人来了。” 确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而是极多。 舟行早一拍桌子,怒道:“我们和这群王八蛋拼了!” 冷若霜冷静的道:“是自己人。” 来的是砍柴的钱掌柜和代写书信的李员外,带同了算命的卜瞎子还有倒夜香的叶来香等四、五十人(参见《蝴蝶梦》第一章),他们有的操着锄镐,有的举着棍棒,“呼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这些镇上的居民,有很多都是“大风堂”的子弟和“凉城客栈”外围的杀手眼线。 冷若霜欣慰的道:“你们终于赶过来了,我们的力量太单薄了。” 性格毛躁的钱掌柜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进城的时候,听打更的柳三更说:席青谷大老爷报称‘凉城客栈’收藏乱党,正调蔡都监的厢兵百数十人,赶来剿匪拿人。” 脾气恬静的李员外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听说,‘镇北军’也在‘北凉城’城外近郊集结,看来,这次,狗官们要大动干戈了。” 舟行早、盛锦棠马上会意,双双站起,一个抱拳,一个整衽,谢礼道:“官军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不能连累大家,我们马上走。” “走?”冷若霜挑眉,冷淡的问:“现在外面全是官军和‘权力帮’的鹰犬,你们又能走到哪里?” “我们离开此地,以免拖累大家。”舟行早诚挚地道:“二姑娘和诸位盛情,我等心领了。” “不许走!”倒夜香的叶来香怒叱道:“小舟哥别小看我们‘北凉镇’!我们这镇上的人,虽然没有像你们‘北凉山’上的兄弟姐妹揭竿而起,可我们也不是孬种!” 算命的卜瞎子也接口道:“大家都是血性汉子,左右被那些‘京师’派来的狗官逼得没活路了,我们就一条心和他们斗到底!” 一时间,舟行早、盛锦棠等都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血鸢尾吐吐舌头:“我和小黑、小师父、小红,虽然不是‘北凉城’的一份子,但北城先生和若芊姑娘帮过我们,我们愿意留下来与大家并肩作战!” 第六章 一个打一千八百个 打更的柳三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急道:“厢军已经开到镇口了!” “兄弟们!和这群天杀的拼了!”舟行早一翻手,抽剑跳上桌子,踢下碗碟,一声大叱,登时客栈里的百姓和住客,群起响应,均抄起板凳,拔出菜刀,抱过石块,浩浩荡荡地跟随舟行早出去。 花十八自言自语道:“这些厢兵,都是本地的乡勇子弟,平日里来喝酒听书,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娘也去劝劝他们,他们怎么也得给我花大姐的几分薄面不是。”说罢,也领着钱掌柜、李员外等一众居民出去,临走时还交代吩咐: “盛秀才,圆悔小师父,你们这些读书人和出家人,都别担心,天大的事,有我们‘凉城客栈’顶着!” 血鸢尾偏问了一句:“要是顶不住了呢?” 冷若霜冷冷的道:“顶不住,便一齐死!”直听得血鸢尾吐了吐舌头。 众人都走了之后,血鸢尾老实不客气地问金掌柜:“喂,金诚武,人人都去和官兵拼命,你却留在这里干吗?” “因为我怕死,”金掌柜居然也很老实地答:“因为我有钱。” 姬北命“哼”了一声,没讲话,满脸的不屑和草泥马。 墨小黑“哈”的一声,讲了一大箩筐的话:“金诚武,你还算不算个男人?舟行早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和张漫玉,会只身冒险进城吗?公子明踢爆了你的卵蛋,是不是连你的胆包也一起踢碎了?大军压境,铁犁扫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狗日的有钱你怕死就可以做缩头老乌龟了?” “我是怕死,但不是缩头乌龟。”金掌柜道:“我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后生那样去前面和暴军真刀实枪的对抗,但我金诚武,也是有血性的人,公子明虽然封了我的‘漱玉斋’,但我在街面上还有一间米店,我这就带着小玉去打开仓库,捐出所有的米粮,让父老兄乡亲兄弟姐妹们不致于饿着肚子打仗,去保卫我们的家园和家人!” “大家有一份力发一分光,”张漫玉将散在额前的乱发一甩,迅速地用丝巾在秀发上打了一个结,手势还是极其优美,坚声道:“男人们前面打仗,我们姐妹们在后面送水烧饭,救治伤员,保障大家的后勤,我们要生存下去!” 翁媳二人说罢,牵着手也匆匆去了。 墨小黑吁了一口气,道:“就剩下咱们了。” 血鸢尾站了起来,霍然道:“我们也去。”她一动,姬北命和小红就如影随行。 正要往外走去,冷若霜忽问:“你们要去哪里?” 血鸢尾身形一凝:“当然去跟小舟哥和乡亲们御敌啊!难道窝在客栈里做缩头小乌龟不成?” 冷若霜道:“那么,我问你,你们可熟悉镇子上的路径?可知道官军会打哪条路进镇?你们知道来的有多少官兵?几路官兵?领兵的将官又是谁?你们这样贸贸然出去,只怕帮不上舟行早,反会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小红瞅瞅墨小黑。 墨小黑望望血鸢尾。 血鸢尾看看姬北命。 姬北命瞧瞧冷若霜,惜字如金的问:“你的意思?” 冷若霜秀眉一扬,像两道亮丽的飞剑,天色愈暗下去,她的冰霜颜靥却愈像一个亮丽的梦般逐渐清晰而清冷:“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干他娘的!”“血河派”四个年轻男女全部都摩拳擦掌,跃跃一试。 等他们赶到镇子口,他们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 ----一千八千百多名厢兵、衙役、捕快、牢子、乡勇、家丁,重重包围了“北凉城”。 席青谷和蔡耀扬想干什么?! 出动近两千人手,连箭队、火器营、炮手都出动了,为了抓捕舟行早、盛锦棠这十一名“刁民”? “狗官们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想一举荡平‘北凉城’中最难啃的的骨头‘北凉镇’了。”温十七带着醉意道。 血鸢尾回顾冷若霜:“我们怎么办?” “打!”冷若霜紧闭的银牙中挤出一个冷冰冰的字。 打? 怎么打? 冷若霜手握着“离别钩”,笔直的走过去,去面对一千八百个敌人。 ----一个打一千八百个! 然而,血鸢尾的担心还是多虑了。 镇子里突然意外地涌出许许多多的男女老幼,他们手牵着手排成一队队人墙,拦阻住了强行进镇的厢军。 这些驻地的厢兵,都是本地的子弟兵,要他们去驱赶殴打自己的父老兄弟姐妹家人,即使是铁血军人,他们也万万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这一千多名厢兵,全在镇口给镇上百姓们堵截了下来。 后面督队的“北凉县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一看之下,抽刀在手,恼怒喝道:“苟胜,刀斧手前面开路,拦路者一律就地正法!” 坐骑前的苟虞侯(参看《相思铃》卷第二章)哭丧着肥油光亮的大脸,整理一下歪斜的甲叶,挥手招呼:“刀斧手,跟我来!” 眼见对方要下死手杀人,居民们扶老携幼,哭喊震天,连成一线苦苦堵在镇口,死死不后退半步。 就连七、八岁的垂髫小童、还有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老婆婆,这个时候也不惜挺身出来,为保家住家园,为保全国家一点正气和良知,置生命于如狼似虎的国家机器刀斧枪炮之下。 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抓住一个衙役持着水火棍的手臂,摇晃着哭诉道:“阿牛,咱家的小三和妞妞儿都饿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连为妻也一起打死吧。” 那衙役眼含热泪,高高举起的棍子再也落不下来。 一个面黄肌瘦的机灵小童,趴在一个厢兵的脚下,死死抱着他的两条腿哭喊着:“爹爹,家了已经抢的没粮了,娘亲让那些将军大官欺负投井死了,不要再帮坏人做事了好不好?” 那厢兵双手掩面,跪倒在地再起站不起来。 夫妻、父子、姐弟纷纷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到处是愁云惨雾的哭声,悲伤和哀痛的情绪,迅速在厢军中传染、散播开来。 第七章 生旦净末丑 场面完全失去控制,军队完全失去理智。 苟虞侯双目充血,挥舞着马鞭抽打着抱着亲人痛苦的部下:“混蛋!起来,执行都监大人的军令!” 无论他怎么抽打,被打的厢兵紧紧抱住家人,默默承受着,死也不撒手。 苟虞侯高举马鞭的手臂,忽然被一个佝偻的老婆婆一把抱住,几乎与此同时,苟虞侯油光肥胖的脸上,被另一位穿着绫罗袍褂的花甲老人跳将起来狠狠抽了一个耳光,看来老人使用了全声的力气,直将虞侯大人的护耳盔叶都打得歪到一旁。 苟虞侯被打得火起,正要发飙,定睛一看着两个老人,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您们二老怎么也来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用手颤颤巍巍指着儿子:“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可是土生土长的‘凉城’人啊!你反过来帮着京里来的高官显贵来欺负乡亲们,你让你爹和你娘的两张老脸在街坊邻居面前往哪搁啊?” 老婆婆撕扯着儿子的铠甲哭将道:“狗胜啊,咱不当这兵了,儿你不能再造孽了……” 苟虞侯哀求道:“军令难违,二老快回去吧!” 就听阵后的蔡耀扬怒喝道:“苟胜,你也要造反不成吗?” 苟虞侯将手里马鞭和钢刀丢在地上,返身大声哭吼道:“将军,他们可都是兄弟们的家人啊!” “呛啷”“呛啷”“呛啷”随着地一声响,厢兵们手的兵器纷纷松手落地,最后就连远处督战的箭队弓弩手,也默默地垂头放下了搭箭在弦的云弩箭矢。 蔡耀扬眼见场面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连自己最心腹的刀斧手和炮手,都纷纷面露不忍之色,心知今日之事已不可违,如若再强行进镇,必定会激起兵变,越发不可收拾,只得吆喝一声,悻悻收兵。 看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血鸢尾高兴的拍手雀跃:“太好了!还是民众的力量大!这下‘北凉镇’保住了!” 然而,大家高兴得太早了! 镇口惨呼声突起---- 冷若霜脸色一变,舟行早气急败坏奔来:“厢军前脚刚撤,后脚就来了一队‘镇北’边军,怕有一千之众,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赤顶扎辫子的‘契丹’藩兵,完全不听乡亲们劝说,见人就砍,镇外路口,已给这群蛮兵杀伤了五、六十人……” 舟行早话未说完,在镇后外围负责探哨、耍戏法的戏彩师又急跑来报:“镇后来了二千军马,都是‘中州’京里口音,个个凶蛮无理,不分青红皂白,一路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居民已给他们杀伤百十余人,钱掌柜和李员外他们正带着乡亲们节节抗击,快顶不住啦!” 冷若霜倏然色变:“不好!公子明想是猜到厢军对乡亲们下不了手,便私调这些原用于征伐戍边的边军和京军这两支客兵来强攻。这些暴军抢掠烧杀,残民以快,凶悍绝伦,他们来了,‘北凉’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血鸢尾一听,心头火起:“真是没有天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怎么抵挡得住武装到牙齿、如狼似虎的军队?” 姬北命一语道破:“暴军已将前后路口封死,公子明已动了大开杀戒之念。” 舟行早目视冷若霜,目光坚毅:“你抵前,我截后。” 冷若霜眼神坚定的点头。 舟行早返身奔去,姬北命道:“帮忙!”拖了血鸢尾的小手跟着舟行早就走,墨小黑与小红紧随其后。 镇前方路口黑压压的都是边军京兵,有的策马,有的搭箭,有的扛刀,有的提矛,杀气腾腾,远远看过去,竟要比一群择人而啖的下山猛兽还可怖。 镇口栅栏处已倒下了数十名镇民,兽群般的军队带着死亡的黑色气息继续前进,他们要踩着前方百姓的尸体强行进镇。 开到镇口,前军就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前进。 因为大路中央,冷月寒星之下,百姓人墙之前,立着一个冷酷美艳的青衣少女。 一个人,面对一支军队。 冷若霜以一人敌一军的强大气场冷冷地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黎民百姓节衣缩食地贡献赋税,供养你们是为国家、为百姓保家卫国,不是让你们来欺杀你们的衣食父母。” 少女的声音冷冷淡淡,但对面数千军士,无一不清晰的声声入耳。 只听一人怪啸道:“冷若霜,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 冷若霜猛一抬目,目如电射。 那发话的将军坐下骏骑,忽然惊骇得长啸扬蹄直立。 冷若霜冷声道:“关七将军,我已放过你两次,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带手下回去,别再伤害百姓。” “断头将军”关山月黑面戟须,披帜竖甲,状甚威武:“你们已被朝廷大军前后合围,就不必虚张声势了!” 冷若霜笑了,如风吹冰开,让人不寒而栗。 她面对的敌人,至少有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个挺着器,以杀人为乐、视冲锋陷阵为家常便饭的边军悍卒。 身经百战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得意的哈哈长笑,可是冷若霜并没有等他笑完。 冷若霜拔剑,冲入大军,直奔关山月。 “断头将军”关山月,在重重铁甲骑军的保护下,任何人要接近他,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冷若霜一人一剑,就是直奔他而来。 她冲过去的时候,至少有三百支箭弩,向她迎面射来。 冷若霜不退,不躲。 她全身激起一股骇人的冲力,把箭撞飞,她迅若星火的一路挽着剑冲过去。 “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招呼着所有的边军兵将拦截冷若霜,可是若霜仍是在“断头将军”关山月未笑完之前冲到了他马前。 关山月脸色大变,陡然止住笑声。 他这一敛笑,却发现嘴里已含着一支剑尖弯曲的钩剑。 那雌豹一般美丽凶悍的冷若霜,已用野兽一般的兽睛,像浸过寒冰的利剑,私欲洞穿他的躯壳和灵魂。 关山月的嘴牙往外冒血,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哭笑不得模样在千军万马中有些滑稽。 “这是我第三次放过你,”冷冷的冷若霜冷冷的道:“事不过三,记着,永远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长官被擒,十大悍卫投鼠忌器,只能听从冷若霜的命令倒退着缓缓后撤。 冷若霜将五花大绑的关山月交给算卦的卜瞎子和倒夜香的叶来香:“把他押回客栈严加看管。” 镇尾传来冲天的喊杀声。 冷若霜叮嘱花十八带着青壮镇民收好镇口防止“镇北军”反扑进镇救人,向镇尾狂奔疾驰。 像一头发怒的雌豹。 在镇尾的街道,战况异常惨烈。 倒下去的镇民也有八、九十人了,金掌柜和儿媳妇小玉正带着妇女,不顾危险地把伤者拖移到街旁或者门板后等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抢救。 砍柴的钱掌柜和代写书信的李员外双战“戏子将军”萧怜花,他们二人都受了伤,尤其钱掌柜一只眼睛已被萧怜花神出鬼没的绣花针刺瞎,兀自汩汩冒血,相当凄厉恐怖。 但两人都坚持不退,因为他们生身后就是大群大群老弱妇孺。 他们已无路可退。 舟行早和血鸢尾几个想上去帮忙,但却被对方军中窜出的五个面具人缠住了。 挡住舟行早的是一个带着武将面谱的武生,长手长脚,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截下血鸢尾的是一个青衣小旦,粉脸绣鞋,手舞绢帕,青莲游步,穿插如粉蝶。 对上墨小黑的是一个大花脸,打斗之中,口里咿咿呀呀,念念有词。 阻止姬北命的是个须生,大袖挥舞,上下翻飞,围着姬北命走马灯似的满场乱走。 抵退小红的是个白鼻梁小丑,高窜低伏,摸爬滚打,将小红逼得手忙脚乱,连连被对方吃了豆腐。 ----生、旦、净、末、丑。 “戏子将军”萧怜花的五大亲信一并来了! 就在大家都纷纷感觉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冷若霜。 在小镇微微的晨曦中,若霜之美,如一个将醒未醒而不愿醒的美人梦。 冷若霜的青色头巾在笨跑中已经掉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头乌黑秀发,在残月微曦中映得脸颊分外的白。 她动手的时候,身姿极美。 每一出手,均娇叱一声。 声音很冷。 且清丽。 她叱了五声,纠缠舟行早等人的五个面谱人就全都摧枯拉朽地,纷纷倒了下去。 这使自己人和敌人都看直了眼。 冷若霜刺倒五个戏子,一路冲过去,那些京军并兵将就一路倒下去。 长矛拦路,她依然是贴着矛头冲击;短刀迎面,她仍然是贴着刀口冲杀;飞箭临门,她还是贴着箭锋冲过去。 无论冷若霜面对的敌人是一个,还是一群,几乎交手一招,便给她手上那把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离别钩”刺倒。 杀意越冷,剑势越盛,冷若霜一人一剑突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她的目标已锁定“戏子将军”萧怜花。 第八章 车船店脚牙 寂寞的冷若霜,手挽孤独的“离别钩”,步伐如风的冲向“戏子将军”萧怜花。 她一路冲过来,她刺到了“生旦净末丑”五个戏子,她至少重创了六十四名京军副将、偏将、牙将和校尉、军卒。 她就这样勇不可挡、悍不畏死的冲到萧怜花马前。 但凡拦截她的,就血溅五步。 在冷若霜的字典里,没有“退让”这两个字眼。 ----自从杀死丈夫温良玉那一刻起,冷若霜的人生,就已无路可退。 冷若霜杀到萧怜花面前,还未出手,萧怜花忽然急风暴雨的穿针引线,连攻七招,迫退满身浴血的钱掌柜和李员外,拨转马头就走。 萧怜花不比粗鲁武夫关山月,他是个聪明人,冷若霜势不可敌,既然落了下风,就不可恋战! 舟行早急于截阻,手掌着了萧怜花一针,“哎”的失声,退了下去,血鸢尾连忙护着。 萧怜花是京军主帅,急闪快逃,避到哪里,都有保驾掩护着的兵将。 冷若霜铁了心的不想放过他,他猛逃,她就穷追,阻挠者非死即伤。 当躲入最后一座盾镇的时候,冷若霜催动剑气,洞穿厚重军盾,刺伤了萧怜花的背。 军心大散的京军,跟着受伤的萧怜花落荒而逃。 黎明迎来了曙光,前后两路暴军均已被击溃、击退,冷若霜才收剑,就听街中心的“凉城客栈”之内,突兀的传来一声掺叫---- ----黎明之前,有一段时光是黑暗的。 “凉城客栈”里死了人。 死的是镇上倒夜香的叶来香。 他是轮值看押柴房里的俘虏“断头将军”关山月的,另一个守护后门的同伴卜瞎子也被人刺了一刀,要不是发现得早,也险些死于非命。 犯人关山月被人放走了,只留了一地齐口割断的绳索。 饭堂里围了一大群人。 账房先生温十七仔细检查过叶来香的尸体伤口,他的身手并不弱,凶手绝不简单。 “我在客栈后门把守,就听身后一声咳,我问了声,凶手就从侧背出刀,是个练家子,可惜我有眼疾,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卜瞎子恨声不止。 大家都面面相觑,人心惶惶。 是谁杀了叶来香,救走了断头关七?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人杀人,只有一种可能。 客栈里除了内奸。 谁是内奸?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下意识的彼此拉开了距离,猜忌和不信任,迅速蔓延开来。 值此乱世,谁知道下一个被暗害的会不会是自己? 果然有一下个! ----这次死的是地方上的饱学之士、精神领袖人物,县衙书办、“白马书院”的教授“吹眉笔”盛锦棠。 他就死在自己的客房里,两个同住的书生一个吓得呆若木鸡,一个哭得死去活来。 “早上起来,我和同学听见柴房里的叶师傅出了事,就赶出来看,锦堂兄有早起晨读的习惯,当时没在屋里,想必是在后院用功,我们也就没在意。”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哭着道。 “刚才我们去后院找教授,就发现人已经倒在血泊地上了。”另一个呆若木鸡的呆呆的道。 舟行早重重一拳击在桌案上:“凶手一个时辰之内,救一人、伤一人、杀两人,简直是太猖狂!” 人群里的小沙弥圆悔和六个书生、两个和尚耳语了几句,走过来对冷若霜道:“二姑娘,盛先生是死在你们‘凉城客栈’的,你们总该给个说法吧?” 冷若霜冷月眉一挑,还未说话,温十七已经开口:“圆悔小师父,我们好心好意收留你们,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你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客栈身上?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和出家人的以怨报德吗?” 圆悔轻咳一声:“咳,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谁知道你们收容我们又安的什么心?” 温十七不怒反笑,正要下逐客令将圆悔一干人轰出客栈,病床上的卜瞎子忽然坐起,虚指着圆悔大声叫:“是他!就是他捅了我一刀!” 大家都不敢相信的看向圆悔,距离圆悔最近的六个书生和两个僧侣,也不约而同的退开了两步。 圆悔有些惶急的辩解道:“卜瞎子,你一个瞎子胡说八道什么?” “正因为我眼瞎,所以我对外界的声音格外敏感。”卜瞎子痛恨的道:“是你的那声咳,出卖了你!” 大家再度瞅向圆悔的目光,除了迷惑,更多的是鄙视和仇恨。 反观事情败露的圆悔,这时倒冷静下来:“不错,你是我伤的,可惜那一刀没杀死你。关七将军是我放走的,叶尿壶和盛穷酸也是我杀的。” 冷若霜逼视对方:“你倒也交代的痛快。” 圆悔古怪的笑笑:“不但如此,还记得花坊老板娘林投花的妹妹、暗娼林眠花年前被奸杀一案么?那也是我做的。”(参看《曼陀罗》卷第五章) 温十七齿冷:“你这样为虎作伥,胡作为为,真是枉费了无花大师将‘流花寺’托付于你的一片苦心和重托。” 圆悔怪笑数声:“我师父就是惨死在你们‘凉城客栈’和这些该死的镇民手上,他老人家的后人欧阳公子,就要找上你们报仇啦,哈哈哈……” 笑声中,他瘦小的身形,突然向门外窜起。 冷若霜眸子一寒,杀意方起,圆悔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被迎面而来的人撞飞---- 圆悔撞得七窟流血,魂飞魄散! 撞死圆悔的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肩头蹲着一头牙尖爪利的紫貂。 这个人五官单个看很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就很好看,让人看着很舒服的感觉;细腰猿臂,举止干练,在紫色披风的衬托下,更显得英姿飒爽。 “这个人是男是女?”血鸢尾小声嘀咕。 “男的,没看是男人装束吗?”墨小黑咧嘴道。 姬北命板着脸挤出一个字:“女。” 冷若霜沉声道:“朋友是?” 就见舟行早张开双臂迎了过去,热情的欢迎道:“十三爷,我们北凉的义军,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 第九章 世人皆可杀 舟行早热情、热忱、热烈的和来人拥抱,好似多年老友一样热火朝天。 他拉着来人细巧的手,热不可挡的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和大家常提起的‘大风堂’十三当家,‘紫貂堂’十三爷杨弋捷,我们‘北凉山’的大救星啊!” 众人礼貌的抱拳行礼,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这个好看的客人,是男是女……”血鸢尾更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立刻遭到了身旁小伙伴们“胸大无脑”的白眼。 杨弋捷浅浅一笑,拱手作了一周罗圈揖,明锐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舟行早身上:“我刚从‘北凉山’赶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头领先听哪个?” 舟行早似乎意识到什么:“好的。” 杨弋捷道:“我家三哥安东野已亲自赶往‘京师,说服左相李相爷联合六部官员四十一人联名上书圣上,恳请朝廷免除‘北凉’诸县徭役、赦免流亡山民,至于圣上是否恩准,还是个未知之数。” 众人一听,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纷纷欢喜议论: “这下我们‘北凉城’可有救了,咱们老百姓总算熬到头了。” “李纲青天大老爷真是个好官啊,皇上一定会体恤我们的,我们要得救啦!” “安东野安三爷为我们老百姓出头,救百姓于水火,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啊。” “……” 欢喜激动的气氛中,舟行早目不转睛的看着杨弋捷:“坏事呢?是不是山里出事了?” “是。”杨弋捷抿着唇:“‘北凉山’十六个堡寨全部被‘屠夫将军’叶屠城的‘镇南军’荡平了,现在这伙暴军已经浩浩荡荡向‘北凉镇’这里杀奔过来。” “啊----” 如同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冷水,大家不久之前的热情和喜悦,一下冰到了极点,接下来就是无边的惊慌和无尽的恐惧。 ----“屠夫将军”这个名号,绝对是“毁灭”和“灾难”的代名词。 所有人都知道,叶屠城和他手下野兽大军的到来,对“北凉镇”乃至“北凉城”将意味着什么。 如同末日降临。 舟行早沉浸在震惊和悔恨当中良久,最后终于回过神来,他痛心疾首的抓住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蹲在地上,呜咽作哽。 血鸢尾似乎想上前安慰一下这个性情少年,然而樱唇蠕动两下,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杨弋捷轻拍了拍舟行早得的肩:“大头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陈老爹和大姐、二姐、三姐(参见《相思铃》卷第二章),以及一些幸存的山民已在我们‘紫貂堂’兄弟的保护下,陆续向镇上转移,相信不日之后就会陆续到达。” 舟行早略感安慰的松了口气:“我离开‘白凉山’区的时候,向十六个堡寨的头领都做了交代和部署,怎么会轻而易举被叶屠城全盘攻破呢?” 杨弋捷道:“这‘屠夫将军’叶屠城在‘权力帮’九将军中排行第三,是奸相蔡京近年来手上第一号狠将。 他带兵最先去剿灭‘徐家堡’,‘徐家堡’的乡亲太托大,正以为‘镇南军’在山腰的隘道口上不来之际,叶屠城却已似天降神兵,杀了上来,一下子如风卷残云,猝不及防之下,‘徐家堡’合堡上下二百多口,无一不给格杀当场,乡亲们的鲜血将山道都染红了。 拿下‘徐家堡’,叶屠城马不停蹄、刀不入鞘的连夜攻打‘李家寨’,附近的‘商家堡’、‘孙家沟’、‘程家村’、‘白家岭’以为自己暂且没有危险,都采取了观望态度,哪料叶屠城攻破‘李家寨’之后,将把附近的四家也全一齐杀个鸡犬不留。 在相继又接连攻破数家壁垒村寨之后,张、胡、司马等三家怕死的族长主动向叶屠城请降,叶屠城亲口承诺,只要三家肯帮助官军拿下最后一块坚硬堡垒‘陈家村’,就赦免三家族人死罪,三家都帮着军队,一口气把‘陈家村’给铲平。事后,叶屠城以奖励三家襄助官军平叛义举的名义,将三家族人系数召集到谷场平旷之地,全部坑杀。 这个人带兵有素,手段狠辣,在他的杀人理念里,他只信奉一个信条,那就是:唯独我可活,世人皆可杀。” “撤离。”墨小黑提议:“大军过境,没有完卵。趁叶屠城的屠城大军还没有开到,我们应该保护着乡亲们马上撤离,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牺牲过多的无辜生命了。” 墨小黑的话无疑很有道理,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亲们,又有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园呢? “我们不走。”金掌柜站出来:“宁做家乡鬼,不做异乡客。我金诚武就是拼掉这一身老骨头,死也要死在‘北凉’!” 儿媳张漫玉紧接着支持:“对!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走!” 算命的卜瞎子扶着伤口大叫:“死守北凉!” 打柴的钱掌柜瞋着流血不止的独目:“我们和叶屠城、公子明他们拼了!” 代写书信的李员外从担架床上挣扎坐起来:“整个‘塞北’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们能走到哪里?与其被他们四处追杀,不如在此地跟他们拼命倒底!” 最后,群情激动的乡亲们,把目光都落在了灯下清冷的冷若霜身上。 花十八道:“二姑娘,爷和大姑娘都不在,你拿个主意。” 灯花爆响之际,冷若霜猛地抬头:“战!” 入了夜,军队果然又来了。 负责镇外探哨的杀猪匠朱四两跑回来报:“这次来的恐怕不止五千兵马,都是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南方蛮子,旗帜林立,部勒森严,领军大将就是凶名昭著的镇南大将军‘屠夫将军’叶屠城!” 叶屠城行军速度如此之快,可见他是欲挟铲平“北凉山”十六堡寨之威,一鼓作气荡平“北凉镇”! “北凉镇”已被暴军重重包围! 舟行早和几个书生、僧侣提议:“绑我们出去见官,保全一镇百姓。” 这个提议当场遭到了在场所有的人的强烈反对: “这是什么话!你把我们‘北凉镇’的乡亲看成什么人了?我们是那么不讲义气的怕生怕死之辈吗?”花十八红着脸骂道。 “交出你们,公子明和叶屠城就会放过我们吗?别痴人说梦话了?就看叶屠城的阵仗,摆明了是要屠城的!”温十七打着酒嗝气道。 “即使大家活下来,面对大家的还不是永无止境的压迫和残害,那般活法有意义吗?”杨弋捷清澈的目光审视着大家。 “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大家已同在一条船上了,舟行早,你要是再说这种伤人的话,你自己去死好了!”血鸢尾气鼓鼓的翻了脸,撒了泼,生了气,凶了人,搞得“血河派”另外三个小伙伴尴尬的向被骂得愣在当场的义军大首领舟行早摇手、陪笑、点头、示歉。 看到大家的态度反应如此激烈,舟行早等人再也不好坚持。 镇外的暴军已经开始有十数个斥候兵出来喊话: “镇民听着,交出刁民乱党,自动投降者合家免罪!” “镇上良民若协助抓拿钦犯者,大将军必有重赏。 “受舟行早胁迫从贼者,若肯弃暗投明,朝廷定必宽大处理,不予追究!” “……” 镇上居民对官军的喊话早已司空见惯,伏在路障后小心戒备,充耳不闻。 叶屠城看喊话示警不见收效,更加调集各路后续兵马,筑好外围防事,排好阵仗,随时准备攻进“北凉城”屠杀“乱民”。 镇上青壮,也在舟行早、杨弋捷、冷若霜、花十八、温十七等人的组织指挥之下,准备好长期抗御的布局阵地。 其中舟行早毕竟做过义军大头领,有着一定的军事经验,总指挥一职自然也就当仁不让落到了他的头上;而杨弋捷身为“大风堂”的十三当家,其带来的二十几名“紫貂堂”弟子,武功强横,就成了民军的中坚主要力量。 此外,墨小黑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加之博览群书,粗通阵法韬略,奇门遁甲,对民军的布阵埋伏,大有裨助。 姬北命年纪虽轻,但胜于沉稳持重,言简意赅,能一举抓住重点要害,补缺拾漏,自然非他莫属。 被小伙伴们贴上“胸大无脑”标签的血鸢尾,到底也是个冰雪聪明、心细如发的女孩子,很多绝妙而安全的防守措施,都是由她和小红突发奇想出来的。 做为绝对的第一高手,冷若霜以及花十八、温十七等人也不闲着,各负责镇子前后的警报前哨。 虽然大家做了万全准备,傍晚时分还是出了事。 因为外界封锁所日久,金掌柜的粮仓和各家的米缸很快就空了,粮食成了当前最大的问题。 为了保障男人们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对抗暴军,小媳妇张漫玉带着四十几名妇女,到镇外附近去挖掘野菜,不料却遭埋伏,妇女们给弓箭手射杀十余人,余者尽被抓进军营轮留淫暴。 第十章 百姓有拳头、笔墨和志气 张漫玉等三十几个妇女,被暴军绑在阵前当着全体镇民的面,扒光衣服,轮流施暴,就连其中两个年过六旬的老婆婆也未能幸免,狞笑声喝痛哭声响成一片。 路障后面的金诚武等人,眼睁睁看着亲人女眷们被禽兽们轮流糟蹋,痛了心,更红了眼,纷纷抄起镐头、镰刀就要冲出拼命。 墨小黑、姬北命几个头脑清醒的首脑,用力地按住目呲欲裂的人们:“都不要妄动!看见对面的箭队和炮阵了吗?大家这样出去只会白白送死!” “小玉----”金掌柜哭喊着儿媳妇的闺名,和一干乡亲捶打着沙包,无力的嚎啕大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冷若霜冷着面孔道:“温先生,把镇子里的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和大家说。” 很快,除了前后镇口警戒的“大风堂”弟子和“北凉山”拳勇以及部分青壮外,镇上所有的男女百姓都一传十、十传百的聚集到了“凉城客栈”楼下。 冷若霜青衣飞带,站在高高的楼头之上: “我要提醒你们,战争是绝对残酷到灭绝人性的。如果我们还形同散沙,叶屠城的暴军前锋就会攻陷我们的‘北凉城’,我们的男人和爹娘将会被像牲口一样屠宰杀戮,我们的孩子和女人将会被如玩偶一般蹂躏淫辱;即使幸存下来的,也要给暴军做苦役和军妓,生不如死。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战死,可能比仍留着贱命更好过。” 冷若霜神情冷峻地站在楼头上,衣带飘风,对着下面一盘散沙的市井百姓,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投降或战,你们必须慎重考虑清楚,要是大家害怕,便由我冷若霜一人出阵迎敌,我奉爷之命留下协助你们守护危城,便必然拼死一战,绝不退缩!” 东集种菜的菜农蔡九斤背着两岁半岁孩子,手握着菜刀,垂头丧气地道:“叶屠城的大军由南至北,挥军直杀县城之路,咱们‘北凉镇’首当其冲,全镇青壮男丁不足一千,只有乡勇百名,皆毫无沙场拼杀经验,手无缚鸡之力,要力敌二万精锐边军,又是谈何容易!” 西市杀猪的屠户朱四两举着手里的杀猪刀大叫:“投降也就束手任人鱼肉,战,还有丁点儿活下来希望!人家二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计个人生死地帮我们守城,尚且不怕、我们也不做孬种,为了我们的家人,战!” 周围百姓群情激愤,纷纷举起手里惯用的菜刀、镰刀、柴刀、杀猪刀、水果刀,高喊着: “战!” “战!!” “战!!!” 冷若霜手臂高举,声贯全场:“百姓有拳头、笔墨和志气!我们要保护自己家园,保护家人,我们要抱必死之决心,一定要把来敌完全歼灭!我们一旦败了,爹、娘、妻、儿,原来拥有的一切家业、情爱,便崩溃毁灭!我们已被逼得无路可逃,我们一定要胜利,否则四个字,家----破----人----亡!” 百姓们举刀不停的狂嚎怒吼道: “杀!” “杀!!” “杀!!!” 现场呐喊的声浪,一浪过一浪。三千个原来默默在市井庄园劳作生计的老少男丁和青年妇们,没有退路,为了家人和家园,便只好勇往直前,这些农民、屠户、商贩、乞丐紧握家刀,要杀人败战刀,要摧毁“屠夫将军”叶屠城二万精兵,要保护“北凉镇”。 三千乌合之众,迎战两万装备精良的暴军兽兵。 “屠夫将军”叶屠城视人命如草芥,只要铲平“北凉城”,禀上去又是平乱剿寇,大功一件,官升一级,赏赐无数。 暴军首先自“城隍庙”突破路障攻了进来,守在彼处的首领,打更的柳三更、耍戏法的戏彩师等人势力单薄,抵挡不住,伤亡已逾百十人。 冷若霜一声不哼,已掠出楼外。 冷若霜直趋“城隍庙”,待赶到时,暴军已尽皆退去,一点乡壮人数,死了一百二十六人,伤了二十五人,都以妇孺居多,其中还有十六个稍具姿色的镇民妻女,给军队掳去淫乐。 最让人不忍目睹的是,一名八十老妇尸体,衣襟袒开,**被兽兵割去;还有一个三尺小童,给吊在树上,足足斩了四十多刀。 “连妇孺也不放过!太过分了!”冷若霜怒极,煞白了脸,猛回身见暴军在镇口布下军阵,刀枪在烈日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进退严密,杀气腾腾。她长吸一口气,往镇口大军孤身挺进。 冷若霜生发怒的时候,有一抹英姿,她挽剑而行的时候,就化作万千种风姿。 她的身后,是一排排、一列列手举家刀的男女百姓。 他们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走向大军。 千军万马丛中,高踞马上的镇南大将军“屠夫将军”叶屠城,所接到公子明的命令是: ----铲平“北凉镇”,不留活口! “权力帮”中等级森严,“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零八卫”层次递进,身为六公子之一的“摧花公子”公子明,虽然是白衣之身,但是他以权相蔡京螟蛉义子的身份,高出位高权重的“九将军”之三的“屠夫将军”叶屠城三个级别,自然要以公子明唯命是从。 公子明对动用重兵久攻不下的“北凉城”失去了耐心,他已下了屠城令。 血洗北凉。 冷若霜冷若寒霜得逼近军队,步履不徐、不疾。 距离一百步---- 对面密密麻麻都是顶盔挂甲的蛮兵。 九十布---- 暴军的刀锋枪尖闪着妖异的光芒。 八十步---- 军阵最前面的盾牌阵两厢裂开,冲出三排弓箭手。 七十步---- 弓弩手变阵,前面一排伏着,中间一排蹲着,后面一排站着,动作整齐划一。 六十步---- 三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五十步---- 一排排箭镞正阳光下在闪闪烁烁夺人目。 四十步---- 一千多支箭,对准了坐在最前沿的冷若霜。 三十步---- 冷若霜一人。 二十步---- 冷若霜一剑。 一十步---- 杀! 冷若霜连人带剑扑如军阵,迎着漫天箭雨。 其实暴军的箭阵,早在冷若霜从五十步走向四十步时已然发射。 久经战阵的暴军兵将知道,这是距离是箭劲最强,杀伤力最大,而最易射中目标的最佳必杀距离。 冷若霜开始是一直缓步逼近弓箭阵,气势如冰山。 然而,过了半场,一进入五十步的距离之际,冷若霜陡然拔出了“离别钩”,加快了步伐。 加得极快,极速。 宛如一阵风。 是以,当暴军千百支羽箭射如雨般出之际,正好是冷若霜全力冲了过来,就这般两个相对的方向,速度一正一反,就等于骤然加快了两倍! 冷若霜的冲速,比飞箭还快! 她冲到只剩十步距离之际,就迎面遇上了箭。 若霜冷喝一声,人剑合一,全身凝成了一线、一点,离地疾掠。 箭,绝大部分都射空。 冷若霜御剑飞行,箭雨在她四周激飞疾落。 冷若霜一掠入军阵中,就断叱:“‘凉城’冷若霜在此,叶屠城出来一战!” 她在迅速冲近帅旗的同时,已瞥见军阵中的刀斧手、钩镰手、弓箭手、火炮手迅速波浪般分开,然后,他就看见一匹马和马上的一个人。 马是白龙宝马。 人是“屠夫将军”叶屠城。 出乎冷若霜感到意外的是,叶屠城并不像外界坊间传言的青面獠牙、凶形恶相,反而他年纪很轻,玉肤红唇,像个文人多于像个将军。 就连他提着一把纯钢打造、九十多斤重的长柄三尖两刃刀的仪态,也轻若无物地像拎着一支写字作画的笔。 冷若霜不去看马上的人,她去看人下的马。 “屠夫将军”叶屠城策着白马,“哒哒哒哒”地靠近。 冷若霜仍在看着马,神情就像在看她的“离别钩”,眼睛里带着感情。 叶屠城优雅笑了:“它叫‘雪锥’,是相爷五十大寿时,‘东南王’朱勔送奉的礼物,相爷见我喜欢,就转赠给了我。” “我怎么听说将军出身平民,早先是童贯抬举你入了监卫军,后来才转投了蔡京。”冷若霜道。 “屠夫将军”叶屠城一点也不动气,只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相爷雄才大略,思贤若渴,能在他老人家手底下为国效力,是我们‘九将军’的福气。” “叶大将军背靠蔡京,登坛拜将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不是为国效力,征战疆场吧?”冷若霜冷笑:“而是率领麾下军队杀回家乡,将自己未发迹前的村邻杀个一个不剩,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岳丈一家都不饶过,尽数屠戮干净!” 叶屠城笑吟吟的道:“那些该死的村邻以前不是耻笑我、就是殴打我,他们统统该死!还有我那死婆娘一家,就因为我是‘倒插门’入赘的穷女婿,百般看不起我,对我像猪狗一样待,更加该死一万次!” 第十一章 骑白马的未必是唐僧,或许是屠夫 冷若霜眼也不抬,她仍专注的看着白马。 “屠夫将军”叶屠城一面温和的笑一面优雅的问:“二姑娘在想什么?” 冷若霜淡淡的回答:“我在想,骑白马的未必是唐僧,或许是屠夫。” 叶屠城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那无可无不可、可有可不有的笑容:“既然知道我是屠夫,就该知道,整座‘北凉镇’,我是不会留活口的。” 冷若霜柳叶眉一剔:“连老人和婴儿都杀?你简直不配做人!” “屠夫将军”叶屠城也不动气,只说:“既然要杀人,就不能留后患,只有杀个干净,相爷父子才能高枕无忧。” 冷若霜怒道:“你们这种行径和土匪强盗还有什么两样?!” 叶屠城坐在白马上怡然自得地道:“当然不一样,土匪强盗是公然违反国家律法的罪犯,而我们,是可以穿着正义之师的外衣,光明正大去做同样违法事情的执法者。“ 冷若霜长吁了一口气,她那饱含感情的木目光从白马转移向白马上的叶屠城,瞬间变得冰冷,像自九天烈阳直坠入九幽冰封。 暴军阵脚移动,已渐渐对居民展开合围态势,冷若霜非出手不可,她剑指叶屠城:“来战!” 叶屠城高坐马上,轻蔑的问:“就凭你?” 冷若霜冷冷地道:“下马来战!” 叶屠城眉毛一挑道:“为什么要我下马?” “因为我不想伤到你的马,”冷若霜冷声道:“因为你该死,可是白马不该死。” 叶屠城意兴阑珊地道:“人总归要死的,何况是一头杂毛畜生?” 话一说完,叶屠城就出击。 他一勒马缰,白马“雪锥”扬起前蹄,就向冷若霜践踏落下---- 叶屠城瘦弱的身躯矮身藏在马后,他就躲在白马后面进击! 他的“三尖两刃刀”,长而有力,利而有锋,他连人带马,居高临下,威力更盛! 那是一匹有灵性的宝马良驹,冷若霜不忍心刺伤它。 可是不刺马,就刺不到马后的人,就只能被动挨刺。 冷若霜始终狠不下心刺死这匹好马,然而白马不死,那死的一定就是她。 藏身马后偷袭的叶屠城,算准了冷若霜不忍心杀马,眼看一刀得手,他心中正喜,冷若霜突然做了一件事。 她发出了两道指剑! 第一剑,食指剑气,叶屠城盾牌碎,心惊胆寒! 第二剑,无名指剑气,叶屠城盔甲裂,魂飞魄散!! 冷若霜第三根中指遥遥指向叶屠城眉心,叶屠城伏在马鞍上,一策辔,大喝一声,连人带马,一齐向对手冲杀过去,手中“三尖两刃刀”,趁着乱石崩云般的冲势,一刀当头斫落! 叶屠城狂笑道:“我躲在马后,马是无辜的。它无意与你为敌。你要射马,就等于枉杀无辜;你不斩马,我必杀你!” 冷若霜突然喃喃说了几句古怪的话,那匹白马,一声激嘶,竟在疾急俯冲之际一低首,把叶屠城整个人的抛了出去,“砰”地就落在冷若霜的身前! 叶屠城跌的鼻青脸肿,晕头胀脑,金星直冒,火星四迸,当他稍稍清醒过来时,就看到冷若霜那一张娟秀且带着冰霜的冷艳脸庞,剑锋似的眼神,以及正抵着他下颌的剑。 “你说的对,马是无辜的。”冷若霜轻叹道:“我家爷传授了我们‘凉城’四丫头每个人一套异术,很不巧,我学的就是‘驱鬼御兽术’,我通晓禽言兽语;动物也是有情感的,方才我跟‘雪锥’说了几句话,我说你拿它为挡箭牌,它就马上甩了你,就像你对你的发妻一样狠。” 叶屠城脸如死灰,他的坐骑、白马“雪锥”已远离他而去。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冷若霜从容不迫的道:“一,马上退兵,带着你的人滚回南方;二,你死。” 少女的眼神里,燃烧着怒火和杀机。 “屠夫将军”叶屠城的眼神却似给少女的眼色灼痛了,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我也是奉了上命,身不由己……你不能杀我,别忘了,你们还有很多女人在我们手上!” 冷若霜一抬眼,就看到“镇南军”们将张漫玉等数十名披头散发、遍体伤痕血污的**民妇推出镇来,惹发的金掌柜那边的亲人又是一阵哭喊骚动。 冷若霜面现不忍的怒意,叶屠城脸带得色的道:“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就放了这些女人,马上带兵回南方,再不与你们为敌。” 人命关天,冷若霜只得让步,恢复自由的叶屠城丢下民妇,带着军队徐徐后退。 才交换完人质,温十七几个起落纵身来到近前,沉声道:“二姑娘,不好了,‘摧花公子’公子明带着‘权力帮’高手攻进了镇子,扬言除了镇上的两个良民,其余人全部处死。” “怎么会这样?”冷若霜焦急的道:“镇后不是有舟行早大头领和杨十三当家带人把守吗?敌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攻进镇中心?” 温十七带着醉意道:“如果坏人说我们镇上只有两个好人,那么这两个好人就一定是和他们一路货色的坏人,就是这两个他们口中‘好人’的坏人,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屠夫将军’大军吸引在镇口,暗渡陈昌,偷偷将敌人从鲜人为知的小路引入镇中。” “什么小路?我怎么不知?”血鸢尾几个凑过来道。 “那条小路原就偏僻生疏,上次‘北凉河’决堤,泛滥成灾(参见《曼陀罗》卷第二章),冲毁路基,就荒废下来,休说你们外乡人,就是与生土长大的本地人,除了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知道这条小径的人也不是很多。”温十七道。 “可是,那两个内奸却正好是这不多人中的两个。”血鸢尾道。 “这一点不奇怪,”温十七道:“因为这两个败类,一个是东游西逛、招摇撞骗的神棍;一个是走街串巷、保媒拉纤的淫媒,他们的消息自然比寻常百姓灵通一些。” 墨小黑恍然道:“那个陷害‘漱玉斋’金掌柜和小玉的江湖术士褚天机!” 姬北命沉沉的道:“肥婆宋海芬。”能让一字千金的姬北命多说出两个字的形容词,可见宋海芬这淫婆有多招人痛恨。 事态紧急,已没多余时间让冷若霜多加考虑,她甩甩头:“召集所有人,跟我来!” 一行人回奔,奔不到五十米,只见客栈里浓烟滚滚,大火冲天…… 原来公子明在民军给“屠夫将军”叶屠城纠缠着住之际,已声东击西、暗渡陈仓,自小路一举悄然攻入了“北凉镇”。 攻入镇中心的,除了“催花公子”公子明和亲信“手掌大人”匡邵所统带的“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一干残兵,还有四将军“戏子将军萧怜花和手下“生旦净末丑”五角高手、七将军“断头将军”关山月和副将“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两路各领京军、边军八百,三面抢攻,一路烧杀淫掠。 为暴军引路的线人,是熟悉地形途径的术士褚天机和媒婆宋海芬。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正是这两个狗男女的专长。 他们甘作朝廷鹰犬,自然有锐利的鹰眼和灵敏的狗鼻,趁着天黑,他们直捣“北凉镇”的核心---- ----凉城客栈。 “这‘凉城客栈’位于镇子中心,占据客栈,便可以操纵大局,易如反掌;冷北城兄妹近年做杀手得到的巨额金银,都在客栈里。”褚天机献策。 “我早就打听好了,陈保正和他的三个女儿都寄住在‘凉城客栈’里,陈家那三个姐儿,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大美人啊,环肥燕瘦,保准公子爷享用的爽。”宋海芬谄媚。 ----褚天机和宋海芬献的是自己的殷勤,但送的是人家的女儿和银子。 这种缺德冒烟的事,他们一向做惯了的,一旦习以为常,也当然不觉位耻了。 公子明一听有财宝,一双桃花眼就放了光;再一听有美妞,一颗狼子心更开了花。 他们以镇中街上的房屋为掩护,“手掌大人”匡邵带着“妖魔鬼怪”四大东北黑帮的余众先行开路,前进路上遇到居民,见一个杀一个,碰两个灭一双,很快地攻破客栈抵御,攻入“凉城客栈”。 攻入客栈之后,里面既无美女,也无财宝,除了桌椅板凳,几乎是空无一物。 公子明将杀人的目光转向带路的两个男女---- 宋海芬猪头也似的大圆饼子肥脸上,已有些笑不出来:“公子爷,本来不是这样子的……”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褚天机也在揩汗,舌头似乎打了结:“会不会是……陈家的姐儿们事先听到消息……挟款潜逃了呢?” 就在此刻,火光四起,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狂欢。 “戏子将军”萧怜花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加上他旧伤未愈,惊恐未消,是以特别敏感:“情况不妙……” 第十二章 长得帅,死得快 镇民和乡勇已经“凉城客栈”围住。 公子明阴狠狠地瞪视着神棍褚天机和淫媒宋海芬,如果不是这两个鸟人目前对自己还有用处,早就一剑一个劈成四半了。 褚天机和宋海芬置身于一群如虎似狼的暴军兽将中间,唬得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冷若霜的周围,是舟行早、杨戈捷、血鸢尾、墨小黑、姬北命、小红、花十八、温十七、钱掌柜、李员外等一群人,大家都带伤,或轻或重。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难以言表的痛恨。 那是家园被强盗毁掉的痛,以及恨。 冷若霜斗志炽烈:“公子明,我们终于见面了。” 公子明一双桃花眼,在冷若霜与血鸢尾之间游来游去:“怎么?美女是想念本帅哥了吗?” 冷若霜冷笑:“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长得帅就死得快,绝对渣男绝对坏。” 公子明“哈哈”一笑:“是时候痛痛快快解决掉你们这些小蚂蚁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本公子先给你们介绍几位武林前辈。” 说罢拍掌。 四个人,就出现了。 这个世界上,让冷若霜惧怕的人实在不多。 然而,这四个人一出现,冷若霜蓦然抬头,乍见之下,终于动容。 那是怎样的四个人? 街角的枣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少妇,长发披肩,面如白纸,神容枯槁,她正对着树上两只白鸦喃喃细语。 “凉城客栈”的飞檐上,单足独立一个阴阳脸中年客,羽扇纶巾,五官相貌还算英俊,就是透着一股阴霾邪气。 客栈前靠着门板,歪着一个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落魄书生,他看也不看在场的人一眼,正将破袄上的虱子一个个抓进嘴里咀嚼。 阴暗的小巷子里,一个蛇目长身的小童,正吹着蛇笛,驱赶着成群结队的大小毒蛇,浩浩荡荡的沿着大街行来。 专门剜食人心的“狼外婆”苏晚 不男不女的双采花“阴阳客”檀郎 虐杀小童为乐的“疯书生”楚狂 喜好放养毒虫害人的“蛇公子”欧阳净月 “四大恶人”全来了。 一起来对付“凉城客栈”。 自开战以来,冷若霜以一人敌一军,从来没有畏惧过、退缩过;然而,这个时候,她人生又一次感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第一次是在“惹猪林”面对“兽魔”秦授的时候。(参见《离别钩》卷第五章) “四大恶人”早已潜入“塞北”境内,但一直以来都有冷北城坐镇“凉城”,“四大恶人”虽恶,但也没有恶到主动向“杀手之王”挑衅的份上。 而今,冷北城因为挂念爱侣雷晓雅病情飞往“山东小雷门”,已经远离“塞北”。 所以,“四大恶人”出现了。 以开场白的方式出现。 “狼外婆”苏晚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读遗嘱:“你们‘凉城四美’最近的风头太盛了,把我们‘四大恶人’的名头都比下去了,婆婆我很不开心。” “阴阳客”檀郎讲话的声音不阴不阳不男不女:“‘权力帮’给我钱,给我很多的钱。我喜欢钱,只要把你们这些刁民乱党都杀光,我就能得到更多的钱。” “疯书生”楚狂的神色还是那么落寞、无奈:“我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还是当了半生白丁,这回想用你们的人头换个官儿尝尝。” “蛇公子”欧阳净月最直接:“‘凉城客栈’害死了我父亲欧阳花,我要报仇!”(参见《曼陀罗》卷第五章) 然后,就听见“摧花公子”公子明得意至极的笑声:“哈哈哈,冷若霜,你再狠、你再勇,你一个人斗四位前辈试试看!” 冷若霜哑然失笑,她冰冷的表情像是吃了黄连般,有了苦涩的意味。 苏晚撕下了一角袖子,那就是她的武器,“袖刀”。 檀郎展开扇子,扇面一黑一白,黑面画着裸女,白面画着裸男,尽是**之姿,惟妙惟肖。 楚狂左手“疯刀”,右手“狂斧”,双眼空洞的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忽而傻笑。 欧阳净月把玩手里的一条小青蛇,邪笑着和青蛇吐出的蛇信吻了吻。 “四大恶人”就站在冷若霜面前,他们已准备出招。 一人面对着这四位武林绝顶高手,冷若霜如何还有生存的机会? 不能生,即是死。 忽听在百姓人群中有人高声说话:“谁说二姑娘只有一个人?我舟行早不是人么?” 另一人道:“你们当我杨戈捷是死人么?” 又有人道:“打架怎么能少的了我墨小黑?” 再一人直接站到了欧阳净月面前,指了指他的鼻梁,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挑你。” 冷若霜熟悉这些声音,她当然知道来的他们是谁。 想到他们,她冷峻的脸上就现出了感动的笑容。 舟行早对上了“狼外婆”苏晚,杨戈捷找上了“阴阳客”檀郎,墨小黑扛下了“疯书生”楚狂,惜字如金的姬北命担下了“蛇公子”欧阳净月。 ----虽然“北凉镇”所有的人都知道,出阵的四人并非“四大恶人”的对手,但也是无计可施,因为这四人,已经代表了己方除冷若霜之外最高的战力,是目前阵营中能拿得出手的最好人选。 各自看到自己的对手,“四大恶人”齐齐笑了。 一个笑得很悲怆,一个笑得很嚣张,一个笑得很疯狂,一个笑得很凄凉。 面对强大对手的轻蔑嘲笑,冷若霜五人反而高高昂起了倔强的头颅---- 却忽然听到花十八低声叹道:“唉,爷和三位姑娘都在的话,我们或许尚可一拼……” 冷若霜听得一声怒叱,道:“爷不在,更不能坠了‘凉城客栈’的威风,咱们今天就拼了这一场!” 一语方毕,他已钩剑“嗡”地一响,当先冲出去! 姬北命看了息血鸢尾一眼,那一眼里,千言万语,无穷无尽。 血鸢尾忽然觉得,她在此时此际应说一些吉利的话,便道:“小师父,我们都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姬北命重重一点头,提刀冲出。 墨小黑心中一酸,跟着掠了出去,只觉两人也紧蹑而出,正是舟行早和杨戈捷! 血鸢尾,温十七、花十八等人相继冲出,一涌而上,与“权力帮”高手和官军分别厮杀起来。 双方近身作战,混杂一团难解难分,军中的箭队和炮营,若发箭放炮恐会伤及自己人,便不敢贸然动用弩箭和火器。 杀声震天,风云变色。 “权力帮”高手和官兵比民军乡勇的人数多出十倍还不止,而且不急于歼灭,把客栈四周紧紧包围着,务使不让有漏网之鱼。 姬北命最能拼命。 战斗一开始,他找上最难缠的“蛇公子”欧阳净月。 欧阳净月也根本没有将这个相貌普通的沉默血衣汉子放在眼中。 姬北命的“释刀”和欧阳净月的“蛇笛”,斗在一起,一时竟然势均力敌,但去而复返的“屠夫将军”叶屠城一柄“三尖两刃刀”,加入了战场,姬北命立时左支右细,险象还生。 墨小黑“墨剑”飞挥,连杀数人,“疯书生”楚狂的一刀一斧,已找上了他。 二人招招抢攻,要拼出生死,可是人多势众的一方,怎肯单打独斗?“断头将军”关山月,手持“开山钺”,步步进迫,墨小黑单剑敌四手,迭遇险招。 似男似女的杨戈捷一下子就钉上非男非女的“阴阳客”檀郎。 檀郎的“阴阳扇”,扇风霍霍,同时“戏子将军”萧怜花的“绣花针”联手合攻,杨戈捷纵有天大的本领,要孤掌间抵挡住这两名一流好手,又谈何容易? 舟行早力敌“狼外婆”苏晚的“袖剑”,本已捉襟见肘,这时候又加入了“北凉兵马都监”蔡耀扬的“鱼鳞紫金刀”,更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 这些人中,冷若霜的战力最强悍,她直接去找“摧花公子”公子明,只有把罪魁祸首公子明拿下,或能使部分百姓安然脱险;至于自己,冷若霜早已豁出了性命。 然而,公子明的身边,还有“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 公子明用“九指神捕”敖近铁骨锥做成的“白骨锁龙鞭”,带动着十大悍卫的偃月刀、虎头枪、镔铁戟、宣花斧、托天叉、鎏金镗、枣阳槊、狼牙棒、紫金锤、熟铜棍,冷若霜单薄的人和剑,在十一件重兵器的夹缝间艰难挣扎。 血鸢尾、温十七、花十八领相亲们退到“北凉河”边,“手掌大人”匡邵的“金银掌”,运舞如风,独斗血鸢尾,温十七和花十八却给“生旦净末丑”五角高手牵制着,缠战不休。 褚天机和宋海芬趁乱找便宜,钉上了小红。他们知道其他人的厉害,便专找弱点子下手,丫鬟小红便是他们认为的弱点子。 虞侯苟胜趁机率兵冲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杀得鬼泣神号,天昏地暗。 很显然,民军一方大落下风。 眼看着乡亲们一个个惨死在暴军的屠刀下,冷若霜悲从中来: 天理呢? 第十三章 四大皆空 四大皆凶 乱斗中,淫媒宋海芬的“烟袋锅”火星,灼伤了丫鬟小红的眼睛。 小红捂目急退,翻空出刀,刀势一划,一刀砍在宋海芬的猪头额上,鲜血飞溅! 神棍褚天机突施暗算,忽然跃起,凌空出腿,连环两脚都飞踢在目不视物的小红腰肢。小红哀叫一声,远远的飞了出去,只剩下了半口气,眼看是活不成了。 “如此标致的小美人儿,连用都没机会用就死了,可惜啊!这小笼包发育的正好……”褚天机毫不在意相好的宋海芬死活,竟是心猿意马的将手伸入小红衣襟,情不自尽的去摸小红的尖乳。 弥留之际的小红胸乳吃痛,猛地睁眼,奋起余勇,用尽全心力气,将刀尖搠进褚天机的肚皮。 小红嘴角溢血,凄苦笑道:“一个换两个,值了……” 小红死了,死得很安心。 临死前的一击,她毕竟也把两个仇人杀死。 ----这些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小红!”血鸢尾含着两眼的泪,痛呼半声,也着“手掌大人”匡邵一掌,吐血踣地。 打柴的钱掌柜正要来救,算命的卜瞎子已闷哼倒下,“水妖派”、“夜魔堂”、“猛鬼庙”、“山怪帮”一大群徒子徒孙缠住了他们,代写书信的李员外情势更为凶险。 那边的战团又见了血。 姬北命的“释刀”,以“玉石俱焚”拼命刀法,一刀斩中“蛇公子”欧阳净月。 欧阳净月倒地之前放出的小青蛇,也咬中了中了姬北命的手腕。 欧阳净月卧地呻吟,“屠夫将军”叶屠城的“三尖两刃刀”,却对姬北命展开疯狂的攻击。 姬北命脚步发飘,继续苦战“屠夫将军”,不过,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已中蛇毒,不出十招,他就要死在‘三尖两刃刀’之下。” “丫头,丫头,我要死了,小师父不能再照顾你了……” 他下盘虚晃,勉强撑持,放眼望去,四下寻找血鸢尾,就看到了血鸢尾口吐血箭倒在了“手掌大人”匡邵脚下。 “丫头----” 姬北命非同小可的吃了一惊,分心之下,手中“释刀”,被脱手震飞。 “屠夫将军”叶屠城的“三尖两刃刀”,像三头穷凶极恶的恶狼,同时张牙舞爪地向他吞噬来。 丫头---- 姬北命发出一声仰天长啸,墨小黑心一乱,忙放目搜寻血鸢尾,左肋立即着了“断头将军”关山月的一钺,血浸衣衫。 “疯书生”楚狂立时攫向他。 一刀。 一斧。 墨小黑惨笑,他以“墨玉剑”强撑数招,刺伤关山月,但眼睛还在望着血鸢尾倒地的方向,他大呼:“小尾巴,你站起来!” 此时此刻,姬北命和墨小黑这两个男人的生死,在他们各自的心中已变得不再重要。 在他们遇险的同时、死前的刹那,同时只想到血鸢尾,血鸢尾的安危才最最重要。 世间逾越生死的长情,不过如此。 多个战友势危,杨戈捷怒嘶。 杨戈捷抖手放出“闪电貂”,迫退了“阴阳客”檀郎。 可是,“戏子将军”萧怜花突然袖子一扬。 天色随之忽然一亮。,至少有三百根“绣花针”,一齐像麻蜂一般的向杨戈捷叮来,密如天罗地网,简直避无可避。 就算能避开,轻功高绝的“阴阳客”檀郎摆脱掉“闪电貂”的纠缠,足不沾地的,似一阵旋风般到了杨戈捷身后,挥扇就要收割杨戈捷性命---- 蔡耀扬“鱼鳞紫金刀”刀杆倒转,横扫舟行早。 舟行早双臂一沉,硬受一击。蔡耀扬打横退出十一、二步,只觉血气翻腾,喉头一甜,几乎吐血。 舟行早无法再追杀,“狼外婆”苏晚已绕到他背后,一铁袖抽击在他背上,舟行早当场鲜血狂喷,摔出数丈开外。 苏晚一击得手,突然,一把窄而长、尖而锐、软而曲的钩剑,颤动而迅急,无声无息,发现时已急递到手挽。 苏晚暗吃一惊,急忙缩手,回袖,一“袖刀”反斩来人。 那人不闪,不避,一剑飞刺她的胸前“膻中穴”。 苏晚又是一凛,忙连退三步,刀势一变,飞斩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仍是不退反进,剑势直刺苏晚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一剑比一剑快! 苏晚怪叫一声,猛一吸气、全身一缩,大旋风转身,一袖反撩对方下阴。 不料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飞电,在苏晚身形刚转、刀势未至之际,已剑刺追叮苏晚的咽喉,攻势绝对要比苏晚的“袖刀”还要凌厉十倍! 苏晚感觉到剑锋抵颚的寒悸。 直到此时,苏晚时才看清剑指咽喉的冷艳青衣少女冷若霜,她大惊。 冷若霜不是被“摧花公子”公子明和“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钳制住了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公子明十一个人都…… 苏晚心念电转,就听冷若霜冷冷的道:“晚辈知道,前辈年轻时节大婚之夜被负心男子抛弃,才至性情大变,专剜食世间薄情郎、负心汉的心肝泄恨,晚辈也知道,前辈只是担了恶名,却非十恶不赦之人,今日我不杀你,你走吧!” 苏晚听完这番话,呆了一呆,大哭三声,向野外发狂奔去。 “戏子将军”萧怜花一扬手就是一蓬“绣花针”。 金针、银针、长针、短针、粗针、细针、曲阵、钩针、棱针、扁针、软针、硬针、线针、响针……大小不一,形状不同,角度不同,手法不同,端的厉害。 他撒向杨戈捷的面门,只要对方中了这一把,脸孔就要变成蜂窝煤一般。 然而杨戈捷并没有变成蜂窝煤的机会了。 因为萧怜花的“绣花针”,忽然纷纷落地。 每一根针,都被同等数量、不同种类的暗器击落。 那些暗器有大有小,五花八门。 蝴蝶镖、柳叶刀、蜻蜒梭、铁蒺藜、黄峰针、观音泪、丧门钉、阎罗刺、透骨芒、情人丝、九龙珠、相思发、逍遥丸、追魂箭…… 有些暗器,学武之人防身必备,就连走镖的镖师、打把式卖艺的拳师都会耍几手,普通的连个像样点的名称也没有;有些暗器在江湖上早已绝迹,武林中无人会使,大家也只是在老一辈人物的传说中领略过这些绝门暗器的威力。 而今,这些或者普通的、或者神奇的暗器,却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刹那间全使出来,把萧怜花撒出的“绣花针”,尽皆击落。 萧怜花大吃一惊,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苍白而冷隽、多愁而善感的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如果还有多余的针,不妨都发出来。” 萧怜花蓦地想起一人,失声道:“冷若芊----” 大底下有那一个双腿残废的美少女,还有这一手能令人动魄惊心的暗器,除了“凉城四美”之四的冷若芊,还会有谁? 冷若芊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戏子将军”,她甚至转过轮椅去面对“阴阳客”檀郎,将自己的伶仃玉背的空门留给了萧怜花。 萧怜花掌心还扣着一排“绣花针”,至少有九十颗。 但对于冷若芊表现出来的这份自信和自傲,冷汗淋漓的萧怜花,竟然迟迟不敢再出手! 冷若芊向脸上阴晴不定的“阴阳客”檀郎微微一笑,笑时犹如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 “晚辈听说,前辈曾经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美丽年轻的妻子,还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后来你那年轻美丽的妻子背叛了你,和你那志同道合的朋友私通,他们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偷偷在你的饭菜里下药,让你变成了男女同体的阴阳人,所以你恨透了天下所有不忠于婚姻家庭的偷腥出轨男女,你用尽一切方法折辱他们的**,败坏他们的声誉……” “阴阳客”檀郎斩向杨戈捷的“阴阳扇”再也斩不下,他尖着嗓子发怒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些?” 冷若芊淡笑:“我还知道,那两个迫害前辈的无耻男女,一个叫慕容依依、一个叫‘神医’薛鹊。”(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 檀郎听到这两个名字,忽而尖叫一声,好似见到了恐怖厉鬼般,双足一点,蹿房越脊,瞬息不见。 “疯书生”楚狂刀疯斧狂,向墨小黑发起最后的怒击。 他这一刀,尽可开山。 他这一斧,足以裂石。 但这一刀一斧,却被两枚银环紧紧套住,半分动弹不得。 只听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声响起,那人一面笑着,一面旋舞,一面出招。 她柔若无骨的身躯转了十六圈,红裙底下已踢出九十六腿,红袖里面已攻出一百零八环,楚狂只觉脚影如山,环风似海,左刀右斧左拦右架、上封下格,却抵挡不住,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四大恶人”一向都穷凶极恶,然而,现在他们都凶不起来,他们所有的凶狠和凶恶,都好似扑了个空。 第十四章 姐姐妹妹战起来! 那红裙绝色女子冷若颜一轮舞舞完,停了下来,媚笑道:“如果晚辈记得不错,前辈曾经有过一个儿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前辈视若珍宝……” 楚狂心中一动,目光涣散的大叫道:“你给我闭嘴----” 冷若颜依旧笑如春梦:“可怜的是,令郎两岁生日那晚,前辈和夫人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吵架,令夫人一时怒火攻心,失去理智,失手摔死了你们的儿子,由此你就得了失心疯,每每见到别人家的小童可喜,就丧心病狂的将其虐杀……” “不要再说了……”楚狂大吼一声,状似癫疯的两手抱头,沿着长街狂啸而去。 就在“屠夫将军”叶屠城的“三尖两刃刀”,眼见要洞穿姬北命身体的时候,一个衣发系满紫色铃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紫衣少女,悄无声息的潜到叶屠城的身后。 紫衣少女调皮的给叶屠城后脑重重一击,叶屠城应声倒地。 被姬北命砍伤在地的“蛇公子”欧阳净月一看到这紫衣少女,蛇目里就冒出了火,仇恨的火。 他掏出蛇笛放在口里“呜呜”吹起来,就见数百条长短、粗细、深浅各异的毒蛇,匍匐爬行,将紫衣少女团团困住,吐着叉信,张着尖牙,无论主人笛声如何急促,蛇群就是不敢近前。 紫衣少女憨笑道:“欧阳公子,不要再做无用功枉费力气了,我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之体,你的那些宝贝儿,还怕我毒到它们哩!” 欧阳净月恨恨的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冷若雅,今日小爷栽到你手上,你杀了我便是,我们父子就是变成孤魂野鬼,也会回来找你索命报仇!” 紫衣少女冷若雅叹道:“当日你父无花大师,心魔作祟,人格分裂,身不由己,接连奸杀数名无辜女子,犯下重罪;令尊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存活于世,又恐另一个魔身复出害人,便恳求我帮他解脱,这件事‘北凉镇’的很多百姓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对你们‘欧阳’家,问心无愧。”(参见《曼陀罗》卷第五章) “你骗人!不会的……”欧阳净月神情茫然地喃喃道:“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不会的……” 冷若雅见他如此,不忍的道:“回你的‘白驼山’吧,不要再来‘中原’害人了,孩子,回家吧。” “家……回家……”欧阳净月痴痴呆呆的一步三顿,带着蛇群向西方茫茫然走去了。 冷若霜一见三个姐妹全员到齐,脸上有了久旱逢甘露的笑容:“姐妹们都来了。”她笑起来,是那么憔悴、那么坚忍、那么艳丽的不可亲近。 她一个人孤独的坚持了太久、太久、太久。 风情绝色的冷若颜笑道:“我们的家,我们的‘凉城客栈’有难,姐妹们怎能不来?”她笑起来,是那么**、那么蚀骨、那么的美丽不可方物。 娇憨可人的冷若雅笑道:“姐妹们来迟了,但却一定不计千里、万里的赶回来。”她笑起来,是那么甜美、那么俏皮、那么媚丽不可释手。 冷隽凄美的冷若芊笑道:“我们‘凉城’四姐妹,又可以并肩战斗了。”她笑起来,是那么忧郁、那么落寞、那么清丽不可亵渎。 一时间,四个美少女都笑的艳、笑的美、笑的媚、笑得清、笑的风华正茂、笑的青春年少、笑的久别重逢、笑的后会有期。 四个女孩子虽在笑着,说着,但各人的“多情环”、“离别钩”、“相思刀”、“断肠箫”,都不歇着。 “权力帮”高手和暴军兵将的心一齐往下沉,他们在同时找寻他们的首领人物“摧花公子”公子明。 公子明呢? 公子明全身已被汗水湿透,一动未动。 因为他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弱、又病、又咳、满头银发的人。 这个人一出现,举手投足之间,就随意点了“金戈铁马,血腥腥风”十大悍卫的穴道,指力劲透重甲。 “爷----”花十八、温十七同时喜叫。 北城之北,无关风花雪月,冷北城。 公子明又惊又怒,叱道:“冷北城,你们要公然造反不成!?” “公然造反的是你们吧,”冷北城淡淡一笑:“不信看看你们的身后。” 公子明一回身,就看见“北凉”县太爷席青谷,在仵作“剪心刀”阴银刃(参见《曼陀罗》卷第一章)、刽子手“一刀仙”姜斩(参见《胭脂泪》卷第八章)这两大高手的簇拥下,神气活现的来到近前。 公子明扯住席青谷袍袖,如遇救星的道:“席大人来得正好,快快给本公子拿下这干刁民!” 席青谷甩开公子明的手,面沉似水的正色道:“尔等听真,本官刚刚接到蔡相大人的钧令:圣上有旨,公子明、叶屠城等罔顾国法,残害百姓,敛财杀人,证据确凿,责有司即刻抓捕刑办,还百姓公道,复国家纲常,不得有误。” 这句话一出,众皆动容。 公子明心中狐疑,即道:“圣旨何在?” 席青谷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洋洋的道:“宫里的公公马上就到,本官怕汝等贻成大错,先行一步,来阻止你们再对我治下百姓下毒手。” 公子明见势不妙,暗暗向心腹“手掌大人”匡邵一递眼色,匡邵身形甫动,就被阴银刃的“解尸刀”和姜斩“鬼头刀”架住,再不敢反抗。 公子明狠狠地瞪视着面前这深不可测的清瘦老人,恨恨的道:“席青谷,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反复小人!” 席青谷狐笑道:“公子明,你最好乖乖伏法,到了京里,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关山月是边军大将,颇有些胆气,他忍伤问道:“席老儿,我们凭什么就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 “席大人说的当然是真话。”威严的声音一起,围观的人群立分,只见有三人三骑,并策而来,后面跟着大队盔明甲亮、仪仗威武的兵马,全是隶属“京师”的“禁军”。 第十五章 圣旨 公子明一望,只见居中的是一名无须老太监,面如蟹壳,色近青砖,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仪肃穆;左面一名武官,紫膛脸,深目浓眉、面色红润,官服官靴,气派非凡;右首一人平民服色,却是生的高大威猛,虬髯虎目,与生俱来一股英雄气概,不怒自威。 公子明心往下沉,因为来的三人,左边的正是“富贵集团”大佬童贯得力亲信“七星堂”总堂主、官拜“九城稽查使”兼“北凉道通判”的“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右首那边的是左相李纲在江湖上的布衣之交、关东“大风堂”三当家“猛虎堂”堂主安东野;而居中的老太监,是当今皇上的近身、捧剑大太监尉迟十二,地位仅次于大宦官童贯,与王黼、李彦、梁师成之流同列,据说一身内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深得圣上的宠信。 这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全是朝野中的要人,而且,其所属派系均大不相同,其中尉迟十二公公口中说出来的话,几乎已等于圣旨一样,至于沉中侠和安东野,也足能代表枢相童贯和左相李纲。 唯独不见右相蔡京的人。 公子明的心往下沉,他们一干人立时近前拜见上官。 沉中侠官威十足:“公子明、叶屠城,朝廷予你们重任,蔡相大人提拔你们,你们竟私下勾结,擅下军令,逼害地方忠良百姓,蔡相大人很是震怒!”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公子明、叶屠城震愕当场! 其他如匡邵、萧怜花、关山月、蔡耀扬、苟胜等武官,始知事有跷蹊,面面相顾,只怕大祸临头,垂首作声不得。 公子明颤声申辩道:“晚生知罪。晚生有下情相禀……” 沉中侠吆喝道:“铁证如山,还狡赖什么,想罪加一等是不是!?” 公子明这次三魂顿时吓去了七魄,全身哆嗦了起来,只顾跪地连连求饶。 叶屠城毕竟是朝中二品武官、镇边大将,有点胆识,他忍不住抗声道:“禀各位大人:小将奉命荡平‘北凉’刁民一事,确是蔡相大人委派,小将怀里还有蔡相大人的‘剿匪手令’----” “一派胡言!”席青谷截叱道:“恩相大人偏听误信公子明言辞悔不晚矣,早已飞骑追回‘剿匪手令’,要你们撤回军队,你们拥兵自重,贪功欺上,一直延抗不从,草菅人命,而今还在此狡赖,污蔑当朝宰相!来人,拿下犯官,掌嘴五十,再要胡言,小心你们的脑袋!” 叶屠城心中叫起撞天屈来,银银刃和姜斩齐大应一声,过去把叶屠城控背一扳,“噼噼啪啪”的连声掌嘴,直将他打得鼻口窜血,牙碎嘴烂,不容他再作申辩。 这一来,人人都噤若寒蝉,哪还敢再分辩半句? 居中的尉迟十二公公拂了拂拂尘,尖声道:“此案幸亏有‘关东’义士安东野向李相大人为民陈情请命,李大人才得以将真相上达天听,始使得此案案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公子明、叶屠城等一干犯官,有咱家带回京,交由‘刑部’、‘兵部’和‘吏部’三司会审,定罪发落。 ‘凉城客栈’冷北城诸人、‘血河派’血鸢尾诸人、‘大风堂’杨戈捷诸人护民有功,责‘北凉’县令席青谷另具登名造册,上报‘礼部’,论功行赏,死难烈士如敖近铁、盛锦棠等,重加厚葬抚恤; 舟行早啸聚山林等众,杖责一百以为惩戒,允许从良归农。 圣上仁德,体恤子民,特赦免‘北凉道’各县赋税三年,有‘户部’、‘工部’二司拨粮赈灾,重建家园。谢恩----”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漫长沉夜终见黎明曙光,在场百姓无不热泪盈眶,山呼万岁之声久久不散…… …… 清晨。 安东野负手伫立岸边,虎目遥望“北凉河”,一片空蒙,衣袂微微飘扬,水花微微沾湿了他的衣衫。 他显然在河边等人。 值得“关东之虎”安东野等的人不多。 他等谁? 他等的人已经出现。 那个人一头银白如霜染,疲惫、倦乏的从“凉城客栈”那条迄迢长道上,缓缓的走来。 他仍年青、俊秀,但脸上的风霜,已使他令人感到岁月的遗憾、深情的余恨。 他是冷北城。 他不疾不徐,信步走来,神情仍是傲慢而洒然的,但身姿却流露出一种落寞与无依。 安东野向他点头:“你很累?” 冷北城疲乏的沉默点头。 安东野道:“我以前认识的冷北城不是这个样子。” 冷北城道:“人总会变。” 安东野大力的拍打着友人的肩膀,豪情万丈的:“朋友,振作一点!天下的黎民百姓,还需要我们!” 冷北城倦倦地道:“这次要谢谢你帮忙。” 安东野豪笑道:“哪里话?如果不是李相大人以小红转达的那份奸相联合申屠龙王起兵谋反的‘手书’罪证相要挟,奸相也不会做出让步。这次蔡京老贼‘弃車保帅’虽然保全住了官位,但也折了手下一公子、三将军这四位重要人物、以及一大批爪牙亲信,于国于民,都是一件拍手称快的好事啊!” 冷北城恹恹地道:“可是小红却永远看不到这一天了。” 安东野收起笑容:“成大事,难免就会有牺牲,我们要将目光放远一些。” 冷北城沉默了。 他沉默的时候,像一个沧桑的老人。 安东野志在天下,胸怀四海,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冷北城唯立志一茶一剑,红袖添香。他们本就走在不同的路上。 安东野道:“贤弟,为兄就要和杨堂主赶回关东了,你知道的,孟大当家和熊二当家最近闹得很凶,就连云端大小姐出面也镇压不住了,事情很棘手。” 冷北城勉强一笑:“东野兄一路顺风。” “你去了‘山东小雷门’?”安东野走出几步,回身突然问道:“晓雅的病?” 冷北城背转过去,银发风中飞舞,无限悲凉的道:“晓雅结婚了。”(卷终) 第一章 你有病 (ps:推荐海上花玄幻作品《众香国》,个人很喜欢的一本小说,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站内收索书名看一下。) ----他会不会来看我?临死之前,我还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十月聊城,小雪初晴。 山东,封刀挂剑小雷门,闺阁,弥漫着浓浓的汤药味道。 低垂的珠帘突然给风吹动,雷晓雅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哀伤的眼色,抬眼向帘外望去,只能看见一小方灰白色的天空。 侍婢雷丝裙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自外间走来,关切地问道:“小姐,药熬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晓雅迎着雷丝裙关切的目光淡淡地笑:“没什么大碍。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冷……”她低声喘息着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就连这咳嗽也是倍感吃力。 雷丝裙无可奈何地说:“小姐,你再忍一忍,冷城主很快就能赶来了,他一定有办法或许能减轻你的痛苦。而且……而且谷大夫不是说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你的病情就或许会有所好转么,你……你一定……”说到这里,雷丝裙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些“或许”和“一定”的字眼,根本没有一点的说服力。 听到“冷城主”,晓雅无精打采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奇异的光彩,唇角露出一抹期待和希望的喜悦微笑。 雷丝裙叹口气,小声嘀咕起来:“姑爷也真是的,好歹小姐也是他才过门不到两个月的妻子,小姐都病成这样了,他也不说过来探视一下,哪怕就是派下人捎来一句关心的话语也是好的,真是想不通,老爷和大老爷当初怎么想的,放着冷城主那么好的女婿不要,偏偏将小姐嫁给郭家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家……” 晓雅凄凉一笑:“树中是‘铁剑门’的少主,他门派里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也是有的,男人嘛,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咳咳……” 雷丝裙不服气的道:“姑爷哪里有忙正经事?前晚家里的小厮还看见他在‘秀春楼’狎妓寻欢呢……”感觉到自己失口,立即捂住嘴巴没再继续说下去。 晓雅凄然一笑:“丝裙,你扶我到窗前去坐一坐吧,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窗外,日已西斜。 晓雅无力地蜷缩在窗前的床椅上,自窗户望出去,正瞧见小院里那株寒梅已经在这场意外的小雪之后绽放出点点蓓蕾。 “丝裙,我记着‘凉城客栈’的门前也有一株梅树,冬天花开的时候,冷冷经常的调皮在树下跑着圈,你和丝袜(参看《大风旗》卷第六章)怕他摔倒,就跟在后面一直伸手护着……”晓雅笑着,像个孩子。 她把双手放在窗台上,夕阳的光芒立刻将这双苍白的手镀上了一层奇异的金黄色。 晓雅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新鲜空气,自言自语:“冷冷,这个冬天,娘亲就去陪你了……”晓雅想到冷冷,脸上已经浮现了一抹凄惨的笑意。 一阵风过,枝头轻轻摇曳着落下数片红梅。 晓雅低声叹息:“温秀才常说红颜易老,这梅花何尝不也是开得越艳的便落得越早……” 楼下,小院,白的雪,红的梅花,叠加在一起的时候,白雪衬得分外白得动人,红梅显得格外红得惊心。 墙外那少银发男子望见天空中突然飘落下来的数朵梅花时,禁不住呆了。 他轻轻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将那飘在空中的红梅拈了起来,怜惜地举在眼前。落红跟落泊的美人一样,自然而然会引起有请人的怜惜之心。 这银发男子全身衣服俱是雪白,甚至脚下鞋子和头顶束发丝带也是雪白的,整个人给人的印象便是一尘不染的白。 银发男子循着落花飞来的方向,看到了墙内怒放的梅花、看到了那栋在寒风里瑟缩的青砖碧瓦小楼、看到了楼上窗前坐着的看花的人儿。 他的心是震动的,他的神情是落寞的。 ----晓雅,我终于再见到你,你却已嫁做他人妇。 晓雅乌黑的眉、盈盈流转的目光、以及那苍白的脸上那种绝世独立的凄婉表情,像一万根尖利的刺,一瞬间就刺中了那银发男子的心。 ----晓雅,你不能死,我已经失去了冷冷,我不能再没有你,哪怕你已做了他人的妻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不死药”,我一定要救活你! 风拂过,那银发男子掌心里的红梅花突然便飞了出去,翻滚着落在雪地上。 他抬起眼帘,两道银眉突然飞了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剑。 他望向小巷的尽头,有人正在雪后一株枝残叶尽的古槐老树下喝酒,那个人抬起头的一刹那,两道弯弯的眉如两柄飞舞的弯刀,那眉间飞舞之刀跟银发男子的扬眉之剑猝然间碰撞在一起---- 没有人能够形容二人眼神交错中,那一刹那间看不见的交锋。 那人脸上贴着厚厚的膏药,身材有些臃肿,胸襟上点点酒渍,腰间很随意的系着一根麻绳,斜插着一个酒葫芦。 这酒鬼人锐利的眼神稍纵即逝,瞬间又恢复邋遢落魄的模样,低下头继续喝酒。 晓雅根本没有发现墙外的无声对决,她的目光望着雪中梅花,心里还在念:“他会赶来见我一面吗?他是不是还在继续执着的恨我?” “小姐,回床上吧。”雷丝裙再在叫:“起风了,你要是再不离开窗户,受了风寒,冷城主知道了肯定会心疼死的。” “唉……”晓雅突然叹了口气:“他是不会来看我的……” 外面的小院角门轻轻响了一下,两个女孩子几乎是同时高兴的扭过头来,穿过珠帘望过去,却不见有人开门进来。 晓雅失望的轻哦了一声:“哦,是风……” 墙外。 银发男子来到古槐树下,落魄酒鬼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在这个世上,除了酒,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银发男子道:“你来了。” 落魄酒鬼道:“我本不该来。” 银发男子道:“但你还是来了。” 落魄酒鬼道:“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 银发男子道:“何无庸不愧是是何无庸。” 落魄酒鬼道:“你有病!” 银发男子道:“你有药?” 落魄酒鬼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小瓷瓶塞过去:“药拿去,你确实病得不轻。” 银发男子苦笑:“我的病还好,你不见那个人比我病的还厉害么?” 长街尽头,一个满脸病容的华服青年一步步走来。他病得很厉害,咳得很厉害,好似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胃肾都咳出来才甘心作罢。 落魄酒鬼看着华服青年,笑着:“大师兄,服药了没?谢谢您病得这么严重,还要大老远从‘药王谷’赶来找我。” 那病人用一方雪白手帕掩着口,剧咳,咳出血来:“医者难自医,师兄我的病已无药可救。” 落魄酒鬼笑着:“谷师兄,我把师傅他老人家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研制成功的‘不死药’偷了出来,您不会生气吧?” 那病入膏肓的华服青年慈爱地笑了笑,剧烈咳嗽着,来摸酒鬼的头:“傻师弟,师兄怎么会生气呢?” 银发男子突然捕捉到华服青年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喝道:“何太医小心!” 落魄酒鬼若无其事抬头笑笑,华服青年的手将及触摸到他那乱蓬蓬头发的发梢,便似碰到了毒蛇一般,尖叫一声缩回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 银发男子暗中长吁一口气,道:“何太医竟将毒功练至毛发皮孔,冷某不知道该替你高兴、还是该为你悲哀?” “何太医是谁?”落魄酒鬼仰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银发男子道:“何无庸,二十七岁,‘药王谷’谷主‘病魔’公孙拜门下第六弟子,相貌俊美,医术通神,号称‘救死人肉白骨’;二十岁就诊治好了向太妃的顽疾而破格进入‘太医院’,一举名噪‘京师’,王公大臣的贵妇小姐争相追崇,成为一时风头无两的炙手可热人物。” 落魄酒鬼黯淡熏醉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整个人似乎也回到了过去那段风光无限的岁月。 银发男子话音一转:“可惜何无庸太自负,这几乎是每一个一夜成名的年轻人的通病。他对自己的医术他过自信,以致失手治死了先帝,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他假死逃生,隐藏身份,在塞北‘北凉’小镇的‘疯人院’做了一个饮酒度日的酒鬼大夫、赤脚医生。” 落魄酒鬼这时候两眼有点发绿,两颊微呈火红色,他盯着银发男子:“七年前,我被大内高手‘手掌大人’匡邵等七人追杀,是你救了我,我盗取师门‘不死药’赠你,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记着,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未没见过你。” 说完,他脚步摇晃的向小巷口挨去。 银发男子向落魄酒鬼左倒右歪的背影深深一躬:“冷北城多谢先生赐药。” 落魄酒鬼头也不回地向后摆着手:“江南‘霹雳堂’的‘五雷轰顶’马上就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二章 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绣春楼”。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迎来送往,乌烟瘴气。 几个浓妆艳抹的娼妓,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向路过的行人男子抛媚眼、送飞吻,搔首弄姿,极尽勾引诱惑之能事。 喧闹声里,几个凶形恶相的龟奴打手,架着一个脑满肥肠的富家公子,从内间出来,“呼”地一下,直直摔到了大街上。 一个满脸涂着厚厚一层胭脂的老鸨随着跟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丢到阶下的那胖公子,凶巴巴的道:“郭树中,你个龟孙子!没钱还装大爷,跑我们‘绣春楼’嫖姑娘,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啊呸!” 那肥胖青年被摔的七荤八素,笨拙的爬起来作色道:“好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大爷今天就是一时手头不方便,你们就这般对我,想想平日里,大爷光顾你们,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得了我的赏银?今日儿却翻脸轰大爷,敢是不想在这大‘聊城’做生意了吧?!” “呦呦呦----”老鸨赵三好摇头晃脑的嘲讽道:“郭二少,您这是吓唬我呢?现下谁不知道,你们‘铁剑门’而今是管二爷和李三爷当家,你这头猪又算老几? 不要以为你娶了‘雷家’那个药罐子小姐,就以为自己多威风、就可以在‘聊城’地面横着走了?还是不捡了别人家吃剩下的货? 想找老娘晦气,你得先问问‘五虎门’彭五爷和知府大人答不答应?您惹得起吗?还不给滚远点?耽误老娘做生意,打断你的猪腿!” 赵三好舌绽莲花,口沫横飞,噎得郭树中一句话也插不上,正要抢白几句撑撑面子,早被人群中出来的两个家丁抱着拖远。 拉扯进巷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丁郭铲忍不住埋怨道:“二少爷,那‘绣春楼’在黑白两道都有人脉,不但‘五虎门’的彭五爷有股份,就是每个月孝敬知府大人的进项银子也有一百两,可不是咱们所能招惹的啊。” 另一个小厮郭蝈也陪着小心道:“就是就是,二爷和三爷一再交代,让二少爷少去那种地方,您就是不听,您看现在……”他话没讲完,就被郭树中跳起来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当时吓得呆住了。 郭树中好似对那老家人郭铲还有几分忌惮,挨训时唯唯诺诺不敢顶嘴;然而对这多嘴的小厮郭蝈,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一个奴才的身份也敢教训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厮郭蝈吓得连连掌嘴赔罪。 老家丁郭铲也听出了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指桑骂槐的弦外之音,苦口婆心的劝导:“二少爷,老爷走的早,把您和大小姐交给老奴照料,这管门主和李副门主的话,您也是多少要听一些的,他们也是为了您好。” “少在我面前提那两个老东西!”郭树中不耐烦的一挥手臂:“要不是我那短命死鬼老爹咽气得早,‘铁剑门’哪里轮得到他管不平(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和李十八(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这两个伪君子当家主事?” 他们主仆正理论间,阴暗里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一个尖酸的声音道:“二十五哥,确定是这头猪吗?” 另一个刻薄的声音道:“没错,他就是‘铁剑们’前门主郭大树留下的活宝。” 又一个刁钻的声音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郭二少就长这猪样啊!” 再一个古怪的声音道:“真难为四十一姑姑怎么就让这头蠢猪给操了呢?” 还有一个既尖酸刻薄、又刁钻古怪的声音道:“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啊!” 郭树中听得火气,冲着说话的阴影里叫骂道:“哪来的狗杂种?躲在暗处奚落大爷,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未落,就真的有五个人“滚”了出来。 不是走出来,也不是跑出来,而是真的“滚出来”。 这五个人一滚出来,就停在了郭树中主仆三人周围的不同五个方位。 五个人高矮胖瘦不一、黑白丑俊不同,但每个人都是大红箭衣,每个人手里都有形状各异的火器,将主仆三人困在这人迹罕至的暗巷里。 郭树中一看情形不对,早就吓得没了主意,那小厮郭蝈也是抖如筛糠;倒是那个上了把年纪的老家丁郭铲有些见识,壮着胆子道:“各位好汉,可是‘雷家’的朋友?” 东南角落一个瘦子尖声笑道:“我们兄弟确实是‘雷家’的人,不过我们自‘江南’来。” 郭树中脸色大变:“你们是‘大雷门’的人?” 五个红衣汉子尖声大笑,分别报出名号: “雷爆仗。” “雷炮仗。” “雷爆竿。” “雷爆竹。” “雷编炮。” 老家丁郭铲将二少爷挡在背后:“各位雷爷,虽然‘霹雳堂’大、小雷门互有过节,但毕竟源出同门,血脉相连,求求各位,就不要难为我家少爷了。” 郭树中更是求饶连连:“只要你们不杀我,我马上向雷劈水提出退婚,休了那个雷晓雅。” 西北角的雷爆竹尖笑道:“早年我们‘五雷轰顶’就在‘惹猪林’用‘五雷阵’设计过你那老婆、我们的四十一姑姑雷晓雅(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要不是‘大风堂’的云飞扬那老头多管闲事,我们五兄弟今天也不必大老远来麻烦郭二少爷了。” 东北角的雷爆仗尖声道:“‘小雷门’的四祖雷震霆,一向很疼雷晓雅这个孙女儿,只要你肯配合我们,写一封书信,将雷晓雅诱到‘斜店街’,我们兄弟保证你郭二少长命百岁。” “写、写、我写,我写,”郭树中忙不迭的道:“那个药罐子迟早都是要死的,我还巴不得你们一刀杀了她,既省的花银子给她治病,又没人管我在外面找窑姐快活,甚好,甚好。” 西南角的雷爆竿尖笑道:“一刀痛快杀了尊夫人,岂不太过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姑姑,反不如先让我们几个侄儿好好孝顺她一番,再死也不迟啊!呷呷呷……” 有了生机的郭树中,脑瓜反倒灵光起来,立即谄媚笑道:“是、是、是,我那老婆虽然是生过娃娃的,那地方也是和大姑娘一样,紧得很,保准各位好汉爷玩得尽心、玩得如意。” 老家丁郭铲实在听不下去了:“二少爷,你把二少奶奶推给这些‘雷家’的畜生,也太……” 老人家话未说完,就见正面对他们的雷编炮掌心火星一闪,“蓬”得一声响,郭铲的一只耳朵被炸得粉碎,老人捂着鲜血直流的脸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雷编炮尖声威胁道:“这就是招惹我们‘雷家’的下场!” 这时场外一个声音响起道:“我们姓‘雷’的,怎么会出了你们五个败类?” 一道暗影骤现,在雷编炮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当口,将他的眉心射了个洞。 雷爆竹来不及发出半声尖叫,急速后退。 他以为出手的是出现在面前这眉眼带笑、身高马大的的小伙子。按照他的推断,凡是身材庞大的人轻功大多不太好,逃跑是他此时最好的选择。 雷爆竹退得极快,身法也极为飘忽,瞬间已经躲入茫茫的夜色中,再有几个跳跃便可以全身而退,但就在此时,一柄带着寒意的三寸袖箭,自天而降呼啸着刺入了他的心口。 雷爆竹在逃的时候,雷爆竿早就在逃,他比他的兄弟还怕死。 他飞退的身形突然顿住。 寒光再闪,雷爆竿开始委顿下去,像是一只中箭的兔子一般,不甘心地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直到临死,他也不知道那把像长了眼睛般的暗器来自何方。 雷爆仗和雷炮仗没有逃。 这两个人不逃,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艺高胆大,而是他们没有机会逃走。 他们被面前这个眉眼带笑、身高马大的的小伙子死死地盯住。 一个人看死了两个人。 小伙子还在耐心的和二人聊天:“你们别乱动好吗?自我介绍一下,我也姓雷,我叫雷进宝,按辈分好像你们也该称呼我一声八十三叔吧?你们哥俩手里拿的什么垃圾货色?爆仗、雷炮,这些都是小孩子玩的嘛,真不知雷公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这小伙子明显是个话痨,雷爆仗和雷炮仗额头已见了汗,他们感受到了对方话语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羞辱,他们想用实力来洗刷这种耻辱----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炸了。 一个胸口炸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一个脑袋炸的血肉模糊,不复人形。 雷进宝轻轻拍了拍手上的余烬:“都说不让你们乱动了,偏不听话,白白浪费了我两颗‘掌心雷’。” 回过神的郭树中主仆,向雷进宝身后望去,就看见一顶轿子正静静地停在大街上。 轿旁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看上去身材应是高瘦如竹竿,面目黝黑平凡,正蹲在轿旁地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夜色里点点星火闪烁。 这老儿腰间挂着暗器囊,显然雷爆竿、雷爆竹、雷编炮三兄弟就是死在他的暗器之下。 第三章 我有药 轿顶挑着一盏灯笼,轿帘高挑,有个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正在灯下看书。 那人白衣、消瘦,神情有说不出的憔悴落寞。他突然抬起头,向郭树中微微一笑,骤然出指,凌空斜点,已止住了老家丁流血的伤口。 老家丁郭铲惶惶忽忽的道:“小人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这人微微笑着,声音凄凉的吩咐道:“我姓冷,带我去见你家少奶奶。” 这个人赫然是“杀手之王”、“凉城城主”冷北城。 他身边的一老一少两个随从,就是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 老家丁郭铲记得这两个人在跟从冷北城前也曾是江湖上弹指风雷、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所以在言辞间分外客气:“谢谢唐大侠和雷少侠的援手之恩。” 轿边的唐、雷而人漠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恢复常态的郭树中脸色铁青的一口拒绝道:“内子身体有恙,不方便见外客。” 冷北城面色突然阴霾:“她有病,我有药。” 郭树中被冷北城冷电般的目光一逼,窒息的差得背过气去。 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黎明。 “小雷门”门口,“雷氏五老”如五根顶天立地的支柱一般立于中间,那一种如山岳般狂放的气势早就罩住了整个大门。 那是一种催人奋发的气势,那是一种豪情万丈的气势,没有苍老的感觉,尽管他们已年近七十。那是一种沉稳,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那门匾上苍劲有力的“封刀挂剑”四个金字,更让人看得热血沸腾,肃然起敬。 冷北城的脸突然红了一红,又白了一白,然后又青了一青,再暗了一暗,他手里本来握了一卷薄薄的诗册,现在无意识地卷来卷去,似乎颇有些疑虑。 居中的高瘦金面老人生若金铁的高声道:“冷城主大驾光临‘小雷门’,不知有何见教?” 冷北城矮身出轿,深深一礼:“大伯。” 金面老人雷劈金语气陌生的避开不受:“冷城主,你我毫无关系,这大礼可要折杀小老儿了。” 冷北城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晚辈有事要见晓雅,求各位长辈看在九泉之下冷冷的面上,网开一面。” 赤面老人雷劈火怒道:“姓冷的,当初你是怎么对我家晓雅的!你也好意思再来见他?!马上滚!” 冷北城又是微微一笑:“当年确实是晚辈追名逐利,对晓雅母子疏于照顾,今日有此局面,一切都是我的错。晚辈此来,就是向晓雅赔礼赎罪的。” 白面老人雷劈水冷笑道:“呵呵,冷大侠,我女儿高攀不上您,您还是请回吧!” 冷北城无奈苦笑:“北城一片赤诚,岳父大人何必据我千里之外呢?” “呸!谁是你岳父?”雷劈水一指旁边脸色难看的郭树中,愠色道:“晓雅现在已经是郭家的人,冷大侠请自重!” 冷北城呆了呆,声音又恢复了沉静:“晚辈并无他意,只是听说晓雅旧疾复发,所以才不远万里送药……” 青脸老者雷劈木冷冷的截口道:“多谢冷大侠盛情,晓雅的病与您无关,请回!” 冷北城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薄霜,泛着冷冷的寒意:“晓雅病入膏肓,危在旦夕,作为她的父母长辈,你们就忍心看着她眼睁睁熬不住病魔折磨痛苦含恨而死吗?!” 黄脸老妇雷劈土用力一顿手里的龙头拐,撞击的石阶火星四溅,她咬牙切齿的道:“晓雅生是雷家人,死是雷家鬼!” “你们……”冷北城只说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他背过脸去,感觉眼眶里有些温热的液体在滚动。 唐招财和雷进宝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的点点头,雷进宝突然暴叫了一声,双臂陡然高举,发出了他的“掌心雷”。 他攻击的是“雷氏五老”中脾气做暴躁的雷劈火和唯一的女性雷劈土。 唐招财大声道:“爷,这五个老顽固交给我和小宝,你去救少奶奶。” 冷北城陷入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忧伤里,语调也有些黯然:“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他双臂展翅,身形如白鹤,一飞冲天。 雷劈金的“金刀”动了。 他向左轻缓地提起一脚,却以万钧之势重重地踩在地上,“嗵”地一声,如击在鼓上一般,然后把刀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地划出,刀如飘雪一般振起一层层梦幻般的光润,迎向飞越上空的冷北城。 在冷北城的眼中,这是绝对毫无暇疵的一刀。 虽然只有一刀,却似幻成了千万把刀组成的刀河一般向他面前缓淌过来。他只觉得这慢慢的一刀,聚集了全部的精气神,就如有生命的个体一般,轻流而至。 但冷北城却无法躲避,因为他只有进攻才能使这条刀河的流速减缓,一旦后退,刀河势必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那他将死得更快、更惨,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跳进刀河中。 刀河缓流,劲气疾进,竟似和空气磨擦出烟来一般,冒着白气。当所有的劲气、刀风、气势压力全没有了,冷北城削瘦的身形已经隐没在闺阁小楼中,留下了一路血滴。 他已被雷劈金的刀风所伤。 雷劈金的战力太强悍,冷北城更不愿对晓雅的娘家长辈动手。 雷劈木、雷劈水个发出一声怒斥,掌中四尺多长的长刀,各划出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一似林中猛虎,一似海中恶蛟,追击甩袍上楼的冷北城。 唐招财沉喝一声,双手上下左右一阵拉扯,突然一散,变成一道密密的暗器网。 雷劈木的刀和雷劈水的刀在空中来一个交叉,两道刀芒竟在空中拧成一道电光。血红的电光,似天空中雷电一般闪动不已,然后猛地一劈,那道纠缠的电光如巨兽尾巴一般击在那暗器网之上! 唐招财就如同置身于刀海之中,全身的神经竟似有一阵强烈的麻木感觉,发射暗器的手竟似被雷火烧焦了一般,动作越来越迟钝缓慢。 那雷火是从两把长刀刀身传过来的,出身“江南霹雳堂”的“雷氏五老”哪容小觑? 雷劈火的“火刀”化成了架空的长虹,不仅刀似长虹,而且气势也如虹,那是一道合乎天地至理的长虹,至刚至阳,如炽烈的火焰,那是刀芒的色彩,整个刀身周围的空气就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般,使空气“哧哧”地直响。 雷劈土的刀法也很巧妙,她的刀藏在龙头拐中,而那黄色的刀芒不断地越拉越长,越来越亮,气势愈来愈强。 好似足下的大地给了雷劈土无穷无尽的后力,那“土刀”霸气也越来越明显,似乎每移动一步,她手中的刀势力量便增加一点,而以一敌二的雷进宝的压力也越来越沉,刚开始所施出的“掌心雷”竟全部被截回。 冷眼旁观的“雷氏五老”老大雷劈金,见四个弟妹虽然都大占上风,但对方宁死不退半步,急切之间竟然毫无斩获,便已失去耐心,冷北城已经闯入晓雅闺阁小楼,他决定立刻结束战斗! 雷劈金的金色长刀迅速劈下,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亮即灭。 “轰!”刀没有砍中唐招财,刀芒却将唐招财斩成两半,而刀气击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唐招财尸身未倒,雷劈金立时改劈为削,以一种颤动的形式向展另一个战团的雷进宝切到,其振动的的频率使刀锋看起来如一堵墙,一股气势无匹的刀墙。 雷进宝心知必死,他大叫一声,他点燃了全身所有的炸药---- “雷氏五老”齐齐变色,雷劈金提起呆若木鸡的郭树中大喝:“退!” 漫天遍地都是爆炸声。 爆炸声有的轻微如戳破一个气泡的“剥”;有的轰然剧烈如点燃火炮的“蓬”;有的尖利刺耳如哨子响镝的“吱”;有的细碎悠长如礼花“咝咝喀喀砰砰咣咣”……但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以前也从未听过的声音。 硝烟弥漫,雷进宝全身血肉模糊,他静静地躺在梅花落红铺满的地上,他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的白和梅花的红,他在无力地笑…… 临死前他忆起生命里最快活的一顿饭时,脸上突然有了光彩。 ----当年,我跟唐招财同时卷入两个家族的暗斗,分别给雷家“小雷门”和唐门“毒宗”给陷害,落在“天牢”头子“十殿阎君”索凌迟的手里,我们两个被索凌迟整得几乎要变成残废,是爷夜斗“刑部十虎”、挨了一身十九处轻重伤,救我们出了“天牢”。 出牢的当日,满身是伤、谈笑自若的爷,带着我和老唐在“天牢”对面的一个面摊,饱饱地吃了一顿牛肉面。那是我生命里最快活、最美味的一顿饭。 现在,爱吹牛皮的老唐已死,去陪冷冷和倌倌了;爷的大恩已报,我也该去了,免得老唐一个人在下面吹牛皮,连一个叫好捧场的听众都没有,怪寂寞的。 冷北城呢? 他能如愿见到他的雅雅吗? 第四章 当她的哀婉击碎他全部的希望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冷北城满怀喜悦冲上春闺小楼,他的眼神是一直向着幔帐内垂泪的人儿热望着,别无他顾。 雷丝裙,先望见了冷北城手里握着的一只小小的瓶子,碧绿如玉,晶莹剔透。她转过身笑道:“爷,您总算来了。” “雅雅----”冷北城的声音急迫而兴奋,似乎是要去做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早就迫不及待。 雷晓雅斜倚着床边的帐幕痛苦地呻吟着。 “臭蛋,真的是你吗?雅雅不是在做梦吧?咳咳……”她的唇角一片殷红,床前的地板上也是点点血痕污迹。 雷丝裙无奈地站在小姐旁边,手里握着的一条手帕上也给血浸透,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晓雅的眼睛里噙着泪,紧咬着下唇,露出编贝一般洁白的牙齿来。 “雅雅,你不要怕,我已经拿到了‘不死药’。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活你,相信我!”冷北城因为太过激动与心痛,素日的镇定从容早就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两个女孩子现在方知道冷北城手里握的是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不死药”;雷晓雅回转头来,脸色惨白,话音里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寂寞:“没有用的……不要了……” “别胡说,”冷北城把手里的瓶子小心地举在晓雅面前,神色严峻的道:“雅雅你看,这就是‘不死药’,乖乖服下,你的病就全都好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小小的瓶子上。这碧绿瓶子的紫红色塞子像一滴殷红的泪滴,直刺人的眼睛。 “身体上的病好了,那么,心里的病呢?”晓雅垂着眼帘,突然一滴泪落下来。她弯弯的眉深锁,似乎每一根漆黑的眉毛上都是展不开的忧郁,她那哀婉的模样几乎立刻要把冷北城的心碾得粉碎。 冷北城捧着瓶子的手一颤,差点把瓶子脱手扔掉,脸色也猛然一黯。 雷晓雅古怪地笑着:“我只想有冷冷一个宝宝,孩子是无辜的,我只求陪他一起死……” 冷北城突然出手,向晓雅背上一点。 立刻,晓雅的笑声止住,张着口,吃力地喘息着,发不出半点儿声响,美丽的眸子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悲愤凄厉。 “雅雅,别多说话,只要你服了这‘不死药’,不管有什么事,不管谁有什么错,都等到你身体好了再说……” 冷北城眼里是说不出的痛,他拧开了玉瓶的盖子,立刻有种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沁人心脾。冷北城用右手捏开了晓雅的下巴,把玉瓶凑近她唇边去。 “呜----”晓雅含混不清地叹息着,却挣扎不得。 蓦地,一道轻烟似的影子自梁顶掠下,自慌乱中的冷北城手边抢走了玉瓶,奸笑着:“冷北城,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冷北城愤怒地仰面看着那人。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病入膏肓的华服青年,两天前在宅子外的古槐树下见过一面。 “谷大夫?!怎么是你?”雷丝裙失声道。 冷北城恨声道:“他的确是谷大夫,不过他的原名叫‘杀人名医’谷医生。” 护华服青年眼角眉梢藏着说不尽的淫邪气息,嘻嘻地笑着道:“不错,正是我,只要你肯自裁,我就把‘不死药’给你的心上人活命,说起来我可是雷三爷专门请来给郭少奶奶诊病的私人医生呢。” 冷北城握着拳,脸色开始涨得暗红:“从你八师弟舒自倦、到你三师弟金梦枕、再到你五师妹梅超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药王谷’一直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凉城’?这是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谷医生好整以暇,斜睨着冷北城,缓缓地道:“因为我们‘青龙老大’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生不如死!” 冷北城声如寒铁,一字一顿的道:“青!龙!老!大!是!谁?” 谷医生笑了:“别心急,我们青龙老大还没和你们有玩够,等游戏结束了,他自然会出来见你,保证会让你大吃一惊。” 冷北城蓦然腾飞,向室角的谷医生出手。 他把愤怒跟失望全部发泄到谷医生身上,他这一抓快如闪电,掐在谷医生脖子上。 “说!青龙老大到底是谁?”冷北城的声音冷得像冰冻的铁。 “啊……”谷医生痛苦地翻着白眼珠,肩膀也在微微地抽搐。冷北城放开了自己的手,谷医生立刻委顿在地,七窍流黑血而死。 “可恶。”冷北城恨意未消的道:“竟然宁可服毒自尽,也不交代‘青龙老大’的秘密!” “臭蛋----”晓雅吃力地呼唤道:“你走吧,谢谢你这么远来看雅雅……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是郭树中的,我们永远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冷北城心口似乎被一个几千斤的重锤击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 “绣春楼”里,依旧男嘻女戏,歌舞升平。 这里是“聊城”最热闹的烟花地,也是达官贵人、巨贾富商最流连忘返的销金窝。 今晚,主楼的几个较大的雅间,都被大主顾包下了,一席席的美酒佳肴,一列列的歌妓舞女,行云流水般的穿梭其间,忙个不停。 相对于主楼的热闹喜庆,偏楼里一间小室里就显得格外清冷了许多。 半醉半醒的银发白衣男子,一把抓住正要悄悄抽身退下的女郎,含混不清的质问道:“不在这里陪爷饮酒,往哪里去?” 那酥胸半露的女郎忙赔笑道:“爷,别生气,‘铁剑门’的郭二少喜得千金,今晚在楼上宴请亲朋,知府凌大人、彭五爷这些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到齐了,姐妹们都分到了红包赏钱,我这不寻思着……” 银发男子目光萧索地远远看了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主楼一眼,那一眼,好像停止了所有的漫长时光…… 就听楼上一个忿忿地声音道:“日他奶奶,李十八好大的架子,让老子在这里干等他这半天!” 另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彭老五,你别毛躁,今晚此事,‘十一月堂’总堂的高手要来,你这么一闹,你一个人不想活不打紧,大家可都想有个好死!” 说话的是个包着青色头巾的中年文士,但他眼里有的不是文气,而是杀气。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虎脸豹眼的矮汉和一个涂着厚厚一层胭粉的老鸨子。 中年文士唬着脸站在那里,包括郭树中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坐。 那横眉发火的矮汉彭五虎低下头去,海碗大的拳头握得老紧的,但对中年文士的话不敢反驳。 隔了一会,老鸨子赵三好插口道:“五爷,你这样说,不怕刑副总‘十二青龙煞‘的‘绝杀令’吗?你自己不要命,可别累了我和凌大人!”!” 彭五虎仍不敢反驳半句,但拳头握得青筋毕露。 只听文士打扮的那知府凌龄柒扪着他那长须,用凌厉的眼光一扫众人,道:“今晚的事,还是小心些好,我接到报告,‘富贵集团’的小梁王也来了‘聊城’。” 楼内的男男女女失声道:“柴如歌!” 凌龄柒脸有忧色,淡淡的道:“你们慌什么?就凭我们几个,还不致惊动得了‘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 彭五虎一时发作不得,问道:“那么依大人之见,柴小王爷是为谁而来?” 凌龄柒道:“本官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总堂今晚来的至少有三人,十一月堂主已为柴如歌专程赶了过来。” 赵三好悚然道:“啊,管二爷也来吗?” 凌龄柒点首道:“还有李副堂主。” 彭五虎正要开口打听第三个人是谁,忽听外面有敲门声。 房里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油灯滋滋作响,郭树中仔细聆听,只听又是一长一短两声敲击,才展容喜道:“总堂的人到了。” 凌龄柒、彭五虎、赵三好面容一整,一齐整衽站近门前相迎,由郭树中开门。 房门打开,门外没有人。 郭树中奇道:“咦?怎会没人──” 只见烛光微微一晃,房里便多了三个人,像落叶从窗外飘进来一般,无声,无息。 三个人,一个身材高大,满面风霜;一个体态削瘦,相貌清秀;另外还有一个美少年,锦衣华服,面如桃花,美如冠玉,一进来就看桌子上的烛火。 这美少年在屋子里一站,仿佛所有烛光都只为他一人而亮,但他又洒脱得连烛光都沾不上他的粉红衣衫。 屋子里的三男一女毕恭毕敬的行礼:“属下参见管堂主、李副堂主。” 没人去招呼那第三个美少年,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俊秀少年是谁。那美少年悠然自得看着桌上一闪一晃的八角烛,也是不以为忤。烛火闪在他充满魅惑的眼中,连他的眉色都是妖异的。 ----没有人会想到,武林中侠名卓著,义薄云天的“铁剑门”门主“路见不平”管不平和副门主“铁剑悲歌”李十八,竟会是“青龙会”布置在“山东”一带的“十一月堂”两大首脑人物。 打破脑袋都想不到。 第五章 他扼杀了他的所有梦想 ----很多年前,在秘密加入“青龙会”前夕的一次酒醉之后,管不平曾向他的盟弟李十八说过这样一番肺腑之言: 什么狗屁侠义之名,什么维护武林和平的远大梦想?真可笑!那些有什么鸟用?能当饭吃?还是能换来银子女人?这么多年我们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我们换回来了什么??换回来亲人们一个个离我们而去!换回来满世界的仇家!!那些我们救助过的人,转头就走,有谁还记得住我们的恩情?以前是我太傻,太痴心妄想!现在我想通了,公义正道一文不值,及时享乐才不枉了来这花花世界走一遭! 管不平阴戾的目光一扫凌龄柒、彭五虎和赵三好:“先前吩咐你们在‘衙门’、‘镖行’和‘妓院’里物色文武可造之材,为组织吸收新鲜血液,可有什么大的进展?” 感觉上司口气不善,凌龄柒先道:“回禀两位堂主,属下早已着手留意,最近衙门牢房在押的几个江洋大盗都是亡命徒,属下已经他们秘密转移收拢。” 赵三好也忙道:“有几个楼子里新买的姑娘,姿色上乘,身手也不错,床上功夫更是一流,正要请两位堂主定夺。” 彭五虎亦不甘落后的道:“别的镖局有几个出色的镖师和趟子手,属下都用高薪挖了过来,把他们留在‘五虎镖局’里了。” 管不平严峻地道:“办得好。” 李十八道:“青龙老大潜龙多年,一飞冲天在即,我们山东‘十一月’分堂,要加紧时间物色招揽地方上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扩张实力,只待青龙老大神龙出关,登高振臂一呼,起兵襄助称霸武林,君临天下。” 郭树中生怕落于人后,急忙表白道:“侄儿也愿为总堂分忧解劳,万死不辞。” 李十八白了郭树中一眼:“倒也谈不上什么死不死的,平时大家做好份内的事也就是了,青龙老大功成之日,金银珠宝,俊男美女,你们想要多少有多少。” 三男一女唯唯称是。 管不平忽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个柴如歌来了这里?” 赵三好忙道:“这数日来,属下都听到报告,知道有这个人来了‘山东’,并且和‘五岳剑盟’的‘泰山剑派’青松道人、‘妙手班家’破晓险胜都先后有过接触。” 彭五虎急于表现道:“要不要属下除了他?” 李十八忽然笑了起来。 管不平也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李十八一面笑着,一面拍了拍那揽镜自照的美少年肩膀,笑着说:“你说可笑不可笑?” 美少年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精美的圆形铜镜,自顾自的揽镜自怜起来。 管不平笑道:“就凭你们,奈何得了柴如歌吗?” 凌龄柒、彭五虎和赵三好等只好陪笑,脸上都现出尴尬之色。 管不平笑容一敛:“树中,孩子起名字了吗?” 郭树中忙礼道:“内子取的名字,小字晴晴。”说话间向门外的小厮郭帼点了一下头 时间不大,郭帼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怀抱婴儿的侍婢雷丝裙。 那郭家女儿肥头大耳,憨憨肥肥,虽是像足了父亲,眉眼间也有几分晓雅的神韵,倒还有些喜人。 就在这时,那美少年羞涩一笑,陡然探手向襁褓里的晴晴抓来,管不平先生警觉,断喝道:“敢尔!”瞬间拔剑,贴着孩子的面颊,“呼”的一剑迫退美少年。 李十八道:“二哥,你的‘不平剑’看来可不能藏私了。” 美少年的武器是手里的长柄圆镜,他忽向李十八问道:“是时候了吗?” 李十八笑道:“是时候了。” 同一瞬间,李十八突然在柴如歌背后出拳! 拳风呼啸,双拳同时击出! 管不平冷喝,挥铁剑架住柴如歌的镜子。 镜光照映下,李十八的铁拳击向柴如歌。 美少年含羞带笑,对身后李十八的攻击竟然不躲不避。李十八那双铁拳,却越过柴如歌的耳际,一拳击在管不平脸上,一拳打在管不平胸上! 管不平的脸骨突然裂了,同时在大口吐血! 拳风太烈,连桌烛火也一晃而灭。 当烛火再燃起的时候,“砰”的一声,一个人影抱着襁褓中的晴晴撞了出去。 房间里一切,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烛火落在美少年的手里,近在咫尺的烛光,映得他更加神秘莫测。 他依旧负手望着烛火,神情依然是羞涩而悠闲,仿佛眼前发生的事,跟他全无纠葛一般。 地上倒了不少人。 凌龄柒、彭五虎、赵三好,郭树中以及他们带来的所有的人,都穴道受制的倒在地上。 管不平死了。 死在管不平的一双铁拳之下。 管不平在全力对付美少年“镜子”之际,他最新任的盟弟李十八却趁机把他毙于拳下。 就在管不平倒地、烛火忽灭之一刹那,美少年的身形东倏西忽,凌龄柒、彭五虎、赵三好,郭树中以及另外十三名在房中的下人,全在要穴上着了一指。 很显然,场中站着的是嬴家,倒地的是输家。 嬴的人谋而后动,蓄势已久;输的人都胡里胡涂,莫名所以。 美少年一哂,笑得甚是羞涩:“小王在这里先恭喜李副堂主……”旋又改口道:“不,该是李总堂主了。” 李十八眼底有一丝的喜色:“借柴小王爷吉言了,这还要看李某有没有命当这个总堂主了……”一眼瞥见怀里空空的侍婢雷丝裙,诧异出声道:“咦,郭家的小娃娃呢?” 柴如歌微笑:“抱走孩子的是个高手,黑暗中我和他交手一招,我知道他是谁……” 他目光如电,向楼下投去。 一个银发白衣男子正推开楼道里的女郎,抱着婴儿带着醉意挨下楼去。 正在整理小山似礼物的“铁剑门”老家丁郭铲一眼瞥见,急忙过来搀扶,低声道:“冷爷,你醉了。” 冷北城将怀里嗷嗷待哺的晴晴交到郭铲手里,拍拍这位忠厚老人佝偻的背,寂寥落寞的余音已飘远:“替我好好照顾你家少奶奶……” (卷终) 第一章 打虎行动 布先生将这次行动定名为“打虎行动”。 他要打的是“大风堂”中最大、最凶、最猛的三只虎。 关东三虎: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 三虎的师父、“大风堂”大龙头云飞扬六十大寿在即,接到请柬的各路英雄好汉会集京师,布先生要在大寿之日,给云大龙头送一分大礼。 也是重礼。 行动之前,布青衣是这样说的道:“云飞扬已经老了,假若我们除掉他的三大弟子,他一个老人家独力难支,‘大风堂’想不归顺我们“青衣楼‘也难。” 好战斗勇的柳生寒补充:“就算它不归顺,我们也可以打得他投降。” 布青衣道:“柳生说得很对。所以我们要首先要打掉这三只大老虎。” 狂傲不羁的楚羽问:“为什么一定是‘关东三虎’?选择其他人作目标,岂不更容易得手?比如云飞扬的独生女儿大小姐云端、或亦是‘大风堂’的智囊四当家诸葛喜、再或是近年来一直打理京城事务的六当家梁叹?” 布青衣道:“杀了云端等于掏了云飞扬的心肝、除了诸葛喜等于要了云飞扬的脑子、没了梁叹等于去了云飞扬的耳目,但这些都不足以彻底击中云飞扬的要害。” 柳生寒道:“‘大风堂’里身居要职、手握大权的始终是云飞扬的三大弟子‘关东三虎’,最大的老虎大当家孟东堂、最凶的老虎二当家熊东怖、最猛的老虎三当家安东野。” 布青衣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们去对付的就是孟东堂和熊东怖。” 楚羽道:“安东野呢?从实力上讲,‘关东三虎’的战力与排行正好相反,二师兄熊东怖要高于大师兄孟东堂,而三师弟安东野又高于二师兄熊东怖。” 布青衣有些莫测高深地道:“安东野我已请了另外一个人去对付了。” 楚羽和柳生寒心里都在猜测另一个对安东野下手的人是谁,大公子辰源逃亡塞外,不在京中(参看《霸王命》卷),是长老罗白虎?还是第四楼楼主柳舒逸?不管他们心里猜测的人选是谁,布先生不说,他们就不会问。 柳生寒道:“为什么不直接对付云飞扬?云飞扬一死,‘大风堂’群龙无首,‘关东三虎’必将内讧,十万关东子弟定是树倒猢狲散,岂不更直接有力?” 布青衣道:““因为云飞扬身为当世五大高手之一,他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我们不该在大战前夕做出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 楚羽道:“在我们想谋算‘大风堂’的时候,‘大风堂’也必然正想打我们‘青衣楼’的主意。如果我们冒然不自量的去攻击云飞扬,导致自己一方损兵折将,土气受挫,确实非明智之举!” 布青衣凝重的道:“云飞扬中年之后突破武林绝学‘天佛掌’瓶颈,功力突飞猛进,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如果还没有充分的把握,我们还是不要动他的好。 在你们兄弟没加入‘青衣楼’之前,我手上除了罗白虎(参看《凤凰台》卷第九章)、以及身负特殊使命不方便露面的孟朱雀、唐玄武这三大长老之外,还有一位大长老狄青龙,此公双手擅使一百二十七路青龙鞭,单手能连发七百二十一颗‘七龙珠”,想你们必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头。” 柳生寒道:“狄青龙之名,远在‘东瀛’我孩提之时就已名动天下。” 楚羽微叹一口气道:“如果狄长老能活到现在,还不知有多出名,至少也要与‘少林’方丈大愚禅师、‘武当’掌门云雁道长这两位的武林地位不相上下了。” 布青衣叹道:“狄长老就是不信这个邪,去动云飞扬,结果给云飞扬连同他布‘青龙大阵’用的七百二十一株青竹一齐活生生的震死。” 柳生寒咋舌道:“‘天佛掌’之下,鲜有不死” “不过也有一次例外,江南‘霹雳堂’的人想过来抢夺‘大风堂’的地盘,雷震天以‘五雷掌’攻击云飞扬,云飞扬以掌对掌,结果雷震天硬捱了一掌,负创而去,并没有死。”布青衣淡淡地道:“不过,雷震天此后却再也不敢来‘大风堂’一步,不敢再动‘大风堂’一草一木。” 柳生寒道:“好厉害。” 楚羽傲然道:“羽儿倒很想会一会云飞扬。” 布青衣沉声道:“你不必急,先会过他的三大弟子再说。” 柳生寒道:“义父,我和二哥究竟谁去杀孟东堂?谁去除熊东怖?他们都窝在高手如云的‘大风堂’里,我们怎样才能接近目标?我们几时去?在什么地方动手?还有谁一起行动?我们是一起动手?还是各自行事、分头狙杀?” 布青衣笑了:“羽儿负责对付孟东堂,寒儿负责收拾熊东怖,今日入夜,你们单独行动,分头行事。” 楚羽嘴角泛起骄傲的不忿:“义父,为什么不是羽儿去刺杀熊二?他的武功可是在孟大之上,三弟万一失手,会影响到我们整个计划的。” 柳生寒冷冷的道:“言下之意,二哥是觉着比我强了?” 楚羽傲然道:“当然。” 柳生寒目光一冷,正要开口,布青衣挥手示意二人住口,沉声道:“你们不要轻视了孟东堂这只老狐狸,能在两个如狼似虎的师弟熊二和安三强大威胁下,坐稳大家当位置风雨十年而屹立不倒,没有点真材实料怎可能幸至?!” 两位年轻人垂首聆听教训,不敢再有所异议。 布青衣威严的道:“为父之所以派羽儿去刺杀孟东堂,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孟东堂虽然表面上堂堂大侠,群龙之首,实则他是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他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虐童’怪癖,他在京师最大的消遣乐趣,就是每晚必去‘弄玉楼’去虐淫那些十一、二岁的幼弱雏妓,来展示他男人的‘雄风’。 ‘弄玉楼’本就是‘大风堂’的生意,常常掳来或买来一些未成年的小女孩儿,供堂口的大爷破身作乐。羽儿是青楼常客,而寒儿你根本没有到过妓院,很容易露出马脚刺杀告败。” 第二章 藏在被子下的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 柳生寒不齿地道:“孟东堂的女儿孟小冬今天怕也有十二、三岁了吧,他这般糟蹋和自己女儿同龄的幼女,就不怕遭天谴吗?” 布青衣道:“孟东堂老妻早丧,更糟的是他除了在幼弱的小女孩儿身上发泄之外,在成年女人身上根本不能一展‘雄威’。” 楚羽暗凛:“对头这等**都被义父掌握,‘大风堂’高级干部身边,定是安插了不知多少的‘青衣楼’的情报密谍,就是我的身边,也难保有义父的耳目吧……” 想到这里,楚羽又是心惊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的将“青衣第二楼”接近自己的几个中高级骨干,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柳生寒有点小得意的道:“寒儿确实不曾到过妓院消闲,比不得二哥老马识途,孟东堂这只大老虎看来只能有劳羽哥了。” 楚羽等了柳生一眼:“你的目标是熊东怖,他师弟‘不死狂刀’夜蛰翼的威力,你是见识过的了(参见《凤凰台》卷),据说夜狂刀在他师兄手底下五十招都走不过,不能掉以轻心啊!” 柳生寒只有道:“是。” “熊东怖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他很容易发火,江湖上人人都说:谁要是激起了熊二爷的怒火,那等于引火**。”布青衣道:“寒儿,为父要你做的,就是先激起他的怒火。” 楚羽道:“一个绝顶高手,即使武功再高强,只要一被自己的怒火吞噬,就会失去冷静和理智,就会露出有机可乘的破绽。” 柳生寒道:“寒儿怎么才能找到他?” “每个人都会有嗜好和弱点,不管它隐藏的多深、多隐秘,同样,熊东怖也有。”布青衣顿了顿道:“他喜欢杀人。” 柳生寒与楚羽对望一眼,只听义父道:“熊东怖很容易发怒,甚至他会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怒火填膺,他每天都要杀三、五个人来泄愤排怒,否则的话,连他自己都会被自己的怒火攻心而死。而他杀人的地点,就是西郊小校军场。” 柳生寒杀气猛炽:“寒儿明白。” “孟大**,熊二杀人,那安三呢?”楚羽道:“安东野岂不毫无破绽?” 布青衣声音一沉:“安东野自有另外一个人去下手,你们不需要过问。” 楚羽、柳生寒齐声礼道:“是。” 布青衣摆摆手:“你们下去抓紧时间休息和准备吧,傍晚时分准时出发,记住,这次的行动代号:刺虎!” 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柳生寒擦试过‘倾城’、‘倾国’、‘灭天’三把剑,又将暗器囊里的手里剑、撒菱、吹矢、苦无、千本、手甲钩、铁蒺藜等忍器检查了一遍,便信步来到“青衣第四楼”楼下,他想找柳舒逸来说说话、道个别。 刚一到楼下,柳生寒就听到楼上传来柳舒逸和二哥楚羽的欢声笑语,他顿住脚步,回忆起在“梅花镖局”后山暗道的种种(参见《公子羽》卷第五章),心下不由苦笑道:“罢了,毕竟柳姑娘跟二哥是同门师兄妹,总要比我亲近些。” 正要转身离去,义父身边的贴身护法、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画师华画(参见《凤凰台》卷第六、七章)却拦住了他:“三公子,先生要见你。” 柳生寒点了点头,迳自走入了第一楼。 楚羽闻声下楼,漫不经心的道:“华护法,总楼主有事情要交代吗?” 华画躬身行礼:“属下不知,先生只让属下请三公子过去一下。” “哦。”楚羽轻哦一声,展开银扇,昂首去看那满天晚霞…… 楚羽看看晚色,看看泉水,看看花,然后注意力就完全落到一对翩飞蝴蝶上。 这时,忽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楚羽蓦然一醒,这才发现柳生寒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边。 柳生寒冷冷地道:“羽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全神贯注在看晚色,我可以杀死你十次?” 楚羽负手望天:“连自己的兄弟都要提防,我们在这个世上,还会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他仰首望天的时候,高挺的鼻子、挺拔的肩骨,特别高耸,特别能显出他的卓尔不群的傲岸和不可一世的自负。 “义父有话要交待二哥,”柳生寒露出卵石般的贝齿,笑道:“我在这里等你。” “好。”楚羽拍了拍三弟肩膀,登梯上楼。 柳生寒不喜欢抬头看天,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足尖,一直看到楚羽下楼。 然后他们就出发。 他们在“状元大道”分手,谁也没有探询对方在楼上听到些什么,谈过些什么。 “打虎行动”正式开始---- 楚羽去刺杀孟东堂。 柳生寒的目标是熊东怖。 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人,去解决最棘手的安东野。 除此之外,其余的情况,楚羽和柳生寒一概不知。 楚羽不知道柳生寒如何去除掉孟东堂,柳生寒也不知晓楚羽怎样去干掉熊东怖,他们只知道一个行动代号: 刺虎! 此时此刻,参加“打虎行动”的两个青衣少年,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柳生寒是刺激、兴奋,充满挑战的**。 他的目标是熊东怖,被比作“大风堂”第一悍将的杀神熊东怖。在江湖上,找“大风堂”二当家“狂狮堂”堂主熊东怖的麻烦,无异于将自己的头硬塞进狮子的嘴里般的愚蠢。 然而柳生寒却觉着很有趣,他现在的心情简直振奋无比,激动不已。 楚羽却很沉着、冷静、警觉。 他下手的对象是在“大风堂”里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当家“卧龙堂”堂主孟东堂。 楚羽一路上计算着“弄玉楼”的格局,盘算着行动的步骤、预算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变数。 楚羽是一个对自己严格要求到几乎完美的人,不管做任何事,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小闪失。决不允许! 和很多怀才末遇的年轻人一样,楚羽秣兵历马,枕戈待旦,为的便是足以叱咤风云、名动天下的这一战。 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也早已期待有这样的一战。 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除掉关东首虎,威震武林! ----我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得太久,绝不可以失败!一旦失败,我将一无所有!!! “弄玉楼”就横在眼前。 楚羽以嫖客的身份,轻车熟路的溜了进去。 楚羽脚步轻快的顺着排列房间一路探寻过去,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两个雏妓被三五个男子淫弄,有吊起来毒打的,有捆绑起来猥亵的,有前后轮番凌辱的,那些遍体麟伤的女孩子,痛哭声和哀嚎声,混着皮鞭抽打声,男人们的兽喘牛吼声,以及床椅摇晃声,满满盈耳,惨不忍睹。 有任务在身的楚羽,无心惜香怜玉,一直找寻到了一间房外,发觉门外守着两个打盹的“大风堂”弟子,里面隐透有一盏灯火,他用手轻轻一按,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月牙孔儿,张望进去,果见有两对鞋儿,歪斜的撒在床衾前。 往床上看,纱帐半掩,一个赤精上身的关东大汉,发出如雷似的鼾声,他身旁被窝着一位发似乌云、娇小玲珑的女孩儿,露出一小截白皙纤弱的柔肩,睑容却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微微的呜咽。 床榻锦被,污秽狼藉,乱成一片,可想而知此前发生了怎样一番的“大战”。 楚羽凌空点住了门外两个昏昏欲睡的“大风堂”弟子,轻轻一推,房门略开,楚羽已闪了进去,人一进屋,他就随手掩上了门,再插好了门栓。 徐徐来到床前,楚羽深深吸了口气。 他望看床上那瘦小柔弱女孩儿背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烫伤、鞭痕、瘀记、刀疤,他心中陡升起一片怜意,带着一股忿意: “这个人面兽心的孟东堂,今夜撞到我手里,我定要为被他虐淫过的可怜女孩儿们出口怨气!” 心里想的时候,楚羽手上已经开始做了。 他轻轻咳一声,一手掀开被子,另一只手就要把孟东堂的脖子拎起来。 大红的锦被一掀,楚羽先是吃了一大惊! 被子里竟现出了三个人! 三具不同的身体,尤其那娇小女子的玉体,完全**,白得刺目;光着上身的孟东堂,下体却穿着镖行的牛皮登山裤;而被里两个男女中间,还夹着一个满脸笑容的玄衣胖子。 这时那个多苦多难的可怜“小女孩儿”,已笑吟吟转过身来,她身材确实娇小,但年纪并不小,它至少有二十七、八岁。 楚羽心中一凉,他对这裸衣小女子与玄服笑面胖子一点都不陌生,他们都是“大风堂”的高手,一个是七当家“黄鹂堂”堂主“女诸葛”朱七七,一个是十当家“玄狐堂”堂主“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参见《凤凰台》卷第八章) 楚羽已中埋伏。 他暗呼:“打虎行动”只有他们父子三人知晓,难道是义父出卖了我们? ----我这里就有“大风堂”三大当家张网以待,柳生那里岂不更加危险了?! 第三章 绑在柱子上的一个活人和四个死人 楚羽久闯江湖,饱历惊险,但还是第一遭遇到这样诡异突兀的情景。 大床上,乱被中,孟东堂一个“关东”赤身大汉和唐月亮一个“蜀中”肥壮胖子,两具雄性身体,将完全**、娇小玲珑的朱七七白兔一般的雪白玉体夹在中间! 更诡异的是这被子里的二男一女,还同时向一时呆愕床前的楚羽发笑。 孟东堂是得意的豪笑。 如虎。 朱七七是难为情的涩笑。 如兔。 唐月亮是阴毒的寒笑。 如狐。 有谁可以想象,一只老虎、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一同躲在被窝里会是什么场景? 唐月亮掌中有一把淬毒的剪刀,就在楚羽一把掀开大被的刹那,那把见血封喉的毒剪刀,已连下七道杀招。 楚羽并非百毒不侵,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出身四川“唐门”、“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这样的高手,他只有疾退。 他一退,屋顶就落下了一张大网。 只要被这网罗住,楚羽即便插翅再也再难飞出去。 楚羽不是鸟,更不是鱼,他一掠身,就窜入纱帐内。 他决定先抢入床上,先控制住那两男一女! 他才到床前,孟东堂的两条“青龙白骨鞭”已然迎面打到! “青龙鞭”上击面门,挟风雷之声;“白骨鞭”下取胯裆,了无声息,因阴损毒辣。上下其手,一阴一阳,刚柔相济,果然是高手出招! 楚羽知道攻向自己下盘的“白骨鞭”才是真正的可怕杀招,风流倜傥的楚二公子可不想断子绝孙。 可就在这时,被窝里的唐胖子,把那弱小的朱七七一推,一个雪白温热的娇躯直向楚羽怀里倒了过来。 楚羽双手食、中二指一挟,已夹住了“青龙白骨鞭”,但朱七七雪练也似的娇躯已撞到了他怀里,楚羽一皱眉,心里终是不忍的搀手扶住朱七七。 朱七七一丝不挂,身无寸缕的成熟少妇惹人怜爱,白楚羽这一触手对方柔软光滑腰身,心神就是一漾。 就在这霎间,朱七七身子一震,不但晃起了令楚羽心荡神飞的浪乳,乌发一甩,还射出了六点寒星,近距离飞取楚羽六处要穴。 楚羽长袖一卷,六点寒星,已全卷入袖里。 他左手中指弹出,下手再不容情。 这一指弹在朱七七额上,朱七七脸色一变,急空翻身,四仰八叉的“大”字形摔倒在床上。 孟东堂与唐月亮同时吃了一惊,吃惊的同时,他们同时收网。 楚羽已落入网中。 他成了网中鱼,笼中鸟。 楚羽静静的在网里,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思。 他此刻在想:“是谁出卖了我们?柳生那边怎么样了?” 孟东堂此时在问:“楚羽,你是不是在想谁把你们出卖给了我们?还是在担心你的好兄弟柳生寒啊?” 楚羽不答。 唐月亮眯着一对狐狸眼,笑容可掬的道:“二当家已经在‘小校场’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你那三弟上钩,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楚羽闭眼。 “至于谁出卖了你们两兄弟嘛,”孟东堂笑声如雷:“如果我说,是你们的好义父将你们的‘打虎行动’事先全盘通知我们,你信吗?哈哈哈……” 楚羽紧闭双目,他在心底发出狂呼:“为什么?义父,你为什么培养了我们,又要假敌人之手除掉我们?为什么----” ……………… 楚羽在“弄玉楼”被困的时候,柳生寒正在接近城西的“小校军场”。 这里原是“禁军”的操练场地,自从现任大统领安天命请旨在城北新建了“大校军场”移师之后,此处便被荒废下来。 附近的百姓白天里,无论谁都可以到这里来放牛,来养猪,来打架,来勾引别人家的汉子或者婆娘鬼混,甚至来拉屎撒尿。 但一到了晚上,没有人敢进入、甚至接近这片魔王的领地。 因为,这里的夜色,直属于一个人。 只属于熊东怖。 熊东怖每天晚上都在这片空旷的荒地上杀人,心情好的时候杀三个,心绪不好的时候四个,心气最糟糕的时候甚至杀五个。 熊东怖今晚的情绪就不好,很不好。 他在练刀,用人命练刀。 熊东怖名气大、身份高、武功好,武林之中又谁敢惹他?但他还是勤奋练功,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练功的时间和机会。 一个人如果想成功,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商场,或亦是武林,至少要具备下面的三个条件中的一个:才气,运气,力气。 要不你就有天资聪明、才华横溢的天纵才气;要不你就有左右逢源,福星高照的贵人扶持;如果前面两样都没有,你只有勤勤恳恳,肯下苦功的花费大力气。 如果这三个条件都具备了,那就恭喜你,假以时日,你必将成为以为有大成就的大人物。 熊东怖也绝对有才气,他粗通文墨,武功一道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更到了自创流派的宗师级别;熊东怖也绝对有运气,他少年时就有幸得到“狂刀”幽东的指点,而后又被“大风堂”大龙头云飞扬提拔,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熊东怖更绝对下力气,他几乎不像他大师兄那般沉湎于酒色享乐,他的大多数业余时间,都在练功中度过。 一个人能有卓越的大成就,必定三者俱有方成。 熊东怖有天分,肯下苦功,而他又是云飞扬大龙头的亲传弟子,他在“大风堂”十三位当家中,更是最有威信的一个。 所以熊东怖矢志要压倒孟东堂。 他虽然不敢跟大龙头云飞扬争强斗胜,但与大当家孟东堂一论高下,他还是有这个野心的。 一想到孟东堂在自己面前指指点点、洋洋自得的模样,熊东怖就怒的火噌噌、恨得牙痒痒。 他心头一发恨,手里就发狠,手里一发狠,他就忍不住要杀人。 他今晚已经杀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一个是“富贵集团”的叛将,一个是出卖“大风堂”的弟子,一个是“青衣楼”的俘虏,一个是“权力帮”派过来的细作。 今天晚上,在熊东怖微怒之际,便把“富贵集团”的叛将抓来,绑在场中的柱子上,斩了他三七二十一刀,直让他五脏肠流才满意。 在他心中第二次小怒之时,他把“大风堂”的叛逆抓来,同样绑在柱子上,刀风吐卷,那人竟被斩了四七二十八刀,肤裂肌断才罢手。 到了第三次中怒之时,他就叫人把“青衣楼”的俘虏抓绑了来,吐劲发刀,刀风激卷,那人竟被五七三十五记无形劲气撕裂了嘴唇,直裂到两鬓上去,连眼珠子也夺眶突飞了出来,鲜血迸射,惨不忍睹。 过了半个时辰,熊东怖感觉大怒之时,他就连砍了“权力帮”的细作六七四十二刀,那名奸细最后身上连一块巴掌大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柱子下就剩下一堆鲜血模糊的烂肉。 现在的熊东怖已完全盛怒! 五根柱子,五个试验品,死了四个,还有一个受押待死的活人。 熊东怖还想再杀一个人,他一天总要杀满五个人才会心满意足,才会睡得安稳。 曾经有一次他杀了四个人,在床上翻来复去到深夜,就是睡不着,后来他跳起拔刀,砍翻了为自己盖被子的侍妾,血迹未干,他倒头就呼呼大睡。 所以他决定在第五个“可怜虫”身上留下七七四十九刀,他要让今晚这最后一名祭刀者,比前面四个死得更残、更惨。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睡上一个好觉。 然而,他熊东怖觉着这第五个“可怜虫”,一点都不可怜。 前面四个试刀临死前,莫不是被吓得抖如筛糠,屁滚尿流,而这第五个人居然在冲着他笑。 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一见这个人脸上笑嘻嘻的,熊东怖立时恨得手痒痒的:“柳生寒,你是故意来送死的?” “是,”柳生寒笑得很愉快:“我是来送熊二爷去死的。” 熊东怖的怒火一已达到鼎盛,在这一刻间,他决意要眼前的这个不知天到地厚的年轻人,彻底的在这个世界消失,连一块肉,一块骨头,甚至一根毛都不剩下。 熊东怖不出手则已,他一出手,就发出了“狂刀”。 刀风骤然如排山倒海,万涛裂壑地涌卷了过来,柳生寒陡地一展腰,伸手往后一抓,竟自身后抽出“倾城剑”,往熊东怖和他身前一格。 “轰”地一声,熊东怖的“狂刀”威力之巨,让柳生寒吃了一惊。他不退反进,第二把“倾国剑”紧跟着拔出,强攻悍进! 熊东怖大喝一声,一刀狂似一刀,又攻了出去。 盛怒之下,他已全力出手。 柳生寒见机不妙,整个人飞掠出去,身姿美妙得像一只翩翩的青鸟。落地的时候,他脸上冷峻笑容突然消失,两个“大风堂”高手出现在了他的退路上。 一个是六当家“花豹堂”堂主“疑神疑鬼”梁叹,另一个是十二当家“飞熊堂”堂主“断臂飞熊”孟四海。 孟四海正对梁叹笑道:“六哥,看来布先生的情报还真是不假啊!” 第四章 黄板牙 青菜叶 楚羽安静的在网里,没有一丝丝的挣扎。 他一直在想:“‘大风堂’是怎么知道我要出手对付孟东堂的?难道真的是义父布先生出卖了他们?” 楚羽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一丝不挂的七当家朱七七还倒在大床上,她中了自己一指,急切之间醒转不过来。 十当家玄袍胖子唐月亮色迷迷的狐狸眼,一直没离开朱七七羊脂一般嫩滑雪白的娇躯上,大当家孟东堂会意地干笑道:“十弟,你想上七嫂很久了吧?这次你助我拿下楚羽,功劳不小,夜狂刀折了之后,五当家的位置一直悬着(参见《凤凰台》卷第十一章),十弟上升几位,也就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句话的事。” 唐月亮见孟东堂这么一说,慌忙笑道:“老十全仗大哥多栽培。” 这句话对孟东堂而言,显然十分中听受用,他“哈哈”一笑,道:“这么多兄弟都盯着老五空出来的位置,有本领的人自然就会冒起来,谈不上什么栽培。” 他用手一指床上横陈的妙体,意有所指的道:“权位有你来升,至于七嫂嘛,还是有大哥来照顾好了。” 唐月亮当即会意,阿谀她笑道:“小弟晓得。自从彭怒归天(参看《大风旗》卷第五章),七嫂年纪轻轻一直独守空房,寡居少妇,身心最寂寞,正是需要大哥这样的雄壮男人来安抚慰藉,小弟就不多耽误大哥的好事了……” 说着话,唐月亮已经在往后倒退。 孟东堂故作豪放的笑道:“这样也好,就劳烦十弟将这自投罗网的狂妄小子处理干净,我来负责救治七嫂。” 孟东堂压在不省人事的朱七七身上继续蠕动,唐月亮已握着淬毒的剪刀向网中的楚羽走去。 两个男人的动作都和很快! 孟东堂很快的一下子就泄了。 唐月亮很快的一剪刀绞断了罩住楚羽的那张网。 楚羽的反应更快,他凌空一指点住了正泄洪之后软倒在朱七七身上的孟东堂穴道。 孟东堂的眼睛立时发直,身体立刻发僵。 然后他听到自网中脱身而出的楚羽,向刚刚还在阿谀奉承自己的十当家“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道:“谢谢你,玄武长老。” 孟东堂本来已经瘫痪,可是乍听到“玄武长老”四个字,就完全崩溃了。 瘫痪,只是身体无能的脆弱;崩溃,却是心理防线的放弃。 孟东堂已豁了出去,他咬牙切齿地道:“唐月亮,你这个卑鄙小人!我看错了你……” 唐月亮笑眯眯地道“想不到吧?我唐月亮就是当年帮助布先生创建‘青衣楼’的四大长老之一的玄武!这么多年,我一直隐藏身份,为了取信你们,我甚至不惜杀了上百个‘青衣楼’的弟子,才换来今日的局面!实话不妨告诉你,布先生天纵之才,他老人家在出山之前,未雨绸缪,以天下为棋盘,在各大家族帮会里设置隐伏了三百六十一个‘棋子’密谍,而我唐月亮,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孟东堂已完全绝望,只好道:“难怪你会通知我,应要小心提防,这两天‘青衣楼’的高手会来杀我,原来是要我入了你的彀,栽在你的手。” 唐月亮道:“要不是这样,我又怎能得到你信任,负责在这儿布防埋伏?如果你不是已小心防范,云大龙头又怎么放心让你来道这里荒唐做饵?” 孟东堂忿然道:“好,很好,好一个计冠天下、算无遗策的布先生,单凭他一个玄武,就让我上了大当!” 楚羽忽道:“不单是你,先生也让我上了当。” 唐月亮道:“哦?二公子怎么说?” 楚羽语气不善的道:“真正执行‘刺虎计划’的,是你唐长老,而不是我,我只是负责来自投罗网,你才是这‘刺虎’的主角。” 唐月亮收起笑容,冷冷沉沉地道:“二公子,有两件事属下一定要您明白。” 楚羽依旧保持着客气道:“唐长老请说。” “首先,要是没有二公子您,玄武就不会得手,所以,我们这个行动,根本没有主角配角之分;”唐月亮语重深长的道:“其次,如果您坐在布先生的位置,您是会选择冒险去相信一个加入组织仅仅三年的年轻人独立完成任务、还是保守地去借重随自己十六年的老部下兼同乡共同担负协作完成行动呢呢? 如果布先生是那么草率的人,您还会觉着他是一个可以带着我们改天换地、走向辉煌不巧的英明主君吗?” 楚羽倦倦的一笑道:“是我多想了,我的错。” 孟东堂忍不住怒道:“男儿大丈夫宁死不受辱,你们杀了我吧!” 薜唐月亮非常认真的问:“你真的想死?” 孟东堂愣了一愣,显然他不知道他居然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死。 唐月亮似是惋惜的道:“看来大当家他真的想死,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楚羽极其配合地叹道:“唉!孟大当家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吧?真可惜,一个人活下来该有多好,才三十来岁,如果不死,起码还有五十年的光景,可以享受美食、美女……” 唐月亮摇头道:“唉,单是孟大当家那些娇滴滴的小妾,至少可以让十个男人享尽艳福;他镖局积攒半辈子的财富,可使一百个人享尽荣华;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孟小冬,水灵灵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失去了父亲的保护,也不知要便宜哪些仇人作践;而他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躺在冷冷的黄土中等着腐烂……” 孟东堂越听越激动,越想越惧怕。 楚羽一唱一撘配着“双簧”,无奈地道:“陈长老啊,您也别杞人忧天啦,孟大当家一心求死,我们那也没法子了能让他活下去不是?” 孟东堂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汗如豆大,不住的淌落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不死,他一旦发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的时候,刚才被逼出来的胆色豪情,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现在反而没有感觉到身体瘫痪,不觉得心理崩溃,代之而来的是是恐惧---- 无边无沿的恐惧。 他开始怕死。 怕死是每一个正常人的天性,除非这个人不正常。 一个正常的人,一旦开始感到害怕,就会越来越害怕。 孟东堂现在就是害怕到了极点,一想到女儿孟小冬(参看《彼岸花》卷)那天真浪漫的笑靥,他就再也提不起死亡的勇气。 他脑海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狠狠咬看厚厚的下唇,已咬出血来,但上排牙齿隔看层肉,依然跟下排牙齿磕出声响来。 唐月亮假意不忍地道:“二公子,看来孟大当家是只想全忠赴死,我们只好成全他一世英名了。” 楚羽故作辞让道:“长老成名江湖已久,诛杀‘大风堂’大当家的美誉,还是让给晚辈吧。” 唐月亮表情认真地道:“也好,唐某与他兄弟一场,正愁不好下手呢。” 楚羽目露杀机,缓缓抬起手掌---- 孟东堂终于再也忍不住,在楚羽手掌将落未落之际,他大叫一声:“等一下!” 楚羽和唐月亮两个人停了手,微笑望着他。 孟东堂此时此刻遇到他这一生里最大的决定,他牙龈打看颧,半晌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他大声问道:”如果我要活下去,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生逢乱世,每个人想生存下去,都要付出不同的代价。 代价的大小不同,取决于你本身的价值不同。 “小校军场”上,夜风正冽。 柳生寒的心,比风还冷冽。 他现在就需要付出代价,他才有机会生存下去。 他已被包围。 他的身前是擎刀步步逼近,杀气冲天的熊东怖。他的身后,是无精打采的六当家梁叹(参见《凤凰台》卷第十一章)和独臂单刀的十二当家孟四海(参见《试剑庄》卷第三章)。 “大风堂”三大高手形成鼎足之势,已经柳生寒困住。柳生寒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相信我义父会杀我们?‘青衣楼’一定有你们的内奸?” 熊东怖血赤眼里已露出一种悲天悯人之色:“我真希望不是布青衣透的口风报的信息,可惜,就是他告诉大龙头,他的两个义子要暗杀我和孟老大。” 身后的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无精打采地道:“布青衣眼瞎了之后,他的疑心病就越来也重,除了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他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戒心,也包括你和楚羽。” 另一位十二当家“单臂飞熊”孟四海阴笑道:“近年来你和楚羽表现的太优秀,锋芒几乎改过了辰源,布青衣为了替辰源上为之前排除潜在的威胁和竞争对,只能是忍痛牺牲掉你们两个了,嘿嘿……” 他们三人已形成合围,而且包围圈已渐渐收拢。 看来他们已在这儿等候柳生寒上钩了很久。 看着不停阴笑的孟四海,柳生寒突然冒出一句:“你黄板牙上有片青菜叶。” 说完这句话,他的“灭天剑”就出手! 第五章 红豆汤 蓝眼珠 孟四海愕然。 柳生寒他已出手。 他向熊东怖出手,以“灭天”之剑。 剑气纵横,铺天盖地,凌厉之势,凶悍如熊东怖,也要疾退,避其锋芒。 熊东怖知道两个兄弟必会拦住王柳生寒的,只要二位当家挡一挡柳生寒的攻势,他就有机会一刀将其头颅斩落! 孟四海果然一刀砍向柳生寒背后。梁叹的匕首也带着一抹寒光,刺向柳生寒的后心。 孟四海的单刀,明明是砍向王柳生寒的后背,半空突然一折,斩向柳生寒的后脑,而且衣袖里突然射出了两只袖箭。 柳生寒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顾,依旧挥剑疾刺熊东怖! 剑光惊艳般的亮起,熊东怖一面速退,一面心头狂震:“他为什么不躲???”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孟四海刀箭齐发,刀掠过柳生寒头皮,袖箭擦过柳生寒耳鬓,刀砍的是身旁的梁叹,袖箭射的是对面的熊东怖。 近在咫尺的梁叹猝不及防,中刀倒地。 熊东怖大骇,他挥刀震飞两支袖箭,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咽喉给“灭天”剑抵住。 他先是骇异,然后是恐惧,接看是狐疑,最后是愤怒:“孟四海,你这匹夫是疯了么?” 孟四海突然向柳生寒施了一个大礼:“属下南长老孟朱雀参见三公子。” 柳生寒一改冷峻神色,恭敬还礼道:“长老好,如果不是出发前义父事先交代了‘黄板牙、青菜叶’的接头暗语,柳生还真不知道楼子弟子传说中的开帮立派四大长老之一的孟朱雀,竟是‘大风堂’的十二当家。” 孟四海收刀入鞘,感概万千的道:“我与唐玄武潜伏‘大风堂’八年之久,今夜,终于能得偿所愿,重新回到先生身边并肩战斗了。” 熊东怖怒极反笑:“好你个姓孟的,这么多年扮猪吃虎,深藏不露,二爷倒是小看了你!” 孟四海不无得意的笑道:“我若不装的胆小怕事、平平无奇,怕是早被你们‘关东三虎’吃掉了,当年云大龙头‘大风旗’一役遭遇重创,为重整雄风,大肆招揽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扩充实力,以图东山再起。我和唐长老奉先生之命趁此机会混进‘大风堂’,唐玄武够狠,为了取信你们,不惜杀死了上百楼子里的兄弟;我对旧日兄弟下不了手,我就对自己下手,我自断一臂,用‘苦肉计’才取的你们三兄弟的信任,今日我一条胳膊换来二爷一条命,还赚了一个六爷,太值了。” “好,老子认栽!”熊东怖狠狠地点头:“看来孟老大也被你们算计了,那么我家老三呢?” 安东野呢? 布青衣被誉为“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就连“冷枫堡”堡主“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都当众承认甘拜下风;既然他此次计划如此周详,就已下了彻底一举铲除“大风堂”之心,他又怎么会漏掉“关东三虎”中最厉害的一只猛虎安东野呢? 今天中午的太阳格外大。 位于闹市街边的“飞鱼楼”上,美丽而慵懒的云端姑娘在晒太阳。 明天就是父亲云飞扬的六十大寿了,“大风堂”早就来了很多三山五岳的英豪,聚了大群五湖四海的好汉,热闹得很。 云端偏生不喜欢这样拥挤的热闹,她是暗喜那些男人盯着自己的脸蛋和酥胸一边看、一边吞口水,但她不喜欢那些臭男人身上汗臭味。 所以她宁可躲在远离总堂的私宅“飞鱼楼”晒太阳,反正父亲寿诞的事情有某三只虎照应的,她索性每日居高临下,去观看这条热闹的街上的热闹。 云端看到了---- 市肆上有一个拉二胡的老艺人,拉着闻者落泪的悲伤曲子,一位少女正在卖唱,歌声悲戚。那老人睑上的皱纹沧桑,眼里流露出对少女的关注慈爱,那少女唱到动情时眼角的泪光,衬着讨赏微笑时的风情。云端姑娘就想:我若是江南才子,就该信手写来一片脍至人口的美文诗篇,来描述这卖唱少女发上青山袅动的风姿…… 云端看到了---- 刚把一顶奢豪大骄子置放在大宅石狮子前的两名中年轿夫,钻到林荫下躲避烈日,虽说他们只是中年,但他们的腰脊已弯弓,皮肤已晒黑,但他们赤膊上身的肌肉,又显得扎实强劲,跟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云端姑娘就想:或许,在江湖上靠体力吃苦挣饭钱养家糊口的穷哈哈们,都有副强劲的体魄和充满沧桑的心灵吧…… 云端看到了---- 卖针线的小货郎跟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鬟正在打情骂俏,丫鬟她的女主人,一个披红挂绿、穿金戴银、还镶看几颗金牙的阔太太,正在骂她那个一向被宠坏了所以不听话的胖儿子,教训他不该满街乱跑,不应跟这些穷鬼家的娃儿玩在一起,一名家丁正在替那小少爷卸下马鞍,另一名家丁正在清洗下马石。云端就在想:那个小少爷长大,也应该是个败家子吧…… 云端看到了---- 卖鸡的阿婆正在跟买鸡的大娘讲价钱,竹篱里的士鸡“咯咯”的乱,鸡毛满天飞;那个脸肉横生、敞开肚皮、露出一丛丛黑毛的猪肉贩子,瞪个牛眼和对面菜摊火冒三丈的胖妇人骂口水仗,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抢了自己的客人,唾沫星子菜叶子乱飞,谁也不肯少说半句,旁边还有两个老者劝架三个顽童起哄。云端就想:大家都在辛苦讨生活,都不容易,干嘛不一人退让一步呢…… 云端看到了---- 坐在地上卖莲子红豆沙的小姑娘,正对着酒楼楼下、嗅看酒味就起馋流口水的三个小叫花子掩嘴偷笑,柳阴下还有两个老头在下棋,周围围了一圈老头在七嘴八舌的支招,最后输棋的老头发了火,掀了棋盘和一群老头对峙开骂,几个穿着暴露,打扮妖艳的流莺私娼,正将几个路过的差役往里间拉扯。云端就想:这些平民百姓,不用像江湖人一样刀头舔血,平静而吵闹的日子多好…… 云端觉着所有人都很有趣,包括蹲在街口的那个乞丐。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正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吃的食物,黑又亮的虱子、跳蛋长满了他的头上、衣上,数不清的苍蝇围着发臭、发霉、发烂的的一条瘸腿“嗡嗡”打转,他翻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个死老鼠,他饥不择食的吞噬起来。 云端突然有些不适应,她扶起栏杆想呕吐,然后她就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无论站到哪里、跟什么人站在一起,都能够显得鹤立鸡群,能被人一眼看到的人。 好像这人生下来的时候,也比别人高大豪壮,笑的时候都要比人发怒还威武。 这个人,正负手宽步,穿过大街上的人群,走向“飞鱼楼”。 他只是随意迈步,但整个街子里的人们,都忍不住看他。 忙看干活的苦哈哈们,看了他一眼,竟似忘了自己背上的重担;洗马卸鞍的少年家丁看到这人,好像就有了勇气,变得斗志昂扬;斤斤计较的小贩们,忽瞥见了这个人,就像苍蝇被蜜糖吸引,竟忘了讨价还价;街上的女孩于们,看见了这个人,就想起了自己夜夜在梦中出现的情人,仿佛正如眼前的人,雄姿英发;而小孩子看见了这位豪迈威风的大哥哥,幻想将来也要长得跟他一般威风好看;争吵的老人们看到了这人,都好像回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站街娼妓们看到了这个人,就被他的男子汉气概迷得惊叫着就要晕倒…… “飞鱼楼”上的云端姑娘一看到这个人,倦倦的眼色里就有了笑意,她站在楼上,老远就摆手打招呼:“东野,这里。” 楼下的大汉安东野听到云端的声音,抬头暖暖的笑了。 他撩起长袍,龙行虎步过街,去与师姐会面,刚一过街道,那个卖红豆汤的小姑娘就端着一碗红豆汤迎了过来,怯生生地道:“大叔,给楼上那位漂亮的姐姐买碗红豆汤解解暑气吧,求您了……” 安东野含笑带头,用目光征询楼上师姐的意思。云端姑娘笑着点头:“捎上来一碗,正热的紧。” “好。”安东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小妹妹,不着找了。” 这锭银子足够买几百桶红豆汤,小姑娘接过银锭子,连连躬腰答谢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安东野豪笑一声,接过盛满红豆汤的破瓷碗,举步就要上楼。 忽然居高等待的云端姑娘惊叫了一声:“东野小心身后!” 几乎与此同时,安东野感觉到了身后阴风,他想也不想的猛一个大转身,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手陡地抓住了小姑娘已经探到身前的小手。 小手里挺着一根白生生、阴森森的僵尸牙。 安东野碗里红豆汤不曾洒出半滴,汤面却浮出一颗蓝色的眼珠,瞪视着安东野。 小姑娘刚才那楚楚可怜的小脸,现在变成了绿眉毛、红舌头的狰狞女鬼面孔,安东野倏然一惊,就见又有人向自己发起了狙杀。 行动的不是一个人。 ----是整条街的所有人。 第六章 女王大人的皮鞭 惊变陡起! 整条街所有人全部出手! 有半数的行人向安东野下黑手、毒手、狠手! 还有一半的人,疯狂向狙杀安东野的行人下死手、杀手、重手! 卖艺的父女冲向安东野,柳荫下乘凉的两个精赤上身轿夫虎吼着:“有点子!保护三爷!”“飞鱼楼”楼头的云端姑娘,亲眼目睹了一个轿夫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老艺人自二胡中抽出的软剑,而另一个脚夫红着眼珠一拳打爆了那个卖唱少女的头…… 打情骂俏的小货郎和小丫鬟扑向安东野,卸鞍洗马的两个少年家丁就一面高喊:“三爷快走!”一面用身体撞向小货郎和小丫鬟,云端姑娘就看到四个人“嘭”“嘭”两声撞到一起,头破血流,眼见都不活了…… 卖鸡的阿婆突然竹篓里抽出一把火铳,瞄准安东野,与她讨价还价的买鸡大娘就飞身扑在了枪口上,云端姑娘就看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蓝烟弥漫处,买鸡大娘背后被打穿一个血洞,兀自死死抱住了卖鸡阿婆胳膊大呼:“三爷,走啊----” 吵架的肉贩和胖妇菜贩此时不但停止争执,而且一个抄杀猪刀,一个抡铁秤杆,齐向安东野驻足的地方狂奔,周围劝架的两个老者和三个起哄的顽童就一起扑杀肉贩和胖妇,云端姑娘就看到肉贩和胖妇被乱刀砍翻在地,在血泊中打滚嘶嚎…… 酒楼下偷酒喝的三个小叫花子几个窜跳,就到了街对面,对准安东野伟岸背影的弩箭方方举起,扭打在一起的六个对弈老头便齐齐跃起,挡箭的挡箭,杀人的杀人,示警的示警,云端姑娘就看到三个老头中箭,另三个老头扭断了三个小叫花子的脖子…… 妓院门前的十几个公差衙役相视一眼,对着安东野拔刀出鞘,却被跟他们纠缠的站街娼妓死死黏住、抱住、拖住,云端姑娘就看到,那些公人发起狠来,将那些碍事的女人一一剁为肉酱…… …… 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征兆的突然发生,都在电光火石间一起发生! “飞鱼楼”下的整条长街,无处不是暗杀和反暗杀,无地不是杀人和被人杀! 云端姑娘失了下神,痛苦的想道:“刚才还热闹平静的街市,那么繁华安乐,怎么转眼就成了血腥四溢的杀人修罗场了呢? 楼下的安东野看了一眼抓在手中的鬼脸小姑娘,淡漠的道:“‘青衣楼’、一百零五楼、‘千面狐’胡灵儿?” 然后那小姑娘胡灵儿整个人就被安东野单臂举起,吐气扬声,远远掷了出去。 有一辆马车,本来正急急赶路,赶车的车夫抖控绳绳,正纵勒闪避街上的乱斗行人,但忽瞥见胡灵儿从半空砸了下来,一失神下,眼看马车就要撞上那个正在街心傻乎乎地看看安东野的胖少爷! 安东野一手端红豆汤,从容的横跨一步,一手按住马头,马车就戛然而止,赶车的车夫几乎被陡然的急止贯力射飞出车外。 安东野一只大手,却似雄鹰抓小鸡般的,把吓得傻住的胖少爷提到路旁,并温和向火急火燎赶过来的阔太太告诫他道:“大姐,看好孩子,满街乱跑很危险的。” 安东野说完这句话后,又继缤走向“飞鱼楼”。 他每一步随随便便迈出,都似常人三步之宽,每一步都龙行虎跨,与生俱来有着踏一步就像在地上烙下个铁印章一般的浑雄气势。 安东野刚一转身,猝然间,狼狈跌坐的车夫、慌手慌脚的阔太太、目瞪口呆的胖少爷,同时出手! 一出手就把安东野的退路全部封绝。 安东野既无退路,更来不及招架。 这三个人的出手,招招精妙,安东野豪声脱口赞道:“好身手!” 他冲天而起---- 直入云霄。 身法之快和威、让满街的敌友全“哇”了一声。 安东野再落下来的时候,已在丈外落到那个在垃圾堆翻找死老鼠的瘸腿乞丐的身边。 他早已把距离算好,这样一来他大可有充分的时间去应付那三个杀手的攻击。 不料,他人才落地,那瘸腿乞丐已到了他的身前,几乎就跟他面对面的站看,近到鼻尖几乎碰到了彼此的鼻尖。 安东野皱了皱鼻子,很无奈的苦笑道:“辰源,你几天没洗澡了?” 乞丐笑了:“两个月零八天。” 来人是辰源。 再看人丛里的马夫、阔太、胖少,在发起第二轮攻击之前,全都倒在了地上。 全都倒在了辰源的指风之下。 安东野身形微动:“死老鼠好吃吗?” 辰源微笑道:“味道尚可,你要试试吗?” 安东野低声道:“什么时候回的‘京师’?‘谈亭’一别,你我也好久没见了。(参见《英雄会》卷)” 辰源身形亦不动:“三天之前。” 安东野目光如炬,盯着对方忧郁的眼:“刚才你明明有机会杀死我,为何不动手?大公子出动了这么多人手潜伏在这里等我,不就是要取东野项上这颗人头吗?” 辰源忧郁的目光迎上安东野棱棱有威的虎目:“我不杀你,是要用你的这条命,和你换一个承诺。” 安东野笑了:“我早就等着大公子这句话。”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低得密不可闻…… 走到楼梯一班处的云端姑娘,不由自主的驻足,纳罕道:“这两个大男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就在安东野与辰源说话的时候,街上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队官军沉默而沈着、完全不动声色地将街上厮杀殴斗的人们押走,把地上的伤者和尸体抬走,却并不走过来向安东野和辰源盘查问询。 街上的人又恢复了热闹,熙来攘往,人们照旧营营役役,嘻嘻笑笑,也还有小部分的人忍不住向安东野和辰源投来狐疑的目光,有的仰慕,有的敬畏,但很快的又因手边上忙看活计而不再留意二人。 在大街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叶孤舟漂流大海般全都不剩,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大街中心的安东野与辰源密语数句,便各自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分开。 辰源走向街口,安东野登上楼头。 云端姑娘在等他。 姑娘焦虑的目光,在那高大伟岸的身影拾级而上时,又回到了慵懒的倦色。 安东野一手提着袍摆,一手平端着那碗始终没洒出一滴的红豆汤,来到云端姑娘面前,亲切的叫了一声:“姐姐。” 云端姑娘看了一眼碗中汤里的那颗蓝色眼珠,蹙眉微嗔:“进了脏东西,拿开它!” 安东野“嘻嘻”一笑,刚放下碗,粗壮的脖子已被云端姑娘的软鞭缠住,他面色如常的道:“姐姐,不闹。” 云端姑娘凑近安东野,用恫吓的口吻道:“说,为什么在我的楼下安排了那么多你‘猛虎堂’的人?” 安东野宠溺的看着面前这个薄怒含春的美丽姐姐,无奈的道:“我收到风声,‘青衣楼’的布先生最近会趁着师傅的寿诞、人多势乱之际,向我们‘大风堂’下手,我担心姐姐的安全,就调配了第三堂的百十名兄弟姐妹,乔装打扮成各行各业的人物,在你楼下蹲点守护,没想到今日倒是救了我一命。” 云端姑娘略一沉吟,手上皮鞭一紧:“那个瘸腿的乞丐刚才明明有机会取你性命、却没用动手?他是谁?你们小声交谈了些什么?老实交代,否则休怪姐姐手下无情。” 安东野无奈之极的耸耸虎肩,夸张的大口呼吸道:“女王大人饶命啊!他是‘青衣楼’大公子辰源,他和我秘密约定,今日我欠他一条性命,来日他若不容于‘青衣楼’、不容于布青衣,就请我为他在‘大风堂’留一席安身立命之地。师傅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姐姐对我情深意重,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大风堂’的事情的……” “呸!”云端姑娘脸上一红,轻啐了安东野一口:“谁对你情深意重了?越发跟着你两个师兄一样没脸没皮了。” 她刚一放松警惕,安东野脚下一滑,人已脱离了她的皮鞭掌控,出现在了云端的身后,还居高临下地调皮轻轻敲了一下师姐的头:“老姐,你这样拿鞭的手势,是困不住我的。” 云端姑娘眼前一花,方为失去了“俘虏”感到一征,面前又是一花,安东野快如闪电的又回到了原来受制的位置,并乖乖的自己动手将姑娘手里的皮鞭在自己的颈上绕了两圈,带笑道:“像我这样多绕一道,我不就逃不掉了吗?” “知道你武功比我好,不跟你玩了。”云端姑娘这才感觉到头上吃了一痛,松开长鞭没好气的道:“你不在总堂给我爹过寿,跑这儿来干什么?” 安东野又是无奈一笑,才正色道:“我找姐姐是有正事,二师兄昨晚失踪了,六哥和七嫂也不见了。” 云端姑娘听了这话,一时之间呆住了。 第七章 牛嚼牡丹 大寿。 今日是“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六十大寿。 云飞扬论地位家世,在朝堂上,固然与蔡京、李纲、童贯、柴如歌、布青衣等权贵大佬不能比肩,但在武林中的威望名气,确是要远远高于诸人。 出身市井的云飞扬,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行走江湖这四十多年,他救过很多人,也帮过很多人,他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他在武林中树大根深,他在江湖上一呼百应。 江湖中人想在险恶的江湖中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不是个人的武功修为有多高、本事战力有多强,而是看你有多少朋友、看你的朋友有多硬。 广交朋友,你可以走遍天下,没有朋友,你就要寸步难行。 云飞扬就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他都一视同仁,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他的朋友五花八门,他的兄弟三教九流。 也有很多不是朋友的“朋友”,为了能交到云飞扬这位有本事、有面子、有用处的“朋友”,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熟人、拉关系,混上一张“大风堂”的请柬、或者蹭有请柬客人师门裙带关系,来“京师”凑个热闹。 至少将来回到小地方和自己的晚辈或者没见过世面的同乡,这些人也有资本吹嘘自己参见过云大老头的寿宴,夸张一点的甚至可以引以为荣的说云老爷子还给自己敬过寿酒、亲切握过手之类的,单单这种经历,也足够那些小门小派炫耀风光个几十年的。 所以寿诞当天,参加寿宴的贺客,远远超过了“大风堂”的预计。 大堂已摆满了一百二十桌,落座者,不是一代武林宗师,就是一方江湖霸主,甚至还有十数位紫袍高冠的朝廷官员,其中两位还是一品大员,座无虚席。四当家“玉麟堂”堂主“铁口神算”诸葛喜(参见《大风旗》卷)无奈之下,只能吩咐执事在宽敞的大院子里摆列一些简陋的桌椅,拿上一些普通的酒菜汤水,用来招呼这些大堂贵客所携带的随从或弟子、以及一些不请自来的小门小派、小帮小会的掌门、帮主、头目之类的“秋风”客。 饶是诸葛喜这种交情广、人头熟的老江湖,一顿忙下来,也是累的口干舌燥,焦头烂额;偏生二当家熊东怖和六当家梁叹、七当家朱七七又见不到人,更让让这位“大风堂”的老臣子暗感焦虑,忧心忡忡。 大堂上贵客云集,能有资格跟云飞扬交往的人,自然都不是普通简单之辈。 就算他们有一副平平凡凡的相貌,但他们的功夫必定了得。 就算他们功夫平平泛泛,相貌又平平凡凡,但他们身份家世一定出身名门望族。 就算他们身世平平淡淡,功夫也平平泛泛,相貌又平平凡凡,那他们肯定具备不同寻常的秉性和气质。 就算他们品性平平庸庸,身世也平平淡淡,功夫又平平泛泛,相貌还平平凡凡,那他们与云老爷子一定有特殊亲厚的关系。 就算他们关系平平常常,品性也平平庸庸,身世又平平淡淡,功夫还平平泛泛,相貌更平平凡凡,四爷诸葛喜也会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到院子里喝杯酒,吃些瓜子花生,毕竟来者是客。 席间有五位特殊的客人,尴尬的立场很让人注目。 他们五人都仪表不俗,他们都身手了得,他们都家财万贯,他们都志向远大,他们都是与云大龙头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 他们是“六连环”中的五位当家“关洛五雄”: “落日牧场”场主“落日神剑”司徒落日 “半月坛”坛主“圆月弯刀”胖半月 “流星花园”园主“流星飞锤”董流星 “祥云堡”堡主“穿云箭”霍祥云 “闪电一族”家主“一字电剑”丁卞 “关洛五雄”原本叫“关洛七雄”,除了六爷“奔雷赌坊”的屈奔雷早年死在“凉城客栈”掌柜花十八床上外(参见《报恩箭》卷第三章),云飞扬也是其中之一。后来因为五爷云飞扬的“大风堂”得罪了权相蔡京,而被迫逃难流亡,另外六位把兄弟非但不帮云飞扬一把,反而落井下石,帮助官府缉拿云飞扬,由此七兄弟分道扬镳。(参见《大风旗》卷) 事过境迁,云飞扬在左相李纲的大力扶持下,东山再起,重铸辉煌,“关洛五雄”却日渐失势于蔡京,以致五兄弟今番不得不厚着脸皮来参加旧盟兄弟的寿宴,希望藉此机会重修旧好。 所幸的是不计前嫌的云飞扬、以及世故圆滑的诸葛喜都表示出了相当的热忱,将五人奉为上宾落座;这反倒让五人心虚不安,倍感焦虑。 与五雄同坐一席的是两位出家人和一位俗家人,俗家人是云大龙头的发小牛百岁,两位出家人一位是“武当派”名宿玄鹤道长、一位是“峨眉派”掌门恨天师太。云飞扬将旧日这些背弃自己的老兄弟,与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宗师和自己的发小玩伴坐在一起,已足见他对五位兄弟到来贺寿的喜悦和重视之情。 玄鹤道长此人乃是现任“武当派”掌门云雁道人的师叔,心胸狭窄,脾气又大,既古板又小气,但在武林名门正派中却是人人敬重的角色。 玄鹤道长自视甚高,要是他看不起的人,就算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用八人大轿敲锣打鼓黄沙铺道净水泼街请他也不来。 ----今天我来了,就是我看得起你云飞扬! 而且连“峨眉派”掌门恨天师太也来了。 这是令统帅十万大风弟子的大龙头云飞扬也为之头疼的人物。 如果有一万个江湖人见到恨天师太,至少要有九千个人感到头疼,还有一千个感觉头大。 这老尼姑武功极高,性格孤僻刚烈,嫉恶如仇,手段狠辣,但凡宵小恶徒被她撞见,往往都是斩尽杀绝,绝不姑息,行事作风之果敢坚决,令须眉男子也不禁为之瞠目结舌。 云飞扬在宾客间周旋敬酒,满脸笑容,但谁都看得出他似有所待。 这位武林泰山北斗在等谁? 忽听负责大门口迎宾的大弟子孟东堂在一串礼炮响后喊道:“‘凉城客栈’冷大姑娘冷若颜光临----” 云飞扬当时一张老脸就像乐开了花,整理衣衫道:“快有请冷大姑娘。” 席间的达官显贵,高人异士也都纷纷有了变化,男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向门口处张望,身旁的女人们不是去揪自己男人的耳朵、就是一脸不爽的推杯弃箸、撇嘴皱眉。 反应最大的玄鹤道长怒哼道:“云大龙头,您还真是交游广阔啊,连千人陪、万人睡的娼流荡妇也请为座上宾了啊?” 云飞扬面容一整:“道长哪里话来,若颜姑娘旧日实是在‘飘香楼’讨生活,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青楼妓院里的姐妹,不也是为了讨生活混口饭吃吗?若是能生存,谁会愿意出卖自己的**,强颜欢笑作践自己呢?” 只听“哎呦喂----”一声,声音清脆好听,人影一晃,一个千娇百媚的红牡丹长裙丽人,鲜色活丽的就在众多大堂外院子里的散客眼前,一双活灵灵、水汪汪的美目横溜过来、反转过去,就像醮了**药的刷子,在人人脸上都刷了一遍,似怒似嗔的道: “哎呦喂----,云大龙头,这位玄鹤道爷说得真真无趣,姑娘在青楼厮混,一没卖爹卖娘,二没卖朋卖友,就是卖自己这没用的皮囊身子给老少爷们图个乐呵、玩个开心,碍到哪个了?道爷就是再看不顺眼,姑娘今儿个也是来给云大老头拜寿的,难不成还要将我一个弱质女子乱棒赶将出去不成?” 只听座中一片哔然,男人们都怕气走了这绝色大美人,与寿星公关系非浅的黑道大鳄、“关东牛魔王”牛百岁领头起哄道:“玄鹤,你这老杂毛这可太不上道了,若颜姑娘出污泥而不染,又是云老哥的客人,用你在边上多嘴多舌?好酒好菜也堵不上你那张臭嘴!” 牛魔王破锣也似的大嗓门响彻里外两进堂院,惹得不少人哄堂大笑,也有一些不敢得罪玄鹤,而偷偷捂嘴窃笑的。 玄鹤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冷厉的目光扫处,发笑的人都闭上了嘴。 这个牛百岁的功夫远不如他的嗓门高,他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关外”土财主,仗着自己是与云飞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光屁股娃娃,江湖上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敢说敢干,真实本事在玄鹤这等高人眼里再稀松平常不过。 牛魔王可不管玄鹤脸色有多难看,一拍大腿招呼冷若颜道:“大美人,别听那老杂毛胡咧咧,来,坐牛大爷怀里,陪牛大爷喝几杯,哈哈哈!” 笑声陡然停下,牛魔王这才发现周围人都用一种奇怪的异样眼神看着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头老牛在嚼牡丹花。 第八章 你好毒毒毒毒 冷若颜一双多情的妙目投向牛百岁,笑吟吟的道:“牛大爷肯赏脸,小女子怎敢不接着呢?”说着话,若颜婷婷袅袅,腰肢扭摆间,已落落大方的坐在了牛魔王的腿上,并且一条修长裸露的香臂还主动的勾住了牛魔王的脖子。 牛百岁受宠若惊,他本是一句玩笑话,一旦冷若颜当起真来,他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玄鹤道长按剑而起,沉声道:“臭婊子,你一个妇道人家,大庭广众之下放浪形骸,你当天下英雄眼瞎吗!” 玄鹤本意不愿开罪牛魔王,不想这一句话反倒惹翻了一旁性烈如火的恨天师太,厉目一竖:“什么话?妇道人家怎么你了?” 红衣翠鬟、高髻黛颜、凤佩云裳、艳丽逼人的冷若颜委委屈屈的道:“师太啊,我们江湖女子命苦,常被他们这些脱了裤子跪舔、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臭男人欺负,您是世外高人,可要给丫头做主啊。” 恨天师太过去拉看若颜的手,和蔼的道:“小妹妹莫怕,都是他们这群不要脸的臭男人混账,老尼今天给你做主,谁要再对你有半点不尊敬,就让他和老尼的‘诛邪’剑说话!” 老尼姑一番话,直降包括寿星公在内的全部男人都骂进去了,但牛百岁等大多数人都忌惮着恨天师太的狠辣手段和“峨眉派”的强大实力,即便像玄鹤道长这等不惧恨天师太与“峨眉派”的,也要给云飞扬几分面子,不愿让他在寿宴上下不了台。 忽听一个懒懒的、倦倦的、酥稣的、绵绵的,而又柔柔的、丽丽的声音道:“师太说的好,有些男人一肚子男盗女娼,偏生表面又装出一副正义君子的腔调,真正让人讨厌。” 恨天师太霍然回首,就见到一张芙蓉脸,慵懒的眼,美丽的脸,飞动着许多绯色的风流。 这羽衣女子一出现,大堂上倒是有一半宾客起身礼道:“云端大小姐。” 恨天师太上前握着羽衣女子云端姑娘的柔荑,慈和笑道:“是端儿么?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呢。” 云飞扬暗中扯了扯与恨天师太寒暄的女儿衣角,来到一旁低声问道:“端儿,东野呢?怎么你二师兄也不见个影儿?” 云端低声道:“二师兄和六哥、七嫂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露面,有可能出了意外,东野正在带人在京城各个角落搜索,女儿怕有人在爹爹的寿宴上动手脚,就赶过来看一下。” 这时大弟子孟东堂神情古怪的快步走进来:“师父,布青衣派人送贺礼来了。” “青衣楼”送礼来的人,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年人。 “晚生华画,奉先生之命,将‘刺虎图’献上,恭祝大龙头千秋。”少年人双手呈上一轴画卷,执礼甚恭。 云端姑娘接过展开,只见画上,三个神态不同的青衣少年,或忧郁、或倨傲、或冷峻,正将三头斑斓猛虎刺倒,工笔细腻,栩栩如生。 玄鹤、恨天、牛百岁、冷若颜也凑过来在看着那画卷,不知不觉中,冷若颜突然叫了起来,声音极为急促:“大龙头,这幅画很是古怪!” 云飞扬再扫了这画一眼,突然振臂长啸,声音跌宕着远远传了出去。云端姑娘则扬手发出了九枚铁莲子,全部射向院子中心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水面,她发射手法十分高明,铁莲子着水,一沾即起,激荡起串串涟漪,发出清晰的声音,跟父亲的啸声相和。 玄鹤、恨天、牛百岁、冷若颜四人八只手拍打着堂上的廊柱,发出低沉的声响,跟啸声水声呼应着。云飞扬这如同龙吟虎啸的一声,随着他的双臂缓缓落下也渐渐收束,但远处犹然有不绝的余音袅袅。云端姑娘双手迅速把那画轴卷了起来,额头上已经有几滴香汗滴了下来。 云飞扬看着华画,笑容中稍微有些受挫感:“贵上的画艺果然已经到了夺人心智、超凡入圣的地步,此等厚礼,云某人愧领了。” “礼物送到,晚生告退。”华画依旧很有礼貌的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诸葛喜暗忖:“布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日话多的孟大当家今日话少的可怜,处处透着古怪?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眼瞥见云端姑娘正与冷若颜执手笑语,便低声道:“大小姐,我总觉着今天有些不对劲,你快些去把东野找回来,我怕有人在大龙头的寿宴上搞什么名堂。” 云端姑娘神容一凛,面带隐忧的看了正与客人寒暄的老父一眼,冷若颜便道:“大小姐在这看着,丫头去找三爷。” 冷若颜悄声离开,云飞扬见宾客们差不多到齐,就吩咐诸葛喜宣布开席。一时之间,院子里和大堂上,主宾们推杯换盏,吆五喝六,气氛进入了**。 酒过三巡,寿星公云飞扬自然是要起身作一番谢辞,他先敬在席的人三杯酒:“今日云某人过寿,本想和三五弟子关起门来自己热闹一下,不成想惊动了江湖上的朋友,承蒙大家看得起,我云飞扬在这里先敬诸位……”话未讲完,忽听坐在身边的“关东牛魔王”牛百岁突然发出一声低吼,狠狠地抓住了自己两臂。 云飞扬只觉一阵刺痛,怒叱道:“老牛,你干什么?又喝多了吗?” 牛百岁愤怒的瞪着老友,无力的道:“你好毒……毒毒毒……” 云飞扬一怔,道:“你说什么?” 牛百岁一侧首,就像佛寺一尊高大的罗汉雕像,忽然歪了头。他仿佛要歪着头,才能着清楚前面这个从小玩到大的老友真面目。 全场宾客,为之愕然。 云飞扬想去扶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全身提不起一丁点的力气, 他向满堂宾客咆哮着吼道:“是谁?是谁干的?” 玄鹤道长、恨天师太、关洛五雄等人,全变了脸色。 云端额上、脸上、鼻翼上,已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院子里和大堂上的所有宾客都脸色焦黄,神情灰败,恨天师太向花云飞扬怒叱道:“云老鬼,你说,酒菜里怎么会有‘勤流赶’!”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一时之间,在场的没有人不倏然色变。 座上的江湖好汉连忙运功一试,都发现自己已浑不着力,瘫软如泥,一些鲁莽汉子纷纷向云飞扬叫骂了起来: “姓云的,咱们‘黑风寨’好心好意大老远来给你贺寿,你竟对我们下毒?” “‘崆峒派’与你们‘大风堂’无怨无仇,云飞扬,你为何作出这样卑鄙无耻的勾当来?!” “老儿,快点交出‘勤流赶’的解药,否则我们‘蝴蝶帮’做鬼也不放过你!” …… 云飞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心神一乱,真气一散,跌回座上。 “大风堂”的弟子就要护在大龙头身前,唯恐这些莽撞的江湖好汉再伤害到大龙头;然而这些大风子弟身形一动,也发觉自己手脚不听使唤起来,心中也都惶惑异常。 只听四当家诸葛喜大喝道:“这不关我们‘大风堂’的事!是有人暗中捣鬼!” 群雄中了毒,群情汹涌,哪还听得进去诸葛喜辩解,乱哄哄的喝道: “酒菜是你们‘大风堂’备下的,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大家别听他们狡辩,就是他们‘大风堂’心存不轨,要谋害大家!” “再不给解药,朋友们可就要不客气了!” 云端姑娘凄然苦笑道:“众所周知,‘勤流赶’之毒,普天之下只有四川‘唐门’唐少的‘扳兰跟’可解,我们‘大风堂’何来的解药。” 一众江湖人物听闻这话,拨刀的拨刀、翻桌的翻桌,怒骂道:“云飞扬,大伙被你害惨了,我们要拉着你老鬼起陪葬!” 玄鹤道长也道:“云兄,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啦,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这样下去可真得要闹出人命啊!” 就在这时,只听“当啷”、“叮当”几声,好几个功底略浅的人,熬不住毒力,兵器都握拿不住,相继掉在地上。 忽听有人道:“大家都在啊,小王和两位公子是不是迟到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大红锦袍,年轻而斯文得有点害羞的俊秀少年,他身畔左右,各有一名英伟不凡的年轻人,一个负手望天,狂傲不羁,一个抱剑凛立,冷峻逼人。 这三人一出现,大堂的人引起一阵骚动,继而骂声一片。 群豪很少见过那俊秀少年,但对陪在他左右的两个青衣年轻人、“青衣楼”的青年楚翘楚羽与柳生寒却一点都不陌生,甚至在场有一小半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都在这两兄弟的手下吃过亏、受过伤。 锦袍少年含羞答答地道:“小王柴如歌,偕楚二公子、柳生三公子恭贺云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云飞扬冷冷地问道:“小梁王,‘勤流赶’是你们下的吧?” 第九章 你是猪吗? 柴如歌用手拍打人群中的“一字电剑”丁卞肩头,羞笑道:“这还要多谢谢云大龙头的好兄弟,如果没有丁七侠帮忙,我们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丁卞怔了怔,犹坠入五里雾中,指着自己鼻梁喃喃地道:“是我?” 云飞扬咬牙切齿地道:“好啊,七弟,你干的好事!” 丁卞正要开口,云飞扬突然大吼一声,只见一只酒杯,疾射而出,杯子飞到半空,突然又一裂为二,一打向柴如歌:一打向丁卞。 柴如歌微笑不动,左旁的楚羽早有防备,一抄手接住半只酒杯,身子被酒杯的贯力带得一晃,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话未讲完,只觉一股特别的内劲,仍透过这小小半只酒杯袭来,不禁又退了一步,正想继续说话,只觉就酒杯上的力道仍末消散,又倒退了半步,这才长吸一口气将下面的两个字说出:“……力道!”说完遂发现右手虎口处仍被这半只酒杯瓷片割伤。 柴如歌暗自心惊:“这老家伙中毒在先,但一出手还是让何自命不凡的楚羽吃了点小亏,果然不可小觑啊!” 然而,云飞扬运聚余力骤起发难的主要目标不是在柴如歌,而是在义弟丁卞! 他自知已落人“富贵集团”手里,柴如歌已钉上了他们,连累了一群不相干的江湖朋友,他说什么也得要把罪魁祸首丁卞废掉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字电剑”丁卞中了“勤流赶”之后全身发软,哪还躲得开云飞扬含怒一击?他在半只酒杯射进咽喉的同时,痛苦的道:“……不是我……”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落日神剑”司徒落日痛心疾首的道:“老五,你杀错人了,我们五兄弟虽然和你素有隔阂,但七弟和我们一在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害大家……唉!” 云飞扬如中雷击,愕然当场! 柴如歌羞涩笑道道:“云老头儿,你是猪吗?本王说什么,你就信是什么,简直比我王府里养得的那只看门狗还要乖、还听话呢。” 云飞扬一时义愤,含怒失手,错杀义弟,又愧又惊,怒道:“你……”可是人已失去了发作的能力。 云端姑娘沉住气道:“柴如歌,你要干什么?” 柴如歌斯斯文文的道:“你们这一干江湖匪类,非法集会,惹事生非,日下京畿九城正实行新政,你们知不知罪?” 玄鹤道长“呸”了一声:“知罪你奶奶!道爷要是犯了国法律令,你就逮去见官好了;要是没证据,你个死娘娘腔,趁早给道爷滚出十万八千里,道爷瞅着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人妖就来气!” 柴如歌也不动气:“按照枢相童大公公颁布的‘京畿路整顿条例’,所有在京的江湖帮会,都要登名造册,编入‘青衣楼’,做为‘禁军’的偏师训练,以备朝廷不时之需。” 云飞扬怒道:“早先朝廷需要用我们的时候,出兵平寇定乱、抗金拒辽、举军西夏、用兵蒙古、都要我们捐兵献财,你们做官的则坐享其成,只管认功领赏;现在一旦不需要我们了,又翻起脸来不认人,使出下毒诬陷老夫对不起朋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杀就杀,少在我们面前摆官架子!” 恨天师太大声道:“云老,你不用说了,江湖上的朋友都长眼长心,这明明不关你的事,大家都是英雄好汉,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怨上了‘大风堂’的!” “好,”柴如歌阴柔笑道:“你们既然都是英雄好汉,为何不加入安天命大统领的部属,为国家效力?” 恨天师太冲口而出:“想让我们为童贯那监宦卖命,门都没有!” 柴如歌沉吟道:“朝廷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童公公思贤若渴,爱民如子,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大家诚心加盟,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用人?用人帮你们来祸害百姓、欺男霸女?用武?用武助你们榨取民脂民膏、逞一己之欲?”云端姑娘不屑地道:“童贯的为人作风,在江湖上扬得了名、立得住万、直得起脊梁、端得正良心的江湖好汉们,早都领教过了。” 此语一出,大厅里的群豪纷纷呼应道:“大小姐说的好!” 楚羽脸色一沉:“把你们统统编入‘青衣楼’是枢相和布相的主意,‘青衣楼’和‘禁军’已成一家,谁敢违抗?” 此语一出,众人俱为之愕然。 云端姑娘诧然问道:“布青衣几时跟‘富贵集团’勾结上了?” 云飞扬浩然道:“男儿大丈夫,宁可站着生,也绝不跪着活,我‘大风堂’十万弟子,绝不做害民国贼的帮凶!” “看来不杀两个立立威,你们这些江湖草莽,还真不知道国法无情。”柴如歌妖魅的目光,自堂上众宾客一个个的瞄过去,最后对着孟东堂羞怯怯地笑道:“要先拿谁开刀,小王还真不大熟悉,不如你来做个决定吧。”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大当家孟东堂,孟东堂深低着头,只觉两颊火辣辣的,不发一言。 柴如歌柔声细语的道:“孟大当家,你不用怕,只要你肯弃暗投明,和我们‘富贵集团’合作,不但可以在朝廷上弄个官儿当当,这‘大风堂’大龙头一位……” 孟东堂急忙惶恐的道:“我怎敢和师傅他老人家比肩……” 柴如歌笑道:“云老头儿也当了几十年大龙头啦,一把年纪,也早应该退位让贤了。” 孟东堂试探地道:“那么……是哪一位德高望重的本堂前辈担此重位巨任?” 柴如歌话锋一转,笑道:“当然非孟大当家莫属了。” 众人望去,只见孟东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耳根都紫了起来,云端姑娘忍不住道:“怎会是大师兄?” 柴如歌嘉许似的道:“如果没有你大师兄,我们的‘勤流赶’又往哪儿下?这些道上的哥儿姐儿又哪里会怎么如此安分听小王训话?” 云端姑娘讶然道:“大师兄,原来是你?” 孟东堂扭怩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小王爷,楚二公子答应过……不在当众说出来的,怎么又……” 柴如歌道:“反正咱们已经大功告成,你有何可怕的?你大义灭亲,为国除奸,独担巨任,正好让天下群豪知道你的高风亮节,佩服你的忠肝义胆嘛。” 孟东堂尴尬地道:“这……”他只觉得大堂内数百双眼睛正盯着他,都带咬牙切齿的鄙夷与仇恨,如果这些眼光都是利刃的话,早已把他剁成肉泥了,尤其是师父银眉下那双眼睛,简直似是烧红般慑人。 只听云飞扬发出一声低吼道:“东堂,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孟东堂想答辩,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楚羽傲笑道:“你待他不薄?孟大当家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下面儿女徒弟也算是有一大帮子的长辈了,一天到晚在人前被你呼来喝去,你可曾考虑过他的颜面和感受?” 云飞扬不抗辩,只问:“东堂,为师问你,你、你是这般想的吗?” 孟东堂咬着唇、唇色向下弯,似下了绝大的决心才发狠道:“你对我不公平,一向都不公平,我是你的开山大弟子,跟随你最久,为你鞠躬尽瘁,为你做牛做马效力了三十年,到头来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把大龙头之位交给云端小师妹?” 云飞扬老人只悲伤的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 “大当家,你错了。”四当家诸葛喜站出来痛心地道:“大龙头早在几年前就跟我们几个老弟兄说过,他想把‘大风堂’交给你,只不过不希望你太早在两个师弟面前得意忘形,又恐你不肯刻苦上进,所以才忍着先不告诉你。” 孟东堂退了两步,怔了怔,忽然涨红了脸,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大师兄,“云端姑娘苍白的脸与青黛秀发恰成对映:“爹爹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我,将来大师兄执掌堂口,叫我以后要听大师兄你的话,决不可以恃大小姐的地位来逆你之意,真的。” 云飞扬怒叱了一声:“都住口!是我瞎了眼!” 柴如歌笑了起来,啧声道:“原来云端大小姐这么漂亮。”还用手去拧姑娘的脸蛋。 孟东堂呆若木鸡,怔立当堂。 “怎么了?想做大事,不心狠手辣是不行的,”柴如歌又过去拧住张孟东堂的脸,把他的两颊一合,脸肌都挤成一个怪异可笑的形状,柴如歌那张着女人般鲜艳的红唇,就对着孟东堂的鼻子在呵气:“怎么样?到底找谁先开刀,你说说着。” 孟东堂左张张、右望望,大汗涔涔而下。 “别怕,”柴如歌拍拍他肩膀道:“今日一役过后,你就是‘京师’的大英雄、大豪杰,只有天下人怕你,你不必怕天下人。” 第十章 惨惨惨惨惨惨惨! 孟东堂手抖,腿抖,最后连唇都抖了。 柴如歌挑着兰花指,笑着道:“你不指定一个人,难不成是要本王找你先开刀罢?” 孟东堂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毅然抬头,他一一看过去,云飞扬、云端、玄鹤道长、恨天师太、司徒落日、胖半月、董流星、霍祥云、诸葛喜……孟东堂一时也不知指谁是好,一些胆子小的宾客和弟子,已吓得胆战心寒,簸簌地颤抖起来。 云飞扬老爷子气得白胡子直翘,红着眼睛,颤声叱喝:“畜----牲----” 被恩师这一喝,孟东堂又迟疑不决起来,柴如歌有些不耐烦的道:“你拿不定主意,本王就替你找个人拿主意吧!” 他轻击两下手掌,就见唐月亮与孟四海手挺兵刃,一前一后,将熊东怖、梁叹、朱七七三人押了进来。 梁叹花衫染血,显然已受伤,朱七七额头指痕醒目,整个人浑浑噩噩,熊东怖倒是整个人嗔目欲裂,煞气犹存。 熊东怖一被押进进大堂就道:“大师兄假仁假义,他不选,不如由我这个做师弟的来选。” 众人闻言,更是一惊。 孟东堂固然假仁假义,但总算心肠尚好,顾念旧情;然而熊东怖残暴是出了名的,他若指定谁,那个人势必先遭殃不可。 柴如歌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还是二当家识相,你且说说看。” 熊东怖这般一说,孟东堂反倒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让他亲手残害师门帮众和江湖上的朋友,还是有些不忍心下手。 熊东怖上前一步,说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柴如歌没听清楚,含笑道:“你讲什么?” 熊东怖又低声说了一句话,柴如歌还是没听清楚,便把耳朵凑了过去。 熊东怖长吐了一口气:“去死吧!” 柴如歌这次是听清楚了,熊东怖也已经动了手,他一脚就踢到柴如歌的小腹上。 可是他身形刚刚展动,柳生寒的“倾城剑”也展动了。 柳生寒一出剑,剑就准确无误的抵在熊东怖咽喉处,他的声音比他的剑锋犹冷三分:“熊二当家,跪下!你的‘勤流赶’毒未解,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熊东怖厉笑道:“士可杀不可辱!”他好似一头怒狮,向柳生寒的剑尖直撞过去,柳生寒稍一迟疑,剑尖已染血! 柴如歌膝盖微微一震,突然就到了熊东怖的身前。 他一伸手,像拈花一般轻描淡写地点了熊东怖的穴道,拍了拍手:“先给熊二爷止血。”又补了一句:“用最好的金创药。” 人群中走出几条锦衣大汉,如雷似的应了一声“喏”! 柴如歌一双妖艳的眸子,缓缓扫过一张张惊魂不定的脸庞,用细嫩修长如少女的指尖在群豪之间轮流指点:“点、点、豆、豆,放、屁、恶、臭!” 他最后的一声“臭”说完,手指正指向“关洛七雄”的老大“落日神剑”司徒落日,当时司徒落日一张惨白的脸就一下子变绿了。 柴如歌出手就是一刀,司徒落日就少了两只手。 接下来第二刀,司徒落日就少了一双腿。 没有第三刀。 一上一下,两刀,司徒落日一方霸主就失去了四肢,变成了一个“人棍”。 司徒落日也不是没有闪躲。 他有。 他总共一闪又闪,躲了又躲,在对方出刀和收刀的短短一瞬间,他已用三十六种身法闪躲了七十二次,在场的只要是高手,就一定看得出来,他闪得如何的快、如何的捷、如何的巧、如何的妙。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柴如歌在出刀与收刀之间,司徒落日就变成了一个没手没脚的残废。 但司徒落日经还没有死。 他半截残体坐落在地上,用断肢蘸着鲜血,在地上一连写了七个惨字: 惨惨惨惨惨惨惨! 柴如歌依旧柔声细语的吩咐:“给司徒老英雄敷药,千万让他好好活着。” 看到老大受此酷刑毒害,其余三名关洛兄弟怒了!恨了!痛了! 二爷“圆月弯刀”胖半月怒不可遏:“柴如歌,你下手好绝!” 三爷“流星锤”董流星恨不可挡:“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四爷“穿云箭”霍祥云痛不欲生:“姓柴的,你将我们三兄弟一并杀了吧!” 柴如歌柳眉儿一挑,回首望胖半月、董流星和霍祥云,满脸钦佩的表情:“三位真是兄弟情深啊,那小王就成全你们好了。” 话一说完,“关洛三雄”胖半月、董流星和霍祥云,全都成了废人。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有了司徒落日的前车之鉴,场上人人都防着柴如歌会出手,但都不知道柴如歌会出手得这般突然、这样迅疾;就算他们已经提前防备、而且都能活动自如,也未必就有用。 因为柴如歌的出手太快、太突然了。 他一刀就割断了胖半月的喉管、剜去了董流星的双眼。在惊呼与怒喝声中,胖半月和董流星已然中刀。 霍祥云悲叱道:“我和你拼了!”就在刚才柴如歌向胖半月和董流星出刀的时候,他也着到自己眼前曾漾起了一片刀光。 刀光一闪即没。 就在这时候,他觉得自己下盘一阵火辣辣的痛灼。 几乎与此同时,他发现二哥胖半月变了哑巴,三哥董流星成了瞎子。 然后他裆下一空,流了好多血。 霍祥云顺手一掏,自裆内掏出了自己被柴如歌斩断的半截血肉模糊的物事。 柴如歌那轻描淡写的一刀,同时废掉了三个名震一时的武林豪强:“半月坛”坛主胖半月变成了哑巴、“流星花园”园主董流星变成了瞎子、“祥云堡”堡主霍祥云变成了无根的“太监”。 全场震动。 柴如歌淡然收刀,吩咐道:“给他们伤口敷药,用最好的止血药。” 锦衣大汉们又如雷的应声:“喏!” 忽有人娇叱一声,众人都是一呆。只见云端姑娘如同彩羽仙子,飘飘然但又极其迅疾地,已越过众人头顶,刷刷刷地一声,一条软鞭,直抽向柴如歌细皮嫩肉的俊脸。 柴如歌着实吃了一惊。 他想不到云端居然能在中了“勤流赶”后,还能向自己动手,而且武功不凡,出手也飘飘欲仙,快到不可思议。 然而柴如歌的反应也快到神乎其神,两人迅速地交换了数招,在场中大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但谁都看不清楚,在这电光火石间,谁抢占了先机?谁得了后手?谁占了便宜?谁吃了暗亏?只不过他们两人自己,却是心知肚明而已。 云端姑娘手中“小舞”长鞭,直抽柴如歌脸门。 正当这一招攻出,一把绯色的刀,不知怎的,已突破长鞭的防守,闪入中门,急刺向她的腰腹。 柴如歌竟然不避,而且立刻反攻。 云端姑娘没有想到柴如歌会不避而抢攻,她的身子像游鱼一般,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闪了过去,“小舞”一翻,长鞭转拍柴如歌背门。 这一招极快极妙,饶是柴如歌武功通神,一刀落空之下,就算及时收势,后背也得要中鞭;然而柴如歌人不动,一抬手手,“惊梦”刀脱手飞出,犹如一场绯色的惊梦,直钉云端姑娘咽喉。 云端姑娘惊得大叫一声,及时回鞭一封,“叮”的一声,鞭梢卷住刀尖,云端姑娘一抖玉腕,“惊梦”刀斜飞而出,竟射向柴如歌。 柴如歌晃身、移步,缩肩、弹指,藉势一弹,那柄绯色之刀刀便再反弹斜射而出,钉入六当家梁叹心窝! 可怜梁叹本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只因中了毒,动弹不得,稀里胡涂的就成了刀靶,一命呜呼。 柴如歌反守为攻,两招取得先机,便招招抢先,云端姑娘一招失机,就招招受制。柴如歌正要发出绝命攻击,忽听见有人道:“别动她。” 柴如歌手下一顿,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眉目忧郁,但样子却十分温驯的落魄青年。 他的一条左腿,是跛的。 云端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个每天在“飞鱼楼”楼下的垃圾堆里翻吃死老鼠的跛足乞丐。 ----现在的三个人,像极了十一年前“正义山庄”之前,“明器王”大赛上的那场初见。 柴如歌笑了:“你回来了?” 青年声音寂落地道:“我回来了。” 柴如歌笑容渐敛:“你本不该回来的。” 青年吹了一下额前一缕凌乱的发:“可我已经回来了。” 柴如歌杀气愈盛:“郭怀忠伯伯尸骨尚未寒!”(参见《霸王命》第七章) 青年仰起头:“王爷的霸业也未成,孰轻孰重,不必辰源多嘴。” 柴如歌也随之昂起头:“你想怎样?” 辰源指了指被唐月亮和孟四海两把刀逼住、云鬓散乱的云端姑娘:“大小姐我要带走,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局面的变化很简单,而且也很突然。 辰源乍然而起,与孟四海空中对掠而过。孟四海一刀砍空,一件满是虱子、跳蛋的乞丐服便罩在他头上,他登时天乌地暗,手舞足蹈的落了下来,摔得碟碗菜肴齐飞。唐月亮只觉眼前一花,云端姑娘已给辰源挟在腋下。 第十一章 给你一个强奸的机会 辰源腋下挟着杏眼圆睁的云端姑娘转身就走,唐月亮立即出刀,但左后肩下一麻,然后是一阵刺痛。 震恐之下,唐月亮舞刀疾退。 同时间,孟四海掀起另一片刀光,迎向那辰源。 辰源左手仍夹着云端姑娘,孟四海正要给他迎头痛击,忽然觉得握刀的手,像给什么东西刺中了似的,稍稍一动,便有一种割肉似的刺痛。 他一惊,立刻跳开。 大家这才发现,戳退唐月亮的是楚羽,逼闪孟四海的是柳生寒。 待再要追击时,辰源已不见了,云端姑娘也不见了。 唐月亮和孟四海全都面面相觑,柴如歌波澜不惊的笑问:“辰源早已不是‘青衣楼’的人。” 楚羽傲慢的道:“但他永远是我大哥。” 柳生寒森寒地道:“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好吧,”柴如歌好脾气笑道:“云端大小姐有辰源大公子背后的贵人护着,本王招惹不起,其余诸位英雄好汉,你们只有认命了吧。” 人群中没有人回应。 片刻之后,蓦地,恨天师太咆哮道:“姓柴的,别装模作样了,不怕遭天谴,就给大家一刀痛快吧!” 柴如歌含羞答答的温柔一笑,眼里隐约有了杀机。 他忽然掠起,平平落到恨天师太身前,这时候,玄鹤道长狂吼了起来:“免崽子,有种把道爷也给一齐杀了!” 柴如歌秀眉一轩,似笑非笑,那种温柔的笑意,让周围人感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残忍。 他也正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他用镶满珍珠宝钻的绯色小刀“惊梦”,去划恨天师太的脸,入肉三分,横七竖八的已划了一十五道,纵横交错如棋盘,血珠汇成一串串的,自恨天师太的驴脸上淌落,狰狞可怖。 恨天师太居然倔强到连眼里也不眨:“小废柴,真是裤裆里毛未长齐的乳臭娃娃,就这点本事吗?还有更狠的吗?” 柴如歌一听,笑了一声:“有点意思。”他用手去撕破恨天师太的衣服,堂堂一代武林宗师、峨眉掌门,就这样光着上体暴露在群雄眼前,除了一些好色宵小之徒瞪直了眼睛偷瞧恨天师太已见下垂的胸乳,大多数都选择了将头扭往别处。 恨天师太索牲闭起了眼睛,惨笑道:“乖孙子也真孝顺,饿了吧,来你亲娘这儿脱衣吃奶来了。” 云飞扬忍无可忍,大声叫了起来:“柴如歌,求求你,别……” 柴如歌的手停了停,羞涩地道:“说什么?大龙头,小王没听清楚啊。” 云飞扬怔了一怔,恨天师太怒骂道:“云飞扬,你别求他,这儿有的是英雄好汉,贫尼清白之身,还怕看脏了不成!” “本王听说,云大龙头青年时,和那时尚未出家的恨天师太有过一段姻缘是吧……”柴如歌说着话,撕开了恨天师太的缁衣,提起“惊梦刀”,就要往恨天师太乳上划落。 云飞扬疾叫一声:“住手!我说,我说就是了。” 柴如歌的手一停,然后非常温和地缓缓道:“最近本王身体没调理好,所以手时常会发抖。”然后又慢条斯理的接着补充道:“天气一热,本王就很没耐性,一旦听到了些不入耳的话,手就控制不住的抖。” 讲话的时候,他还一面揉捏着恨天师太干瘪的乳粒,淡淡地说:“记住了没?云大龙头,本王受不了任何的刺激,你最好说些顺耳的话恭维一下本王,要不然你的老情人就要变成‘太平公主’了。” “好,好,好,”云飞扬连声道:“小王爷,您高抬贵手,就放过蔓菁……”他一着急,竟将恨天师太的闺名也一起叫了出来。 “求我,嗯?”柴如歌侧一侧首,鼻子哼了半声,指上捏着恨天师太的乳粒用了力,恨天师太整个长脸的脸肌都扯曲了起来,痛得连话也骂不出来。 云飞扬大急,忙道:“我……我我我、求求你,放了蔓菁吧,我愿意代她受过……” 柴如歌满意的笑道:“这才对嘛。”他吁了一口气,忽尔,手起刀落,将恨天师太左乳一刀切下。 血光暴现,恨天师太痛得全身一抖。 她中了毒,原是动弹不得,但想必是痛极,居然还动了一下,其痛楚程度可想而知。 云飞扬怒吼道:“你----” 柴如歌故作失措状:“哎呀,你看本王,真是太不小心了,一时失了手……唉,都是本王的错,害得师太了少了半个窝头……” 就在这时,倏地,一个灰色人影疾冲了过来。 速度快到绝顶! 人影未到,五缕指风,已急扣柴如歌咽喉。 人影方至,又有五指抓向柴如歌后脑骨。 玄鹤道长出手快而准,狠而辣,志不在擒住柴如歌,是当场格杀柴如歌。 “武当派”的“虎爪绝户手”端的是让人断子绝孙、毁门灭户的阴毒武功,历代“武当”掌门都屡屡告诫门下弟子,定若非遇上生死关头,决计不可轻用。今日玄鹤道长一上手就用上此功,显然已决意非杀柴如歌不可! 只要柴如歌了任何一指,都会马上身亡,何况是前后两爪十指。看来,柴如歌至少得要死上十次。不止是死,而是要死得极惨。 “大风堂”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忍不住叫了一声:“杀的好!” 柴如歌躲避不及,更挡不住。 所以他立即做了一件事,他把恨天师太向玄鹤道长推了过去。 恨天师太赤精着上身,撞向玄鹤道长。 玄鹤道长大叫一声,恨天师太的本就是他少年时代倾慕的对象,后来被名气如日中天的的云飞扬横刀夺爱,他不想自己施出的那两记“虎爪功”误伤旧日爱侣,他只好全力收招。 他接住恨天师太,柴如歌、楚羽、柳生寒局已一齐向他出手。 玄鹤道长只有一个人。 大厅多的是他的“武当”同门、有的是他的武林同道……但大家都中了毒,大家都缺乏如他难般高深的功力和拼死一搏的勇气,大家都爱莫能助。 玄鹤道长脾气古怪,一向高傲,加之他的行辈又高,就算云飞扬大龙头和“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也都得敬他三分,忌他三分,让他三分。 在这些宾客中,单以内力来论,也算他的修为最高,所以也只有他可以强行把“勤流赶”暂时压制住,冒险行此一搏。 他面对当世三大绝顶年轻高手的攻击,不封不架,不闭不躲,只运聚全力,向其中一人发动了他濒死的一击! 他选的人当然是正面的首恶柴如歌。 可是柴如歌攻上来的时候,早已准备好自己的后路。玄鹤道长刚向他发动,他使像游蛇一般滑掉。玄鹤道长击了个空。但三大年轻高手合攻之势,已有了个空缺。玄鹤道长追击柴如歌,恰好就等于躲开了青衣双秀的攻击,玄鹤道长一击未中,但敌方也攻不到他。 然而,柴如歌却瞅准这个时机发动反击了,倏然一记“撩阴踢”,一脚就踢在玄鹤道长的下部,玄鹤道长痛苦的蹲了下去。 打斗过程中,院子里有几个中毒不深的江湖好汉,想趁机开溜,都被负责监视的唐月亮、孟四海和柴如歌带来的一干锦衣大汉格杀当场,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 柴如歌微吁了一口气:“真是个老顽固,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逞哪门子的英雄好汉?是不是‘玄武观’的青菜豆腐吃傻了你?”一面说着,一面自院子里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杆精钢长矛,说一个字,矛头尖锋便向玄鹤道长的蜷着的身上刺一下。 直刺得玄鹤道长鲜血淋漓,全身都是是密密麻麻的血洞,躺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柴如歌才住手道:“刚才是哪位姐姐起哄,叫什么‘杀的好’来着?”说着,他斜睨向花容失色,正往四当家诸葛喜身后躲退的的朱七七,柔声问:“是姐姐你么?” 朱七七毕竟是女子,脸色全白,顽强地道:“你有种就杀了我,折磨一个女人,也算不上什么好汉。” 柴如歌掩嘴笑了几声,阴阳怪气的道:“这么漂亮的姐姐,小王怎么舍得杀掉呢?” 他刚举步上前,诸葛喜就颤颤巍巍挺身挡在了朱七七身前:“小王爷,‘大风堂’的男人还没死绝,有什么手段,冲我来,别难为一个女人。” 老人这句话,着实让一旁的孟东堂惭愧的无地自容。 “哦?”柴如歌揪起诸葛喜的山羊胡子,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暗地里偷着喜欢这小寡妇?” 诸葛喜怔了一下,猜不透柴如歌的心思,但还是木然的点点头。 柴如歌羞赧地笑问:“和本王说实话,你是不是想上她很久了?嗯?” 诸葛喜惶急猛摇头道:“我喜欢七嫂不假,但我心里绝没这个不敬的心思,彭怒兄弟为保护‘大风旗’英勇壮烈牺牲(参见《大风旗》第五章),我就是再老糊涂,也决计不会打他遗孀的坏主意。” 柴如歌邪魅一笑:“四爷,今天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去,马上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给我强奸了朱七七!” 第十二章 给我一个抽疯的理由 诸葛喜整个人惊得怔住! 柴如歌把玩着掌中的绯色小刀“惊梦”,邪恶的道:“听不懂本王的话吗?本王命令你,脱了朱七七的衣裙,马上爬上去,像禽兽一样侵略她,听清楚没有?” “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彭怒兄弟……”诸葛喜一面惶急的后退,一边痛苦的摇头。 颇有耐心的一指四外那些锦衣彪形大汉,柴如歌羞笑道:“如果你不听话,本王只有让我的这些粗鲁手下轮流代你慰劳烈士遗孀了……” 他的话还没讲完,已经有十数个长有浓厚胸毛的大汉,开始狞笑着当众解开腰带,明晃晃的向满脸泪痕和惊悸的朱七七围拢过去。 “别!别!”诸葛喜张着双臂,将弱小如兔的朱七七护在自己身后。 “是你自己上,还是我这群不懂斯文的手下替你来,铁口神算,你可要想好了?”柴如歌神秘兮兮地附首过去,低声道:“这些人不但身大腰粗,别的地方也粗大无比,一轮下去,你的小心上人,怕是活不成了。” 诸葛喜含泪咬牙:“我来!” 柴如歌马上一伸手道:“四爷,请上马!” 诸葛喜向朱七七猛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七嫂子,你年纪轻,足够做四哥的女儿了,今天的事是四哥畜生,是四哥不是人,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地下的彭怒的兄弟,事情过了,四哥一死以谢天下!” 朱七七泣道:“四哥,七七不怨你……” 柴如歌径直往大堂中心的寿星公椅上一坐,斜着身子翘着腿,羞笑道:“开始吧,本王还等着看好戏呢。” 眼见那群锦衣恶汉又要围上来,诸葛喜不敢再有所延隔,他颤颤巍巍脱了裤子,又心惊胆战的解下了朱七七的黄裙,自后面爬了上去。 云飞扬回天无力的仰天悲声:“小怒,‘大风堂’对不住你啊!” 楚羽和柳生寒一左一右盯立在云飞扬,不去看身后的场景。 诸葛喜老迈的身躯趴在朱七七娇小白嫩的背上,一边蠕动一边哭道:“对不起……七嫂……我是被逼的……对不起……” 朱七七痛苦的承受着来自后面的冲撞,嘤嘤的悲戚不止。 柴如歌高高坐在上面,歪着头观赏了一会,便觉着索然无趣,他一跃而下,他又故意在每一个人面前走过去,端详着,又在寻找下一个消遣的目标。 走过“蝴蝶帮”帮主胡蝶,看似没留意,待走过了之后,却蓦然回首,神经质的道:“就你吧!” 胡蝶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女,唇红齿白,才从上任帮主手里接过帮主之位不到一个月,本来是想到云飞扬的寿宴上,多认识几个朋友,多长几分见识,多积累几多名气,哪见过此等场面,而更吓得牙关打战,答不上话来。 好半天,胡蝶才腔调变声的乞求道:“‘蝴蝶帮’全帮上下愿……愿听从王爷驱使……” 柴如歌将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的道:“别怕,宝贝儿,本王对女人很温柔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动作可是一点也不温柔。 他将手伸进胡蝶的裙下,自下而上探进她的阴沟,再往里一直伸、一直探,一直抓进胡蝶的腹腔里,将胡蝶一根长长的、绿绿的肠子,自阴口带着红色的血和黄色的排泄物,倒扯了出来。 一直扯、一直扯,扯、扯、扯…… 好长一根肠子,柴如歌扯着围寿堂上的柱子绕了两圈,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在群雄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胡蝶早已疼得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柴如歌似乎仍未尽兴,他很快又指定了两个倒霉鬼,一老一少。 老的是“崆峒五老”之首楚流脓,少的是“黑风寨”少当家彭少阳。 然后他就动手了。 堂上群豪大多是刀头舐血的江湖汉子,没有多少人见过这等残虐的血腥场面,他们或胆小怕事、见死救不得,或悲愤填膺、爱莫能助,却丝毫动弹不得。 武林中人,即使大奸大恶之徒,也极少会下手这么辣、这么毒、这么狠、这么绝! 江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在江湖上行走,谁都留一分余地,以待日后给自己备存一条活路。至少也要避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干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大恶事,以妨日后引起公愤而被天下人群起攻之。 柴如歌却不是,他恰恰相反。 他就像一个经常抽疯的精神病变态患者,没有人知道何时抽疯、为什么抽风?甚至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很反常。 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在场的群豪,就算胆子再大、心思再毒、秉性再恶,也想不出,做不来。 只有他才想得到,做得出,并且他还做得悠然自得。 他在屠戮,他把这寿筵变成了座血肉磨坊和修罗场,看他的举止神情,却好像是在完成一件件艺术品,干得十分享受,陶醉其中。 柴如歌大红色的凤凰锦袍,被血水侵染得更加醒目的红,红得发了紫。 他一身都是血,血当然不是他的。 血是受害者“黑风寨”少寨主彭少阳和“崆峒派”长老楚流脓的。 彭少阳是“黑风寨”寨主彭二虎的独子,听话而孝顺,样子聪敏俊秀,十五岁的年纪,“五虎断门刀”就已得乃父真传,但从未涉足江湖,这是他第一次奉父命出远门历练,代表“黑风寨”来“京师”给云大龙头拜寿,就遇到了这件惨事。 楚流脓是“八大门派”中排位第五的“崆峒派”掌门古隆先生的大师伯,他与另外四名师弟傅红屎、陆小疯、李寻蔫、西门吹灯并称为“崆峒五老”,武功虽然不著,声名却是不低。 柴如歌并没有杀死他们,他们也并没有死,但却生不如死。 柴如歌把彭少阳的全身的皮,完完整整一大张的剥了下来,而彭少阳仍没有死去,人人都可以看得见他痛得每一根肌肉都在剧烈的抖,但就是死不了,而且就是叫不出声。 彭少阳有多痛,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的人都看见他在流着泪。 泪珠儿滚过没有面皮、颤抖的脸肌,滑过没有表皮、颤哆的颈肌,流过没有人皮抖哆的胸肌,一颗清泪就成了血泪。 楚流脓的情形比彭少阳还惨,柴如歌正在用“惊梦”小刀刮他身上的肉,一小片、一小片的刮。 柴如歌每一刀,都精确娴熟,他先褪皮,后片肉,一共切下三百六十五片肉,刮到最后,楚流脓只剩下白骨磷磷的一个架子,骷髅头上两个眼珠“骨碌碌”地转,连眼泪也没有了。 像似完成了伟大艺术作品,柴如歌开始威胁他的两件“作品”道:“楚长老,彭大少,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本王保管你们明天还能吃能喝,不过就是不能屙屎撒尿了。你们要是听得懂本王说话,就点点头,别以为本王把你们整成这样子便再整不了你们了,要知道本王再泼你们一桶辣椒水,你们会有什么美妙的感觉吗?” 没有了皮的彭少阳和只剩下一堆白骨的楚流脓居然立即就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大多不敢看,不忍看。 在剥皮片肉的过程,连楚羽和柳生寒都看不下去。 这些人落在柴如歌的手里,唯一的希望和最大的幸运,便是死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直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目睚尽裂,他是双拳紧握,须发戟立的云飞扬。 这么多的江湖同道、武林朋友,因为参加自己的寿宴,被连累,被荼毒,你让他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如何的心情? 楚羽和柳生寒有些迷惑,可是他们都没有过问。 义父布先生给他们来“大风堂”的任务,就是协助任柴如歌,做他一切要做的事情,其余的事他们不会多问,对于义父的命令,他们两兄弟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服从和一丝不苟的执行,不存在任何的违逆和质疑。 只是他们没想到柴如歌会把“大风堂”弄得一片血腥狼藉,像一座杀戮屠场的人间地狱。 完成楚、彭这一老一少两件“完美伟大的工艺品”后,柴如歌嫌弃的看着血污的手,仿佛犹未足地道:“在本王还没选定下一位试验品之前,本王想听听还有哪一位对加入‘青衣楼’、协助安天命大统领的‘禁军’维持‘京师’有不同的意见?” 诸葛喜软趴趴的趴在已昏迷不醒的朱七七身上,胡蝶的肠子还在立柱上打着蝴蝶结。人都有求生的**,也并不是所有的江湖好汉都是好汉,有的人呕吐哀哭,有的人跪地求饶,百生众相,丑态百出。 柴如歌十分满意的抽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去擦拭手上的污血,就在这时候,“砰砰”二声,二个大汉背向着寿堂,狼狈的倒撞摔入。 云飞扬倒是认得他们,他们是“富贵集团”旗下“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座前“七大星君”中的两位,“贪狼星君”曲狼和“破军星君”贺文龙。 第十三章 给他一个装逼的时间 “贪狼星君”曲狼和“破军星君”贺文龙是倒着滚进大堂的,他们每个人胸前都多了一个明显的超大号鞋印。 他们本来是奉了柴如歌之命,在外围院子监视、控制那些未入流的江湖宾客;然而却被人像皮球一样,一脚给踢了进来。 两大星君绝对是一流高手,放眼“京师”,能有这般功力的,翻来数去也就那几十个人。 但不论你怎么翻、如何数,安东野一定是这几十个人里的其中之一。 他虬髯虎视,满脸风尘,他一见大堂种种令人怵目的情景,当下怔了一怔。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男人装束服侍,女人脸蛋身段,身材修长,肩头蹲着一头东张西望的紫貂。 就算这位“大风堂”排名最末的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极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场中群豪凭借这人肩上的紫貂,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参见《大刁民》卷第八章) 安东野一进来,就发现情形有些异样,似乎有些意外,他长吸了一口气:“第三弟子安东野,恭祝师傅福寿康宁,松柏长青。” 杨弋捷似乎也有些意外,非但很快镇静下来,只拱手道了一句:“老爷子万福。” 云飞扬发整个人都伤心到了极处:“老三,你来得正好。” 安东野重重的、缓缓的向师傅点了两下头,转视柴如歌,目光如炬。 柴如歌笑着走近前:“小王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下手没轻没重的,三爷不要见怪才好。” 安东野浓眉微挑:“王爷,您喝了酒,也不见得非要杀人助兴吧?” 柴如歌悠闲的道:“三爷,童大公公平日里经常问侯您呢。” 安东野一笑:“是吗?我也常念着他,旧日东野少不更事,错手杀了大公公的亲弟‘花花太岁’童贳(参见《僵尸王》卷第七章),心里一直愧疚的很咧,入京以来,总不大敢过府拜晤。” “童太岁强抢民女,破坏纲纪,死有余辜。”柴如歌道:“今日之事,楚二公子和柳生三公子都在场,谁的主意,不用本王讲,想必三爷心里也该有数……” 安东野立即问楚羽和柳生寒:“‘青衣楼’几时加入了‘富贵集团’?” 楚羽神情倨傲:“我们只是顺应圣命,协助朝廷剿灭‘大风堂’乱党。” 柳生寒冷傲的道:“除了先生,没有人可以指挥‘青衣三秀’。” 身体一部分仍留在朱七七体内的诸葛喜抓住机会道:“东野,他们暗中在酒菜里动了手脚,我们都中了毒。” 安东野马上问:“什么毒?” 诸葛喜道:“是‘勤流赶’。” 安东野恍然道:“难怪……” 诸葛喜道:“大龙头中了毒,大当家被他们利用了,二当家受了重伤,六当家牺牲了,老十、老十二是‘青衣楼’的卧底奸细,大小姐被辰源带走了,七嫂和我也是被逼得做了这等羞耻之事……柴如歌打着的是朝廷授命和‘青衣楼’的旗号,要我们投降,恨天师太和玄鹤道长、还有你外公霍堡主四位被他害残,胡蝶姑娘,彭少寨主,楚长老几位就给他扯肠、剥皮、凌迟,牛魔王也死在他手上。” 安东野怒道:“东野明白了!” 江湖经验丰富的四当家“铁口神算”诸葛喜把握住了机会,他及时告诉了安东野现场的情况。 柴如歌淡定如常,一点没有阻止诸葛喜讲话的意思。 安东野一边与温诸葛喜对话,一边怒笑地着看柴如歌,带着杀气。 然后安东野语气轻松的就像和人借个火似的道:“王爷,请把‘勤流赶’的解药‘扳兰跟’,请借东野一用。” 看他的神态和气势,仿佛认为别人一定会掏出来解药交给他似的;听他的声音和语气,越发肯定没有人会或敢拒绝他的指令一般。 柴如歌羞涩的向身畔的楚羽和柳生寒笑问:“很少有人敢和本王这么讲话,我们就给他一个装逼的时间。” 安东野脸色一沉,昂然道:“楚二公子、柳生三公子,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万不可自相残杀,就算真要兵戈相见,也得公公平平见堂堂正正,也不该用着等下三滥的卑鄙手段!” 只听被切掉半个胸乳的恨天师太喝道:“三爷说得好!” 柴如歌阴阳怪气的问道:“师太,你是不是那半边垂梨也不想要了?” 恨天师太咬牙怒笑道:“小狗杂种,你就是折腾死老尼,老尼也不将你放在眼里!” 柴如歌看看她,两道秀肩不自觉的一耸。 他两道眉毛一扬之际,他脸上同时也出现了一种极邪艳的神色。很难令人置信男人脸上,也会出现这种妖媚的神情。 柴如歌想出手,杨弋捷已紧钉住他。 柴如歌打消教训恨天师太的主意,杨弋捷也没有动手,他望向安东野,他要看三哥安东野的指示。但他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安东野已被包围,楚羽、柳生寒会集了“青衣楼”两大长老唐月亮、孟四海,一齐包围住白安东野。 围困之中的安东野笑了,他问道:“你们之中,谁出招最快?” 楚、唐、孟都望向柳生寒。 “三公子最快?”安东野满有兴趣的又问道:“那么谁出手最毒?” 唐月亮冷冷毒笑。 “老十最毒,”安东野转视另一位昔日同袍:“老十二最阴,这些我都该知道的。” 孟四海阴阴冷笑,不置可否。 “二公子你呢?”安东野这次向楚羽道:“你的出手最绝吧?” 楚羽现在胸口淤积了一股气,闷气,他没说话。 因为楚羽看到安东野的表情太轻松、太随意。他置身在“青衣楼”四大绝顶高手之中,竟还这般悠哉自然的对四个人评头论足,就好像菜市场的大妈在挑拣四棵白菜。 他简直没把他的敌人放在眼里。 安东野的态度,对四人而言,简直是一种天大的侮辱。 所以,四个人一起出手! 分别以最快、最毒、最阴、最绝的方式出手! 大堂上的群雄都紧张得摒住了呼吸,对于他们来说,安东野已成为他们唯一的救星,他绝对不能败,他一败,所有人都完了! “青衣楼”两公子、二长老一出手,安东野的大拇指立即就印在了四人中最薄弱的“断臂飞熊”孟四海的额角上,然后孟飞熊就真的飞了出去。 四人合围之势一出现漏洞,安东野就乘这空隙掠奔出来,正在柴如歌与十三当家杨弋捷对峙的时候,安东野的尾指已一指捺在柴如歌的眉心上,口气威严的道:“解药给我!” 楚羽和柳生寒连安东野的衣角都没沾到,然后…… 然后,战斗就结束了,莫名奇妙的结束了。 对于爱徒安东野的表现,云飞扬理应觉得很满意;然而在安东野赢得胜利那一刻,云大龙头却感觉到很迷惘。 因为他完全落料不到安东野的武功已经达到了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 但此时此刻,云飞扬已完全顾不上多想,在看到四大青衣高手中实力最弱的一人孟四海垮了之后,他已咆哮了一声:“好!”当他看到安东野不但冲出“青衣楼”的包围圈、还在一瞬间制住了柴如歌,老人又狂吼了一声:“杀了这个畜生!” 在那一刻,云飞扬全身血液鄱在贲动,要是他真的能动,柴如歌早就在他手里死了千三千八百九十六次了。 柴如歌落到安东野手里,妖媚的眼神里,不经意的闪过一丝丝的怨毒。两大星君曲狼和贺文龙以及一干锦衣大汉投鼠忌器,都不敢向前。 群雄忍耐良久的愤怒、屈辱、恼恨,这个时候一起迸发出来,他们也一直在喊:“杀了他!杀了他!”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又这残酷恐怖的魔鬼给溜掉了。 安东野却说:“小王爷,只要你交出‘扳兰跟’我就放你走。” 云飞扬嘶声道:“不……不可以……不可以……” 大堂的群豪,此刻当然是以保命要紧,对云飞扬的意气用事,纷纷谴责表示不满: “云大龙头莫要固执,大家先拿解药解毒要紧!” “就是,只要有解药恢复自由,日后再找他慢慢算帐也为时不晚!” “放就放了吧,这种恶人早晚有老天收拾……” 乱哄哄的声音中,安东野又重重的重复了一句:“交出解药,我放你走!” 柴如歌嘴角牵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安东野姿势不动,语气又加重了几分:“你不给解药,我就杀了你,你叔叔童贳在黄泉路上尚未走远,正好有个伴。” 柴如歌怨毒地盯了安东野一眼,道:“你在威胁本王?” 安东野直视着对方,直言不讳的道:“是!” 长长长长长长吐了一口出长气,柴如歌道:“三爷你不先放手,本王如何取解药?” 恨天师太吼道:“三爷不能先放手,这兔崽子狡猾得很……” 她话末说完,安东野已放了尾指,不屑地道:“谅他也不敢耍花招。” 第十四章 终于大象真白了! 柴如歌狠毒地整整衣装,只道:“解药给你便是。” 他伸手入怀,满身遍体血窟窿枪洞的玄鹤道长嚷道:“三爷当心!留神他发‘暗青子’……” 安东野丝毫未动,柴如歌已自怀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 安东野两道浓眉一轩,道:“‘扳兰跟’?” 柴如歌媚笑:“要不要三爷先验验?” 霍祥云立即提醒:“外孙,当心有诈!” 安东野凑近瓶口闻了闻,隔了好一会冲霍祥云终于点了点头:“外公,是‘扳兰跟’。”然后又将瓷瓶交给杨弋捷吩咐道:“老十三,均匀兑水,服给大家解毒。” 随后安东野又同场上群豪朗声道:“东野答应过梁王爷,放他们一马的,现在梁王爷已交出了解药,还请诸位前辈和道上的朋友高抬贵手,也好让东野不至于失信于人。” 这些江湖草莽只急着先把身上‘勤流赶’恶毒解去,哪还顾得上其他,都七嘴八舌的道: “我们的命是三爷给的,一切就请三爷替拿主意好了,大家伙没意见。” “三爷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们都听您的,没二话。” “像他们这种人间败类,今儿放了明儿就说不准被天收了,先放他们一条狗命又能如何?快让他们滚吧!” 云飞扬哑声道:“放了柴如歌,老牛,六子,这些人就白白死了?” 安东野低声道:“师父,大局为重。况且柴如歌是当朝御封的‘世袭小梁王’,擅杀王爵,今日寿堂上的人,一个也休想活。” 一干宾客都唯恐事情再起什么变化,都抢着道: “安三爷,咱们这个人情欠下你了,一切全仗您作主了!” “安大侠,你着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道上的朋友以后就听你的了。” 安东野正要再劝解一下师傅,云飞扬已疾抬首大声道:“好,今天咱们‘大风堂’的人,先不动柴如歌,但他只要一踏出这座大门,咱们日后就生死不计,不共戴天。” 老人眼白全都红了,但他的神情并没有特别激动,扭头对任柴如歌一字一字的:“你!记!住!了!” “我记住了,”柴如歌轻松地耸耸肩,面无表情的留下一句话,就与二秀、二老、二星君,带着一干锦衣手下鱼贯离去,走得一个不剩。 安东野开始依次给堂中的兄弟姐妹和贺寿的来宾解毒,众人都对安东野的义举感激涕零,赞不绝口,简直将他当作了再生父母,救世观音。 药到病除,云飞扬理所当然的第一个解开毒禁,他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狠狠抽了大徒弟孟东堂十几个耳光。 然后他以大龙头的身份一连下了三道命令: “熊二,将逆徒孟东堂押回‘关东’总堂‘活死人墓’严加看守,面壁思过,终生不得踏出坟墓半步! 七嫂,增派人手,寻找解救端儿! 诸葛,本堂‘京城’总部此后有老夫第三弟子安东野全权掌管,老十三从旁协助,诸位江湖同道,我‘大风堂’在安东野的带领下,势必与各位并肩对抗邪恶势力,同舟共济!” 霍祥云第一个叫好,堂上群雄纷纷拥护着安东野道贺,一时之间,血腥味道弥漫的寿堂,竟是热闹起来…… 在距离寿堂很远的一处废园中,一株大树的浓枝茂叶间,云端姑娘远远看着堂中被群星拱绕、抱拳豪笑的安东野,心里竟有了天涯般的距离。 天涯远不远?人在天涯,天涯又怎能不远? 辰源忧郁的声音,在云端姑娘耳畔响起:“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要来做英雄的,谁也阻挡不了,比如他,安东野。” 云端姑娘的泪珠儿正在往下落:“我忽然觉着他好陌生、好可怕,难道权力的**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辰源抚着云端姑娘的发:“一个男人能在危急的关头,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安危,即使他再坏,也绝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云端姑娘一时破涕为笑:“我想知道,东野为什么会托付你出面,将我带离屠场?” 云端姑娘这一笑,辰源也望见了,心道:“这一笑真好看。”一怔之后,他慌忙移开目光: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交易,我想重回‘青衣楼’,重新从楚羽手中拿回我的东西,我的副楼主位置、我的烟卿,我就必须借助强助;而安东野想在‘关东三虎’里脱颖而出,独占鳌头,也需要借力外援。没有谁,比我与安东野联手称雄‘京师’更相得益彰、天衣无缝了。” 云端姑娘正要说话,辰源以手撮唇,小声的道:“嘘!有人来了!” 云端姑娘正待要问,却忽闻几声呼哨,自乱草茂树,残墙败瓦的废园几个角落传来,人随声到,几条人影,已到了废园中间那一块碎石地上。 来的是三个人。 云端姑娘一着,几乎叫了出来。 “贪狼星君”曲狼和“破军星君”贺文龙,杀气腾腾围住了一个红裙绝色丽人。 那美人太美,美得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一眼认出,都会被脱口教出的她的名字---- ----冷若颜。 这时,又有一人出现。 云端姑娘见到这个人,就连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她想不到柴如歌还会逗留在这里! 柴如歌看着冷若颜,做捧心状:“千不该、万不该,大姑娘不该躲在路边花丛里偷听我们讲话,这么美的一个大美人,就要横尸荒园,真真让小王感到心痛啊。” 冷若颜笑了。 嫣然。 她忽道:“听王爷的口气,今天你是非要我奴家的命不可了?” 柴如歌瞄了冷若颜一眼,视线移开,忽然,又瞟了她一眼,道:“真好看。” 冷若颜有些不懂,大眼睛一睐:“嗯?” 柴如歌有点惋惜地道:“一个如此美丽英风情的女子,实在不该死得如此之早。”然后他的语音又恢复妖媚:“可是这并改变不了小王要杀大姑娘的主意。” 冷若颜显然有些紧张,桃花美目也有些惶惧:“终于大象真白了!” “‘大象真白’是个什么鬼?”柴如歌失笑道:“大姑娘莫慌,是终于大白真相吧?”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冷若颜稍稍恢复镇定地道:“因为你怕我知道你和那个人的秘密,更怕我泄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柴如歌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神色:“这出戏,他是主角,唱的是红脸,我们唱的是的白脸,坏人我做,英雄他当,怎么样?本王的演技还不错吧?” “所以你打算帮助他纵控‘大风堂’大局之后,再利用会受他恩惠的京城各帮会实力作为本钱,与蔡京的‘权力帮’争一时之雄,助他要成为横跨黑白两道的第一人,然后你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复国称帝。”冷若颜娓娓的道:“你和他的野心都很大。” 柴如歌盯住冷若颜,这回的眼神已完全不同。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一双锋利的凤凰眼,早已瞬间将冷若颜杀死一百四十九次。 冷若颜却还是把请说了下去:“你急于拉拢他助你完成霸业,不惜与‘青衣楼’的布青衣联手,先行布下‘刺虎图’这一局,要将‘大风堂’和京城的市井好汉一次招揽,一网打尽。如今‘大风堂’十三位当家非死即残、非退即叛,他一枝独秀,大权独揽,以后你们朝野里应外合,就能在‘京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所欲为了。” 冷若颜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问道:“奴家说的可对?王爷殿下。” 说完,她用一种可以酿醇酒的眼波瞟向柴如歌。 如果说冷若颜的眼波可以酿醇香之酒,只怕十个柴如歌醉生梦死了。 然而,柴如歌没有醉。 他更没有死。 他连一丝醉意也没有,他只耸了耸肩,暧昧的道:“你和我的姐姐安琪儿郡主一样招人迷。” 冷若颜侧首问道:“我和她,像么?” 柴如歌邪恶的笑:“天下间的美女都一样,都有些像……”他又附加了一句:“尤其是脱光了衣服之后,都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冷若颜就受到了袭击。 柴如歌一面出手,一面还低声吟唱着一首歌。 歌声**,很像“东瀛”岛国一代的去掉。柴如歌低吟的时候,神情十分享受陶醉。他是看着冷若颜吟唱的,他的眼神也流露着挑逗和魅惑。 冷若颜立即反击。 她的反击就像一场舞。 美丽的舞。 舞得越美丽,舞的杀力越大。有时候,美丽就是人世间最险恶的致命武器。 冷若颜在旋舞中出招,美丽得可以令人原谅一切。 冷若颜的舞,教人无恨无悔,令人去生去死。 她一面舞,一面退走。 柴如歌不但没有追赶,反而阻止了两名手下,他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让她走。” 离开的时候,柴如歌有意无意的向云端和辰源藏身的树上看了一眼,然后带着古怪的效益和两个手下,施施然离去。 云端姑娘如梦方醒,望定思索冥想中辰源,喃喃的道:“那个他,是他么?” (卷终) 第一章 腾讯堂: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月如钩。 腊月十三,中天一弯钩月,窗寒烛火,影疏梅瘦。 这里是“左相府”内堂“无为居”,也是左相李纲大人处理政务军机的重地。 能有资格进入“无为居”的相府属僚,不超过一双手的指数;而此时,站在李纲身边的清秀书生肖剑,就是这十个人当中的一个。 肖剑,二十八岁,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擅长工笔绘画,精通易容之术,人称“百变书生”。 他曾受皇命以“飘渺鉴”之名栖身于“京师”四大势力里的“权力帮”,很为权相蔡京做了几件露脸的大事,深得蔡京的赏识和重用,并且聘他为六大义子之一;但却在于“香洞”一役,为保护“血河派”遗孤血鸢尾和她手上奸相造反的“手书”罪证,而暴暴露其皇家密探的真实身份,从而投入李纲门下。(参见《血鸢尾》卷第七章) 肖剑其人,聪明绝顶,心机玲珑剔透,举一而反三;其武功也颇为驳杂而不可考据,以李纲近四十年的阅历,竟也不能确定他的师门流派。 投入李相门下之初,肖剑就曾单枪匹马闯“青衣楼”,拘拿绑架李系官员吏、户、礼、工四部尚书家眷的“千面狐”胡灵儿;又于御街重创试图狙击李相上朝的“富贵集团”大佬童贯养子、第十一太保霍昆仑;再七天之内连破了“权力帮”登门挑衅的“一百单八卫”。 三战三捷,声名大振,渐有直逼“京师十大纨绔”之势。 然而,肖剑为人相当恭谦、虚心,从不居功自傲,更不恃才傲物。 这一点,也许就是肖剑能深为李相喜爱和重用的最大原因。 李纲常常告诫李仪之等诸子:“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不韬光养晦,莫不耐得住天地间的寂寞。” 肖剑就是一个耐得住千年寂、万年寞,千万年寂寞的人。 此时,肖剑见李相仰望月空,面带忧色,有些心绪不宁,便顿首低声问询:“明公是在担心三姑娘的的安危?” 李纲没有回答。 默认,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肖剑的心思极端缜密周全,李相想到哪里,他就能追思到何处。 ----“凉城四美”的三姑娘冷若雅,奉冷北城之命,将一份绝密的“手书”送来“京师”,今日凌晨以飞鸽传书告知:“手书”已在路上,正星夜赶赴“京师”,估计三日后可送达。 那是一份奸相蔡京写给“血河派”宗主“血河龙王”申屠鳖生前时约兵起事的造反罪证。申屠龙王之女血鸢尾为保护这份罪证,与丫鬟小红互换身份,引开杀手追兵,小红在“北凉镇”遭遇官军绞杀抗税民军身亡,李纲以“手书”胁迫蔡京撤兵,而这件至关重要的“罪证”则改由“凉城客栈”派人代替护送进京,以期扳倒奸相一党。(参见《血鸢尾》卷、《大刁民》卷) 这,就是李纲此时所最最挂念、深深忧虑的。 肖剑宽解道:“明公何须挂虑若此?以三姑娘的身手和心智,三日路程绝无大碍,更何况,今日之‘京师’,‘权力帮’、‘大风堂’、‘青衣楼’、‘富贵集团’,这四大势力权利角逐,寸土必争,各自为战,想必哪一家也无闲暇管‘手书’的事情吧?至于江湖上的小帮小派、散兵游勇,又有什么人吃了熊心、吞了豹胆,敢打冷爷身边最得宠的三姑娘鬼主意?” 李纲回转脸来,看着肖剑清秀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语。 烛光里,两张脸,一张年老的是平衡“京师”朝野各大势力、身系国家安危百姓福祉的贤相李纲,一张年轻的是李相麾下最为心思敏捷的“腾讯堂”总管肖剑,但此时,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隐隐约约的忧虑之色。 左相府,除了总揽机要的“无为居”,下面还设了一个“腾讯堂”机构,负责辅助中枢处理李相的日常事务。 这个机构,针对朝堂文武百官、江湖黑白势力、外邦敌对邻国、以及民间百姓百姓而设置,监察百官弊端、处理帮会事务、收集敌国情报、体察百姓民情,分工明确,各有司职。 肖剑,就是凭籍这些年来的优异表现,成为这一大辅佐机构的负责人。 李纲沉思了一瞬,始才开口道:“三姑娘此行绝对隐秘,连你、我在内,知道此事的绝不超过七个人。” 肖剑高高瘦瘦的身体,在月光里,不由自主地轻轻的抖了一抖,七个人,自然就是李相、肖剑、冷北城与“凉城四美”。 肖剑心里想说:‘既然冷若雅姑娘行动如此保密,那还有什么可要担心的?” 然而,他只是在心里想,他什么也没说。 这就是李纲所欣赏他的一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废话半,句也不说。 李纲缓缓道:“你可听说‘零零七’这个组织么?” “零零七”是李相一方,安插在“京师”其余各方势力中的“死间密谍”,专司刺探敌对机密情报,参与相府机要的肖剑当然知道。, 一虑及此,肖剑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自己一方有“零零七”,那么,“京师”四大帮会又何尝没有他们自己的“死间密谍”潜伏在己方阵营? 看到肖剑的双眉一轩,李纲已经笑了,和聪明人谈话最是省心省力。 李纲接下去道:“那你应该听说过‘无间道’这个名字吧?他们就是蔡京一党布置在敌对势力内部的‘死间密谍’,‘腾讯堂’上任总管‘三尸九命’冷重冷舒克,极有可能就是蔡京、童贯一党安插在我身边的‘三大死间’之一(参见《霸王命》卷第六章)。” 肖剑看着主公的眼睛,没有回答。 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疑问,譬如:“无间道”里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潜伏于左相府府的哪个部门?他们掌握了李相一方的多少机密?除了已死的愣终,另外两大死间是谁…… 很快,这些问题,肖剑都从李纲的眼睛里读出了的答案。 所有问题的答案就是---- ----没有答案。 李纲也不知道那些潜伏在身边的“死间密谍”是谁,所以,他才更担心冷若雅和她身上“手书”的安危。 这份绝密“手书”,关系着权相蔡京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权力帮”派系上千官吏、过万豪雄的生死存亡,蔡京及其手下的党羽,绝然不会坐以待毙,静以待缚的。 李纲在最后吩咐肖剑道:“楚太后的寿辰将近,楚老恩师太保大人和‘安乐侯’赵侯爷偏偏又委了我操办太后寿宴的差事,我这些日子在宫里司职走不开;如果三姑娘受阻有难,她必定会发我赠与北城先生的十三道金牌到你的‘腾讯堂’请求支援,肖剑,这件事本相就全交托依仗你了。” 肖剑礼道:“为国为民,学生倾力而为,百死不辞。” 一回到“腾讯堂”,肖剑马上连夜召来一个人。 他回身叫道:“遥遥?” 遥遥,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即是肖剑最信任的心腹。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肖剑叫“遥遥”,他就会毫不耽搁地出现在肖剑的视线里。 没错,是他,不是她。 很多人都以为“遥遥”是一个女孩子,不但因为他有个女孩子的名字,更因为他有个女孩子的样貌。 他的全名叫染兮遥。 这个男孩子很清瘦,很乖巧,很美,瘦得、乖得、美得像一个瘦瘦的、乖乖的女孩子。 染兮遥与同样俊秀的上司肖剑感情极好,几乎是形影不离,以至于李相府很多同僚,都纷纷在暗地里揣测二人之间有断袖分桃的暧昧癖好。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肖剑的一声唤,染兮遥立刻就悄然出现。 “每次都回来这么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染兮遥微嗔。 肖剑微笑着道:“遥遥,怎么晚还没休息?”他的笑是对染兮遥最好的安抚,而且染兮遥是如此的乖巧懂事,深深喜爱他的肖剑,又怎能不安抚这个宠儿。 染兮遥腼腆的笑:“肖大哥还没休息,遥遥怎么能先睡呢?” 肖剑宠溺的望着他:“遥遥,肖大哥深夜唤你来,是有事问你……” 染兮遥温顺的道:“大哥请讲。” 肖剑收回饱含深情的眼色,垂询道:“你可知‘京师’北路三日行程之中,要经过哪些凶险生僻之处?” 染兮遥认真的想了想,才答道:“称得上凶险紧要之所的一共有四处,分别是‘百度亭’、‘新浪驿’、‘搜狐泊’、‘网易巷’,通过此四处,尽是通天官道,一马平川。” “好。”肖剑轻轻抚了抚染兮遥的额和发,用奖励的口吻道:“冷若雅现在到了哪里?” 染兮遥清瘦而俊秀的脸颊,泛起两团红晕,声音哑哑地回答:“天明时分,可抵达‘网易巷’。” 肖剑轻轻回了声“哦”。 夜色正寒,两个身体渐渐偎拢,空气里满满暧昧的气味…… 第二章 网易巷: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网易巷。 这是京城北路的必经之所,地僻人稀,尤其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早晨,连只流浪狗都不见经过。 大傻偏偏在这个偏僻无人的场所开了个面摊,很多同行都笑话他痴呆、不将摊子摆在热闹繁华的地段,他却有自己的的主意。 ----我做的面很难吃,我只有把面摊摆在这个“网易巷”里最冷僻的角落,才没有别的店家跟他抢生意;如果摆在大街上,我肯定抢不过别的同行。 据说大傻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侥幸活下来,但脑子却烧得痴痴傻傻的,动作也迟迟钝钝的,说话也结结巴巴。所以,“网易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大傻是个白痴。 大傻人很好,虽然经常遭受人们的白眼,但他还是很喜欢对人笑,尤其是他看见客人喜欢吃他的面的时候,笑得更加憨厚。 今天早上,大傻的摊子前只有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埋头吃面的黄脸汉子,或许是要着急赶路,吃面的时候,连头上的风帽、身披的斗篷都没卸下,他吃的很急、很快,也很香,大口大口地吃个稀里呼噜呼啦吧唧。 很少有人在吃面的时候会发出这么多不同节奏的声音,如果他是位姑娘,就这吃相,恐怕这辈子也休想嫁出去。 大傻笑了,憨憨的,傻傻的。 他送上一勺汤面他未说话先“嘿嘿”地笑:“客……客官,我……再给……给……你添一碗……”他的口吃病看起来很严重,他的笑也绝对不会比山里的大猩猩笑得好听到哪里去,幸好那匆忙吃东西的客人还没有被吓到。 那客人一顶连衫带肩的宽沿风帽,斜斜地遮过他的左颜,却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见帽上衫上有淡淡的霜痕和尘色,想必是通宵在兼程赶路。 面前的一大海碗汤面已快吃完,他确实是太饿了,而且太累了。 他听见了大傻的憨笑和傻话,他微微顿了顿握筷子的手,缓缓地半抬起头来---- 首先映入客人眼帘的是大傻一双大脚,大冷的天,大脚拇指仍然固执地露在草鞋尖上那个破洞的外面。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大傻生活的这么艰辛,结帐时我该多留点面钱才好。” 他一向都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大脚以上,他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他的风帽已经把他的视线遮挡住了。 他只听见大傻高兴的道:“客……客官……面……面来……来了……” “谢谢。”他说了这句客气话,却仍没有抬头,只是把空碗向前推了一推。 大傻把汤面倒进碗里,握着勺子傻站着。 客人抬起头,向大傻望过来。抬头的时候,他的风帽已经向后稍稍滑落,眼见他粗眉、立目,连鬓络腮的胡须,额上一条暗红色的伤疤,面相不但凶,还恶。 大傻并未害怕,他笑了一笑,漫声吟道道:“曾是寂寥金烬暗。” 客人心中一动,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抛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道:“谢谢你的面,我该赶路了。”他拴在面摊旁树上的紫骝马,轻轻打了个响鼻,扬了扬前蹄,也似是不耐深冬的严寒。 汤面锅里仍冒着热气,大傻忽而又吟道:“断无消息石榴红。” 他今天早晨已经是第二次说这些文绉绉的唐诗了。 客人戴好风帽,他自然不会理会一个破巷白痴的自言自语,他已经迈开步子向自己的紫骝马走过去,此去“京师”还有三日路程,他实在是没心思和一个白痴在这里浪费口舌和时间。 然而大傻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像一根尖利的钉子,一下子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冷若雅,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大傻说这句话的时候,既不结巴,也不口吃,憨傻的神色突然变得深邃而冷峻。 客人身形顿住:“阁下是----” 他虽是背对大傻,但整个的身体,开始发抖得象一片落入风窝的飘叶。 大傻傻兮兮的回答:“我是大傻啊。” “你到底是谁?”客人的背影,愈发抖得象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单无依的小舟,他的声音已经实实在在地开始发抖。 大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望了望天,道:“杀人若吟诗,饮血如作画,三姑娘该猜到我是谁才对。” 客人失声道:“你是金----”他突然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而且一边吐,一边用手去扣自己的喉咙,像是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两大碗面,全都吐出来一般。 大傻望着他,露出怜悯的神色,道:“三姑娘,别白费力气了,中了我‘曾是寂寥’金烬暗的毒,就算你把自己的胃吐出来,都没用了!” 客人已经坐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原来阁下就是,‘权力帮’三十六派中‘溜’派掌门人‘曾是寂寥’金烬暗,我真是看走眼了,你的好搭档、‘挽派’掌门‘断无消息’石榴红石姑娘,也该在附近吧?” “权力帮”高手排行榜,“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三十六派”是权相蔡京手下门徒广布的杀手组织,三十六的掌门各自的绰号与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三十六句唐诗。 他们的老大“海派”掌门人“平明送客”楚山孤,与“浸派”掌门“笑问客从”何处来、“潜派”掌门“洞在清溪”何处边,先后都死于“凉城客栈”之手。(参见《多情环》卷第三、第五章) “曾是寂寥”金烬暗洋洋得意地道:“不但石师妹在,为了迎接三姑娘的芳驾,相爷出动了溜、挽、突、缩、屈、伸八大派的好手分三路相候,更请了一位名动八表的大人物亲自招待三姑娘,却不料倒先被我和石师妹抢了头功。 可惜呀可惜,冷若雅一亡,以后的‘凉城四美’就只剩下‘凉城三美’了,不知道经我这一改,冷爷可是会习惯? 三姑娘,你乖乖把蔡相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舒服一些。” 交出“手书”,换来的只是死得舒服,这已经是金烬暗对敌手最大的宽容和仁慈了。 客人哀叹一声,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 ----目若寒星、眉如弯月,纤腰束素、玉齿如贝,竟是一个如此美丽的一个年轻女孩子。 似乎有些意外的惊艳,金烬暗稍稍迟疑后道:“蔡相等你手上的‘东西’很久了,三姑娘要识相的话就快交出来----” 他的语气虽凶,但心里却盘算的是:“小美人,你干嘛不求我呢?你求我,我就解了你的毒,然后我们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去他娘的‘手书’和蔡京……” 江湖风霜苦,他渴望她的温香满怀、思慕她的软语柔唇。 金烬暗无意间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男人通常都会犯下的美丽错误。 他,喜欢上了冷若雅。 冷若雅声音暗哑的说了一句含含混混的话,金烬暗努力地动了动耳朵,他想去辨别女孩子话里的意思,就在此时---- 冷若雅突然跳起来,向拴在树上的紫骝马冲过去,快得就暗夜里突然从灯光中逃窜的飞兔! 金烬暗苦笑:“这小妮子中了我的毒居然还想逃走?” 他还是不忍心出手杀她,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但有人有! 面摊后窜出一条鲜红的飞索,盘旋着向疾冲的冷若雅头顶上套落下去。 鲜红的索,索上有明晃晃的追命尖刺。 飞索的另一头,是一位穿着石榴裙的胖姑娘,“挽派”掌门“断无消息”石榴红,果断出手! ----“海派”老大“平明送客”楚山孤已殁,谁能在这件任务里搏得头功,谁就有可能接替楚老大的位置。 近年来“权力帮”实力大张,高手云集,已经很少留给“三十六派”立功表现的机会;石榴红是个不甘于平常的胖姑娘,她想在一众同僚中脱颖而出、引起主人的重视,所以她在蔡京面前主动请缨并如愿而来。 冷若雅自起步到紫骝马,不过五丈距离,她现在急需要做的是上马、挥刀、断缰、狂驰、逃逸---- 她的玉手几乎已经触到紫骝马马背上顺滑的马鬃,“断无消息”石榴红那夺命追魂的红索和“曾是寂寥”金烬暗陡发的一道冷漠剑光就飞到了---- 进京路线和时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权力帮”的高手是如何知道信息,并在此处事先埋伏的? 想到这个问题,冷若雅的心猛的跳了一跳---- ----难道李相的身边,潜伏着蔡京的“卧底死间”?! 冷若雅已无法再想像下去,因为敌人的一索一剑,已经先后到达! 眼见目标冷若雅就要倒毙,“断无消息”石榴红胖嘟嘟的脸上,盛开了欣喜的笑容,然而,她脸上的笑容之花很快就急速枯萎---- 因为石榴红师兄“曾是寂寥”金烬暗的冷漠剑光,在她背后绽开了更鲜艳的血花---- 第三章 搜狐泊:是你们逼我的,我不想的 腾讯堂。 “凉城”两道求援金牌消息半个时辰前,已先后摆到了“百变书生”肖剑的书案前,第一道来得急切,第二道来得急迫。 第一道金牌消息是从飞鸽的脚踝上带来的:冷若雅在“网易巷”遇袭涉危,“权力帮”好手“曾是寂寥”金烬暗临阵格杀同门师妹“断无消息”石榴红后不知所踪。 肖剑完第一道消息后轻轻叹了口气,轻叹声在空寂的大堂里激荡起小小的回响:“想不到金烬暗竟然会爱上敌人?” 第二道金牌消息,是由一个满脸大汗的劲装汉子奔马疾驰着送来,他的马竟然直冲进“腾讯堂”来,可见他所带来的求援信息有多危急? 第二道金牌消息是:“权力帮”高手“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几重、“缩派”老大“碧文圆顶”夜深缝拟在“搜狐泊”截击冷若雅,形势万分险恶! 墙外是风起云涌的江湖,墙内的梅花开得正艳。 肖剑忽而微笑着道:“遥遥,堂外的梅花开得这么好,你去折一束回来。” 染兮遥乖巧的轻“嗯”一声,披了大红斗篷,少年径自出堂踏雪折梅。 第三道金牌消息传来之前,一束盛放的寒梅已经摆放在了肖剑的案头。在肖剑一盏雨前茶都未饮尽的时间里,染兮遥不但已经剪好了梅花,而且带来了冷若雅向“腾讯堂”求救的第三面金牌消息: 第三到消息只有四个字:守缺公子。 光滑如镜的桌案上,一列并摆着三枚小小的金牌,正刻着两个淡雅的秦篆小字“梁溪”,这正是左相李纲大人的字号,这金牌一共有十三道,是当年李相为了酬谢“凉城客栈”在“舒克贝塔袭杀行动”中力保之功,用于“凉城客栈”与左相府紧急联络的信物,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启用。 肖剑淡淡道:“遥遥,那个送金牌来的人呢?” 染兮遥规规矩矩地垂手在他的案侧:“那个送信来的‘丐帮’六袋弟子已经走了。” 肖剑淡淡地一皱,染兮遥神态愈加恭谨道:“据遥遥暗中观察,这个‘丐帮’六袋弟子已经中了‘守缺公子’的‘雪杖’,恐怕已经捱不过两个时辰了,所以才急得告退安排自己的后事。” 肖剑“哦”了一声道:“想不到那边竟然请动了‘六公子’之首的‘守缺公子’温辞出手拦截冷若雅?当日我‘百变公子’在蔡京手下效力,我,加上‘摧花公子’公子明、‘寻欢公子’楚云眠、‘绝情公子’石玉楼、‘假面公子’贺兰星星,和我们五人之力,尚且不是‘守缺公子’温辞半臂的对手,温辞若出手,冷若雅必死无疑!” 然后,肖剑不再说话,只是用食、中两指将这三面金牌金牌在手里转来倒去,隔了良久道:“这件事,我们府上还有什么人知道?” 染兮遥眼色迷离的道:“除了肖大哥您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他言外之意就是:我早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 肖剑赞许地点点头道:“遥遥,你做得很好。夜已深沉,你该多加一件衣衫了……” ……………… 搜狐泊。 道路泥泞、狭窄,水泊两边的芦苇黄叶落尽,瑟缩着显现出一派凄凉的景色来。 两头青骡拉着一驾小小的马车,正自北往东的驰过来。 马车上深紫色的轿帘低垂,车头上歪着一个抱鞭子的车夫,在瑟瑟北风里将头缩到破毡帽里,好像是要睡着的困顿样子。 与这辆骡车相比,自东往北迎面而来的马车,却豪华、富贵、大气、威风得多。 驾辕的是八匹白色的高头骏马,马车是白的,轿帘是白的,其余车轮、车辐、拴马的缰绳乃至驭马的雪衣少女一身服饰都是白色的。 整套马车不但白,而且新,新白得干干净净,白新得一尘不染。 “搜狐泊”的路面极其狭窄,当小骡车驰近那架豪华白马车时,蓦的有两匹健马从东边疾驰过来。 两匹健马一前一后,八蹄翻飞,踏得泥花乱溅,而马上的两个骑者都用厚重的风帽遮掩着半边脸,只能看清是是一男一女,女的在前,放马狂奔,作风霸道。 眨眼间,两匹马已经追到了骡车的侧近,看情势似乎要在两驾马车错车之前赶超穿越过去。 两驾车相距尚有丈余,二名骑者突然齐齐地打了个口哨,在北风里传出很远,而且随着这一声口哨,两个人一起向这驾行进中的骡车出手。 事发突然,车头上抱鞭子的车夫尚来不及睁开惺松的睡眼,攻击已到---- 抢在前面的女骑者手上蓦然闪出一柄五尺长的雪亮长刀,闪电一般向骡车上的轿棚斩下去! 落于后方的一名男骑者袖子里掉落一支两尺余的短剑,眨眼间就由骡车的背后攻了十余剑! 北风呼啸正紧,天空阴云四布,一场大风雪转瞬将至。 就在袭击几乎就要得手的那一刹那,银色马车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咳。 咳声,像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音符,轻轻地从豪华雪色帘幕深处幽落出来。 咳声也是命令,两名奔袭者马上勒住了战骑,停刀顿剑,不敢稍动。 雪色轿帘深垂出轻轻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姑娘、‘缩派’掌门‘碧文圆顶’夜先生,不愧是相父座前最得力的干将,这么精彩的联手袭击可能整个‘京师’都不多见了罢?” 车中人只不过说了这寥寥数句,已经微见喘息,似乎体力不支,大病新愈。 发出闪电快刀的“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几重道:“多谢谬赞,轿中可是‘守缺公子’温少爷么?咱们‘三十六派’虽是一向与大公子少见,可是倾仰很久了!” 使出快剑的“缩派”掌门“碧文圆顶”夜深缝沉默不语,显然是不擅辞令。 “是你们逼我的,我不想的。”轿中人道:“这里的事由我处理,两位请便吧。”他的声音虽轻、气息虽弱,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令人莫敢不从的威仪。 薄、夜二人对视了一眼,不敢有违,两匹快马载着各自主人向“京师”方向直驰下去,急骤的蹄声很快沉寂下去。 雪色马车织金绣银的轿帘,轻轻地一挑,露出一截雪藕般的腕子来,洁白细腻、骨肉匀停,而腕子上套着的三个金光闪闪的镯子随风轻轻荡着,更显得妩媚动人。 骡车抱着马鞭的车夫直看得痴了,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银色马车驾车的雪衣少女微垂的英眉皱了皱,蓦的挥手一拂长袖,隔着丈余的距离将骡车车夫“哎呀”一声扫跌到路边的泥水沟里去。 挑起轿帘的是个明艳的女子,她探身向外望了一望满地的泥泞,皱了皱厌恶的眉色,回头道:“脏得很,公子爷要亲自下车么?”她的声音清脆,每发出一个字符,鬓上的环佩就“叮铃”作响,更显得娇媚可人。 轿中人又咳了一声,没有说一个字。 驾车的雪衣少女连忙跳下车来,迅速将一大块雪色的地毯轻轻铺在车前的地上。 这地毯的质地与编制工艺也极为精美,想必是来自“波斯”一带的外域精品,价值千金;然而雪衣少女将这珍贵之物铺入泥泞之中,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能有这么大奢侈排场奢侈,除了富家天下的“岭南”温家“守缺公子”温辞之外,世上恐想必再无人有此气场和排场。 有一只细瘦干净的手臂轻轻搭在明艳女子的香肩上,这明艳女子细声道:“公子爷,小心一些,外面风大。” 温辞轻轻移步下来,那是个清瘦单薄的年轻人。 他的脸更是白得惊心,他的身体也纤弱得惊人,他整个人都裹在银裘里,他的两只手不停地在轻轻颤抖,他的眸子里满满的病容和倦色。 雪衣少女神态恭恭谨谨,垂手侍立在温辞的身侧,为他遮挡呼啸的北风。 温辞拱拱手向已经没了车夫的骡车轿中道:“轿中可是名动江湖的冷家三姑娘么?”他的神态非常谦和,温文有理。 然而他只不过刚刚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拱手动作,就开始轻微地喘息了起来。 骡车上的小轿帘子,微微地在风里抖着,却无人应答。 温辞微微笑了一下道:“我是温辞,是你哥哥冷北城四个半朋友中的一个(参见《杀手楼》卷第一章),我受义父蔡相所托,向三姑娘姑娘请教一招,姑娘既然不愿移莲驾相见,请恕温辞要得罪了。” 骡车轿中静悄悄的仍无动静,只有骡子打着鼻响。 温辞回身道:“杖来。” 明艳女子神情肃穆,双手捧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雪杖”,递给了主人。 一杖在手,温辞的病体突然如标枪般立得笔直,他的手不再颤抖,眉宇间的萎靡之色瞬间消逝,代之的是如雪的杀气,映得他身侧的两名侍女眉目生寒。 第四章 新浪驿: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一杖,仅仅一杖。 一招,仅仅一招,足以令天地失色的一招,温辞已经发出了他的“雪杖”。 天地变色的一招,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久病积弱的年轻人,能发出如此声势惊人的一剑。 杖风一起,已经将骡车的轿帘卷起,轿中人在那一剑里闷“哼”一声,然后,杖风息落,温辞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轿帘卷处,露出“曾是寂寥”金烬暗鲜血淋漓的尸体,温辞那一杖,竟将他洞穿! 冷若雅不在轿中,中杖的却是自愿受死的金烬暗,那么冷若雅何在? 温辞发觉轿中人不是冷若雅时,他收硬生生地收回了那一杖,附在杖上的巨大内力反撞回来,令他内脏受了极重的伤。 明艳女子抢上来扶住主人的左臂道:“公子爷,您怎么样?”却骤见温辞的脸有极度失血的惨白。 温辞喘息道:“楚楚,我没事……” 他的背无力地靠在车旁,显见疲累之至,而他身另一侧雪衣少女却苍白着脸心痛得几乎要哭出来:“冷若雅,你出来!” 温辞突然道:“翘翘,不用唤了----” 确实不用唤了,因为冷若雅已经出现。 刚刚被雪衣少女翘翘挥袖扫落沟中的车夫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而且甩掉了一身满是泥污的衣衫,虽满面疲惫、满身风霜但仍掩不住柳眉杏眼、粉腮朱唇的天生丽质,可不是冷若雅? 若雅向温辞深施了一礼道:“丫头为了避公子一杖而被迫易容改扮,连累金大哥枉死、公子受伤,实在心中愧疚。” 温辞面色惨白地笑道:“温辞受蔡相所托,向姑娘请教一招,而今已践约而来,一招已发,使命已了,温辞也该告辞了。” 冷若雅面容整肃道:“公子的手下容情,丫头一定会如实向北城哥哥回禀。” 温辞喘息道:“我们‘温家’上一代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因‘党争’祸连开罪朝廷而被投入天牢,求到蔡相门下,几经斡旋才得开释,所以‘温家’就欠了蔡相一个人情。我应允为相爷您做一件事,无论何事、无论对错,倾力为之。 此次温辞推脱不过蔡相所托,向三姑娘出手,已是极为惭愧,希望北城兄能体谅温辞的难处。” 一招过后,恩情已了。 温辞动情的道:“这般北风欲雪的天气,要不要温辞送你一程?此去‘京师’,路途凶险,要不要温辞呵护你纤弱的双肩?” 冷若雅道:“谢谢守缺公子好意,不必烦劳了,来的路是一片风雨,往的路更是风雨一片。千山万水我独行,公子不必远送。” ……………… 寒冬,夜冷,梅花,幽香。 肖剑手中的茶将冷,他的心也渐渐地变得冷。 案上已经摆放了六面金牌,一日之内,又是三道求援信号,一道比一道紧急。 他忍不住低低地咳了两声,便感觉到有人轻轻地将一件狐氅,披在自己的背上。 肖剑别过头去,就看见遥遥一张清瘦乖巧的脸和充满了关切柔蜜的眼神,肖剑道:“谢谢你,遥遥----” 染兮遥没有回答,他只抿着薄唇垂手侍立。 一阵风掠过,枝上的梅花飘落了数瓣,点缀得雪地惊心的艳。 肖剑举首望了望阴沉的天色问道:“遥遥,什么时辰了?” 染兮遥尚未开口回答,一只白色寒鸦陡的大叫着自沉沉夜色中直直冲下---- 第七道金牌消息:“守缺公子”温辞“搜狐泊”只出一招,无功而返。 第八道金牌消息传来的时候,肖剑刚刚坐下来享用染兮遥为他精心准备的夜宵,这是他三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 他的手握着夜光杯,杯里是暗红如人血的葡萄酒。 苍白的手,精美的杯,殷红的酒,迷离的唇。 所有的消息肖剑都未禀告左相李纲大人,他和遥遥说,还没到最危急的紧要关头。 第八道求援金牌是由跑过“腾讯堂”的一头野狗衔来,而这只通灵性的野狗放下金牌就倒下了。 染兮遥仔细地检查了后道:“犬儿是‘新浪驿’老蔡的军犬,它中了‘屈派’的‘三春白雪’之毒,能支撑到‘腾讯堂’已是天大的奇迹。” 肖剑淡淡地道:“既然‘屈派’的‘三春白雪’归青冢已经出手,他的老搭档‘伸派’的‘万里黄河’绕黑山也一定会在。” 紧接着,第九道消息飞来,金牌是一张附在一支雕翎箭上,由一张十二石的强弓直射到“腾讯堂”的水磨青砖墙上。 第九道金牌消息是:冷若雅已连夜投入“新浪驿”! 肖剑自言自语道:“新浪驿……新浪驿……” 什么时候该禀报左相大人? 肖剑在等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金牌消息。消息来的时候,就该是是终极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刻。 他仍在等待中---- 冷若雅已经不能再等! 在奔向“京师”的一路上,她已经先后扮作了走江湖的郎中、讨饭的乞丐、送信的驿差、卖唱的艺伎、走镖的恶汉、逃荒的老婆婆,甚至有一次还扮作回娘家门的新娘子…… 然而,无论她的易容术如何的精妙,她的每一次乔扮改装都给敌人识破,很明显,自己的身份和行动路线已被敌人完全掌握,左相大人身边一定有内奸! 她只有一路躲、一路拼、一路逃---- 躲不过就只有拼、拼不过就只有逃、她现在就逃进了“新浪驿”! 冷若雅已经太累、太困、太饿、太渴、太倦、太乏、太伤。 “权力帮”高手一波一波的攻击如附骨之蛆,躲不开、甩不掉、避不迭、斗不尽,她心里只剩了最后一线希望---- 援军。 两天两夜的时间里,冷若雅利用不同的范式,通过不同的渠道,已经向“京师”发出了的九道求援金牌;而且她敢肯定凭着李相一方布置在京畿外围密若蛛丝的消息传递网,自己的救急信号一定能及时传到左相府“腾讯堂”。 然而,时间已过去了两天两夜,没有援军的丝毫消息。 她等得太久,她的耐心、希望、斗志和招牌式笑容,正在一寸寸消退,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援军还没有到? 难道李相的军机重地“腾讯堂”也被“权力帮”的高手所攻陷? “新浪驿”是“京师”北路最大的一个军方驿站,负责把守驿站的驿官是满脸大胡子的老蔡,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副手,老蔡叫他小蔡。 小蔡不爱讲话,偶尔傻兮兮的笑,总是不敢正眼去看美丽的姑娘,若雅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亲近感。 老蔡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道:“三姑娘,驿站把守的兵卒,算上我们爷俩一共四十二人,每个人都经过李相大人严格筛选的精壮乡勇,以一当十毫无问题,三姑娘到了我的地盘,就没人敢动你,今晚你就放轻松好好休息一下,没什么可紧张的,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冷若雅一点也放不轻松,更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眼前这些古道热肠、体魄强壮的乡勇,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奸相蔡京手下形形色色的“权力帮”高手。 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平安的熬过今夜,不要在“新浪驿”发生恶战,就算接战,也尽可能地不要殃及这些无辜乡勇驿卒。 房屋简易的驿站,越接近黎明越有些冷。 驿站里熊熊的火堆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四周也断断续续想起了高高低低的鼾声。 为了保护三姑娘,老蔡下令所有的乡勇驿卒都守着火堆旁熟睡的冷若雅枕戈待旦。随着黎明的即将到来,篝火渐暗,一部分勇卒也熬不住地昏昏入睡。 冷若雅睡的很香,也很死,连日来的奔波和厮杀,已使得她疲倦得无法自控。 她的梦也很甜,梦里‘凉城’的月光很美,北城哥哥的手也很暖。 北城哥哥轻轻地道:“晓雅,这一次任务,太辛苦你了,看你的脸色也清减了许多……” 若雅仰望兄长日见憔悴的脸庞,难过的道:“哥哥,我是若雅,不是晓雅……” “你骗人!”北城哥哥突然大叫起来,他的满头银发根根竖立,他面目狰狞的一掌向若雅劈面劈来---- “啊----” 新月陡得一惊,她从噩梦中惊醒! ----还好,那是一个梦…… 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冷若雅就是极为迅速地探手入怀中去,她确定贴身收好的“蔡相手书”,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胸前粉色兜肚的一个暗袋里,她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放下心来。 此刻,她才发现小蔡蒙着头,已经枕着她的小腿睡着,她笑了。 冷若雅刚刚要去挪动小蔡的肩膀,打算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蓦的,驿站外远远的放哨军犬突然叫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由远及近,次第传过来,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惊人! 冷若雅猛地一惊坐起,将“相思刀”紧紧握在手中,是他们来了么? 第五章 淘宝洞: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冷若雅按刀在手,猛然惊起。 就听驿站外所有的狗叫声,又都嘎然停止了,就像沉夜里有个深山野林的巨大兽人,猛的把所有的军犬脖子都齐齐掐住了一样;或者就像有一个面目狰狞屠夫,用一把极锋利的柴刀,一挥就把所有狗的脖腔都齐齐割断了一般,驿站的警戒猎犬都没法再叫出声来。 冷若雅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打了一个突,那股来自内心深处,彻底的森森寒意,正从若雅的心底,迅速地升上来。 驿站外,是一片空旷的野地,月光正凄清得惊人的艳。 冷若雅淡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很难为这个女孩子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还会笑得出来,即使她笑得很有些无奈。 若雅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几丝秀发,轻轻走了出去,她按刀环顾四野:“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我身上,驿站里的人都是无辜的,有事你们冲着我冷若雅来!” 月光很冷,映得驿站里的青石地面,有着不同寻常的惨白。 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冷若雅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早晨升起的太阳。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野地里没有一点回应,只有十数条驿站饲养得军犬,死在不同的哨位。 “不好----”冷若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她口中低低地叫了半声,脚底一错,已经冲进虚掩的驿站大门---- 然后,她整个人突然愣住。 一股浓浓的刺鼻血腥味,扑面而来---- 中心的薪火已经渐渐黯淡,微微跳动的火光下,满地是横倒的驿站兵卒尸体。 就在不长时间之前,他们还曾经和若雅一起你敬我让的吃饭喝酒,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谈笑,现在他们都成了不会说、不会笑、不会打鼾的死人。 整整四十一具尸体。 不见小蔡。 小蔡呢?难道也遭了“权力帮”的毒手? 冷若雅刚刚出去了不过五瞬的功夫,驿站里为她守夜的人,都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不! 火堆余旁,还有人在蠕动。 冷若雅抢过去,那是老蔡! 老蔡的脸和胸膛都是鲜血,若雅俯身下去,急急道:“老蔡,你一定要挺住!小蔡呢?” 老蔡吃力地抬起一只血手,想去拉若雅的衣服,他的眼像已经失去生命的搁浅鱼一般,嘴唇蠕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冷若雅再俯了俯身子,凑近他口边,想听听他说什么。 两人的脸已经不过尺余的距离,老蔡的口中突然发出一道惨白的寒光,急打若雅眉心---- 冷若雅料不到有此变化,她急急仰身,那道寒光擦着她的前额,直射进发髻中去。与此同时,若雅的鼻子里嗅到淡淡的腥气,显见这道暗器上含有剧毒。 冷若雅又惊又怒:“你不是老蔡?!” 老蔡此时已换了一个冷漠的神情,他看着自己弯屈的十指,冷淡的道:“三姑娘好快的身法!江湖上能避开我归青冢的‘三春白雪’暗器之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黑暗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子“咯咯”的笑声:“归师弟,哪里是她的身法快,怕是你的‘三春白雪’还没练到家吧!咯咯咯咯……” 这女子笑声未歇,另一个沉闷的声音紧随其后的闷“哼”道:“这么近的距离都打不中,简直是我们‘三十六派’的废物!” “屈派”掌门“三春白雪”归青冢冷笑道:“好、好,是归某人的暗器没练到家,让薄师姐、夜师兄两位见笑了。” ----自“搜狐泊”退走的“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几重、“缩派”老大“碧文圆顶”夜深缝也在! 冷若雅心中暗惊,直视着三人,一字一顿的道:“驿站里死难的人,你们三个人都有份儿?” “凤尾香罗”薄几重笑道:“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相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一切阻拦‘权力帮’行事者,皆杀无赦!” “三春白雪”归青冢冷笑道:“这些为李纲那狗官当差办事的无名小卒,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冷若雅垂着头道:“人命无贵贱之分,你们杀了他们,就要为他们偿命。” “碧文圆顶”夜深缝不耐烦的道:“和这小丫头费什么口舌?杀了她找回‘手书’要紧!” “三春白雪”归青冢“嘿”笑道:“嘿嘿,三姑娘可不是寻常江湖女子,夜师兄,我们还得等绕大哥到了后一起动手的好。” 冷若雅冷笑了一声道:“对哦!我倒忘了,‘伸派’大哥‘万里黄河’绕黑山怎么还迟迟没有现身呢?” 她的话音未落,陡然自驿站外传出一阵如奔雷的马蹄声。 初时极远,瞬息驰近,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暗夜里煞是惊人。 这蹄声在驿站大门口停都未停,撞开门墙直冲进来,若雅的视线里同时出现了一匹黄彪健马,马上人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风帽、手里擎着一把黑色的长铁枪,横冲直撞地闯进来。 驿站里的烛火惊于来人的惊人气势,晃了两晃,齐齐地灭了。 来人以一股惊人夺魄之势,杀奔冷若雅。 冷若雅惊问:“来者何人?” 马上黑衣骑士高声应道:“在下、‘权力帮’、‘三十六派’、‘伸派’、‘万里黄河’绕黑山----” 暗室间,陡然有两道光芒同时飞起---- 一道黑芒,犹如上古战场的的神兽,势不可挡;另一道白光,好似相思的夜雨,缠绵悱恻。 黄马上的黑大汉、“伸派”大哥“万里黄河”绕黑山洪钟般的声音犹在驿站里传响,他黑的人和黄的马已经怆然倒下,相思的刀已经穿透了他健硕的胸膛。 这一下交手兔起鹄落,迅雷不及掩耳就已告结束! 归青冢、薄几重、夜深缝三人尚来不及出手相助,绕黑山已亡,冷若雅的“相思刀”已还鞘。 归青冢咽了咽唾沫道:“好快的刀!” “少一个人分赏金,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薄几重冷笑地道:“独断专行,想夺头功,哼哼,绕老大这是活该!” 夜深缝道:“师妹,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他看向薄几重,他一向以她马首是瞻。 薄几重杀气突炽:“杀----” 她说到这个“杀”字上时,“三春白雪”归青冢袍袖一展,已然向冷若雅发动攻击---- 没有烛火的驿站里很是黯淡,只有外面凄清的月光,隔着破烂的窗纸透进来,但冷若雅还是看见了他袍袖间陡然出现的暗器。 多如牛芒、细若蚊足的暗器。 ----很多、很多的暗器。 “杀”字就是命令,“碧文圆顶”夜深缝的短剑也出动! 在同伴暗器、短剑的交织掩护下,“凤尾香罗”薄几重的快刀,再次向冷若雅的背后杀到---- 冷若雅一个人,她只有一把刀。 而且,这把刀刚刚已经出手格杀了“万里黄河”绕黑山,神兵利器,一经杀人,锐气便尽。 冷若雅接下来的刀法已经没有第一刀那样的威势,但归青冢、夜深缝、薄几重的联手一击,比之绕黑山烈马狂枪的一击,又不知道要狠辣、凶险到几百倍,她该如何逃生? 她最后恋恋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心想:“不知道那个小蔡是否安全地逃过一劫?” 就在她要舍命作玉碎一战的关键时刻,足踝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然后脚底一软,突然向地底跌落下去---- 急速下坠的那一刻,冷若雅恍惚看到了归青冢、夜深缝、薄几重三人惨叫着,倒在漫天剑光里…… ……………… 这一顿早餐,肖剑吃得时间很长。 肖剑不是一个拖拉的人,用饭时间长,是因为吃饭期间,他被传来的金牌消息接连的打断了三次。 他刚摸箸,就发现筷子下放着的第十面带着血色的金牌,上面的消息是:冷若雅在“新浪驿”一举暴杀“权力帮”悍将绕黑山。 他才举杯,就发觉盏底的第十一道金牌,带来的讯息是:归青冢、夜深缝、薄几重三大“权力帮”高手伏击冷若雅失败,一死两重伤,死的是夜深缝。 他方取勺,就发掘汤碗里第十二道求援金牌,提供的消息是:冷若雅已进入“新浪驿”通往“京师”的秘密地道“淘宝洞”! 肖剑对自己亲手组建的“腾讯堂”情报网络感到非常满意,不管在多么危急的条件下、多么艰苦的环境里,不管敌方的封锁有多严密、狙击有多疯狂,自己的手下仍旧能将自己需要的所有消息千方百计传递进来,整个消息网非常快捷、周密、而且有效。 染兮遥俊秀的的脸有些发白道:“‘权力帮’三大高手一死两重伤,全部是一剑之威,谁的剑有如此之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肖剑看见遥遥色变,道:“‘淘宝洞’的出口在哪里?” 染兮遥低声道:“回大哥,是京北路最后一站----‘百度亭’。” 肖剑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疲倦的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第六章 百度亭: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顿饭 第十三道求援金牌,是从一条黑鲤鱼得鱼腹中剖取的。 黑鲤鱼是染兮遥从“腾讯堂”堂前的蜿蜒水渠里捞起的,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水渠与是从相府外穿绕“京师”的“御河”相接引,而这条不多见的黑脊大鲤鱼也就是从“御河”里游到“腾讯堂”来。 肖剑用小刀将鱼腹剖开,拿出最后面金牌和一幅白绫来。 绫上有字:冷若雅携“蔡相手书”已到“百度亭”,火速接应! 肖剑唤过染兮遥更衣,去“无为居”见李相。 李纲不在,大公子李仪之告知肖剑,相爷一早就去了“延福宫”,今天是楚太后的寿诞,圣驾、楚妃、蔡妃、太子、康王、梁王、太保、安乐侯夫妇都在,父亲和蔡相一同被委了司仪大臣,太后有懿旨,难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顿饭,不许外臣打扰。相爷传出话来,接应三姑娘一事,由肖总管全权负责。 肖剑当即表示,定不负明公所托。 “京师”城北“百度亭”,薄雾轻霜,寒意袭人。 “百变书生”肖剑一袭雪白的狐裘,负手站在亭上。他的肩后,染兮遥穿着一件红衫,衣衫上还星星点点地缀着大朵盛放的梅花。 “腾讯堂”虽然人手过百,但他最放心、最信任的手下只有染兮遥。是以,他只带染兮遥一个人来到了“百度亭”,他也深信,不管什么状况、何等境遇,他的遥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亭前是一片北风里稀疏摇荡的矮草,终于,肖剑要等的人出现了。 草地上有一块残草稍微显得密集的草皮,突然动了一动,轻轻挪开,有人悄悄露出头来。 肖剑目光如电,已经瞥见那是个少年的脸。 第二个出来的是冷若雅,她在掸衣服上的尘土与蛛丝。 肖剑已经叫起来:“三姑娘,我们在这里----” 冷若雅闻声之下,爱笑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历经重重劫难,终于见到亲人了。 肖剑主从奔下亭子,兴奋的张开双臂向两个人迎过来。 若雅一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她只吐出激动的三个字:“肖大哥----”她想笑,偏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位兄弟是----”肖剑警觉的看向冷若雅身后满脸是土的少年。 “他是‘新浪驿’的副驿官小蔡,就是他帮助丫头从暗道逃生的。”冷若雅向身边的少年道:“小蔡,快叫肖总管----” 小蔡木讷地开口道:“肖总管好。” 肖剑皱皱眉:“能一剑杀伤‘权力帮’三派高手,岂能是‘小菜’?” 他的话音刚落,染兮遥已经自身后抢出,向小蔡痛下杀手! 脸色阴沉的染兮遥,右手里突然伸出一道铁钩,瞬息之间钩上了小蔡沾满了泥土的脖颈。 冷若雅吃了一惊,她惊呼未半就发现,染兮遥攻击小蔡的同时,肖剑也已经向她出手---- 剧变陡生,冷若雅措手不及,眼见着肖剑一只苍白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肖剑淡淡地笑道:“三姑娘,没想到吧?” 冷若雅已无力再战,她喘息道:“你?” 肖剑面若清霜道:“从新介绍一下我的身份吧,我就是蔡相爷‘权力帮’第一‘死间’组织‘无间道’的首领,我的代号是‘飘渺鉴’。” “原来你就是奸相派到李大人身边的卧底”!冷若雅头顶如同响起一个炸雷:“难怪我一路东来,无论如何改变身份,都甩不掉‘三十六派’的追击……” 肖剑道:“不但你想不到,恐怕李纲也想不到,我是蔡相大人潜伏到身边的卧底,当初李纲派我到蔡相身边为他做事时,我就被蔡相策反,做了蔡相一方的‘谍中谍’。为了能成功取得李纲的信任,我在‘香洞’对‘摧花公子’公子明下手(参见《血鸢尾》卷第七章),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最终为相父取回那封‘手书’。” 他深情的看了染兮遥一眼,轻轻握住了她一只手:“完成这次任务报答了相父养育之恩后,我就退出‘无间道’,带着遥遥远离这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京师’,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再不过问江湖事。” 染兮遥也伸手与他相握道:“肖大哥,你去哪里,水里火里,遥遥跟你一起去。” 亭前荒草,两只相握的手越来越紧。 突然空气里听到“咯咯”的数声脆响,肖剑“啊”地痛叫了一声,他的那只手竟生生地给染兮遥握断了。 肖剑惊道:“遥遥,遥遥----”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他的遥遥竟会向自己下此狠手? 染兮遥脸上的柔情还未尽褪,足底翻处,鞋尖弹出一把一柄雪亮的短刀插进了肖剑的小腹,右手轻挥,刚刚控制小蔡的钩子,反手钩断了肖剑的喉咙。 肖剑的眼睛再也无法闭上,他死了,他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杀死他的是他最亲密的爱人染兮遥…… 染兮遥默默地看着肖剑的尸体,眸子泪花闪现:“肖大哥,遥遥知道你对我有情,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做对不起大人的事……此生遥遥欠了你这份情,若有来世,遥遥再陪你折梅赏雪……” 冷若雅听的伤感,劝解道:“难得你对李相一片忠心,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办正事要紧。” 染兮遥闻言收起悲色:“蔡京老贼现下正在‘延福宫’为太后贺寿,圣上与一班王公大臣都在,此时正是良机,事态紧急,‘权力帮’高手正向‘百度亭’逼近,三姑娘快把奸相谋反的罪证交给我,我马上进宫面呈李大人!” 冷若雅稍稍迟疑了一下,越说越急的染兮遥已抓住了她的玉腕,冷若雅暗暗的一惊,突然开口道:“原来你才是‘无间道’的首领。” 染兮遥道:“没错。飘渺鉴对相父不忠,企图脱离组织,这是‘无间道’所不允许的。” 说这话的时候,染兮遥已经挺直了胸膛。 以前在肖剑身前他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在李纲父子面前永远是卑躬屈膝的,永远是一个渺小的像宠物狗儿一般的侍从,但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一个堂堂正正的高手身份,一个气势逼人的高手风范。 “相父?”冷若雅在看染兮遥的眼睛,良久道:“你是蔡京的第几个养子?” 染兮遥仰面冷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你错了,我不是相父的养子,我是与他有骨血之亲的的亲子,因为我母亲是娼妓出身的外室,我始终不被家族承认,我无法像大哥蔡攸、二哥蔡翛那样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光耀门楣,我只能投进‘无间道’为相父从事秘密工作,相父答应过我,只要我立下大功,就承认我九公子的身份,所以这些年来,我不惜与肖剑虚与委蛇,对李纲唯唯诺诺,我等的就是证明自己这一天!” 冷若雅叹道:“你父亲蔡京为了控制‘京师’各大势力,而派出了死间‘无间道’分头打入各大势力中,我却想不到,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一支对战局举足轻重的队伍,他竟然派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加入了‘死间’行列。” 染兮遥轻轻一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才会替相父设身处地的考虑,才会将相父执掌‘京师’的大事业作为自己的事业来对待。身为蔡家儿孙,身上流淌着蔡家的血液,我没得选。” 冷若雅道:“可惜你太心急了,早早就露出了破绽。” 染兮遥确实心急,他出手更急。 他一出手,就用了六个不同的招式。 他的钩子,忽而化作刀剑,使出“寻欢公子”楚云眠的“诗剑”;忽而幻为棍杖,攻出“守缺公子”温辞的“雪杖”;忽而变成指笔,杀出“百变公子”肖剑的“画笔”;忽而转至鞭索,舞出“无敌公子”贺兰星星的“羊鞭”;忽而形呈枪戟,耍出“绝情公子”石玉楼的“寒戟”;忽而换若罗扇,施出“摧花公子”公子明的“花扇”…… 天资聪明、肯下苦功,急切期盼回归家族的的染兮遥,武功已经集蔡京六大养子“权力帮六公子”所有武功之大成,实在是武林中的奇才,武学中的奇迹。 染兮遥攻势惊人,连续经历网易巷、搜狐泊、新浪驿苦战的冷若雅,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她的足下已经开始踉跄。 就在此时,一直默默无声、灰头土脸的小蔡动了,他的剑乍然而出---- 就一剑,仅仅一剑,染兮遥胸口就绽开了一朵血色小花。 染兮遥呆住,他神情痛苦的看着小蔡:“好快的剑……” 小蔡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小菜’,我叫舟行早(参见《试剑庄》卷)。” 染兮遥惨笑:“任务失败了,遥遥终究是回不去家了……”恍惚中,耳边同时听到冷若雅讶然的笑声: “你是舟行早?” 舟行早笑笑:“听说过李相旗下的死间组织‘零零七’么?” (卷终) 第一章 理都懂 “‘明器王’暗器大赛?” 冷若芊只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正义山庄”的邀请函,就随意的丢到了脚下的纸篓里,继续翻阅那本钟爱的推理小说《狼血神探》。 女孩儿发出小声的怨念:“真是一群闲的蛋疼的家伙……” 冷北城不经意的抬头,笑笑:“净胡说,女孩子家家哪来的蛋疼……” 安静的书房里,唯有“哗哗”的翻书声和茶炉上水沸响,冷若芊边看书边道:“那些沽名钓誉的比赛,芊儿才不稀罕呢。” 冷北城抿了口茶,砸了砸嘴:“说起来,‘明器王’暗器大赛也有二十年的的历史了,每隔十年举行一次,今年已经是第三届了。每一届,主办方‘正义山庄’(参看《大风旗》卷第六章)都会在武林**选出十二位年轻一代的新秀高手,进行暗器较量,并聘世当世五位公认的暗器名家组成仲裁团镇场,而最终的胜出冠军,就会被冠于‘明器王’的称号。” 冷若芊不屑的轻笑:“丫头还真不知道是哪个蛋疼的家伙,夺得了首届的‘明器王’冠军?” 仿似膝盖中了一箭,冷北城弯着中指对着自己的鼻梁:“哥哥就是那个蛋疼的家伙。” “噗!”女孩儿好看的笑了:“难怪‘正义山庄’那三个老鬼会一再邀请丫头参赛,感情芊儿是沾了首届冠军的光啊。” 冷北城忍俊:“那一届哥哥也是险胜,当时前三甲的排名争夺相当激烈,对我构成最大威胁的两个人,都是当时声名如日中天的少年高手,后来,他们都成了我的四个半朋友中的两个。” 女孩儿凝眉想了想:“一位是‘抱残公子’唐云,另一位是‘守缺公子’温辞(参见《无间道》卷第三、四章)。” “嗯。”冷北城重重点头:“第一届虽然我是险胜半招夺魁,但风评公议还算没有太大分歧;不过十年后如期举行的第二届大赛,就因为一个女孩儿的参赛,引起了惊天动地的变数。” 冷若芊合上书卷,眼睛眨了眨:“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冷北城回忆道:“那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女孩子……” ……………… 云端是一个不喜欢在人前哭鼻子的女孩子。 她一直认为,做为一个女孩子,你品格可以温良、性格可以温柔、人格可以温善,但不可以太温顺,更不可以随随便便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 哭,是弱者的表现。 身为“大风堂”大龙头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可以自甘示弱于人前? 然而,十年前,她刚刚出道的那一战,却是哭得稀里哗啦、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旁若无人、哭得万众瞩目。 当时参加第二届“明器王”暗器大赛的的十二位年轻武林新秀,都是江湖上极有名的使暗器好手,他们来自不同的家族门派,几乎囊括了这十年来最优秀的年轻男女。 为了平衡武林最大的四股势力,“正义山庄”的三位庄主,自“权力帮”、“富贵集团”、“青衣楼”、“富贵集团”、“大风堂”各请出一位暗器前辈名家,作为本次比赛的仲裁。 四位仲裁按照排位分别为:“权力帮”六公子之首“守缺公子”温辞;“青衣楼”四长老之首狄青龙;“富贵集团”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大风堂”十二当家“断臂飞熊”孟四海。 出于大赛的公平机制,三位庄主又三顾茅庐,请动一向不过问江湖事的“唐家堡”器宗二公子“抱残公子”唐云出山,担任本届比赛的仲裁团“正义联盟”的首席总仲裁。 唐云是上届暗器大赛的榜眼,身后又有着江湖第一暗器世家“唐家堡”雄厚势力为其撑腰,坐上第一仲裁的位置也算是死实至名归;另外四为屈居陪席的仲裁,自然也都没有蠢到为了一个首席总裁的虚名和“唐家堡”掰手腕的地步。 十二名参赛选手,第一天的初赛,抽签分组,两两对决,胜出的六人,直接进入第二天的复赛。 云端轻松击败“血河派”种子选手姬北命,成功晋级半决赛。 能够闯入复赛圈的选手,也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楚翘中的楚翘。 这六个人,无疑代表了这十年来“大宋”武林暗器水平最高的六位年轻男女,任意一个人,年纪轻轻,头上已顶着无数的家族荣誉和耀眼光环。 六人分别是: “富贵集团”柴如歌 “大风堂”云端 “铁琵琶门”班破晓 “花家”花茶 “唐家堡”唐水 “青衣楼”辰源 这六个人,都是名冠当代的青年才俊,而年且十岁的“富贵集团”少东柴如歌和“大风堂”的大小姐云端,无疑是此次比赛夺冠呼声最高的两大热门人选。 第三天半决赛中,第一对出场的两位选手,“铁琵琶门”的高足班破晓(参见《斩梦酒》卷第五章)开场不久,就败给了对手柴如歌。 云端旁观者清,她感觉班破晓未用全力,至少“铁琵琶门”韩五娘的成名暗器“追魂夺命琵琶针”,不至于败的这么快、这么狼狈,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胜利者柴如歌赢得满堂喝彩,失利者班破晓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大赞对手暗器了得,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第二组出场的花茶和唐水,在比试中意外的两两受伤,被迫主动向“仲裁团”提出双双对赛。 最后一组,“青衣楼”当时名不见经传、选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辰源,在比过六十四种暗器对决之后,以毫厘之差落北,败给云端。 明日的决赛名额最终出炉:云端对战柴如歌。 当日半决赛一结束,负责当天比赛评议的轮值仲裁的“断臂飞熊”孟四海,就偷偷的跑过来劝云端:“大小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和小梁王争的好,小柴王爷的暗器,可难防得很,万一大小姐有个什么一差二错,我也没法回去向大龙头交代啊。” 云端当日年二八,正是不服输的年龄,她笑着应:“十二叔,你就放心吧,端儿应付得来。” 孟四海唬着脸,以老卖老的道:“侄女,这我就得替大龙头说你几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争强好胜太没体统,这届大赛高手如云,你拿个亚军,也该心满意足了,何必一定栽在台上自取其辱呢!” 孟四海这话,反倒激起了少女的骨子里不多的倔强:“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要冠军,亚军算个球?” 孟四海摇了摇头,叹着气走远。 除了云端之外,闯入复赛的还有两名女孩儿,一个叫“荼蘼花开”花茶,一个叫“甜到哀伤”唐水,她们两人也都悄悄的来劝云端。 花茶苦口婆心:““姐姐还是不要和柴小王爷争夺头魁了,小王爷是第四裁沉中侠大人的徒弟,你还看不出,整个赛制安排和场次名单,都是围绕着对柴小王爷有利的局面而设置的嘛!” 唐水神秘兮兮:“我听说啊,‘富贵集团’要借助这场武林瞩目的赛事,将柴小王爷的声名推向高峰,几位仲裁都收到了他们集团的重金贿赂,试想,沉中侠已经操控了整个‘仲裁团’,怎么可能让你压过他徒弟,独占榜首呢?” 云端不以为然:“第一,我有自信暗器上赢得过柴如歌;第二,我也相信‘正义联盟’仲裁团会秉公裁判的。” 两个女伴见云端不为所动,冷笑着离开。 当天晚上,在赛场中留下一身香汗的云端,在“正义山庄”为自己安排的客房里沐浴。 她沉浸在木盆里,回想着白天比赛的情景:半决赛中,第六十四种暗器“铁莲子”的比试,那个叫“辰源”的跛足少年,明明可以赢我的,为何故意射偏半指输掉比赛呢?他为什么要让着我…… 思忖间,房门外有人大叫:“捉小偷啊!” 然后人影晃动,人声噪杂,就到了门口。 云端急忙叫道:“别进来,我在……” 话没说完,门已被撞开。 一群选手陆续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云端明天即将面对的决赛对手,粉嘟嘟、华丽丽的少年柴如歌。 沐浴中的云端只好尴尬异常缩进木盆里,姑娘哄着脸尖声叫:“滚出去!” 那些闯进来的少年浪徒,开始大呼小叫的起哄,“铁琵琶门”的班破晓还故意走前来涎着笑脸往盆下张望:“哇哇,云大小姐好兴致,这身段可真妙啊,我玩遍‘洛阳’城的妓院也都找不着一个,本来大家伙是来抓偷东西的小贼的,却大饱了眼福,冒犯啦!” “无耻!都滚出去!”云端怒斥,她手无寸铁,她身无寸缕,她无计可施,她只有把身子尽量往盆里缩藏。 云端气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是总不能**裸的跳出来,跟这些浮浪无行少年动手理论吧? 云端花容月貌,早已使得破晓这一干登徒浪子色授魂销,只是云端自视清高,对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谄媚示好从不假以颜色,此番他们趁闹闯人云端浴室,窥她玉体出浴,多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第二章 然并卵 云端姑娘双臂环胸缩在浴盆里,欲哭无泪。 柴如歌人畜无害的一张粉嫩粉嫩小脸凑过去,嗅着女孩儿的体香,低声邪魅道:“姐姐如此用心良苦,莫不是想色诱小王放你一马输掉比赛不成?” 破晓一干少年浪子正跟着起哄间,花茶和唐水已及时赶了过来。 花茶气鼓鼓的道:“别太胡闹了,说好了的,就是开个小玩笑,你们这算什么事?” 唐水气呼呼地喊:“都出去!让几位大仲裁知道了你们合伙欺负云姐姐,不扒了你们的皮才怪!” 云端说什么都是江湖第一大帮会“大风堂”的千金大小姐,这些人毕竟也不敢闹得太过份,两个女孩子一骂一推,他们就借机哄笑而散。 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趁机过来劝云端退赛,云端咬牙切齿,绷紧了苍白小脸,一言不发。 决赛当天,人山人海。 五大仲裁依旧只有第五仲裁“断臂飞熊”孟四海出现,前面四位名誉仲裁,更多是主办单位“正义山庄”借用他们的名气,听请不听令,具名而已。 比赛之前,选手照制把“暗器囊”交予孟四海检查,防止有淬毒和大杀伤力暗器流入赛场,可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毕竟,这只是关乎名次的切磋比赛,而是不是定要决出生死的冤仇决斗。 云端此次上场精心准备了带了六十三种暗器,其中有两种是她的绝门暗器。 她将“暗器囊”交给孟四海检验之后就跃上了高台。 粉妆玉琢的柴如歌笑咪咪的,眼色完全不怀好意:“云端姐姐,你可算记得穿上衣服了,大家都是坦诚相见过的,不如这一届的‘明器王’小王让给你如何?” 云端寒着小脸,用力抿着唇,昂一昂臻首:“你上吧。” 柴如歌掩口笑了起来:“大小姐就这么急着让小王上吗?” 单纯的云端并没听出柴如歌话语里的狎侮之意,但她只听到台下破晓等轻薄浮浪世家子弟们的口哨和哄笑,她气愤得用力的抿着唇,两颊陷了两朵教人眼神失足的深深梨涡。 时阳光正好,万众瞩目,云端脸白如雪,腰细如柳,靥玉如乳,肌粉如蜜,眸柔如月,她连欲泣时都是那么的惊艳! 然而,云端并没有哭出来。 她在等。 等着柴如歌上台,大小姐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她要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人小鬼大的坏东西。 柴如歌面上戏谑,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敌的意思。 在他眼里,云端这小妞虽然懒散懵懂,脾气又大,可是手底下暗器功夫决不弱,这一点昨天与“青衣楼”选派的辰源那一场半决赛就可见一斑。 当时辰源的暗器雨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然而她遇到了云端的“鬼斧神弓”,就完全落了下风。辰源固有相让之嫌,但云端的暗器术也万不可小觑。 破晓一干人在台下起哄不止,云端气白了靥,气寒了脸,柴如歌一登上高台,云端就出手,她打算好好、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昨晚浴室闹剧的罪魁祸首。 然而,她的手一探进暗器囊,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因为暗器囊里已经没有了暗器。 她的“神哭小斧”和“鬼泣小箭”两件绝门暗器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当她看到仲裁席上孟四海嘴角那一抹莫测高深的狐狸笑时,云端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已无暇细思。 柴如歌就在这时向她发动了志在必得,势在必胜的攻势! 他吐气扬声,袖子里面里面跃出至少三百四十只毒蝎子、毒蝮蛇、毒蜈蚣、毒蟾蜍、毒蜥蜴、毒黄蜂、毒蝙蝠、毒蜘蛛、毒老鼠之类的丑陋恶心毒物,飞的飞、爬的爬,噬向云端。 云端大骇!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怕极了! 云端软倒在地,那群鼠蚁蛇蝎从四周往她身上爬来,她吓得叫起来。 “住手!”孟四海终于起身清了清喉:“梁王爷,胜负已分,请把毒物收回去。” 柴如歌闻言,顺从地收回了毒物。 云端缓过一口气,悲愤的抗辩道:“十二叔,柴如歌用毒物参赛……” “谁规定毒物就不算暗器?”孟四海穆然打断晚辈的话,黑衣猎猎而动,一字一句的道:“我孟四海忝为大赛仲裁,就不能因为你是大龙头的女儿而有所偏袒,大小姐,你败了,你就要认输!”说罢哈哈大笑,上前向春风得意的柴如歌道恭夺冠之喜。 忽然之间,云端一切都明白了。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暗器囊”的两件绝门暗器为何突然不见了,她更明白柴如歌如何能将那些毒物堂而皇之的带进赛场。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孟四海这个“黑哨”! 这个爱财如命的老家伙,背地里不知道受贿了柴如歌多少的好处。 这场“明器王”暗器大赛,明显已经被“富国集团”暗箱操控,明显是他们利用来为他们的小主子柴如歌立威扬名的工具。 想通这一关节,云端就觉得自己很恼火、很冤枉、很憋屈,一股恼气、冤气、憋气往上涌,她觉得颊上痒痒的,一揩是泪,她才知道自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有人在意她和她的眼泪,她被所有的人丢到了圈外,所有的人都在围着胜利者道贺和谄媚。 “云端小妞儿真不自量力!这场比赛摆明了是要捧小王爷出来的,她争什么?她算老几?你看我,半决赛输给柴小王爷的,不但输得心服口服,还脸面有光呢!”这是破晓邀功。 “我们姐妹两早就遵照孟老的嘱咐劝过她见好不收,别自讨没趣,她呀!模样儿长得还过得去,就是太蠢了!不识时务的蠢丫头,还真以为三江五湖她云端大小姐都能横着走呢!”这是花茶和唐水的讨好。 “我小侄女就是心高气傲,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在江湖上混,是要老大哥们肯扶你起来你才起得来,这在武林中闯,是要大前辈们捧你的场你才上得了场,这点门道都不懂就出来丢人现眼,要不是看在我老大哥云大龙头的份儿上,我早就取消她参赛资格了。”这是孟四海的摆谱。 ----好像整个世界都将云端给遗忘了。 第三章 日了狗 傍晚降临,大家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新科冠军柴如歌争相道喜的当口儿,辰源跛着脚从人群里走出,来到圈子外的云端身前,将一个用金线绣着人鱼图案的“暗器囊”递过去。 “在孟五仲裁身上顺来的,在我义父布先生收养我之前,我曾经是一个被很多人瞧不起、以偷窃为生的小乞儿,要想得到被人的尊重,就要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证明给这个肮脏不公的世界看。”说完这番话,辰源就默默地又走回人群。 “暗器囊”里的“鬼斧神弓”还在,云端立时整个人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她一跃上台,用一种坚而清、清而脆、脆而利、利而厉的声音清晰地道:“刚才的决赛不公平,我要求重新比过。” 人群抬头一看,就看见夜幕下云端一张白生生、清丽丽的脸儿,仿佛这女孩儿就连怒也是美丽的。 孟四海霍然起身,摆出一张长辈嘴面:“比赛已经结束了,柴小王爷艺压群伦折桂,大家有目共睹,云端,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侄女儿,我周全你,我哪里还容你站在这儿胡闹!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长辈?” 云端的声音如破冰斩铁,她的语气似断金碎玉:“你也配自称是我的‘长辈’?如果你觉着我目无尊长,就和柴如歌那小子一起来好了!” 孟四海当时就变了脸,柴如歌一向看得懂长辈的脸色,他当即飞身上台,他知道这次他怎么“教训”云端,孟五仲裁和大家都不会有意见。 然而,柴如歌一上台,台上就变得漆黑一片,云端也不见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恐惧,自己周围都是鬼魂的哭啼声。 就在这一霎间,柴如歌觉得自己放出的三百四十只毒蝎子、毒蝮蛇、毒蜈蚣、毒蟾蜍、毒蜥蜴、毒黄蜂、毒蝙蝠、毒蜘蛛、毒老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中的鬼哭声越来越凄厉,柴如歌明知道有暗器来袭,却无论如何也闪不开、避不了! 柴如歌大叫着吼道:“火、火把……” 台下孟四海沉声叱道:“把火把扔上去!”话音未落,破晓等人至少将六十支火把、火折子一齐扔上台来。 台上立时灯火通明,柴如歌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死。 他很高兴自己在黑喑中还避得过云端的攻袭,他想要扬声说几句撑场面的话来掩饰刚才的惊慌失态,却发现台下的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的王冠上嵌了一柄银色小斧。 一柄小小小小小的斧头。 斧尾兀自颤晃,斧锋嵌入金冠三寸,只要再往下砍落寸许,斧刃就会切入柴如歌的脑壳里,去渴饮他的脑浆。 台下众人一阵大哗。 这时候,大家看唐方的神情,恰好在跟刚才看唐方哭的时候迥然不同。 孟四海变了脸色,他怫然道:“云端,你要是再搅局生事,别怪十二叔帮理不帮亲!” 云端悠然而又倔强的道:“我不稀罕什么‘明器王’的称号,既不能拿来当饭吃,又不能做压岁钱花,我只要挣得‘公道’两个字。” 台下马上有一个声音响应:“就凭这一手‘神哭小斧’,本届‘明器王’非云端姑娘莫属,换了别人做,我辰源第一个不服。” 云端笑了,他向台下人群中发声相应的辰源望了一眼,梨涡深深像两朵靥上的绮梦。 柴如歌向破晓使了个眼色,破晓立即跳上来:“‘明器王’谁不想做,让我来称称你是不是有这个资格!” “我们姐妹也不服,正好一并领教姐姐高招!”在柴如歌的接连示意下,花茶和唐水先后登场亮 ----因为是外姓人,在师门“铁琵琶门”备受韩姓门人打压的班破晓,此刻一心想结交“小梁王”柴如歌为自己谋条青云路,而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更是力图好好表现取悦柴小王爷,期待自己能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然后,他们就果真见到了鬼。 一男二女话一讲完就发射暗器,破晓的“琵琶针”、花茶的“花骨朵”、唐水的“铁蒺藜”,一起向云端身上招呼。 云端站在灯火通明的台上,她面带倦色地看着三个对手出招,黑白分明的眸子她的秀发和她的衣衫,有着一种心不在焉的慵懒。 她风姿绰约地站在那儿,没有动。 难道她不知道这二女一男暗器的厉害吗?难道她不晓得他们早已被柴小王爷收买了吗? 辰源为她担惊、为她骇急,为她几乎要喊出声来---- 就在这时,云端懒懒的、散散的、悠悠的、闲闲的笑了。 这一笑,令台下万千江湖豪杰眼前为之一艳! 一笑之后的云端,伸出了手,就像一朵白莲花徐徐而开。 她的手,白、柔、纤、细、小、巧。 她五指间疾射而出一支金色的小箭,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简直有点让人惊艳的小箭! 鬼泣小箭! 云端手一样小箭后发而先至,正中破晓的胸,破晓大叫一声,用铁琵琶挡了一下,人如惊鸿般斜飞台下! 这小小的一支箭,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两个女孩子当场震慑的不敢动手。 “还有谁不服?”云端慵懒悠闲地笑着,像极了一只小憩之后的猫。 台下有人鼓掌。 一个人的掌声,也特别突兀而为人侧目。 云端向鼓掌的辰源报以粲然一笑,就听孟四海干咳一声:“小端儿,你这……这也闹得实在太过份了。” 云端嫣然一笑:“是么?十二叔?如果您觉着端儿过份,干嘛不直接上来教训我呢?” 孟四海一愣。 云端道:“端儿斗胆向您这位大仲裁讨教一下,分个胜负输赢……” 孟四海暴怒:“你!你太狂妄了!” 云端自顾看自己的纤纤五指,就像猫儿在看粉蝶一样:“十二叔,您不是怕了吧?” 天下群豪又是哗然。 孟飞熊江湖人称“断臂飞熊”,一手暗器术独步武林,否则也不会被“正义山庄”不惜重金、不远万里的从“关外”聘请来做为大赛的执行仲裁了;小小云端,竟然公然挑战“大风堂”辈分地位俱高出一大截的孟四海孟十二当家,简直是语惊四座,大胆妄为! “好!”孟四海暴怒道:“既然你不知好歹,我就替大龙头教训教训你这不自量力的小丫头!” “不,”柴如歌也举步上前:“孟五仲裁德高望重,还是让小王代为出手才是!” 孟四海一跃上台:“‘大风堂’的不肖小辈,理应应由‘大风堂’的人动手训诫才是,老夫若不大义灭亲,传扬出去,江湖好汉耻笑老夫是小事,还会取笑我们‘大风堂’没家教呢,小王爷就且让老夫一让吧。” “我真是日了狗了!”柴如歌也一跃上台:“身为本届的‘明器王’,本人更有责任维持大赛的秩序,为民除害!” 在目睹了云端“鬼斧神弓”绝技之后,实则柴、孟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与其冒险丢人,不如二人接着名头合力拿下云端;不待他们的场面话还未讲完,云端已懒懒地发话:“二位就不要在那假惺惺的了,既然一个要大义灭亲、一个想为民除害,那就一起来吧!” “好!”孟四海索性横到底:“小妮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柴如歌的暗器一直很特别。 富可敌国的小柴王爷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师父,他从每个师父身上都学到了一项独门绝技。 决赛中对付云端的毒物,就是他一群师父里最擅长饲养毒物的“万毒尊者”欧阳常的宝贝。现在毒物已毁,柴如歌掌心却多出了七颗形状不同的飞星。 ----这是柴如歌最为倚重的师父“七星堂”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轻易不露的独门暗器! 孟四海无疑是武林中声名显赫的暗器好手,在“抱残公子”唐云撰写的《凉城月报》中的暗器高手排行榜上,孟四海在此役之前的历史最高江湖排名,是第四十六位。 孟四海只有一只手,但发射暗器时候就好像有一千只手。 他的暗器并不是很特别。 飞箭、飞镖、飞针、飞刀、飞弹、飞叉、飞枪、飞胆、飞钉、飞石…… 他什么能飞的暗器都能发,特别的不是他的暗器,而是他发发放暗器的手法。 在发射暗器之前,孟四海整个人都飞起来,腾空而起,居高临下,令人无可闪躲,无法抵御,他的半个外号就叫“飞熊”。 柴如歌打出了他的“飞星”。 他的“星光”像七道带火的流星直攻云端。 云端等他出手。 柴如歌一出手她伸出了左手,就像要与柴如歌握手。 那只白兰花似的手柔而细、细而巧、巧而小。 “嗖”的一声,“神哭小斧”电射而出,猛而厉、厉而锐、锐而烈! “神哭小斧”直破“星光”。 七道“星光”分而为一十二道,这把金色的小斧,去势不减,反而更厉,急斩柴如歌! 第四章 城会玩 柴如歌惊喝一声,急纵而起。 云端又伸出了手,这次伸的是右手。 就像隔着时间和空间,要跟柴如歌善意友好的握握小手。 夜色掩映的火把中,那一只白如玉藉、柔若花瓣、给火光添上丽色的姗姗秀骨小手,正向柴如歌遥遥伸了出过! 柴如歌一见之下,就生出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他只有疾退。 云端懒懒的笑了。 她仍伸着白生生、纤细细的手,火光为这只玉手抹上情人微醺般的浅红。 忽听半空中一声吼,孟四海单袖激扬,黑衣翻飞,单臂化作千臂,发出数十件细小暗器,更有一十七道无声无息的劲风,暗自双脚袍摆激射向下方的云端。 云端面色一寒,单足足尖点地,一个大急旋,她的羽色披风像把整个黑夜都扫荡了出去,少女的长发似把整个幕色都温柔了起来。 火焰摇晃,急闪急烁不已。 衣舞发扬之间,孟四海凌空发射数十道暗器尽被拨落,在羽色和黑色相间的漩涡里,云端伸出了圣莲一般白暂的手。 这次是两只手,如少女清梦里的两朵白莲花。 金色的“神哭小斧”激射而出,以闪电的速度自全神戒备得柴如歌胯下倏地穿过,再兜转回来嗤地嵌入柴如歌右胛骨。 柴如歌忍痛闷“哼”半声! 同一瞬间,银色的“鬼泣小箭”,也疾射向孟四海。 孟四海人在半空,全神戒备之下,急往左闪。 小箭射空。 孟四海正待全面反击,给予痛击,那支落空的小箭在去势途中微微一震,好像有生命力的活物般,又折头回来,急追孟四海! 这次孟四海足足用了十八种身法十二种步法,才险险躲过这“鬼泣小箭”的第二轮攻势。 然而,第二轮攻势才堪堪避过,那支银色的小箭,就如同长了眼睛,又倏地一震,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哭泣声,从死角射向孟四海! 孟四海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他单臂舞动大黑披风,猛地罩住小箭,几乎在同一霎间,小箭已破衣而出,依然向他面门射到! 孟四海冲天而起,长啸一声:“贤侄女,我认输了,‘明器王’是你的了!” 云端粲然一笑,那精致秀气的小手一张,追逐孟四海上天入地的白银小箭,分别像一头听话的爱犬或者温顺的云雀一般,乖乖回到云端的掌中,就如同犬铃和轻羽一般安逸。 孟四海狼狈不堪的落回地面,围观群豪才震天价响的喝起彩来。 领头叫好是辰源,鼓掌最起劲的却是“黑龙江”大豪、“血河派”掌门“血河龙王”申屠鳖的入室弟子姬北命。 而姬北命在两日之前的复赛还败在云端手下。 “你的‘神哭小斧’,”柴如歌脸色阴寒,拔出了斧头,自大红锦袍里面一转,便扔回云端:“还你!” 云端左手一抄,接下了小斧。 辰源远远的站在人群外,看着台上接受观众欢呼的云端,少女那一笑,在辰源心田,像石子投入湖心的漾了开来,笑得彷佛地想要幸福的话,就会幸福一辈子的样子。 忽然,辰源发觉,在众人欢呼声中,伊人正欲启齿,却像陡地给抽走了魂魄,萎顿在了台上。 辰源大吃一惊,情急之下,他越过众人头顶,一跃登台。 姬北命怒吼一声:“别碰她!”紧接着也“呼”地跃上。 辰源心乱如麻,一面上前一面摇手晃头的说:“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 姬北命见他上前,猛地一拳打来,叱道:“走开!” 辰源匆忙间架了一拳,因情急意乱,劲道不足,几乎被姬北命一拳打落台下,他一时只觉血气翻涌,几乎当场一口血吐将出来。 “我……”辰源难过抚着胸口,十分艰辛地道:“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姬北命查看之下,怒道:“太卑鄙了!谁给云端大小姐下了毒?!给老子站出来!” “什么?”辰源六神无主,全不似平日精警沉着:“你是说……云端大小姐中了毒?” 姬北命气愤的道:“是武林败类‘万毒尊者’欧阳常的‘雾埋’,中毒者全身无力,形同熟睡。” “是你!”突然醒悟到了什么,辰源一指负手而立的柴如歌,怒声斥责:“你把小斧头丢回给云端大小姐的时候,就偷偷下了了毒,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柴如歌天真无暇的微笑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你们没听说过吗?” 孟四海阴沉着脸道,“你们是来看热闹的,少管闲事!” 少年姬北命一拍背上的“释刀”:“这不是闲事!,既然大赛冠名为‘明器王’,就应该光明正大的比对暗器,堂堂正正见真章,你们这等下三滥的卑鄙手段,以毒伤人,胜之不武,天下人不服!” 破晓见辰源和姬北命看向自己,他迟疑了一下,也举手好无底气的抗议道:“我们不服!”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的抗议声群而起之…… 柴如歌孩童的眼睛,闪烁着毒蛇一般的阴狠:“好啊!都有谁不服?站出来,让本王瞧瞧----” 刚才还闹哄哄的群豪一下子静了下来,在柴如歌阴毒的目光巡视下,不少胆小之徒的纷纷偷着后退。 姬北命、辰源手牵着手,昂首挺胸,面无惧色的上前一阔步。 “还有谁?”柴如歌的神情更寒,声音更毒。 场上掌声突兀的响起,破晓以敬佩的眼色望着台上的二人忘情地鼓掌。 “破晓!你也想死啊你!”柴如歌怒叱。 破晓没翻翻白眼没搭理他,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跟辰源、姬北命站在了同一阵线,才道:“小王爷,我破晓虽然没少帮你做偷鸡摸狗的坏事,但这次我要站在公理的这一边。” “好啊!”柴如歌怒极反笑:“得罪‘富贵集团’少东,都不想活了是吧?!” 就在年仅十二岁的柴如歌准备大开杀戒之时,有个人说话了: “‘富贵集团’少东就可以不顾武林道义、为所欲为吗?” 第五章 表碧莲 发话这个人紫面长髯,高大威武,言谈举止不怒而威的,他除了背后挂了一对判官笔杯之外,身后有四个相貌不俗、气势威武的大汉。 紫面人的话话音方起,孟四海已变了脸色,他的人才现,柴如歌也垂下了头。 然而柴如歌垂下头也没用,紫面人仍是一巴掌掴了过去。 这一个大耳光擂得又狠又脆,小柴如歌这下不但袍子红了,连吹弹可破的小脸也红了。 “孽徒,”紫面人盛气满脸:“你可知错?” 柴如歌非但不敢躲避,而且左膝一软,行了个半跪之礼。:“沉师父,如歌错了。” 他这低声一唤,群豪都知道了紫面人是何许人也。 ----“小梁王”柴如歌的业师之一,“富贵集团”旗下“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廿四哥”沉中侠。 沉中侠做为本届“明器王”大赛公推的五大仲裁中的第四位,他与“唐家堡”唐云、“权力帮”温辞、“青衣楼”狄青龙、“大风堂”孟四海结为同盟,在“正义山庄”形成近日武林中一股极为强大的新生势力“正义联盟”。 这股新势力实已罗网了“蜀中唐家堡”、“权力帮”、“青衣楼”、“富贵集团”、“大风堂”的部分离心高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有人敢惹他们也惹不起他们背后的强大靠山,所以成了武林中一股不可攫其锋的强悍实力。 事实上,占据“京师”主导优势的四大武林帮会,在长期火拼内耗之后,各个高层也不希望自相残杀、削弱实力,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因而,这新借助于暗器大赛而形成的“正义山庄”仲裁团,也就自动担负起了他们相互沟通、私下解决的外交组织。 这组织虽小,威名却盛。 为了防止四大帮会中任何一家独大,四家高层便公推了位于蜀中的“唐家堡”唐云为首脑,盖因唐云是外姓人,不在“京师”四大帮会之列,正好制约平衡协调内部。 沉中侠沉着脸:“小王爷,你做得也太过份了,不止丢了你自己的脸,也丢了’富贵集团’和童大公公的颜面!” 柴如歌只敢低声垂首应道:“是!” 柴如歌吩咐背后四名大汉:”四星君,扶云端姑娘回‘正义山庄’治疗。孟四海,你也跟着走一趟!” 沉中侠神威凛凛,他把目光从“四大星君”转落落在一旁的孟四海身上时,孟四海几乎就要打了一个寒颤,忙应道:“是!” 沉中侠威严的道:“老五,你身为大赛的执行仲裁,也太胡闹了!梁王爷年少不懂事,你这做长辈的,也不知及时制止,话不多说,狄青龙狄三哥已经在庄子里等你了,怎么处置你就看他一句话了!” 孟四海颤声道:“是。” 看到沉中侠如此公私分明、大义凛然,大家总算都松了一口气。 沉中侠向众人抱拳且抱歉道:“我宣布,此次决赛成绩作废,‘明器王’冠军之号由第二名云端姑娘顺承,我沉中侠在此向各位郑重承诺,会悉心为云端姑娘疗毒,更会彻底查清赛事弊端,给天下同道一个交代,叨扰各位朋友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气有节,有理有据,有情有义,有礼有度,大家乱哄哄的忙答: “四仲裁哪里哪里。” “沉大侠客气客气。” “总堂主好说好说!” “可是……”辰源却依然放心不下地道:“云端姑娘的伤……” “不碍事的。”程中侠目光炯炯注视着辰源:“她的伤是在接斧头之际沾了斧上的毒,这是‘万毒尊者’欧阳常的毒,我也治不了,但‘正义山庄’里二仲裁、‘岭南温家’温辞公子在,就一定手到病除。” 辰源还似有些不放心,台上的云端忽微微挣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衰弱的道:“辰源,谢谢你的关心,端儿没事的。” “我知道,”辰源握着云端的小手:“你好好养病。” 云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梨涡浅浅,笑意未展,她已闭上美目,不知是因为太倦了,还是毒性发作晕了过去。 辰源看在眼里,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当辰源失落的目光再回到台上的时候,沉中侠已带着“四大星君”将云端扶走了。 云端,云端…… 人潮流动中,辰源茫茫然的,想着念着,眼角也有点潮湿起来。 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她,再也看不到她那慵懒风情的梨涡了吧?辰源拭去泪影,拭出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辰源漫无目的的在人流中走着,忽尔听见有人唤他:“兄台请留步!”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龙行虎步的关东少年。 辰源左顾右看,费了好大的动,才弄清楚原来对方叫的是自己,他定过神来:“尊驾是……” 那大汉道:“在下安东野。” 安东野虽然年纪轻轻,此时却已名动天下,武林地位,也非同小可。据说,近年来,能直接受命于“大风堂”大龙头云飞扬行事的人,安东野是极少数中的一个。 辰源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你唤我有事么?” “有事,”安东野道:“是关于云端的事。” “云端”两个字,让辰源完完全全的听从安东野的目光示意,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一个僻静处。 那里还有一个眉目英朗、身段又削又挺的少年在等他们。 辰源看不出这个少年是男是女,只见那个人肩头停着一头紫貂,面颊有一抹刀痕,看去还有些艳丽。 安东野介绍道说:“这位是敝堂十三当家杨弋捷,江湖人称‘紫貂’,轻功一流。” 辰源毫无诚意的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杨弋捷也不介意,郑重还礼道:“辰源,是吧?我们跟踪调查过你,你是布先生收养的孤儿,现在为孙小姐布烟卿做事,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辰源有些心烦意乱。 安东野耐心的道:“说,“我们找你,是因为云端现在有危险。” 辰源吃了一惊,吃了一大惊:“你的意思是说……” 安东野沉重的语气直落作雷鸣:“沉中侠才是要危害云端的罪魁祸首!” 辰源后退了一大步,他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你说什沉中侠要害云端?” 安东野看着他问道:“你听过新近成立的‘正义联盟’吗?” 辰源点头:“这是‘权力帮’、‘青衣楼’、‘富贵集团’、‘大风堂’这‘京师’四大家联台起来在江湖上另立的一个新组织,并公推和四家都有渊源的‘唐家堡’子弟唐云来做首领,而其他四位主持人,莫不是四家中的杰出人物。” “不错。”安东野沉声道:“但根据我们密布眼线收集来的情报,我们发现这个所谓的‘正义联盟’非但并未实际做到调解和联结四大家族和平共处的责任,反而成了一种分化和侵蚀的反动黑暗力量。” 辰源脑中飞速急转:“你的意思是说,四大家族帮会派在此间的仲裁主持人,都暗中背叛了各自的组织?” “准确的说,‘正义联盟’这组织早已给’富贵集团‘的沉中侠吞噬过去,成为倒过来意图藉此纵控另外几家的阴谋势力。”安东野进一步道。 “这怎么可能……?”辰源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掉如此惊人的信息。 安东野不语,这次回答辰源的是那个俏丽得有些艳丽的杨弋捷:“孟四海本在我们‘大风堂’就不得势,守缺公子与他的义父蔡京早就貌合神离,至于贵楼的狄大长老,自恃是开国元老,功高劳苦,怕也是暗中动了不臣之心……” 辰源急问:“这些人打算背弃旧主、自成体系,那么云端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安东野点头:“很危险。” 辰源一听更急:“那你们还不立即去救人?” “我们不去,”安东野指着辰源的鼻尖:“我们要你去。” “我勒个去!”辰源急得跟什么似的。 “对。这就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安东野道:“如果我们现在就去‘正义山庄’救人,救得出师出无名;就不出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我们‘大风堂’的人,谁都不便插手此事。” 辰源恍然大悟,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你们就来找我。” 杨弋捷道:“因为你与‘大风堂’毫无关系,因为我们也看出,你对我家大小姐很有意思。” 安东野直视着辰源:“我笃定你很喜欢我云端师姐,为了她,你可以牺牲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名誉和生命。” 辰源惨笑,喃喃地道:“……就是为她死我也在所不惜。” 安东野接道:“假如你不幸失手,我们也不会去救你。|” 辰源怒笑:“你们的意思,就是即使我死了,也和你们无关。” 安东野脸不红不白的道:“一个大子的关系也没有。” 辰源怫然:“表碧莲!” 第六章 注孤生 ----我又看见他了。 他的眉很浓,眼色里有一种与生俱来、动人心魄的气派。 这里是“祥云堡”吧,他追出来和我说:让我陪你走最后一段荒山路;黄泉路,那带看浓雾的晨昏;山鬼庙,那堆患难见真情的篝火;毒目桥,那场略带悲伤的凄风冷雨…… 遥远而又熟悉的场景,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仿佛越来越真实起来。 我为拥有这一种真实回忆而感觉到幸福,幸福得好似又回到了那段与他患难与共的光辉岁月。 放目都是逃荒的流民,追捕的官军,他的?他去了哪里? 没有了他的浓眉、没有了他的虎目、没有了他的威风、没有了他的凛凛,他去了哪里? 我对他的感觉就像一把伞,外头正漫天磅砣的下着瓢泼雨,没有了他的庇护,在这场人生无涯的纷雨里,她就要淋湿了,受寒了,生病了…… 可是,他现在哪里呢? 我找不到他,我只看见雨中有一个女子,美丽如刀,醉人如酒。 那女子,是我么? 不! 她不是我! 她是谁?她回眸一笑,然后挽着他的雄健的臂弯,消失在雨中,无论我怎么呼唤,愈走愈远…… ----云端乍醒。 窗外和风细雨,看来,已下了好一些时候了。 我的梦呢? 东野呢?那个女子呢?她是谁?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究竟我梦到她还她梦到我?还是我们都在做同一个梦。 她从我身边带走了东野,那么的真真切切…… 东野真的会离开我吗? 我……会不会……命中注定孤独终老一生…… 梦醒的微寒,云端想着,想看,忽然觉得很伤心、很伤心。 自从小师弟安东野坐上“猛虎堂”的堂主,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陌生,好遥远,他已不再是那个“巴蜀”山道上微暖如春的敦厚少年。 他变得深沉,他变得勇烈,他变得前呼后拥,他变得一呼百应,变得对我越来越尊敬,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疏远…… 我于东野,是万花丛中一抹绿、还是灯头挥去那只无栖的扑火飞蛾? 东野于我,是来不及爱、还是未曾爱? 就当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醒来之后的云端,那种无依、无力的感觉,要比梦里还深切。 然而,现实不是梦,她感觉浑身无力,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怎么回事? 云端努力的回想着,就想起了辰源那双关切的眼神,耳边还响起了“血河派”那个叫“姬北命”的少年愤怒的吼声…… 被衾还存留自己的体温和遗香,软枕上也有自己几络青丝,房间布置得很优雅,梳妆台镜明几亮,圆桌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鱼缸,浴缸里有几尾色彩斑斓的小鱼,游来游去,窗外院子里还有一方鱼塘,不时的有鱼儿露出水面吐着泡泡…… 这里倒底是哪里? “端儿,你醒啦?”声音响起处,云端一看,走进来的正是沉中侠,她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 “沉大侠。”云端叫了一声,便挣扎要起,只觉脚浮身经、头痛欲裂,一阵挣扎,还是没挣得下床来。 “你染病在身,别乱动。”沉中侠一改平日威严,和蔼可亲的轻轻扶着云端重新躺下。 云端这才注意到那个随看沉中侠进来的人。 那个人年纪不算太大,一脸青气,满面的伤疤,眼里有满满坚忍的神色,想必是经过无数残酷的战斗后仍然能够活下来,并且迄今仍然活在战斗里的斗士。 那人对云端笑笑:“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是‘青衣楼’的大长老狄青龙,也是‘正义联盟’中的三盟主。” 云端“啊”了一声,狄青龙,那几乎是和父亲云飞扬同一辈份的人物,一百二十七路青龙鞭,七百二十一颗“七龙珠”,七百二十一株青竹“青龙大阵”,三大绝学,横行武林三十年之久。(参见《刺虎宴》卷第一章) 沉中侠异常温柔的笑道:“怎么?端儿,一醒过来就不开心呢?” “柴如歌!”云端呻吟了一声,忿恨的说:“就是他下毒害得我……” 沉中侠平静的说:“嗯,我们都知道了。柴小王爷已被我遣送回‘京师’听候童大公公处置,孟四海孟五弟也已经被狄二哥惩罚过了。” 狄青龙以老卖老的道:“早就听说云大龙头有个迷死人的女儿,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一定就是你喽?” 唐方懒懒一笑,有点涩然起来:“狄老就别往晚辈脸上贴金了,江湖上传我倔强懒散、刁蛮暴躁,也是有的。” 沉中侠握住云端那只白玉细雕般的左手,本来绯红色却似结了一层冰,看去有点像死去的人青霜发寒的肉色。 “端儿,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和狄二哥为你疗伤,消耗了不少内力。”沉中侠略显疲倦的道:“你毒伤末痊,还要留在这里观察上一段时间。” 狄青龙也表现出出乎意料的热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我已经和你老爹云大龙头打过招呼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他将他心爱的宝贝女儿交给我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 “沉大侠、狄叔叔……为晚辈的事,可真教您们烦麻烦了……”云端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有些哽咽起来。 程中侠和狄青龙相视而笑。 “端儿想拜见另两位盟主当面道谢,”云端偏着首问:“方便吗?” “大盟主从不见外人,”沉中侠微笑道:“至于给你疗毒的温辞温二盟主,我会安排时间让你见他。” 云端听不大明白地“哦”了一声,将头又侧向另一侧。 沉中侠负手踱向窗前,换了一个舒坦的语气:“端儿,喜欢这‘正义山庄’的环境吗?” “喜欢。”云端违心的说。 “喜欢就好,”沉中侠语气怪怪的道:“我会让花茶和唐水照顾好你的,宝贝儿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好了。” 狄青龙和沉中侠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老四,您看真么样?”狄青龙压低声音道。 “温辞已经将这小妞儿体内的‘雾埋’之毒解除的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武功。”沉中侠面带忧色的道。 “……负责监视的花茶和唐水这两个小**可靠么?”狄青龙低声询问。 “绝对可靠,昨夜在我的卧室,我已经在在她们两个小**体内种植了‘情之蛊’,毒发时不与我合体就会被蛊虫折磨致死,哼!想借我的名气在各自家族里出位,是要付出代价的!”沉中侠不无得意的道: “剩下来的事,就是找机会霸王硬上弓,逼迫她和小王爷成亲,只要如歌做了云飞扬的乘龙快婿,再除掉云老鬼,手里就掌握了十万大风弟子,改朝换代,恢复故国,也是翘首可盼的事。” “那小妞好生诱人,好想弄来做我的小老婆,要不是柴小王爷还有用,刚才她还没昏迷的时候,我就要一偿风愿了。”狄青龙心有不甘的道。 “二哥,她可是你老友的女儿啊,在计划成功之前,我看你还是收心养性,把她让了给我享受吧!”沉中侠眯着眼睛道。 “四弟有心弄她,老哥哥怎敢有非分之想?”狄青龙做出让步道。 “不急,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们好好轮番乐上她一乐,现在都忍忍吧。”沉中侠严肃的道。 “她现在被我们蒙在鼓里,还要她拿咱们当恩人看待,不过她提出要见唐瞎子,万一……”狄青龙顿住不说。 “找时间就让她见见吧,若推脱很容易引起她的怀疑;料想唐云一个废人,也坏不了我们的大事!”沉中侠沉思片刻道。 “老四,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要不要把地窖里那三个老家伙……”说到这里,狄青龙做了一个手掌下切的动作,喉咙里发出长长一声“喀----”的嘶响。 “暂时还不行。”沉中侠道:“智叟、仁翁、勇公,这三个老家伙一手创建了这偌大的‘正义山庄’,他们在江湖上广有人脉,如今我们鸠占鹊巢,将他们暗中控制囚禁,已经是兵行险招;如果这三个老不死的太长时间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必定会引起外界公众的怀疑,万一惊动了支持三老的‘八大掌门’,在我们计划没有成功之前发难,事情就棘手了。” 狄青龙连连点头,由衷赞道:“四弟考虑周全,言之有理。” 沉中侠和狄青龙边谈边行,边走边聊,都是显得运筹帷幄,踌躇满志。 狄青龙忽然转了话题:“怎么还不见老五和小王爷的影子?” “孟四海还有事要办,探子来报,‘大风堂’的安东野带着一彪人马出现在庄子附近,我着他去留意了;小王爷被我当众打了一记耳光,面子上不好看,心里不乐,我也得替我安顿安顿,今晚儿让温茶去小王爷房间侍候着,可不能老让我这个师父充当坏人啊……” 两人渐谈渐绕看鱼塘,渐渐行远…… 第七章 何弃疗 流水的声音是寂寞的,空中的落花是寂寞的,就连鱼缸里的鱼儿都是寂寞的。 人生,就是如此的寂寞。 云端慵懒的靠在窗前,疲倦地看着鱼塘水槽处几片落花浮萍在水面上兜兜转转,却始终兜转不出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鱼缸里的那几尾鱼,无所事事,岁月蹉跎,如流水和落花一般没有出口,无可等待。 “雾埋”之毒比想象中要难缠的多,云端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虚弱无力。 原本明眸利齿伶俐清爽的她,给病意和毒意耗得只剩下倦意和困意。 “你今天觉得好一些了吗?”云端恍惚间听到有人问她。 “什么?”云端衰弱得似乎失去了听觉。 “今天感觉怎么样?”一个满身病气,白衣如雪的公子已来到了她身边,带着满满的关怀和问候:“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云端照往常的话回答,即使那是一句违心的谎言。 “今天可有服药?”白衣病公子拄着银色的手杖,说上几句话就喘得不行,好似他病得比云端还严重。 云端倦倦的点头。 “那就好,我跟你把把脉,把手给我。”白衣病公子恹恹的道。 云端依言把手伸了给他,稍顷,白衣病公子带着责备轻声道:“为什么要说谎?为何要放弃治疗?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云端看似赌气的道:“左右我的病也好不了了,吃你开得那些劳什子药又有什么用?” 白衣病公子激动的道:“什么话!世上还没有我‘守缺公子’温辞(参见《无间道》卷第三章)解不开的毒、治不好的病。” 云端郁郁的笑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对毒力和药物的精研天下无对,以后我乖乖服药就是了。” 温辞望着这个在病里尚且绝艳的羽衣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拄着“雪杖”一边踹息,一边蹒跚地走远。 “这个二盟主好奇怪……”云端觉得阳光刺眼,一阵天旋地转的昏眩。 在一失神间,她又不知不觉的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 华灯初上。 唐水跑过来通知云端:“大盟主召见。” 暮色四合,云端已经虚弱得无法走路,她只能由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搀扶着行走,走过假山、走过鱼塘、走过拱门、走过回廊,“正义山庄”平静宜人的景致里略带几分凄凉。 毕竟是“大风堂”出身的大小姐,虽然在沉疴中,云端还是能依稀看出一路上是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在这美轮美奂、如诗胜画的亭台楼阁表象之下,不但明岗暗哨、防卫森严,更是机关遍布,危机四伏。 花茶和唐水忽然止步。 她们已到了山庄深处一所幽暗的房门前,看两个女孩子不敢入雷池一步的恭举止神态,彷好似多走一步就会见血封喉、粉身碎骨。 ----那个大盟主究竟有多可怕? 房间很幽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里面的摆设。 “进来吧。”房间里的人语气很淡漠。 云端走了进去,一个人。 房间没有灯,但有微弱的光。 光是从房间外面的灯笼映进来的,所以淡弱得有点浮泛。 然而,就是这微微弱弱的光,就让云端看到了一个残艳绝美的男子。 他三十许的年纪,他的眉宇略带挹色,他的眼神看似深远,但又流露出一种空洞的寂寞,他坐在椅上,安静的像屋子里的一件摆设。 云端摸索着说:“为什么不点灯?我很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那男子清冷的道:“他们说你想见我?” 云端生气的时候极美:“本来是的,现在你摆架子,装神秘的,我不喜欢你,所以本姑娘又不想见了。” 那男子有点笑意了。 这微微的笑意牵动了他那残艳绝美的风姿,向云端飞掠了过来:“你不但很美,也很有个性!” 女孩子大多喜欢溢美之词的,无论那夸赞的话语有多露骨、有多低端。 云端瞬间心情大好:“算你有眼光。” “云端姑娘,我是‘正义联盟’的大盟主唐云。”那男子笑了,且笑道:“听说‘明器王’大赛上,你哭鼻子了?” “没有!”云端不假思索的一口否定。 唐云忽然侧了一侧首,问道:“你唇上的胭脂一定很好吃吧?” 云端一怔:“好不好吃,与你唐大盟主何干?” 唐云道:“我想尝尝。”话一说完,他就飞身而起,微润的唇迅疾而轻妙的沾一沾云端的樱口,然后已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全似没有动过一般。 云端知道,就算自己武功未失,也躲不去唐云这来去如风,倏忽如神的蜻蜓点水。 只听唐云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我喜欢你的胭脂味。” 云端愤笑:“轻薄一个失去还手能力的女孩子,你这个大盟主还真赖皮的很。” 云端转身就要离开。 唐云始终坐在那里,他眼神空洞的道:“姑娘……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云端回首,认真的想了想,笑了。 笑的嫣然。 日子一天一天在无聊的过去,鱼缸里的鱼儿,不知何时死了一条,剩下的一条也不如以前活跃偶尔会遽冒上来吐一个泡,像冷宫里失宠幽禁的嫔妃偷偷叹了一息。 “正义山庄”远比云端想象中的大,也比预料中的安静,这么长时间以来,云端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三位老庄主“武林三圣”智叟、仁翁、勇公,每次问起庄里的人时,不是避而不答,就是忌讳莫深。 自从上次一会之后,云端再也没见到大盟主唐云;倒是二盟主“守缺公子”温辞每天早上都会拖着病体,来给云端把脉看病;四盟主沉中侠常来问候她的病体,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三盟主狄青龙偶尔也能来看看她,就像看他养活的金丝雀,然后不哼不哈的就负手走了;一直不见五盟主孟四海,事实上云端心里也不是很情愿看到这个本门的长辈。 云端的病情似乎在一天天好转,她心情好的时候哼着“关东”小调,注目向远处的假山鱼塘。 然后,她就看到远处假山后有一个人也在看她。 那是一个忧郁得有些好看的跛足少年 云端觉着他很眼熟,好半天,她才想起,那是在暗器大赛上曾经故意输给自己的辰源。 辰源远远地看着她,他向她比划着一些奇怪的手势,他眼神里似乎吞吞吐吐着一些奇怪的讯息。 ----他要告诉我什么? 辰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月前,安东野找上了辰源,设计了一整套计划。 参与营救云端计划的还有两个主角,“血河派”的姬北命和“铁琵琶门”的班破晓。 “姬少侠、班兄,你们必须帮我们。”安东野这样解释:“如果我们‘大风堂’的人出面,必定引起沉中侠那只老狐狸的怀疑,那样大小姐就危险了;只有你们这些与‘大风堂’不相干的‘外人’,我们才有救出大小姐的机会。” “给我们一个帮你的理由。”姬北命和破晓同时看着安东野。 安东野冷静的道:“你们帮的不是我,是云端。” 够了。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姬北命咬牙挤出一个字:“帮!” 破晓跺跺脚:“妈蛋!谁让小爷喜欢你家大小姐了,死就死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时孟四海正在赛场做收尾工作,姬北命与班破晓集中了“血河派”和“铁琵琶门”的人手,向孟四海猝然发起攻击! 辰源按计划抢先一步通知了孟四海,告知他将会有人对他不利;孟四海反而怀疑辰源,和他对打了起来。 然而姬北命与班破晓毫不留情更十分及时的出现发动了攻击,孟四海身边的十七名高手,三死五伤,可见姬北命、破晓临时组成的联合狙杀小队,攻势有多么的强悍。 孟四海狂怒反击,以一敌二,重创姬北命,但身负重伤的姬北命仿似因流血而烧痛了斗志,愈战愈勇,破晓趁机打进孟四海体内一把“琵琶针”,孟四海最终在辰源的保护下惨败退走。 辰源跟孟四海一起仓惶逃进“正义山庄”。 四盟主沉中侠并不信任辰源,然而,辰源毕竟是“青衣楼”的子弟,有三哥狄青龙的面子关着,加上五弟孟四海觉着自己欠了辰源人情而一力维护,沉中侠也只得答应将辰源收留在“正义山庄”;不过沉中侠对辰源甚具敌意,一直遣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是以,辰源即使远远看见了千思万想的云端,也不敢堂而皇之上前示警。辰源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有一个差池露了形迹,大家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付之东流。 辰源并不惧死,但他怕连累云端。 他不惜千难万险身入虎穴,就只为了云端。 ----只要能救出云端,我化作灰飞烟灭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让她知道,她现在正被阴谋和危险包围着? 第八章 闹太套 终于见到她了! 辰源强忍着喜悦,他的心脏在大力撞击着胸腔,他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月未见,竟好似分开了整整一个千年。 辰源依靠紫貂向山庄外传递信息,姬北命、破晓和紫貂的主人杨弋捷就匿伏在山庄的北墙外,随时准备接应,营救云端。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目的,辰源并没有让云端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云端身边寸步不离的花茶和唐水,都是沉中侠的人。 云端并不知晓自己的危险,也不知道有很多人正在为她涉险;她觉着山庄里的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沉中侠,呵护备至,关爱有加。 当云端每次看到远远的辰源,在向自己遮遮掩掩、闪闪烁烁表达传递一些莫名奇妙的手势和眼神时,她都会想:这个人好古怪,不会是混进“正义山庄”来捣乱的吧?下次遇见大盟主,要提醒他们多提放一下才是。 云端心里记住了这件事,并很快再见到了大盟主唐云。 那次见面,让云端羞愤难当,终生难忘。 阳光自窗棂过滤下来,映得云端容华似水的脸流动着一些光影,那眸子像黑山白水般分分明明的拗执和嗔喜、慵懒和倔强,紧撮的唇边漾起两朵甜甜的梨涡。 美女裸浴,香艳旖旎。 云端一边自怜自叹,一边在想:“如果再有男人闯进来,我一定杀了他!” 然后,就真的有男人闯了进来。 “正义山庄”一向防备森严,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谁敢贸然闯入? 浴室外面还有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给守着,房门却突然无声无息的震开,一个长发男子推着一张木轮椅,急冲冲闯了进来。 月前柴如歌带来的羞辱还历历在目,这次恼羞成怒的云端动了杀机。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姑娘每次沐浴的时候,都会将两件独门暗器放在自己的臂展范围之内。 在出手的刹那,云端已看清楚来人,正是“正义联盟”的大盟主,“抱残公子”唐云! 这霎瞬之间,云端有些后悔她使出“神哭小斧”来。 唐云似完全没有看到飞斧,他只眼睛空空茫茫的,看着云端。 云端又气又愤,心想:“你倒是躲啊!这个时候还只顾着眼睛不老实!” 然而,唐云却似没发现有暗器、甚至也似没看见云端的妙体玲珑,他无神的眼睛空洞洞的似透过了云端,看着云端背后的那扇轩窗上,更似透过了窗着到了窗外很遥远、很遥远的远方。 这危急瞬间,云端忍不住大叫出声:“还看?!快闪开----” 唐云没有闪开,他神情忧郁而孤寂,他像钉子一般的坐在木轮椅上。 他伸出了两根枯瘦若骨的手指,轻轻地一夹,夹住了飞斧,小斧头顿时力道全无,就像夹住了一只无头的绿蝇。 唐云目色茫然的在问:“云端姑娘,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有事!”云端羞忿已极,怒道:“我还有‘鬼泣小箭’,你再看我,我就射瞎你的招子!” “看你?”唐云一楞:“看你什么?” 云端简直要气疯了! 看唐云的神情,像什么也没着到;听唐云的口气,眼前的她都不值他一看! ----一个像云端那么美丽已极的女子,更有一副美丽已极的玉体,可是唐云竟然完全放不在眼里,目中无人! 要知道,对一个美丽得一向男人见了大都爱慕不已的云端来说,不意给男人撞见她的**固然羞愤,但更令她气恨的是那男人根本像是只看到屋子里一件家具那么自然平常,无惊无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端终于发出了“鬼泣小箭”---- 箭夺唐云双目! 小小银箭,一出手就似一场艳! 云端箭一出手,就觉自己下手太狠辣了! ----他已经双腿残废,行走不便,我要是在射瞎了他的眼睛,以后让他怎么生活? 但看唐云的样子,仍似没看见云端的**的身体,仍似没注意到有一枚银色小箭要亲吻他的眼睛,仍似神游物外。 他鼻子嗅了嗅,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微悟的神情。 云端心软地叫道:“快闪开!”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唐云袖底忽掠起一道寒光,本来射至的小箭,倏然激空而起,“噗”落向入云端浴洗的木盆里。 寒光又倏地回到唐云的袖子里,他侧着耳,茫然的像在听什么似的,半晌才道:“原来姑娘在洗澡。” 然后他摸索着将小斧放回桌上,推动轮椅,转向缓缓而去,一面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姑娘在洗澡,所以失礼。” 直至到了门外,他还苦涩的解释:“你是看到的,我除了是双腿残废之外,还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我是听沉中侠说你遇道危险了,才急急赶了过来……” 一时之间,云端怔住了…… 在鱼塘后面的树影里,两个人正在密语。 “老四,你这招果然灵验,一试就试出来了唐瞎子的深浅。”是三盟主狄青龙的声音。 “现在我们还需要唐云这个名头,我们暂时不要动他,退一万不说,即使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们上头不还有他这个‘替罪羊’顶着嘛!”另一个是四盟主沉中侠的语气。 “云老鬼寻女心切,已经到了地头,把他交给我,老四你抓紧向云端小妞儿逼婚,免得夜长梦多。”狄青龙兴奋的道。 “好,我们分头行事。”沉中侠阴沉的道:“我总感觉最近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辰源似乎也感觉到了山庄内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利用紫貂发出了最后一份讯息:明晚子时,庄北鼓楼。 信刚发出去,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云端。 云端得意的笑:“哈哈!终于被本姑娘抓到了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本姑娘在就看出你不对劲了!” 云端强抑心神,低声解释道:“云端姑娘,我是受安东野之托……” 忽听檐外一个威严语音道:“呔!你受小人唆使来山庄卧底捣乱,还敢把安三爷牵扯进来?” 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休听他胡扯!把他毙了!” 扑上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沉中侠,一个是孟四海,气势逼人,气魄压人,气场迫人。 辰源仓惶望向云端。 云端得意洋洋的仰着小脑袋洋洋得意的道:“是我通知沉大侠和十二叔来揭穿你真面目的。” 辰源心里“咯噔”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了,他绝望的苦笑:“傻姑娘,我被你蠢哭了……” 云端忽觉心头一阵紊乱,她毕竟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辰源想要解释已来不及了,孟四海一欺近,他就立刻逃了出去。 孟四海刚想动手,辰源已至少以四十种暗器攻向他。 孟四海只有一霎的时间接下了所有的暗器,但这一刹那间辰源已如风般掠了出去。 他掠出去的时候经过云端。 云端明若秋水的眼正看着他,她手指一动,但却没有出手。 辰源一接触云端双眼,身体震了一震,少女虽然并没有出手,但他还是慢了一慢,就这一慢之间,辰源低声对云端迅即的的说了一句话。 辰源的身形再起时,忽然双肩给人按了下来;当他急欲藉力弹起,双膝已给那人紧紧箍住,他要张口大喊,立即给那人点了哑穴。 制住他的人是“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 押走辰源的时候,沉中侠问云端:“辰源刚才低声和你说了什么?” 云端的心里仍一片乱,她强笑着回答:“他说……他是被冤枉……”沉中侠“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走了。 ----云端没有对沉中侠说实话。 辰源和她说的是:明晚子时,庄北鼓楼。 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这是什么意思? 云端决定要一探究竟。 到了第二天子时,云端施展轻功,避开守夜的庄丁,潜行向庄北的鼓楼。 路过“正义大厅”烛火辉煌,里面传出嬉笑声。 云端好奇的倒挂在檐下,从透气天窗往里观瞧---- “正义大厅”里有十几号人,居中而坐的正是粉妆玉砌的小王爷柴如歌,喝酒猜拳,高谈阔论,男女嬉戏,乌烟瘴气。 云端诧异莫已,柴如歌不是被“正义联盟”送回“京师”交给童大公公发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茶和唐水两个白日里端庄贤良世家女子,此刻几乎是全裸的分别躺在沉中侠和柴如歌怀里,放浪形骸,毫无忌惮。 只听沉中侠道:“小王爷,你就放心吧,云飞扬已经被我们成功引诱到此,只要狄青龙那头一得手,我马上为你和云端小妞儿安排洞房霸王硬上弓,到时候你以大龙头女婿的身份登高一呼,‘大风堂’十万弟子在手,灭掉赵宋,复我大周,指日可待!” 柴如歌抿嘴微笑:“届时孤王登基,师父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周之蔡京!” 第九章 图森破 父亲有危险?! 云端大吃一惊,她小心翼翼,潜过“正义大厅”,避过暗桩和机关,直奔庄北的鼓楼。 鼓楼上悬着一面硕大无比的大鼓,这里是全庄的制高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在鼓楼值班的庄丁就会立刻击鼓示警。 然而,云端赶到的时候,鼓楼的值班头目和手下四个庄丁都给点了穴道,残垣北墙角,也给人凿穿了一个洞。 云端一出那个洞,迎头就有人唤她:“师姐,你终于出来了!太好了!” 她一探首,几乎吓了一大跳! 她没料到墙外这么多的人在等候自己,黑压压的六、七十人,全部屏住气息、一动不动的伏在墙后,纪律森严,刀剑都裹着麻布。 叫她的少年浓眉大眼,几步就走到近前,云端一见是小师弟安东野,登时又惊又喜:“东东,怎么是你?” 安东野未等答话,带着竹斗笠的刀客姬北命一闪而至:“怎么就你一个人?辰源呢?”这沉默的汉子看住云端,眼中有一种特异的色彩。 “辰源……”云端满头雾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庄里已微微传来吵噪的声音。 杨弋捷急道:“我们被‘正义联盟’的人发觉了!马上走!大龙头在外面接应我们,边走边说!” 云端还待再问,这时庄内灯火一一亮起,犬吠人叱之声,渐渐追迫了近来。 破晓急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安东野沉声命令道:“走!” 话音刚落,所有伏在墙后的“猛虎堂”大风弟子,一下子人起马立,个个剽悍无匹,身手俐落,训练有素。 相比之下,“血河派”的弟子和“铁琵琶门”的少部分门人,动作就慢了半拍,有些杂乱不整。 而这时,连鼓楼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安东野牵过一匹乌骓马,将云端抱在身前,长啸一声,一队猛虎铁骑,静时宛若鸦雀无声,动时却似万雷奔腾,四蹄翻飞朝北而去。 猛虎骑队前脚一走,沉中侠和孟四海已率百余庄丁急纵而至,见大队人马,气势如风卷残云般远离而去,真个望尘徒呼。 孟四海有气又怕:“云老鬼出动了‘猛虎堂’,怕是我的事情暴露了!” 沉中侠忿忿地一甩衣袖:“有什么好怕的,马上召集老二和老三,我们去见大哥,大不了和云老鬼拼个鱼死网破!” …… 在听完安东野把事情来龙去脉简短说清楚后,云端急驰中的乌骓,戛然而止。 马作人立,长嘶一声---- 云端一勒马,安东野一挥手,他的三十六名猛虎勇士一齐收缰勒辔,竟同时陡然不动,马首齐平,只马鼻不住喷出雾气。 安东野平时练兵之严,足见一斑。 云端寒着脸问师弟:“东东,辰源为了救我身陷虎穴,是我误会他害了他,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要回去救他。” “你说什么?!”安东野虎着脸叫道:“我们不能回去,他们人多势众,太危险了!” 云端只静静的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留下辰源不管不顾,他甘冒奇险救我,却被我无情的伤害,我一定要救他。” 安东野咆哮了起来:“不行!大龙头给我的命令是安全将你救出,辰源他是自愿的,又没有人逼他,他送命是他短命,我们可不必陪他枉送性命!” 云端寒着声音道:“爹爹常常教育我们五个,行走江湖,少树敌人,多交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这一走,‘大风堂’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抬得起头!” 安东野断然作色道:“现在这里我当家,你的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任何人不许节外生枝,否则重罚不贷!” 云端脸色白得发寒,语音落地犹作金声:“好!你们不去救,我一个人去救!”她的纤指从破晓、姬北命一个个指下去:“跟你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然后她把将同乘一骑的安东野推下去,打马而去,直奔回程。 安东野虎跃而起,板着脸良久无语。 杨弋捷拍腿大叫:“大小姐,回来!” 破晓望着远去的云端,张大了嘴巴,下巴像似快要掉了下来。 姬北命看看安东野,然后沉默的向等待他指示命令的二十几名“血河派”弟子道:“跟我去救人!” 破晓见姬北命将不屑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干咽了两口唾沫,尖声道:“老北,你啥意思?我破晓也是个七尺汉子,难道就连个娘们都不如吗?‘铁琵琶门’的,上马!跟我帮云端小妞儿把辰源那个死瘸子抢回来!” 安东野猛地如平地旱雷,虎目暴瞪的向他旗下三十六名猛虎勇士咆哮:“都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跟老子回去救人!” 群豪弃声应和,龙精虎猛,马嘶蹄鸣,山岳为之震动。 云端再度潜回“正义山庄”,制住了四名把北墙守洞口的侍卫,并悄没声息的进入了山庄。 大小姐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因为她过人的轻功之外,主要原因还是山庄的人,万万料不到她还胆敢自旧路去而复返。 安东野那队“猛虎”骑士救人心切,三十七骑以强者的姿势、霸者的姿态席卷而来,气势浩大。 猛虎骑队一入“正义山庄”领地十五里之内,外围暗桩即刻发现,并马上在豉楼鸣鼓示警。 狄青龙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以七百二十一株青竹布下“青龙大阵,然后亲自领”正义联盟”高手一百七十二人,迎战安东野。 三盟主狄青龙上阵,四盟主沉中侠则留在庄内调兵遣将,总揽大局。 因为不方便与“大风堂”公开翻脸、而被留在庄内的五盟主孟四海勿勿来报:“有四名戍守豉楼的兄弟受制,看来可能已有敌人潜入庄内。” 沉中侠目光停留在地图上,阴恻恻的道:“来得正好!唐老大和温老二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云飞扬亲自来了,也绝讨不到好去!” ----沉中侠的武功在“正义联盟”的五位盟主里,不算是最高的,可是他在四大帮会联盟的这个小圈子里,却是层峰里的核心人物,他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已牢牢把握掌控住了这股新势力。 云端一路直掠,没有丝毫的停滞,直到她在一座水牢前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雪白干净的银裘,满脸病容,却是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他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得出他在等云端。 云端一见到他,立即就停下了飞掠。 她才陡止,那个在等她的白衣公子温辞已淡淡的说:“你来了。” “我来了。”云端心里也有一声叹息。她实在不愿与温辞为敌,不但因为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更因为她住进“正义山庄”以来,守缺公子是对她最好的一个。 “你本不该来的。”说不到两句话,孱弱的温辞已经开始直喘。 “我必须来。”云端盯着对方身后的水牢:“我不能丢下我的朋友。” 温辞回避女孩儿的目光:“里面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云端抿一抿嘴,靥上又浮现了那一对可爱的酒窝,“鬼才信你。” 温辞笑了,他一直没有正眼望向云端,现在他直接望向她了:“沉中侠要我守在这里,是要看守三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们本是这里的主人‘武林三老’智叟、仁翁、勇公,他们这些伪善,假借武林正义的幌子,收受不义之财,沽名钓誉,也算该有此报。” 云端抿嘴笑道:“三老好端端的庄子被你们欺占了,你们反倒说起人家的不是了,还真是好笑啊!‘武林三老’大公无私,惩恶扬善,为江湖朋友做了多少好事,岂是你们一两句话就能诋毁的?!” 温辞摇头,然后发出一声微喟道:“你还是太年轻、很傻很天真……” 云端抿抿唇说:“我本不想和你打,养病期间,你对我一直都不错。” 温辞气喘说:“我也不想和姑娘交手。” 云端嫣然道:“三老中的‘勇公’关玉门,是家父的莫逆之交,我不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温辞长叹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云端秀眉一扬:“请赐教!” 温辞出杖---- “雪杖”一出,清丽夺目,漫天飞雪,就像一场痴男怨女海枯石烂的誓言,等待到天长地久的惊艳和缠绵。 云端没有避。 云端根本来不及避。 那惊艳缠绵的一杖,陡然在云端咽喉前止住。 温辞讶然间:“你因何不避?” 云端明若秋水的看着他,一眨也不眨:“因为我避不过。” 温辞蓦然收杖,紧了紧银裘,转身去了,还抛下了一句:“救了人马上走,就当我没见过你!” 云端打开水牢,被囚禁在里面不是辰源,因为辰源没有那么老。 不止一个老人,而是三个。 三个老人,一个黄脸,一个白脸,一个绿脸。 云端认识其中一个绿脸高大老人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勇公”关玉门,不消说,另外两位黄脸老叟和白脸老翁,必是与“勇公”关玉门齐名江湖的“智叟”曲金禾和“仁翁”胡银蝶了。 第十章 活久见 出现在云端面前的“正义三老”,此刻早就没了平日的威仪,他们被囚禁在水牢淤泥里,有如猪狗一般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云端有些手足无措:“关伯伯,怎么会这样?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端儿啊,我及笄生日您还送我一套‘魔罗娃娃’……” “勇公”关玉门恍惚的道:“啊啊,云端啊,我们老兄弟被沉中侠他们算计了,他们喧宾夺主,在我们的食物里下了‘雾埋’,唉!” “仁翁”胡银蝶悔恨道:“都怪我一时之仁,不听大哥劝告,引狼入室!”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智叟”曲金禾冷静的道:“云端姑娘,我们三兄弟救出去也是废人,我们武功尽失,带着我们就是累赘;我们兄弟都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无生念,就拜托你帮我们完成心愿,将这件武林公案和沉中侠的真面目公布于天下!” 云端倔强的摇头:“我不能看着你们三位老人家在这里受罪,我要带你们一起走。” “勇公”关玉门看了一眼自己被泥水埋没的下半截身体,惨笑道:“我们兄弟的两条腿已经被柴如歌那个小王八蛋都锯掉了,你一个女孩子,又怎么能救得了我们三个?走吧!记得让你父亲为我伸冤雪耻!” “仁翁”胡银蝶急道:“小姑娘,我们之所以忍辱偷生苟活到现在,就是怕无人知晓沉中侠一党的大阴谋,现在见到了你,我们的生死就不重要了。” “智叟”曲金禾又急又怒:“唐瞎子的住所就在水牢附近,惊动了他连你也走不脱了,你难道就忍心我们这三个老骨头含冤九泉、死不瞑目吗?走!快走----” 云端向三位老人拜了拜,收起眼泪,出了水牢。 她直接去找唐云。 她要向唐云问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在生气?”迎面的语音有些倦倦:“而且还想骂人。” 云端一看,就见鱼塘对面,有一个又残又艳的男子,手里托着一个灯笼,燃着一点烛光。 “怎么?很奇怪是吧?瞎子也点灯笼?”唐云自嘲的笑着:“这灯火是为你而点的。我瞎了,今晚月黑风高,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云端笑了:“呸!还说不占人家便宜,闯进姑娘浴室偷看人家洗澡的是谁来着?” “那次的事吓到姑娘了……”唐云空洞无神的双眼像浸在深深深深深深深的海底里,他的语音也像是隔着一片深海传过来:“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 云端偏着头,双手负在身后,十指交缠剪动着,怪有兴趣的绕着唐云走了一圈,又饶有兴趣味的问道:“水牢里的三位老庄主是你做的好事吧?” 唐云苦笑道:“你错怪我了,我只是个傀儡。狄、沉、孟三人,各有成见密谋在他们帮会里谋反,要另成一派,我这个不相干的外姓人,只是给抓来当他们的幌子。否则,他们三个人谁也不便当大盟主。当然,由我来当大盟主,另一个好处是他们谁都不信任我,而我这个废人也什么威胁他们的事情也都做不出来。” 云端诧道:“那么温辞公子……” 唐云道:“温辞没有野心、也无图霸天下之志,只不过,我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云端冷然道:“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可以放弃初心?就可以助纣为虐??就可以良心尽丧???就可以罔顾道义????就可以消磨沉沦?????” 云端的质问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声比一声尖利,人儿连怒都是清丽的。 唐云静了半晌,然后才倦乏的道:“可惜我只是个脚不能行、目不能视的残废,如果我不甘于受人利用,恐怕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云端冷笑的截口道:“这般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一个人,身残并不可悲,也不可怜,可悲的是他没骨头,可怜的是他没志气!” 唐云一震。 他既没有暴怒,他也没有悲伤,他脸上只有一种掩抑不住的倦意。 看着又残又艳的唐,云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你……生我气的么……” 唐云笑了,微微的笑容,掀动了他残而艳的风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晚,我遽然在你唇上吻了吻……” 云端刻意板起小脸,头一句便道:“还说?第一次见面你就占了我的便宜。” 清风徐来,有花香,有诗意,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挣不脱的情怀…… 唐云有些陶醉,笑眯眯也笑迷迷的道:“嗯,你唇上的胭脂味道,还留在我残缺的梦里呢!” 云端忽尔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妥、不好,所以她也有些不安、不悦了起来,忙正色道:“少给本姑娘嬉皮笑脸的!我朋友关在哪儿?说!” 唐云也神容一敛语气也遽冷了下来:“要救辰源,先得过我这一关!我们这两代‘明器王’榜眼看来今晚儿要见个真章了!” 云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出手吧!” 唐云道:“我的第一把飞刀,要射你的发。”他左手遽然一震,“嗖”的一声,左袖猛地射出一道白光。 云端身形疾闪! 然而,但她要闪未闪的时候,寒光已射入她的头顶发髻上,她呆了一呆,仲手一摸,在发髻上取下一把寒光闪闪的飞刀。 唐云冷峻地道:“第二把飞刀,我要射落你左耳的耳坠。”只听“嗖”地一声,他的右袖一振,激起一道寒芒。 云端全身掠起,尚未展开,左耳一凉,一把小刀擦颊而过,射落了她左耳垂悬着的一串小小的珍珠耳坠。 云端又惊又恐,还没待她回过神来,唐云已然冷酷的一字一顿说下去:“第、三、把、飞、刀、我、要、射、你、咽、喉……” 唐云话未说完,云端已抢先反攻! ----对方的飞刀太可怕了!绝不能束手待毙! 云端一出手就是绝招,左手打出一记“神哭小斧”,左手射出一支“鬼泣小箭”。 对方太强,云端明知不敌,她也要拼上一拚! 金斧怒啸,劈在唐云胸膛上。 银箭锐嘶,钉在唐云肋骨里。 云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唐云“闷哼”一声,连人带椅,仰天而倒! 在这刹那间,云端什么都明白了---- ----唐云不是躲避不了,而是他根本没有躲避! 唐云毕竟是“正义联盟”名义上的大盟主,他若想不引起沉中侠等人的怀疑,他若想生存下去,他只有故意激怒云端,只有逼她出手,只有不躲不避的受伤流血…… 云端痛悔自己下的重手,她急急奔过去,她要探看唐云的伤势,却听唐云一声低沉的闷喝:“别过来!” 云端顿住。 “快走!”唐云嘶声道:“后进石房第七间,救了人,马上离开!” 云端只觉喉头一热,她紧咬下唇,她抑制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傻瓜你……” 当唐云看见云端顿足转身展动形影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伤处的痛。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云端对安东野的感情是不可变更的,无论我多么喜欢,也是难以追回的,一如她展动的身姿。 此后,唐云残艳的生命里有云端,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局。 然而,有一个秘密,唐云从未和任何人提及,他的眼睛是盲的,但他并不全盲,他只是视力受损,他还能看到轻微的光亮和模糊的事物。 那一晚,他确曾看见云端美入骨髓里的**…… 那一次惊艳和乍丽之后,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他随时随地的准备为她去付出、去牺牲,无论是死、还是伤…… 夜色空气里尚残留着欲浓似淡的胭脂余香,唐云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听到少女远去的足步,和他流血的声音…… 云端,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 云端……云端…… 当辰源再次被浇下的一盆冷水激醒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仍是“云端”的名字。 “……臭小子,你只是布青衣从穷山沟捡回来的野孩子,你有必要为他这么拼命吗?”被折磨拷打得遍体鳞伤的辰源,迷迷糊糊的意识里,隐约听到沉中侠的声音: “你听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布先生派来的?布青衣知道我们些什么?你们计划做些什么应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秘密的?云端小妞现在在哪里?你再不说实话,我马上送你归西。” 辰源给粗索捆在铁架上,他被殴打得头崩额裂,神志不清,早已抱着必死的念头。 审问辰源的是沉中侠,但动手行刑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柴如歌! 落入柴如歌的毒手,辰源心知自己决无侥幸之理。 唯一让辰源感到欣慰的是,他救走了云端。为了云端,即使百死千伤,他辰源都无怨、亦无悔。 第十一章 上交国 不久的将来,云端,那个慵懒美丽的女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嫁人了吧?不知道在她与安东野你侬我侬的融情蜜意岁月里,她会不会想到有一个叫辰源的跛子少年,甘愿为她孤身犯险、为她独赴黄泉? 她,会么? 生死两别,云端,云端,我多么想再见你一面…… 辰源这样想着,这样念着,他果真就见到了云端,她果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个美人,美得就像像流传千年的一首绝唱。 我的天! 云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又回来这里?! 沉中侠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云端的存在,他头也未回地道:“云端,你能闯到这里,也算有几分本事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抱残守缺’两位盟主的?” 云端眼见辰源那漂亮忧郁的美少年,如今为了救自己给折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中一热,清叱道:“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他走,我留下!” 沉中侠、柴如歌都笑了起来。 柴如歌孩童的粉嫩脸上尽是轻忽之意:“你们知道我们这么多秘密,谁也休想逃出生天!” 寒风吹来,云端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辰源嘶声道:“大小姐,你快走,别管我,你真要为我报仇,去找云大龙头才有机会……”他因说得太急,吞了一直哽咽在喉间的一团凝结血块,登时噎得作不了声。 “云飞扬么?”沉中侠阴沉地笑道:“恐怕现在他早就被狄青龙狄大长老的‘青龙打大阵’困死在庄外了。” 云端带着七成英风三分俏煞叱道:“今晚姑娘就算一个人,也要救辰源走!” 忽听石房外一人接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姬北命。”一个满脸刀疤的竹斗笠少年刀客说着话,如山般走进来。 云端一呆,她没想到姬北命这个沉默少年会为她冒险折返,他和她并无深交。 沉中侠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就算多一个不知死的,我们也是二对二,你们觉着赢得过我们么?” 另一个人从黑影里闪出:“要是再加上我安东野呢?” 云端无限欢欣的叫出声来:“东东,你也来了!” 安东野对师姐点点头,转首向沉中侠师徒冷“哼”道:“唐大盟主和温二盟主一伤一走,你们大势已去,还是放人吧!” 程中侠如临大敌的反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守在庄内的孟四海呢?” 姬北命答:“孟五盟主给破晓和杨弋捷带着人调虎离山引走了,正围着庄子团团转,一时三刻怕是还转不回来呢。” “蠢货!”沉中侠心中一声咒骂,又问:“狄青龙呢?” 这次是安东野的回答:“狄大长老嘛,他与家师云大龙头斗法,在庄北连同他布‘青龙大阵’用的七百二十一株青竹一齐被家师震死了”(参见《刺虎宴》卷第一章) 沉中侠强忍怒火,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柴如歌恨恨地道:“不要忘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要我们放人,先要出你们的实力!” “好!”安东野一扬猛虎大袖,喝道:“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大风堂’的实力!” 安东野的袖子一扬,黑暗里有幢幢人影闪晃,沉中侠目疾,已瞥见“大风堂”好手:“不死狂刀”夜蛰翼、“疑神疑鬼”梁叹、“女诸葛”朱七七、“飞钹和尚”大通、“三箭猎人”涉不准都在里面……也就是说,安东野带来的人,全都是“大风堂”的顶尖高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安东野的来意只是要救人,并不想即时厮杀,何况自己的四位盟友一伤一走一死一散,动起手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沉中侠涎着笑脸道:“我要是放了大小姐和辰源,你们马上就走?” 安东野即道:“一刻都不留!” 沉中侠面不改容的立刻命令放人,云端立刻就要过去搀扶辰源,姬北命立刻闪了出来,将虚脱的辰源背到背上。 一行人离开“正义山庄”去与云飞扬云大龙头会合的时候,云端一路笑了笑得懒懒的、浪浪的,像一个食花的仙子。 安东野绷着脸:“以后不准再这样胡闹了!就因为你这次任性,师傅他老人家连夜请动‘大风旗’和‘龙头棍’,紧急调动了七堂的人马南下,你还有心情笑?” 云端睇了少年持重的师弟一眼,笑嘻嘻的道:“好了啦!下次姐姐都依着你便是了!” 安东野显然已经不吃乃姐这一套了,依旧还是绷着脸,怒发冲冲的样子。 说话间,负责引开庄内守敌的各路人马,自各方赶回来聚集,都在兴高采烈的向同伴们叙说如何英勇拒敌、怎样引走追兵的事迹。 姬北命不禁问:“破晓呢?” 配合破晓一起行动的杨弋捷答道:“破晓一时大意,给孟四海生擒,已捉回‘正义山庄’去了。” “什么?!”安东野睑上有几根青筋都跳动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叹道:“算他倒霉吧!” 杨弋捷不禁凑前问:“三哥,我们是不是……” “不行!”安东野斩钉截铁的道:“师傅他老人家与狄青龙互拼掌力受伤不轻,我们现在绝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再冒上一次险!” “谁是外人?!岂有此理?!”云端叫了起来,勒马回首道:“虽然以前我一直对破晓瞧不上眼,但他这次是为我的事而遭擒受罪,你三当家为顾全大局不救,我一个人去救!” 说罢,云端一扬鞭,马作乌电,朝后飞去。 马上的她,风中的她,羽衣白颊,清丽得像沉沉黑夜后的曙光。 她的声音自风里、自夜里、自曙光里里传回来:“东东,我看你目露凶光,可别杀了辰源和老北灭口,他们既救了你师姐,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对付他们,我就一定在老爹面前说尽你的不是,让你没好日子过!” 安东野愣马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长发无风自扬、有风更扬,也不知是正在生气,还是惭愧。 “等等我,大小姐----”全身包裹着纱布的辰源大呼一声,催马扬手追赶下去。 杨弋捷欲言又止,姬北命叹了一声,将背上“释刀”抽了出来,迎着半空扬了一扬,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只大声喊道:“要跟云端一齐救破晓的,跟我来!” 一群战士铁骑又浩浩荡荡的折返杀回“正义山庄”。 “正义山庄”经过一夜的连番恶斗,沉中侠与柴如歌正指挥花茶、唐水等人去水牢杀掉“武林三老”灭口,万料不到云端出去不意的再度返攻,令“正义联盟”的人仓卒应战间给她抢登了鼓楼,联盟弟子便团团围住楼下,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鼓声阵阵,人声鼎沸,刀山剑林,灯火通明。 只见云端羽衣白脸、秀发飘扬,在高高的楼上望见安东野“猛虎堂”大队和小伙伴们赶来驰援接应,笑得格外灿烂,分外的惊艳! ……………… “后来呢?” 茶炉里的沸水“突突”冒着气泡,冷若芊将《狼血神探》最后一页翻完,仰着头问哥哥:“那个爱哭鼻子的大小姐怎么样了?” 冷北城润了润喉咙:“那一战,双方算是互有伤亡,最后孟四海迫于云大龙头的压力,主动交出破晓,向帮会请罪才算了事。 当时‘青龙会’异军突起,忽然一下子鲸吞了武林中不少的小帮会,更对‘京师’四大帮会为代表的大家族有针对性的展开各种手段的蚕食和渗透。鉴于这样一个严峻的局面,云大龙头为了帮会的存亡,只得被迫放下仇隙,与另外三家高层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谈联盟之事。 沉中侠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深不可测,他不仅在‘富国集团’大力培植自己的‘七星堂’势力,并将扩张的矛头渐指向‘铁琵琶门’和‘梅花镖局’等组织,更将四大家族帮会的联络纽带‘正义联盟’大权,隐隐抓在手里。‘正义山庄’的实力支持者‘八大掌门’几次三番提出让沉中侠将贪污公款、欺世盗名的‘武林三老’上交给国家公审处理,都被沉中侠严词拒绝,八大派相继被‘青龙会’的高手屡屡缠上,也是自顾不暇,这件武林公案便一直悬而未决。 至于我们的云端大小姐嘛,哥哥也好久不见她了,应该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兄妹两人正闲聊之间,楼外一个报童大声呼啸着自楼下跑过:“唐云公子《凉城史记》最新消息,第三届‘明器王’暗器大赛落下帷幕,最新一代‘明器王’石玉楼横空出世!” 冷若芊冷淡的神容满是不解:“权相蔡京最得意的养子‘绝情公子’石玉楼竟然也趟了这趟浑水,沉中侠和柴如歌昔年也对这项比赛志在必得,难道‘正义山庄’里还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大秘密?” 冷北城浩叹一声:“看来武林从此又要多事了……” (卷终) 第一章 枫桥夜泊 傍晚时分,灯火辉煌。 江岸上,晚市乡集,周围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幼,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纷纷聚集到这里,交换生活用品;偶尔也会看到一些穿戴光鲜亮丽的城里人,三五结伴的挤在人群中,挑选购买一些山鸡、家蔬等实用的产品货物,讨价还价,争执得赤脸飞沫。 大抵生活好的城里人,打心眼里是瞧不上贫苦乡下人的,却偏又小性吝啬得紧,与兜售农家小货的乡亲斤斤计较,毫厘必争。乡下人朴实的口舌不灵便,几番交锋下来,便大多迷迷糊糊被绕了进去,或多活少吃了些亏,好在都是自己产的农物,思忖着来集市上换几个小钱,也好给家里久病在床的老人抓几副汤药、十几岁的娃儿也该添衣服了,也便不多加计较了。 灯火阑珊处,冷若颜斜倚船舷独,坐在一盏孤灯下,远远看着码头街市上的蝇营狗苟,竟是比寂寞还寂寞。 八个太阳穴凸起,双目精光内敛的“东南王”王府侍卫,破衣蓬头,化装成码头上的苦力工人,盘桓在附近,等待冷若颜的指令。 唐诗、宋词和元曲三个姑娘,挤在人流中,东游西逛的消磨晚饭后的无聊时间。 大龅牙的唐诗,流连在一家成衣铺门前,衣服架上一排排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花裙子,让她看花了眼。唐诗一向是个爱美的姑娘,她的腰身很细,她穿裙子也一定很漂亮,但她只是站在外面看,她几次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她几次露出不舍的表情,她并没有买。 “这丫头也是个爱美的,可怜家里还有个药罐子老爹要花钱,身上的那身衣裙都掉色了,等这单生意成了,也该给小诗置件新衣服了……”冷若颜手托香腮这样想着。 宋词满面兴奋的买了一个手鼓和一个虎头,路过烤肉店时,她驻足深深、深深、深深嗅了三口扑鼻的香味,她下意思的摸了摸了油鼓鼓的肚腩,最后咽了咽口水,她还是打消了大吃一顿的冲动。 “每次带小词出来执行任务,她都不忘给家里的儿子思傲买一些新奇的玩具耍物,却不舍得为自己花一分银子,唉,那个天杀的男人,骗了小词就抛弃了他们母子……”冷若颜向茶博士讨了杯茶,茶博士被美人白花花的胸口看直了眼。 元曲逗留在胭脂摊前了好久,东试试、西抹抹,终于选中了一小瓶据说是“苏州”上好的水粉,视若珍宝的收到怀里,喜得姑娘脸上那颗颗的雀斑都发了光。 “这二两银子一小瓶的胭脂,八成是以次充好的水货,女为悦己者容,小曲新近迷上的苏秀才,怎么看也是一个花言巧语吃软饭的花心男人,改天找机会提醒一下这个傻姑娘才好……”冷若颜心里这样想着,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姑娘最近心事有些重,离开“凉城客栈”已经半个多月了,手头上的事情,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自从采花集团“一窝蜂”中“六王三后”之一的“毒蜂”唐晚晴折在冷若雅手下之后,另外八股非但没有收敛,而且更加变本加厉的四处流窜,疯狂作案,以致屡次扑空徒劳、焦头烂额的“六扇门”,开出了历史上仅次于“逍遥王”的第二大赏金花红! ----那是一个天价数目! 江湖上的杀手,黑道里的亡命,谁不想得到这笔重金? “凉城四美”中就有两人参加了这次有“六扇门”总捕爷“不死神龙”龙布诗(参看《彼岸花》卷第六章、《凤凰台》卷第九章)发起的“灭蜂行动”。 当然,这笔天价花红,朝廷不会出一分一厘;这些赏金,都是几个受害的大家族共同出的“义资”。 这其中就包括“江南”四大家族。 ----“矿王”东方未明、“丝王”南宫无忌、“盐王”西门不弱、“米王”莫容非凡。 这四大家主财雄势大,富可敌国,与权相蔡京均相交甚厚。然而,他们无一例外的先后受到了“一窝蜂”的侵扰。 首先是“东方家族”的孙小姐东方明珠被侵,紧接着“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南宫芳树和“西门世家”的少夫人朱敏相继受辱。然而,“采花一窝蜂”这次,却是正真捅了一个大“马蜂窝”! “西门世家”人丁单薄,四代单传,老家主西门不弱先生膝下只有一子,名小过。西门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十五岁娶妻朱敏凶悍如母老虎。这朱敏大有来头,其父朱勔官拜“应奉局署理少宰”,富甲东南,与朝廷蔡京、童贯、梁师成、布青衣等均有交情,市井间更直称其为“东南王”,是东南一代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朱敏在珠宝店不意被“采花一窝蜂”的采花贼药倒**,夫家西门又被勒索了大量钱财,事情传开后,朱勔雷霆大怒,一面登门申斥西门父子照顾女儿不周,一面下重金雇佣“凉城客栈”追歼采花贼,更派出大量亲信侍卫从旁辅助。 不出一月,“慕容世家”又接到了“采花一窝蜂”九大股中的一股,出现在了“姑苏”城左近的消息。 冷若颜闻听此讯,带着“杀人放火金腰带”和任务,火速南下。 让人感到不解的是,“采花一窝蜂”迟迟没有展开猎艳行动,这也不由得让盘桓此处数日之久的冷大美人眉头,平添了几许愁。 忽然三个婢子兴奋地跑过来叫:“姑娘,快看!那两个人好帅啊----” 冷若颜一眼就看到了三婢所瞩目的两个人,因为那两个人实在是太耀眼夺目、太与众不同,以至于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他们的存在。 两个人款步而行,四面前呼后拥的扈卫着一群人,引路的引路,提灯的提灯,弯腰的弯腰,点头的点头,个个亦步亦趋,奴才相十足。 只见左面的华服中年人,三十多岁年纪,光洁白皙的脸庞挂着笑容,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服饰华贵而合体,看上去洒脱而爽朗,手里端着一只翡翠酒杯,绿巾长剑,气宇不凡。 右面的青年,背负一把宝刀,刀环上系着风铃,他身材高削,神采飞扬,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棱角爱憎分明的冷峻,目光顾盼之间,咄咄逼人,竟有一种令人不可仰视之感。 两人穿梭在人流中并肩而行,前面的行者路人,不自觉的被二人的气势迫得纷纷让路,二人既没有摆姿势,也没有拿架子,但看来就彷佛就该被人前呼后拥从容淡定,就应给人退避三舍似的习以为常。 两个人走远了,三婢还痴痴地站在那里,喃喃道:“这两人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好生气派哦……” 看到三婢直流口水的花痴状,停泊桥下的乌篷船船头,一个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的文弱少年,禁不住“噗”的嬉笑出声来。 三婢正要恼,转首一看发笑之人,三人六只桃花眼顿时冒出一串串红心,半点火气儿再也恼不出。 但见那少年面色苍,身材瘦弱,背上有一把没有任何修饰的古朴长剑,看来像似弱不经风,但气度从容,发肤干净,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身上穿的虽是素衣简服,不着修饰,但一巾一带莫不配合得恰到好处,从头到脚找不出丝毫的瑕疵和破绽。 三婢已经被眼前这清秀文气的少年,迷得失去了语言功能,结结巴巴的不知所言,倒是冷若颜妙目一转,问道:“公子认识那两个人吗?” 文弱少年含笑道:“这两人说起来在‘江南’一带,乃至整个‘中原’都颇有名气,两人俱是‘燕子坞’慕容家的姑爷,那个衣服考究的是大姑爷,‘南宫世家’的长公子南宫花月(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另一个得意扬扬,像是刚捡着三百两银子似的家伙叫风恋刀,‘慕容’家的三姑爷,‘权力帮’八大刀王榜上有名的‘追风刀王’,同样也是系出豪门的‘刀柄会’。” 三婢“哦”地道:“这就难怪了。” 冷若颜道:“早就听说‘慕容’家的五位小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除了年纪最幼的五小姐慕容小舞待字闺中外,另外四位慕容小姐嫁的夫家不是世家阔少、就是名门俊彦,就算有人惹得起‘慕容’家,也绝不敢得罪‘慕容’家姑爷们的强大雄厚实力,今日只见了两个,就已足够震撼了……” 那文弱少年掩口轻笑:“听说‘慕容’家的四位姑爷这两天都陆续赶来‘姑苏’城,另外还有位‘准姑爷’的五女婿、五小姐慕容小舞的未婚夫,‘一叶知秋’叶秋白也会来……” 冷若颜眼睛一亮,道:“可是那位‘武当派’俗家第一高手、玄松道长的得意高足‘一叶知秋’叶秋白?!” 文弱少年目露一丝自得之色,笑而不语。 第二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远处嘈杂声又起,转目看过去,只见又是一大群衣服鲜丽、马鞭开路的豪奴,拥护着两位鲜衣怒马的青年撞开人群,呼啸而过。 这两人,一个高冠长剑,英姿绰绰,白衣如雪,傲然茕孑,骏马上高不可攀,直拔青天;一个褒衣博带,羽扇纶巾,齿白唇红,文雅风流,暮色中衣襟风动,飘然若仙。 文弱少年轻笑道:“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帽子高高两眼望天那个家伙,就是‘慕容’家的二姑爷、‘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另外一个用扇子半掩面的公子哥,乃是‘丐帮’中‘净衣派’掌门谈老爷子的独子‘玉面神丐’谈仙,‘慕容’家的四姑爷。” 若颜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些‘慕容’家的姑爷们,全赶到‘姑苏’城来,公子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文弱少年道:“听说,‘慕容’家里的五小姐慕容小舞被人劫持了……” 三婢吃了一惊,讶然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捅‘慕容世家’这个马蜂窝?!” 文弱少年道:“据说对头是‘一窝蜂’的幕后老大、‘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 冷若颜眼睛发亮的看着对方:“公子怎么对此事了解得这般清楚?” 少年轻轻一笑:“因为我就是‘慕容家’未过门的五姑爷,叶秋白。” ………… 夜色凄迷,天幕上星光零落。 深秋的季节,漫天遍野,都是白白的霜花,月亮在西边的天际落下去了,偶尔听到几声乌鸦的啼叫,更加让人感到凄凉。 山路崎岖,冥无行人,道旁一棵棵怪树,被风吹得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夜魔,发出阵阵“唰唰”的怪声。 叶秋白步履如飞,奔驰了一阵,陡地,他那双文气的目光突见锐利,落在在十余丈外院角的一株怪树上,那斜出的树杈,好似悬挂看一条黑黝黝的物事,随风左右摆动。 叶秋白手按剑柄,慢慢走近---- 叶秋白目光触处,不由得全身悚然一惊,他前移的双脚,已呆愕愕的钉立在地上。 树上悬挂着的,是一个身材瘦长,鹰鼻阔嘴,年约五旬的乌衣老道。 这老道被一根细韧如丝般的软索,紧紧勒住颈项,凌空悬挂横枝之上。他金鱼般眼珠突出眼眶,血红舌头伸在厚唇外,两条猿猴似的长臂向内弯曲,面容五官已歪扭成一种极为可怖的形状 看得出,老道临死之前,曾受过一段极不能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叶秋白惊悚之下,已看清死者的模样,他一股冷气,自背脊泛起,他失声叫了一句:“玄柏师叔……” ----死者竟是“武当派”第二代人物里,“松柏龟鹤”四大名宿之一的玄柏道长! “武当”一派在当今武林八大派排行中,名列第二,仅次于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以玄松掌门为代表的第二代“武当”门人,在这一时期也出了不少的杰出人物,其中玄鹤长老在云飞扬大龙头寿宴上,甘受柴如歌虐刑而不畏强权的义举,前一阵子广为同道传扬称颂。(参见《刺虎宴》卷第十一章) 此番,“慕容世家”五小姐遭“色魔”欢喜佛劫持,身为“准姑爷”叶秋白的师门,“武当派”高手自然是从“湖北”源源不断拥入“姑苏”增援,叶秋白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的领军人物玄柏师叔会遭人毒手,悬尸荒野。 叶秋白强自稳定住悲痛心情:“是‘色魔’的‘天蚕丝’!” 他闪目向四周环境打量。 目光扫视中,叶秋白巳发现了在身右的草地上,有一条被人践踏过的凌乱痕迹。 他心中一动,深怀戒备的向看这处杂乱的草丛中,小心翼翼的挪步过去。 血腥味越来越重,叶秋白的心跳越来越剧。行出不到五十步,惊然又发现两个全身黑衣的彪形大汉,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五脏肚肠,流满一地,阵阵异味,扑鼻欲呕。 殷红的鲜血,染满了微带枯黄的野草,星光朦胧之下,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暗紫之色。 举目细看,见那两个黑衣大汉的兵器,一对生铁铸成的“钩镰枪”,却正插在各自的肚皮上。 叶秋白震悚道:“是‘绿盟’直属于谜独白的嫡系‘金钩铁镰,夺命双枪’彭鱼宴、彭余雁两兄弟!” 他暗中凛然,提剑向后山掠去。 在转过一排坟丘之后,又赫然看到,乱石堆里并排躺着三具身穿白衫的尸体。 这三名死者,同样都是体形高大,脸上旧刀疤纵横交错,每人前胸,皆洞开一个尖锐的倒三角形血窟窿,他们手中三柄弯长的马刀,却麻花般的交缠在一起,形同一堆废铁。 叶秋白心中一阵激动:“是风恋刀‘刀柄会’的三大祭酒‘快刀三虎’鲍江东、鲍江南、鲍江北。” 叶秋白不忍再看,扭转头的那一刻,突然,一幅更加凄绝可怖的画面,又映入他的眼帘视线,使他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来。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挺立不倒的身影。 一个手举巨斧,满面虬髯,鹑衣百结的大汉;另一个面容狞厉,嘴角上生有一颗黑痣,掌握铁爪,年约五旬的锦服矮小老人。二人背上都背着五个小布袋,所不同的是,鹑衣大汉的布袋破烂不堪至极,锦服老者的袋子则干净华丽非常。 二人显是才死去不久,仍保持着生前战斗的姿势,他们身上,正有着一条条,宛如蚯蚓的血渍,缓缓流下,渗进脚下的泥土。 叶秋白长吸了一口凉气:“‘丐帮’谈仙在‘江南’一带的‘五袋长老’,‘污衣派’的高富帅,‘净衣派’的矮矬穷。” 风,吹得“寒山寺”的夜更加凄冷。 鬼影幢幢,阴气森森,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怪树,“哗啦、哗啦、哗啦”的响着,摇曳着,犹如群魔乱舞的怪兽。 叶秋白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惊怖的向后徐徐而退…… 蓦然,他后退的身形,碰着了一件冷冰冰的东西! 他全身有如触电也似,猝然踉跄前扑---- 这时,叶秋白已然看清,又是一个鹤发鸡皮,皱纹叠面的高龄老妇,被吊死在一株不算高的矮灌木树冠上。 老妇人脚尖距地,仅只寸许之高,脚前横着一根银光闪闪的蟠龙拐杖,深红色的长舌,伸至唇外,两只鸟爪似的枯手,向前伸出,好似怒极攫人之状。 她的脚下,有两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被击打的粉碎。 叶秋白睹此景象,不禁暗自摇头,默默擦去额前冷汗,低呼道:“天啊!南宫华树的亲姑姑,‘银杖婆婆’’南宫无盐也遭了毒手!” 叶秋白惊惧的向四处一看,颤声道:“这些人有着一身十分不弱的武功,南宫婆婆和玄柏师叔,更是‘宗师’级别的人物,是什么人如此的手辣心黑,又为不差先后的用这种残忍狠毒的手段,将他们同时杀害呢?” 叶秋白目光凝视着天空的寒星,脑中思潮起伏。 突然,一阵阴冷酷寒得有如幽冥地府所发出的声音响道:“嘿!嘿!你是第十个!” 那声音一字一顿,恍如暮鼓沉钟,又似冷钹寒铁,刺人耳膜生疼。 叶秋白闻言,按剑在手,陡一转身,骇然道:“‘色魔’欢喜佛!” 目光触处,叶秋白吃了一艳! 微弱的星光下,树荫笼罩的阴影里,正鬼魅也似的立着红衣僧人,他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高削的身形,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却噙着一抹狂浪不拘的笑意。 这僧人实在是生的太美,长的太艳! 叶秋白恐慌之下,竟也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俊的和尚……” 心神稍定,叶秋白一腔怒火,倏然上升:“淫僧,交出慕容小姐,否则今晚叶某让你立地成佛!” 欢喜佛面色一寒:“少在佛爷说大话,在你之前,包括你死鬼师叔玄柏在内的老少九人都说过你类似的话,还不是照样被佛爷送归西天!” 他身形未见些微转动,大红袈裟跃动如火,已围着叶秋白,倏上倏下的飞舞起来。 叶秋白双掌,虚立如刀,蓄势以待。 欢喜佛轻轻一掌径向叶秋白拍出,掌势飘忽,毫无劲道,缓缓迫至他身前尺余处时,突然掌势一变,指向叶秋白上中下三盘之三十六处致命要穴。 他这轻飘飘的一掌,就彷若是一面巨大的网,四面罩下。 叶秋白骤觉有左右困顿之感,他急忙按下心神,双掌闪电一般,幻出无数圈圆弧,晶莹如玉的手掌,带出轻微的风云之声,霎那间,已将欢喜佛袭来的掌势,封了出去。 这一招,乃是玄松道长亲传的“武当”绝学“星月绵掌”。 欢喜佛双掌倏开急合,一股猛然的呼啸劲风,挟着开山裂石之劲,猝然涌到。 这“青龙会”的大魔头手下鲜有一招之敌,他已发怒! 第三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叶秋白疾喝一声,左脚点右脚,相互借力,扶摇直上,身形急转中,势如旋风,口中开声吐气,一闪之间,已连环击出四十七掌,排山倒海似的狂飙,也随着急旋推去。 “轰轰”两声巨响,震耳欲聋,沙土齐飞,旋荡成风,四掌一接,叶秋白与欢喜佛各自退后五、六步。 欢喜佛一声魅笑:“好一个武当‘梯云纵’!”双掌急若星火般推出,两脚如飞,又在指顾之间,攻出三十七腿。 眼见叶秋白身法用老,忽然叶秋白拔“剑”! 不! 他拔出的不是剑! 他自剑鞘里拔出了一片“叶子”! 金色的叶子! ----“一叶知秋”叶秋白在“衡山搏击大会”上一举成名的“黄金叶”! 叶子一分为二,骤张倏合,快速无伦的上下展动。 黑夜中,只见那两片长长的叶子,竟似带起一颗颗闪亮的寒星一般耀眼夺目。“劈啪”声中,欢喜佛又被击退。 欢喜佛掸了掸衣上的尘土,魅笑如初:“能挡得住佛爷三招,玄松牛鼻子也算是教徒有方了!” 叶秋白见对方出言无状,辱及恩师,满腔怒火,正待发作。 突然,林外响起一个凌厉如刀的声音:“欢喜佛,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话声未住,“唰唰”连声响处,已有两条人影,如一双巨鸟般,疾扑而至! 二人在落地后,目光向叶秋白面上一瞥,仅颔首打过招呼,便齐齐集中在“色魔”欢喜佛身上---- 来者二人,其中一位青衫大袖美貌男子,首先向瞄了夜风中姿态万千曼妙撩人的地冷若颜一眼,便向右首发话同伴英伟高岸刀客一使眼色,那刀客迅即闪身至“色魔”欢喜佛的身侧。 叶秋白亦缓步行至欢喜佛的另一侧站定。 转眼间,三人己默契的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形势。 欢喜佛此时毫无惧色,一双细长的眼睛,昂首上视,一派旁若无人的倨傲之势,竟似根本没将诸人看在眼中一般。 那青袍男子手端酒杯,首先干咳了两声:“瞧尊驾盛气凌人的模样,想必就是‘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大师了?” 欢喜佛仍然仰首向天:“看你酒色一身的德行,应该就是‘慕容’家的大女婿、绣花枕头南宫华树吧?” 南宫华树秀美的面容,不由倏然一变,但是,他仍旧强自忍了下来:“我们武林四大世家,原本与你们‘青龙会’素无瓜葛,然,大师佛踪一现‘姑苏’,就劫持了在下的妻妹慕容小舞小姐,我南宫华树的姑母‘银杖婆婆’也死在你手,这便要好生说道说道了。” 二姑爷风恋刀厉声道:“还有本会的三大祭酒鲍家昆仲的三条命!” 欢喜佛俊美的的脸上,攸然掠过一丝极为狠恶的神色,冷然道:“慕容小舞那小妞佛爷已经享用过了,还是个处儿,滋味相当不错,等哪天佛爷心情好了,将你们两个的老婆慕容依依和慕容双双也弄来一起乐一乐,那才是快活得很哩!” “狗贼!” “秃驴!” “贼秃!” “姑苏慕容”三大乘龙快婿,哪里受得这等侮辱,含愤带怒,一起出手! 叶秋白击出的两掌,劲道极为怪异,右掌劲力,宛如开出裂石一般,刚猛无俦;而左掌,却是阴柔绵绵,这两股大相径庭的掌势袭来,令人感到极难招架。 欢喜佛一触之下,已知这必是对“武当派”享誉武林的“阴阳两仪掌”了。 风恋刀暴喝一声,身形陡然弹向空中,疾然翻滚,一道匹练也似的雪白刀光,径自劈向欢喜佛下盘。 正面的的南宫华树亦洪声狂笑,身躯一转,已闪电般向欢喜佛拍出五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南宫华树本想以己方三人合围之力,至多不出百个照面,便能将对方这淫僧拿下;哪知一交起手来,不但未如所愿,自己等人反倒越打越是心寒---- “色魔”欢喜佛的一身武功,可谓辛辣怪异,深奥莫测。但他与当代有数的三位青年高手交手,却也不得不细心凝神以对,未敢稍事托大。 南宫华树、风恋刀、叶秋白,皆是当今武林中,极为盛名露脸的年轻一辈楚翘,任是其中一个,寻常武林人物,已是不敢招惹,何况还是三人联同出手,威力自是倍增。 尤某是“追风刀王”风恋刀,身为“刀柄会”两湖之间八千刀骑的首领,功力精湛,出手凌厉,更在南宫华树之上。 只见他一条人影,裹里在一片欺霜赛雪的霍霍刀光之中,在地上来回游走,忽而跃起直劈,忽而横身斜斩,刀刀追风夺命,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场中各人,已拚斗了一百六十多招,欢喜佛出手间,已越来越凌厉,招术也更加毒辣。 “慕容氏”三大高手,竭力应付之下,竟然一时之间拿他不下。 南宫华树暗暗着急,单掌急吐,只闻得“嗤”的一声,一只火旗信号,已带起一股红蓝缤纷的光焰,穿空而起---- 欢喜佛“嘿嘿”冷笑道:“‘姑苏慕容’,不过尔尔!” 蓦地,在石阶下,突然响起两声呼啸,一声悠长浑雄,中气充沛;一声短促尖锐,激厉刺耳。 “慕容氏”三人,骤闻这长啸之声后,面上不由顿露喜色,叶秋白大呼道:“二姐夫和四姐夫就在附近!” 风恋刀吼道:“色魔,今夜看你还能张狂到何时!” 他一语未完,倏然石阶下一个粗豪的声音暴起喝道:“青龙妖孽,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不成?竟然胆敢到我‘姑苏慕容’地头寻事?!” 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呵呵,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今晚看来不取你狗头,绝不能善罢甘休了!” 声出人现,雄健英武的“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风流倜傥的“丐帮”分支“净衣派”少掌门“玉面神丐”谈仙已疾如流星般,急掠而至。 场中打斗的各人,此时皆不由霍然分开。 夜色朦胧中,二姑爷谜独白脚一沾地,望也不望场中各人一眼,仅向大姐夫南宫华树微微点头,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闪,态显得极为倨傲。 谈仙意态潇洒地横移四步,银扇轻摇:“欢喜佛,本帮‘高矮二老’可是你下得毒手?“ “明知故问!”欢喜佛冷然道:“那两个老叫花子,从‘苏州’城里,一直跟踪本佛爷到这儿,他们想用佛爷的人头去换取那十三万两雪花银,本佛爷不想掉脑袋,只能是先要了他们的脑袋。” 谈仙一合折扇,语音转厉:“既然如此,本少今夜必取你狗头,以祭奠两位长老在天之灵。”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欢喜佛仰天“哈哈”大笑,笑了数声,倏然树林外,又是一声厉啸传来! 啸声起处,尚在数里之外,一路自江面摇曳而至,其音清越至极,先声夺人。 谜独白狂声道:“家岳慕容非凡先生与十一叔马上就到,欢喜佛,你今晚就认栽吧!” 欢喜佛一听这“慕容非凡”四字,不由心中一震。 这“慕容非凡”以一方武林霸主的身份,加盟“权力帮”,名列“四友”之一,对权相蔡京听请不听令,连蔡京对他亦要礼让三分,武林中,与“东方世家”的东方未明、“南宫世家”南宫无忌、“西门世家”的西门不弱,各霸一方,并称“武林四霸天”,端的是不同凡响。 想到这里,欢喜佛头颅微扬,阴声道:“佛爷倒早想会会什么狗屁’武林四霸天’中的‘北霸天’慕容非凡,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江边枫叶层染,渔火点点,就听风中一个清越得隐有王者之气的声音传来:“尊驾如此抬爱,我慕容非凡自当不让尊驾失望。” 各人急急转目寻找,只见林中走出两个锦衣人来,前行之人身材挺秀,保养极好,面如冠玉,白髯绕颔,眉目分明,神采奕奕,看表面也好久四十几岁年纪,玉带紫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王者贵气。 紧随其后的另一人,身高亦与前者相彷佛,却较其雄壮很多,面如焦炭,油黑发光,虬髯如戟,根根见肉,手操丈八精钢蛇矛,浑如三国猛张飞重生,生像威武至极。 “慕容”家五位乘龙快婿一见前行锦衣中年人,紧张戒备面容稍缓,齐齐向前道:“小婿恭迎岳丈大驾。” 这锦衣中年客,正是“慕容世家”家主,名震武林的“北霸天”慕容非凡。 他身后那位形态威猛的黑壮汉,乃是“慕容世家”硕果仅存的长老慕容黑甲。 ----“慕容氏”另外两位长老慕容黑山和慕容黑石,早年随少主慕容宝一起失踪,至今渺无音信。(参看《彼岸花》卷) 这二人一现身,欢喜佛的脸上,已自微微变色。 欢喜佛纵然天性凶悍,但此时此刻,也不禁心头有些打怵了---- 第四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这些突如其来的“慕容氏”高手,已出乎欢喜佛意料之外,何况,来者竟又都是“慕容世家”中的顶尖人物! 慕容非凡微微含笑道:“诸位贤婿辛苦了,玄柏道兄、南宫大妹、高矮二老、彭氏兄弟、鲍家三雄的尸体我已经见到了……” 他言至此处,一双细长眉目,倏然怒睁,火炬般的神光,瞪向欢喜佛身上。 欢喜佛任是久经大风大浪,也不由被对方瞪得心头一怔。他双眼凶光顿炽,冷森森的道:“那老少九人向佛爷讨要你慕容老儿的宝贝女儿,佛爷对令爱尚未玩够,说不得只能先将他们慈悲度化了!” 慕容非凡尚未开口,叶秋白已怒道:“秃驴,你少卖弄口舌之利,快交出小舞!” 慕容非凡微一摆手,笑吟吟的道:“非凡夜上‘寒山寺’,乃是为了拜望一位隐居此间的故人,却不料在此幸会大师……” 欢喜佛表面狂傲,心中却暗暗钦服不已:“这慕容非凡爱女失踪,一言一行还能柔和平顺,不亢不卑,毫无喜笑怒骂之色,果然不愧身为一方霸主的宏达气度。” 只见慕容非凡面上突又转为严峻肃煞之色,冷得好似寒月飞雪一般:“小舞年纪尚稚嫩,不堪大师教诲,还请归还慕容!” 欢喜佛心中虽然微有畏惧之意,然而天生狂傲凶横的他表面上却绝不示弱,他向前大挪了一步,一字一顿的道:“佛、爷、不、交、人、又、能、如、何?” 慕容非凡冷冷一笑,双臂长袖一展:“那也容易,交出你的命就好了……” 一直沉默无声的慕容黑甲冷哼半声,双臂倏然闪动,丈八蛇矛伸缩之间,已连连刺出十六矛! 欢喜佛一声长啸,双掌挽起两圈半弧,风雷齐鸣中,击出十一拳。 蓦然一声大喝,跟着一声厉啸,伴着一声长吟,掌影入如山,刀光如练,剑气如虹,三条人影彷佛鹰隼般疾扑而至,南宫华树、风恋刀、叶秋白再度出击。 欢喜佛狂嗥一声,身形电闪中,掌内却多出了一对长约三尺,顶端有一对锋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青月铡”! 只见那对奇门兵刃,舞起一道青白色的光圈,矫如龙蛇般,四下掣动,寒光千层,隐隐泛出风雷之声,宛如玉蚕吐丝,越来越长,无止无息,端的微妙精绝。 欢喜佛一撤出独门兵刃,便是一阵急攻快打,指顾之间,竟将劣势扳回三分。但在“慕容氏”四大高手倾力拚斗之下,依旧不易稍占上风。 慕容非凡手捋长髯,双目炯然的注规着场中战况,眼光飘逸之间,转头向垂手恭立的谜独白和探谈仙道:“二位贤婿,你们瞧欢喜佛大师身手之健,竟连你们十一叔等四人,也一时奈何不了呢!” 二姑爷谜独白领袖群伦、四姑爷谈仙机警灵活,焉能听不出岳丈大人话中的暗示,当下谜独白微一躬身,沉声道:“‘色魔’武功如此深厚,我们却不好太轻视于他,小婿亦请命出战!” 谈仙持扇抱拳:“小妹危在旦夕,和欢喜佛这种黑道中人,何须讲什么道义?小婿也愿助十一叔一臂之力。” 慕容非凡故意微一沉吟道:“也罢,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领教一下,‘青龙会’护法人魔的绝学。” 谜独白与谈仙口中应道:“谨遵岳丈大人谕令!”双双纵身急起,挥枪展扇,已向“色魔”欢喜佛攻去。 风声,影动。 激斗中的各人,已拚了几近一百余招了。 欢喜佛的兵刃“青月铡”,紧紧收至身边,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缩小得仅有二尺左右,出招腾身之间,显得极为谨慎,慕容非凡一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采取守势,已无攻敌之力。 “色魔”欢喜佛不愧为与“尸魔”言青平(参见《僵尸王》卷)、“兽魔”秦授(参见《离别钩》卷)、“梦魔”江傲(参见《斩梦酒》卷)等并列齐名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青龙巨头,虽他然处身在“慕容氏”六位拔尖高手的环攻之下,仍能镇定心神,毫不慌乱,招式连绵施出,在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情形下,慕容黑甲等六人,虽然稳占上风,却也不能在一时半刻之间,把他收拾了下来。 静立在一傍的慕容非凡,眼光一转之下,突然大喝一声,已极快闪身至欢喜佛背后,双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劈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之变,“色魔”欢喜佛虽在意料之中,却想不到慕容非凡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绝伦。 他怒骂一声,左手抡起一片银光,扫向慕容黑甲等六人,右手“青月铡”猝然斜举,却戮向慕容非凡乳下。 慕容非凡发出一声震天长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身形在空中一翻转,并指如刀,声无息的照势刺出! 场中人影翻来电闪中,蓦然,传出一声狂厉的急吼,欢喜佛乳下,己着了慕容非凡一指刀。 只见欢喜佛满口鲜血狂喷,凄厉吓人的面孔上,更浮起一片狞恶怨毒之色,他一铡柱地,一铡护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双眼绿光闪烁,瞪视看环绕他身围的七位“慕容氏”高手。 微一定神,欢喜佛仍旧以那阴森幽冷的语气道:“好……好!想我欢喜佛纵横江湖三十年,从未如此狼狈过……嘿嘿……想不到,短短时间内,慕容先生竟偷师练成了佛爷的‘青月铡’手法……”说到后句,他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一口鲜血,看情形他受慕容非凡那一指,伤势委实十分严重。 慕容非凡长声大笑道:“大师言重了,若适才大师不逞强硬拚,将我那小女乖乖交出,又何至于会到如此难堪地步!” 他目光一转,又洪声道:“只要大师肯将我女儿交还,并自行断经脉,滚出‘中原’,我‘姑苏慕容’也不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罢论。” “色魔”欢喜佛响起了一阵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讥讽的说道:“反正你那个宝贝儿女儿被你锁在箱子里,佛爷也碰不得、摸不得,事到如今,还你们就是!” 叶秋白怒道:“闭上你的狗嘴!” 欢喜佛嘴角溢血,“嘻嘻”疯笑道:“叶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想要讨回老婆,就给佛爷客气些!” 慕容非凡身为“大燕”皇帝后裔,继承祖业父志,非但武功出众,为人更是阴沉险诈,城府甚深,是个不折不扣,笑里藏刀的枭雄。当下他摆手制止住年少冲动的“准女婿”叶秋白,微笑如常的道:“大师,这‘寒山寺’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我‘慕容氏’的人,我劝你还是别耍花招的好。” “色魔”欢喜佛怨毒邪异的目光,一一扫过场上“慕容氏”七大高手,始才狞笑着道:“想要慕容小舞活命,就跟佛爷来吧!” 诸人只觉眼前红影一花,欢喜佛向山上的“寒山寺”发足狂奔,众人厉啸连连紧追不舍。 轻功卓绝的叶秋白瞬间将前后三重大殿搜寻了一个遍,空荡荡的寺院渺无一人,直到在跨院里看到一个又老又丑的火工头陀,上前一把抓住问道:“老人家,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红衣和尚跑进来?” 火工头陀看上去又急又怕,双手胡乱直摆,花白胡子的嘴里“吱吱啊啊”不知说些什么。 风恋刀旋风般从偏殿旋至:“不用问了,他是个哑巴。”后面跟着飘然若仙的谈仙。 叶秋白灰心丧气的摆摆手,老头陀如获大赦,忙不迭乎的拖着扫帚跑开了。 “我在码头客栈一接到玄柏师叔留下的口信,说他在‘寒山寺’发现‘欢喜佛’和手下‘采花一窝蜂’的踪迹,就马上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玄柏师叔竟遭遇了‘色魔’的毒手!”叶秋白扼腕痛惜道。 谈仙也道:“我也在两个时辰前收到本帮‘高矮二老’的消息,欢喜佛和‘一窝蜂’的一股,有可能将五妹藏匿在‘寒山寺’中,可是前后左右都找遍了,鬼影子也不曾见一个……” 正说话间,后殿突然传来谜独白一声断喝,最先反应过来的风恋刀急声道:“二姐夫和欢喜佛对上了,快去!” 当三人赶到时,正看见“只手遮天”谜独白一掌将嘴角溢血的欢喜佛震退,南宫华树挥剑再劈,那淫僧见势不妙,正欲夺路而逃,慕容非凡和慕容黑甲已经循声赶到,及时拦住了去路。 慕容非凡淡淡的道:“欢喜佛,别再耍花招了,今夜无论如何,你是绝对跑不掉了!” 欢喜佛“哈哈”狂笑:“慕容,你们人多,佛爷就没帮手了吗?!”他断然喝道: “黄家居,现身!” 声落人出。 只见九个面目呆板的中年黄衣僧人,抬着一口精致美观的铁箱子,自乱草掩盖的一个山洞里,无声无息的鱼贯而出。 第五章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九个僧人,身材相等,体态相近,容貌相似,年龄相仿。他们普通的点特征、特点、特长都没有。他们平常而又平凡,都是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类角色。 九僧将那口精美的箱子放在场中,散立四周,单掌合十,他们均自目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木立不动,犹如泥雕石塑。 慕容非凡目光落处,冷然道:“据说,‘采花一窝蜂’六王三后,名号各为‘马、胡、熊、木、虎、蛛、蚁、黄、毒’,九大股里的‘毒蜂’唐晚晴已经伏诛(参见《骷髅盖》卷第三章),这九位该是‘黄蜂’蜂王黄家居一股吧?” 那九名黄衣中年僧人,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对慕容非凡的问话,竟是充耳不闻。 欢喜佛发出一声沉哼,慕容非凡一见之下,双目精光闪跃,声音低沉的向欢喜佛道:“欢喜佛,你果然就是‘采花集团’的幕后主脑!” “是又怎样?”欢喜佛狂妄的道:“东方明珠、南宫芳树和朱敏那三个小妞都是佛爷奸的,算你慕容见机得早,事先将你女儿藏在这刀枪不入、雷火不开的铁箱子里,害得佛爷摸不得、碰不得,只好连人带箱子一起盗了来!” “这箱子上的‘千机锁’,乃我的故友、‘妙手班家’老家主鲁大师的杰作,除他之外,天下绝无第二个人能打开这把‘千机锁’。”慕容非凡目光毫不稍移盯着那精美铁箱子上的玲珑锁,声音充满着敬畏: “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妄动蛮干,昔年鲁大师在箱子里安置了七颗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子”会同时爆裂,而且同时有蜀中‘唐门’的‘暴雨天罗’爆射而出,我可以保证,方圆百米之绝无生物!” “哈哈哈……”欢喜佛狂色毕露,叫嚣道:“你当佛爷怕死吗?来啊!要死大家一起死!” 陡地,寺院的钟声,在寂夜里突兀地响起,瞬息之间,诸人的面色,皆不由变了数次。 只听江面上乌篷带水,船客已来到他们视线之内。 来客竟是三个披头散发,穿着麻衣孝服的乡下妇人,后面几个苦力抬着一口上好的乌木棺材。 大家不禁呆住了,深更半夜的,这些乡下妇人跑到寺庙做什么? 只见这几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走入了大殿,竟一起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最前的一个少妇磕着头,哭天抢地的道:“我死去的相公呀,你在九泉有灵……替妾身评评这个理吧,你前脚一断气,狠心的大太太就……就撵我们娘俩出门,这让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这少妇看来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穿着孝服,脸上又有着数颗惹眼的雀斑,但身段苗条,面目姣好,也算有几分姿色。 她一面哭,身旁的一个龅牙妇人就不住替她背,也痛哭着道:“二太太,你可千万不能哭坏身子,你伤心死了,老爷留下的家产,可就全落到别人手里了,你又何必让别人得意?” 这一边一哭一唱一和,那边的大肚腩妇人也不甘示弱,立刻扑过来撕扯那两个女人:“你们两个骚蹄子,也赶来惦记我这大房的东西,看老娘不生撕了你们!” 三个妇人扭打在一处,慕容翁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风恋刀正要将这些妇人赶走,却见岳丈慕容非凡好似发觉了什么,向自己轻轻摇头示意,便即退回静观其变。 只听那大肚腩的大太太,撕咬着雀斑脸的姨太太骂道:“你这小贱人,仗着几分狐媚,迷死了我的相公,你还敢动我?” 那姨太太怎肯示弱,她立刻扯住大太太的头发,也反唇相讥:“你个大肚婆!丑八怪!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肥猪一样,还想和老娘争风吃醋,我相公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呸!”大太太啐了一口,怒道:“谁是你相公,你个臭不要脸的小妖精,相公明明是我的!” 姨太太当时就吐回去:“啊呸!你才臭不要脸,嫁给相公那么多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也有脸和我抢家产!” 大太太身强体壮,将体型娇小的姨太太压在身下,一旁的龅牙妇见姨太太吃了亏,假意来劝架,帮着姨太太将大太太按在在地上,桑三个女人扭打成一团,越滚离那九个“黄蜂”淫僧越近。 那九个黄袍僧人一片茫然,眼瞧着她们在面前打,就在这时,只听“嗤!嗤!嗤!”一连串声响,竟有几十道乌光自那些打架撕咬的妇人堆里暴射而出。 这些暗器,来得竟是又毒又快,那几个僧人淫蜂全在暗器笼罩之下,眼见是没有一个人能逃得了的! 欢喜佛早已觉得有些不对! 这三个妇人虽是蓬头散发,脸上也是又粗又老,但每个人的手,却都是十指尖尖又白又嫩。 “黄家居,小心有诈!”他这示警声刚出,大肚腩妇人的淬毒暗器已暴射而出。 暗器飞出,除那“黄蜂”一股首黄家居冲天而起外,另外八人都痛苦的倒在地上,七窍流黑血而亡。 “呛----”的一声响,黄家居凌空拔出了戒刀,寒光如流星,向那些妇人笔直劈下! 这些妇人竟也无一是弱着,身子一滚分开,闪过了凌空刺下的一刀,跃起时掌中都已多了一对短兵刃。 短刀,短剑,短叉。 黄家居身形方落,就被滚到脚下的三个丑妇的六件锋锐短兵刃,死死插住! 慕容非凡笑道:“久闻‘凉城客栈’大姑娘冷若颜手下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三位侠女,今日一见,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三个妇人站起,唐诗一脚踢倒黄家居的尸体,含笑道:“慕容老爷,过誉了。” 欢喜佛眼见九个手下在瞬间尽毁,气急败坏的便扑向那口铁箱子,慕容非凡变色,暴叱道:“截下他!”他在喝叫之前,长袖已然扬起---- 一片银光,宛如满天花雨般,搂头盖脸的向欢喜佛罩下。 这正是慕容非凡轻易不显露的独门阴毒暗器“燕雨”。 “色魔”一声悲号,他竟自不避不躲,双臂急挥,一对“青月铡”已脱手飞出,呼啸声中,化成两道急速的青光,径向扑到身后的“慕容氏”高手袭来。 这一对脱手兵刃中,贯注了欢喜佛的毕生功力,作为孤注一掷的困兽之斗,劲力之强,来势之快,确是是非同小可。 任是慕容铁甲、南宫华树等人,艺高胆大,也不由闹个手忙脚乱。 风恋刀与南宫华树一见对方兵刃脱手,来势急劲无匹,心中不由一凛。 暗自惊心之下,风恋刀急忙身形连旋,南宫华树双手急抬,刀剑合力,顺转一档,“当”的一声巨响过处,那柄“青月铡”虽己震落地下,风恋刀手中那对纯钢所制的“追风刀”和南宫华树的祖传宝剑,也都被击陷一道二分多深的凹痕,二人更是虎口震裂,鲜血汨汨渗出。 此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惨呼,叫声凄厉已极。 就在风恋刀和南宫华树磕飞袭至身前的“青月侧”时,一道白光闪处,另一柄“青月铡”,也挟着雷霆万钧之努,飞至“玉面神丐”谈仙身前。 谈仙一时失着之下,任是轻功如何高妙,已是不及闪避躲开,谜独白眼见这青光来势,已然决非谈仙可以应付,他在危急之下,一横心,飞身挡在了谈仙身前,血光涌处,已被欢喜佛的脱手兵刃“青月铡”贯穿肩胛透过。 “色魔”欢喜佛兵刃出手,身上却似刺猬一般的刺满了银白色的“燕雨”毒针。 慕容黑甲趁机单兵突进,暴喝一声,一矛戳进欢喜佛后背。 欢喜佛全身浴血,面容凄厉若鬼,单手抓住慕容黑甲的长矛,怪叫一声,将慕容黑甲连人带矛掷了出去---- 欢喜佛再度扑向那口铁箱子。 他已知自己今晚难逃劫数,他要引爆箱子里的机关炸药,他要与所有的人玉石俱焚。 但,这也只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了。 那口乌木棺材,突然飞出两道银光,交错炫目,欢喜佛光秃秃的脑袋登时脱离了身体,飞到了自棺木中坐起的红裙绝色美女掌上。 那绝色女子慵懒的伸了伸腰身,惊世的风情,恰如同一个沉睡百年才醒来的睡美人。 “姑娘。”唐诗、宋词、元曲自地上站起朝棺中美人齐齐施礼。 冷若颜秋波暗递,向乔装成抬棺苦力的“东南王府”侍卫懒懒的道:“回去转告‘东南王’朱勔,佣金尾款尽快打到‘凉城客栈’银号,残害西门夫人朱敏郡主的‘色魔’授首已诛。” 侍卫中一个怀抱拐杖的缺耳汉子,双手接过那颗圆目怒睁的光头,与同伴向冷若颜躬身施了一礼。 叶秋白上前礼道:“秋白多谢大姑娘援手。” 冷若颜媚媚的一笑,慕容非凡一抖长袍,正要去探视铁箱中的爱女,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嘶,自寺院的夜空中响起! (卷终(卷终) 第一章 朋友妻,不客气 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自“寒山寺”最近的偏殿之上传来! 而在这偌大的佛殿里,本来正是兴高采烈,额手相庆之际,大家伙儿都给这一声惨嘶,唬得呆住了。 而那一声惨呼,自偏殿传来,并非别人,正是慕容非凡交往多年的方外好友火工哑巴头陀的声音! 这一声惨嚎,突然响起,又突然地静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东南王府”的侍卫,仓皇四顾,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一时间人声沸腾,十分惶乱。 忽然一清越而温文的语音,压住了全大殿所有的吵杂之声,这声音缓慢而有力,使得诸人都静了下来,听他说道:“各位,适才那一声惨叫是我在此清修的方外老友鲁大师发出的,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慕容在此却要请各位合作,不要离开现场,如果发现有人离场或潜逃,黑甲,还请把人擒下。有劳十一弟!” 各人随声望去,只见慕容非凡仍安然立在大殿上,扬声说话,而他身边的女婿们,除了照顾受伤的谜独白和照顾他的叶秋白,南宫华树、风恋刀、谈仙等,不知何时,皆已不见。 众人甚至不知这三人是何时走出大殿的! 身高九尺、满面黑气的慕容黑甲,虎喝一声,赫立在门口,横矛在手,威风凛凛! 慕容非凡笑道:“大姑娘、各位朋友,慕容的几个不成才的女婿,已去查看何事了,请各位稍待。” 冷若颜在“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的陪同下,从容不迫的坐回檀香椅,语笑嫣然:“贱妾无碍,慕容先生请自便。” 一个手持铁算盘的“东南王府”小眼睛侍卫笑道:“大家莫慌,以南宫公子的功力,再加上风刀王、谈大少,就算天大的祸事,也该罩得住。” 那手持拐杖的瘸腿大头侍卫,“嘿嘿”笑道:“必须的!” 又一个蔫头巴脑,手提铁锹的忠厚侍卫憨笑道:“‘慕容家’五条乘龙快婿,出动了三条龙,天下哪还有平复不了的事!” 另有一个面目滑稽、腰缠流星锤的光头侍卫,磕磕巴巴的道:“刘某……算是服了!就在那一声惨叫响……响起之际,我就、就、就、就已看见南宫公子等三人一……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我连看都没看……看清楚。” 身边一个环抱阔剑的谢顶侍卫取笑道:“你这磕巴的,当然是看不见了,人家‘慕容’家姑爷们是绝顶高手,应变得多快多从容,我们这些乡下人,可登不上大雅之堂啊!” 便有一个手摇“媒婆扇”、戴着红手套的大脚女侍卫,奚落两个同伴道:“行了,你俩别吵吵把火的了,也不怕慕容老爷和大姑娘笑话?” 再有一个头目模样,长棍在手的侍卫头子,清了清嗓子:“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大家就先等等吧!” 就有一位大舌头佩剑侍卫口齿不清的道:“这山,这水,这银,真美呀!哎呀,太感慨了,感慨,起情起景,我湿兴大发,我想做首湿一宿……” 最后一个嘴角抽抽、手持九节鞭的歪嘴侍卫,抽搐两下:“你滚一边旯去!” 大家说笑纷纷,慕容非凡也笑着,但他却蹙着眉: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位老友哑巴火工头陀出家隐居之前,乃是当世一流的武学宗师,是不可能随便乱叫的! 更何况那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冷若颜目注这些日子一直协助自己行动的八个王府侍卫,心中不免感概:“这些人本也是江湖上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投入官府,就变得这般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起来,也真是让人唏嘘。” 也许是为了缓解沉默紧张的场面,慕容非凡忽然问长棍在手的侍卫头子道:“阁下可是‘东南王府’大总管‘懂事掌’汪大拿旗下‘象牙山’八大侍卫之首的王长棍?” 那侍卫头子拿捏着官腔道:“不敢当,我们兄弟在慕容老爷面前,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而已。“ 慕容非凡道:“既然王长棍大人在此,那位使铁算盘的必是徐块记徐大人,那位使铁锹的想必是王佬七王大人,使双流星锤的光头兄台应是流能流大人,不知对否?” 慕容黑甲也接道:“使阔剑的兄弟想必是谢光坤,而这位大姐的是否是谢大角?而另一名佩剑才子是否正是汪总管的公子汪木生?最后一位九节鞭高手当是赵泗爷了?” 一干王府侍卫还礼的还礼,客套的客套,正乱着,忽然大厅人影一闪,南宫花树衣袂如风,双手染血,脸色也硬绷绷的,风恋刀和谈仙紧随其后,抬了一具尸体进来·。 慕容非凡看到故友火工头陀尸体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寒山寺”的大殿里,此刻满满的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慕容世家”的高手。 他们在聚精会神地围着一口箱子和一具尸体。 一口描金嵌玉的箱子,精美而坚固的铁箱子,箱子的制造者火工头陀鲁大师的尸体,就在箱子旁边。 箱子没有太出奇的地方,出奇的是箱子上面的一把锁,一把千奇百怪的“千机锁”。 世上有千千万万种锁,“千机锁”无疑是其中最难解开的一把锁。 江湖传闻,“千机锁”是“妙手班家”上一代老家主鲁大师遗留在世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打开这把锁。 鲁大师是慕容非凡的知交,更是至交。 十数年前,鲁大师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将一干家业,交给了女婿班破晓与义子江傲打理(参见《斩梦酒》卷)后,不知所踪。 武林中人猜测纷纭,有的说鲁大师遭世仇“铁面蔡家”暗害了,也有人说鲁大师被“青龙会”总部的高手劫持入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连鲁大师的两个女儿鲁冰花和鲁西西,都确信自己的老父,已不在人世。 但,只有一个人知道鲁大师尚在人间。 那个人就是鲁大师唯一的知己好友,“北霸天”慕容非凡。 原来,鲁大师在慕容非凡的资助下,乔装易容成一个火工头陀,一直藏匿在“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为了避免暴露身世身份,他甚至选择了装着一个可怜的聋哑老人。 “寒山寺”最大的金主就是慕容非凡,寺院里每年的香油钱和寺里僧侣的开销,有八成以上的费用由“慕容氏”支付,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慕容非凡已将“寒山寺”变成了自己复国称霸的秘密军事基地。 身为“大燕”皇族后裔,恢复祖业霸图,是慕容非凡乃至整个“慕容氏”一生的追求和梦想。 “慕容”族人世世代代为这个遥不可及的梦,苦苦奋斗着。 ----就这一代而言,慕容黑石垂髫幼龄就被家族送进武学圣地“少林寺”苦修习武,慕容黑山与慕容宝先后冒险闯入“幽冥谷”偷取能提高战力的毒花,他们的野心从未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挫折而消退过,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猖狂而疯狂。(参见《彼岸花》卷) 慕容非凡一方面投入权相蔡京的“权力帮”寻求庇护,一方面以香火鼎盛的“寒山寺”作掩护,大量制造杀伤力秘密武器。 而这些武器中,“武侯弩”、“震天雷”、“九子连环锁甲”等都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铸造的,一经发现,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为了尽快完成军备,慕容非凡设计把自己的老友鲁大师拉下了水。 那次,鲁大师请慕容非凡夫妇赴家宴饮酒,酒是“妙手班家”的祖传佳酿“斩梦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一场欢宴,宾主皆醉得不省人事。 等鲁大师头脑发胀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友人的妻子慕容夫人,一丝不挂地睡在自己的身边,他又惊、又怕、又羞、又悔。 慕容夫人复姓东方,闺名星星,是“东霸天”东方未明的胞妹,虽然当时年近四十,已是五个女儿的娘,但无论姿色、还是身段,一点不输于年轻女孩子。 半百年纪、早年鳏居的鲁大师觉着对不起好朋友,他愧疚欲死,他跪在慕容非凡面前,请求他们夫妻原谅自己的酒后无德一时冲动。 鲁大师当然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慕容非凡与夫人东方星星,预先设计好的局。 东方星星又哭又闹,踩凳子挂白绫,几次要悬梁自尽;慕容非凡痛心疾首,捶胸顿地,以头撞墙,借酒浇愁,闭门不出。夫妇两人越是这样,鲁大师越是感觉自己畜生不如,越是感觉自己对不起“慕容氏”,越是跪在他们房门前祈求原谅不肯起来,最后更要拿刀自残谢罪。 约莫戏份演绎得差不多了,慕容非凡适时地出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想请鲁大师为他“慕容氏”设计建造军器,帮助他重建“大燕帝国”! 第二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 慕容非凡拉起老友的手,一面极力装出痛苦的模样,一面软语安慰老友,说了一大堆“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裳;衣裳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之类的话,让鲁大师又是感激涕零又是羞愧万分。 慕容非凡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终极想法,他乞求请鲁大师为自己监造军械,装备“慕容氏”的精兵。 开门见山。 鲁大师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是一个儿女成群、门徒广众的老人,一旦他“酒后乱性”的丑事公开,自己的颜面保不住不说,更会让两个女儿和女婿、乃至整个“妙手一族”为之蒙羞。 权衡之下,鲁大师只有妥协。 为了不把“妙手一族”也拖累上“慕容氏”复国的战车,为了不让女儿、女婿受到牵连,鲁大师毅然决然的将家主之位,传给女婿破晓,自己悄然不告而别。 改换为火工头陀身份的鲁大师,在慕容非凡的安排下,在“寒山寺”隐居起来。 这一呆,就是一个十年。 这十年里,鲁大师怀着对慕容非凡的负罪感,殚精竭虑的为“慕容氏”,打造研制了数百种新奇军用器械;而这些新式武器,都由慕容黑甲秘密运往各地秘密藏匿,只等时机成熟,揭竿起事。 这些年里,慕容非凡为了稳住鲁大师,时而就会吩咐夫人东方星星,以香客的身份上山,前往“寒山寺”与鲁大师幽会。鲁大师被慕容夫人深深沉迷而不能自拔,更加不遗余力的为慕容非凡贡献智慧和手艺。攻城器具与火炮炸药,甚至“木牛流马”,在与慕容夫人一次次偷欢之后,成批成批的涌现。 不久之前,江湖中人闻风色变的“色魔”欢喜佛,相继残害荼毒了“江南”几大世家的名门闺秀之后,留书企图染指慕容非凡最疼爱的小女儿慕容小舞。为防万一,慕容非凡突发奇想,让夫人求助鲁大师将小女儿用“千机锁”锁在特制的铁箱子里,以策万全。 而后,欢喜佛施展神通盗走铁箱,被“慕容氏”七大高手一路追杀上“寒山寺”,最后被另一受害人朱敏郡主的父亲“东南王”朱勔雇佣的“凉城”女杀手冷若颜一举格毙。 然而,慕容非凡去找鲁大师为女儿开锁的时候,这位唯一一个能打开“千机锁”的老火工头陀鲁大师,却离奇死亡了!!! 鲁大师死了。 他一身火工头陀的装束,口吐白沫的死在“寒山寺”的偏殿里。 事实上,没有人关心他是怎么死的,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被“千机锁”锁在箱子里的慕容小舞安危。 慕容非凡眉头也深锁,他一向是个有智慧的野心家,自从他十二岁登上家族之位,十四岁娶“东方家族”的小姐东方星星、十九岁与大名鼎鼎的“江南三大家族’族长结拜、二十五岁成为江南巨富“米王”、而立之年成功跻身“权力帮”仅次于“三供奉”的“四友”之一,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所有的事情,他都会迎刃而解,而且游刃有余。 然而,这次慕容非凡却实实在在被眼前这口打不开的箱子给难住了。 “慕容世家”矗立“长江”以南八百年,当代高手如云,怎么会给一口铁箱子难住? “岳父大,这不过是一口普通的箱子罢了。”做为慕容小舞的未婚夫,“武当派”新秀叶秋白按捺不住焦躁:“这样的破箱子,给小婿一剑就劈开就是了,还用得着岳父大人费思量?” 叶秋白是“慕容氏”五大乘龙快婿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好的一个,他背后的“黄金叶”也的确有削金断玉之利。 “胡闹!”慕容非凡轻责道:“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宝剑能削断‘千机锁’打开箱子,但鲁大师生前曾经说过,若非正确地开启‘千机锁’,揭开箱盖,那么箱子里最少有七颗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会同时爆裂,而且同时还有蜀中‘唐门’的‘暴雨天罗’四射而出,有一个不小心,休说箱子里的小舞,就是整座‘寒山寺’也要夷为平地,毁于一旦!” 叶秋白见岳父动了怒,也不敢在出言顶撞,低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莽撞了。” 这个时候,“凉城客栈”的冷若颜大姑娘提议:“我家四丫头若芊就在城中,贱妾这个小妹,一向对机关消息很有研究,慕容先生不妨请我家四妹来试上一试。” 三姑爷“追风刀王”风恋刀提议道:“岳父大人,小婿和那‘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在相爷座前共事多年,对他了结甚深;小婿确信,以蔡枪牙的机关术,足以打开‘千机锁’,救出五妹。” 四姑爷“玉面神丐”建议道:“若论谁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自然是‘青衣楼’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家父与布先生多少有点交情,小仙愿修书一封相请,以布先生的智慧,解开‘千机锁’,易如反掌。” “东南王府”的侍卫头子王长棍则献策道:“以晚辈之间,‘千机锁’既然为鲁大师所造,他老人家虽是作古,可他的传人还在,慕容老爷可不快马加鞭连夜请‘妙手班家’的破晓先生相助解难呢?” 众人都极力推荐各自心目中的人选,大家最后都望定慕容非凡,等待他的决定。 最后,慕容非凡一抬手,断然道:“四个人都请,谁能救出五小姐,酬金五千两,黄金!” “慕容世家”重金求贤的消息,瞬间让整个江湖,炸开了锅! 因为没有查出鲁大师的死因,冷若颜主婢和“象牙山八侍卫”都被“慕容世家”的高手,“礼貌”的留在了“寒山寺”小住。 而事实上,即使“慕容”家的人不挽留,他们中的任何人,在凶手未水落石出之前,也不会自动离开。毕竟,被“慕容世家”怀疑纠缠上,无论是谁,他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已经过去三天两夜了,箱内的慕容小舞已经虚弱的没有了声音,如果再不想办法打开箱子,慕容小舞势必要困死在这箱子里了。 第四天,威风凛凛的慕容黑甲突然闯入道:“兄长,四位姑爷邀请的客人都到了。” 慕容非凡是个做事稳健的人,在发现鲁大师无故身死的同时,他立即命四个女婿以八百里传书的形式,重金飞请天下的能工巧匠,期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现在,可以倚重的鲁大师莫名死了,慕容非凡就惟有倚重他重邻礼聘而来的四位尊客。 慕容非凡就在山下的“五凤楼”,会见了四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客人。 这楼子是“慕容世家”的产业,“慕容”家大业大,这酒楼旨不在赚钱,平日里是做为“慕容”家的人会见外客、或收集江湖情报所用,今日酒楼里却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酒楼门口的酒保老远迎上前:“老爷好、五姑爷好,大姑爷与二姑爷他们四位,在里面候着呢。”当下很有礼貌的将慕容翁婿,让到了进去。 只见外间或坐或站约有二十七八个人,“慕容世家”的姑爷南宫华树、谜独白、风恋刀与谈仙端然坐在左厢主位,对面宾位有座位的四个人,其他人当是这四个人的随从和下属。 先入目的是个罩青巾面纱的的小女孩儿,约有十四、五岁年纪,身材娇小,双眼灵动,立在身后的是四名撑伞的残疾人青衣客,面无表情,一看便知是受过训练的职业杀手。 第二人戴着铁面具,长髯过腹,披着一件黑缎团花大氅,双目顾盼之间,雄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他的座后恭手肃立着三男两女五名铁面人,都是右手铁臂铁钩,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第三人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扎着冲天小辫,小大人似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嘴里吃着沾满辣沫的烤肉,离地的两脚不安分的晃来晃去。他圆圆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珠,金红斗蓬上镶着白兔毛的扉边,看上去就象是个粉装玉琢的瓷娃娃。十数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仆者,左右前后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最后一位冰清玉洁的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犹如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美得一尘不染,清的与世隔绝。轮椅后又有四个同样美丽灵动的侍女,一抱琴、一携棋、一持书、一负画,分着轻绿、淡黄、微碧、浅青四色衣裙,青春可喜,美不胜收。 四个姑爷一见岳父进来,立刻起身执礼相迎。 慕容非凡含笑向客位四人拱手:“抱歉,慕容让诸位久等了。” 除了尾座腿脚不便的残疾少女,微微躬身示意之外,其余三位客人尽皆起身还礼。 慕容非凡径自来到中间的空位子落座,并无再多讲话,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忧闷焦躁之色。 第三章 子不教,父之过 叶秋白有些恍然失神。 在进入“五凤楼”之后,他礼貌的向四位姐夫各鞠了一躬,又向在座的客人做了一个罗圈揖,然后,他就被座尾处轮椅上清冷的白衣少女惊艳到! 叶秋白只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就似被锁住了一世的情愁,目光迟迟没有移开。 直到年龄相仿的四姐夫谈仙,察觉到不妥,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又恋恋的望了一眼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撩衣挨着谈仙坐下。 轮椅后的四个侍婢,除了背着书箱的黄衣女孩儿不住眼的偷瞧叶秋白,余下的三个小丫头,都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白衣少女更是寒着脸,只作不见。 只听南宫华树捏着酒杯,用手一引最上首的青纱女孩儿道:“岳父大人,华树给您隆重引见一下,‘青衣楼’总楼主布先生的孙小姐,布烟卿布姑娘。” “世叔,烟卿有礼了。”布烟卿言笑晏晏,十分可喜。 慕容非凡含笑道:“布先生被公认为‘天下第一有智慧之人’,烟卿姑娘家学渊博,相信‘千机锁’到了姑娘手里,定会迎刃而解。” 布烟卿先是“呱”的一声笑,才声清脆地道:“祖父眼睛不便,收到谈小仙的飞鸽传书,便叫烟卿来瞧瞧,成不成的,就看五姐姐的造化了。” 慕容非凡正欲表示感谢,却听到布烟卿邻座那铁面人,响起一声重“哼”,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二姑爷谜独白紧接着引荐道:“这位贵客乃‘权力帮’神兵阁‘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参见《斩梦酒》卷第五章)蔡前辈,风老三能请动蔡枪牙,这可是给足了我们‘慕容’家的面子。” 慕容非凡拱手施礼:“江湖中谁人不知‘铁面蔡家’,以打造各神奇兵刃和巧妙器械著称于世,蔡兄能来,吾女有救矣!” 蔡入夜受用的抱抱拳:“好说,好说。” 就听座位下首一个稚嫩的童音,发出一声“呵呵”的冷笑,三姑爷风恋刀不敢怠慢,再一引荐那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的顽童道:“这位小少爷呢,就是与蔡前辈南北齐名的‘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先生的公子,班马儿班少爷。” 虽然面对一个三尺小童,慕容非凡还是礼周全的道:“鲁大师之后,破晓先生乃当世数一数二的土木大家、工程巨匠,小少爷想必早已得到破晓先生的言传身教,您要出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班马儿洋洋得色地道:“家父几个月前回故居‘洛阳’省亲未归,本门接到王长棍王统领的求助信,本少爷就禀明了小姨,来江湖上历练历练,也免得某些带着铁面具的家伙招摇过市,独抢了风头。” “你!”立在蔡枪牙身后的“神兵阁”蔡头、蔡花、蔡叶、蔡心、蔡根等五大弟子齐齐发声,却被家主蔡入夜摆手制止住。 蔡入夜正要说几句场面话找回颜面,却听白衣少女座后那背着画布的青衣小婢低笑道:“说什么禀过小姨,这么小的年纪,怕是瞒着家长,偷偷跑出来玩耍的。”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班马儿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怒视着掩口低笑的青衣小婢,眼睛滴溜乱转,却不说话。 蔡入夜见场面演变如此,也乐得坐上观虎斗,就把打好腹稿的话收了回来,静观其变。 白衣少女低斥道:“小四,多嘴!” 青衣小婢见姑娘一下子冷若寒冰,唬得低下头摆弄衣角,一声也不敢再吭。 “这位冷若芊姑娘,北城先生的高足,机关暗器术是一流一的,想来对五妹脱困定有所助。”以机灵圆滑著称的四姑爷谈仙,知机的出面打圆场。 慕容非凡面色一整:“‘北凉’门下的姑娘们,个个惊才绝艳,四姑娘一来,我家小舞就算是有救了!” 冷若芊宠辱不惊,再度微微躬身:“若芊当尽力而为。” 南宫华树插言叹道:“唉!想来我那苦命的小弟玉树,若是不死的话,若芊姑娘现在也该是我‘南宫’家的儿媳妇了……”说到后面,这个弑弟杀亲的南宫华树,竟当众挤出几滴假惺惺的泪来。(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 冷若芊神容清减,眼圈微红,语音伤感的道:“兄长莫要悲伤,若芊与玉树有缘无份,怨不得人,若芊此生只为他守身如玉、不再他嫁也便是了。” 南宫华树闻听此言,以袖掩面,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羞愧。 叶秋白目光始终没离冷若芊,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做一声长长的叹息---- 冷若芊曾经说:感谢她生命里爱过的两个人,一个是温良玉(参见《胭脂泪》卷),而另一个,是为她亲手披上嫁衣、却没有亲手揭开她红盖头的南宫玉树(参见《蝴蝶梦》卷)。 若芊是真正爱温良玉的,爱到每一次在梦里恸哭,然而温良玉在给他上完人生的第一课后,就残忍决绝的抽身离开了; 若芊是真正喜欢南宫玉树的,或许喜欢里面更多的是贯穿在始终的感动和疼惜,然而,南宫玉树还未来得及将那支“蝴蝶钗”,戴在新娘子的头上,就遭遇了心狠手辣,精于布局的兄嫂家族阴谋的不幸。 若芊说,她的生命太短暂,她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的爱和太重的伤害。 自从进入“凉城”那一刻起,冷若芊便决然封心锁爱,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了席晓颖。 少女正伤感间,班马儿“嘻”的一笑,道:“姐姐不要难过了,马儿给送你一样好东西。” 他嘴里说着话,袖口底已飞出三支极小极小的袖箭,直取背着画布的逐月双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楼堂里的宾主,谁也想不到这看来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逐月小姑娘花容失色,眼见丧命在班马儿的暗箭下,冷若芊只一伸手,那三支袖箭便已到了她的手里。 冷若芊皱眉道:“我家婢子一句无心之语,你这顽童却一直怀恨在心,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了得?” 班马儿满脸无辜的道:“姐姐姐姐,莫生气啦!马儿和你们开玩笑的!” 他开口讲话的同时,身子凌空一翻,左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钢刺,不等这两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冷若芊刺出了七招。 这班马儿竟然是一个左撇子! 他不但出手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在座的不少多年的老江湖,也是自愧不如。他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杀父之手、夺妻之恨似的,恨不得一下就将冷若芊刺出个两个大血窟窿来。 冷若芊叹道:“看来这熊孩子,长大了又是第二个鲁冰花。” 班马儿笑嘻嘻的道:“你杀了我娘亲,不如把我一起也杀了吧!” 他嘴上那般说,见到冷若芊仍然坐在轮椅上,自己连变了七记毒辣的招式,仍无法伤得了她,他下手更毒,更狠,更阴。 冷若芊苦笑道:“你娘不守妇道,勾引‘青龙会’护法‘梦魔’江傲,为祸武林,乱杀无辜,这些你小姨鲁西西不曾与你讲吗?”(参见《斩梦酒》卷第五章) 班马儿连攻百余招尤未得手,也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道:“我今天杀不了你,长大了也会找你报仇!” 冷若芊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此刻还不愿还手,只因你年纪太小,若破晓先生严加管束,还可成器,趁我还未改变主意时,你收手吧。” 班马儿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是万难报仇了,他收起钢刺,喘息着道:“谢谢姐姐放手不杀之恩!”不等冷若芊说话,他已拜了下去:“大恩不言谢,请受马儿一拜。” 班马儿这“拜”字刚出囗,背后又是三道乌光急射而出,竟是“妙手班家”上一代长老“横眉冷对孺子牛”鲁训,精制的“乌金追魂花背弩”! ----这小童竟然然全身都是歹毒暗器! 冷若芊这次才真正吃了一惊,若非叶秋白反应奇迅,果断出手,“黄金叶”宝剑连震三震,将三支淬毒乌金弩箭挑飞,这一次只怕冷若芊,也要毁在班马儿这恶毒小童手下。 班马儿一击不中,马上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叶少侠太紧张了,马儿只是吓唬吓唬若芊姐姐罢了,改日马儿一定去‘武当山’耍耍!” 这小童心机转变之快,连慕容非凡这等城府人物也暗叹不及,短短几句话,不但为自己的行为开了脱,还隐隐警告威胁了“多事”的叶秋白一把。 冷若芊低声向叶秋白说了声:“多谢公子。”目光转处,却不去正视他的脸。 叶秋白呐呐而退。 流风面笼寒霜,厉声道:“姑娘,此子天性恶毒,豺狼之心,留不得!” 冷若芊叹了囗气,挥手不语。 第四章 韶华流过鬓发 这时,有人说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追风刀王”风恋刀,直视着班马儿座后随从前面的的二老一少三名男女,沉声道:“‘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一路顺风’皮皮鲁,麻烦三位管好你们的小主子,这里是‘慕容’家的地头,别生事。” 对于风恋刀如此直白霸气的警告,“妙手班家”的三位随行高手,显然不敢顶撞回去。要知道,风恋刀不单是“慕容世家”的三姑爷,更是“权力帮”赫赫有名的“八大刀王”之一,得罪了“慕容世家”也许只有死路一条,但要是开罪了“权力帮”,恐怕你是想死都死不了了。 班干部与鲁啊撸这两位长老人物,都把目光投向了最近极得代理家主的二小姐鲁西西宠信的青年高手皮皮鲁身上,后者目光寒冷,凑过去在小主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班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冷若芊在皮皮鲁的眼睛里,似乎隐约看到了“梦魔”江傲昔日的影子。若芊一直怀疑当日“斩梦酒”一役,江傲并没有死,她甚至会认为,她们杀死的只是江傲的一场梦。 见事情平息下来,慕容非凡话入正题:“诸位,慕容此番请大家前来,乃是为了打开‘色魔’欢喜佛囚禁小女的‘千机锁’,能救出小女者,慕容必当重金酬谢。时间紧迫,有劳各位随我‘寒山寺’一行!请!” 此时的“寒山寺”,早被慕容黑甲带领“慕容氏”的死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 箱子仍在大殿之上,火工头陀装束的鲁大师尸体,就放置在箱子旁的床椅上。“妙手班家”的两位长老,“掘地三尺”班干部和“后会无期”鲁啊撸看到老主人遗体,都不禁失声痛哭。 鲁大师失踪前,班马儿尚在母亲胎腹中,是以,班马儿对这位从未见面的外公,也无多少感情,只在“一路顺风”皮皮鲁的陪同下,上了柱香,小脸面无表情,连半颗眼泪瓣儿也不曾掉。 “千机锁”内部构造繁琐,据说只有它的制造者鲁大师能解开,因为他的心是天生的七窍玲珑,他的手是天生的柔若无骨,他能够胜任任何繁复变化的器械奇巧动作。 ----然而,鲁大师却离奇的死亡了。 近一个月来,“江南”一带已经有包括“四大家族”在内的名门豪族的小姐深闺,被“青龙会”护法高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光顾过,数位名媛贵妇惨遭淫贼凌辱。 消息一传开,“慕容世家”当代家主慕容非凡就行动起来! 慕容非凡对唯一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慕容小舞爱逾性命,当然对此事极为重视,他调派了族中所有精英高手,由几位姑爷带领轮流日夜在五小姐房外巡视,更将女儿以“千机锁”保护在箱子里,力图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慕容小舞还是在叶秋白轮值的当夜,连同箱子一起失踪了,犹如人间蒸发。 闺房内留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闻慕容先生有女五人,俱为人间绝色,视若掌珠。其五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为人中之凤,小僧不才,欲借五小姐享用一晚,天明归还,先生素来雅达高量,必不至吝惜?青龙‘色魔’欢喜佛,顿首拜上。”落款是一条苍郁青龙。 慕容非凡震怒之下,立即发动所有力量,连夜将“姑苏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天明时分,叶秋白一队人在城外的“寒山寺”,寻找到了欢喜佛与“采花一窝蜂”黄蜂一股的踪迹。 据“寒山寺”的小沙弥讲,他们是早起做功课的时候,在后面的山洞中发现了这口神秘箱子,里面少女的哀哭声惊动了路过的僧侣,并由少女断断续续的的哭诉中,得知了她的身份是城中第一大族“慕容”的五千金。“慕容世家”是“寒山寺”为数不多的大金主之一,寺里的长老马上派人通知了“慕容”家。 一场大战下来,在“凉城客栈”冷若颜主婢的帮助下,“色魔”欢喜佛与九名手下淫蜂全部伏诛。 然而鲁大师的意外身亡,却给慕容非凡留下了更大的难题。 慕容非凡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千机锁”的威力,倘若胡来蛮干,一个不小心,箱子里的爱女和整座“寒山寺”都会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自从唯一的小儿子慕容宝失踪在“幽冥谷”后(参见《彼岸花》卷),慕容非凡已经小女儿视为家族和自己的最后希望和寄托。 是以,慕容非凡不惜重金,四处聘请能够能工巧匠来解锁救人。 ----然而,“慕容氏”所付出努力的结果,却很让慕容非凡失望。 两个时辰过去了,布烟卿凝眉无语,蔡入夜彷徨无计,班马儿束手无策,他们谁也没有完全把握,打开这把巧夺天工的“千机锁”,或者说,他们谁也不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冒险一搏。 当慕容非凡听到来宾们的每一声叹息响起后,他心里的痛苦就愈发增添了几分。假使真的没有人能开得了“千机锁”,慕容小舞就会在箱子里活活饿死、困死,这口美丽的铁箱子,也将成为慕容小舞的坟墓。 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目光投向了“冰吻”轮椅上的清冷女孩儿,流风摇了摇头:“姑娘,太危险了,不可以----” “让我试一试。”冷若芊淡然的道:“你们都出去吧。” 满堂的人大惊,“慕容氏”的高手和“象牙山”的王府侍卫,瞬时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慕容非凡、叶秋白两人和冷若颜及“凉城”诸婢。 事关个人生死,谁都不能不怕,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躲到“霹雳弹”和“暴雨天罗”双重杀伤范围之外的安全地带。 慕容非凡是太过关心唉女,叶秋白呢? 叶秋白几乎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四姑娘,箱子里有天下最爆烈、最毒辣的暗器火药?你一失手,就----”他说不下去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那个“死”字,他的脸上也露出又是恐惧又是悲伤的表情。 冷若芊在看叶秋白,道:“你为什么不像别的人一样躲远?难道你不怕死?” 叶秋白低声道:“我挂念小舞,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无法不挂念慕容小舞,因为慕容非凡已经许诺今秋八月,就给他跟五小姐完婚,现在,慕容小舞已经是他的准妻子了,一个男人在自己的爱人有难的时候,绝不应该做缩头乌龟;更何况,慕容小舞是在那他值卫守夜的时候被掳走的,他有责任把这件事担起来。 他一直是个负责的男人,若非这样,慕容小舞也不会完全不顾父亲反对,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慕容非凡最初的想法,是想将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送给权相蔡京长子蔡攸做第二十一房填房小妾,慕容非凡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蔡攸如今圣眷正隆,隐有赶超其父之势,能搭上蔡攸这条线,“慕容”家何愁不能在“四大武林世家”中独占鳌头、何愁不在“权力帮”内呼风唤雨、何愁“大燕”复国无望? 怎无奈,慕容小舞偏生喜欢上了“武当派”文文弱弱的叶秋白,对于这门亲事,慕容非凡本来是极力反对的,到如今女儿被“色魔”欢喜佛掳走一夜,坏了贞洁名声,就是想嫁入相府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反倒是一直被“慕容”家看不上眼的叶秋白,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尽心尽力,让“慕容”家的人对他改观不少,慕容非凡也只能是遂了一双有情小儿女的心意。 然而,不知为什么,冷若芊在叶秋白的眼睛里,读出奇怪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没有时间多想,冷若芊准备出手开锁。 冷若颜守在若芊之旁,镇定如恒,没有一丝的惊扰不安。她相信四妹的能力,就如同四妹相信她一样。 冷若芊缓缓伸出手---- 那是一双美丽的手,每根手指都柔细白润,尖若春葱。这样的手应该只适合是在自家的花园里采撷枝头春花,或是在月夜里轻拂古筝,抑或是……即使有一万种可能,也绝不可能是江湖女子的手。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白生生、瘦伶伶的双手,打开了鲁大师引以为傲,天下能工巧匠都为之一筹莫展的“千机锁”。 小小的、轻轻的机械响动---- 锁开。 大殿内外,所有伏着的人,都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蓬头后面,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慕容小舞,给成功的解救出来。 叶秋白看着冷若芊的手,嘴巴惊讶得合不拢。 如非亲眼所见,叶秋白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美丽清冷的有些寂寞的的女孩子,竟然能轻易解开“千机锁”! 他是如此吃惊,以至于忘记了上前去安慰未婚妻慕容小舞。 第五章 多情总被无情扰 在叶秋白眼里,冷若芊和慕容小舞,都是世间极少见的美丽女孩子,均是令人一见难忘。所不同的是,慕容小舞娇弱,像一株楚楚的睡莲,而冷若芊清冷,如一朵带刺的白玫瑰。 叶秋白是不是更喜欢白玫瑰呢?反正,冷若颜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若芊的身上再没有下来过。 慕容非凡和慕容小舞两父女,抱头痛哭,看到女儿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父亲心疼如绞,即使保住了女儿的清白之躯,但人言可畏,慕容小舞嫁入相府的梦想,终究化做泡影。 权相蔡京家教极苛,即使是子孙的填房小妾,进门之前也必须是名门望族的处女,关于这一点,曾经与蔡相二公子蔡鯈有过婚约的“僵尸家族”的小姐言少卿,就是很好的前例。(参见《僵尸王》卷) 慕容非凡一念至此,他就恨得心颤手抖牙痒目裂,“色魔”欢喜佛不但毁了女儿的名誉,更毁了“大燕”的复国希望!他恨不得将欢喜佛的尸体也撕成碎片! 还没等慕容非凡撕毁欢喜佛的尸体,大殿上的另外一具“尸体”却动了。 就在今夜月亮最圆的时刻,大殿里突然起了一阵细细的烟雾,殿上和殿外所有的人倒下,床椅上的鲁大师却坐了起来。 此时的鲁大师在微笑,笑得像刚刚偷吃了三只小母鸡的黄鼠狼一样。 慕容非凡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万分吃惊的道:“老友……你……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鲁大师笑眯眯的:“我若死了,你的老婆女儿、你的良田米仓、你的雄兵霸业,又有谁来接管享用呢?” 慕容非凡长吐一口气:“呵呵,本以为是我利用你,原来是你一直反过来利用我,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才应该是‘采花一窝蜂’九大股最大的幕后老板吧?” 鲁大师微笑道:“你很聪明,欢喜佛那个替死鬼,是我的徒弟,他在‘青龙会’的职位是护法级别的‘色魔’,而我,嘻嘻,是高出他一个级别的‘十大天王’长老中的‘色王’,你想不到吧,老友?” 慕容非凡苦笑道:“确实想不到,一代土木大师,旷世奇才,居然竟是‘青龙十王’之一的‘色王’,慕容与你相交二十年,真是眼拙了!” 鲁大师得意的笑道:“我若不好色,怎么会被你们夫妇摆了一道?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秉承青龙老大的旨意,利用你的复国野心,借势为我们的组织积攒力量。欢喜佛盗奸你的女儿,只是‘引蛇出洞’之计,如今我假死骗过你们一众‘慕容氏’、‘凉城客栈、‘东南王府’的一众高手,只要我杀了你,你‘慕容世家’的子女财帛,就尽归我所有,有了你们‘慕容氏’的财力和人力,再加上我这十年来监造的神兵利器,推倒赵宋,自立为王,坐拥八土,佳丽三千,迟早之事,到时候什么狗屁青龙老大、什么权相蔡京,都要跪倒在我鲁某人脚下……” 鲁大师越说越兴奋,他越说越忘形,直到他听到冷若芊一声冷笑和冷若颜的一声娇笑! 他突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冷若芊和冷若颜在向他笑。 那一刻,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见鬼了,这两个丫头难道没中自己的迷香?! 冷家姐妹一出手,她们就成了两把锁。 冷若芊的双手锁住了鲁大师的手腕,冷若颜的两臂锁住了鲁大师的脚踝,两个女孩子,整个人儿变了把把千变万化的锁,把鲁大师锁得结结实实。 但手脚被制的鲁大师,突然伸出了他的第三只手,手如钢钩,怒抓冷若芊面门。 鲁大师怎么会有第三只手?! 冷若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若颜本来可以放开锁住鲁大师双腿的手,再去锁他的第三只手,但却为对方身体上,突起的三把菱形小刀所伤。那三把长不过寸的小刀,来得很突兀,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刺进了冷若颜的腰间。 冷若颜吃痛,一缓间,鲁大师的第三只手,已经搭在冷若芊发际。 鲁大师笑了。 他的笑容方展,轮椅上的冷若芊,长发一甩,缠住了鲁大师的脖子。 鲁大师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惊急之下,他想要挥指刀削断将自己脖子缠得死死的女孩儿长发。 但,冷若芊已痛下杀手! 若芊乌发一紧,竟扭断了鲁大师的脖子。 两日后,南宫华树与谜独白、风恋刀、谈笑,代表岳丈母慕容非凡和上官星星,在“五凤楼”大摆筵席,盛情款待布烟卿、蔡入夜和班马儿和“东南王府”王长棍等贵客,酬谢诸人的奔波援手之苦,并盛情邀请在座众人,数月后参加五妹与“武当”少侠叶秋白的婚礼。 此时立在楼外檐下的叶秋白,正与劫后余生的慕容小舞偶偶私语,商量着大婚之后回“武当山”探望师长,然后他不经间的抬头,就看见了长街上的落寞身影,四个小婢推着“冰吻”上的冷若芊,逆着人流远行。 “四姑娘----”叶秋白唤了一声,丢下未婚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冷若芊冲他微笑:“恭喜你,就要大婚了。” “谢谢……”叶秋白看着白玫瑰少女眉心如蚊子血的那一抹红:“四姑娘不留下喝杯喜酒么……” 冷若芊微微一笑,沉默了半晌,抬首探身轻声道:“好好对小舞姑娘,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 叶秋白整个人如中雷击,征在闹市人潮中,久久不动…… 烟雨朦胧的“姑苏城”,被远远的抛在后面,飞花整个人跳了起来道:“这怎么可能?叶少侠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冷若芊眉心凝红:“其实姑娘在开锁时早就有所觉察,叶秋白的眼睛告诉我,那不是一个真正挂念自己妻子的男人该有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奇怪,很像温良玉当年对姑娘诅咒发誓的模样,叶秋白根本不爱慕容家的五小姐,他看重的是‘慕容世家’雄厚的家业和广博的人脉。 为了阻止慕容非凡将慕容小舞送入相府,叶秋白故意在守夜那晚任由欢喜佛劫走未婚妻,这样一来,名节被毁的慕容小舞再也不可能嫁进蔡相府,他也挽留住了这段姻缘,更留住了他的荣华富贵。 哥哥曾经和说过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江湖漫长,我们和叶秋白还会再见的……” ………… 还是那座昏暗的大殿,幽碧的火把忽明忽暗,将石壁上的青龙图腾,映得分外狰狞。 高高的王座上,青龙左使楚风雪,俯视着下面跪满一地的数列会众,如同九天之上,掌控世间万千生死的的一尊邪神,冷峻的目光里,有着看不透的愚弄、怜悯和孤傲。 伏地会众,噤若寒蝉。 终于,楚风雪说话了:“二月初三,你来告诉我,本会的一位天王和一位人魔,先后折在你的属地,本座该如何处置你?” 人群中一个娇艳少妇,浑身颤栗:“左使大人,东方星星知罪。” 楚风雪好看的嘴角,浮现一弯神秘而冷厉的弧形:“你罪在哪里?” 少妇东方星星声音比身体更加颤抖:“属下罪在玩忽职守,导致本会护法‘色魔’欢喜佛和长老‘色王’鲁大师,先后不幸遇难,东方星星罪该万死,请左使圣裁。” 楚风雪冷声道:“红旗‘刑堂’谁在?” 角落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道:“属下邢扒皮侯令。” 楚风雪目光如电,盯着应话的瘦小黑衣人:“邢副堂主,你做主吧。” 那邢扒皮应了声是,爬起身来,向阴影里微微一招手,就有几个披着绣有黑色骷髅图案大红披风的刑堂弟子,将趴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东方星星架了出去。 时间不大,隔壁石室里,就传来东方星星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声,声声入耳,幽暗大殿上的人们,尽皆伏面贴地,大气都不敢稍喘一下。 楚风雪满意的扫视阶下诸人,最后目光落在前排一个白发蒙面人身上:“阴魔。” 那白发蒙面人尖声道:“属下在。” 楚风雪道:“你那边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白发蒙面人道:“回禀左使大人,‘一月初八’分舵已经到位,‘六月堂’两个分舵的部分人手,还在调度之中。” 楚风雪道:“南宫右使最近在忙着收服‘八大派’的事,本座也将迎‘人王’于‘昆仑关’,总堂的人手也相当紧张,‘皇宫’的事,就偏劳‘阴魔’护法了。” 白发蒙面人道:“左使大人请放心,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属下一定取下‘赵宋’小皇帝的狗头,献给青龙老大做为中秋佳节之喜。” “甚好。”楚风雪满意的点点头,他话锋一转,问道:“南宫右使现在何处?” 座下跪地一个裸**美丽女侍,垂首应道:“右使大人离开‘少林’,正赶往‘武当山。” 彼时,“武当”山上,松涛阵阵,钟鼓齐鸣,风声正急…… (卷终) 第一章 奔跑吧兄弟 安东野有晨跑的习惯。 自接掌“大风堂”在“京师”的大权以来,三年里每一个早晨,安东野都会沿着“三道街”奔跑到“五道街”,跑完自己的所有地盘临界线,风雨不误,从未缺席。 现在已是八月深秋,凌晨的街面霜露正白,微微有些寒。 与往日一样,安东野从“猛虎堂”出发,冒着弥漫的晨雾,沿着长街快速、持续奔跑。 安东野一向以为,好逸恶劳会毁掉一个雄心壮志,贪图享乐易摧垮一个人的身体意志。他的大师兄孟东堂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他不是甘于安逸,就不会被柴如歌与布青衣联手设计,就不会被大龙头云飞扬罢黜回“关东”的“活死人墓”面壁思过,加之二师兄熊东怖回总堂养伤,三当家安东野才有机会出头上位,这位“大风堂”在“京师”的最高首领。(参见《刺虎图》卷)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为了防止走上前任孟东堂的老路,继任的安东野,时刻的警示自己,前狼后虎,强敌环伺,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大意。每天的晨跑和巡视,就成了安东野每早必不可少的锻炼和行动。 原本这位于平民区的七条街巷,都归于“大风堂”的势力范围之内,而后,分别代表大当家孟东堂与二当家熊东怖意志的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和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发生内斗,后者以分别割据两条街的代价,联合“青衣楼”与“富贵集团”将夜狂刀铲除,从而“卧龙堂”一系的人马在“京师”站稳脚跟,却也使得堂口失去了过半的地盘。(参见《凤凰台》卷第十一章) 如今的“七道街”,“一道街”和“二道街”为“富贵集团”牢牢控制;而“六道街”和“七道街”则被“青衣楼”紧紧把握。安东野的“猛虎堂”管辖下的三条街,恰好位于两大强敌首尾夹隙之间,形势非常严峻;做为“大风堂”在京的最大首脑,安东野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一如今日,昨晚上半夜安东野还拉着四当家“铁口神算”诸葛喜喝了整整一坛的“斩梦酒”,下半夜仍扯着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胡天胡地折腾到凌晨,但跑在长街上的他,依旧龙精虎猛,没有有丝毫疲倦之色。 这个年近三十岁的“关东”汉子,身高九尺七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虬髯如戟,浓眉虎眼,威严刚毅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于天神下凡似的神容,猛烈的表情,看来就像是一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白额猛虎。 在“京师”这块地面上,寻常人看见安东野,都会禁不住露出几分或是尊敬或是畏惧的慌张,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看轻自己。 安东野早已不是当年“祥云堡”里那个喂马的小厮,经过三年的拼搏奋斗他已是这“京师”中最有权力的几个大人物其中之一。 他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威风,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仪仗。 即使跑步晨练,安东野的身后,也会跟着一大群人陪着他一起跑、一起练。 能跟上大人物脚步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距离安东野三丈左右随跑的四十多人中,有皇城里的“御林军”校尉和宫里的侍卫头头、有东城大钱庄的老板、有南城镖局的总镖头、也有西城地痞大混混、还有北城书院的儒生。他们在深秋微寒的晨雾里里挥汗如雨,他们几乎是用狂奔的的速度,才能跟得上前面某个“虐待狂”大步流星的飞奔步伐。 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没有一个人敢半途退出,他们都咬着牙,紧跟着安东野奔跑。 原因很简单,这些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都是“大风堂”的弟子,都是隶属安东野“猛虎堂”的高中级干部。 他们都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富有成功人士,他们的内心,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寒凉的凌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被窝里、自温香软玉的女人臂弯里爬起来,冒着寒风、打着哈欠,在街道上奔跑。 可是没办法,他们每天早上,无论是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不管是端午清明结婚生子,都要准时准程的跑上这一圈。 这是三爷安东野给他们定的规矩! 安东野习惯在晨曦初露时,沿着三条街的固定路线奔跑一个时辰。奔跑的时候,往往安东野就会感觉头脑清楚,气色清朗,骸体舒适,心情愉快。 这地方已几可算是安东野的王国,他喜欢他所有的亲信干部在后面跟随着他奔跑,等候着他的发号施令的感觉。奔跑,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就正如皇城里的君王早朝一样,无论徽宗赵佶喜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制度。 ----第一次安东野要求“猛虎堂”这些香主、舵主晨跑,他们是决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跑步,我就马上去跑,第一我要试一下,因为我不愿意跑完了以后再加一些特技上去,身材“咣”一下,很壮、很棒,这样手下小弟们出来一定会骂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身材,就证明跑步那个是假的。 自从执事香主、“烤肉店”的老板何老狗,在大年初一的清晨,被安东野从被热乎乎暖被窝里拖出来,赤条条地抛入护城河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后,“猛虎堂”的高中级干部,再也没有人敢再迟到或缺席过一次的晨练。 天蒙蒙亮,晨光尚未升起,晨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冷香,长街两旁的秋叶渐已凋落,犹自绽放着最后的厉红,落叶的晨露,已结成一片轻轻薄薄的晨霜。 安东野奔跑在最前。 他双拳紧握,迎着晨风,踏着晨霜,龙行虎步,大步奔跑,落后于十数步的一群中年男女,已经鼻尖额头见了汗珠。 转过“三道街”,奔到“四道街”,奔跑中的安东野忽然洪声唤道:“雷大弓!” 身后跟着勉力奔跑的那群人里,立刻有个穿丝戴绸,背挎大弓的弓背中年人,加快步伐奔跑着赶上来---- 这人正是“猛虎堂”堂口的悍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弓弩箭矢刀剑盾牌名满“京师”的“千羽坊”老板雷大弓。 安东野仍在奔跑。 安东野并没有放慢脚步等雷大弓,他连看都没有看这名京城权贵争相拉拢示好的属下一眼,他只是沉着脸、沉着声问道:“本堂是不是早已知会过你,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舟行早与洛正熙决斗之前,堂口终止一切和道上朋友的生意来往?” 雷大弓紧跟着老大奔跑的步伐,垂首应道:“是的,三爷。” 安东野姿势保持不变的奔跑道:“那爷问你,昨晚卯时一刻,你为何将工坊仓库里里存放的一百张强弩、近千支羽,和八十口新刀全都卖了出去?” 雷大弓头垂得更低,脸色变得更差,他很显然想不到堂主会如此快的,将自己脱手不到一个时辰的生意,了解的如此清楚透彻。 雷大弓紧紧跟着老大奔跑的速度,低声嘎嚅着道:“三爷,那宗生意的利润很大,客人出了市面上两倍的价格……” 安东野截住属下的话头问道:“买主是什么路数?” 雷大弓有些气喘的回答道:“是‘禁军’陈教头介绍来的,不晓得哪路的人马,不过那个陈易讯和堂口做过几次生意了,人还算可靠……” 安东野不怒而威的脸上已现出怒容,他紧握的双拳握得更紧:“从明天起,‘千羽坊’的账目交给唐小鸟打理,你给老子滚回‘关东’,降为初级弟子矿场听用!” 雷大弓大气也不敢稍喘:“谢三爷给大弓待罪补过的机会。” 这时他们刚奔跑至“五道街”,街面静悄悄的,两旁的店铺还没有开门。然而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房脊中,突然冒出来数十个青衣蒙面人,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挽着一张强弓,每张强弓的弦都已拉满如圆月,箭已在弦,箭簇寒光刺目惊心。 奔跑队伍里最先发出示警的,是警觉性最高的“弄玉楼”老板娘梁少兔:“有埋伏!保护三爷!!!” 梁少兔这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居高临下射向奔跑中的安东野。 距离安东野最近的雷大弓厉喝一声:“休伤三爷----”他高大的弓形身体,整个盖在安东野身上,挡住了飞蝗般的乱箭。 转眼间雷大弓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猬,安东野大叫:“大弓----” 一波箭尽,与雷大弓并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唐小鸟、梁少兔、何老狗怒吼着,随着老大冲向高处的青衣弓箭手---- 哪料前面的一排青衣弓箭手乱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排青衣弓箭手站起! 第二批近百张强弓的弓弦也已拉满,狼牙利箭也已在弦。 安东野和手下们前冲的身体立刻僵硬---- 第二章 快乐大本营 经过了两代人三十年的挣扎奋斗,经历了大小数百次艰辛卓绝的苦战,“大风堂”在“京师”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局面,到头来,终究还是免不了落入敌人的陷阱…… 安东野虎目里布满血丝,这个时候的他,看来像是一条已落人猎人陷阱的受伤猛虎,更多于像一个人。 只要对方弓弦再一响,这雄霸一方的“关东之虎”,以及他那一干曾经叱咤风云的手下,也难免要落个乱箭穿心的悲惨收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长街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响,紫光一闪,划过十里长街。 就听“蹦、咔嚓!蹦、咔嚓!蹦、咔嚓!”一连串的急响,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犹如沙场秋点兵,近百张强弓的弓弦,竟同时被那道划空飞至的紫光划断。 风铃中的刀声,犹存余响。 一刀。 只有一刀。 一刀就挥断了近百张强弓的弓和强弓的弦。 青衣弓箭手的脸色,全都已惨变,他们突然全都翻身跳下脊顶,窜入暗巷,向“六道街”方向飞逃。 安东野并没有追赶,他只是沉声道:“各位‘青衣楼’的朋友不妨慢慢走,麻烦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辰源大公子,就说安东野今日既然未死,总有一天会双倍奉还的!” 最高的“弄玉楼”飞檐上,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有气度!有气节!有气势!有气派!难怪我家北城哥哥经常在丫头们面前,夸赞东野大哥是武林中百年才得一见的奇男子!” 安东野也笑了:“只可惜,你哥哥口中我这个百年才得一见的奇男子,也比不上三姑娘的‘相思一刀’!” 紫衣飘飘,风铃声声,冷若雅像坠入凡尘的紫霞仙子,衣带飘风的落在人群中。 安东野双臂一展:“都见过三姑娘。”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人,都哄声唱礼:“见过三姑娘!”就连满身插着羽箭的雷大弓,也在同伴的扶持下,忍着浑身剧痛,将腰杆挺得笔直。 “不要闹这套虚礼啦!”冷若雅嬉笑着摆摆小手:“东野大哥,丫头救了你们,你能来点实际的东西感谢一下我不?” 安东野浓眉一挑,豪笑道:“哈哈哈,三妹有何要求,尽管和三哥说!就是丫头想让三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做哥哥的也绝不含糊。” ”没有那么夸张,”冷若雅眨眨眼睛:“丫头就是肚子饿了。” “好!”安东野爽朗的大笑:“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一家卖的豆花不错,三哥哥请丫头吃豆花。” ----“五道街”最边缘有一家豆花店。 从这个仅有一间简易毛坯房和四张简陋破桌椅的小店,门前的臭水沟,一脚跨过去,就是“六道街”最边缘的“李记”棺材铺。 那是“青衣楼”的地盘。 “大风堂”与“青衣楼”这两大势力范围,在这一区域仅有一步之隔,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豆花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妇人。 来买豆花的老主顾,心里却知道,这个看上去“小鸟依人”的小女人,其实比老鹰都可怕上十倍。 因为她姓唐,她叫唐小鸟。 小鸟并不可怕,但如果她一旦姓唐,那就让人人都怕得要死了。 早晨的阳光已升起,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暖暖的阳光下看来,也像是清晨的雾气一样。 冷若雅用“京城火烧”夹着驴肉,就着高丽咸菜和稀而香味的豆汁,一喝就是满满四碗,然后她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憨笑道:“上次来京城为李相爷办事,还是舟行早哥哥请我吃的‘香满楼’的爆炒牛肚和‘馅饼章’家的‘婆婆饼’,京城的东西就是好吃。” 安东野笑道:“这几日左右无事,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尽尽地主之宜,陪你四下多走走,索性吃遍九城的风味小吃。” “丫头先谢谢东野大哥了!”冷若雅“嘻嘻”一笑:“对了,刚才那些弓箭手是些什么人啊?” 安东野淡淡的笑道:“除了‘青衣第一楼’的辰源手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安东野的虎口捊须?”他手指一用劲,手里的豆花碗已被捏得粉碎。 “辰源?”冷若雅道:“绝代双骄,南源北野,你们已经斗了近十年,本不足奇;可是这近三年来,你们‘大风堂’和‘青衣楼’,在你们二人的极力斡旋之下,已经和平共处两年有余,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辰源大公子又何故打破这种分则两害、合则两利的平衡局面呢?” 安东野冷笑道:”为了一个赌约。” 冷若雅用自制的芦苇吸管吮着豆汁,萌态可掬的半抬头道:“丫头不懂。” 安东野耐心的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要在‘御园’,挑战‘独臂刀王’洛正熙,俺与那辰源打了赌,赌注就是双方名下的两条街的地盘。” 冷若雅好奇地问:“东野大哥压得谁赢?” “我当然支持的是李相爷的门生舟行早,”安东野道:“不过,半个月以前,‘权力帮’的蔡京就以三博一,赌座下爱将洛正熙胜!” 顿了顿,安东野道:“今早上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好洛正熙,直到昨天中午为止,辰源还认为他押的洛正熙胜得十拿九稳,‘大风堂’这两条街他赢定了。” 冷若雅道:“三哥这话几个意思?” “因为就在昨天中午,蔡相府有流言传出,洛正熙骑马摔伤了腿。”安东野为女孩儿剥了个茶叶蛋:“这个消息通过‘财神赌团’的外家,瞬间传到京城,那些买叶洛正熙赢的人,前一刻还趾高气扬,后一刻就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据说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有五十个人丧命受伤,连老郡王安太傅王府里的护院头领‘铁掌无敌’莫翻天,都险些被人暗杀在王府后巷里丢了老命,因为他也赌了两千两银子,买舟行早赢;甚至有十几个堵上全部家当财产的京城大豪,在昨夜不堪重负悬梁自尽、吞金自杀了,其中还包括四个部员、三个御林军官、两个内监、一个嫔妃。” 冷若雅囫囵吞食着嫩滑的茶叶蛋,含糊不清的道:“所以辰源也一心要将你置之于死地?” 安东野双眼如炬,盯视着对面的“五道街”,沉声道:“人死了,赌约可不就如同一张废纸了。” 小鸟依人的唐小鸟俯身过来:“三爷,那边的‘哨子’,将消息送过来了。” 冷若雅忽然道:“丫头听说前面大街‘天下第一’饺子馆的‘水晶虾饺’,特别好吃,东野大哥带我去尝尝呗!” “好啊。”安东野笑着随口应允一声,转而低沉声音问唐小鸟:“辰源现在人在哪里?” 唐小鸟马上道:“快乐大本营。” 安东野沉声道:“雷大弓的伤……” 唐小鸟即刻道:“白大夫说,幸亏大弓长衫内穿有护心软甲,不至于毙命,但也要将养两月以上。” 安东野杀气凌然:“‘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什么时候到?” 唐小鸟立时道:“今天午时之前。” “好。”安东野霸气外露:“替爷约一下辰源,爷要送他一份大礼!” “快乐大本营”就坐落于二百五十米之外的“五道街”,毗邻着“李记”棺材铺和“天下第一”饺子馆。 这里是一个浴室。 每天光顾这里的客人,很多都是“青衣楼”的杀手。 而这些青衣杀手里,至少有一半是来自最精锐的“青衣第一楼”。 杀手每在杀了人、完成了任务之后,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会高度紧张、极度疲劳,美美的泡一个澡,好好的按一个摩,无疑是消除紧张、解除疲劳的好方法。 更重要的是,“快乐大本营”里搓澡的女孩子,都是清一色青春、标志、可人。 浴池是用青石砖砌成的,水很热。 布烟卿将自己小小的身体,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尽量伸展放松了雪白纤细的四肢。最近“京师”局势,趋于越来越混乱的不明朗化,她实在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 “根据楼子里现有的情报,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至少还会有六、七百位武林人士,赶到京城观看这场‘刀剑笑’之决,这六、七百人当中,其中至少有十位掌门、二十位帮主,三十个总盟主,甚至连‘武当’派的玄龟道长和‘少林’寺的大智禅师,这两位轻易不出山门的世外高人都会到场,”布烟卿吹着浮空的水泡:“爹爹,你说奇不奇怪?” 辰源正伏在浴池的青石边沿上,一个近似全裸的女孩儿,香汗淋漓,正在用力替他擦背。 他双目微合,听着女儿讲话,感受着背上按摩女孩儿手指力度给他身心带来的享受,却不曾看见,那半裸女孩儿浴袍下,正有一口尖刀缓缓伸出---- 第三章 爸爸去哪儿 气雾弥漫的浴室里,辰源与毫无有血缘之亲的“女儿”烟卿,几乎是坦诚相对,心无旁骛的分析道: “舟行早和洛正熙,明面上两个当今武林风头最盛的剑手刀客之间的对决,其实,更大意义上,使他们各自代表的背后力量,李相与蔡相的角逐、‘大风堂’和‘权力帮’的较量,这些武林门派、江湖帮会,也正是要借这次机会判断‘京师’局势、站好自己的立场,为自己的师门家族,在将来‘京师’这块大蛋糕上,谋取最大的利益。” 沐浴的两父女,身边都没带煞风景的兵刃。 这里是他们“青衣楼”的地盘。 他们在这里,就正如君王与公主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样安全、安心。 辰源示意服侍自己的半裸女孩儿擦得再用力些,做为“青衣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公子,十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享乐生活,至今未在辰源身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他的小腹依旧平坦,他的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这和他每天一次的热水澡和强力按摩不无关系。 就如同与他并重武林的安东野的凌晨奔跑,只不过两个人由于各自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理念的不同,采取的的锻炼和保养的方法也有所不同,但都殊途同归的收到乐同样效果的成果。 “自从爹爹前番刺杀小梁王柴如歌未国避走异乡,二叔就将‘青衣第一楼’牢牢抓在了他的手里,再加上他原有的‘青衣第二楼’,其势力极度膨胀;烟儿和爹爹在‘青衣楼’的话语权降到最低点,烟儿是怕……”烟卿话未尽,水池边惊变突起! 辰源猛然翻了个身,一把抓住半裸按摩女孩儿藏在浴袍下面的刀,厉喝:“说!是谁派你来的?” 热气弥漫的浴室里,短刀跌落水池,那温香软玉般的半裸少女,已然倒在冰凉的青石台上,她嘴角正缓缓溢出一缕黑色的血液。 “服毒自尽了。”布烟卿收回放在女孩儿鼻口前的玉指。 辰源披衣旋身而起,烟卿急道:“爸爸去哪儿?” 辰源晚起水中的女儿:“要杀我的人,应该就在隔壁,我们去会会他。” ----隔壁是“天下第一面”小面馆。 面馆今天的生意特别好,事实上,这里每天的生意都不差。 安东野和冷若雅等了半天,才有个阴阳怪气、满身油渍的伙计过来,把杯筷“哗啦”地往桌上一放: “要不要酒?” 冷若雅很不喜欢对方恶劣的服务态度,安东野却已开口答道:“要。” 伙计板着脸:“沽多少?” 安东野伸出五根手指:“先沽五角好了。” 问完这两句话,那伙计调头就走,甚至连看他们都没有看一眼。 冷若雅笑容僵住:“这个伙计好大的架子啊!” 安东野笑笑:“我们是来吃东西的,又不是来看人的。” 冷若雅怔住:“但他也没有问你要吃什么东西啊?” 安东野道:“到这里吃东西的人,都用不着问。” 冷若雅再怔住道:“为什么哩?” 安东野道:“因为这里除了主食‘水晶虾饺’外,只有八菜一汤的九样配肴,到这里吃东西的人,差不多都会每样叫上一小碟。”冷若雅眼睛立刻发了光:“哪九样配菜?” 安东野道:“麻辣豆腐、鳕鱼豆腐、鸡蛋豆腐、油炸豆腐、香菇豆腐、红烧豆腐、凉拌豆腐、清炒豆腐、青菜豆腐汤。” 冷若雅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家饺子馆的老板上辈子一定是个豆腐精。” “或许我只是喜欢吃豆腐而已。”忽然有人接话,冷若雅抬眼,就看见发现有五、六条人影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拐一拐的,是个跛子。 一个五官很精致、其实很忧郁的男子。 如果他不是跛子,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子。 然而,他偏偏是个跛子。 就如同一块美玉有了一点瑕疵,让人惋惜之余,是更多的感叹,感叹上天造物主的心胸狭隘和恶作剧。 冷若雅又忍不住低声问:“这跛子就是这里的老板?” “他不叫跛子,也从来也没人叫过他跛子……”安东野眼睛里升起英雄相惜的目色:“江湖上和官场里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会尊称他一声‘大公子’。” 那个阴阳怪气的伙计,又在这时走了过来。 一看见跛足青年,伙计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他脸上竟然有了很亲切的笑容,他又竟然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腰,他还竟然陪着笑脸道:“大公子,今儿想用点什么?” 跛足青年儒雅笑笑:“小孙,你拿主意吧。” 伙计小孙马上就像个孙子似的,毕恭毕敬的道:“那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跛足青年温雅的笑道:“好。” 小孙伙计道:“要不要再来点酒?” 跛足青年清雅的笑道:“免了,今天晚上我和孙小姐还有点事要谈。” 小孙伙计道:“那就少沽点,大公子是有酒量的人,斤把酒绝误不了事的。” 跛足青年把好看而忧郁的询问眼眸,转向挨着自己偎坐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是陪着他一起来的,她身材娇小,腰间悬着一柄不知名字的小剑,剑穗打着蝴蝶花结,罩着青色面纱,声音悦耳动听的道:“来一斤‘花雕’好了。” 小孙又弯了弯腰,才带着笑走了。 冷若雅忍不住奚落道:“这里不是虾饺、就是豆腐,吃来吃去都是这两样东西,这个小孙有什么好问的?” 跛足青年优雅的眨眨眼晴:“也许他只是很想听我说说话。” 冷若雅向跛足青年做了一个“呕吐”状,便看见对方桌子要的东西都摆满了。 这次后厨东西送来的极快得,除了虾饺、豆腐外,竟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卤菜。 卤牛肉、卤鸭脖、卤鸡翅、卤鸭翅、卤鸡爪、卤鸭爪、卤鸡胗、卤鸭胗、卤鸭头、卤猪脚、卤藕、卤花生、卤豆干、卤海丝、卤肥肠、卤鸭肠、卤牛筋、卤牛肚、卤猪耳朵、卤猪舌头、卤驴肉、卤豆腐…… 满满的一桌子,只要你能想出来的卤菜,几乎全都有了。 冷若雅眼睛圆圆地瞪着那伙计小孙:“这里不是只有豆腐吗?” 小孙阴阳怪气的道:“还有虾饺。” 冷若雅瞪着大眼睛:“就没别的了?” 小孙一本正经的回答:“没了。” 冷若雅几乎要跳起来,她大声道:“那对面桌子上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小孙奇怪的看着女孩儿:“从后厨锅里捞出来的。” 冷若雅忍住气,鼓着香腮问:“那刚才你为什么不送来招待我?” 小孙道:“因为你不是大公子。”他不等冷若雅再问,扭头丢下满脸涨红的若雅就走。 ----这熊人如果是个女的,他衣服上如果再干净些,本姑娘一定会扯住他和他理论理论! 三姑娘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借小孙是个大男人,他衣服上的油拧出来,足够炒八、九十盘菜,外加熬一大锅汤。 所以冷若雅只有坐在那里干生气,看着对面桌子满满的菜肴生气,气得发怔。 女孩儿家在生气的时候,往往看什么都不会太顺眼。 现在冷若雅就看见了三个顺眼的家伙。 她开始瞪邻桌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都很特别。 这三个人,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还有一个是穷酸秀才。 饺子馆里,本就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的,有的和尚道士读书人到这里来吃东西,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是,这三个人并不是来吃东西的,他们都根本就没有要东西。 和尚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诵经文。 道士闭着眼,双手合十,居然在那里盘膝打坐。 穷酸秀才左手端着杯酒,右手捧着本扉页发黄的书卷,正看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和尚念经,道士打坐,秀才看书,这本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冷若雅却一直在看他们三个,好像他们三个脸上都长着一朵花。 还是狗尾巴花。 “他们是谁?”冷若雅终于忍不住问。 “圆河大师、云桥道长、苏磨秀士,”安东野叹了口气:“再加上刚才那个架子很大、脾气更大的伙计孙驴,正是‘青衣楼’最近新冒起的青年杀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我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都到齐了,你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呢?”辰源不疾不徐的道: “三爷,你也够魄力,竟然孤身一人,陪着美丽的三姑娘,来我的地盘吃东西,要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馆子内外,至少有一百四十八把刀斧,将你剁成二百九十六块。” 安东野用筷子夹住一个虾饺,放入酱碟里浸了浸,入口中大嚼几下,吃得啧啧有声道:“味道还真不错,好吃!好吃!” 圆河、云桥、苏磨、孙驴,不约而同的将手伸向藏在衣袖里、袍摆下的兵刃,门窗外,更是青影隐约闪动---- 第四章 借我一米阳光 对于周遭的险像,安东野视若未见,他用手帕胡乱的擦了擦嘴,正色道:“‘七道街’能有今天的安定局面,兄弟姐妹们有工做、有衣穿、有饭吃,大家能够安居乐业,实属不易;大公子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种蠢事。” “我小爹爹当然是个聪明人,”布烟卿笑盈盈的道:“可偏偏有自作聪明的蠢货。” 冷若雅笑道:“蠢货年年有,今年貌似格外多。” 辰源笑道:“‘快乐大本营’的按摩女孩儿手里的凶器,是‘猛虎堂’的自制式‘猛虎’短刀没错,不过我想,三爷还不至于笨到让自己的手下,带着‘猛虎’短刀来行刺我的地步。” 安东野也笑道:“就如同,大公子也不会愚到派手下人明目张胆的穿着‘青衣楼’服饰,去暗杀我的份儿上。” 布烟卿道:“很显然,是有人在分别冒充、挑拨离间,试图浑水摸鱼。” 冷若雅道:“这个人不但胆大心雄,而且与一楼一堂利益,息息相关。” 辰源道:“天子脚下,高手如云,胆大心雄的人物,不乏其人。” 安东野道:“和一楼一堂利益息息相关的人,也不在少数。” 辰源紧接着道:“但无论怎么算,‘六道街’和‘七道街’里的那个人,都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安东野沉声道:“沉中侠。” 辰源道:“还有隐藏在他身后的‘翻云覆雨,十月如歌’、小梁王柴如歌。” 然后,就是沉闷的沉默。 似乎没有人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和那个如同魔神一样存在的名字。 “希聿聿----”饺子馆外战马嘶嘶,进来五个人。 五个背着不同不同形状怪刀的汉子。 一个独眼龙、一个刀条脸、一个疤面汉、一个大胡子、一个青麻皮。 他们的兵器分别是金丝大环刀、蛇形曲钻刀、三尖六刃刀、钩头虎撑刀、软铁缅锯刀。 饺子馆的地方不大,生意却很好,五个恶汉来的时候,本来已座无虚席。可是五人一进来,馆子里的人就跑了一半。 就好像见了瘟神,而且是一下子见了五个。 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面对着门口,只要有人接近,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到。 阴阳怪气的伙计孙驴,懒洋洋的过去招呼客人:“要酒吗?沽多少?” 五个刀客没讲话,因为他们被门外一个站在阳光里的独臂少年刀客,和他背上刀柄飞扬的红丝巾,给震慑住了,冷若雅甚至感觉到了五人内心深处的颤抖。 辰源与布烟卿对视了一眼,低声道:“‘独臂刀王’洛正熙。” 看见洛正熙的满脸杀气,饺子馆里知趣的人,已在悄悄的结帐准备开溜。 洛正熙就站在门板外那一米阳光里,五条怪刀汉子看着他,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他们各自的心也已沉了下去。 洛正熙并没有看他,一双明星般的眼睛,正盯着冷若雅:“霜霜她……最近好吗?” 冷若雅微笑:“二姐很好,她在追查‘一窝蜂’的余孽,这次她没有来。” 洛正熙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已忽然从若雅俏脸移开,忽然问道:“你们谁是‘秦岭五虎’?”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盯在那五个怪刀汉子的身上。 “秦岭五虎”面部,似已突然扭曲僵硬,老二秦向南一双眼睛也正在盯着洛正熙:“你没有落马摔伤?” 洛正熙道:“我若不放出假消息诈伤,你们五兄弟怎么可能敢出来抛头露面?” 老四秦向北一字一字道:“姓洛的,我们兄弟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一直对我们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阳光里的洛正熙道:“因为你们‘秦岭五虎’是舟行早的仇人(参见《试剑庄》卷),我不想我的对手在决斗之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只有替舟行早出手,将你们全数除了,他才会真正的全心全力,与我放手一搏。” 在洛正熙和“秦岭五虎”之间,坐着的三、四桌客人,忽然间全都散开了,缩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秦岭五虎”脸色变了,老大秦向东独目展露凶光,色厉内荏的恶道:“你该知道我们兄弟是什么人!” 洛正熙点点头:“青龙出水,六月十九。” “秦岭五虎”不再说话,都慢慢的站了起来,都慢慢抽出了怪刀。 酒馆子里又变得静寂无声,大多的食客都想溜,却又舍不得这场热闹。这些人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开始,都不想错过。 洛正熙静静的站着,老五秦相中盯着他手里的这把刀,忽然阴狠狠道:“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当然没有人想死,那些既想看热闹、又怕被误伤的客人,瞬间都跑了出去。 只有安东野和辰源两桌人没动。 秦向中恶声道:“你们不走?” 安东野点头:“我们不必走。” 秦向中重复了一句:“不必?” 辰源淡淡地道:“我保证洛刀王根本不会给你们出刀的机会。” “秦岭五虎”脸色又变了。 秦氏兄弟在“陕西”一带,那是小有名头的刀客,自从投入“青龙会”,在“六月堂”第十九分舵混了个差使后,更是在“秦岭”横行无忌,目无余子。 “六月堂”堂主唐三藏与“十九分舵”舵主白孤晶,一心想雪“试剑庄”之耻(参见《试剑庄》卷),带着一众陕籍高手缀着舟行早到了京城。 但作为先行部队的“秦岭五虎”,这次竟真的未能有机会出刀。 他们的手一动,洛正熙的刀光已飞起! 没有人能形容洛正熙这一刀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一刀的速度和气势,那已不仅是一柄刀,而是一米阳光,骄阳似火的一击,光芒万丈。 刀光一闪,便即消失。 洛正熙仍站在阳光里,刀仍在刀鞘里,红巾飘扬。 “秦岭五虎”却还是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他们的持刀的手已垂落,他们的脸已破裂。 和他们的身体一起---- 破---- 裂---- 安东野忍不住击掌赞道:“好快的刀!” 洛正熙温暖如阳光地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的刀,本就是天下最快的刀。” 安东野道:“东野承认。” 洛正熙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他又问了句奇怪的话:“舟行早的剑呢?” 安东野道:“我不是舟行早。” 辰源笑了,侧视着安东野,缓缓道:“还好你不是。” “今天的阳光真好,谁能再借我一米阳光……”洛正熙仰着英俊的面,像似长长吸了一口阳光: “八月十五,禁宫见。” 他微笑着转过身,在阳光里走远。 然后,这馆子就忽然变得像是一锅刚煮沸的滚水,起了好大一阵阵骚动。 ----“独臂刀王”洛正熙并没有落马受伤! ----洛正熙一刀杀死了恶名昭著的青龙悍匪“秦岭五虎”!! 人们纷纷抢着奔出去,抢着将这消息传出去。京城“财神赌团”控制下的各大赌坊的庄家赌局,纷纷重新改盘下注,几家欢喜几家愁,九城之内暗杀迭起,又见腥风和血雨。 冷若雅感觉出来了这些事情的古怪,她吃饱了之后决定去找一个人。 她去找陈易讯。 要想抓到搅动“京师”不安那只幕后黑手,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向“千羽坊”老板雷大弓介绍买弓箭的“禁军”陈教头。 “汴京”九城有禁军八十万,其中教头就约有二千多个。 但能称得起“天王”级别的教头却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八个。 这“八大天王”级教头中,刘得划、黎鸣、郭复乘和张雪有,早年丧命于“凉城客栈”冷若颜未更名之前的息红泪之手(参见《指间砂》卷第三章),而另一位周节轮周大教头,则死在“洛阳”军营(参见《将军令》卷第三章),是以,陈易讯与另外两个硕果仅存的天王教头,就成了“禁军”中资历最老的长老级人物。 陈易讯是个头发卷曲,高大魁伟,满身横肉的燕赵大汉,他脸上总是带着种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不屑笑意。 他现在坐在一群军汉里,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站在一群小鸡雏中一样,显得既威风,又得意。 屋子里又脏又乱,烟雾腾腾,呛人刺目,酒坛子、臭袜子满地,异味熏天。 人群中,围着桌子陪陈易讯打骨牌赌钱的三个人,除了与陈教头同级别的枪棒教头谭勇林谭教头外,还有一个大内侍卫总管和一个“御书房”大太监。 冷若雅是捂着鼻子进来的,她用小手挥了挥弥漫的烟气:“请问这里哪位是陈教头?” 陪若雅一同前来的李相府家将张保(参见《霸王命》卷第六章),居然展开双臂为姑娘在前面开路:“兄弟们,让开点,左相府的客人三姑娘,有话要请教一下陈大教头。” 赌钱的一群爷们,一看到了冷若雅,就像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只小绵羊。 第五章 送你一张银票 一看见张保,输了钱的陈易讯,眼睛就瞪了起来,而且充满了敌意,他一双三豹子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张保身后的冷若雅好几遍,才冷冷道:“这么漂亮的大妹子,大清早的找俺作甚?莫不是昨晚大爷提起裤子忘了给银子?” 围观的那些粗鲁军汉们一起笑了,几个太监也扭捏着捂嘴跟着笑,笑的声音也像一群小母鸡,笑得令冷若雅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张保唬着脸道:“陈七哥,今天你的手气不佳啊。” 陈易讯冷笑道:“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操了‘水月庵’的尼姑屁股的缘故,一直点背,几天下来,老子输了百把两银子了,真他妈的晦气!” 冷若雅笑了。 她气极而笑:“姑娘听说,‘禁军’教头的月俸是十贯钱,最高级的‘天王’教头,也不过十五贯钱,陈教头几天就挥霍掉了百十两银子,还真是生财有道啊。” 陈易讯面色一变:“道上的朋友,慷概解囊资助陈某三、五十两零茶水钱,偶尔也是有的。” “你看,这够不够?”冷若雅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张已皱成一团的银票,抛在了骨牌桌上。 围观的人群又笑了。 这张沾满糖渍的银票,显然之前被吃货的主人包裹过糖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张糖纸。下家那位太监笑嘻嘻的伸出兰花指,用两根女人似的手指,把那表面不堪的银票拾起来,展开一看,一对金鱼眼眼睛突然发直:“我的亲娘!一千两。” 这张糖纸般的银票,居然是整整一千两,而且还是“花开富贵”金不换金老爷“金银楼”开出来的,保证十足兑现。 看见这张银票,陈易讯的威风已少了小半,火气也小了大半了,他勉强笑道:“这么大的银票,陈某怎么好意思收呢……” 他嘴上那般说着,手上却诚实的将那张皱皱巴巴的大额银票,顺势摸到手里,就势顺入袖中。 冷若雅满意的笑道:“姑娘知道七爷最近手气特别不好,欠了不少赌债,这小小意思,就权当我们‘凉城客栈’和陈七爷交个朋友吧。” “三姑娘仗义!”陈易讯拍着袒露在外、长满黑毛的胸脯,故作豪态的道:“有什么用得着我禁军‘捧日’上军右厢兄弟的,三姑娘尽管开金口!” 上家的谭勇林谭教头凑趣道:“在‘京师’这块地面上,官民朝野,还是要给安天命大统领和我们‘捧日’军兄弟们几分薄面的。” 对家的那侍卫总管也急忙表示道:“姑娘若是有用得着我们‘诸班直侍卫’的地方,咱们这些‘带御器械’,很愿意为美女效劳。” “呦----”另外一个满脸铺着又白又厚胭粉的大太监尖着嗓子,晃着脑袋,拿着腔调道:“打打杀杀的伙计,我们‘监卫’不在行,但若说是探路走马、寻信回风这档子事儿,可是咱家强项了。”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无钱不通”的官场,则更是有钱能使磨推鬼了。 眼见着一群皇宫内廷的名角,纷纷见钱眼开,冷若雅笑嘻嘻的道:“姑娘只是有一句话想请问陈七哥,七哥若肯赐告,这点小钱就算请大家伙儿喝茶了。” 陈易讯眼睛发亮,立刻问道:“三姑娘想知道什么?” 冷若雅盯着对方满是横肉的脸,一字一字道:“三日前,你牵线在‘千羽坊’购置大批强弓硬弩的客人是谁?” 陈易讯脸色突然变了,周围人的脸色也变了,突听一个人,在门口冷冷道:“这野丫头是来闹事的,给我往死里打。” 说话这人这人尖声细气,白眉如雪,正是宫里五大近身大宦官之一,掌剑大太监尉迟十二。 当日“权力帮”一公子、三将军荼毒“北凉镇”,是安东野说服左相李纲向当今皇上进言,将一干暴徒绳之以法,还“北凉”百姓之安宁;而当时奉旨平乱的内宦,正是这位尉迟十二。(参见《屠城殇》第十五章) “打!打死这丫头!”陈易讯第一个扑上来,那些军汉、太监、侍卫们也跟着扑过来。 冷若雅当然不会将这些小角色放在眼里,她决定“擒贼先擒王”,只要先制住了陈易讯,别不怕别的人张牙舞爪。 哪知陈易讯这“天王”教头不是白给的,他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他不但练过“艳罩门”的“抓乃手”,而且对北方武术流派的“七十二路谭腿”和“大洪拳”“小洪拳”,也有相当的造诣,一爪一拳,倒也使得虎虎生风。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冷若雅。 冷若雅单手背后,左掌轻轻一带,就已将陈易讯的两个手腕子托住,然后轻轻一送,借力打力,他那接近一百八十斤重的身子,就“噔、噔、噔、噔、噔”抢出五步。 眼瞅着陈易讯撞到门口负手而立的老大宦官尉迟十二身上,老太监拂尘一递,就挺住了陈易讯下跌的庞大身躯。 冷若雅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叫这大块头摔倒丢脸,要不然这些家伙非得和我死缠乱打不可。 然而,等陈易讯站直身的时候,他脸上已全无血色,嘴角更有两缕鲜血沁出来。 冷若雅怔住: 刚才那一带一送,自己并未发力,那种借的巧劲,绝然不会将人伤成这个样子。 这么会这样?! 陈易讯喉咙里“咯咯”作响,他的眼睛珠子也渐渐地凸出。 顺着陈易讯垂下的目光,冷若雅吃惊的发现,他腰肋之下,竟已赫然插着一把短刀,刀锋还嵌在他的肋骨里,直没至刀柄。 尉迟十二雪色长眉飞起,拂尘一指冷若雅:“杀人啦!猴崽子们,抓住这个杀人凶手!” 陈易讯人已倒下去,冷若雅百口莫辩,只见屋子里的人和屋子外的人,发一声喊,有的拿着刀鞭,有的提着棍棒,四面八方冲上来。 “快去通知李相爷!”冷若雅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将目瞪口呆的左相府家将“飞毛腿”张保,推出圈外去搬取援军。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越窗而出。 冷若雅突然跃起,一掠五丈,也不回身,好似自己脑后张了眼睛,反腿一脚,踢飞了追在最前的谭勇林谭教头手里的“链子枪”,人儿却以飘到院子里。 这群内侍聚赌的地方,是被称为“名利场”宫苑西进的小跨院里,宫墙并不是很高,冷若雅贴上青砖墙,足尖一点,凌空翻身,飘上墙头。 突听宫墙上一个人笑道:“一个姑娘家家的,翻墙跃窗,成何体统?” 冷若雅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不敢再动。 一动不动。 遇见这个人,冷若雅就知道,即使自己肋生双翅,也逃不出皇宫。 宫腔的垛子上,迎风立着一个红锦美少年,妖瞳魅彩,风流万千;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黄橙橙的珠冠,丝带飘飞。他走得很慢,走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殿,又像是天上的邪王,降临人间。 冷若雅看着他,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芳心也已沉了下去 宫墙下面乱哄哄的人群,此时齐齐向那妖媚少年行礼:“柴小王爷!” 柴如歌并没有看他们,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正盯着人群之外的尉迟十二:“十二公公,小王这厢有礼了。” 尉迟十二“桀桀”尖声笑了两声:“王爷多礼了,咱家可是万不敢当。” 柴如歌羞涩一笑,转视冷若雅:“‘黄金屋’一战,小王侥幸胜了三姑娘半手(参见《古骷髅盖》卷第五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冷若雅眼珠乱转:“看来本姑娘今日是走不掉了。” 她确实一走不掉了。 她要往东走,就发现东面的宫城城楼上有两个人,背着双手,慢慢的走过来;她欲向南逃走,南面也宫墙也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她若是想往下跳,宫墙里面是内卫的窝,谭勇林一大群人在下面等着她;宫墙外面,却已赫然多了好几排弓箭刀斧手,严阵以待。 柴如歌拿出一面华美流彩的长镜,照着自己的无双容颜,笑吟吟的道:“看来大内四大高手都到齐了,三姑娘想走,也走不掉了。” 从东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紫面美髯,不怒而威;一个五官如削,狂野不羁。 自南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目光如鹰,鼻锐鹰钩;一个白发苍苍,谢顶神光。 这四个人的服饰都极其华贵,态度都很是高傲,气派都相当不小,身份都颇为不凡。 至少冷若雅认识四个人里的其中两个。 ----东面的两个:沉中侠和安天命。 前一个是“九城稽查使”,后一个是“禁军大统领”,都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武官大员。 南面的两人,冷若雅素未谋面,但从他们的样貌特征和官服品级,若雅也能猜出他们都是身份显赫,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 冷若雅已经被包围! 第六章 给她一个烫手山芋 南面二人,一个是负责皇城安危的御林军统领“金钩铁爪”娄野鹰,另一个是保护宫城安全侍卫大总管“摩云手”吴大鹏,这个人也是“流花寺”主持无花大师的恩师,与大愚禅师同一行辈的“少林派”俗家第一高手。 这两人,与沉中侠和安天命,官位相若,身份相平,都是皇宫大内里,一等一的人物。 沉中侠沉声道:“冷若雅,你擅入皇城,刀伤人命,还不伏法?” 安天命冷冷的道:“虽然本大统领与北城兄私交不错,但你们‘凉城’丫头屡屡害我手足,实在是可恶至极!” 冷若雅苦笑:“我没有杀人,不管你们相不相信。” 鹰目鹰鼻的娄野鹰忽然道:“别人不信,我信。” 沉中侠豪笑道:“杀人凶手有怎么承认自己杀人呢?” 白发秃顶的吴大鹏淡淡的道:“三姑娘若没有杀人,就一定没有杀人。” 安天命冷笑道:“死的不是你们御林军和御前侍卫的人,你们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像陈易讯那种莽夫,就算再死十个,也不用必大惊小怪的。”柴如歌笑了笑:“三姑娘,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们并不是为此而来的。” 墙下人群之外的尉迟十二公公,尖声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权力帮’洛刀王与‘左相府’舟行早中秋一战,已经动了万岁爷,皇上圣明,钦点这二人在‘禁宫’比武,以助皇室佳节之雅兴;最近风闻‘京师’来了不少英雄好汉,要亲眼一睹这惊天动地、震砾古今的一战。 然,帝城内宫,皇家禁地,又岂是寻常江湖人来去自如的地方?但若不允许外人观战,又恐寒了天下英雄之心。是以,负责督监此事的梁王爷与在场的四位大人商议定夺,明晚一战,只允许十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为代表,入内观战,以防节外生枝,惊扰圣驾。” 冷若雅不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三姑娘您,就是本王与四位大人内定的十位武林代表之一。”柴如歌收起镜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镂刻着“刀剑笑”三个隶字的“玉牌”: “本王手上一共有这样的‘玉牌’十面,这种‘玉牌’来自‘波斯’贡品,绝难仿造,只有我们五人共同评估甄别,认为绝对忠良、并具有代表性的武林贤德名宿,才有资格得到这块‘玉牌’,入‘禁宫’观看决战。” 冷若雅双手捧过“玉牌”,巧笑道:“姑娘一不德高望重,而不是贤德名宿,此物……” 娄野鹰接过话头道:“可是你代表了北城先生。” 沉中侠“哈”的豪笑一声。 吴大鹏缓缓道:“无论资历,还是名气,冷城主都有资格入选这十个人选之一。” 安天命“哼”的冷笑一声。 柴如歌最后是这样说的:“除了本王与四位大人甄选指定的十个人外,明晚中秋佳节,无论是谁,胆敢没有‘玉牌’擅闯皇城,一律格杀勿论!” …… 走出“宫城”的若雅,怀里揣着“玉牌”,心中不免忐忑。 为了能观看到“刀剑笑”之战,势必有无数的人会窥觑抢夺包括自己这面在内的十块“玉牌”。无疑,这次自己非但没有查出策动“刀剑笑”的幕后黑手,柴如歌还硬塞给她一个“烫手山芋”。 ----麻烦,很快就找上了冷若雅。 八月十五,凌晨。 冷若雅从“李相府”后院角门走出来,转出“六尺巷”,沿着晨雾迷漫的街道,负者小手,一步三跳的来到“状元大街”的“一品居”喝茶。 “一品居”是个很大的茶馆,天刚亮就开门了,刚开门就坐满了人。 位于京城“六部”衙门对面的“一品居”,并不像别的茶馆茶楼仅仅卖茶卖水那么简单,来这里的客人也并不仅仅是纯粹为了喝茶那么单纯。 每天早上,“六部”衙门的胥吏买办,都会来这里招唤雇佣差使工人和购置应用货物。泥瓦匠、轿夫、裁缝、果菜农、刀笔吏等等各式各样的人,早早挤满了馆子。 茶馆里看来虽很杂乱,实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和地盘,冷若雅并不是第一次到京城来,她也懂得这里的门道,是以就在靠门边找个座位,沏了壶“六百一壶”的好茶。 “一品居”的茶叶不是论斤论两卖的,而是论壶,次一点的有一百一壶的,普通一点的有三百一壶的,最好的就是六百一壶的。 ----六百就是六个大钱。 “皇城”根儿的大爷们,都讲究气派,都好一个面儿,六百当然喊出来比六个大钱有体面。 冷若雅刚喝了两口茶,准备叫茶博士到街面去帮自己买几个“猪油灌汤包”来吃的时候,已有两个熟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一男。 一女。 男的高高瘦瘦,头戴僧帽,身披袈裟,面目枯黄,怀揣洞箫;女的丰腴白腻,酥胸半露,绫罗绸缎,杏眼若剪,眼波勾魂。 “唐三藏和白骨精!”冷若雅先是一怔,继而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哩,唐大师,白姑娘,‘试剑庄’一别,好久不见啦!”(参见《试剑庄》卷第六章) 这两个人神情却奇怪,他们的眼神更奇怪,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瞬也不瞬的盯在冷若雅的脸上。 盯了一会儿,白唐三藏忽然从身上拿出了个乌木匣子,摆在桌上,然后冷冷的开口道:“我拿这块东西换你身上的禁宫‘玉牌’。” 说着话,白孤晶打开乌木匣子,里面竟赫然摆着一块晶莹圆润,完整暇疵的玉佛。 白孤晶笑吟吟地的道:“三姑娘该是识货之人,这玉佛价值连城,比你身上的‘禁宫玉牌’,不知贵重上几百倍,”她忽然将乌木匣子推到冷若雅面前: “现在我只要你答应和我交换,它就是三姑娘你的。” “哦?”冷若雅的注意力,早就被街上香味飘入的灌汤包子吸引过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唐三藏已渐渐沉不住气了,又厉声问:“你倒底同不同意?” “不同意。”冷若雅恍然的抬起头,做无辜状。 唐三藏霍然长身而起,一双枯手骨节山响,长长的驴脸上也已勃然变色,可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白孤晶已拉住了他,另一只手却也拿了样东西出来,一块雕刻着青龙和“六月十九”小字字样的令牌。 白孤晶忽然道:“青龙在天,六月十九。” 冷若雅眨眨眼睛:“青龙会?” 白孤晶傲然道:“正是。” 冷若雅天真无邪的笑道:“白姑娘是不是想用你的‘青龙令牌’来换我的‘禁宫玉牌’?” 唐三藏冷冷道:“没有人和你说笑,本会自创立以来,没有人敢违背我们的意思,本堂主用一块玉佛外加一条命,和你交换‘禁宫玉牌’,你答应不答应?” 冷若雅一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随着为客人跑来跑去买早点的茶博士来回目光飘忽,嘴里随意的问:“谁的命啊?” 唐三藏直接干脆的道:“你的。” 白孤晶又笑了:“你若不换,我们就要你的命。” 冷若雅也笑了,她手托香腮,左看看唐三藏、右望望白孤晶,半天才道:“两位郎才女貌,都生的好美啊!” 白孤晶沾沾自喜道:“我们哪里美呢?”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你们想得美啊。” 唐三藏哑然,白孤晶失笑。 冷若雅慢慢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唐三藏催问道:“你真的不换?” 冷若雅放下茶杯,笑着慢慢的站起来,把桌上乌木匣子里的玉佛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贴身香囊里。 唐三藏展颜道:“算你识相,肯换了?” 冷若雅一口咬定:“就不换!” 唐三藏变色道:“不换你干嘛拿走我的玉佛?” 冷若雅理直气壮的道:“因为我不讲理。” 白孤晶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要不讲理?” 冷若雅师出有名的道:“因为我是女孩子。” 唐三藏张大了嘴巴:“你是女孩子为什么就能不讲理。” 冷若雅天经地义地道:“因为是我北城哥哥惯的。” “这是什么逻辑?!”唐三藏和白孤晶气苦。 ----有时候,千万别和女孩子讲理,因为女孩子讲起理来,那才叫一个不讲理! 冷若雅马上道:“你们若要我的‘禁宫玉牌’也容易,只不过呢……” 唐三藏忍住气,道:“你有什么条件?” 冷若雅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吞着口水:“我现在特别想吃你们‘陕西’正宗的的‘油泼面’,如果你们能给我搞到一碗的话,我可以考虑把‘禁宫玉牌’送你们。” “你耍我!”唐三藏怒吼,挥箫,探囊。 白孤晶的手也已探出。 只听“哗”的一声,白骨精的“九阴白骨爪”忽然多了个茶壶,茶壶已被她捏得粉裂,茶水溅满了自己满胸满身。 而刚才还在眼前活灵活现的紫衣女孩儿,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 太白楼不叫太白楼叫大白楼 身为“艳罩门”弟子的白孤晶,身手相当不弱,可她居然没有看清茶壶,是怎么样到自己手里的,她的“白骨爪”本想往冷若雅肩头上抓过去,谁知结果却抓到个茶壶。 唐三藏洞箫走空,另一只手虽已伸出豹囊,他手里虽已握着满把暗器,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偏偏没有发出来。 因为在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虎目燕额的布衣少年,手按剑柄,正微笑着看着他。 再看冷若雅已经蹲在街对面的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前,向他们招手:“舟行早哥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记着一会把店家的茶壶钱赔了。” 舟行早抬起他的剑,笑着向茶馆里的两个冷汗涔涔的“故人”道:“听说你们一直在找我?” 白孤晶向唐三藏一递眼色,后者已面目阴沉的移步至舟行早身后,但听白孤晶道:“舟行早,不要以为你投靠了李纲老匹夫,我们 六月青龙就怕了你!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动你!” 唐三藏的手,一直放在怀里,“唐门”暗器谱排名第十一的“暴雨天罗”,蓄势待发! 白孤晶一说动,他就动了! 舟行早笑吟吟的看着唐三藏:“你们动不了我的。” 唐三藏狭长的脸上,冒着青气,哼道:“本座就不相信,你的剑再快,我的‘暴雨天罗’也动不了你!” “因为他不让你动,”舟行早笑着向“一品居”角落里一指:“你就不敢动。” 角落里,只有一个客人,在喝一个大子一壶的下等茶,桌子上放着一个金丝鸟笼,笼子里面是个绿嘴鹦鹉。 这个人长的圆圆滚滚,生的胖胖乎乎,让人一看就想起了过年时候,家家户户门上张贴的财神爷。 “你们不能动舟行早。”就这么一个富态可掬老人家,就这样说了一句话,唐三藏就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舟行早在眼皮底下离开他的视线。 白孤晶又气又急,她刚要动,唐三藏就厉声道:“别动!” “为何不能动?”白孤晶更急更气。 唐三藏指着那个年画一样的老人,脸色难看的道:“因为他不让动。” 白孤晶恼道:“他是你爹?” “他是一位账房先生。”唐三藏在老人面前,恭谨想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账房先生有什么可怕的?”白孤晶跳了起来,就上前抓住老人家的鸟笼,就要把鸟笼扔出去,连老人一起扔出去。 唐三藏就说了一句话,白孤晶就安静了下来。 唐三藏说:“他是‘财神赌团’的账房先生。” 就这一句话,白孤晶也不气了,也不急了,也不恼了,也不跳了,她乖乖的把鸟笼放回原位,她恭恭敬敬的给老人家躬身施礼,他客客气气的向老人赔礼道歉:“黎师爷您好。” 那黎师爷眼皮也不不抬一下:“我老人家喝早茶喜欢清静,你们要动刀动枪的,给我滚远点。” 唐三藏师兄妹急匆匆说了一句:“黎师爷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茶馆里,就剩下黎师爷,继续喝他的大碗茶、逗他的绿嘴鹦鹉,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 东拐西拐,冷若雅终于摆脱掉了,尾随在身后一大票惦记她身上携带的那块“禁宫玉牌”的江湖人马,早晨的一大壶茶水和两个烤红薯,早就被体力消耗的的干净,现在的她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简直饿得要命。 更要命的是,现在正是吃午的老人家饭的时候,街两旁大大小小酒楼铺的厨房里里,刀勺乱响,香味四溢,对于“吃货”来说,就算不饿,听见了、闻到了也会饿不行不行的了。 待冷若雅“哒哒哒哒哒”一溜小跑进一家名为“大白楼”时,凭借灵敏的嗅觉,冷若雅开口成章的点了一桌子的菜:“先来一大碗‘红烧鱼翅’,一只‘花椒烧鸭’,四张‘葱油饼’,外加半斤‘竹叶青’,再来两冷两热两荤两素八个下酒小菜。” 冷若雅找了张最近的桌子,一坐下来,就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要了七八样东西,然后就用筷子敲着桌子,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等。 店小二客气的问道:“姑娘,您的朋友几时到啊?酒菜什么时候上起?” 冷若雅嘴里咬着汤匙,仰着无辜的小圆脸:“我没有别的朋友要来啊……” “姑娘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店小二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当他看看到冷若雅“小恶魔”似的笑容和她的“相思刀”时,小二默默地收起菜牌下去准备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冷若雅从周围嘈杂的环境中,接收到了很多惊人的消息: 一、昨晚,“大风堂”与“青衣楼”各有部分人马,在“滑剩盾”发生小规模流血冲突,双方的核心高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和“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都直接参与其中,而后,“六扇门”总捕龙布诗率队赶到弹压,当场执捕数十人,后经安东野与辰源及时赶到劝阻,始制止了这场火拼械斗; 二、子夜,“少林”高僧大智禅师和“武当”名宿玄龟道长下榻的“平安镖局”,昨夜收到不明身份的高手袭击,在“少林寺”十八罗汉与“武当山”七大真人的全力护法反抗,来敌死伤狼藉,无功而返; 三、凌晨,有人发现位高权重的内廷大宦官尉迟十二轻车简从,秘密出宫,在“内直门”外的“宋玉馆”密会两位贵客,根据当时在场陪欢的三个娈童男宠描述,那一道一俗两个客人的音容服侍,他们极有可能是“青海三子”中的青冥子和名震“天南”的“点苍一雁”葛洪; 四、昨午和今晨,当下“京师”最炙手可热的两个人物先后现身,先是“独臂刀王”于“天下第一”饺子馆斩杀“陕西”巨匪“秦岭五虎”,而后“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在“一品居”后巷一剑飞鸿,慑退追击他的“青龙会”的“六月堂”两大高手唐三藏和白孤晶。 围绕着最后一个话题,几个桌上的豪客正说的口沫横飞,好像一剑惊飞两大青龙高手的人不是舟行早,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各位,我可是看得真真的,舟少侠剑眉一挑,高声喝道:‘呔!尔等邪教狂徒,竟敢来京城撒野!看我替天行道!’就见舟少侠‘唰----’的一剑飞出,你们道怎样?直将两个青龙妖徒的耳朵就斩了下来,各位各位,舟少侠那一剑,可是有个名堂,叫做‘闭月羞光剑’!”在一群听得入迷、喝彩不断的不了解真相群众当中,一个娘里娘气的花衫青年站在凳子上,指手画脚,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 “想当年,舟行早还是顽童的时候,我曾经看在他父亲的情份上,指点过他几招,他今日能有此成就,贾某不敢居功,都是他勤奋努力的成果,想我贾不娘与那舟少侠八拜之交,我对他的快剑一向是钦佩的,他对我的暗器也是服气的。有一次我们切磋较量,直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才握手言和……” 冷若雅越听越听不下去,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兄台,你说是点化过舟行早的功夫,自称是他的结拜兄弟、与他比斗不分上下,那么姑娘我就多嘴问一句,周行早他师承何派?他家乡哪里??他青春几何???他可曾婚配????他隔壁邻居家的那条土狗的母亲的男主人的表弟的同学的四舅妈乳名叫啥?????” 被识破谎言的贾不娘,窘迫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继而又不服气的叫嚷道:“贾某不知,难道你就知道么?” 冷若雅笑呵呵的道:“舟行早无门无派,祖籍‘山东济南府’,今年二十岁,并未婚配,他隔壁邻居家的那条土狗的母亲的男主人的表弟的同学的四舅妈乳名叫傻妮。” 围观的群众哗然失声,贾不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默默地退回角落里的座位,再不言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楼的生意太好、客人太多,冷若雅叫的七、八样酒菜连一样都没有来,外面却有七、八个新客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文士,锦衣华服,顾盼自雄,两鬃虽已斑白,打扮得却还是像个花花公子,腰上的玉带晶莹圆润,上面还镶满了比龙眼还大的珍珠,比拇指还大的悲翠。就单这一条玉带,已经价值连城,玉带上挂着的一柄宝剑,金柄银鞘,又远比玉带珍贵十倍。 跟在这文士后面的同伴,除了一位紫衣老人,其余也全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穿着一个比一个花里花哨,他们的眼睛,好像全都长在头顶上,可是一个个全都脚步轻健,动作灵活,看来又都是武功不弱的少年新秀。 “噗!”冷若雅看见为首那人,笑出声来,又是一个熟人! ----“洛阳知府”宇文书。 第八章 这章俺实在是憋不粗来名字了! 冷若雅曾在“将军令”一役中,联手宇文书对付过“镇东大将军”夏侯皓月,对这位文武兼备的中都大员,印象颇深。(参见《将军令》卷第五章) “金尉迟、银宇文、玉司马、帛上官”,这句朝野尽知的话,说的正是官场中自有宋开国以来,累世高官、将相满门的四大名门贵族。 而宇文书,就是“银宇文”士族中的佼佼者,少年科场扬名,中年出镇中都大吏,文武双全,再加上富贵显赫的家世,不到三十岁就已名满天下;现在他虽已人到中年,非但少年时的骄狂仍在,英俊也不减当年。 这些人走进来,只打量了冷若雅一眼,就找了张最宽大最中心最干净的的桌子坐下来。 他宇文书虽然没有将别人看在眼里,总算还是看了冷若雅一眼。冷若雅却连一眼都懒得看他,与其看见这个“旧相识”,冷若雅宁愿看到一碗已炖得熟烂的“东坡肘子”。 酒菜总算上起了,冷若雅左手拿匙,右手握箸,正准备大快朵颐,却已看见曾在“洛阳”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门卫王大爷紫衣佩剑,向她走过来。 冷若雅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又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所以赶快乘这老头子还没有走到面前的时候,先用鱼翅和肉丸塞满了自己的嘴。 王大爷扶剑而立,又冷冷的打量了若雅两眼,才抱了抱拳,带着酒气道:“三姑娘久违了,那边坐着的就是宇文大人,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冷若雅鼓着香腮,点点头。 王大爷半熏半醒地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人特地叫我来,一是借姑娘身上的‘禁宫玉牌’一用,二是请姑娘过去饮杯酒。” 这次冷若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嘴里的鱼翅和肉丸还没有咽下去,当然也没法子叙旧饮酒。 冷若雅继续扫荡自己面前的美食佳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王大爷皱了皱眉,虽然显得很不耐烦,却也只有站在那里等着,好容易等冷若雅吃得七七八八了,他立刻又催驾道:“请三姑娘移步!”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认为他既然过来开了口,就已经给了冷若雅天大的面子。 冷若雅慢吞吞的放下餐具,又慢吞吞的拿起水杯漱了漱口,又慢吞吞的道:“宇文大人的好意,姑娘心领了,至于这‘禁宫玉牌’嘛……” 王大爷急道:“怎么样?” “不借。”冷若雅一口回绝。 王大爷的脸色变了,反手握住剑柄。 冷若雅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忍不住伸出丁香小舌,来舔鱼翅碗里的残羹,细细品尝,一副回味无穷,怡然自得的样子。 王大爷吹胡子瞪眼瞧着她,手背上青筋颤动,仿佛已忍不住要拔剑,却听主人宇文书背后咳嗽了两声,道:“老王,既然三姑娘不肯割爱,我们另想他法吧。” “是,大人。”王大爷狠狠瞪了若雅一眼,退了开去。 ………… 中秋之夜,月明如水。 禁苑黄铜宫门之外,早早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他们或者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或者独来独往,打探消息,显得紧张而又神秘。 人群攘攘,交头接耳中,十位名斐武林的人物陆续到齐,群豪放眼看去,心中不免惴惴。 这十位武林代表分别是: “少林派”大智禅师 “武当派”玄龟道长 “大风堂”三当家安东野 “青衣楼”大公子“泪湿青衫,神龙九现”辰源 “凉城客栈”三姑娘冷若雅 “青海派”三子之二青冥子 “点苍派”长老“点苍一雁”葛洪 “老郡王府”总教头“铁掌无敌”莫翻天 “财神赌团”师爷黎元芳 “洛阳”知府宇文书 这十个人,无疑都是当下“京师”武林最热门的权势人物,但让冷若雅产生费解的是:前面四位,两个是代表名门正派的武林宗师,两个是虎踞京城的少年领袖,他们能各自得到一张入场卷,是无人敢有异议的;但青冥子与葛洪虽然也算小有名气的江湖前辈,但与前面四位,无论名气、还是名誉,都要相差上好大一截,安太傅那个两眼看天的老教头和“财神赌团”那一身铜臭味的黎师爷,被选中更是令人莫名奇妙;至于最尾的宇文书是通过怎样的渠道得到一面“禁宫玉牌”,就更不得而知了。 宫门打开,“御林军大统领”娄野鹰一身戎装,在一群甲士的拥护下,与满面红光的大内侍卫总管吴大鹏并列走出,他脸色铁青,沉声道:“本大统领我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顶了尖儿立了万儿的人物,可是本大统领职责所在,还是要提醒诸位一下,皇宫大内,龙居之地,请诸位安分守己,这里不是你们叙旧闲聊的澡堂子茶馆,莫要教我们这些当差的太难做。” 娄野鹰一出面,就先打了顿官腔,这些武林草莽也只好闭嘴听着。其实这也难怪,今夜之事关系重大,这些“大内”高手们心情难免紧张,脾气也就难免暴躁,更何况,这“禁宫”之外,的确也不是聊天说笑唠家常的地方。 看到大家停止了喧哗,娄野鹰难看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些,他看了看前面这十位武林代表,缓声道:“奉梁王爷钧旨,你们所有人不准携带兵器入内,不许大声喧哗鼓噪,按照各自的座位入座,观战期间,不可擅自离席,诸位谨记。” 皇家威严,毕竟神圣不可侵犯,即便如大智神僧等十位武林大佬俊秀,也只能唯唯应是。 除了十位“小梁王”柴如歌钦点的武林代表,布烟卿、唐三藏和白孤晶等江湖群豪和十人的弟子随从,都被“御林军”拒绝在了宫门外,即便如此,大家也是不肯散去,都聚在刀山箭阵、如临大敌的禁军侍卫防线之外,踮脚翘首的等候决战结果。 一进了“禁宫”大殿,武林代表们的心情就不同了,他们非但再也笑不出来,连各人呼吸都下意识地轻了许多。要知道,天威难测,九重天子一怒千里流血的威严,还是他们这些武林大豪不敢轻易触犯的。 “禁宫”之中,丹埠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朝会时,文武百官分别左右,垂首肃立,等候徽宗天子传唤时的情形,诸人也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发烫。 想这世上的奇人异士,英雄豪杰,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身家性命,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到这高低不同的品台上来站一站。 大殿气像庄严,众人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天子宝座,仿佛矗立在云端。皇座上空无一人,一身大红锦袍、妖冶美艳的柴如歌就立在宝座之旁,阶下则是安天命和沉中侠分立左右,一个冷若寒冰,一个面沉似水。 柴如歌平平张开双臂,声音遥远的道:“欢迎诸位的光临,小王刚刚接到尉迟十二公公带来的圣上口旨,圣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命小王代主‘刀剑笑’一战,各位,请落座。” 看得出来,这是皇宫的一座偏殿,四周布满了大内侍卫,如临大敌。 这些侍卫,大多身强体壮,其中有几个“太阳穴”高突,眼睛精光内敛,当是修为极深的内家高手。 显然,皇宫大内为确保今晚安然无事,做了精心的部署和重兵的保卫。 十位武林代表相互退让好一番,才堪堪落做,今晚的两个主角已经登场。 在月光下看来,洛正熙独臂挽刀,舟行早环臂抱剑,两个人互相凝视着,他们眼睛里都在散发着光。 观战的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刀剑虽然还没出鞘,刀声剑气就都已令人心惊胆寒。 静默了良久,洛正熙忽然道:“蔡相对我有知遇之恩,身为护法刀王,我不能坠了‘权力帮’的威名,所以,这一战,我必须赢!” 舟行早道:“李相救我‘北凉山’百姓数百性命,身就左相‘腾讯堂’第一死间,我不可辜负了大人的重托,是以,今夜一战,除死无输!” 高阶之上的柴如歌,双臂再度遥遥抬起,声音不带任何情感的道: “本王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 禁宫之外,等候决战消息结果的武林群豪们,有的踮着脚尖往里面探头探恼、有的手里捏着赌票默念佛主保佑自己押的一方胜出、有的等累了,干脆坐倒树下小声讨论起来。 一身蓝衫、娘里娘气的贾不娘,凑近与一群“少林”罗汉、“武当”真人挤在一起的美妇人、一身素衣却妖冶妩媚以极的白孤晶讨好问道:“大姐下了谁的注啊?” 白孤晶故意用巨胸碰了碰贾不娘的身体,媚笑道:“当然是洛刀王喽!” 这个时候,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群豪的注意力一下子聚集过来,生死决的两人,到低是谁能活着走出来? 第九章 翻滚吧!蛋炒饭 皇宫,深夜,月圆如镜。 徽宗皇帝从噩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宫窗外照进来,照在龙床前的碧纱帐上。 身畔的蔡贵妃熟睡若死,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站在皇帝的龙榻前窥探。 徽宗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多年保持的“蹴鞠”锻炼,使得皇帝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也相当矫健。 皇帝喝问:“哪个狗奴才?” 那人影答道:“老奴尉迟十二。” 听见自“端王府”就伺候自己起居生活的贴身大太监的声音,皇帝松了口气,继而皱了皱龙眉,挥挥手道:“怎么晚了,卿家怎么还不休息?退下吧!” 尉迟十二白眉如雪,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弯曲着身躯道:“老奴是来伺候主子上路的。” 皇帝开始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这时蔡贵妃悠悠转醒,猛然见到银眉白发的尉迟公公立在床前,她吓得就叫惊失声,尉迟十二拂尘倒转,把柄凌空虚点,那蔡贵妃“嘤咛”一声,就倒回锦被之中,不省人事。 “爱妃!爱妃!!朕的爱妃!!!”皇帝一声比一声唤的急切,已经紧张到手足无措。 “万岁爷莫惊!老奴只是点了贵妃娘娘的‘睡穴’,性命并无大碍。”尉迟十二依然恭恭敬敬的道:“万岁殡天之后,幼帝临朝,还需要蔡右相这样的经纬大臣辅弼,所以,老奴是不会伤害到蔡贵妃的。” 皇帝心绪稍安,疑虑又起! 三更半夜,这奴才居然敢惊吓龙驾,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这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大罪? 尉迟十二五岁净身,七岁入王府,侍奉过三代皇室,对主子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六、七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来? “你一个垂垂老矣的太监,无儿无女,根本不会谋夺朕位。”皇帝虽然沉下了脸,但他却还是沉住了气,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问了句:“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尉迟十二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他微笑着问:“主子听说过‘青龙老大’么?” 皇帝沉着脸道:“你就是‘青龙老大’?” “不是,”尉迟又十二垂下头:“老奴只是他老人家座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一个小小护法,司号‘阴魔’,而已。” 皇帝怒道:“那‘青龙老大’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于朕?!” 尉迟十二仍保持着弓腰奴态:“他给了我一个做男人的尊严和快乐。” 皇帝双掌紧握,全身都已冰冷:“想不到,朕的身边竟也有‘青龙会’的人……” 尉迟十二恭谦地道:“主子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老奴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嫖。”说到“嫖”字,他一张干瘪的老妇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得意洋洋,他却故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 “实在是没法子,老奴的开销太大,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皇帝冷笑:“你的狗胆也不小。” “谢主子夸奖。”尉迟十二脸色如常的道:“老奴处心积虑的请主子在‘禁宫’举行‘刀剑笑’,一来是要把主子身边的防卫力量分散转移,方便我们下手;二来就是利用收买、贿赂、盗取、抢夺等各个手段,尽可能的将十位武林代表换成我们‘青龙会’的人。” 皇帝镇静如恒:“现在朕的贵妃和内侍都被你控制,梁王和娄统领、吴总管他们又被你们的人牵制在偏殿,原来朕才是这场赌局中最大的输家。” 尉迟十二缓缓抬起头,抽出腰带剑:“皇上龙驾殡天之后,老奴会假你之手立下遗诏,扶持十七皇子和王栻登基临朝,等到我们’青龙会‘在‘京师’的势力一朝巩固下来,我们就会送您的宝贝儿子赵栻,去阴曹地府与你父子团聚,届时改朝换代,这天下,就是我们‘青龙老大’的了!” 剑光闪亮,亮了皇帝的脸。 …… 偏殿的月色凉如水,冷如幽。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的石阶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最先拉开血色序幕的,是宇文书。 他一探手,就扭断了身边一个大内武官血淋淋的脑袋,接着,那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 吴大鹏大惊回头,就见距离自己最近的“点苍一雁”葛洪一刀刺进自己的肋间,刀尖还在滴着血。 娄野鹰怒道:“大胆狂徒!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行凶?不知道这是灭九族的罪名吗?” 青冥子冷冷道:“杀!”自侍卫腰间劈手夺过一把长剑,扑向娄野鹰。 辰源与安东野对视一眼,身形方动,就被大智禅师和玄龟道长分别缠住,宇文书撮唇为哨,呼啸一声,随之厉喝:“一月青龙,全部现身!” 喝声未落,四周那些荷刀佩剑的御林军士、大内侍卫,竟有三分之一的人数扔掉官帽、撇下官衣,挥刀舞剑,向仍穿着官军服饰的同袍,猛下杀手。 眼见“禁宫”守卫中竟有如此多的“青龙会”内应,柴如歌面色微寒,大袖一拢:“走!” 柴如歌负手疾步如飞,安天命与沉中侠这两大“富贵集团”高手,一个单刀开路,一个双笔断后,挡者披靡,追者丧命,一前一后保护着小王爷,从容不迫的离开血殿屠场。 冷若雅一脚踢翻扑来的“铁掌无敌”莫翻天,又挥掌迫退猱身攻到的宇文书,风铃声声,人已飘到殿外。 只见“禁宫”之外,四处火气,浓烟滚滚。 唐三藏跟白孤晶带着一群青龙恶徒趁乱杀人,一身花衫的贾不娘满脸鲜血,被几个凶徒追赶的抱头逃窜,“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四人紧紧护着烟卿小姐,拼死抵御着十几个“少林”罗汉僧的进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则被数个“武当”真君逼到角落处。 此刻,此地。 圆月之下,舟行早与洛正熙终于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 天地为之一惊! 鬼神为之一哭! 剑折! 刀断! 天地为之混沌,刀剑相逢终一笑---- “财神赌团”的账房先生黎师爷黎元芳,远远见了,山羊胡子下的嘴角,泛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神秘笑容,倒背着双手,自乱战狠斗的人群中施施然走过。 舟行早看着洛正熙。 洛正熙望着舟行早。 忽而,舟行早摇头苦笑:“不打了,老子饿了!” 洛正熙大笑:“我知道‘猫耳朵’胡同有一家馄饨店的混沌不错,老子请客。” 刚才还生死相诀的两人,双双一跃,越过宫墙,勾肩搭背而去。 此时,寝宫内,尉迟十二手里的剑已挥起。 秋风中浮动着桂花的清香,桂花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风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风和月同样冷。 刀更冷。 冷刀斩出,热血就必将溅出。 两鬓泛白的尉迟十二在血溅中倒地,倒在冷若雅相思若狂的美丽刀光之下。 冷若雅胸口起伏,娇声微喘道:“幸好民女来的及时,让皇上受惊了。” 皇帝惊魂甫定,色心又起,他盯着若雅的花容月貌道:“姑娘救驾有功,朕赐你‘贵妃’尊号,常伴朕左右,享受荣华富贵。如何?” “不。”若雅笑若紫竹花开:“我只爱大英雄!” 皇宫内外的混乱局面,随着左相李纲带着家将张保等一队队近卫援军的到来,逐渐受到了控制,群豪一哄而散,宇文书、唐三藏、白孤晶等“青龙”凶徒,以及他们收买网罗的武林高手,里外呼应,奔走呼啸,趁乱逃生。 京城遂下达“戒严令”,大队大队的“禁军”铁骑,连夜出动,净街盘查,挨家挨户搜捕藏匿的“青龙会”乱党,九城内外,火光四起,人声鼎沸,一片大乱。 天色渐明,安东野领着冷若雅,就像一头雄鹰带着一只云雀,飞入了一条形如猫耳的陋巷,陋巷中有家小店,厚厚的幔布门帘,已被油烟熏得发黑。 小店里只有五张洗得发白的杨木方桌,还有一张桌子是三条腿、用砖头支起的,厨房里刀勺直响,菜已上锅。 冷若雅四下看一眼,看不到别的客人,只有舟行早和洛正熙相对而坐,正在吃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混沌。 安东野笑问:“他人呢?” 舟行早笑着点头:“今晚他心情特别好,一定要亲自下厨房。” 洛正熙立刻眉开眼笑:“一起坐。” “好香啊!”冷若雅皱着小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是不是蛋炒饭?” “是啊。”布烟卿端着一大盘黄灿灿、白晶晶的蛋炒饭,自厨房里走出,笑道:“这是我小爹爹的老规矩,要喝酒,先弄盘蛋炒饭垫垫肚子!” 安东野大笑,他一个没看住,冷若雅已经扑到桌上,抓起一双筷子上下飞舞开动起来。 厨房门帘一挑,满身烟气跛脚走来的不是辰源又是谁?(卷终) 第一章 和尚庙里的红肚兜 蔡九斤放下肩上的菜挑子,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蔡九斤已经走了将近四年。路的尽头,是山顶的“流花寺”的“积香厨”,蔡九斤已经为寺庙里提供了十三年多的青菜和厨料。 蔡九斤的菜,新鲜无虫,价格公道,尤其那些清晨才从菜园子摘下的青菜,青的叶白的梗,还沾着清澈喜人的新鲜露水,已不必下锅,就已经相当能引起人们的食欲了。 自上一任“流花寺”主持无花大师起,蔡九斤的叶菜、萝卜、番薯等菜色,就受到寺庙里的僧侣们欢迎好评,即使别的菜贩把菜价主动压低找上门来抢生意,这些肥头大耳的大师父们,也从未考虑过换个供应菜贩。毕竟,香火鼎盛、金主辈出,且有着官府关照的“流花寺”,是不在乎那几个小钱的。 尤其近年来,无花大师精神分裂,奸杀数名民女悔过自杀(参见《曼陀罗》卷),据说“少林”总院有简派了无胡、无熊、无虎、无蚁四位大师来“北凉镇”主持寺院后,更是增加了蔬果的购置数量,而且每日递增。 对于这种情况,蔡九斤有时候也会暗自纳罕:“不见寺院有增加剃度僧侣,只见菜果需求数量逐次增加,这些大和尚的饭量,倒是越来越好了。”心下偶尔狐疑,蔡九斤倒也是不太在意,毕竟,四位新主持出手大方,每次都不少给小钱,他也乐得多赚一些,家里还有两个娃儿要他养活,生活也是不易。 因为菜担子的分量沉,所以十几里的山路,即使年轻力壮的蔡九斤,也得歇上三歇。 昨天傍晚,他已经约好了几个朋友,今天完工之后,去“凉城客栈”找若霜姑娘喝几杯。 蔡九斤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朱四两,一个杀猪的猪肉贩子。朱四两有一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连襟,叫彩戏师,一个耍戏法的艺人。(参见《蝴蝶梦》第一卷) 蔡九斤、朱四两、彩戏师,这三个人新交了一个朋友,是新近上任的县城总捕头,叫做独孤残峰。 自从“北凉”总捕“九指神捕”敖近铁,被“摧花公子”公子明残害(参见《屠城殇》卷第二章)后,其职位由临县“黑水县”的副总捕头独孤残峰接任。 与虬髯如戟、人高马大的敖近铁形象相比,独孤残峰很年轻,很文静,像一个焚香夜读的读书人,多于像一个缉盗查凶的淄衣捕头。 独孤的性格很好,尤其他笑的时候,整个人儿像一尊小小的精致瓷器,美得连用来插花置笔都觉得太鲁莽、太亵渎。 他的人缘更好,他是县太爷席青谷的远亲,他却没有官爷的架子,所以在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里,就和一个菜贩子、一个杀猪的、一个耍戏法的,成了不错的朋友。 朋友很多种,独孤残峰无疑是很有用处的那种。 有一次,蔡九斤五岁的小儿子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买药,夫妻两个急得抱头痛哭,独孤残峰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第一个赶过来,将自己当差六年攒下的俸禄,全数丢到了桌上。 还有一次,脾气会火爆的朱四两,失手打伤了上门买肉赖账的一个泼皮,被下在牢中,又是独孤残峰上下打点,在衙门里走动说清,才将朱四两从囫囵里捞出来。 再有一次,彩戏师在给一个城中富人寿宴上,表演戏法时,被主人家的姨太太相中,偷偷给了不少的银器,彩戏师一时糊涂,就和那姨太太滚上了床,被主人家当场捉奸,打个半死,还是独孤残峰出面,恩威并施,摆平了此事。 什么是朋友?这就叫朋友。 现在,独孤残峰和另外两个朋友,就在山脚下的凉棚等蔡九斤,等他结伴去喝酒。 “流花寺”就在眼前,前面山路上的香客络绎不绝,后山的道上却安静如常。 其实上山和人生的路途一样,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会有两条或者很多条;但大多数的人,都会习惯于去挤那条热闹又好走的路,而忽视其他冷僻难行的小径,因为从众,更因为惰性。 其实,直要达到目的地,选择走哪一条路,并不重要。 一想到“凉城客栈”里冷若霜那张冷艳艳、俏生生的脸儿,蔡九斤就重新挑起了菜担子,加快了脚步。 蔡九斤是有家室的人,他的老婆是个粗手大脚、不擅言辞、更不解风情的农家妇,她的眼里和心里,都是干不完的农活和两个永远不听话的孩子,即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夫妻两个的例行房事,也是枯燥无趣,以至于,蔡九斤在做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在和朱四两肉案上的一堆肥肉运动。 甚至,有几次,他的女人在他运动的过程中,已经鼾声如雷的呼呼睡去。 家庭的重担,繁重的劳动,这个木讷辛苦的女人,她太累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起,生活逐渐好起来的蔡九斤,喜欢上了流连在酒楼客栈,爱慕上了那些清春动人的少女,哪怕是和冷若霜说上一两句话、看上一两眼,他也觉着生活充满了意义。 远处山巅有阵阵钟鸣,信徒香客们合十梵唱,蔡九斤便循钟声上了“小姑山”,入了“流花寺”。 “小姑山”原来是一座无名荒山,它的名字是有来由的。 据说本朝开国之处,大国小邦林立,兵荒马乱,有姑嫂二人,随着一伙逃难乡亲为躲兵灾,避入深山。当时夜间山里的蚊子大如蝇豆,漫山遍野,嫂子和乡亲们都躲进“流花寺”驱蚊,唯有她的小姑子不愿以女儿之身,和大群男人同处一室,倔强的留在野外,最后被群蚊活活咬死。后人为纪念这位小姑的贞洁,就将此山唤作了“小姑山”。 “北凉”一带,近年来天灾**频发,官府的无能,使得到“流花寺”来上香求佛的善男信女,也越来越多,与日俱增。 香烟袅绕中,蔡九斤熏着了眼,掉落了眼泪,他便想找个香火烟气少的地方休息一下。 刚好有几个外地的香客,跟寺里的知客僧人发生了争执,蔡九斤挑着菜篮子,一直往内殿走去,谁也没有留意到。 寺院的范围很大,就连来过无数次的蔡九斤,无意中也迷了路。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偏僻的佛殿,之前蔡九斤从来没有来过,他一面揩着泪水,一面瞥见神龛上的龙神塑像,青郁狞狰,不似善类,青龙爪牙之下裸女之像妖冶如生,让人一看之下,脸红心跳,浮想联翩。 蔡九斤吃了一惊,心忖:“这寺庙内殿里,不供奉如来观音金刚罗汉,怎么供奉起这般邪淫之神来?” 他目光瞥处,又有了意外的新发现。 青龙神像后面的角落里,地上丢着一个粉红色肚兜。 蔡九斤强按捺住狂跳不止、几乎就要飞出的心脏,他看看四下无人,上前拾起那条红肚兜,香气犹在,显然是女儿家遗落之物。 这庄严清寡的僧庙内殿,怎会有女人的随身用品? 就着微弱的烛光,蔡九斤再一细看,就看到了粉红肚兜一角绣着的两个清秀小字: 漫玉! 漫玉不是镇上“漱玉斋”掌柜金诚武的儿媳闺名吗?这小娘子不是失踪了好几日了吗?她的手帕怎么会丢在这里…… 蔡九斤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丢下菜挑子,脸色惶怖的快步离开。 只是他走出那座偏殿时,却给一个高鼻、深目,浓须、碧眼的中年胡僧看在眼里。 就像在山上撞见了鬼,蔡九斤越走越急、越急越慌、越慌越快,甚至过桥时险些被高低不平的桥板绊倒。 他刚一上桥,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檀越请留步!” 蔡九斤一谔,他回过身,就看到一个容貌不与中土僧人相同的胡僧。 蔡九斤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突然之间,两根无形钢锥,自铁索桥底破板而出,自脚心穿透他的脚背。 蔡九斤痛嚎一声,胡僧平飞而起,双掌向他平平拍出! 蔡九斤慌乱中双掌平推,与胡僧接个结实,却觉对方掌力并不如何厉害之际,突觉两个掌心俱是一痛,原来已给对方两根几近透明的锐刺穿破透! 蔡九斤狂嚎,忍痛长空拔起,他的三个好友就在山脚下,只要逃到山下,他就有机会将他洞察到寺院的不可告人大秘密,公诸于天下----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胡僧袍袖一扬,一蓬透明尖刺,全打入蔡九斤体内。 蔡九斤跌落入山涧。 他双脚刚沾上水,两只足踝已给溪水下冒出的两名僧人挥长刀斩断;他还未来得及抵抗,双手又被长刀砍去;他张口欲呼,胡僧足尖倒钩,倒栽下来,左手抓住他下颚一扳,右手一探一拔,把他的舌头抽拔了出来。 蔡九斤想还手,手已断;他想拔腿逃跑,腿已断;甚至他想大声疾呼,他的舌头已断。 等待他的,只有死神,以及对家人满满的愧疚。 第二章 八十二个失踪村姑 蔡九斤一张嘴,舌头已被胡僧连舌根生生拔了出去,那声惨呼,直接变成了吞血的闷响。 就在此时,隔着山坳。有人喊道:“好像是九斤的叫声?独孤,杀猪的,你们听见没有?九斤!” “是他!九斤----” “九斤,九斤!你在哪?” 山坳那边声起,山坳这边,胡僧与一高一矮两个抄刀僧人,互觑一眼,把蔡九斤按入溪涧中,再光头一伏,潜在水里,像三条游鱼,----自水底迅疾遁走。 有人转处山坳,从桥的另一头寻来。 人有三个。 一个年轻缁衣捕头,一个满身油腻的屠夫,一个穿着花花碌碌的戏法师。 三个人很快发现了索桥破碎的木板,和木板上的血迹。 然后他们看见了被血水染红的溪涧和血溪浮面的浮尸,接着杀猪的和变戏法的飞掠下溪,把蔡九斤抱了上岸来。 只半日工夫不见,蔡九斤就变成了一个断手断脚,四肢不全的人。 快要死的人。 他的舌头已断,他有话说不出来;他的手脚尽断,他有话也写不出来。 他内心挣扎着最后一点点清楚,他试图将自己心里知道的秘密告诉同伴,他知道,如果他不能让同伴知道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有可能永远消失了,他的牺牲也将白白葬送了…… “九斤,那个天杀的把你害成这样子?”朱四两一脸的横肉怒得直跳。 “谁害得你,兄弟?”彩戏师激动的连问话的声音,都变了怪异的腔调。 他们等到的是,蔡九斤不甘心的头一歪,含恨的断了气。 三个人怔住,看着被残害得不成人形的好友,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残忍现实。 ----自从老大梁牛在“破婆坡”死于“落花轩”萧扬眉火拼后(参见《七夜雪》卷第三章),他手下的一帮市井兄弟姐妹连连折损,先是娼妓林眠花、林投花姐妹被无花大师师徒奸杀(参看《曼陀罗》卷),不久之前,倒夜香的叶来香和算命的卜瞎子也死在了“权力帮”之手(参看《屠城殇》卷),再到如今,蔡九斤也被人残忍杀害,朱四两和彩戏师再也忍不住伤痛了。 良久,“北凉”九县最年轻的总捕头独孤残峰,表情痛苦,涩声道:“九哥他死了。” 彩戏师激动地道:“九斤是被人害死的!” 朱四两颤声吼道:“谁!是谁害死他的?” 独孤残峰无言,只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插口道:“我知道是谁。” 走近的是一个冷艳挺拔的青衣少女,当她出声的时候,她人还在桥头,当三人发现她时,她人已在眼前。 “若霜姑娘。”独孤残峰彬彬有礼的打过招呼,看向少女的时候,年轻捕头的表情,莫名的有些紧张,就连声音都有些微微的轻颤抖。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朱四两诧异的问。 “是谁害了小蔡?他是‘神兵阁’铁面蔡家的弟子,他的功夫我清楚,杀他的人绝对不简单。”彩戏师头脑恢复清晰地道。 冷若霜向独孤残峰略一点头,避开他明亮而有含情的目光,忽而道:“杀害小蔡的凶手,是三个和尚。” 三人惊诧:“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若霜用尖尖的下巴指了指地下的尸体,声音冷怖地道:“是小蔡告诉我的。” 朱四两吓了一跳:“二姑娘,你开什么玩笑?九斤已经死了,如何告诉你?再说他的舌头和指头都断了……” “小蔡是无法告知我真相,”冷若霜冷声道:“但他的鬼魂可以。” “什么?!”彩戏师惊诧道:“九斤的鬼魂?” 冷若霜冷冷点头。 “独孤明白了,”独孤残峰恍然道:“想不到若霜姑娘竟然通晓‘驱鬼’之术,太让独孤佩服了!” 冷若霜正色道:“我刚才摄到小蔡徘徊飘荡桥上,久久不愿散去的三魂七魄,了解到向小蔡下毒手的,是三个和尚,而且其中一个相貌怪异,不似‘中原’人士,还有两个水性极好的和尚,他们能在水底憋气很久,他们的刀都极快。” 朱四两恼道:“可是,逞凶的和尚都跑了。” 冷若霜冷声道:“有句话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没听说过吗?” “附近只有一家和尚庙……”彩戏师慢慢抬头,几乎与独孤残峰同时出口道: “流花寺!” 冷若霜不答反问:“你们可知道,这山下附近几个乡镇,最近发生好几起耸人听闻的怪事?” 回答的是在衙门做事的独孤残峰,他道:“这几个月来,县衙接续接到报案,周遭乡镇失踪的良家妇人、黄花闺女多达八十二人,县太爷席大老爷派了我们三班衙差捕快,调查了小半年,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此事,席大老爷已经被他的上级、‘凉州’知府海上花海大人不知责骂过多少回了,就连我们三班六房的这些头头,破案无力,这几个月的俸米,也被席大老爷扣得精光。” 朱四两忿然道:“这些妇女失踪案,和九斤的死有什么关系?” 冷若霜道:“我走访过那些失踪村姑的家属,那些女子失踪前,大多给相师、卜童、术士等神棍指出灾劫临头,她们多数都被指引到‘流花寺’求佛庇佑,结果……” 独孤残峰接道:“结果,她们这些信女就相继失踪。” 冷若霜颔首道:“我怀疑问题出在‘流花寺’。” “怎么可能……”独孤残峰怀疑道:“‘流花寺’新来的四位大师,独孤是见过的,不但一位位法相庄严,佛法高深,而且乐善好施,抚恤孤寡,但是每年春秋两季,施舍义赠镇上‘疯人院’的香火钱和药材,就不下两千两银子,就连州府的海上花海青天,都亲自写了‘普渡众生,造福地方’八个大字的金匾,高悬于寺院正堂,以示朝廷之表彰,说什么我也不相信,那些德高望重的禅师,会纵容门人弟子,做下这等苟且无耻的勾当。” “这是我在山涧之旁拾到的,”冷若霜扬了扬手里的红色肚兜:“看上面的绣字,应该是已经失踪多日的金掌柜儿媳小玉之物,我曾经问过金掌柜,小玉出事之前,确实来过‘流花寺’拜佛求子,然后就不知所踪。” 朱四两悲伤的道:“这菜挑子是九斤养活一家老小的饭碗,他连这个都丢到山道上,却要带着这红肚兜逃跑,这里面一定有这么干系!” 彩戏师分析道:“九斤临死前,给人拔了舌头、断了手脚,一定是他发现了‘流花寺’的秘密,那些贼和尚为了不使他说出去,才下如此狠手……” 独孤残峰怔怔地道:“难道……难道你们是说……‘流花寺’就是掳劫良家妇女的主谋,九斤兄发现了这秘密,就……不可能,‘流花寺’与‘嵩山少林寺’香火一脉相承,新来的四位掌寺也无一不是有道圣僧,不会的,不会的……” 冷若霜打断道:“我也不相信,所以我们要去求证查实。” 朱四两焦急的道:“怎么求证查实?” 冷若霜毅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彩戏师道:“我和杀猪的陪二姑娘混进‘流花寺’去,一探究竟!” 朱四两大力击掌:“好!说什么也要给九斤家里的孤儿寡妇讨回个公道。” “那我呢?”独孤残峰急声道。 “你是官家人,又和几个大和尚朝过相,容易惊动对方,不适合这次行动。”冷若霜沉吟片刻,道:“如果大捕头有心帮这个忙,就马上下山,回西县衙调一些有利人手来,接应我们。” “好!”独孤残峰保证道:“这个没问题。” 结冰染霜的眸子,深深看了独孤残峰一眼,冷若霜提醒道:“寺院里的和尚,十有七、八已经和衙门里的重要人物有所勾结,事关机密,你千万要务必小心,再小心。” 独孤残峰慎重点头:“二姑娘请放心,即使原有的差役已不可信,独孤自‘黑水县’调任过来时,还带过来八个旧任上的住手帮衬,他们都是跟随独孤多年、胆大心细的好兄弟、好搭档,我们九人,再加上三位,足可应付一切状况了。” 冷若霜又看了他一眼,声音稍缓:“这样最好。” 临走之时,独孤残峰深感担忧的道:“‘流花寺’很有财力,从县衙的席大老爷到州府的海大人,寺庙里都有不少的捐献,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关节都打得通,如果没有十足证据的话……” 冷若霜冷艳一笑:“如果我用我做诱饵,你们猜,‘流花寺’的那些和尚会不会上当呢?” 若霜这一笑之美,清劲中带一抹爽朗的英姿,足以让天下人原谅烽火戏诸侯乃出于衷心,大造酒池肉林摘星楼是情非得已,冲冠一怒为红颜千里流血无可厚非,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理所当然。 那一笑,冷了山川岁月、艳了日月时光,好美…… 第三章 脱衣武 香火鼎盛的“流花寺”门前,来自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们,虔诚的从“小姑山”山脚下,沿着山道,一路跪拜到了山顶,络绎不绝。 冷若霜换了一身农妇行头,虽然青布包头,旧衫裹体,但是掩不住她的风流体态、婀娜身姿。她挽着盛香烛的竹篓,细碎的莲步,丽挽的宫譬,低垂的娥眉,刚好阳光照在她英秀气的鼻尖上,白玉似的一点,来烧香拜佛的人,都禁不住多看她几眼,男的为她从动心到动情,女的妒羡嫉妒为什么自己没有她三分的美艳。 冷若霜微微止步,一抬头,就看见石阶上高大矗立的“流花寺”,像一头洪荒巨兽,正张着千年的大口择人而噬。 注意到门前的小沙弥在留意自己,若霜又低下头,以轻细的碎步,走完越来越高的石阶,走入佛殿。 ----仿佛走进木魔兽的血盆大口。 朱四两和彩戏师,混杂在进香的人群中,分散不同的地方,与冷若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暗中观察着寺院的动静和僧人们的举止。 冷若霜奉置了香烛,熟练的齐了齐香头,便去炉前点火,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她:“女檀越。” 若霜佯作惊慌的一回眸,便看见一个和尚,年纪已很老,但五官轮廓却给人一种艳丽的感觉,在他身旁,有两个面相严肃的小沙弥侍立,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 瞧这艳丽老僧服色,若霜知道他在“流花寺”位份不低,便合十道:“大师有何指教?” 艳丽老僧道:“女施主脸上妖气积郁,恶鬼上身,若不及时请求方丈无胡师兄作法除妖、诵经驱鬼,只怕百日之内鬼妖作祟,在劫难逃!” 冷若霜假做惊惶道:“难怪近日小女子天天晚上,噩梦不断,那……那……小女子可如何是好……” 艳丽老僧正色道:“女檀越大可放心,老衲无熊,汞为‘流花寺’副主持,自当为檀越排忧解困。” 冷若霜“哦”了一声道:“小女子也常听夫家说,‘流花寺’无胡、无熊、无虎、无蚁四位大师,都是万家供拜,人所虔奉得在世活佛,能得无熊大师指点迷津,霜霜就不怕了。” 无熊大师高深莫测的道:“要想消除障业,请随老衲来。” 冷若霜暗暗向分散隐蔽在香客中的两个同伴递了一个眼色,碎步垂首,跟随无熊大师人了内殿。 内殿里稠烟阴黯,很难辩清事物。 无熊大师忽然沉声道:“信女霜霜,跪下!” 他这一喝,真如一只母鸡啼出雄鸡的声音一样突兀,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但又有一股飘忽**的邪气,让冷若霜不由自主的依令跪下。 无熊大师又喝道:“抬头!” 冷若霜依言抬首,只见眼前烟雾浮沉,神乎其神。 无熊大师再喝令道:“直视‘青龙’神像。” 冷若霜只见浓烟处,是一条遨游欲飞翅欲飞、身下践踏裸女,利爪碧睛的怒青龙,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时无熊大师目露邪光:“信女霜霜,还不脱衣接受佛爷洗礼,更待何时!” 冷若霜神志恍惚,迷迷糊糊的扭动着身体,就去脱掉身上一件一件的衣服---- 无熊大师淫笑道:“来人,服侍佛爷更衣!” 就见“青龙神像”后走出两个**女子,均是目光呆滞,动作僵直的为无熊大师脱尽身上的僧袍衣物。 古怪而充满诱惑的**音乐,让冷若霜扭动着腰肢脱衣,着魔般脱衣起舞。 一场脱衣之舞。 艳僧无熊大师硕根昂首,双目燃火般观赏着冷若霜狂野的劲舞,满脸妖异之色 当冷若霜褪掉外面衣裙时,陡的她目光一冷,右手袖中“嚯”地一声,射出一道凄美的剑光,乌发激扬,人己离地飞升。 原来若霜并未中蛊惑,而且还称对方不备动上了武! ----脱衣舞,立刻变成了脱衣武! 无熊大师怒叱:“兄弟们!有厉害的点子混进……额!”话未说完,左胛骨已被冷若霜的“离别钩”挑中! 只见两僧大袖摆摆,飘然落地,一高一矮,各持长刀,正在埋伏在山涧中,斩断蔡九斤双手双脚的两个和尚。 矮僧笑道:“咱们很久没玩过新鲜货了,这小娘子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我们兄弟就别客气了!” 另一位高个子僧人也笑道:“熊蜂,看来你是被带刺的玫瑰扎到手了啊!” 这二僧正是“流花寺”第三、第四号人物无虎、无蚁。 无熊大师微“哼”一声:“先后有序,我裤子都脱了,要玩这小妞儿也是我先来!” 身材矮小但精悍的无蚁大师,淫笑道:“熊蜂,你有伤在身,先拔头筹的力气活儿,还是交给我们兄弟吧!” 体态高大但灵便的无虎大师,荡声道:“我们三师兄弟,不如来一个上下其手,前后夹攻,堵死她所有的洞洞,爽死这小妞儿?” 三个淫僧想顾而笑,淫光大盛的向冷若霜逼拢过去。 冷若霜冷喝一声:“出来帮忙!” 忽听“喀啦”一声,窗梭破裂,两条人影飞跃而入,滚地而起,正是高高壮壮的朱四两和花花绿绿的彩戏师。 朱四两抽出杀猪刀,恨声道:“原来真是你们这些和尚做的恶,乡亲百姓们节衣缩食供养着你们,你们这些白眼狼,反倒来祸害我们的妻女姐妹!真真正正猪狗不如一群东西!” 彩戏师道:“独孤捕头已回县衙搬请援兵,大队官差马上就到,看你们这些采花淫贼,这次还往哪里逃!” 捉贼的人,怒气冲天,义正言辞;反观被捉的人,好不见半点惊慌,好像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半点儿也没有! 无熊大师冷冷的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两个同伴大和尚,相顾摇头,均是一脸不屑的笑意。 朱四两怒道:“俺老朱先和你们算清九斤这笔账再说!” 他话未说完,站在无熊大师身旁的两名僧人,无虎和无蚁已率先出手,刀风陡起,刀光如电,前后夹攻。 第四章 艳罩门 两个大和尚的攻势配合巧妙,朱四两若退后背后就会中刀,朱四两如前进则胸口就要中刀,他不进不退则头腰就得中刀,他纵高伏低也是断手伤脚,看来不知合作杀人过多少次了。 只是朱四两既没有中刀,也没有断手断脚。 因为冷若霜的“离别钩”,钩断了刀光,也钩断了无虎大师的手,更钩断了了无蚁大师的脖子。 无熊大师吃惊地战栗道:“你!你敢在此行凶杀人……” 冷若霜冷笑道:“你们这些采花集团‘一窝蜂’的余孽,在官府堆积的案底,都快堆积成一桌小山了,‘六扇门’龙布诗龙老总的‘灭蜂行动’,悬下的花红已经累积过十二万两,杀了你们既可为民除害,又可赚点小钱花花,本姑娘何乐而不为?” 受伤的无虎大师抱着血淋林的断臂,嘶吼道:“原来你早知我们的底细?” 冷若霜冷冷的道:“你们的大头子,‘色魔’欢喜佛和他的手下‘黄蜂’蜂王黄家居在‘寒山寺’,被我大姐一锅端了(参看《欢喜佛》卷第五章);而你们‘采花一窝蜂’六王三后,‘马、胡、熊、木、虎、蛛、蚁、黄、毒’,九大股里的‘毒蜂’唐晚晴也死在情敌顾流鸢之手(参见《骷髅盖》卷第三章),如果我猜得不错,两位也是六个蜂王中的两个吧?” “不错。”艳丽老僧无熊大师沉声道:“我是‘熊蜂’蜂王,我身边这位乃‘虎蜂’蜂王,拜你慈悲的为‘蚁蜂’蜂王。” 冷若霜突然之间,乍觉背后有急风,原来“虎峰”无虎大师趁若霜跟同伴无熊对语之际,已潜至女孩背后,一刀猛力劈出! 冷若霜的身子,突然俯倒下去,无虎大师一刀斩空,若霜人往前倾,听分辨位,反腕一剑,正刺中无虎大师! 无虎大师强烈地喘息,哑声唤了句:“胡蜂……替我报仇……”巨大身形蓬然倒下。 蓦然,“青龙”神台上的浓烟飞卷,罩向若霜---- 冷若霜警觉,只见那“青龙”邪神神像之后,飞掠下一个幽异的胡僧,挥掌直盖了下来。 而此时,外面大殿上人声鼎沸,那些和尚和小沙弥,已各抄起棍棒蜂拥赶来支援,彩戏师和朱四两各发出一声呐喊,回身以寡击众,冲了过去! 冷若霜不及回剑,单掌去迎,耳际只听得殿外远处,独孤残峰大呼道:“如霜姑娘小心他的‘蜂刺’!” 冷若霜只见幽光中,“胡蜂”无胡大师狠狞地笑,猛想起蔡九斤死后手掌洞穿的惨象,待收掌已然不及,当下硬着头皮,单掌全力击出! “啪、啪”二声响,冷若霜连与对方交击了两章,无胡大师掌心的“蜂刺”,刺尖顿时刺人若霜掌上,未入三分,就被若霜掌力反挫,倒插主人无胡大师掌中,倒穿掌背而出! 无胡大师万料不到对方一小小女孩竟有此掌力,掌心穿破,痛人心脾,仓皇而退。 冷若霜剑在意先,后发先至,一剑将无胡大师刺个透心凉,不料艳丽的无熊大师,刀尖一曲,“噗”地嵌入冷若霜左琵琶骨上。 冷若霜痛得闷“哼”一声,钩剑一交,勉力架住一击,不料左掌被刺伤,臂骨也给刀伤,把握不住,“离别钩”登时被击飞,“笃”地射入屋顶木梁上,剑柄摇震不止,“嗡嗡”犹有余响。 彩戏师和朱四两,被蜂拥而至的三十二名淫蜂和尚手下团团包围,禅杖生风,戒刀狂剁,彩戏师利用眼花缭乱的戏法,尚可应付一阵,而只凭借一把杀猪刀硬拼蛮干的朱四两,已受伤十余处,情况岌岌可危。 九名捕快从大殿外杀入,青年淄衣捕头独孤残峰半空斜掠,一面叫道:“如霜姑娘莫怕,独孤来助你一臂之力……”然后“砰”地一掌,结结实实,击在冷若霜的背上。 冷若霜倔强的忍痛闷“哼”一声,她扑倒于地,吐了一口鲜血,待挣扎而起,又吐了一口血,她艰辛痛苦地道:“你……你……”只说了两个字,又在咯血。 独孤残峰带来的八个缁衣捕快,突然调转枪头,与和尚们一起扑向彩戏师和朱四两,二人被刀山剑林压制得得动弹不得,只能一面反抗一面对独孤残啐口大骂: “独孤狗贼,老子看错了你!呸!” “狗官,官匪一家,祸害良民,有种你就杀了我!” 独孤残峰叹息道:“你们这些蠢蛋,我和你们假惺惺的称兄道弟,只是想利用你们来掩饰我的真实身份罢了,就凭你们?也配做我‘一窝蜂’第一峰王‘马蜂’的朋友?还真是可笑!” 冷若霜感到吃惊的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们身边‘正义凛然’、‘年轻有为’的独孤大捕头,居然是九大淫蜂蜂王之首的‘马蜂’?!” 独孤残峰笑笑:“自从我们老大‘欢喜佛’挂了之后,我们采花集团,被你们‘凉城客栈’追杀的七零八落,我们只有混进庙宇,藏身公门,才侥幸保全了性命。” 无熊大师道:“我们抓到的美女,淫完后都是通过‘马蜂’,与县太爷席大老爷平分春色,就是贩卖村姑得来的银子,州府里的海上花海大人也分红了不少,就凭你们几个小人物,就想要翻案救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别废话了,”独孤残峰冷笑道:“这里暴露了,招呼伙计,带上‘地窖’里所有的女奴,马上撤离,至于他们,女的奸了,男的杀了!” 无熊大师应了一声,忽地一道凄厉的剑光,自高粱上电射而出,在无熊没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之前,已刺入他的胸膛! 接着,冷若霜一条纤细的身影,挽剑而起! 独孤残峰叹息一声:“死的好,这样我就可以独吞这批女人了。”他突然凌空飞起,一掌接一掌,击了六掌! 每一击落,冷若霜摇摇坠坠都能堪堪躲过,独孤残峰把石壁击了六个裂掌印,到了第七掌,冷若霜贴墙而起,一剑刺中独孤残峰,“嗡”地一声,软剑弯了个弧形,竟遭返弹回来! 独孤残峰笑了笑:“没用的,我早在两年前就修炼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的最高级别‘艳罩门’,我全身刀枪不入,我身上没有任何罩门,你杀不死我的。” 冷若霜甩甩头发,笑的欺霜赛雪:“我不信。” 玉腕一震之间,快不及眨眼的飞出七剑,三剑刺中对方心口,三剑刺到敌人咽喉,最后一剑刺在独孤残峰眉心,钩剑均被弹回,徒留下七个白点而已。 冷若霜清晰冷艳的眼神,望定独孤残峰:“你一定有死穴罩门。” 她的眼神像她的剑尖一样清澈冷冽。随着她的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她的眼神愈骄傲,愈清冷,愈明利。 独孤残峰似乎失去了继续陪对方游戏下去的耐心,他正要出掌反击,忽然冷若霜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静若处子。 不动。 一动不动。 独孤残峰意外的有些微微的慌乱---- 冷若霜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 无名指。 徐徐的、徐徐的、徐徐的伸出手指,慢得像一寸一寸的递出,一分一分的接近,奇怪的是,独孤残峰好像完全不知道若霜已出招,竟然不知躲闪,只是摘耳细听,直至冷若霜的指尖,已触近他脸上,还在他眼睑上,轻巧的摸了一摸。 “你居然看出了我的罩门……”独孤残峰当即面如死灰,长叹一声:“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个瞎子的?” 冷若霜笑得冷冷清清:“我有‘驱鬼’之术,你的好兄弟无熊新死不久,你的瞽目之秘,是他的阴魂不散和我说的,你能为独吞女人而见死不救,他又为何要顾念兄弟让你独活呢?” 独孤残峰又是一声哀叹:“我真是太贪心了,或许二姑娘也该知道,独孤之所以能调任升迁到本县,做这‘总捕头’的老虎位,多少与我舅父席青谷席大老爷有关,舅父大人已经答允独孤,不日将颖儿表妹许我为妻,独孤本该有美满家庭、大好前程,现在就因一时贪念,被‘青龙会’控制,为‘青龙老大’卖命敛财掠色,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的一切,都破灭了……” 冷若霜面似冰霜,恨恨的道:“我家若芊妹妹年小体弱,旧创未愈,我宁可杀了你,也不要那苦命的丫头,嫁给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表兄!” “哈哈哈……”困兽般狂笑之后,独孤残峰大喝一声,正要掠起扑击全力一搏之时,他猛烈一一震,左目已多了一把弯弯曲曲的剑。 钩剑。 剑,无声无息。 剑柄,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链。 银链的另一头,仍握在冷若霜纤细的手里。 独孤残峰忽然被目眶一阵夺神丧志的剧痛,巨浪般涌来,终于仰天而倒。 群蜂无首,淫蜂和尚们一哄而散,“青龙”神像之下,独孤残峰呻吟着:“青龙……”(卷终) 第一章 七月七日 “北凉城”出北门一十五里,“小终南山”有座“股市”崖。 崖高千尺。 这些日子来,隔三差五就会有人从崖上跳下去,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这些跳崖的人中,有破产的商贾、有丢官的胥吏、有落榜的举子、有染症的病人、有负债的市井、有伤情的香闺、有失意的少年、有染症的病人、有丧妻的痴汉、有受辱的良家……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登上“股市”崖,只有一个目的---- 自杀! ----自杀的人,是没有勇气的懦夫。 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的人,你还指望其他人能够尊重你?除了极少数善良的人,或许会你掬一把泪、落下一声叹息,你死后大多会成为无聊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罢了。 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吗? 人生,有很多起起伏伏,会经历很多得得失失,要尝试很多输输赢赢,只要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上,就不可幸免、无从选择。要做到起伏不在心、得失不在意、输赢不在乎,恐怕谁也做不到。 然而,你伏不下、失不甘、输不起,你的人生,就真的完完全全的彻底失败了。 活下去,你才有起来的机会、胜利的的可能和成功的希望;反之,你将枉活一世,一无所有。 自杀的人,是愚蠢的。 比蛋还蠢。 可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后,这样的蠢蛋就越来越多起来。 每天都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排着队在“股市”崖等待跳崖自尽。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都在刚刚过去的“刀剑笑”赌局中赔了钱,赔得倾家荡产,赔得血本无归、赔得妻离子散、赔得家破人亡。 运作这场赌局的赌博集团,是一个叫“财神赌团”的神秘组织。 没有人知道这个赌团的底细和来路,人们只知道这个组织有五位幕后主持人,行踪诡秘,实力雄厚,接受世界上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赌局和赌注。 “刀剑笑”无疑是“财神赌团”策划的最成功的一局经典赌局,由于“青龙会”的高级护法“阴魔”尉迟十二,纠结“一月堂”和“六月堂”的高手发动廷乱,舟行早与洛正熙的决斗无果而终(参见《刀剑笑》卷);那些参加赌局的官绅百姓,无论赌舟行早赢的、还是压洛正熙胜的,无不被庄家赌局“套牢”通吃,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很多经受不住打击的输家,选择了走上“股市”崖,包括了“漱玉斋”掌柜金诚武和儿媳妇张漫玉。 金掌柜在舟行早身上下了二千两银子,这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 舟行早曾救助过金掌柜和小玉(参见《屠城殇》卷),不论如何,金掌柜都要力挺恩人一把,他相信他的这位小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通过这场赌局,会重振“漱玉斋”。 贪婪的人,几乎都是相同的结局。 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金掌柜,再也经受不起挫折和失败,他决定离开这个弱肉强食的丑陋世界,他把自己仅有的物事都留给了心爱的儿媳小玉,劝她改嫁;小玉什么也没说,她默默的牵着这个半是公爹半是丈夫的老男人衣襟,默默地跟着上了危崖。 一如当日,她一口拒绝“摧花公子”公子明的提亲。 当冷若霜将他们翁媳两个从面容恍惚、精神涣散的缓行对队伍里,拉出来的时候,若霜狠狠抽了金掌柜十数个耳光,然后指着不远的万丈深渊高声喝骂:“要死,你一个人死去!别拖累了小玉这样的好女孩儿!” 金诚武蹲在地上,无声哽咽。 小玉从后面抱住男人,失声痛哭…… 半年后。 一则惊人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塞北”。 “财神赌团”再度重拳出击,接受了一盘高达黄金三十万两的赌注。 这一次他们赌的是当世两大高手生死决,其轰动的程度,要远远盖过余兴未艾的“刀剑笑”。 有关这一次的赌局,“财神赌团”已经有了一份颇为详细的资料: 日期:七月七日,子时。 地点:凉城客栈 赌注:黄金三十万两。 盘口:一比一。 决斗人:安天命、赵轻侯。 公证人:“正义山庄”庄主“智叟”曲金禾、“仁翁”胡银蝶、“勇公”关玉门。 七月七日。 官道上的八抬大轿,走得极慢,走得一点也不着急。 赵轻侯最不缺的有三样,悍卫、女人、时间。 他现在随行的队伍里,就有包括冷墨在内的七十三名捍卫,他的怀里就有两个美丽女人,他还有十个时辰的充裕时间。 赵轻侯知道,他的对手已经在“凉城客栈”等他。 出发之前,怀里的爱妻楚小腰已经向他传递了宫里楚太后的意思,必杀安天命。 “富贵集团”的潜在威胁越来越大,皇室“后妃党”的核心人物楚太后,已决定先剪除柴如歌两大羽翼沉中侠和安天命中的后者,因为对他们来说,江湖势力深厚的沉中侠,远不及有老郡王安太傅撑腰、握有军方实权的“禁军”大统领安天命来的威胁大。 想除掉文武双全、在“禁军”中威望素著的安天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轻侯对于这一战,他却有把握,七月七日的子时,安天命必将死在他的剑下。 他甚至把自己的小儿子赵舜早早派到了“京城”,携带西北各种奇珍异宝,分别拜会京中的蔡京、李纲、布青衣、王黼、高俅等大佬,运动争取“禁军大统领”一职。 赵轻侯膝下两子一女。 长子赵荛,以嫡长子身份,统领三十万精甲镇守边西,将来世袭侯爵、镇西大将军,自是非他莫属;次子赵舜,现在“京师”走动门路,对“禁军”虎符志在必得;小女儿赵禹乃侯爷红颜知己“蝎娘子”仇萱遗孤(参见《别离钩》卷第二章),虽非亲生,但侯爷夫妇视如己出,宠爱有加。 赵禹现在就和养母楚小腰一起依偎在养父赵轻侯怀里,和养父母小声说着贴己的亲密话,赵轻侯左拥右抱,娇妻爱女,大享艳福。 八条宽肩窄腰的壮汉脚步渐缓,那顶大轿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停在内外部已粉刷装潢一新的“凉城客栈”大门前。 “七十二飞云骑”精健西北少年雁翅般分列在道旁,道上早已铺上红毡。 冷墨来至轿前,低声道:“侯爷,‘凉州’知府海大人迎接军驾。” 风和日丽,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这一天是七月七日正午,“镇西大将军”世袭“安乐侯”赵轻侯,终于在万众瞩目下,一行车驾到了“凉城客栈”。 在“凉城客栈”三楼“风”字号第七个房间里,一份资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之间传递着: 赵轻侯,太宗嫡系,当朝太后外亲。 他用兵西北,屡抗“西夏”有战功,世袭侯爵,以此为荣,他自号“轻侯”,不过是对外一种姿态而已,而且在有意无意间点出了他所袭的爵是“侯”; 他的身高八尺五寸,面貌姣好,穿着打扮极讲究,美食、美酒、美女、名马、华服、珠宝,都是他所钟爱的; 他师承“少林”,拳剑双绝,与“四大神僧”行辈相若,“少林俗家第一高手”的名号,实至名归; 他自命风雅绝俗,有关钱财的事,他从来不闻不问,却最喜爱黄金珠宝。 “你的手下可以背叛你,你的女人可以离开你,只有金钱才是永恒不变的。”他说:“这个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比金钱更真实、更可靠的了。” 他是佛门弟子,他心怀慈悲,他从不杀生,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愿去踩死,他却在一夜之间屠杀了三万“党项”牧民,用血染红青云路,一将功成万骨枯。 看完手头的资料,沉中侠又叹息又摇头又微笑:“这个人,不好应付。” 安天命抱刀立在窗前:“小王爷怎么说?” “死!”沉中侠又在微笑:“赵轻侯是布青衣的军方外援,和太子桓走得极近,如若不趁此良机将其除掉,他的四十万西北大军,日后必将成为小王爷复国计划最大的绊脚石。” 安天命道:“现在盘口的情况是?” “十赔一。”沉中侠笑着道:“‘财神赌团’第五财神已经接下一笔三十万两黄金的赌注了。” “三十万两黄金?”安天命悚然问:“谁下的赌注?赌谁?” “‘财神赌团’下的注,赌赵轻侯胜。”沉中侠微笑道: “按照常理说,‘财神赌团’肯接下这笔赌注,当然是十拿九稳,坐赢统吃;不过,大统领您尽可放宽心比武,因为这次请来的公证‘正义三老’,他们都有小辫子在我手里,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财神赌团”,“山西”的煤矿大地主和“京城”钱庄老板组织成的神秘而庞大的赌博集团,该组织有财力、有魄力,什么样的生意都做,什么样的钱都赚。 第二章 晴 安天命霍然转身,一双精光灼灼的眸子,钉子般盯着沉中侠:“沉总,说实话,你是不是五财神之一?” “我?”沉中侠老狐狸似的笑了:“我虽然不是什么鸟财神,但我收到消息,为了保障这个赌局万无一失,‘财神赌团’在我们下榻的这家‘凉城客栈’里,至少派驻了三位财神。” 天气晴好,“凉城客栈”后山小径,远远散步着走来三个人。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人。 可是,三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一点财神的样子。 春风满面,锦衣玉带的赵轻侯脚步轻浮的走在最前面,像个画中仙。 陪着他的是一个方面大耳,看来很有福气也很威严的中年官员,此人无疑也是经常能主宰别人生死命运的人物,这种人说出来的话,通常就是命令。 还有一个中等身材,腰围如桶,穿一身青缎子长袍,圆乎乎、肥嘟嘟的一张脸。这种人,随便你走到街上哪一家像样一点的店铺,都可以看到这么样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 这里是客栈的后山,山坡上一片姹紫嫣红。 赵轻侯望着花海,脑海里满是昨晚娇妻楚小腰及爱女赵禹缠绵的香艳画面,他曼声道:“七月流火,花事阑珊,花红却仍如昨夜的胭脂,还留在少女的面颊上。” 那气宇不凡的中年官员“哈哈”一笑:“侯爷好才情,下官海上花佩服。” 赵轻侯淡淡一笑:“昔年的状元郎、今日的封疆大吏,也来取笑本侯了?” “凉州知府”海上花的瞳孔忽然收缩,继而陪笑道:“当年考场之外若无布相提点,海某也没有今日富贵。” 赵轻侯回身,向那土财主模样的胖子清雅一笑:“对于本侯与安大统领的决斗,元芳,你怎么看?” 那土财主满面笑容可掬的道:“卑职站着看。” 海上花“哈哈”一笑:“黎师爷一向是个幽默的人,侯爷莫怪。” 赵轻侯丝毫没有见怪的意思,反而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好:“黎师爷,‘京师’一别,您老人家一向安好。” 黎元芳却不停地咳嗽叹气摇头:“让侯爷年惦念了,卑职一把老骨头了,好不起来了,连脱光了的小姑娘都提不起兴致喽,做人若是连这点兴趣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好的?” 赵轻侯笑笑:“您老人家是大宋首富‘花开富贵’金不换金大老板跟前举足轻重的红人,您要是不好,这‘大宋’的半个天下,可都要不好了。” 黎元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轻侯,叹息者:“本来我也不想跑这一趟的,可是金老爷就是不放心,他老人家一定要让我来看看,我也就拖着一把老骨头来了。” 赵轻侯打了个哈欠,神容疲惫的道:“请黎师爷转告金大老板,十日后一战,本侯志在必得。”说话之间,又是连打了哈欠,倦态尽露。 海上花试探着趋身问道:“侯爷昨晚睡得可否安枕?” “美人在侧,岂能安枕?”赵轻侯风流一笑,信手折下了一段花枝,放在鼻下细嗅,仿若昨晚少女身上的体香,也不知是桃花?是山茶?还是杜鹃?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天地间,又平添落花几许…… 黎元芳倒背着手,叼着烟斗,独自在客栈走廊里,慢悠悠的走了一了来回,最后敲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 房间的主人沉中侠,正满脸盛气的等着他的到来。 脸圆圆、笑眯眯的黎元芳,就好像一张贴在墙上的年画一样,窝在椅子里看着房间的主人,展示着大吉大利大发财的笑容。 沉中侠恨不得上前抽这这个人满脸和气生财笑意的家伙,结结实实两个大嘴巴! 任何一个输了钱的赌徒心情都会不好,沉中侠现在不是不好,简直是糟透了。 三十两黄金,足可以让房间里的两个人输得裤头都不剩一只! 好不容易等着沉中侠脸色好看了些,黎元芳这个人才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四财神。” 沉中侠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五财神,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下,这次把‘赌局’三十万两金子押在那姓赵的身上,究竟是谁定的主意?” “是卑职。”黎元芳抢着道:“卑职旧日在‘京师’户部行走,曾见过赵轻侯出手,他的剑法实在很精妙,而且,刀法跟安天命齐名的蔡相女婿、‘红巾刀王’商歌舞,都败在他的手下。我本来算准了这一注我们是有赢无输的,所以和二财神、三财神一商量,就在赵轻侯身上下了重注。” “按照我们‘赌团’的规矩,单笔赌注超过十万两黄金的,有三位财神同意,当然可以下注了。”沉中侠淡淡的说:“可是五财神现在是不是还认定这一注押对了?” 黎元芳闭上了嘴,不敢开口。 沉中侠长长叹一口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对这一战盘口是多少?” “大概是以三搏一的概率,赌安天命胜,而且还有行无市,几乎没有人赌赵轻侯。”黎元芳说得居然还有条有理,心平气和,这些事好像跟他一个大子的关系都没有。 沉中侠却跳了起来:“好啊!你个王八蛋!原来你也知道,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我还特地去拜访过赵轻侯,这位大侯爷沉湎于闺房之乐,酒色过度,全无斗志,我现在也不看好他赢。”黎元芳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欠揍的表情。 “现在知道了还有个屁用?押进了赌局的赌注,我们难道还能收得回来。”沉中侠忽然又跳起来问。 黎元芳扶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离决斗还有六个时辰,我们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沉中侠忍住气问道:“都火燎屁股了,我们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至少还有两个法子。”黎元芳道:“一个是赢钱,一个是保本。” 沉中侠怒笑:“日你老娘的!到现在你还能赢钱?还能保本?” “就算不能赢钱,最少我们也可以保本。”黎元芳道:“若是赵轻侯赢了,我们就等着数钱分金子,如果是安天命胜了,我们就想法子保本。” 沉中侠忍怒道:“你说说看,我们怎么保?难道你还能把赌局的钱再讨回来不成?” “不能,没有人能把押进赌局的钱再要回来,大财神也不能。”黎元芳道:“不过,我们可以另外下注,赌安天命赢,加码压到五十万黄金,那一注输了,这一注就赢了,这样,老本就可以保住,说不定还可以赚一点。” “这倒是个十拿九稳的好主意。”沉中侠点头:“只不过我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而已。” 黎元芳道:“四财神还什么问题?” 沉中侠笑如怒狮:“事到如今,还有谁肯跟我们赌五十万两金?” 黎元芳微笑道:“只要有的赌,总可以找到一些赌徒的。” 沉中侠怒笑的时候,像一片升腾的海:“我要怎样才会相信你?” “本来我也不信,”黎元芳卑谦的道:“然而,四财神一会见过下面这个人,您就有理由相信了。” 黎元芳出去时间不大,就把“那个人”带到了沉中侠的面前。 沉中侠见到这个人,就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们这次是赢定了!” ----沉中侠认识这个人。 沉中侠每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都站立在距离“禁军”大统领最近的地方。 他的名字,叫谭勇林。 “汴京”九城有禁军八十万,三千枪棒教头里,有字号的教头就约有八百个,但能称得起“天王”级别的教头却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八个。 “八大天王”教头中,刘得划、黎鸣、郭复乘、张雪有(参见《指间砂》卷)、周节轮参见《将军令》卷、陈易讯(参见《刀剑笑》卷)等六人先后阵亡,谭勇林与另外一位坐镇留守“京师”禁军大营的潘伟博,就成了硕果仅存的元老级教头。 谭勇林,五十四岁,十五岁就跟着老郡王安太傅做跟班,十八岁不到,就被老郡王抬举、进了“禁军”,二十岁跟着大少爷安天命做亲卫,三十岁时大少爷升格做了大统领,亲卫也当了教头,用了十年时间爬上了“天王级”大教头。 海上花很客气的把谭勇林这位“贵客”请了来。 请贵客的代价,当然要很贵。 沉中侠问合作拍档:“你怎么请得动谭教头?” 黎元芳笑:“我当然送了一点小礼。” 沉中侠笑问:“一点小礼有多少?” 黎元芳笑答:“两个十三岁的黄花小姑娘、三十张金叶子。” 不等沉中侠发火,黎元芳又抢着说:“谭教头是大统领身边最亲信得力的人,如果能让安天命在决斗之前出点什么小意外,这份礼我们送得就并不冤。” 谭勇林立刻赔笑:“两位大人放心,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事一件,包在小人身上。” 光天化日,窗外正晴。 斗室之内,三颗脑袋聚拢在一起,低声密谋着什么…… 第三章 聊城,聊城 聊城,聊城。 我在这座小城逗留了很久,我在等一个人,也在等一段故事。 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再来,可是我还是在等。我在门口坐了两天两夜,看着天空在不断的变化,我才发现我到这里这么久,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这片天空。 堪堪初夏般的光景,“聊城”已然炎热的有些开始烦躁。 窗上有个地方,破了一个大洞,大洞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城。 一切是那么安逸闲适。乱了的,是我的心绪。 客店的后面,是一条只有晚上才出现的小吃街。那里有“东北”的煎饼果子、“河南”混沌、也有“聊城”的羊杂汤。 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会去吃上一碗羊杂汤。放了很多辣子,吃上一口,从喉咙烧到肚里,再到胃里。从里而外的辛辣灼热,让我感觉到自己生命真实的的存在。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璀璨的装饰掩盖了卑微的荒凉。止不住狂乱的思绪,任由它肆意掠夺;末了,举杯独饮,一醉方休。 熏醉中听到卖唱老艺人讲述一个故事:有一男子在寻早多年前走失的女友,那些感人的话语和经历拨动着我的心弦,听别人的故事,留自己的眼泪。 情为何物? “少年,记着你曾经来过。”羊汤馆的老人家定定的看着我,极力搜索着记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烦乱已久的心,忽的被牵扯了一下,随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当爱被残酷的现实修改,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哭得像个孩子。 那爱被我像童年的压岁钱般藏了又藏,直到最后再也想不起来放在哪里。 回忆,是一个人的风景,孤独而漫无目的的行走;仰望,是寂寞的姿势,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很久很久以后,遥远的天际模糊了思念的视线,原来怀念也已经没有了方向。 我问天空什么时候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留下一片空白。它始终给不了我要的答案,沉默许久就黑了下来。 夜风来袭,让眼眸里渐渐融入了思念的清冷和忧伤。 我在街上奋力的跑着,感觉头发湿透了,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无尽的凄凉迎面扑来,有些凉薄,有些疼。 然后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泪水,依稀记着吐了,干呕。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雾霭沉沉,我的心,也在下着雨。 当我再次来到这座熟悉而陌生的水上小城时,凝望着车窗外,屋宇如林木般繁多,如琉璃般的色彩碾过我充满忧郁的眼眸,忽明忽闪的灯火在我眼眸中跳过,在沉默中邂逅了几个千年的忧伤。 陌上的流年,到如今,飘落于谁的指尖?夜凉如水,又迷离起谁的泪眼? 招财叔曾经讲过:传说里,有一种鸟儿,自出生起,一直流浪飞翔,不停。它从来不歌唱,天空任何一个角落,都留下它流浪的足迹。直到看到它心属的荆棘,才会落脚,将自己的胸脯插入荆棘里,唱出一生最动听的歌曲,直至死亡。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荆棘鸟,将心属的荆棘插入自己的心脏,唱完那首凄美的挽歌后,它的灵魂飘了七天七夜,飞越山关城市,来到数千里外“聊城”一个叫“斜店街”的陌生地方,立在夜色笼罩的屋檐上,嘴角溢着两道鲜红的血液,噙着一丝狰狞的诡笑,远远看着下面的灯火…… 那里,车水马龙,宾朋满座,笑靥如花。 我曾经试着做另外一个梦,然而,我却失败了。我终于明白,我的梦只属于那个离去的人,我也发现有梦原来是件痛苦的事。 有一种寂寞叫想念,想念一个人,一段往事,一场相遇。寂寞的夜里,深深切切的想念,于是深深切切的寂寞! 睹物思人的下一句,永远是物是人非。我在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这样调侃命运,戏谑自己。你把我的心挖了一个洞,而后,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为自己温好一壶暖暖的“斩梦酒”,安静的坐在“天涯石”上唱着忧伤的歌,让我内心的那个洞有了暂时的饱胀感。 然后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旅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在“凉城”里,来来回回,但从来不打招呼,不是没有礼貌,而是因为我知道,爱的灰烬,只会是、只能是一个人的伤悲。 你笑,全世界都跟着你笑;你哭,你便一个人独自哭。 孤单的人,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 那些零散的过往,最后注定会在你掌心留下一抹艳丽。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不过是为了等待那一双温柔的手掌。 就像那个围绕着梅树奔跑的孩子,他追逐的是心中那份美好的希望;我们的冷冷,手里满是糖果、还是哭了鼻子…… 很希望你能懂,但回头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不懂我,我不怪你。你好,便好。 你曾说过你是我的生命,不离不弃,此时我却再也找不到你,找不到属于我们的世界。我在这里,在没有季节、没有表情的噩梦里做无谓的挣扎,而你现在却在哪里? 那些曾经以为会一辈子陪着你的人,一辈子会记着的事,可在蓦然回首的刹那却发现,那些海誓山盟的话语已经散落天涯,那些欢颜已人面桃花。 你最终不是我的,即使你留给我刻骨铭心的齿痕,我也只是在你兵荒马乱的喧嚣中打马而过,最终散场扬尘离去。 岁月已久远,容颜已改变。 我们就这样淡化一段感情,你选择新欢,我选择时间。 窗外的雪点猛然的敲击着窗棂,在画上句点谢幕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站在雪中,倾听着雪的悲伤;触摸雪花,安抚雪的心碎。 我还是我,只是把自己丢了一回;你依旧旧是你,只是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可以,多想,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你,把所有的疼痛都留给自己……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无情的岁月中,已经真假难辨,我们就这样各奔天涯…… 第四章 小女孩 落花雨 斗笠客 ----冷北城“啊----”的一声,自睡梦中惊醒,额头与鼻尖,全是细细的汗珠。七天七夜的长途奔波劳累,让这位多情男子昏睡了一天一夜。 “爷,又梦到她了……”灯下美人看刀,冷若颜的声音,竟有些小小的幽怨。 冷北城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颜妞儿,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冷若颜颔首道:“破晓先生和他家的公子已经在外面了。” 破晓。 破晓前的“聊城”,天空是灰蒙蒙的,沉睡中的城市,还没有开始苏醒,千家万户,还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把所有的颜色,全部溶入了这一片黎明前的灰蒙。 远处偶尔几声犬吠,“绣春楼”对面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客店,窄窄的门,窄窄的楼梯,窄窄的房间里,冷北城与两个男子正坐在窗前眺望。 那是一个身材已微微发福的中年人,长长的眼,方方的脸,穿得考究,看起来很有威严,小指上留着很长的指甲,显见得平时很少做事。 第二个人和他相像,年纪就比较轻得太多了,面白如玉,剑眉星目,简直就是一个大孩子,冠镶美玉,眼神中不经意流露这叛逆的味道。 “小破,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北城问。 中年男子破晓的一双锐眼,钩子般盯着对面“绣春楼”,沉吟着道:“自从郭二少出事开始,城里已先后有三个头面人物,死在这‘绣春楼’里了。” “哪三个?”冷若颜感觉到破晓身边的少年班马儿,在偷窥自己的傲胸,不动声色的道。 破晓道:“第一个是来‘绣春楼’寻欢的郭二少郭树中,赤条条的死在床上,阳器被人割了去;第二个是‘绣春楼’的老鸨子赵三好,她死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死因不明;第三位彭五虎,是这里的地头蛇,尸体在‘绣春楼’的后院马廊被发现,同样的阳器不翼而飞。” 看见主人白眉深锁,冷若颜低声道:“据说郭二少出事后,二少奶奶雷晓雅就抱着晴晴小姐回了娘家‘小雷门’,足不出户。雷家的人对此事也只字不提,忌讳莫深。” 冷北城默立半响:“郭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破晓想也不想地道:“郭大树身前留有一子一女,男的就是郭树中,郭树中还有一个姐姐,叫郭镁镁,人去其名,听说还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呢!” 班马儿突然冷笑中带着一丝恼怒道:“有什么难得一见的?只不过臭婊子一个,小爷花点银子,想睡她都可以!” 破晓气极,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班马儿声恶毒的道:“郭树中那个败家子和‘财神赌团’赌输了钱,就把亲姐姐卖进了‘绣春楼’做窑姐还债,千人枕、万人睡的,那婊子保不齐惹了一身花柳病的!” 冷北城神情一震:“又是‘财神赌团’?!” 三个死者,郭树中,赵三好,彭五虎。 一位是“铁剑门”少主、一位是“绣春楼”的老鸨子,一位是“五虎镖局”的总镖头,看似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冷北城却有一种感觉,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某一种神秘的牵连,三个人的命运,都被一条看不见的东西绑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 冷若颜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冷北城的眼睛里,立刻跟着发出了光:“颜妞儿,郭二少出事后,你在凶手藏匿房间的,可有什么发现?” 若颜道:“这个杀人的凶手,是习惯用左手的。” 破晓猛抬头:“哦?” 冷若颜道:“这个人比较喜欢吃辣,筷子在碗的左边,别的菜几乎原封不动,唯有那盘辣豆腐所剩无几,几乎见底。” 破晓忍不住呼了口气,脸色透着几分古怪。 少年班马儿嬉笑道:“冷叔叔,难怪我爹和我小姨都说秀出群美的大姑娘心细如发,观察入微,是当代‘杀手界’数一数二的顶尖杀手,现在侄儿总算信了。” 冷北城避开了少年的恭维,却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绣春楼’三个杀人的房间里面,都供奉着什么神?” “财神。”冷若颜眉色飞跃,眼睛又是一亮。 “难道……传说中那个神秘的赌博集团,和这一连串神秘的谋杀案,有某种关系……”破晓语气中有太多的吃惊和不确定。 “极有可能。”冷若颜道:“因为这三位死者的身份和行业虽然不同,但却都是身价不菲的地方头面人物,而且他们临死之前,都曾有一笔大量的钱财支出,然而就连他们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这笔钱流失到哪里去了。我怀疑,他们生前是不是曾经和“财神”有过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而这一类的交易,通常都有可能会为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而且,我敢断定,”冷北城道:“今日还会有第四个‘聊城’地方名人,死在那个惯用左手的杀手刀下。” 破晓道:“‘聊城’是个小城市,小城的名人本就不多,死了三个,剩下的就更屈指可数。” 冷若颜嫣然一笑:“所以不管这么论,‘铁剑悲歌’李十八都应算一个。” ----李十八在吃早点,坐着轿子去吃早点。 早晨,天空中飘起了落花雨,位于“绣春楼”后门窄巷对面的小面馆,还没正式营业,但也有客人坐了进去。 就坐在李十八的对面。 面馆的陈设有些简陋,除了中午和晚上卖面之外,也卖一些简单的早点,有一种生面馍馍,还有一种很麻辣的“羊杂汤”,不是肠胃特别好的人,实难难消化得了。 现在李十八对面的那位客人,就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吃早点,一碗红油麻辣羊杂汤,喝了大半碗,看来他是一个很能吃辣的人。 这个古怪的客人,穿的也跟这个简陋的面馆不太相配,他的衣着虽然不能算华贵,可是剪裁和料子都很好,头上却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竹斗笠,紧紧盖在眉毛上,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脱下,好像不愿让别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外面的雨淅沥沥下着,一纸雨花伞出现在雨街,宛如一朵小花。 伞下,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儿。 第五章 忽然下起了大雪 小女孩儿莲步盈盈,进入小面馆,侧身的时候,将雨花伞收起来,雨水滴答声,清脆好听。 “丝裙姑娘,又来给大姑奶奶买早点啊?”上了年纪的面馆老板操着乡土口音,讨好的问道。 小女孩儿脆生生的道:“郭伯,下碗‘羊杂面’吧,少放辣子,自从二少爷出事之后,大姑奶奶的胃口一直不好。” “也难怪,现在郭家,可不是剩大姑奶奶一个人操持了吗,唉,苦了她一个女人家了……”面馆老板嘴上絮叨着,手脚麻利的用滚烫的“羊杂汤”做了一碗面,装入食盒里,盖好盖子,双手交到小女孩儿手上。 小女孩儿付了钱,看也未看门旁吃面的斗笠客一眼,撑伞穿过落花丝雨,小跑过街,一头钻进“绣春楼”被槐树如盖巨冠遮掩的阴暗角门。 李十八可以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的鼻子、嘴和手。 他的鼻子很高、很挺,他的唇线条很深刻、很明显,给人一种很倔强乖张的感觉,而且通常都是闭着的,显见得不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 他的手指纤长,应该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只不过看的出这双手的主人,年纪应该不大。 从这几方面看来,李十八断定,这个人应该是一个相当体面英俊,生活比较富裕,而且相当有个性的少年人。 这么样一个人,这么一个雨天的早晨,到这个简陋的小面馆来干什么? 难道就为了喝一碗“麻辣羊杂汤”? 李十八为自己古怪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吃了几个生面馍馍,将几枚铜钱丢在桌子上,他撑开身边的伞,走向雨中的“绣春楼”。 吃过早点,小雨方歇。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的颜色,四方远远传来鸡啼,青石板的路上渐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乳白色的浓雾,也刚刚从地表升起。 就在这个时候,槐树下,那个小角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大概是因为不太有人经常出入的关系,所以角门开启时发出的声音,是嘶哑而干裂的,宛如一个垂死老人时的余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李十八从角门出来的时候,生气蓬勃,精神抖擞,不但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而且容光焕发,满面红光,好像刚做过一件非常得意而又又惬意的事情。 角门刚开,等候在外面的青衣软轿急奔而来,李十八人走出门,软轿已经到了面前,角门关上,轿子已经去远,转眼间,就转出了这条长长的窄巷,走得看不见了。 轿子和人的配合,真是好到极点,就好像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 烟花柳巷,高墙耸立,庭院深深,又恢复了昔日的神秘与宁静。 这里的白天,是安静孤寂的,只有晚上,这里才会是车水马龙、男欢女爱的世界。 李十八的轿子一走,面馆里的斗笠少年立刻也跟着站起来,放下筷子,留下汤钱,很快的走出门,跟随着轿子走出窄巷。 他的脚步轻健,像一阵龙卷风。 他放下筷子时,也和别人一样,是放在碗的旁边,只不过他放在汤碗的左边。 这个少年是用左手拿筷子的,是个惯用左手的人。 这种人杀人时,用的通常也是左手。 ----李十八死了! “铁剑门”门主,一代大侠“铁剑悲歌”李十八,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死在街头的轿子里,阳器不翼而飞。 李十八被刺杀的那一天的凌晨,唯一看见过他的,就是面馆那个满嘴乡音土话的老板。 而看见疑凶斗笠少年的目击证人,也是他。 冷若颜为主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爷,你胃不好,不能吃辣。”女孩子伸手夺过冷北城已拿在手里的辣酱罐,语气里满满的责备。 冷北城默然,埋首吃面。 冷若颜用筷子轻轻搅着面条:“老板,今天你的店好像很早就开门了,平常你都这么早开门么?” 老板土话流利的道:“是的,李三爷每天天不亮都会来小店吃东西,这个习惯已经一年多了,我自然要早起一个时辰准备。” 冷若颜问道:“除了李十八,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 老板答道:“有啊,有个小哥儿。“ 冷若颜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答道:“是个很体面的小哥儿,很能吃辣,一小碗羊杂汤,兑了大半罐的辣汁,吃得不多,给的小账却不少。” 冷若颜问道:“那个小哥儿看上去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 老板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噢!我想起来了,他是左撇子。” 冷北城吃面的动作稍稍一顿,又继续吃面。 冷若颜不动声色的道:“说下去。” 老板回忆道:“当时来接李三爷的轿子一走,那个小哥儿就立刻放下筷子跟上去,一人一轿,很快就转出巷子……” 冷若颜追问:“然后呢?” 老板道:“然后我就听见巷子外传来一声叫声。” 冷若颜问道:“叫声?什么样的叫声?说详细些。” 老板答道:“是很悲惨的叫声,就……就好像有人用力在割他的脖子一样,可是叫声很短,好像只来回割了两刀,就被割死了。后来听凌大人手下的人讲,才知道是李三爷被杀了……” “不是刀,”冷若颜艳笑:“应该是锯子。” 老板惊骇得吸了一口气,要用锯子锯死一个人,被锯的人是什么滋味?锯人的人又是什么感觉? 冷若颜放下筷子:“在‘凉城’花大姐收集的资料中,用左手的刺客最多十个,能够在一瞬间取李十八性命的,不会超过三个,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之间的少年人,只有一个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确切资料,不过我断定,杀人凶手一定是他!” 见主人吃面的同时凝神聆听,冷若颜这才继续道:“根据客栈的资料,我们只是此人杀人手法凶残怪异,每一次杀人的手段都不尽相同,现场也极少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出道时间绝对不超过半年。” 冷北城那碗“阳春面”吃得很细、很慢,他问老板:“郭铲,怎么想到开面馆了?生意还好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冷爷!你救过我家二少爷的(参见《不死药》卷第三章)!唉,年纪大了,记性就不中用了……”老板感慨着,絮叨着: “自从二少爷出了事之后,二少奶奶就抱着小姐回了娘家,大姑奶奶早被二少爷诓骗拐卖到了窑子里,偌大一个‘郭家’树倒猢狲散,雷丝裙跟了大姑奶奶,郭帼投靠了二少奶奶,我年纪大了,不愿拖累主子们,就自己用平生积蓄开了这么一间羊杂小面馆,自食其力,混个餐饱罢了。” 吃晚面,冷若颜将一锭赤足银子塞入老人家手里:“拿着,不用找零了。” “冷爷……”郭铲泪眼花花的看着冷北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和善的拍拍老人肩膀,冷北城走出面馆几步,忽然止步回首问道:“李十八每天早晨都来你这吃早餐么?” 郭铲茫然的点点头。 忽然下起了大雪,雪中的小巷,有些潮湿的味道。 前面数个衙差正在维持杀人现场的秩序,两个仵作面色难看的在商量着什么,对擦身而过的冷北城与冷若颜,并未多加留意。 冷若颜低声道:“爷,李十八有什么不妥吗?” 冷北城道:“李十八身为‘铁剑门’的第三任门主,还是有些家底的;试想,一个生活富裕的成功人士,每天的早餐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而是风雨不误的来着暗巷子里,啃难以下噎的生面团馍馍,会是什么道理?” 冷若颜“噗”地好笑道:“也许李十八就得意这一口。” 不无责备的瞪了若颜一眼,冷北城开口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突然在一夜之间,由一个有钱人,变成了穷光蛋。” 冷若颜调皮的道:“穷光蛋怎么还会有钱坐轿子?” 冷北城道:“李十八是个讲面子的人,好歹是一门之主,给外人看的体面还是要装一装的。” 冷若颜道:“男人的钱,很多都会花在女人身上,”说到这里,冷若颜一双会说情话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路过的“绣春楼”,颇有心得的加了一句:“尤其是欢场中的女人。” “还有一个可能,”冷北城道:“赌博。” 迎面一个卖冰糖糯米甜藕的小贩,刚走过他们,到高墙后的窄巷中去叫卖。 “绣春楼”后门忽然开了。 一个穿着黑丝裙,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拿着一个青花瓷的大碗出来买糖藕,她有一对好深好深的酒窝,还有一双好亮好亮的眼睛。 回门的时候,小姑娘意外的看到了远处的冷北城,她惊喜的向他用力的点头。 冷北城远远的微笑颔首,若颜递了一眼,问道:“爷认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是晓雅的侍婢,早年是和丝袜一起陪雅雅嫁到‘凉城’的,冷冷很喜欢让她抱着……”冷北城神情一黯,若颜一路再不讲话…… 第六章 覆盖来时的街 事情查到这里,仍然是一团乱麻。 先后遇害的四个人,是被四种不同的方法杀死。 最先被杀的郭二少郭树中,是死在娼妓的大床上,心脏被一颗木钉刺入,活活血流枯竭而死,甚至可以想象杀人凶手,一直站在床前,看着郭二少慢慢死去的残忍表情。 赵三好死在自家的浴缸内,被发现时,整个人泡得浮肿如白猪,府衙的仵作在她的胃里,还发现了零星的胸抹布料和半只老鼠。显然是生前被凶手强迫吞下。 彭五虎的尸体,是在“绣春楼”后院的马槽下发现的,死因是被人活埋于土下,窒息死亡,死者的嘴巴里,塞满了马粪和土块。 杀人的手法不尽相同,但干净利落,惟一的线索是,杀死李十八的两锯,锯口方向、角度、深浅异于常态,杀人行凶者,用的极可能是左手。 这四个死者,身份、行业都绝不相同,有世家子、有妓院老鸨、有镖局镖头、有武林大豪;这四个人只有一点相同之处。 ----他们生前都是非常有钱的人,而且已经过了一段非常舒适优裕的生活。 “全无头绪!”破店里,破晓今天意外的有些焦躁:“小北,死的几个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你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呢?老子明天就带着马儿去‘洛阳’祭祖,要管你自己留在管好了。” “小北”,是冷北城少年时闯荡江湖时,结识的一班朋友对他的昵称,其中也包括了当时都未成名的关飞渡、班破晓和安天命。这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团体,当初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纵横”! 冷北城看了一眼在地上暴走打转的破晓,平心静气的解释道:“这件事与雅雅有关,我不得不管。” 破晓顿了顿,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会椅子,也不说话。 “也不算一点么有头绪,至少我们掌握了凶手杀人的规律。”冷若颜突然道:“郭二少死于木钉之下,赵三好是被水淹死,彭五虎为土活埋,而李十八遭刀锯加身,他们分别死于木、水、土、金……” 破晓猛然醒悟:“凶手是用的‘五行杀人术’?!” “如果是这样,”冷北城咳道:“这‘聊城’城中,还会有最后一个名人即将被害,而且他极有可能被‘火’烧死!” 凶手最后一个目标是谁? 冷北城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小破,你这次出行,身边带了三个高手?” 破晓眼里露出吃惊的表情:“是。” 冷北城道:“这三个人此刻有几个人在城里?” 破晓道:“都在。” 冷北城起身:“你能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把他们全部都召集到‘绣春楼’去?” 破晓随之起身:“当然可以。” “我想,”冷北城轻咳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日近黄昏。 或许是附近发生了凶杀案的缘故,正是晚饭的当口儿,小面馆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上了年纪的老板郭铲,靠在脱皮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小姑娘雷丝裙却已见怪不怪了,她一走进来,就轻轻拍了拍桌子:“大姑奶奶今晚要请客,你让他准备一下。” 郭铲睡眼惺忪,低声道:“‘凉城客栈’的冷爷和‘妙手班家’的不少高手都在城里,大姑奶奶是不是过一段时间再行动?” 雷丝裙贝齿咬着朱唇:“就剩下那个狗官了,大姑奶奶一时半刻也等不及了。” 郭铲还是在唠叨,只不过声音又压低了些:“到今天已经死了四个,万一他……” 在老人唠唠叨叨的时候,冷北城携若颜已经找到了“绣春楼”。 自正门堂皇而入。 他们一进来,就看见班马儿在大厅里吃饭。 一个人。 一桌菜。 辣子鸡块、麻婆豆腐、麻辣虾、剁椒鱼头、香辣水煮肉片…… 隔着老远,冷若颜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辛辣味道,看着独自一人吃的大汗淋漓的少年,她不由自主的用袖口捂住了樱口瑤鼻。 冷北城的目光落在班马儿拿筷子的左手上,他瞳孔已经在收缩。 班马儿只顾自己吃喝,根本就没有在意冷北城主仆,他正在用筷子去戳一块浸饱辣汁的肉片,一筷子戳下去,肉片蹦起来,就好像鲤鱼跃龙门一样,在半空中滑溜溜的直动,班马儿张开粉嘟嘟的小嘴一吸,“呼噜”一声,肉片就进了他的嘴,吃得开心过瘾。 就在这时候,有人动了。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爆发,三个人四件兵刃,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方向爆发出行动,目标却只有一个---- ----冷北城的命。 “掘地三尺”班干部 “后会无期”鲁啊撸 “一路顺风”皮皮鲁 三个人,三个都是“妙手班家”的高手! “班家”的族人都精于计算和设计,他们三个人的配合当然是绝对密切的,精密得就好像“西洋”钟表机件一样,准确、精确,而且绝对正确。 这一击夹风雨雷霆之势而来,班马儿的笑意却仿佛在一种很恍惚的情况中。 班干部的“镰刀”刀锋,距离冷北城的心脏已经不及一尺,鲁啊撸的“绞索”几乎已经套上了冷北城的咽喉,皮皮鲁的两只“鬼爪”也堪堪搭上了冷北城的双肩肩头。 冷北城没有动。 事实上,武林中人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冷北城亲自出手了,久到甚至有一些宵小开始怀疑,病魔已经导致这位“杀手之王”,完全失去了出手的能力。 冷北城还是没出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娇叱! 娇叱声中,娇媚倾城的冷若颜已长身而起,一身风情的瘦骨仿佛在互相敲打,发出了一阵**的响声,香风醉人,三个“班家”的高手,几乎在同一刹那间被她击倒在地。 班马儿脸上却显出了怒容,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跟着一脚把桌子踢飞。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班马儿的怒火,就像被人浇了一大盆冷水,瞬间熄灭。 破晓推开大厅的门,大步而入。 一直等破晓走到自己的面前,冷北城才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淡淡的问:“你早就猜出了杀人凶手是马儿?” 破晓目中已现出怒意,目光炯炯,直视着冷北城:“我只有马儿一个儿子。” 冷北城冷冷的道:“雅雅的女儿晴晴也只有一个父亲。” 沉默。 良久之后,破晓缓缓抬起头,眼含热泪:“冷冷如果还活着,应该和马儿差不多高了吧?” 仿似被少年时代的好友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冷北城凄苦的笑着,落寞无言……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大雪。冷北城已经醉了,醉倒在一道高墙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高墙,高墙里也不知道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他只知道一件事,世上所有的高墙全都是一样的,总是将相爱的人隔离,总是不肯让想念的人相聚。 冷若颜含情脉脉的守在主人身边,以一种寸步不离守护千年的绝代风姿。 夕阳雪光之中,这幢巨宅的门匾上,“封刀挂剑小雷门”七个金字,熠熠生辉。 高墙里隐约有女孩子哄孩提的歌声传来,仿佛在低唱着一首有关情爱的悲歌,覆盖来时的街。 ----为什么有关情与爱的总是悲歌? 冷北城已昏醉。 银发男子昏醉时,眼泪就已经悄悄地打湿了他的衣袖。 夜深。 人静。 七月的晚风轻拂深院里梧桐,有声,甚至比无声更寂寥。 雷晓雅独坐在孤灯下,看着摇篮里的熟睡的晴晴,叹息为止,忽然抬起头,向窗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一条瘦小的人影,落叶般自梧桐树上飘落,拜伏住窗前,星光下可以看得到他的精明的脸。 这小斯虽然显得有一点獐头鼠目的样子,可是仔细一看,并不难看。 “郭蝈,我交代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雷晓雅问他。 小厮低头回答:“是。” 雷晓雅问道:“客人什么时间?” 郭蝈答道:“已经在外面了。” 雷晓雅摆了摆手,示意郭蝈退下,她忽然向另一棵梧桐树的浓阴深处笑了笑:“臭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烛影摇红,银辉满室。 熏鱼、盐豆、酱牛肉,鳕鱼豆腐、花雕、竹叶青,四样菜、两种酒,三杯已下肚,酒是冷的,人却已热了。 看着摇篮里晴晴熟苹果般的小脸,冷北城幽幽的道:“倒底像她父亲多一些。” 雷晓雅脸上在笑,眼中却全无笑意,这种笑远比不笑难过的得多,冷北城却刻意轻轻将它忽略。 “自从晴晴出生后,树中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天日夜泡在赌场里,半年下来,几乎把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更债台高筑,欠了一大笔赌债。”雷晓雅艾艾怨怨的道: “最后树中输红了眼,竟不是人的把胞姐郭镁镁当做了筹码下注,最后害得大姑奶奶被卖进了‘绣春楼’接客还债,我一气之下,就抱着晴晴,回到了‘小雷门’。” 冷北城忽问:“郭二少欠的谁人的赌债?” 雷晓雅想了想:“好像叫做‘财神赌团’。” 第七章 左手少年割去了弟弟的弟弟 冷北城轻咳道:“雅雅,你知不知道郭二少平时都喝什么人一起聚赌?” 想了片刻,雷晓雅道:“还不是李三叔、彭五爷、赵三妈妈那一干子人,听郭树中和我讲过,那个‘财神赌团’邪门的很,什么都赌、什么都下注,他们以两万两黄金为注和李三叔赌谁吃的包子多,赌注是李三叔年仅两岁的小儿子的舌头、鼻子和眼珠,结果李三叔输了,他的小儿子就被那帮天杀的割去了舌头和鼻子、挖去了眼珠……” 冷北城脸上掀起少有的怒容,压抑着声音道:“竟然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雷晓雅叹道:“彭五虎更惨,把‘五虎镖局’都典押了出去不算,‘财神赌团’的人又用三千两银子和‘五虎镖局’的房契和他打赌水里憋气,彭五湖若是比输了,必须让发妻街头当众被他们强暴凌辱,彭五虎被逼不过,结果赌输了,老婆就被那群畜生给在大街上轮流施暴了,那可怜的女人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冷北城面沉似水:“赌博恶习,究竟还要害得多少美满家庭妻离子散、儿家破人亡……” “‘财神赌团’每次的设局都极具诱惑力,被他们选中的赌家一旦陷进去,就无法自拔抽身。”雷晓雅继续道:“赵三好和他们的赌法很特别,堵得是每天凌晨经过‘绣春楼’门口的人是男是女,结果赵三好连输了十八天,最后‘财神赌团’的人下注三千两,赌赵三好与狼狗合欢,赵三好疯狂的想捞回本钱,然而还是输了,只得接受赌团的变态惩罚……” 冷北城咳道:“这些所谓的‘财神’有钱人,普通的骰子、天九、骨牌赌具、寻常的金银珠宝赌注,已满足不了他们的兴趣,他们需要更大的刺激游戏,来充实兴奋自己的酒池肉林的麻木生活和神经,他们不是人!他们简直是疯子!!是一群疯子!!!” 雷晓雅凄苦一笑:“郭树中把亲姐姐输进了‘绣春楼’,犹不知悔改,竟然再一次答应‘财神’开出的赌注,只要他赢,他就能得到黄金二百两,如果输了,他就要去嫖他的亲姐姐郭镁镁;他这个鬼迷心窍的家伙最终禁不住诱惑和威胁,又一次输在了赌桌上。可没曾想,郭树中嫖宿亲姐的当晚,就被人用木钉钉死在姐姐的床上……” 忽然醒悟起了什么似的,冷北城突然问:“你知道城里还有什么名士乡绅,参加了‘财神’的赌局?” “有,有一个。”雷晓雅道:“本地知府凌龄柒。” 冷北城急声向窗外问道:“颜妞儿,今晚郭镁镁在‘绣春楼’宴请的客人是谁?” 梧桐上冷若颜娇媚的声音回道:“是凌知府凌大人。” 冷北城推杯惊起:“不好!” ----郭镁镁,“聊城”这座乡土小城里不多见的美人。 她是“铁剑门”第一任门主郭大树的长女,郭大树“马上风”死去后,依靠着两位义叔管不平和李十八生活度日,历尽辛酸;是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利用女人与生俱来的优势条件生存讨活。 二弟郭树中的堕落不长进,让郭镁镁操碎了心,受够了气,乃至被他卖进了妓院接客,她都念在一母同胞的姐弟情份上默默忍受了,直到郭树中再次执迷不悟输掉赌局、在“财神”的威吓下上了姐姐的床,郭镁镁才对郭树中彻底心灰意冷。 是以,当第二天发现郭树中死在自己的床上时,郭镁镁没有流一滴泪。 她认为这个畜生死有余辜。 她甚至目睹了那个习惯用左手的少年,用木钉残忍的将弟弟一寸一寸一寸活活钉死,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少年割去了弟弟的弟弟,她非但没有阻止和叫喊,她甚至冲过去帮忙压住了吃痛挣扎的郭树中手脚,直到天明时郭树中死透了,她才痛快的笑出声来。 那个替她出头、为他出气的少年,是她改变身份后的第一个嫖客,她感觉出这个有钱人家的子弟还是个大孩子,他对男女之事懵懂笨拙,那一晚在床上的所有过程,无一不是郭镁镁引导指点完成的。 少年自此迷恋上了郭镁镁的身体,迷恋上了郭镁镁。 他觉着这个女人就应该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碰她。 就像外祖父给他留下的“木翼飞鸟”,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飞行工具,别人只能羡慕和嫉妒,但不可以拥有。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马儿,长大以后,如果谁用手触犯了你,就砍掉他的手;如果谁用脚踢你,你就打断他的腿;如果谁侮辱你,你就割掉他的头。” 所以,当他看见郭树中那夜侵犯了他的“女人”郭镁镁时,他炉火和怒火瞬间燃烧了他瘦弱幼小的身体,他不但要了郭树中的命,还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那个少年的外祖父,时“天下第一能工巧匠”鲁大师,他的母亲是鲁冰花。 少年的名字叫班马儿。 郭镁镁将与少年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写进了自己的“手记”,也包括了他们合力钉死郭树中的过程。郭大小姐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在那篇手记里,她有了几乎所有的溢美之词,来赞美她心目中的小情人。 郭树中也算是‘聊城’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他的死引起了府城不小的轰动。然而不管知府老爷凌龄柒和三叔父李十八如何盘诘和套问,郭镁镁都一口咬定不知情。 但是,“绣春楼”的老鸨子赵三好,还是无意中在郭镁镁的枕下看到了郭镁镁的手记,她趁机以此为要挟,要挟郭镁镁“陪陪她”。 原来赵三好本就是个阴阳合体的怪物,男女通吃。 为了保全小情人班马儿不受牢狱之灾、秋斩之刑,郭镁镁忍受屈辱,遭受了赵三好一整夜的非人折磨。 躲藏在暗中的班马儿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他在郭镁镁的旧仆郭铲和雷丝裙的掩护下,偷偷潜进赵三好的房间,将正在哼着小调洗浴的赵三好溺死在浴缸里。 赵三好死后,“绣春楼”的另一大股东、“五虎镖局”总镖头彭五虎接管了生意,也顺理成章的接管了郭镁镁的身体。 已经入魔的班马儿再次行动! 在他的意识里,谁要是碰郭镁镁的身体,就必须死! 班马儿毕竟是一个身体单薄的孩子,杀郭树中是有郭镁镁帮忙,淹死赵三好是趁其不备,但彭五虎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但有一身蛮力,更有一套相当厉害的“五虎断门刀”刀法和一口随身不离的钢刀傍身。 班马儿是个聪明到无所不用其极的的孩子,他暗中指使雷丝裙在彭五虎的酒中下了迷药,粗心大意的彭五虎不察,昏迷后被班马儿趁着无人的夜色拖到后院马廊活埋生葬。 班马儿杀人杀上了瘾,他喜欢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结束那些“该死的人”的生命之旅,他很醉心于这个杀人游戏;他对郭镁镁这个“大姐姐”着了魔,她能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的快乐,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在母亲鲁冰花那从未有过的“母爱”,他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两个心理扭曲的男女,一段畸形的虐恋,四条鲜活活、血淋淋的性命。 第四个死的是郭镁镁生父的结拜兄弟李十八。 李十八是不甘平庸的人。 当初郭大树、管不平、李十八三个小同乡,义结金兰,联手创建了“铁剑门”不久,“青龙会”在江湖中一些看不到的角落悄然崛起,而据说幕后主持是“青龙会”高层“天王级”大佬的“财神赌团”,精妙设局,将三兄弟诱入旗下,“铁剑门”也成为“青龙会”设在“山东”境内的“十一月堂”附庸。 有意脱离组织的大哥郭大树,被赌团制造意外死亡后,三弟李十八不甘心二哥管不平独揽大权,和意图将“富贵集团”势力渗透到“山东”全境的柴如歌勾搭成奸,一举除掉管不平而独霸“聊城”。 李十八的肆意妄为触怒了“青龙会”上峰,“财神赌团”设局,残忍决绝的剜去割掉了李十八幼子的五官,来作为李十八向“富贵集团”靠拢的惩戒。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十八的狼子野心,甚至包括他的死。 因为他聪明的发觉了一些列发生的命案,都与“侄女”郭镁镁又难以挣脱的关系,他对这个名声狼藉的“侄女”垂涎三尺,终于在那个清晨,他闯进了郭镁镁的房间,连威胁带恫吓,终于占领了他梦寐以求的**。 丑归丑,怪叔叔终究要出手! 李十八在“侄女”郭镁镁的床上一泄如注,这个禽兽才心满意足的穿好衣冠,悄悄出后门,钻入等候在那里的小轿离开。 像一头孤狼守候在在后门小面馆的班马儿,尾随着李十八到僻静处下手,轿夫吓得一红四散,可怜李十八刚刚经历“泄洪”之欢,手软脚软,空有一身本事都来不及施展,就被疯狂的少年锯断了脖子,连同他胯下的物事。 第八章 倾尽所有过往 剑风骤起,一道暗赤色的剑光自凌龄柒掌中飞起,凌空盘旋飞舞,光圈渐渐缩小,很快就已围绕住班马儿的头颅。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蓬”的一声响,窗格四散,一条美丽的人影随着银光飞入! 那一道雷霆闪电般的剑光,竟突然消失,一柄光滑暗赤的短剑,已经被凌龄柒抓在手里。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另一条银发飞舞的人影,也跟着穿窗而入,飞舞如仙,凌空下击,以掌斜劈凌龄柒的“太阳穴”。 “蓬蓬蓬”九声响,两个人竟在一瞬间凌空对了九掌。 救班马儿一命的,当然就是冷若颜,飞舞下击的,当然就是冷北城。 这九掌对过,凌龄柒连退九步,直跌进外间燃烧的火盆中,浑身丝绸面料的凌龄柒,瞬间全身着火,拼命的拍打身上的火苗,折腾片刻,终于烧得焦垦难辨,再无动静。 冷北城的瘦削的身子,迎风挺立,白如雪的衣袂被风吹得猎猎飞舞,还是那般的落寞。 阎罗王叹息道:“凌龄柒设局放赌,败坏地方,害死郭大小姐,天数使然,终究还总逃不过‘五行’之罚。” 破晓厉突然喝道:“孽障!还不跟我回去领受家法!”他已不等别人有所反应,一回手,就抓住了班马儿的手腕:“跟我回家!” 班马儿却好像不想跟破晓走,他满面怒容,狠狠的瞪住父亲,目光也充满了怨毒,用嘶哑的声音说:“你放手!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在这里陪着镁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镁镁一个人真心对我好!” “你姨娘在家等着你,你跟我回去!”破晓发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好像在心头滴血般的吃力和撕痛。 班马儿死命挣扎,破晓拼力不放手,班马儿冷笑不停,突然以右手紧握住的带血的锯刀,用力往自己被父亲紧握住的手腕上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喷上破晓的脸,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三步,赫然发现自己手里抓住的,竟是他亲生儿子的一只断掌,他儿子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裳。 班马儿也在往后退,满头冷汗黄豆般滚落,可是他仍然勉强支持着说:“我杀人,我偿命就是,我的事,再也用不着你这个杀妻灭子的班破晓来管,你也管不着!” 破晓惨然:“你真的这么恨我?” 班马儿咬牙,点头,还想说话,还未开口,人已昏厥。 破晓惨然四顾,看看冷北城,再看看阎罗王,突然仰天长笑,窗外木叶纷飞,远处子时更响,破晓双臂一振,长大的人影就已经从纷飞的落叶中窜跃而去。 “阎大人,孽子就交给你秉公处置了……”破晓伤心欲绝的笑声,越飘越远,仿佛人已远在天涯…… ………… 黎元芳要求谭勇林做的却是小事一桩。 黎师爷给了谭大教头一个药方,要谭勇林连夜到“北凉城”里最大的药铺“疯人院”,找白裘恩白大黎师爷药,药抓好了,就躲在自己房里关上门煎药;煎好了药,把药汁倒在马桶里,换一碗参汤端去给大统领做夜宵用,再把药渣倒进客栈厨房后的阴沟,就算大功告成。 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就这么简单。 决斗的前一夜,整个“凉城客栈”的客人,都是不眠的。 一些不明来路的人物,鬼鬼祟祟的混进“疯人院”来,打探谭教头抓了那几味药;还有一部分人,又到阴沟里去捞药渣,一个一个发生的新信息,通过各种渠道,在各个房间里蔓延: “姓谭的抓了药,我们的人亲眼看见是送给他主子安天命服用的,千真万确。” “知道他抓的什么药吗?” “我用五百两银子跟白大夫买到了那个药方,主量是牛黄、田七、蛇胆几味专治肝疾的名贵药材。” “这么说安天命有很严重的肝病?” “安天命身经百战,受伤无忌;少年时又纵情酒色,元阳消耗。内外夹攻,若是伤及肝脾,那可是无救的病。” “非但无救,而且最忌斗气使力,高手相争,斗的就是气力;真气既动,若是震动肝腑,用不着对方出手,就已必死无疑。” “事不宜迟,马上通知所有咱们的赌家,统统买‘安乐侯’嬴!” ……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两个财神,几乎高兴的要把舌头笑到肚子里去。 但是,他们又不能笑得太大声。 那种压抑的兴奋,让两个人的表情,自己都感觉有些滑稽。 “那些土财主打听到这假消息,都纷纷在赵轻侯身上下了重注,只怕是惟恐赌注下得太慢,走漏了玄机。”黎元芳捂着嘴,笑得像一只才偷吃了农民伯伯鸡舍里两只小母鸡的胖狐狸: “我假作勉为其难的接下他们的赌注,让他们认为我们才是个活活的冤死鬼。我们又凑了五十万金子,交给了赌局,我们的赌本也就此可以保全再赚,那些蠢蛋时候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沉中侠“嘿嘿”一笑:“二财神在‘聊城’布了那么大的局,才将碍眼误事的冷北城‘调虎离山’,输赢就在此一举了。” 海黎元芳眉飞色舞的笑着道:“我们押在赌局里的第二笔赌注五十万两,已经有人接了,现在的盘口是以三搏一,安天命若是胜了,就算我们胜了,开去第一笔赔进去的,足足还有一百二十万两的赚头,我们和二财神、三财神各得其四,三十万两金子,八辈子也花不完。” 沉中侠喜动颜色:“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接下这一注?” 屋外突然有人道:“我。” 沉中侠忽然坐起,一双眼睛里精光暴射,刀锋般划过屋外青衣少女的脸。 “我是冷若霜,”那少女冷冷的道:“我们‘凉城客栈’和你赌!” 不去看屋中两位大佬的各异的脸色和长大的嘴巴,冷若霜冷峭的转身。 她的身后,紧紧跟随着瓜皮小帽的金诚武和花袄锦簇的张漫玉。 “按照二姑娘的吩咐,一炷香之前,五十万两黄金已经在‘赌局’下注,买赵轻侯赢。”金掌柜碎急步紧跟。 “除了客栈账上的十万辆,‘富贵集团’马耘和王剑临两位大佬各出了二十万两,当然,他们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小玉碎步忙随说。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冷若霜常吸一口气,冷冷的道:“‘财神赌局’设局放赌,害得那么多百姓家破人亡,这次一定要让们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夜风怒号,七月飘雪。 “凉城客栈”十三层飞楼,直插夜空。 楼下草坪上,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照如白昼。 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除了三个人。 三个老人。 三个老人坐在最上面,围绕着一张短几、一壶苦茶。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精灵一样,在大家的头顶上飞舞,夜风很暖,没有大战来临之前的肃杀,反倒似夜场戏台开锣之前的悠闲。 三个老人,都没有双腿,一个黄脸金发,一个白脸银发,一个绿脸碧发,看起来非但都是终年不见阳光,而且显然长期营养不良。 楼下围观的人,一千个人倒是有九百个不知道这三位残废老人,是何方神圣。 ----“智叟”曲金禾、“仁翁”胡银蝶、“勇夫”关玉门。 “正义三老”很久之前,就已不在江湖上走动,除了老一辈的武林前辈,见过三老真容的人少之又少,江湖中能够和“正义三老”平起平坐的人,现在差不多已经全部快死光了,剩下的几个,不是一代江湖宗主,也都是极有身份的武林掌门。 武林中少数见识广博的老江湖低声议论着: “看来这一次赌局,倒真的热闹得很,连‘正义山庄’终年不出山的三个老鬼,都来凑热闹了。” “他们不是来凑热闹的,他们是‘七星堂’沉老总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公证……” “我总觉着这赌局透着些古怪,这七月飞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义三老”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通过“传音入密”,传递着种种不安的信息…… …… 子夜,弯月如钩,七月飞雪。 “凉城”绝顶,一刀。一剑,赵轻侯与安天命的决斗,已然开始---- 谁输? 谁赢? 谁生? 谁死? “凉城”楼头,万人仰视。 在这决定胜负一瞬间,紧握赌卷的每个人,对楼上这两个人的输赢,都似乎比对自己的生死更关心。 楼高百尺,风声骤起,灯光也随之时明时灭,闪烁不定。 浮光掠影,天地为之寂静。 忽然间,一阵劲风呼啸,一道寒光破窗而出,宛如经天长虹,飞越人群,远远的落入“北凉河”河心。 水花四溅,群豪悚然。 海上花惊呼:“是安天命的‘屠佛’宝刀!” 川中“唐门”唐云公子所著《凉城史记》有载:凉城纪年一十六年,七月七日,“凉城客栈”决斗,赵轻侯,胜;安天命,败。 第九章 来赌一场生死较量 第十章 人上人 长夜、长街。 有星,无月。两条影子一前一后被清冷的星光,拖得长长的,在无人的街面上,愈发显得落寞。 “爷,”冷若颜不紧不徐的随着主人的步履,看似无意的道:“晓雅一句话,你就飞来了‘聊城’,现在她拜托你查的杀害郭二少的凶手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也该回‘凉城’了呢?” “哦。”银发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他行的也漫无目的。 冷若颜风情的脸上,有了嗔意:“我的爷,你醒醒好吗?你和晓雅已经根本是不可能的了,何苦又逗留在这里恋恋不舍呢?” “可是真正的害人元凶,真正的‘财神’并不是凌龄柒。”冷北城道。 “不是他?”冷若颜道:“我们亲眼看见他杀了郭镁镁,爷还说他不是?” “但这不能证明,他就是这一系列赌局的庄家财神,”冷北城道:“我怀疑,凌龄柒只是被人利用,做了替死鬼,最大的罪魁祸首,还在‘聊城’。” “妞也觉着有些地方说不通,”胡冷若颜道:“班马儿接连虐杀郭树中、赵三好、彭五虎和李十八四人,按律当斩,可是,这案子一到‘刑部’手里,就成了‘班马儿原系刑部暗部探员,奉命卧底青龙会,击杀反贼郭、赵、彭、李等酋有功,补升金衣巡察使’,非但没有受法,还风风光光做了‘刑部’的爪牙,真是可笑!“ “翠玉马一对、波斯七色宝石镶玉冠两顶,金刚石翡翠手镯十副、八宝沉香首饰盒十六具,外加‘开封’良田百顷,破晓为了保住他这宝贝儿子的小命,在雁过拔毛的阎尚书那儿,可是下了血本的。”冷北城道。 “从郭镁镁房间事前准备好的火盆来看,班马儿是要虐杀凌龄柒的,由此可见,染指郭镁镁的,凌知府也必然有份,只是姓凌的老狐狸警觉性高,发现了郭镁镁的布局,先下手为强,杀了郭大小姐;”冷若颜道:“但‘刑部’就此推论凌龄柒就是‘财神’定罪,将一切罪行都推在一个死人身上,确实让人大起疑窦。” “还有,”冷北城道:“阎罗王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就算‘聊城’系列凶杀案惊动‘刑部’,最多派位侍郎或是员外郎出京督办也就哪不是了,怎么也不会劳动他这位‘刑部’正堂亲自出马微服暗访,这件事一定大有蹊跷。” 冷若颜忽然提醒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错,阎罗王才是这系列赌局的幕后财神,要袒护洗白班马儿,参与杀人游戏、知道内情的郭铲和雷丝裙就危险了……” 冷北城也在沉思,过了很久才说话:“他们极有可能被‘刑部’的人杀人灭口……” 他的话未讲完,冷若颜的人已经燕子般穿出。 若颜的轻功,也许还不能排名入天下高手的十名之内,也许连前三十名都排不到,可是她的身法之美,却实在是轻云曼妙,优美动人,就连她在已经使出全身劲力来施展轻功时,她的姿态仍然像是在街边柳阴下花丛里悠然漫步般地迷人。 尤其是当若颜衣袂劲飞时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生生的小腿,简直美得可以让人的心儿,都变成粉碎。 冷若颜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的说:“‘飘香楼’十六七岁小姑娘时的毛病,到现在居然还改不掉。” 冷若颜的身子一折,人已掠上树顶,接着,树叶间就响起了一阵阵轻微的叱喝声,和掌风破空声。 冷北城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好像跟他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索性靠着一株矮冠树,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等他张开眼睛时,他对面已经多四个人。 四个人是从四个不同方向围拢来的,他们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相貌也不同。奇怪的是,这四个不同的人却有一种很特别的相同之处。 四个人看起来都很安静,安静的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在这种燥热的晚上,在这种四下无人的空街上,他们忽然出现,居然就好像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郊外去踏青、或者越去邻居家做客一样的闲散和惬意。 冷北城咳道:“三万两、三万五千两、三万七千两、四万两。”他问树冠上的红衣绝色美人:“颜妞,一共是多少?” 冷若颜盯着树下其中一个红衫赤发少年,含着笑:“一十四万二千两。” “星小弟三万两、月亮姐姐三万五千两、太阳公公三万七千两、火流星四万两,‘杀人作坊’中身价最贵的金牌杀手,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位。”冷北城叹了口气:“想不到阎罗王居然肯花这么多金子来杀你。” 冷若颜笑问:“是金子?还是银子?” 黑暗中来的四个人,那个满身流火红光的少年突然冷笑。“如果是银子,这么一点钱只配杀一条狗。” 冷北城叹息的摇头:“就算是十四万两金子,这么一点数目,也不配杀我。” 他的咳声骤然停住,慢吞吞的直身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夜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如刀锋,刀锋般划在说话的火流星的身上:“你们忘了,我是杀手届的祖宗!” 火流星红红火火的笑了。 他笑的同时,已经有三个人出手了。 火流星身前的三个人。 太阳轮、弯月刀、飞星镖。 三个人用的都是很罕见的兵器,更都是杀人的利器。 三个人的态度本来都很安静,可是一出手,就好像变成了炽烈的太阳、美丽的月光和满天的星。 三个人攻击的目标,不是冷北城,而是冷若颜。 所以冷北城没有动,动的是冷若颜。 冷若颜的“多情环”一动,太阳公公的金轮落、月亮姐姐的弯月刀折、星小弟的数百枚飞星镖落,就像跳了一场惊鸿舞。 然而,冷若颜攻击的不是面前三个人,而是站得最远的,那个值四万两的火流星。 血光飞溅,在夜色中看来并不鲜艳,却使得火流星那条被撕下来凌空飞起的手臂,看来更诡异可怕。 前面三个人兵器已失、锐气已折、杀气已灭,人已僵住。 “你们连我训练的丫头都斗不过,还想杀我?”冷北城说话之间,他的人已忽然从原地滑开三尺。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一把雪亮的钩子自地下穿出。 冷北城若不动,这把闪着蓝光的毒钩,此刻就已经从他的股间刺入,穿透他的肾和肝脏。 这一着才是对方真正的杀手,本来已经算准了一击必中,必死无救。 然而冷北城不但躲过了偷袭,枯瘦的手已经抓入地下,把一个人活生生的提了出来。 火光闪动,就在这一瞬间,这个病骨支离一吹就散的银发男子,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来自太古穷荒的凶神恶煞。 “死病鬼!放开小爷!”被抓在手里的官服断掌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喝骂道:“小爷现在可是朝廷九品命官,人上人,你想诛九族吗?!” 看清举过头顶、不停挣扎的少年俘虏面目后,冷北城表情微震,摇头叹息着,将他缓缓放落。 四名杀手向满脸羞怒、整理凌乱官服的少年礼道:“我等无能,恳请班马儿大人赐罪!” 班马儿脸色难看,用安装在左手腕的铁钩子指点四个杀手,破口骂道:“简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饭桶!” 骂声中,他左腕铁钩子突然信手一挥,就在月亮姐姐滑腻的面颊留下一道伤口,月亮姐姐痛的尖叫一声,太阳公公正要来扶同伴,班马儿右手刀锯顺势一带,将太阳公公手臂拉了一条火辣辣的血槽,皮肉翻卷,太阳公公忍着钻心锐痛,敢怒不敢言。 矮小侏儒星小弟将三个受伤的同伴挡在身后,毫不畏惧的阴声道:“班大人,我们致只是收钱奉命办事的职业杀手,并不是你们‘刑部’的人,请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班马儿嚣张的狠狠道:“我们‘刑部’,想怎么过分,就这么过分!” “说得好!”“啪啪啪”掌声响处,一团和气的“刑部尚书”阎罗王,在何去、何从两个大姑娘也似的青年下属陪同下,出现在街头。 冷若颜艳艳的笑了:“‘刑部’这么威风,李相知道吗?” “误会、误会。”阎罗王满脸堆笑:“冷城主、大姑娘,班马儿破案有功,承蒙梁王爷和童大公公召还‘京师’重用在即,小孩子一时贪玩,二位可别往心里去。” “好说。”冷北城淡淡的道:“阎大人请便。” 班马儿轻蔑的回首看了冷北城一眼:“这次算你命大,下次你们‘凉城客栈’的人,再落到小爷手里,小爷保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班马儿趾高气扬的与阎罗王众人离去,冷若颜摇首道:“他娘亲鲁冰花和外公鲁大师都折在‘凉城’,这个仇算是越积越深了。” 冷北城忧声道:“跟了阎罗王,这孩子怕是要毁了。” 就听一声哀叹响在夜色里,再无声息。 冷若颜四顾寻人,冷北城无奈至极的道:“是破晓。” 第十一章 局中局 骚乱和流血冲突,发生在决战之夜的黎明。 成千上万的赌民,手举赌卷,围拢在“财神赌团”设在“北凉城”的门口,愤怒的叫骂声,从早上一直延续到晚上。 人群外,远处路口,车马催发。 望着前来送行的青衣少女,轻裘肥马,意气风发的赵轻侯,此时此刻竟有了离别前的惆怅。 “谢谢你帮我,大叔。”冷若霜强做欢颜:“谢谢你帮‘凉城’的百姓,出了这口恶气。” “其实二姑娘应该感谢的是安天命,”赵轻侯道:“他虽早已有了染病在身,是他主动放弃,否则我要赢他,也绝非易事。” 冷若霜转视拂刀上马的安天命:“大统领病在哪里?” 安天命淡淡一笑:“在肝,白大夫说我最多活不过三十岁。” 冷若霜道:“所以谭勇林并没有出卖你。” 看了一眼军身后旗下的身影,安天命淡笑道:“所以谭教头还活着。” 赵轻侯慢慢的转过身:“下月我家舜儿,能有机会到‘禁军’任副职,还要承蒙大统领的提带。” 安天命淡笑:“一个副统领职位,换我三年残命,似乎是我赚了。” 说话之间,赌局门口人群,忽然又是一阵躁动。 混乱,厮打,咒骂,血光。 时间不大,几具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在红着眼睛的百姓口水唾沫和烂菜叶、臭鸡蛋的洗礼中,有十数个衙役抬了出来。由于围聚振民群情激奋,那几名公差也未能幸免的受到池鱼之殃,不是公服被扯得稀烂,就是满头满满脸的垃圾、污水。 金掌柜拉住一个壮年衙役小声打听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 那壮年衙役气急败坏的道:“‘财神赌团’在这里的负责人五财神黎元芳,卷走了赌局里所有的黄金赌注,现在的赌局人去楼空,就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本利两空的赌民百姓气不过,就把还留在赌局里的几个伙计乱殴打死了。” 与他搭手的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年衙役,唉声叹气的骂道:“黎元芳这个王八羔子,我的棺材本也被他拐跑了,让我捉住他,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恨他的可不止你一个,”那壮衙役气愤的道:“知府海大人也被姓黎的坑的暴跳如雷,传下通令,有发现、举报或缉拿黎元芳归案者,赏百金。” 金掌柜道:“黎元芳卷赌局巨款私逃,手里怎么最低也要有黄金三百万两,赏金一百,也不算什么了。” 便听儿媳妇小玉冷冷的道:“有钱赚,也要有命花才是,五财神都是黎元芳这样厉害的角色了,往上数的四财神呢、三财神呢?二财神呢?大财神呢?那些大人物会放过亏空赌团公款的五财神黎元芳吗?二姑娘把我们从‘股市’崖上了下来,给我们工作,我们已经是两世为人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客‘凉城’帮冷爷打理客栈吧,别整天想着那些意外之财!” 被儿媳一顿抢白,金掌柜躲在冷若霜后面,用衣袖遮住老脸,再不敢说话。 “我已时日无多,终究与红泪缘悭一面。”安天命豪笑一声,扬蹄远去:“二姑娘,麻烦你转告你家爷小北,改天去‘京城’,我请他喝酒。” 赵轻侯正犹豫着向冷若霜如何道别,“飞云卫”统领冷墨来打鞍旁,低声道:“侯爷,我们也该上路了,夫人和三小姐催了。” 回顾了一眼路口悍卫丛中,软轿内楚小腰和赵禹母女两正向这边张望,赵轻侯情急之下,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若霜,‘惹猪林’那晚厚爱恩赐,小侯永生难忘。”(参看《离别钩》卷第四章) 冷若霜俏脸飞红,含笑怒骂道:“滚!” 然后,赵大侯爷就乖乖的滚了。 冷若霜在混乱的人群中,落寞的站着,直到那一队骑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恢复到冷漠的表情,带着金掌柜和小玉分开人群。 才走几步,冷若霜就看到了两个脸圆圆、肚腆腆的锦衣胖子,就好像两张贴在墙上的年画一样,在路中央,手牵着手等着她。 “你们来了。”冷若霜笑着招呼了一句,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们知道黎元芳卷走了所有的赌银,也包括我们‘富贵集团’借贷给你们‘凉城客栈’的四十万两金子。”说话的这胖子年纪比较大一点,大概有四十七、八岁,看起来比土瓜还土,倒有点像是个刚从泥巴地里挖出来的窝瓜。 他姓王,叫王剑临。 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小,比他更矮更肥,如果说王剑临像窝瓜,这位仁兄就像是个被人一屁股坐扁了的窝瓜。 他姓马,叫马耘。 ----“富贵集团”四大巨头,“贵”指的是枢相童贯和梁王柴如歌,“富”就是指的是马耘和王剑临。 “银子是借给你们‘凉城客栈’的,白纸黑字,在商言商,黎元芳跑路了,我们只能算在你们的头上,我们‘富贵集团’向来是以德服人、童叟无欺的。”马耘笑的一团和气,看上去不像是来索债,而是来拜年送红包。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两个窝瓜忽然变成了两条老狐狸,圆圆滚滚的胖狐狸。 冷若霜咬牙切齿,冷若冰霜的给了他们一个答复:“两位放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冷若霜也会将那奸商翻出来,讨回那三百万两黄金,给两位老板一个交代,还百姓一个公道!” “百日为限,逾期不候。”听到这个保证,二人笑嘻嘻的牵手离去,转身的时候,两条胖狐狸又变成了两个不起眼的窝瓜。 两个窝瓜当然不是自己离开的。 两人的前后左右,始终有着一群穿戴普通、相貌平常的平凡人。 他们的眼神、举动、走势,显然都经过刻意的隐藏。一些经验老道的老江湖很快发觉,所有一等一高手的特征,完全都可以在这些平凡人身上找到。 像这个级别的高手,本来是没有人可以支使差遣的,因为他们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每一个都有力量去指挥千军万马。 然而,他们现在都是那两个土得掉渣的胖窝瓜的保镖。 人们,纷纷猜测这两个窝瓜的真实身份。 一个输疯了的赌民,披头散发,口吐白沫,横冲直撞的狂奔过来。 眼见这失心疯撞到那个大号一点的窝瓜,那些“普通”保镖里,随便走出来一个“普通”人,贴着疯子的脸小声说了几句话,那疯子瞬间就安静了。 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死人一般的安静。 那一群可以杀人于一瞬间的高手,当然也各有兵刃在腰。 杀死疯民的那人,腰部柔软如蛇,对插着一对“弧形剑”。现在江湖上会用“弧形剑”的人已经很罕见,可以肯定的是,用这种极难驾驭的奇门兵刃的人,只要不出现,出现就是绝对的高手。 “他是‘管杀不管埋’宋终!”年老的衙役失声道:“‘杀人作坊’进入前十的金牌杀手,排名还在火流星之前。” 壮年衙役问:“他杀过很多人?” 老年衙役道:“他只是偶尔杀杀人。” 壮年衙役问:“他杀过多少人?” “不超过三个。”老年衙役阴森森的笑着道:“每天不超过三个。” 一行衙役离开哄乱的人群,抬着尸体边聊边行,渐渐就走进一个偏僻的小胡同,窄而难行。 老年衙役还在阴森森的笑,他盯着青年衙役,对方也盯着他笑,两个人越笑越欢,笑得捶胸顿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衙役笑着道:“四财神啊,整整三百万两金子啊!这下我兄弟两个发大财啦!” 壮年衙役笑着回:“五财神啊,这三百万两金子要是我一个人分就更发大财啦!” 老年衙役笑出了眼泪:“四财神啊,你想得美啊!” 壮年衙役笑出了刀子:“五财神啊,你去死吧!” 尖刀穿透老年衙役的心口,血流如注。 壮年衙役断喝一声:“动手!”担架上的“尸体”突然全部动手,一动手就将抬着他们的衙役们全数格杀当场。 老年衙役的笑容还僵留在脸上:“四财神……你……想吃独食?” 壮年衙役摘下脸上的皮质面具,露出沉中侠那张威沉的面容:“黎元芳黎师爷啊,三百万两金子,这个数目太诱人了,四哥只有对不住你了,金子归我,黑锅归你,你没有意见吧?” 乔装易容成老年衙役的五财神黎元芳,当然没有意见。 死人是永远不可能有意见的。 中秋,金菊,青酒。 冷若颜转动着手鼓,发出“咚咚”的声响,逗得摇车里的晴晴牙牙学语、跃跃欲试;郭铲和雷丝裙,在郭二少的灵位前焚香祭拜,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冷北城举杯。 雷晓雅也举杯。 两个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绣春楼”园中木叶萧萧,一只孤雁,伶仃飞过,渐飞渐远。(卷终) 第一章 佳期如梦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飞鱼楼”上,二名青年男女在伫立了很久,女子美得像千流云的梦,男子就像梦中的人。 男子是辰源,他衣着随意,天青色长衫的颜色,柔和得就像月光一般,纵在月色下,也能衬托出一股忧郁的微愁。 女子是云端,丝带飘扬的宫装羽衣,镶着细秀的绣金蝴蝶边,玫瑰花色的护边贴在柔肩上,一双慵懒的眸,还有一弯比天上月儿还灵秀的眉。 辰源忍不住几次向身畔的女子望去,嘴角旁似有一丝欲语还休的笑意。 云端姑娘知道男子在偷看自己,对于自己的容貌,大小姐一直比武功来得更加自信。 云端姑娘极力板着笑容,心里就像装着一百五十只偷吃庄稼的小鼬鼠,早已乐开了花。 女孩秀长含笑的眼睛,故意只看天上的星月,她侧着美脸、微蹙着眉,这样的侧姿,更可以把她笑中含愁的秀色,以及玲珑有致的曼妙身材突显出来。 在欣赏的男人面前,云端姑娘很注意自己的站姿,她总嫌自己胸部不够挺,发育总比不上七嫂她们那些已婚妇女,若是侧身仰视,就会掩盖这一不足。 心知男子禁不住要看她,云端姑娘不禁得意起来,就算她喜欢这种注目,也是心里沾沾自喜,也绝不会承认。 云端姑娘掠掠云鬓,她知道自己这个姿势很温柔、很可爱、很吸引人。 辰源忽道:“大小姐,你鬓边插得的是不是桂花?” 云端姑娘摸了摸鬓边,把桂花正了一下,嗔瞟了男子一眼,懒洋洋的道:“是呀,怎么啦?不好看吗?” 辰源难得的“噗”地一笑:“上次烟卿头上也戴着这个,我问过,那小妮子都抿嘴光笑不说,现在一问,才知道是桂花……” 话未说完,云端姑娘已嘟起嘴:“烟卿小姐和楚二公子的婚期,快到了吧……” “明晚,记着来喝喜酒。”辰源笑笑,并指如剪,女孩鬓发一缕青丝就到了掌中,云端姑娘惊觉时,男子已跛足下楼,背影让云端看了,心疼了又疼。 楼下,月下,桂花树下,一顶轿子在等辰源。 轿内,也有一个人在等他。 “你喜欢她?” 辰源上了轿子之后,轿里的布先生就这样地向他问道。 布青衣与辰源的距离,足有五尺。 轿子足够大,足够宽敞。在京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很少能拥有这样豪华的轿子。 抬轿子的人,不但在“青衣楼”极有地位,就算手底下的功夫,也绝对是硬点子。 然而,就算是职位高、武功好,依然就未必就有资格负责抬这顶轿子,也还要得到布先生的信任,以及他两个特别而严格的甄选。 布青衣有洁癖。 他挑选的侍从,都是整洁干净的人。 特别整洁、分外干净的人。 一般来说,武功练得好的人,特别洁净的并不能算太多,因为一个勤快上进的武夫,反而不会花大多时间来修饰自己、或者没有空闲清理卫生。 不过不多,并不代表没有。 布青衣选的就是这种人。 武功要高,人更要齐整洁净。 布青衣喜欢年轻人。 他认为,只有和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才能时刻保持一个新鲜活跃、不至老化的好心情。 在“青衣楼”里,被选为负责抬轿的的那些武功好、爱干净的年轻人,对他们自身来说,是一种荣耀,但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楼子里其他出去与敌人拚命的兄弟姐妹,更加战战兢兢、兢兢业业。 现役四名轿夫,都是出自武林名门正派的后起之秀,他们的名声虽然由于年纪的关系,都不被外界所知晓,但包括他们最喜爱己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四个万里挑一的精英弟子,假以时日,比将成为武林之中冉冉升起的新巨星。 他们普通的不愿显示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们低调的只以各自师门的派别为号,“京师”的道上人马只知道“青衣楼”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在“烟酒糖茶”四大护法之后,又新挖掘招揽了四名实力不俗的名门正派弟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原来名字,人们只知道他们并称“青衣四生”: ----少林生、武当生、峨眉生、昆仑生。 无独有偶,就在青衣四小生崭露头角的同时,与“青衣楼”唱对台戏多年的“大风堂”旗下,也冒出了四个星光璀璨、前途无量的年轻男女,他们同样出身武林名门大派,他们同样行事作风低调,他们自号“大风四子”,发言誓与“青衣四生”一较高下,不甘雌伏。 他们的代号是: ----崆峒子、青城子、点苍子、天山子。 八个人,八个武林新生代,八颗明日之星。 每次看到这些“小鲜肉”,辰源都会莫名的生起苍老的感觉,尽管自己还很年轻,他仅有二十七岁。 面对义父提出的问题,辰源简单只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带着少许的忧愁。 他是喜欢云端姑娘的,这一点,他知道,即使义父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布先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在第一聪明人面前撒谎,那和天下第一蠢蛋有什么区别。 这一点辰源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辰源。 所以他一直都是“青衣楼”的第二号人物。 辰源也很清楚:要不是自己从不对义父有所隐瞒、忠心耿耿,他这“副楼主”的位置,恐怕早已换做他人了。 毕竟,单以能力而言,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两个义弟,文武全才的楚羽和坚韧卓绝的柳生寒,并不比自己稍差。 一个能在同样优秀的群体中,成功脱颖而出的人,未必是里面最出色的,但一定是里面最能充分利用自己优势的。 辰源变通才识不如楚羽,果敢决绝比不上柳生寒。他的优势就是与布先生那近二十年艰苦创业的情感岁月、和一颗生死与共的忠贞之心。 布青衣很喜欢辰源。 因为他知道辰源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争做老大的人,抬眼遍地,比比皆是;但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却只愿坐稳他的老二的人,才是万中无一、罕见绝有的人物。 毫无疑问,辰源就是这样万中无一、罕见绝有的人物。 布青衣丝毫不担心辰源会被个人情感冲昏头脑,他更不必担忧辰源会因为云端而背弃自己转投“大风堂”。 布青衣知道,他不必多问,这是他等待对方开口的时侯,也正是辰源该开口说话的时候了。 这许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他们两父子之所以能合作无间,便是因为他们各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各自站定好自己的位置,各自做好自己的该尽的本分,这充分信任彼此、默契配合的成果,就是使得“青衣楼”,在短短十一年间,跻身“京师”四大帮会之一。 辰源果然开口说话。 他说:“云大龙头通过大小姐,隐约有招源儿为婿的意愿,并暗示我过去之后,可继承‘龙头棍’。” 辰源开口说话的时候,轩眉深锁,有着一股抹不开的忧愁。 “云飞扬之所以如此急于布置,只有一个可能,”布青衣道:“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辰源道道:“毕竟他已经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 布青衣点首道:“时间对一个老人而言,非常的重要。” “时间对我们年轻人而言,也同样非常重要。”辰源道。 布青衣嘴角似乎微微有了些笑意:“所以我们要抢在云飞扬下手之前下手,彻底解决‘大风堂’。“ “如果下手,”辰源沉吟道:“我们就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下手。” “这样的时机,目前就有一个。”布青衣道。 “烟卿和二弟的婚礼。”辰源声音低沉的几不可闻。 “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选择在孙小姐大婚之夜奔袭‘大风堂’,没有人。”布青衣靠在轿壁上,把双手放在袖子深处,仿佛自己正在拥抱着自己。 天色将明。 今天,是“青衣楼”孙小姐布烟卿和二公子楚羽的大喜之日。 今晚,就是“京师”两大帮派决一存亡之夜。 在远离前厅喧嚣的后院,柳生寒在练功。 柳生寒每天早上,都要闻鸡起舞,早起练剑。 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个人武功要练好,除了“悟”,更重要的是“勤”。 人的悟性,是来源于天分;而天分与生俱来,是不能强求的。 所以,放眼江湖,习武者如过江之卿,然能开门立派的大高手、大宗师却万中无一。 勤能补拙,勤勉能成为高手,但不能因而成为宗师;一个有天分、有悟性的聪明人,既勤劳又肯吃苦,那就会成就超凡卓越修为了。 柳生寒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每天都练剑、练气、练忍器。 无风无雨,十七年如一日。 背后有强大的气场接近,无声无息,要是换做别人,一定感觉不出来。 但他是柳生寒。 他及时同身,他一回身,就看见了今天衣衫光鲜、喜气满面的的新郎官。 楚羽神色凝重的道:“三弟,义父和大哥让我们过去!” 第二章 歌不尽乱世烽火 “我们要提前发动总攻击令!” 这是布先生会前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话就是命令。 楚羽一惊道:“什么?!” 柳生寒变色道:“义父,我们不是说过,约好在今晚再发动奔袭吗?” 辰源打破两个义弟的疑云道:“计划提前!我们刚刚已接到罗白虎长老叫人十万火急送回来的情报,‘大风堂’拟要在今晚入夜攻击我们。” “羽儿有几个问题。”楚羽在一旁忽道。 “有什么想问,就趁这个时侯,”布青衣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楚羽单刀直入:“失明之下,您的‘弹指神通’,是不是云飞扬‘天佛掌’的之敌?” “不知道。”布青衣道:“这个答案今天就会见分晓。” “‘关东三虎’只有安东野在京,另外两只孟东堂和熊东怖都远在‘关外’,我们整体实力占优。”辰源道:“如果我们全力以赴,至少有七分胜算。” 楚羽道:“在京城,似除了‘权力帮’和‘富贵集团’之外,仍暗潮汹涌,似乎还隐伏了一股叫‘青龙会’的强大恐怖势力,您对此可有察觉?” 布青衣道:“我和云飞扬都感觉到了,所以才急于决一高下,再来应对收拾残局。” 辰源皱眉:“二弟,你问这些做什么?” 楚羽道:“决战在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布青衣点首:“很好。” 辰源问楚羽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楚羽道:“不过我知道,三弟一定有。“ 柳生寒果然问:“寒儿也有一句话要问。” 布青衣道:“问。” 柳生寒直接问道:“假如在攻打‘大风堂’一役中,您牺牲了,‘青衣楼’由谁接管?” 辰源低声呵斥:“柳生!” 柳生寒依然大声道:“事关大局,不得不问。” “若我战死,‘一百零八楼’由高层集体领导,包括罗白虎、孟朱雀、唐玄武三位长老和孙小姐烟卿,还有你们三兄弟。”布青衣毫不愠怒地道:“寒儿问的好。不过你们放心,没看着我宝贝儿烟卿穿上嫁衣,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布先生脸色慢慢转向阴霾:“除非,在我你们之中,有人出卖了我……” 语音一顿,他忽问辰源:“你呢?你没有什么话要问为父吗?” 辰源脸色沉了沉,好一会,才沉声道:“源儿没有问题。” 布青衣负手,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眷恋之色,下令道:“出发!” “是,义父。”“青衣三秀”望定义父,战意盎然。 是日,“青衣楼”作战部队奔袭“大风堂”的时候,有一万六千八百二十八人,分批出发,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浩浩荡荡,蜿蜒数十里。 “青衣楼”大部队,能通过守卫森严的京城,主要是归功于布相体系的朝廷官军的协助掩护。 罗白虎是京城“禁军”的重要将领之一,给予了“青衣楼”的行动极大的便利。 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出发的时候,随后跟着一顶轿子,谁都不知道这两顶轿子到底是从“青衣楼”抬出来的,还是是自外面跟出来的。 包括“青衣三秀”在内,都更知道轿子有的是什么人。 位于“四道街”的“大风堂”总堂,建筑高大,气象恢宏,比起富丽堂皇的“青衣楼”,多了一份粗犷苍劲的江湖气。 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在接到“青衣一百零八楼”倾巢而出的消息后,以堂堂正正之阵,亲迎布青衣一行人于“大风堂”总堂。 “青衣楼”的奔袭部队,在开往“大风堂”的途中,并没有受到想象中阻碍,直至苏布青衣抵达“大风堂”的势力范圈中心“四道街”的时候,才接连收到三道密报: 第一道是柳生寒传过来的: “义父,朱七七的手下在‘五道街’截断了朱雀长老孟四海的左翼部队。” 布青衣绷着脸吩咐: “让孟朱雀率打退她们。” 柳生寒允道:“是。” 第二道消息是楚羽送过来的: “义父,玄武长老唐月亮的右翼部队,在‘三道街’受到雷诸葛喜的牵制。” 布青衣沉着脸吩咐: “令唐玄武火速突围增援!” 楚羽应道:“是。” 第三道消息是辰源递过来的: “白虎长老罗大幼的后援军队无法移师开拔,滞留在‘滑剩盾’一代,我们的后路已空。” 布青衣阴着脸问:“为什么?” 辰源答道:“左相一支力量已牵制住他们,其中包括李纲‘腾讯堂’亲卫死间首领舟行早的‘十三道旋风’。” 布青衣寒着脸命道:“告诉罗白虎,在营的兄弟先行忍让,不可贸然发起冲突,以免落入李纲老贼口舌。” 辰源接道:“是。” 这三道密报,一道比一道紧急,一道比一道危急,连接失利的消息,从容不迫的连下三道应对命令,布青衣丝毫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 “青衣楼”三大长老,负责两翼和后路策应的部队,一齐受困,并未打乱布青衣的全盘计划,他掌握的只要中路力量还在,他深信,有这支劲旅在手,他进可攻城拔寨,过关斩将;他的大本营“青衣第一楼”还在孙女布烟卿和她率领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铁军掌控之下,他深信,他退可运筹帷幄,东山再起。 布青衣进不畏,退无惧。 他冷然走入“大风堂”总堂。 “青衣三秀”并肩在后。 父子四人,以一种横扫天下的气势,出现在“大风堂”云飞扬面前。 上一次父子四人光顾这里,还是击杀何酒、唐糖、温茶三叛徒的那次(参看《凤凰台》卷第六章),他们父子四人走在一起,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云飞扬云老爷子含笑相迎,没有一点要兵戎相见的意思。 “青衣楼”大队人马都留在外面,进入“大风堂”总堂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两顶轿子的主人,还有“青衣三秀”,就连抬骄的“青衣四小生”也退了出去。 “大风堂”留在大堂总堂的人,也不多。 不多的意思,就是很少。 四个人。 云飞扬的左右只有云端安东野,另外便是一个大官。 这个大官负着手从里面走了进去,一面含笑与布青衣打招呼,一副路过打酱油的的样子。 “青衣三秀”认得这个人。 就算记不清他的容貌,也绝对忘不了他的气派。 那是一种庙堂一品大员的一种宰相气派! ----左相李纲。 “这个老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青衣心中的疑问还未问出,李纲已向布青衣身后的轿子笑者发问:“梁王爷,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赐见?” 轿的人笑道:“原来李相爷也来了,李相爷让小王出来,小王就出来吧。” 柴如歌一出来,笑的羞羞答答,仿佛此际“大风堂”的总堂,不是在分生死、定存亡,而是在摆喜宴、喝喜酒一般。 李纲看着对方:“王爷来了,那最好不过,不过,今天可是没有咱们什么事。” 柴如歌捂着嘴笑道:“嘻嘻,那是自然,今天是布先生和云大龙头的恩怨,咱们是来做见证的。” 他们两位朝廷权贵,说着说着,就果真分两旁坐下,一面饮茶,一面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什么“老大人身子骨可好?”“听说千岁爷最近新得了一副王右军真迹?”之类的话题,都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布青衣先开口:“大龙头,你把李相请来,这样最好不过。” 云飞扬道:“先生不是一样请来了小王爷。” 布青衣道:“你我之间,无论谁胜谁败,都需要有个具有分量的人证。” 云飞扬道:“听先生的囗气,似乎我们今日别无选择了。” 布青衣吸一囗气,道:“我是‘一百零八青衣楼’总楼主,我没得选。” 云飞扬道:“其实你只要退一步,就万事皆休了。” 布青衣冷笑道:“那么,大龙头又何不先退一步?” 云飞扬脸色一沉,良久才道:“这‘大风堂’和‘青衣楼’的恩怨,说到底,也就是我和你的事,完全没有必要让我们手下的兄弟姐妹血流成河,我们两个人一战定生死,如何?” “正合我意。”布青衣淡淡的道:“今日之战,只要我们之间有一个活着就行了。” 话说完了,是不就应该动手了? 布青衣一弹指,劲气已叮向云飞扬的咽喉。 那道芒,像一抹余晖,像一场落幕。 其实只是指。 一弹指。 指点江山。 绝世、绝情、绝艳的指法。 云飞扬大喝一声,发了一掌,似雷霆一震! 好一招“佛光初现”! 云飞扬须发戟张,踏步奔雷,“天佛掌”,没发一招,俱大喝一声,大喝之际,天地似为之寂灭,气势骇人。 布青衣的指劲则如电光,自雷鸣掌气刺入、割入、卷入,劲气纵横交错。 两大顶尖高手对决,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第三章 这是本卷倒数第三章 云飞扬的出手快慢不定,时疾时缓,骤然间,他把“佛光初现”一招九武全都发了出去。 布青衣弹指纷飞,似青光千道,如果说云飞扬所发出去的掌力,如一张天罗地网,那么布青衣的指劲,就是一道切割罗网的利剑。 在布青衣攻向云飞扬的时候,云端蓦地双肩一晃,似有所行动,忽觉人影一闪,急风卷面,已给安东野自后制住了穴道。 云端被点倒,云飞扬就失了神、分了心。 他中指。 他一面呛咳着,一面后退,他的鼻下、唇边,都溢出血来。 很快的,他连耳际、眼角,也流出了血。 云飞扬一直退,安东野点倒师姐云端,将她交给伏在门外的心腹、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照顾,一个虎跨,准确地落在恩师云飞扬背后。 云飞扬本正全力抵挡布青衣的凌厉进攻,此刻突然一颤,然后他就艰苦地垂下了皓首,嘴角大股大股溢血,他痛苦地道:“是你!东野,没想到……将我们提前行动计划泄密的……会是你……”然后他就推金山、拜玉柱般栽倒! 安东野一得手,脸上正浮现一种诡异的神色,被点倒在“紫貂”杨弋捷怀中的云端,目光怨毒的瞪视着师弟,伤恨大于哀痛的语不成声:“你……杀了我爹……” 安东野不敢去看师姐怨毒如刀子的眼神,他深深垂着头,整个人似失了魂、落了魄。 辰源站出来,声音忧伤的道:“大小姐,大龙头大寿那日在‘飞鱼楼’下,我与三当家已达成秘密协议,联手除掉云飞扬,扶东野上位,一楼一堂合作,共图大事,还记得那和在垃圾堆吃老鼠的跛足乞丐吗?那就是我。” 云端闭上眼睛,默默流泪,不再说话。 哀痛莫过于心死。 胜利者布青衣,带着三分点自嘲、三分无奈、三分落寞和一分悲哀的神情,望着云飞扬的尸体,喃喃的道:“你死了,这世间就剩下我,和我独孤求败的寂寞……” 饮茶的二人同时站起。 柴如歌娇羞的笑道:“恭喜布先生,一统‘京师’半壁江山。” 李纲目光如炬,直盯着将头深垂的安东野,怒气冲冲的道:“安东野,你必须给‘大风堂’关内外十万弟子一个交代!” 李纲拂袖而去。 柴如歌耸了耸肩,洋洋得意的道:“东野,本王没有看错你,‘刺虎图’一役,本王与布先生搭台,让你唱了出好戏,今天你终于熬出头了。” 布青衣笑道:“所以我们只是来一演场戏,来演一些无关轻重的角色……” 然后他对安东野道:“从今以后,‘大风堂’和云端大小姐,都是你的了!” 安东野虎目泛漾泪光:“是。” 云端不看他,现在,她连看一眼这个昔日的小师弟,似乎都觉着脏了眼睛。 “当今京师,已再没有云大龙头,只有安东野安大龙头。”布青衣手扶安东野肩头:“我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从今天起,你替我好好打理‘大风堂’,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安东野虎躯震动了一下,咬住下唇,半晌才又吐出一个字:“是。” 布青衣无神的枯目盯着安东野,似看入他的深心,他问询道:“你主掌‘大风堂’,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 安东野仰脸,绫缓吐出一囗气,道:“回先生,东野马上收回‘大风堂’此前发出的命令,撤回各个作战部队的部署,严禁弟子为了个人私仇与‘青衣楼’冲突。” “很好。”布青衣眼窝已似有了笑意,那似青锋般的语言,此刻变得风吹花开一般温暖:“云端你打算怎么安排?” 安东野道:“我会慢慢劝化她。”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毕竟只是一个女人。” 布青衣露出关切之色:“你掌管‘大风堂’,小心有的人不服你。” “东野知道。”安东野道:“孟东堂、熊东怖、诸葛喜这些人都是人才,我能用就用,若他们真的执迷不悟,东野也自有解决之法。” “那我就放心了。”布青衣忽然一阵颤,辰源急忙扶住他,楚羽和柳生寒也围护了来,只听布青衣低声道:“我内腑被云飞扬的掌风拂中……先扶我回‘青衣楼’再说……”说到此处,他咬紧牙关,黄豆粒大的汗珠涔涔而落,几开背过气去。 布青衣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柴如歌正面对安东野笑得羞涩万分:“恭喜,恭喜,以后‘大风堂’和我们‘富贵集团’可要多亲近亲近了。” 安东野眼角瞥向那恩师云飞扬的遗体,隐有一股落寞之意,囗应道:“自然,自然。” 回到“青衣楼”,已经有不少京城名流显贵来恭贺孙小姐布烟卿的婚事,烟卿小姐始终没有露面,招呼客人的是身材婀娜,答对自如的第四楼楼主柳舒逸姑娘。 第一百零七楼分楼主“一针见血”上官木为总楼主治过内伤后,布青衣第一句话就问:“‘权力帮’那边有什么动静?” 辰源道:“根据监视蔡党的胡灵儿的走报,我方与‘大风堂’一接仗,‘八大刀王’之首的蔡相女婿‘红巾刀王’商歌舞,就率领高达五千人的精锐人手向战场快速插进,其中竟夹杂了‘三十六派’的过半高手。“ 楚羽道:“蔡京一动,童贯就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展开行动,‘富贵集团’头号大将沉中侠亲率‘七星堂’五大分堂,火速向商歌舞的行军路线靠拢,其座下‘七大星君’这一次竟也出动了五位之多,‘权力帮’由此擎肘,才未敢擅动,在我方取得全局后,默默退回。” 柳生寒道:“义父,您休息吧,二哥和孙小姐的婚礼,交给我和大哥照应就行。” 布青衣看向辰源:“你看义父这个时候,可以休息么?” 辰源道:“‘大风堂’已经完了。” “不,‘大风堂’并没有亡;”布青衣更正道:“只不过是云飞扬个人消亡,我如果在此时一歇,便等于错失了良机,‘大风堂’仍然足以成为可怕的威胁,或有新的对手藉此趁虚而入。我们最好未雨绸缪,否则不久之后,必将亡羊补牢,追悔莫及。” 辰源坚持地道:“您伤势未愈那,至少今晚也得要歇一歇……” “今天是我嫁孙女儿的大喜日子,贵客云集,”布青衣笑道:“假如我不出席,别人就会揣度我的伤势,一直伺机而动的势力,很可能会蠢蠢欲动,乘机窜起。如果我没有出席今晚的筵宴,我们胜利的成果,也要势必难保了。” “青衣楼”今晚,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来灭了死对方云飞扬;二是孙小姐布烟卿大婚。 除了效力“禁军”的白虎长老罗白大幼,今晚在开席之前为军令所召,仍要在京畿布防之外,其他各楼的干部基本都到齐了,欢聚一堂,喜气洋洋。 辰源谨慎的问柳生寒:“今天你二哥的婚宴,出什么人负责布防警戒?” “柳四楼主,还有‘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柳生寒满怀信心的道:“有他们在,‘青衣楼’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这时候,就听到柳舒逸遣人来报,“小梁王”柴如歌、左相李纲、右相蔡京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重礼。 他们的人,都没有来。 礼却是送来了,而且都是厚礼。 柴如歌的贺礼十分贵重。 那是一座屏风,据说柴家祖上的皇家御用之物,价值连城倒是其次,其用意甚是让人琢磨不定。 李纲的贺礼十分可笑。 送来的听说是一个娇艳可人的美姬,还坐在花轿子,直接抬入大堂来。 蔡京的贺礼十分诡异。 蔡太师是当今圣上的面前红人,他送的是一具棺椁。 崭新的黑木棺椁。 没有人会送一具棺椁作为新婚贺礼。 蔡京会! 因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第一权臣! 蔡京托人带夹的贺帖祝福语简单明了:“祝楚二公子新婚大喜,升官发财。” 棺材。 官财。 在场的宾客,无不夸赞蔡相大人奇思妙想,礼物寓意深刻,一个个都成了马屁精、溜须虫,极尽谄媚之能事,丑态百出。 辰源似乎有些多虑了,婚宴一切如常进行着。 参加筵宴宾客,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更都不凡。 他们都是“京师”各路人马的首脑人物,也有来自各地帮派世家的代表人物,他们有的原是支持“大风堂”的,有的本是追随“青衣楼”的,今晚都齐聚这里,却都是等候一个新的京城崭新格局。 辰源目测大约统计了一下,三百九十多人,有的武林宗师,有的是绿林霸主,有的是生意巨鳄,有的官场大佬,但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或者说是特长---- 在江湖久经风浪,深谙见风使舵之道。 当初“大风堂”势大,这些人无不向“大风堂”示好;如今,云飞扬败北倒台,他们有一窝蜂的跑“青衣楼”来抱大腿了。 第四章 屏风 棺材 美人 人在江湖,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此前格局,“大风堂”和“青衣楼”占据了“京师”的半壁江山,凡是在京城混生活的黑白两道的生意、码头、堂口,每年的收入,都要给两个组织抽成一分半的利润;而今,“大风堂”大厦将倾,“青衣楼”一枝独秀,控制的势力,已达到了前所末有、无以伦比的范围。 就是在这种大气候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京城帮会、头面人物,就着布烟卿与楚羽大婚之喜,赶过来祝贺,争先恐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布青衣步入喜堂的时候,这一干豪杰、士绅、商贾,尽皆站了起来。 能够得到来自方方面面|面的各路领袖首脑的尊崇、乃至敬畏,就算只是一种表面的敷衍和伪饰,也足以让人自豪;饶是布青衣这般见多识广,几度沉浮的大人物,也不免有一些自满的感动。 新郎官楚羽正在应酬宾客,主持大局。 布青衣走道来的时候,左边是辰源,右边是柳生寒。 第四楼主柳舒逸负责今晚婚宴的戍防,虽然师兄楚羽披上嫁衣的不是自己,虽然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是浸尽职尽责的坚守自己的岗位。 她一见总楼主出现于喜堂,就趋近说了一句: “天下太平。”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切平安无事。 布青衣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布青衣此刻内创未愈,正感觉到心血翻涌,只要真气一泄,极可能就会吐血不止。他强忍着,他强自振作与首席的几位身份尊贵的宾客寒暄;在两旁的两位义子互掠一眼,已有担忧之色。 安东野的贺礼到了,四盒何首乌、一对玉马、百两银锭、十张“辽东”貂皮,礼物不可谓不重。 他人没有来。 现下“大风堂”正当大乱之际,安东野要坐镇总堂,安抚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要收服降住那一干死心塌地效忠云家父女的“关东”子弟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一个不好,就会搭上性命。 布青衣对安东野有信心,不久之前,他与柴如歌在云飞扬六十大寿上设计的巧妙布局,已经让安东野名声鹊起,一举收服了不少的人心。在布青衣看来,有了以前的基础,再加上安东野本身的魄力和才能,掌控“大风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安东野没来,他却派了他最信任的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来了。 这个高挑白皙、一身男装的杨弋捷,是代表安东野带着厚礼来祝贺的。 在场的人,心中都已了然,安东野派最心腹的大将杨弋捷来,很有些弱国向强邦遣节使求和示弱的意思。 不过布青衣也意识到了一点,“大风堂”在京的四当家诸葛喜、七当家朱七还没有来,这就预示着安东野目前仍然没有控制全局。 杨弋捷一见布青衣出现,即朗声道:“晚辈代表‘大风堂’和三哥,恭贺烟卿小姐和楚二公子百年好合、布先生一统黑白两道。” 失败的一方,要想苟活,就要放弃尊严,委曲求全的向胜利者一方表示忠心,只为了存活下去。 没有尊严的活着,有时候甚至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去。 但是大多数的人,宁可那样苟延馋喘的活着。 杨弋捷一表态,宾客们就七嘴八舌,纷纷抢着恭贺了起来。一时之间贺词如排山倒海般纷沓而来,布青衣和楚羽都有些应接不暇。 热闹的人群外,柳生寒拍了拍神情忧郁的辰源:“没事吧?” 辰源笑笑,摇头道:“没事,其实二弟更适合烟卿,我很替他们高兴。” 柳生寒微微一叹,辰源却是眼圈一红。 “柴如歌的玉屏风该是最贵重的了,大喜的日子,蔡京送了口棺材来,有些大煞风景啊……”看到兄长如此,柳生寒便换了个话题。 辰源淡淡看了一眼李纲送来的花轿:“我感兴趣的,倒是李左相赠的到底是为什么样的美人……” 奏乐响起,吉时已到。 两位新人一个红花挎胸、志得意满,一个凤冠霞帔、红巾盖头,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和司仪唱礼下,一拜天地、二拜长亲布先生,就在夫妻对拜之时,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柳舒逸。 柳舒逸是个稳重从容的姑娘,她现在这般惶急,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果然她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诸葛喜和朱七七率领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一等七堂弟子,杀入‘青衣楼’楼来!” 布烟卿猛地揭开了红盖头,她在人群中,习惯性的搜寻那张忧郁的脸和那双宠溺的眼。 众皆动容。 “大风堂”共有十三堂人马,除了留守“关外”老巢的第一、第二堂,以及归附“青衣楼”的第十、第十二堂,而今已有七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手里只掌握第三、第十三两个堂口的安东野控制。 ----诸葛喜和朱七七是“大风堂”的老臣子,是除了三爷安东野和十三爷杨弋捷之外,在京权力最大的人物。 二人能成功说服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和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死后留下的“青犀堂”、“花豹堂”、“金雕堂”、“银雉堂”、“彩鹰堂”各堂旧部,随同他们的“玉麟堂”和“黄鹂堂”一起行动,已足可说明这一切。 以目前情况看,安东野手里可以指挥调度的动的,只有自己的“猛虎堂”和十三当家杨弋捷的“紫貂堂”,以二抗七,结果不言而明。 布青衣神色不变:“传令外围监视的唐月亮、孟四海二长老带领‘玄狐堂’、‘飞熊堂’原班人马拦住他们,配合安东野镇压叛乱!” 柳舒逸有些惶急:‘他们来的人太多、来得太快,恐怕孟朱雀、唐玄武两位长老也阻挡不住了……” 忽听楼前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有人叫道:“快关门!‘大风堂’杀过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砰”地一声,示警的“青衣楼”弟子倒飞进来,身上最少中了十七、八件暗器。 柳生寒与大哥辰源对视了一眼:“大哥留下,外面有我!”悍然冲了出去。 辰源跛着脚,上前握住新娘子的小手:“宝宝不怕。”一句话,惶急的烟卿就安静下来。 辰源向神态冷傲的二弟一颔首:“婚礼仪式继续!” 楚羽点头,亲手又为妻子盖上红盖头。 辰源看了呆若木鸡的司仪一眼,那司仪慌忙继续唱和道:“夫妻对拜----” “柳生在外面,义父不用担心……”来到义父身近,辰源目光搜寻,瞥见了杨弋捷,和注意到留在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怔了一怔---- 突然婚礼现场一声巨响! 停放在大堂上的那口黑木棺材一裂为二! 一条关东大汉,自棺材里卷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连人带刀猛扑座位上的布青衣! “孟东堂!”辰源厉啸一声,暗藏在青衣袖之内的“血泪枪”,机扩响处,枪柄连伸出三截,连成一杆长枪,陡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向棺中人的刀式! 布青衣惊住了一囗气,孟东堂不是受罚软禁在关外“活死人墓”面壁受罚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蔡相送的棺材里?! 就在这时候,柴如歌送的玉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又骤然黯了下来。 这人飞起出刀,刀光如雪,狂斩布青衣! 新郎官楚羽豁霍然回身,右手急扣来人背后七处要穴,他的左手手指伸缩吞吐,一伸手,就扣住来人的长刀。 那人刀被扣住,暴雷似的大喝一声,迎着楚羽就是一拳! 楚羽只能是放手急退,因为他已看清来者是熊东怖! 没有人可以硬捱熊二爷一拳! 孟东堂来了! 熊东怖也来了! 两个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关东”的棘手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青衣很不安,智慧如他,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正在一点点掉入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这一个感觉,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云飞扬两大首徒的惊现,他并不太过震愕,他开始拉着孙女儿烟卿的手,缓缓后退---- 布青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局面虽乱,但并未失控。 楼外有悍勇的柳生寒挡着,孟东堂和熊东怖也被辰源、楚羽分头拦截住,他背后还有一位高手在接应---- ----柳舒逸。 柳舒逸就要接应布先生祖孙撤离,但杨弋捷倏地一反手,紫袖弹出利刃,全入柳舒逸背脊的“命门”穴。 杨弋捷一招得手,李纲送来的花轿中的美姬也动了手。 她的手一抖,抽出了鞭。 小舞。 那女子生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抹清奇至极的妩媚,和一道慵懒极致的风情。 她的手一挥,抖出十五、六辨,鞭鞭都要取布青衣性命。 布青衣无力还手,云飞扬临死前的全力一击,已经伤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退,带着孙女儿疾退。 布烟卿的凤冠丢到一旁,她的大红嫁衣已破,她额前的发全部散披,她一边狼狈的试图抵挡对方,一面怒叱道:“云端?!” 第五章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那舞鞭女子云端,发出一阵清如银铃的笑,大堂上至少有一半的“来宾”相继发动,拔出兵器,向布青衣扑杀,剩下的一半不是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是好,就是屁滚尿流的躲在桌子底下、凳子后面,求神拜佛,瑟瑟发抖。 恶斗之中,辰源已看出出来:这大堂上的宾客,至少,有一半是云端带来的外系高手,他们或多或少以前都受过云家父女的恩惠,他们只听命于云端,而负责守卫“青衣楼”外围的“玄狐堂”“黑熊堂”大风旧部,在诸葛喜巧舌如簧的劝说和朱七七大义凛然的申斥下,也正倒戈相向。 辰源现在着出来了。 他痛悔刚才却并没有发觉这潜伏的种种危机。 事实上,许多危机的可怕,就是可怕在难以察觉,一日发生,已无可挽救。 辰源一面发出紧急号令,召集“青衣楼”的高手来援,一面尽力营救义父布先生。 辰源一连九次抢攻,都被孟东堂逼回,而另一面,杨弋捷还与熊东怖联上了手,一身新服的楚羽被杨弋捷肩上的“紫貂”啄中,血流如注,空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烟卿缠住了云端,布青衣已退到了门口,柳生寒全身浴血,势如疯虎的来救应,就听乱军中有一人高声大喝:“先生莫慌!我来救你!” 一人分开乱局,虎步而入! 布青衣目不能视物,但他已听出来人是安东野。 辰源大呼:“东野!带先生先走!” 安东野洪声应了一声:“好!”他一出手,就制住了布青衣的背后大穴,然后高声断喝:“都住手!” 辰源与云端双方果然住手。 布青衣的目疾和内伤已全被引发,手上已无力,他戚笑:“安东野,我还是低估了你……” “我爹爹早在过寿之前,就因练功走火入魔伤了经脉,白大夫诊定,只有半年的余命。”云端迎向布青衣:“他老人家自知命不久矣,恰巧布先生您使大公子来做我家东东的说客,爹爹就将计就计,和东东一起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我爹不惜一条残命,东东不顾被诬陷‘欺师灭祖’的骂名,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的局面。” 布青衣捂着心,皱着眉,辰源及时扶住他,他嘴角的血渍正在迅速扩散开来,布烟卿过来扶他,叫道:“爷爷。” 布青衣向安东野吃力地道:“我还是败了。” 安东野居然点头:“是。” 布烟卿道:“我是失败者,我求你一件事。” 安东野道:“你说。” 布烟卿抚着烟卿的秀发,通:“让我死的有尊严。” 安东野点头。 布青衣道:“你答应了?” 安东野道:“我答应你。” 布青衣吁了一囗气,交代了下面的话:“羽儿,好好照顾烟卿,别欺负到她;源儿,‘青衣楼’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寒儿,义父没什么可留给你的,我知道你是一个武痴,我的‘弹指神通’秘籍就留给你吧;烟烟,爷爷就去下面陪你爹爹和娘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怪寂寞的……” 老人将梨花带雨的烟卿交到楚羽手中,面色安详的躺入那口黑木棺材里,辰源悲声道:“盖棺,送先生。” 布烟卿大恸,扑到楚羽怀中,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眼见棺木盖上,云端下意识的上前探视了一步,柳生寒横身怒喝:“今日‘青衣楼’本是大喜之日,先生离世,大小姐不要欺人太甚好吗?” 云端柳眉乍挑,安东野已趋近低声道:“师姐,我刚才已经试过,布先生心脉尽碎,已经回天无无术了。” 眼见“青衣楼”群情激愤,云端便退了回来,转视辰源,沉默良久,才道:“源,两位老人家争斗了一辈子,到如今双双仙逝,实在令人心痛。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我们这一代还要继续恨下去、继续斗下去吗?” 辰源垂下头,时间为之静止。 布烟卿忽然恶声道:“我爹娘和我爷爷都死在你们‘大风堂’手里,我们‘青衣楼’与你们云家不共戴天……”话未说完,她已悲伤过度的晕倒。 倒在楚羽的怀里。 楚羽眼中含泪,傲然道:“今天,你们‘大风堂’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青衣楼’!” 话音刚落,就听楼外人马沸腾,又有百余股大队人马赶到,沉痛的怒喝声,此起彼伏: “青衣第五楼楼主圆河拜祭先生!” “青衣第六楼楼主云桥拜祭先生!” “青衣第七楼楼主苏磨拜祭先生!” “青衣第八楼楼主孙驴拜祭先生!” …… “青衣第一百零五楼楼主胡灵儿拜祭先生!” “青衣第一百零七楼楼主上官木拜祭先生!” 楼外群雄汹涌,水泄不通,除了任何人都未见过、传说中的“青衣第一百零八楼”无人现身,“青衣楼”各楼的杀手头目都已红着眼眶,执着兵刃,列队祭拜。 “青衣楼”声势之大,哀愤之阵,已让云端一方变色! 安东野向等待命令的杨弋捷一颔首,杨弋捷快步奔至门外,一扬手,一道火花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远处的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孟东堂沉声道:“为了立功赎罪,这次我和熊老二接到师命,从‘关外’带了三万‘辽东’子弟兵入关,要来硬的,我们‘大风堂’奉陪到底!” 赤发狂刀的熊东怖,舔着刀口上的血,狂态尽露。 云端上前一步,端视着辰源,倦倦的问道:“今日之事,就在你我一言而决,源,你一定要流血千里才甘心吗?” 终于,辰源抬起头来,他将掌心那缕青丝发交到云端手中,声音压抑得道:“你的发,那个黄昏,飞鱼楼,还你。” 云端姑娘接过那缕情人发,一时怔了。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辰源呢喃一语,霍然回身断喝道:“给我留下安东野!给先生活祭!其他的人,放他们走!” 柳生寒“嗷”的一声兽吼,像一头野狼般,疯狂的扑向安东野! “两位师兄,带大小姐先走!我来断后!”安东野死守门口退路,只让“大风堂”的人过去,不许“青衣楼”的人追袭,他身上已多了五、六道血痕,但仍凛然不退。 云端受到楚羽等全力进攻,受伤不轻,在孟、熊的冲杀掩护下退至安东野身旁:“我们走!” 混战再起,刀光血影中,云端掌心那缕情人发,脱离了云端的玉掌,在空中血雨里飘飘散散,迷伤了辰源的眼…… ………… 半个月后。 大漠,黄沙,白骨。 这里是“昆仑关”外,千里浩瀚如海。 烈日下,一支驼队正在沙海里,挥汗如雨的艰难行进着。 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在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儿,将商队的保镖头目叫了来,其中一个略晓“中原”官话的大鼻子商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配合着比划手势道: “贾大侠……当地的向导说……这里有‘青龙会’的强盗出没……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进关……” 衣衫花花绿绿的年轻的贾不娘(参见《刀剑笑》卷第七章),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几个东家,娘里娘气的嬉笑:“你们几位老板把这趟货物,交给我护送,那是再明智不过了,有我在,什么‘青龙会’‘青蛇会’的,还不够本大侠一指头捏死的!”见几个大鼻子商人将信将疑,贾不娘又吹嘘道: “不是我吹牛,你们到‘中原’打听打听,谁不给我贾某人个面子,别的的不说,就说‘京师’那位‘青衣楼’总楼主布青衣,见到我,也要抱拳拱手,称呼一声‘贾贤弟’,八抬大轿请我进去,好酒好茶招待着,就是‘青衣三秀’在我跟前,那也是子侄辈……” 贾不娘正信口胡诌间,空中一只秃鹰啼叫着掠过头顶,众人脚底的大地在震动,说话的三人“娘呀!”各发出一声鬼叫,屁滚尿流的钻进骆驼架子底下。 大漠青龙铁骑! 只见无数的带着青龙面具的骑士,自天边形成一线,奔腾杀伐而来,无边无沿。 “完了,完了……”刚才还牛皮吹的山响的贾不娘,此时和几名胡商,灰头土脸的抱在一起,抖如筛糠。 然而,这支青龙大军横扫而过,看也不看这驼队一眼,直来到“昆仑关”关口外齐齐勒马列阵站定,旌旗招展,训练有素。 关门开处,布衣青驴,一名瞽目中年人,腰悬葫芦往那关外而去。 列阵等待的青龙骑士轰然礼道:“青龙第七战队奉楚左使号令,恭迎布人王!”甲叶之声响声一片---- 那青衣中年人,原本干枯无神的眼窝突然一亮,向驼队面色苍白的胡商和卫队们报以一笑,轻一策懒驴,任那驴缓步而迎。 虽缓,终究是离开了胡商和保镖那数道惊恐的的目光,没入青龙大军人群中,风卷残云般,消失在大漠深处…… (卷终) 第一章 王不见王 沉中侠很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过了! 他一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严格的甚至有点苛刻。 身为“七星堂”总堂主,朝廷四品命官,金童美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用之不完。近几年来,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可高兴的了。 直到他昨夜一举灭掉了“洛阳”的地头蛇“铁琵琶门”韩家,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沉中侠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乐趣。 韩家威震“东都”已近二十年,门中徒众遍布“洛阳”,控制了“洛水”几乎八成以上的码头,“富贵集团”几位大佬想要吞掉这块肥肉、将“洛阳”纳入复国重镇已有多年,现在总算沉中侠达成所愿,虽然他的七大分堂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现在所收获的地盘和财富,已足以补偿他损失的一切。 韩家家主韩五娘,不但一手“波音功”独步武林,而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洛阳”权贵场中长袖善舞,根深蒂固,几乎已没有人能撼动的韩家的霸业,竟已被沉中侠在一夜之间,一手推翻! 就凭这份功业,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沉中侠都是值得的。 沉中侠并没有笑得太久,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他更是一个外表粗豪、内里谨小慎微的不世枭雄。 能从一个小小的通判,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决然不会幸至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胜利和利益冲昏头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铁琵琶门”一战,韩五娘母女虽然被擒、成了他的阶下囚,“铁琵琶门”八大门徒八折其五,但还是跑掉了三条漏网之鱼。 ----四弟子杨破邪 ----七弟子司徒破病 ----八弟子班破晓 沉中侠之所以在江湖上、官场中,屹立三十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他够狠!够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沉中侠亘古不变的信条。 沉中侠马上传令手下七大星君,全城搜捕追杀“铁琵琶门”三大在逃弟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烟花三月。“洛阳”城。 冷若颜在喝酒,但今天没有多喝。因为再过十五里地,就是“洛阳”城。 她此行是受雇来侦查“铁琵琶门”灭门惨案,这里面牵扯到了贵为“梁王”的柴如歌等一大批皇族显贵,她要保持清醒,所以她不能痛饮,她不能畅醉。 主人“杀手之王”冷北城,与“小梁王”柴如歌至今从未谋面,或许一见面就会见生死。 冷若颜赶了十几天的路,有些困乏,本想枕首臂上,小憩片刻,突然间,传来马蹄疾响,像行雷一般,迅即迫近。一队人马,忽在黄尘漫天的尽头出现。 这一队人马,总共十五人。六骑在前,六骑在后,三骑居中。前后十二骑,一概玄衣箭袄,神容无不精悍俊秀。中间三骑,左边是一名文士,五络长髯,及胸而止,脸如冠玉;右边的是一名武士,虎背熊腰,一副勇悍坚忍的气概,横刀跃马,威风凛凛。这整支队伍,都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们都在守护着最中间的那位蟒袍金冠少年。 那位王孙公子般的年轻人,骑着毫无杂色的乌睢马,金鞍珠佩,马上还撑着一方黄幔,显然是用来遮掩阳光的。马上的公子,被黄幔阴影遮掩着,脸目看不清楚,只见他头戴金冠,蟒袍缎靴,佩剑镶翠,身材颀长,体态风流,一只手搭在缓辔上,白生生的很是好看。 什么是气质? 这就是气质!一股王侯贵胄的气质! 途人惊呼、走避,拴在茶寮附近的牲口,也被惊得“希聿聿”一阵顿蹄。在道上正向茶寮走来的行人,不管是往城门方向还是背向,生恐被飞骑撞上,纷纷走避不迭。 冷若颜的视线,却不在那行人的身上,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青年落魄书生,神容疲惫,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袍子,他的左手,修长、灵活、干净、美丽,让人过目不忘。 马队疾驰的时候,有一个弯腰驼背、双目失明的老人家,走慢了一些些,跟着就要被铁蹄撞倒,但是那白衣书生忽然一闪,再下来就发现那老人家好端端的已到了路旁,在白衣书生挽扶下安静的在走路,只不过脸上却露出十分茫然不解的神情来。 没有人发现在那一刹间,有一个看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在众目睽睽下施展了惊人的轻功,救了一条人命。 除了冷若颜。 白衣书生方扶着那失明的老人进了茶寮,那十五骑奔近茶寮,速度也缓了下来,马上那名战神般的坚忍武士道:“何先生,可要在这儿歇歇?” 那文士忙屈身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那大红锦袍少年声音娇嫩道:“好啊,大热的天,也不赶在一时,只要雷将军不怕‘丽春院’的小桃红等得发急就好!” 那武士讪笑数声,文士翻身下马,精明的用眼睛迅速地逡巡周遭一遍,才挥挥手,前面二骑劲汉,立刻下马,为那名蟒袍金冠少年牵缰相扶,那华丽高贵少年也不要他们牵引,一耸身便落了地,轻得像四两棉花。 茶居里有两个镖师在正交换意见。 一个背后挂了个箭壶的镖师低声道:“人说‘小梁王’柴如歌是人中龙风,此语果然不差,你看他,玉树临风,龙骧虎步,不愧为皇族贵胄!” 另一个前腰系着镖囊的镖师却道:“我看他身边的文胆武将,才不得了,不愧是沉老总三千弟子门客中选拔的。” 背挂箭壶的镖师道:“那个留长须摇孔明扇的,便是文胆何狮子了吧?这人就凭着才智计策,把‘京洛’三股恶匪,全在柴小王爷名下铲平,建功不少哩……” 那系镖囊的镖师低声叱道:“禁声,那武将雷老虎过来了,他是我们刀头敌血的老祖宗,开罪他不得的!” 这美貌少年柴如歌,封爵“梁王”,朝中依附大宦官枢密使童贯,其人文武全才,门下养士逾千,而且结交异士奇人,跟各部司官衙又有往来,宫中也有仗荫,是既富且贵、极有声名、甚具影响力的人物,就算是州官、御史、镇帅、边将,对这柴小王爷也要刻意结纳。 只见文胆何狮子、武将雷老虎,一左一右,拱卫着柴如歌,走进茶居。 开路的两名玄衣骑士,大步来到两个镖师面前,笑骂道:“你两个坏种,在背地里嘀咕大爷们什么坏话呢?” 两个镖师相互嘻嘻一笑,倏然出刀,瞬间已切断了两名骑士的喉咙。 他们的刀就藏在袖中。 场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间发生,刚才还是一班歇脚的人在茗茶纳凉,突然间,这地方变成了血肉屠场。 冷若颜早已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她也决没料到发生得那么猛烈、剧烈、壮烈、惨烈! 茶客们纷纷惊呼,向外逃窜,原本无动于衷的白衣书生,突然撩衣而起,就到了柴如歌面前,抬头之间,目射杀机。 “是你?!”柴如歌神光暴涨,盯视着白衣书生,冷声道:“破晓!” 白衣书生眼眶里逐渐有了泪光,他轻声道:“柴如歌,自‘明器王’之会后,我破晓与你,形同路人。” 柴如歌“嘿”笑道:“你是来杀我的,是吗?” 破晓将头深点,他在看他的左手,再看那只修长、灵活、干净、美丽的左手。 柴如歌也在看那只手,粉嫩的脸上,有些微表情的变化。 “八师弟,杀了那人妖,为师兄弟们报仇!” “我们躲了三年、等了三年,杀了他!” 两名镖师刀光一折,往柴如歌那儿直闯了过去,刀光映得二人脸上煞白,也映寒了柴如歌的脸。 武将雷老虎陡地弹起。 他健硕如山,但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他左手铜锤、右手铁盾,挡住了背挂箭壶的“铁琵琶门”第四弟子杨破邪。 两名劲装王府卫士横刀拦在了王爷面前,柴如歌不动如山,面带笑容,目不稍瞬的看着破晓的左手,不徐不疾地的道:“破晓,本王看你是个人才,几次三番不忍心杀你,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你不会让本王失望,是吧?” 那边,文胆何狮子大喝一声,扇子一合,扇尖陡地弹出一截刀尖,直刺“铁琵琶门”第七弟子司徒破病背心! 腰系镖囊的司徒破病似已疯狂,不闪不避,完全不顾性命的扑向柴如歌。何狮子大急,忽向门外叫了一声:“王爷,他们上当了,你快走罢!小唐会顶替你的!” 司徒破病并没有上当,而是一步步逼向与破晓对峙的柴如歌,何狮子护主心切,他仍然短刀,一面狂喊:“雷将军,保护王爷要紧!”一面要护住柴如歌的后路。 雷老虎舞锤扬盾,力挡杨破邪视死如归的的攻势,他身上已添了六处血泉,血泊泊地淌着,不过他并不畏惧。 他不怕死! 他只怕柴如歌死!! 所以他拼死也要维护柴如歌!!! 第二章 马上上马 何狮子一见敌人疯狂的声势,便知道对方是势在必得,他一面拦身护住小主子的背部,一面朗声道:“诸位好汉住手,且听我一言----”他空有满腹经纶,满肚子学问,满脑子对策,但对方仇恨填膺,恨不得要把柴如歌置于死地,根本不听他的话。 柴如歌突然站了出来,锵然拔刀,刀芒灿目。 刀柄上七枚巨钻,耀眼流彩,柴如歌也不回身,反手就是十六刀,如行云流水,犹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司徒破病连退十六步,眼见撞在那位弯腰驼背、双目失明的老人家身上,惊变突起时,所有的茶客和店伙都逃到外面去,远远的看热闹,只有这个老瞎子,茫然不知所以的坐在那里竖耳听着响动。 “老人家小心!”司徒破病虽是报仇心切,但不想伤及无辜,他正欲躲闪,老瞎子已趁机扣住他的命脉,嘿嘿笑道:“小伙子,谢谢你。” 司徒破病长叹一声,弃刀不语。 杨破邪大急:“破晓,快出手啊!” 破晓终于出手! 左手。 神之左手。 破晓一出手,就要了四师兄杨破邪的命。 破晓手势一收,血光闪出,杨破邪断为四截。 柴如歌满意的微微点头:“破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受制的司徒破病目眦欲裂:“破晓,你竟然杀了四师兄?你竟然杀了四师兄!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破晓面不改色的向柴如歌笑道:“我这些愚蠢的同门,让王爷千岁您见笑了。” 柴如歌嘴上说:“不笑。”还是禁不住笑了,像个第一次见到英俊男人的小姑娘。 军师何狮子向已名卫士一使眼色:“马上飞马进城,通知沉老总派人接应王爷!” 那卫士会意,抢出茶寮,飞马向城里奔去,回“七星堂”搬援兵了。 局势急转之下,大出众人之料。 只见扣住司徒破病的老瞎子毕恭毕敬的向礼道:“王爷。” 柴如歌未答,冷若颜已长身而起,道:”人言沉老总有旗下有‘七大星君’,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这位前辈想必就是‘天机星君’仇鹰了!“ 老瞎子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柴如歌上前拉住冷若颜白生生的小手,亲切的道:“若颜姐姐,怎么到了‘洛阳’连声招呼也不打?和小王见外了不是?冷爷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三姑娘的毛笔字练得怎么样了?四姑娘还是那么喜欢哭鼻子吧?哈哈,对了,听说二姑娘的‘人剑合一’已经练到第九重了,有机会小王正要和她切磋切磋呢……” 如歌露出孩子般的扭捏笑容,亲昵的好像一个依恋姐姐的小弟弟。 冷若颜心中警惕,面上言笑盈盈的道:“回禀王爷,我家爷和妹妹们都好。” 蹄声如雷! 援军来得好快! 首先感到的是与已经在场的“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三人齐名的另外四位星君---- ----“廉贞星君”唐豹、“贪狼星君”曲狼、“破军星君”贺文龙、“七杀星君”关屠狗。(参见《公子羽》卷) “四大星君”行礼未毕,“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已亲自驾到! 陪在沉中侠身旁的是七个带着铁头套的怪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面具尤为狰狞。他们都不说话,气场诡异强大到让人窒息。 “沉师父。”柴如歌微微躬身,行了半个弟子之礼。 沉中侠侧身避开,还了半礼道:“王爷远来辛苦。” 他威严的目光,从淡然自若的破晓,望向风情绝代的冷若颜,大手一扬:“七星君,护送王爷进城!” “七星堂”一众高手押解着司徒破病,马上上马,拥护着“小梁王”柴如歌,趾高气昂进城,马蹄翻飞,烟尘蔽日,唬得行人四散躲避,鸡飞狗跳,躲得慢的,头上早已落下几马鞭。 黄昏入暮,若颜举杯,夕阳下独熏的美人,已成了微醉的胭脂红。 又醉了。 破晓已经大醉。 他就象是个死人般倒在柜台旁。 冷若颜轻轻摇晃手中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沉老总身边那七个铁面怪中,有几个是你认得的?” 破晓突然张开了一只眼睛,瞪着冷若颜,笑嘻嘻道:“他们是‘神兵阁’铁面蔡家的人,领头的那个叫‘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两年前闯入‘铁琵琶门’杀人的,就有他们几个。” “其余六个人是谁?”冷若颜饶有兴趣的道。 “他们一直罩着铁头套、蒙着脸,想必都是沉中侠重金从‘铁面’蔡家请来的帮手。”破晓打了个酒嗝,古怪的笑道:“坏事做的太多的人,总会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花些钱请些保镖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看来蔡入夜要失业了,当日‘铁琵琶门’三个漏网的心腹之患,一死一擒,还有一个变成了废物,沉老总完全没有必要再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了。”若颜生气的时候,看来还是很媚,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要迷死个人。 破晓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我花了大把银子,请你来不是挖苦我的。” 冷若颜皱眉道:“可是你杀了你的同门师兄,很多人都看见了。” 破晓苦笑:“如果我说,是四师兄故意让我杀他的,大姑娘会信吗?” “杨老四并不是疯子?”冷若颜盯着眼前这个酒鬼道。 破晓道:“不是。” 冷若颜逼问:“那他为什么求死?” 破晓道:“因为他是傻子。” 冷若颜道:“看上去他一点都不傻,而且相当机智。” 破晓道:“这个机智的主意就是他自己出的,用他的命,换取沉中侠对我的信任,我杀了他,就·有机会混入‘七星堂’的。” 冷若颜道:“为什么一定要混入‘七星堂’?” 破晓接道:“因为我只有混入‘七星堂’之后,才有机会杀了那个引狼入室的女人韩五娘,为无辜枉死的满门师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冷若颜突然又艳笑道:“只可惜死人是没法救人和报仇的。” 破晓笑了笑,道:“然而,我还没有死。” 冷若颜笑了:“可是在我眼里,你已和死人无甚差别。” 破晓嬉皮笑脸的道:“我还没睡够‘天下第一美女’冷若颜,我怎么会舍得死? 冷若颜狠狠地盯着他,忽然又笑了。 这次她笑得更甜、更迷人,柔声道:“早就说你这个浪荡子在‘铁琵琶门’狂嫖滥赌,行为不检,连你的师娘韩五娘和小师妹韩飞燕都被你染指,现在看来,种种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破晓立刻点头道:“确有其事,半点不假。” 冷若颜媚笑道:“那你的师娘和小师妹一定美的紧喽?” 破晓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美。” 冷若颜抛了个媚眼,吃吃地笑道:“有多美?比我没是不是?” 破晓也吃吃地笑道:“可是在我眼里看来,她们娘俩加在一起,也不及大姑娘的睫毛漂亮。” 冷若颜眯着眼睛笑道:“原来你不但心花,嘴也很甜。” 破晓也眯起眼:“我身上还有好多‘长处’,大姑娘你是知道的。” 冷若颜看着他,眼波更迷人,她伸出一只玉手,去抚摸破晓的颊:“有多长?” 乘着醉意,破晓摸着冷若颜的手,眯着眼道:“好白的手,却不知香不香?” 冷若颜吐着丁香小舌,诱惑道:“你闻闻看,香不香?” 她居然真的把一只又白又嫩的手,送到破晓鼻尖前。 破晓捧起这只玉兰花似的小手,就象是条嗅到了鱼腥的馋猫,左嗅右嗅,嗅了又嗅,忽然大笑了两声:“蔡入夜,你要不要也来一吻美人芳泽?” 突然一个人冷冷道:“不客气!” 茶寮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带着铁头套的高大鬼面人。 冷若颜抽回手,向铁头怪抛了个媚眼:“你找的人不是我?” 蔡入夜声如寒铁:“我还想多活几年。” 冷若颜一指烂醉如泥的破晓,向蔡入夜又笑:“你要杀他?” 蔡入夜忽然道:“你也早知道我是谁?” 冷若颜道:“我听他说过。” 蔡入夜道:“你也听说过‘七星堂’?” 冷若颜道:“当然。” 蔡入夜道:“沉老总对仇家的手段,你更应该知道?” 冷若颜道:“我知道。” 蔡入夜冷冷的看着她道:“但你还是要帮他对付我?” 冷若颜叹了口气,道:“这个人付了我们‘凉城客栈’三千两银子的佣金,他要死了,我冷若颜的招牌就算砸了,况且----” 蔡入夜冷冷道:“况且你还陪他睡过觉!” 冷若颜的脸红了,又轻轻叹了曰气,道:“我本来是不肯的,可是他……他的力气比我大。” 蔡入夜看了看冷若颜,又看了看破晓,忽然大笑。 破晓却怔住,他从来也想不到这铁头怪也会这么样大笑的。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走了。 冷若颜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世间人都没有醉,醉的是我。” 第三章 手下下手 夜未央,沉中侠却已经微醉。 风,吹动碧纱窗。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沉中侠用不着回头,就已知道来的是谁了。 这是他的“七星总堂”的秘室,除了韩五娘,绝没有别人能进来,也没有别人敢进来。 韩五娘,原是“铁琵琶门”的门主,两年前“铁琵琶门”被沉中侠消灭后,接管了“铁琵琶门”的一切,包括韩五娘母女这一对天生尤物。 沉中侠浸淫官场二十多年,对黄金和美女都具有不同寻常的鉴赏力。能在他身边服侍两年之久的女人,当然是绝色贴己的丽人。 韩五娘不但美丽贴心,而且柔媚温顺,善体人意。 这两年来,沉中侠心里在想着的事,往往不必说出来,韩五娘就已先替他安排好了。 现在夜已很深,沉中侠正觉得有点饿,韩五娘已捧了他最喜欢的两样下酒小菜、一碟花卷和一壶花雕走进来。 沉中侠故意皱着眉,道:“五娘,你为什么还不休息?” 韩五娘柔柔地笑着,道:“这些天王爷驾临‘东都’,贱妾知道爷有很多事情要操劳,所以给爷准备了夜宵。” “辛苦你了!”沉中侠看着她,目中不禁流露出满意之色,叹息着揽住她的腰肢,道:“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有了将你变成我的女人的想法,好在两年前一战,我终于拥有了你,否则我沉中侠这一生,岂不太无趣?” 韩五娘甜甜的笑道:“贱妾是爷的战利品和猎物,贱妾也看得出,爷是个做大事的人,所以不管爷要不要我,贱妾都已跟定了爷。” 沉中侠大笑,一战成名,百战扬威,温香如玉,美人如花,男儿大丈夫此生如此,夫复何求? “铁琵琶门”的三个漏网余孽,现己经全部解决掉了,如今他的确可以笑了,放心大胆、毫无顾忌的笑了。这个男人无论他的笑声多大,韩五娘也绝不会觉得刺耳,在她心目中,这个心仪的威武男人,连笑声都是那么的豪爽。 放下食盒,在桌上一一摆开,韩五娘忽然问道:“今天爷好像格外高兴?” 沉中侠点点头,大笑:“悬了两年的心口大石终于放下了。” 韩五娘又笑了,笑得更甜、更媚:“破晓是个有用之才,爷想更上一重楼,就需要破晓那样的人才为你效命。” 沉中侠皱了皱眉,脸色似也变了:“你在为他求情?” 韩五娘斟酒道:“贱妾在为爷打算。”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中侠忽然冷笑,说道:“爷听说,早在‘铁琵琶门’,你这个做师娘的,就和你的宝贝徒弟破晓有过一腿?” 韩五娘笑道:“那个时候,贱妾还不是爷的女人。” 沉中侠笑了笑,他忽然高声呼唤:“蔡入夜!”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属下在。” 沉中侠再吩咐:“叫破晓来。” 破晓很快就出现在沉中侠面前,他垂着手,弓着身,就好像随时都准备跪下来亲吻沉中侠的脚丫子。 沉中侠看着他,目中不禁露出满意之色,就好像他看着脱光衣服后的韩五娘时一样。 ----假如他必须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人活下来,沉中侠选的一定不是韩五娘。美丽的女人随时都有,能干的人才却并不多见。 沉中侠想要登上更高的位置,就需要更多的人才来辅助,破晓,就属于这种能辅佐霸业的人才。 密室门外的长廊里,虽然还燃着灯,却还是显得很阴暗。蔡入夜垂手肃立在门外,脸色也是阴暗的,伤佛已很疲倦。 但他却还是笔笔直直地站着,铁头罩下深垂着头。 沉中侠高高端坐,他虽然是坐着,但身材高大的他,对着躬身候命的破晓,还是有一种俯视的气势。 沉中侠在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并未说话。 说话的是坐他怀里的女人:“老八,这两年你和老四、老七过得还好吗?” “不好。”破晓头低垂,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三兄弟一直躲躲藏藏,就像不能见阳光的三只老鼠。” 沉中侠忽然沉下脸,盯着他,一字字道:“小王爷很赏识你?” 破晓微笑着,用眼角瞟着韩五娘:“破晓想知道,如果我肯加入‘七星堂’会得到什么职位?” 沉中侠冷冷的道:“分堂副堂主一位,不算亏待你吧。” 破晓接道:“如果破晓跟着柴小王爷做事,凭着我和王爷的旧交,或许待遇会更好一些。” 沉中侠冷笑道:“七星君都是跟随我一起打天下的老人,立功无数才有今天分堂堂主的位置,你一个降将,寸功未立,赏你一个‘副堂主’,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破晓淡谈地道:“我自认为比您的那些星君都强上那么一点点。”他接着又道:“我想知道,门外那个铁头怪是什么职位?” 沉中侠道:“蔡家主是本堂重金礼聘来的高级护法。” 破晓突然出手拿起他面前的一杯酒,沉中侠只觉得眼前一花,酒杯又放在桌上,杯中的酒却已空了。 “你左手出手果然不慢。”沉中侠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就凭你刚才露的这一手,和蔡入夜平起平坐一点都不为过。” 怀里的女人款款起身,娇笑道:“破晓,恭喜你荣升左护法。” 破晓微笑道:“谢老总和师娘……不,和夫人栽培。” 沉中侠目中又露出笑意,道:“神之左手、魔之右手,本座今后有了你们两大护法助力,大事合何愁不成?哈哈哈……” 破晓马上道:“老总,高级护法的月俸是多少?属下最近手头有点紧,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很久没有喝到好酒、没有碰过女人了。” 沉中侠立刻吩咐韩五娘:“给新晋左护法五万两银票的零花钱,我们‘七星堂’的护法,怎么能太寒酸呢?” 五万两银票,韩五娘用一双柔美莹白的纤纤玉手捧着,送到破晓面前:“这两年苦了你了,去放松一下吧。” 破晓接过来银票,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郭韩五娘,就好像蚊子盯在人血上面一样。 沉中侠却一直在看着破晓,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盯着看的是什么人?” 破晓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值得看的女人。” 沉中侠道:“你只不过想看看?” 破晓道:“我还想睡睡……” 沉中侠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如果你还想有命喝酒、碰女人的话,就最好别打五娘的歪脑筋。” 破晓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沉中侠沉着脸道:“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女人,是你的主母。” 韩五娘笑着说:“喝花酒找女人不怕,记着省着点花,攒钱娶个正经女人、成个家才是正事。” 破晓苦着脸道:“只可惜这点钱还远远不够。” 沉中侠道:“你很贪心?” 破晓挺起胸膛,道:“现在我已是‘七星堂’的左护法了,身份地位就不同寻常了,如果堂堂的高级护法走出去,身上带的银了若不够花,老总您岂非也一样面上无光?” 沉中侠又禁不住地大笑,道:“好,好小子,本座就让你花个够。” 在沉中侠示意下,韩五娘果然又从桌下的抽屉里又取出一叠银票来,又是五万两。 破晓接过来,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随随便便的就塞进靴简里。 韩五娘忽然道:“你已有几天没洗过脚?” 破晓笑道:“半个月。” 韩五娘也不禁笑了。 她本已是个女人中的女人,笑起来更媚。 她笑的时候,能忍住不看她的男人,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 这次破晓却居然没有看她,扭头就走。 沉中侠脸上已露出满意之色,忽然对门外道:“蔡入夜,暗中跟着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破晓都做了些什么? 破晓在“万花楼”大发银票,一口气包了十好几个红官人。当那些红妓洗得干干净净,在贵宾房里的大床四仰八叉等着他的时候,他却自己偷偷借着尿遁溜了出来。 他酒气冲天,摇摇晃晃地跑上了大街,东张张,西望望,花了六百两银子,买了个只值六个大子的西瓜,啃了两口,却又随手丢进阴沟。 然后蔡入夜就发现他摇摇晃晃地冲上了“状元酒楼”。 今晚“洛阳”知府宇文书包了整座酒楼,为“小梁王”柴如歌接风洗尘,贵客还未到,陪客的王大爷却已经早早到了。 王大爷是一个普通的门吏,他因早年在战场上就过柴如歌义父童大公公一命,就被宇文大人拉了过来陪王伴驾。 宇文大人、王大爷、还有几位本地的高官,在雅间酒宴前等候,每个人都召了个“万花楼”的姑娘陪着。 大家正聊得兴高采烈,破晓忽然醉醺醺闯进去,解开裤子,当着所有女客的面儿,就往酒桌上撒尿。 姑娘们惊叫的惊叫,偷笑的偷笑。 王大爷来了脾气,伸手去拉破晓想看个究竟,破晓一转身,就尿了王大爷一脸。 “宰了他!”王大爷一发火,他的手下就下手! 第四章 贼喊捉贼 破晓胡乱推开王大爷的手下,宇文书脸色发青,厉声喝道:“干什么的?!” 破晓提这着裤子,笑嘻嘻道:“日你老娘的。”这句话刚说完,王大爷一双老拳已经飞了过来,飞到他脸上。 ----怎么说王大爷年轻时候,也是“大宋”西征大元帅童贯帐下的监卫军亲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连知府老爷都要敬他三分,哪里受得了这个年轻人如此撒野和撒尿? 破晓整个人都已喝得发软,招架了两下就被王大爷打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伸进一双铁手,拉住王大爷。 王大爷怒道:“是什么人?敢管王大爷的闲事?” 门外已有个人伸进铁头来道:“王大爷息怒,是我。” 天王老子都不怕的王大爷,看见了这个铁头怪人,火气立刻就消失了,他居然陪起了笑脸:“原来是蔡大爷,少见、少见。” 蔡入夜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破晓:“您老知不知道这个喝醉的年轻人是谁?” 王大爷摇摇头。 蔡入夜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来,在他耳朵旁悄悄说了一句话。 王大爷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勉强地笑道:“宇文大人,这位小兄弟既然喜欢躺在这里,我们就换个雅间等候柴小王爷吧。” 一向牛脾气的王大爷,这次竟然说走就走,而且把满座子的官吏同僚和姑娘们也全都带离。 宇文知府还不服气的嘟囔一句:“老王,这野小子究竟是谁?咱爷们凭什么要让着他?” 王大爷也附在他耳旁悄悄说了一句话,宇文书的脸色也变了,比王大爷走得还快。 破晓却已象是个死人般躺在地上,别人打他也好,走也好,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蔡入夜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出去吩咐酒楼老板道:“好好照应里面那位客人,别去打扰他;他若醒了,无论要什么,都满足他,一切账目都算在‘七星堂’上。” 老板忙不迭乎的连声答应。 破晓听在耳中,心中暗道:“‘七星堂’果然吃得开,连堂堂知府都不敢招惹沉中侠。”他睁开一只眼,竖耳细听,确定蔡入夜走远后,推开窗户,跃入了后面无人的窄巷。 守在门外的老板和几个伙计,还在窃窃私语: “老板,屋里那烂酒鬼什么来路啊?咱可没看到过王大爷在这‘洛阳’地头上让过谁啊?” “听说是‘七星堂’新来的左护法,和蔡铁面平起平坐呢。” “这就难怪了,沉老总的人,别说尿人脸上,就是尿人嘴里,别人也只有张开嘴接着的份儿。” 破晓醉得快,醒的也快。 一个男人喝完酒,很多时候就回去找女人。 破晓是男人中的男人,他找的女人,当然是女人中的女人。 云歇雨收,金鸡引亢高啼。 冷若颜坐在妆镜前,梳理长发,圆镜里倒映着仰面躺在床上的破晓,他把一封书信和一块令牌放在床头,良久才道:“事情就拜托大姑娘了。” “你真的忍心杀韩五娘?”若颜继续梳理秀发。 破晓不答,他整理好衣衫,将一叠银票,塞进冷若颜嗅着红牡丹的粉色抹胸,正要开口说话,若颜将那叠银票“啪”的摔在他的脸上。 破晓一愕,就见女子艳艳的笑了:“姐姐是杀手,又不是婊子,滚!” 破晓大笑,马上就滚了。 再次回到“七星堂”,沉中侠并不在,听说是陪小王爷柴如歌去郊外打猎了,迎接破晓的是韩五娘。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还睡了女人?是不是?“韩五娘就像一只灵犬,在破晓身上,嗅了又嗅。 “做了‘七星堂’的大护法,这点男人的乐趣,总该是可以有的。”破晓放肆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主母露在外面白花花的酥胸上。 韩五娘拉开门,微笑着:“你的乐趣,也包括往童大公公救命恩人脸上撒尿吗?” 破晓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昨晚他喝了太多的酒精,而又浪费了太多的精力。 “破晓……”睡梦中,师娘的声音和身体,还是那么柔软。 破晓忽然跳起来,搂住了师娘的腰,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滚倒在床上。 师娘轻呼着,挣扎着…… 可惜她的手也是软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又香又甜又软,就象是一团棉花糖。 她的胸脯却比棉花糖还白,白得发光。 破晓坐在她身上,她动都动不了,只有不停地呻吟喘息,她可以感觉她的腿不自觉的分开。 “求求你,不要这样子,这样子不行,放开我……”她既不能抵抗,她也无法挣扎,她只有哭着哀求,却不知求反而更容易令男人变得疯狂。 得寸哪有不进尺的,破晓已经在撕她的衣服,大力的动着。 她咬着嘴唇,承受着身上男人带来的狂风骤雨。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了破晓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那人另一只手已掴在他脸上,掴得极重。 重到破晓一下子就醒清醒了,他一清醒就看见沉中侠铁青的脸。 沉中侠正在狠狠地瞪着他,厉声道:“破晓!你好大的胆子!” 破晓居然还在笑:“我的胆子本来就不小。” 然后他才看见床上梨花带雨的女人。 破晓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不是师娘韩五娘,而是与师娘长相酷似的小师妹韩飞燕。 沉中侠突然笑了:“破晓,以后好好善待本座的义女,好好为本座做事,本座亏带不了你的。” 沉中侠大笑离开,破晓开始仔细打量这朵鲜花般的少女,雪白的皮肤,甜蜜的嘴唇,眼睛更媚得令人着迷。 “两年不见,小师妹发育的和师娘一样勾人了。”破晓晶莹如玉的左手,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少女高耸的胸部。 “别在我面前提她,”韩飞燕也睁大了眼睛,在看着他:“我娘是个害人精,她害死了‘铁琵琶门’那么多的师兄师姐。” 破晓盯着她:‘你呢?你这小害人精,是不是沉老总派你来陪我的?“ 韩飞燕撇了撇嘴,冷笑道:“你以为是我自己要来让你欺负的?” 破晓歪着头道:“你不是自愿的?” 韩飞燕又撇撇嘴:“贼喊捉贼。” 破晓道:“难道真是沉老总吩咐你来的?” 第五章 梦中说梦 韩飞燕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不通,沉中侠本来一向对我很好,从来也不许别的男人碰我,这次为什么偏偏一定要我陪你。” 破晓眼珠子转了转,正色道:“这当然有原因。” 韩飞燕忍不住问:“什么原因?” 破晓翻了个身,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对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因为他知道我比他更能够满足你。” 缠绵未尽,破晓不得不离开他身下的女人和床。 因为沉中侠紧急召见他。 密室外的长廊里,六个铁面人,垂手肃立,每个人看来都和蔡入夜一样的精壮剽悍。 破晓大步走过长廊,沉中侠正在密室中等着见他。 “左护法班破晓到----”破晓刚走到门口,已有人在吆喝,左护法的威风果然不小。 门立刻开了,开门的是媚眼含春韩五娘。 沉中侠拍着破晓的肩笑道:“怎么样?我这干女儿可侍候的周到?” 破晓会意的坏笑:“还不是老总调教的好。” 韩五娘白了两个男人一眼,带着媚笑。 沉中侠忽然转过身,神情已变得很严肃:“破晓,银子拿了,酒也喝了,姑娘你也睡了,现在是需要你效力的时候了。” 破晓道:“老总请吩咐。” 沉中侠道:“本座有了新对头,所以我需要你这样的帮手。” 破晓斜了韩五娘一眼,道:“‘铁琵琶门’已经垮了,‘京洛’--带,还有什么人敢跟您老人家作对?” 沉中侠道:“问题对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 葛停香道:“不是--个人,是一条龙。” 破晓轻轻吐出口气:“一条青龙?” 沉中侠沉重的点点头。 韩五娘悚然动容:“青龙会?!” 沉中侠叹了口气,道:“除了‘青龙会’外,还有谁敢跟我们‘富贵集团’作对?” 韩五娘闭上了嘴,“青龙会”是个多么可怕的组织,他当然也听说过的。 沉中侠道:“据说‘青龙会’属下十三堂的秘密分舵,已多达三百六十五处,几乎已遍布天下。” 破晓道:“‘洛阳’一带也有他们的分舵?” 韩五娘道:“几年前就已有了,只可惜这地方一直是‘铁琵琶门’的天下,所以‘青龙会’一月堂的势力一直没有法子插足进来。” 破晓道:“现在‘铁琵琶门’虽然垮了,‘七星堂’却已代之而起。” 韩五娘道:“所以他们还是没有机会。” 破晓道:“他们若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从此退出‘中州’。” 沉中侠冷笑道:“只可惜他们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韩五娘替沉中侠斟的空杯斟满酒:“难道‘青龙会’想吞了我们‘七星堂’?” 沉中侠举杯在手,神情变得更严肃:“他们署名为‘一月十五’的青龙分舵已给了本座发了最后的警告信,十日之内不归顺青龙老大,‘七星堂’鸡犬不留。” 破晓道:“‘一月十五’是何意?” 沉中侠道:“应该是‘青龙会’设在‘洛阳’的分舵代号。” 破晓道:“老总可知舵主是谁?分舵位置又在哪里?” “不知,”沉中侠摇摇头:“不知,我只收到对方的警告信,连送信人都不曾见到。” 信就在密室的桌子上,破晓看了良久,叹了口气,道:“字迹虽然工整,但每个字都微微向左倾斜,如果我推测得不错,写字的人应该是故意用左手下笔,来掩饰自己真实的笔迹。” 韩五娘不自然的道:“这一点又说明了什么?” 破晓道:“惯用右手的人,改用左手书写,通常也只有一种目的。” 沉中侠沉吟道:“他不愿自己的笔迹被别人辨认出来。” 韩五娘古怪笑道:“难道这个人也是我们都认得的,难道他就躲在‘七星堂’里?” 破晓沉默。 沉中侠铁青的脸上却已布满了阴霾,他握紧了双拳,道:“所以这封信忽然出现密室,我却始终查不出送信的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破晓目光闪动,道:“总堂内外一共三十六道明桩暗卡,绝没有任何人能够无声息地通过,除非……” 沉中侠凝视着他道:“除非送信人也跟你--样,是我属下亲信。” 破晓道:“据我所知,能出接近老总这件密室的人并不多。” 沉中侠道:“不多,算上你不超过十个” 破晓道:“七位分堂主里,跟谁老总年头最少的‘七杀星君’关踢狗,也有九个年头了。” 沉中侠变色道:“‘七大星君’绝不会背叛我!” 破晓接着道:“我和蔡入夜也有嫌疑。” 沉中侠的脸色又变了:“警告信出现那晚,你和蔡右护法都在‘状元酒楼’。” “剩下一个能自由进入密室的人,”韩五娘冷笑道:“就是我。” 破晓看着这个女人,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沉中侠已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紧提的双拳、青盘凸出。 韩五娘咬紧了牙,她冷笑道:“爷,不管怎么样,我总做过你的女人,既然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杀了我。” 她忽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她知道沉中侠绝不忍心下手的,她了解他对她的感情和**。 只可惜她这次错了。 她这一扯,她的衣服里竟然掉出一块令牌,雕刻着“一月十五”字样的青龙令牌! 韩五娘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怎么会多了这么一件东西? 沉中侠此时此刻的眼睛里,并没有**,只有愤怒。 这双晶莹无瑕的乳,本是他所珍爱的,现在他却想的是,曾经抚摸占有过的女人,竟然出卖了他! 沉中侠痛苦的火焰,甚至远比怒火更强烈:“你真背叛我?!” 韩五娘百口莫辩,她挺起了胸,道:“只要你忍心杀我,贱妾情愿死在你的手上。” 沉中侠道:“好。” “好”字出口,铁笔已出手。 寒光一闪,闪电般刺入了女人的胸膛。 韩五娘吃惊地看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渐渐凸出,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下得了死手:“爷……你好狠----” 韩五娘想抓住破晓的手,破晓无情的甩开了,他迅速的躲开了,他就像生怕自己的左手,一不小心就会沾上狗屎…… ………… 桃花依旧,人面不在。 “铁琵琶门”废墟之前,一身锦裘,步入中年的班破晓,目睹此情此景,感概万千。 十年了,终于回来了! 一排石碑之前,一对穿着破旧落魄的青年男女,带着一个方面大耳的男童,正在收拾香烛。 “七师兄、小师妹,”破晓喃喃的道:“这些年,难为你们夫妻一直守着四师兄破邪他们,辛苦你们了。” 韩飞燕嘴角抿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我和破病结婚时,八师兄已经贵为‘妙手班家’的家主,小妹唯恐我们这们穷亲戚上门,惹了冰花嫂子不高兴,所以就没给师兄发喜帖。” 看了一眼一身九品“刑部”司官官服、不情不愿跪在碑前祭拜的班马儿,司徒破病摸着偎依身边那方面大耳男童的头,慑懦的道:“师弟家的小少爷如今都这般出息了,做了阎老总面前的红人,我这个做师伯的,和飞燕脸上也有光啊,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家的不弃啊!” 看到当年一身傲骨的七师兄沦落至此,破晓心中也不仅感概起岁月的蹉跎和无情:“师兄,飞燕,你们俩口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来‘妙手一族’来帮我吧?” “不啦,”韩飞燕勉强笑道:“小妹和破病商量好了,我们再不想过问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我在西村的私塾教小孩子读书,破晓也在码头谋了份工作,日子虽然事情苦了点,但养大不弃、过生活还不成问题的。” 破晓失望的道:“这样也好。” 司徒破病念叨道:“当初我们和四师兄一起,千方百计想混进‘七星堂’除掉师娘,为死难的同门报仇,我和四师兄抽到死签,是我怕死,一直苟活到现在……”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破晓搂过师兄的肩,低声道:“和小师妹安生过日子,好好对她。” “嗯,我知道。”司徒破病瞄了妻子一眼,随即将目光迅速转离。 班马儿站起,掸了掸崭新官袍上的尘土,忽然用生硬的语气,向父亲问了一句:“我想知道,当年陷害韩五娘的那封‘青龙会’假警告信和伪造的青龙令牌,你是怎么放入‘七星堂’密室和韩五娘身上的?” “做一面令牌赝品,对我‘妙手天成’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当然也多亏了冷若颜冷大姑娘的帮忙,它才会出现在韩五娘身上;至于假警告信吗?”破晓用下巴一指:“那还不要谢谢他。” 他指着一个人。 一个站在石碑后阴影里的铁面怪人。 “我懂了,当日守护密室的都是蔡铁面的手下,放一封伪造的假书信,并不是很困难的事。”班马儿冷笑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两个不是一直是死对头吗?” “江湖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陌上花开,一位笑百花失颜色的红裙绝美女子,偏在百花丛中笑:“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不错。”蔡入夜声如寒铁的道:“我们‘铁面蔡家’一向只为‘权力帮’蔡相做事。” 破晓凝视着陌上的美人,坏笑道:“大姑娘,一向少见,你怎么来了?” “沉中侠卷走了‘财神赌团’三百万两黄金赌资,现在满天下的黑白两道、官府衙门,都在找他。所以,我们的机会也来了。”冷若颜风情一笑。 嫣然。 (卷终) 第一章 有一种爱叫忍痛割爱 冷若霜一口气追了出来。 她狠狠地盯视着独孤残峰,狠狠地咬着薄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姐,你怎么了?表哥就是带芊儿回去探望一下爹爹,没事的。”“冰吻”轮椅上的少女,恬美的有些小鸟依人。 冷若霜盯着独孤残峰的时候,那缁衣捕头也正好回头。 然后他的脸上,浮现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整个身上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心也好似被刺痛了。 冷若霜冰冷的眼神,好似要看穿独孤残峰的内心,她的声音,比眼神还冰冷:“独孤,目盲,心不要盲!” 独孤残峰忽然涨红了脸,冷若芊茫然的笑着问:“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啊,没事。”独孤残峰尴尬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惶恐:“若霜姑娘和表哥开玩笑的。” 冷若芊冰凉的小手扯着若霜的衣襟,央求道:“二姐姐,芊儿知道,你和哥哥都不放心我,芊儿回家小住几日,待爹爹病情好转,就回来陪你们,好不好?” “席老爷病的重么?稍迟姐姐去给老人家问安……”冷若霜苦笑着。 “他老人家本就年事已高,为了沉中侠卷带‘财神赌团’赌金一案,爹爹这些日子,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州府的海上花、‘刑部’的阎罗王,这些天都得往‘凉城’跑,光是招待这些上官,爹爹就有得忙了。”若芊叹气道。 “连‘刑部’老总‘十殿阎君’阎罗王也惊动了,看来沉中侠这次玩大了!”冷若霜银牙紧咬,杏目喷火。 ----前不久,沉中侠私卷赌博集团高达三百万两黄金,弃官失踪,惊动天下。朝廷官府、军队衙门、黑白帮会码头,纷纷打着“正义”的旗号,满世界的追捕沉中侠,意图染指他身上那笔天价黄金。“凉城客栈”也正因为此,亏欠了“富贵集团”一大笔债务,是以,人人恨不得将好似人间蒸发的沉中侠找出来,剥其皮、敲其骨、吸其髓、饮其血,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独孤残峰推着冷若芊,一路上说说笑笑,若芊原本封闭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偶尔还会展露冰消雪融般的笑容。 两人虽然是表亲,然而知县老爷席青谷,私下并不赞成养女和一个随时都会“因公殉职”、每月俸粟只有六两俸银的穷捕头接触交往,直到独孤残峰最近逐渐有钱为止。 独孤残峰知道要娶表妹若芊,就必须要有钱,而且还得要非常有钱,有钱得可以不再吃“六扇门”这一行饭,就不必受制于姑父席大老爷,如此才抱得美人归。 在外人眼里,一个有眼病,一个有腿疾,他们两个小儿女是匹配的。 可是,席青谷大老爷就是看不上这个从外地投奔而来,凭借自己的疏通当上县总捕头的妻侄。直到最近,独孤残峰不知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成了“暴发户”,他在镇上开到两家当铺和买了三块地皮后,席青谷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乃至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席老爷开始允许若芊和独孤残峰一起逛街、买东西,并对外表示,独孤残峰不仅是他的亲属晚辈,更是他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将来在“六扇门”的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姑父的态度,独孤残峰总算松了口气,他不确定表妹若芊的心里,对自己是否有好感,尤其是出了上次的事。 ----独孤残峰的市井好友,卖菜的蔡九斤无意的撞见“流花寺”藏污纳垢,拐骗宿奸上香拜佛的民妇信女而被害,“凉城客栈”冷若霜乔装打扮混进虎穴狼窝,全歼四大淫僧,为民除害,更揭开了身为县总捕头的独孤残峰与淫僧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外衣。事后,冷若霜顾念若芊的感受,在重创了独孤残峰之余,极力叮嘱朱四两、彩戏师几个少数知情者切莫外露,给独孤残峰一个浪子回头、重新做人的机会。(参见《采花贼》卷) “二姐对你好像很有成见啊?”不了解内情的冷若芊随口道。 “嗯。”轮椅后的独孤残峰,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也许若霜姑娘之前,对表哥有些小误会吧。” 女孩儿略带歉意的偏着头道:“二姐这个人,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她人很好的,对我也很照顾,表哥,你别在意才好?” “没有啦,”独孤残峰见表妹可爱,用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道,“若霜姑娘是紧张表妹嘛,表哥哪有你讲的这么小家子气?” 冷若芊笑得像一朵娇柔的雪冰花:“不要像小时候那样捏颖儿的脸啦,人家都长大啦。” “是啊!”独孤残峰摸摸她的秀发,忽尔生起一种与伊生死相依的感觉:“那个整天哭喊着让表哥抱的小颖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听飞花和我说,城外‘小终南山’的夕阳晚色好美,好想去看看……可惜我的腿不方便……”冷若芊发现表哥似没有细聆,娇嗔地道:“你又在想哪家的姑娘啊,喂?” “额,没有,表哥在想……”独孤残峰有点怔忡的道:“在想沉中侠的案子……” “公务是永远办不完的,沉中侠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抓到的,”冷若芊抬起美眸看表哥,看独孤残峰英气的眉字、英秀的唇齿、英朗的鼻翼、英俊的脸庞、英伟的身姿和那英挺的气概,有些哀怨的道:“芊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表哥就多陪陪人家嘛。” “好的,我的大小姐,”独孤残峰笑着说,眼里己流露出一种难为人所察觉的隐忧:“可是,我还是交代木木和阿蛛她们一下的好。” ----木木和阿蛛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两个女捕头,她们是独孤残峰总捕头的好帮手,她们也是采花集团“一窝蜂”的两位女蜂后。 “青龙会”护法“色魔”欢喜佛手下九大男女淫徒:马、胡、熊、木、虎、蛛、蚁、黄、毒,九蜂六王三后。 胡、熊、虎、蚁四蜂于“流花寺”被冷若霜诛杀(参见《采花贼》卷);“黄蜂”黄家驹随师父欢喜佛魂断“姑苏”城(参见《欢喜佛》卷);“毒蜂”唐晚晴死在情敌顾流鸢之手(参见《骷髅盖》卷),到如今,“马蜂”独孤残峰与同样混进公门捕快队伍里的“木峰”何木木和“蛛蜂”唐蛛儿,已成为了仅存的三只淫蜂首领。 一回到“席府”,满怀心事的独孤残峰安顿好表妹,就神思恍惚的,满怀心事似的唤来何木木和唐蛛儿问:“她来了没有?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冷若芊听在耳里,念在心上,表哥从小就父母双亡,无亲无就,他等的“她”是谁?“他们”又是谁?是表哥在“黑水县”任上相好的姑娘和家人吗?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见到了表哥等待的那个“她”,果然是位姑娘。 很美的姑娘。 那姑娘柳眉杏眼,笑中带媚,身材惹火,不可方物。 那姑娘姓韩,表哥亲切称呼她为“飞燕姑娘”。 ----想到表哥对那位“飞燕姑娘”的俯首帖耳,冷若芊不禁有点微徽的自卑和自怜。 眼盲心明的独孤残峰,马上就感应到了。 那仿佛是在他们相处的时候,女孩儿那清冷的矜持,尽管很欢乐,但还是还含蓄、很防备。 他柔声问表妹:“你是不是皱眉了?每次你的皱眉,我的心都好痛……” 若芊马上笑着否认:“没有啦,表哥不用管我,你去陪飞燕姑娘吧。” 女孩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恹恹的的情绪。 在“凉城客栈”的日子,冷若芊几度听说过独孤表哥交上了女友,有几位“前表嫂”,她在集市上也见过,大抵上都是些聪敏、漂亮、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或是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闺秀,都对独孤残峰很崇仰,也很依赖。 可是,这几段感情,都因为一些现实的问题,最后无疾而终。 独孤残峰的眼疾,还有生活上的清贫,使得这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到头来,都和他分了手。 独孤残峰也表示了相当无奈与遗憾,有一次他和小表妹若芊闲聊,郁郁寡欢的说:“表哥眼睛不方便,日子又穷,现在的姑娘都现实的很,谁会愿意嫁给一个没出息但又有残疾的的捕快头呢?” 若芊表妹这样安慰他:“是那些女孩子没眼光、没福气,你很优秀,暂时没有好女子先算了,不能将就自己,不是最好的我们不要。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到头来总得要真心对待,才能是好姻缘。” 冷若芊每次这样安慰独孤残峰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南宫玉树。 独孤残峰和南宫玉树,同样的是少年俊秀,同样的是幼年坎坷,同样的是双目染疾,同样的是与自己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 那个“蝴蝶钗”少年,在九泉之下,还好吗? 那位韩飞燕姑娘,会是独孤表哥的良人吗?? 若芊我呢??? 第二章 有一种奸叫大忠似奸 若芊冰冷的内心世界,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了一些小彷徨和小纠结。 站在感情的十字路口,这个幼小的女孩子,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退,到底是何去何从? 有时候,她会在想,如果是自己的三个姐姐,遇到了与自己现在相同的烦恼,他们又会各自怎么做? 以大姐若颜热情如火的性格来说,她会毫不犹豫的大胆去追求、勇敢去爱吧;二姐若霜太倔强、太要强,即使心里再喜欢,也不会再踩出那一步,她被伤得太深了;三姐姐若雅呢,她那么古怪刁钻,精灵可爱,一定会有个好的法子,向中意的情郎表白吧…… 若芊呢? 她会怎么去选择?如何来面对? 她决定退。 ----悄悄退出这恼人的意外。 可她偏偏又有点舍不得,又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她开始帮表哥出主意追求韩飞燕,开始为表哥鼓励,开始给表哥勇气。 那次独孤残峰向表妹透露要打退堂的时候,气愤的冷若芊狠狠的大骂了他一场,算不上狗血淋头,也差不多是冷水浇头吧。 “飞燕姐姐是一个女孩子,大老远带着一个小娃娃,从‘洛阳’不远千里、万里的跑来找你,你还想他怎么样?你要是真对她好,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就放胆、放下一切顾虑去追求她呀!残疾人怎么了?我们残疾人就比正常人低级一等吗?我们残疾人就不应该恋爱、结婚、生子吗?我们残疾人就不配幸福吗???” 然后她加一句结论:“你真没用。” 之后她还嫌不足的补充一句:“胆小鬼。” 最后又来了一句归纳性总结:“没用的胆小鬼!” 面对表妹的数落,独孤残峰只有苦笑:“那你认为表哥该怎么做?” “怎么做?难道这个还用颖儿教你!”冷若芊冷笑的怂恿道:“大胆向飞燕姑娘表白啊!” 表妹的话,独孤残峰听进去了。 有一天,他鼓足勇气,果真跑去县衙贵宾馆驿,大胆向韩飞燕告了白。 那天的状况很糟糕。 平时心明手快、口齿便利的独孤总捕头,极力想向韩飞燕姑娘表打几句爱慕思念的情话,结果说得乱七八槽,头痛舌更大,脸红脖子也粗,窘迫的几乎要嚼舌自尽,一头撞死。 ----独孤残峰由于自幼眼盲,性格极度自卑,后来误入歧途,辱淫妇女更是强行**,唯求**欢纵、心态满足,终毫无真情实感可言;韩飞燕,这是第一个让他有感觉、且更加想照顾一生一世的女子。 当天听完独孤残峰的表态,韩飞燕抿嘴笑了。 瘦若风柳的她,这笑也让人生怜。 韩飞燕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明白的拒绝,这让独孤残峰在留有希望之余,也多了那么一点点恐慌。 引起独孤残峰更大恐慌的,是一直跟在韩飞燕身边、帮助照顾小男孩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陪着韩飞燕,从“洛阳”一起赶过来的,独孤残峰无法看清对方的相貌,但多年捕快生涯训练出来的明锐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很瘦、很懦弱、但怨气极重、而又心思狠毒的中年人。 飞燕说他叫“司徒破病”,是她的远房表哥,是陪她一起来代替“那个人”,向独孤残峰捎一句话的:“‘刑部’和‘州府’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主人不日将亲自赶到这里,取走那交给独孤代为保管的三百万两黄金。” 飞燕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独孤残峰表白的时候,还是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边司徒破病的那种抑制的愤怒。 独孤残峰已经无暇多想,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就要来了。 ----全天下都在寻找那个人。 沉中侠。 “凉城客栈”也在全力寻找沉中侠,因为他卷走了本该属于客栈的五十万两本金,更重要的是其中大部分是借贷“富贵集团”大佬的,“凉城四美”发誓,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祸国害民的老狐狸给揪出来! “想找出这只老狐狸,难于上青天。”冷北城给面前的两个丫头分析道: “沉中侠私吞‘财神赌团’巨额赌金、嫁祸残杀五财神黎元芳败露,弃官离位,逃之夭夭。然,天下之大,爷觉得沉中侠现今已举目茫茫,可能逃往的生路,大约只有四条----” 头脑冷静的冷若霜接着主人的的话,秀气手指在案子上地图的某一个位置画了一个圆圈,又用力敲了两敲:“一路是躲到‘北凉’县、‘黑水’县一带?” “不错”。冷北城咳道:“这两个县治,都有他以前一手提拔的旧部,而且,他出事之前,平时也常上位于‘北凉’和‘黑水’两县之间的‘小终南山’游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所私吞来的藏银财富,极可能就藏在山上某一个人迹罕至的秘密所在,并暗命两县旧部忠于他的亲信手下就近看守,像沉中侠这种巨奸,就算是逃亡隐居,也决不可能舍弃那笔庞大敌国的财富,所以,他一定会秘密潜伏回去,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冷若霜会意:“所以,爷才答应四妹回家省亲,就是要若芊伺机截击老狐狸。” 冷北城道:“便是。” “可是,”冷若雅担心道:“沉中侠如果胆敢再回‘北凉’,‘小终南山’一带必定有许多他的死党高手在那接应,四丫头一个人……” “这倒不必太过担心。”冷北城道:“沉中侠这件事闹大了,‘刑部’老总‘十殿阎君’阎罗王派了班马儿过来,州府的‘碧血青天,两袖清风’海上花海大人,‘凉州’任上十年破千案,他也给惊动了。有他们插手,区区沉中侠,小四应付得来;何况,他也未必就会选这条退路走。” 冷若颜指点道:“第二条路线,沉中侠有可能潜往‘巴蜀’,我们收到消息,他的一个旧情人温宛儿,在当地极有势力,并不排除沉中侠穷途末路,去投奔他的旧相好。” 冷北城眉头打结,剧烈咳道:“霜妞儿,你与温宛儿有过一面之缘,这一路交给你去阻击。” 若霜猜度主人定是想到了“幽冥谷”里、“坐忘峰”上,香消玉陨的温泪儿、温襄儿两姐妹,新生伤感,引发了身体的不适。她急忙接过话头道: “另外两路,按照爷的推算是,一,他一向是受‘富贵集团’的‘小梁王’柴如歌支持的,两者之间,又有师徒名分。爷猜想他若走投无路,很可能使会以手上的黄金,利诱柴如歌派集团的高手保护他,交换他安全返京。要知道柴如歌是当今皇帝殿前大红大紫的男宠,皇上以小字‘凤凰’昵称(参见《凤凰台》第一卷),宠爱有加;又得大公公童贯器重,一旦让他们勾结一起,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这一路得由在‘京师’调动得了帮会人手,军队上说得话的人来阻截,这人选自然是----咱家的小吃货?” “对。”冷北城悲情稍退,道:“若雅自从代替颜妞儿打理‘京师’一路的生意以来,与舟行早的‘腾讯堂’、辰源的‘青衣楼’,乃至‘权力帮’的洛刀王,都混得厮熟,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似是怕若颜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况且三丫头与安东野安三爷交厚,万一情况有变,‘大风堂’也有应对之策,援助之力。” 冷若颜撒娇嗔道:“那么,最后南边一路就有贱妾独力承担了?爷对三妹总是偏心一些……” “大姐,你那一路也颇为凶险哪!”冷若霜道:“听闻沉中侠与‘青龙会’十大长老之一的‘毒王’唐少(参见《牧羊人》卷第四章)常有往来,关系密切。唐少此人形貌不知,武功高,出手毒,近日人多在‘南荒’出没,沉中侠也有可能准备孤注一掷,带着黄金前去投奔唐少,由他搭桥,投向‘青龙会’的怀抱。沉中侠为官多年,对‘中原’武林了如指掌,‘青龙老大’若得他强助为虐,天下恐怕真的要永无宁日了。” “青龙‘色王’鲁大师的厉害,颜妞儿你是亲身领教的,以你和四丫头合力之功,你尚且受了不轻的伤(参见《千机锁》卷第五章),这‘毒王’唐少既然能和鲁大师并列为‘青龙会’天王,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有他在,只怕拿不住沉中侠,还会有性命之忧。”冷北城冷静的道: “所以爷才让你即可动身去在‘南荒’一路截击沉中侠,这样,我们才有时间抢在沉中侠和唐少会合之前,除了沉中侠。至少,不能使他有机会见到唐少、加入‘青龙会’。” 冷若颜寻思良久,突然问了一句道:“那么爷呢?不准备与二妹一道去拜祭‘幽冥谷’的温家两位姐姐吗?” “爷哪里走得开,最近风闻沉中侠与东南沿海的‘东瀛’浪人,往来甚密,不得不防。”冷北城顾左右而言他,他轻咳道:“大忠似奸,狡兔三窟,沉中侠在‘鬼城’丰都还有一家棺材铺,经营多年,爷又怎么会忽略呢?” 第三章 有一种仁叫求仁得仁 “北凉县”县衙并不大,大抵是因为县令老爷席青谷大人是读书人出身的缘故,衙门里,一亭、一园、一山、一石,布置的都很有些雅致。 今晨点卯的时候,席青谷和县衙另外一位重要人物、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都不在县衙。 独孤残峰向自己的心腹悄悄打听了一下了一下,据何木木讲:“知府海大人有请,席大老爷带着蔡都监天不亮,就匆匆赶去州府密议大事去了。 独孤残峰听罢,不禁皱了一皱眉头。 ----两位上司这么急赶着去见他们的上司,所为何事?难道……难道恩公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早一些的时候,表妹若芊来了拜访的闺中密友朋友,独孤残峰却并不陌生。 ----顾流鸢。 她是“听雪落”大佬顾棋二的掌上明珠,在丈夫萧扬眉死后(参见《骷髅盖》卷),她常来“北凉县”与县太老爷的千金若芊姑娘交往,每次登门,送礼必厚,排场必大,仆从必众,声势必隆。 别的且不说,单说抬抬轿的轿夫、吹打的乐手,奉礼的家丁,服侍的丫鬟、跑腿的小厮、护驾的保镖、贴身的嬷嬷,律律行行就有三、五十人,一众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一进城门,满城的百姓都惊动了,有钱有势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气派、气势和气场都大的吓死人。 顾棋二在“听雪十老”中,最富计谋,最有城府,远非其弟顾剑五(参见《试剑庄》卷)之流,所能相提并论。 顾棋二在州府里挂着哥“师爷”的闲差,早就有意要攀附蔡相得意门生席县大老爷,自是鼓励女儿顾流鸢与若芊交往,他也常藉两个女孩儿的手帕交,结纳席青谷,逢年过节,送了席青谷和独孤夫人不少的礼物。 独孤夫人对顾家送的礼,不管大小,一体笑纳,来者不拒。席青谷对顾家父女,却也只相交但无深交,他在宦海沉沉浮浮几十年,自然是深谙官场圆滑之道。 起始。顾棋二很有意图让其独生子顾得白拜,迎娶冷若芊,一再托顾流鸢为其兄弟说媒搭桥,屡送名贵古董、珍稀字画,来打动取悦席青谷。怎奈养女冷若芊对平平无奇的顾二少爷向无意思,再加上独孤夫人为自己的侄儿独孤残峰一再说和,顾大老爷也就婉拒了顾家的这门亲事。 顾流鸢这鹊桥没搭成,有负老父幼弟所托,面上对若芊倒没什么,暗地里去把一切原因,都归咎在了独孤残峰的身上。 两个姑娘闲聊时,顾流鸢有意无意的嫌弃独孤残峰“出身市井,混迹公门,眼盲口笨,粗鲁不文”,更过分的是,有一次,独孤残峰递给顾流鸢一杯茶,顾大小姐当面就抢白他笨手笨脚,使得独孤残峰半天都下不了台。 顾流鸢曾不止一次的力劝若芊不喜欢独孤残峰,说了好多“跟了那种没出息的烂人,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之类的恶毒之语。 ----不管于公于私,顾流鸢为了自己还是她的兄弟,她都不会在女伴面前说独孤残峰半句的好话。 若芊每次听到这样的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笑,笑得清冷。 女儿家聚在一起,总有许多絮絮不休的私秘话要聊。 若芊、还有顾流鸢都在若芊的闺房里,独孤残峰插不上嘴,便知趣的退了出去,何木木已经在外面等他。 何木木是个满头红发如火,高高瘦瘦的女捕快,她原本就是“采花一窝蜂”里的“木峰”,在班房里直属于旧日“马蜂”老大独孤残峰的得力手下。 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一起哭过、一起笑过,无话不谈。 现在何木木在已在月亮门附近等候他多时,一见独孤残峰出来,就叫了一声:“老大。” 独孤残峰沉声问:“席老爷和蔡都监几时出门的?” 何木木低声回答:“今晨寅卯交更时分。” 独孤残峰问道:“确定是去了州府?” 何木木道:“确定,我跟出了他们三十五里。” 独孤残峰道:“听说邻近州县的公门好手,现在都集中在州府待命?” “是的。阎罗王和班马儿都去了,海上花也在那儿。”何木木顿了顿,才补充一句:“席老爷连阴银刃也叫去了。” 听到这话,独孤残峰面上杀气乍现即敛:“现在是谁留守县衙?” 何木木道:“独孤老大您。” 独孤残峰道:“还有谁?” 何木木道:“刽子手姜斩。” 独孤残峰道:“姜断头现在在什么位置?” 何木木道:“天牢。” “木蜂,你认为席老爷这一次为何宁可带了‘洗剪吹’里仅存的银仵作去,也不召我一道赴州府议事?”独孤残峰脸上,依然有些阴晴不定。 “木木以为……席老爷和蔡都监可能对我们……已经起了疑心……”何木木回答的吞吞吐吐。 独孤残峰默然,他很快敛定心神:“我马上去见韩姑娘,我们不能再等了。” ………… “凉州”府。 “塞北”重镇,首府所在。 府衙内,高官云集,一场机密的高层会议,正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紧张的进行着。 会议的主持者,毋庸置疑,是列席官员中,品级最高的“刑部”正堂“十殿阎君”阎罗王阎尚书,灰扑扑的一张脸,状似骷髅,目如鬼火,让人望而生寒。 ----就是这个皮包骨头、人鬼参半的中年人,在“刑部”老虎椅上,一坐就是十八年,爪牙遍布各地,操控十万官员生死大权。 跟随阎尚书驾临“塞北”的,是一位年纪年轻的有点不像话的“刑部”干员班马儿,左臂断掌收拢在袖子里,右手在旁若无人的把玩一把锋利的锯齿小刀,指顾之间,旋转如飞。他小小年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着一股阴毒凶戾的狠劲。 ----班马儿年纪虽小,在座的官吏,却无一个人敢轻视他,能在阎罗王座下名列“刑部十虎”的人,绝对是个极难惹的小主儿。 儒生气质的“凉州”知府海上花,做为此间地主,今日一改平时戏谑风格,他神色凝重,满脸愁容,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前朝两榜探花郎,以一文弱书生知“凉州”以来,清吏治、兴刑律,短短不到七年,将原本盗贼横行无忌、多如牛毛的“塞北”一府十六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定是一位极具铁腕的能员干吏。 师爷顾棋二也是略显沉重,一张本就愁眉苦脸的驴脸,会议上越发显得越长。他闷着头,很少发言别人讲话的时候,他会一直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时不时的伸出大拇指,给发言者点个赞。 ----即使顾二爷不讲话,也无人敢忽略他的存在,身为“听雪楼”重要的一支,顾棋二在本地财雄势大,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地方豪强,实力派人物。 席青谷还是老样子,虽然是一把年纪了,但良好自律的饮食习惯,让他身材体态,保持的很好,再加上文雅不俗的气质,颇有几分出尘的仙风道骨。 ----做为权相蔡京在“塞北”各地的“代言人”,席青谷在这个高峰会议上的份量,可谓是一言即可左右局面的重要。 武官装束的蔡耀扬,近年来有些微微发福,一双骨溜溜的圆目,乌亮而灵动,大多时间,他是抬头望天,很有些自负和不群。 ----对于这位蔡京的族孙,掌兵的大将,与会者也深知,对方并非以裙带关系得以坐到这里,平心而论,蔡耀扬是具备一定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的。 貌不惊人的阴银刃,坐在“黑水县”、“麻石县”几位官吏中间,他品级虽低,公门资历却老,气态更不动如山。他出席公开场合,一向衣饰光鲜,也一向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自从“吹眉笔”盛锦棠和“洗目枪”顾金汤先后牺牲之后,“北凉三杰”唯今“剪心刀”阴银刃一枝独秀,在“北凉”公门中,越发显得地位重要。 这些人,人都是武林中、江湖上、公门里,官场内、军队和州县地方,地位、声誉、才干和武功上都名副其实、首屈一指的好手。 而今他们都齐聚一堂,都是为了一件事,为了一个人。 阎罗王开会就表明了“朝廷”的立场:“皇上给‘刑部’下了密旨,沉中侠贪赃枉法、私吞公款、中饱私囊、勾结朋党、结交匪类、残害志士、蓄养阴兵、辱人妻女、害民以自肥、卖国以求荣,实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为‘大宋’开国以来首恶,必须的严办、大办,一查到底,一究到底,党羽亲族,抄家灭门,决不姑息!” 原来是皇帝下的御旨,这就难怪阎罗王亲自出京,摆出这般大阵仗了! 席青谷向阎罗王问道:“大人,沉中侠这案子,是谁上呈的?” 坐没坐相的蔡耀扬,歪着身子。眯着眼睛问道:“本将军也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敢上沉中侠的折子?” 第四章 有一种路叫自寻死路 ----沉中侠不是一般人物,他有童贯童大公公给撑腰,一般的御史京官都不敢沾手办他,就算有弹劾的折子,中宫的内臣都是童枢相一系的人,只怕也呈不上龙案去。 阎罗王正色道:“受‘财神赌团’亏空一案坑害的家族,有两门是皇上的外戚。这次,沉中侠把天捅破了。” 班马儿把玩手里的刀子,不阴不阳的道:“这两家皇亲国戚,都是显贵,一位是当今帝师、老郡王安太傅,一位是楚太后的兄长、‘安乐侯’的岳丈楚良臣楚太保,两位都是三代功勋老臣,被沉中侠坑拐卷走了近五十万两赌金,如今两位老人家,一个中风在床,一个屎尿失禁,把整个皇族都惹翻了,沉中侠玩大了!” 海上花补充道:“天威不可测,这案子不但要严办,而且还要急办!快办!有一个办不好,在座的各位同僚,全家老少都要跟着掉脑袋!” 顾棋二接道:“所以,海大人才把席老爷和蔡都监都请过来,也请银老弟、黑大人、麻大人一起共议大事。” 席青谷分析道:“沉中侠确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但下官以为,他杀死同党黎元芳之后,往西可逃窜入川,与他的老情人温宛儿会和;往东可折首返京,向童大公公求援;最不济也可南下‘云贵’,去投靠的至交好友‘毒王’唐少,未必就单单冒险留在北地。” 海上花笑而不答,望向他的师爷。 顾棋二点点头,道:“沉中侠确实藏匿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席青谷道:“顾兄难道见过沉中侠?” 蔡耀扬咳了一声,舒展了一下身子,才冷笑着道:“顾二爷肯定是见过沉中侠的,而且一定还是极为相熟吧?” 阎罗王目光闪动:“哦?蔡老弟的意思是……” 顾棋二一张黑白分明的阴阳脸,这时黑的半面更黑、白的半面更白,他辩白道:“阎大人,各位同僚,蔡少将军开玩笑的,当不得真,顾某和沉中侠那朝廷钦犯,可是素无瓜葛啊……” 海上花不卑不亢的出言解围道:“就算顾师爷以前和沉中侠有过往来,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是下官海上花,与沉中侠也有过一段交往。案发之前,大家份属同聊,也谈得来,筵宴换礼,在所难免,若就以此论罪,本府相信,在座的各位同僚,恐怕与那沉中侠都多少摆脱不了干系吧?” 看到上司为自己直言,顾棋二满是感激涕零,复见座上诸人都面有愧色,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阎罗王眯着鬼火眼,双手合抱胸前,温和的道:“沉中侠文武兼通,豪爽好交,大家又都是雅士、高手、贤官、名将,和沉中侠以前曾有交谊,绝对不算意外。别的不说,就说光是他出事之前的这半年来,那姓沉的就偕同青谷兄县里的独孤捕头及几位班头,联袂三次上过‘小终南’山呢!” “现今,大家推断沉中侠藏匿黄金的地点,极有可能在‘小终南’山一带,否则,他也不会和独孤捕头几位事先数次入山去勘察地形。”海上花叹道:“而独孤捕头嘛,以前家贫,母亲病重时,曾受过沉中侠的救济,关于这一点,席大人,恐怕比其他人更清楚吧?” 席青谷涩笑道:“下官也不知道独孤捕头竟跟沉中侠混在一起。”顿了顿,他又道:“青谷也不相信,独孤是那种知法犯法之人。” 蔡耀扬不冷不热的插上一句:“本将怎么听说,席大人有意招独孤残峰入赘为婿啊?颖儿姑娘幸福与否事小,与朝廷钦犯勾连祸大,席大人,您可要擦亮眼睛啊!” 席青谷咳了一声,凝重的道:“诸位放心,假若独孤跟沉中侠同党为奸,青谷也一样会公事公办,大义灭亲,决不偏袒徇私。” “席大人是蔡相的得意门生,赤胆忠心,本堂自然信得过,只不过……”阎罗王话锋一转,揪然不乐的道:“在座个别官员,贪图沉中侠的财宝,有的人为沉中侠通风报信;还有的人,给沉中侠提供车马便捷,真的很让本堂感到很失望啊……” 当阎罗王说到“通风报信”那句时,“黑水县”县令黑椒黑大人,已变脸色;当阎罗王讲至“提供车马”那话后,“麻石县”县令麻油麻老爷,已开始往房间外狂窜---- 座上十指间转刀如飞的少年班马儿,紧闭的薄唇微微翘起,行成弯月形。锯齿刀子在主人手指间旋转着好一会,把手停下,紧握住刀身,猛地探手抓住抖如筛糠的黑县令的后脑头发,手臂一用力将其头部按在会议桌上,另一只断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蓝色的钩子,少年吹了声口哨,猛地钩进了黑椒的脖子里,钩子尖端在会议桌的底下露出。 黑县令整个肥胖的身子被钩子钉在桌面上,身子一震一震的抽搐着,喉咙里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班马儿也不回身,右手锯齿小刀振手飞出,竟似长了眼睛死的,一个回旋,将已经逃到房门外的麻油麻县令脖腔划开,血溅七尺! 这突如其来的喋血场面,让在场的人们都吓了一跳,惊讶得看着阎罗王说不出话来。 两个县令死者一同参加会议的的手下头头,最先反应过来,刚要站起,班马儿已咬牙恶狠狠的道:“黑椒、麻油二人,私通朝廷钦犯沉中侠,‘刑部’证据确凿,有敢妄动者,以同谋罪,一体诛之!” 众人眼见这凶狠的少年,面不红、心不跳,举手抬足之间,就当场格杀了两位九品命官,齐齐魂飞魄散,几个就近的文官胥吏被溅了一身的血,早就吓得大小便失禁,哪还敢动弹半分? 座上的阎罗王大笑三声,道:“像黑椒、麻油这样的官场败类、害群之马,该当除之而后快!“ 见两边各属员仍停滞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神来,阎罗王声音渐冷地道:“现在朝廷已颁下圣旨,务必将沉中侠缉拿正法,以谢天下。各位,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海上花忙道:“一切以阎大人马首是瞻,我等鞠躬尽瘁,奉命行事!” 阎罗王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以静制动,谋定后动,不动则已,动则擒贼擒王,将沉中侠一举擒获。” 一直没开口的阴银刃,这时迟疑的道:“万一独孤残峰和沉中侠是同党,暗中放跑了消息,我们的布置,岂前功尽弃?” “那倒无碍。”阎罗王气定神闲他说,“本堂早已派了人监视县衙里的动静,一旦独孤有异常,本堂就会马上采取行动。” 席青谷讶异异常,强笑道:“却不知阎大人在衙内布置的人是哪一位?” 阎罗王笑道:“事关‘刑部’机密,恕本官不能奉告。” 席青谷知道这“笑面虎”极得殿前太尉高俅宠信,门下爪牙众多,在京中自成体系,身份非比寻常,即便主子蔡京也不愿轻易招惹,当下只陪笑道:“下官只想预知衙署内何人为大人所安排,以免变乱时一旦失手,多有得罪贵布属员。” 阎罗王这次只说了两个字: “姜斩。” 席青谷似有所悟的“哦”了一声,这次轮到蔡耀扬忍不住愕然道: “我看那姜斩每天除了刑场砍人之外,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他可以信重吗!?” 阎罗王一面颔首一面道:“当然可信,更可重!” 蔡耀扬仍然未解,追问道:“就他?” “姜斩大哥,也是‘刑部十虎’之一。”班马儿伸出舌头,舔着钩子上的鲜血,代替主子,回答了一句。 蔡耀扬顿时不再起疑了。 能和索凌迟、上官追风、何去、何从、隆阎王、班马儿这些心狠手辣的人物,一同被并列为“刑部十虎”,姜斩的实力,绝对可以让在场的一干官老爷们,都乖乖地闭上嘴。 “看来,不管青谷身边,就是州府里,怕也早都让阎大人布下了不少人手耳目吧,”海上花和和气气的笑着道:“难怪市井小儿都传唱:‘宁惹皇上,莫惹阎王。’阎大人真不愧是高太尉手上首席强将啊!” 这话一出,阎罗王忙起立拜揖,惶恐的道:“海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来?阎某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大人实在是言重了,本堂只是皇命在身,不敢有所轻忽而已。” 海上花随和地笑道:“阎大人不必认真,下官也只是开开玩笑,皆因恩相布先生被‘大风堂’安东野那小人所乘仙逝之后,我们这一系的同仁,都好似没了爹娘的娃娃,每日每夜可是提心吊胆的紧啊!” 阎罗王“哈哈”一笑,回到座位,吩咐道:“既然商议已定,我们下一步就具体商议一下人手配置和抓捕方案,”然后笑着加了一句:“抓人要紧,把赃银找回来,也是极要紧的。” 海上花、席青谷、蔡耀扬、顾棋二、阴银刃、班马儿等都不自然的大声笑了起来。 不协调的笑声里,他们究竟在掩饰着什么? 第五章 有一种雪叫欲雪未雪 “独孤,这次务请你出手帮帮义父。” 韩飞燕语音凄婉动人,未语先噎。 独孤残峰长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往下弯了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事情真的到了那不可挽回的严重地步了吗?” “‘刑部十虎’惊动了两只,‘凉城四美’也都盯上了义父……”韩飞燕忍不住掩面泣了出来,泪花泊满了韩她秋水盈盈的目光。 独孤残峰下意识的想伸出手安抚她,但又收回了手,他舔了舔干唇,好似自言自语的道:“结局早就在我们意料之中,但是想不到来得这般的早、如此的快……” 韩飞燕悲声道:“义父他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恩公他老人家……还好吗?”独孤残峰顿觉肩上的担子,沉重了好多。 “终日惶惶地东躲西藏,南挡西杀,又怎么会好?”韩飞燕笑了,眼光旋着泪花像星光,她那含笑的脸上,还有犹怜的泪痕。 “恩公帮过我,也救过我和我老娘的命。”独孤残峰语音出奇的有点发狠。 “独孤,只要这次你帮我义父渡过难关,我韩飞燕就是你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韩飞燕眼神里的艳色,狠成了艳丽的决绝。 “也是我把这条命还给恩公的时候了!”独孤残峰薄薄的唇,又往下拗。 两个人的神情,都决绝得很有了视死如归的味道。 他们都没注意到,房门外一个女孩子,含着泪珠,划着轮椅悄然离去…… 平时耳力极佳的独孤残峰,并没有留意到外面的伤心人儿,今天的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心思,都在一个问题上。 他现在就在问,问那个慎重的问题:“恩公沉老总……什么时候来取走那笔黄金……” 韩飞燕霍然望向独孤残峰,望定了他不说话 “你是在怀疑我?”独孤残峰感觉出了对方的异样。 “那是整整的三百万两黄金,”韩飞燕垂目对剪着弯弯的长睫:“你肯舍得交还给义父吗?” “那本来就属于你义父的东西,我只是代他保管而已。”独孤残峰表情严肃的道: “不过,现在情况有点糟糕,朝廷各级官府衙门和黑白两道的人马,都打着除掉恩公的旗号,盯上了这笔黄金,最让人担忧的是,席青谷和蔡耀扬今早去州府开会,都没叫上我,这不符合规矩,我想上头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当时‘财神赌团’设在此间的分局,各路眼线密集,人多口杂,义父树大招风,根本无法将这巨额黄金带离,只能暂时交托给你保藏;”韩飞燕别过头去:“能以合法身份接近赌局、并且有机会顺利运走黄金的人并不多,他们怀疑上你,并不奇怪。” “那你与恩公打算什么时候启走黄金?”独孤残峰犹豫了一下,问道。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韩飞燕狠狠地道:“黄金一到手,马上走人。” 说这话的时候,韩飞燕彰突出了一个女性妩媚中少见的狠绝之色来。 独孤残峰望向窗外:“明早我就带你进山开启金库宝藏。” 窗外,“小终南”山影空蒙,飘渺云间。 晚色,欲雪欲雪。 “取走宝藏,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韩飞燕冷俏地道:“义父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你封官进爵之时,在这偏僻小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捕头,怎么说也太委屈你了。” “我这次帮你们父女启走黄金,我们就天涯海角,各不相欠了。”独孤残峰无动于衷共的道。 韩飞燕听出独孤残峰语气中的雪意,她玉靥结冰,冷冷地道:“哦?‘采花一窝蜂’的‘马蜂’老大,也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吗?” 独孤残峰霍然回身,他翟然的道:“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韩飞燕冷笑道:“呵呵,‘流花寺’被你监禁侮辱的妇女,会给你重新做回好人的机会吗?!别痴人说梦了!!我么都回不了头了!!!” 独孤残峰的语音,想是一场早雪未尽复结成了冰:“清清白白的死去,总好过肮肮脏脏的苟活。” 韩飞燕欲言又止,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旁抱着男童不弃的司徒破病,却对独孤残峰怒目而视:“熊包!沉爷看错了你!” 独孤残峰闷哼一声:“我去吩咐木木和蛛儿,早点准备明天上山启宝的工具。” “兄长偏劳了。”韩飞燕在独孤出门时,还不忘说了一句客套的气话。 独孤残峰也不转身,生硬的回了一句:“贤妹有心了。” 转过曲折回廊,独孤残峰就感知到表妹冷若芊孤独一人坐在残荷池塘的败柳下,女孩儿那清冷的容颜,像一朵水中的芙蓉脸上,有些泪珠水聚于眉目传情处,鬓上仍有几缕青丝心,好似下了一场雪。 独孤残峰心中惊了一个艳。 ----一如青梅竹马当年。 冷若芊游盼流昭,黯然离去,独孤残峰似乎有些怔怔发呆。 然后他一招手,何木木就出现在他面前,他低声道:“明早进山,让蛛儿提前准备一下。” “知道。”何木木应了一声,然后凑近独孤残峰的耳边,低声道:“他们从州府回来了,叫你过去一趟。” 县衙内堂,席青谷端坐。 居中。 他身后陪着一个人,却没有坐着,而是沾着,一个弯腰屈膝,五官神憎鬼厌的小人物。 他在席大老爷面前,没有坐的资格。 但他是县里要人,他是仵作阴银刃 这个人,加上不在场的刽子手姜斩,还有一个“厢军”都虞侯苟胜,被当地百姓戏称为新“北凉三杰”。当地百姓官神之所以排挤独孤残峰,是因为他是由“黑水县”调来的外地人。 席青谷在场的地方,“新三杰”中任何一个自然也不敢逾越放肆;但凡有他们“新三杰”里随意一个在场,同样别人便谁都不敢在席大老爷面前无礼造次。 ----如果有人胆敢的话,他们的“解尸刀”“鬼头刀”“大砍刀”,会当场把他的头,毫不客气的砍下来! 但是有一个人,是可以逾越并放肆且无礼还造次的。 这个人是与席大老爷文武分治,平起平坐的县兵马都监蔡耀扬。 独孤残峰笑着进来见礼,席青谷笑着赐座,独孤残峰笑着谢座,蔡耀扬笑着敬茶,独孤残峰笑着谢茶,三个人笑得一团和气,笑得没有半点火气。 坐定,茶毕。 席青谷突然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韩姑娘在县里住的可习惯?” “还好。”独孤残峰不惶不惊地道:“卑职与飞燕姑娘是旧相识,她这次路过‘凉城’,来看卑职,小住几日就走。” “韩飞燕是‘洛阳’城‘铁琵琶门’韩五娘那**的女儿,她娘和她都是沉中侠的姘头,她来找你应该是沉中侠的意思吧?”桌子对面的蔡耀扬已经发难。 独孤残峰不答反问:“都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耀扬一听更加火大,叱道:“你跟沉中侠狼狈为奸,以官员,公差身份为掩护,开局放赌,吞没大笔赃款,还在那里给本将军装蒜?” 独孤残峰嘴边反而有点笑意,他不动气,也不动容的道:“都监大人说笑了,独孤身为执法人员,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蔡耀扬正欲暴怒,席青谷已笑着向自己一手培植的心腹远亲道:“独孤,你的才干,大家有目共睹。” 独孤残峰道:“那是两位大人抬爱。” 席青谷道:“老夫也一直给你出头机会。” 独孤残峰道:“独孤很感激。” 席青谷道:“我也一直要将你栽培你做我的接班人。” 独孤残峰道:“可惜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席青谷道:“姑父膝下只有颖儿一个女儿,她对你的印象也不错。” 独孤残峰顿了顿,垂下了头,道:“无奈我一块顽石,配不上小姐无暇美玉。” “我对你有恩,”席青谷道:“你也应该以诚相报,是也不是?” 独孤残峰双拳紧握:“大人有话请直说?” “你娘死得早,姑父也是为你好。”谢席青谷叹息道:“你也知道,我身为父母官,是决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朝廷钦犯的。” 独孤残峰抗声吼道:“我不是朝廷钦犯!” 席青谷以相同音量即道:“包庇沉中侠,就等同朝廷钦犯!” 独孤残峰马上大声道:“我没有勾结沉中侠!没有!” 席青谷更大声疾道:“你接了沉中侠的贼赃!” 独孤残峰像泄了气的皮球,慑懦地道:“你想要我怎样……” “把沉中侠交给你藏匿的黄金,统统交给我们,”席青谷眼睛放着亮光:“如此,你才能洗脱嫌疑,姑父才能够把宝贝女儿和县太爷的位置交给你。” 独孤残峰一时之间,没有话说。 “想好了没有?”席青谷观察着他,敲打着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现在朝廷已下令严办他,阎罗王阎尚书亲自督办此案,沉中侠他是逃不掉、跑不掉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你又何苦陪着他一起下地狱呢?” 第六章 有一种罪叫怀璧其罪 蔡耀扬见独孤残峰不言语,便“嘿嘿”笑道:“本将军已经派人去抓你的相好韩飞燕了,你不交出来,她也会招的……” 独孤残峰一脸杀气,突然抬头,他忿然道:“飞燕只是沉中侠的一个马前小卒,你们可苦难为她一个姑娘家?” “韩飞燕是沉中侠的义女,也是他的姘头。”席青谷沉凝地道:“跟这笔黄金有关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 独孤残峰冷笑道:“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两位大人不过是假公济私,想要私吞瓜分这笔黄金而已!” 席青谷斥道:“胡说!这本就是圣上的圣命,我们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天经地义!” 独孤残峰反问:“那我问两位大人,如果独孤能起出黄金,应当交予谁两位之中的哪一位?” 席青谷与蔡耀扬相视一眼,后者阴笑道:“当然是交给本镇,再有本将军率领大军亲自押送‘京师’,确保万无一失。” 独孤残峰道:“如此,姑父大人,岂不功劳全无?” 席青谷暗中向蔡耀扬一递眼色:“独孤,你是在离间本官和蔡将军吗?” 独孤残峰斩钉截铁的道:“我是不会把金子交给你们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你想干什么?!” “金子不交给我们,你还能交哪个!?” 席青谷与蔡耀扬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也同时叫了出来。 “你们和沉中侠,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独孤残峰一字一字地道:“两位大人本来就是沉中侠的生意合伙人,今见他东窗事发、丢官落难,你们就想藉官家堂皇名目,意图独吞这笔黄金,我说的没错吧?” 这一番话语下来,从蔡耀扬乃至阴银刃都变了脸色。 席青谷态度依然缓和、神情依旧温和,语调依照平和:“独孤啊,难道你真的就想为沉中侠死守那笔不义之财?” “我老娘生前,在‘黑水县’如果没有沉中侠周济,早在大荒年那年春天就饿死了,我欠她的情,如今他落难了,他交给我托管的财物,我就有责任完璧归赵。”独孤残峰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无可挽回。 “沉中侠对你有恩,这不假,”席青谷痛心疾首的问道:“独孤,那我呢?你置你姑父又于何地?” 独孤残峰诚恳真切地道:“姑父大人的提携照拂之恩,独孤永生不敢忘!” 席青谷淡淡一笑,拂袖道:“以怨报德,亏你还是本官夫人的亲侄儿。” 独孤残峰长吁了一口气:“两位都是‘权力帮’蔡京排派到‘北凉’的重要大员,你们一旦得了黄金,必是要杀了我灭口。 这样一来,你们可对朝廷有个交代,我独孤残峰是接脏的沉党,拒捕被杀,二位则假借官府之名,起出宝藏,黑吃黑的占为己有,瓜分私肥,而把一切乱子的脏水黑锅,都完美的转嫁到我这个倒霉鬼头上来。” 蔡耀扬嚣张的道:“你确实是个倒霉鬼,大倒霉鬼。” 独孤残峰叹:“如此说来,姑父大人本就无意将表妹许配给我、你只是在利用颖儿?“ 席青谷低笑了一声:“那个药罐子,嫁猪嫁狗都好,反正又不是老爷我亲生的。” 门外影帘后,纤弱的人影,似乎动了动。 动的心痛如刀绞,魂断九天外。 独孤残峰长眉一轩,一拍桌子,叱道:“你们怎可如此对待颖儿?!” 门影里,轮椅上的人儿,也在心里问:“是啊,你们怎可如此对待颖儿……” 独孤残峰的喝斥,让席青谷和蔡耀扬全吓得一震。 席青谷惊得咳了三声---- 他一咳三咳,他身前身后的人就都动了。 ----席青谷身前坐在对面的,是蔡耀扬。 他双手一抄,抄起了“鱼鳞紫金刀”,以风卷残云之势,凌空狂斩独孤残峰! 他的刀,长、宽、厚、重、直、沉、锋、利。 劈 独孤残峰的头颅! ----席青谷的身后,是弯着腰背、曲着膝盖,一声不吭,五官生厌的本县仵作阴银刃。 席青谷一咳,阴银刃就马上动手。 动手攻向独孤残峰。 不同于蔡耀扬的真刀明攻、大开大合,阴银刃性格阴险,出招更阴毒,他是在桌底下出袭,他一出手,他的刀和人方才乍见! 他的整个瘦小身体穿过了了桌底,地鼠般到了独孤残峰座前,他人还未站起,就蹲着翻手一刀,就扎向独孤残风的心口。 他的刀,短、小、窄、细、弯、曲、尖、锐,那是仵作用来解剖死者尸体的的工具刀。 现在,阴银刃就要用这把解剖刀,解剖独孤残风的脏腑。 ----席青谷已经下了命令,那三声咳,就是命令。 只要独孤残峰有一丁点分心、一些许分神,他在应付何蔡耀扬气势惊人的凌空一斩的狂劈,他就有可能伤亡在台面下,阴银刃卑鄙无耻的暗袭下。 独孤残峰双耳竖起,他大喝一声,人还未立起,双足已连环急踢出去,同时,他双掌一合,已及时夹住了蔡耀扬自上而下的那一刀。 尽管阴银刃的偷袭不但有神鬼难恻,但在独孤残峰的感知内,“神兵阁”铁面蔡家的蔡耀扬,那一刀之威,更让他如临大敌。 独孤残峰双掌左右一合,刚好夹住了蔡耀扬的鬼头刀。 只听一声鬼吼,石桌底下阴银刃,整个人撞碎了桌面,被独孤残峰连人带刀,倒飞了出来。 独孤残峰虽然踢飞了桌底下狙击的阴银刃,但面对蔡耀扬的那一斩,他还在咬牙坚持而僵持着。 蔡耀扬身在空中,力道全凝聚于刀上。 独孤残峰刚击退阴银刃,他的敌人,并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个。 阴银刃并不能算是他的劲敌,蔡耀扬也不能算强敌。 但是,席青谷一定能算是大敌。 一一扮猪吃老虎的席青谷,还未出手! 蔡耀扬是在这数年内出镇“北凉县”,与席青谷搭档,他以“厢军都监”之名,实是为蔡京监视“北凉”地面上一切活动,并时常纵容部下兵将,抢男霸女,收粮刮米,骚扰良民百姓不止一次,是以,维持治安的庄县总捕头和他的手下,数番几次与其部下冲突过。 所幸那几次口角冲突,都因席青谷的居中调停,加上蔡耀扬对独孤残峰和“青龙会”的关系很是忌讳,而独孤残峰也顾忌蔡耀扬的蔡家靠山和“权力帮”势力,双方始终相互忍让,并未真的到大打出手流血翻脸地步。 虽然两方面的人没有真动起手来,但在街上巡逻撞见,脾气冲动的厢军或捕快,也不免愤愤不平的相互抛下几句狠话,“哪天犯到捕爷手里,让你们这些兵痞子尝尝班房老虎凳辣椒水的滋味”“有种来我们兵营横一个,老少爷们不打断你们的狗腿”之类的气话,可是没少说。 这样的气话讲得多了,自然慢慢有了怨气;这种狠话听得多了,当然渐渐就有了恨意。 独孤残峰怨不得一掌劈死蔡耀扬。 蔡耀扬恨不能一刀砍死独孤残峰。 蔡耀扬凭借空中惯力优势,大刀猛然下压接着一声闷哼,在二对一的情形下,独孤残峰的右臂,终被蔡耀扬斩断。 他的手臂一断,痛人心脾,他气一泄,劲力全溃,他只能弯身曲腰,抚臂忍痛后退。 恶斗,快斗,只一瞬已结束。 不但恶,且快。 堂上的四个人,其中的三个人动了手。 只有席青谷,一直好像没有动手。其实,席青谷也出过手。 ----蔡耀扬一出刀的时候,席青谷就想上前,上前夹攻独孤残峰。 先制住独孤残峰,逼他交出黄金藏匿地点,这是重中之重! 可是,他一旦要出手,就听两道锐风破空、撕空、裂空更越空而来,便给他生生的与战场隔离开来。 席青谷被那无形的劲气迫退之后,才看清那两枚悄然嵌入墙壁的旗子,一黑,一白。 然后他猛然发觉,门影外,那若隐若现的纤弱身姿和熟悉身影。 ----她怎么会出现在外面?她有没有偷听到我们刚才的讲话? 席青谷因为惊疑不已,而一时放弃了攻击,独孤残峰也由此用一条胳膊为代价,暂时保住了了一条命。 席青谷先惊、后疑、再怕、又悔。 他明明己把一切都布署的妥妥当当,天衣无缝。 席青谷一听到沉中侠案发、丢官、失势、逃亡的消息后,他就大喜过望,他立即着手进行他的“夺金计划”。 他一向与沉中侠、黎元芳交好,他对沉、黎等人串谋活动,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沉中侠甚至也有邀请他加盟,一齐干出一番惊大动地的大事业来。 沉中侠在一次酒酣耳热之余,是这样说的: “当今的朝廷,已给一群狐朋狗党、奸佞小人给全全包围、牢牢占据了,这些乱臣贼子,欺上瞒下,通敌卖国,只知道争权夺利,侵占瓜分黎民百姓的血汗田产和妻子儿女,就没干过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席青谷笑而不语,静待下文。 第七章 有一种兽叫衣冠禽兽 沉中侠继续鼓动道:“就以‘京城’四大家来说,‘权力帮’由蔡相掌舵、‘大风堂’乃李相撑腰、‘富贵集团’是枢密使童大公公给罩着、‘青衣楼’过去有太傅布相,现在布青衣折了,大公子辰源又交好太子桓和‘东南王’朱勔为内助外援。 他们已各占山头,各据地盘,赚得大把银子,都归了上面;咱们现在跟蔡相和童大公公屁股后面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到多少油水,还不如我们兵行险招,自立为王,干一票大的,富贵险中求,只要有了钱,就一辈子不愁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就可以买更大的官来做,便不必再受这些权贵宦官的窝囊气了。” 席青谷知道沉中侠敢这样铤而走险,除了他手边必定有强大的高手能人给他调遣、供他驱使、为他效命外,还必定拥有稳固而庞大强盛的外援和靠山。 然而,席青谷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还是不敢参与这项冒险。 诚然,他爱财如命,否则他也不会与知府海上花相互勾结,纵容手下独孤残峰与无胡等淫僧,在“流花寺”拐卖辱淫民姑信女而分赃取利。 但是,他不喜欢轻易冒险。 因为沉中侠这个冒险计划,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一向言行稳重、深藏少露的席青谷,决定忍耐和等待,他在寻找一个更大的机会和图谋。 在等待和忍耐的过程中,席青谷意外的发现,沉中侠极为刻意的笼络独孤残峰,并曾数次邀请独孤残峰同游“小终南”山。 沉中侠当时已经是“京畿九城巡察使”、兼署“兵部”右侍郎,堂堂三品大员,位高权重,为何要摆低姿势、放下身价,折节下交一个不入品、不入流的县城小捕头呢? 就算独孤残峰是个武功高、能力强的难得干才,可是放眼沉中侠身边,像“七大星君”这样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并不货缺啊。 席青谷断定:“沉中侠此举,是在收买人心,安顿后路!” 更确切地说,他杀死盟弟黎师爷,劫夺得来的赌团黄金,就藏在“小终南”山! 独孤残峰,就是沉中侠委托宝藏的守护人! 难怪一向拮据的独孤残峰,最近又是买地、又是置房、又是开店、又是买礼物讨好姑妈独孤夫人,想来那些钱,都是沉中侠给他的分赃! 哈哈! 想明白这点,席青谷心里狂喜,面上却什么不表露出来,反而更重用独孤残峰,并且透过善良的老妻独孤夫人,将自己有意愿将养女颖儿许配给独孤残峰的意思,透露给独孤残峰;实则却在暗中派人监视独孤残峰,窥视那笔黄金。 直至海上花在州府召开紧急高峰会议,风声愈来愈紧,席青谷也感觉出事情迫在眉睫,他一面故示亲呢,让独孤残峰觉得他极为乐意让养女若芊跟他在一起,一面自动请缨查办这案子,一旦独孤残峰“人赃并获”之时,他便可“大义灭亲”,明面先杀了“人”,暗中再扣了“赃”,再耐忍他个十年八载,待风声过了、事情淡了,他便可来运用这笔黄金,求官买爵,置房纳妾,享之不尽,受之不完了。 到了州府,意料之中的事,果然商议的是追捕缉拿沉中侠;意料之外的是,此案非同小可,连“京师”里的“刑部”正堂“十殿阎君”阎罗王和他手下的另一只小老虎班马儿,都被吸引惊动过来了。 更大出乎席青谷意料之外的是,一向与自己政见不和、积怨已久的“北凉”武官之长,兵马都监蔡耀扬,居然在这时候向他提出合作的提议。 席青谷深知,想启走三百万两那么一大笔黄金,没有蔡耀扬的军队帮忙,单凭自己一个文官的力量,是万难办到的。 他接受了蔡耀扬的提议。 两人即使在此前如何明争暗斗,但眼下在配合如何逼问独孤残峰的事情上,他们的态度、意见、做法,是空前一致的。 ----他们都贪图那一大笔“贼赃”! 两人为了不让太多人参与,以免走记风声,又不想让太多人瓜分黄金,所以席青谷派了姜斩监视独孤残峰身边的人,蔡耀扬叫了苟胜去跟踪韩飞燕,就算是留下帮手的共同心腹亲信阴银刃,他们也准备在一切安排妥善后,予以灭口。 不过,现在局面,却似乎有点超出了席青谷的控制,他不敢确定,外面的养女冷若芊,知不知晓自己的图谋,他情知不妙,但已经撕破了脸皮,也只好假作不知,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席青谷又发出三声咳,蔡耀扬和阴银刃,又将受伤的独孤残峰包围。 这两个人,一个原是绿林独脚大盗被蔡氏族人收养,一个曾为“盗墓家族”阴家的不良子弟,一因杀人过多给对头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蔡京收留,一因奸污亲妹败坏门风而给族里的长老逐出门墙清理门户为席青谷招募。 独孤残峰已断一臂,他泄了气,整个人,都萎谢不振。 他端然不动。 事实上,他已经动不了。 独孤残峰舒一口气,叫了一声:“木木!” 然后,木木就出现了。 何木木把蓬乱的长发一股脑儿扎于脑后,这个姑娘尖脸、塌鼻,谈不上丑陋,但也绝说不上好看。 何木木一入内堂,就掠向蔡耀扬。 然后,大家耳朵里就响起半声惨呼! 发出惨呼的不是蔡耀扬,而是阴银刃。 阴银刃万万没想到,何木木会突然出现,突然向自己下手,等他想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明明看见何木木扑向的是蔡耀扬,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喉咙多了个血洞? ----内堂里的敌人,阴银刃是最弱的一环,先除掉一个,独孤老大的压力就会减掉一些。 何木木完全不避开阴银刃濒死前的眼神,她表情死板、目光僵直、声音木然的道:“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在‘盗墓家族’被你奸污的六岁小妹吗?” 阴银刃怒目惨瞪住何木木:“你……你是我的亲妹妹……天!我和你在一个衙门共事这么多年,我居然没认出你来……你居然杀了你的亲大哥……” 何木木木偶般毫无表情的道:“我没有你这个连六岁亲妹妹都不放过禽兽大哥,你还记得那晚我是怎么苦苦哀求你放过我的吗?你还能想起我那晚两腿间流了多少了血吗?大伯为了保全家族颜面,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并没有降罪于你,只把你逐出阴家。 为了找到你,我小小年纪,自毁容貌,改阴姓何,用身体贿赂‘快乐大笨鹰’何老师的弟弟何老怪,投入‘下三滥’,刚才杀你的‘障眼法’,就是我学之何家,我投奔‘马蜂’独孤老大,栖身公门与你为伍,隐忍至今,就是要亲手杀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木木盯着兄长阴银刃的眼,在近距离中,直至他死去。 “他确实是个禽兽,甚至连禽兽都不如。”说话的是蔡耀扬。 席青谷铁色铁青,他开始咳,咳了三声,蔡耀扬未动,又咳六声,蔡耀扬仍未动,再咳九声,蔡耀扬还是一动不动。 独孤残峰的脸色很冷,他的笑意也很冷,他的语气更冷:“席大老爷,你别咳了,你就算是咳出血来、咳出肺子来,都监大人也不可能动手了。” 席青谷低声沉喝:“蔡大人,杀了他们。” 蔡耀扬声音如铁,有些无奈的道:’现在我连提刀杀一只鸡的力气也没有了。” 席青谷刚想问为什么,就发现自己的四肢,也是去了知觉。他既惊又怒,在旁忿忿骂了起来:“混蛋,谁下的毒?” “蛛儿,事情都办妥了吗?”独孤残峰好像在对着空气说话,席青谷就发现一个五官紧凑,五短身材、又黑又矮又小的女捕快,出现在面前。 “唐蛛儿,是你下的毒害我们?”尽管席青谷恨得颇为激动,但他全身除了五官之外,也是不能动一动。 “我除了是‘马蜂’独孤老大的搭档‘蛛蜂’,”唐蛛儿阴涩涩、恶毒毒地道:“我还姓‘唐’,‘四川唐门’的‘唐’。” “独孤,我本想算计你。”席青谷又在咳嗽:“想不到你早就想暗算我,枉我和你姑母那么信重你!” 大局已定,独孤残峰毫不在意断臂无休止流出的血液,他径自坐回座位,冷冷的笑道:“席青谷,你这个伪道学、假清官,你不要在企图利用韩姑娘来制约威胁我了,在来赴约议事之前,我就安排可靠的兄弟姐妹,把飞燕姑娘母子转移走,远离‘北凉县’了,现在是我们清算总帐的时候了。” 堂外,隐蔽在寒梅花荫下的顾流鸢,正慢慢挪身、抽脚、移步、退走。 门影里的冷若芊留了下来,娇小的身子正挤身于“冰吻”轮椅上,匿伏静候着。 “独孤老大,你不方便下手,我替你做了这个狗官。”何木木披头散发的瞪视着席青谷,张着血手,已动杀机。 第八章 有一种悔叫生死无悔 独孤残峰摇首,并未接受何木木的建议,他明白她的好意,对若芊的养父痛下杀手,对他来说,毕竟是件不容易下定决心的事情。 席青谷咳了一声,犹在争取道:“木木,小唐,你们姐妹两个都是衙门里当差吃公门饭的,以下犯上是死罪,你们快把独孤残峰拿下,大老爷保举你们坐上本县正副总捕头的位置!” 又黑又小又矮又丑的唐蛛儿道:“大老爷,您搞错了,我们是隶属于独孤老大的部下,如果没有独孤老大,您在我们眼里,就是一个屁。” 何木木冷笑:“连个屁都不是。” 席青谷脸呈猪肝之色,蔡耀扬怒叱道:“贱婢,独孤残峰勾结沉中侠,投靠‘青龙会’,造反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你们年纪轻轻,就都跟着往火坑里跳,都不想活了吗?‘ 唐蛛儿“嗤”声笑道:“人情冷暖,人心浅薄,我和木木姐生下来就遭尽了世人的白眼,连我们的父母家人都嫌我们丑陋,弃而不顾,唯有独孤老大从来不嫌弃我和木木姐这两个丑八怪,带着我们从‘一窝蜂’到‘六扇门’,跟着他一起水里火里,我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席青谷双眉一轩,向独孤残峰怒目而视:“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忘记了你们母子当初从‘黑水县’来投奔老爷我的窘迫相了吗?你忘了你老娘的丧葬费还是老爷我替你出的吗?你忘了你……啊!” 他下面的话,被何木木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你是对我们老大有恩,但是这些年,没有独孤老大帮衬你,你能坐稳大老爷的位置吗?你能镇压住‘北凉’地面的江湖人马和班房里的兄弟姐妹吗? 苦,我们老大来受;功,你大老爷来领,我们老大说过半个‘不’字吗?独孤老大和我们底下的禁子、牢子同吃同住,拿我们当亲人待,而你呢?除了克扣我们俸米,你还会做什么?!” 席青谷捂着火辣的面颊,双目焚火般的,瞪视着座上沉默不语的独孤残峰。 唐蛛儿道:“大老爷,你还记得老牢头甄嬛传吧,他半年前中了风瘫,俸银早就被你这狗官寻藉口扣光了,他没钱看病,成天躺在床上,独孤老大就替他垫钱买药,亲自熬药喂服,每天办完公事后,老大就扶着他走动到天明; 衙里还有个新来的信差。叫贾不娘,因长年骑马送信,得了痔疮,尾庭溃烂流脓,腥臭无比,日夜疼得死去活来,独孤老大每天便为他吸脓刮毒……呵呵,席大老爷,你这高高在上的,怕是大概连甄嬛传、贾不娘这些小人物,都没听说过吧?” 席青谷听得脸色由青转黄,他干笑道:“独孤啊,姑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能干的人,所以我才重用你呀!若不是我的扶植与栽培,你今日哪有这么多的手下拥护,你却是这样对待你的恩公!” 独孤残峰这次忍不住了,直斥道:“席青谷,你总在口头上说栽培我、扶植我,可是事实上,你怕我功高震主、你怕我爬到你头上来,你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打压我、抑制我!你背地里让姜断头离间我和三班六衙头头们的感情!你暗地里指使阴银刃干涉我办案!你阴地里提拔苟胜分我的权!你当我眼瞎了,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可是……”席青谷期期艾艾地辩驳道:“老爷还要把女儿嫁给你为妻呢……” 独孤残峰冷笑:“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得意忘形的时候,原话好像说的是‘那个药罐子,嫁猪嫁狗都好,反正又不是老爷我亲生的’吧?” 席青谷顿时变脸,怒不可竭的道:“独孤残峰,你是立意决心要杀本老爷了?!” “呵呵,你只是薄情、寡意、贪心、自私、虚妄、伪善、欺世、盗名,但罪不该死。”独孤残峰叹了一声,眉间似积了雪花似的。 外面传来一阵山风,急风斜雨,发人愁思。 暮色渐晚,天寒风急雨密,冷若芊靠在门影里,白衫黑发已然湿透,眉目悲回哀还,如泣如诉。 少女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痛如刀绞的心情,她忍得非常辛苦,她最清楚表兄独孤残峰的耳力有多么的高明,在“大奸人”沉中侠没有现身之前,自己如何不能让独孤残峰一党发现,“凉城四美”兵分四路追杀沉中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害民叛国大贼,在自己的手上跑掉! 所以,冷若芊只有忍,只能等。 就在这个时候,风雨里想起了芦笛声。 独孤残峰第一个反应是:“姜断头来了!” ----姜断头就是姜斩,县衙里的首席刽子手,他每次刑场处决犯人之前,都会这种哀怨的芦笛,为死去的亡魂超度。 席青谷喜溢于色,他暗想:“多亏没把颖儿嫁给独孤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那药罐子就该送给‘听雪楼’顾老二家的那个白痴儿子顾得拜当媳妇,要不然就算嫁给小姜当老婆也好,至少,姜斩比独孤残峰听话好用多了!” 他这样暗自得意的时候,姜斩就出现了。 姜斩走得很慢,因为席青谷的原配老妻独孤夫人,被他执刀押在前面。 独孤夫人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而且有一身的病,更吓得双腿发软,她自然走的很慢。 独孤夫人的身后是姜斩。 姜斩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被挡住了身形样貌,不知是谁。 “姑母----”独孤残峰已听出了来人是谁,他是个孝子,自从亲娘死后,他一向视姑母独孤夫人为自己的亲母。 但,独孤残峰万万想不到,席青谷为了黄金,不念夫妻之情纵容自己的手下,绑架劫持发妻,来威胁自己,他当即就乱了分寸、没了主意、失了先机、落了下风。 刚才还一蹶不振的席青谷,现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高兴的道:“独孤,你姑母的命就在你手上,交出解药,带我去取出黄金,我就不难为你们娘俩。” “峰儿----”独孤夫人叫了一声,语音凄凉,神情惶恐。 独孤夫人受到了惊吓和折磨,姜斩的利刃,紧贴在老夫人脖子边,锋刃上映着绿芒,诡异惨碧。 独孤残峰只觉一阵心疼,带着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他恨恨的道:“好!席青谷,你放了我姑母,我饶你不死!” 席青谷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风,他得意的道:“独孤,你给我解药,告诉我藏金处,我得了金子,保管你姑母平安无事。” 蔡耀扬见席青谷有机会扭转局面,便叫了起来:“席老爷,救我!” “呸!”席青谷啐了同僚一口,骂了过去:“你就慢慢等着毒发身亡吧!” 蔡耀扬“唰”地满脸红胀,他恼羞成怒,愤恨已极,但却对席青谷无可奈何。 何木木跟唐蛛儿对望了一眼,满满从不同方向,向姜斩潜近---- “别动!”姜斩立时警觉,他阴恻恻的道:“独孤,看你这么难以抉择,念在同事一场,我帮帮你吧!” 独孤残峰心头一惊,马上阻截:“姜断头,别,我答应你们就是----” 话未说壳,姜斩已手起刀落。 一刀砍掉独孤夫人的头。 一刀断头。 姜断头出手干净利落,下手无情,独孤夫人哀号半声,血光迸现。 惊心的不仅是独孤残峰,连席青谷也为之动魄:“小姜,我让你用夫人控制独孤残峰,谁让你将她杀了?!” “是我让的。” 答话的是姜斩身后的人,一个温文儒雅的四品朝廷挂官员。 “海大人?” “海知府!” “海上花?!” 大堂上的诸人,都想不到一向以“清廉干练”知名的“凉州”知府“碧血青天,两袖清风”海上花,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之间,都失口出声! 海上花笑了。 他一笑便出手。 他将独孤夫人的残尸一推,撞上扑过来的独孤残峰。 独孤残峰哀呼了一声:“姑母----”他失心分神,他魂丧魄散,他半空接住姑母遗体。 海上花一窜,一手抓住了独孤残峰的命门。 他一出手已制住了独孤残峰。 精准无误。 独孤残峰只抱着姑母的尸体痛哭,好像在场的人和事,此时都已经与他完全没了干系。 “人死不能复生,大老爷千万要节哀顺变。”海上花居然好心好意、像模像样的规劝起茫然若失的席青谷来: “等你帮本府拿到了沉中侠的那笔黄金,本府做主,为你多纳几房小妾,补偿你也就是了!” 独孤残峰痛苦的道:“原来海大人“海青天”你也想要私吞那笔黄金……” 海上花温文儒雅的道:“现在这里我最大,当然黄金要归我了。” “你错了。”一个阴冷语音陡地响起---- 说话的不是独孤残峰。 而意外的是姜斩。 说话的同时,姜斩潜身到了海上花的身后。 他的刀已指在海上花的后心,他阴沉的道:“现在这里我最大。” 第九章 有一种梦叫恍然如梦 “姜斩,这个游戏,你玩不起?”落入敌手的海上花,依旧淡定,从容。 姜斩阴阴沉沉的笑:“蛇有蛇路,鼠有鼠洞,说到家,海大人的‘太子系’、席老爷和蔡都监的‘右相系’、包括独孤兄背后龙布诗龙总捕的‘左相系’,都是有大来历、大靠山的,但是,诸位别忘了,你们吃肉,我们‘刑部’的人,总要喝点汤吧?” ----姜斩,“刑部”十虎之一,阎罗王隐藏布置在“塞北”一头暗虎! 内堂之上,形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古怪场面。 独孤残峰制住了席青谷,海上花却抓住了独孤残峰,姜斩又控住了海上花。 差不多所有的人,就像一根麻绳上的蚂蚱,串成了一串,一环扣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差不多,并不代表全部。 堂上还有五个人。 三个活人,两个死人。 死人是阴银刃和独孤夫人,活人是唐蛛儿、何木木和蔡耀扬。 唐蛛儿正与蔡耀扬对峙! 独孤残峰一方,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他们还多出一个人,多出一个何木木! 何木木掠至姜斩那儿,拔出了刀。 她的刀很奇特,三尖两刃,深浅六道血槽,刀口下又有一个钩子,钩子一边是锉口,一边是锯状,刃锋作针刺形,另一面为犬齿状。这要一刀进去,无论怎么刺进去、从哪刺进去,中刀者必定皮翻肉烂,必死无疑。 ----“下三滥”何老怪的入室弟子,兵刃和手法,当然是下三滥的阴毒。 何木木攻击的目标是姜斩。 因为他杀死了老大最亲最近的姑母! 然而,没等她行动,却听外面有人道:“这台大戏,怎么可能少了我们‘刑部’呢?” 说话的人现身。 不止一人。 最前面是个韩飞燕,她双手反绑,给班马儿和司徒破病推进来的。 后面跟着阎罗王。 阎罗王微笑着跟海上花打了个招呼:“海大人啊,小姜毕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你精明半世,这次真是打错算盘、看错人了。” 他又笑着对席青谷道:“沉中侠卷走了我们‘财神赌团’的三百万两赌金,我身为赌团股东之一的三财神,于公于私,都要站出来的。” 他最后笑着对独孤残峰道:“你很机警,你派你的两个兄弟先护送韩飞燕离开县城,但你却没料到司徒破病为了五百两银子,就把他名义上的‘老婆’出卖给了本座,你派去护送的两个好兄弟,甄嬛传被我杀了,贾不娘抱着不弃娃儿,被班马儿踢下了山崖,都在阴曹地府里等你呢!” 独孤残峰原本已经安顿的妥妥当当,他联同何木木、唐蛛儿等兄弟姐妹,明明可以赢得这场斗争,占尽上风而去。 可是现在局面已完全倒反了过来。 阎罗王来了。 他杀了老牢头甄嬛传,伤了小信差贾不娘,劫持住了韩飞燕。 大势已去。 独孤残峰突然有了沉重的疲惫感,他黯然惨叹,他只说了一句:“我交出黄金,你放了韩姑娘。” 阎罗王哈哈大笑,他好暇以整的问道:“沉中侠的黄金,藏在何处?” 独孤残峰耳朵一动,就转向外面。 外头的凄风苦雨中,正走来了几个人,前面轮椅上一名女孩儿,正尖叫了一声。 “大娘!” 来的是冷若芊。 她一直叫自己的养母独孤夫人为“大娘”,独孤夫人虽说对待若芊感情平淡,但毕竟有十三年的养育之恩。 她亲眼看见姜斩杀了养母,她却来不及出手相救。 冷若芊瞪了姜斩一眼,狠狠地,很恨的。 冷若芊不是一个人来的,推他进来的是顾流鸢、顾棋二,还有一身盔甲的都虞侯苟胜。 苟虞侯还带了二、三十个厢兵。 独孤残峰涩声道:“表妹,是我连累了姑母……” 冷若芊淌泪,白了他一眼,容色间无限幽怨,但语音却是出奇的冷静:“沉中侠在哪?他才是罪魁祸首。” 独孤残峰垂着头,苦涩的道:“我已经害死了姑母,我不能再连累恩公了。” 冷若芊坐在“冰吻”轮椅上,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看着独孤残峰,再不说话。 女孩儿匍伏了好长时间,可是她一出现,还是那么清冷,那么柔弱,孤清的似是一盆浸在水里的白玫瑰。 眼前这么多勾心斗角,那么多血腥恶斗,可是冷若芊在这里,只与世无争,像一缕幽魂,像一抹梦影像一场传奇。 大家一现身,阎罗王已经“哈哈”大笑,他有些亢奋的道:“现在,人都到齐了,太好了!” 海上花忽道:“阎大人。” 阎罗王转首道:“海大人。” 海上花道:“沉中侠那笔黄金,三百个人花三十辈子也花不完。” 阎罗王喜笑颜开的道:“绝对花不完。” 海上花道:“独孤残峰和他的两个丑女人,再加上‘凉城客栈’的四姑娘,阎大人和您手下的两只‘刑部之虎’,想吃下来,好像有些小困难。” 阎罗王一张笑脸,顿时转成愁眉苦脸道:“一位四姑娘,就够我们爷仨喝上一壶了。” 海上花道:“如果我手下顾师爷父女和席、蔡两位大人的苟虞侯助你,我们是不是胜算就大一些。” 阎罗王眼睛一亮:“当然。” 海上花道:“事成之后,那一笔横财我们均分,如何?” 阎罗王微一迟疑,苟胜与顾家父女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下意识的与冷若芊和独孤残峰等三人,拉开了距离。 独孤残峰惨笑数声,一步上前抱起冷若芊,大声道:“不用多费心机了!你们不是都想得到金子吗?好!我这就带你们进山启宝掘金!” 于是,一行人走出县衙,走入风雨中,走向“小终南”山上。 劲风厉寒,急雨陡坡中,大家相互扶持,彼此防范,一路跌跌撞撞,好像后面还有许多妖魔鬼怪在追踪,在紧慑,在索命。 “小终南”山的晚色,像一个神秘离奇的幽梦。 “股市”崖,山风呼啸,高处不胜寒。 独孤残峰在一颗矮树前,停了下来。 矮树下,有三块怪石,“品”字形罗列,很明显是人故意留下了记号。 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有了狂喜之色。 独孤残峰将若芊,轻轻放在草丛上,然后惨笑道:“你们要的东西,就在下面,放了韩姑娘吧。” 阎罗王向手下一递眼色,班马儿和姜斩松开了韩飞燕的绑绳,掏出了她嘴里的布团,推了出去。 韩飞燕已重获自由,就一把大力推开试图搀扶她的司徒破病,大声喊道:“这些金子都是我义父的,你们无权拿走!你们不能动!” 现场的人,没有人理会她的喊叫,所有的人,都兴奋异常的搓着手,全部的人,都激动已极的盯着那三块怪石,一脸的贪婪,满面的饥渴。 “还等什么?挖金子啊!”苟胜和顾棋二都急不可耐的叫喊起来。 两人手下带来了二、三十名厢兵,他们锹铲齐用,争先恐后,连挖带掘,正黄土飞扬中,暮色里,“轰”地一声巨响,暗里火光乍现,尘头盖天。 然后便是一阵强弩之声,接着是士兵们的惨叫和长官们的怒叱之声。 阎罗王、海上花、席青谷、蔡耀扬等一干人急了,他们灰头土脸、连跌带爬的抢上前去,只见那里已被炸出一个大坑,苟虞侯的二、三十名手下厢兵,都已各自陈尸地上,身体给泥土盖了个七七八八,既插满毒箭和暗器,又给炸药炸了个面目全非,粉身碎骨。 坑内还有十几口铁箱子,也已炸了个七零八落。 几位官老爷都或轻或重的受了伤,他们满脸满头是血的争相跳入坑内,七手八脚的掀开箱子,却发现里面,都是些破铜烂铁与大小石头。 阎罗王愣住,海上花差愕莫已,席青谷和蔡耀扬面面相觑,这些官老爷们,有的坐在黄土血尸间嚎啕大哭,有的精神失常,手舞足蹈,狂笑不止,趁着晚色,份外诡怖。 一场辛苦,一场算计,终是化作一场破灭的幻梦。 独孤残峰和冷若芊给爆炸波及,虽然何木木、唐蛛儿及时扑在他们身上,为他们挡去了大部分的伤害,但仍是受了点伤,流了些血。 韩飞燕最紧张那批金子,她也距离买金地最近,她的一张娥眉杏眼的娇美脸蛋,被炸药的余波,灼烫得开了花。 韩飞燕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也完全感觉不出来自己的痛,她只惊愕的看着独孤残峰,哀切的问:“怎么会这样?我义父的黄金呢?” 独孤残峰长叹一声,哀伤的道:“看来我们都被沉中侠给利用了,金子早就被他偷偷运走转移了,却利用你明着来取金作为一个幌了,吸引住朝廷迫兵和各路的夺金人马,以便他卷金远走高飞。” 韩飞燕眼中有泪花,也不知是伤心、是失望、还是气恼:“连我也骗了……” 终南色晚,阴云漫布,雪花纷飞,山巅之上,群魔乱舞。 冷若芊偎在顾流鸢怀里,望着大家上山的飘渺路,不由得心惊目迷了。 恍然如梦。 (卷终) 第一章 八大代婊 正义山庄,二十年前由武林中最最声名显赫的八大门派,共同出资、出人、出力组建而成,并公推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长者打理日常事务,旨在曾恶除奸,处理江湖纷争,维护武林和平。 曾一度之间,“正义山庄”三位庄主,“智叟”曲金禾、“银翁”胡银蝶、“勇公”关玉门,被传出借举办“明器王”武林暗器大赛敛财、受沉中侠操控沦为傀儡等一系列丑闻,八大掌门也有意调查此事,但无一不先后遭到门中有力人物的阻挠,而最终不得不不了了之。 “正义山庄”位在潇湘两省边界地带,北去是“道教”圣地“武当山”,南行为“执武林牛耳”的“少林寺”,庄子周围,丛林密布,地势隐秘。山庄正门通往官路,整理修造的非常平坦,两旁皆是高大树木。 山庄大门两旁,摆着一对石狮,狮子旁边也各插着八杆标旗,分别绣有“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崆峒”“青城”“点苍”“天山”等字样,代表着“八大门派”的大旗标志。 山庄四周,皆有年轻卫士站岗守护,卫士穿着颜色不同的衣服、佩带着各异的兵器,或僧袍麻履,大袖飘飘,禅杖戒刀;或道冠玄服,阴阳鱼案,铁剑拂尘;或劲装箭衣,软甲云靴,弓箭暗器。很显然,这些人都是来自不同门派的精英弟子。 大门内左右二排,八名中年卫士,同样服饰各异,但大多空着手没有兵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门内八个人的武功修为,要比庄外的那些年轻卫士,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自大门往庄内大厅望去,很明显可看到正中厅壁前摆着一张虎皮锦桌,锦桌左右前方一尺,又摆了二把普通锦桌,接着二把锦桌前一尺又各摆二把锦桌,整座大厅的锦桌九席,由虎皮锦桌为中心,左右成圆弧型。 除了中间的虎皮锦桌是空的,周围八张普通锦桌酒菜落叠,都各坐了一人,那些锦凳也做的极为特殊,椅背甚高,就是八人当中两个身量高大之人坐在那里,由庄门看去,也绝对不会看到头部。 站在大门外的年轻卫士望着前方官路,见有一名黄衫年轻人,缓缓往“正义山庄”正门策马行来。 这年轻人其人如玉,生得面如传粉,唇若涂朱,尤其一双星目,隐露异彩,左右两方各扈行二名黄衣中年男女,腰间四把剑柄,被这四名剑客的左手握握着,除这四名黄衣人,另有四十余名带剑的黄衣剑手,骑在马上,各人剑柄上,无一不是黄色剑穗,随风飞扬。 一见来者的阵势,已有数名卫士急道:“快去禀告三位庄主,万人俊万少盟主到了!” 见门前年轻卫士慌乱成一团,那华丽英俊少年万人俊,微微一笑,撩衣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迎上来时候的年轻卫士,举步入庄。 “少盟主远来辛苦。”门内八名中年卫士,纷纷向万人俊致意,执礼甚恭。 万人俊目光一瞟,向其中的一个中年女尼问道:“静玎师姐,八派代表都到齐否?” 那中年尼姑礼道:“回禀少盟主,八大派代表全部到齐,就等少盟主侠驾驾临,主持捉拿沉中侠之大局。” 风檐走过长阶曲廊,就是大厅,厅内炉火熊熊,八张锦桌摆着丰盛酒,座上的客人气派都不小,神情也都倨傲已极,八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有老有少;有人腰悬长剑,有人斜佩革囊,目中神光,都极充足,显见俱都是成名甚久的武林高手,八人彼此间又似相识,又似陌生,各踞一桌,显然是来自不同门派的重要人物。 风檐下,曲廊内,横着一张小方桌,三个双腿被截的残疾老人,团团围坐。 一个金发老者,面色枯瘦蜡黄,气度睿智,拥被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神态和善,目光仁慈,颇有长者之风;还有一人表情威猛,碧发如戟,一双环目,顾盼自雄,此刻年华虽已老去,但少年时必定是个万夫不当的勇士。 万人俊远远就拜道:“曲前辈、胡前辈、关前辈,家父琐事缠身,无法赴会,特令小侄前来听从三位前辈使唤。” 只听白发老翁“银翁”胡银蝶长叹一声,道:“万镇岳万大侠如今做了武林盟主,身份也越发矜贵了,我们三个老不死的,不中用了,但愿这次别让沉中侠……”他轻咳一声,住口不语,眉字间忧虑更是沉重。 金发老叟“智叟”曲金禾展颜一笑,道:“少盟主能来,也是一样的,再加上厅里的八位,沉中侠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 碧发老人“勇公”关玉门大声道:“大哥说的是,沉中侠那厮害得我们三兄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次说什么,少盟主也要替我们老兄弟讨个公道。” 万人俊微微一笑,道:“晚辈这就去拜见八位同盟代表,商讨锄奸大计。” 别过廊下“正义三老”,万人俊径直入厅,随意在中间的虎皮锦席坐了下来,。 只见上首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僧人,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严,不苟言笑,挺胸端坐,双手垂膝,目光笔直望着前方;然而光秃的脑门上赫然有几个被蜂虫叮咬过的包,又红又肿,却不搭调的显着颇为滑稽。 万人俊向他示好一笑,那青衣僧人突然沉声道:“这个位置,只有万镇岳万大侠有资格坐,万少侠,请自重。” 万人俊一怔,但面上瞬即泛起笑容,道:“是。圆心大师教训的是。”他转到下首一张普通锦席就要坐下。 这一桌坐的却是个珠冠华服、金剑文秀的美少年,不等万人俊落坐,先自淡淡道:“不好意思,叶某不习惯和别人同坐一席。” 万人俊道:“哦,叶少侠,在下鲁莽了。”他不再多话,走到第三桌。 第三桌坐着个衣白如雪的绝美女尼,瞧见万人俊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他,皱了皱秀眉,万人俊赶紧走了开去,走到第四桌。 第四桌一个手摇描金骨扇,身穿青色懦衫,形态显得潇洒之极的中年书生,他将手中折扇一展,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万人俊无奈苦笑,转向第五桌。 第五桌一个瘦骨嶙峋的乌簪道人,突然站了起来,在面前每样菜里,盘盘吐了口痰,又自神色不动地坐了下去,万人俊瞧着他微微一笑,直到第六桌。 第六桌少年剑客,高高瘦瘦的身材,腰边佩着乌鞘剑,长得倒还不错,只不过两眼上翻看天,嘴角带着冷笑,就好像真的认为天下没有比他再英俊的人了,万人俊略一迟疑,就奔第七桌。 第七桌只见一个又胖又丑,额头长着个紫红色肉瘤,满头是杂草般黄发的丑陋痴肥妇人,正在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桌菜几乎已被吃了十之六、七,万人俊暗中一皱眉头,看向第八桌。 第八桌是一个鹑衣百结,满面麻子的独眼乞丐,正在向他含笑而望,打招呼道:“万少盟主若不嫌弃我霍原假邋遢,就过来一起坐。” 隔着张桌子,万人俊已可嗅到这霍原假身上的酸臭之气,他却毫不迟疑,走过去坐下,含笑道:“多谢霍大侠。” 眇目乞丐霍原假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我霍大侠最是平易近人了。” 只听第三桌的白衣中年美尼冷笑道:“现在真是世风日下,连一些猫儿狗儿的,也自称起‘大侠’来了,好笑得紧啊!” 眇目乞丐霍原假脸色一翻,狞笑道:“莫不是静玥师太相中我这老乞儿了?” 那白衣美尼静玥师太,妙目陡寒,拍案而起:“姓霍的,打趣贫尼,寻死么?!” 眇目乞丐霍原假恶语相向:“难道我‘天山恶丐’怕了你‘峨嵋派’不成!” 眼见两人就要翻脸动手,就听第二桌的文弱美少年道:“霍师叔、静玥师姐,今天我们来,是商议除去沉奸的,可不是来看两位上演全武行的。” 第四桌的青衫中年书生,也朗笑道:“叶秋白老弟所言甚是,霍兄,静玥师妹,都把火气收了,正事要紧。” 静玥师太拂袖坐下,冷哼道:“贫尼就给叶少侠和展青衫一个面子,再有油腔滑调,定拔了你的舌根!” 霍原假心下对“峨嵋派”本就存有三分忌惮,就坡下驴,“嘿”笑两声,坐回原位。 第五桌的黑瘦道人,吐了口浓痰,开口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依我傅红屎说,沉中侠现在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们八大派抄家伙猛打落水狗也就是了。” 第七桌的痴肥丑妇嘴里嚼着红烧肉,语音含糊不清的道:“沉中侠那个老狐狸,一直躲着不出来见人,我们想要把他翻出来,比登天还难。” “想把沉中侠逼出来,容易的很。”万人俊飘忽的眼神掠过“八大代婊”,待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他才微笑道:“我们只要抓住他的宝贝儿子,他自然就出来现身了。” 第二章 以正义之名 “正义山庄”的暖厅上,八位客人,一听少盟主“玉面神龙”万人俊这话,不禁大感兴趣,连杯中的酒、碟中的菜,都忘记动了。 恰时,庄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手捧一副暂新的杯箸,一溜小跑奔了过来,他奔到万人俊桌前,小脸赔着笑道:“万少盟主,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您大人有大量,万请恕罪则个。”赔话间,已手脚麻利的将餐具,俱都摆好。 万人俊含笑道:“多谢小哥了!”然后他轻声说了一个字:“赏。” 站在万人俊身后四个中年剑客中,一个中年黄裙成熟美丽的少妇,随手取出一百两一封的银锭子,塞在小童手里。 那小童怔了怔,不禁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万……万公子,这……这可……可使不得啊……” 黄裙魅力少妇轻柔地笑道:“这银子是我家少主送给小哥儿买新衣穿的,收了吧。” 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小童发了半晌呆,才连声道:“谢谢万公子……谢谢万公子……”然后,突然转身跑开。 ----他在“正义山庄”服侍三位庄主多年,见过的武林豪客、江湖阔少,也不在少数,但如万人俊万大少出手阔绰大方的,他却从未见过。 “天山恶丐”霍原假举杯奉承道:“少盟主出手豪气,老乞儿敬你一杯。” “霍大侠,晚辈也敬您。”万人俊彬彬有礼的道。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那第四桌“昆仑派”的青衫中年书生展青衫,突然问道:“万世兄,却才你说的沉奸的儿子沉不弃,是怎么档的一回事?据展某所知,沉中侠入仕之前,在“云贵”老家,与发妻上官氏只生过一女,且早年失踪于荒年,至今渺无音讯,他何来的儿子?还请万世兄释疑。” 万人俊洒然一笑,说道:“此事说来也巧,上个月本派的白云天白二师叔,在追杀一个采花大盗时路过‘京口’时,遭逢当日暴雨如注,河堤泛滥,一对路人母子失足被卷进洪流,眼见溺毙,白二叔恰好经过看见,便出手将这落水的两母子搭救上岸……” 第七桌胡吃海塞的痴肥丑妇,听到此处,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好样的!白二侠急人所难,救人所危,这才是真正的大侠本色!” “天山恶丐”霍原假听她话里有话,横目斥道:“葛四姑,你别乱插嘴,大家伙儿听少盟主将话说完!”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点苍派”的痴肥丑妇葛四姑,怒目瞪了“天山恶丐”霍原假一眼,转向万人俊悻悻然的道:“少盟主,请讲。” 万人俊微笑道:“‘辣手’葛女侠嫉恶如仇,威慑宵小,人俊早有耳闻,也是万分佩服的。” ----这葛四姑乃”西南“大派“点苍派”掌门葛苍月亲妹,生相丑陋,武功强横,下手又极为何狠毒,罕留活口,江湖中人对她又恨又怕、又敬又畏,背地里都偷偷称呼她“辣手无盐”;而今,万人俊只道出了她绰号的前半部分,显然给她留了好大的颜面。 葛四姑顿觉脸上有光,向“天山恶丐”霍原假得意的瞪了一下怪目,霍原假撇撇嘴,不愿招惹这个难缠的悍妇,只作不见。 万人俊见二人没有起争执,这才继续道:“白二叔自洪流中救得那母子,无意间得悉,那年轻的妈妈布衣少妇,名叫‘韩飞燕’,原是‘洛阳’武术世家‘铁琵琶门’韩五娘的女儿、‘妙手一族’族长‘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先生的师妹,而跟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儿沉不弃,实际上竟是她与义父沉中侠苟且私通的私生子……” “竟有这等事?!”第三桌的白衣绝美女尼静玥师太,推杯愠道:“那韩飞燕早已下嫁她的师兄司徒破病,本是有妇之夫,居然与义父沉奸同流合污,身为人母,简直是不知廉耻!” 那第六桌两眼望天的少年剑客,目光注定万人俊,关切而急切的道:“如此说来,贵派的白二侠,当是知道沉中侠妻儿的所在了?” “季公子莫急,听人俊慢慢道来。”万人俊向问话者微一颔首,乃笑道:“那韩飞燕母子本要上京,去求助‘枢密使’童贯童大公公,拉沉中侠一把、助情夫渡过难关;白二叔担心她们路上有危险,就好心好意的主动提出来护送她们母子进京,不曾想刚过‘京口’,沉中侠遣派‘七星堂’分堂主‘四大星君’前来接应妻儿,白二叔以一敌四,寡不敌众,落入敌手……” 第五桌的乌簪道人“崆峒派”长老傅红屎(参见《刺虎图》卷第十二章),这时冷冷的截口道:“恐怕贵派白二侠,并不是什么好心好意,而是假借护送之名,想利用韩飞燕,顺藤摸瓜,找出沉中侠的黄金吧?” 万人俊虽然年轻,但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黄山“太岳山庄”少主,听了傅红屎这般无礼的话,当下不惊不扰,而是缓缓的笑道:“不义之财,有德者居之。” “青城派”高手“公子剑”季公子(参见《试剑庄》卷第一章)冷笑道:“这么说来,只要将韩飞燕的儿子捏在手里,就不怕沉中侠不将黄金交出来!” “想抓住沉不弃小儿,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人俊把玩手中酒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季公子当即不服气的道:“就凭他们‘四大星君’的几斤几两,也能阻挡我们‘正义联盟’抢人?!” “这倒非也!‘四大星君’固然厉害,但有‘少林派’的圆心大师、‘武当派’的叶秋白少侠等各位高人在,尚不足虑;”万人俊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根据我白二师叔一路给本派留下的暗记讯息,眼下已经有很多路的人马,已经盯上了韩飞燕母子。” 清秀俊逸的“武当派”俊彦“一叶知秋”叶秋白,轻轻抿了口酒,淡笑道:“却不只是哪几路人马?能让‘天下第一庄’的少主好整以暇、不敢轻忽?” “到目前已经掌握的信息分析,一共有三路人马。”万人俊目光扫过八大代表人物,缓声道:“第一路是‘妙手一族’班家,破晓亲自带队,在‘刑部’就职的班马儿助阵,族内好手倾巢而出,就连从未在江湖露面的‘妙手一族’镇家之宝鲁长手鲁长老,也貌似出现在了‘班家;的队伍里,看破晓的架势,是势在必得。” 叶秋白淡淡的道:“破晓本就是韩飞燕的师兄,他的儿子班马儿又在‘刑部’当差,有信息资源无限提供,他能缀上韩飞燕母子,也并不奇怪。” 万人俊脸上突然有了谜一样的微笑:“还有一路,是一位走路环佩叮当的紫衣美丽姑娘,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样貌身段同样不俗的双胞胎姐妹花。” 自万人俊落座之后,一直没说话的“少林派”圆心大师,这时忽然脸色铁青的恨声道:“那鬼丫头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雅,贫僧师兄弟九人来的路上,被那调皮鬼给……给戏耍过……” 众人心下虽然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圆心大师一脸不善之色和那满脑门被野蜂叮咬后的肿包后,就已然确定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是以,都是忍俊不敢询问。 “还有一路,是一个人。”万人俊英俊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恐惧的神色,他声音低沉的道:“‘绝情公子’石玉楼。” 第四桌的“昆仑派”名宿“青衫客”展青衫,闻听此言,第一反应,是长长、长长叹了口长气:“‘权力帮’权相‘蔡京六公子’之一、第三届‘明器王’暗器大赛冠军、绝情公子’石玉楼,有他在,黑白两道的人马,怕是都要退避三舍了。” 大厅中静寂良久,第六桌的“青城派”季公子沉不住气地道:“石玉楼的暗器再了得,也毕竟是个瞎子,我们‘八大派’这次召集了近百位好手,再加上万少盟主带来的部属,我就不信我们一百四十多名高手,就斗不过他一个瞎子。” “奸相祸国殃民,大权独揽,早有统一武林、借助江湖势力,谋朝篡位之野心。”“青衫客”展青衫表现出一脸正气的大声道:“沉奸的黄金,绝对不能落入这白脸大奸臣之手!” “不错!”“天山恶丐”霍原假同样的“大义凛然”道:“我们身为明门正派,侠义道代表,我们必须主动担起这个拯救苍生于解难的责任来,我提议,我们’正义联盟‘以‘正义’之名,追缴保管沉奸那笔黄金,以安顿天下民心!” 在座诸人,立即有多人鼓掌响应。 ‘那些都是后话,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出韩飞燕母子的位置。”第三桌的静玥美尼,一双妙目毫不避嫌的紧盯着万人俊。 “白二叔最后一次留下联系暗号,是在……”万人俊目光一冷,一字一顿的道:“‘百度亭’。” 第三章 行苟且之事 四面一片平坦若绿毯的草地,一座竹林构成的“百度亭”,坐落于数十尺的方圆平坦草原地的中央,东北远处,京华烟云,“汴都”在望。 竹亭门庭上写着“百度亭”三个草宇,亭内一张竹桌,左方端坐着一名头戴斗篷的布衣粗钗女子,身段玲珑,面纱遮住了她整个脸孔,在薄纱中,只能隐隐约约透着脸蛋的轮廓而已。 布衣粗钗女子手边,一个大大的竹篓里,一个方面大耳的白胖娃娃,正在酣睡。 布衣粗钗女子正方坐着一名身穿黄袍的中年人,一把胡须黑白参杂,长至胸前,颇有侠者之气。 “百度亭”正门左右各站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人,一个豹头环眼,腰带暗器囊,阴沉勇武;一个身高马大,手挽长铁枪,威风八面。 竹亭后门,也是同样站着二名戴斗笠的中年人,左边的目露凶光,肩扛狼牙棒,煞气十足;右边的灰脸犬耳,腋挟黄纸伞,杀意慑人。 只听布衣粗钗女子开口道:“飞燕记得上回大侠好像跟我说过您的尊姓大名,是不是呢?” 黄袍中年人礼貌的回道:“是的!愚姓白,名云天。” 韩飞燕道:“在这一路中,我们好像也只谈过一次话而已。” 白云天道:“是的,而且夫人也只问我的姓名而已。” 韩飞燕道:“白大侠知道妾身是谁吗?” 白云天道:”如果白某猜的不错,夫人应是沉中侠的养女韩飞燕韩姑娘。” 韩飞燕叹道:“唉!我夫家复姓司徒,白大侠称呼我司徒夫人就可,‘姑娘’二字,先下实在是愧不敢当了。” 白云天却道:“夫人姿容姣好,身材迷人,远比那些闺门姑娘们,妩媚青春得多。” 韩飞燕凄然一笑:“你这老实人讲话倒是有趣,听得人心暖,他若像你半分,妾身也便知足了。” 白云天明知故问的道:“夫人说的‘他’,指的是司徒破病少侠、还是……”似乎感到话有不妥,下面的言语,白云天又沉吟未出。 韩飞燕不答,只痴痴看着身边熟睡的的男孩儿,怔怔的道:“妾身已经想得明白,此番进京找到他,将他亲生骨肉还他,妾身便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也就是了。” 白云天故做糊涂的道:“令郎……” 蓦地,竹亭门庭前,衣衫飘袂,瞬间草地上多了近十名武林人物! ----来者不善! 竹亭正面,“廉贞星君”唐豹手扶镖囊,“破军星君”贺文龙紧握铁枪,面对这些不速之客,视若无睹,一语不发,依然站立于竹门庭前二侧,却似乎有快出手的趋势。 韩飞燕轻摆头,隔着面纱对着屋外的二星君之一的唐豹问询道:“豹子,有客人吗?” 唐豹像一头生机勃勃的豹子,快步转身人亭,弯身抱拳道:“夫小姐,是‘正义联盟’的少盟主万人俊!” 唐豹活刚毕,亭厅外传来一个破锣也似的活声道:“少盟主,咱们要赶快动手,‘妙手一族’的人就在附近,展青衫和傅长老、公子剑他们,万一无法阻挡破晓,事情就难办了。” 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霍大侠放心好了,即使‘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先生及时赶来,也不是我们‘正义联盟’的对手。” 又有一个美妙的女声道:“少盟主,贫尼认为,事情早点办完总是比较放心。” 那清朗声音却道:“静玥师姐别急,人俊早听说沉中侠的小姘头韩飞燕姿色过人,乃‘洛阳’一带有名的俏丽佳人,今日有此良机,本少主倒想见见她庐山真面目!” 小竹亭外话声中,亭内的韩飞燕问道:“豹子,对方人多吗?” 唐豹答道:“人是不少,几斤几两就很难说了。” 韩飞燕询道:“妾身不需要出去吧?” 唐豹回道:“小姐千金之躯,不必出去,免得那些乌合之流脏了小姐。” 韩飞燕吩咐道:“那就劳烦你与文龙,去替妾身打发了吧!” 唐豹应一声“是”,又如一头灵豹,走出竹亭,站回原来的岗位上去,与同伴纹丝不动。 竹亭外这批客人,其中一名右手拿精钢禅杖的中年铁面僧,他道:“少盟主,韩飞燕和那娃娃就在里面,白二侠也在。” 这批人除了武林“正义联盟”少主“玉面神龙”万人俊和“少林”圆心大师、“武当”叶秋白、“峨眉”静玥师太、“点苍”葛四姑、“天山”霍原假,还有“黄山派”那四名黄衫中年剑客,三男一女,气势俨然一派高手风范。 众人之首的万人俊,朗声道:“区区黄山‘太岳山庄’少庄主万人俊,想见韩飞燕姑娘一面,不知芳驾意下如何?” 竹亭内,韩飞燕柳眉微挑,道:“白二侠,外面这名没有家教的年轻人,应该是你的子侄晚辈吧?” 白云天微笑道:“年轻人总是不懂礼数。” 便听亭外,万人俊又大声道:“飞燕姑娘,区区可否入内一叙?” 韩飞燕眉梢微挑,道:“白二侠,你这师侄儿倒是可爱得很呢!” 白云天嘴角轻扬,道:“漂亮姑娘总是受年轻男孩子欢迎一些。” 韩飞燕语气嘲讽的道:“可惜我现在已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白云天微笑,不语。 便听亭外,痴肥丑陋的“辣手无盐”葛四姑道:“少盟主,我看韩飞燕是不会与您照面的!” 万人俊失望的点点头道:“我想也是,不然她早就该出来相见了。” “天山恶丐”霍原假道:“少盟主对韩飞燕这么钟情有礼,她居然连回一句话也设有,这就表示那婆娘软的不吃、要吃硬的!”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大侠”胯下物事凸起一大块,果真是硬了。 静玥师太附议道:“恶丐这次说的不错,反正我们解决掉‘四星君’后,少盟主想把韩飞燕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当妾做小,还不是随你的意!”这出家之人,话音里居然有了并不明显的醋意。 叶秋白微有不耐的道:“少盟主,我看韩飞燕是不会出来的,我们就别费口舌了!” 众口一词,万人俊只得道:“叶师兄言之有理!我们上吧!” 这时,身后的一名黄衫中年剑客,出列道:“少主,‘四星君’就交给我们‘黄山四绝’四兄妹来料理如何?” “铁面僧”圆心道:“少盟主,就让‘黄山四绝’去应付‘四星君’看看,我们也好从侧面,了解一下‘四星君’的真实功力如何?” 万人俊微一沉吟,应允道:“也好,四位师兄、师姐多加小心!” “黄山四绝”之首的奇松,兴奋的应一声“是”,与三位同门,同时走向二星君面前,“唰”的一声,四把长剑同时出鞘,左右各二把直指向两位星君。 唐豹和贺文龙各发一声喊,双脚一点,凌空二丈,身体半翻滚,“豹尾鞭”和“龙头枪”同时祭出,瞬间金铁交呜之声,回响重山,不绝于耳。 亭内,韩飞燕询问道:“白二侠可知道这四人是谁?” 白云天如实道:“家师兄万盟主座下的四大护法,人称‘黄山四绝’,与唐豹交手这二人,相貌清奇这人,人称‘奇松’,另一位样貌古怪的,叫‘怪石’,与贺星君交手一男一女,男的叫‘云海’,女的叫‘温泉’。他们四个,经过家师兄万盟主长年精心调教、悉心栽培,算是‘黄山’一派第二代门人中,除却少盟主人俊,难得的好手了。” 韩飞燕表示赞同的道:“他们的剑法,或灵、或拙、或繁、或简,各有套路,的确是大家风范,不拘一格!” 白云天反观道:“两位星君的功夫,一个快中带慢,一个刚中有柔,也都是高手。” 韩飞燕即问道:“那白二侠认为双方交战结果,又会如何呢?” 白云天侧头望着外面打斗中的战场,道:“马上就有结果了!” 亭外,怪石反身剑一挺,似刺似砍挥向唐豹右大腿,奇松人在半空,剑人合一掠向唐豹,速度如闪电般刺向对手。 贺文龙抽枪退一步,闪过云海一剑,温泉正劈出四剑,直斩贺文龙右胸,二星君互瞄一眼,暴喝一声,同时纵身左右,“唰唰”二声,二人身形半空相会,这时四把长剑也同时挥向半空中的二星君,二星君相会随即擦身而过,一鞭一枪划出数道白光。 蓦地,一声惨嚎,怪石“叭”的由半空坠地,鲜血由后背胸喷出。 贺文龙枪尖滴血,身形掠下,枪尖依然指向趴地正欲反转身的怪石,“当”一声,美尼姑静玥一柄铁拂尘,挡掉长枪,救了怪石一命。 万人俊见状,生怕同门有失,急喝道:“大家并肩子,一起上!” 一时之间万人俊、圆心、叶秋白、静玥、葛四姑、霍原假、“黄山四绝”这些自诩为“侠义道”的名门正派,围住二星君,以多欺少,以众凌寡。 韩飞燕见状急向亭后发出指令道:“老狼、踢狗,快去接豹子和文龙!”亭后的两个星君各应一声“是”,原地跃身掠过竹亭屋顶,加入混战场中。 双方交战,刀光四射,剑气直冲九霄。 观战之下,白云天讶然道:“没想到‘四星君’的战力如此深强悍!” 韩飞燕忧心忡忡的道:“不过你们的人也非等闲之辈。” 白云天无奈至极的道:“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结果又将如何呢?” “两败俱伤是一定的了……”韩飞燕眼光飘忽中,道:“那个使黄金剑的少年是谁?“ 白云天留心的看了看,道:“大概是武林中人称‘一叶知秋’的‘武当’新秀叶秋白。” 韩飞燕点首道:“他的功力,大概稍胜过‘四星君’中任何一个。” 第四章 生子当若贺文龙 亭外,”辣手无盐“葛四姑借力使力,凌空飞身一掠丈外,两脚一落,已落在“百度亭”竹顶上,就要往亭内下扑;葛四姑身形未稳,”破军星君“贺文龙的大铁枪脱手射至,快如闪电,她闪避已经来不及,叶秋白见葛四姑逃命似掠上竹亭屋顶时,也跟着掠去。 叶秋白“黄金叶”急挡贺文龙长枪,“铮”一声,枪震飞--丈,贺文龙同时凌空左手一抄,就抄住被震飞的自己那杆“龙头枪”,叶秋白亦震得右手一阵酸麻。 贺文龙接到长枪后,随即又飞身刺向叶秋白,后者身形刚立稳,己瞥见一枪飞至,他手急,右手金剑又递出,枪剑“铿”的相交,铁枪弹开,金剑差点脱手,但仍然没有跌下亭顶来。 贺文龙一枪被弹回,顺着枪势一翻,挥向葛四姑右肩,葛四姑闪避不及,哀叫一声,随即翻滚落地,鲜血从右肩溅出。 叶秋白就在贺文龙出枪刹那之间,金剑刺向贺文龙右胸,贺文龙刺中葛四姑右肩后,凌空一翻滚,叶秋白亦紧跟着凌空一翻滚,身形已在贺文龙之上,金剑一划,贺文龙“啊----”的一声,背部留下一道剑痕,衣衫破碎,幸好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怪石负伤凌空未落,一道剑光突然飞向贺文龙,贺文龙偏身急闪,一闪、再闪、五闪、七闪,刹那间闪变七个方位,怪石报仇心切,手中阔剑配合快速身形,疯狂般的挥刺贺文龙。 奇松见机,一滚地,剑挥砍贺文龙双腿。贺文龙一时上下受挟,怒喝一声,身形斜射右方一丈,怪石追至,又手握阔剑于头顶,奋力击向贺文龙。 贺文龙铁枪脱手,出其不意如电闪疾射举剑过顶、空门大开的怪石,贺文龙好像知道这一枪,一定能射死怪石,身形并跟着飞枪掠和怪石! 怪石安惨叫一声,双手还握阔剑于头顶,剑末出,枪先至,剑未落,枪穿心,血奔流,怪石闷“哼”一声,身形一挺,连即又再倒下,人刚倒,贺文龙掠至,右手一抄,长枪已在右手。 奇松大叫一声:“还我师弟命来!” 奇松“嗖嗖嗖”连挥九剑,贺文龙这回不闪不避,长枪反而击向奇松,剑枪一合九招,一连串的急响,由听声,便可知晓,剑和枪的快速。 九招一过,贺文龙突然晃出虚招,奇松错挡虚招,赶紧滚地数圈,贺文龙长枪划出,“铮----”的一声,叶秋白及时赶到,替狼狈的奇松接下了贺文龙一枪! 亭外激烈的打斗中,终于惊醒了竹篓里熟睡得正香的娃娃,沉不弃睡眼惺忪的四下寻找,当看到韩飞燕那一刻,孩子伸出稚嫩的小手,奶声奶气的唤道:“娘亲----抱抱----” 韩飞燕望着孩子眉目之间,依稀有沉中侠的模样,眼圈一红,落下心酸的泪来。 忽听万人俊大喝一声:“通通退开,弓箭手准备!” 万人俊话毕,“百度亭”草原外,四周林中跳出了数十名“正义联盟”的弟子,每人手中各持一把”铁胎弓“,并背着一袋”狼牙箭“,张弓搭箭,齐齐对准了竹亭。 亭内,韩飞燕冷笑着道;“白二侠,你的好师侄儿,现在已改用弓箭来对付妾身这孤儿寡母了!” 白云天叹道:“年轻人做事,总是急于求成,不顾章法。” 韩飞燕担心之情,溢于言表道:“我家的‘四星君’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挡住四面而至的乱箭。” 这时,竹亭外的万人俊,大声道:“韩姑娘,再不交出你怀里的孩子,我们可就要放箭了。” 韩飞燕不理会外面的大呼小叫,只问坐在对面的长者道:“白二侠可知,为何贵盟一定要派人追杀为难我们?” 白云天想也不想的道:“因为夫人怀中的孩子,是国贼巨奸沉中侠的骨血,我们想要引出沉中侠那武林败类,就必须先得到这孩子。” 韩飞燕不齿的冷笑道:“你们‘正义联盟’所谓的‘白道侠义’,就是欺凌弱孤妇孺?” 沉默片刻,白云天无奈的道:“这个世间,黑与白,原本就无法分得太清楚,不是么?” 外面,万人俊等了一会,见韩飞燕没回话,即大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箭!” 蓦地,一连串箭出弓声,“啉咻啉咻咻”不停射向“四星君”,“破军星君”贺文龙长身而起,挡在最前面,发出狂吼:“保护小姐和小少爷!”他手中丈八长枪飞舞不绝,转如风车,铁枪击落羽箭,“当当当当当”急响着。 狼牙飞羽如雨般射向贺文龙,大铁枪再快,也实在无法完全挡住乱箭横飞,突然贺文龙闷“哼”一声,右小腿中了一箭,他单膝跪地,仍然狂舞长枪,拼命拨打纷飞而至的乱箭。 只一瞬,贺文龙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状,他口里流血,他浑身浴血,他的大枪越舞越慢,直至大枪挥舞不动,人亦气绝身亡! 眼见贺文龙战神一般的尸体,跪于亭前屹立不倒,韩飞燕将孩子不弃紧紧搂入怀中,黯然默默流泪不止。 端坐对面的白云天,不由得击掌赞道:“好一员猛将!生子当若何文龙!” 战场上,”廉贞星君“唐豹挥鞭、”贪狼星军“曲狼舞杖、”七杀星君“关踢狗撑伞,他们都红了眼,他们全拼了命,他们用血肉之躯,冒着箭雨,在韩飞燕母子和箭阵之间,组成了一道人墙。 万人俊走至叶秋白身旁道:“叶师兄,你和三绝把‘百度亭’右壁拆掉,我和圆心大师等人拆左面,没有竹亭屏障,看他们如何保护孩子。” 叶秋白点点头,随即和万人俊二人,各领数人来到“百度亭”左右两方。 叶秋白人虽清瘦,但却臂力惊人,他首先抓得竹壁,捏住二枝竹棍,用力一扯,竹壁就破一个洞。 云海建议道:“叶少侠,这样拆太慢了,干脆我们合掌,把整面竹壁轰掉!” 温泉意见相左,道:“竹壁空隙甚多,不比石壁,掌劲威力可能会被减弱不少。” 叶秋白随性的道:“试试看好了,不行就用剑劈也可以。” 于是三绝和叶秋白等人联合发掌,只听“轰”一声,一股强劲掌力,击得那竹壁摇摇晃晃,叶秋白等人心神一震,又再度欲劈掌,林中跃出破晓与一个身材颀长、两臂奇长的古朴老人。 破晓怒吼道:“你们这帮畜生,给老子统统住手!” 怒喝声中,破晓扑向叶秋白,“妙手一族”的”国宝级“长老鲁长手,则力攻三绝。 蓦地,“哗啦啦轰隆”一声,左面竹壁已经倒塌,那是万人俊等人的杰作,最大功劳却是圆心和尚。 万人俊笑道:“想不到大师的‘铁头功’还真管用!” 圆心摸摸满是灰尘和草屑的大光头,笑道:“贫僧不敢居功,都是盟友们一起配合的成果。” 破晓见左壁倒塌,一个纵身跃过竹亭,“神次元召唤”在落地之前,就已凌空攻向“铁面僧”圆心、”玉面神龙“万人俊等人,”辣手无盐“葛四姑、”天山恶丐“霍原假见状,一左一右扑上为盟友解围,掌剑急攻破晓。 葛四姑怒道:“邪门歪道,也来造次!” 葛四姑剑尖指向破晓六次,恨不得一剑刺死破晓,但火星飞溅中,皆被破晓装裹有软甲的铁臂挡掉,万人俊配合葛四姑招数,双剑交替递刺,使得破晓反攻为守。 霍原假趁机双掌劈向破晓,正好架空胸腹,破晓三方受敌往后一跃,圆心“铁头功”出击,往破晓身背一撞,破晓“哼”一声,被撞的反进一步,腰椎差点被圆心铁头撞断。 霍原假冷笑一声,双掌展开“天山六阳掌”迎面劈出! “姐夫小心!”陡地林中闪出一年青妙龄女子,掠入战圈,斜拦在破晓身前,双掌硬和霍原假接上,“轰”一声,霍原假倒退三步,那女子也退一步,差点撞上后面的破晓,破晓便顺势挟起她,拔空二丈,并道:“西西,马儿他们呢?” 妻妹鲁西西与破晓半空分开,鲁西西回道:“马儿被展青衫他们缠住了,大概稍后就会赶到了。” 鲁长手从一来到“百度亭”,就从未缓过一口气,不是抵挡叶秋白的“黄金叶”,就是截拦“黄山三绝”的三把剑。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只醉心于关闭闭户研究木工匠术的鲁长手,对付这四人实在已非常吃力,生命像暴风中的蜡烛,追击他的“崆峒”派长老傅红屎又杀到,鲁长手见状着急万分,心知老命休矣。 突然万人俊大声喝道:“左右两方盟友们,退至草原旁,四方弓箭手全力射击。” 万人俊这一吼,使得鲁长手免得死于剑锋掌风下,可是却换来有可能死于乱箭穿心之下。 由于左壁已倒塌,乱箭已穿过倒塌的左壁,射向白云天与韩飞燕,白云天起身一跃,人已在韩飞燕母子身后,长剑飞舞,挡住数支左右弓箭手所射出而破晓和鲁西西挡漏的箭。 第五章 娶妻应如韩飞燕 破晓这时反用铁臂抵挡铁箭,他大喝道:“手叔,快过来这边!”鲁长手一听,赶紧拔空跃至破晓身旁。 韩飞燕挡掉二箭后,不慎右小腿中了一箭,往后退数步,正巧碰撞白云天,这时一支又疾又速的铁箭疾射至韩飞燕胸前数尺前,白云天一急,顾不得男女之别,双手抱住韩飞燕母子,往右边滚去。 白云天虽然功力被关踢狗的“七星手”法所制,本有武人的身手依存,这一滚韩飞燕面纱飘扬,白云天无意间瞧见韩飞燕的容貌,不禁一骇,随即赶紧放手,自己一人滚到竹壁塌处。 ----韩飞燕似乎已知容貌被白云天撞见,是何等惊骇的心情,那日在“小终南”山的“股市崖”之上,飞燕被沉中侠留在买金处的炸药,意外炸伤面部,一张姣好的芙蓉面,如今已毁容成厉鬼恶面。(参见《终南晚》卷第九章) 这时失去鲁长手把守的右方铁箭,也开始纷纷射向韩飞燕,韩飞燕一时不敢起身,用身体护着孩子,和白云天一样趴在地面,小腿箭伤溢血不止。 韩飞燕冷声道:”看来你这个好师侄,一点也不在意你这个二师叔的死活啊!” 白云天苦笑道:“年轻人嘛,总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 蓦地,有人大喝一声:“都住手,‘绝情公子’石玉楼有话要讲!” 这一声太响,也太刺耳,“正义联盟”的弓箭手,不由得纷纷停止射击,恢复山野本有的寂静。 鲁西西小声道:“姐夫,‘绝情公子’真的来了吗?” “很难说,”破晓沉声道:“石玉楼在武林中神出鬼没,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众人四处张望,找寻适才那吼声是谁吼的。 突然,林中又传来吼声道:“本公子先出去,你们通通不准动手,谁敢不给我石玉楼面子,我就让他尝尝我‘绝情公子’七十二种暗器的滋味。” 万人俊耐不住,大喝道:“当真是‘权力帮’石公子驾到吗?别装神弄鬼,还请出来一见!” 话声一停,“百度亭”正林中走出一名身穿花花绿绿衣衫,油头粉面,走路娘里娘气的滑稽青年,还翻着眼白,他走出林中被联盟一排弓箭手挡住去路,但弓箭手并不知花衣青年就在背后。 花衣青年拍拍身前那弓箭手后肩头,招呼道:“哎,兄弟,借过一下。” 他前面这名弓箭手一听,吓的转身一看,旁边的弓箭手不禁微笑不已。 花衣青年抬头向弓箭手道:“兄弟,你是有耳屎吗?麻烦借过一下,请站到旁边去!” 那弓箭手一头雾水,傻愣愣的依言让路,花衣青年缓慢走向竹亭,见三个星君汗水从额头流向下巴,一滴滴落地,而且三人各中数箭,幸好身经百战如他们,都知道如何避重就轻,都不是要害。 花衣青年道:“兄弟们辛苦了,你们是沉中侠的手下吗?” 三大星君互望一眼,不去理会青年,花衣青年讨了老大一个无趣,又故意提高音量,向竹亭内的母子道:“韩姑娘放心,有我‘绝情公子’石玉楼在,谁要敢先动谁就先死。” 伏在地上的韩飞燕听这声音耳熟,压在身下的小不弃,已天真的道:“娘亲,好像是在‘北凉’县送我们出城的贾不娘叔叔……” 韩飞燕将手指放嘴边轻声“嘘----”了一下,示意孩子别出声,心下却不由暗自纳闷:“独孤派来护送我的这个油腔滑调小信差手下贾不娘,半途被‘刑部’的人,打下悬崖(参见《终南晚》卷第九章),千辛万苦把孩子交还给我,我不是给了银子打发他回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危险箭阵之下?” 花衣青年缓慢绕着竹亭走去,众人注视着他的--举一动。 花衣青年走到破晓身旁时,大声道:“你脸红什么?” 破晓无语,注视着青年。 青年突然小声道:“我是独孤老大派来保护韩姑娘的贾不娘,我问你,你就答配合演戏一下嘛。” 破晓心想这小子也未免太大胆,独自一人演起戏来,不过看他有模有样,差点笑出声来,只好忍笑点点头:“精神焕发。” 贾不娘大声道:“点你老娘的头啊,老子再问你,怎么又白了?” 破晓真没想到今日自己会被一个无名小卒大吼大叫,为了大局着想,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天冷涂的蜡!” 花衣青年贾不娘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装腔作势的手点“正义联盟”群侠,煞有其事的喝道:“你们最好识相些,给本公子圆润的滚远一点,不然的话,我‘绝情公子’的暗器豪华套餐,可不留情!” 这时,“峨嵋派”美尼静玥师太半信半疑的附在少主耳边,低声道:“少盟主,这花里胡哨的‘娘娘腔’,果真是‘绝情公子’石玉楼?” “玉面神龙”万人俊思索道:“不好说,见过石玉楼真面目的人,大多都死在石玉楼的暗器之下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具体如何?” 只见贾不娘背着两手,绕着绕着,走到叶秋白把守的一方时,叶秋白突然往他身后一指:“谁掉的一锭银子?” 贾不娘翻白得两眼,立刻回复常态,回身搜寻道:“是我掉的!是我的掉的!”找寻之下,却哪里有银子的影儿? 叶秋白冷笑一声,拦在他身前道:“兄弟,你眼睛并不盲啊,还竟敢冒充‘绝情公子’?说!你到底是谁?” 贾不娘心知被愚,怒道:“统统给我滚蛋!不然本公子射出暴风般的暗器,尔等想逃命,都来不及!” 叶秋白冷笑道:“小子,我很佩服你的狗胆,敢独自一人上台来演掉命的虎皮戏!” 贾不娘顺口笑道:“哪里哪里----”不自觉的又说了错话,他不禁开始心慌道:“胡说八道!你这小道士,还木快快给本公子退下!” 静玥师太心中已然明了,不由得“哼”道:“小小蟊贼,天堂有路你下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美尼姑静玥话声中,铁拂尘扫向贾不娘,贾不娘一惊往后一跃,急道:“你不怕本公子的暗器?” “大家别听这鼠辈胡诌,”万人俊“哈哈”大笑道:“弓箭手各就各位,預备----” 贾不娘心想:“这下完了完了,独孤老大让我一路护送他相好的妹子,这下子可是要全军覆没鸟。”他口中却煞有其事的硬撑到底,大喝道: “石玉楼在此,妄动者,死!” 万人俊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正欲开口说话,身后有一名弓箭手过于紧张,当突听万人俊第一声“哈”的笑声时,误以为少盟主下了命令,本已拉满弓的铁箭“噌”地射出,幸好及时发觉是笑声,所以赶紧弓一松,箭射出十尺左右落地,差点射中前排葛四姑圆鼓鼓的大屁股。 这名弓箭手,露出尴尬的笑容,在葛四姑的一脸黑线怒火瞪视中,马上跑上前拣起了铁箭,再小跑着站回原位,众人见状不禁“哈哈”大笑。 万人俊见状,忍住笑意,口中喝道:“弓箭手,预备!” “正义联盟”弓箭手们,拉弓如满月,全身待命---- 稍待,万人俊大喝一声:“射----” 蓦地,惨叫声不绝,亭子前方弓箭手四十余人,至少有十余名翻身落地,或抱头抱足痛叫不已,第一发羽箭四散飞射,连一支也没射中守护在亭前的保护神“廉贞星君”唐豹等人。 众人目睹情景,先是看的目瞪口呆,随即联想到贾不娘之前说过的话,有些人吓的脱口而出道:“他果真是‘绝情公子’石玉楼?!” 竹亭门前的“三大星君”,本已提高警觉,准备接箭,当时破晓等人一颗心差点蹦出来,没想到事情的转变,来的这么突然。 当数人脱口道出“‘绝情公子’石玉楼”时,叶秋白便跃身至已毙命的弓箭手尸首旁,弯身检验尸体。 只听叶秋白失声惊道:“飞魂星、追魂钉、**针、断魂镖,都是‘绝情公子’石玉楼的‘买二送一’暗器节假日套餐。” 叶秋白这一句等于告诉了众人,面前这个花花绿绿、娘里娘气的家伙,并不是冒牌货,每个人听的非常清楚,贾不娘却惊喜万分,一时想不透是谁暗中出手相助,他只好趁势大声道:“还有谁不服?还有谁----” “绝情公子”石玉楼,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正义联盟”的人,一时之间,似乎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他,都不知好何是好。 万人俊集聚大家,商量道:“各位盟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凡心未净的静玥师太,急于在心爱的少年郎表现道:“管他是真是假,我倒耍试试看,他有什么能耐!” 万人俊急道:“万一----” 叶秋白也道:“少盟主别担心,叶某偏就不信这个邪!”话锋一顿,眼珠转了一圈,向”黄山三绝“微一示意,便大喝道:“弓箭手,各就各位!” 第六章 你做了我的逃兵 此时的“正义联盟”弓箭手,虽然还站在原位,却心神不宁的瞧着贾不娘,弓在手,人在抖。 叶秋白看在眼里,怒在心里,不禁大声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身为维护武林和平的联盟成员、八大派的精锐,你们都被吓破胆了吗?!” 贾不娘不知死活的得意笑道:“小道士,你是想害死他们是不是?你可要知道,只要本公子一出手,就等于直接宣布判他们死刑!” 叶秋白听的怒火冲顶,喝道:“弓箭手,给我射!” 羽箭是射出去,然而惨叫声亦同时四起,也不见贾不娘有任何动作,联盟的弓箭手,纷纷翻滚惨叫倒地,有的甚至马上身亡,也有不少弟子,在地上痛嚎打了几个滚,身体一挺、两腿一蹬,就没了动静。 叶秋白发狂般,怒吼道:“再射,继续再射,射----” 叶秋白不断吼射,四方惨叫声就接连不绝。 这时“黄山三绝”见右方林中阳光下,浓密树叶似有异动,翻滚中,三人同时迅速掠入林中。 蓦地,场中静了下来,联盟的弓箭手非死即伤,只剩十余名幸存者而己。 这些活下来的联盟弟子,或是惊趴下、或是半蹲,惊慌的不敢起身,双眼睛珠滚动不已,那种恐惧的眼神,已占据原来的威风英武和自命不凡。 静玥师太急道:“少盟主,‘三绝’大概人林中找发暗器的人去了,我们趁机解决掉破晓这批人,先抢到孩子再说!” “玉面神龙”万人俊点头,一声令下,所有“正义联盟”的弟子,纷纷举刀持剑,攻向破晓。 “廉贞星君”唐豹喝道:“贪狼!七杀!三星会合列阵!” 布防亭子后方的“贪狼星军”曲狼和“七杀星君”关踢狗,一闪掠过竹亭,一跃至草原正中,唐豹也跟着跃至,互为犄角之势,对抗“正义联盟”等人。 这时破晓与鲁西西掠至竹亭内,鲁长手也掠入,贾不娘也跟着掠入,白云天倚靠在倒塌竹壁上,韩飞燕搂着孩子,并和破晓等人合到一处。 “小师妹,”破晓咽喉一动,有些哽咽的道:“师兄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有劳师兄,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妹,劳师动众辛苦奔波了。”韩飞燕望着怀里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丝毫没有惧色的小不弃,安然的笑笑:“没有什么苦不苦的,我是义父的女人,就应该为她无怨无悔的付出,就如当年的娘亲。” 破晓心中一凉,冷屑的道:“真不知沉中侠有什么好,能让你们母女都心甘情愿为她生、为他死?” 韩飞燕淡笑垂首,抚摸爱儿,不再讲话,只落得破晓一声长长轻叹。 三星合阵,唐豹历啸一声,“三星君”凌空拔起,万人俊一声喝令:“上!”众人凌空击向“三星君”,刀光剑影,一连串“当当当”后,响起哀叫一声,万人俊等人由半空纷纷被击落似的四散飘落,“三星君”也跟着着地,大家就见,霍原假脸颊多了一道血痕。 万人俊等人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三星合阵的威力如此惊人,就在发愣时,右林中惨叫声响起,叫声出奇的尖厉,让人听的有如刀断肝肠之感。 蓦地,右林中踉跄走出一人,鲜血淋漓,额头脸腹六处中了六把飞刀,走出林中数步,即不支倒地。 万人俊见状惊道:“云海师兄!” 他飞步跑去,扶起云海急道:“是石玉楼吗?” 云海瞪大双眼,张口涌血道:“是……” 然后他身子一挺,气绝身亡。 万人俊心中又急又怒,随即不顾生命危险的掠入林中,心系少主安危的静玥师太,正欲拔足进林,相助爱郎一臂之力,就见万人俊扶着重伤昏迷的温泉又出林,神色惊慌,掠向正和鲁长手恶斗的圆心,道:“大师,不好了!奇松师兄也死了,是石玉楼的‘索魂锥’杀死的!” 圆心惊道:“‘三绝’二死一重伤,竟然不是石玉楼的对手?” 万人俊急道:“如今我们元气大伤,可能已无法抢到沉奸的儿子了。” 静玥师太愤怒道:”石----玉----楼!” 万人俊道:“若不是石玉楼介入。今日必能成功,如今各位盟友意下如何?” 叶秋白愤怒的挥剑劈向破晓,喝道:“敌情不明,先回大本营‘正义山庄’再作打算!” 万人俊无奈点点头,喝道:“‘正义联盟’的盟友们,退回庄去!”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闪动,“崆峒派”道人傅红屎,不慎被“七杀星君”关踢狗的伞尖,正刺中心窝,惨叫一声,鲜血狂奔染红草原。 傅红屎倒地,万人俊撤退的命令才说出,“正义联盟”的人,已纷纷掠入林中逃离,圆心见静玥还要去抢救傅红屎的尸首,赶紧一把拉起她,闪入林中。 “百度亭”又恢复宁静,破晓等人,除了贾不娘与白云天以及小娃儿沉不弃无伤外,其余人伤痕累累,众人缓步会集在一起,“三大星君”首先躲身抱拳问候破晓。 破晓发现姨妹鲁西西小臂中了一箭,赶紧道:“西西,你受伤了!” 鲁西西脸红红的道:“姐夫,不碍事的。” 蓦地,右林中传来打斗声。 破晓急道:“马儿遇到劲敌了,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一掠入林中,即撞见“青衫客”展青衫一把描金骨扇,正击向大汗淋漓的班马儿。 破晓人未到,声先至:“哈哈哈,展先生一位成名露脸的前辈英雄,欺负一个后生小辈,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 “青衫客”展青衫见破晓等人一到,招呼也不打一声,赶紧收扇离去,破晓等人恐对方有伏兵,亦没有追过去。 鲁西西问道:“马儿,你有没有见到皮皮鲁他们?” 缓一口气,班马儿道:“我给小姨断后,‘昆仑派’那个‘青衫客’就随后就追来,我回头看时,皮总管也跟在‘青衫客’后面,而‘公子剑’季公子又紧跟在皮总管后面,不久就看不到皮总管与季公子的踪影。” 满脸古意,不通世事的鲁长手,担忧的道:“会不会皮皮鲁被季公子解决了!” 鲁西西摇头道:“不可能,皮皮鲁的身手不凡,纵使不是‘公子剑’的对手,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破晓道:“我们先四下找找看。” 话刚毕,前方山下传来惨叫声。 众人往山下冲去,约百尺之处即发现有人打斗,“公子剑”季公子一看对方来了帮手,虚晃一剑,跳出圈外,纵身便走。 班马儿眼尖,叫道:“是皮皮鲁!” 皮皮鲁胸前血渍一小片,气喘不已,身旁躺着两名“青城派”弟子,看情形模样已知毙命了。 鲁西西冲向皮皮鲁,喜叫道:“皮皮鲁!” 皮皮鲁道:“家主,二小姐,班主任和鲁啊撸两位长老,在前面林子被‘正义三老’困住了,大家快去支援。” “妙手一族”的好手,一窝蜂地冲进前方密林,“智叟”曲金禾、“仁翁”胡银蝶、“勇公”关玉门以三敌二,本已稳占上风,忽见“班家”大批强援赶到,只得轿走车飞,逃之夭夭。 班主任被曲金禾的“孔明扇”扫中手背,受伤较轻;同伴鲁啊撸却是实打实的和内功深厚、臂力惊人的“勇公”关玉门对了三掌,脏腑受震,受创不轻。 当下,破晓偕同鲁西西等族人,一并来见韩飞燕。 韩飞燕依旧面纱遮脸,目光异样的看着师兄身边那娇小清纯的女孩,忽然问了一句:“师兄,这位姑娘是……” 破晓不自然的道:“这是你冰花嫂子的妹妹西西,你嫂子去世后,一直是她照顾我们父子两个……” 韩飞燕恍然,苦笑半声,低吟道:“你做了我的逃兵……” 师妹呻吟极低,破晓一时间,没听清楚师妹说什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韩飞燕假做无事的轻松一笑,耸耸香肩,道:“没事。” 破晓也未在意,面容一肃,言归正传道:“小师妹,师兄这么急着来截住你,就是想通知你,‘京师’万万去不得!” “为什么?!”韩飞燕心头一沉,讶然道。 破晓道:“马儿从‘刑部’收到可靠消息,童贯阉党已决定放弃沉中侠这艘烂船,这且不说,更坏的消息是,童公公已派出‘十三太保’里的第四太保霍昆仑和老幺石白眉,率领帐下亲卫‘烽火连城七十二骑’,出京缉捕你们母子,按照路程和时间推算,这群‘监卫军’变态刽子手,应该离此地不远了。” 韩飞燕有些慌了:“京城这条路走不通,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破晓道:“现在的情况相当严峻,近在咫尺的童贯‘监卫’大军不说,‘正义联盟’的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还有那位神出鬼没的‘绝情公子’石玉楼,更是个棘手的人物,孩子的处境很危险,如今之计,我们只有先找一个安全所在,养伤休整,再图后计。” 韩飞燕自艾道:“义父失势,亲友背离,如今我们母子是举目无亲,又能躲到哪里?” “我在京畿也算认识几个朋友,这是包在我身上。”怀抱不弃的贾不娘,凑过来一本正色道: “离此地不远的有一驿站,唤作‘新浪驿’,地势易守难攻,信任驿长四更大人,是我一起长大光屁股娃娃,手下有四十多号弟兄,个个能打,我们且去那里暂避一时,等沉大爷来接应我们,这才是上上之策。” 破晓眼见手下几乎个个带伤,已无力再战,只得妥协道:“也只能这样了。” 第七章 却成了她的盖世英雄 曙光中,三骑如飞电,飞出“搜狐泊”,直奔“新浪驿”。 “新浪驿”,设于两山山腰间,三骑跃山岭,奔山路,岭路忽坠,三骑由峰顶望向二山谷底,人影闪闪,刀剑击鸣声,不绝于耳。 三骑之中,妹妹胡娇兴奋的道:“‘正义联盟’的人,正在攻打‘新浪驿’,打的很激烈啊!” 姐姐胡骄惶急的道:“‘妙手一族’的人,好像抵挡不住了。” “还不下去帮忙?”冷若雅一身紫衣若仙,粉颈上围着条紫色的狐裘,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令人不饮自醉。 三骑一先二后,由山峰顺下坡急奔驿寨。 驿寨人口处的驿站牌子已毁,穿着“正义联盟”制服的“八大派”弟子,近三十名,正与“妙手班家”的族人,双方激战着,地上四处躺着近二十具尸体,人影飞跃,刀光剑气,血染绿地。 三骑至瞬间冲至入口处,冷若雅随即下马,身形右闪,一掌拍中圆心大师铁头,“砰”一声,圆心和尚摇晃一步。 冷若雅笑容可掬的道:“大和尚,我们又见面了。” 圆心摸摸头顶还未消肿的蜂包,像是见到了小恶魔似的,二话不说,大袖摇摆,飞也似的逃开了。 冷若雅不理会圆心,笑嘻嘻的问道:“这里谁当家?” 一个长相滑稽可喜、留着两撇小胡子,个子矮小,军官摸样的的半大孩子,盔歪甲斜的没好气接道:“小爷就是这里的总指挥官,朝廷‘兵部’候补八品武备提调使,隶属‘腾讯堂’第十三道旋风,你可以叫我四更大人,也可以叫我更更更更大人。” 冷若雅见他有趣,上前大咧咧搂着他的肩膀道:“我说更更更更大人啊,姑娘我呢,是你的顶头上司、‘腾讯堂’十三道旋风老大‘熊神’舟行早的好朋友、好哥们,我们是来保护沉不弃的,快带我去见韩姑娘。” 冷若雅身材高挑,还未成年的四更大人个子矮小,这一勾肩搭背的亲热搂下,正好搂个正着,倒似姐弟的情形。 “把手拿开,本大人可是堂堂朝廷命官,不可有违官体。”四更不自然的斜肩拜托姑娘的“魔爪”,冷若雅“嘻嘻”一笑,也不在意,修长的手臂一展,手到擒来,又把四更强搂了过来。 四更人小腿短力薄,只得认命。 他在“西洋”学业期满归国之后,早就听说过,顶头上司舟行早与这三姑娘曾在这“新浪驿”并肩战斗,联手对抗过“权力帮”的“三十六派”高手(参见《无间道》卷),关系非比寻常,当下也不敢太过怠慢,悻悻的扭动瘦小的肩膀道:“三姑娘,两位小姑娘,请跟本大人来。' 四更领着冷若雅和胡氏姐妹,靠左边走,经过三间大木屋,又往右弯,即看到一座简陋的竹寨横在眼前。 寨子里,如一片愁云惨雾,浓罩着悲伤、愤怒、焦燥,使人喘不过气来。 破晓如僵尸般硬硬的坐在破凳上,瞪着两只似睁非睁的眼,雪白微胖的圆脸,似散出一股股冰冷的寒气。 鲁西西与班马儿皱着眉头,站立在破晓左方,皮皮鲁、鲁长手、班主任、鲁啊撸等一干“班家”好手,各自环抱着兵刃于胸前,脸无表情,静静站在破晓身后。 曾在京城“刀剑笑”决战前夕,在“大白楼”与冷若雅有过一面之缘的贾不娘(参见《刀剑笑》卷第七章),抱着花脸猫似沉睡的小不弃靠在壁炉旁,目光里满满的恐惧和无计;唐豹、曲狼,分别站在小主人两侧,各个面带愁容,低头不语。 寨子大门只有十余名驿兵,站在大门两侧,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惊慌与失望,眼珠骨碌碌的往寨子外四方迅速转动着,虽然藤甲皮具在身,却毫无精神,反而显的有点缩头缩尾,身躯还紧紧靠在大门内侧。 冷若雅感觉出有异:“发生了什么事?” 贾不娘惊怖的道:“三姑娘,飞燕姑娘出事了。” 破晓怒喝一声道:“是谁杀了飞燕?大胆狂徒!” 鲁西西急道:“姐夫息怒,是谁目前还不知道,只有等关星君将飞燕姐姐尸首运回才知。” 冷若雅将贾不娘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贾不娘小声道:“我们在退向‘新浪驿’的途中,遭到‘富贵集团’大佬童公公两名养子霍昆仑和石白眉的铁甲骑军冲击,我们和破晓先生他们被冲散,大家各自未战,分头撤退,失去了联系。 飞燕姑娘受箭伤在前,行走不便,把孩子交给我,让唐星君和曲星君死命保护我突围,她自己却用背着空竹篓,带着关星君引开大队追兵,掩护我们带孩子逃生。 大家陆续撤到这里,偏生‘正义联盟’的那帮王八蛋又去而复返,赶来围攻。我们抵挡住白道那些王八蛋,白二侠就冲出去接应飞燕姑娘和关星君,没想到,刚才寨子里的向导回来禀报,飞燕姑娘活不成了……” 这时寨子外马蹄声响! 破晓急道:“皮总管,快去接人!” 皮皮鲁急忙跑到寨门时,白云天已背着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的韩飞燕冲了进来,后面紧随的关踢狗,满身血污,步履踉跄,背后还插着三支钢箭。 破晓接过韩飞燕,惶急的叫道:“小师妹!小师妹!!” “娘亲,娘亲----”被惊醒的小不弃,似乎听到了什么,哭喊的叫着。 冷若雅抱过小不弃,捂住他四下寻找的眼睛,快步走到寨子外,不忍让孩子看到母亲的惨状。 “师兄,我不行了……”韩飞燕艰难的半抬沉重的眼皮,声音微弱的道:“燕子拜托师兄一件事……” “你说,你说……”破晓声音哽咽的连声道。 “替你这个苦命的小师妹……照顾好不弃……记住他的名字,他叫不弃,沉不弃……”韩飞燕哀求的道。 “嗯!”破晓含泪,重重的点头。 “不要恨义父,当初在‘洛阳’,我是自愿的……”韩飞燕断断续续的道:“也不要怪破病,他是个可怜人……一切都是我不自爱、不洁身自好所造的孽……” 破晓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鲁西西轻轻握住破晓的手,柔声安慰道:“姐夫,你也别太伤心了,飞燕姐姐交代的事要紧。” 黯淡的目光,自鲁西西明媚的脸庞,无力的转到泣不成声的破晓身上,韩飞燕终于说出了那日在“百度亭”还未尽的话:“你做了我的逃兵,却成了她的盖世英雄……” 苦命的多劫女子,螓首一歪,于师兄怀中,香消玉损。 “啊----”破晓大悲,仰天长啸---- 寨门外。 “漂亮的仙女姐姐,破晓舅舅他怎么啦?”小不弃稚声稚气的问。 冷若雅忍住泪花,强颜欢笑道:“舅舅没事,他发火呢。” “我娘亲呢?她去了哪里?她答应弃儿去找爹爹,她怎么还没回来?她和爹爹一样不要弃儿了吗?”小不弃眼泪汪汪的问着。 冷若雅将孩子轻轻揽在怀里,柔声哄慰:“你娘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弃儿用功读书,能认全《三字经》的时候,你娘亲就会回来看弃儿了……” 寨内,死气沉沉。 破晓双睛怒火熊熊:“谁下的毒手???” 白云天披头散发的道:“白某杀退童阉的监卫铁骑军一部,见到韩夫人的时候,夫人和关星君都已中了暗器。” 众人去看“七杀星君”,关踢狗突然脸色古怪的所说出三个字:“石玉楼!” 然后,关踢狗高削的身体,向古楼塌方般,无声无息的蔚然倒下! “廉贞星君”唐豹伏身检查关踢狗尸首,脸色一变,起身急道:“七杀和小姐中了十六道暗器,有飞魂星、追魂钉、**针、断魂镖、索魂锥、定魂刺,都是‘绝情公子’的独门暗器。” “石玉楼,我破晓与你势不两立!”破晓左掌击向木案,“啪”一声,木屑纷飞,掌劲震碎桌面。 接着“咻!嘟!”一枝飞镖由寨外射入殿内,结实的插入一个粗壮寨兵的眉心,中镖者哼都未来及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冷若雅将小不弃交给身旁的胡氏姐妹,一纵身掠出寨外,这时守寨门的寨兵也惊慌四处观望。 四更左手持厚盾、右手挺大刀追出来,问道:“你们几个,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一个年长的寨兵道:“没有啊,四更大人,寨子外一切平静,只听得破晓先生的在打碎桌子的声音!” 四更骂咧咧的道:“真是一群废物!” 发带飘扬,香风袭人,冷若雅飘落,道:“对头身形奇快,绝非善者。” 四更生气向寨兵们呼喝道:“你们把眼睛都睁大点,再不好好守护寨门,小心大人我军法处置!” 寒风彻骨,万籁无声。 “哈哈,破晓,交出沉中侠的小杂种,本公子可以饶你们不死。”一阵阴森恐怖的话声,突兀的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第八章 三千暗器雨 破晓忍住怒意,不动声色的注意四周动静,扬声道:“阁下可是‘绝情公子’?” 那声音冷峻而飘忽的道:“没错,正是‘绝情公子’石玉楼。” 破晓沉声道:“那你就给班某的站出来,好歹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别躲在暗处裝神弄鬼,玩些小孩子的把戏。” 石玉楼的声音道:“如果你肯把沉奸的儿子交给我,玉楼不用先生你请,自然会现身相见。” 此时门外的冷若雅,听声辩位,身形陡动,半空翻身射向左方。 “咻----咻----”二点白光,由左方林中射出,目标显明是正在接近的冷若雅,二点白光射出之际,一条黑影,随后由林中掠出。 “石玉楼在这!”冷若雅手腕一震,凌空两只风铃疾旋,“当!当!”二声,白点撞到风铃,反弹落地。 破晓本停在寨内,但见黑影射出时,破晓即飞身掠向黑影,凌空左掌劈出。这时,黑影正好右手两枚“索魂锥”迫退胡氏姐妹,左手一抄,抱住了小脸苍白的沉不弃,随即凌空翻滚数圈,闪过破晓一掌,黑影正欲落地时,四周已站了数十名穿着藤甲皮具、持盾挺矛的寨兵,班马儿、鲁西西、唐豹、曲狼等人,也从四面包抄了上来。 黑影见状,只好半空又拔起数丈,反应最快的冷若雅、破晓,也如流星般射向半空,左右包挟黑影。破晓左掌击出,黑影半空翻滚,头下脚上,直射下地面,右臂挥动,十余点白光罩向大地,当黑影挥臂后,随即半空转个身,右臂划弧一圈,数十点白光,往上空左右两方疾射而出,迎向上空下扑的破晓与冷若雅。 募地,惨叫声四起,往下的白点暗器,射中数位躲避不及的寨兵。 冷若雅与破晓,纷纷闪开白点,黑影往上空发射暗器后,身形即往左林中又射去。 破晓大喝道:“不能让石玉楼带走孩子,快追!” 破晓话声中,唐豹、曲狼等十数人,已一窝蜂往左林方追去,“贪狼星军”追得与敌人只剩一丈时,那石玉楼突然反身,冷喝一声:“孩子还给你!”单手一抛,整个小不弃疾射向曲狼,曲狼被石玉楼突来一着迫住,惊讶之下,赶紧丢下狼牙棒,张开双臂接住已经被吓的昏死过去的小主人。 石玉楼已入林中,并传来一句话道:“今夜本公子必杀光‘新浪驿’内所有之人!”话声中,石玉楼人己不知去向,连影子也见不到。 四更气喘吁吁的赶到,向一群同样灰头土脸的手下,不住口的骂道:“笨蛋!都是一群笨蛋,这么多人捉一个石玉楼也抓不到,饭桶!一堆饭桶!” 随后赶来的贾不娘,喘息着劝道:“算了,孩子没事就好……” 蓦地,后寨的守卫传来惨叫声,白云天惊道:“糟了,石玉楼神出鬼没,四出杀人,我们简直防不胜防啊!” 四更急道:“快到后寨查看!” “且慢!”这一声由林中传出,右林中,掠出三女六男。 破晓带着贬义,冷道:“原来是‘正义联盟’的各位白道大英雄。” 为首的“玉面神龙”万人俊,向破晓身边的白云天恭敬一礼:“二师叔,这些日子,您老受惊了,小侄儿是特来赔罪的。” 白云天习惯的一摸胡子,才发觉原本自诩媲美“美髯公”的胡子,早已在战火中烧毁的焦烂不堪,他动作僵在空中,他意气消沉的淡淡道:“师叔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就跟你回‘黄山’,面禀掌门师兄,上‘天都峰’,闭关潜心钻研本派武学,再不过问门派和联盟之事。” 说罢,白云天回身向破晓、冷若雅、唐豹、四更等人,深深鞠了一躬,大袖飘飘,扬长而去。 万人俊深深了看了众人一眼,话中有话的道:“稍后,晚辈万人俊偕同白道诸位英雄,再来拜访。”说完,转身带着温泉等属下,亦消失在右林中。 接着,后院又传来数声惨叫。 当破晓与冷若雅跃入后寨时,早已空无一人,十余具寨兵和两名“班家”弟子的尸首,四散躺地。 破晓怒道:“又是石玉楼在搞鬼!” 这时,瞭望塔上又传来二声惨叫,二名哨兵从高塔上栽落下来,直挺挺的摔在地面,“砰!”“砰!”两响,灰尘四扬,再也不动一下。 冷若雅随即跃出,随后破晓父子也跳出。 贾不娘口不择言的急道:“完了完了,石玉楼又出现了,下一个被害者,石玉楼不知道要杀谁!” 贾不娘这一叫,确实叫的众人心慌胆怕、草木皆兵,石玉楼就如索魂恶鬼一般,杀人于无形,性命攸关,谁人不惧? 是啊!下一个即将遇害的冤魂,又会是谁呢? “廉贞星君”唐豹与“贪狼星君”曲狼,分别站在小主人沉不弃两侧,全神戒备地守护着,以狼的耳朵,用豹的速度,寸步不离。 蓦地---- 十余点白光挟带风声,射向“两大星君”咽喉来。 寨内的人,见曲狼滚地翻身,唐豹双脚一点射向寨门时,已知“绝情公子”石玉楼,再度出现,破晓随即与众人奔向驿寨大门去。 就在这时,唐豹惨叫一声,人由半空坠地,三枚“**针”插入后颈,三针成一排,入颈三寸,必死无疑。 曲狼至少在地上翻滚十六翻以上,护心狼甲上的暗器与一路翻滚过后地上射空的暗器,共有六种四十二支。 依仗铁甲护身,侥幸脱险的曲狼没有死,不过手背和小腿都中了细小的暗器,鲜血淋漓。 众人见状,身穿铁甲的“贪狼星军”也是如此狼狈,不禁都心灰意冷,死亡的阴影,由恐惧变成沮丧,瞬间再变为愤怒! 破晓“神之左手”,缓缓抬起,大喝一声:“石----玉----楼!” “轰”一声,木屑纷飞,驿寨微震,破晓左掌,击向寨外的旗杆,这一击,击出了破晓一股愤怒、一腔怨恨,那合抱粗细的旗杆,顿时烙着一个大掌印,印深三寸。 一阵阵厉鬼也似的长笑声,蓦地急遽响起,直插星空的旗杆顶端,旗帜背面飘下一名黑衣蒙面人。 贾不娘等人吓得脸色数变,手捧刀剑,不停地抖动。 黑衣蒙面人道:“哈……哈……破晓先生果然厉害,居然察觉出本公子藏在旗杆之上。” 小不弃听到鬼笑,吓得“叭”一声,手里的风车掉在地上,胡骄和胡娇急忙将孩子,横刀护在身后。 石玉楼开门见山的阴声道:“破晓先生,你愿意交出孩子吗?” 破晓怒极而笑,冷道:“你都已经杀了将近半百之数的人,现在再问这句话来得及吗?” 石玉楼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打算把沉奸的孽种交出来了,本公子只好将你们这些废物,都斩尽杀绝了。” 破晓惨笑,撕开胸襟,霹出胸膛,猛一声暴喝:“石玉楼,来吧!” 破晓这一吼声,撕心裂肺,惊夭动地,怒喝声中,破晓连人带掌劈向石玉楼。 石玉楼冷笑一声,双臂左右振飞,两手暗器暴雨般出击,破晓双手顿时上下左右飞舞,双手化十手,在半空挥抓。 石玉楼发射第一批暗器后,即狂吼一声,暴雨般的暗器又再度击出,数十百点不只射向破晓,也射向寨内所有人,白点如流星疾射,衣衫飘袂,四更等人只有身形不停的闪跃。 瞬间,喝声、暗器声,突然停了,石玉楼不知何时离开驿寨,破晓双手各抓一把暗器,寨子满地都是暗器,贾不娘与班主任各中了一支暗器,幸好都没击中致命处。 四更检查自己的身子,发现沒有中到暗器,不禁喜叫道:“哈哈!本大人竟然没中暗器!” 贾不娘屁股上中了一支“追魂钉”,苦着脸的戏谑这位忘年小友道:“你人矮,石玉楼的暗器不会射到你的!” 四更没好气的踢了贾不娘一脚,纠正道:“本大人今年四月才过十三岁生日,还没长开!” 鲁西西这时忽然惊觉道:“三姑娘她们哪去了?” ----当石玉楼身形掠出寨外,随即往左边林中射去,接着正方林外掠出三个女孩儿,也掠入左方林中,相互之间距离,只差三丈而已。 石玉楼人一入林中速度渐缓,他绝对想不到后面有三个女孩儿在跟踪他,他太大意,也太得意。他轻飘落地,紧跟着后面的人,分三方围住石玉楼,身形也跟着落地。 三个女孩儿,这一落地,石玉楼才发觉,惊道:“你们……” 冷若雅板着小圆脸儿,教育“猎物”道:“石玉楼,你也太不小心了,杀人后一直奔行,也该注意是否有人跟踪才是?” 石玉楼收起慌意,阴笑道:“三姑娘和你的二位高徒,追得还挺快的嘛!” 姐姐胡骄掩口笑道:“不是我们追的快。” 妹妹胡娇捂嘴乐道:“是你爬得太慢。” 石玉楼两眼翻白,显然心中已动了怒火和杀意! 第九章 就飞去嵩山少林寺撞钟 冷若雅叉着小蛮腰,有板有眼的教训道:“阁下为了劫持小不弃,从而威胁沉中侠用黄金赎人,前番‘百度亭’,今次‘新浪驿’,未免杀人杀得太过火了!” 石玉楼阴笑道:“我是邪魔歪道不假,那‘正义联盟’呢?说什么‘名门正派’?标榜什么‘白道侠义’?还不是一样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再有‘妙手班家’的人!还有你们‘凉城客栈’,表面打着仁义旗号,还不是奔着沉奸的孩子和金子来的??玉楼说的有错吗???哈哈哈哈哈……” “没错,我们‘凉城’也想早点把沉中侠找出来,早点讨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份赌金,”冷若雅道:“但是,你记住,我们是杀手,杀手有杀手的职业道德和游戏规矩,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再不成器,也不会卑鄙到去利用一个乳臭未干、娘死爹亡的奶娃娃,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玉楼冷笑道:“姑娘说的,倒是比唱的都好听。” “那姑娘免费给你唱首歌吧。”冷若雅竟然真的拍着小手,唱了起来:“分手快乐,祝你快乐,反正你找不到更好的,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嵩山少林寺撞钟……” 石玉楼听着哭笑不得,进退不是。 唱完了,冷若雅居然又极其认真的问了一句道:“姑娘唱的好听吗?” 石玉楼用极其诚恳的态度,回答道:“听的过程中,我很有想打人的冲动!”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唱歌的料。”冷若雅两手一摊,娇憨的道:“歌我也唱了,你也听了,现在我简单问你两个问题吧?” 石玉楼如获大赦的道:“只要姑娘不唱歌,两百个问题,也不成问题。” 冷若雅得意的问道:“‘百度亭’上,‘正义联盟’那些弓箭手,是不是你杀的?” 石玉楼答道:“是我杀的!” “第二个问题,”冷若雅又问道:“小不弃的娘亲韩飞燕……” 石玉楼抢着答道:“是我杀的。” “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冷若雅道:“两个问题问完了,请吧!” 石玉楼喝一声,身形平飞射向冷若雅,右手挥出,数点白光射出,冷若雅侧身一转,斜飞中,右手抓石玉楼右肩。 石玉楼平翻,右臂一挥,十余点白光又射出,冷若雅右往翻身,右手瞬间抓向石玉楼的平翻仰身右胸,石玉楼一紧,身形往前一翻,即拔起一丈,右臂正欲挥出,冷若雅刀出,一道相思刀光,划向石玉楼右臂,石玉楼只好右臂挥出半尺,赶紧收手,十余点白光射向右方,完全失效。 石玉楼冷喝道:“三姑娘有你的,我‘绝情公子’第一次所发射出去的暗器,竟然完全无功!” 冷若雅笑盈盈的道:“你也不错,能躲过我这一刀,蛮不简单的!” 石玉楼后退一落地,右手暗器击出,射向正前方的冷若雅,冷若雅竟然不闪不躲,反而平飞迎面射向石玉楼,双手顿时在半空飞舞。 石玉楼见冷若雅迎而而来,也不再后退,左手又挥出,接着右手又挥,双臂不断往前挥出,数百只暗器,一批批射向迎面的冷若雅。 冷若雅双手如翻花蝴蝶,愈抓愈近,只剩数尺已至石玉楼身前,石玉楼暴喝一声,双臂一挥,身形转身又往后跃去,冷若雅刀出,一道绚丽刀光,由石玉楼头部后面划下,“相思刀”入鞘,冷若雅疾速翻身,跃过石玉楼上空,“唰”一声落地,落在石玉楼面前。 这时石玉楼依然站立着,面对着冷若雅,他并没有被冷若雅那一刀劈成两半,但是他的蒙面巾一分为二,早已飘落地上,石玉楼垂面,低声道:“我输了!” 冷若雅道:“你输了。” 石玉楼抬头道:“适才三姑娘那一刀,足可以把我劈成两半。” 冷若雅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石玉楼又垂下头,沉默了好半响,忽然道:“我欠三姑娘一条命,我会记得,后会有期。”他转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师父,他的脸……”胡骄从惊悚里走出来,心有余悸的道。 “难怪他黑夜也蒙着面巾,好丑……”胡娇也小声嘀咕着道。 “都住口!”冷若雅一改平日温柔,厉声作色斥责道:“人的相貌是父母给的,由不得自己做主,一个人的丑俊,只能代表他的皮囊,和他的品格能力,毫无关系,妄自诋毁一个人的容貌,那是很没品行且幼稚到家的蠢行!” 两个小姑娘满口应:“是!”,心下对姑娘的论点,却颇不以为然。 冷若雅长舒了一口气道:“石玉楼铩羽而归,应该不会再来了,算时辰,‘正义联盟’的人也该发起攻击了,我们回去,千万不能让小不弃落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不管是万人俊、或亦是,破晓。” 话毕,三人也往驿寨方向掠去。 距离“新浪驿”还有一箭之地时,寨子里已经隐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刀光剑影,掌风箭鸣,寨里寨外,都是一团团厮杀的战局。 一眼瞄见,一身花衣的贾不娘,正乱舞着刀盾,被两个手持禅杖的灰袍僧人逼到角落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快去帮忙!”随着冷若雅的一声命令,胡氏姐妹挥刀各抵住一名僧人,惊魂未定的贾不娘,缓了一口气,见到冷若雅,像是遇到了救星似的,大叫道: “三姑娘,快去救救沉小少爷!‘正义联盟’的人,来抢孩子了!” ----当“绝情公子”石玉楼攻击破晓,离开“新浪驿”后片刻,“正义联盟”少盟主,“玉面神龙”万人俊,已率领联盟高手攻到驿寨。 联盟阵营,共约六十名左右,除了圆心大师,与静玥美尼,及“一叶知秋”叶秋白和“青衫秀士”展青衫,“辣手无盐”葛四姑并“公子剑”季公子,同温泉、静玎等各派弟子等四十余名。 破晓与万人俊已交涉半刻,还是没有结果。 万人俊耐心的开导道:“破晓先生,如能趁此交出沉不弃,不失是一件好事,何必要大动干戈、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呢?” 破晓反击道:“年轻人,你也不想想看,我手下近百名弟子都为了这孩子牺牲了,我们‘班家’,能轻易放弃他吧?你就不必再枉费口舌了。” 万人俊正色道:“沉奸乃武林之败类,本应由我们‘正义联盟’来处理,贵门何必多此一举?” 班马儿冷笑两声,自旁插嘴道:“你们那个所谓的狗屁‘正义联盟’,经过朝廷认可了吗?通过我们‘刑部’审批了吗?少在小爷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是你们万家,用‘八大派’做门面,以三个残废老鬼当幌子,为自己营私取利罢了,什么白道正义?真是可笑至极!” 万人俊盯了满脸轻蔑表情的班马儿两眼,俊脸挂笑道:“‘刑部十虎’班马儿班大人,最近几年,上升最快的‘刑部之虎’,听说已经有三位四品大员被你扒了皮、两位三品高官让你抽了骨,我万人俊一介草民,自然是开罪不起。” 班马儿得意的冷笑半声,哼道:“算你识趣儿!” “不过,”万人俊话锋一转:“就算你们的老总‘十殿阎君’阎尚书阎大人,见了家叔也要恭敬几分吧?” 班马儿脑筋飞快转动,沉声道:“原来‘兵部’尚书万仞山万大人,是万公子的贵亲,这就难怪,你们‘正义联盟’,胆敢公然对李纲的民军部下动武了。” 万人俊“嘿嘿”一笑,面带得色,不置可否。 半大孩子的驿官四更大人,扶正帽盔,大叫道:“京里尚书大人的亲眷,就可以胡乱杀人、就能目无王法了?!都想造反不成?!不就是官嘛!老子也是官,老子是堂堂‘兵部’八品候补武备、朝廷九品驿丞更更更更大人!” 破晓一把将张牙舞爪的四更拉到身后,警告道:“不想死的话,就乖乖闭嘴!” ----堂堂“兵部”八品候补武备、朝廷九品驿丞更更更更大人,马上闭嘴! 一旁的圆心大师,见对方丝毫没有妥协让步的意思,大和尚上前一步,道:“班施主,你若是再执迷不悟,贫衲只好得罪施主了!” 破晓哼笑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静玥师太有些不耐烦的道:“少盟主,圆心师兄,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动手吧! 万人俊进一步逼问道:“先生真的不愿意交出沉不弃?” 破晓喝道:“少罗嗦,要动手就上来吧!” 圆心大师一声:“阿弥陀佛!”他双脚一点,破晓反退数步,等着圆心上门。 圆心大师一上门,即欺身攻向破晓并喝道:“多谢施主让路。” 破晓左右掌一推,回道:“大师别客气。” 这时,班马儿、鲁西西、皮皮鲁等人,纷纷由寨中跃下,与“正义联盟”会等人展开打斗,由于联盟弟子有五十余人,“妙手一族”这方只余十几人,是以此番战役,“班家”势必陷入苦战。 第二章 不做王爷做马贼的金甲将军 在冷若颜的一再建议下,为了防止尸变,花牡丹终于松口将三个姐妹在后花园火葬,烈火熊熊,香魂缕缕,虞美人几个姑娘,少不得大哭了一场。 “我错了。”冷若颜很痛苦的道:“我本以为是我自己发现了‘天蛊娘娘’就匿伏在楼上,没想到,是她故意要我们发现的。” 血鸢尾不解的问道:“那‘天蛊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调虎离山,”花牡丹表情古怪的道:“她是诱使我们分散主力,然后各个击破。” 冷若颜并未注意到花牡丹的表情变化,她推想道:“‘天蛊娘娘’早已潜伏到门外,见我们主力分散,有人出来,她便猛下毒手。” 四更纠正道:“是猛下毒口。” 冷若颜没有理会四更,她惭然道:“我还叫芍药和菊花到外面去兜截楼上的敌人,我这等于是叫她们去白白送命。” 血鸢尾看了若颜这般难受,不由出声安慰道:“大姑娘你也是无心的。” 冷若颜仍是很赦然的自责道:“可是我又犯下另一错误,我把兰花留在七号房内,我好笨!好悔!” 花牡丹看到冷若颜鬓边发丝凌乱,脸发苍寒、手颤唇青的模样,也劝慰道:“不关大姑娘的事,当时我们一起上楼,不是都以为七号房间里没人了嘛,怎么能是你一个人的错呢?” 大家越来劝慰,冷若颜越发感到羞愧地道:“其实‘天蛊娘娘’根本没离开,她也根本不可能走得那么快,她仍躲藏在房间中。我们当时见到了沐桶是空的,就产生错觉,误以为她已走了,当时我为什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血鸢尾依然不解的问道:“但她究竟躲在哪儿呢?” 冷若颜难过的抓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干涩嘶哑起来:“恐怕她就大胆的躲在蚊帐之内,当时,我们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发现了。” 花牡丹回忆起刚才情形,道:“然而,楼下门外芍药跟菊花的呼叫声却在这时候响起,也就是说,‘天蛊娘娘’不是一个人,她至少有一个同伙。” 冷若颜黯然道:“所以,我们翻身下楼,又也害了兰花妹妹,当时我就不该留她一个人在楼上。” 看到冷若颜伤情,花牡丹脸上的内疚,也洋溢于色,但她毕竟是一帮之主,具有大家风范,不失冷静。 然而不消片刻,就已折损三员女将,这是一向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冷大姑娘,出道以来从未遇到的惨败。 轻咳了一声,冷若颜额上的乱发已不乱,唇也不青了,手也不抖了,她的情绪看来似乎已渐平复了过来,她盯着花牡丹问道:“牡丹姑娘,事关重大,有几句话,请恕若颜冒昧直问。” 花牡丹似乎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仰了仰尖挺的鼻子,道:“大姑娘问好了,牡丹知无不答。” 冷若颜问道:“‘七号房’是不是原来一直为唐少所租住的?” 花牡丹答道:“一直是。” 冷若颜问道:“所以刚才你就以为是唐少来了?” 花牡丹答道:“不错。” 冷若颜眼神突然发寒:“若颜第二次返回楼上,发现少了一样东西,不知牡丹姑娘见到没有?“ 花牡丹脸上,又出现先前那抹古怪的神色,不过这次,却被冷若颜尽收眼底。 见花牡丹不答,血鸢尾好奇地问:“少了什么东西?” “浴巾,”冷若颜逼视着花牡丹,回答血鸢尾:“那块挂在浴桶上、绣着牡丹花图案的旧浴巾。” 花牡丹神色惨淡,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第一次上楼的时候,那浴巾还在,我们第二次返回的时候,就不在了;而这期间,并没有人上楼走进那个房间,拿走浴巾的,只能是第一次上楼的人,兰花已经遇害了,当然不可能是她,也不会是我……” “别说了!”花牡丹突然打断冷若颜的话,大声道:“是我拿走的!” 绮冷若颜这次沉静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要拿走那块平凡普通的浴巾?” 沉没半晌,花牡丹才回答:“因为那是我一位最亲的亲人遗留下的东西,它是我童年最深刻、最温馨的记忆。” 冷若颜也半晌才仔细审慎地问道:“那个半夜**洗澡磨刀唱歌的‘天蛊娘娘’,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你旧友渊源?是你老亲?” 花牡丹点头,神色有点哀怜:“大姑娘不觉着我和她很像吗?” 众皆讶然,纷纷长大了嘴巴。 “她是你娘亲?”冷若颜索性捅破那层窗户纸。 “是。”花牡丹毅然回答,然后面对反应各异的大家,她娴静宁溢地笑了笑:“我就是沉中侠和‘天盎娘娘’上官腰舞早年逃荒途中丢弃的女儿。” 没有人能描绘出当时的气氛有多怪诞、有多尴尬、有多凝重、有多诡异,大家就想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是的笑话,都想发笑,但谁都没有真的笑出来。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全名司马更更更更的四更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更笑得前俯后仰的,笑得捧腹跺脚,笑得气喘不迭:“太好笑了!你娘要是那个女鬼,沉中侠是你爹,你还是跟沉中侠上过床的的老相好,那你们岂不是父女通奸伦乱……哈哈哈哈哈……啊!” 四更突然嘎然捂嘴,他瞪大了眼珠子,待他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血鸢尾等所有人都在瞪着四更,像是在看一头猪。 会讲人话的蠢猪。 明知自己不该多嘴把话挑明,四更大人心中却还是不服气的嘀咕道:“明明就是乱七八糟的关系嘛,还不让老子说?!” “怎么会是这样?”血鸢尾尽量“隐讳”、尽可能的“礼貌”的问了一句。 不过花牡丹却明显地并不介怀,她淡淡的语调中,有一种“戏耍苍生”的流露:“我七岁那年,家乡‘滇南’出现了少有的‘旱灾’,村子里的相亲颗粒无收,纷纷投入逃荒的流民大军,我和我爹娘,也被迫背井离乡,去‘大理’投靠我娘的亲族‘上官’家。 不料,途中遭到一股蒙面金甲骑兵,那伙人很是凶恶,逢人就砍,见人就杀,不一会就砍杀了很多的逃难乡亲,我的爹娘,危急之下,丢下两腿发软的我,跟着乡亲们哄逃四散。 一个蒙面骑兵看到了我,拍马举刀向我冲过来,我当时以为我死定了,就在那骑兵大刀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首领,一个罩着金色面具的金甲将军喝止住了他的那名手下,让我捡了一条小命。 那个金甲将军坐在高高的高头大马之上,他整个人、连坐骑都是金黄色的,很威风,他俯下身子,用他那戴着金丝手套的手指,抬起我惊骇颤抖的下巴,端详了好半天,说了一句:‘以后就跟着爷吧’,就带走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金甲将军的名字,叫段兴智。” 花牡丹合了合眼睛,似乎有些累,心累。 她的睫毛很长,她的眼睛更漂亮,再怎么疲倦的时候,她眸子里两点星星还是极亮极亮丽的,没想到她眸子合上的时候,却更予人宁静安溢的感觉,感性得有了性感,四更大人看得像要痴傻了。 冷若颜抿着红唇也在看花牡丹,仿佛有些伤感,情伤。 “段兴智是‘大理国’的王爷,这位王爷是一个及其古怪、古板的人,他不喜欢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享受锦衣玉食酒池肉林的待遇,他大多的时间,是率领着他的卫队,在汉族人的区域,纵马掠夺,充当着臭名昭著的马贼角色。 段王爷虽然残暴嗜杀,但他对我还算宠爱,他收养了了很多的孤女,大约有百十来个,王爷把我们安顿在‘万花谷’,因为我最得王爷的宠,就做了这些小姐妹的首领。 时间不久,我们的一些小姐妹,因为不堪忍受王爷的非人折磨,决定北上投靠‘宋朝’的贵族‘康王’赵构,并用段王爷掠自胡商转而赐赠给我,价值连城的‘霹雳牡丹’为敲门砖、晋身礼,段王爷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立即派他手下的得力大将‘北杀’,半路抢回了‘霹雳牡丹’(参见《杀手楼》卷第七章)。 因为珠宝丢失,失信于‘康王’,赵构对我们姐妹新鲜一阵过后,就索然无趣,渐渐冷淡起来。我们姐妹私下一商议,都是后悔这鲁莽的私逃北上行为,最终,我们还是凄凄然的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康王府‘,离开了繁花似锦的‘汴京城’,带着失落和疲惫,落魄的回到了生养我们、却被我们嫌弃并离弃的贫穷荒凉家乡‘南荒’。 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残暴成性的段王爷,这次竟然一改常态的原谅了我们的背叛,没有追究我们姐妹的集体私逃,他选择张开双臂,再一次接受了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孤女。 我们重新回到‘万花谷’后不久,王爷抢劫虐杀汉民的行径暴露,这惹怒了‘宋朝’当时的‘镇南大将军’叶屠城,双方军队战于两国边界。 叶屠城始发迹于大太监童贯(参见《将军令》卷第一章),后为蔡京赏识重用,跻身于‘权力帮’九大将军之一,用兵极狠,不留后路,段王爷和他斗勇,拼他不过,屡次败下阵来。 为了挽回颓势,段王爷与‘大宋’国的‘小梁王’柴如歌联盟,并用包括‘万花谷’在内的几块地盘为代价,争取到柴如歌的帮助,勒令叶镇南退兵罢战,而我们姐妹,则成了段王爷的政治砝码,作为礼物,又一次送给了小柴王爷。 后来,叶镇南摊了官司,被下‘天牢’(参见《屠城殇》卷),而新上任的监军太监又不知兵,只会作威作福,手下逃兵不断,南方边境两**事力量由此形成了此消彼长的倒转;段王爷趁机收拾旧部,积蓄力量,一举收回失陷跟割让的旧地,重振雄威。 但是,由于‘万花谷’的地理位置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柴如歌死活不肯放手交还,最后屡次协商之下,双方终于议定,轮流管辖‘万花谷’,当然也包括‘万花谷’里的我们姐妹。 一年过去,到了换届交接的日子,柴如歌派了他的‘师父’、‘富贵集团’最年轻的堂主来接管打理‘万花谷’,我一见之下,居然是当年狠心抛弃我不顾的父亲沉中侠,我知道,我苦等苦熬十五年的报复爹娘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 花牡丹倦乏之色流露更甚,但这种倦意,却使她仿佛像月色淌落在荒山一般,镀了一层光泽的气质,让她出落得更成熟、更香艳…… 第十一章 周杰棍的双截伦 场上,所有的人,都排成了一尾长长的长龙,僵持不动。 歪着大帽盔的四更见状,眼珠一转,小声对身边的三个女孩儿道:“待会看事情的变化如何,三姑娘与两位胡姐姐待机行事,本大人去排在万人俊那个小白脸的后面!” 冷若雅与胡氏双姝,微笑会意的点点头,静悄悄的看着身材矮小的四更,接着一些物体的遮挡和掩护,一步一步,向长龙之尾的万人俊身后,小心翼翼的悄然移动了过去。 这时,万人俊的长剑,往皮皮鲁背后用力地一顶,喝道:“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皮皮鲁心想:“万人俊是最后--个,反正他权力最大,我只管向前面的人传话就是了。”心下想着,他只好将“鬼爪”,也向展青衫背后大力一顶,无奈的道:“喂!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展青衫心中,也如同皮皮鲁那般心思,随即依葫芦画瓢,扇子往鲁西西一顶道:“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鲁西西又照瓢画葫芦,去催自己身前控制下的季公子,道:“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季公子再去逼迫班马儿道:“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于是,就只一句“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一个报一个,报到最前面的石白眉时,石白眉气得右脚用力往霍昆仑胸上一踩,喝道:“喂,快叫前面的人把孩子传过来!” 冷若雅笑着纠正道:“白眉毛,你说错了,霍昆仑前面没有人,你叫他向谁说传孩子过来?” 石白眉这才想到说错了,不禁更怒道:“他妈的!听了十几遍这句话,连自己也搞混了。” 冷若雅笑道:“跟着别人迷糊的人云亦云,搞不好你都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霍昆仑睁大双眼,瞪着石白眉,双手依然紧紧抱住小不弃,似乎舍不得把这个到手的“金娃娃”交出去。 队伍尾端的万人俊,侧头一看,霍昆仑依然抱着孩子,不禁又向皮皮鲁怒喝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于是,皮皮鲁又转告展青衫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展青衫再通知鲁西西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鲁西西又命令季公子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季公子再去传令班马儿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接着又一个传一个,传到石白眉时,石白眉又用力踩了霍昆仑一脚,喝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他妈的,又说错了,快交出孩子!” 霍昆仑双眼瞪的更大,怒道:“交出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瞎紧张什么?” 石白眉一想也对,只好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静玥师太在他后面,却催促道:“快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石白眉回头怒道:“交出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瞎紧张什么?” 静玥师太一想,也是这道理,便也再不着急。 于是,万人俊又等的不耐烦,又喝令皮皮鲁传话,一个传一个,结果传至静玥师太时,静玥师太见自己身后的破晓在催,便怒道:“交出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瞎紧张什么?” 就这样,大家相互推问搪塞,最后万人俊又叫皮皮鲁传话时,皮皮鲁却跟着前面的人随口喝道:“交出孩子又不是你的,你瞎紧张什么?” 万人俊气道:“交出孩子本来就会是我的,我怎么会不紧张!” 胡娇娇笑道:“师父,为什么他们传话传到最后一人,这一人还迷糊的照原话回答?” 冷若雅自作聪明的分析道:“因为大家都玩累了,就随便应付敷衍了事,有话就说,没话传就等着事情的变化,再作打算。” 胡骄骄笑道:“那师父有什么办法,可解决这个困局?” 冷若雅不耐其烦的解释道:“问题出在霍昆仑与石白眉这两位太保爷身上,一个打死也不交,一个觉得交不交都无所谓,反正他也得不到,于是后面的人也跟着产生同样的心理,所以才僵持不下,保持着这种好玩的场面。” 胡娇娇声道:“但是,万人俊可以一剑剌死皮总管啊!” 冷若雅道:“皮皮鲁也可以一爪抓死展青衫。” 胡骄骄声道:“徒儿明白了,这就叫互相牵制,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先动。” 冷若雅道:“其中只要有一个人一动,这个结就解了,队伍马上就散了。” 胡娇娇气的道:“师父,有方法可以破这个绳结吗?” 冷若雅到笑道:“当然有。” 胡骄骄气的道:“什么办法?师父,你快说啊!” 冷若雅笑道:“我们师徒三人,都可以破这个结,现在,我就去破这个不可能会发生的怪结。” 话毕,冷若雅衣带风铃脆响,笑吟吟的走到霍昆仑身旁。 这时,队伍长龙最尾的万人俊又叫道:“快交出来,不然我宰了你们。” 冷若雅道:“万少盟主,你别鬼叫了,你想宰谁,你告诉我,姑娘帮你杀掉这个人。” 万人俊一时愣住道:“我----你----” 冷若雅道:“你杀皮皮鲁,皮皮鲁就杀展青衫,是不是?” 万人俊气得无语,瞋目结舌。 冷若雅道:“像你这种笨方法,绝对得不到沉奸之子!” 万人俊道:“那要怎么办?” 冷若雅道:“直接向霍昆仑要,就可得到孩子。” 万人俊道:“但是我一走,皮皮鲁还不是可以动。” 冷若雅道:“所以你也是得不到孩子,只有我才可以得到孩子。” 万人俊惊道:“原来你们‘凉城客栈’,也在打沉奸那笔黄金的主意?” 冷若雅道:“黄金人人都想要,而且在垂手可得的情况下,姑娘当然也想得到黄金。” 万人俊愣道:“你想站在我后面?” 冷若雅摇首道:“排在你后面,结果还是一样的无限死循环。” 万人俊不解的道:“那你要如何得到孩子?” 冷若雅气笑道:“万大少,你大概是排队排昏了头,以为排队才可以得到孩子,适才我已说过,现在直接向霍昆仑要,不是很方便?!” 万人俊恍然大悟,但他不敢擅离自己的位置,他只好瞪眼,注视着冷若雅。 冷若雅蹲下身来,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商量霍昆仑道:“霍昆仑?你愿意把孩子交给姑娘吗?” 霍昆仑无奈的反问道:“如果本太保不愿意呢?” 冷若雅露出“小恶魔”的招牌式笑容,张牙舞爪、表情夸张的“威胁”道:“不愿意的话,霍太保只有死路一条。” 霍昆仑惊讶道:“三姑娘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在和本太保开玩笑?” 冷若雅瞬间收起浮夸的演技,笑眯眯的道:“如果姑娘说是真的呢?” 霍昆仑灰褐色的眼珠“滴溜”乱转,道:“如果三姑娘肯把我胸前这条狗腿砍断,本太保倒是很愿意把孩子交给你。” 石白眉怒道:“霍老四,你可真恶毒,我石老幺念在一场同门,迟迟不愿踩死你,这点恩情你不懂的回报,还想叫这丫头,废了我的一条腿子,你还是人吗?” 冷若雅不理会石白眉,直接笑眯眯的问地下的霍昆仑道:“霍太保,如果你脱离了石白眉的控制,你怎么会把孩子交给我?” 霍昆仑道:“可是如果把孩子交给你,以三姑娘的身手,本太保极有可能没有机会再得到他;如果把孩子交给石老幺,让他去传,或许还有机会抢到孩子?” 冷若雅虚心好学的笑问道:“交给石老幺,你有何机会可再抢到小不弃?” 霍昆仑道:“孩子从曾石老幺传到万人俊,要经过这么多人的传递,这之间的过程,谁敢保证不会起了什么变化?” 冷若雅深有忧色的看了一眼被霍昆仑压在身底、不知生死的小不弃,当下,改变原有的主意,道:“那姑娘就给你有再抢孩子的机会。” 霍昆仑道:“谢谢三姑娘,现在就传出去吗?” “等一下,”冷若雅道:“还要问问万少盟主,看他高不高兴我们的选择。” 那一边的万人俊笑道:“当然高兴,区区的意思就是这样。” 冷若雅笑道:“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姑娘!” 万人俊道:“得确是应该谢谢姑娘!” 冷若雅当即打蛇随棍上,笑嘻嘻的道:“那我唱首歌,《周杰棍的双截伦》,活跃一下现场紧张尴尬的气氛吧!” 冷若雅调皮的朱唇轻启,就要一展“美妙”的歌喉,包括两个女徒弟在内的几乎所有人,捂耳朵的捂耳朵,摇头的摇头,求放过的求放过。 冷若雅一时间兴趣全无,懒懒的回到正题,没好气的问万人俊道:“万大少,你认为孩子一定能传到你的手里。” “不敢保证,”万人俊老实的回答道:“不过至少有五成的机会。” 冷若雅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了眨,表情神秘而古怪的道:“姑娘敢保证,即使孩子传到你的手里,你还是无法得到他。” 第十二章 有希望是幸福的 万人俊愕然道:“难道有人会抢走我手中的孩子?” “不是,”冷若雅道:“因为你还是要把孩子传给后面的人。” 万人俊听得一惊,快速回头--看,根本沒有人,随即笑道:“我身后没有人啊,原来是三姑娘在诓我,小孩子的把戏。” 突然,背后有人气呼呼的道:“怎会没有人,难道你不应该把那娃儿交给我?难道我不算是个人?” 万人俊觉得很纳闷,明明没有人,怎会会有声音?于是又回头一看,还是没人;正奇怪间,头再一低,这才发现,确实有个小小的人儿,在他后面,不禁脱口道:“四更,是你!” 四更年小人矮,万人俊又是玉树临风,身材高大挺拔,所以万人俊紧张之下,不仔细看,还真以为身后没有人。 四更得意的笑笑道:“小白脸,你可别轻举妄动,我手中大砍刀,是会穿过你的胸膛,留下个大血窟窿。” 万人俊咬牙切齿,怒道:“娃娃,你是什么时候躲在本少主后面的?” 四更咧着大嘴白牙,笑道:“有一会了,当你在吆五喝六叫人传话时,我就在你后面排好队了。” 万人俊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讲话?” 四更笑道:“你代替我讲不是很好,等孩子在你手中我再叫你传给我,不就少费口舌好多了。” 万人俊气得脸色铁青,暗恼:“怪不得冷若雅在前面罗哩罗嗦东扯西扯,原来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掩护这个四更,我真是太大意了!” 忽听队伍中的破晓急道:“四更大人,我拜托你一件事。” 四更从万人俊身后歪出半个头,道:“拜托本大人不敢当,破晓先生,你且说说看。” 破晓急道:“我只要求你能保住孩子,带他去寻找他的亲生父亲沉中侠。” 四更勉为其难的答应道:“这个有点难啊!不娘介绍你们来投奔我的,本大人答应你尽力就是了。”他说的话,就好像自己被判死刑似的,冷若雅师徒三人,皆不禁微笑不已。 破晓突然喝令道:“‘妙手一族’全体弟子,我破晓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护不弃,把他交到四更大人手中!” 人链中的鲁西西等“班家”子弟,精神一震,齐齐洪声应道:“是!” 胡娇敏而好学的不解问道:“师父,破晓都自身难保,如何能保护不弃交到四更大人手中?” 冷若雅因材施教的解释答道:“破晓的意思就是说,假设不弃的传到季公子时,班马儿与鲁西西,都必须注意季公子的一举一动,防止季公子突耍花招,鲁西西在季公子后面盯的紧,自然孩子才会传给她。” 胡骄孺子可教举一反三地道:“徒儿明白了,不弃传到‘正义联盟’一方的时候,‘班家’这方的人又必须紧盯催促‘正义联盟’的人,以便快点交接传递给他们。” 冷若雅总结中心思想道:“这之间完全是生命与孩子的抉择!” 胡娇三人同行不耻下问的笑道:“他们两伙人,为什么都没有考虑我们也在这里?现在唯一可以抢得孩子的,可就是我们啊!” 冷若雅为人师表诲人不倦的答道:“不是他们没想到我们,而是无法顾及到我们;况且我们‘凉城客栈’,也并不屑于这种卑鄙的勾当。” 破晓这时喝道:“静玥,快叫霍昆仑把孩子传过来,稍后有什么变化,师太你最好是乖乖站着别动。” 于是静玥不情不愿的通知石白眉,石白眉自然理直气壮的叫霍昆仑交出孩子。 霍昆仑眼珠一转,小不弃丢给石白眉,随即右手抓起铁链,扫向石白眉踩在他胸前的右脚,石白眉赶快缩回脚,右手接住小不弃。 破晓急喝道:“静玥,快叫石老幺传孩子。” 静玥师太冷笑道:“先生别急,贫尼会叫石老幺交过来的。” 静玥铁拂尘往前一顶,石白眉便把小不弃交给静玥师太。 静玥笑道:“石老幺,你可以走了,赶快去排在四更大人的后面。” 石白眉一听,赶紧纵身凉向四更去,但霍昆仑比他快,霍昆仑铁链扫掉石白眉的腿后,即浓到旁边,一听的静玥师太话,便掠向四更。 破晓见状,急喝道:“四更大人,小心!” “先生放心好了,这两位太保爷,由姑娘的两个徒儿来解决,最适合不过。” 冷若雅话音未落,胡骄和胡娇由两畔掠出,胡骄身形一晃,一串风铃,已先脱手击向已快掠向四更十尺处的霍昆仑。 胡娇凌空翻个斛斗,亮刀拦住石白眉。 霍昆仑铁链“唰”的一声,击向风铃,胡骄娇喝一声,弹回的风铃再度击出,铁链风铃不断相击,一串“当当”响声不绝,胡娇快刀猛攻石白眉一双魔腿,小不弃还在静玥师太手中。 破晓怒道:“静玥,你把孩子交过来之后,依然好好的给大爷我撅着屁股站好,如果四更大人最后接不到不弃,你这条命就得赔上,老子砍死你!” 静玥师太冷道:“既然贫尼把沉奸之子交给你,为什么还不能走?” 破晓冷道:“你耍计利用石老幺去搅局,以为爷看不出也不知道,快把孩子交出来!” 静玥师太慢腾腾的照做,破晓接过小不弃,试试他有鼻息并无大碍,将他传给后面的叶秋白,于是班马儿谨慎逼迫叶秋白,把孩子传给他。 就这样子,凡是小不弃传到“班家”这方的人,很快就把孩子传给“正义联盟”的人,“正义联盟”的人接到孩子,却慢吞吞的交给“班家”这方的人,几乎每回交接,“班家”这方的人,总要把凶器往对方碰一碰,表示快点传出孩子,不然背后的凶器,就有了剧烈的大动作。 费了大半天时间,当小不弃总算传到万人俊手中时,现场情势开始紧张,前面的万人俊,迟迟不把孩子交给四更,后面的四更,也不急着催要。 破晓严密监视着身前的静玥师太,即问道:“四更,你怎么不叫万人俊把不弃传给你?” 四更一愣,侧头往前一看,才含冤莫白的道:“本大人个头矮,看不到前面传孩子的情形,所以不知道不弃已经传到万人俊这里来呀。”辩解了几句,他又忍不住数落起身前的头到其腰的“大个子”来:“万人俊你也真是的,孩子到了为什么不跟本大人说一声?快把小娃儿交给本大人!” 万人俊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就不会叫我?” 四更将刀环晃得“哗愣哗愣”直响,恫吓道:“小白脸你存心不轨,快把小家伙交过来,别耍花招啊,你打我不容易,本大人一大砍刀戳死你,可是太容易了。” 万人俊侧头手中紧抱小不弃,单臂平伸着,欲交给四更。 四更气极而笑道:“你个小白脸着,没安好心眼着,明明知道本大人贵人身矮,拿不到你手中的娃儿,你给本大人把手给我放低一点。” 万人俊依言手一低,四更随即抱过小不弃,万人俊身形突疾拔空一丈,才喝道:“抡孩子!” 万人俊话声中,整个队伍已起了变化,叶秋白首先脱离队伍,右闪原地往后一翻滚,手中“黄金叶”,即剌向四更。 破晓大喝一声道:“快快保护四更先走!” 破晓这一吼,整个队伍散开,静玥师太往前一滚,闪开破晓的左掌威胁,双方人马,一方拼命去抢孩子,一方拼命来拦截,又混战在一起。 冷若雅见四更危急,即掠出挥刀,将追兵逼退数丈,“正义联盟”的高手,再要迫近,不知从何处射来漫天的白光暗器,连盟弟子中伤者不在少数,倒底痛滚了一大片。 趁着敌人这么一顿,冷若雅带着怀抱小不弃的四更,凌空虚渡,飘飘若仙,直飞落对面的悬崖之上。 “多谢‘绝情公子’出手相助,改日姑娘给你唱首歌,以表示感谢。”身形落稳,冷若雅即向一簇灌木丛里扬声招呼道,只见林丛中响起一声轻“嘿”,黑影一闪,不见踪影。 这时,旭日东升,阳光照在谷底厮杀的人群里,又见了片片的血红。 高崖上,冷若雅问:“四更大人,‘新浪驿’毁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四更看着怀里渐渐苏醒的小不弃,毅然决然的道:“只有改日向‘大旋风’舟行早大哥请罪了,我答应过破晓先生,带着小不弃,去找他的亲生父亲沉中侠,四更虽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的道理,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冷若雅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人物,看着他将小不弃用软甲包裹固定在他瘦弱的后背上,看着他扶正了永远比头大一号的帽盔,看着他右手挺着大砍刀、左臂挽着大圆盾,看着他挺起胸膛、迈起阔步,迎着朝阳潜进---- 谷底厮杀震天,崖顶若雅低吟道:“有希望是幸福的。”(卷终) 第一章 十三号棺材铺 “鬼城”,丰都。 “轰隆!” 一道苍白到惨白的闪电,蓦然划破了密集劲寒的雨幕,天色乍亮了起来。 长街之角,高悬的“十三号棺材铺”横匾,一齐亮了一亮,血红的六个大字,越发显得凄厉而不可靠近。 电光乍起时,雨中的白发男子,正好抬头,对“十三号棺材铺”的匾牌望了一眼,乌黑云层里的电光,透过雨雾,也在男子脸上映亮了一下。 那是一个英俊落寞的的中年男子,消瘦而忧郁,眉字间有着一种深心的寂寥,一双明亮眸子里充沧海和桑田,还有那种教美丽少女怦动心的多情和柔情。 在闪电掠过天际的一刹那,银发男子抬头疾看了街角“十三号棺材铺”的匾牌一眼,那一刹那男子的神情,却是带着微笑深思的。 只见银发男子微微轻咳了数下,然后他低头疾行,布入棺材铺。 屋檐雨帘后棺材铺里的人,不多。 一共是三个人。 在黑木柜台前,是带着老花镜、穿着葛布长衫的老掌柜。 伏在柜台一侧,一面打着算盘、一面打着呵欠的,是青布衣浆洗得发白、有几个方正补丁的帐房先生。 而在堂子里锯木铆钉的,是打着赤膊、胡子拉碴的伙计。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自这家“十三号棺材铺”开张以来,一直是这三个人维持生意。 穿葛布长衫、带着花镜的老掌柜招呼客人,打着方正补丁的帐房先生打理来往账目,赤膊雄壮的伙计负责一些粗重的体力活。 三个人,分工有度,配合得很默契。 银发男子闪在屋檐下躲雨,忽然,有三个人蓑衣雨笠,疾自街角行近,雨笠压得虽低,但掩不住欲透笠而射的厉目凶光,蓑衣里一色缁衣捕快劲装,鱼皮密扣,一男二女,都很年轻,全是练家子。 三人一前二后,步调大小一致,一到棺材铺之前,那汉子就往内走到柜台前,沉声说:“老板,今天的生意,好像很冷清啊!” 葛布衣掌柜陪笑道:“最近这一带子安生,不闹土匪,不招天灾,不惹诉讼,不染疾病,死的人少了,自然我们的生意就淡了。” 那雨笠汉子低沉地应了一声,道:“给爷准备一口上好的‘梧州’桐木棺椁,要最好的,爷不差银子。” 老掌柜见这鬼天气,有生意上门,高兴的招呼道:“大虎,快准备客爷要的东西,仇先生啊,别在那儿坐着了,还不给三位客爷烧壶好茶、去去寒气?” 打着补丁的账房先生和打着赤膊的伙计,分头答应一声,各自去忙,就剩下老掌柜陪着雨笠汉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另外两个女客,一个身材高大的,已走到后门火炉处烤火,另一个身量矮小的,则在前门屋檐下的阶前坐了下来,似是看雨。 银发男子一看,就已洞悉,这三个雨笠客,一前一后一中枢,把棺材铺的三大生路都堵死,他略一踌躇,老掌柜见有他在门外淋雨,便扬声唤道: “那位过路的爷,不买棺材不打紧,进来烤烤火、避避雨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银发男子应了一声:“多谢掌柜。”他方举步,那阶前的蓑衣雨笠矮小女子,迅急的抬头,一张五官紧凑的丑脸上,两道冷电也似的狠光,望了银发男子一眼。 只望了他一眼,她便又迅速笠垂额眉,不再看。 银发男子正待往棺材铺行去,忽听一阵水花清响,远处街口处转出一顶轿子,抬轿的两个人,前面一个黑胖鬼脸的大汉,后面一个猿臂蜂腰的青年,两人一沉一伏,轿子抬得极快,足履上溅起老高的水花,片刻便到了棺材铺前。 轿内的女子吩咐一声,轿子便拣了阶前较干的地方放了下来。 银发男子就看见轿子里,有一抹绯红色的衣摆,伸了一角出来,长臂青年一手撑伞,一手掀开绣着祥云青鸟的轿帘。 轿子里,先缓缓递出一只粉红色的绣鞋,那舒缓美丽动作,是那么幽雅轻柔,使得空中疾雨,也变成雨丝似的,瞬间渲染的柔和了起来。 接着,帘子里又伸出了一只美手,搭在轿前的横木上。 那只美手纤巧秀气,五只修长的指甲,涂着淡淡的凤仙花汁,这美手的主人定是娇慷无力,所以才要搭着轿前的横木,才能走出来。 ----单仅仅就这一轻轻柔柔的动作,使得棺材铺内外的每一个男人,都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上前去扶她出轿子的冲动。 只听轿里的女子说:“战飞,地头到了么?” 女子的声音清脆坚定,带有三分英气,像一口绚丽夺目的宝剑,冲着涧溪飞流一洗,更是金英纷坠,映日生辉。 银发男子凭这声音,已可勾勒出轿中成熟女子而带娇媚的轮廓印象来。 长臂青年腮边浮着着讨好的的笑容:“宫主,‘十三号棺材铺’到了。” 这时,“十三号棺材铺”老掌柜叫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迎将出来:“宛儿宫主来了,宛儿宫主来了……仇先生、大虎,还不出来招呼客人!” 大虎应了一声,一脸殷勤的小跑到内堂沏茶倒水茶去了,仇先生也勤快地用鸡毛掸子,满脸小心的在已经磨得乌黑发亮的老旧紫檀木椅上,掸来掸去。 银发男子和刚从轿子里俯身出来,钻到长臂青年撑起的油纸伞下的宫装女子,清楚的打了一个照面。 阴霾雨雾中,伞影下一张芙蓉般姣好的脸庞,盘云罗衫下纤巧的纤腰,盈盈一握,她娇慵无力的挨在长臂青年身边,眉字间又有一种娇气和骄气,混和一起,使得她艳的美丽。 宫装女子也仿佛瞥见檐下的银发男子,花容微微一变,低低跟黑衣胖汗说了一句什么话似的,然后那黑胖子的脸色也变了。 宫装女子衣裙袅动,在长臂青年的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步履不溅水花,进入了棺材铺。 “竟然是她!”银发男子呆得一呆,抓了腰畔的酒葫芦,仰头“咕噜噜”地喝了几烈酒,咳了几声,然后缓步走入铺子。 老掌柜这时正在跑前跑后,笑容可掬的招待那叫“宛儿宫主”的姑娘,看情形对方不但是大客户,也是老主顾。 宛儿正端着一杯清茶,几片带着绿意的茶叶,浮在茶面,茶杯香气袅袅,更显得外面的风雨寒、里面的炉茶暖。 银发男子一进铺子,那个叫“大虎”的赤膊伙计,就横眉立眼的问道:“客官,是要棺椁还是买祭品啊?” 银发男子咳道:“在下路过宝号,借地方避避雨。” “客人来避雨,也还是客人,大虎,快去搬凳子给这位大爷坐。”老掌柜忙中不忘旁顾地吩咐着。 大虎不情不愿的去内间,搬了条长板凳出来,往地上一丢。 银发男子也不在意,他在长凳子上坐了下来,又拔开葫塞,喝了一大口酒。 账房仇先生只望了他一眼,喃喃地道:“好酒,也是烈酒。” 辛辣的烈酒,暖和了冷胃,银发男子身上的湿衣近着炉火一烘,便微微透出白白的水气来。 炉子下的火烧得正旺,水壶里的水,发出“滋滋”的声响,水已沸。 银发男子不停的发出轻咳,宫装女子宛儿,始终没有再回头望银发男子一眼,暖红的灶火,映在宫装女子宛儿侧颊,酡红如一朵晚开的彼岸之花。 就在这长街静得空旷、风刮得凄凉、雨下得落寞,炉火烧得浓郁,人儿坐得孤独,心头生起了一种江湖上无限哀凉感受之际,一阵快马铁蹄声,像密集长戈击地,飞卷而来,惊醒了天地之间的百年的寂、千里的寥。 ----要等的人,终于现身了! 银发男子将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一双忧郁伤感的眼睛,顿时发出一种明亮的寒。 奔雷马蹄,随着一声长鸣戛然而止! 三个缁衣蓑衣雨笠青年男女,在前、中、后三个方位,神形和身形,不约而同的一并震了一震。 棺材铺房门收卷两边的珠帘,“簌”地荡起,一中年客大步踏入,铁脸正气,五络长髯齐胸而止,面带笑意,却有着执令旗挥动千军万马的威仪。 这人一入棺材铺,就脱下罩在外面的紫色大氅,豪笑道:“何老板,先订三口棺材。” 老掌柜慌忙走出柜台,打躬作揖地一叠声陪笑陪礼陪茶道:“沉大爷,有什么吩咐,您打发下人,来知会一声就成了,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大驾冒雨亲临……” 那铁面长髯中年客豪笑道:“不打紧,给老相好的准备后事,总要亲自过目过问才放心。” 忽听一个声音阴森森、冷沉沉地道:“沉老总,您有心了。” 说话的是在柜台前的雨笠低垂的汉子,他抬头,双目无神,面上却杀气凛然。 那铁面长髯中年客双眉一整,背后又有一个女子声音阴恻恻地道:“沉中侠,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沉中侠目亮如星,笑道:“独孤残峰?!” 第二章 无敌的寂寞 最先雨笠竹蓑青年,缓缓举起一只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缓缓的道:“沉中侠,沉大人,你总算还没忘记独孤。” 沉中侠依然笑态可亲的道:“你独孤残峰是本座最得力的手下,我怎么会忘记呢。” “哦?”独孤残峰冷笑:“是吗?” 沉中侠用手一引火炉旁烤火的高个女子,又道:“当然还有何木木何姑娘,两位捕头曾为本座出生入死,屡建大功,本座怎可忘记?” 那高个女捕头何木木,伸手入蓑衣内,表情依旧木然地侧面移步道:“沉老总还没忘记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还真难得啊!” 独孤残峰手按刀柄,同时从正面缓缓逼近沉中侠:“只怕沉老总做了亏心事,心虚不愿意见到我们这些旧部吧?” 沉中侠似乎有所察觉,不动声色的道:“独孤捕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独孤残峰仰天打了个“哈哈”,语调猝然转为激烈而凄厉: “我们三兄妹为你沉老总效死命,私吞了‘财神赌团’五百万两黄金,造成了数以百计的商铺倒闭、家破人亡,狙杀五财神黎元芳,帮你藏银护宝,为的就是你的承诺,事成之后,你图霸业,我们得一笔银子以安顿极家小,我手下的老兄弟甄嬛传,就是因为这个承诺丢了命! 我们‘六扇门’的一票兄弟姐妹,为保护你的黄金,流血流泪,但是你瞒着我们暗中提走了黄金,更丧尽天良的在藏金处埋设机关炸药,自己却卷走金宝,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远走高飞,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韩飞燕姑娘,都做了你的棋子,弃而不顾! 但是老天有眼,你意想不到啊,阴银刃死了,我姑母也被害了,可是我独孤残峰,却活了下来!”(参见《终南晚》卷) 何木木恨声道:“我们兄妹离职,经‘六扇门’旧日的关系网,天涯海角的追到你,不但要索回我们应得的那一份钱,还要取了你的狗头,为枉死的兄弟姐妹们偿命!” 沉中侠听罢,浓眉一扬,长须也跟着一扬,他豪笑道:“哈哈!你们杀了我,怎么能知道黄金藏在哪儿?” 何木木怒哼一声,“铮”地自蓑衣内抽出一把带尖带刃带刺带钩的“四不像”古怪短刀来。 独孤残峰忙举手制止,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只想得到我们该的那一份,牺牲的甄嬛传的老婆孩子,失踪的贾不娘‘河南’老家的老爹老娘,他们都需要靠这笔卖命钱活下去!” 沉中侠从坏了掏出两张银票,笑嘻嘻地道:“看在我们主顾一场,我就大方一点,这二百两银票,就替本座少给他们的家人过活讨生计吧!” 独孤残峰再也按捺不住,“唰”地自腰间拔出一柄蓝湛湛的“缅刀”,刀尖似蓝蛇乱颤,直指向沉中侠,厉声道:“姓沉的,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手里赚着五百万两黄金,却拿这几个小钱来打发我手下兄弟的丧葬安家费,你、你于心何忍?!” 沉中侠收起银票,忽然叹了一口长气。 何木木木然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沉中侠又叹一声,道:“可惜啊!” 何木木木然的问:“老婆你可以牺牲,儿子你可以不顾,你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可惜……”沉中侠面带惋惜之色:“可惜本座留在‘小终南’山的布置,没把你们一起炸死,而你们到头还是自己伸长脖子上门来送死。” 独孤残峰一听,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棺材我们已经给你订好了,要死也是你先死!” 他那抖动的“缅刀”,骤然间化成千百点寒芒,好像有数百十条蓝色的蛇,一齐吞噬向沉中侠的面门。 那沉中侠长髯掠起,袍影飘逸,退向内间。 忽见又一道怪芒幻起,亮若烈日,夹着呜咽急风,飞切沉中侠后颈! ----何木木也出了手! 神态优雅的沉中侠,就像一个烹国宰相,在自己书房里看完了一卷书、再翻阅另一卷书般雍容安然,他游走之势倏止,足靴蹲沉,脚踏七星,已向棺材铺门口倒掠了出去! 只可惜,门槛上还有一个披着蓑衣的矮小阴脸女子。 矮小女子已从皮靴靴筒内侧,拔出一把淬毒寒匕,棺材铺里的两个同伴,也挥舞这缅刀和怪刃,追杀出来! “铮----”的一声,寒芒乍闪,门外矮小女子已经出手! 这一下兵刃对击后,一切声响都陡然寂止。 这是这场伏袭的最后一下兵器撞击的声音,然后,便是漫漫寂寥的雨,叩打屋檐的单调滴答。 雨中,街上,三个蓑衣人,各持兵刃,伏腰跨步,分别守在不同的方向,将沉中侠围在中心,各保持着一触即发的临战姿势。 时间,过了好半晌,只听沉中侠淡淡地道:“‘蛛蜂’唐蛛儿也来了,既然你们三只采花蜂都到齐了,那本座就对不住了!” 沉中侠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砰”地一声响,追赶出来的“木峰”何木木,手捂胸膛,倒在木槛上,直往石阶下滚去,把每一块灰白色的石阶染成了一道淡红色的血河,又极快的被雨水迅速的冲失。 沉中侠再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拦截门外的“蛛蜂”唐蛛儿,喉咙间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她想说话,但暗红色血液,却不断的自她喉头的一个血洞里,源源翻涌出来,使得她只能仇恨骇毒的盯着沉中侠,她矮小的身子挨着木柱,慢慢滑踣坐地,在灰褐的木柱上拖下一道时明时暗的长长血迹,尽头没于尸身背后。 沉中侠说第三句话的时候,独孤残峰也倒在了雨水中! 沉中侠手里多了一把刀。 ----缅刀。 缅刀是从独孤残峰手中夺来的。 在他开口讲话的时候,他就劈手夺了独孤残峰手上的缅刀,先刺中玄何木木的胸腔,再刺入唐蛛儿咽喉,最后又刺穿独孤残峰的心口。 独孤残峰没有立即死去,但比死去还难受百倍!千倍!万倍! 他躺在雨水中,痛苦地哀号道:“沉中侠……老匹夫!你杀……杀得掉我们……我们已通知‘凉城客栈’的冷若霜……二姑娘会为我们……报仇的……” 杀人之后的沉中侠,本来一直是微笑的、清闲的。 可是他一听到“冷若霜”,紫黑的脸色,立即像上了绷弦的铁铁胎弓,而他神情,更像不防备的时候,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重拳。 沉中侠闪电般揉进,揪住独孤残峰的衣襟,他眼神闪着豺狼负隅困斗时才有的森森寒芒,厉声何问:“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霜?!” 独孤残峰嘴里,不断的溢着血,他在雨水声与血腥中,吞吐出最后一句话:“你……逃……不掉……的……”话至此便咽了气。 沉中侠犹手执住独孤残峰蓑衣,脸色铁青。 过了一会儿,沉中侠缓缓放松了紧执的两手,放任独孤残峰的尸体,“砰然”仆倒,他定了定神,跺了跺足,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冷若霜!冷若霜!‘凉城四美’里最冷、最狠、最勇、最难缠的丫头,给她盯上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去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落寞的声音笑道:“我家二丫头最是嫉恶如仇,凡是被她接手的贪官污吏、奸商败类,无论是多高贵的门庭,不论是多高深的地位,就是上天入地,漂洋过海,她也会将其追杀格毙,从未失手。” 说这话的,是那铺子里炉旁向火的银发男子。 沉中侠的脸色,在刹那的时间里变了变,旋即又回复一片镇定祥和:“真是应了黎师爷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惹上了二姑娘,我本以为够头痛的了,没想到‘杀手之王’冷北城冷城主,亦亲自出山了,看来,我沉中侠是倒媚到姥姥家门口了。” 冷北城笑着直脖子灌了一口酒,笑着道:“近年来值得我亲自出手的人,确实不多了。” 沉中侠肃然道:“多谢冷城主,如此看得起中侠。” 冷北城淡淡的笑道:“或许我也应该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打发一下无敌的寂寞。” 沉中侠正色道:“北城兄,如果你肯放中侠一马,中侠现刻就带你去藏金之所在,分五成黄金给你,包教北城兄一生一世享用不尽,你意下如何?” “五百两黄金,五成也就是你我每人二百万十万两,”冷北城摇头:“两个二百五,这数目太不吉利了。” 沉中侠双目望定冷北城,道:“北城兄,当杀手的,无论怎么当红,不管怎么能打,还是得把脑袋别在腰上、刀口上舔血过卖命的日子,五成已经不少了,你就是当五辈子杀手,也未必赚这么多?” 冷北城咳着道:“我做杀手,你做官又做贼,你求的是名和利,我求的是心安和理得。” 沉中侠冷笑道:“杀手不图财,这简直是个很不好笑的笑话。” 第三章 待你功成名达 冷北城淡淡地道:“我们‘凉城客栈’的杀手佣金价格,一向很高,连续三年名列全武林最贵杀手组织前三甲,唐云公子所著《凉城史记》的‘杀手榜’大名单中,单次任务佣金达到十万金的‘白金杀手’,共有一百零七人,我们‘凉城’就占了五位,次一级的万两金杀手九百四十一人,‘凉城客栈’也有十九人上榜。 杀手也是人,我又何尝不贪图安逸享乐?但是盗亦有道,你黑心贪污老百姓的血汗钱,让无数的人轻生自杀,令举国百姓商绅哭声一片,你便是国奸民贼!就是分文不取,我也要杀你,以你之头,谢罪天下!” 沉中侠沉吟了一一阵,叹道:“看来,北城兄非杀中侠不可了?” 火光中的冷北城咳道:“昔日左相府俗事羁绊,未能尽兴(参看《霸王命》卷),今日风雨正好,你我再决生死。” 沉中侠脸色一沉。 雨空一道闪电,瞬间照得“鬼城”丰都,通街亮白,缠绵的雨,就像一条条蜘蛛丝,织满了凄凄冷冷的街头。 沉中侠皮笑肉不笑的说:“北城兄,真就不给中侠一点点的活路么?” 冷北城轻咳道:“我给你活路,谁给黎民百姓活路?” 沉中侠冷笑道:“在江湖上行走,如此不讲情面、不知变通,只恐难得善终。” 冷北城咳道:“就算讲情面、知变通,也要分对什么人。”他冷沉的看着沉中侠,沉冷的道: “就在刚才,你还手刃三个曾为你效命的旧部,你实在已是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沉中侠忽仰天长笑,震起五络长髯,他笑道:“有宋以来,这朝廷、这世道,一向恶徒小人当权,你要惩恶锄奸,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全身衣袍,突然鼓胀了起来,像一面灌饱了风的船帆,全身的衣衫,都鼓满了气,手上的“缅刀”,也发出一阵“嗡嗡”的颤响。 冷北城静静的看着,他以一种肃穆认真的神情道:“江湖人说,‘铁面通判’沉中侠沉大人文武双全,最强的武功叫做‘念气无双’,以‘念’驭‘气’,以‘气’伤‘人’,适才独孤三人便在一招间死于你的念气之下。” 他顿了一顿,才接下去道:“今晚,我倒是领教一下,你的‘念气无双’!”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般的厉啸声,已到了巅峰时刻,倏然之间,有急风袭到背后! 沉中侠是在冷北城身前,冷北城面对沉中侠施展“念气无双”神功之际,正全神以待---- 背后偷袭却迅逾电闪!猛若烈火! “嚯、嚯”二响,冷北城左右两腿脚踝处,已被一条铁链卷住,“铛、铛”两声,一把铁扇、一支细剑,同时刺打在他左膝右胫上! “啪!啪!”地连响,铁扇细剑,同时被震得往上一荡,几欲脱手飞去;那长链倒卷,欲扯倒冷北城,但却只发出一阵裂帛的撕声。 冷北城两脚如钉,腰马丝毫未动。 沉中侠却动了! 惊光一闪,“缅刀”如飞星直坠,直劈冷北城面门。 冷北城大喝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酒箭,竟将那刀锋生生冲开。 沉中侠一刺不中,大袖一甩,射出他的独门暗器“飞星”(参见《明器王》卷第三章),眼前人影交错,那在背后以寒铁长链卷住冷北城两腿的棺材铺赤膊伙计大虎、用铁扇细剑攻击冷北城膑骨脚踝追命双脚的葛布老掌柜和打着方正补丁的账房仇先生,生怕给“飞星”祸及,慌忙抽身疾退。 三人一退,冷北城振臂,拔身掠起。 沉中侠大袖再扬,半空忽掠起星掣电闪般的蓝光,直射冷北城! 冷北城半空出腿,踢在蓝光上,蓝光“噗”地往上冲,破顶而出,良久才听“笃”的一声,沉中侠自后飞来的“缅刀”,刺入房梁横木上。 沉中侠一击不中,即刻弃刀,飞退。 ----“缅刀”本来就不是他的,他不必为了拔刀去冒危涉险。 冷北城借这一踢之势,扑到老掌柜身前。 只在一个照面之间,冷北城以多年的杀手经验,已然判断出老掌柜不但是他们三人中的头脑,更是三人里武功最弱的一个! 冷北城借力反扑,疾若星飞,老掌柜应变无及,冷北城横空一掌飞来,老掌柜明知不敌,也只好硬着头皮,沉腰一格,便听“砰”地一声,老掌柜破壁而出,飞摔雨中。 冷北城猛吸一口气,身体失去支力,身形疾速向下沉,但双脚未落地,已遭一条铁链裹住。 那赤膊伙计大虎已抖腕卷链,又缠住冷北城两腿。 就在这刹那间,账房仇先生挥舞细长利剑,又向冷北城刺骨穿心的扑来,这次不刺他膑,而是刺向他的眉心! 但冷北城这时的身形,却忽尔化成一颗弹丸般,急弹射出! 这一下,令那仇先生始料未及,更让大虎意料不到。 大虎本全力拉扯冷北城双腿,想把他牵制住,他适才以铁链攻击冷北城,冷北城不但文风未动,还反而扯裂布帛,大虎已知对方下盘根基之嗔稳,故这次全力以控纵,不料他一扯之下,冷北城如弦发飞矢,竟向自己反弹了回来! 冷北城半空出指,电射星飞间,伙计大虎方寸大乱,闪躲不及,强以手臂一架,“嘭”地一声响,大虎中指,倒飞铺内,撞倒火炉,沾得一身碳火,痛得滚在地上,不停发出杀猪般叫嚎! 那边冷北城余势未尽,直向账房仇先生射倒! 仇先生魂飞魄散,冷北城半空以上凌下,一拳轰出,仇先生只觉一股大力涌到,“砰”地破墙而出,落入雨中! 就在这时,沉中侠猛喝一声:“三星君,快退!” 一声清叱随起:“沉中侠,你这个负心人,纳命来!” 只见柜台内乍起一道金虹,瞬即如彩虹满天,那宛儿姑娘纤巧婉细的身子,一面旋转一面闪着万朵金星,卷着舞姿一般的剑花,在雨中向沉中侠泻去! 沉中侠急闪疾躲,身上长袍,又再度澎湃激荡起来。 冷北城知沉中侠适才运“念气无双”神功扑击自己未成,而今宛儿姑娘招惹他,一定难逃他全力出手,他正欲赶援,只见棺材铺药铺破壁里,步出呛毛焦垦、满面熏黑和怒气的大虎,老掌柜和仇先生也在雨中缓缓站起。 三个人,又包围住了冷北城。 冷北城调头一看,漫漫雨雾中温宛儿一个纤巧身影,夹着剑光漠漠,围着沉中侠如铁风帆四周,妖娆飞舞,心知这姑娘已非吴下阿蒙,早已不再是那个“幽冥宫”的小宫女了(参见《彼岸花》卷),这才算是微微放了心。 他的周围,有三个敌人。 那三个人,走出雨街,把他死死包围住。 仇先生受了一拳,咯了血,胸前染了一大滩泼墨画般的红。 大虎中了一指,身上皮毛被烧烫多处,最是狼狈。 老掌柜挨了一掌,额角撞破,两手颤抖,显然也跌得不轻。 三人偷施暗算,趁冷北城聚精会神与沉中侠对决前,卑鄙的袭击,但一个照面之下,三人俱伤。 且都伤得不轻。 冷北城望着他们,又像在望着天地问无边无际的雨,他缓缓道:“三星君?” 三人都沉着脸,没有说话。 冷北城的眼神亮了亮,看着赤膊伙计大虎手上的铁链,道:“孔武有力,勇不可挡,你便是‘武曲星君’雷老虎了吧?可惜你在我面前,充其量是个没牙的纸老虎。” 赤膊伙计大虎闷“哼”一声,悍勇的道:“没牙也要咬下你两块肉!” 冷北城却向老掌柜笑道:“好个‘文曲星君’何狮子!无奈今晚你变成了病狮子,还是病的快要死掉的那种。” 老掌柜手抚胸际,眉字间似仍在强忍痛楚,他闻言冷笑道:“本星君本就不爱动粗,筹谋划策才是本星君的强项。” 冷北城又转而向账房仇先生道:“‘不过,‘天机星君’仇鹰仇先生的‘西洋’剑术,倒真是让我大长见识了。” 账房仇先生阴鸷的道:“待会儿让你好好再见识一下。” 冷北城向三人叹道:“我早就听闻沉老总‘七星堂’手下有‘七大星君’,此前,‘廉贞堂’堂主‘廉贞星君’唐豹、‘贪狼堂’堂主‘贪狼星君’曲狼、‘破军堂’堂主“破军星君”贺文龙,为保护沉老总的妻儿韩飞燕和小不弃少爷,全部不幸殉难(参见《黑白道》卷); ‘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你们三位在‘洛阳’时,一向深受‘小梁王’柴如歌重用(参见《琵琶行》卷),沉中侠沉沦罪恶,众叛亲离,想不到三位不惜舍弃富贵,乔装改扮,仍旧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棺材铺老掌柜装束的“文曲星君”何狮子道:“这辈子能跟着总堂主,是我们的福气。” 冷北城银眉一挑,斥道:“沉中侠此人见利忘义,六亲不认,抛妻弃子,残杀旧部,待功成名达,难保有一日他对你们,莫不如此!” 第四章 许谁花前月下 瞥了一眼雨街之上的三具男女尸首,“天机星君”仇鹰冷笑道:“独孤这些小角色,他们怎么能和我们相比?他们不过是我们沉总堂主,略施小恩小惠,收买布置在外面的棋子,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我们和他们可是大不同,我们‘七大星君’,是当年追随沉总堂主一起闯荡江湖、创立‘七星堂’的手足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休想离间我们!” 冷北城不放弃的道:“古语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沉中侠既然杀得独孤残峰,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能杀得你们‘七星君’,各位又何必执迷不悟……” “武曲星君”雷老虎,一晃铁链,怒叱道:“姓冷的,你少他娘的来挑拨离间!” 冷北城神目如电,盯着雷老虎,道:“你们一定要阻止我?” “文曲星军”何狮子毫不惧怕的道:“要杀沉总堂主,就必须从我们三兄弟的尸体上跨过去!” 冷北城杀气沸腾,他一字一句地道:“动手之前,你们最好想清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声道:“你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是白白送死!” “三大星君”相互望了一眼,齐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三个伤者,在大雨中,在长街上,摆出同归于尽的决死战姿,那种慷概赴死的冲天气势,即使如“杀手之王”冷北城,心里也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沉中侠固然大奸大恶,但确实有识人、用人、驭人、服人之能,只可惜,他的一己之贪,却白白断送了这许多英雄好汉的性命!” 正思量间,冷北城就听耳畔传来一声惊叱! 只见那金剑旋舞的温宛儿姑娘,忽被一股大力震飞,同时沉中侠如怒鹰掠起,飞攫扑到! 大喝一声,冷北城双足一顿,斜冲而起,接住温宛儿的退势,那宛儿退力已竭,哀呼半声,倒在冷北城怀里,而那两名轿夫黑衣胖子和长臂青年,各拔出武器,在风雨中截击扑来的沉中侠! 冷北城扶住怀里的女孩儿,原来温宛儿与那沉中侠一番激战,为对方“念气无双”神功所挫,元气大伤,倒在冷北城怀里,一时无法挣扎而起。 温宛儿软若无骨,如兰似麝的香味,袭入冷北城鼻端,一触之下,冷北城只觉得一阵炙热,心神就是一荡! 冷北城双手扶住温宛儿,见她星眸半闭,嫣红的衣衫湿黏在美丽的胴躯上,高隆的胸脯,急促而急剧大起大伏。 冷北城闯荡江湖,纵横四海,阅人无数,历尽情劫,但从来未曾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娇弱到这般艳丽,可以艳丽到这般倦慵,可以倦慵到这般娇弱。 ----以致于,冷北城想到了温泪儿的凄楚和温襄儿的温柔。 冷北城稍微定了一定神,就听两声惊呼先后响起,只见两名轿夫黑衣胖子和长臂青年,一齐被沉中侠的铁袖,震散开来,飞跌在雨中泥泞地里。 再看时,街上已不见沉中侠踪影。 唯有远方雨中传来沉中侠的狂笑:“冷北城,那女人是我玩剩下的,你喜欢本座穿过的破鞋,就赠予你好了!哈哈哈!” 狂傲的声音,在街角响起,冷北城却知沉中侠已然遁远。 沉中侠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冷北城顿也不顿,返身向“三大星君”掠去---- ----只要控制住这三个人,就不愁逼问出沉中侠的去向和落脚点。 “三大星君”分三个方向逃走,速逃! 就在冷北城纵起之际,他怀中的女孩儿“嘤咛”一声,甚是凄苦。 冷北城抱着一个受伤女子,他不忍心发力,街角黝黯,眼见敌人们失去了踪影。他心中微微叹一口气,自屋顶上飘落了下来。 但雨势渐渐停了。 怀里的温宛儿,似乎微微恢复了知觉,她蓦然一惊,双手往他身上一撑,藉力而起,往前奔出四、五步,便又是一阵昏眩,两颊也现出一种令人为之夺目的绯红之色。 冷北城长吸一口气,唤:“宛儿……” 温宛儿静了下来,没有回头,良久,她以一种轻微如雨丝的声音问:“冷爷,你还记得婢子……” 冷北城颔首道:“‘坐忘峰’一别(参见《彼岸花》卷第七章),你还好吗?” “不好。”温宛儿幽幽道:“两位宫主仙去之后,宫里的姐妹,公推婢子为‘幽冥宫’之主,不久沉中侠来访,婢子见他一表人才,一时鬼迷心窍,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于他……” 冷北城一时不知怎么劝解女孩儿,就听温宛儿艾艾怨怨的道:“沉中侠向我许诺,有朝一日,他功成名达,必伴我花前月下,厮守终生……” 冷北城静静的听着,温宛儿抿嘴一笑,道:“我倾尽‘幽冥谷’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助沉中侠去完成他想要的霸业,可不曾想,他在外面,却又有了别的女人……” “韩飞燕?”冷北城又觉不妥,改口道:“韩姑娘认识沉中侠,应该是在你之前……” “王巍!”温宛儿背过身去,恨恨的道:“他勾引了‘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的小老婆王巍!” 冷北城望着温宛儿背后黑发腰身,腰细盈盈可握,绝代娉婷,禁不住问道:“外面的世界,风寒雨急,宛儿娇楚依人,不堪风雨,怎会深夜到此? 温宛儿回过了身来,嫣然浅笑轻颦,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艳绰约,仪态万方。 她香腮含春,朱唇轻启,道:“宛儿收到线报,沉中侠这个负心汉,会在‘丰都’与旧部回合,就匆忙带着两个‘药人’,赶来寻他算帐,想不到我的一时大意,反倒阻碍了冷爷,宛儿真是没用的很……” “原来是这样,”冷北城目注两名从街上爬起的轿夫,感叹道:“‘彼岸花’的药力,固然可以控制驾驭这些‘药人’,但同时也使得他们的武功大打折扣,否则,以‘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和‘血手’战飞的身手,即使面对沉中侠,也绝不至于这般狼狈。” 温宛儿略一沉吟,秀眉轻蹙,说道:“这次给那个负心人溜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能找到他?” 她在沉思之际,有一股动人的艳色,这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长街,冷北城又一次想起了,在“中原镖局”后巷,与温襄儿初次邂逅的情景。 温宛儿微微咬着红唇,不经意的抬头看了冷北城一眼,眼眸里有羞涩之色,在她抬头时又发现冷北城正好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炙热的眼神,令她忙垂首看自己的裙裾足尖。 冷北城终于问:“宛儿姑娘……北城要告辞了……” 温宛儿一直抿着唇,迄此又忍不住灿然一笑:“冷爷不去‘幽冥谷’,看看两位姐姐的香冢么?” 冷北城见她圆卵般的玉腮一展,心中也有些尴尬,便说:“要事在身,改日再去谷中拜祭,先走一步了。”他一拱手,目光寸移不开,脚步也寸步未动。 温宛儿乍听冷北城这样说,心里一阵怅然,轻轻地道:“三日之后,是宛儿的生日,欢迎冷爷来‘幽冥谷’做客。” “好。”冷北城轻声应允,返身大步往迷雨深处走去。 雨在檐前,淅沥淅沥的,滴在阶上。 冷北城走到檐前,忽听温宛儿唤他道:“冷爷。” 冷北城立即止步,回首:“宛儿……” 温宛儿递过来一把伞,幽幽的道:“江湖多风雨,冷爷多保重。” 冷北城默然接过了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声“谢谢”,他接过了伞,走到阶下,撑开了伞,他一面大步走着,一面听雨滴叩响伞面的声音。 冷北城一起步,心里就在强烈的怀念宛儿,可是他依然没有回头,没有再回首的就走出了长街。 ----我知道,我喜欢宛儿,就如同当年的襄儿,他们的身上,有太多雅雅的影子。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幽冥谷”,就座落在“鬼城”丰都的郊外,那里是一片花海。 自从温泪儿和温襄儿姐妹,香消玉损“坐忘峰”之后,继承“宫主”之位的温宛儿,受情人沉中侠挑唆,一改旧制,大开方便之门,笑迎天下客,将“幽冥谷”改成了“风月窟”、变为了“销金窝”。 “幽冥谷”的美女们,不但为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富绅商贾献上美食、豪赌、艳舞等助兴游戏节目,更暗地里提供吸食由“彼岸花”提炼的“毒汁”,那些“瘾君子”深陷其中,一掷千金,乐不思蜀。 温宛儿宫主生日这天,四方贵客云集,盛装出席。宫女们都穿着大胆裸露的短裙,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迎来送往,越发引得一些狂蜂浪蝶捏臀袭乳,呼哨连连。 冷北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他没见今天的女主角,一抬头,却看到来了一个人。 那客人方脸大耳,长髯宽袍,一面凛然正气,面带豪笑,却不是沉中侠又是谁? 第五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沉中侠一出现在“幽冥宫”,所有的宾客,都慌忙站起,起身恭迎。 “沉大侠能参加宛儿公主的寿宴,真是意料外的惊喜啊!” “沉老总和宛儿宫主本就是天造地设、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小夫妻一时口角,也算不得什么。” “重修旧好,再续前缘,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武林佳话啊!” “恭喜,恭喜!” 在宾客们簇拥着满脸春风笑意的沉中侠,七嘴八舌的奉承之际,冷北城神情落拓的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葫芦酒,“咕噜噜”的喝了几口,用他新买的袍子袖口揩湿唇,再把酒葫芦揣回袖里去。 大家都在忙着媚谀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处的冷北城。 众人好一阵寒暄,才你推我让的纷纷就座。 冷北城在这片刻间,已悄无声息的越过十多个“赵公子”“钱员外”“孙大人”“李掌门”之类的人物,自斜刺方向,距离沉中侠的座位,不及十五尺。 ----他准备只要再靠近三尺,他就出手。 十二尺的距离,冷北城自信,完全可以一击即中!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教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贼,再次逃脱了! 冷北城心里暗忖:“这次要是再让沉中侠他逃遁,他必将取道‘川康’,南下‘云贵’,与‘毒王’唐少会合,一旦让他投入‘青龙会’的羽翼,再想动他,那真的就是势比登天了!” 他准备挨到了较有把握的近处,确定万无一失之际,才猝然出手,一举成杀! 台上的裸艳宫女,舞姿翩然,宾客们都争相拥挤,上前动手动脚,摸亲狎亵舞女,冷北城夹在人潮中,很容易的逐渐地逼近他的目标! 他心中一直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要稳住,这次不能让这只老狐狸再溜掉了!” 冷北城掩饰得很好,他不露声色的向目的趋近,脸上神情似还是陶醉在轻歌漫舞之中。 就在他逼近十二尺,正欲动手锄奸之际,突然乐声大作,靡靡之音,似鸾凤和鸣,一个纤巧的身影,如蝶之翩翩,飘落台上,旋舞而来。 “宛儿宫主!!!” 宾客中,爆出一声轰天阶似的喝彩! 温宛儿美目流盼,玉颊生春,柔若无骨,艳冶尽压群芳,她舞起来的时候,一盈步一扭腰肢,令人油然生起趋前欲扶她的冲动。 只见宛儿随风柳絮般又盈巧地稳住了身子,旋舞起来,只见她一面转着,身上的絮带、裙榴、衣袂都飘了起来,舞到疾处,好像一朵花蕾越绽越盛,人儿双颊也像天上的不尘仙子一般,流动出英姿飒爽的娇弱美丽。 看直了眼、忘了形的公子哥儿们,直至旋舞渐止,缓如轻云出岫之时,才如雷地喝起彩来。 喝彩声方起,温宛儿又旋舞起来,环佩叮咚,煞是好听。 就在宛儿舞到淋漓尽致之时,一道精厉的寒光,直取座前观舞的沉中侠心口。 冷北城出手! 众宾客们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冷北城的“指剑”,已近沉中侠心房! 眼看“指剑”就要射入沉中侠胸际,沉中侠面前多了一个人,也挡住了冷北城那一指! “宛儿?!”冷北城急忙收指,沉中侠撩衣疾走,在这电光石火间,“幽冥宫”里的六十四个“药人”,至少有四十六个向冷北城包拢拦截过来! 温宛儿落地,脸色煞白:“冷爷,对不起----” 冷北城心念百转,他的瞳孔在收缩:“为什么?” 温宛儿凄苦的道:“是,宛儿是痛恨中侠在外面沾花惹草,更悔恨让他追求功名,但是,现在他肯回到我的身边了,他答应宛儿,再也不离开我了,冷爷,求求你,别杀他,宛儿不能没有他……” 看着楚楚可怜的温婉儿,冷北城心中微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温宛儿低声向身边的“药人”吩咐道:“好好侍候冷爷。”转身彩衣倒曳,瞬间飘离。 一个纤秀青色身影越众而出的,她一出现,就推了茫然怔立的冷北城一把,并低声疾急说了一句话:“爷,你去追沉中侠!这里交给霜儿!” 冷北城银眉一皱再舒,疾道:“霜妞儿,这些‘药人’已被毒花控制心智,成为行尸走肉的杀人工具,如有必要,杀之可也!”他再也不多说一句,自沉中侠、温宛儿所退走的路线,疾冲了出去! 虽然冷北城知道,留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独对六十四名曾经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情况是有多么的危险;但他并不担心,更不害怕。 因为,为他断后的青衣少女,是“凉城四美”之一,冷若霜。 动乱一起,宾客们就四散,那六十几个“幽冥宫”的“药人”,只远远的围着冷若霜,两眼空洞无神,面无表情,并不作声。 冷若霜转身看了一圈,除了些新面孔,初入“幽冥谷”时倒在自己“离别钩”之下的老相识:“绿盟”硬手“血手”战飞、“唐门”好手“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慕容世家”少主慕容宝、“少林派”罗汉堂首座大悲和尚、“慕容世家”大佬慕容黑山(参见《彼岸花》卷第七章),赫然都在围困自己的“药人”行列之内! 冷若霜扬起了剑,冷冷的道:“你们都是一群没有自由的可怜虫,姑娘不想杀你们,给姑娘滚开!” 慕容宝一听之下,勃然大怒,纷纷抢骂:“呸!死妮子,老子们有酒有肉有姑娘,还有宛儿宫主给的‘神仙丸’,有什么好可怜的!” 蓦然,剑光一闪。 所有的人,都止了声。 那个口出恶言的慕容宝,也没看到什么,同时都只见剑光一寒,耀眼生花,头上一阵麻辣,他伸手一摸,头皮毛发被削去血淋淋的一片,差些儿没叫出声来。 冷若霜钩剑一划,空中毛发“籁籁”而落。 慕容宝手捂流血的头皮,没有敢再作声。 这时,他的两个叔父说话了。 俗家名字“慕容黑石”的大悲和尚,吆喝道:“阿弥陀佛!冷若霜,你不要欺人太甚!” 另一个慕容黑山,破口骂道:“啊呔!臭婆娘,识相点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大爷们动手费事!” 这两人,都是慕容宝的族叔,他们手上当然有点真才实学! 在他们说话之时,他们都已有了准备,说罢话也都留心提防,冷若霜冷冷一笑,径自排众人而出,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忽尔疾逾闪电的光芒一绕,那慕容兄弟慌忙后退,均只觉脸上一凉,却并无异状,心道:“好险!幸而知机退得快。” 却听冷若霜道:“今天是我们‘凉城客栈’和沉中侠之间的事,与你们‘幽冥宫’无关,谁要是嫌命长跟过来,谁就是与姑娘手中的‘离别钩’过不去!”说着她“唰”的收了钩剑,大步行出“幽冥宫” 直至冷若霜消失之后,“幽冥宫”才从鸦雀无声中回转到像一壶开沸了的热水。 那两个“慕容氏”的长老,正想为自己能及时避过“离别钩”的事,在同类面前夸耀一番之际,忽觉眼前似洒了一阵黑色的毛毛雨,在同伴的讪笑声中,两兄弟始知自己二人的四道眉毛,都给冷若霜给剃掉了,现在才削落下来。 老脸讪讪之余,慕容二老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怕不已! 坐忘峰。 温家姐妹的两座香冢,已长满齐人高的茅草,漫山遍野的火红“彼岸花”,却开得正艳。 两条人影,飞快登上峰顶,沉中侠与温宛儿,先后飘然落地。 沉中侠沉着脸,一个响亮耳光扬起,疾道:“我早就说过,现在局势紧急,我已不宜再出头露面,你偏偏不听,过劳什子生日!” 温宛儿手捂着被打肿的脸颊,陪着小心翼翼,含泪委屈的回道:“宛儿也只想相公你开心一下,我也想不到他们真的会赶到这里……” 峰上冷风劲急,隐带摩空之音。 山谷里淡淡缈烟,随风飘漂浮浮,幽僻的谷中,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绚丽花海! 见沉中侠满脸不悦之色,温宛儿低声讨好道:“相公,你叫宛儿培植‘彼岸花’,你看,宛儿照你的吩咐,全培植好了。” 沉中侠面色稍缓,声音低沉得道:“办得好,这‘彼岸花’已种好了,下一步的毒汁也可以提早提炼了,我们要是能利用毒花控制成千上万个武林高手,成为我们的‘药人’,整座天下,都是我们的了!” 温宛儿将头依偎在沉中侠的胸前,一脸的幸福模样,完全没在意男人在讲什么。 风声,人影。 冷北城和冷若霜,在峰上两个男女的讶然目视中,一前一后跃登峰顶。 两眼红涩的望着两座孤坟,冷北城幽幽地说一句:“泪儿、襄儿,你们门前的野草,都这般高了……” 温宛儿面有愧色,躲到了男人魁梧的身体后面。 “上山容易下山难,”沉中侠目光爆射杀机,沉声道:“两位既然来了,就永远别想走了!” 话音未落,花海里人影群涌---- 第六章 我已心猿意马 ----来的是“三大星君”! “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 冷北城知道这三人决不好应付斗,却听冷若霜道:“霜儿来领教一下‘七星堂’高手的高招!” 她的话才说完,迎空就下了一阵骤雨! 天色已暗,暮色四合,一点残霞,映得那无边无沿的红色花海,在晚风中吹奏出一曲阴凉深寒的挽歌。 那一阵骤雨,像一盆冷水般,向冷若霜泼落。 可惜那不是雨。 那是何狮子的暗器雨。 冷若霜忽然之间,身形慢动,扬起风氅一兜,何狮子数十点雨光似的暗器,全都给收入进风氅之内。 但是,雷老虎已经出手。 他一扬手,铁链滚滚,烈焰飞扬,火龙似的卷向冷若霜。 冷若霜身形一晃,已没入花海之中。 “飕”地一声,仇鹰冲天而起---- 仇鹰是“七大星君”中,轻功修为最高者,他人剑合一扑来,向冷若霜背后刺到! 只听一阵乱声,却不知怎地,何狮子被冷若霜收走的暗器,全面打到了雷老虎的面门上;仇鹰的“西洋剑”直没入何狮子身体内;而雷老虎的铁链,缠勒上了仇鹰的脖子,仇天机裂目伸舌,足有半尺来长,脸色涨紫,张手扎脚落了下来,僵在地上时,己然气绝。 才一个照面,冷若霜已经格杀了“三大星君! 沉中侠座下三大高手,一齐毙命。 月上中天,犹似一盘明镜,洒在花海上,清辉如画。沉中侠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出奇的眉目奇朗,神采奕奕,仿佛一位宰相,秉烛夜游,忽然触景生情,动了诗兴,正在寻章问句一般的安逸。 原本在何狮子、雷老虎、仇鹰出手围攻冷若霜的时候,沉中侠正想趁隙偷施暗袭;但他现在也看得出来,不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也来不及了。 冷北城知道,这是一个前所未遇、莫测高深的劲敌,更是大敌! 只听冷北城咳声道:“沉中侠,你的帮手都折了,就不用催死挣扎了吧?” 沉中侠一震,倏然出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沉中侠一动手,全身衣衫,像狂飚怒涛般的涌卷过去,只要对方一有抗力,他便可以“念气无双”神功倒移过去,反创对方,把敌人格毙当场! 沉中侠的武功,可谓极高,他的“念气无双”神功,气随念走,念在气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面对冷北城这样一个无欲无求,不带一丝抗力的绝顶对手,却是完全发挥不到作用。 百招一过,沉中侠已渐渐感觉有所不支。 他既不敢把念力发出去,气劲兀自在身上各处穴道流窜,十分辛苦,他只得有把身上气劲偷偷化去,却没料他心念才动,正要化去气劲,冷北城已感知出时机,猛然反守为攻,易客为主,转虚为实,发动了凌厉必杀的攻势。 沉中侠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倒飞三丈,“噗通”坐跌地上! 他喘息急促了起来:“北城兄……你别杀我……我……我的黄金的藏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还没得到金子,你,你不能杀我……” 冷北城摇首,轻咳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坏事,至于金子,我不稀罕,所以,我没什么不能杀你的理由!” 沉中侠返首向红肿脸颊泪痕未干的温宛儿,哀告道:“宛儿……” 话未讲完,忽听温宛儿尖声道:“薄情寡义的东西,我杀了你----” 绊影一闪,纤巧的身影亮着短剑,温宛儿就要窜去刺杀沉中侠,冷北城忙一把挽住,道:“宛儿----” 突然之间,眼前剑光一寒,短剑已抵住自己的咽喉。 这下变生时腋,冷北城完全怔住。 连冷若霜也呆住。 突如其来的山雨,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绝处逢生,沉中侠跳了起来,咆哮道:“杀!宛儿,给我杀了他,给我杀----” 温宛儿的脸色带有惶惑与哀愁,她紧持短剑,大声道:“中侠,不要再继续作孽了,宛儿求你,不要再作孽了,这是宛儿最后一次帮你了。” 听了这句话,沉中侠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要与天下人为敌的狠毒来,他只狠狠地道:“好,好极了!” 冷若霜在这局势急速直下之际,虽未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但她已跨前一步,拦住沉中侠,钳制他对主人的猝起发难。 沉中侠自知伤重的自己,此刻已经失去了发难的能力,他的身形凝住,以一双极度渴求希翼的眼神望着宛儿。 冷北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轻吟了数语:“待你功成名达,许谁花前月下?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已心猿意马。” 冷北城已经万念俱灰,万念俱飞。 他没有问温宛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必要问。 温宛儿的眼睛里,有情急的泪光,真真实实切切。冷北城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泪眼。 就听冷若霜冷冷地问:“温姑娘,我家爷昔日对你们‘幽冥谷’有大恩,今日你想怎样?” 温宛儿恢复冷静,道:“放中侠和我下峰离开,我就放了冷爷。” 冷若霜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你可以走,沉中侠绝对不行。” 温宛儿衣发均已被雨打湿,她兵刃一紧,道:“那我就只好杀了冷爷。” 冷若霜忽然道:“宛儿姑娘。” 温宛儿道:“二姑娘请说。” 冷若霜明艳的双眸,深深的看着温宛儿,又望了望主人脸上从没有过的一种悲哀神情,缓缓地道:“说实话,我也是女人,我不认为宛儿姑娘会忍心下手杀爷。” 温宛儿禁不住从心里一阵呻吟,但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却竭力装出一种决绝冷漠的表情来:“你……你不信的话,就大可以一试!” 冷若霜冷笑道:“杀了我家爷,你和姓沉的,也一样逃不出去,于‘幽冥宫’何益?” 温宛儿强忍着,勉力抑制着自己不掉泪,忽然瞥见冷北城睁目投来关怀的眼色,女孩儿心中一慌,几乎握不住短剑---- 沉中侠生怕女孩儿改变了主意,他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宛儿----” “退后!”冷若霜的钩剑,陡地遥指着沉中侠,寒芒闪烁。 沉中侠的动作,也陡然顿住,豆大的雨珠,在铁额上混着汗珠淌下。 然而沉中侠的一声大喝,还是起了作用,温宛儿迷离的神情一震,手里的短剑,下意识的又挺了挺,紧逼冷北城脖颈,锋刃触处,肌肤血线若隐若现。 “你赢了。”冷若霜叹了一口气,“离别钩”剑尖垂地,叹道:“我承认,我不敢、更不忍拿我家爷的身家性命与你赌这一局。” 温宛儿禁不住喜道:“二姑娘你答应放我和中侠走了。” 冷北城本欲出言制止,但话到嘴边,却见宛儿喜抑不住而掉下的两行热泪,渗着玉颊上的雨珠,流落下去,便再也张不开嘴。 冷若霜道:“但时我有一个条件。” 温宛儿激动的马上道:“二姑娘请讲。” 冷若霜冷静的道:“宛儿姑娘要先放开我家爷,再给你们走,天明之前我们必不追赶。” 微微沉吟了一下,温宛儿道:“好,一言为定。” 冷若霜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们反悔食言吗?” 温宛儿含泪笑了起来:“‘凉城客栈’的金字招牌,我们信得过。” 沉中侠大喝道:“宛儿,不可放了冷北城----” 但他说话的同时,温宛儿倏收短剑,已放了冷北城。 冷北城喝道:“好!今日我们‘凉城客栈’就放你们一马,不过,沉中侠,你记得姑娘一言,天涯海角,我们‘凉城’死丫头,也会追杀到底的,否则,愿自裁谢罪!” 冷北城也咳声道:“百日之内,冷北城若不能取你沉中侠项上首级,当自绝于市,以告慰天下苍生。” 他也不去看温宛儿,将手一摆,道:“你们走吧!” 温宛儿和被对方这等重誓震住,沉中侠气急败坏来拉温宛儿的手,大喝道:“宛儿,天大地大,我们走!” 匆促中,温宛儿回头望了冷北城一眼,那眼色的凄婉,令冷北城心里一疼,两个身影,同时向峰下急落。 雨中,在晨风里,冷北城孤伶伶的痴立高峰之上,仿佛眼前浮现的是温宛儿那弱不胜衣的凄美纤影,那凄怨的美眸,以及那微泛红潮的凄凉容姿,仿佛又听那凄丽的声音,幽幽地道:“江湖多风雨,冷爷多保重。”然后纤手递过来一把凄艳的小伞。 然而,真有一把骨伞,绽开于头顶的上空,替他挡住了雨水。 回首看去,冷北城见身边人,是冷若霜,眼神满满盈着温暖与疼惜。 两人同在一把伞下,彼此有了暖意。 ”爷,你恨她么?”冷若霜轻声问。 自嘲地笑了一笑,冷北城道:“没来由的爱,何来没来由的恨。” 冷若霜轻轻“嗯”了一声,将珍美丽的脸颊,依偎在冷北城肩上,细雨细敲在骨伞上,响起一收沧桑的歌,久久不绝。 (卷终) 第一章 有客东来 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被上天决定。 无法变更。 我叫柳生寒,“东瀛”幕府大将军柳生一刀唯一的儿子。 我在“大将军府”里长大,我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后来听奶娘说,母亲在我出生的那个夜晚,被父亲柳生一刀大将军手下的家臣,用袋子装进马车,拖到郊外,活活给乱棍打死了。 奶娘告诉我,母亲是“平安京”街上的一个流莺,我的出生,就是她的催命符。 奶娘在和我说过这些话不久,就死在“大将军府”后花园的一口古井里;据说是失足,而我知道,奶娘一直很怕水,她从来不敢靠近那口井。 自那以后,府里的人,再没和我讲过母亲的事情,忌讳莫深。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祥的人,一直是。 我很少见过父亲,他也很少来看我,我于他,他于我,竟比陌生人还陌生。 偶尔会在下朝的时候,我会见到他,远远的见到他高高在上,被一群带着头盔和铠甲的家臣和武士簇拥着,接受所有的臣民伏街膜拜。 父亲总是被重重的盔甲包裹着身体,在我的印象里,最清晰的记忆,是他那一双视天下万物为刍狗、视苍生为奴仆的眼睛,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无情。 五岁那年,父亲第一次来看我,顶戴着重盔,披挂着重甲,挎配着重剑,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天地都跟着瑟瑟发抖。 我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畏惧如虎。 那个男人只是淡漠的看了我两眼,然后对身边一个家臣道:“长谷君,多费心了。”然后他就丢下我和那个家臣,在武士如云中,踏着沉重而有压迫感的脚步离开。 那个留在我身边的家臣,从那日起,做了我的业师。 他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他是我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他被誉为“东瀛第一高手”,他叫长谷川。 师父高高瘦瘦,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教授剑术的方式,冷酷且无情。 五岁开始,师父不分白昼黑夜的用木剑攻击我,在我睡眠、进食、如厕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受他的突然击打,直到我七岁那年,我学会一直保持警惕为止。 在以后的时间里,师父教会了我苦无、千本、手里剑等忍器,除了必要的传授手法,他很少和我交流,若不是美熏的出现,我恐怕会寂寞到死。 美熏是父亲好友工藤武勋大酋家的小姐,比我大三岁,是一个比“大将军府”后园樱花还要美丽的女孩子。 师父待美熏很好,在教她刀法的时候,师傅的眼睛里有暖意,这让我郁闷了很久。 有一天,我练剑回来,看见师妹美熏和一个明眸皓齿的“中土”女孩子牵着手,在樱花树下秘密私语,那女孩儿见到我,就艳艳的笑了。 从那以后,那个女孩子,每晚午夜,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用两尊“琉璃娃娃”行贿美熏,知悉那个女孩子叫琪儿,她的家族在“中土”被奸臣构陷、蒙了难,他的父母都被“宋国”的皇帝砍了头,她唯一的弟弟被忠仆救往“西北”逃亡,生死难料。 我父亲柳生一刀大将军和琪儿的先祖很有交情,他冒着被“宋国”问罪的风险,收留了逃难中的琪儿。 琪儿很爱干净,她的居所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她也很喜欢笑,笑得浪浪的,很让我痴迷了好一阵子。 渐渐的,美熏很不喜欢我和琪儿独处,不知道是因为琪儿夺走了她的我,还是因为我抢走了她的琪儿,三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十岁那年,“宋朝”的问罪之师终于临门,我的父亲,柳生一刀大将军选择了隐忍和退让。 避免兵戈的筹码和代价,是我这个幕府世子,以“入上朝国子监学业”的名目,入质“大宋”,换回两国海岸线的和平。 临行之前,父亲将我叫到他的密室,将三把长短不一的剑和交给了我。 三把剑分别是“倾城”、“倾国”、“灭天”。 “中土”的皇帝。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魁梧可怕,那是一个相当和蔼可亲的人,他坐在金銮殿上,接受我国使节的朝贺;密密的珠帘下,我还是能远远偷看到他脸上自负的笑容。 第二次见到皇帝,已经是六个月之后,在皇帝的御书房,当时那个皇帝在写字,他的字写得又长又瘦,旁边还有一个宰相的大官,一个劲儿恭维皇帝的字写得好。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一脸谄媚笑意的大官,叫蔡京。 皇帝写完字,净了手,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我老实的回答说:“想。”皇帝很高兴,和身边那个大官说:“年轻人别总憋在京城,出去游历一下天朝的大好山河,总是好的。”大官一叠声的应:“是!” 我如愿出京游历。 我的行程并不由我掌控,都是有那个大官蔡京的手下安排的。 我第一站去了“山东”,在“泰山”之巅的“观日峰”,我打败了主动上门寻衅滋事的“铁剑门”副掌门“铁剑悲歌”李十八,那个家伙有点好笑,喊着自杀喊了半天,最后在门徒的劝解下自己找了台阶也没自杀成、 十二岁那年,“华山剑派”的掌门人蔡春雄在“华山”脚下,滥杀猎户,被我撞上,我拔剑挑战,逼姓蔡的老头吞剑自杀。 又一年,我因“黄山派”少主万人俊强奸民女,上“黄山”绝顶“天都峰”,与“太岳山庄”庄主万震岳理论不成,继而动武,千招之后,万镇岳折剑,宣布退隐江湖。 十四岁我约战终南山“全真教”大掌教鲁不邪,鲁不邪避而不战,反埋伏教徒偷袭于我,我尽杀其众,负伤而去。 养伤期间,我认识了娇憨可人的浣纱女林可儿,是她在溪边,把重伤昏迷的我救了回去。 后来,林可儿有了一个更让江湖中人闻风色变的名字----冷若雅。(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 与可儿相识未半载,我就收到国内的情报,我师父长谷川纠众谋反,父亲身处危难。 我瞒过蔡相的眼线,我不告而别。 回到国内,我没有直接去见我的父亲,而是暗中潜伏到了长谷川的叛军大营,出其不意的亲手斩杀了师父。 当我带着师父长谷川的首级,去见父亲的时候,终于在父亲冷漠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丝欣赏和认可。 叛军群龙无首,父亲率领忠于幕府的家臣和武士,犁庭扫穴,很快肃清国内叛乱。 事后,父亲亲自带着我远渡重洋,来到“宋国”,向那个好脾气的宋朝皇帝负荆请罪,并得到了意想之中的原谅和奖赏。 这其中,当然与父亲事前派遣工藤武勋大酋,先一步入京,赠送了蔡京难以估价的珍宝和“东洋”美女,不无关系。 我第二次遣宋,父亲给我布置了任务。 ----伺机取得“大宋”军事布防图“狼皮卷”,送回国内。 父亲并告诉我,协助我完成任务的,还有一个人,她是琪儿。 琪儿逃亡西北的弟弟柴如歌,在忠仆郭怀忠的匡扶下,在西方历经烈日、风暴、沙盗等重重磨难和考验,并以十岁稚龄,成为当地名噪一时的“沙盗”女首领“蝎娘子”仇萱的入幕之宾。 欢娱不久,柴如歌卷走仇萱打劫半生的全部珠宝,返京谋划后路。 仇萱受此打击,性情大变,乱杀无辜,最终被“青龙会”护法“兽魔”秦授手下的“十二星相”奸杀于“惹猪林”,临死前将女儿托孤给“安乐侯”赵轻侯,名赵禹。(参见《离别钩》卷第二章) 柴如歌用拐骗来的财宝,搭上了枢密使童贯,并通过童贯的牵线搭桥,与宋朝巨富马耘、王剑临组建“富贵集团”。 不久之后,在诸多大佬的联合推动之下,柴家一案,得以平反,柴如歌袭承爵位,其姐琪儿被召回,更赐予安老郡王为郡主,姐弟二人一同入宫,圣眷隆宠,盛极一时。 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方法,使得寄居“大将军府”的琪儿,答应做了我们“东瀛”打入“大宋”内部高层的间谍,他一向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安琪儿回国那年,我与黑道女煞星“千面狐”胡灵儿姐妹发生纠葛,避进长白“天池”,与楚羽相识,比拼了三天两夜,不分轩轾,惺惺相惜,引为至交。 那次,“凤凰台”风雨正狂,我和楚羽意外的救了“青衣楼”一百零八楼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先生和他的养子辰源,一起投在先生的门下,成为“京师”举足轻重的人物。 二哥楚羽与孙小姐烟卿大婚之夜,先生在与宿敌“大风堂”的战斗中,与云飞扬大龙头互拼而亡,大哥辰源和二哥楚羽为大位之争,明枪暗箭日益激烈化。 兄弟离心,拥兵自重,这使得楼子里的几位长老很是担心,这其中就包括了西长老罗大幼罗白虎。 白虎长老在“禁军”身居要职,军事布防图“狼皮卷”本月轮值在他身上。这次他在开完高级军事会议之后,直接来找我喝酒解闷,这几天因为大公子和二公子不和的传闻,他的心情很不好,他喝的酩酊大醉。 我知道,我完成父亲任务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章 那一箭的风情 冷若雅飞奔,带起一路铃声响脆。 最新消息,沉中侠逃出“幽冥谷”之后,化妆出海,打算东渡“扶桑”,投靠“东瀛”的大将军柳生一刀! 而柳生家族方面,更派出了大将军的义女工藤美熏公主,率“巨鲸帮”船队迎沉中侠于海上! 柳生一刀对“中土”一向虎视眈眈,亡华夏之心不死;而沉中侠身居中央和地方要职多年,掌握了大量的国家机密情报和人脉,并随身携带有大笔的巨额黄金。一旦这两个人汇合一处,狼狈为奸,“大宋”和“大宋”的子民,便将迎来灭顶之灾! 一定要尽快通知李相,封锁东南沿海防线,缉拿沉中侠! 绝不能让让沉中侠东投“海外”! 冷若雅越急,越有人纠缠住她,想拖住她,拖死她。 攻击她的敌人不多,一共只有两名,却比两百名还难应付! 他们是同胞两兄弟,一个清瘦高挑,面目阴郁而张狂,手舞一条五节四尺红缨链子枪;另一个容颜清秀,笑里藏刀,袖中出刀,防不胜防。 冷若雅走不脱,也胜不了。 她只能苦苦挣扎,她几次险些死在那笑里藏刀、大姑娘也似的的小伙子“袖中刀”下。 遇上这两个人,谁也没办法,即便冷若雅这样乐观的女孩儿,也只能有叫苦连天的份儿。 因为他们是“富贵集团”少主“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的一双男宠,更是“刑部十虎”中最狠、最毒的两只。 ----哥哥是“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弟弟是“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 他们兄弟都出自“山东”知名的“下三滥”何家,他们都性格阴险、手段阴毒,他们都是“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最得意的弟子和最得力的鹰犬爪牙。 彼时,日已西沉,月将东升。 阴郁的哥哥何去横枪道:“于私,沉中侠是我们‘富贵集团’的人,我们小王爷很不希望你们‘凉城客栈’插手进来!” 弟弟何从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于公,沉中侠是我们‘刑部’通缉的要犯,阎老板极不愿意看到三姑娘趟这趟浑水!” 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地说着,袖里的刀和掌中的枪,攻势更急。 冷若雅疾退。 连日来的长途奔跑,已经让她成为强弩之末,没有了力气。北城哥哥在“幽冥谷”的上当、失手遭遇,更让若雅心里更多的是伤感和失望,手脚乱糟糟地稳不住,武功上也打了不少折扣。 哥哥何去的红缨长枪陡然一变,左右一分,变成了双手短兵,狂风暴雨般近身攻击,逼迫住若雅双手上的攻势;弟弟何从的“袖刀”势反而变得飘忽,东一袖、西一刀,尽是斩击冷若雅身法的破绽之处。 冷若雅左支右绌,形势越发危急。 何去脸上一喜,杀了冷若雅,柴小王爷必定重赏。 哥哥对金钱最是热望,也急于一战成名,在“富贵集团”里出人头地。 何从心下一乐,除了三姑娘,阎大人定给加官。 弟弟对官爵最为渴望,更想青云直上,在“刑部”内独占鳌头。 突然,“啊----”的一声,弟弟何从蓦地身形狂飞,如一头受惊的白鹤。 ----一支长不足尺的小箭,破空飞来,直射何从的咽喉。 那长箭通体银白,箭镞上一点寒光,带着惊心的寒意,像一抹支离破碎而又摆脱不得的噩梦。 弟弟何从飞跃,那支小箭也似长了眼睛,跟着空中转向,速度丝毫不减,仍旧直射他的喉咙。 情急之下,何从隐藏的“袖中刀”亮相,便听“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一连串切金断玉的响,他猛然向这长箭上砍了一十一刀,“袖刀”在那小箭箭杆上斩出了一十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却无法将箭一断为二,也丝毫没有减缓长箭的来势汹汹。 何从侧空翻七个筋斗,收刀、出袖,以长袖卷击小箭。 他的袖子是以“西域”特殊蚕丝成,比牛筋皮鞭还坚韧。不料那小箭箭势更疾,空中再转,似乎射箭那人本来就算准了何从的避让,仍旧直钉他的喉咙。 “哥哥救我……”何从扬声大喝,同时刀势六变,分别以六种门派的六种刀法格、挡、斩、削、劈、刺,终于在箭尖临喉那一瞬间,用刀背截击了这穿喉一箭。 那时,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箭尖跟刀背相撞时迸发出的火星,像暗夜里的星光,突然照亮了何从濒死的心。 ----鬼泣小箭! “大风堂”大小姐云端到了! 何从他一想到那个峙立如山、发带飘飘、箭如流星的女孩子,他心里突然一寒:“云端大小姐为何突然出现?她因何又突然向我发箭?” 他虽然惊,但不怕。 因为虽然“鬼泣小箭”已经射到,云端的人,却必定在三百步之外。 他心中稍安,就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自己已经躲过了“鬼泣小箭”,可那银色小箭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借他一刀之势,折射哥哥何去。 何去早就以眼角余光,瞥见了箭刀相击那一点刺目的光亮,他的枪蓦地合二为一,变作柔若无骨的长蛇,“哗啦”一晃,已经缠住小箭箭身,双臂发力,将那银色小箭改变了方向,“哧”地钉入了侧面楼阁一根尺余粗细的廊柱里,对穿而过,依旧气势不减。 “啪啪”两声脆响,何去的左手尾指末节、右手中指中节,一起被小箭上蕴含的大力,生生震断。 “好箭!” “好险!” 何去、何从两兄弟,几乎同时抹了把冷汗。 风铃“叮当”疾响,冷若雅趁机逃遁隐没暗巷,再追早已不及。 “好大胆的云端!!好大胆的‘大风堂’!”哥哥何去口中喃喃,望向小箭来的方向,楼宇深重,不知箭飞出处, ----云端一支突如其来的惊艳小箭,破坏了他们兄弟的升官路和发财梦。 “幸好,我们还有这支箭。”弟弟何从突然笑了。 弟弟的为人处事,相比之下要比哥哥更圆滑一些,他在失意败兴中,仍然不忘重新振作起来:“我们拿这支箭去见阎大人,再呈献给小王爷,必定也能证明咱们哥俩的功劳!”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为自己这无奈之计,感到稍许的欣慰。 “不错!”哥哥何去眉目一振,抢到廊柱前,要去拔那支银色小箭---- “小心!”弟弟何从叫得太晚,何去的手已经握住了穿过廊柱的箭杆,企图能将整支箭拔出---- “啪……”的一串暴响,箭陡然爆炸碎裂,黑色碎片纷纷扬扬地腾空而起,落了何去满头满脸。他总爱抢功,这次却倒了大霉,幸好那小箭爆炸之势虽惊人,却没有太大力道,只是令他受了一些皮肉轻伤。 “云端!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何去恼羞成怒,他最恨的便是在同胞弟弟面前丢脸,他阴沉着脸,质问何从: “你早就看出箭上的古怪,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 何从微笑答道:“我并没有看出箭上的机关,只是我想云端绝对不会留下‘鬼泣小箭’,让咱们顺顺当当抓住把柄的,谁让你总是这么心急!” 他自口袋里取出一条雪白手帕,让哥哥擦干净脸上的灰尘,然后轻轻松松地道:“我曾经听柴小王爷说,童公公对于‘大风堂’,早就有吞并毁灭之意。此番,云端又站出来公然与我们为敌,恐怕大公公一怒,‘大风堂’便无法稳坐‘京师’了,云端、安东野虽能嚣张一时,但此举岂非自掘坟墓?” 何去擦拭脸庞的手定住,他想到“大风堂”大小姐云端艳光绝代的脸,不由愣愣地出了会儿神,他突然道:“弟弟,你说云端美不美?” 何从又露出羞涩的笑,羞答答的道:“哥哥,为什么这么问弟弟?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女孩子!” “你会错了我的意思。”何去摇头道:“我是说‘权力帮’蔡相垂涎云端,已经是‘京师’里路人皆知的秘密,剿灭‘大风堂’这件事……似乎有些困难。” 何从也摇头道:”哥哥,‘京师’里从来不曾安定宁静过。咱们兄弟两个不是蔡相,也不是小王爷,更不是李纲……一切见机行事罢了,大是大非大功大过,由那些好名好利的大人物扛着,咱们兄弟追求一些蝇头小利,又何必多想?” 何去颇以为然道:“也是。” 两兄弟虽然知道那一箭的来历,但发箭的云端始终没有露面,只留下那一箭的风情。 何时兄弟的身影将一消失,街角转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是位五官森严的金衣官员,一身金色官服,映得他不苟言笑的脸膛,也金灿灿的;行于后方的乃一个浓眉大眼的玄衣少年,腰畔配了一把不带任何装饰物品的普通长剑。 “龙总捕,三姑娘带来的消息,刻不容缓,沉中侠携带重金和朝廷机密,亡命向东南沿海逃窜,‘东瀛’美熏公主在海上疯狂接应,事不宜迟,‘六扇门’马上部署抓捕行动。”玄衣少年道。 金衣官员、“六扇门”总捕龙布诗沉声道:“熊神,何氏兄弟是‘刑部十虎’中的两只,也是柴如歌的男宠,有他们参与其中,看来高太尉与小柴王爷,跟沉奸的‘叛国集团’,都不无关系。” 玄衣少年、左相府“腾讯堂”总管舟行早道:“‘东瀛国’有异动,我们应该马上对一个人采取监控措施!” “谁?”龙布诗问。 舟行早沉声道:“‘青衣楼’三公子柳生寒。” 第三章 愤怒小鸟 风露中,柳生寒独立中宵,手按三柄剑剑柄,看夜色寸寸转深,渐渐入神。 “风雨飘香楼”,红烛正一分分短去,烛光下,杯盘狼藉,甲胄在身的罗白虎,带着满腹愁肠和心事,已经沉沉地睡去。 少顷,柳生寒层层翻开罗白虎的衣甲,从他贴身衣袋里,找到了一张狼皮地图,图上斑斑点点、密密麻麻,似乎标记了许多文字和图画。 一手快急收起狼皮地图,柳生寒一手猛然拔剑,就在他挥剑下落的那一刹那,就听罗白虎在梦中带着哭音,嚎了一句:“先生!白虎没有照顾好三位公子,白虎无能啊!” 柳生寒心生震荡,那一剑说什么也刺不下。 他向烂醉如泥、沉睡若死的罗白虎起身一躬:“罗长老,寒儿对不住你了!”为他盖好大氅遮寒,转身快步离去! “风雨飘香楼”楼后的横巷里,此刻悄悄地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两个体型神态各异的黑衣车夫,贴墙立在暗影里,神态紧张,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突然,有人自高墙上跃下,一落地,那人就钻进车厢里,急促地对车内的明艳丽人低声道:“琪儿,‘狼皮卷’到手了,快走!” 安琪儿探出半个头,低声吩咐道:“赵本杉、郭德缸,东城门,快!” 安琪儿郡主的两名心腹手下,“意想不到”赵本衫和“岂有此理”郭德缸(参见《公子羽》卷第二章),迅速跃上车辕,马车风一般离开了这条横巷,向东城门方向急速赶去。 这一晚,“京师”的夜色,分外地撩人。 在距离“风雨飘香楼”五条街的一处青色小楼里,空气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人在甜睡里微微的鼾声。 檐下的书生,斜躺在一张柔软的锦榻上,用青色的长袖遮了俊脸,似乎已经惬意地进入了梦乡。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大厅里的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前。她手里握了一管紫毫,眉微微皱起,凝神望着桌上铺着的一张雪白宣纸。 笔已经饱蘸了“京师”里“文曲坊”最好的“徽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月光穿堂入户而来,正落在桌前。桌上点着一支红烛,此刻,烛花已经烧得很长,不住地一跳一跳地闪,间或发出一两声轻轻的炸响。 想必这个女孩子,已经在这里出神地站了好大一会儿了,因为桌上恰好有一把银剪子,就是用来剪烛花用的。 向她脸上看,脸容清丽,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眉色妩媚,眸子清澈亮丽如秋水,更兼肤色白皙,长发漆一般黑,自颈后飞瀑般坠下。虽然身材瘦弱纤细,但凝眉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笔未落,已先愁。 不知道怎地,这个女孩子突然缓缓地叹息了一声,像早春夜里藤萝架蓦然飘下的一片树叶。 锦榻上的书生在睡梦里低声唤了句:“烟卿……”声音低沉而抑郁;女孩子一惊,抬眼向檐下望,但那书生翻了个身,仍然用洁净袖子遮了脸,沉沉睡去。 女孩子唇角挑出一个淡淡的笑:“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不老实……” 布烟卿握着笔,带着淡淡的笑,站在桌前。 她的目光并没有牢牢看着檐下那书生,但一颗心、整个人都在关注着他。听着他低低的甜美酣声,似乎那是世间最悦耳的琴音一般。 小楼外,蓦地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缓一疾。 夜,已经深了,是什么不速之客夤夜而至? 脚步声响了几下,似乎那两个人已经停在了小楼的门口。布烟卿自厅堂里望出去,小楼的门闩着,但隔着门,她已经感觉到一种迫人肺腑的杀机。 已经沉沉地睡着的书生翻了个身,脸向着锦榻,却没有醒来。 布烟卿顿了顿足,她的脸色陡然沉静下来,笔落,欲向纸上振腕疾书。只是,她将落的笔,蓦地被一阵轻风所拦阻,笔虽然动了,但笔尖却并未落到纸上去。 挡了她落笔的人,已经自墙顶跃了进来,右手中指凌空轻描淡写地点了几下,已经令布烟卿的笔无法落下。 这个人,瘦高的身材,背微驼,斜跨一张大弓,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横在胸前。那人的脸在月色下微微有些苍白,但白得恰到好处,透着说不出的儒雅风流。他已经过了四十岁年纪,颌下微须,眼神却冷冽得像冬夜里的星斗般湛亮。 布烟卿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叹有余音袅袅,像曲终人散时,在空气里震颤的最后尾音。她这一叹,已经惊了另外一个人的心。 ----那是个娇小的妇人,头很小,眼睛很大,满溢着迫人的杀气。 布烟卿看到她时,便能料到方才自己感觉到的无边杀气,便是由这个小妇人身上发出。此刻,这个小妇人遍身的黑衣,已经鼓胀如风帆,怒目瞪着执笔的布烟卿,像极了一只愤怒小鸟。 “咦?!”她的耳鼓给布烟卿的叹息惊得猛然一跳,蓦然心口又似乎有一柄大锤重重一敲,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三步。 布烟卿骤然抬眼,眉梢一挑,目光也向这小妇人杀气腾腾的眼睛,望了过来。 两个人目光相接,小妇人脸上掠过一丝更加明显的惊讶,再向后连退三步,她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宽逾两寸、长不过三尺的“怒刀”。 有刀在手,她小脸上大眼睛里的杀气更加暴涨。 只是,布烟卿在这一瞬间已经落笔,墨迹淋漓地在面前的纸上疾书了一个“辰”字---- 就在这一刻,布烟卿身上单薄的衣衫,也蓦地起了一阵颤抖,连带着她满肩的黑发也飞扬起来。 “小鸟当心!”弓腰汉子张弓虚射,凌空弹在布烟卿跟小妇人的目光之间,弓弦之声,像一柄利刃,这一弹隐隐有风雷之音。 “轰隆隆……”那小妇人带着她的“怒刀”再后退三步,将粉白墙撞倒,跌了出去。布烟卿的目光也被弓腰汉子的弦声斩断,无法继续追击黑衣小妇人。 尘土飞扬间,那弓腰汉子淡淡地叹道:”好、好、好,烟卿小姐的‘君临天下’果然高明……”他的声音被黑衣小妇人的啸声一下子打断,那头“愤怒的小鸟”,已经怒啸着自静夜的院外飞扑进来,她空中出刀,怒斩桌前的布烟卿。 她一招未发,先被布烟卿折辱后退,很失颜面,是以带怒出刀,竭尽全力。 “小鸟且慢!”弓腰汉子低喝,却没能阻止住黑衣小妇人的“怒刀”。满楼都是那柄“怒刀”的尖利呼啸声,她娇小的身躯,已经跟刀浑然一体,刀即是人,人即是刀,所以,这时候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件可怕的武器。 布烟卿的笔再动,落笔成“三滴水”旁,两点一提。字未完,刀已经临头。她垂着雪白的颈子,左手的尾指陡然向外一弹,自两点一提上淋漓的墨迹中,挑出三滴尚未浸润到宣纸中的墨滴。 在刀光呼啸里,突然添了”嗤嗤嗤“三声轻响,布烟卿指尖上飞出的墨滴,直射到黑衣小妇人的刀背上。 “休伤吾妹!”弓腰汉子看出了布烟卿那尾指一弹的凶险,他凌空冲了过来,拉弓扣弦,疾点布烟卿两肩穴道。 “铮----”黑衣小妇人的“怒刀”,已经脱手而飞,她怒飞之势不减,握着两只小拳头,向布烟卿头顶怒砸了下来。 弓腰汉子眼见自己的弦音要点到对方肩头,布烟卿纤腰一转,避开了攻击,在面前宣纸上又快速无比地书了一个“原”字,跟“三滴水”旁,正好合为一个”源“字。 两字相连,是“辰源”二字。 “源”字左旁三点滴滴如刀,骤然挺出。布烟卿的尾指如乱弹琵琶般,将三点的墨滴弹起,射向黑衣小妇人的眼睛。 “嘿!”黑衣小妇人怒喝了一声,扭头避开,侧翻出去,顾不得袭击敌人。她猝然变招之下,腹下露出极大的空门。幸好,弓腰汉子的弓响攻击,将布烟卿牵制住,掩护黑衣小妇人撤退。 瞬息之间,弓腰汉子大弓弹弦,跟布烟卿手里的毛笔,已经飞旋着交换了数十招。空中满是他弓衣飘飞,布烟卿却钉子般牢牢站立在桌前,没有退却半步。 院子里突然“当啷”一声,却是那黑衣小妇人的“怒刀”,现在方落下来,跌在青石板地上。弓腰汉子影子一闪,已经后退丈余,跟布烟卿隔着桌子遥遥对峙,胸膛不住起伏,想必方才他跟烟卿贴身近搏,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好、好……”弓腰汉子眼里突然有了萧瑟之意,缓缓地道:“烟卿小姐已得布先生的真传,我们‘鸟尽弓藏’确实技不如人。” “雷大弓,我们又没输!”那个黑衣小妇人不甘心地叫起来。 雷大弓不理会自己的搭档唐小鸟,负着手向着对着锦榻上沉睡的身影望了望,朗声说:“楚二公子,我们兄弟夤夜而来,为奉了我家孟大当家之命,问二公子一句话,未知能否赐教?” 第四章 务必请收下这顶绿帽子 书生楚羽动都没有动,仍然长袖遮面,保持着酣美的睡姿。 隔了一会儿,雷大弓再次拱手过胸,礼道:“楚二公子,即使您不愿意教诲咱们兄弟,可否对如何医治宝少爷给予指点。今生今世,咱们兄妹都会欠楚二公子您一个情,没齿不忘。”他的态度越发恭谨,但却没有得到对方半分回应。 布烟卿冷笑数声,在雷大弓和唐小鸟的联手强攻之下,她的衣衫发丝虽然显得有些凌乱,却没有露出丝毫狼狈之态。 “烟卿小姐笑什么?”唐小鸟向布烟卿怒目而视。 “奇怪!我笑我的,与唐姑娘何干?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哭就哭、愿意笑就笑,要你管?!”布烟卿唇角挑出一个冷漠的酒窝。 雷大弓又向布烟卿拱了拱手道:“烟卿小姐,我们兄妹虔诚前来拜会楚二公子,无论如何请小姐通融一下。” 布烟卿冷笑道:”拜会?虔诚?你们夤夜而来,不由分说上来就连打带杀的,弄坏了我的家俱,打扰了我的兴致,这就是你所说的‘虔诚拜会’之道么?” 雷大弓怔了怔,向唐小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缓缓自那个倒下的围墙缺口里,倒退了出去。 少顷,青色小楼的门环,再度被轻轻叩响,仍是那个雷大弓的声音:“楚二公子,烟卿小姐,‘大风堂’麾下雷大弓、唐小鸟,前来拜会,请赐一见,不胜感激。” 布烟卿放下了笔,向紧闭的院门望了望,眉心皱了皱。这雷大弓和唐小鸟是“大风堂”里大当家安孟东堂所倚重的好手,也是江湖上成名很久的大人物。烟卿以一敌二,未落下风,一方面是对手太过轻敌,另一方面,她也占了地势的便利。 布烟卿移步走近锦榻,低声问道:“二叔,您要不要见他们?”两人虽然是新婚燕尔,但各有心结,食不同桌、眠不同寝,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就连彼此的称谓,都未曾改口过。 楚羽翻了个身,张口打了个哈欠:“烟卿,请雷、唐两位进来吧!” 布烟卿开了小楼的门,不理会唐小鸟的怒目,垂首敛衽:”两位请进。” 雷大弓拱手:“有劳烟卿姑娘。” ----江湖中人,仁义为先,知错能改,这雷大弓也的确是条对错分明的汉子,情知自己方才跃墙而入的唐突。只是,非常时期,他若不以这种古怪奇特的方式冒进,只怕清高孤傲的楚羽,根本理都不理他们,也就更谈不上登堂入室了。 进了小楼,雷大弓脸上的神情,方才稍微有些放松。他向卧榻上斜坐着的楚羽深深一揖:“楚二公子,您一向可好么?” 楚羽淡淡地道:“雷老板、唐姑娘,两位此番来是为了孟大当家爱子孟小宝怪病之事么?”他的眼皮懒懒地垂着,似乎宿醉未醒。 雷大弓浑身一震,赶忙接口道:”楚二公子神机妙算,我跟小鸟贤妹前来,的确是为向楚二公子讨教治病之方法而来……”他原本倨傲的神色,在楚羽面前瞬间一扫而空。 “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宅内女人很多,但他最宠爱的却是自己的年轻暗室夫人王巍,爱屋及乌,他对跟王巍的私生子孟小宝的宠爱,便渐约超过发妻留下的孤女孟小冬。 “治病救人,孟大当家似乎应该去请教医国高手才对,两位怕是找错门了吧?”楚羽抬手道:“烟卿,送客!” “请吧!两位。”布烟卿小手一引。 “二公子、二公子!“雷大弓向前再进两步,腰弓得更厉害,几乎要以头抢地道:“二公子,小宝少爷病得奇怪,通体发淡金之色,见人就咬,煞是吓人,就连‘太医院’就职的‘百药门’四大神医,都素手无策;‘京师’谁人不知‘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二公子您博学广闻,我们孟大当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请您指点迷津。如果二公子不帮忙……我……我……”他迟疑着不肯说下去。 布烟卿突然插口道:“哼,难道两位还要威胁二叔不成?”她的眉倒竖起来,气势益发凌厉。 雷大弓突然苦笑:“二公子、烟卿小姐,我们兄妹又怎么敢威胁相逼?只是……”他左手一翻,自腰带里擎出一根尺余长的雪亮箭镞,接着道: “如二公子不肯指点迷津,我们兄妹,便只能以死明志了!” 唐小鸟随在他身后,黯然叹了一声,也自怀里擎出匕首,对准自己心口,只待雷大弓一声吩咐便猛刺下去。他们两个先以非常之法叩门,后以这种举刀自戕的绝望态势逼迫楚羽开口,想必也早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楚羽陡然睁开了醉眼,瞪着雷大弓的脸。他眼睛里灼亮的光芒刺得雷大弓双目一痛,忍不住低头避开。 楚羽脸上,突然有了笑意:“果然是重义轻生的汉子!那个孟小宝的病有治了。” 雷大弓又惊又喜:“二公子,真的有治了?还请二公子指点!”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唐小鸟也跟着跪倒。 布烟卿寒着脸不作声,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楚羽思索了一会儿道:“孟少爷的怪病,似乎世间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医治。” 雷大弓扬眉:“二公子的意思是……” “东海之滨,琉璃山庄。”楚羽简洁地说了这八个字。 雷大弓马上接口回答:“‘琉璃山庄’,庄主工藤武勋,跟‘东瀛’柳生家族有莫大的渊源关系,庄中偷偷藏匿了许多犯案在逃的江洋大盗,似乎对‘中原’有所图谋。” 楚羽冷冷的道:“言尽于此,二位请便。” 雷大弓跟唐小鸟收起了箭镞和匕首,脸上带着迟疑的笑道:“二公子,如此,我们兄妹就告辞了!”他们对楚羽的话将信将疑,可目前来看,能得到这个答案已经着实不易,也只能知难而退。 唐小鸟狠狠地向桌前的布烟卿扫了一眼,跟在雷大弓后面走出了小楼的门口。一出门,先“呸”地吐了一口痰,显然对于今晚布烟卿的待客之道甚是不服。 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楚羽傲态一收,抬眼叫道:“烟卿,柳生现在该出城了吧?” 布烟卿神色有些恍惚,站在桌前,木立不语。直到范楚羽第二次抬高了声音叫她,她才回过神来道:“二叔,三叔真的要背弃‘青衣楼’么?” 女孩儿胸口不住地起伏,显然情绪十分激动,那灵动的目光里,陡然间有了杀气和怨气。 楚羽不答,反问:“你有没有觉着,雷大弓和唐小鸟并不简单……” “雷大弓其实是江南‘霹雳堂’门下,至于唐小鸟,却是‘四川唐门’唐二先生嫡传弟子。以他们两个的家世和出身,又怎肯屈身在大风旗下?更不会为了孟东堂的私生子擎刀自杀……”布烟卿冷道。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个私生子孟小宝,根本不是孟东堂的儿子。”楚羽突然道。 “咦?这件事竟然还有如此的曲折在里面?孟小宝既然不是孟东堂的儿子,那会是谁的?”布烟卿道。 “雷大弓和唐小鸟,效忠的主子应该另有其人,孟东堂的暗室王巍,跟那个人应该有有莫大联系,并且极有可能孟小宝不是孟东堂的骨肉,而是属于那个人的……”楚羽判定道。 “啊?不会吧?”布烟卿道。 “二叔之所以由此结论,是从孟小宝得的这个怪病推论而来。”楚羽自信的道:“或者说,小宝得的根本就不是病。” “那是什么?”布烟卿好奇的道。 “蛊!”楚羽神情一肃,道:“从雷大弓对小宝的症状描述来看,孟小宝中的是‘南疆’苗王之女、‘天蛊门’门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的‘金蚕蛊’!” “上官腰舞?”布烟卿在脑海里,极力搜索这个名字。 “‘天蛊娘娘’罕至中原,声名不著,不过提起她的原配丈夫,倒是大大有名,妇孺皆知。”楚羽道。 “谁?”布烟卿越发好奇的问道。 “沉中侠!”楚羽慨然道:“‘天蛊娘娘’本是沉中侠的糟糠发妻,他们原还有一个女儿,小字‘牡丹’;在沉中侠默默无闻的时候,‘天蛊娘娘’不惜动用娘家在‘苗疆’的财力和人力,帮助丈夫沉中侠做上‘北凉通判’,在阖家上任途中,遭遇马贼洗劫,女儿在兵荒马乱中走失,从此不知所踪。夫妻两人因为女儿走丢这件事,相互埋怨,心生芥蒂。 后来随着沉中侠的官越做越大,在外面灯红酒绿的应酬也越来越多,两夫妻争吵日繁,最终,‘天蛊娘娘’忍受不了沉中侠的花天酒地,愤而与沉中侠离婚,孤身回到‘南疆’独居。 ‘天蛊娘娘’对沉中侠在外面养的女人,向来恨之入骨。此番,‘天蛊娘娘’向孟小宝下蛊,只能证明一件事……” “沉中侠送了孟东堂好大一顶绿帽子!”布烟卿冷笑道。 “目前,沉中侠正向东海‘琉璃山庄’而去;‘东瀛国’美熏公主带着手下金瓯、银瓶、铜琴、铁剑四大高手,也正自‘东瀛’越洋而来,目标同样是‘琉璃山庄’。”楚羽遥望“东海”方向,沉声道。 布烟卿问道:“沉中侠和美熏公主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合作伙伴?那么他们目标又何在?” “他们的目标是取得大宋军事布防图‘狼皮卷’,除掉柳生寒,用黄金宝藏,招清海上流寇,然后在东海里建立一个新的王国……”小楼之内,楚羽沉吟着。 ----综合各方面情报,可以得到整个事件的雏形:蔡京一党弹劾沉中侠勾结“东瀛”海寇并非空穴来风,沉中侠志在天下,所图谋的决非“东瀛”弹丸之岛,沉中侠跟美熏公主背叛各自国家,成功之后是平分天下、各自为王么?还是勾心斗角、铲除异己…… 还有,南下“苗疆”与“青龙会”长老“毒王”唐少会合的那个“沉中侠”又是谁?到底有几个沉中侠?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 一切谜团,都围绕着“琉璃山庄”展开…… 第八章 家母床上人来人往 柴如歌正要拔刀而出,却听童贯童大公公长叹了一声,道:“小王爷,咱家代你出战吧!” 柴如歌按住刀柄,睨视着这位白发银眉的三千太监最高领袖,问道:“为何?“ 童贯苦笑道:“吾儿,想要恢复‘大周’帝国,就不能失去民心,更不能得罪天下豪杰。你身份特殊,不宜轻动,义父老了,行将朽木,这种沾血腥的杀人勾当,还是有咱家来做;这种得罪人的恶人,还是让咱家来当吧!” 说完,童贯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大喝了一声:“左右,枪来!” 他一喝,风骚骚、黎笑笑、童娇娇、哥舒苗苗,四名侍妾就马上奉上宝枪。 ----血河枪! “血河枪”本是“血河派”宗主“血河龙王”申屠鳌(参加《血鸢尾》卷)之物,申屠鳌死后,由“黑龙江”知府“铁花判官”谈大州(参见《血鸢尾》卷)上献给主子蔡京,奸相转赠拉拢大太监童贯,宝枪几经辗转,最后到了童贯手中。 童大公公一枪在手,斜指长空,终于要亲自出手---- “菜市口”杀戮未艾,“山河社”对峙正兴。 “放手,冷爷!”赵山河在冷北城背后激将道:“是男人的话,就转过身来,跟本王一决死战!” 冷北城咳了一咳。 “收手吧,冷兄。”阎罗王劝说道:“本堂知道冷兄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性情中人,才不屑这种猝袭暗算的,是也不是?” 冷北城笑了一笑。 “罢手吧,冷城主。”哥舒一刀威胁道:“京城里有八十万‘禁军’、五万‘御林军’、三千‘大内’侍卫、还有多达六万人的‘管城’,你就是有通天本事,也是跑不掉的。” 冷北城叹了一叹。 “联手吧,冷先生。”汗湿重衫的高太尉诱惑道:“你我联手,强强合作,你帮我肃清乱党反贼,我动用‘刑部’和‘禁军’所有力量,让你做‘武林盟主’,取万镇岳而代之,我们一起打下一片江山,共享共荣,如何?” 冷北城摇了摇头,他终于开口讲话,他说道:“如果换做二十年前那个雄心壮志、初出茅庐的冷北城,或许我会对你的话动心,会欣然接受你的建议,可惜啊!可惜,我在意不是当年的 你这番话,我或许会相信你。假使我今天才刚入京,你的话,我或许会动心。可惜我已非当年的十三岁。”他脸色一寒,语气跟着一寒道: “我最后重复一次我的要求,太尉大人听好了:一,无罪释放安东野;二、赦免劫囚群豪,既往不咎。您下了命令,草民自会放下手中的‘鬼泣小箭’,任凭大人发落。” 高俅嗫嚅不决,花十八刀口下的李师师令人生厌来了一句道:“一旦太尉大人传令把人放了、赦了,你还会不会依约放了大人怎么办?不如……” 她的话还没说完,鼻口就流出血来,因为花十八凶巴巴的照她面部,就是一粉拳。 冷北城已不想多说话,他三指之间的银色小箭,陡地颤了颤,高俅毅然决然的马上道“好!本帅答应你的条件!” 他见冷北城面色稍缓,这才舒了一口气,又道:“本帅就分头叫人去‘菜市口’跟‘小校军场’传令放人,不过往来费时,本帅可不担保一定赶得及时……” 冷北城雪眉下的眸子一亮,截口道:“一定来得及,只不过,大人只派您的手下去,草民怎么知道您的命令是否是真的传达到位?人是不是真的释放赦免了我的朋友们?” 高俅目露狡猾之色,道:“那冷先生想怎么样?总不能押着本帅去吧?就怕本帅磕磕绊绊到了那儿,你的朋友们就只剩下满地头颅和血了。” 冷北城狡黠的一笑,道:“草民的办法很简单,麻烦太尉大人亲笔手书两道指令,你再派两个至少让你的属下全部信服的亲信去分头传令。” 高俅现在只想快一点、早一点脱离危险,收拾那些市井亡命、草莽狂徒,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那是开不得半点儿玩笑的。 是以,冷北城一提议,他马上一口应允道:“这个完全可以。”然后,他焦急的等对方说下去。他知道,冷北城还有话说。 冷北城果然接下去说道:“还有,只有是你的部属过去传令,草民信不过,草民的这两位朋友,温先生和花大姐,会随您的两名传令亲信一起出发,以便监督。” 高俅讶然道:“冷先生果真要遣走他们?你一个留在这儿?!” ----敌踪一现,“山河社”早就有大军团团围住,敌高手如云,在这个时候,冷北城还要把他自己身边仅有的两个帮手温十七跟花十八遣开做事,若不是艺高人胆大,视“殿帅府”三千精兵,上百近卫为无物,就是已抱了必死之心,不再求活。 “草民的事,不必太尉大人费心。”冷北城不答反问:“敢问大人派何人去传令?” 沉吟片刻,高俅即道:“本帅派木雪涯和水夕影……” “不行!”话未讲完,冷北城已断然截口道:“不行,这两个毛孩子人微言轻,还不足以担此重任,万一大人布置在‘菜市口’和‘小校军场’的高手跟将领拒不听命怎么办?必须换人!” 木雪涯气得面色苍白:“冷北城,你小瞧我!” 水夕影羞得脸色通红:“姓冷的,你欺人太甚!” 高俅阴晴不定的道:““莫非你想借机遣走这儿的高手一哥、阎大人、赵皇叔不成?那岂不是把本帅的安危置于不顾吗?那可不成!” 冷北城一想也是,便道:“既如此,就麻烦太尉大人受累写两封手谕,交给‘五行门’这两位高足和草民的两个客栈伙计,传令停止兵戈交火。” 高俅忿忿不平的一甩袍袖,怫然道:“笔墨侍候!” ----就在高太尉愤愤不平、郁郁不甘的执笔修书之际,“小校军场”正杀得天昏地暗,风声鹤唳。 云端大小姐、诸葛喜、玄鹤道长、恨天师太的四人联手,使得“花花公子”高玩的“西洋”火铳小分队,暂时失去了发射的时机和威力,大风群豪趁势二鼓作气,抢向“点将台”。 蒙着面的熊东怖、朱七七、杨弋捷和绯巾蒙面的挽环女子等人,率领着“大风堂”兄弟姐妹,以及“武当”、“峨眉”一众男女弟子,奋力冲击,抢救台上“囚车里”的安东野。 眼见贼势汹汹,赵山鸡忍不住向围在囚车周围的“麻家七将”脱口大骂:“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太尉大人派你们来是停尸的吗?” “麻家七将”不去理他,只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微一点头,“麻家七将”立刻一拥而上,再加上“岳阳军承宣使”高尧卿、“安**承宣使”高尧辅、“桂州观察使”高尧康的“管城”护兵,还有赵山鸡手下的一众蹴鞠球员,四下奋力抵抗厮杀,总算补住了漏洞,打了个旗鼓相当。 赵山鸡一见局势还稳得住,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像先前那般惶急失态了。为了挽回刚才丢掉的颜面,他向鑫森淼焱垚吹嘘道:“这些挑梁小丑,不算什么,想当年,我跟着皇叔领兵,跟‘西夏’人对攻……” 他意犹未尽,忽听草场东南角一带胡哨四起,喊杀四响,鑫森淼焱垚冷然挥手,“琵琶手”汪铁鸥即去查探,时间不大,汪铁鸥就满额淌汗地前赶回禀报: “大师,不好了,东南方又杀来了一队人马,大多都是红巾遮脸的女子,攻势凶悍,守在那儿的‘火行门’的所有兄弟已都垮了。” 赵山鸡听得一震,又开始慌张起来。 “这不足为奇,火流星已殁,‘火行门’就没了担大任的人才。”鑫森淼焱垚略作沉吟,问汪铁鸥道:“带头的可是一个粉衣小姑娘?” 汪铁鸥眼里已有了佩服之意:“大师神算,铁鸥服了。” 鑫森淼焱垚负手仰天叹道:“是她了!” “她是谁啊?”赵山鸡好奇的插嘴:“大头陀的小情人?” 鑫森淼焱垚满脸肃然,只一字一句地说了三个字:“蝴蝶帮。” “蝴……蝶……帮?”赵山鸡想了老半天,顺口说了另外两个宇:“胡……蝶?!”一说完这个,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见“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和“琵琶手”汪铁鸥,俱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他整个人都感觉懵了: “连‘蝴蝶帮’的胡蝶,也来趟这趟混水了吗?!” “胡蝶和她手下那些女将,可不是好惹的。”回答他的是汪铁鸥。 “蝴蝶帮”果然不好惹。 东南一隅,已给“血河派”的宗徒,强行攻攻破,非但“火行门”弟子全毁,就连赶去支援的“木行门”的门人,也全给击溃了。 “金行门”大师兄金钟罩,当即调本门弟子,去全力应敌。 东南方向刚刚稳住,西北方面的战情,又突然加剧,官军兵败如山倒,原守在那儿的“土行门”弟子,七零八散全军覆没,金钟罩马上派“水行门”同门压上,堵塞破口,迟了半步,眼看也是渐渐不支。 “毒龙手”葛元鸠气急败坏,自西北方退下来,速来至回报:“西北方来一群黑衣山贼,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已冲杀进来了。” 赵山鸡听得一惊,又开始变得彷徨起来。 “土仲冥那逆徒已死,‘土行门’群龙无首,自然守不住。”鑫森淼焱垚徐徐道,“来人为首的,可是一个瘦高汉子?” “是。”葛元鸠道:“大师料事如神,那男的又高又瘦,刀法甚是凶猛。”他的鸠脸上,已露出对大头陀的崇敬之色。 鑫森淼焱垚又长吁一口气:“是他了。” “这又他妈的是谁啊?”赵山鸡忍不住又打听、打趣道:“大师的老相好?” “**!”鑫森淼焱垚骂了一句,才道:“‘黑风寨’五虎‘彭门’,听说过没?” “大头陀,家母床上人来人往,你和家母很熟吗?”赵山鸡戏谑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掉了下巴似的大叫道:“‘黑风寨’?!” 鑫森淼焱垚道:“还好彭二虎那个煞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虎崽子彭少阳进京。” “这也够瞧的了。”赵山鸡直拍胸口,担惊受怕的道:“幸而‘崆峒派’的几个老家伙归隐山林的归隐山林、投靠朝廷的投靠朝廷,不然他也插上一脚……我们可真的是要玩完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西南角杀声大作,“崆峒派”长老楚流脓率人,杀到了! 第六章 你只要记住,我叫叶良辰! 这里距离东海之滨的“琉璃山庄”,还有两日的马程。 一日暖似一日的朝阳,正缓缓照在“打渔镇”的镇碑上,碑上的朱漆大字,早就被风雨剥蚀得模糊不清,不复原来模样。 辰源策马入镇时,禁不住淡然一笑,心道:“这镇子里的人整日蝇营狗苟,胡混过活,连镇子的颜面碑刻,全都顾不上了。” 他的脸色很忧郁,他的眉色很忧伤,他的眼睛很忧愁,他年纪只是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胯下的马,瘦骨伶仃,仔细看上去,似乎也跟主人同样的落魄潦倒。 “老坛咸菜牛肉面?”他抬头看了看街道侧面一处招牌,那里清清楚楚、歪歪扭扭写的是“老坛咸菜牛肉面”七个大字。招牌下面,是零零落落、破破烂烂的几张旧桌椅。招牌虽新,却实在没有几个客人,一个穿得十分邋遢随便的店伙计,正眯缝着眼,靠在门边打瞌睡。 辰源缓缓下了马,低头看了看自己青衫上的尘色,脸上的忧意更深。他的个子并不高,但身材十分瘦削,如此一来,当他的轻衫被晨风吹动的时候,益发显得容颜憔悴。 他放开了坐骑的缰绳,那马喷着鼻息,缓慢的地站在他身后。 “客爷,吃面么?”被惊醒的店伙计,赶紧哈着腰一溜小跑的跑了过来,他脏兮兮、油腻腻的脸上,挤满了讨好的笑容: “我们店里的‘咸菜牛肉面’是整个镇里最好的……” “好,就吃面。”辰源笑了笑:“等一会儿,我还有几个朋友会来照顾你的生意,快去多生准备。” 店伙计乐颠颠地跑到后面厨房去了,有客人来、有钱赚,是他最快乐、也是最勤快的时候。 辰源在门外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前,很随意的坐了下来,他几次向镇子的西头远远望去,空荡荡的官道上,却没有一个人影。 “打渔镇”,是“京师”往“东海”去的交通要道,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必定会从这里经过,他更知道各路拦截的追兵,也正在向这边急急赶来。 情况越是形势危急,辰源便越坐得住、吃得下。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处变不惊的人。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吃面的客人在,这人年纪很轻,身材很瘦,面色黝黑,一头紫色卷发,手边放着一杆鱼叉、一卷渔网、一篓咸鱼,很明显的东南沿海当地渔民的肤色装束,但五官表情,却给人以一副狂拽吊炸天之感。 这个卷发青年,跟辰源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辰源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这青年吃面“呼噜呼噜”的声音很大、动作也很不雅。辰源摇摇头,自口袋里取出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好面,好面,真的是好面啊!”卷发青年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也喝干,然后摇头晃脑地赞叹道。听到他的话,辰源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反感。他脸虽变色,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下来,他向西边遥望,要等的人,始终还没有出现。 “这位公子。”卷发青年转过身,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住辰源忧郁的脸。 辰源自鼻孔里地“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跟你说两个问题,“卷发青年沙哑地笑了起来,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喉咙里虽然发出了笑声,脸上却丝毫没有笑的表情:“一、美熏公主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二、她一年登陆的时间数的过来,所以,贵楼的行动,望你三思而后行。” “你知道,我举手之间,就可以杀死你十次。”辰源的声音很寂寞:“我不喜欢看到‘权力帮’的走狗,你走吧!如果等到我心意改变了,你想走都来不及!” “我不喜欢和人说废话,”卷发青年缩了缩脖子,似乎是在防备对方突然出手斩掉自己的头颅,嘴上倔强的道;“你若是感觉你有实力和我玩,良辰不介意奉陪到底,呵呵,我会让你明白,我从不说空话!嗯,别让我去你们那个破楼子校找你。我是本地的,我可以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呆不下去;可你,无可奈何。” 辰源挑眉:“叶堂主,你在恐吓我?” “她错了,你该说,我不反对;若不是,相反,良辰最喜欢的对那些自认能力出众的人出手,针对她的行动取消,懂?你可以继续我行我素,不过,你的日子不会在舒心;兄台,别逼我动用在‘京师’的势力,我本不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卷发青年斜着眼睛,一脸狂意的道。 “你们‘权力帮’什么时候,跟‘东瀛’人,鬼混到一处了?”辰源面上不屑之意更重。 “呵呵,无妨,你可以把你所有认识的江湖朋友的全部叫来,不介意,陪你玩玩,若我赢了,你给我乖乖滚出‘东海’!”卷发青年咄咄逼人的道:“呵呵,你只要记住,我叫叶良辰。” “即使是小人,一旦找到了有恃无恐的强硬靠山,腰杆子便能强硬地挺起来。”辰源似有感概的冷笑着道。 “她在陆地呆过多久?请问辰源大公子?你们长住,而她只是偶尔,所以,谁错谁对,一眼看出来了,你安排下就好了,对你而言很简单。”卷发青年语气稍缓,抱拳道:“人要眀事务,不要过于针对就行了,良辰必有重谢! “就凭你?”辰源眉宇间,有了不轻易得见的厌烦之色。 “‘泪湿青衫袖,九现神龙惊’辰源大公子的‘血泪枪’、‘青衫袖’、‘九龙掌’、‘惊神指’,每一种,我叶良辰皆非敌手。可是,这一次来的,并非仅仅是我。”辰源又沙哑地笑了起来。 还有谁? 辰源抬眼,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肆无忌惮的海风,陡起陡落。 他淡笑道:“东南沿海,向来是你们‘权力帮’外堂‘龟杰堂’堂主‘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的地头,在你的一亩三分地,居然也用请帮手?” “我不是帮他,我是在帮你。”有个人一边笑着,一边自柜台后面踏将出来。这个人五官如刀削斧剁,棱角分明,他的笑很邪魅,冷森森地看着辰源。 辰源眉尖一抖,淡笑着问道:“安天命大统领,此话怎讲?” 安天命见辰源眉动,脚下倏地一变,挪移了三个方位,避开他的杀机,他这才重新开口:“大公子,令弟柳生三公子,盗取‘禁军’机密布防图,拐带舍妹琪儿郡主,只这两条,圣上就足可将你们‘青衣楼’列为叛国组织,集体封杀抄斩,本大统领敬佩你是个人才,不忍心你跟着柳生一并落罪,这才约了蔡相的东南大将孙堂主一起,规劝二公子莫要下海,回头是岸啊。” 辰源低声叹道:“大统领如此说,是一定要把我兄弟柳生擒杀,才安心了?”他略微有些不安地向西面长街尽头看看,没有车马出现。他稍微放下心来。 安天命突然叫道:“叶兄。” 他“禁军”大统领的身份,要比叶良辰高出许多,这种称呼法,简直是令叶良辰受宠若惊:“大统领,有何差遣?” 安天命笑问:“你我联手服侍辰源大公子,有几分胜算?” “至少七分。”叶良辰想也不想的说,语气里充满不假思索的自信。 ----安天命绝对算得上“宗师”级别的高手,在武林中使刀的名家中,即便权相蔡京座下的“八大刀王”,也甘拜下风;而“权力帮”十五大堂主,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叶良辰虽然长相猥琐,容貌丑陋,但能跻身于十大外堂堂主末座,其本身实力,也不容小觑。 安天命也向正西望了望,大家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他摇了摇头,转脸又道:“大公子,如果你已经决定不插手此事,我自会向圣上为你们‘青衣楼’辨罪,怎么样?” 他始终摸不清辰源的心意,他武功强横,但也有些忌惮“血泪枪、青衫袖、九龙掌、惊神指”的威力,所以,几度开口始终距离辰源较远,防备他突起发难。 “唉,”辰源突然长叹了一声,仰面向天,吐出一口重重的浊气:“大统领,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安天命盯住辰源的脸,见他蓦然掠过一丝微笑,心里一宽:“如果大公子此次能够跟本座联手,将柳生擒拿上京,他日圣上面前,必定……” “大统领小心!”叶良辰喝出声来,鱼叉叉尖寒光一闪,飞扎辰源的“惊神指”。 辰源在安天命的话未尽时,“惊神指”斜点他的咽喉。安天命疾退,叶良辰的鱼叉突现,叉与指在一瞬间交手十五招。 辰源只出了一指,而叶良辰的鱼叉却连出了十五叉。即便如此,他的鱼叉也不曾拦截住辰源的“惊神指”,那根手指依旧孤单而寂寞地向安天命喉结上,义无反顾地点下去,坚决得像辰源掷地有声的回答: “让我死可以,但让我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却不可能!” 第七章 两兄弟就不能坐下来砍对方几刀吗 安天命的笑容,已经僵硬,他脚下连环退了九步,仰身缩颈,扭腰出尺,“咯”的一声,他的“屠佛刀”,跟辰源的“惊神指,”正正相击,发出金铁交鸣的一声脆响。 安天命还没有开始反击,他也无暇反击。 长街正西,已然有一辆黑色的马车,风一般的“飒飒”地卷了过来。 马蹄声,陡然响彻了“打渔镇”寂静的长街。 辰源发出一声喝,他脸上现出了苦涩的笑容,因为来的人,正是自“京师”里接了陆安琪儿郡主东来的三弟柳生寒一行。 柳生寒口里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哨,和着辰源急促的喝叫声,两相应和,气势如虹。 安天命目光一闪,跟叶良辰同时急速退却。 他们两个都是善于见风使舵的人物,只要没有合适的出手机会,便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辰源没有追,眼神陡然转向那车帘低垂的马车,然后扬手狠狠地掴了迎上来的柳生寒一个响亮的耳光。 “退下!”柳生寒喝退冲上前的赵本杉和郭德缸,然后,“噗通”一声,他直挺挺跪在辰源面前,双手捧剑,举过头顶: “寒儿因家国之事,连累两位兄长与‘青衣楼’陷于危境,请大哥责罚!” 辰源见他如此,心生也是不忍,面上依旧怫然道:“起来说话。” “二哥,后面的追兵转瞬就到,请二哥高抬贵手,放小弟回国。”柳生寒垂着头、丧着气,软语哀求道。 “追兵是谁?”辰源凝眉。 “‘六扇门’总捕‘不死神龙’龙布诗,以及‘凉城客栈’冷若雅,还有……”柳生寒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向辰源耳朵边上凑了过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耳语给他,辰源毫无防备的附了一下头。 “还有……我要杀你----”柳生寒轻轻地道。 辰源眉皱得更紧,蓦地柳生寒右手一动,“咯”地露出闪亮的“倾城”短剑,直刺辰源心窝---- 柳生寒冷峻的面颊,同时现出一个残忍的神色,他冷残的说完那句话,“倾城”短剑已经连刺了一十六剑。 辰源的双手都被柳生寒握住,他无法还击。 他左边袖子里,猛然一响,滑出一柄朱红色的枪来,枪尖锋锐,以牙还牙,反刺柳生寒右胁,劲气“嘶嘶”直响。 兄弟二人自握手言欢,到急迫间动手,只不过三言两语的时间,赵本杉和郭德缸已经看得傻了。 转瞬间,辰源和柳生寒两人贴身搏斗,谁都无法赢得先手。“呼”的一声,柳生寒向后一跃,腰间机扩一弹,向辰源射出两枚“苦无”忍器。 辰源弯腰闪避,同时大叫:“三弟,难道你铁心要置‘大宋’军民于战祸不成?” 柳生寒“倾城剑”一展,急促地二次冲上,似乎要以急促的杀招封住义兄的嘴。而辰源那一瞬间里,想到的只是兄弟结义之情,他心里一乱,步步后退,竟然无法敌得住何柳生寒的这一通暴雨般的突袭。 “岂有此理”郭德缸垂首,内心挣扎好久,突然道:“岂有此理!杀人放火我做得多了,背叛国家和民族的事儿,我老郭不干了!”他自车辕上长身立起,居高临下,喝道: “老赵,郡主恩情是小,国家大义才是大,我们去帮大公子,拿下柳生这个敌国奸细!” 他双臂一展,发出四枚短箭,悄无声息地射向柳生寒后背。他知道自己的老搭档“意想不到”赵本杉也必定会同时出手,三个人要收拾何柳生寒一人,当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本杉果然已经动手,他一个轻巧的翻身,跃上马车篷顶,他右手里翻出一支四寸长的蓝色羽箭,喝了声:“杀!”那支蓝箭,就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老搭档郭德缸的后心,穿胸而出。 鲜血,“汩汩”地自郭德缸的前胸流出,瞬间已经变成淡蓝色。那箭上淬了剧毒,足见赵本杉下手之重,出手之狠。 “老赵!真是‘意想不到’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兄弟自与“口是心非”周立剥(参见《公子羽》卷第二章)结拜以来,一直到托庇在安琪儿郡主门下,始终手足情深,息息相通。郭德缸一句“为什么?”,已经代表了此刻他悲伤、悲愤的心情,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他无法再表达出更多。 赵本杉由于郭德缸的心痛,气息也不由自主的一窒:“我……我,我穷怕了,‘禁军’五两银子的月俸,连我喝酒都不够,这一次柳生大将军和少主给了我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啰嗦什么?还不赶快动手?”柳生寒在叫,他的武功比辰源略低,虽然暂时在气势上压制住对方,却无法一鼓作气杀之。 “是。”赵本杉应声之际,郭德缸已用力拔出蓝箭,惨叫着跌下马车。 ----他宁可自己了断,也不愿意为难自己曾经的好兄弟! “打渔镇”的长街上,本就人迹稀少,见这边舞刀弄剑的外地人杀人,仅有的几个探头探脑的胆大渔民,此刻也赶紧关门落户地躲了开去。 ----冷若雅已经赶到了。 她潜伏在一处破败的渔网晾晒架后面,静静地观察这场突发的战斗。她只是一个人,所以任何时候,她都要谋定而后动,不可盲目冲杀出去。她在江湖行走的时间已经不短,经历过的数不清的战斗,也足以令她学到残酷环境下生存的要诀。 ----战斗还仅仅是刚刚开始,安天命和“龟杰堂”叶良辰那个卷发青年,绝对不可能空手而退。那么,他们不径直赶去“琉璃山庄”关门捉人,却徘徊停留在“打渔镇”,到底作何打算? 他们必定就潜伏在附近,他们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辰源已经发出了“惊神指”和“血泪枪”两项绝技,可始终没有击退柳生寒。 “可惜,义父和大哥看错了你!”在这时候,辰源对柳生寒之改变尚无法相信。昨日还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一个战壕里的好战友,可转眼间便刀剑相向,生死相残。 “我有我的宿命,我没得选!”柳生寒的神色并不轻松,他知道义兄尚有“九龙掌”和“青衫袖”未发,辰源的“四大绝技”,每一项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如此说来,你为了你所谓的君父霸业,真的把义父的恩情、把咱们三兄弟的手足之情,全部抛舍了,是么?”辰源的神情,变得凄厉起来。 柳生寒似已入魔,他用更疯狂的进攻作了最明确的回答。 赵本杉放倒了理自己的搭档,也急速地冲了过来助战。权势蛊惑人心,柳生父子正是用富贵荣华的空头许诺,收买了在“禁军”中,一直不得志的赵本杉。 辰源一急,右袖卷处,龙吟九响,掌锋连抖三抖,斜刺柳生寒肩头、锁骨、咽喉三处。 柳生寒呼地一响,“倾城剑”左手一划,右手已经自腰间拔了“倾国剑”出来,双剑齐发,勉力抗拒辰源的“惊神指”、“血泪枪”、“九龙掌”三大神技。 赵本杉呆了一呆,竟然发现辰源指、枪、掌三种武功齐出,非但已经将局势牢牢控制,而且,自己想要为柳生寒帮手,却无空隙可进。 柳生寒的感觉要比赵本杉更强烈上百倍,他已经敌不住,更敌不过,而负责断后、阻截追兵的金银二老,还没有赶上来,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柳生寒以眼角余光一扫,猛然向三十步外一处残垣后退。那里梁头败落,蛛网罗织,虽然衰草四起,野屎遍地,但依稀可见昔日雕梁画栋的辉煌。 赵本杉抖手发出三十余枚暗器,希望可以解柳生寒一时之围。毕竟柳生寒是他将来在“东瀛”国“大富大贵”的指引人物,没有了柳生寒,他便白白牺牲了老搭档郭德缸的性命了。 辰源掌风一卷,已经迫退赵本杉,击落暗器,全力追击柳生寒。他受太子爷赵恒重托,在“打渔镇”阻截柳生寒一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关乎“大宋”社稷安危的“狼皮卷”,落入“东夷”柳生一刀的手中。 残垣后是更深、更凌乱的断壁,柳生寒惶急的身影,在一根圆柱旁,猛然一闪便不见了。 辰源脚下毫不停顿,直扑过去。那根灰白色的两尺粗断柱,陡然一斜,竟然对准辰源的头顶,砸倒下来。 辰源斜向一闪,蓦地,有一道闪亮的锋芒,带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厉啸,刺到他的面门。 另有一人,袖里飞刀,刀气冰一般的冷,斩向辰源脚下。 这两个人是隐藏在断柱之内的,他们的衣服跟灰白色的断柱一般颜色,急切间,辰源并没有分清何处是人,何处是柱。 这两个人绝对是一流高手,他们的偷袭准确、巧妙、狠毒、不留余地! 这种攻势,埋伏的哪里像两个人?简直是十一个人! 辰源抖袖---- 青袖一展,如万里江山,漫卷如画。 辰源终于发出了他的“青衫袖”! 第八章 老坛咸菜牛肉面 “青衫袖”是一种刀意,或者是一种刀气,自左右腋下发出,化解了这突然出现的两名敌人的刀枪一击。 “好刀!”高瘦而倨傲的年轻人慨然叹道,他手里的红缨链子枪,用尽了十二个繁复变化,才化解了“青衫袖”骤然一击。 “果然……果然……好刀!”另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喘息着叹息道。同样是用刀,他隐藏在袖子中的短刀,猥琐而诡谲,绝对无法跟辰源堂堂正正的“青衫袖”,相提并论。 辰源四大绝技已经用尽,所以他顾不得追击敌人,他飞身而退,面馆落座,指、枪、掌、袖,全都不见了。 柳生寒重新现身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人,紧随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辰源打量着那两个年轻人,神色突然有一点点疲惫的变化:“暴虎冯河瞠目枪?寂寞嫦娥广袖刀?”他在京师时,曾经在“凤凰台”见识过柴如歌虐杀夜狂刀(参见《凤凰台》卷)的手段,对他身边这两个年轻人似乎也有些印象。 “何去!”高瘦提枪的年轻人倨傲地回答,似乎能够叫这个名字,是一件世界上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何从。”面色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着回答,自现身、出刀时起,他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笑容,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女孩子的羞涩。 辰源的肩头微微开始颤抖,他的目光转向柳生寒,他痛心疾首的道:“三弟,原来你早就联络了柴如歌门下在这里埋伏,你可真真愧对了义父和大哥对你的栽培和信任。” 柳生寒面色惶愧,低头不语。 “我们哥俩是奉了柴小王爷的命令,护送柳生少主回国的。”何去淡淡地回答,唇边挂着一丝讥笑。 “柳生大将军与小王爷早有盟约,两方联手攻下大宋之后,金银、财帛、牲畜七成归‘东瀛’,疆土、子女尽归于我‘大周’。”何从也一起笑了起来。 辰源苦笑,因为埋伏的已何止面前这数人而已,安天命跟叶良辰重新出现,形成了真正十一面铁壁合围之势。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冲着我一个人而来,他们布了一个很大很绝的死局,等我入局! 现在,辰源已在死局之中! “原来安大统领和蔡相爷,也在这场叛国行动中,也有一杯羹分,这就难怪马车里的安琪儿郡主,如此轻而易举的通过‘权力帮’重将‘三手将军’冷寒鸦(参见《大风旗》卷)把守的东城门了。”辰源苦笑更深,俊秀飘逸之气已经尽褪。 “大公子,此刻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安天命眼中带笑: “道君皇帝昏庸无道,赵宋朝廷气数将尽,将来事成之后,柴小王爷论功行赏,也能算你一份重重的功劳。”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辰源仰面长叹。 “大哥,你没有别的选择!”柳生寒突然冷冷地回答,他脚下横向里连环三步,已经把辰源的退路封住。 ----面对六大高手的埋伏,辰源看上去,确实没有其他的选择。 便在此时,就当剑拔弩张的一刻,“客官,面来了,面来了!”邋遢油腻的小二端着一碗面,低着头,自后堂快步跑了出来,一股浓烈的“咸菜牛肉面”香味,直钻进战斗各方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好面! 这的确是一碗好面,雪白的面条上铺着一层薄如宣纸、鲜明透亮的酱牛肉,衬着红红绿绿颜色的咸菜丝,越发勾人胃口,诱人口水。 “好面!好香!”辰源油然赞叹。 强敌环伺,辰源犹有心情欣赏一碗面,这份镇定,让几十丈外的冷若雅,也忍不住心里先赞叹了一声:“这面真香……额,不是,大公子好淡定!” 而当她看到那个面目呆滞、脚步虚浮的店小二时,先是心头一沉,接着瞪大了眼睛,仔细盯住了那个人的脸,她紧皱的眉头,越发舒展开来。 “客官,我们店里的面是镇上最好的,真的,我从来都不会骗人!”店小二垂着头,紧张不安地用两手搓着衣角。 “各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坐下来吃碗面如何?”辰源抬头,脸上带着淡然恬静的笑,他有意无意的向那辆黑色的马车看上一眼,那拉车的健马,一声不响地静静地立着,车帘后面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柳生寒突然叹了口气:“大哥,三弟有句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他踏前一步,双手执剑,全神戒备,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无比诚挚。 “三弟,有话请讲。”面对昔日的兄弟,今日之劲敌,辰源脸上的笑意更深。 “赵宋君臣昏佞,黎民百姓水深火热,灭国之日就在眼前,大哥你又何苦白白陪着葬送性命?”柳生寒似乎心有所感,声音也变得黯然: “兄长有经天纬地之才,若助我父子夺下‘中原’,三弟代父做主,分你半壁江山,开创一代丰功伟业,也不枉了兄长一身的才华和毕生的抱负!” “不错!不错!三弟这一优厚条件,的确很诱人……”辰源垂眼,看着眼前的面,把手向怀中一探。 叶良辰立刻大叫:“大家小心!” 合围的其他五人一凛,极力提防辰源陡然发难。 不料,辰源的手重新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的只是一个织锦绣花的小小钱袋,里面摸出沉甸甸的约摸有十几两碎银子。 “大家放松一些,”他向合围的六人望了望,禁不住莞尔一笑,向那店小二道:“小兄弟,这些钱都送给你吧。” “啊?”店小二愣了,赶紧摆着手,结结巴巴地回答:“大爷,您……您这么多银子,小人不敢要……真的……不敢要!”他灰黄色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摇首连连。 辰源拖了店小二油腻腻的右手过来,把银子重重地放在他的手上,含笑道:“你看,我马上就要死了,钱,对我已经不再重要。能在死前吃上这么一碗香喷喷的‘老坛咸菜牛肉面’,也不枉认识小兄弟你这一回!” 他向那风中抖动的“老坛咸菜牛肉面”破损的招牌望望,笑容有些冷漠,更有些寂寞。 “大爷,您……您,要不小的把这些银子,都替您老存在柜台上,等您老下次路过‘打渔镇’来的时候……”店小二的话被人打断: “下次?你看他还会有下一次么?”紧了紧手中的红缨链子枪,何去脸上露出讥讽的笑,何从、叶良辰、赵本杉三人哈哈大笑,似乎在笑这乡下小子的无知。只有安天命的脸上带着狐疑的微笑,瞪着那店小二略带肮脏的手。 “这位官爷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没有下一次了!“辰源认真地对店小二说道。 ”大爷……”店小二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辰源低声问道,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困在这么一个沿海小渔镇,埋骨于此。 “小人叫……小人叫小坛……我的死鬼老爹叫老坛……”店小二的话招来叶良辰等人,更嚣张放肆的笑声。 辰源叹道:“小坛,我辰源临死前能认识你这么一个一碗面的朋友,此生足矣!”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开始吃面,像他那样一个优雅安静的男子,如此粗鲁吃法,平生倒是第一次。 “大爷……”小坛待辰源一口气把面吃完,再将空碗放下才道: “看您赶了这么远的路,想是饿得紧了,一碗面哪里吃得饱?厨房里还有面汤,我给您盛一碗溜溜缝去?” “呵,大公子,难道为了一碗面,就要让我们兄弟在这里干耗空等着么?”安天命的“屠佛刀”虽仍在腰间鞘中,但气势迫人。 “要生还是要死,三弟我就等您一句话了!”柳生寒担心“六扇门”龙总捕的追兵随时赶上,加紧催促道。 “生?去给你们‘东瀛’夷寇做侵略‘中原’的汉奸走狗?如此不要祖宗颜面、让子孙后代蒙羞的活法,有人做得,我却做不得!“辰源的声音开始变得冷漠,一番话也让赵本杉、叶良辰等人脸上一红。 “你不从,这就是榜样!”何去一个错步,踏到正向店里走去的小坛身后,手中红缨链子枪“哗啦”一响,朝小坛腰间刺下。 ----斩草务必除根,身为“刑部十虎”之一的何去,熟谙此道。 “休要伤害无辜!”辰源大喝,枪、指、掌、袖四大绝技齐出,可惜对方剩余五人,同时动手,接下了他奋力一击。 瞬息之间,柳生寒的一长一短双剑,翻卷着扑击过来,缠住了辰源的“血泪枪”、“惊神指”;安天命的“屠佛刀”,挡住了“九龙掌”,见隙进击,刀光霍霍,尽是杀招;赵本杉跟何从两个,拦住了两道澎湃但无形的“青衫袖”;只有叶良辰,鱼叉和渔网已在手,却不肯发力,只待觑到敌人空当,方肯出手立不世之功。 第九章 熊出没 何去万没想到,自己的链子枪竟然走空。 小坛待枪尖已然沾到了腰带,蓦地身体一个轮转,闪过枪尖,变成跟何去面对面的情势。“咦?”何去一怔,料不到这乡下小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 “哥哥,当心!”何从在战阵中大叫,却已经太晚。 小坛快捷无比地从桌底抽出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带着呼啸的风声杀到。何去拔地而起,躲过这一剑,猛抬眼,对方第二剑,已经噩梦一般递到胸前。 “啊!”何去怪叫着倒翻出去,虽然卸去了一半剑势,但胸口一热,还是中了一剑。 “哥哥!”何从奔过来,双臂一张,把半空落下的何去接住。 “好……你好……”何去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他犹然心有不甘地指着小坛,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战斗中的人“呼”地一停,安天命宝刀横胸,喝道:“本座早就看你有门道,说!你到底是谁?因何装神弄鬼的!” 小坛右手向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剑眉虎目的年轻后生脸。 安天命向后退了一步,他是京城“禁军”大佬级别的人物,当然认得出对方正是左相李纲身边“腾讯堂”十三道旋风之首的“剑神”舟行早。 “我叫舟行早,因为前些日子打熊打了三天,‘腾讯堂’的小伙伴们,都亲切的称呼我为‘熊神’。”舟行早眯着眼微微笑着,即使裹在那身油腻的店小二衣衫,仍然威势凛然。 辰源陡然间有了精神:“小坛……舟总管,谢了!” 舟行早将那袋碎银子交还给辰源,笑道:“银子大公子收好,小舟孤家寡人一个,不嫖不赌,偶尔喝几杯小酒,我家相爷每个月的三两银子,也勉强够小舟糊口了。“ 安天命苦笑着道:“想不到,李相爷也插手了此事,不过以你一个人,似乎有点势单力薄啊!” “‘不死神龙’龙布诗龙总捕呢?为何没有和你一起来?”柳生寒寒着脸问。 舟行早“嘿嘿”一笑:“龙总捕头马上就到。” 就听柳生寒冷冷下令道:“大家一起上,杀了这条挡路狗,大将军必定重重有赏!” 柳生寒跟舟行早此刻相距不过一丈,右手“倾国”剑一指,堪堪到了舟行早额头,他左手“倾城”剑悄无声息地翻卷出来,划向舟行早腰间。 唯一一个响应柳生寒的,是赵本衫。 赵本杉已背叛母国,在“东瀛”无名无势,也没有靠山,只能奋力向前,立些微末之功,以博新主子垂青。他右手乾坤圈,紧随在柳生寒剑底而飞,同时间,左手间射出六点寒星,截击辰源。 安天命、叶良辰跟抱着何去的何从,在柳生寒与赵本杉出手的刹那,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退! 辰源的“四大绝技”,再加上舟行早的“快剑”,他们肯定敌不住,更何况,“六扇门”总捕头“不死神龙”龙布诗正在逼近。 打不过就退,并非是一件丢人的事,争一时之长短、白白送死,才是愚蠢的行为。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靠山,他们可以卷土重来。 所有人都可以退,但赵本杉无法退。 他已无退路可退! 舟行早倏地一进,贴着柳生寒的剑影,冲了过去,青钢剑,剑幻莲花,一剑已经格杀赵本杉。 赵本杉全身要害处,中了舟行早的“快剑”连环七击,后退七步踉踉跄跄地仰面倒地,喃语:“意想不到……”他没有见过舟行早,但此前也在“京师”里听闻过“剑神”威名,一照面即身死,也算死得心服口服。 “好快的剑!”辰源避开了赵本杉的暗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舟行早出剑之快,是他平生所鲜见的。他这一分神,也就给了柳生寒一个宝贵的机会。 逃生的机会。 柳生寒怒飞,眨眼间已经冲上了马车。 柳生寒大喝:”住手!“也紧跟着追至,却迫于柳生寒高举的“倾国”剑而硬生生将脚步止住。刀剑无情,一剑刺下,恐怕车帘后面的安琪儿决不可能幸免。 舟行早也追了过来,冷笑着道:“柳生少主,这是你最后的黔驴保命一招么?”他迅速左右扫了一眼,已经把柳生寒的所有退路计算清楚。 “两位都是明白人,车里是你们的童子皇帝最宠爱的安琪儿郡主,更是‘小梁王’柴如歌的胞姐,如果她出了事,恐怕两位无论如何都在皇帝和王爷面前交代不过去吧?”柳生寒话语中,透着森森的狠意。 “嘻嘻,安琪儿是皇上和小柴王爷的女人,跟我‘熊神’又有什么关系?”舟行早仰面笑笑:“你要刺尽管刺下去好了!不过我能保证你杀了她之后,逃不过十丈之外。” 他的眼睛斜斜地吊起来,显得满不在乎。他“快剑”功夫天下无双,所以,他说的话,极具震慑力。 柳生寒晃了晃左手的“倾城”剑,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辰源极力压制住自己心里烦躁的心情,道:“三弟,什么交易?”事到危急关头,车里的安琪儿竟然仍没有发出声音,这更令他感到隐隐不安。 柳生寒知道自己已经拿到了“狼皮卷”,也就有了在父亲柳生一刀大将军面前证明自己的资本。所以,他现在求的只不过是全身而退而已:“大哥、舟总管,一命换一命,我交出郡主殿下,二位便放手让我走,如何?” 基于安琪儿郡主与父亲柳生一刀的“特殊”关系,以及这个女人的野心和手段,柳生寒内心,是绝对不希望安琪儿这位与自己有过一段孽缘的“后母”,再次返回“东瀛”岛的。 舟行早耸了耸肩膀道:“哼哼,柳生少主的如意算盘打得山响啊!” 辰源叹息道:“好吧!到底大家是兄弟一场。下次见面,可就是刀剑无情了。”比起安琪儿这个祸国红颜祸水的生死安危,他更愿意给自己一个放过兄弟的理由或者台阶。 “那好,两位请后退十丈,柳生便收剑离开!”柳生寒对舟行早迅雷不及掩耳的“快剑”,颇有些顾忌,当即提出了安全的范围。 舟行早跟辰源对望了一眼,齐齐向后退了十丈。 柳生寒“呵呵”一笑,向后一个倒翻,急速向东南海边后退。只是这一瞬间,他袖子里里“嗖嗖嗖”三声,射出三支尺许长的精钢忍器,直穿入车帘后面。 ----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能一招射中安琪儿,舟行早跟辰源必定会先忙于救人,顾不得追击自己。 “你……”辰源急扑上去,但他的身形再快,又怎么及得上忍器之速度?柳生寒后翻之势未尽,指尖一弹,又将一颗核桃大小的黑白各办的弹丸射入车中。 “当心,是‘乌急白疯丸’!”舟行早眼尖,已经狂喝出来。 “乌急白疯丸”是“东瀛”金瓯长老模仿中土“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研制而成的火器,虽然只有核桃大小的体积,其爆炸威力却足以将一座七层铁塔夷为平地,对于这一点,见识过无名小亭一战威力的冷若雅,深信不疑。 车帘一动,射入的忍器陡然倒回,全部反击入急退的柳生寒的后背。“嗤嗤嗤!”一连三声,紧接着柳生寒一声惨叫,以更为不可思议的速度,跃入大海之中。 “小舟哥哥!接着!“有个清脆的声音自轿中响起,那颗黑白分明的“乌急白疯丸”飞了出来。 舟行早听了那声喝叫,脸上突然有了笑容,身形飘飞而起,剑尖一挑,将“乌急白疯丸”挑起在半空,青钢剑横扫,将这“乌急白疯丸”向柳生寒消失的海面打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乌急白疯丸”刚刚飞出六丈,已然猛烈地爆炸开来,火光闪过之后,爆炸直震得海面和沙滩都微微发颤。 “郡主……”辰源趋势不减,已经扑到马车前。 “她没事。”车帘卷起,露出一张娇憨可爱的女孩子的脸。 她跃下来,向舟行早笑道:“小舟哥哥,咱们又见面了!”正是潜伏在侧的冷若雅。 “哈哈,三姑娘,这一次幸亏有你,否则……”舟行早虽然脸上带笑,额上已经有了晶亮的汗珠。她可不想安琪儿这么快就被“乌急白疯丸”炸成碎片,毕竟,李相扳倒“叛国集团”,揪出所有的幕后黑手,还要从安琪儿郡主这个“活证人”身上下手呢! 舟行早和冷若雅自“百度亭”一战、联手除了“权力帮”六公子之一的“百变书生”肖剑(参看《无间道》卷第六章)之后,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配合得也极有默契。 辰源愣住,激战中,他对于冷若雅悄悄潜入马车内毫无察觉。安琪儿郡主的脸终于露出来,在朝阳海光映衬之下,犹自显得苍白无力,眉尖也不住地轻轻颤抖。 “姑娘只是点了郡主娘娘的穴道。”冷若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们放本宫走,我要去见柳生一刀……”安琪儿的三寸金莲正颤颤地踏在车辕上,绣鞋上的两朵怒放的牡丹栩栩如生。 这一瞬间,如在梦里一般…… 第十章 小悔 柳生寒漂浮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海滩,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令他一阵阵不住地晕眩。 “血,我的血流得太多了,如果不能尽快止住流血,恐怕我的生命,也要到此为止了!”柳生寒还不想死,毕竟,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等待着这位“东瀛”国少主。 冷若雅反击回来的忍器,已经深深地插入了他背上,直贯入脊椎中。柳生寒拄着长剑,背高靠着一块巨大的礁石,勉强的站起,他辨别了一下方向,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在“琉璃山庄”西北角一带。 他禁不住苦笑:“为了一张图,受这么重的伤,真的值得么?”他刚刚想要探手于怀中,再看一眼“狼皮卷”,面前突然移过来一个高大的影子,缓缓停留在了他的脚下。 ”哦?“他猛然抬头,打了个突:“龙总捕,您已经到了?!” 来的人正是满面青气、身形傲岸的“六扇门”总捕头、左相李纲第一强助、“不死神龙”龙布诗! ----他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所以身边连一个捕快都不带从。 龙布诗严肃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冷笑,他看了看自己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胁下悬挂着的“刑天剑”,然后慢悠悠地礼道:“属下‘幕府’八段忍者龙之介,参见少主。“ 他的目光显得十分悠远而闲适,像一个游山玩水的闲客。他的衣着打扮也十分普通,毫无“京师”里一呼百应的总捕爷的架子。如果不是他胁下的“刑天剑””看上去十分扎眼的话,简直就是个丝毫不会引人注意的寻常江湖客。 柳生寒骇然,他迟疑的道:“龙总捕就是父亲大人,早年派到宋廷的‘三大死士’中的八段忍者龙之介?!” “柳生大将军早在十年前,就已开始着手入主‘中土’的准备工作,而属下龙之介、安琪儿郡主,和另外一位高级间谍,就被主公先后派到中土进行卧底、收集情报、下毒策反等任务。”龙布诗点头道:“属下很幸运,被‘铁胆御史’龙傲骨的老父相中,收留为养子,给了我‘宋人’的身份,保荐我入朝,属下也不没有辜负大将军的重托,隐忍十年,一直做到今天‘总捕’的位置。” 柳生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狼皮卷’本少主已经到手,事不宜迟,你立即保护我去‘琉璃山庄’,与美熏公主会合,然后乘船出海归国!” 龙布诗向前踏了一步,他努力令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一地道:“少主,你的伤……不太要紧吧?” 柳生寒脸上挤出自信的微笑:“还好,我还撑得住……”其实,他感觉晕眩一阵紧似一阵地迫来,如果不是有礁石撑着,他几乎马上就要扑倒。 “属下来替少主您检查一下伤口,或许可以帮得了您!”龙布诗又凑近一步。 柳生寒怔了怔,勉强答应道:“谢谢龙大人,我……” 龙布诗大步向前,转到柳生寒身后,见他身上“汩汩”的鲜血,已经自背脊直流到脚后跟,接话道:“少主,您的伤势好重,如果不马上就医,恐有性命之虞……”龙布诗叹了口气,他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全部是真话,事实情况只能是更槽糕。 柳生寒晃了晃身子,强撑道:“龙大人,大将军的大事要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说这话,他忍不住油然一阵壮志未酬的黯然。 “看来,只有属下帮帮少主了!”身后的龙布诗笑了,带着阴戾的邪气。 柳生寒暗自心惊,龙布诗的话里,似乎藏着另外的意思,只见他猛然一掌,拍在少主背上那三支精钢“忍器”上,“哧”的一声,“忍器”洞穿了柳生寒的前胸。 “啊!”柳生寒悲吼长声,脸上突然有了绝望的微笑。 他踉跄着向前迈了一大步,转身对着龙布诗“好,龙大人,你真的很好……” “少主!”龙布诗冷冷地笑道:“把你手里的‘狼皮卷’交出来,或许我可以美熏公主面前为你求情,保住你的小命,否则的话,属下只能将你丢进大海,便宜鲨鱼了……” 殷红的鲜血,自柳生寒的前胸,点点滴滴地落下,瞬间已经把沙滩的鹅卵石染红,然后又融进海水中。 “你?”柳生寒惨笑:“原来‘工藤’家父女早就背叛了大将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作嫁……” 龙布诗毫不隐瞒的道:“工藤大人近些年在‘琉璃山庄’网罗收聚了不少海盗浪人、亡命逃犯,再加上沉中侠应诺巨额黄金的鼎力资助,以及少主手里的那张记载了‘大宋’军事布防兵备的‘狼皮卷’,我们的新朝大业,何愁不成?” 柳生寒垂首望着胸前露出的“忍器”,突然感到一阵惘然:“我真的要死了么?”他当然明白即使自己把“狼皮卷”交给龙布诗,对方已经背叛“柳生”幕府、与工藤武勋父女一干乱臣叛逆结为同盟,接下来也必定是杀人灭口,根本不会保全自己的性命。 “好,我交给你,我交给你!”他把右手轻轻伸入怀中摸索着。 “少主,别耍花样,否则……”龙布诗单掌横胸,面容冷肃。 柳生寒的手停住,因为他发现自己珍藏的“狼皮卷”,突然没了踪影,他内心狂呼:“哦!天哪,图?我的图?”他一惊,也一喜:“总算没能让这叛臣如愿以偿!可‘狼皮卷’,究竟去了哪里?” 他摸索着握在手里的是最后一把“灭天”剑,这是他“伊贺”派弟子的保命之剑,也是他们失败后剖腹自裁的剑。 柳生寒低声道:“龙大人,这‘狼皮卷’……”他故意沉吟着停住,嘴角也涌出鲜血,落在衣襟上,甚是惊人。 龙布诗精神一振:“嗯?是‘狼皮卷’?好,柳生,你交给我,我保你的命!” 柳生寒惨笑:“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龙布诗兴奋的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单看他正人君子的堂堂仪表,谁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以命要挟主上的事来? “哧----”柳生寒“灭天”剑出手,带着一道精彩的蓝色光芒射出。这是他最后一次出手,也是平生最惶急的一击。 “砰!”龙布诗右掌发出“大摔碑手”,霸道无比地劈中了柳生寒顶门。 “咔啦”连声,柳生寒全身骨骼尽被“大摔碑手”劈碎,他一声不吭,软软地倒下来。 直到此时,龙布诗仰面翻身,那“灭天”剑带着血腥气,擦过他的脖颈,刺地插入了柳生寒曾经倚靠过的礁石,连尾没入。 龙布诗轻轻拍了拍手,冷笑道:“你爹这样,你也是这样!原来你们‘柳生’家,从来都学不会真心待人么?” 龙布诗仔细搜查了柳生寒全身,甚至每一个衣角、每一道衣服的褶皱,却根本没有“狼皮卷”的影子。 “怎么会没有?”他出道于“六扇门”,对于“搜身查验”这种活儿绝对精到。如果柳生寒身上的确藏了什么的话,他绝对应该找得到。 现在唯一的解释便是:“狼皮卷”已经被别人盗走。 “是谁?”龙布诗的脸微微涨红,他杀了柳生寒,反倒是断了查找“狼皮卷”的线索。 ----是谁?是谁盗走了“狼皮卷”? 赵本杉跟郭德缸全部身死,如果说还有谁能自“京师”里,一路而来自柳生寒身边偷走“狼皮卷”的话,当然只能是安琪儿了。 龙布诗这一刻受的挫折,为平生之少见。他以心思缜密、运筹帷幄成名,并且有全天下的捕快辅助,一直是无往而不利。可在如今,他竟然受此打击,郁闷的心情,可想而知。 东海之滨,“琉璃山庄”,所有的人,都即将会合到哪里,所有的事,都要在这里作个了断! 龙布诗向东面连绵的丘陵处望去,过了那片丘陵,便是东海“琉璃山庄”盘踞之处。他还有希望,因为沉中侠就在那里,工藤美熏的无敌舰队,也已如期到达。 铁壁合围,共襄盛举! 这一次,就要大展身手了! 龙布诗想通这一点,他满怀信心,大踏步离开。 寒凉的阳光和潮湿的海风,照拂在柳生寒失去生气的脸上,一代“东瀛”少主,就在海水的冲刷中,了却了自己的生命。 ----那年,我初入“中原”,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就是林可儿,后来因为父亲和国家的需要,我抛弃了她(参见《七夜雪》卷第一章),沧海桑田,若干年后,又是因为家国大事,结束我生命的,又是可儿,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不该,我真的不该背叛大哥和二哥…… 柳生寒临死时又念起若雅对他种种的好、又想起昔日在“青衣楼”时辰源对他的屡屡爱护、提携、以及楚羽真心待他的肝胆相照的兄弟情。 他在生命里最后,吐出的两个字: “小悔……”{卷终) 第一章 你们全家都八嘎雅鹿! 海水中陡然出现的缕缕血迹,令刚刚到达海边的的布烟卿悚然停步。 她向海滩望望,喃喃自语:“是谁流的血?”她直起身,回身叫道:“二叔!” 迎风听海的楚羽,听了她的叫声,转头问:“什么事?烟卿?” 布烟卿走回楚羽身边,沉吟着道:“有血迹。”她再回头看那缕缕不绝的血迹,将海水的一个漩涡,染成一片旋转变幻的怪异图画。 两个人在海滩上沉静地站了一小会儿,楚羽突然道:“烟卿,也许咱们该去看一看?此地已经距离‘琉璃山庄’极近,任何事、任何人,恐怕都会跟你三叔柳生有关联。” 布烟卿轻轻击掌,声音清晰地穿入林中。“嗒、嗒、嗒……”随着一阵脚步声,雷大弓和唐小鸟走了出来。 只见他们,每个人身上还负着一人。雷大弓在前,身上负的是一个锦衣束发,黑中带俏的妙龄女子;唐小鸟在后,趴在她肩膀上的是个四、五岁的垂髫小童。 那黑俏女子和小童都沉沉地睡着,毫无声息。 ----两个男女正是雷大弓和唐小鸟,两人与巧舌如簧的布烟卿已经达成秘密协议,借为孟大当家爱子小宝治病之由,顺利的挟持了孟东堂的小老婆王巍母子;不过这孩子小宝不是孟东堂的,而是沉中侠的种,带着他们母子俩,对于反击沉中侠一党和“东瀛”人、进而取得“狼皮卷”和“黄金宝藏”、各取所需,必定大有裨益。 楚羽脸上出现了微笑:“烟卿,咱们走吧!” 当下大家循着血迹踏进,楚羽任何时候,只要前方有危险,他总要走在前面。大婚之日,他已经答应了烟卿的祖父布先生,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流血牺牲,都要保护小娇妻的安危。 楚羽是重情重信的好汉子,他答应下的事,就一定倾全力去做。 布烟卿跟两名“合作者”,带着人质,紧紧跟在楚羽身后。自从祖父死后,她的余生,只为“仇恨”两个字而活。在新婚燕尔,虽然楚羽以“琴棋书画”四艺授熏陶,全力化解她心里的暴戾跟怨气,可惜收效甚微。 当楚羽跟布烟卿找到柳生寒时,只看到了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三弟……”楚羽跪在柳生寒尸体前,垂泪悲声:“说好的三兄弟同心协力重振‘青衣楼’,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布烟卿紧闭着唇蹲下身去,伸出右手在柳生寒头顶摸了摸,再掀开他已经被鲜血染尽的前胸衣服看了看,沉声道:“二叔,三叔中的是‘大摔碑手’,精通这霸道外门功夫、而身手能接近三叔的,江湖上不出三个!” “‘不死神龙’龙布诗已经来过了!”楚羽伸出右手细长的指甲,弹了弹柳生寒胸前露出的三根精钢扇忍器,铮铮作响:“三弟,这个仇,二哥一定替你报!” “可是,据布伯提供的资料显示,龙布诗原名龙之介,本是柳生一刀引荐到朝廷效力的‘遣宋使’,又为何杀死自己的少主?”布烟卿的眉深锁着。 ----布伯,是“青衣楼”前楼主布先生的仆人,为“青衣楼一百零八楼”里,最神秘、也最机密,专属掌管收集情报资料的第一百零六楼负责人,“青衣三秀”以叔父辈侍之,为人低调,深居简出,即使是楼子里的人,见过他本尊的人,也少之又少。 “答案只有一个,”楚羽声音沉冷的道:“龙布诗已经另起炉灶,投靠新主。” “‘琉璃山庄’,美熏公主!”布烟卿一语道破天机。 “或许我们还漏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楚羽沉冷一笑:“沉中侠。” “工藤美熏、沉中侠、龙布诗,这些人每个人都是极难斗的角色,他们一旦联合起来,那将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布烟卿直起身:“二叔,我们先把三叔葬了吧,这样风吹日晒的暴尸荒滩,三叔在下面会不开心的,也辱没了他‘青衣楼’三公子的身份……” “嗯。”楚羽应了一声,正欲去抱柳生寒,忽地,海上跃出两名“东瀛”忍者,挥刀直劈楚羽跟布烟卿。 楚羽冷哼一声,右臂一振,将那“秋水扇”往一侧撩去;扑向他的年长忍者,也是冷哼一声,右臂一抖,只见一片黑暗,笼盖了周围四丈方园。 布烟卿对上的,是年纪稍轻的忍者,那忍者手上用的,是“东瀛”国的长柄刀,只见那刀在水光中挥来,气势先声夺人,烟卿不觉一惊,身手一折,往回而去。 年轻忍者立即引刀而上,长刀划水刺向布烟卿双足! 布烟卿一翻身,避开了这一刀,右臂一挥,连连三点弹指,将敌人的长刃荡开。 此时,两个忍者,各自借力冒出水面,在半空中又交手了三回,再度回到沙滩之上。两人相貌相仿,应是兄弟无疑。 二人双目互盯,弟弟当先操着生硬的汉话,开口道:“八嘎雅鹿,是你们杀了我家少将军?” 布烟卿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上来动手,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见其凶横喝骂,当即气鼓鼓的反击道:“你才八嘎雅鹿!你爹八嘎雅鹿!你娘八嘎雅鹿!你们全家都八嘎雅鹿!” “烟卿,别顽皮了,”楚羽无奈摇摇头,向对方道:“你家少主,是在下的义弟,两位是----” 年轻忍者冷冷道:“‘东瀛’国‘伊贺’忍者,柳生次郎!” 年长忍者沉声道:“我是他的哥哥,柳生太郎!” 楚羽双眉一挑,道:“你们手上这的刀,似乎也与众不同。” 柳生次郎眼睛一亮,傲然道:“你很识货,我们手中的刀,是‘东瀛’十大名刀中名列第四、第七的‘迷雾’和‘击浪’!” 楚羽点点头,道:“刀如其名,果真都属上品,不过落在你们两个废物手里,可惜了。” 柳生次郎怒喝一声,挥“击浪”刀砍下。 楚羽亦大喝,出刀! 长天刀! 柳生次郎大惊,他连攻了七次,每次都是自己挂彩。柳生太郎心下狂惊,随手打出了“乌急白疯丸”,只见一阵暴闪巨震,方圆十丈水域,大大震动了起来。 水雾散去,竟不见了两名“东瀛”刀客。 楚羽和布烟卿寻去,只见远处那两名“东瀛”刀客,已然抱着少主柳生寒的尸体,上了快舟,急离而去。 ……………… 车马颠簸。 “大公子,走了大半日了,我们停下车先休息一会儿吧?”冷若雅从车帘内弹出半张美颜,低声征求道。 辰源勒住了马缰,回头看看神情恹恹的安琪儿,只见她眉眼低垂着,脸色也苍白得惊人,斜倚在车窗前,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前面是一片小小的树林,一条锦缎带子般闪亮的溪流,正绕过树林,向远处百尺高崖方向奔流过去,然后跌落山崖,坠入大海,化成美丽的水景。 他回头再望了望卷起的车帘内萎靡不振的安琪儿,拿起车辕上挂着的鹿皮水囊,默默向溪边跛脚走去。 “三姑娘,我有话要问你!”舟行早跳下马,拉着冷若雅的衣袖,仰面笑道:“咱们去树林那边聊聊。” 冷若雅挤挤眼睛,也笑起来:“好啊,丫头也正巧有事跟小舟哥哥说。” 他们两个携着手,直走入树林里。 地下的枯草正孕育着新芽,只待一阵春风来时,便会吐放新绿。舟行早突然心有所感,低低地叹了口气。林中有棵歪脖子树,粗枝横斜着,舟行早轻轻一跃,正坐在大树横枝上。 冷若雅仰面看他,白皙的脸庞微微扬起,树林间斑驳的阳光,照着她年轻细腻的肌肤。若雅的头发又黑又长,此刻用一只光闪闪的金环紧紧束着,数十条系着紫色风铃的碎麻花小辫,乖巧地披在后背。她穿的是双紫鲨皮快靴,靴尖上垂着两个紫色的调皮绒球,此刻上面早就沾染了许多灰尘。 “小舟哥哥,你变了,变了好多!”冷若雅由衷地道,她眯缝着眼睛望着舟行早,觉察得出对方心里,藏着的淡淡的忧虑。 “哦?我变了么?哪有?”舟行早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这一瞬间,冷若雅竟然在他年轻的眉目间,发现了几道细长的鱼尾纹,感慨道:“你看,小舟哥哥,你竟然已经有了皱纹……” 舟行早抬手,用细致的手指抚摸着眼角皱纹,摇摇头无奈的道:“加入‘左相府’这三年,无一日不在为解救忠臣义士、追查奸相罪证而忙碌操劳,如何不老?” 冷若雅默然,“大宋”的内忧外患,她自“凉城客栈”的消息网络渠道也能了解一二。隔了一会儿,若雅再开口道:“小舟哥哥,如果在官场上做的不开心,还是再回到江湖来吧?” 自“试剑庄”一战之后,冷北城对舟行早印象极佳,倒是一直很想把他也吸收加入“凉城客栈”中。如果真能成行,则“凉城”旗下,便又多了一员顶尖高手。 舟行早摇头:“三姑娘,你是职业杀人,只懂得收银买命,锄奸惩恶;国家兴亡的事,你懂得太少了。我走不开,李相属下那些官民也离不开我……” 冷若雅微笑道:“我虽然不懂那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却知道,人活着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生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做杀手跟做国家帝王,在冷若雅眼里,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一个快乐的杀手,跟一个整日抑郁烦闷的帝王之间,她情愿选择前者,而舍弃后者。 第二章 风卷大旗 那边溪畔,辰源将鹿皮水囊,在溪流里反复冲洗了六、七遍,方盛满了清水,走回黑色马车边,仰面叫道:“郡主殿下,口渴了吧?请您喝一点儿水吧!” 安琪儿慢慢睁开了眼,未开口,先抑制不住地轻轻咳嗽着。她自袖中展出一方洁白的绢帕捂住嘴,苍白的脸现出一团淡淡的红晕,就连她的咳嗽也是柔弱无力的,仿佛整个人是纸做的,咳嗽到极厉害时,一不小心便会散了架骨一般的脆弱。 辰源望着安琪儿跷着的尾指,指尖上一点凤仙花染就的朱红,心思忍不住恍惚起来。 “大公子,到……到‘琉璃山庄’……还有多久的路程?”安琪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费力得让额头的青筋暴跳起来。她伸手接过了水囊,凑近嘴边,轻轻喝了一小口便停住。 “哦……还有半日路程,天黑之前,必定能赶得到!”说话间,辰源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还好,那还好……”安琪儿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郡主殿下,还是多喝一点儿水吧!我想就是柳生一刀大将军,他也肯定不喜欢看到您一路疲累的样子……”辰源违心的道。 安琪儿吃力地笑了笑,似乎是辰源提到“柳生一刀”的名字时,给了她一些精神上的力量。她用力喝了一大口水,把水囊还给了辰源,又倚在车帘下,沉沉地闭上了眼。 辰源张了张嘴,把要规劝她的话,又全部咽在肚子里。他实在不忍心再打搅安琪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慰对方、援助对方,只能慢慢回到溪边,伏下身子喝了两口清亮亮的溪水,心思百转成结。 林子内,舟行早眉色一沉,道:“我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离开李相爷,听说柳生一刀要借助沉中侠的黄金和情报兴风作浪,而且不少国外势力已经介入到这件事里来。‘东瀛’岛国虽然向‘大宋’朝年年进贡、岁岁称臣,但图谋‘中土’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 冷若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解开发上金环,让满头乌发,随着银铃脆响,瀑布一般飞泻下来。 舟行早一跃而下,唇边有了笑意:“美熏公主做为柳生一刀的先遣舰队指挥官,她与沉奸早已暗中结盟,她自东海登陆的目的,便是接应到沉中侠之后,合力谋夺柳生寒,取得‘黄金宝藏’跟‘狼皮卷’,然后以‘琉璃山庄’的号召力,联络东海直到‘山东’海岸线的帮会人马,以此为基础,全力回攻‘东瀛’,取代‘柳生家族’,把反对‘工藤家族’的异己一举铲指挥官,重建‘东瀛’岛上势力割据的新局面,最后再一举进犯‘中原’。” “刀兵一起,高官贵人还有活路可逃,无拳无勇的受苦百姓,可就遭殃了!”冷若雅拍了拍舟行早的肩:“想要消弭这场战祸,先要铲掉‘琉璃山庄’这个‘东瀛’桥头堡!” ………… 夕阳西下,暮光无力地笼罩着初春的“琉璃山庄”。 这是“京师”通向“东海”的要冲,也是东南沿海最有实力的江湖组织之一,庄内收留聚集了许多被官府通缉的流亡要犯,并组成为一支良莠不齐的强大力量。 环绕着山庄的是一条玉带般的护城河,成了“琉璃山庄”的天然防守屏障。樱花缀边的血色大旗上,写着“琉璃山庄”四个飞扬大字。山庄的碉楼箭垛上,到处可见警惕地四面瞭望的岗哨和巡逻浪人,来来往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秩序井然。 庄主工藤武勋,立在“琉璃山庄”的匾额下,气势昂然。 做为“东瀛”国内,实力和声望,仅次于柳生一刀大将军的“平安京”大酋,他虽然已经五十岁开外的年纪,但腰杆依旧挺得标枪一般笔直,一双狮目也目光炯炯,咄咄逼人。 “庄主,本庄东、西两面大道,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请庄主示下!”檐前有穿着黑色武士服、带着给色面罩的忍者,匆匆来报。 “咦?美熏为什么还没到?”工藤武勋向客厅里望去,有个铁衣中年男子,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合着双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只是,偶尔他的眉警觉地耸动一下,才显出这个人的卓尔不凡来。 他背后,稳稳立着两个人,一脸沧桑的“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跟精神抖擞的“血手”战飞。他们两个奉了“幽冥宫”宫主温宛儿之命,不知疲倦地护送守护着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 那个人,当然是沉中侠。 ----沉中侠为了摆脱各路追兵,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他先使情妇温宛儿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带着被收服的大悲和尚、慕容黑山等一大批高手“药人”,浩浩荡荡的南下“云贵”,与蛰伏在那里的“青龙会”十大天王之一的“毒王”唐少,代表自己与其接洽会谈具体合作事宜;自己却乔装改扮,瞒过耳目,抄小路来到“东海”,参与卖国活动。 “沉老总……”工藤武勋回到客厅里,略微有些焦虑地叫了一声。 工藤武勋等的是女儿美熏公主一行人,一听到自小父女同浴的美熏公主渡海而来的消息,他便令全庄上下严加防守,做好迎接女儿入庄的准备。 沉中侠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是今天“琉璃山庄”唯一的贵客,也是美熏公主的合作伙伴。所以,“琉璃山庄”就是他一路奔波逃亡、身心疲惫之后的归所和港湾。 工藤武勋的虎眉振了两振,没有说什么,他当年接受了柳生一刀大将军的命令,秘密潜来“中原”,创建了“琉璃山庄”这么大的一片基业,如今,该是他工藤武勋一尝夙愿的时候了。 沉中侠开口说话了。 “工藤大酋,咱们要做的,便是等待。等您女儿美熏公主到了,才能具体展开下一步的行动!”沉中侠仍然镇定自如,威仪如旧。 他虽然丢了官、失了势、被官府通缉、被仇家追杀……可他的神态,仍然不失为一代高官大豪的威严和威风。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百万大军的领袖人物,无论他们在其位或者不在其位,那种傲然独立、与众不同的风格,都永远存在。 沉中侠无疑便属于这种人,而且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工藤武勋也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忍耐了十年、等待了十年,一朝思动,澎湃激动的心再也无法有半刻安宁。 海风,卷动着檐前樱花血色的大旗,就像沉中侠游移不定的心情。 “公主来了!“沉中侠眼睛倏地睁开。 “呼!”一阵风过,有个和服服女孩子自檐前跃了下来,背上一个黑包,神态间有风尘之色。 “美熏公主来了……”沉中侠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公主一路上辛苦了!”他相信这一次跟‘东瀛’人的合作,必定能扭转自己目前一直以来的颓势和困局,所以这个微笑,完全是发自他本人的内心。 工藤武勋双手在胸前画了五、六个奇怪的符号,然后用“东瀛”话叽里咕噜地说了很长的一段,语声低沉,面容严肃,似乎是在念一种奇怪的咒语。 和服女孩子工藤美熏双膝跪倒下去:“美熏拜见父亲……”她的声音因太过激动而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工藤武勋赶紧扶住女儿:“美熏,快请起,几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沉中侠道:“美熏公主,为什么到得这么晚?难道路上又有变故发生?“他没有看到美熏公主的金银铜铁四大侍卫长老,自然心生疑问。 美熏公主不去回答他的话,向厅外一指:“沉大人,我在路上遇到了几个人,想必你大有兴趣!” “噢?是谁?“沉中侠一怔,就目前来看,他最感兴趣的是“狼皮卷”,什么人会让我感兴趣? 厅外没有人,大门外突然有了一声马嘶。沉中侠踏出客厅,一跃出了大门,正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青石台阶下的官道上。 车帘高高挑着,辰源正扶着脸色苍白的安琪儿从车门探身来,舟行早马前战定。 天色正缓缓阴暗下来,沉中侠的脸也像天色般阴沉:“辰源大公子、安琪儿郡主,柳生寒和‘狼皮卷’呢?” 辰源锁眉道:”我正要问你呢?” 安琪儿郡主倚在车门上,刚刚苏醒过来,只是满脸的倦意根本没有完全除去:“‘狼皮卷’只属于大将军……” 沉中侠立在廊檐下,仰面无语。 海风,刮过“琉璃山庄”院中的树梢呼呼乱响。 “沉大人……”美熏公主始终停留在客厅里不曾离开。“琉璃山庄”是她的地盘,并且将来这里会作为她反攻“东瀛”的强大后盾。她站起来,客厅里四根明晃晃的红烛都有小孩儿胳膊那么粗,火光熊熊,不时有烛花爆裂之声。 “公主……”沉中侠低声回应。 美熏公主扬手截住了沉中侠的话道:“我想宋国‘六扇门’的人,必定很快就要追击到这里来。这一次若应付不当,非但是‘琉璃山庄’,就连咱们也可能一起丧命在这里!”她谈到未来的生死,语气虽重,但脸上微笑不减,嫣然妩媚。 沉中侠隔得她很近,见她脸上肤色细腻,明眸皓齿,十分娇艳,比起柔弱的温宛儿跟刚强的韩飞燕来,别有一分刚柔相济的韵味。 “公主殿下,那‘狼皮卷’被柳生寒带走,可能此刻已经交给龙布诗手中。不过,我有把握能把它追回来,只是希望公主能宽限一些时间……”沉中侠微笑回厅,他低声下气地说了这些话,神情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咦?”美熏公主皱着眉,忽然向梁顶一指,低声道,“有人!”她耳中清晰地听到有人踏响瓦片的细微声音。 第三章 放开那个女孩儿! ----这里是”琉璃山庄”,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夜探重地? 工藤武勋带着手下亲信武士出去搜寻敌踪,仍然没有回来,四下里,突然变得寂静起来。 辰源跟舟行早心道:“会不会是冷若雅暗中跟到了?” 沉中侠一跃出了大厅,翻身飞上厅前高树,铁衣猎猎,四下了望,除了庄中星星点点的灯光火把以及几队循规蹈矩来回巡逻的值班浪人之外,没有半分异常。 他重新回到客厅,向美熏公主道:“没有人,或许只是风吹得屋瓦乱响。”似乎是为了应和他说的话,厅外的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摇动得枯树枝叶乱响。 “是么?难道只是风?”美熏公主皱眉,她凭借着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察觉到某些地方不对劲,但却无法落到实处。况且,这里是他们“工藤”家的地头,她已经有了“绝对安全”的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免稍微有些麻痹疏忽。 ----山庄墙高壁厚,易守难攻。庄中有三千死士,个个都能以一当百。“琉璃山庄”的确是沿海一带的赫赫有名的坚固堡垒。 “沉大人,我担心除了宋廷的势力之外,还有一派势力……”谈到那派势力时,美熏公主显得忧心忡忡。 “哦?是谁?”沉中侠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院中的辰源和舟行早。 “就是……”美熏犹豫了一下,敌人的攻击陡然发动,这攻击来得又猛又烈,把她下面的话全部淹没掉了。 猛烈的攻击,是从院落里和大厅内两个不同的地方,同时发动的。 辰源方抬头,已经有一把黑黝黝的鱼叉带着腥臭的气味,猛扎了下来,他急出“惊神指”与“九龙掌”,希望以指、掌先挡住鱼叉一击。 他蓦地发现,有人已经用一柄红缨闪闪的五节四尺链子枪,电一般截击过来,逼住了他的指与掌;更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袖里拔刀,刀如流水般冷冽,先发制人,挡住了他要发未发的“血泪枪”! 舟行早伸手拔剑,一道辉煌的刀光、刀气和“屠佛”的霸气,已猛然向他斩落! “啊……”安琪儿惊叫起来,突然出现的工藤武勋,已经抓住了安琪儿的肩膀,五指如钩,正把瘦弱的她自马车旁拖起来。 “啊……”安琪儿痛楚地脸色大变,洁白的牙齿已经把红唇咬破,犹忍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大痛,失声叫起来。 “放了她!”辰源大喝,可惜他除了喝出这声之外,其余的都无能为力,毕竟有三大高手正寸步不离地挟着风声杀意追踪而至。 “哈哈,放了她?十年了,终于等到我出头的日子了,我还会放过这个机会么?”工藤武勋笑容狰狞,目光疯狂。 他说了这几句话,那边,辰源已经指、掌、枪齐发,跟手握鱼叉的叶良辰、横舞链子枪的何去、袖里出刀的何从,隔着碎裂的马车,交换了三十余招。 舟行早被安天命的“屠佛”宝刀,逼得始终没有机会拔剑,只要他拔剑在手,天下鲜有挡住他闪电快剑者,安天命自然不会给他快剑一击的机会。 “安天命,郡主可是你的妹妹!”舟行早有些急了,大声喝道。 “你错了,琪儿是柴家的女儿,是被皇上钦点过继给老郡王的;”安天命宝刀狂舞,“呵呵”笑道:“而我这个孤儿,也不过是安太傅在‘禁军’中领养去为他看家护院的一条狗罢了!” “啊!” “呀……” “哦?” 三声,马车那边的三人,已经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暂且后退两步。可辰源以一敌三,受的伤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重,淋漓的血正从他左右两袖飞溅出来,将洁白的车帘染得星星点点,如开了一幅红梅傲雪图。 “放开那个女孩儿!”辰源的“青衫袖”发出两道凛冽的刀气,无影无形地分斩工藤武勋腰际。 “嘿!”公工藤武勋大喝一声,双脚连环踢出,凭空踢碎了辰源的刀气。他平生最擅长的是“幽冥鬼爪”和“碎空腿”,身为“东瀛”三大九段高手之一,工藤武勋挟数十年神功,并未把辰源的“青衣袖”放在眼里。 辰源“青衣袖”,锐气受挫。工藤武勋借势踏近,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屈曲成钩,无名指横按,尾指飞扬如鹰隼试翼,直抓辰源头盖骨,同时高声厉喝:“去死吧!” 工藤武勋身列”东瀛”岛三大九段高手之一,于“幽冥鬼爪”功上有卓绝独到的研究。指未及顶,辰源的鬓发已经被他的指风掠起。辰源缩颈藏头,躲过头顶一袭,只是工藤武勋的鬼爪顺势一划,将辰源右肩膀上抓去五条血淋淋的皮肉。 鲜血飞溅,而辰源正是拼着牺牲自己的右肩,突入工藤武勋的怀中。他的身材远远比不过高大魁梧的工藤武勋,是以,他这一突之下,已经缩在工藤武勋的颌下。“惊神指”一指七杀,攻击对方胸腹七大穴道,指尖大肆开张,工藤武勋一招失势,马上就地后仰,身体自膝盖以上全部平倒了下去,贴在地面上,他的鬼手,始终牢牢扣在安琪儿肩膀上,不离半分。 “惊神指!”辰源怒喝,“惊神指”以绝望之势刺出。工藤武勋方起身,指已到,直刺他的面门人中。他已经避无可避,猛然张口,将辰源的指头咬住。 “哧----”工藤武勋的后脑射出一道血箭,辰源那一指的锋锐指力,自他口中直穿出去。 “啊----”工藤武勋不甘心地长啸一声,眼睛瞪得滚圆。他痛苦地呻吟着坐倒下去,双眼开始变得茫然。 工藤武勋死了,辰源已经夺回安琪儿,并将她牢牢护好。 袭击的三人冲到近前,扇面形将他迫住。 叶良辰奸笑着道:“大公子,她是舒柳生一刀和赵佶的女人,你又何苦拼了命保护她?” 辰源不语,他左手中指上鲜血正涔涔流下,他被工藤武勋咬到,牙上力道直透指上骨骼,疼痛难当。 何去踏上一步,倒垂的红缨链子枪“哗啦”一响,如同出穴之毒蛇昂然吐信:“死瘸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脸上神色狰狞,对方几次三番坏了他们的通敌卖国计划,何去早就按捺不住杀机。 辰源跟安琪儿的身体几乎肌肤相触,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女子正在微微颤抖着,他低声安慰她:“郡主,你不要怕,柳生大将军很快就会回转来支援咱们的,你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激战开始,辰源他身上的血一直在不停地流,他重创敌人时,敌人的兵器也不停地伤害到他的身体。这一战,他如在梦里,唯一支撑着他决不倒下去的信念就是---- ----保护安琪儿,让她在死前能见上她爱的柳生一刀一面! 安琪儿的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的身上也斑驳地溅上了辰源的血。在她记忆里,似乎就连柴如歌也不曾这般舍命维护过自己。 安天命刀刀紧逼,舟行早步步倒退,他之中没有机会,没有拔剑的机会。 厅中,“不死神龙”龙布诗突然出现,后面跟着一大群“六扇门”的高手,对上了赤手空拳的美熏公主和沉中侠。 龙布诗胸有成竹地大笑:“美熏公主、沉老总,乖乖交出‘狼皮卷’和‘黄金宝藏’,我还能考虑留下你们两条性命、去海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猛然挥手,客厅四面的窗户“哗啦哗啦”一阵乱响,三百名弓箭手用闪着寒光的箭镞,直指气愤无语的美熏公主跟沉中侠。 美熏公主皱眉问道:“龙之介,原来你早已心怀异志、要独立门户?” 龙布诗双目熠熠放光:“你们父女不一样也是背叛大将军?权势、财富,天下的人,谁不想要?” “公主,现在怎么办?”沉中侠后退一步,低声道。 美熏公主轻轻摇头,单是龙布诗就已经难以对付,再多了那么多“六扇门”的高手和射手,向外硬闯的话,实在没有把握。 现在她唯一盼望的,就是留在海边舰队的铜琴、铁剑二先生,能及时警觉,赶来救援。金瓯、银瓶两位,被她差遣去接应柳生寒一直未归,可铜、铁二老近在咫尺,为何一直没有到来? 美熏公主有些失望,没有人喜欢尝试被人反叛的滋味,虽然她早已背叛了她的义父柳生一刀大将军。 “杀!”龙布诗大喝着拔剑疾进,“刑天剑”暴风骤雨般飞击工藤美熏。如果能生擒工藤美熏,无疑就控制了她的“巨鲸帮”舰队。 他的剑式里非但有剑法,更夹杂有“六扇门”里水火棍、回马枪、五虎断门刀、子母鸳鸯环、五股托天叉等等繁杂武功,变化多端,令美熏公主防不胜防。 美熏公主只能倚仗客厅中的梁柱、桌椅躲闪趋避,见隙还击,可是这样打法毕竟不能久撑,情势越来越危急。 龙布诗暗喜:“这一战,看你再向哪里躲?” 沉中侠眼珠乱转,正在寻找退路,外面围困客厅的“六扇门”射手群中大乱,有两个人旋风般杀开一条血路冲了进来,在两人之前,更有一个紫衣女孩儿带着一路铃声掠来。 “铜琴!铁剑!”美熏公主大叫,喜形于色。 此刻,乱军丛中,铜琴先生激昂的琴声和铁剑先生冷厉的剑光,无疑是最亮丽的两道风景线。 铜、铁二先生听到美熏公主的叫声时,目光一热,立刻深躬到地,赔罪道:“公主,属下救驾来迟了!” 冷若雅冲近辰源身旁,跟他背靠背站定。 “哦?三姑娘是你!”辰源一惊,又一喜。 冷若雅低声道:“你和小舟护送郡主一进庄子,我马上就感觉出来了不对劲,龙布诗和工藤武勋各怀鬼胎,姑娘就去通知了‘巨鲸帮’的那两个玩琴耍剑的老先生,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激战中,舟行早拼得肋下硬捱安天命一刀,终于抓住时间拔剑,安天命悲号一声,给舟行早的“快剑”当心穿过,扑地而亡。 他的铁那柄“屠佛”刀,抖手射入雕梁,铮铮有声。 第四章 香饽饽 “琉璃山庄”圈养的死士,有一大部分是工藤武勋从岛上带来陆地的浪人,如今见庄主身亡,倒有一大半人,赶来相助小姐工藤美熏,形势急转直下,龙布诗反变成了困兽之斗。 龙布诗一眼瞧见正步步后移的沉中侠,喝骂道:“沉老总,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不要一直躲在女人的庇护下,先是韩飞燕,后是温宛儿,现在又是工藤美熏!站出来与我堂堂正正一战,敢否?” 沉中侠铁面一寒:“好,让我来!大家都退出去,本座便与你龙总捕决一死斗!” 众人各怀警戒退到厅外,“哐啷”,客厅的大门,在他们退出后,紧紧地关闭了。 龙布诗的“刑天剑”,幻化出千百道耀目的霞光出手。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无法离开“琉璃山庄”。所以,这绝对是放手一搏。 沉中侠的“判官笔”,也义无反顾地刺入“刑天剑”的漩涡里去。 剑笔相击,“叮叮叮叮”乱响,这声音通过门窗的直达厅外。 “小舟哥哥,你猜他们两个谁的胜面更大一些?”冷若雅问向有伤在身、气色不佳的舟行早。 舟行早没有回答,他望的是神色复杂的安琪儿。 安琪儿咬着唇,依立在辰源的怀里,心心念念的想道:“一刀,海上风大浪大,你怎么还没来接我回家……”她唇已经咬破,那一丝艳丽的红映在辰源眼里,忍不住心痛。 他在袖中捏住一条洁白的手帕,却没有如此大的勇气,当面拿给安琪儿。 “刑天剑”的呼啸声陡然大了起来,冷若雅神色紧张地低声道:“龙布诗已经发挥出了‘刑天剑’上的全部威力,我猜五十招内,沉中侠必败!” 她紧紧地盯着客厅的门,眼睛眨都不眨。 美熏公主沉思道:“龙布诗的‘大摔碑手’还没出,可是……我想沉中侠老而弥坚,决不会轻易就被打倒。”她淡淡地笑着: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选择跟沉老总合作,我就相信他必定有翻云覆雨、转败为胜的力量。”“呼呼呼……”工藤美熏话音刚落,客厅里传来极端刚劲的掌风。 冷若雅惊叫:“龙布诗已经发出了他的‘大摔碑手’!” 沉中侠的笔声已经轻不可闻,满耳全是龙布诗“大摔碑手”的掌风和“刑天剑”破裂空气的风声。 蓦地,风声停了。 一切声息,都如同给一把无形的刀,全部斩断了一般,利利索索地全部消失。 众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心同时一沉:“怎么?这场决斗已经结束?谁杀了谁?” “吱呀呀----”厅门缓缓打开,外面的火光倏地照进去,射在一个疲惫的铁面长髯中年男子脸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出来的人竟然是沉中侠?! 大家再定神仔细望去,果真是他。虽然衣衫上已经染了大片大片的不知道属于谁的鲜血,虽然脸上的倦容令他看上去似乎突然间老去了十年,可他的确是“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无疑。 “中侠!”美熏公主第一个叫出声,要扑上去抱住他。 沉中侠用一个无声的摇头动作,阻止了工藤美熏,他缓缓地举起了一个锦帕裹着的物事,吃力地道:“我……在龙之介身上找到了这个,原来‘狼皮卷’的确是在他身上,是柳生寒交给了他,现在,我终于……”他踉跄了两步,步伐越发沉重。 “‘狼皮卷’?!”美熏公主眼睛一亮,瞪着那个锦帕,迎上几步,伸手去接。没料到,两个人手掌堪堪相接之时,锦帕自沉中侠手里滑落下来,他太疲倦了,以至于站都已经站不稳。 美熏公主伏身一抄,把那锦帕攥在手里,心里大喜。猛然间,颈后一痛,给沉中侠左手食指点中穴道,她半身酸软,动弹不得。 “谁都不许动!”沉中侠精神一振,铁笔压在美熏公主后颈,向正要逼上来的铜、铁二先生怒喝。 “中侠,你这是何意?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美熏公主莫名其妙地气呼呼问。 沉中侠向美熏公主怀里一探,已经取了一张狼皮地图在手,仰面哈哈大笑:“‘狼皮卷’?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你自柳生寒身上把它盗了过来?却在我面前装模做样,当沉某是傻子么?” 辰源跟安琪儿都怔住。 工藤美熏冷笑道:“不错,是我在柳生受伤昏迷的时候拿走了他身上的图,我想杀他的时候,龙之介就赶到了,我只能水遁遁走,你的金藏地点,不也是没和我坦白吗?你我半斤八俩,谁也别说谁!” 沉中侠“嘿嘿”笑道:“露水夫妻,男女之欢,我们都在相互利用对方,我们是都一类人,哈哈哈……” “放开公主殿下!”铜琴、铁剑二先生大喝。 沉中侠笑声不绝,状如疯魔。此刻,美熏公主的一条命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一干“东瀛”的高手,即使人多势众,也是不敢上前,无济于事。 “中侠,我怀了你的孩子……”美熏公主望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突然声音低沉的低首道。那一刻,她不再像一个千娇百媚万人宠爱的公主,而像一个受了委屈无处哭诉的小媳妇。 沉中侠不回答,他好似没听到美熏公主的话,他望着手里的“狼皮卷”,面上露出痴狂之态。 “啪、啪!”有人清清脆脆地鼓了两下掌,自庄外里清晰传了出来:“好热闹啊!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烟卿,你来了?”辰源神情一震,看向了庄门外。 布烟卿现身,楚羽出现在烟卿的身后,神情狂傲顾盼,洒脱不尘。 “小爹爹。”布烟卿向辰源福了一福,语气平淡,再也没了婚前的亲热劲。 辰源心痛一痛,就听楚羽语音悲愤的道:“大哥,三弟他……” 辰源痛苦的颔首:“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们终究挽不回、救不了他……” 美熏公主继续努力说服沉中侠道:“中侠,你听我说,我是你的人,‘东瀛’国的千里沃土和数十万臣民期待的,就是你这样有魄力也有能力拯救他们于柳生一刀屠刀之下的新君,只要你愿意,我们合作,将来‘东瀛’国的新一任国主,将必定是你!” 沉中侠讶然:“难道你对做‘东瀛’国主,就没有兴趣?” “我做了你的女人,做不做‘东瀛’国主,又有什么关系!”美熏公主声音柔和起来。 “她能给你的,我加十倍给你!”安琪儿一扫颓态,忽然道。 “十倍?”沉中侠卷摇头,他已经取得了场面上的控制权,也就有了好整以暇来谈条件的资本:“柳生一刀该不会舍得要将大将军的兵权和郡主你都拱手送给我吧?” “沉中侠,只要你站在大将军这一边,给大将军一条生路,我会恳求大将军禅位于你,当然,如果您不嫌弃,也包括我。”安琪儿脸上犹带着镇定的笑。 沉中侠面色一迟疑,仰面大笑,美熏公主早察言观色找到焦点所在,她认真地道:“中侠,别听那个小狐媚子的,我们夫妻联手,你有‘狼皮卷’和黄金,我有战舰和水军,我们必定能够珠联璧合,做一番大事业。这一点,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助你了!” 沉中侠还没有回答,冷若雅陡然好笑道:“好奇怪,这方面大耳的家伙,什么时候变成香饽饽了?” “哦?“工藤美熏的话,打动了沉中侠的心,他不知不觉放松了对美熏公主的掌控。毕竟,在“东瀛”岛,工藤美熏的地位和名气,对于工藤武勋的旧部,还是能够起一部分作用的。他现在除了身边的两个“药人”,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最需要的是一呼百应的援助力量。毫无疑问,在这一点上,工藤美熏要比形单影只的安琪儿对自己更有用。 安琪儿失望的叹了口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明显心神恍惚的辰源,她担心,一旦工藤美熏和沉中侠重归于好、结成联盟,她的柳生一刀大将军,就有大麻烦了。 “沉中侠,你当真要勾结‘东瀛’人,攻打‘大宋’?”楚羽冷傲的话顿住,布烟卿口中尖利地打了个呼哨,随着一阵拖沓沉重的脚步声,庄外又走出两个人。 一见之下,沉中侠惊呆了:“雷大弓?唐小鸟?”雷大弓、唐小鸟是他埋伏在“大风堂”、替他照顾自己的姘头王巍母子的暗桩。 “你再看看他们身后背的是谁?”布烟卿冷笑。 “嗤嗤”两声,楚羽以指风解了伏在雷大弓跟唐小鸟背上的女人王巍跟孩子小宝的昏睡穴。那个女人王巍满脸惊愕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黑黝黝的俏脸。她脸上的脂粉给数日来的奔波弄得一片狼藉,益发显得楚楚可怜。 面她缓缓地将四面的环境跟站着的人,逐一打量一遍之后,目光停留在沉中侠脸上,眼睛不停地眨动。沉中侠脸上惊愕的表情,比这女人还要重上数倍,四目相对,他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爹……”唐小鸟背上那个小男孩儿小宝叫了起来,并且张开双手向着沉中侠:“爹爹,救救小宝,救救娘!”声音凄厉,带着哭腔。 “啊?”最先惊叫出声的是工藤美熏:“什么?什么……你叫他‘爹爹’?”她向前迈了两步,用力瞪着那个扁着嘴哭叫的小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发现这个男孩子脸形虽还未完全发育成熟,但浓眉大眼,面方耳垂,却真的已经有几分沉中侠的味道,完全是沉中侠五官轮廓缩小一圈的黑版模样。 “这个黑女人是谁?那娃儿是谁?中侠,他们是谁?”美熏公主语气凄凉地道,目光直逼沉中侠。 沉中侠冷笑无言,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呵呵,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美熏公主,你要嫁的好男人沉中侠,偷了‘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的小老婆王巍,并且还和她偷偷生了这么大一个孩子……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沉老总和他的养女、司徒破病的老婆韩飞燕也有一个儿子叫沉不弃……”布烟卿冷笑道:“沉老总还真是处处留情又留种啊,果然是位多情种子。” “中侠、中侠,你究竟瞒着我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我要你解释给我听!”工藤美熏更加凄厉地大叫。她在这一瞬间,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失望,更有愤怒至极后的疯狂。 ----原来,韩飞燕是第一个牺牲品,我呢?是第二个……中侠,你竟然骗我们如此之深? 第六章 脱毛的凤凰,也是凤凰 “中侠……”工藤美熏的声音喑哑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回答。 “中侠,救我!救救我!”伏在雷大弓背上那黑里俏女人王巍,嘶哑着叫了起来。 楚羽跟布烟卿手里掌控着沉中侠的女人跟私生子,以为必可令沉中侠有所顾忌而束手听命。舟行早也看到了这一点,他苦笑着摇头道: “如果为了这个女人跟孩子,他就肯俯首听命的话,那他就不是沉中侠了……” 舟行早话里有话,众人都屏住呼吸听他往下讲,都想知道这位左相麾下掌握“腾讯堂”最高机密的人物,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 一个惊变连着一个惊变,冷若雅的神经都快给繁杂的事态变化折磨得失去耐性了:“沉中侠,到底你还有什么样的秘密瞒着大家?”她知道,即便是北城哥哥亲身到场,经历如此变化无常的怪事,恐怕也得目瞪口呆。 “韩五娘、韩飞燕、温宛儿、王巍、美熏公主,这几个女人,对于沉老总来说,只不过是风流过往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舟行早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 “他会看重王巍这个黑女人跟这个孩子?笑话!‘南疆’边荒‘万花谷’内‘温柔乡’中,还有九个花枝招展的骚艳女人跟她们所生的十六个儿女,都在盼着沉老总这个好丈夫、好父亲回家呢……”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沉中侠干笑起来,他掌中的铁笔往下压了压,喝道:“舟行早,这个秘密,你们‘腾讯堂’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伤了她们姐妹母女?”他此举无疑承认舟行早所言非虚。 工藤美熏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里听进去的话,她更不愿意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污染了自己的耳朵,掩面向大门口跑去,一路踉踉跄跄,不辨路径。 美熏已经哭不出来,眼泪哽在喉咙里,重重地哽着,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她的确深爱沉中侠,为了他,为了帮助他完成霸业,他背叛义父柳生一刀大将军,舍弃生父工藤武勋,可最终她又换来了什么…… 布烟卿的口哨,又尖利地响了起来。 雷大弓手腕一翻,抓住背上王巍的头发拖倒在地上,那个黑里俏女人立刻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沉老总,你还顾不顾惜你相好的性命?”楚羽冷漠地道:“只要你把‘狼皮卷’丢过来,我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要不然的话……”他的扇子举在半空,只要一挥落,雷大弓就会动手杀人。 “我……”沉中侠摇头:“楚羽,你该知道,我沉中侠平生,最恨别人要挟。” “中侠!快救我啊中侠……”黑俏女人王巍的叫声,急促地惊起。 “吱----””布烟卿的口哨再响。 “嗤----”雷大弓的弓弦,切进王巍的胸膛。热血无声飞溅,雷大弓放手,王巍就软软地倒下,像一个被人刺中的墨汁水泡,迅速破裂干瘪。 “住手!”冷若雅大喝:“除去沉奸、找回‘狼皮卷’固然要紧,但我们也不能伤害无辜。” 楚羽冷冷的道:“如果我们不狠下心来,战乱一起,将来被害的,将是更多的无辜‘中原’百姓、‘大宋’子民!” 闻言之下,上前的冷若雅,只能苦笑着停步。 “沉中侠,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还不合作,你的私生子小宝恐怕就……”布烟卿走近去,轻轻抚摸着小宝又黑又密的头发。 “啊……”小宝惊恐地缩了缩脖子,要避开布烟卿冰冷的小手。 辰源用陌生的目光,讶然打量着布烟卿,烟卿只假做不见,依然我行我素。 楚羽的手扬了起来:“我只数到三,沉老总,机会已经给你,何去何从,都看你自己的了,三……二……” 沉中侠惨然一笑道:“小宝,你怕不怕死?”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无比温柔,只有做父亲的人,才能体会到他话里千般无奈,万般为难。 “怕死,小宝怕死,爹爹你快救我啊!爹爹……”小宝还只是个孩子,还不想死。 “可是,小宝,这一次,爹爹真是实在无能为力救你!”沉中侠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每个字都带着痛楚的寒意。 “爹,救我……”小宝的眼神开始变得绝望,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与盼望的年龄,他真的不想死。 这种绝望的小小眼神,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开始变得心惊胆寒,如芒在背。 “一----”楚羽的话音落下。 “吱----”布烟卿的的口哨响起。 沉中侠突然发动袭击,但他攻击的方向,并不是楚羽,也不是布烟卿。他的“判官笔”笔影霍霍,直扑向痴痴呆呆地立着的唐小鸟。 唐小鸟被布烟卿的口哨控制,刚刚揪住了小宝的胳膊,要把他自背上拖下来,沉中侠的笔光已经到了一阵漫天血雨过后,小宝弱小的身体,被父亲沉中侠的笔光绞得粉碎,肉块碎骨,乱纷纷地落下。 围观的众人,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蹲下呕吐,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父亲,竟然亲手把自己的儿子残忍绞杀! 沉中侠脸上突然有了凄惶的笑容,向楚羽振臂喝道:“二公子,你还能拿什么要挟我?”他举着血淋淋的剑,仰面大叫:“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为任何人的话低头!”状如疯魔,恐怖至极。 布烟卿跟楚羽交换了一个疑问的眼神,楚羽蓦地飞跃起来,如一只巨大的鹰隼直扑沉中侠。他在空中出指,指如孤鹜,正是名动“京师”内外的“孤鹜指”指法。 指与笔瞬息间交手二十五招,楚羽身在半空,犹来不及落下。 自交手开始,沉中侠便一直在后退,以退的方式躲避楚羽的指上杀机。 楚羽攻了二十五招,沉中侠便退了二十五步,所退之处,一步一个深重的脚印,入地三分。 二十五招一过,楚羽“呼”地倒掠了回来,轻飘飘地落回原处,狂傲的脸上,也有了苍凉之意。 沉中侠又兀自摇摇晃晃向后连退了五步,“叮当”地两声抛了“判官笔”,然后,他突然做出了谁都没有料到的动作---- ----他陡然飞起,越过了围攻浪人的头顶,向庄外飞速逃遁。 “截住他……”辰源身形急起直追,沉中侠身上带着“大宋”最高军事机密“狼皮卷”,无论如何,不能任他这个极度危险人物逃走,否则的话,誓将后患无穷。 “中侠快走!”泪痕未干、去而复返的工藤美熏,也紧追在辰源身后,以指为剑,剑法凌乱无度,间不容发地向辰源攻了六招,硬生生把他截了下来。 冷若雅和楚羽起步再追时,铜琴先生、铁剑先生带领一群“东瀛”浪人,已经分头截击上来,眼睁睁看着沉中侠,带着两个“药人”远远地逃了出去。 “图!”冷若雅顿足道:“他带走了‘狼皮卷’……” 众人混战的时候后,安琪儿偷偷地离开“琉璃山庄”,她脚下一路高高低低地奔跑着,满脸是纵横交错、哭笑不得的泪。 ----柳生一刀,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亲自横渡“东海”,凤冠霞帔迎接琪儿于“琉璃月”下的!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要骗我?琪儿为你叛国弃家,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安琪儿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十几年前的风雨夜,霸道夺去她处子之身的柳生一刀是不是痛恨,她只觉得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情感跟信念,突然都打了水漂,涟漪过后,连这个仅有的水漂也不见了,只剩下空落落地茫然。 她觉着没脸回转“京城”去见宠她备至的皇帝赵佶,更没脸回“凤凰台”去见疼她至极的弟弟柴如歌,哭过之后,还回“东瀛”岛去么?毕竟,还有一个柳生一刀在…… 她奔一阵、哭一阵,又仰面无声地笑一阵,不知不觉已经奔入了海边一个岩洞中。她无颜见任何人,只希望这个岩洞越幽深越好,最好是永远没有尽头。待四面的光线幽暗得有些模糊之后,她扑倒在一块巨大岩石脚下,伏着脸,无声地抽噎起来。 “柳生一刀,我瞎了眼----”安琪儿忍不住低声地叫了出来,语气里充满幽怨。 ”柳生一刀,他的确是瞎了眼!“一个猥琐的声音自黑暗里飘了过来,并且伴随着一声别有企图的叹息,似乎就响在安琪儿的耳边。 ”谁?是谁?!“安琪儿扬声喝问,但她心里毫无恐惧。 她的心已经死了。 “是我叶良辰啊,郡主殿下!”一个黑瘦的渔民自暗影里踏出来,岩洞中有水波粼粼,映着他脸上不怀好意、好整以暇的笑容。 “是你?”安琪儿当然认识权相蔡京布置在“东海”一带的外堂“龟杰堂”堂主、与“东瀛”幕府大将军柳生一刀过往甚密的叶良辰。 “郡主受惊了。”叶良辰笑着,盯住安琪儿高耸的傲胸,像猛兽盯着已经落入掌中的猎物。 第六章 回家 ----此前,安琪儿是皇帝的宠爱,是小柴王爷的禁脔,叶良辰身为权相蔡京的奴才,也无胆细看,更无胆多想。现在,一切不同了,安琪儿叛逃,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叶良辰成了形势的主宰,他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喜欢玩多久便玩多久。 叶良辰向前踏了两步,站在安琪儿身前,炙热饥渴目光,越发无礼放肆。 安琪儿缓缓地起身,拂了拂襟袖上沾染的泥土,淡淡的道:“你个狗奴才,狗胆越来越大了呢?” “郡主殿下,您连夜私逃,小王爷可是生了很大的气。”叶良辰边说边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岩洞里嗡嗡乱响: “您现在可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啦!” 安琪儿扬手,要打他一个耳光。叶良辰侧头躲过,伸手将安琪儿的皓腕抓住,嬉皮笑脸的道:“琪儿郡主,要讲动手的话,恐怕一万个你都不是奴才的对手。如果你肯乖乖地屈就奴才,或许奴才一会进入你身体里的动作会温柔怜惜一些……” “呸----”安琪儿把一口唾沫吐在叶良辰阴晦的脸上,希望能激怒对方。她速求一死来解脱此刻满心麻乱的思绪,这些乱麻般的思想堵在心口里,剪不断,理还乱,几次险些令她窒息过去。 “叶堂主!” “放开郡主殿下。” 叶良辰身后响起何时兄弟极为低沉、但不可抗拒的声音。 叶良辰身手去揭安琪儿郡主的裙裾,淫笑道:“何家昆仲,我知道你们哥俩不喜欢上女人,就一旁慢慢观赏叶某表演好了。” “叶堂主,郡主是小王爷点名要的人,小王爷和郡主的关系,你该了解的……”何从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即使是天仙一般的安琪儿,在他眼里也视如粪土。 叶良辰迟疑起来,便借他三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柴如歌争女人。 便听洞口上一个妖媚声音响起:“脱毛的凤凰,也是凤凰,算你们几个狗奴才识趣!” 何氏兄弟跟叶良辰一听这声音,齐齐变色,双齐齐·跪倒:“奴才参见王爷!” “都滚去办正事吧!”那声音冷然的道,叶良辰跟何家兄弟立刻滚走了。 洞口之上,浮光掠影中,立着一个高贵邪魅的红衣身影,安琪儿一见之下,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下来…… ……………… 在铜琴、铁剑的拼死挡护下,工藤美熏公主突出重围,在月下一路狂奔。 蓦地,一张带着腥味的渔网,迎面罩住美熏公主,叶良辰一脸狂相的与何家兄弟一齐跳了出来:“交出‘狼皮卷’,良辰必有重谢!相爷面前,本堂主也是大功一件!” 叶良辰正自鸣得意,两道凛冽的刀风,陡然翻卷上来,斩中了他的的双臂。 “啊----”叶良辰惨叫,双臂一痛,无法抓住鱼叉渔网,只能狼狈地就地一滚,避开对方接下来的飞袖袭击。 “叮叮叮----”连环三响,何从的“袖中刀”突然出现,跟对方这无形的刀气,连对三招,也退了三大步,丝毫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是辰源----”何去大叫,抖手抓住腰间红缨链子枪,枪尖一吐,直刺立足未稳的辰源小腹,枪尖“嚯嚯”,借着何从袖中小刀跟辰源“青衫袖”对决之激荡光芒,幻化出九朵灿烂的枪花,勇猛地刺进。 何从在这一瞬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冲近,欲挟持美熏公主,抢夺“狼皮卷”。 不过,这一次,他出手虽快,但美熏公主猛然被辰源拖了一把,自他指下滑开。同一时间,辰源以被工藤武勋咬断的半截血指,直刺他的掌心。 何从心思一转,化抓为弹,左手食指“啪”地一声弹在对方指上上,挡了辰源的“惊神指”一击。 “辰源,你帮外族人,就不怕相爷治你的罪吗!”双臂受伤的叶良辰,歪倒在路旁,咬牙切齿的道。 “相爷位高权重,当知‘京畿’人马,尽归东宫调遣,‘狼皮卷’事关军国机密,呈于太子爷,方是法理。”辰源说话间,抖手向工藤美熏就攻出七招! “别欺人太甚!”叶良辰恨恨的道:“今日你伤我叶良辰在前,我老婆花美景会替我报仇的!” “你们夫妻两个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叫‘奈何天’啊?”打斗中的辰源,不失时机的发出一声轻笑。 叶良辰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辰源已来不及答话! 因为,何去的红缨链子枪,一枪七杀,“嗤嗤嗤嗤嗤嗤嗤”七声锐响,全部刺中,将辰源腹部青衫刺了七个醒目的枪孔。 他心中方才一喜,蓦地,脸前赤光闪动,辰源的“血泪枪”发出,森森寒气直逼何去眉睫,迫得他只能匆忙后跃,胯间早着了“青衫袖”半招,踉跄着退了出去。 辰源和何氏兄弟相互牵制,美熏公主趁机挣脱叶良辰的渔网,继续再逃! 楚羽凌空飞渡,欲要半路拦截,铜琴、铁剑二先生如影随行的尾追,死缠烂打,不容他有抢夺“狼皮卷”之机! 舟行早身形方展,想去阻击美熏公主,金瓯、银瓶二长老又赶来支援,联手堵住舟行早的快剑! 工藤美熏就在战局中,动如脱兔,四下奔突。 一块巨大如斗屋的礁石上,柴如歌披着着一袭猩红色的披风,头上亦是同样颜色的风帽,低低地压在两道妖异般的柳眉上。 他一条手臂,轻轻揽着伏在怀肩上低啜的安琪儿柔软腰肢,声音魅惑的道:“姐姐,除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眼前这些人,都不值得王弟亲自出手,却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上岸?” 安琪儿温驯的伏在柴如歌胸前,眼睛迷茫的望着汹涌的海面,喃喃的道:“柳生一刀……” 圆月下,眉眼明快的冷若雅,静静地伏在“琉璃山庄”最高屋顶的一角。 夜已经过半,西天一轮皎洁的圆月,正慵懒地照着“琉璃山庄”里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映得琉璃瓦面,更加流光溢彩,神迷目眩。 冷若雅长长地吸了口气,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裙角上沾着的浮尘,腰带上挂着的“相思刀”,也将悬着的流苏不住地荡来荡去。 她伸出洁白的左手握住刀鞘,感觉上面古拙的花纹雕饰在自己手底下,像一首瑰丽的楚辞般流淌着。刀柄长三寸,用西域进贡的紫色玛瑙石仔细地镶嵌琢磨过,在月光下闪着悦目的光芒。 她望着刀柄,闭目想象着一刀飞出的风情和刀光里相思般的凄冷---- 相思的刀,在月空中一划而过,带着一片动人的雪浪,瞬息间已经杀到礁石之上。刀卷起的漫天的寒霜,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斩了下去---- 出乎她预料的是,礁石上的柴如歌好似警觉到了什么危险,面色一寒,揽着安琪儿,在一阵长笑中,已经急速撤退,人影也不见了。 冷若雅的刀斩空,冷若雅拧眉冷笑,就听有人在耳边轻轻笑了起来。冷若雅旋身,已经望见一个风情慵懒的羽衣丽人,立在自己刚才站立的屋脊上,美如月下仙子。 “云端大小姐!”冷若雅笑了。 这个羽衣丽人便是“大风堂”地位超然的大小姐云端,此前在京外,冷若雅被何氏兄弟埋伏,曾以一箭之威,解救若雅出围。(参见《狼皮卷》第二章) 工藤美熏此刻,已经奔到海边,海的尽头黑压压的一大片,无数竖着血色樱花战旗的铁甲巨鲸战舰,正像一座座庞大的宫殿,以乘风踏浪的杀伐气势,向海岸这边迅速移动。 “铮----”云端玉手一招,“神哭小斧”在月下留下一个美丽的金色弧线,工藤美熏应声栽倒在海水里,鲜红的血,染红了周遭的海面。 数百里之外,“千里眼”镜孔里,看到了这一切的柳生一刀大将军,胸口如中万钧铁锤重重一击,险些栽倒在铁甲战舰的船头。 “大将军!” “您没事吧?大将军!” 数十位家臣大名,扶住了一身重铠,铁具遮面的大将军柳生一刀,焦急的问安道。 “大将军,柳生太郎和次郎带少主回家了。”高高旗楼上的瞭望哨兵,放下“千里眼”向下喊话,他的声音是低沉而悲切的。 柳生一刀猛地推开众人,冲到船舷旁,就见柳生太郎跟柳生次郎,一前一后抬着儿子柳生寒的尸体,自小舟登上战舰的甲板。 舰上的家臣武士们,虽然看不到大将军铁面具后面的真实表情,但从他极力抑制的颤抖的铁甲躯壳上,每个人,都能强烈的感觉到这位做父亲的大人物,内心的震撼、痛苦、以及愤怒。 “大将军,宋朝左相李纲飞檄调动‘金陵’置制使宗泽将军父子,发兵三万五千,破釜沉舟,背水列阵‘东瀛’岛右翼,请令定夺!”柳生太郎躬身禀道。 远方海岸上的人们拍手相庆,柳生一刀断喝道:“扬帆,转舵!” 柳生一刀横抱爱子遗体,在月下海风中低语:“寒儿,爹爹带你回家。”(卷终) 第一章 南荒!南荒! 必杀沉中侠! 自步入“南荒”地带以来,萦绕在冷若颜心头这个信念,就越来越强烈!!! 沉中侠必须死。 几个月以来,“凉城四美”全部出动,围剿捕杀“大宋第一贪佞”国贼巨奸沉中侠,几番穷追恶战,几次都被沉中侠侥幸逃脱。 这其中,甚至包括“杀手之王”冷北城的一次亲自出手! 那是冷北城二十年职业杀手生涯以来,少有的惨败和第二次的失手。 沉中侠之所以如此难除,除了他本身满腹计谋、通身本领,是因为他的身边,一向不乏高手保护,一直不缺能人匡护。 他曾是“京师”堂堂大官,从小小的“北凉通判”,一直做到大大的“京畿九城稽查使”,官至“兵部”三品侍郎,屡升屡迁。 位高权重,自然有很多人保护和追随。 --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沉中侠的一路升迁青云直上,他身边的人也无不名利双收,飞黄腾达。 沉中侠还是富甲一方的大富豪。 他运用了职权,几乎对“京师”和“北凉”的柴、炭、米、盐、丝、绸、茶、糖、车、马等各行业都插了一手,巧立名目,盘剥敛财,更私设青楼、赌场、烟馆等场所,牟取暴利,且慷国家之慨,予爵禄以交私恩,争取结纳了大批能人异士、亡命死土死心塌地的效力于他。 沉中侠更在多智善佞,倚势贪横之余,以“七星堂”总堂主和“正义联盟”四盟主等多重江湖身份,也广为结交武林各路英雄豪杰之士,远交近攻,对于“梅花镖局”、“铁琵琶门”等违逆其意旨者,或强征、或招安,一一收服旗下。 是以,沉中侠卷金犯案,震惊天下之后,为他出头、出言、出面、出手,奔走效劳的高人和高官,居然多不胜数。 ----“铁琵琶门”韩飞燕、“黑水县”县令黑椒、“麻石县”县令麻油、“北凉县”总捕头独孤残峰、“木峰”何木木、“蛛蜂”唐蛛儿、“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廉贞星君”唐豹、“贪狼星军”曲狼、“七杀星君”关踢狗、“破军星君”贺文龙、“琉璃山庄”庄主工藤武勋、“东瀛”工藤美熏公主……都是这类人,他们都为直接或间接保护沉中侠而丧命身亡。 因为沉中侠牵涉在内,送命牺牲的官员、武者的名号之响、人数之多,更令朝廷为之震动,天下为之瞩目! ----“财神赌团”五财神季元芳、“崆峒派”长老傅红屎、“太岳山庄”三绝奇松、怪石、云海、“青衣楼”三公子柳生寒、“禁军”大统领安天命、“六扇门”总捕“不死神龙”龙布诗、“北凉县”独孤夫人、仵作“剪心刀”阴银刃、老牢头甄嬛传、“大风堂”小少爷孟小宝、“意想不到”赵本杉、“岂有此理”郭德缸……全都先后丧命在斯役里。 因为沉中侠,因为黄金藏,折损了多少英雄好汉、丧失了多少豪杰精英! 为了除掉这个巨奸国贼,牺牲的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 但也就是因为牺牲已经这么大了,所以“凉城客栈”才一定要彻底铲除这罪魁祸首的沉中侠! 所以冷若颜才要出手! 所以“凉城四美”中的大姐冷若颜,才不管路险地荒、才不顾山穷水恶,带着“杀人放火金腰带”,千里迢迢的赶到了“南荒”。 决不允许沉中侠继续作恶下去!决不可以让更多的无辜生命卷进这场血腥的漩涡! 绝不可以! 冷若颜主婢四人一路踏进了南方蛮荒地带,因为她们们受到了“腾讯堂”最新的消息,巨奸沉中侠将在“万花谷”,跟“青龙会”巨头“毒王”唐少会面! “万花谷”就地处“南疆”深处的不毛之地,那里是“百花帮”的旧巢,“百花帮”帮主花牡丹和帮中一干姐妹,都盘桓于此。(参见《杀手楼》卷第七章) 花牡丹为什么要为沉中侠效力呢? 有人说她是要还沉中侠的义。 ----便像她跟独孤残峰一样,为履行对沉中侠的报恩诺言,因而不得已要为救助沉中侠出手? 还有人传她欠了沉中侠的情。 ----就如韩飞燕、温宛儿、工藤美熏一般,本来就是“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的妻女情人,自然要拼命维护他? 冷若颜不知道。 但冷若颜却知道另外一件事,除了花牡丹之外,还有两个人物,只怕比这位百花之主更麻烦、更要命。 一个是“五毒教”教主蓝凤凰。(参见《七夜雪》卷第四章) 她是“大理”国王爷段兴智身边的红人,也是情人。 沉中侠得势时给了段兴智不少的“好处”,这其中包括黔地两块城池;听说,段兴智只“还”了他一个蓝凤凰为贴身保镖,他就心满意足了。 还有一个,那是“青龙会”布置在南方的两大天王之一的“毒王”唐少。 唐少是出身“蜀中唐门”的“大将”,据说他的年纪很轻,确实和唐大先生、唐二先生同一族辈的“唐门”人物。 然而,江湖中真正见过唐少的人,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因为见到唐少的人,基本都被他毒成了一滩黄水,不着痕迹。 “青龙老大”欲称霸武林,故向落难的沉中侠抛出橄榄枝,唐少便是奉了青龙左使楚风雪之命,全权代表“青龙会”,前来接应洽谈具体事宜的。 同理,“青龙会”如果欲夺取沉中侠手中的巨款黄金,唐少也一定会向沉中侠下手杀他。 冷若颜就是因为收到“腾讯堂”十三道旋风第一道旋风“剑神”舟行早的情报:“‘毒王’唐少正离开“蜀中”而赴“云南”,直奔‘万花谷’”,她才怀疑沉中侠会赶来“云贵”与之会合。 然后,她又收到另一个从“丐帮”净衣派少掌门“玉面神丐”谈仙传递来的消息:“有‘云南’分舵的‘丐帮’底子,看到蓝凤凰出现于‘万花谷’一带”,那便使的冷若颜益发相信---- 沉中侠来了! 这个天下第一巨奸沉中侠,就在“万花谷”一带! 万里苍穹,浮云沉甸如铅。 天是惨青色的,像一张死神硕大无朋的脸,在阴森森的俯视着迷失在荒野森林里,披荆斩棘的女孩子们。 冷若颜并不担心她们迷路,她只担心情报有误,沉中侠并未取道“云贵”。 她还担心唐诗、宋词、元曲这三个女伴的安危。 而且,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麻烦事。 “玉面神丐”谈仙在她踏进“南荒”的第七天,又先后传达来了两个讯息: ----冷若芊追杀害死养母独孤夫人的凶手“一刀断头”姜斩,恶战一场,心神俱疲;冷若霜发现沉中侠的同僚“凉州”知府海上花,生怕案发会连坐,故企图为沉中侠疏通求救,一旦不成,便有聚众谋反之意,“北凉”诸地群情汹汹;冷若雅则需应付童贯门下“十三太保”所造成的“京师”危局,一时无法赶来截击沉中侠。 ----“左相府”舟行早已经抽调“腾讯堂”一十三道旋风中的血鸢尾,专程赶来“云贵”追捕沉中侠。 听起来,第二个消息要比第一个讯息好一些,至少,血鸢尾出身“血河派”,武功不俗,无异于冷若颜又多了一个不错的帮手。 可是,对冷若颜而言,她并不是很欢迎血鸢尾的加入。 原因很简单: 因为血鸢尾也是一个细腰、长腿、大胸、白肤的大美人。 所以,冷若颜很是有些不喜欢。 可是,不管冷若颜如何的不喜欢,血鸢尾已经背负着左相李纲大人的使命和重托,一路高歌猛进的闯入了这片还未开发的蛮荒世界! 路上,雀斑脸的元曲偷偷问冷若颜道:“姑娘认为来的真的是血鸢尾?” 冷若颜好奇的道:“不是血鸢尾又会是谁?” 在前面挥动镰刀劈草开路的大龅牙宋词,哺哺自语道:“她总不会是花牡丹。” 小肚腩的唐诗忽然插嘴:“说不定她是蓝凤凰。“ 宋词马上反对:“不对,蓝凤凰她全身都是蓝色的,很好认的。” “那血鸢尾是什么颜色的?你说。”唐诗反问:“蓝凤凰是蓝色的,那么,照你的逻辑推论,血鸢尾应该是红色的,墨小黑应该是黑色的,白裘恩应该是白色的,岳飞至少也应该长一对会飞的翅膀才对。” 宋词笑道:“楚羽也该有一对翅膀,但应该是有很多羽毛的。” “那么,”元曲凑趣问道:“孙亚斌呢?” “孙亚斌?”宋词吟片刻,即认真的分析道:“他首先应该是个孙子……”话未说完,她就双眼发直,张大了偌大的一张龅牙口,手里挥舞的柴刀,也停止了。 因为她看到一个金发金冠金袍金靴的金面人,骑在一匹金鞍金蹬金鬃金眼的金色大马上,挥动金色的皮鞭,赶着一群男女小童,迎面而来。 第二章 青华甲 那群被像牲口一样驱赶的小童,约有十五、六个,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三、四岁,不论男女,都**着身体,没穿衣物,露在外面的一双双小脚丫,给地上的尖石跟竞技,刺得血泡肿块,满目苍夷,惨不忍睹。 每个小童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金色的项圈,上面刻着简单的数字。 他们不是用走的,他们是四肢着地,像动物一样爬行的,他们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神情嬉戏,队伍后面的几个年纪小的,还在草丛里,翻找蚯蚓生吞,爬的慢了一点,金面怪人无情的鞭子,就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唐诗、宋词、元曲,三个婢子看得怔怔的发了呆、发了傻。 但冷若颜却为之气结,她气得几乎为之气绝,她的玉手在发抖,戟指那金面怪人,忿而怒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虐待孩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金面怪人一勒金丝缰绳,那头金毛大马就辄然止步,就听那金面怪人反吼道:“老子养的孩子,老子想怎么虐待,就怎么虐待,关你这个臭娘们屁事?!”言罢便待就此鞭马驱童而去,把冷若颜主婢等人置之不理。 冷若颜怒喊:“就算是你的儿女,你也不该这样拿他们不当人待,你再不收手,便关姑娘的事!” 金面怪人马上停止推进,他回首瞪视着冷若颜,手捋金须道:“看你这小娘子有几分姿色,屁股又大,不如跟着本王回‘万花谷’生娃娃吧!” “万花谷?”冷若颜道:“那里不是沉中侠的老情人花牡丹的地盘吗?你又是谁?” “我操沉中侠他八辈祖宗!”金面怪人吹黄须、瞪金眼,张着金色大板牙,破口大骂道:“花牡丹是我段兴智的老婆,‘温柔乡’原来就是本王的‘行宫’,被沉中侠用计赚了去,而今一年期满,沉中侠那老兔崽子,还有颜面霸占着谷里的女人不还我,本王就阉了他的卵蛋!” 震惊良久,冷若颜才问:“尊驾就是‘大理’王爷段兴智?” 望了冷若颜一眼,金面怪人傲慢的点点头。 冷若颜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花牡丹是你的老婆?她不是沉中侠的相好么?” 皱眉的若颜,气质好看到了极致。 “是,”金面怪人段兴智自豪的道:“本王跟沉中侠共用一个老婆。” “什么!?” “共用一个老婆!?” “天了噜!” 唐诗、宋词、元曲,纷纷叫了起来! “一人轮换享用花牡丹九姐妹一年,一年日期一满,不管女人地盘,都换班易主。这叫一女二夫,其乐融融。”段兴智意兴大发的侃侃而谈。 “那……这些可怜的孩子……”冷若颜指着在乱泥杂草里打滚玩耍的小童,迟疑的道。 “当然是‘万花谷’那些女人生的,不过时间久了,本王也记不清,哪几个是本王的骨肉、哪些个是沉中侠的儿女了?左右是生出来给本王当耍物、解闷打发无聊时间的,管他们呢!” 说罢,段兴智打马催逐着童子们而去。 “这些小孩儿,好可怜啊……”已经身为人母的宋词,不禁想起丢在“湖南”老家的儿子思傲(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眼圈都红了。 “姑娘,要不要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元曲不忍心的试探着询问姑娘的意思。 “沉中侠和‘毒王’唐少,都在附近,他们都是极难应付的人物,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冷若颜叹了口气:“前途凶险未卜,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挥挥手,一主三婢,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都是杂草和乱石、毒蛇和怪禽,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谷深,月寒。 风劲,旗动。 主婢正翻越上一座怪石嶙峋的陡岗,向“万花谷”里眺望---- 看到了! 她们终于看到了人烟。 那是一座花屋,屋前屋后屋左屋右,种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鲜花。 牡丹、芍药、兰花、梅花、菊花、桃花、荷花、虞美人、栀子花。九种花色争奇斗艳,赏心悦目,令人眼前一亮! 花屋之前,立着一根旗,黑色的布,红色的字,都像一面招魂幡。 “温柔乡……”唐诗轻声念着黑旗上的红字,表情不自然的道:“姑娘,婢子总感觉这里面怪怪的……有点渗人……” 原处的云雾里,有一个野镇,看着挺近,实则离她们立脚的地方,至少还要有两天的山路要走。 “按照地图显示,那个野镇叫‘刹马镇’,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个货物集散地,附近的土著,都会在那里交换食物和生活用品。”元曲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道。 宋词耸耸肩,摊摊手说:“据文献记载,‘刹马镇’之名,有唐太宗时期始之,这里是南方边荒最后一座城镇,平时市集热闹,商贾云集,出产矿石草药,也有不少妓馆、烟馆、赌馆、武馆、饭馆、客馆等销金场所,而今,却不知怎么,都萧条荒凉,零星败落起来?” “前面有几座‘镇南军’军帐,我们过去看看。”唐诗用手点指。 一轮冷月,照在残垣败墙上,仅远处破旧城垛处,还有三、四顶营帐,给回魂似的山风,吹得七残八破,仅剩了个帐骨篷架。 ----按照“大宋”边军军制,南方边塞疆界,每一镇都要设藩兵一队镇守,约九至十五人,设正副队目各一名,负责畜牧、修缮、巡防诸事。 而今,藩兵营帐还在,却空荡荡的,残破破的,边防军士一个也不见。 冷若颜俯瞰,若有所思。 她的眸子有说不出的漂亮,形容不出的美丽,哪怕她在对敌人问话的时候,这一点特色依然如是。 唐诗在偷看姑娘的眼,冷若颜马上就警觉:“嗯?” “姑娘,什么事?”唐诗先发制人,抢着反问。 “你在看我?”冷若颜笑着问道:“有事?小诗。” “哪有?”唐诗狡辩道:“明明是姑娘在看婢子。” 冷若颜这次怔了怔,没想到在这么芝麻绿豆的一件小事情上,这丫头会恶人先告状,她笑了,轻轻的发出一声:“哦?” 唐诗突然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好美。” “什么好美?”冷若颜笑着问:“你这丫头怎么神经兮兮的?” “婢子是说,姑娘的眼睛好美,美的像一首诗。”唐诗仍在小声感叹道:“如果婢子不是女儿身,一定娶姑娘为妻。” 冷若颜向爱婢左望望、右瞧瞧,侧面端详一下,正面又审视一下,然后拭拭唐诗的额头温度,问道:“小诗你没生病?。” 唐诗为之气结:“姑娘你----你真是一点诗意都没有!” 冷若颜媚笑数声,脸色一寒,疾道:“没有诗意,却有尸意。” 三个婢子也不约而同的发觉不妙,她们同时冲进了几座军帐后面的残垣废堡,里面有许多堆叠起来的灶佰,大概是作烧饭、取暖用,角落处还贮存着大量狼粪、枯草。 宋词低声向同伴解释:“这些是发现外敌入寇时施放狼烟,传达军情之用。” 残墙废墟极度荒凉,一个军士的影子也没有。后面又是三所帐篷,冷若颜玉手轻轻一挥,三婢就立刻采取了行动。 她们几乎是同时分头窜了过去,同一时间拔剑抽刀,同一时间划破了营帐! 目光落处,帐篷内,果然是堆满了死人的尸体。 “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可以确定都是驻守这儿的‘镇南军’边军,而且还死了不超过一个时辰。” “他们看上去死得很恐怖,不是眼睛突了出来,就是舌头伸出嘴外,蛆虫在眼球和舌根进进出出,真恶心!” “铁锅里还有煮熟的野菜汤,大部分的军士手里,还捏着半只硬馍,桌上还有些残骨,刀在鞘里,鞘挂在刀架上,看来,他们死得也很是突然。” 唐诗、宋词、元曲,将她们各自看到的、想到的,陈述了一遍。 ----这些戍守边防的“镇南军”藩兵,何以会暴尸荒野?他们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何他们会死得这般猝不及防、如此恐怖?是什么厉害人能使这十多名行伍硬手、边军将士一夜空营全部丧命? “是中毒!”冷若颜直起身来,肯定的道:“他们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毒。” 宋词讶然:“难道沉中侠和他的‘毒美人’蓝凤凰已早一步来了此地!?” “‘青华甲’!”唐诗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是‘毒王’唐少的独门奇毒‘青华甲’!” 主婢闻听此言,便觉山风更劲,夜色尤冷。荒山空寂,夜袅嗷哭,旷谷幽幽,幢幢的不知是人影,还是鬼影?绰绰的不知是神迹,还是天意? 就在三婢毛骨悚然之际,蓦然一声女子疾呼尖叫.竟从那“温柔乡”花屋内传来。 呼声危急。 叫声凄厉。 惊人的意外,始终在难以预料的时间里,不期而至---- 第三章 好胸 好凶 三婢互觑一眼,只听冷若颜两排贝齿间迸出两个字:“快去!” 三婢立即腾云驾雾一般,飞快而去,她们几乎是足踏飞轮,凌空虚度般,越过砾石、巨岩,飞扑向那百花丛中的“花屋”。 “嗖”的一声,冷若颜早在她说“快去”字之时,已疾弹出营帐,身子腾空,双足决不沾地,像一头飞燕,己越过三婢头顶,当先如电掣垦飞,飞射向“温柔乡”! “温柔乡”前后各有一道门。 后门禁闭,前门虚掩。 风吹得门扇“格楞哗愣”作响,在冷若颜飞射向“温柔乡”前门的同时,花屋的后方,也有一个身段窈窕,身法娇美,身手玲珑的红影,手掌上寒芒闪烁,也自花墙的阴影间射了出来,直扑向“温柔乡”的后门! 这血衣大胸美少女人在“温柔乡”附近匿伏已久,她一现身就逼近了后门,与冷若颜同时踢破花屋的前后二扇门,一前一后,抢冲了进去! 冷若颜一抢进花屋,就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 她首先看见了三个漂亮年轻的女子,她们都坐在一张长长的凳子上,她们都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凳子上,挺胸抬头,好整以暇。 居中一个鬓角插着一支兰花、柔柔美美的女子,正对着前屋门,也就是对着冷若颜,把一张小小的樱桃口,张得大大的、圆圆的,在字正腔圆的呼喊:“救命----” 她们三个对面五、六尺之遥,也各有一同样标志的年轻女子,或者手拄香腮、或正襟端坐,在观看她们的“表演”,看着兰花女子表演喊救命。 冷若颜万万没料到,这大屋子里会有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更想不到这女子喊救命是这么一个喊法,就像是在唱戏,并且还有观众席。 “掌声响起来!”表演者兰花女身左鬓插菊花的女子,在煽动现场的气氛和观众的情绪,兰花女身右发贴桃花的女子,更是带头领掌。 对面观众席上,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美艳绝伦的虞美人女子,敷衍的鼓了数下掌,左右的梅花女子跟荷花女子都兴奋拍掌,热烈响应 接下来,迎接冷若颜的,除了热烈的掌声,还有始料不及的致命刀光! 自屋顶横梁上扑落的女子,鬓角一枝娇艳欲滴的牡丹斜簪,她当头就是一刀斩落,半点也不含糊,丝毫不留情面! 这一刀斩得又急、又猛、又快,又突兀,防不胜防,刀斩落时,牡丹女子又厉叱了一声,先声夺人,后刀夺命。 若颜身后,又是剑光扑背,香气袭人。 花是芍药。 剑是杀人剑。 冷若颜迎着刀光后乍现的美脸、刀光中蕴藏的危险,突然一下抱住了鬓发肌肤衣袂散发香气的牡丹女子。 牡丹女子一剑落空,而在这时候,冷若颜的“多情环”便已脱腕发了出去! 一环正面直切芍药女子左胸、一环后面旋击其右背! 她紧紧抱住牡丹女子,对方的身体身子很软、很暖、很匀、很称。 那芍药女子应变之速,也是非同小可。飞环来袭,她立时大回环绕剑一封,身子一个“铁板桥”大仰!“当”地一声,一枚银环给她的剑磕飞!另一枚银环险之又险的擦着她的秀颔掠过,削掉了数根秀发,与另一枚银环,空旋回到主人掌中! 芍药女子震剑直身,目透杀气,却不敢再上前半步。 因为她们的大姐花牡丹,已落入冷若颜手里。或者说,是被冷若颜抱在手里。 花牡丹是个身材很均匀,骨肉很媚妍、身上很香艳,杏唇花颜峰秀胸酥发微乱,美得婉转动人。 “你是花牡丹!?”冷若颜戏谑的紧贴着“猎物”的耳畔,吐气如兰。 花牡丹酥胸一起一伏,还没回答,后门已有一个红衣大胸美少女,高举着刀,嘴里“唔呀呀----”一通壮胆也似的乱叫,撞门冲了进来。 然后她就被眼前这两个大美人紧紧拥抱的场面,惊得呆住了:“你们……你们这是……天啊!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男人都死光了吗……”说着说着,她自己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在指缝之间偷瞧。 花牡丹美面绯红,更显得人比花娇。“蓝凤凰,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冷若颜一面跺着脚,一面咬着红唇,死死把怀里的花牡丹推开。她的脸,也红透了。 ----这个美得让人的心口一痛的大胸美丽红裙少女,自然是左相派来“南荒”公干的血鸢尾。 就算在这样荒凉的幽谷里,在这般惊险的环境下,一瞥间,血鸢尾仍出落得如此娇憨,如此艳丽,凹凸有致,婀娜玲珑,无处不美。 血鸢尾瞪了瞪杏目,翘一翘艳唇,叉了叉小蛮腰,大大咧咧的质问:“你是蓝凤凰?” 冷若颜怔了一怔,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秀匀的鼻子:“我是蓝凤凰?”看了看血鸢尾傻呼呼的假装聪明样子,冷若颜好笑道: “如果我不是蓝凤凰,你是不是蓝凤凰?” “我是蓝凤凰?”这次轮到血鸢尾发怔:“本姑娘像蓝凤凰?她有我这么凶的胸么?” 她骄傲的一挺傲胸,屋子里的女人,都在心底暗自叹服了一声:“好胸好凶!” “鬼才知道蓝凤凰长什么个样儿!”冷若颜笑了起来:“但我知道你不是蓝凤凰。” 唐诗、宋词、元曲,这是全都冲了进来。 她们一冲进来,就被血鸢尾傲人的双峰吸引住,三婢看了看血鸢尾的巨胸,在低头看看自己的平胸,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牡丹婉然展颜,向着冷若颜花枝招展的笑道:“你不是蓝凤凰?” 然后,她用手指又指向血鸢尾:”你也不是蓝凤凰?” 冷若颜跟血鸢尾一起摇头。 “警戒解除!”芍药向屋中的几个手捧兵器的女伴,摆手示意。 “幸好你们不是,”花牡丹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突然变得惨淡起来:“沉中侠派了手下用毒杀手蓝凤凰,来杀我们就姐妹灭口,却才见两位姑娘身手不凡,才误以为你们之中的一位是蓝凤凰……” “你们姐妹不是沉中侠的私眷吗?”冷若颜狐疑的问:“他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毒手?” 花牡丹面色一苦,正要开口道明原因,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寂静的夜里,诡异乍惊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温柔乡”花屋里的女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变了颜色。 兰花、梅花、菊花、桃花、荷花、虞美人六个“花屋”女子,都去看持剑的二姐芍药,芍药面带惊惧的望着大姐花牡丹,紧张的问:“会不会是沉中侠的杀手蓝凤凰来了?” 花牡丹咬着朱唇,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硬撑道:“姐妹们不要慌,大不了我们‘九朵花’和那个女魔头拼个鱼死网破!” 敲门声陡响陡停却没料到,一个稚嫩却狠勇的大嗓门大喊了一声:“官府办差,开门检查!” “花屋”的前门被那人一脚大力踹开,紧接着一个盔斜甲破的半大孩子军官,背着一个小脸挂灰、年纪更小的小娃娃,抄刀持盾,闯了进来。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的站中间,都不许动!”娃娃军官竭力大声、充武逞勇的连声喊道。 “你瞎啊!”血鸢尾挺胸而出:“你看屋子里哪有男的?”众女看到娃娃军官滑稽的模样,都忍不住都笑,刚才紧张恐惧的气愤一扫而光,嘻声一片。 “都严肃点!本大人正在办公呢!”娃娃军官以刀击盾,大声恫吓道:“都听好了,本大人乃‘大宋’左丞相李大人麾下、‘腾讯堂’第一旋风舟行早总管直辖、‘京畿’城防副使李仪之将军部属、‘新浪驿’九品驿丞,‘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胸藏百万甲兵,谈笑间虏灰飞烟灭,迷倒万千少女和少妇,文武全才,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美男子’更更更更大人是也!” 他一边说,一边摆出刀、盾、铐、链,乒乒乓乓、零零碎碎,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一套可以使用的,双手捧得满满的,踱着官步、打着官腔走到诸女之间:“现在不需要你们说什么,但你们所说的,将会成为刑堂证供,本大人从来都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好言相劝,屈打成招的……额,现在,你们谁先告诉我----你们几个里面,谁是蓝凤凰?” “你也在找蓝凤凰?”女人们有一半人奇怪的问。 “别给本大人耍花样啊----”四更背着灰头土脸的小娃娃,下意识的移步,挪到了一个相对比较旷阔安全的空间,色厉内荏的叫道: “本大人最是怜香惜玉,你们最好给本大人老实交代,到底谁是蓝凤凰?要不然把小爷惹急了,我把你们好看的先奸后杀,丑的先杀后奸!” 话音未落,四更歪歪扭扭的头盔,就被血鸢尾重重的连头拍了一掌:“四更,丫的,你吃错药了!‘腾讯堂’血鸢尾在此,哪轮到你这个小兵长张牙舞爪大呼小叫的?!” 第四章 关键时刻就是要挺胸而出 四更被打的眼冒金星,他怔了一怔:“自家人?”然后又眉开眼笑的道:“姐姐别生气嘛!我们‘一十三道旋风’为李相爷办事,从来都是单枪匹马、秘密行动,我们姐弟俩也一直是直闻其名、未见其面,不识怠慢之处,海涵小弟则个!” 血鸢尾抱胸飞了这个“小弟”一个大白眼:“这还差不多。” 冷若颜只能是苦笑,心道:“舟行早从哪淘来的这么多奇葩极品手下啊?” ----有什么事情,比遇上一个令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人怪胎头大如斗?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遇上两个怪胎。 冷若颜现在看到血鸢尾和四更,就一个头两个斗大。 她强忍住笑意,媚媚的道:“四更大人是吧?贱妾听三妹若雅来信中说起过你,知道是因为你曾经在‘新浪驿’保护韩飞燕孤儿寡母,手下的兄弟都战死了,韩姑娘死了,你受其师兄破晓先生之托,一个人带着小孤儿沉不弃,千里寻亲,你是好样的!” 四更顿觉脸上有光,大言不惭的夸耀道:“那是自然,想我‘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胸藏百万甲兵,谈笑间虏灰飞烟灭,迷倒万千少女和少妇,文武全才,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美男子‘四更大人,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血鸢尾虎着脸,问道:“我说,你这么一大串唬人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四更放下背上小花脸猫似的小不弃,一双亮贼贼的眼睛,眨了眨,自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个……那个……都是江湖上的兄弟、武林中的朋友,硬往本大人头上安的绰号,本大人实在是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又不想得罪同道,也就勉为其难,照单全收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冷若颜掩口媚笑道,“大人您可真虚怀若谷当仁不让呢。” 四更“嘿嘿”讪笑,摸头后脑道:“谦虚,一向是我的第二大优点。” 荷花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大人第一优点是什么?” 四更摆出一种忧伤的气质,手扶墙壁,做痛苦状:“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太帅了,这个烦恼,困扰我十三年了……” 女子们大多转身做出“呕吐”状,并发出干呕的声响。 血鸢尾摇摇首,一本正经的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你那两撇顽强的小胡子。” 四更自喜的摸了摸两撇自认为相当“性感”的小胡子,高兴的问道:“姐姐怎么说?” 血鸢尾叹口气:“这么厚的脸皮,这些胡须都能破皮而出,也真够难为它们了……” 四更本来想发火,一见血鸢尾傲胸隆乳,美不胜收,他自己就心乱得无法收拾,再加上血鸢尾跟他挨得极近,吐气若兰,他便觉得她的笑容灿烂里,有了他的年少寂寞。 四更长得不高,好在血鸢尾她也不算高挑,看到她浪浪的站着,他单薄风尘的肩,仿佛己发出了邀她枕靠小憩的红笺小字,绵绵情话。 “嘭----”盔帽再度中到满脸盛怒的血鸢尾的一记“熊掌”重击,四更眼前金星四溅的从自己的意淫想象中,醒转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爪子,不知何时搭在了血鸢尾的傲人双峰上,他急忙收手,点头,傻笑。 “噗!”见四更可怜兮兮的模样,寒着小脸的血鸢尾,没有扳住,反倒笑出声来。 这一笑,笑得极好看,满天的阴云消散。 “四更大人,我是‘凉城客栈’冷若颜,你怎么到了这里?”冷若颜收起笑意,转入正题。 “还不是帮不弃这娃儿找他爹沉中侠?”四更满腹牢骚的道:“江湖上传闻,沉中侠那个老王八蛋,最近和‘五毒教’蓝凤凰那娘们混在了一起,要找到沉中侠,就先必须寻到蓝凤凰,这不?本大人就一路背着这熊孩子找到这来了。” 血鸢尾将小脸脏兮兮的不弃拉到眼前,见他衣衫破烂,面黄肌瘦,想是这小孩子,这一路被四更这半大孩子磕磕绊绊辛辛苦苦带过来,定受了不少苦难,她心里不忍,掏出花手帕,细心的为小不弃擦起小脏脸来。 冷若颜见怯生生的小不弃,此刻直勾勾的偷瞧血鸢尾露在衣服外面的乳沟,心中暗自苦笑:“真是沉中侠亲生的儿子,小小的年纪,和他老子一样的好色。” 血鸢尾也未在意小家伙不老实的眼睛,擦拭完他的小脸,又为他清理小手。 “这下都清楚了,我们都不是蓝凤凰。”冷若颜媚媚的、迷迷的笑着:“刚才大家的误会,都一笔勾销好了。” ----“凉城四美”的笑容,各有各的风情和美丽。 四妹冷若芊平时很冷酷,眉头常常紧锁,有郁郁不欢,她少有欢笑,即使是笑,也仅仅只是嘴角稍牵出一点点笑意,就像万里冰封中的一点春色,足以让世间所有男子,怦然而心动; 三妹若雅性格比较憨厚可爱,性情开朗温和她是姐妹里最爱笑的一个,她的笑容灿烂、向上,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千年秀木风吹叶动,蕴有一股勃勃生机和郎朗希望,给人以信心、信任和信念; 二妹冷若霜刚烈而激越,遇强愈强,见敌杀敌,越战越勇,以恶斗恶,越挫不狠。其实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外冷内热的,平素杀气腾腾,生风虎虎,一旦笑起来,如风吹花开,日出天际,明艳动人; 大姐冷若颜年纪较大,饱历风月世故,历尽人世沧桑。她总是个笑看风云的美人,她的嘻笑怒骂,一切都以游戏人间为目的行天下,她的笑媚浪,有一切风尘女子的迷和痴、顿和悟。 “我们谁都不是蓝凤凰,”花牡丹问道:“那么,谁才是蓝凤凰?” 女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恐惧的目光看向了“花屋”之外的浓浓迷雾、茫茫野谷。 然后四更忽然绷着脸向了冷若颜问了一句:“本大人是千里送孤,你冷大美人带着三个丑……漂亮妞儿,跑这荒山野岭的干什么来了?” 小肚腩的唐诗懊恼未消,戟指血鸢尾:“你这大胸妹子又来作甚?” 血鸢尾又是挺胸而出,反指花牡丹,喝问:““你们这些小妞儿又是谁?为啥假装危险喊救命引诱我们?”三方人相互指责,互相质疑,不由得让冷若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两只修长、干净、白皙的美丽玉手,平伸出来,虚空轻轻下压两下,平复稳定大家激动紧张的第一情绪,才开口道: “既然在场的人,每个人都有疑问,每个人都有目的,而且每个人都在疑神疑鬼不相信彼此,不如大家都坐下来,吃点东西,然后都要交换一下各自的消息,再交待一下大家来到此地的原因,可好?” 当然好。 四更第一个跳起来,欢呼雀跃的热烈响应:““好哎!好哎!好哎!” 他两手举得高高,就差把双腿和第三只腿也举起来表示赞成。然后,他手脚麻利的给冷若颜搬凳子、倒茶水、捶腿、揉肩,他简直是直接取代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的职责,更成了这座“花屋”的“新主人”。 唐诗、宋词、元曲,都目露“凶光”地盯着他,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花牡丹跟芍药姐妹们,也“恶狠狠”的看着他,他依然嬉皮笑脸的我行我素。 ----不仅如此,四更大人对他一个人能成功吸引十一双美丽(丑陋)女子的目光,貌似还感到很有些小骄傲。 血鸢尾也盯着人,但不是向四更,而是比四更还小的沉不弃。 带着母爱。 冷若颜也在看人,她不是盯着四更,也不是留意血鸢尾,她看的是“温柔乡”里的女人。 ----在这荒山野古的蛮荒小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 而且这些女人,大都长得样貌不俗! 尤其那大姐花牡丹跟那个叫“虞美人”慵懒的花女,是这群漂亮女人中,最漂亮的两个。 四更大人年纪虽小,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他八岁漂洋过海,在“西洋”读书,夷国男女之防不严,十一岁时便已和一些传教士在妓院之中,混得厮熟。 年纪小小的他,对女人这种“生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女人,分很多种。 有的女人累人,有的女人烦人,有的女人伤人,有的女人害人,有的女人吓人,有的女人可人,有的女人迷人。 “温柔乡”大花屋子里,就有很多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 在四更心底默默的分类里,大姐花牡丹绝对是迷人的。 她的花容月貌,一笑一颦,不但迷男人,也同样迷惑女人。 她是“百花帮”的帮主,她和她的帮众在“北上”投靠“康王”赵构(参见《杀手楼》卷第七章)后,因忤逆王爷,被逐出王府,大部分帮众姐妹失散。 但无论她如何落魄,都有几个姐妹会忠心不二的追随着她、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第五章 水缸里的死人头 这些女子中,有的是花牡丹的婢仆丫鬟,有的是她的表亲姐妹,有的是她的手帕交闺蜜,还有的是她一手养大的孤女。 芍药,是被四更归于害人那一类的。 她大约二十五、六岁,是负责“花屋”日常的总管,“温柔乡”的第二号人物,很干练的勤快的样子,看上去还算顺眼,但并不漂亮。 兰花,也是大约二十多岁,是“花房”管理账目的花女,她的五官跟轮廓都很迷人,长得很漂亮,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 她属于让四更感到比较累人的那种女人。 梅花,高高瘦瘦,是“花房”负责烹饪煮饭的厨娘,很勤快,可是就是整天一副看人不顺眼的样子,使得四更也看她不顺眼,无疑,第一印象就被四更打入“伤人”那一个标签。 菊花,头大,个头大,块头更大,手大,脚大,屁股还大,嘴巴大,嗓子大,口气更大,就连胸前的一对兔子,都往死里的大! 她是“温柔乡”的保镖护院,所有外界的麻烦,都有她出面处理解决。 四更一见她就害怕,她足能装下一个八更,也就是两个四更,那是一个吓人的女人。 桃花和荷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负责“花屋”的里外的打扫清理,这对姐妹花都很好看,都很娇气,就像用纸扎的纸人和瓷器娃娃,娇滴滴的,一捅就破、一触即碎。 四更很反感这种做作的女人,觉着她们这类女子,相当的烦人。 虞美人,花女里漂亮的一个,是花牡丹的表妹,一有些无精打采,小腹微微凸起,心细的若颜,已经猜度到这个美丽的少女,已经身怀六甲,至少有四个月的身孕。 这种女人,是可爱的,这是四更的想法。 还有一个女人,自从客人们进“花屋”,就一直没露面,就一直躲在里间,不肯出来。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弱弱小小,披头散发,怯生生的看不清样貌,很怕生、很怕人、很怕事的模样。 花牡丹说,那是她们最小的姐妹,叫栀子。 因为年纪小,身体小,胆子又小,常被外界的男客欺负,她就躲在里间做女红,从来不出来见陌生人,一天到晚也不讲一句话。 “她们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全是我最信任的亲人。”花牡丹这样介绍她的女伴们。 ----花牡丹之所以将“温柔乡”设在“万花谷”,是因为这里是兵家必争之“重地”。 此处原是“大理”王段兴智的地盘,段兴智遭受大宋“镇南大将军”叶屠城的大肆攻袭,被打得连吃败仗,为了向“富贵集团”求和求援,只好将“万花谷”一带及其它五个部落寨堡,一并割让给“富贵集团”,在柴如歌的帮助和施压下,叶屠城收敛,段兴智这才算在大溃败中站稳了脚跟。 后来,大宋“镇南大将军”叶屠城因屠杀“北凉县”抗税农民、而被左相李纲弹劾,锒铛下狱(参见《屠城殇》卷);段兴智趁势重整旗鼓,重振声咸,将割让出去的地盘,只剩下了“万花谷”这要塞,双方争持不休,以致大动干戈,连年恶战,结果是平分秋色,难分上下,最后决定双方各管一年,轮流交替更换。 那时候,花牡丹是段兴智的心上人,所以对她很信任;但在一年期满之后,“富贵集团”的童贯和柴如歌派了集团最得力的也最年轻的“堂主”沉中侠,来统管打理“南荒”一路的事宜,结果,花牡丹在沉中侠的攻势下,也为他动了心,沉中侠可自有他独到的一套,他既接收了“万花谷”,同时也“接收”了“温柔乡”的九姐妹。 然而,花牡丹对段兴智却未能忘情。 段兴智是个怪人,他出身高贵,却狂野不羁,而且脾气暴躁,不解风情,可是他是真心对待花牡丹,用心良苦。 她喜欢他,是因为他专情忠心,是个好丈夫。 沉中侠则完全不一样。 他细心、体贴、温柔、周到,他床上功夫还非常好,沉中侠在情场上有过许多女人,但他却会令花牡丹开心.使她觉得在他的身下,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喜欢他,是因为他体贴入微,是个好情人。 ----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几个女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冷若颜忽然问:“牡丹姑娘,段王爷去了哪里?贱妾来时明明路上遇到他了,怎么不见人影?” “段王爷是来过这里一次,他告诉我,沉中侠拍派了他身边的第一女杀手蓝凤凰,来杀我们姐妹灭口,然后就从匆匆赶着孩子们离开了。”花牡丹垂着头道。 “那些可怜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大龅牙的宋词忍不住打听到、 “他们大多都是沉中侠在我们姐妹身上发泄完兽欲的产物,当然也不排除有几个是段兴智的,段兴智对沉中侠怀恨在心,就拿这些孩子们当作牲畜一样圈养驱牧,以泄心头只恨,我们本是女流之辈,原也无能为力……”说这段话的时候,花牡丹表情有点凄然跟惘然。 血鸢尾握紧小粉拳头,气怒的道:“简直都不是人!” 花牡丹掠了掠鬓边的乱发,只笑了笑:“我们知道了沉中侠太多的秘密,他迟早会派蓝凤凰杀死我们的,天快亮了,梅花,去给几位客人准备早饭。” 冷若颜向唐诗递了个眼色,后者站起道:“大家都饿了,我也去帮忙。” 厨房,宽敞而整洁。 唐诗摘菜,梅花便去取水淘米,当她一揭开水缸缸盖子,“哗啦”一声,缸里水下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脸上、头上和五官窍孔里,进进出出爬满了蜘蛛、蜈蚣、蟾蜍、壁虎、水蛇,她还冲着梅花咧嘴笑! 梅花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她尖叫一声,丢下水瓢,扭头就往外跑! 唐诗正往这边冲过来,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女人一个惊慌失措,一个惊骇欲死,都收脚不住,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起。 梅花的尖叫声,将外面屋子里的四更大人和一大群女人,都吸引了过来。看到水缸里的怪女人,有人震讶,有人迷惑,有人好奇与,有人惶恐。 冷若颜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问道:“你是蓝……蓝凤凰!” 那水缸里冒出来的怪女人,看似艰辛极了,她全身都在抖哆着,并用手出力的紧握住自己的咽喉,发出一种“咯咯”的可怕声响来: “快……通知段……段王爷……我蓝凤凰……有负重托……我……我不能再保护沉中侠……上……上‘万花谷’了……” 花牡丹花容失色的道:“蓝凤凰,你不是段王爷派去沉中侠身边做保镖护法的吗?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牡丹姑娘……你千万要通知沉爷……你跟他说……我蓝凤凰辜负了他的爱护……遭受唐少暗算……你一定要告诉沉爷……‘万花谷’上的黄金宝藏……不可以让‘青龙会’夺去……唐少要独吞黄金……一定要和段王爷讲和……只有王爷的‘一阳指’才能克制唐少……请段王爷念在沉爷帮他……重振声威的份上……拉沉爷一把……帮助沉爷渡过难关……还有……你替我转告沉爷……蓝凤凰喜……喜欢他……”蓝凤凰说的断断续续,说到最后一句,竟是落了泪。 花牡丹一面听,一面频急点头。 蓝凤凰最后狂吼着抛下了一句话:“快!去会合段王爷,保住沉爷,记得要防备一个夜夜磨刀唱歌的裸女人,她就是……”说到这里,蓝凤凰就咽了气。 “死了!?”血鸢尾自四更身后探头探脑的问,其他人也都充满了惊疑与不信。 “是的。”深谙毒道的唐诗,检查之后,向冷若颜禀告道:“奇毒攻心,没得救了。” “轰”的一声,水缸突然爆炸了,整缸的清水,都变成血红色的血水,淌了一地,好生可怕! “蓝凤凰是‘五毒教’的长老,一身毒功,横行‘天南’,想不到竟然还是着了‘毒王’唐少的道儿!”冷若颜心有余悸的道。 “是‘青华甲’!”唐诗用肯定的语气道:“和谷外营帐里被害的边军士兵中毒表像,一模一样,唐少就在附近!” “或者就在我们之间……”冷若颜动情的眼睛,一一瞟过“花屋”里的人,她皱起了娥眉,那好看的笑意,已不复再见。 花牡丹沉吟道:“蓝姑娘如果是着了唐少‘青华甲’的暗算,中了他的毒,那就无破治之法,她只有潜入厨房,先将自身穴道封闭,浸在水缸里,暂时把毒力镇往,暂保一时不死,才将警讯传出,蓝姑娘对沉中侠抵死情深,真正让人扼腕惋惜了。” 血鸢尾道:“看来,是唐少与沉中侠起内哄了。” 冷若颜道:“‘青龙会’虽与沉中侠是共谋联盟,但他们彼此之间,尔虞我诈,各自提防;蓝凤凰本是‘大理’王段兴智麾下的高手,‘段氏’的人在这时候派出高手相助沉中侠,哼,难保他们不也是居心叵测,各股人马为了‘黄金宝藏’互斗,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第六章 白骨 锈刀 疯裸女 雀斑脸的元曲兴奋的道:“这样看来,沉中侠这个罪魁祸首,是真的会取道来‘百花谷’来了。” 三婢一向配合元间,元曲先表了态,其他二婢,自然也不会闲着。 宋词道:“如此推论,这‘温柔乡’便该是沉中侠带同蓝凤凰,跟唐少及段兴智会面商谈之所。” 唐诗的兴趣倒在另一个要点上:“重要的是,沉中侠那批不义之财,看来纵不是在‘温柔乡’里,也在方圆十里的‘万花谷’某处。” 四更紧张的搓着两手,道:“最好沉中侠、唐少、段兴智三路人马,狗咬狗的来个大互斗,斗死一个少一个,咱们最后收尾那就省事多了。” 血鸢尾却在旁冷冷加了一句:“抓到沉中侠,你四更大人,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四更也直认不讳且理直气壮的道:“对呀。我答应了破晓先生,带韩姑娘的儿子去见沉中侠,答应过的话我就会做到,男人必须要守诺;但只答应帮他们父子见面,并没应承会帮助沉中侠脱罪。沉中侠是朝廷通缉的巨贪要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霸、大毒瘤,身为朝廷九品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大人有权利和有责任,将巨奸沉中侠捉拿归案,刑杀慰国。” 四更一本正经大义凛然起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不滑稽、也不搞笑了,形象也在一瞬间,突然就高大起来。 荷花向四更挑了挑拇指,不无戏谑的道:“今晚大人身高一丈九。” “如果是我这抓了他,那我可真的是光宗耀祖了!哇哈哈,到那时,老子可就威风了……骏马游街,净水泼地,前呼后拥,左搂右抱,看贾不娘那个娘娘腔,还敢小觑我四更不!”帅不过一刻的四更,转眼间,就是一脸异想天开的猥琐样子。 水缸里水已经污浊,不能用来食用了。菊花脑子撞在门框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桃花跟荷花只得趁着微亮的天光,担着水桶去后院的石井挑水吃。 那时,天还没亮,荒谷冷月,照得桃花姐姐心也有点慌惶,荷花妹妹更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事物,一闪而过似的,她霍然返身,却只见青色的月和惨绿绿的地,姐妹二人忙三步并作一步,急急要去井边取水。 豺狼跟山魈发出的惨嚎数声,似远似近,非远非近。 小姐妹只觉心头发毛,头皮发炸,手发麻,脚发软,于是两人的步履愈急。 她们还没到井边,就听到了令她们牙床为之发酸的磨刀声响。 两姐妹寻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三更半夜蹲在荒谷野店后磨刀嚯嚯的女人。 荷花妹妹先是疑惑,但再看之下,却令她的心忽地一跳,“哗”地要叫,幸给桃花姐姐及时捂住了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 当时,荒谷野地,月圆星稀,仍然分外清明,格外的白亮。 夜凉如水,“温柔乡”后院的水井旁,蹲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好长、好黑,遮住了她全部的脸。她的肌肤好白,一身的雪白,雪白的臂,雪白的背,雪白的腿,雪白的乳,雪白的臀,通身上下,不着寸缕,雪白如刀,苍白如月。 她在一副骷髅白骨上,磨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霍霍有声,刺耳酸牙。 桃花姐姐壮着胆子,蹑手蹑足的悄悄绕近去---- ----不知怎的,当时我就像着了魔,我很想走上前去看清楚她的样貌,想知道她是不是很美;当她转过来的那一刻,我的余生,都在噩梦中度过。 她还在磨刀,一边轻轻哼着一首哀伤的歌…… 那个井边唱着哀歌用白骨磨锈刀的疯裸女人,猛一回头,披散在脸前的黑色长发无风自动,桃花跟荷花都下的昏厥过去! ----那个女人,竟然……没有脸! 准确的说,她是没有五官,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嘴,更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整个面部就像一张肉色的面膜糊在脑袋上! 骇! 人! 至! 极! 桃花跟荷花两姐妹醒转过来的时候,那奇怪诡异的疯裸女人,已然不见。 和白骨、锈刀、哀歌一起消失。 井边,只剩下一些真真实实的水渍。 听完桃花跟荷花舌头打结后怕不已的讲述,“花屋”里所有的人,都半信半疑,大家在恐慌中度过了短暂的白天。 夜,又降临了。 月影飞快,时暗时明,像给一只巨大白的猿抱在手里,在夜穹云海里,忽浮忽沉,若隐若现。 两眼冒着绿光的野狼,在不远处对着月亮,悲号呜咽,远处的荒山野地,好似有什么鬼火似的幽光,正在闪烁乍亮,但旋即又灭。 飞云时而笼罩冷月,青冷月光又时破云而出,以致这“温柔乡”前的花草篱笆,时明时黯,诡璀恐怖,神秘莫测。 高大的保镖护院菊花,拉着唐诗、宋词、元曲一起守夜,四个女人各携带兵器,紧紧地挨在一起,女人,毕竟是天生胆小的生物。 忽听远处又传来那鬼哭神号的曝声,元曲打了个哆嗦,不禁试探的问:“菊花姐,那是狼嚎?” 菊花摇头道:“不是。” 元曲又问道:“那是犬吠?” 菊花又摇头道:“也不是。” 宋词问道:“想必是猿猴叫了?” 菊花还是摇头道:“更不是。” 宋词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怪声?猪?牛?马?驴子?孙亚斌?” 菊花连连摇头道:“都不是。” 唐诗冷笑道:“总不会是人在笑吧!” “说对了,是人在笑,”暗影里的菊花嘶声道:“是人,是死了的人在笑。” “哈哈!”唐诗生硬的勉强笑道:“你吓唬我们啊!死了的人怎么会笑?!”宋词跟元曲,心中也是一阵发毛。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说真的。”菊花幽幽一叹,道:“每到月圆之月,就会有僵尸在笑,对着月亮在笑。” “啊……”三婢顿时脸青唇白。 就听菊花又往窗外一指,声音暗哑的道:“看,它们又来了……” 宋词全身发抖,偎在窗下,不敢去看。唐诗和元曲,一个壮着胆、一个捂着眼,直身转首,顺着菊花惨白露骨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青色的圆月下,一只白色的僵尸,从荒野四合的迷雾里,双臂平身,身体僵直,一蹦一跳的向野地中心跃来。 那只僵尸非男非女,獠牙外露,在清月下,对着月亮,不时的发出尖锐而诡异的鬼笑,一声比一声凄怨,一次比一次凄厉。 “闹……闹鬼了……”唐诗跟元曲只觉一阵晕眩,抱在一起,整夜再不敢望窗外看。 吃早饭的时候,冷若颜问花牡丹因何与沉中侠反目成仇,花牡丹给出了两个相当可信的理由: 首先,沉中侠通敌卖国; 在过去的几年里,沉中侠几次三番的带着大将和高手,来“温柔乡”与“契丹”、“党项”、“女真”等外族的密探间谍会面,出卖情报,商议联兵结盟,里应外合,瓜分“大宋”。 ----就算他背叛上级、出卖朋友、构害兄弟、残杀部下、抛弃妻儿,我都可以不管,但他如果把国家民族,都断送到蛮族夷寇手里,大好山河乌烟瘴气,黎民百姓惨受茶毒,我可不能不管! 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对国家大义,民族大气,我还是有的! 另外,沉中侠对我不忠。 她不光将我身边的姐姐妹妹软磨硬上都淫了一个遍,就连还未成年的栀子都给奸污了,同样也没有放过。 ----他在江湖上、官场中到处留情,我是早有风闻的,但而今他连我的姐妹都给侵占,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花牡丹明白沉中侠一定不会娶她的。 沉中侠是有原配夫人的,他的夫人“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不但是名门望族,在武林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人早年更有一个女儿,在荒年走失;到后来,因为沉中侠升官发达之后,桃花处处,夫妻两人更是貌合神离,分居两地,多年已不在一起。 然而,两人始终保有名分,更何况,沉中侠之所以荣升发迹,开始都因这个有世家底子的女人力保荐举,才有今日。 “金尉迟、银宇文、玉司马、帛上官”,这是唐宋以来官运最盛的四大富贵之家(参见《刀剑笑》卷第八章),沉中侠绝不至于因为花牡丹一个“野女子”、而不惜与“上官”家为敌。 对于这一点,花牡丹不但心知肚明,而且也很有自知之明。 沉中侠噬人不吐骨头,他一生都很有女人运,所以,就算“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与他异离分居了,但都并不憎恨他,时不时的还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他在逃亡落难的时候,最不顾一切收留、尽力维护他的,还是那些曾与他有一夕情缘的女子,韩五娘、韩飞燕母女,温宛儿,工藤美熏,王巍,蓝凤凰,莫不如此。 “温柔乡”的女人们,知道了沉中侠通敌卖国的秘密之后,沉中侠就决定派死心塌地效命自己的情人女保镖“毒美人”蓝凤凰,除掉这些“累赘”。 可惜的是,蓝凤凰还没有得手,却被沉中侠的合作伙伴、“青龙会”大佬“毒王”唐少毒杀,而这时,认清了沉中侠真面目的花牡丹,也终于醒悟,她和她的姐妹们决定,如果沉中侠真的再来“万花谷”挖掘金藏,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按照以前的状况,沉中侠每次如常赶来“万花谷”,入宿“温柔乡”,他都会带着三、四名亲信一起来。 当然,这两、三名亲信,都是武功高强、忠心精悍的一等好手,其中包括了独孤残峰、何木木、唐蛛儿,和一直常追随身边的“七大星君”,以及一对姓名不详、如猫似狗、年轻怪异的“夫妻杀手”。 但是,很少说一次过这十人都来齐,总是三、四人不等,若进入“温柔乡”和那些神秘兮兮的辽人、金人、西夏人密议之后,沉中侠总是会在议完毕,找花牡丹**温存一番。 第七章 青月 黑血 白僵尸 花牡丹跟冷若颜、血鸢尾拟定的的计划是,先把沉中侠和他的手下亲信分开来,再进行逐个击破。 然而,沉中侠没有等来,第三天晚上,又出了事。 井水有血。 水里冒出大量的血,井水变成了血水! 不是红血,是黑色的血。 黑血。 哪来这么大量的黑血!?谁流的黑血?!大家正惊疑不定,负责账务、文静如处子的兰花姑娘,点算人数,“温柔乡”的主客男女,一个也没少,大家这才算放了点心。 ----到底这是人血?还是兽血?黑血注入井中,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示威?是恶作剧?还是故弄玄虚? 白天平安无事。 但到第四天晚上,又不平静了。 “温柔乡”忽然在一夜之间,鸡犬不留。 “温柔乡”坐落荒山野谷,为了积谷防饥,未雨绸缨,花牡丹姐妹们当是饲养了不少鸡鸭鹅狗,加上猫、兔、羊和牛,至少上百只。 但忽然间,所有的家禽牲畜,全都口吐白沫,全都死光了。 第五天晚上,月圆,而且很亮,亮得发青。 轮值守夜的是虞美人和四更大人,而四更大人对于能有幸抽签到和虞美人这个漂亮女人在一组,他是感到十分满意百分幸福千分激动万分兴奋的。 虽然这个美丽的不输于冷若颜、花牡丹和血鸢尾的虞美人,不知是怀了沉中侠、还是段智兴的种,四更还是很愿意原谅她、接受他。 他吐沫四溅的给虞美人姑娘,卖弄自己在“西洋”读书时的异国见闻,虞美人也相当配合得露出仰慕向往之情,拄腮倾听。 直到四更发觉面对自己的虞美人,脸上表情,从崇拜和憧憬,渐渐变得惊讶、惊吓、惊骇,最后她惊悚地指着四更背后,竟然说不出话来。 结果,四更一回头,就见到了在天边的月光底下,有飞行中的尸体。 四更揉了揉眼睛,是尸体。 一点也没错,真的是一具活脱脱的、赤溜溜的标准美丽女尸,在圆圆的月亮下,平平横着飞过。 四更和怀有身孕的虞美人吓坏了,他们几乎也同时吓死了! 第六天的白天依旧平安无事,她们也知道不会有事。 因为她们已经熟悉了规律,每天的白日,都不会有古怪诡异的事情的发生,而那些诡异古怪的事情,都是出现在晚上。 第一晚睡缸里人头,第二晚裸女井边唱歌白骨磨刀,第三晚井中黑血,第四晚鸡犬升天,第五晚月下飞女尸。 照此类推,第六天晚上,也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惊怖意外!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决定今晚谁也不休息,而是三人一组,分布在“花屋”的内外左右各个位置,备好武器,约好暗号,遥相呼应,全神戒备,齐心合力,势必要把这个搞鬼的“鬼”,给揪出来! 夜,带着诡秘的笑容,很快就降临了---- 这是第六夜。 冷若颜跟花牡丹这两个精致的美人,做了细致的部署和安排。 九姐妹中身手最好的芍药带着荷花、桃花守在后院;四更大人跟着兰花、梅花留在厨房;血鸢尾领着菊花、虞美人防在花圃;“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盯在仓库,冷若颜与花牡丹护着小不弃,在客厅居中策应;栀子年纪小,不敢出屋,荷花跟桃花陪守在里间。 这一夜,没有黑血、没有白僵尸、没有疯裸女人。 只不过,也没有了两个人。 待在里间的桃花跟荷花这一对姐妹花,忽然就消失了,就连守在外间的冷若颜和花牡丹,也不知道她们两姐妹,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就不见的。 总之,在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两一对娇气、骄气的双胞胎姐妹,就不见了,就像消失在空气中,了无声息。 当晚,里间屋还有一名当事人在场。 弱小如栀子花的栀子小姑娘。 她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已极、可怕至极的东西或者物事,整个小小的人儿,躲在床脚,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双手抱着头,不停的哭,不停的抖,任是大家怎样询问、安慰,都一言不发,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都无济于事。 再逼问下去,小姑娘就眼瞅着濒临精神崩溃的的边缘,大家只好放弃作罢。 桃花跟荷花这两个小姐妹,会不会出了意外?! 大家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怕,下一个夜晚,下一个被“鬼”无声无息摄走的人会是谁? 会不会是自己? 冷若颜安慰心乱如麻的花牡丹:“牡丹姑娘,别太担心了,也许是两个小孩子太贪玩……说不定……一会儿……两个丫头就自己回来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些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双失踪的小姐妹,不但娇气、骄气,还胆小,她们根本没胆量自己跑出去。 而能在冷若颜跟花牡丹这样的绝世高手眼皮底下,悄无声响的将两姐妹给弄走,敌人的实力,可说是都到了厉害到可怕的程度。 阴气习习、杀气腾腾的荒谷之夜,又黑黝黝地莅临了。 “大家今夜不要散开,都提高警觉,武器要时刻在身,随时随地提防敌人偷袭,发现异常情况,马上招呼同伴,不许单独外出或行动。”六神无主的花牡丹,在入夜之前,这般吩咐道。 吩咐完了,她就笑笑,尽管笑得很疲惫。 花牡丹是希望“花屋”的气氛,能够轻松一些。 但除了四更大人咧嘴干笑两声,再无人笑,大家郁闷、沉闷的心头,根本就无法轻松的下来。 一下子少了两个喜欢胡吹大气,眼尖舌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两姐妹,本就显得有些空旷的的“花屋”,显得更加空荡荡的。 大家都笑不出来,花牡丹却下了决心似的,她仰着脸,走进了楼上的“鸽房”。 然后,血鸢尾在楼下仰首,就能看见花牡丹打开了窗,放出了两只矫捷的白羽信鸽。 鸽子一直都豢养在她的房间里,鸡犬升天那晚侥幸未死,花牡丹遥望信鸽远去,似充满了寄望和期望。 ----她放信鸽给谁?难道是“大理”王段兴智?还是以前的旧恩主“康王”赵构? 尽管大家聚在一起,尽管众人加倍小心,第七夜,还是出了事。 出了人命。 死了人。 有人死了。 出事的时候,血鸢尾正和梅花在厨房里烧菜,为大家准备夜宵。鸡鸭鹅都被毒毙死尽,幸好菜园里还种了大量且多种的新鲜时令蔬菜,除了“肉食动物”四更,其她正在减肥瘦身的女孩子,更喜欢吃素。 出事的时候,其他人在做什么? 花牡丹如常给“花神”上香。 膀大腰圆的菊花在柴房劈柴生火,芍药在后院拔菜,虞美人在庭间洗衣服,四更抄刀持盾在门口巡逻,母爱泛滥的宋词在给小不弃讲《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唐诗跟元曲在陪着姑娘说话,兰花在内间和栀子做伴。 事情发生的时候,血鸢尾正跟美厨娘梅花学切菜。 梅花似乎心事重重,她的菜刀很快利,忽然间,“吱”了一声,她分了一下神,右手丢下了菜刀在砧板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血鸢尾赶紧去看视她:“梅花姐,你怎么了?” 梅花摇摇头,脸色苍白,然后血鸢尾注意到她左手指给锋利的菜刀切了一记口子,正冒着成细串的血珠子。 血鸢尾见了,心疼的责备道:“梅花姐,你怎么这么的不小心!” 梅花神不守舍的强笑道:“小尾巴姑娘,不要紧,我没事的。” 血鸢尾不同意的道:“万一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在这里等着,先别做事了,我去我的行囊里找‘金创药’给你,等我啊!” 梅花点点头,嘴里却道:“真的不碍事的,小尾巴姑娘你不用管我。” 血鸢尾还是去拿药了,她拿了“金刨药”,很快就回到了厨房。她一进入厨房,就给眼前的景像给镇住了、吓呆了! 厨房里并没有外人,仍然只有厨娘梅花自己一个人。 ----血鸢尾看到梅花的时候,梅花正在用雪亮的菜刀,一刀刀切、剁、砍、片她自己身上的肉! 她全身都是血,以及零零碎碎的肉条,她身上几乎已没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完整肌肉。她一面目光迟钝呐呐自语,一面中邪似的在冷静麻木的剖解切割自己,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的,一点也不顾借,一点也不疼痛。 好像那些鲜血淋漓的肉骨,不是属于她自己似的。 血鸢尾再胆子大,也被眼前这怵目惊心的场景吓得惊呼尖叫---- 她一惊叫,冷若颜等人自然听到,赶到。 但当她们手执兵刃赶过来的时侯,梅花全身已被自己砍剁得七零八落,面目模糊,彻底没得救了。 冷若颜断定梅花不是死于他杀,她是自杀死的,惊心动魄的自杀死的。 梅花的死,震动人心,更挫动军心。 大家一时之间,都失去了斗志,都失去了勇气,只剩下恐惧,只剩下恐慌。 她们恐惧的是,她们的对手居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负责打扫的桃花跟荷花两姐妹是神秘离奇失踪的,而厨娘梅花更是自己疯狂的砍杀自己,好似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敌人的可怕,看来不止来自外面,也来自大家的身体里面。 ----心里。 漫漫长夜,茫茫荒谷。 那个看不见的隐形敌人,就如同黑夜,以形的黑色大网,渐渐笼罩住了“花屋”里的女人们。 四更一口咬定他们的的敌人,只怕不是人,多半是索命的冤魂女鬼! 人并不怕,只要是人,只怕对方不是人。 大家怕的是鬼。 怕什么就来什么,第八天的晚上,又见鬼了! 第八章 鬼吹灯 这次见鬼的是怀了身孕的虞美人。 她当时躲在床上的被窝里,她双手用力的抓住了被角,扯到唇下,用牙使劲的咬着。 她在被里的身子是**的,没着寸楼,她习惯裸着身体睡。她在大床上,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双眼瞳黑而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惊惧。 她就在惊惧的张望中,床头的烛火突然灭了,在一阵阴风吹动了后院门,门扉“吱呀”作响后,她看到了一幕诡奇已极的情景: 有个女人的身影,在后院里的井边,脱光了衣服洗澡。 那女鬼的头发很长很黑,她的下毛很卷很密,显得身形肌肤触目惊心的白。 虞美人马上发出尖叫! 她一尖叫,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大家早已剑拔弩张,惊弓之鸟,枕戈待旦,警觉性都相当的高。 只可惜虞美人要在好半晌之后,才惊魂甫定,稍定过神来之后,她才能战战兢兢的指出她看到异象的方向,大家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先小心翼翼的包抄过去,由四更大人一脚喘开了后门---- 女鬼已不在。 只剩下白花花的月亮和地上的水迹。 月华如练,将整个后院,照射的亮同白昼。 井沿只有点湿,井里的水,还在漾动。 人,刚刚才走。 可是,真的……是人吗?还是……女鬼? ----虞美人被吓的动了胎气,肚子里三个月的小生命没有保住。 又是一条人命。 等虞美人缓过来后,花牡丹一一问她遇到女鬼的细节,细得连腿有多长、下毛有多卷也要知道。 “是她来了么?”花牡丹面色难看,仿似中邪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既然来了,那你就来吧!明晚我等你!” 大家听了之后,更加担心,她们担心花牡丹会像桃花跟荷花一般失踪,更耽心她好像梅花一样的去寻死自残。 冷若颜叮嘱芍药跟兰花,互相照会,小心在意盯住了她。 第八夜,花牡丹一扫多日颓色和倦容,她断然下令:“姐妹们,全面准备作战。敌人是冲着我们姐妹来的。大家别怕,她是人,不是鬼。你们放心,段王爷就要到了,他可是一名强援。” 大家看花牡丹还有勇气奋战,大为振奋,四更大人却煞风景的问了一句:“牡丹姑娘,你怎么知道是人,而……不是女鬼!?” 说到“女鬼”字的时候,四更自己也明显地吓了一跳。 大家也跟着唬了一惊。 “鬼不用洗澡,更没有影子。”冷若颜笑着露出了皓腕上银晃晃的“多情环”,一晃一抖,发出振人奋起的声响。 花牡丹欲语还休,便听冷若颜道:“姑娘也猜出她是何方神圣了!”冷若颜的美脸,让银环寒光映得艳丽迫人:“天蛊娘娘,你要有胆再来装神弄鬼,姑娘就让你变成名副其实的女鬼吧!”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四更将小不弃揽在身前,张大了嘴巴,吃惊的道:“沉中侠的原配夫人上官腰舞?!” “是!”花牡丹咬着银牙,恶狠狠的道:“早就听闻沉中侠这个老婆最爱吃醋,妒恨如虎,我们姐妹和她丈夫沉中侠都有过欢爱之实,桃花跟荷花年轻漂亮,最得沉中侠欢心,现在被上官腰舞掳了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再有梅花烧得一手好菜,沉中侠经常赞不绝口,还有我表妹虞美人肚里的孩子,也是沉中侠的……” 四更一听此言,将小不弃抱得更紧:“这么说,不弃岂不危险了?!” 说实话,除了担心小不弃的安危,年少好动的四更大人,心情还是蛮好的,偶尔哼哼大家听不懂的“西洋”小曲,间或去调戏一下兰花姐妹几个。 他自觉着交上了桃花运,在异国长大、小小年纪就混迹官场的四更大人,耳濡目染,养成了两个毛病,一个好吹吹牛皮打打屁,一个就是喜欢在胭脂女人堆里浑水摸鱼。 ----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个九品驿丞的“小人物”,但也有个别有心人,猜测探知了四更的不同寻常之处,比如“京师”的权相蔡京,在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工部”一份《京畿驿站修缮勘合》时,突然指着右下角最尾的那一长串名字,对身边的人道:“去查查这个四更,什么来头?” 当时蔡京第五子蔡鞗在侧,不解的问他父亲:“小小一九品小吏,何劳父亲大人亲自过问?” 蔡京捻须道:“此子以一十三岁稚龄,领九品武职,古往今来,少之又少,必是贵族子弟;再则,其幼年游学‘西洋’,若非殷实之家,又哪里有这等资费和远见,我料定该员家族,非富即贵。” 蔡鞗一查之下,果然打探出四更乃是出自“金尉迟、银宇文、玉司马、帛上官”四大富贵之门的“司马”氏的一支子弟,其祖父曾做过真宗皇帝的“骠骑大将军”,两次护驾西征,其父兄四人,均为“陕西”将吏,有此家世,所有的问题,也便解释的通了。 基于贵族子弟的“恶习”,四更大人特别热衷于跟漂亮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就算不是太漂亮,也没有很大关系,对他来说,女人总比男人好看、好玩、好说话、好相处、 最关键的是,由于他的幽默滑稽和厚脸皮,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不反感他、不排斥他,这也是四更平日里颇为自诩自醉并自吹自擂的一件“得事”。 “温柔乡”里,现在就有很多女人,而且是清一水的标致年轻美女,四更更是陶陶然的乐不思蜀,即使有女鬼、有僵尸、有杀手,他也没打算敲退堂鼓、借故溜走。 四更的胡闹、戏谗、耍笑、搞怪,令人捧腹发噱,在这女鬼登门的紧张前夕,对于在荒凉山谷过惯寂寞岁月的女人们,还是极度欢迎开怀的。 花牡丹问客人们:“为什么留下来帮她们姐妹共度患难?” 冷若颜的回答是:“沉中侠卷走了我们‘凉城客栈’借贷‘富贵集团’的三十万两黄金,我必须留在这里等他上门。” 血鸢尾的答案是:“我在为李相做事,我的职责就是将沉中侠缉拿归案,绳之以法,我留下来,才有机会抓到沉中侠。” 当女人们的目光转向四更的时候,他把胸膛“砰砰砰砰砰”拍打得震天价的通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慷慨激昂的表示道:“我是男人,男人就是要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保护你们这些弱女子!” 大家一时之间,被他悲壮豪勇的言辞搞得膛目结舌。 还是阅人无算的花牡丹比较镇静老练,她笑着问四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夜宵,说吧,你留下来帮我们,需要我们怎么报答你?” “报答?”四更大人挤挤眼睛,慨然道:“我司马四更,堂堂男子汉大丈,七尺……四尺之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何报答?不过呢……”他话锋一转,笑嘻嘻的道: “本大人毕竟远来是客,我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到你们‘万花谷’来,一心帮你们姐妹驱鬼降魔除妖斩怪,鞋都磨破了好几双,你们就算不给几个买鞋的钱,也总该给我好吃的、好玩的、好睡的、好服侍的,好享受的……” 说这话的时候,四更的一双“贼眼”,在芍药、兰花、虞美人,还有栀子,四个漂亮女孩子间“骨碌碌”地,转了数转。 “姐姐明白了。”花牡丹唤了一声:“菊花。” 站在她身后的大块头、“男人婆”保镖菊花立即粗着嗓门巍然应道:“菊花在。” 花牡丹吩咐道:“你带四更大人去洗澡,好好侍候四更大人安寝。“ 一看是五大三粗的菊花,四更就有点急了:“牡丹姐姐,可不可以换一个姐姐来服侍我?” 花牡丹只是冷静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四更还想争取,却只觉眼前一黯,菊花那只庞然大物,已扛着他,奔上楼,不由分说将他摔倒了大床上,然后一阵狞笑为前奏,一个“饿虎扑食”扑将过去---- 四更人小力薄,他只有认命、只好就范。 ----反正来日方长,日后再说嘛! 听到里面四更杀猪般的嚎叫声,外面的几个女孩子,都忍不住捂着嘴、红着脸偷乐。 时间不大,四更衣衫不整的一下楼来,就见这些标志的女子,人人都捂着嘴窃笑,他默默后脑勺,虽然他不知她们笑他什么,但他还是觉着,有好看的姑娘女为他而笑,是一件荣幸骄傲的事情。 长夜漫漫,四更把握机会,滔滔不绝,逗趣说笑,使得紧张戍防的女孩子们,不知不觉就轻松了许多,就连年纪最小、胆子最小,楚楚可怜的栀子小姑娘,也有两次也给他逗得“噗哧”一笑,只血鸢尾对他很敌视,菊花却拿他当宠物来研究玩耍。 让四更看不透、看不懂的是冷若颜,她美的就像一场梦,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多情梦。一旦醒来,便再也记不清楚;若长睡不起,在梦里看梦,更越看越懵懂。 除了四更,“温柔乡”里还有一个“男人”,准确的说,还算不上男人,那只是一个四岁的男孩儿,沉不弃。 小不弃继承了他父亲沉中侠招蜂引蝶的属性,他被唐诗、宋词、元曲,以及各种糖果和玩具,幸福的包围着。 花牡丹呢? 她在长夜里除了明显在防卫之外,她还在等。 她在等待什么?在等待谁? 在这荒山野谷,在这鬼蜮深夜,她还能等谁?她还有何人可待? 她在等沉中侠回头? 她还是在待段兴智回救? 四更终于忍不住,问姑娘们:“为什么刚才我一下楼,姐姐们就忍不住笑?” 大家一听,立即会心,又捂着嘴偷偷的笑、窃窃的笑、嘻嘻的笑、羞羞的笑、浪浪的笑。 菊花没好气的反问道:“你说呢?” 四更想了想,鼓起勇气,大声道:“因为本大人英俊潇洒。” 女孩子们笑得“噗”地笑喷了出来,血鸢尾更直接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得笑嚷着喊痛。 第九章 也只是个苍蝇 四更老脸尴尬,再鼓余勇:“因为本大人勇猛神武!” 女孩子们更是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血鸢尾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了!”,四更大人破罐破摔,硬着头皮又说道:“因为你们这些浪妞,太久没见过男人了!” 话音刚落,一时间,“嘘”声四起,他身上至少中了十几件青菜、萝卜、抹布、胭脂盒、臭鸡蛋、鸡毛掸子之类的事物,还有血鸢尾的一只绣花鞋。 “操!你们要合伙谋杀亲夫啊!”东窜西跳的躲过一阵“狂风骤雨”,四更气鼓鼓的说。 姑娘们乐不可支,笑得更欢,更浪。 最后还是栀子小姑娘好心肠,蚊足似的对满头雾水小声说:“姐姐们笑你……因为……你和菊花姐姐……” 四更奇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都从未见过男女上床‘咕叽咕叽’么!?” “去你的!”一时间,惹起民愤的四更,又被挂了一身杂物彩头,其中包括了芍药的一盆洗脚水,这下四更大人像落汤鸡一样,可就狼狈一些了。 “你……”栀子小姑娘抿着嘴,咬着唇,好半天终于说了下去:“你和菊花姐上了楼,就耍了一小会儿就出来啦……”忽然忍俊不住,“哇”地笑了出来,和身扑倒在花牡丹怀里,吃吃地笑着。 四更终于恍然,红着脸,摸着头,讪笑着自嘲道:“偶尔发挥失常啦!下次定要再战个三百回合,不让菊花姐丢盔弃甲、抱枪求饶,本大人绝不收兵……”瞥见大只的菊花正摩拳擦掌、杀气腾腾的看向自己,四更急忙捂住自己惹祸的嘴巴,逗得姐妹们又笑。 温柔抚摸着怀里栀子小姑娘的秀发,花牡丹忽然有些感激起这个四更大人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栀子自遭到沉中侠奸污后,第一次如此开怀的笑出声来。 冷若颜坐在一旁,看着栀子小姑娘搐动的痩小香肩,她美丽的眼神中,竟是充满了柔和慈爱。 夜已深。 “这鹿岛像一只船,在黑夜里摇啊摇,姑娘哟,你也在我的心里飘啊飘,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帘,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的向你倾诉,也只是个苍蝇,掩不住我的情意,明媚的月光,更照亮我的心……” 在四更大人的“安东鹿岛吹眠曲”中,小不弃熬不住,已香甜入梦。 血鸢尾压低声音笑道:“更更更更,你唱的太难听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吹眠曲’!”冷若颜也吃吃笑道:“四更大人的歌,比僵尸啸月、人猿嘶月还难听上几分,其中有一句还唱错了,‘椰子树的长影’,你唱成,‘也只是个苍蝇’!” 熟睡的婴儿前,年轻的姑娘们,不禁又轻声递笑。 “狗屁!是你们这些音痴太不懂欣赏,档次太低,太不是知音了好不?”四更一点也不脸红,只悻悻地道:“不弃跟着我一路向南,每天晚上都哭闹着找娘亲,几个月来我都是用这一首歌哄他入睡的,等他找到他那个王八蛋的爹沉中侠,本大人的使命完成了,也该回‘京师’向舟行早大哥述职了。” 姑娘们听他这么一说,想想四更一个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照顾保护着小不弃一路风餐露宿、饥渴沿乞,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累病痛,受了多少白眼惊吓,悲从中来,便再也笑不出。 花牡丹忽而推开窗子,含笑道:“姐妹们,你们快看,天快亮了。” 女孩子们这才蓦然醒觉,天,竟快要亮了。 一夜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这第八夜安然无事,一场虚惊,上官腰舞并未出现! 她失约了? 可怕的夜晚过去,大家迎来了相对安静、并且安心的第九个白天。 兰花、虞美人等几个身子骨较弱的姑娘,轮班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精力过于旺盛的四更大人,一刻也不清闲,跟芍药一起戍巡防守、同血鸢尾一道烧菜做饭,陪栀子一道说笑解闷。 喂过小不弃早饭过后,四更观察到栀子小姑娘又开始忧郁的咬指甲了,他就凑过去搭讪道:“栀子小妹妹,你心肠真好,我喜欢你。” 栀子被他平白无故的一赞外加一表白,倒先是红了小脸,后也吃了一惊,怯怯的问:“你乱说什么嘛?四更大人……” “昨晚啊,”四更摆出一副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嘴脸,真诚的说道:“昨晚小尾巴和芍药姐姐她们都笑话我,就只有你认真告诉我听她们笑我的原因,你还没像她们那般嫌弃我的《安东鹿岛吹眠曲》难听……你这么善良厚道,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必有福报的。” 说完,四更大人就很快的红着脸走开。 留下栀子小姑娘愣了一会儿,她几乎感动的又要掉下泪来,却又忍不住用小袖掩嘴笑开了。 刚走开去的四更大人,背对着小姑娘,双手紧握拳头,上下用力虚舞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的道:“她一定很感动的!她一定很开心的!我这样走开去,她一定会觉得我很潇洒的!她一定会爱上我的……” 他正在给自己打气,忽然前面一暗,他的心情也随之一黯,就见大块头菊花揪住他脖领,将他双脚离地提起,并将一张猩红大嘴贴在他耳边,沉声警告道:“你敢打小栀子的贵主意,老娘阉了你的鸟蛋!” 四更知道,这个母老虎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为了保住自己的“鸟蛋”,四更大人只能对幼稚清纯的栀子小姑娘敬而远之,远而再远之。 也就因为这个缘由,四更更加地讨厌乃至憎恨霸占了他**和灵魂的大只菊花。 甚至,他有时候在吃饭、散步、解手、洗澡、睡觉,包括被菊花压在肉山下面承受摧残的时候,他都会无缘无故握着双拳尖声叫道:“菊花!老子日你老娘!” 当然,这样的幼稚行为,只能招来菊花更加惨无人道的折磨和蹂躏。 九天八夜的相处,花牡丹对这些陪她们姐妹同甘共苦的外来“陌生人”,也由抱有深深敌意,渐渐发展成为比较知心的朋友。 “大姑娘,小尾巴,两位都忙碌好几天了,”花牡丹热情如故的道:“这里荒凉贫瘠,不毛之地,无以款待,几位姑娘远道而来,承蒙屈就落脚,与我们姐妹同舟共济,愚姐妹心里感念,白日料想无事,不如几位先洗个澡、上房休歇一下如何?” “谢谢牡丹姑娘的盛情。”冷若颜微微笑了一笑,忽把迷人的笑意一收:“不过,若颜可不是为游山玩水、打尖歇脚而来的。” 也不知怎的,冷若颜风情一笑的时候,好像一朵富贵牡丹绽放而出;忽尔不笑了,又像冰封百花残,大家心里都是凉了一凉,惊了一惊,冷了一冷,寒了一寒。 “昨晚看来是祥和宁静,但我们不要忘了,沉中侠随时都可能会来,‘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也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再带着妖魔鬼怪突然杀到,姑娘怀疑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大的干联。”冷若颜认真的道: 所以,我们不能一味的被动挨打,在还没有下一次事故及意外之前,我们应该先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血鸢尾的神色,有了半晌的愕然。 四更突然发现,小尾巴愕然的神色,也是极美。 血鸢尾的唇很薄,很艳,并且,一直都微微开启着,她愕然的时候,还可以稍稍看到下排齐整编贝般的美丽齿龈,很是诱惑,很是好看。 等到血鸢尾会意过来,四更急忙收回窥视的目光。 “大姑娘说的有道理。”花牡丹吩咐道:“姐妹们去找张椅子、凳子,没有凳椅的就去院子里拾一块干净些的木柴或者一颗石头,都围坐过来,我们好好分析商讨一下。” 姑娘们都纷纷像欢快的云雀一般,抢了凳椅都坐了过去。 四更抱着小不弃,靠得冷若颜最近,好象靠近一些,他就能多沾些光芒、多占点便宜似的。 只一个菊花在门口放哨,没有坐;栀子仍旧躲在里间,不肯出来。 冷若颜正色道:“为了大家能够渡过这次劫难,有一些事情的重点和细节,我必须知道;旧事重提,或许会伤害到某些姐妹,但事关在座的每一位安危,性命攸关,若颜只能先在这里赔罪了。” 似乎已经已经意料到冷若颜下面想要问的问题,花牡丹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道:“大姑娘,你问吧,我们知道的,一定如实答。” 吸了一口气,冷若颜单刀直入的问道:“栀子姑娘是不是给沉中侠奸污的?” 她第一句就问道最敏感的问题,栀子在里间床上震了震,又紧抓被角,将头深埋进被里。 花牡丹自齿缝很恨挤的出了一字:“是!”她知道这种丑事,栀子是答不出来的,但冷若颜不能不问,她又不能不代答。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冷若颜问。 “三个月前。”还是花牡丹代替回答,但她的口气,有了明显的不善:“大姑娘,可以换一个问题么?” 冷若颜目光闪动,眼白的雪亮,黑瞳的漆亮,向那里间盯了一眼。 女儿家家发生了那种羞人的丑事,当然不愿意有人再提。更何况栀子幼小、脆弱、善良,本来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对她伤害至极至深,好不容易才历三个月余平复了些,冷若颜再重提旧事,无疑又在揭开她的伤疤,其痛苦之状,可想而知。 花牡丹疼惜她,激愤亦可以想见。 这一点,久经世故的冷若颜自然明白,她也理解。是以,她也稍稍改变了话题和询问方式:“换一句话说,三个月前,沉中侠还来过‘温柔乡’。” 花牡丹咬着唇回道:“是!” 血鸢尾插嘴问道:“他是一个人来?” “不是。”花牡丹冷笑道:“他是一只谨慎狡猾的老狐狸,他一向不会一个人单独外出的。” 第十章 喵小姐和汪先生 冷若颜接着问:“那么请问牡丹姑娘,上一次跟他一起来的人都有谁?” 花牡丹这次倒是对方问一句就老实答一句:“何狮子、蓝凤凰和两个怪人。” “两个怪人?”冷若颜皱了皱眉,紧接着问道:“怎么一个怪法?” 花牡丹不假思索的就答道:“两个很年轻的杀手,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好像是一对夫妻。” 冷若颜吸了一口气,花牡丹马上警觉到了,她立刻反问:“他们是?” 冷若颜有点倦意地道:“我早就听说沉中侠在逃亡途中,重金招募了一对‘夫妻杀手’,男扮女装的丈夫叫‘汪先生’,女扮男装的妻子叫‘喵小姐’。这双夫妇性情怪癖,相貌怪异,杀人手法怪诞,是很难缠的角色。” 花牡丹点点头道:“上一次见到他们两个阴阳怪气的,确实是是透着几分古怪。” 冷若颜道:“那么,唐少呢?他没来么?” “他?”花牡丹怔了一怔,迟疑不决的道:“……他应该是来了吧……” “应该是?”冷若颜并未放过这两个可疑的字眼,追问道:“你不能确定,‘毒王’唐少上次来没来过?” “不能确定,我们姐妹只能推测。”花牡丹回忆道:“唐少从不露面,他每次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楼上第七号房内,并严禁我们姐妹入内。所以,到底他那晚有没有来?我们姐妹也说不准,只知道,第二天早上,桃花去收拾楼上第七号房间的时候,发觉床榻有人睡过,梅花也发现碗筷莱肴都有人动过就是了。” “所以,你们就推理,唐少上次来过?”冷若颜又皱起了眉头。 花牡丹有点不耐烦的反问起来:“大敌当前,大姑娘你为何这么斤斤计较上一次谁来了、谁没来这种无谓的小事上呢?不是应该是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保护沉中侠一同来的是什么人物吗?上一次他们人多势众或势单力孤,都已经过去了,跟这次我们要伏击他们,又有什么关联?” 冷若颜笑而不答。 回答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我家姑娘要了解知道上一回保护陪同沉中侠来的高手是谁,就是要估量他现有的战斗实力,要是来的是原班人马,以我们的战力,是不是可以摆平?”这是唐诗的理解。 “而且,从牡丹姑娘提供的情报来看,在三个月之前,沉中侠至少跟‘青龙会’和唐少都还没闹有翻脸,他们还在一起鬼混。”这是宋词的体会。 “更重要的是,沉中侠那时并未丢官失势,他一个堂堂的朝廷高官,同时又是座统‘七星堂’的武林宗师,为何偏偏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地纠众来到这南荒蛮地,跟这么一班阴狠毒辣、武功高强的邪道好手密议?他们究竟为了什么?他们密谈的又是什么?”这时元曲的思考。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静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呢? ----沉中侠放着大官不做、扔着堂主不当,率领一大班武林高手,千里迢迢来这荒僻野谷密议,他们倒底所图何事? 大家都觉着这里面大有蹊跷,必有文章,然而,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这个问题。 倒底是为了什么呢? 屋子里的两个“大男人”和一群小女人,大眼瞪小眼,谁也答不出来。 月色如水银洒地,远处猿啼凄厉,一阵恶风吹来,吹得百花凋零,繁华不再。 “二更天了,”花牡丹眉眼悲哀的道:“夜已经来了,鬼还会远吗……” 荒谷之夜,寂寂无人。 姑娘们怀抱兵刃,东张西望,越接近午夜,大家的神经就越紧绷,精神就越紧张。 冷若颜十只极为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弹动,倏地静止,忽然问了一句:““牡丹姑娘,楼上还住着其他客人吗?“ 花牡丹怔然摇摇头,管家芍药、账房兰花、护院菊花、憔悴虚弱的表妹虞美人和缩在“大块头”菊花身后的栀子小姑娘,都跟着一起摇摇头, “你们听----”冷若颜悠然抬头,往楼上望。 大家都纷纷屏住呼息,摘耳细聆。 ----楼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声响,除了水声。 水声! 水声? 所有的人都聚在楼下,楼上又没有别的客人,怎么会有水声!? “有人唱歌,”血鸢尾竖耳细听之下,变色道:“是一曲哀伤的歌。” 大家细听,除了“哗哗”水声之外,隐隐约约的,断断续续的,好像还有着气若游丝的飘忽歌声,或许这微不可闻的歌声已经持续很久了,只不过,大家都在说话,谁也没太去留意,而且夹杂在山外猿啼狼啸中,也极难清楚辨闻。 “水!”大家随着冷若颜的视线望去,更是吃了一惊。 滴答、滴答、滴答…… 滴滴水滴,自众人头顶的木板缝隙间,一滴、一滴、一滴淌下来,浸湿了大家脚前的地板,形成了一圈小水泡子! 楼上有人! 大家都聚在楼下,是谁在楼上洗澡唱歌?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不是白了脸,就是闭了眼。 冷若颜用一种风平浪静的的语调,不疾不徐的道:“既然客人到了,小诗就陪姑娘去会会她,麻烦牡丹姑娘和兰花妹妹带路。 芍药跟菊花到门外候着,防备客人破窗而走;小尾巴姑娘和小词、小曲留在此处,保护几个孩子。大家记住,千万不要惊惶,不可乱动,小心别让灯烛给灭了,‘鬼’是最怕光的。” 冷大姑娘显然将一十三岁的四更大人,归入了“孩子”一国,四更大人正要为自己争取“大人”的资格和权利,冷若颜本来沉静曼妙已极的身子,突然变成了一朵云彩。 她自楼梯直掠上去。 她身后是直扑而上的唐诗。 花牡丹一咬牙,抄起娇小玲珑的双剑,就奋力急赶了上去。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这个名震江湖、威慑武林,“凉城客栈”第一美女杀手冷若颜,是何等的处变不惊,怎样的临危不乱。 无论敌人多么强大,自己的阵脚决不能乱。 阵脚一乱,就容易为敌人所趁、所乘。 冷若颜要亲自出手,她并不轻敌,所以,她选了眉精眼正、心细手快的“杀人”唐诗一起行动。 更重要的是唐诗并不怕鬼,宋词跟元曲却怕的要死。 她也选了“花屋”的女主人花牡丹和女先生兰花为其“引路”,毕竟,牡丹是“温柔乡”的大姐大,这里是她的地头,不但熟悉路径和房间位置,连人缘也熟,也可免致旁生枝节和误会;再加上博学广闻的兰花,应该是万无一失。 一走,楼下可不能群龙无首。 她跟花牡丹一走,楼下就群妞无主,没了主心骨。 不过,冷若颜曾和芍药交过手,她看好血鸢尾这大胸姑娘的战斗力,至于宋词跟元曲,斗鬼只怕力有未逮,但保护一干弱小,还是应该问题不大。 冷若颜还多想到了一点,她们正面强攻,万一女鬼破窗逃走,那该怎么办?所以在门外窗下,也必须布好伏兵。 所有人中,除了自己和花牡丹,战斗力最强的,当属“花屋”总管芍药,再辅以相对算是硬手的“大块头”菊花护院帮衬,也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短短的时间内,冷若颜已就己方现有的单薄兵力,最大程度上编排好了进攻退守的阵势,彰显出来做为“凉城四美”之首的领袖之才。 冷若颜说完,就马上展开行动! 她的行动极快。 只一下子,四个女孩儿两前两后己掠上了楼,冷若颜跟唐诗身形左右一让,让随后的花牡丹和兰花且先行一步,免得走错方位耽误时间并时机。 花牡丹毕竟做过一帮之主,她马上会意,立刻辨声寻位,在快速精准的确定目标后,她提裙一路急奔,已到了一间房门前,然后她脸上,陡掠起一阵震讶的神情,忍不住低估了一句:“唐少来了!?” 冷若颜掠近一看,那房门牌号正写着“七号房”。 ----“青龙会”大佬“毒王”唐少,每次来不都是会秘密入住这间“七号房”吗?! 冷若颜向唐诗微一点头,唐诗已飞起一脚,踢开了房门。 “轰”的的一声响中,冷若颜手挽银环率先冲入,只见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 月亮照进来。 白色蚊帐飘飞不已。 房间有一大盆水,旁还有一个木桶。 盆边地板溢着水渍,盆沿边挂着一张湿漉漉、绣着牡丹花图案的旧浴巾。 盆里的水,还起着涟滴。 盆中却没有人。 水渍一路从桶旁湿往窗边、 花牡丹只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唇有点哆嗦。 冷若颜一看房中形势,立即向窗外喊了一声:“小心敌人已下来──” 忽听楼下大门呼地一声。 然后是楼下一声闷哼。 哼音很低沉。 接着又一声惨叫。 叫声很尖锐。 冷若颜脸色发白,跟花牡丹照了一面,道:“快──”身形甫掠,还不忘向兰花疾嘱了一句: “兰花,你先守在这里!” 惊变急起,冷若颜已不及细想,和花牡丹并唐诗三道旋风似的,赶到楼下。 楼下,宋词、元曲紧紧抱住、护住缩在一起的虞美人、栀子和小不弃,四更拔出了长刀,挺起了大盾,一付雄赳赳气昂昂架势,但却在双脚不住后退、而不是在前进。 冷若颜一下楼,宋词、元曲都结结巴巴的叫道:“姑娘……鬼……有鬼!” 虞美人跟栀子的一见花牡丹,也全慌慌张张的喊道,“大姐……鬼……女鬼!” 冷若颜无暇理会她们,足尖再一点地,飞掠出大门,挽环四顾---- 野地上,血迹斑斑,横出的树杈,挂着两团毛茸茸的物事,一只白猫、一头黑狗,显然已经断气多时。 (卷终) 第一章 楼上有鬼! “温柔乡”大门外,月光如银,遍洒大地,照得分外清明,映得特别清亮。 地上,已倒下了两人。 冷若颜一路人在掠起,心却在下沉。 猛地一沉。 月光明亮,她很容易得便认出倒在地上的两人是谁---- ----精明干练的管家芍药。 ----粗手大脚的护院菊花。 两个武功都相当不弱的女子,皆无幸免,全倒在血泊中。 敌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一并重创这两大武功好手? 根本没有可能,除非…… ----除非,来的不是人! 一念及此,冷若颜只觉手心冒冷汗,额头冒热汗。 她已失算。 她不该把芍药和菊花留在外面埋伏!敌人要远比她想像中的更高强、更高明、更高深! 思绪混乱之中,冷若颜潜意识里,总感觉自己好像哪里又出了纰漏?究竟哪里做的不对?倒底是哪里…… 就在这时,突然她又闻听到一声惨嚎! ----自楼上传来。 冷若颜乍听,骂了一声:“我真该死!” 她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呢,她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敌暗我明,怎么可以错上加错,一错再错! 冷若颜懊恼举步,很快又冷静止步,她提醒自己:“不能乱!稳住!不能再犯同样错误了!” 她环视四周,确无敌迹,才而向“花屋”里吼叫了一声:“小词、小曲,快把芍药、菊花的尸体扶进屋子里去!” 她叫的时候,娇美的身形己掠过了花厅,又呼啸着飞窜上楼梯,并大声叫道:“小诗,跟我上去!” 花牡丹见又有两个好姐妹被害,气得连秀发都乱了,挺剑开道,喊道:“我也跟去!” 血鸢尾寒着脸,一声不响,执拿“血刀”也冲了上去。 三人一齐抢进“七号房”,只见房间里中心的浴桶里,有一个女子,自头起,大半个身子全栽倒在水桶里边,桶里的水,都给染红了, ----兰花! 花牡丹失声痛呼! 一下子,“温柔乡”九朵花,被人暗算放倒了三个! 再加上此前自杀失踪的厨娘梅花、以及桃花跟荷花双胞胎姐妹,已有六朵美丽的花儿遇害凋谢! 现在花牡丹的身边,只有刚刚流产、虚弱不堪的表妹虞美人,以及终日生活在惶恐和阴影里的孤女栀子小姑娘。 局面急剧直变,且一波三折。 三更已过,猿啼渐止,狼啸渐没,天色终明。 天一明,大局也已分明。 危险退去,大家又赢来第九个白日的黎明。 死的人,就摆放在花亭前。 活着的人,又聚在楼下。 冷若颜一直没有休息,她带着深深的内疚,在逐一仔细检查三名花女的尸体。 兰花的后脖子,有上下四道小血口子,皮肉翻绽,像给打进去四跟钉于,又淬然掀拔出来似的,伤口发紫发黑,周遭一圈肌肉尽皆瘀青。 “看着好像是鬼咬的一样……”四更小声的低嘀咕了一句,下面的话,就被血鸢尾狠狠一个白眼,给瞪回到了肚子里。 “伤口有毒,毒性甚烈。”深谙毒道的唐诗,看过兰花的致命伤口,又补充了一句:“是被人活活咬死的!” 围在四外的几张小脸,都变了颜色,冷若颜又转去察看芍药的遗体,芍药的情形,要比兰花还惨烈得太多,她的后颈,也有两排血齿印,不过,她的身体四肢都已僵硬如铁,形如僵尸 小不弃一不小心见到了芍药恐怖的“僵尸脸”,吓得大哭起来:“鬼……鬼!四更哥哥……我害怕……”四更慌忙将孩子抱起。 虞美人,栀子都尖声惊叫起来,花牡丹连忙喝止。 三个死者之中,属人高马大的菊花死的最惨,脖子上八颗齿洞两手双脚,僵硬直挺,阴气森森,十分骇人。 冷若颜直起身来,叹了口气:“他们被僵尸咬中,随时都会变成僵尸来反噬我们……” 在冷若颜的一再建议下,为了防止尸变,花牡丹终于松口将三个姐妹在后花园火葬,烈火熊熊,香魂缕缕,虞美人几个柔弱的姑娘,少不得又大哭了一场。 “我错了。”冷若颜很痛苦的道:“我本以为是我自己发现了‘天蛊娘娘’就匿伏在楼上,没想到,是她故意要我们发现的。” 血鸢尾不解的问道:“那‘天蛊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调虎离山,”花牡丹表情古怪的道:“她是诱使我们分散主力,然后各个击破。” 冷若颜并未注意到花牡丹的表情变化,她推想道:“‘天蛊娘娘’早已潜伏到门外,见我们主力分散,有人出来,她便猛下毒手。” 四更纠正道:“是猛下毒口。” 冷若颜没有理会四更,她惭然道:“我还叫芍药和菊花到外面去兜截楼上的敌人,我这等于是叫她们去白白送命。” 血鸢尾看了若颜这般难受,不由出声安慰道:“大姑娘不要太自责了,你也是无心的。” 冷若颜仍是很赦然的自责道:“可是我又犯下另一错误,我把兰花留在‘七号房’内,我好笨!好悔!” 花牡丹看到冷若颜鬓边发丝凌乱,脸发苍寒、手颤唇青的模样,也劝慰道:“不关大姑娘的事,当时我们一起上楼,不是都以为‘七号房’房间里没人了嘛,怎么能是你一个人的错呢?” 大家越来劝慰,冷若颜越发感到羞愧地道:“其实‘天蛊娘娘’根本没离开,她也根本不可能走得那么快,她仍躲藏在房间中;我们当时见到了沐桶是空的,就产生错觉,误以为她已走了,当时我为什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血鸢尾依然不解的问道:“但‘天蛊娘娘’她究竟躲在哪儿呢?” 冷若颜难过的抓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干涩嘶哑起来:“恐怕她就大胆的躲在蚊帐之内,当时,我们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发现她了。” 花牡丹回忆起刚才情形,道:“然而,楼下门外芍药跟菊花的呼叫声却在这时候响起,也就是说,‘天蛊娘娘’不是一个人,她至少有一个到两个同伙。” 冷若颜黯然道:“所以,我们翻身下楼,又害了兰花妹妹,当时我就不该留她一个人在楼上,我不该的……” 看到冷若颜伤情,花牡丹脸上的内疚,也洋溢于色,但她毕竟是一帮之主,具有大家风范,不失冷静;然而不消片刻,就已折损三员女将,这是一向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冷大姑娘,出道以来从未遇到的惨败。 轻咳了一声,冷若颜额上的乱发已不乱,唇也不青了,手也不抖了,她的情绪,看来似乎已渐平复了过来,她盯着花牡丹问道:“牡丹姑娘,事关重大,有几句话,请恕若颜冒昧直问。” 花牡丹似乎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仰了仰尖挺的鼻子,道:“大姑娘问好了,牡丹知无不答。” 冷若颜问道:“‘七号房’是不是原来一直为唐少所租住的?” 花牡丹答道:“一直是。” 冷若颜问道:“所以刚才你就以为是唐少来了?” 花牡丹答道:“不错。” 冷若颜眼神突然发寒:“若颜第二次返回楼上,发现少了一样东西,不知牡丹姑娘见到没有?“ 花牡丹脸上,又出现先前那抹古怪的神色,不过这次,却被冷若颜尽收眼底。 见花牡丹不答,血鸢尾好奇地问:“少了什么东西?” “浴巾,”冷若颜逼视着花牡丹,回答血鸢尾:“那块挂在浴桶上、绣着牡丹花图案的旧浴巾。” 花牡丹神色惨淡,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第一次上楼的时候,那浴巾还在,我们第二次返回的时候,就不在了;而这期间,并没有人上楼走进那个房间,拿走浴巾的,只能是第一次上楼的人,兰花已经遇害了,当然不可能是她,也不会是我……” “别说了!”花牡丹突然打断冷若颜的话,大声道:“是我拿走的!” 冷若颜这次沉静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要拿走那块平凡普通的浴巾?” 沉没半晌,花牡丹才回答:“因为那是我一位最亲的亲人遗留下的东西,它是我童年最深刻、最温馨的记忆。” 冷若颜又过了半晌,才仔细审慎地问道:“那个半夜**洗澡磨刀唱歌的‘天蛊娘娘’,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你旧友?是你老亲?” 花牡丹点头,神色有点哀怜:“大姑娘不觉着我和她很像吗?” 众皆讶然,纷纷张大了嘴巴。 “她是你娘亲?”冷若颜索性捅破那层窗户纸。 “是。”花牡丹毅然回答,然后面对反应各异的大家,她娴静宁溢地笑了笑:“我就是沉中侠和‘天盎娘娘’上官腰舞早年逃荒途中丢弃的女儿。” 没有人能描绘出当时的气氛有多怪诞、有多尴尬、有多凝重、有多诡异,大家就想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式的笑话,都想发笑,但谁都没有真的笑出来。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全名司马更更更更的四更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更笑得前俯后仰的,笑得捧腹跺脚,笑得气喘不迭:“太好笑了!你娘要是那个女鬼,沉中侠是你爹,你还是跟沉中侠上过床的的老相好,那你们岂不是父女通奸伦乱……哈哈哈哈哈……啊!” 四更突然嘎然捂嘴,他瞪大了眼珠子,待他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血鸢尾等所有人都在瞪着四更,像是在看一头猪。 会讲人话的蠢猪。 明知自己不该多嘴把话挑明,四更大人心中却还是不服气的嘀咕道:“明明就是乱七八糟的关系嘛,还不让老子说?!” “怎么会是这样?”血鸢尾尽量“隐讳”、尽可能的“礼貌”的问了一句。 “说出来,”冷若颜握住牡丹发抖、发烫的双手,柔声道:“把你心中的痛说出来,或许是一种解脱。” 不过花牡丹却明显地并不介怀,她淡淡的语调中,有一种“戏耍苍生”的自暴自弃流露:“我的故事,还要从我七岁那年开始讲起----” 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七岁的小牡丹,倒底经历了什么,才有了今天的荒唐闹剧、不堪人生? 第二章 不做王爷做马贼的金甲将军 “我七岁那年,家乡‘滇南’出现了少有的‘旱灾’,村子里的乡亲,颗粒无收,纷纷投入逃荒的流民大军,我和我爹娘,也被迫背井离乡,去‘大理’投靠我娘的外公亲族‘上官’家。 不料,途中遭到一股蒙面金甲骑兵,那伙人很是凶恶,逢人就砍,见人就杀,不一会就砍杀了很多的逃难乡亲,我的爹娘,危急之下,丢下两腿发软的我,跟着乡亲们哄逃四散。 一个蒙面骑兵看到了我,拍马举刀向我冲过来,我当时以为我死定了,就在那骑兵大刀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首领,一个罩着金色面具的金甲将军,喝止住了他的那名手下,让我捡了一条小命。 那个金甲将军坐在高高的金毛高头大马之上,他整个人、连坐骑都是金黄色的,很威风,他俯下身子,用他那戴着金丝手套的手指,抬起我惊骇颤抖的下巴,端详了好半天,说了一句:‘以后就跟着爷吧’,然后,他就带走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金甲将军的名字,叫段兴智。” 花牡丹合了合眼睛,似乎有些累,心累。 她的睫毛很长,她的眼睛更漂亮,再怎么疲倦的时候,她眸子里两点星星,还是极亮极亮丽的,没想到她眸子合上的时候,却更予人宁静安溢的感觉,感性得有了性感,四更大人看得像要痴傻了。 冷若颜抿着红唇也在看花牡丹,仿佛有些伤感,情伤。 “段兴智是‘大理国’的王爷,这位王爷是一个及其古怪、古板的人,他不喜欢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享受锦衣玉食酒池肉林的待遇,他大多的时间,是率领着他的卫队,在汉族人的区域,纵马掠夺,充当着臭名昭著的马贼角色。 段王爷虽然残暴嗜杀,但他对我还算宠爱,他收养了了很多的孤女,大约有百十来个,王爷把我们安顿在‘万花谷’,因为我最得王爷的宠,就做了这些小姐妹的首领。 时间不久,我们的一些小姐妹,因为不堪忍受王爷的非人折磨,决定北上投靠‘宋朝’的贵族‘康王’赵构,并用段王爷掠自胡商转而赐赠给我,价值连城的‘霹雳牡丹’为敲门砖、晋身礼,段王爷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立即派他手下的得力大将‘北杀’,半路抢回了‘霹雳牡丹’(参见《杀手楼》卷第七章)。 因为珠宝丢失,失信于‘康王’,赵构对我们姐妹新鲜一阵过后,就索然无趣,渐渐冷淡起来。我们姐妹私下一商议,都是后悔这鲁莽的私逃北上行为,最终,我们还是凄凄然的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康王府’、离开了繁花似锦的‘汴京城’,带着失落和疲惫,落魄的回到了生养我们、却被我们嫌弃并离弃的贫穷荒凉家乡‘南荒’。 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残暴成性的段王爷,这次竟然一改常态的原谅了我们的背叛和离开,没有追究我们姐妹的集体私逃,他选择张开双臂,再一次接受了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孤女。 我们重新回到‘万花谷’后不久,王爷抢劫虐杀汉民的行径暴露,这惹怒了‘宋朝’当时的‘镇南大将军’叶屠城,双方军队开战于两国边界。 叶屠城始发迹于大太监童贯(参见《将军令》卷第一章),后为蔡京赏识重用,跻身于‘权力帮’九大将军之一,用兵极狠,不留后路,段王爷和他斗勇,拼他不过,屡次败下阵来。 为了挽回颓势,段王爷与‘大宋’国的‘小梁王’柴如歌联盟,并用包括‘万花谷’在内的几块地盘为代价,争取到柴如歌的帮助,勒令叶镇南退兵罢战,而我们姐妹,则成了段王爷的政治砝码,作为礼物,又一次送给了小柴王爷。 后来,叶镇南摊了官司,被下‘天牢’(参见《屠城殇》卷),而新上任的监军太监又不知兵,只会作威作福,手下逃兵不断,南方边境两**事力量,由此形成了此消彼长的倒转;段王爷趁机收拾旧部,积蓄力量,一举收回失陷跟割让的旧地,重振雄威。 但是,由于‘万花谷’的地理位置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小梁王’柴如歌死活不肯放手交还,最后屡次协商之下,双方终于议定,轮流管辖‘万花谷’,当然也包括‘万花谷’里的我们姐妹。 一年过去,到了换届交接的日子,柴如歌派了他的‘师父’、‘富贵集团’最年轻的堂主,来接管打理‘万花谷’,我一见之下,居然是当年狠心抛弃我不顾的父亲沉中侠,我知道,我苦等苦熬十五年的报复爹娘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 花牡丹倦乏之色流露更甚,但这种倦意,却使她仿佛像月色淌落在荒山一般,镀了一层光泽的气质,让她出落得更成熟、更香艳…… “我被父母丢弃的时候,年仅七岁,十年没见,沉中侠居然做了好大的官,他还是我印象中的老样子,除了多了一份阴沉和豪态,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么的虚伪和自私; 我已完全变了模样,沉中侠并没有认出我这个女儿来,他当时不知道我就是他当初只顾自己逃命、而丢弃在强盗铁蹄刀口下的亲生女儿,他更想不到会和自己的女儿同床十载……” 花牡丹又徐徐合上双目,凄凄然的道:“我承认,是我勾引了了我的父亲!是我投怀送抱!是我让沉中侠陷于不伦恶名!可这又怎么样?是他们当初欠我的!他们留给我的痛苦和伤害,我要十倍、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他们!” 众人在旁听得触耳惊心,就连呼吸都难过起来。 “沉中侠见了我,就像馋猫见了腥鱼儿一样,我根本没有费多大心思,就把他这个老色鬼勾引到了床上。他很好色,也很能干,他得到了我尚且不满足,几年间,他先后引诱、胁迫其她的姐妹**、乃至怀孕产子,最后连年纪最小的栀子妹妹,也不肯放过,给他强迫奸污。 栀子出事之后,我决定告知他真相、开始享受我报复的成果,在三个月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的当晚,我和他**尽兴之时,我在粗喘如牛的他身下,突然冷笑着,将我和他的关系说给他听……哈哈!你们知道他当时停顿动作时有多吃惊、有多震骇吗?哈哈哈……我觉着满身心的报复快感和满足,……” 花牡丹神经质的笑着,他尤怨地道:“沉中侠在知道真相后,先凶凶地打了我两个耳光,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就一气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是逃开了,可是我的怨气还没有泄完,他们欠我的债远远还没有结束,我就又将报复的目标,转向了第二个人,她就是我的娘,‘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大家都听得愕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抚慰的话是好。 花牡丹虽然柔艳,但却绝对不像是需要人来安慰的弱女子,她嘲弄的笑着讲道:“当那个女人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当时就傻了、就疯了,她跪在地上,请求我的原谅,请求我离开我父亲,呵呵……现在知道我是他们的女儿了,当初他们干什么去了?原谅?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们?她不是求着我离开那个男人吗?我偏不答应! 我拒绝了那个女人的所有要求和请求,我们不欢而散。她曾经警告过我,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丈夫有染的女人,也包括----我。” 血鸢尾很轻的、很柔的,乃至有些蹑手蹑脚的,搬了张凳子,靠近了花牡丹挨着并身坐下,很轻的、很柔的、乃至有些畏首畏尾的道:“所以你娘亲装神弄鬼,先后害死了芍药她们六个姐妹?” “她太在意沉中侠了,因为太在意,她甚至可以亲手杀了她的女儿……”花牡丹说着,说着,忽地,她流下两行清泪来。 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征兆,使得花牡丹这两行泪,就似突发的暗器一样,让大家都有点惊惶无计,手足无措,欲语无言。 “这块浴巾,就是我小时候,娘亲给我洗沐擦身之物,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的牡丹花,是娘亲一针一线,亲手缝上的;娘亲故意将此物遗留在现场,一来向我警示,二来是向我示警。”在花牡丹出示了那一方旧浴巾之后,看了上面所绣的图案,布仍有点湿潮,手指摸上去,心中也有点潮湿的感觉,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沉默能半晌,倒是四更大人首先开了腔打开了闷局:“这花儿绣得跟真的似的,真好看,你娘亲绣的啊?浴巾破旧,图案却完好无损,你娘亲的手工真是巧啊!有机会请伯母也给我……” 他说得兴起时,却听“梆”的一声响,后脑勺子给人重重敲了一记爆栗! 四更后脑吃痛,“虎”地吼了回去:“哪个乌龟王八蛋敲本大人的头!” “我!”迎过去的是一张娇艳欲滴的美靥和一颗紧攥示威的粉拳。 四更一看是血鸢尾,火下了一半,气消了大半,连态度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他马上改了脸色,笑嘻嘻地道:“小尾巴姐姐啊!,您真是……真是……忽前忽后神出鬼没……宛若凌波仙子,顾影生姿,飘渺无痕……本大人……在下……小生只是不知,胸神姐姐为何……为何不嫌脏了姑娘家的纤纤玉指,不吝……敲打、额不是,是触抚本……在下、小生的狗头,小生的头能得二姐的玉手垂临斧正,那真是蓬头生辉,祖上积德,三生有幸,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血鸢尾本来是跟花牡丹、冷若颜并坐在四更前面的,忽地已到了满口胡柴的四更背后,屈指狠凿了他一记,只听她说道:“闭嘴!我敲你的头,不为别的,是因为你讨人厌!” 四更一时只觉着脸上无光,只好低下头去假装帮小不弃整理鞋子,来转移大家的视线。 第三章 空屋子里的艳舞 “根据这几晚发生的状况,”冷若颜平复了一下胸中起伏不定的心情,将话题切入正轨,道:“‘天蛊娘娘’是无法一个人独立完成这几次袭击的,她至少有一到两个厉害的帮手。” “‘天蛊娘娘’已动手杀了人了,她就不会轻易散罢甘休,”血鸢尾道:“按照她的行事风格推测,她不将‘温柔乡’里的人,一个一个全部杀光,她是不会收手的!” 四更委屈的抱着小不弃、小声嘀咕道:“俺们爷俩只是出来打瓶酱油……” 冷若颜白了四更一眼,接着推断道:“对方不少于四个人,修忽莫测,下手又残毒,片刻之间,已格毙我们三员大将,武功决不可小觑,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务必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看见大家的表情又凝重紧张起来,冷若颜只好又宽慰大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邪不胜正,大家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我们会守得云开开见月明的!” 听冷若颜这么一说,大家就宽心放松了许多,巡视的巡视,把守的把守,备饭的备饭,轮休的轮休,打扫的打扫,花牡丹身心疲惫已极,默默的起身回房休息,总的调度,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客人冷若颜的肩上。 午饭花牡丹没有出来吃,大家知道她没心情、没胃口,也就没去叨扰她休息。 到了傍晚,花牡丹还不下楼吃饭,大家都团团围坐在桌前,拿勺的拿勺,端碗的端碗,都等着开饭,见花牡丹始终没有出房间,唐诗小声低估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吧?” 四更大人自告奋勇的道:“我辛苦一趟,去唤牡丹姑娘。” 冷若颜心中微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露声色的道:“四更大人一个男孩子不方便,小尾巴,我们跟四更大人一起去。” 四更跟着冷若颜、血鸢尾一道来到楼上的“一号房”、也就是花牡丹的卧室房间前。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三人没有敲门,他们在偷窥,在窃听。 三个人都觉着这“一号”房间里,一直有什么神秘古怪的东西,在呼唤他们、在吸引他们。奇怪的是,三人心里,都有了这种怪异感觉,但都没有把这怪异的感受说出来。 就算本来不认得花牡丹住在哪一间房的三个人,自上楼后,也不必台费劲吃力,因为只有“八号房”从外面看起来,最有讲究和考究,最具气派和气势。 还有一点,二楼的九间房,有八间屋子都是黑黑的,只有“八号房”那间房间,还亮着灯。 灯光微黄。 暮色来得快而无声,以致长廊的油灯,都未来得及点亮,只“八号房”里晃着灯光,其它的房间,全都是幽黑一片,一片黝黑。 血鸢尾看看冷若颜,冷若颜瞅瞅四更,四根点头悄声道:“就是这间了。” 于是,三个人绕道,分路,打手势,掩近“八号房”的窗根,又悄无声息地聚在一起,耳语,比手划脚,交换各自的意见。 房间里的烛火在晃动,灯火在暮夜中,像在透光的缝隙边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黄光似的。 里面有点“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但依稀中并不像是说话声。 冷若颜贴耳在墙上,听了一会,挤在身后的血鸢尾急着向打手势,几个动作连贯起来,就是问同伴:“听到了什么没有?” 冷若颜摆手回了个手势,意思是:“没有。” 血鸢尾不信,她换了个位置,靠临窗边,再竖细听。 这回是挤在最后的四更向她打眼色,挑眉毛,意问:“听到没有?” 血鸢尾一脸苦恼,两手一摊,表示:“什么也没听到。” 四更摇摇左手,右手指指自己,再虚拍两下胸脯,告会冷若颜跟血鸢尾:“都起开,让我来!” 冷若颜无奈的扁扁嘴,血鸢尾不屑的撇撇嘴,同时让开身形。 ----既然窃听行不通,就直接偷窥。 四更用右手食指指尖,伸进冷若颜的嘴里,沾湿了点唾液,贴着窗纸轻轻压,压破了个小小的月牙形弯孔,淡淡的黄光,又自孔洞里溢了出来。 四更将手指在一脸气恼和无奈的冷若颜裙裾上,反复擦拭了两下,就闭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顺着月牙孔,往里边张了张。 结果,他这一张望,他的嘴巴就张开了,张大了,张圆了,再也合不拢,眼珠子也贴着窗孔,也再转不过来。 冷若颜跟血鸢尾面面相觑,二女相互无声地传递着眼睛里的信息和疑问: ----这货看到什么?为何会如此一副震惊欲死的德行? ----鬼才知道! 血鸢尾忙去拍拍四更的后肩,四更不理,瘦小的身子震了一震,然后眨了眨单眼,运足目力再往房里张望,仿佛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第一眼所看到的事物。 他顿在那里,眼珠子好像给卡在窗孔里,神志也仿似给定在房间里,整个人都如同给磁石牢牢吸住了。 冷若颜忍不住轻轻扯了他一扯,四更还是动也没动。 ----他好像是被女鬼给迷住了! 四更霸着窗口的有利位置,僵住了不动,冷若颜跟血鸢尾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色,两个女孩子立即动手,她们一左一右硬生生地搬走了四更大人。 只见被移走的四更,仍然身体僵直、目瞪口呆,直直的遥看着窗子上的月牙小孔,以及那个小孔里透出来的黄光。 四更大人究竟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血鸢尾很是不解,她也凑了过去,眯起一只眼睛,往那洞孔里面探了探目。 她本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她看了一眼,先是张大了嘴,然后脸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神情,整个人也似给定住了,她半蹲半立,定在孔洞前,嘴巴和眼睛,都睁得圆圆的,就好像庙里一尊泥塑雕像。 慢了一步的冷若颜,向血鸢尾指手画脚的询问,血鸢尾竟也没看见;冷若颜生怕她也着了人家道儿,急忙一伸手,就把她扯到一旁去。 血鸢尾给冷若颜拉过一旁,也瞪着小眼愣、张着雀斑脸杵在那儿,表情神态就跟四更差不多一样,都似被人用重手法点了死穴般,透着难以名状的奇怪。 冷若颜心里虽然直犯嘀咕,可她就不信这个邪。 她马上把眼睛凑到四更小粗短指头戳的窗洞前,她要看一看花牡丹在屋子里倒底搞什么鬼---- ----她猛眼一看,却是什么异样特别的事物,也都没看到。 房间里,白梨木方桌上,灯火微黄而微晃着,古香古色的旧衣橱、放下了白色蚊帐的绣床,清亮鉴人的蛋圆形梳妆镜,梳妆台上有各式各样的胭脂砚台……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标准闺阁,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古怪。 不! 冷若颜再集中精神,就发觉了一件最古怪的异样---- ----房间里有桌,有灯,有衣橱,有妆镜,甚至有花样繁多的水粉,但就是没有人。 没有人在房间里。 房间的主人花牡丹去了哪里? 冷若颜心下虽然惊疑,但仍不是很明白,单是花牡丹不在房间里,血鸢尾和四更那大头兵娃娃,至于震惊成那个样子么? 冷若颜回头看,只见血鸢尾跟四更,还一个怔怔忡忡、一个忡忡怔怔的,她不禁好奇又好笑的问道:“你们两个小鬼,都看见什么了?” 血鸢尾大口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 四更小脸煞白的反问:“大姑娘,你自己难道长眼不会看?” 冷若颜摇头道:“我看了啊,什么也没看到啊!” “没看到?”四更将信将疑的道:“你确定什么也没看到?” “看到了一些家俱和生活用品……”冷若颜老实的回答道:“不过我没看到牡丹姑娘在房间里。” 听了冷若颜这句话之后,四更这才似有些儿定过神来,血鸢尾的喘息,也没之前那么急剧了。 干吞了口唾液,四更问道:“你说……房间里没人?” 冷若颜只能如实的再重复了一句:“房里间没有人。”继而她又加重口气补充了一句:“半个人影也没有。” 嘴唇翁动了一下,四更好半晌,才问道:“大姑娘,你就没看到别的?” 冷若颜摊摊手,很无奈的道:“我都说没有别的了,四更,你这个娃娃好啰嗦哎!” 好半天,罗四更鼓起勇气,突然趋近那个他自己先前戳出来的弯月牙形状的眼孔,壮起胆子,再次往里面张了张望。 这一次,四更看了好久,好像房里有一条恐龙、两只骆驼、三只海龟、五头金钱豹、四个大胸大屁股**女人一样的精彩多姿,让他一时目不暇接。 血鸢尾沉不住气,她挤不上去,也在四更的孔洞之旁,又戳破了一个指孔,又粗又大,她心想:“反正屋子里没人、也就不用担心被人注意发现,洞口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四更再一次把小眼睛凑到自己戳的小孔里,往里一张望,第一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体很白,玉体曲线很美,肌肤雪白得甚至有点刺目的**女人,在灯前,忘情且忘形的疯狂扭舞。 她的腰很白、很软、很细,像一条美人蛇般扭动抖舞。 不是每个女人的腰,都可以这样舞动曼妙。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这个女人又来了! 四更又惊又疑,于是他揉了一下花乱的眼睛,定了一下慌乱的心神,他打算再看个清楚,然而没想到,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在灯下卖弄细腰艳舞的**女人,已经诡异的消失了。 凭空就不见了! ----裸女上官腰舞在哪里? 第四章 午夜精灵在哭泣 就在四更转念寻找的时候,忽然间,他就在窥视的小孔里的眼前,突地看见了一大团黑色卷曲的毛发。 在这刹那间,四更一时还看清楚,还没弄明白,眼前这一簇黝黑卷曲的毛毛,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那丛黑卷毛在往下缓缓移动,原来在窗口上面的白皑皑的女人胸脯,出现在四更的视线里,肌肤如绸缎一样滑腻,双峰似笋尖一般翘挺。 四更这个时候,终于警醒到---- ----房间里的裸女,并没有消失;而是她就贴在窗前,正缓缓的蹲了下来,她本来是腹部贴着窥洞,现在她已俯身下来,将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儿,凑向空洞另一面的四更! 照此而论,先前出现在四更眼前的,是那女人双腿间下阴处的体毛。 四更这时正好与那女鬼打了个照面! 与此同时,血鸢尾也看到了一个自己做梦也见不到骇人情景---- 她从四更身边的“二号”新洞看进去,她第一眼,就看打了一个人头! 女人的头。 她感觉那女人头的眉目五官,好像还有点面熟,到底是谁呢?血鸢尾一着急,就偏偏想不起来。 不是血鸢尾健忘,而是那颗女人的头,是倒立过来的。 ----女人的头,是头顶朝下,嘴额向上,是倒反过来的。 可以看得出来,这倒过来的女人头,五官算是极好看、很漂亮的;不过,一旦如此倒转过来,眉、眼、鼻、嘴、耳,全都变了形,即使再漂亮,看了也会觉得诡异。 这还不算,那女人的人头,翻了眼珠子,白的多,黑的少,正在对着新窥孔,恶狠狠、阴森森瞪着血鸢尾! 血鸢尾从未想过,自己竟会突然看到这样一张倒转的鬼脸,还有这么一只翻白的鬼眼。 然后她又发现一件令她更加震骇的事情---- ----与她倒眼对视的女人头,竟然是悬空的! 那颗女人头,倒转过来的头顶和垂直长发,井没有抵及地面,而是浮在平空在窥洞里,瞪着自己死瞧,一团血浆,正爬过女人头的下颊,又越过嘴,再浸过鼻孔,再往眼眶窝里流灌,最后顺着黑发,往地下滴落。 血鸢尾被这个悬浮半空的血女人头,已经吓得呆住了。 三个人,看到的事物都完全不一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间的主人花牡丹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那流血的女人头,又属于谁的? 三个人缩在窗户下的墙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候,大地昏黑一片,山谷外那边,忽然传来几声猿啼,其声凄厉无比;接着楼下几个闷哑的异响,有人大叫一声,然后,大门“呼啦”一声,像被人猛然推开;接着下来,一阵急风,房间里的灯,一晃而灭。 楼上的长廊,一片黑暗,还有一片死寂。 第十个黑夜来了。 真的来了。 黑带着夜,以全胜姿态登场;夜伴着黑,以全盛姿势降临。今晚的夜色,格外的黑,好像已可以听到死神的鼾息。 黑暗的夜空,好像有无数只精灵在哭泣,响自天边。 四更用手捂着胸,听着自数着己的心跳。 ----只有听到自己的心跳,至少,感觉自己的心还在跳,才会感觉自己仍然活着,至少,死神,还不算站得太近。 他尝试叫了一声:“小尾巴。” 没有人应声。 四更心里一慌,又叫道:“大姑娘。” 冷若颜在不远处的墙角黑暗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四更这才放下了半个心,问道:“小尾巴人呢?” “我在你身后,”只听血鸢尾不耐烦地答道:“叫什么叫?跟叫魂似的!” 四更也有点生气,埋怨道:“刚才叫你,你个大胸婆姨又不应声,给吓得变成哑巴了吧!” 血鸢尾恼火道:“这长廊里黑里咕咚的,你这个样大呼小叫,不是暴露了方位、给敌人可乘之机了吗?” 好脾气的冷若颜,怕血鸢尾话说得太冲,伤了彼此的和气,急忙补加了几句圆场:“我家爷教过我们四姐妹,遇到危险和强敌,需得提防,最好藏匿形迹,噤声隐身,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所以我们最好不出声,别讲话。” 四更顶嘴道:“既然是这样,大姑娘你刚刚又搭理我,这不是违反了你家冷爷的教诲了吗!” 冷若颜道:“我不知四更大人你有什么事,只好小声的答应,算不上什么违反,你莫欺负我。” “还是大姑娘对我好,明知危险,还冒险应我,必是怕我担心,不像某个巨胸女,凶巴巴的,小心嫁不出去……”四更调侃逗趣了几句,没听听到“对手”兼“对口”的血鸢尾应战,正自奇怪这丫头怎么突然改性了、还是被人毒哑了?一旁的血鸢尾突然在黑暗里的尖声道:“我想起来了!” 四更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吓死本宝宝了!你想起个啥?!” 血鸢尾音调恐怖的道:“我想起那个流血女人头是谁了?” 四更干咽了一口吐沫,冷若颜小声的问:“是……是谁的头……” 黑暗里的血鸢尾,颤声道:“虞美人!” 四更有些怕怕的道:“真……真的是虞美人表妹那个标致姑娘娘的头吗?小尾巴,你……你不会看花眼吧?” 血鸢尾原本就瞧四更不上,又见他屡屡出口不逊,就冷冷地道:“哪个让你叫我‘小尾巴’?除了李相爷、舟大哥、冷爷和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墨小黑、小师父,叫本姑娘‘小尾巴’的,不超过十个人,你又算老几,我不唤你‘小豆丁’,你倒来打趣本姑娘来了?!” 四更讨了一个没趣,刚才的慌怕之意,便消减了七成,先下的忿恨之气,却是升腾了五分,他“嘿”声道: “呵呵!嘿嘿!好好!你们是李相爷身边的人,有相爷这尊大佬给罩着,身后又是大把大把的帮手,我四更无名无姓无权无势又无人,哪敢招惹您血鸢尾姑娘的霉头,我认怂就是了!” 血鸢尾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刺头,一听四更含枪带棒的话里有话,当即反唇相讥:“呦!这是从哪儿说起啊?您四更大人可是朝廷诰命的九品武官,我一个江湖弱女子,可开罪不起,刚才的话,大人您就权当民女放屁好了!” 四更一听对方话中讽刺意味十足,他在“玉司马”豪门长大,于“西洋”贵族学院读书有成,投军从戎期间,更得左相李纲、“镇西大将军”赵轻侯等多个王宫大佬暗中关照,一十三年来,顺风顺水,他几时何尝受过这个冷遇和窝囊气,一时少年劣性牵扯而起,他就要拣最难听的恶言脏话耍泼还口---- 忽然,就听冷若颜低声叱道:“你们快听。” 另外两人停止恶语相伤,凝神细听,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二人人都是以为好脾气的冷若颜要打圆场,故意岔开二人的注意力,两人正待又重拾话题继续开骂,但又遭到冷若颜低声喝止:“别闹了,你们仔细听!” 这下,四更跟血鸢尾,都听出来了黑暗里冷若颜的语音,相当之紧张。 是以,两人都不敢再造次,他们立刻倾耳细听。 初听不觉,细聆确实是有一点点声响---- ----悉簌、悉簌、悉簌、悉簌、悉簌…… 三个人里,谁都辨别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黑暗里,大家都狐疑百生,惊疑不定。 冷若颜低声道:“好像是一根‘响尾蛇’,正婉蜒滑上楼梯……” 血鸢尾沉声道:“不,好像是一条变色蜥蜴,爬上了楼梯扶手……” 四更小声道:“你们说的都不对,好像是大群海藻,正在走廊里摸索牵扯……” 三个人各执一词,那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好脾气的冷若颜不知道。 坏脾气的血鸢尾也不知道。 臭脾气的四更更是完全不知道。 然而,他们都知道一件事:这“怪东西”,正在摸索着、攀爬着,翻滚着、跳跃着、甚至是在蠕动着、挣扎着,正在楼下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渐渐逼了上来。 而且,是向他们三人所处的位置,渐渐逼近。 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不过,由于长廊里,光线太黑暗了,彼此都看不到对方受到惊吓后的难看神容。 大家该怎么办?他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如果往后退,那是牡丹姑娘的房间,那里面可能有一只**唱歌的女鬼,可能还有一个血人头悬浮怪物,正在等着他们; 若是要往前走,那便一定会跟这正往上傲慢爬行的一个或多个、甚至成群的“怪东西”,迎面遭遇个正着! 倒底如何是好? 大家越急越束手无策,越没办法越急---- 这时,大家已经感觉到,那“怪东西”虽然爬行进行得极缓慢、极艰难,也极迟疑小心,但已完全上到了楼梯,似乎站在楼梯口,怔住了一会儿,然后,它徐徐扭转身子,向他们三个人这儿,渐渐的迫近。 长廊的漆黑尽头,突然有了一点光亮! 走廊里的烛火,都被那股“妖风”灭了,楼下也无人点灯,那点光亮又从何而来? 四更很快确定一点,那束锥光,自天上来。 那是月亮的颜色。 月亮本已出来很久了,但给一团浓云给包围了,现在挣出一点儿亮角来,自屋顶木板空罐透进来的光芒,也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对于三人来说,只那么一点点,那也就足够了。 毕竟,三个人都非平常泛泛之辈,一点点微弱的月色,就已足能令他们勉强辨识事物。 ----从那“怪东西”扭身的动作来看,可以断定对方是个“人”,而不是禽兽虫以、妖怪,或是鬼魅了,何况,从柔细腰身来判别,来的还是一位有着杨柳小蛮腰的女子。 这个发现,最是让他们大为放心,只要是同类的人,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可怕。 冷若颜想要出声招呼,四更连忙出声制止道:“大姑娘……若颜姐,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是……是个人?” 第五章 走廊尽头有个无头怪 “当然是人啦!”冷若颜纳闷道:“她若不是人,怎么会有人类的身体?” “如果她果真的是人,”四更依旧狐疑地道:“那她怎么走得如此之慢?左相府李大人养的那只‘孙亚斌’大乌龟,爬得都比他快!” “走廊里这么黑,只要是人,自然都得步步为营,步步当心的啊!”冷若颜耐心讲道理道:“只有鬼魂才会飞,只有鬼魂才能在乌七八黑里飘啊飘的,鬼魂才不用走的!” “就算你说得对,就算她是个人,”四更还是有疑窦的道:“你们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坏人、不是敌人?” “怎么会是坏人和敌人呢?”冷若颜反驳道:“你不见她是从楼下上来的,楼下的岂可能是敌人跟坏人?” 四更词穷,叹了一声,正待讲话,忽听血鸢尾自一旁扬声唤道:“这位姐姐,你迷路了吗?我们在这里。” 四更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因为血鸢尾已经扬声和对方打过招呼了。 那女子呆了呆,终于,拖着步足,向他们这儿移了过来。三人都觉察出她走得的确有点艰辛,而且,她还得一路摸索前进,看去,好像年纪非常老迈,又似病得甚重,就是别人看了她走路,都会也觉着吃力费力。 冷若颜不忍心得道:“我过去扶她过来吧。” 四更一把扯住了好心肠的冷若颜,阻止道:“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最近出了这么多的怪事,在没搞清楚她身份之前,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血鸢尾冷哼道:“真是个多疑的胆小鬼,有什么可小心的?既是楼下上来的女子,不是小诗、小词、小曲,就是栀子小妹妹,都是自己人,还怕个什么!” 四更反诘道:“你们两个是猪脑子吗?如果是栀子她们,怎么会这般不熟悉路径?怎么会不回应你们的招呼?这里面分明是有鬼!” 冷若颜怔了一怔,虽然不确定四更所说的是否准确,最后她还是没坚持走过去扶对方一把。 三人争论的档口儿,那女子尽管走得慢慢腾腾、磨磨蹭蹭,但还是带着微弱的月色走近了。她走得越近,三人就越能感觉出来,她走得极不自然,也很不正常,更不妥当。 血鸢尾干咳了一声,问道:“姐姐是哪一位?” 对面仍是没有应,但她的人更近了,且直挺挺地伸出了双臂两手。 冷若颜双手按住银环,四更只觉心里发毛,他开始后悔,刚才上楼时,应该将自己的大砍刀和大盾牌带在身边的,现在遇到危险情况了,手里连个自保的趁手家伙都没有! 那女子的双手,还在黑暗里摸索,她摸呀摸呀的,慢慢的、慢慢的摸近三人的眼前来了,光线还是太暗,来人还是看不清楚五官和轮廓。 血鸢尾只觉头皮发炸,冷若颜更是手足冰冷,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打也不是。 四更见那女子靠得近了,三人都挤到花牡丹“八号房”房门前,往后退已无路,又怕房间内有埋伏,他极目灵光一闪,往那那女人的衣袂胸花一看,当下“哈哈”大笑一声,大刺刺地转回头向冷若颜跟血鸢尾笑道: “都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们且瞧这套牡丹衣裙是谁的?原来是牡丹姐姐的!大家找得她好辛苦,原来她这个调皮鬼,躲在这儿专程悄无声息的,扮鬼吓唬我们!幸好本大人胆大包天,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一眼便认得这件裙子----” 他还待继续吹嘘下去,可是他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头。 因为他得意扬扬的自吹自擂时候,看到冷若颜和血鸢尾,两个女孩子都张大了口,也瞪大了眼,甚至连耳孔也张大了,鼻孔更掀得奇大无比,看她们的表情,连肌肤上的毛孔,都在一张一阖中,甚至愈张愈大。 她们眶毗欲裂,指手画脚的,她们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喉咙里只一直发出“咯咯咯咯”的古怪声响,两人四手二十根手指,一个劲的直往四更背后乱指,好似急着要告诉四更什么…… 四更的背后? 他的背后是…… ----不是花牡丹吗?有什么可奇怪、可紧张、可恐惧的? 于是,四更暗笑着回头。 他徐徐转过身子,扭过头。 这个时候,那女子已经跟四更靠得很靠近的了,近在咫尺,以至衣袂都可以在走廊过堂风的作用下触及他。 是以,四更一回头,就看见她了。 这次是真的看见了她,因为他跟她距离太近了,简直是紧贴着粘在一起。 四更不但可以看见她,甚至也可以触摸着她,嗅吻着她,这一下,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了。 人,确实是花牡丹无疑。 ----但是,她是没有头的。 没有头的花牡丹,正向他伸出了手,摸索着,像是要讨回一件东西,并且还不知从哪里还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的头不见了……还我的头来……” ----我的天啊! 四更“轰”的一声,好像天边的巨雷,正砸在、炸在他的脑顶! 一时间,四更的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一副小心肝,几乎要跳出了口腔,她的确是他们要找的花牡丹,但却是一个没有头的花牡丹! 而这个没有头的花牡丹田,居然一步一步、一级一级的摸索寻上来,跟他们要索回她的头! 有鬼! 在无头女鬼出现的这一刹间,四更很想拔腿就跑,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英雄气概,他统统都不要了,他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距离不远的冷若颜跟血鸢尾,都也闻到了了一股尿骚的异味。 他想逃走,可是不知怎的,他的一双脚。一直在发抖打颤,已然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那个无头女鬼贴得太近了,他想用手推开她,但他的两只手,也一直发麻,一点动弹不了。 四更就像是陷落在一个无涯的噩梦里,当噩梦噩到尽处时,他想动、动不了,他想醒、醒不来,他就连想叫、也叫不出,甚至最后连眼睛、都眨连不成。 这已经不是梦,因为噩梦变成了现实,现实中的噩梦,远比梦境更可怕。 冷若颜在这个时候,决定做一件事。 ----不管做什么事,总比被动等待梦醒要好。 这三人中,冷若颜并不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她偶尔也会相当胆怯,但她这个时候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退缩,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牡丹姑娘人那么好,即使变成了无头厉鬼,也没有理由难为曾经帮助过她的这些人。 所以,冷若颜大胆的做了个尝试---- 她直接揭开了女鬼罩在外面的牡丹花裙子,并且往她颈项上摸一摸。 没有头! 确实是没有头! 她仍然不相信,牡丹会不会精通“下三滥”何家的“障眼法”,将自己的头藏在衣服或者别的地方了,若颜不信邪的又摸了几下。 还是没有头! 现在,冷若颜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站在面前的花牡丹,是一个会走动的、但没有头的女鬼! 冷若颜回过头来,脸上出现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怪表情:“小尾巴、四更,她真的没有头……” 那无头女鬼伸出了两条冰凉的手臂,鬼音飘忽的唤道:“还----我----的----头----来----” 一下于,发颤的冷若颜、发麻的四更、发抖的血鸢尾,几乎同时尖叫了一声,哗然而走、速然而避、倏然而散,只留下一具无头女鬼,直挺挺的站在那一束月色下。 她以僵直、僵硬的姿态,在反复重复哀求着一句话:“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胆战心寒,魂飞魄散的三个人,惊恐的一齐疾退,这往后一退,就撞在牡丹的“八号房”房门上。 也不知是因为三人都太害怕而至太用力,还是房门根本就是虚掩着没关好,只听“轰”的一声响,房门竟倒塌了! 二女一男三个人,一齐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牵牵扯扯,倒撞着跌入了花牡丹的“八号房”。 三人一起防备不及的退着,侧着,摔了进去,血鸢尾跌到一半,立刻滚过一旁;四更趴倒在地,一弹而飞;冷若颜身形一歪,借势飞退,斜飞跃开。 一时间,纠缠一团的三个人,都骤然分开! 牡丹姑娘的房间,比走廊里更黑,谁也不知道伙伴在哪里?无头女鬼又在哪里?周围一片漆黑,漆黑一团。 四更实实在在跌了一个大“狗抢屎”,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粘湿糊糊的、圆了咕咚的东西,他就是给这东西给绊倒他的。 他将那物事眼前凑近一看,那圆球上,一双女人的流血眼睛,正对视着他,吓得四更“妈呀”狂叫一声,抛了开去!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颅,头发长长的,脸额凉凉的,正是房间里那虞美人的头颅。 虞美人的头颅,在空中留下一个美丽的抛物线,落在地板上,一路上“咕噜噜”疾响,不知又滚到了房间哪个角落里。 四更缓了一口气,黑暗中随手划拉几下,抓了一个圆凳,挡在身前壮胆,他一面连爬带滚站了起来,一面挥舞圆凳乱打,打着旋、喊着口号,往返了十多个来回,就怕有人、更是惧有鬼欺近身边、伤害到自己。 一通横扫乱打下来,房间里只听到圆凳的破风声和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别的什么都没有。 幸好没有! 四更感到累了,圆凳越舞越吃力,他渐渐地收了手,他稍稍喘定了气,心中却乱得一团糟糕。 糟糕的是房间里完全是黑暗的。 黑得他完全不知虚实,暗得他人鬼难辨、 最糟糕的是,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冷若颜跟血鸢尾,现在是什么位置,一点也听不到她们的回应。 半点儿也没有! 第六章 有胸即是正义 ----人类有一个通病,不管遇敌也好,撞鬼也罢,都会感觉人多势众的胆壮硬气,强过单枪匹马的无助仿惶。 外面荒谷的“轰降”怪响,一声急过一声,一阵密过一阵,间歇传来惨嘶、狂吟、怪啸、哀号之声,也不知是山魈,还是夜枭,抑或是人类猎户跟开荒者,在山林里遇上什么鬼魅妖狐之类的可怕惨烈景像,或是给酷刑折磨时所发出来的悲嚎。 空旷荒凉的野谷里,猿猴悲泣不已,狼狈哀吟,狮象摆尾,地动山摇,仿若地狱之门大开,百鬼千魂于烟幕中出没,张牙舞爪,择人吞噬。 四更一面惊惶防范,一面往后倒退,他想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地方,可以喘口气、歇下脚。 想起虞美人带血的头颅,四更就一个头两个大! 一想起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几乎跟那虞美人的死人头亲个满嘴,他心中就凉飓飓地,一阵发寒。 却在此际,他探在前面摸索开路的一只手,碰到一件物事。 四更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摸到了一只手!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右手抄起圆凳,“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一招三式,拨开黑暗中那只手,左手急探,已扣住对方的喉咙。 ----四更大人祖传的“司马长拳”。 一招得手! 四更自己都料不到,会一招克扣住对方要害,他长舒一口气之余,心里也不免有点沾沾自得,他大喜往外,正要大呼另外个同伴来帮忙捉鬼,不料对方也立刻作出反应,甚至是更凌厉的反击! 对方右手立化掌为抓,“暗度陈仓”、“铁壁铜墙”,“围魏救赵”,也是三式一招,正好克制、抵挡住了四更的一招三式“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在四更发力扣死咽喉之前,已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脉门。 如此一来,四更一用劲,对方跟着也发力,喉核既是要害,脉门更是死穴,四更一用狠,对方几乎闭过气去,更做声不得,但对方一运功,四更也天旋地转,全身乏力,正想要开口,亦是为对方所制出不了声。 双方进入互掐死循环,你猛我就还猛,你狠我就更狠,一轮比一轮加力,一次比一次用劲,谁也不肯先撒手示弱。 四更一旦用力,对方也发力,他的脉门一麻,内息逆冲,登时功力锐减,几乎昏厥过去;同样的,对方想运劲将他震垮,但咽喉为他所扣,其人一发劲四更条件反射般也发功,她每次都是一口气卡在那儿,几乎窒息过去。 两人互相抓住对手的生死大穴,各试运功想要放倒对方,但都险些儿倒在对手手下。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二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你来我往,往来几圈,大家都气喘吁吁,几乎力筋疲力尽,又全都强忍苦痛,天旋地转,随时全有可能不支倒地。 四更只有强憋住一口气,与对方斗死磕到底。他另一只手丢了圆凳,鼓起余勇,拼尽余力,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对方直挺挺、软绵绵的胸部上! 一触之下,四更当时就隐约猜到了对方是谁? ----除了血鸢尾,谁又有如此有手感、有质感的胸脯! 对方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对手是哪一个? ----除了四更,极少有人会有这么没肉感、没骨感的爪子! 两个人心中都惊疑不定,一个仍用力掐住对方的咽喉,另一个就发力扣住对手的脉门,两人都发不出声音,都耗在那里,看谁先憋死谁为止。 就在这时候,幸好就在这当口儿,“嚯”的一声,一点火光,突然亮起。 有人晃着了火折子,照亮了整个房间。 举着火折子的人,居然是灯下犹艳的冷若颜。 她趋身走了近来,用火折子一照地上扭打撕扯的两个人,第一句就问:“你们两个小鬼在干嘛?” 她的语气充满了三分狐疑、三分不解、三分好笑,还有一分气恼。 火光一亮,四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掐死、披头散发好似“疯婆子”的人,果真是血鸢尾那“凶恶的母老虎”。 血鸢尾当然在骤亮的火光中,也同时发现,被自己差不多要捏死、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三”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四更那“猥琐无良小人”。 原来,在黑暗里,摸向四更的人,正是同样看不清环境、四下摸索前进的血鸢尾,她一触到了他的手,正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四更,马上本能的做出极速反应,把其二哥、“长安镇守使”二更大人司马更更教他的三式长拳、以及三哥“长安厢军兵马都监”三更大人司马更更更传他的一招擒拿手,马上一并用上了,而且还用成功了,竟然一举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陕籍”大佬司马不更,膝下有四子,司马更更、司马更更更、司马更更更更三兄弟之上,还有一个大哥叫司马更,官拜“陕西经略”,一门父子五虎,深受当朝楚太后褒奖,富贵无比,荣宠无双。 血鸢尾一感知到危险,也马上使出姬北命传授她的“哥舒夜带刀”手法,及时扣住了四更的脉门,挽回了受制的局面。 现下两人各自拿捏住要害,灯下双方脸上的表情,真是既又啼笑皆非,更加咬牙切齿。 四更首先兴师问罪道:“大胸妹,你干啥摸本大人的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垂涎暗恋本‘天下第一美男’的美色好久了?想趁这个黑里咕咚的劲儿,偷吃我豆腐,对也不对?” “我呸!”血鸢尾啐他满脸口水,火冒三丈的凶道:“你好死不死的,鬼头鬼脑的挨过来作什么?显然是心存不轨,要就黑占本女神的便宜!” 四更那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他火冒三丈反吼道:“你眼瞎,难道嘴巴也哑了吗?屁也不放一个!?” 血鸢尾当时就炸了,她火冒七丈的反吼回去:“日你大爷!你的狗爪子抓住我咽的喉咙,你让你姑奶奶怎么说话!” 四更更火了,跳脚就骂道:“废菜!就是我们‘新浪驿’养的一只小母狗,也会吠一声,你连半声也不吭,就只会暗算自己人!” “我暗算?”血鸢尾气得七窍生烟:“小豆丁!刚才是谁袭击老娘的胸来着?!说啊!!!” “鬼才想摸你的胸!”四更被击中要害,气势一顿,马上忙不迭的反击,“胸大就很了不起吗?!” 血鸢尾将傲胸一挺,傲然道:“胸大就是了不起,有胸即是正义!” 两个“冤家”骂着骂着,已浑然忘记了无头女鬼、还是不是在外面,地上是不是有死人头颅,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在不在房间里、又在哪里等等这些要事了! 他们不记得,在一旁的冷若颜可记得一清二楚。 “两位大哥大姐,拜托你们都静一静好不好?”冷若颜无奈至极的道:“我的火折子快要熄了,要不是我亮了火,你们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斗来吵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然后继续犹如斗气的一对公鸡,掐腰仰头,瞪视着对方。 本来,四更跟血鸢尾,都是小孩子未成年,少年人心性好胜,一旦语言上针锋相对,便谁也不肯让着谁,骂起人、吵起架来,就像醉酒的酒鬼,胡骂乱殴,倒谁也没隔夜仇,睡醒一觉,第二天又是勾肩搭背,嘻哈如初。 外面风大,冷若颜手里的火信子已燃尽,一阵急风吹过,“噗”的一声,火折子真是灭了。 房间里,又回到一片黑暗的世界中。 火光一灭光,三个人一时都怔住,吵架的不吵了,劝架的也不劝了。 四更跟血鸢尾,都没想到冷若颜说火灭就灭火,这火光一灭,大家可又重新陷入无边无涯的黑与暗里,无所适从。 一下子,罗四更问罪的勇气,也跟着火光全灭了,血鸢尾被袭胸的恼火,也随着光明都消失了。 “大姑娘,开个玩笑嘛,你怎么真的把火熄了!”四更皮笑肉不笑的道。 “若颜姐,快再点亮另一根,我怕黑!”血鸢尾头不晃脚晃的说。 火折子一灭,四更嗯血鸢尾,马上联起口来讨伐何冷若颜。 冷若颜气苦道:“不是我熄的火……是风……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吹灭的……” 这个时候,四更和血鸢尾陡想起自己身上也有照明物,一个正在掏火石,一个正在翻夜明珠,忽听冷若颜这么说,都倏然停住了寻找。 ----如果火折子不是冷若颜自己熄灭的,那么,“天蛊娘娘”岂不是已确知他们的具体位置了!? 此念一生,四更跟血鸢尾各自跃开五、六步,先离开之前所站立的地方,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要是自己也点火照明,岂不是又成了“天蛊娘娘”首要攻击的目标!? 是以,四更宁愿血鸢尾先照明,血鸢尾也希望四更先生火。两个人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搞了半天,也都没有灯火照明。 就在这时候,忽听“嚓”的一声,又见一道火光乍亮! 火光下,是冷若颜一张风华绝代的绝世容颜。 光芒一起,四更已忙不迭的沉声叱道:“快熄火!” 冷若颜正又打亮了另一个火折子,一听四更惊惶之声,再见血鸢尾错愕之色,旋即又用力一吹,马上把火熄灭了。 可是一边的血鸢尾所在之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哀叫,接着就是扑地之声。 灯火熄灭前的一瞬间,四更认准方向,一把抓住冷若颜的手。 不明就里的冷若颜,立即就要挣扎反击,四更不由分说,扯着她撒腿就门外狂跑,一面跑,一面疾声道:“快离开这儿!‘天蛊娘娘’已看准你打火的方位,小尾巴已经着了道,两个人一齐跑,总比一个人落单好!” 说着话,四更拉住比他整整高出两个头的冷若颜,没命的向外跑。 ----血鸢尾那个熊婆娘,眼看已出事,女鬼凶戾,战友还是多一个是一个的好啊! 第七章 衣橱藏尸 相比对胸神血鸢尾,四更大人对冷若颜一直较有好感,他不忍见冷若颜再遭受暗算,他拖住冷若颜便逃。 然而这里只是一间房,除了衣橱、妆台,以及绣床,实在没有太多活动空间。 四更来不及辨认方位,一股脑儿猛跑直冲,“嘭!”“嘭!”的两声,与跟冷若颜一前一后,双双撞在墙上。 所幸的是,墙壁是木板砌制的,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撞击,和太重的伤害。 不幸的是,板破,墙裂,两人又没头没脑的撞进入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力,桌上居然有一盏油灯。 一灯如豆。 两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无数个摸不清头脑的疑团。 ----这是谁的房间?房间里怎么会点着灯?灯芯是新的,房间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桌上有一盏孤灯,墙壁前有个大衣橱,衣橱之左,是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大床,床前梳妆台,是一个椭圆形的梳妆镜,镜子下面,一排整整齐齐的小梳妆盒,里面玲琅满目、五光十色的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饰品…… 怎么跟花牡丹闺房里的布置和格局,完全的一般无二、一模一样!? 四更和冷若颜撞入了这个房间,他们原本以为已经逃出鬼蜮、依然摆脱噩梦,结果更是闯入另外一片鬼蜮、进入下一场噩梦! “天啊!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四更又打颤起来:“怎么一切布置都和牡丹房间里一模一样的?!” “等一下。”冷若颜喃喃自语道:“这里是牡丹姑娘闺房的隔壁,是也不是?” “是啊!”四更惊疑不定的道:“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闯到这里来。” “我们刚才还在走廊外边,”冷若颜努力回想道:“但我们在走廊上时,只觉楼上所有的房间,都是一片昏黯,有的也是月亮透过瓦隙的微光……那时候……这房……明明没有灯……” 四更瘦小的身子,不自主的向冷若颜靠拢,目光惶恐的向四周打量:“可是……现在这房间里却有灯火……” 冷若颜忽道:“不好。” “怎么啦!?”惊弓之鸟的四更,又是吓了一跳。 “我们先灭了灯。”冷若颜说着,凌空一掌,扫灭了梨花木方桌上的灯火。 油灯飘出一缕熄灭后的焦烟,气味有点呛鼻,但很快消失。 房间里,又恢复到一片黑暗。 “灭了灯之后,我们也看不到那个女鬼,”四更在嘿暗中,更加没有安全感的道:“黑黑的……有点害怕……” “我们刚才就是因为亮灯,才暴露出位置,以致小尾巴为人所乘的。”冷若颜有点自责的道:“这房间里油灯,点得很有些来路不明,谁都知道我们在这房里,不如谁也看不见谁的安全。” 四更已快要哭出声来:“难道我们要在这鬼屋子里坐着等到天亮?” “不是坐,”冷若颜居然答道:“是站,是站到天亮,牡丹姑娘和虞美人这两姐妹,显然都遭到了‘天蛊娘娘’的毒手,牡丹姑娘数日之前,已经飞鸽传书向男友‘大理王’段兴智求救,等段王爷的‘金甲骑兵’一到,大兵过境,铁帚扫壁,群鬼就无处藏身了……” 四更觉得此际除了跟冷若颜并肩作战共渡难关,已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他出了主意道:“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很容易招致女鬼的攻击,我们是否应该换个地方藏身?” “不站这儿,难道去站在外面长廊?”冷若颜居然有心情吓唬对方道。 一想起花牡丹那具没有头却会走动的尸体,四更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当然不是,姐姐灭烛前,小弟我己看好了位置。” 他用手一指贴着墙壁而立的衣橱:“我们藏在那里,决不会有人发现,鬼也发觉不出。” 和一个臭男人共处在拥挤昏暗的衣橱里,冷若颜本来还有点犹豫,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瞥见一件事物,让她马上改变了主意。 ----若颜的对面,就是窗户。 窗户本是禁闭的关着,些微的惨青月色,从缝隙透了进来。 在这时候,身为女人的冷若颜,最怕就是看见窗外有什么异样可怕的东西,她巴不得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事与愿违。 她越是怕,越是想看。 她越看,就越看见不想看见的“东西”。 窗外,有个“东西”飘过。 就这么平平的、荡荡的,在若颜眼前的窗外浮过。 ----那是什么“东西”? 冷若颜可说不准,但看似衣带、裙据、布帛、飘带之类的女人服饰,那是可以肯定的了。 鬼是不用穿衣服的,服饰当然是穿在人的身上。 但那飘来荡去的“东西”,真的会是一个“人”吗? 冉冉地、徐徐的横空飘过,难道是一只女鬼?还是一具飞尸?抑或是一名女鬼的飞尸? “有鬼……”冷若颜痴痴地指着对面四更背后的窗户,怔怔的道。 四更不敢回头去看,他二话不说,立刻拉着冷若颜,打开衣橱,就挤了进去---- 衣橱里的空间,相当的狭窄,四更整个人,好似都被埋在冷若颜的双峰之间,窒息的就快要喘不过起来,两人拥挤在一起,女子的体香和**,让四更生生有了一种饥渴的原始**。 不知道是不是好久没有打开衣橱晾晒了,衣橱的里面,很有些潮湿霉臭的味道。 不过和外面的情况相比较,这些状况,简直都不叫状况。不管多潮、多湿、多霉、多臭,也总比面对一个没头的女鬼跟一个没身体的断头,要好得多得多。 年且一十三岁的四更,身材有些矮小,成熟风骚的冷大美人,却是长身丰腴,占据了衣橱的大半个空间,丰满的臀,卡在橱柜处,愈发的圆滚肥美。 “四更大人,你再往里面一点嘛,我半个屁股,还在外面呢!”冷若颜用力往里面挤,一对浪乳,几乎将四更的五官给碾平了。 “额……我草!憋死老子了!我这儿也没有空地啦,你想谋杀亲夫啊!”四更在峰沟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抗议。 “在过去一点,我连门都关不上呢。”冷若颜继续往内蹭。 “关上了橱门,我们姐弟两,会不会给‘天蛊娘娘’来个‘瓮中捉鳖’啊?”四更腾着身子,担忧的道。 “胡说!万一‘天蛊娘娘’发现我们就躲在这里面,我们也不是死人,更不束手待毙,大不了冲出去和这个老虔婆拼了!”冷若颜说得一时发了狠,反而不觉得自己二人是在躲藏,而是正在布阵埋伏,作战决胜一般。 四更一面听,一面用上吃奶的劲儿往里挤,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丁点空隙来,千辛万苦,大汗淋漓。 冷若颜终于勉强关上了橱门,黑暗里的两个男女,被挤压得更紧密,四更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冷若颜直觉着,有一个硬邦邦的物事,直顶着她的下体,她毫不客气的狠命用力一握,威胁道:“再不管好你的兄弟,老娘捏碎你的卵蛋!” 四更疼得五官苦裂,又不敢叫出声来惊动女鬼,只痛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小声道:“俺也不想,俺在‘新浪驿’管着几十号兄弟,唯独管不着这个小兄弟……” 冷若颜在这种又狭、又窄、又挤、又闷、又霉、又湿、又脏、又臭的龌龊环境下,已经没有心情跟四更打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有点担心小尾巴,她不会出事吧?” 四更黑暗里,两眼发着惊怖的光:“我担心的是……花牡丹那只无头女鬼。” “你怕她找不到头么?”冷若颜忍不住嗤笑:“看你蛮喜欢她的,不如你出去帮她将头找出来还她,再或者,你不怕疼的话,将自己的头,借给她用用也可以。” “别瞎闹!”四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只奇怪,那花牡丹不是在房间里吗?如何从楼下拾级爬上来?还有,她既可从楼下缓缓而上,那么,楼下的不弃跟小诗姐她们,岂不是全遭了‘天蛊娘娘’的毒手……” 冷若颜心里打了一个突,她的的语音也变得沉重起来:“希望她们都能够平安无事……” 小产不久的虞美人被害,人头诡异的出现在她堂姐花牡丹闺房里,而原本在房间里的花牡丹,躯体却在“温柔乡”楼下拾步上来,人头又不翼而飞!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状况!? 四更惶然,冷若颜哑然。 现在看来,此时此刻更严峻的,不只是楼上他们两女一男的安危,而是楼下等待中的沉不弃跟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栀子小姑娘这一群女孩子,只怕都已身陷险境,出了什么大的变故。 情知事态严重,四更涩声道:“大姐,小弃现在很危险,破晓先生拜托过我照顾好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不能出事啊!我们该怎么办……” 冷若颜在黑暗中咬了咬牙,也不知她正下了决心,还是受不了四更的唠叨:“我们应该设法通知‘八号房’的小尾巴跟楼下的孩子们有危险……” 四更道:“你怎么知道小尾巴还在‘八号房’里?” 冷若颜咬咬唇:“我不知道。” 四更又问道:“那你怎么又知道,楼下的同伴,没有遭受比我们楼上所遇到的更凶险,恐怖的袭击?” 冷若颜继续用力咬唇道:“我也不知道。” 四更道:“现在外面情况不明,恶鬼时时出没,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还是窝在这里等待天明再说吧!” 夜,漫长无声。衣橱里的两人,越等越心虚,愈等愈难安。 自己的朋友、同伴、姐妹,现在面临危险,怎可不顾、不救? 这种侠义观念,深深植在生长于“玉司马”豪门大族的四更血液里,他游戏官场行走多年,多数办事圆滑奸诈,但那颗初心,他还是存在的,遵守的。 第八章 百鬼夜行 四更有此念头,至于冷若颜,在不违反“凉城杀手”这一职业行规的情况下,更是不敢有亏,更不愿有愧。 是以,两个男女都在橱柜里,都显着格外的站立不安。 不安有很多原因,除了生怕“八号房”的血鸢尾出事,也担心楼下的几个孩子有事,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局促的衣橱里,黑黝黝的有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令人恶心以欲呕。 冷若颜伸手一摸,那些难闻的物事,好像还淌出液体来,粘粘的。她只觉浑身痒痒的,很不舒服:“四更,你淌了什么下流恶心的东西?不会是你的小弟弟吐了吧?” 四更手足挣动,气急败坏地道:“不是我!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本大人的阳刚之气、而花心失守肥水横流了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冷若颜忍不住掏出身上的石硝和磷片,要打亮火光,照个究竟,到底是谁在搞鬼。 四更心里害怕,想要阻止,冷若颜这次可不听他的,“嚓啦”的一响,火光亮了---- 然后,两个人同时尖声大叫起来! 衣橱里,原来并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人! 不! 是还有一个鬼! 一个无头的女尸,紧贴着衣橱的内壁依立着,火光下,跟里面的四更紧紧挨着,脖子上断口处留下的黑红色黏液,沾了四更跟冷若颜满手满身。 女尸的全身腐臭,皮肉都一大块一大块往下掉落,腹背肌肤溃烂且流着脓水,大条大条的蛆虫正在那女人黑毛茂密的洞内外,爬进爬出。 冷若颜打着了火,然后,她看清了身边的无头女尸。 ----这显然不是外面游荡在走廊里的花牡丹,因为这具女尸相对于花牡丹的白皙丰腴,显得黑瘦骨感。 冷若颜尖叫回头,火光照出了四更也跟她一样惊骇可怖的表情,所不同的是,四更在惊叫的同时,忽然想起了“八号房”里,满地乱滚的虞美人带血的人头---- 不错! 是她! 这具无头女尸,是属于虞美人的! 因为,“温柔乡”里的女人们,只有虞美人,才有这样骨感黑瘦的身形体态! 火光仍在狭窄的空间里亮着,一尸两人就这样紧密贴着,过了好一会,冷若颜跟四更都不约而同,又大叫了一声,火硝石的光亮,又熄灭了。 两人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四八三十二、五九四十五,他们踢飞木板,砸碎木门,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奔逃了出来。 往外跑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不敢分开,男的说:“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女的道:“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他们一冲出房间,就迎面和一个人撞个满怀,结果三个人,有同事大叫了一声! “啊----” “啊----” “啊----” 长声大叫中,冷若颜借助走廊里微弱的月色,看见了撞在一起的血鸢尾惨白惨白的脸,立即停止喊叫,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的道:“小尾巴,是你!太好了!” 血鸢尾也抓住两个人的手臂,高兴万分的道:“又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四更冰释前嫌的道:“大家没事就好了!此地不能久留,我们马上下楼,跟他们会合!” 三个人,一致决定,不管怎样,先离开摆脱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三人商议妥定,便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摸着黑,首尾照应,鱼贯下楼。 他们下楼的前后阵势,是事先商议好的。 血鸢尾在前,他们认为勇敢、勇猛的小尾巴是最胆子大、不怕鬼的,最适合冲锋开道;冷若颜押后,小伙伴们都觉得她江湖经验最丰富,最擅长断后支援;四更大人夹在中间,他自认是反应最机灵敏锐,大可以瞻前顾后,居中调度,左右逢源。 三个人,一前、一中、一后,一步一惊心的,一步一惊魂的,摸索到了楼下。 他们都摸着楼梯的栏杆,紧挨着、试探着下楼,直到四更不知问同伴,还是向自己的问了一句:“刚才牡丹姑娘的无头尸,是不是也把手扶在这楼梯栏杆上,一步步摸上楼的呢?” 一听这话,前后两个女孩子,随即触碰到毒舌板,缩回了手,都不敢再把手扶在栏杆上。 好不容易走下楼梯,他们抬头回望楼上的一片漆黑,犹自觉着是从地狱的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 “小弃!四更哥哥回来啦!” “小诗、小词、小曲,你们怎么不说话?!“ “栀子姑娘,你在哪里?” 楼下,黑而无声,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 原本围坐在饭桌前,等待开饭的沉不弃、栀子、“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姐妹,人均不在。 千辛万苦,历尽惊吓,好不容易,三人终于平安抵步楼下,却发现偌大的“温柔乡”,好像已成了空空荡荡的鬼屋。 桌椅板凳东倒西歪,杯碟碗筷七零八碎,现场凌乱至极,人却不知到去了哪里…… 三个人正在捉摸不定的时候,“花屋”后面面传来了一个似有似无,气若游丝,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似响自心底的呻吟:“救命……我死得好冤啊----” 四更跟血鸢尾面面相觑,冷若颜陡然变色:“是后面的那口水井!” 屋里黑暗无光,屋后云破月出,清辉淡洒,遍地霜寒。 这呼救喊冤的声音好熟悉,四更首先都辨认出来道:“是第六夜失踪的姐妹花,不知道是姐姐桃花、还是妹妹荷花?” 这哀哀怨怨的呼唤声,竟断断续续的传自屋后的井中。 血鸢尾颤哆,四更脸色苍白,冷若颜面颊铁青,因为他们冲到后院的时候,同时看到了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恐怖一幕---- 唐诗、宋词跟元曲,都倒在敌人的脚下,生死不知。 本来娇小、雪白、瘦弱、无依的清丽女孩儿栀子小姑娘,忽然之间,裂开了血盆大口,伸出了醮血的长舌,将正往外奔逃的小不弃,生生吸进口里,吞到腹中!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似纯真如幼女,纯洁如处女的栀子小姑娘,究竟是人?还是妖? “小弃----”四更大叫一声,他目定口呆,已经完全傻了! 他一路保护、照顾、陪伴的小不弃,转瞬就成了别人的腹中餐,而吞下这可怜娃儿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大家心目中,娇弱清秀、楚楚可怜、一向饱受欺凌的栀子!? 脚踩“杀人防火金腰带”三姐妹的三个人,更是冷若颜万万想不到的三个人---- 踏住唐诗的是金面金甲的“大理”王段兴智,而足蹬元曲跟宋词的,竟然是失踪数日之久的双胞胎姐妹桃花跟荷花! ----段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桃花跟荷花姐妹又是什么人?三婢是生是死、伤得重不重?栀子因何活吞了小不弃?她又是谁? 一个接一个的疑团,冷若颜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到了重点,她开口就直接问栀子:“你是谁?” 栀子这时候双臂冲天,向月长啸,然后静了下来,披发向外,咧嘴笑了一笑。 月色下,她裂开了血口,伸出了长舌,舌尖还在自己秀气的鼻尖上舐了一舐,才“嗖”地收回口腔里去。 然后,她的面容又回复了原来娇小柔弱、惹人怜爱的怯生生模样。 冷若颜猛地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青龙十王’中的‘毒王’唐少!” 什么?! 栀子是唐少!? 血鸢尾、四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在整个“温柔乡”里九朵花姐妹中,四更跟血鸢尾心目中认为最纯良、最乖训、最听话、最弱小的栀子,竟会是传言中“青龙会”是大长老中,最恐怖、最可怕、最毒辣、最神秘的第七长老“毒王”唐少?! 这怎么可能?太不可思议了!太难以置信了!杀了他们的头,他们也不愿意相信! 可是,他们又不由不信---- 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就在刚刚,栀子活吃了天真可爱、勇敢坚强小不弃! ----桃花跟荷花姐妹失而复得、翘首以盼的“大救星”段王爷,都成了敌人的帮凶,这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而今这弱小无依的栀子小姑娘,竟然是大魔头唐少,那更是耸人听闻、荒诞绝伦的事情! 四更马上望向栀子,是希望她表态否认;血鸢尾也转首看向栀子小姑娘,是盼望事情出现转机。 栀子确实表了态,事情也有了转机---- 栀子以出手表态!局面进入更坏的转机! 大家也没有见小姑娘扬手,但她显然已出了手,三蓬银针,一蓬打在四更的左胛骨、一蓬打进血鸢尾的右腰肋间、一蓬打向冷若颜的正心窝。 栀子一出手,就是不留活口、不留余地的毒手! 她杀人的时候,颜面依然是楚楚盈盈、惹人怜惜的小女孩。 大惊失神之际,四更跟血鸢尾才看到了两蓬银针,两人看到银针的同时,已经中针倒地。 冷若颜没有倒下,她在倒飞,平平的倒飞出去---- 枯谷里,山魈发出“啁啾”之声。 就听花影里,有人叹了口气:“唐毒王,我们还是轻敌了。” 冷若颜双足落地,手挽银环,陡然转身,深吸了一口气,向花影里斥声道:“出来!” 花影里那女子,全身一丝不挂,就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幽黯中,只有一束乌瀑似垂地的长发,还映着惨绿的月色。 四更窝在地上,惊道:“这女人跟牡丹姑娘生的好像……” 花影里的**女子在黑暗中,没有动,她缓缓的道:“我是她亲娘,如何不像?” 血鸢尾直觉着心跳几乎停顿,呼息加速的道:“她、她、她……” 冷若颜盯着阴影里的花白身影,道:“她是我们一直要找的‘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上官娘娘还有一个身份,”段兴智扯着金锣也似的嗓子,道:“她是我们‘青龙会’另外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天王----‘蛊王’!” 第九章 阴阳同体 冷若颜长吸了一口气:“贱妾在‘姑苏’之‘寒山寺’,曾与贵会的‘色王’鲁大师有过交手,和贱妾与舍妹若芊之力,贱妾尚且受伤不轻(参见《千机锁》卷第五章),今夜,‘毒王’唐少、‘蛊王’上官王腰舞,两大‘青龙’天王同时驾临,贱妾看来是难逃劫数了。” 栀子小姑娘仍然娇娇羞羞的,也不说话;上官腰舞依然在花影中,也不动;倒是段兴智又开了口:“鲁大师那个徒具虚表、度有虚名的老色鬼,怎么能和唐长老、上官长老两位相提并论?简直是可笑之尤!” “贱妾还有一个比较感兴趣的事情……”冷若颜顿了顿,继续道:“‘青龙会’给了段王爷什么好处?能让您堂堂一位王爷,屈身听命于他们的指挥使唤?嗯?” 段兴智声如金铁的傲然道:“承蒙‘青龙老大’和楚左使看得起,封了本王青龙‘云贵’分堂‘九月堂’堂主。” 冷若颜费解苦笑,转而盯着栀子,问道:“你呢?你是栀子、还是唐少?” 半晌,栀子才娇弱的道:“我是唐少,也是栀子。” 冷若颜冷笑,又问道:“你是男?还是女?” 栀子温柔婉转的答道:“既是男,也是女。” 冷若颜再长吸了一口气,秋月下,她美的就好像是一位偷了灵药却无家可归,连落荒而逃都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嫦娥仙子。 “你不相信我的话?”栀子笑了:“好,那我就脱了衣服证实给你们看,看了你们就会相信了。” 说完这句话,她真的解衣证实给大家看。 她含羞答答,慢慢地解开衣扣,缓缓地卸下衫纽,她一件一件的除去外服,最后只剩下胸抹和亵裤。 短紧的胸抹,已遮掩不住他玉琢也似的肌肤,以及两座仅盈一握秀气的妙峰。 她宽衣解带的动作,婉约、优美、含蓄、羞涩,每一个动作都灌注了一种舞蹈的姿态,妙峰上怒挺的蓓蕾隐约可见,大家为之屏息---- 她索性把胸抹也除掉---- 就剩下下体的花碎布小亵裤。 栀子还要脱下去,冷若颜忽道:“慢!” 栀子诡笑道:“大姑娘不想一看究竟吗?” 冷若颜道:“你已证实了你是女儿身……”她的后半句话,突然止住。 因为她发现栀子一把扯掉最后的一小块遮羞布,月色如练,冷若颜赫然见到的,竟是一具怒挺冲天的长根! “你……”冷若颜仰了仰首,冷峻地道:“我相信你就是‘毒王’唐少了。” “我是男人,也是女人,我能享受到男人和女人的双重快乐。”唐少的语音忽刚忽柔,同一张口发出来的几句话,时而是男子的粗豪,时而是女子的娇嫩,可谓诡怪到了极点,她狂野狂笑道:“怎么?大姑娘,是不是看我这种‘阴阳人’,很恶心?很瞧不上。” 冷若颜平静而真实的道:“每个人,都有选择性别的权利,我不会因为这个诋毁任何一个人,同样,我也尊重你的生活方式。” 唐少腔调变回女生,垂首顺眉的道:“谢谢你,大姑娘。” 这变化之巨,实在令血鸢尾惊愕绝伦,她好不容易稳住伤口,但仍无法镇定下心情,她语意也震愕莫已的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栀子小妹妹不会这样子的……栀子决不是这样子的……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大概是为了撑男人的面子,四更也“唰”地挺刀,遥指唐少,色厉内荏的喊道:“呔!你是何方妖怪!?不男不女的,本大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快快将我的不弃弟弟吐出来!” 唐少只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他们虽是气势汹汹、大义凛凛,却只是只喊骂,不肯上前马上动手。 因为他们不但带伤,更胆怯。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我能理解你的性别取向,但不能原谅你的滥杀无辜!”冷若颜刀眉一竖,冷哼道:“这些天来,‘温柔乡’里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是你在暗中捣鬼?” “不,”眉清目秀,苍白小巧的栀子,怯怯的小手指了一下花影中的**女人:“还有她。” “不止我们,”“蛊王”上官腰舞又指了指双胞胎姐妹:“还有他们。” “原来是你们,”冷若颜的语音只有忿怒,但决无惊惶:“我早料到‘温柔乡’内必有内奸,但没想到是你们姐妹!牡丹姑娘待你们不薄,你们竟害死她!” “当然是我们。”姐姐桃花面不改色的道:“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跟她从繁华‘汴京’,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她只顾讨好她的主子赵构,只顾和她的男人们享乐,我们姐妹却为啥放弃了花花世界的种种乐处,跟她来受苦遭罪?” “就是我们!”妹妹荷花理直气壮的说:“她有赵构、柴如歌、段王爷、沉中侠一大群男人给撑腰陪伴,我们呢?她只会把我们姐妹提供给她的男人做玩物,她可有为我们设身处地的想过?想过我们的感觉、我们的出路、我们的终身大事!?” 冷若颜声音低沉的道:“牡丹姑娘为人行事,确有不周自私瑕疵,但你们两姐妹,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跟外人合谋,害死自己的主子啊!” “蛊王”上官腰舞突然冷笑一声,阴森森的道:“像她那种勾引生父、分母独宠的小害人精,还是早点死了的好,免得我这个做娘亲的眼见心烦。” “最后一个问题。”冷若颜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了后院里所有的敌人,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在‘温柔乡’合谋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毒王”唐少叹口气:“还不是为了你身后这位沉中侠和他手上那笔天价黄金宝藏……” 冷若颜闻言一惊,她暮然回首,便看见了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 这行人有男有女,风尘仆仆,各执兵器,并肩而站,好似一群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追命冤魂。 冷若颜不认识这群带有浓烈杀气和风霜的陌生男女是谁,但她对居中而立、铁衣猎猎、方面大耳、棱棱有威的中年风霜客,却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个人,就是“凉城四美”梦寐以求、追杀天下的国之巨奸、“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 场中那么多人,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沉中侠离婚的发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她赤身**的站在斑斓花影里,她幽幽的问了一句:“中侠,你来了?” 沉中侠满脸风霜之色,同样声音低沉的道:“腰舞,我来了。” 上官腰舞幽声道:“我把我们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牡丹给杀了,中侠,你不怪我吧?” “不怪。”沉中侠面无表情地道:“那孽障构陷生父,毫无廉耻,死有余辜,你不杀她,我也会亲自动手。” “你不怪我就好。”上官腰舞声音里,明显有了欢喜之意:“我把你养在‘温柔乡’里的坏女人,都杀光了,你也不会责备我吧?” “怎么会?”沉中侠一双铁目,紧紧盯着“毒王”唐少,口中应答者前妻道:“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碍手碍脚的累赘,我早就想清理干净了,多谢娘子代劳。” “中侠……你……你叫我‘娘子’?!”上官腰舞变得激动不可自持起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沉中侠铁面虎髯,給着月光一趁,竟似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张开双臂,声音温柔地道:“腰舞,你我八年的夫妻,沧海桑田,为夫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也累了,想回家了,想回到你的怀抱了……” 花影里一丝不挂的“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一听前夫这动听的话语,喜极而泣,“嘤咛”一声,就要现身投向沉中侠的铁怀---- 恰在此时,“毒王”唐少不阴不阳的声音,惊醒了这痴疯裸女的美梦:“上官蛊王,你又要被沉中侠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吗?” 上官腰舞身形一顿,恶狠狠地看向唐少,恶狠狠的质问道:“唐长老,不准你污蔑我家相公!” 唐少吃吃一笑,声音忽男忽女、时粗时细的道:“上官娘娘,你这个疯女子,他若真心悔意的打算回到你的身边,怎么还会带着一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女人、满世界的乱跑?” 上官腰舞厉目一转,就看到了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沉中侠身畔的宫装女子温宛儿,她妒火沸腾、他怒不可竭的嘶吼道:“沉中侠!你身边这个小狐狸精是谁?!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野女人?!” 温宛儿脸色一愠,便听沉中侠宏伟有力的铁声道:“腰舞,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与唐毒王、冷大姑娘、段王爷三位,有正经事要谈。” 上官腰舞还要争执,冷若颜已媚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三方四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有。”沉中侠上前一步,胸有成竹的道:“我们可以谈一笔生意。” “毒王”唐少与段兴智互相望了一眼,段兴智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一个输家谈交易?” “因为,你们听----”沉中侠单指竖唇地嘘道。 众人细听,远处的夜色里,隐隐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杀伐声---- 第十章 唐少 我是唐少。 我知道我的已泄露了,他们都已知道我是“青龙会”是大长老之“毒王”。可是你他们不会想到,我宁愿做“毒王”,也不愿做“唐少”。 唐少只是“四川唐门”的一份子,唐老爷子的幼弟,以前,江湖中的人,尊重我、惧怕我,是因为我姓“唐”,是因为我是“唐门”正统嫡系里,除了唐老爷子和唐老太太之外,行辈最高的第三人。 我从出生那天起,就在唐老爷子和“唐门”的庇护和威名下,震慑他人,我却从未做出属于自己的创举和声威,我觉着我每天碌碌无为,我很不开心。 “毒王”不同,“毒王”是我一手创立打造的人物,他只属于我,跟我兄嫂唐老爷子、唐老太太,跟“唐门”没有一点关系,他才是我。 我不要在唐老爷子的阴影下,再做那个狐假虎威的唐少,我要去做江湖上倏忽神秘、武林中闻风色变的“毒王”。 在我六岁那年,我已经察觉到了,我的身体异于常人,有着男人和女人的共同特征。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人生可以多一种性别,多一种享受,有什么可惧怕的。 我离开“唐门”,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一个男人。 我爱上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楚风雪。 潇洒不群,文武天纵的楚风雪。 他说他是“青龙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青龙左使”,他说他愿意提携我、培养我、宠爱我、照顾我,一生一世。 九岁那年,一个风雪之夜,在“剑阁”的一个小客店里,我成了楚风雪的女人。 楚风雪,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没有之一。 我死心塌地的爱着他,我义无返顾的为他毒杀铲除所有反对他的仇敌和同党,只要他一个点头示意,我甚至可以为他跳进万丈深渊,死而无怨。 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心甘。 情愿。 那次,楚风雪一如既往的凌虐完我之后,语气冰冷的要求我去“百花帮”卧底,跟主动投诚的“富贵集团”堂主级人物沉中侠接洽碰头,并伺机夺下他手里的“黄金宝藏”,我欣然接受了。 替楚风雪做事,就是我最开心的事。 我假扮成流浪的孤女,在京城“康王府”府外流连乞讨,并很快如愿以偿的被寄居在王府里的花牡丹收留在身边。 花牡丹很疼我,王爷不在的时候,经常拉着我同塌而眠,我忍不住的喜欢上了她。 有几次,趁她熟睡,我将我男人一面的特征和特长,偷偷刺入她的身体,她是能察觉到的,却故意不点破,假作不知。 那个时候,康王构与太子桓正为了储君之位,党同伐异,争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跟心情旁顾花牡丹,花牡丹正值寂寞。 冷宫凄清,大好年华无情荒废,花牡丹最终经受不了康王爷的冷淡和旧情人“大理”王段兴智的勾搭,带着我们重返“南疆”。 花牡丹欣喜的偷偷告诉我:这次她是带了康王爷的秘密使命的,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近沉中侠,套出“黄金宝藏”的下落,“康王”赵构承诺,事成之后,就立牡丹为妃。 她把我当作心腹的小妹妹,她从来不隐瞒我什么。 我们九姐妹,在“万花谷”周旋于段兴智与沉中侠之间,很多姐姐都产下了他们的孩子,段兴智以鞭牧这些孩子为乐,并乐此不疲。 花牡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耳语告诉我,沉中侠是他失散多年的父亲,为了报复她父母当年抛弃逃生之恨,她决定用更惨烈、更荒谬的方式,让沉中侠跟她的母亲上官腰舞声名狼藉,生不如死。 结果,她做到了。 她的父亲沉中侠含羞带怒的离家远走,他的母亲上官腰舞被气的半疯半癫,精神失常。 沉中侠那夜动了我,我没有反抗,反而感到窃喜,那是一个真男人,他能给我带来跟楚风雪不一样的感觉。 我知道,段兴智也早就垂涎我的身体,但他不敢碰我。 他是“青龙会”云贵分堂“九月堂”的堂主,他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他知道我是楚左使力排众议、抬举至天王级长老的女人,他有那个色心,却没有那个色胆。 经过很长时间的侦查,我已经确定沉中侠将那笔“黄金宝藏”就藏在“万花谷”的某个隐秘的地方,为了方便我们行事,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潜入“镇南军”设在“万花谷”的驻地营帐,神不知、鬼不觉得毒毙了那些在谷口巡逻碍眼的士兵。 “青龙会”总堂,又派了另外一位长老,前来协助我的任务,她是沉中侠的离婚发妻、排位到第六的“蛊王”上官腰舞。 “蛊王”是“青龙右使”南宫花月一系的人,很显然,南宫右使对楚左使,不是那么的放心。 武林中得到风声的一些江湖人物,在“万花谷”越聚越多,他们一批批出现不久,然后就一批批无缘无故的抛尸荒野,成为野狼秃鹰的美味,其中还不乏一些名震武林的好手。 我们由此推断,沉中侠在“万花谷”看不到的地方,布置隐藏了大量的忠心杀手和心腹高手,来为他守护宝藏,铲除各路入谷寻宝的江湖人马。 沉中侠放出风声,要他身边的女杀手、“五毒教”蓝凤凰,铲除“百花帮”,实则他是想让蓝凤凰通风报信,将他的宝贝女儿花牡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蓝凤凰本来是段兴智的手下,被借调到沉中侠身边后,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新主子,做了沉中侠的情人保镖。 ----对于这件事,上官腰舞跟段兴智,都是怀恨在心的。 一如他们对花牡丹的态度。 段兴智恼恨这个情人背弃自己、仍为“康王”赵构效命;上官腰舞气愤这个女儿不守孝道、败坏伦常。我们三个人一拍即合,杀光“温柔乡”的人,不怕引不出沉中侠来。 “凉城客栈”冷若颜等人的先后出现,更让我们加速了行动计划。 我们有九成的成功胜算,因为我已经用我很男人的一面跟充满诱惑许诺的花言巧语,成功的“征服”和收买了花牡丹身边的两个人。 ----桃花与荷花姐妹。 我之所以选择她们姐妹两个,做为内应和帮手,是有我的道理。 这些人里,芍药是花牡丹的死党,梅花是花牡丹的同乡,兰花是花牡丹的手帕交,花牡丹还是菊花的恩人、虞美人的堂姐,这几个女人,对花牡丹都是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理。 而桃花跟荷花两个,则大不一样,她们姐妹跟随花牡丹时间最短,毫无感情可言,加之两姐妹都好逸恶劳、贪图享乐,我略施手段,很容易就将她们玩弄操控于股掌之中。 内应和外援,都已齐备,我开始展开我的计划。 ----我用“青华甲”放倒了前来给沉中侠通风报信的蓝凤凰,那个女人的毒功,也十分了得,中毒之后,躲进厨房的水缸里,竟然强撑见到了花牡丹; ----为了制造恐怖气氛,混淆视听来掩盖我们“青龙会”的行动和真实目的,“蛊王“上官腰舞跟投降过来的桃花、荷花,一同出演了水井之夜的那一幕; ----月下白僵尸啸月,那自然是“蛊王”上官腰舞别出心裁的另一杰作,看到“花屋”的人,日渐恐慌,阵脚大乱,我暗自喜上眉梢; ----第三晚上,我偷偷将进水里灌注了大量的兽血,继续造成更大的恐慌; ----第四夜,我再加了一把火,将“温柔乡”的鸡鸭猫狗等家禽,毒杀的一个不留; ----月下飞尸当然又是上官腰舞搞的把戏,我们的本意是吓退冷若颜等这些外乡人,她们的身手都不弱,我不想她们留下来影响到我的夺宝计划,很显然,我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预期; ----我决意采取更激烈的手段,首先我让我的两个内应、桃花跟荷花姐妹,巧妙地造成“失踪”假像,以便下一步的杀人行动; ----上官长老力主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为厨娘梅花,因为这个女人太会炒菜,让她的前夫沉中侠屡屡在她面前夸赞其厨艺,上官腰舞恨她入骨,趁她切菜不备时,用“蛊虫”控制了她的身体,使其乱刀砍死自己; ----上官腰舞第二个对付的,是已经坏了沉中侠骨肉的虞美人,她成功的惊吓到虞美人,让她小产堕胎; ----赶到“万花谷”寻宝猎艳的江湖客,越来越多,我们决定加快袭杀步骤,以免夜长梦多。上官腰舞在楼上诱敌,桃花跟荷花在楼下杀人,芍药和菊花不防备桃花姐妹会向她们下手,遭二人咬死,而留在楼上的兰花,也被隐藏在蚊帐后的上官腰舞除掉; ----我假称要虞美人陪我去茅厕,将她格杀,与此同时,隐匿在楼上的上官腰舞,亦将昏睡中的女儿花牡丹分尸,并造成了一系列假象,迷惑牵制住武功高绝的冷若颜三人; ----段兴智自称援兵敲门,因花牡丹早前曾放信鸽向段兴智求救,留在楼下的唐诗几个人,也不怀疑,就开了门,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控制住了局面。 我们赢了! 我吞噬了沉不弃的,我能感觉出冷若颜背后那个人的愤怒。 因为那个人是果腹小娃的亲生父亲,“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 沉中侠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 他的身边,好像从来不缺乏美丽的女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也是他众多情人之一的“幽冥宫”宫主温宛儿。 温宛儿身后躬身站了五个人,五个“木头人”,也是五个高手,绝对的高手。 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同族晚辈----“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 那个精气内敛的黑老者,应该是“姑苏”慕容家失踪已久的慕容黑山吧,他身边的大和尚,就是他在“少林寺”出家的同宗兄弟大悲和尚是了,二人身后的白胖少年,必是“慕容世家”那个不成器的活宝慕容宝喽! 还有一个家伙,臂长冷面的,莫非就是“绿盟”的好手“血手”战飞? 不止这些,沉中侠魁梧的身后,还紧贴这两个人,一个男扮女装像条狗,一个女扮男装似只猫,两人紧紧贴在沉中侠的身后,都是一副很害怕怯场的神情。 一看这两个人的古怪模样,不消问,他们一定是,沉中侠新进收录的“夫妻杀手”、汪先生和喵小姐了! 沉中侠带着无比的愤怒,跟着这么多厉害的帮手来,事情看来到了最后的终极之战了! 我们三方,究竟鹿死谁手呢? 外界的杀伐之声,又是来自哪里呢? 第十一章 淘金客和猎杀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所做的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已经不能回头。 我叫温宛儿,因为沉中侠的一句话,我带着大批的“幽冥宫”高手,深入不毛之地的“南荒”,我要为他保卫那笔、日后仗以东山再起的“黄金宝藏”。 他和我说:“我那么多的女人,我谁也不相信,包括我的老妻上官腰舞和女儿牡丹;我只信任你,把宝藏交托给你,我才放心。” 听了这句话,我很高兴,也很开心。有了他这句话,我死掉也心甘情愿。 中侠要去“东海”之滨的“琉璃山庄”,和他的“东瀛”情人工藤美熏公主,商议结盟起兵大事,这笔黄金,就是他全部的身家和资本。 军国的大事,我不懂;我只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我能做的,就是为中侠,不顾一切的守住那笔黄金,守住他的希望。 我带着“幽冥宫”所有的药人和高手,暗中秘密南下,为了帮助中侠,我赌上了全部,也自绝了后路。 中侠委托我温宛儿来暗中主持“护宝”的行动,他的女儿花牡丹,只不过是幌子。 这连花牡丹也不知晓,沉中侠就算信得过他的女儿,他也决信不过隶属于“青龙会”的唐少、“大理”的段兴智,还有“康王”赵构这些人。 中侠另有自己的班底,他们就是汪先生和喵小姐。 这对夫妻本来是大公公童贯身边的顶尖杀手,他们已背叛“富贵集团”,暗投了中侠。 因为中侠给他们的杀人价格,远比童公公的出手,阔绰一百倍。 ----一颗高手级人头,给价一百两金;雄霸级一颗人头,给价一千金;宗师级人头,单价万金! 所以,他们小夫妻见钱就红了眼,他们跟随我一到“南疆”,就开始忙碌起来。 忙着杀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黄金宝藏”已经惊动了各方豪杰、黑白两道、官商帮派,都纷纷遣人进入“万花谷”抢夺寻找。 为了免得活的人为死人报仇,也为了有活口逃出谷外招来更多的夺宝者,经我们共同商议,凡是进入“万花谷”者,无论是谁,都一律杀死、杀尽、杀光,杀个血流成河,杀个生人勿近。 这个决议,主要是慕容黑山叔侄、汪先生夫妻所力主的。 大悲和尚没有意见。 唐太宗跟战飞护送中侠远赴“东海”,不在身边,我也同意这样做。 ----这些黄金,都属于中侠的,那些窥视垂涎宝藏的人,全部该死! 我们组成了数个临时的狙杀小队,利用天时和地利,逐一击破,将入侵者一批批干掉。 人,真的是太贪婪了。 那些江湖人,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悉“万花谷”藏有“黄金宝藏”,就扯亲唤友,三五成群的南下淘金。 起先,我们先挑选那些容易得手独行客下手,这期间也枉杀了不少不懂武功的樵夫和猎户,这怨得了谁呢?谁能保证这些樵夫和猎户,不是心机狡诈的江湖客所假扮的呢? 只能怨他们倒霉! “万花谷”越聚生人越多,我已经来不及转移宝藏,同时,我也不相信身边这些如狼似虎的杀手和“药人”,我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一面杀人,一面等待中侠处理完“东海”的事情,赶来与我会合。 我们这些人里,汪先生和喵小姐杀的人最多。 对他们这对似宠物猫狗多余似人的“怪物”来说,杀人,不但是一个赚钱的手段,更是一个生活的爱好跟人生的乐趣。 他们每次都用不同的极残忍手段,进行血腥的杀戮。 这一个月来,有无数的野狼,终日跟在他们夫妻身后,等待分食包餐他们杀人后留下的江湖客尸体。 汪先生和喵小姐,对人类很凶残,一向不手软,但对山谷里的猛兽小禽,都很友善,从来不肯伤害;甚至就因为“慕容”家的那位宝少爷射杀了一只大雁烤来吃,夫妻两个和他翻脸动怒,更动上了手,虽然我及时出面喝止,慕容宝粉嫩的脸蛋上,还是留下了喵小姐的五道爪印、光滑的手背上,多了汪先生两个齿痕。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中侠给我讲的一个传说:汪先生和喵小姐,本是童贯大公公利用犬猫与女奴合体所生、被他豢养训练来铲除政敌的杀手“怪物”! 这不由得使我,对这对夫妻怪物,多了几分戒心和恐惧。 除了汪先生和喵小姐,还有一种东西,让我感到戒备以及惧怕,那就是山谷里一些不知名的怪虫。 这些怪虫时常攻击我们,我手下有还几个宫女和“药人”,都被这些神出鬼没的虫子给吃掉了,活活的吞到肚子里。 连慕容黑山也吃过它们的亏,在一次午间休息的时候,他颈上依靠的树上一条怪虫给噬了一口,幸好离他不远的堂兄弟大悲和尚,及时发出一记“大悲指”,吓退怪虫,否则慕容黑山已成怪虫果腹午餐。 除了天上飞的飞虫,还有地上爬的土虫,它们的形状大的像乳虎一般,小的如山犬相若,它们常潜伏在坑内、洞里、土中、草下,我们经过时,忽然之间,它们就会钻出来、窜出来突袭吃人。 一个月下来,我们牺牲了很多人,除了少数是在狙杀江湖夺宝客时失手丢命之外,大多数是葬身在这野谷里那些不知名怪虫的口腹。 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慕容三叔侄跟汪喵两夫妇,而我们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一点不感觉内疚,真的。 我们杀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贪婪之徒。他们进来“万花谷”的目的,本来就是夺宝,如果有谁跟他们争抢,他们也一样会不惜把人杀光了扬长而去;我们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也一样会杀我们,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不就是这样。 最开始,我们只是杀了少数几个人,没想到,又来了更多的人。有的家伙,认为人死的愈多、宝藏里的黄金才愈贵重,有的该死鬼,却是为死了的亲友报仇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杀光他们再说。 坦白的讲,我们六个人中,慕容黑山、大悲和尚、慕容宝、汪先生、喵小姐、还有我,我和慕容宝算是下杀人最少,他是因为胆怯,我是因为不忍心。 不过,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我是个坏女人,我从来也不否认。人在江湖,谁也脱不了身,我要是不杀人,只怕,我身边的五个人,就会第一个把我杀掉。 我不想为人所杀,就得要杀人。 我们日伏昼出,将那些梦想富贵无边的人,一一变成了地狱访客、狼虫食粮,甚至连天子派来寻宝的太监钦差、大内高手,也干脆一并杀了。 死在我们手下的人物名单里,有一个叫萧东虎的,他是“大辽”国“南院大王”萧南雁的亲大哥,有意要结纳中侠,但实则要过桥抽板,暗中通知“契丹”族高手来“黑吃黑”,我利用女色勾引他上床,在他泄洪时,先把他给做了。 还有一个“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几重,乃是“京师”权相蔡京手下的红人,他要夺取金藏奉献蔡相讨功,提出要跟我们联合作怪,结果,一不小心,被自己也意图染指的同伴、“屈派”掌门“三春白雪”归青冢的暗器杀死。 不但外来的陌生人勾心斗角,相互残杀,即使我身边的“自己人”,也是互不信任,各怀鬼胎。 “慕容氏”的叔侄三人结成一伙,汪先生跟喵小姐自然是夫妻同心,他们都想将中侠的宝藏据为己有,而偌大的“万花谷”,中侠只将宝藏的秘密地点,告知了我一个人,时间越久,他们越对我起了提防。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擅长药理的慕容黑山,逐渐帮助他的两位族亲,摆脱了“彼岸花”药力的控制,如果不是我知晓宝藏的下落,他们叔侄三个,恐怕早就与我公开撕破脸皮,将我碎尸万段了;他们这般忍隐不发,自然是贪图中侠的黄金了。 至于汪先生跟喵小姐,本来就是为了金银财宝在一起同流合污,原本就不是什么真情深交,大家只是利益关系而已。 除了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慕容黑山偶尔的旁敲侧击,他们也并没有强行逼问我金藏的具体地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中侠没来,反正我不会去泄漏宝藏之密。 我一面苦心苦候中侠过来早点与我会合,一面与五个“同伴”一起继续狙杀源源不断闯进、潜入“万花谷”的亡命徒、淘金客。 我觉着自己很累,我既要应付外来者,又要提防身边人,我在提心吊胆和对中侠的望眼欲穿中,度过了无数个难免不安的日日夜夜。 就在我眼见坚持不住,就要倒下的时候,中侠带着唐太宗跟战飞,风尘仆仆的赶到了。 他的心情很不好,他的情绪很低沉,他的身体很疲惫,他的声音很失落,他将头埋在我胸间,说他的“东海”之行失败了,他运筹多年的计划失败了。 我一如既往的抚摸他、安慰他:“不要紧的,中侠,失败了大不了一切再重新开始,你还有金藏,你还有我……” 中侠立刻恢复了自信,振奋了雄风,他带着我们所有的人,去“温柔乡”,他要取出藏在那里的黄金,他要重整旗鼓,他要大干一场! 在“温柔乡”外不远处的山坳里,我们看见了很多小孩的尸体,中侠脸上铁青的告诉我,这些孩童很多是他的骨肉,他说一定是鞭牧他们的段兴智杀死了他们泄愤! 我安慰中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你没有输,你还有和飞燕姐姐的孩子不弃,有个叫四更的少年,带着他正在‘温柔乡’里等你父子相会。” 我们闯入“温柔乡”,远远看到小不弃被唐少吞掉那一刻,我知道中侠已经彻底疯了。 嗯,夜苍苍,野茫茫,月惶惶,人慌慌,是最后决战的时候了! 而铺天盖地的杀伐声,却就在这个时候,逼近了…… 第十二章 若颜北城大段对白 “这真是一个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结局。” “或者说,这根本是个不算结局的结局……” “所有的故事结局,都不可能是完美的,绝对不会!” “那是因为爷太悲观了,妞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圆满、美满的落幕,虽然极少,但并不代表没有,与其悲天悯人,不如努力向往。” “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不可避免的,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磨难和灾难,迎难而上的又有几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宿命,任何故事的结局,上天都已经注定,我们人力是勉强不来的。” “有很多冤孽,分明是人为,何必要推诿给老天?就说牡丹姑娘,她的父母凉薄自私,抛弃了她,她却遇到了贵人段兴智,她若能安分守己,放弃前嫌旧怨,也不至于搞得父母声名狼藉,姐妹客死他乡了,她的恨意和怨念太执着,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牡丹姑娘若是复仇有因,沉中侠岂不无可原谅?” “沉中侠他太贪了,贪恋美色、贪恋财富、贪恋权势,他之所以走到今天的穷途末路,只因为一个字:‘贪’。” “颜妞儿,你说这个世界公平吗?沉中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却还能逍遥法外,呵呵,都说苍天有眼,依爷看,那天老爷,必是个瞎子无疑。” “爷,你莫要寻老天的不是?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也很特殊,我们三方人对峙,沉中侠已经与‘青龙会’的唐少彻底闹掰,所以,两方人,谁能争取到妞儿的助力,就意味着掌握了胜机。” “照人数来论,沉中侠身边有温宛儿、慕容黑山、大悲和尚、慕容宝、唐太宗、战飞、汪先生跟喵小姐,有九人之多;而‘青龙会’方面,只有唐少、上官腰舞、段兴智以及两个武功平平的小姑娘桃花跟荷花,很明显,沉中侠一方,占据了上风。” “但是,‘青龙会’胜在整体实力彪悍,唐少、上官腰舞身为‘青龙会’十大天王中的两位,不消说,定是神魔级的人物,即使那个段王爷,能做到‘青龙会’十二分堂堂主的位置,怎么也该是宗师级别的修为,他们整体的实力,绝对在沉中侠一党之上。” “然而,‘蛊王’上官腰舞是沉中侠的发妻,即使她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谁又敢保证她对前夫沉中侠没有旧情?谁又敢说她对沉中侠出手会有所保留?还有段兴智,这个人表面乖张不羁,实则是个具有雄才大略的枭雄,他因势而为,庇护于‘青龙会’之下,多半是为了自己的雄图霸业,交起手来,他怎么可能不保存实力呢?” “爷分析得没错,当时唐少也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她做了一件事……” “和妞儿结盟?” “不错。” “唐少年纪虽轻,却绝对是个聪明人,楚风雪慧眼识珠,实乃当事人杰!” “唐少她确实聪明,她算准了妞儿不会拒绝她的结盟请求。” “哦?” “原因很简单,我们‘凉城客栈’跟‘青龙会’就目前来说,没有大的利益冲突,而我们与沉中侠就大大不同了,沉中侠卷走的三百万两黄金里,有我们的五十万赌金,如果这次妞儿不能制住沉中侠,讨回这笔帐,我们‘凉城客栈’势必要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甚至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所以,颜妞儿必须和唐少联手,一起对付沉中侠?” “唐少为了表示他的诚意,还释放了被他们劫持的小诗三姐妹,并给中针的血鸢尾跟四更大人解了毒。” “换一个角度看,唐少或许是因为要控制小诗她们,就会浪费他们的人手;还或许解放了小尾巴跟四更,是想己方多一份助力。” “即使唐少出于这样的考虑,颜妞儿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颜妞儿不能眼见小诗她们落入虎口见死不救,更不能放任血鸢尾跟四更生死不顾,要知道,后面的两人,都是李相爷的手下、舟行早的兄弟,颜妞儿不想日后爷在恩公和朋友面前难做。” “爷没有责备妞儿的意思,你接着说。” “我方和唐少联手面对沉中侠,就是十一对九的压倒性局面,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沉中侠都落了下风,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沉中侠这一次必败无疑,甚至也包括他身边的人。” “事实上并非如此,沉中侠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险波折、前堵后杀,他仍然能够屹立不倒至今,除了部分是运气使然之外,他确实有他得天独厚的才能技艺和天赋异禀。” “这只老狐狸当然不会认输,他不能保证自己会赢,但他一定要保证自己不输。” “胜负形势已然明了,他一动手,必定会输。” “可是,他并没有动手。” “哦?” “他选择了动口。”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聪明的人,能动口解决的,一定不会动手,那样不但会花太多的力气,还未必会产生自己想要的结果。” “沉中侠就是个聪明人。” “绝顶聪明。” “所以,他就动了口,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一旦动手,他极有可能失去所有,失去的他的财富、部下,以及生命。”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花最小的代价,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唐少是个不轻易让步的人,既然已被他们占了上风,想让她坐下来谈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可能了。” “应该是唐少也无十足的必胜把握,他不想行险毕竟,困兽之斗,是很危险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 “更大的原因是?” “变数。” “出了什么变数?” “‘契丹’国南院大王萧南燕打着为大王兄萧东虎报仇的旗号,带领‘燕云十八骑’,公然开进‘南荒’,意图染指‘黄金宝藏’!” “这确实是一个大麻烦,无论是唐少、还是沉中侠,想要和‘大辽’燕云铁骑别别苗头,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麻烦不止一个。” “蔡京!” “是,这种‘好事’,又怎么少了他老人家的出场呢?” “蔡京老谋深算,胸甲百万,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重手!” “爷料得没错,蔡相除了以‘突派’掌门‘三春白雪”归青冢为先导之外,更派了其外室所生的第九子染兮遥,秘密赶来‘云贵’主持夺宝行动。” “染兮遥自从卧底‘腾讯堂’失败、暴露身份(参见《无间道》卷)之后,就一直蛰伏养伤,此子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是个棘手人物,此番被他父亲蔡京再度重新启用,必定竭尽心力,绝对是另外一个大麻烦。” “而且,染兮遥还从‘汴京’带了一大批高手在身边听命,要知道,‘权力帮’最不缺的,就是武林高手。” “有了萧南燕跟染兮遥这两个大麻烦意外进入‘南荒’,‘万花谷’的局面,就必将受到波及。” “最主要的问题是,唐少的大后方、‘青龙会’也出现了大问题。” “像‘青龙会’这种庞大到无所不在的组织,不出问题则已,一出问题,必定是致命的。” “虽然这次出的问题,不至于致命,但却极有可能让唐少的计划,变成泡影。” “后援。是‘青龙会’的后援出了大问题。” “爷不愧是爷,爷又料对了,‘青龙左使’楚风雪布置好接应‘毒王’唐少、‘蛊王’上官腰舞的‘人魔’护法‘水魔’容百川部队,在开往‘南荒’的半途中,忽然接到楚风雪的急令,率队突然返回‘青龙会’大本营。” “原因呢?” “原因是,一直在‘中原’经略‘八大派’的‘青龙右使’南宫花月,突然带着亲信护法大将‘火魔’雷爆,星夜赶回‘青龙会’大本营夺权,而‘水魔’容百川,是制衡‘火魔’雷爆的唯一人选。” “唐少失去了‘青龙会’大本营的后援,即使他拿下了沉中侠,他也无力同时对付越逼越近、近在咫尺的萧南燕和染兮遥两大势力,更无法将得手之后、多达三百万两黄金安全运出。”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接受沉中侠的意见。” “沉中侠也算是豁出了老本,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他将他手上的三百万两黄金划出二百万两,我们‘凉城客栈’跟‘地头蛇’段王爷各得五十万两、唐少三独得一百万两,来换取三方的联盟跟保命。” “这个老财迷,事后一定会心疼得掉肉。” “可他也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我们三方,巧妙用‘万花谷’的地势陷阱和怪虫猛兽,成功的脱离了‘契丹’大军和‘权力帮’高手的围堵,唐少带着自己那份黄金,火速回‘青龙会’大本营协助主子楚左使灭火,而沉中侠在温宛儿‘幽冥宫’的大力协助下,利用手里的黄金,大肆招募各族高手,图霸‘南荒’,大有重振‘七星堂’之势。” “属于我们‘凉城客栈’那份黄金,爷委托了‘梅花镖局’押送,目前还在路上;为了安全起见,爷已经派了在‘川陕’道做事的霜妞儿就近暗中护送,希望他们能够一路平安。” ----这年深秋,冷北城在“凉城客栈”楼头,与冷若颜进行了一番对话。彼时,“梅花镖局”车队,正出“剑阁”,前途危机四伏,凶险莫测…… (卷终) 第一章 失踪的马行 刑部,天牢。 门前的长街,从街头到结尾,不多不少,一共八百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辰源走完这段距离,却用了半个时辰,说紧不紧,说慢不慢。没有人去指责或者质疑辰源行走的速度,因为他有腿疾,更因为他是“京城”四大武林势力之一的“青衣楼”当家人。 做为数万“青衣楼”弟子的新一代领袖,辰源几乎是完全沿袭了义父布青衣行事手法和作风,不疾不徐,不愠不火,无论身处何等危险境地,不管身负怎样重要急情,辰源永远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气度不凡。 所以,即使他现在要去救命,但他还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他要去救命,救一个人的命。 这个人虽然不是自己,但在辰源心目中,却要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关键、还要重要百倍、千倍、万倍。 那是他姐夫萨那才恩的命。 辰源的父亲辰三破早死,母亲邹氏改嫁,他只有一个姐姐辰沅,跟他相依为命。长姐为母,辰源对姐姐的感情,自然是要比寻常人家姐弟的情感,要深厚的多。(参见《英雄会》第二章) 姐姐辰沅的丈夫萨那才恩,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大辰沅三十几岁,以贩马为生。辰源发迹之后,将姐姐、姐夫一家,接到京城,并出钱出力,为夫妻两个开了一家“马行”。 “马行”主要是向外租借骡马脚力,萨那才恩勤劳能干,辰沅精打细算,再加上“青衣楼”弟子们的帮衬和捧场,“马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隆,老夫少妻的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可惜,好景不长。 “马行”出事了,出了大事! 三年多来,萨那才恩的“马行”,一直是信誉良好,顺风顺水,夫妻两个向官家或有钱有势的大主顾,租借骡马不下二百宗,成规模的生意,也有不下五十宗,都是平安无事,主顾合作愉快,皆大欢喜。 前不久,朝廷向“河南”灾区调配大量救灾物资,由于赈灾物品钱粮数目,极其庞大,“户部”的车马,已经远远供应不上;加之灾区的灾情有燃眉之急,有一个差池,即有可能引起民变,在左相李纲主持的紧急会议上,“租赁民间车行骡马”的建议,被一致通过。 于是,包括萨那才恩在内的六家“京师”信誉较好的大车马行,被“户部”选中,下文征用。这对括萨那才恩来说,是个喜讯,更是个美差。 要知道,每逢天灾**,朝廷各部司衙门的贪官污吏,无不借机大发国难财,即使层层盘剥下来,最后剩到萨那才恩手里的租银,也会是平时民间价码的三倍到五倍之多。 有了这等丰厚回报,萨那才恩自然是满心欢喜紧密张罗,全力筹备,他将“马行”里的好马全部分拨出来,又在家乡“蒙古”新购了十余批健马,更从西北马贩子手里再添置了二十多批耐力好、脚程快的“川马”;为了保证这笔生意万无一失,那些选拔配置的马夫、御手,都是跟随萨那才恩从小玩到大,骑术精良、朴实忠厚且孔武有力的同宗族人、兄弟。 萨那才恩本要亲自跑一趟“河南”的,可是,出发之前,妻子辰沅染了重病,而那时,辰源正在赶往“东海”、全力阻挡义弟柳生寒和“狼皮卷”的路上(参见《狼皮卷》卷),萨那才恩只能将马队交给自己的一干宗族兄弟,自己留下来照顾妻子的病情。 两个月后,一起出发的另外五家车马行,先后安全返回“京师”,向“户部”交差领银,唯独萨那才恩那一支马队,迟迟未归。 萨那才恩夫妇,又在焦急等待中,熬过了半个月,没有等到自己兄弟跟马队的一丁点消息,却等到了“刑部”司衙门的一纸捕文。 ----萨那才恩勾结乱民,监守自盗,吞侵朝廷赈灾钱粮,交由“刑部”有司查办! 货不翼而飞,祸却从天将而降! 下达捕文的“刑部”风头正劲的少年新贵班马儿,入行短短不到一年,这位“金衣巡察使”班大人,已经领差查封了十几位朝廷官员、富翁大亨的家产,心黑手狠,不近人情,“京师”官民,畏之如蛇蝎。 班马儿对于抄家抓人这一套,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在他的指挥下,如狼似虎的“刑部”金衣卫,不顾萨那才恩如何喊冤辩白,不管大病未愈的辰沅怎样哀哭求饶,七手八脚的封了“马行”,木枷铁链带走了萨那才恩。 这个消息传开后,在“京师”市井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马行”的失踪,表面上是一起监守自盗、侵吞国财的案件,很多同行或者官民,只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跟随马队一起失踪的百余名马夫和“户部”胥吏人员的寻找上;但是,处于“京师”权利争夺漩涡里的几位大佬,却嗅出了不一样的气味。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东宫”太子赵恒。 这些负责赈灾的“户部”官员,有大部分是左丞相李纲的门生故吏,李纲是“康王”一系官绅名流的精神领袖,而出事的萨那才恩,却偏生生是自己业师太子太傅布先生义子辰源的至亲,这就不由得不让太子恒坐立不安了。 还有一件事,更让太子恒感到不同寻常,一向审案办事拖沓不决的“刑部”司衙,这次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出奇的快审快决,萨那才恩才被捕不到三日,就被判了个斩立决! 事有蹊跷! 以“东宫太子”之尊,即便死上一百个萨那才恩,太子恒也不会在乎,问题是,明明是六家车马行一起出去,为何单单是自己老师义子家亲属的马队出了事故? 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更大不利于自己的阴谋? 太子恒决定“拖一拖”---- 至少要拖到辰源从“东海”之滨的“琉璃山庄”赶回来。 审议结果一已出,要改变这个结果,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在现在的“京师”,由于徽宗皇帝的过度倦政放权,直到导致“刑部”一系的官员权力膨胀,几乎凌驾于吏、户、礼、工、兵其他五部之上,他们主动向官家身边的新宠“殿帅太尉”高俅靠拢,自成一派,即使“权力帮”蔡京,以及“富贵集团”的柴如歌,不到万不得已,也尽量不去与他们发生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刑部”党徒,近年来,俨然已继“权力帮”、“大风堂”、“青衣楼”、“富贵集团”之后,成为“京城”第五大势力,且渐有赶超创立发展较晚的“富贵集团”之势。 所以,太子恒花了很大的气力,请“东南王”朱勔出面,疏通“刑部”的关系,破天荒的将“斩立决”,改判做“秋后处斩”。 “东南王”朱勔雄霸东南,财雄势大,朝廷里有无数的高官为他奔走,江湖上有无计的高手给他效劳,他一发话,“刑部”的几位巨头,必须给他这个面子! 萨那才恩还是要死的,毕竟价值十二万两的赈灾钱粮,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在天灾当下、国难当头,“黄河”两岸的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每日都有数以百计百姓饿死、病死之际,没有人能救得了萨那才恩这只可怜的“替罪羊”。 “东南王”朱勔的一句话,只是让深陷“天牢”的萨那才恩多活了一个月。 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等到辰源赶回京城了。 萨那才恩行刑之日前的第三天,在姐姐辰沅的望眼欲穿中,辰源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京师”,回到“青衣楼”。 他一出现,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委托二弟“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去“太子府”拜见、以及拜谢太子爷援手之恩,带着贵礼,一件让太子爷见了就会心花怒放的贵礼。 贵礼,不代表重礼。 ----“狼皮卷”的失而复得,已足让这位太子爷在与御弟“康王”赵构的“储位之争”中,扳回一局。 第二件事,他拜托义女布烟卿照顾、安抚好病痛加身、备受打击,几乎处于崩溃边缘、天天以泪洗面的姐姐。 姐姐辰沅是他最亲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亲人,她绝对不能有事。 第三件事,他亲自拿着拜帖,去往“刑部”,拜望“刑部”三大巨头中的两位:“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以及“天牢”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 辰源的心情很急,很火,但表面上,他要故作轻松,焦急的性心情,一点也不能显露出来。 “刑部”这条八百步的街道,不知道隐伏着多少“刑部”的暗探、“天牢”的爪牙。自己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 所以,辰源不能急,更不能慌。他一旦急了、慌了,就会被对方看出朴破绽,就会给敌人把握住先机。 因此,这天,他一面赶去“刑部”,一路上还在吃着“花生”。 花生壳跟着他一跛一跛的步伐,在他身后丢了一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角。 那些“刑部”密探,检查过地上的花生壳,每个都是一裂两半,整齐而不零碎,即使丢在路面,也是均匀有致,毫无错乱之感。 “大人,您看出了什么?”赤发独臂的“刑部”杀手火流星(参看《财神局》卷第十章),阴森森的问面前躬身察看地下花生壳、左手带着铁钩的少年。 “辰源的手很稳,他的心也够静,”班马儿丢下手里的花生壳,声音阴狠的道:“这是一个极不容易对付的人。” “他只是一个跛子。”火流星语调里,充满了不服跟不屑。 “尚书大人曾经和我说过这样的话,”班马儿死死盯着自己这名同僚,语气不善的道:“一个能立大志、做大事的人,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举重若轻,如若不然,负担那么重,压都给压死了,累都累死了,还谈什么立大志、成大事?” 火流星马上闭嘴。 或许他有胆量挑战后起之秀班马儿,但他绝不至于蠢到,胆敢质疑顶头上司“十殿阎君”阎罗王话语的份儿上。 第二章 吃吃花生、喝喝茶 ----火流星还清楚地记着,在一次尚书大人训话完毕,一位出身皇族贵胄旁支的赵姓司官赵小天,就因为一不注意率先第一个停止了鼓掌,且大咧咧的先一步落座,尚书大人当时看着这位小哥儿,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当时就把小赵吓傻了。 当天晚上,赵小天这个人就如同空气蒸发了,到了半个月后,杂役才在“刑部”后院茅厕粪池里,找到这位王孙公子的头。 从那以后,每逢“刑部”例行开会训话,不等阎罗王先自行停止鼓掌坐罢,任何人都不敢止彩回座。 现在,在“刑部”后堂的客厅里,辰源就见到了这只“笑面虎”。 ----“刑部”老总朱阎罗王。 从表面上看,“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矮矮胖胖,肥肥白白,笑态可掬,满目诚恳,一脸诚意,牵着你的手,热泪盈眶称兄道弟问候你父母妻儿健康喜乐的时候,就像要把他的整颗心,都掏给你看似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有可能翻脸无情,将你全家男女老幼全数凌迟处死,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也绝不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 他现在就笑容满脸的拉着辰源的手臂,和气亲切一个劲的问好和道劳。 辰源在“京师”混了十多年,和这位“刑部”大佬,很是打过几次交道,他当然了解在自己眼前的胖子,是个什么人物。 记得以前有一次,布先生曾将这样告诫辰源三兄弟:宁愿再树一百个敌人,也不要得罪阎胖子这样的一个朋友。 ----阎罗王这种人,简直都不能算是一个“人”,他随时都可能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或者最亲的亲人,不当成人,而当成猪狗一样虐杀。 当他称赞、表扬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小心他会设个万劫不复的陷阱,让你不知不觉掉下去,还浑然不觉得感激和感谢他对你的好。 当他谄媚、奉承你的时候,你就得加倍留意,留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已落在他的手上,他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如同狸猫戏鼠一样,将你耍个半死半活而不自知。。 就是他拍着你肩膀表示亲密和慰问的时候,你回到家里,最好也要剥开内外的衣服,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颈肩,有没给他下了毒、栽了赃。 辰源宁可去面对高太尉家中铁笼里那只豢养的白额吊睛猛虎,他也不愿意和阎罗王这种人打交道。阎罗王却好像很喜欢看见他,他不但赞扬他、迎奉他,还拍着他的肩旁和搂着他的腰,更勾肩搭背的请辰源一起喝茶。 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这个“刑部”后堂客厅,除了一个侍候茶水、花不留丢、光不溜丢的小姑娘,只有阎罗王跟辰源宾主两个人。 “这‘龙谷’名茶,可是小柴王爷送给我那老搭档的索大人的私物,市面上有‘一两龙谷一两黄金’的说法,虽说言过其实,但也不离其右,我厚着脸皮求了好半天,才在索凌迟那只铁公鸡手里讨了半罐,大公子快来品品。” 阎罗王请客人辰源饮茶,客客气气。 “咱们‘汴梁’水土偏于湿碱,不适合花生这种作物的生长,倒是‘东南’一带,土质松软,气候宜人,花生长势喜人,果实甘美清脆,生食养胃,煮食下酒最好。这不,朱少宰知道草民喜好这个,大老远派人送到‘京师’来一些,今儿来探望大人,顺便也带来请大人尝尝。” 辰源请主人阎罗王吃花生,随随意意。 两个人,喝了一阵茶水,吃了一会花生,说了一些“东海”的风土人情,讲了一段“京师”里这几日的风流雅事,客人起身告辞,主人端茶盏送客,看似一场普通已极的会面闲叙,并无什么了不得的一场。 辰源前脚一走,那个低眉顺眼,花不留丢、光不溜丢的小姑娘就上前问:“主人,辰源就这么走了?” 阎罗王微笑着回答:“就这样走了。” “他连正事都未提一句,就这样走了?”小姑娘追问了一句。 “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说完了自然就走了。”阎罗王一双骷髅鬼火般的眼珠,盯着小姑娘的每一寸肌肤看。 “他说了?”小姑娘直接坐到了阎罗王的怀里,光滑粉嫩的手臂,从后面勾住阎罗王粗粗肥肥的脖子,又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他说什么了?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他说‘东南王’朱勔送给他的花生很好吃。”阎罗王只笑眯眯的回答了一句话。 “这个死瘸子在拿朱勔那个乡巴佬压主人?!”小姑娘不服、不屑、更不忿的冷哼一句。 “啪!” 这次阎罗王回答了小姑娘一个响亮而清脆的耳光! 小姑娘光滑如缎的身子,马上从主人腿上滑落下来,她红肿着半边“猪头脸”,娇小的身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一只屁股才被猎人射了一箭、受惊的小白兔。 “知不知道错在哪了?如意。”阎罗王翘起了“二郎腿”,他依然是笑呵呵的,慈眉善目,语重心长。 “如意愚笨,请主人明示。”小姑娘如意跪着爬过去,舔阎罗王的鞋底。 “第一,没有人可以向我阎罗王施压。”阎罗王笑吟吟的道:“第二,朱勔更不是什么‘乡巴佬’,就连高太尉都不敢轻视的人,你这条小母狗也敢小瞧?” “小母狗错了,请主人责罚。” 如意五体投地的趴在阎罗王的脚前,白花花的翘臀撅的老高,黑黑的长长辫子,垂在股后,像极了续貂的狗尾。 ………… 辰源出了“刑部”衙门,东拐西拐,来到了一个暗巷里的“馄饨”摊前,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猪油混沌,蹲在路边慢慢吃着。 接着,又有一个用头巾包着火红头发的的独臂青年,从巷子的另一头走进来,同样要了一碗混沌,蹲在辰源的身旁,一口一个吃起来。 “你很赶时间么?”辰源低声问。 “我只有一刻的时间,班马儿盯我盯的很紧,出来时间久了,他会起疑心的。”青年的声音更加低沉。 “两个问题。”辰源低声道:“‘天牢’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最近是不是和‘小梁王’柴如歌走得很近?” “为什么这么问?”赤发青年不答反问。 “因为这是刚才喝茶时,你的主子阎罗王故意透漏给我的信息,”辰源依然细嚼慢咽的道:“‘龙谷’名茶就是柴如歌的私藏,他能送给一个四品刑吏作为赠礼,足见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是。”青年仍旧吃的狼吞虎咽的道:“小柴王爷得确最近常到‘天牢’走动,而且,索大人本人现在,就在‘梁王府’里,跟小柴王爷饮酒谈心。” “第二个问题,”辰源用筷子挑破一个混沌,澄出里面的猪油,又问道:“侍奉在阎罗王身边那个不穿衣服的小姑娘,是什么人?” “如意。”吃净碗里混沌的青年,已经在“咕咚咕咚”喝碗底的汤汁:“她是阎罗王自幼收养的孤女,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此前,有个赵姓的皇族王孙赵小天,在‘刑部’当差,偷偷喜欢过如意,后来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掉进粪坑里死掉了。 有人说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在阎大人面前不识时务的没有鼓掌叫好,得罪了上司;也有人说,他是皇家打进‘刑部’系统、欲要夺权的暗子,被大人先下手为强;我猜,他的死,一定跟他喜欢骚扰如意有关,如意一直是阎罗王的禁脔和宠物,那小子想要碰她,不死才怪。” “如意,好俗气的名字,这名字应该是你家大人给起的吧?”辰源突然心情大好的低声道:“她是不是应该有个哥哥叫吉祥?” “她确实有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叫吉祥,他们兄妹都是阎罗王忠心不二的亲信和玩物,即使他们的主子,让他们去刺杀皇帝或者吃屎,他们都会毫不迟疑的马上照做。”青年此时已经开始在身长舌头舔碗底了,他这个人似乎不愿浪费一丁点粮食,尽管他头上包裹住他那一头火红头发的丝巾,产自“西域”,就价值不菲。 辰源微叹了口气:“我问完了。” “我也吃完了。”青年站直身来,将干净如镜的碗筷,交换卖混沌的小贩,然后道:“我的混沌钱,算在那位跛脚先生账上。” 辰源气哭乃笑道:“老伙计,你给我这两个消息,我就要付你二百两银子,你连一碗混沌三个大子的钱都不舍得,你也太抠门了吧?“ 辰源的话未讲完,红发青年的人已经走远。 辰源只能是无奈苦笑,然后他发现那个貌不惊人的混沌摊小贩,也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愉快的笑。 “很好笑吗?”辰源从布褡裢里掏出六枚制钱,丢到案子上,其中有两枚铜钱,淘气的弹起桌面,落在地上,滚出好远。 小贩一面弯腰去追逐捡起铜板,一面笑嘻嘻的道:“想不到佣金在四万两金的金牌杀手火流星,居然连一顿馄饨钱都要蹭别人的。” “你还好意思笑别人?”辰源在夜色里,斜倚着摊子,盯着小贩道:“堂堂的左相府‘腾讯堂’第一道旋风、舟行早舟大总管,不也是为了小小一枚铜钱而折腰吗?” 小贩丝毫不在意的在草丛里,翻捡到第二枚铜钱,且凑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和草屑,笑嘻嘻的道:“小本生意,混口饭吃,没法子啊。” 辰源好看的抿抿嘴:“李相爷的左膀右臂‘剑神’舟行早,也来这种地方混生活、卖混沌?” “我不但卖混沌,”舟行早一副市侩嘴脸的道:“我还卖消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辰源顺手将布褡裢丢过去道:“里面的碎银子,大概有个百八十两,你看能买到什么消息?” “消息有两个,”舟行早居然从案板底下掏出一杆小秤,一份一份称起碎银子来:“一个是此次处决刑斩贵亲萨那才恩的主刀刽子手,是刚从‘北凉县’因功升至京城‘刑部’总执事的‘一刀断头’姜斩。” 辰源心一凛,不动神色的道:“另一个消息呢?” 舟行早就着黯淡的月光,正眯着眼睛一个个检查碎银快的成色:“再附送你一个消息,‘凉城客栈’的四姑娘冷若芊,为了报养母独孤夫人被姜断头杀害之仇,已经秘密进了京城。” 第三章 黄金屋 柴如歌,一十六岁,未婚,世袭王爵,既富又贵,京城百姓将他列为“京师十大纨绔”之首。 对于这个不是很光彩的头衔,柴如歌并未在意,他反而和在一起灯红酒绿的郓王楷、蔡相长子蔡攸、首富阔少小宝哥等王孙公子,开玩笑说:“老话常说:‘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要做到‘京师第一纨绔’,那也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借着这样的浪名为掩护,柴如歌正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些列颠覆“宋廷”的复国阴谋。 现在的时节,已经是秋末,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梁王府”的“黄金屋”暖阁里,已经升起了火炉,价值不菲的“红箩炭”,在壁炉内发出“吱吱”的轻响,这种炭清香且不冒烟味,价格昂贵,也只有王侯大富之家,才用得起。 书房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儿风丝,也都别想吹进来。 柴如歌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吹风。 “我很讨厌吹风,那几年,我跟着郭伯在‘河西’沙漠里,和沙盗们周旋,每天都要被风吹日晒。”柴如歌对着姐姐安琪儿郡主这样说道:“ 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就得待在四季如春暖阁里,用着精致的夜光杯,喝着上好的葡萄美酒,听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词曲,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儿表演裸舞,等着美娇娥把剥好的金橘喂到我嘴巴里,这样的生活,才不辜负我的王冠蟒袍玉带朱靴。” ----柴如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极懂得享受。老天爷生下他来,也好像就是为了要他来享受这人世间种种醇酒艳曲裸舞美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天生就是这种富贵无双的好命。 清香弥漫,铜炉上温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沁人心脾。 柴如歌慵懒的的穿件纯丝的长袍,他赤着脚,站在“西域”巨商送给他的羊毛地毯上,慢慢的缀饮着一杯唬琥珀色的“葡萄酒”,倾听着书房外,秋风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的相思。 安琪儿坐在琴案前,葱葱十指轻拨,“铮琮”一声清音出户,她的心弦,也已随着琴弦一样,不停的颤动。 柴如歌的水晶夜光杯,又倒了一杯“波斯”葡萄美酒,他自斟自饮的静静看着安琪儿,听着她弹琴、听着她唱曲…… “铮----” 琴弦忽然折断,戛然而止的琴声,骤地燃起满室的寂寞。 过了很久很久,柴如歌才轻晃着杯中嫣红如人血的“葡萄酒”,抬起头看看安琪儿:“你还在想着他?想着那个抛弃你于不顾的柳生一刀?” 他的语气很淡漠,他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把锋锐的尖刀,直刺入亲姐姐的心窝。 “没,没有。”安琪儿郡主低着头,声音很轻,轻的怕是连自己都听不见。她抚摸着断弦,就像在慰藉自己受伤的灵魂,跟千疮百孔的心。 柴如歌用刀锋的眼睛,瞪视着她:“既然没有,那就给我笑一笑,一会儿索凌迟索大人就要来了,不要在贵客面前,摆出这样一副臭脸,那样我的心情会很不好,我的心情一旦不好,晚上到了‘犬舍’里游戏,有你这小母狗好受的!” 安琪儿郡主仿佛受到了惊吓,她马上收起哀色,她立刻换上一副欢容,她随即竭尽全力的挤出一丝笑意。 “这样才乖嘛。”柴如歌还算满意的点点头:“你想不想知道,我请索凌迟那个魔王过府,所为何事?” 安琪儿郡主眼睛深处,有着不可抑制的惊恐,她顺着乃弟的意思道:“王弟唤他,定是有要事分派他去做。”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刑部’最黑暗、最神秘、最恐怖、最可怕的地方,叫做‘天牢’的?”柴如歌笑着问。 “听说‘刑部’的大牢,按照入住犯人的罪恶等级,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监押牢房。”安琪儿郡主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地道: “‘黄’级房舍里的囚犯都是女犯人,罪行较轻,刑期也较短;‘玄’字号牢房里,就多是犯有重罪的囚徒,差不多都是有命案在身;以此类推,再往上一级的‘地’牢,在押的无不是双手染满鲜血的江洋大盗和卖国贼,属于十恶不赦之列;在牢房最幽秘、最阴暗的角落里,有一排七十二间牢房,就是传闻里的‘天牢’了,能住进这最高级别死囚牢的犯人,那必定是恶贯满盈、危险度极高的大人物。” 柴如歌毒蛇般的目光,直视着瑟瑟发抖的乃姐:“你也该知道负责‘天牢’的总牢头、索凌迟索大人折磨犯人的方法,常常令人连作梦都梦不到。” “据说有一位‘少林派’的和尚‘铁罗汉’法铮,以童子之身,在‘嵩山’苦修三十载,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等横练功夫,后来下山得罪了王弟,被王弟送到‘天牢’囚禁了三天,以示小惩;三天后,‘铁罗汉’出来的时候,向王弟磕头请罪,王弟慷慨的送了他一个漂亮侍女陪欢,他想爬到侍女身上去,都爬不上去了。” 柴如歌饮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足不出户的王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安琪儿郡主马上又慌张起来,眼睛的海心处,那抹怨毒,转瞬消失。 柴如歌问道:“我这次请索大人过来,就是请他要在‘天牢’里,好好的款待一个人,让他每天都想死,却又偏生死不了。” 安琪儿郡主静静的看着她面前的这个琢磨不定的少年,她很仔细的看着他表情中每一个变化,过了很久她才问:“这个人是谁?王弟为何如此恨他?” “他叫萨那才恩,只是一个普通的‘蒙古’马贩。”柴如歌的声音,永远带着一种很难捕捉到的讥消之意,他淡淡的接着道:“不过他的妻弟辰源杀了郭怀忠伯伯(参见《霸王命》卷),只要我逼得狠了,就不怕辰源不来救人;只要辰源一犯禁,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为郭伯报仇了。” “原来‘马行’失踪,是你一手搞出来的?”安琪儿郡主的手,忽然握紧,甚至连指节,都已因用力而发白。 “呵呵,‘马行’那几十个马夫和‘户部’的胥吏,我派‘杀人作坊’里的‘管杀不管埋’宋终跟‘日月星’的太阳公公、月亮姐姐、星小弟几个,轻而易举就收拾了。”柴如歌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至于那批价值事多万两的赈灾钱粮嘛,自然在我们‘大周’秘密复国基地里乖乖藏着呢!” 安琪儿郡主的眼睛直盯着乃弟:“你知不知道?就因为那批赈灾钱粮的失踪,前方灾区的灾民,一夜之间被饿死、冻死、病死的就是两万人之多?!” 这本来是一句本应令柴如歌非常反感的的话,可是柴如歌听到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有孩子气:“那些该死的贱民,死就死罢了。”他问乃姐:“难道那两万多条贱命,还会比抚养我们姐弟成人的郭伯血海深仇还要重要?” 安琪儿郡主黯然无语,柴如歌站起来拍拍乃姐的肩,替她倒了一杯美酒,他笑得很愉快的道:“不要愁眉苦脸的了,开心一点,我们邀请的贵宾索大人,已经到门外了。” 安琪儿郡主温顺的喝干了她杯中的酒,她偷偷看着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恐怖之意,但是很快就被不易察觉的仇恨与怨毒所代替…… …… “鬼见愁”索凌迟,今年四十一岁,面容清秀,手脚纤细如少女,像一个落第秀才,更多于像一个刑门酷吏。 当今“刑部”系统,由于职能的不同,出现了三位分管一面的头头。 ----既是总揽全局的尚书大人阎罗王、“天牢”总牢头索凌迟、以及新近代替叛国逃亡的“不死神龙”龙布诗之职的“六扇门”新任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 京城的士绅官民,有了三种很形象的凶禽猛兽,形容这三位“刑部”巨头---- ----如果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弓辰,办事铁面无情,效率雷厉风行,被人指斥为“刑部之鹰”的话,有“笑面虎”之称的“十殿阎君”阎罗王,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而另外一位主宰“天牢”生死予夺大权的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无疑就是一条伤人于不防的毒蛇。 阎尚书是正二品的大员,弓总捕头也是从四品的大官,索总牢头虽然仅是个五品的部吏,但手握“天牢”数万死囚亡命的生杀大权,地位特殊,就算是朝中一品、二品的高官显贵,见了他,也要落轿下马,主动接纳客套,不敢有所轻忽怠慢。 据说,索凌迟是“淮南”大派“鹰爪门”传人中,最成功的一个,他的武功和成就,比他的掌门师兄“鹰爪王”茅鹰,都要高出一筹,他的“鹰爪功”和“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多年前就已被“京师”同道公认为武林中的一绝。 他的手看来,虽然纤细柔弱,而且留着很长的指甲,可是只要他一出手,那双如女人无骨的手,就会都变成一对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索凌迟成名的一战,当属七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被囚禁在“天”字第十二号房的“天山”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趁着节日看守酒醉松懈之际,竟然群体越狱。 索凌迟在酒酣耳熟之余,施展“鹰爪功”和“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以一人之力,将这四十一名穷凶极恶的“天山”大盗挑筋断骨,重新一一像拖死狗般抓回“天牢”! 第四章 牢头 刽子手 卖花少女 和顿顿不离山珍海味、无肉不欢的上司阎罗王不同,索凌迟吃素,他绝对不沾荤腥,他用的厨子,都是曾经在“少林寺”香积厨做过的有名大厨。 与经常流连秦楼楚馆、换女人如换衣衫的同僚弓辰相异,索凌迟不嫖不赌,她对于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甚至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干净的,在他的心目中,除了才出生的幼女,所有的女人,都是肮脏的垃圾。 他只喜欢幼女。 这二十六年来,不堪他折磨,死在他身下的幼女,并不比“天牢”牢房里的跳蚤少多少。 他残毒无比,他害人无数,但他却偏偏又是一个非常讲究风雅的文人墨客,他对于书法的精炼和对音律的造诣之深,甚至连翰林苑中那些自命不凡的翰林学士,都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当然,做为“刑部”最最出名的酷吏,索凌迟最在行,也是最酷爱的,还是“刑术”。 他热衷研究刑法,喜欢制造刑具,痴迷刑虐囚犯,他为想出一个新刑法而手舞足蹈,他为发明一种新刑具而欣喜若狂,他为折磨一个囚犯生死不得而如痴如醉,乐此不疲。 总而言之,索凌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十足怪物。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怪物的心目中,他也有一个他崇拜尊敬学习向往的偶像。他崇拜这个人。就好像一个多情的少女,崇拜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他的偶像,就是“富贵集团”少东、小梁王“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 索凌迟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潜意识的模仿、靠近、致敬他的偶像柴如歌。 他穿着他的一身在京城第一流裁缝“天衣有缝”独孤一凤那里,以二百两银子订制的纯黑丝长衫,现在坐在铜炉对面的深褐的竹椅上,毕恭毕敬的用玉匙,一小勺、一小勺,慢条斯理的浅尝着,安琪儿郡主亲手为他盛奉的一小碗“桂花莲子白果粥”。 已经将近冬天的深秋,晚风已经相当的凉,喝下一小碗极具营养的热粥,踩着夜霜急吧吧赶来的索大人,立时觉着全身上下连里带外,都暖和了许多。 甚至连他的细长的眼睛,都已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热粥,还是由于见了偶像。 他对安琪儿郡主那种慑人的美丽,似乎四死而未见,他只在意的仰视着柴如歌,聆听着偶像的旨意。 在说完正事之后,柴如歌才笑着为乃姐引见:“这位就是‘天牢’的主人索凌迟索大人。” 他并且很高兴的笑着说道:“我可以保证他‘鬼见愁’的声名,绝对不掺水。” 安琪儿郡主微微颔首,仅仅是礼貌的笑了笑。 索凌迟也笑了,他在柴如歌面前的的笑容,总是那么的谦卑而诚恳:“小王爷过誉了,卑职只不过尽职尽责罢了。” 安琪儿郡主冷笑:“只可惜,‘京师’里的官员和百姓,好像都不是太喜欢你。” “是。”索凌迟依旧谦和的笑着:“卑职只为皇上效力、为小王爷分忧、为阎大人办差,至于别人喜不喜欢,都不重要。毕竟,卑职不是为了他们的喜欢而活着。” 柴如歌冰冷的声音,像刀锋般切断了索凌迟的笑容:“本王刚才交代你办的事情,你可都记下了?” “是。”索凌迟转而道:“卑职全部记下了。” 柴如歌再次强调道:“本王相信,你一定也知道萨那才恩这个人,对本王的重要性?” “是。”索凌迟回答的更恭谨,头垂得更低。 柴如歌道:“距离行刑之日,还有三天,本王想知道,这三天,他有没有机会逃出去、或者被人救出去?” 索凌迟的回答是:“绝对没有。” 他的态度仍然同样谦卑:“能够有资格被关进‘天牢’七十二所死囚牢的,通常都是非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在‘天牢’已经有二十六个年头了,已经有陆续一千三百六十多位不赦死囚,从我手底下押往刑场处决,卑职可以保证,如果我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说出去,都会在江湖上或是官场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们没有人能逃得出去?”柴如歌眯起了凤眼。 “没有。”索凌迟自信的微笑:“有我的两个兄弟‘天龙地虎’坐镇‘天牢’,连半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如果他们想不开要自寻短见呢?”柴如歌还是不放心的道:“他们是不是能够死得了?” “王爷,你一定要相信卑职,”索凌迟趋身道:“在卑职的手上,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有我的首肯和允许,他们即使想死,都死不了。” “你确定?”柴如歌又追问了一句。 “卑职保证。”索凌迟的笑容更温和。 柴如歌脸上,又露出了他独有的那种优雅的微笑,他象征性的举起了茶盏,索凌迟知趣得起身告辞,他刚走到“黄金屋”的门口,就听身后的柴如歌,突然问了一句:“对了,索大人,小王送你的‘龙谷’茶叶,味道还好吧?” 索凌迟毫不迟疑的回身躬礼,笑道:“小王爷的私藏,当然是人间仙品,不但卑职如醍醐灌顶,绕梁三日,就连卑职的上司阎尚书,也讨取了甚多呢,想一想卑职都心疼的,如割肉一般。” “哦?”柴如歌笑道:“阎尚书不是一直喜欢喝高太尉送的‘普洱’么?” 索凌迟笑得意味深长道:“‘普洱’喝多了,也是要换换口味的。” 柴如歌闻言笑了,大笑。 ……………… 三天之后。 “刑部”就传出消息,“勾结江洋大盗、侵吞赈灾物资”的萨那才恩,将要被处决。为了慎重其事谨防意外,还特地请来了“刑部”第一号刽子手、总执事“一刀断头”姜斩,来主刀行刑。 姜斩行刑杀人,只用一刀,对于他和他的刀来说,砍掉那些死囚的脑袋,就跟切一块豆腐一样简单容易。 他从十四岁就开始做刽子手,从第一次在“北凉县”郊外河边,处斩和乡绅西门大瓜通奸、下毒谋害亲夫武大饼的淫妇潘金帘时的战战兢兢、刀都拿不稳,事后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到两天之前,于“京师”菜市口,面不改色,带着三分醉意,切瓜砍菜般剁下了“太行山”独脚大盗彭三虎的脑袋,他这一干,就干了整整十个年头。 这十年来,他记不清自己砍落了多少死囚犯的首级。他有没有错杀呢?至少,有一个,是他万不该杀的。 这个人,就是他在“北凉县”的同僚、县总捕头“马蜂”独孤残峰的姑母独孤老夫人。(参见《终南晚》卷第八章) 或许是不愿意面对席青谷老爷跟一般县衙同僚,也或许为了掩饰平复心中的愧疚,时隔不久,姜斩给恩师阎罗王写了一封秘密信,请求调回“刑部”工作;恰逢阎尚书为防止索凌迟的势力坐大,马上同意了他的申请,并破格提拔,给予了“执事”的职位,借以来抗衡和钳制索凌迟手下两大助手“天龙地虎”的潜在威胁。 做为“刑部”执事跟官方刽子手,姜斩除了一笔优厚的傣禄之外,每次行刑时,还有很多规例跟孝敬可拿。 这已经可以使一个人生活得非常富裕,也是一种让人既羡慕又讨厌的公家职业。不管怎么样,杀人总是件非常刺激、非常血腥的事情,但是,杀入而不犯法,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刽子手”这一行当了。 人缘很好的辰沅姑娘,很快的找到了这位“刑部”知名的“刽子手”,她想买通这位刽子手,她要救丈夫萨那才恩一条生路。 姜斩在京城,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所以辰沅姑娘并没有费多大周章,就打听到了姜斩座落于“刑部”衙门后大街的下榻老宅。 姜宅就在这条巷子的深处,走进巷子口,还没有转入巷子,辰沅姑娘已经可以听到深巷中,传来一阵阵凄凉的卖花声,听来就仿佛痴怨少女的低诉。 这个时节,腊梅和水仙的花事,都已阑珊;蔷蔽和牡丹的花讯,却姗姗来迟。 卖花少女这个时令,卖的是什么花? 那是一个拄着双拐的残疾少女,在秋分瑟瑟的街边叫卖,脚边竹笼里,有十几个花罐罐子,种的也不知是什么花,花色有些骄傲的倔强。 “这么大冷的天,出来卖花,必定是一位穷苦人家的女孩儿。”辰沅姑娘向身边随行的“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分楼主“千面狐”胡灵儿吩咐道:“去把那个小姑娘的花儿都买了吧,怪可怜见的!” 于是,两位姑娘婷婷袅袅,就来到了这条巷子口那个看到了可怜贫苦的卖花少女近前。 “小妹妹,你这些瓦罐子里,都种的是什么花?”辰沅姑娘随口问道。 “这是种很奇特的嫁接姜花,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移植过来的,我叫它‘斩姜花’。”卖花少女用一双孤清的眼睛,望着天际最后一线的余光。 “现在姐姐把你的花都买了,”辰沅姑娘示意胡灵儿掏银子,又笑着打听道:“小妹妹,你在这附近卖花一定已经卖了很久了吧?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条巷子里住了一位名人?” “名人?”卖花少女重复了一句,瘦而小的脸上,有了狐疑之色。 “听说是一个刽子手。”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辰沅姑娘故意压低声音,装出很很神秘的样子,说道:“姐姐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看见过刽子手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冷酷、很威风吧?所以忍不住也想要来瞧瞧,长长见识。” 第五章 犬舍罪恶 买花少女疑虑之色稍减,道:“姐姐说的那个名人,一定是在‘刑部’里当差的的姜总执事吧,他就住在巷子最底那一家老宅。”她往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姐姐,你可千万不可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刽子手’,他们干这一行的,最忌讳‘刽子手’这三个字,你见着他,一定要称他为‘姜执事’。” 辰沅姑娘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样子,问道:“姐姐听说,这个姜执事,一刀就能把犯人的脑袋,刀不沾血的砍下来,倒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卖花少女清冷的一笑:“干他们那一行,从磕头拜师第一天起,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刀工,要用一把砍人头的鬼头大刀,反手提着顺在豆腐块上,刀锋向外,以刀锋片,豆腐片得愈薄愈好,等到手法练熟了,那才算有所小成。真正出师就一定要在刑场上见红,手起刀落人头也落,这一刀一定要砍在犯人的脊椎骨的骨缝里,错不得毫厘。” 见辰沅姑娘脸色有些难看,卖花少女瞟着二人,语气奇怪的道:“两位姐姐也不用害怕,那个姜总执事很喜欢花,如果你们将这些‘斩姜花’全部买了送给他做见面礼,他说不定会很高兴见你们的。” ----姜斩,他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成为“刑部”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刽子手总执事,“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称他为“姜断头”。 凡是有重大、重要的红差,上面的头头们,几乎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属,为了减轻被处死的亲属临刑时的痛苦,也都会在私底下,赠贿他一笔厚礼。 入暮时分,辰沅姑娘在竹篱外,看见姜斩的时候,他正在老宅的院子里,在夕阳的一余晖下,专心致志的磨刀。 ----一把厚背、薄刃、头宽、腰细、刀把上还系着红绸刀衣的鬼头刀。 柴门虚掩,姜斩一心一意的磨他的刀,双掌长满了老茧。 “小女子姓辰,我想来找一位在“刑部”供职当差的姜总执事。”辰沅姑娘手捧鲜花,人比花娇。 姜斩没看她,他只看到了她捧满怀的“斩姜花”,磨刀的动作却停止了,他吟冷的问道:“你来找姜某有什么事?” “辰沅想求先生救一个人。”辰沅姑娘咬咬唇,补充道:“救我的丈夫。” “你找错人了。”姜斩继续磨刀:“姜斩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辰沅姑娘用力拉住了姜斩的衣抽,斩钉截铁的道:“只要先生答应我救外子一命,不管你要什么,小女子都会给你。” 暮色已深,姜斩慢慢的站起来,直视着她,依旧冷冷的道:“你能给本执事什么?” “我的人和我的命。”辰沅姑娘毅然决然扯开自己的胸衣,雪白的胸脯,在暮色里格外的靓丽。 姜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进屋,老宅里没有点灯,他那瘦削的背影,很快的就没入黑暗。 辰沅姑娘咬了咬牙,也跟着追了进去:“我是个从小就生长在山野里的女孩儿,从小到大都一直不停的劳动工作,所以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很健康活厉而且都非常结实,我今年才三十岁,您一定会满意的。” 端坐在黑暗中的人姜斩,淡淡的说:“你用不着再说下去了,小柴王爷让你丈夫死,没人能救得了他,我也不能。” 辰沅姑娘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根本就没法再说出一个字。 一听到“柴如歌”这个名字,她的全身上下,都已僵硬。 最终,辰沅姑娘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走得黯然,唯留下了黄白相间的“斩姜花”,在幽暗里,满室生香。 姜斩嗅了嗅花香,摸着筷子,吃了两口桌上的凉菜,喝了两口壶里的冷酒,然后用白花花的馒头,蘸了碗里的鲜血,一口一口吃着,吃的津津有味。 “听说用刚出笼的馒头,沾人的新血吃下去,是壮阳补肾的偏方。”黑暗中,一个红色的影子笑吟吟的道。 这个人,好像一直就早早在那里,好似没有老宅的时候,他已经长在那里,就像一件红色的名贵家具,却又和黑色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不错。”姜斩对红影出现在自己的家中,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仍在大口大口的吃着血馒头,好像没日子再吃了似的。 “姜先生肾亏不举?”红影饶有兴趣的问。 “没有。”姜斩淡淡的道:“姜斩只不过喜欢这种‘血馒头’的味道而已。” 红影大笑,举杯饮尽杯中酒:“明日午时,那个一身羊膻味的蒙古人,一定要死在先生的刑刀下。” 姜斩用一种非常职业化的声音,道:“小王爷放心,明日午时三刻,我一定会带着我的刀去菜市口。” 暗影里的柴如歌欢喜的笑起来,就像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监斩官是和你师傅一向不对付的总捕爷弓辰,希望姜总执事胜任愉快。” 他洒然走到门口时,忽然留下了一句话:“小心巷子口那个卖花女孩儿,她身上有杀气。” 姜斩继续埋头吃他的“血馒头”,不再讲话。 夜深了,巷子口的卖花少女,佝偻着身子,靠在长满苔藓的潮湿墙壁上,沉沉的睡着了…… ……………… 华灯初上时分。 “青衣第一楼”,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守卫楼外的护法华画,并没看清客人是谁,他只知道,那客人斗篷面纱掩盖下,必定是一张惊艳绝伦的美颜。 密室里,辰源大感意外的吃了一惊:“郡主娘娘,您不会开玩笑吧?!” 安琪儿郡主激动、紧张、兴奋、焦急、疯狂的紧紧地、牢牢地、死死地抓住辰源的双手:“我要回‘东瀛’!我要去找我的柳生一刀!我一天都不要在‘京师’待下去了!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受够了!你把我送走!求求你了!在‘京师’里,现在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辰源努力的安抚着女孩儿近乎癫狂的情绪,柔声道:“郡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安琪儿郡主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袖,又三下五除二撕开自己的长裙,只见那本该凝如玉脂的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触目惊心的烫伤和瘀痕。 “怎么会这样……”辰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弟弟柴如歌他不是人!”安琪儿郡主彻底奔溃了,她歇斯底里的喊道:“自从我被他从‘琉璃山庄’抓回来之后,他就发疯的折磨我,他逼着我舔其脚趾和私物,他迫我吃他排泄出来的脏东西,我稍加迟疑跟反抗,他就会对我一阵拳打脚踢,他是个疯子啊!他比魔鬼还可怕!我撑不住了!” “畜生!”辰源生平第一次发火道:“柴如歌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安琪儿郡主眼泪流下,泣不成声的继续道:“这个人有病,他经常三更半夜的把我当马骑,骑在我身上,到坟场荒地散心,我只要爬得慢一点,他就会用针扎我的指尖跟脚心;王府后花园有个犬舍,里面豢养了数十条猎狗,每逢雷雨天,他就把我跟他两个人不穿任何衣服的关到犬舍里,和那近百只凶猛脏臭的猎狗挤在一起,他要我叫那些大狼狗做‘公公爷爷叔叔爸爸’,还要我每叫一声就向它们磕一个响头,他在狗群里和我发生关系,再让那些畜生来……” 听到这里,辰源已经忍不住要呕吐:“你不能再回‘梁王府’了,我立即安排二弟楚羽,护送郡主殿下去‘东瀛’,永远不要回来了!” 安琪儿郡主如获重生的拜下来:“大公子大恩,琪儿没齿不忘。”她转身时,忽然担忧的道:“这次‘马行’的事,是柴如歌针对大公子的,你千万要留神,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毁了大公子跟大公子的‘青衣楼’,切记!” “到了‘东瀛’,莫要助纣为虐,好好规劝柳生一刀大将军收起侵犯‘中原’的野心,再休生刀兵。”辰源背转身去,双目微合:“不管怎么说,郡主都是世宗后裔,炎黄子孙。” “大公子的教诲,琪儿谨记在心。”安琪儿郡主重新戴起斗篷、遮好面纱,在青衣羽扇的楚羽引导下,出了后门,那里,一辆双辕马车,正静悄悄地等待在夜幕里…… 送走了郡主安琪,内间帘子一挑,泪痕犹湿的辰沅姑娘,默默地从里面走出来,她面容憔悴的默默地望着“天牢”的方向,怔怔出神---- “姐姐,你放心,无论如何,天亮之前,弟弟也会把姐夫救出生天!”辰源摘下壁上雕弓,“吱----”地一声,引弓如满月,瞄准“天牢”的方向,神态之间,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能托的人,都托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辰沅姑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疲惫的容色里,有了心死如炬灭的惘然。 “铮----”弓弦一响,辰源虚发了那一箭,半晌不语,然后他摇头道:”一切可能都是柴如歌从中筹划,意在陷害姐夫,可是……他陷害姐夫,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他对数年前郭怀忠大总管的死,还耿耿于怀……” 他神色一整,决然道:“姐姐,你放心,这件事,只要‘青衣楼’还有一个人在、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放手不管!今夜,如果失败了,明日,‘青衣一百单八楼’必定全力以赴,劫了法场,解救姐夫,然后……然后……”后面的事情,他还没有仔细考虑过,是逃遁出京,从此浪迹江湖?还是……最重要的,他还根本没有把握能把萨那才恩,自“京师”八十万铁甲“禁军”里救出来。 辰沅姑娘眉心皱了起来:“我们……或许还有另外的解决办法?何必要去走极端、要采用劫法场这种手段?姐姐不希望看到‘青衣楼’这么多兄弟姐妹,因为你姐夫一个人,都沦为朝廷的钦犯,从此过上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 “姐姐,实话跟你说,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辰源无奈的喟叹:“柴如歌已经买通了皇上身边的近臣和“刑部”的要员,‘东南王’的条陈,根本到不了圣听,太子爷今日早朝之后,又遭到了太后的申斥,发声不得。‘青衣楼’的兄弟姐妹,身在江湖,到了万无办法的绝地,便只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解决问题。” 第六章 致命美丽武器 从此时到日出,还有四个时辰的间隔,辰沅姑娘一想到即将面对丈夫的刑杀跟“青衣楼”的绝境,她的额上,就迅速地冒出了冷汗: “源源,柴如歌狡诈如豺狼,你有没有想过,这本身会是一个陷阱?你姐夫和你的关系,柴如歌绝对能考虑得到,他焉能不防范?更进一步推算,柴如歌会不会借此良机,一举摧毁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的‘青衣楼’?” “陷阱?”辰源冷笑:“弟弟已经想过了,可面临如此绝境,即使明知面前是陷阱,我也要生生往里跳!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才恩,你还好么?”辰沅姑娘忆起跟萨那才恩一起贩马放牧、举案齐眉的欢愉幸福时光,再想到天牢里“鬼见愁”的种种残酷手段,对丈夫的担心,就更深了一层,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难以名状。 楼前有弟子禀报:“大公子,四楼主求见!” 声未落下,挎弓荷剑的“青衣第四楼”楼主柳舒逸,已经踏着急匆匆的脚步,穿过楼梯长廊奔了进来:“大公子,属下回来了!”眉色之间,大是焦灼。 辰源负着手,目注柳舒逸:“舒逸,怎么样?‘天牢’那边进行的如何?” “我们的营救行动,失败了!!”柳舒逸肤如凝脂的脸,在月光下显得一片无望的苍白。 “只能明日劫法场了么?”辰源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公子,这一夜来,为入‘天牢’冒死救姑爷,咱们已经前仆后继折了五十几名兄弟姐妹。”柳舒逸悲愤的道: “‘刑部’大牢,尤其是‘天牢’,不是一个任人来去的地方,属下也曾明着暗着入了‘天牢’数回,‘鬼见愁’索凌迟早把自己的根基,牢牢扎在‘天牢’里,他若不点头放人,无论是谁,都进得来出不去!” 想到索凌迟的手段,辰沅姑娘忍不住心惊,无奈地悲鸣了一声。 “索凌迟,的确是块硬骨头!”柳舒逸感叹道:“‘天牢’里并非只有索凌迟孤身一人坐镇,属下还跟索凌迟手下‘天龙地虎’中的雷地虎对决过,四十回合,未分胜负。区区一个雷地虎,已经挡住了属下救人之路,真想入牢中,再救被施了大刑的姑爷出来,谈何容易?” “只有劫法场,砸囚车,或许才是救人的唯一通途。”辰源沉吟道。 柳舒逸迟疑地问:“大公子,‘刑部’这么急着问斩姑爷,会不会是一个陷阱?老楼主不在了,事关‘青衣楼’的盛衰生死,咱们不得不防!” 辰源转首去看姐姐,只见辰沅姑娘想到一直在牢中受苦的丈夫,眼圈一红,几乎要垂下泪来,慌忙别过头去,装着看窗前月,声音沉稳的道:“明日法场一战,我亲自带队,我出事后,由二公子楚羽接替‘总楼主’之位,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是!大公子。”柳舒逸躬身应道。 窗外,月西沉,黑夜即将过去,晨曦马上便到。辰源从来没有如现在般渴望明日赶紧到来,又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明日的如此快的到来---- ----说实话,姜斩昨晚睡的并不太好。 行刑前,本应该睡足饭饱精神抖擞到每一个细节都必须万无一失;可是,姜斩却意外的失眠了。 时间尚早,他决定先去“刑部”点个卯,当他经过小巷口时,清寒依旧的卖花少女,仍在兜售那些黄白相间、不知名的野花。 姜斩远远地看见,他顿了顿脚步,双手拢在衣袖里,慢慢的踱到了巷子口。 “执事大人,今天要不要买一束我的花?”卖花少女脸上孤清的笑意,温暖如冬阳 姜斩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少女的花担前,他看着少女那抹孤清的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卖花少女清冷的笑:““姜大人是‘京城’的名人、‘刑部’的红人,十四岁的女孩儿,执事大人想必是经常见的,我们彼此见过,也不奇怪。” 姜斩也笑了。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忽然变成了两根钉子,盯在她腿上。 一个贫穷寒门的卖花少女,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就于深秋的早晨,就在车马稀少的巷口,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视着。 姜斩用钉于一样的眼色,盯着少女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笑,而且还带着笑容问道:“姜执事现在你是要买我一罐花?或者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 “花儿我要买,话我也要问你。”姜斩说:“因为,有一件事,我一直、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少女微笑着问。 “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杀我?”姜斩突然沉声问了一句。 卖花少女非但没有觉得惊讶,甚至反而笑得比刚才更愉快了,她问姜斩:“你早就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嗯。”姜斩钉子般的目光上移,定格在少女那双干净洁白的手上。 “你是怎么能看得出来?”卖花少女笑容不减的问。 “你有杀气,”姜斩叹了口气:“你托辰沅转交给我的那些花儿,也有杀气。” 卖花少女也叹了口气:“我该猜得出来,你一年四季都在杀人,你对杀气最熟悉。”她盯着姜斩看了很久,眼中渐渐露出了一种孤冷莫测的笑意。 姜斩深沉的道:“大小姐,你改了装、易了容,从千里之外的‘凉城’,带着独孤夫人生前最喜爱的野花,到我门口来卖,岂非就是为了要我知道你的来意。” 卖花少女长长的叹气:“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一眼就看穿我是谁。若芊也跟你一样,也是以杀人为职业,只不过,我是个杀人犯法的杀手,你是个杀人合法的执事刽子手。” 姜斩歪着头,想了半天,好像在思索着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过了很久,他才叹着气说:“我杀人确实合法。” “那么,我养母独孤老夫人呢?你杀她,是不是也合法?”冷若芊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神秘诡诵。 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姜斩拢在袖子里的手掌,掌心里忽然冒出了把冷汗。 就在这一瞬间,惊变迭起! 买花人群中,流风一根杀人的琴弦,已经刺向姜斩右背肩下一寸三分处,在瞬息间,就可以从他的后背,直透心脏。 只要姜斩的反应慢一点,就必将死在这一根琴弦之下。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冷若芊所吸引,竞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听见流风最后一响脚步声时,他的背脊已经能感觉到琴弦上的寒气和杀气。 就在这生死呼吸的一刹那间,他的脚尖已转,腰低拧身转旋,右手已抽出袖子里的“鬼头刀”,反握刀柄,顺势斜斩流风、 刀锋的寒光才起,飘雪的铁棋盘,就阻挡住了姜斩的杀招。 紧接着第三个少女杀手飞花出现! 飞花的腰,柔软如灵蛇一样扭动,“生花笔”间不容发的没入姜斩腰间。 姜斩的身子,已经翻飞而出凌空一丈,腰上突然喷出了一股血树,转瞬间就烟花般散开,化成了漫天血花血雨飞落。 血光散动间,姜斩发足向巷子外狂奔,只要逃出巷子,就是“刑部”衙门的大门口,而里面,有无数的同僚和高手,可以救应自己---- 然而,第四个少女杀手逐月的画布,又当头罩下! 姜斩直觉眼前一黑,他大急,他的“鬼头刀”旋转如风车,一招将罩在头顶的画布,绞个粉碎! 片片碎布,犹如纷飞蝴蝶,渐迷人眼。 这一招,是他的智慧、经验、体能、身手、刀工和应变能力,混合成的精粹一刀。 姜斩转腕挥刀,刀风如啸,刀上的血珠一连串洒落。 逐月带着一声惊叫,身形急退---- 这是姜斩超水平发挥的完美一刀,即使姜斩本人,也不由自主的,对自己这无懈可击的一刀,感到骄傲和意外。 然而,这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也只能停留在这了,而且,是永久的停留在这了---- 因为下雨了。 ----冷若芊的“暗器雨”来了! 她的暗器,不是飞镖,不是飞刀,而是飞花,竹篓、瓦罐里那些“会飞的花儿”。 那些黄白相间的花儿,就像下了一场花雨,而花雨之中,清冷肃杀的冷若芊,双袖飞舞,就像散花仙子,将致命的美丽武器,洒向人间。 狂奔的姜斩,拼尽全力向巷子外飞逃! 花叶切断了他的喉咙,他不管,继续奔驰;花瓣割破了他的眼睛,他不顾,持续奔逃…… 只要逃出巷子,值守在“刑部”衙门前的同僚,就会看见自己的危险,就会听到自己的呼救,自己才能逃过一劫,保住一命! 他完全不管不顾自己身上,被漫天飞舞的花雨留下多少伤口,他只是逃! 狂逃---- 巷子口就在眼前---- 十步---- 七步---- 五步---- 三步---- “噗通!”一声,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的姜斩,终于倒在了距离巷口三步之遥的地上! 他奔跑时,上半身是努力向前伸的;他倒下时,他的头部,也是响外倒下的,他甚至看到了不远处“刑部”衙门门口守卫的一双双蹬着官靴的脚…… 他想喊,却喊不出…… 冷若芊发带飘飘,随着花雨徐徐而降,那些黄白相间的花儿,洋洋洒洒,葬落在了姜斩冰凉的尸体上。 第七章 人头信物 天牢,昏暗无光。 “哗啦”一声,紧闭着的沉重牢门,格外惊心的响了一下,那刺耳的回音,在阴森的天牢甬道里,久久回荡,火流星披散着满头红发,打着哈欠走进来,或许是因为起得太早,也许是因为睡得太迟,他连脚步声,都显得是有气无力的。 潮湿地上闭着眼睛趴卧着的蒙古汉子,听到响声,费力的睁了睁眼,又无力地合上。他那张皱纹如刀刻,古铜色的脸上,披拂着凌乱打结的脏发。 这蒙古汉子只轻轻挪动了下腿脚,脚上厚重的镣铐,就“哗啦哗啦”地一阵刺耳乱响。 火流星左右看看,除了几个牢头跟禁子在甬道头上的一间干净的暖房里饮酒驱寒,周围并无别人,于是,他在栅栏前停步,且蹲了身下来,向里面那蒙古汉子仔细打量着,轻声道:”喂,你是萨那才恩?” 那趴卧的蒙古汉子,艰难地呻吟了一声,他想努力地抬起头来;可是,他受刑太重,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损伤至严重不堪的地步,所以,即使这个抬头的小小动作,他已经无法顺利完成,他的喉咙里,只能是传出一声喑哑的无力哀嚎。 “你真的是萨那才恩?!”火流星低声叫着,他的语气,十分惊疑。 “是小人……官爷你……你是谁?“蒙古汉子伸出双手,用力撑着乱草覆盖的石板地面,他向栅栏边一点、一点挪过身子来。 萨那才恩满头的打着散结的乱发,都披垂着,将他的脸遮挡住了少半边,大半边的脸上皮肤,也被血痂和尘泥,涂抹得面目全非,甚是悲惨。 火流星的脸,蓦地苍白失色,惊问:”你……你不是晨时就已经被……被囚车押赴去刑场了?怎么……怎么……” 萨那才恩脸色“唰”地蜡黄,他急促地道:”官爷,刚刚带去刑场的是一个假的萨那才恩,这是柴如歌跟阎罗王,设计好的一个陷害‘青衣楼’的圈套!”他拖着镣铐在地上翻下个身,似乎他身体上的伤口被扯动,他咬着牙呻吟着,凑在栅栏边,脸上的肌肉颤抖着道:“官爷,拜托您……拜托你……一件事……” 火流星立即俯过身去,两个人唇耳相贴,快速交谈了几句,他们声音虽然已经很低,但还是惊动了外面守卫房里喝酒的几个人,有个满脸酒气的牢子,在甬道尽头的拐角那边,喝问道:”火大哥,您在里面嘟嘟囔囔的,跟谁话哪?”更要命的是,这个牢子一边问,并且一边迈着醉步,向甬道这边的囚室走过来。 火流星的脸色猛然一变,急声道:“老萨,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信物,可以交付给我?我拿去迅速通知大公子!我跟大公子仅是情报钱财往来,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若想让外面一心要劫法场的大公子,相信囚车里是假的萨那才恩,那绝非可能的事情啊!” “信物?”身陷牢笼的萨那才恩惨笑摇头:“我自入狱以来,过堂受刑大小四十余次,早就体无完肤,更何况随身的信物?” 外面的询问声跟脚步响,越来越近,转眼间,就要拐进甬道来。 “老萨,来不及了!快!赶快!”火流星的红脸,在天牢内暗淡的光线下,惊惧变色。他不怕死,怕的是不能达成使命,辜负了布先生当年派他潜伏在“天牢”里的一片苦心。他曾身受布青衣活命大恩,此生就算肝脑涂地,也报答不尽。所以,在解救萨那才恩这件事里,他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生死不计。 “辰源姐弟为了救我这条残命,这些日子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伤亡下去了!也罢!便拿我的头,去做信物吧!”萨那才恩陡然一头撞到栅栏铁柱上,脑浆崩裂,鲜血直流。 “带着我的头,去见辰源,让他们姐弟撤兵死心……”歪倒在栅栏旁的萨那才恩,弥留之际,说了这样一句话。 火流星料不到这蒙古汉子刚烈至此,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或许,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而无力的;或许,江湖上的热血男儿,每一个都该有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大无畏精神。 甬道尽头,杂乱急躁的脚步声,就在耳边,眼见马上就要拐进来。 火流星没时间说再耽搁,他动作麻利的割掉萨那才恩的首级,撕下一块披风包好,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甬道尽头大步奔去。 ----救人如救火,囚车一出动,“青衣楼”肯定会齐集菜市口救人,转眼间,就跟布下埋伏的“刑部”铁甲精锐大军“地狱骑兵”开火交手---- 危险!大公子危险了! 火流星的心里,也像在燃烧了一团火,他提着披风包袱,健步如飞。 “火大哥,你刚刚在跟谁讲话?”甬道的拐角处,有个蓝色衣服的断掌少年横步现身,他苍白的脸上,燃着鬼火般的一双怪眼。他的身材极瘦,那件蓝衫却又太肥大,所以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像个飘动着的游魂。他的声音,也是阴阳怪气的,一边叫一边翻着眼睛狠狠盯着迎面奔到的火流星。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已经趋近四尺。 火流星见了这少年,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背,已经贴在阴暗潮湿的甬道石壁上。可他胸前感受到的阴寒之气,比后背更甚,他陪着笑道:“班老弟,没、跟谁谁说话!你听错了吧!” 牢房里的气温并不高,但火流星的额角鬓边,已经有细密的汗珠偷偷渗了出来,握在右手里包裹人头的包袱,此刻也似有几万斤重,坠得他的手臂几乎拿提不住。 “是吗?””那班马儿阴森森地笑了笑,从火流星身边掠了过去,向甬道深处的囚室,直扑过去。 火流星得了空暇,赶紧转过甬道,要向“天牢”外面奔去。可那班马儿身形一顿,陡然转脸大喝一声:“站住!” 火流星浑身一颤,脚下一缓,他心里有鬼,他不知道对方发现了什么破绽,他吓得魂飞天外,撒腿就向外面奔去。 猛听得班马儿的怪笑声,在后面撕肝裂肺地响了起来:“你果然心里有鬼,给小爷我一诈,就给诈出来了!”他一边历啸,一边向火流星急追。 “刑部”大牢“天牢”这一部分,深入地下,中心分布着四条狭长的甬道,编号依次是“天、地、玄、黄”,并且是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展,每条甬道的出口,都集中在大牢中央的大厅里。 自这个长宽各有十余丈的大厅向上去,有条大约四十几级的宽大青石台阶,台阶尽头,才是一道厚重的大铁门,生天跟地狱,就是由这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隔离成为了光明和黑暗两个不同的世界。 火流星是自“天”字甬道逃出来,后面不远处,班马儿一边狂追一边尖利地打了声口哨。大厅里长桌前坐着的两个人,各抄兵器,“腾”地跃了起来。 火流星急中生智,他急促地道:“唐大哥,雷二哥,有人劫牢反狱,跟班兄弟动了手,你们快去帮他!” 那坐镇中枢大厅的“天龙地虎”,身材都极高大,雷地虎大喝:“啊?是何方鼠辈如此胆大包天?”他挺手里的“虎尾棍”,向“天”字甬道里扑过去。 甬道狭窄,雷地虎人高棍长,他一出手,一下子就把甬道的入口封死,也就阻隔住了班马儿追出来的出路。 另一个唐天龙手持“龙头鞭”慢了半拍,稍一迟疑,他眼珠一转,忽然顿步问道:“火兄弟,你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火流星愣了愣,他溜目一扫,台阶上面那道铁门紧闭着,他若再向上闯,必定会给唐天龙一伙追到,非但误了自己这条性命,消息更没法传递出去。他正迟疑间,铁门外响起数声熟悉的混沌叫卖声,他不由得心头一喜---- 后面甬道里何班马儿已经怒骂出来:“滚开,雷老二你这个浑大个儿,红毛鬼是内奸……” “好啊----”这边儿唐天龙听得真切,已经抖手打出一枚银色龙形暗器,尖啸着射向火流星! 火流星听到暗器破空声,伏地一滚,避开暗器,借势前扑,把手里带着血的包袱,丢到铁门外那个卖混沌的小贩脚下,嘶吼着叫道:“请把它交给‘青衣楼’辰源大公子……”他话未尽,那枚龙形银色飞行器,自他头顶飞过,在他前面石壁上反弹回来,又长了眼睛般自火流星胸前射入,再从背后穿出,洒下一溜艳丽的血光,重新回到唐天龙的掌心。 火流星倒下,不过他把人头信物交给了铁门外那卖混沌的小贩,总算没有辜负当年布先生的栽培和信任,老萨一条性命也算没有白白牺牲。 那卖混沌的小贩,接过滴血的包袱,他攥起拳头,注视着铁门里火流星的脸,可他已经带着欣慰与期许的笑容,悄悄地去了。 班马儿跃过来,重重在火流星腰上踢了一脚,气呼呼地骂道:“早就在大人面前说过,他们‘五行杀手’是‘杀人作坊’投靠过来的,根本不可信,一会儿在大人面前,看金老大他们四个鸟男女怎么解释?” 唐天龙抬起头来,正碰上那卖混沌的小贩厌恶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声音深沉的道:”舟行早舟总管?李相养不起你们‘腾讯堂’一帮走狗了吗?怎么落魄到走街窜巷卖起混沌来了?” “唐牢头,你身在‘刑部’,却如此藐视‘大宋’律法,动辄杀人害命。难道阎尚书跟索大人,平日就是如此交代给你们的么?”那舟行早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无一丝笑容,而且他的话义正词严,咄咄逼人。 雷地虎干笑了一声,道:“这个火流星,要给朝廷钦犯通风报信,死有余辜,唐大哥只是正当执法,舟总管您可别拿大帽子压人!” 第八章 绝唱 “那么敢问,通风报信?通得什么风?报得什么信?雷二哥口中的朝廷钦犯,又是谁?”舟行早步步紧逼,毫不妥协。 “舟行早,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儿是‘刑部’,这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你们的‘十三道旋风腾讯堂’,似乎----我们没有义务回答您老人家的问题吧?”年少气盛的班马儿眼角一斜,懒洋洋地爱理不理。 “若我‘熊神’执意要尔等回答呢?”舟行早向前跨了一大步,两道虎眉,竖立如刀。 “嘿嘿----”唐天龙磨挲着手中的银色龙形飞行器,冷笑了一声:“那就恕这班兄弟,不给李相爷面子了!” 班马儿左手锯、右手钩,跟横着“虎尾棍”的雷地虎,立在何唐天龙左右两侧,横眉冷笑。 “要动手是么?”舟行早也在冷笑。他们“腾讯堂”十三道旋风,对“刑部”狐党的阴奉阴违、欺上瞒下那一套,早就看不惯、忍不下,如果对方主动生事,他倒也乐得奉陪。 “哈哈,大家都是为朝廷与皇上办事的,一个槽子吃食,何必弄得剑拔弩张、大眼瞪小眼的?多没意思啊?”有个人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推开厚重的铁门,慢悠悠的走下台阶。 外面的阳光,自门口射进来,却给这人胖大的身形挡得斑驳陆离,待射到大厅石墙上时,早已暗淡无光。 这个人,中等圆胖身材,胖脸上泛着油光,把两只小眼睛挤到眼眶深处去,几乎要全部眯缝起来。他笑着,浑身的肥肉,都因为这大笑而激动得乱颤,弄得身上一件闪闪放光的上好锦官衣,起了一阵阵镏金烁光般的波浪。 “‘剑神’舟行早是咱们‘刑部’的贵客,平日请都请不到的。现在来了,说不得本官要做东,请舟总管赏脸吃了饭再走,哈哈、哈哈……”他用左手转动着右手尾指上那只硕大的翠玉扳指儿,一路上笑不离口。 “很好、很好,想不道尚书大人在,怪不得您的这些部属如此气势逼人,非要跟小舟动手呢!”舟行早冷笑,对这大笑着的阎罗王亦是八分厌恶。 “岂敢!岂敢!”阎罗王再次大笑。 “那么,小舟就不打扰了,告辞!”舟行早冷笑了一声,挑起混沌挑子向那街口走去,再不向已经冰冷地卧在铁门血泊里的火流星望上一眼。 ----“十殿阎君”阎罗王身居正二品“刑部”尚书,仅低于李相一级,舟行早即使在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有所造次,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通知、阻止辰源去法场救人! 待舟行早消失在铁门外,何班马儿瞪起眼问道:“大人,干什么要对他低声下气的,难道大人您就怕了那老不死的李纲老头儿不成?” 阎罗王胖连的笑意,已经突然隐去,伏下身子看看火流星,陡然间双掌齐出,悄无声息地拍在火流星胸前。 他拍了这一掌,张口猛然吐出一口黑气,空气中立刻弥散出一阵血腥气息。那“天龙地虎”用衣襟捂住了嘴退开,他俩知道阎罗王最擅长的是“化骨绵掌”,掌中蕴藏着极厉害的毒药,即使只是嗅在鼻子里,也会令内脏受损。 “咯咯咯咯咯!” 火流星的全身骨骼,起了一阵急促的脆响,然后所有的皮肤肌肉,缓缓地化作血水,四散在青石地板上。没过多久,他连人带衣便全部化尽,只剩了一股散发着怪味的水迹。 班马儿的脸色,连变数变,他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和后怕。 阎罗王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掌,正在由一股焦黑色,缓缓转化为正常的红白肤色。他缓缓地笑了笑道:“你们三个刚才都看到了,火老四是被谁害死的啊?” 三人闻言一怔,唐天龙第一个反应过来:“回禀尚书大人,火流星却才是被李纲的得力干将舟行早所杀!” 头脑灵活的班马儿,随即就想到了主子“栽赃嫁祸”之计,内心大为钦佩的同时,立刻配合道:“属下等人亲眼所见,舟行早为救‘青衣楼’的要犯,残忍杀害了我们的好同僚、好兄弟火流星。” 这个时候,就算四肢发达、头脑迟钝的雷地虎,也反应过来了,忙不迭的连声表态。 阎罗王用雪白的手掌掩住了鼻子,吩咐道:“想办法通知‘五行杀手’的师父‘五行头陀’,把这个不幸的噩耗告诉他,请他老人家节哀顺便。” ………… 此刻,“青衣楼”上下已经全体出动,遍伏在“状元大街”首尾。 ----希望,我现在去,还能赶得上见阻挡辰源! 舟行早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急促过,远远的,望见“青衣楼”的朱漆大门,静静地半掩着,门口两盏残破的灯笼随风乱摆。门口没有人,只有没有归宿的晨风,静静地拂过一尘不染的汉白玉台阶。 ----晚了!我来得太晚了! 舟行早一急,拔步上了台阶,随手将门上硕大的紫铜门环一叩,不待声音传递入院子,他已经急掠了进去。 院子里也是同样的静,小径落花,无人清扫,所有的门和窗都四敞大开着,似乎这院子里的人离开时太过匆忙,不但门窗来不及关,连檐下的鹦鹉都来不及收。 “是什么事,令大家走得风风火火?”此时,除了奔赴菜市口解救萨那才恩,还有什么事能令大家如火上房般急迫? 想到此处,舟行早先黯然叹了口气。他深知柴如歌在“状元”大街跟菜市口布下了凶险可怕的天罗地网,他苍白着脸,转过一道雪白的影壁墙,向后院里走过去。 蓦地,一阵细碎低沉的琴音传入耳中,“叮叮咚咚”,似乎抚琴的人心事无限。 “有人吗?”舟行早放声大叫,快步向前。 正面是一排青砖碧瓦的北小阁,门口帘幕低垂,琴声就是从这帘幕后面传来的。 “谁?”有人在帘幕后面低喝了一声,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帘幕一挑,一个青衣女子已经冲了出来,满脸俱是悲凉之色,正是“千面狐”胡灵儿。 “里面抚琴的姑娘,是大公子的姐姐吧?”舟行早急声道:“在下李相府总管舟行早,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大公子!” “灵儿,请客人进来----“琴声一歇,辰沅姑娘说了这句话之后,又将那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琴声继续下去。 胡灵儿展开双臂,横在门口,满脸狐疑之色。 舟行早来不及多解释,斜肩撞开胡灵儿,掀开帘幕跨步进去,蓦然一惊。 屋内空荡荡地,除了席地而坐的辰沅姑娘以及膝头一琴之外,竟然四壁空空,别无他物。满室清冷,只有垂着头抚琴的辰沅姑娘,将满头青丝垂下来,遮住颜面。她的十指纤细修长洁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晨色里泛着淡淡的光芒。 这弹琴的辰沅姑娘指下曲调哀婉,深有夫君已殁,只作最后一奏的决绝。令舟行早听了忍不住鼻子里先微微一酸,几乎要在琴声里落下泪来。 “辰沅姐姐。”舟行早只觉着对方像一个邻家大姐姐般可亲,他感到自己眼睛里揉了沙子般生硬地难受,余下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只怕一不小心先把眼泪勾了出来。 “小兄弟,你是我家源弟的江湖朋友吧?你来迟了,他出去做事了……”辰沅姑娘微笑着道,声音说不出的凄婉动听。 “快、快让大公子他们回来!法场内外重重埋伏,死囚是假的,真的萨那才恩,在‘天牢’里不堪酷刑折磨,已经自尽了……”舟行早抬起了手,缓缓伸展开包袱,露出里面那颗带血的头颅,血已经干了,在头颅上留下暗紫色的污痕。 “姐姐,‘天牢’里有个叫‘火流星’的人,要我送姐夫的首级出来,他也已经牺牲了----”舟行早扭转头,不敢去看那姐姐哀婉欲死的容色。 琴声一顿,曲调马上变得破碎不堪,无以为继,可抚琴的辰沅姑娘并未站起来,她脸上仍有镇定的微笑,她只是音有些颤抖低声吩咐了一句:“灵儿,放火花信号,通知大公子取消行动,才恩……已经安全回家了……” 胡灵儿难过的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辰沅姑娘脸上始终带着那让人看了心疼的笑容,她换了一身白衣素缟,双手捧着亡夫的首级,低低的呜咽着…… 舟行早守在小阁门外,想着心事,不知道他的心弦,触动到了什么,他忽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好似自言自语的道:“人家是才丧夫君的新寡姐姐,我怎么能有喜欢上她的龌蹉念头?熊神啊熊神,你还是不是人?” 一浅二深,两急一缓,三道青色烟花,冲天而起---- “撤!”伏在“风雨飘香楼”楼顶的辰源,在天空中烟花的映衬下,神色悲愤的向身边的柳舒逸,挥手下令! 紧接着,无数条青色的人影,从暗巷、楼牌、闹市、街边、人从等各处,消无声息而又错落有序的,徐徐退走---- 刑场四周都有佩刀的金衣卫士,在看守巡戈靠墙的背风处,还摆着一张公房用的长案和一张铺着大红布的交椅。 监斩官“六扇门”新任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是一位年且三十,长身玉立,头戴鹰形面具遮挡住五官的的神秘人物。 他此刻正对着盘踞在一旁那条卧而不僵的大蛇“鬼见愁”索凌迟,冷笑道:“看官们都走了,看来小柴王爷这台戏,是白布置了?” 索凌迟“嘿嘿”一笑:“柴如歌后院起火,亲姐姐安琪儿郡主私逃‘东瀛’,他此刻正在皇上那儿请罪呢,哪里还顾得上这里?” “这个‘替死鬼’是谁?”弓辰用尖削的下巴,指了指刑场中心,红衣刽子手鬼头刀下、跪等临决、披头撒散发的死囚。 “他就是在李师师家邻球场‘山河社’,醉打当今皇上和高太尉的安东野。”索凌迟故作神秘的俯身低声笑道。 “所以,”弓辰“鹰神”面具扫过刑场四周暗藏兵刃的汹涌人群,吸了一口气道:“今天我们的观众,不止一批;我们还要把这台戏,继续唱下去----” 午时三颗即到,索凌迟眯起了蛇眼:“好戏,才刚刚开始----” (卷终) 第一章 我骑过龙…… 这次,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了! 大祸! 弥天大祸! 安东野在“京师第一名妓”李师师邻家球社中大醉,乘着酒兴,一顿炮拳飞脚,将微服寻欢的当今天子和殿帅太尉高俅,打成了猪头三! 这是滔天大罪!! 抄家灭门的死罪!!!! 事情的起因,要从十那个傍晚的一次“争吵”说起---- 那日的起灯时分,“大风堂”的两位主要在京领袖,云端与安东野,在是否援助“青衣楼”劫“天牢”、解救辰源大公子的姐夫萨那才恩这一问题上,有了分歧,起了争执。 ----三东家安东野是极力主张出兵相助的,他的理由有二: 一,这是修复两家旧怨、重归于好,联手共同对付“权力帮”跟“富贵集团”的最好契机,“大风堂”不应错过良机; 二,“大风堂”创立之初,本就是除暴安良为宗旨、扶弱驱强为己任,如今坐视柴如歌跟“刑部”的一干贪官酷吏,罔顾国法,枉杀良民、为非作歹,就是违背堂口侠义初衷,愧对大龙头在天之灵! ----大小姐云端权力反对插手“青衣楼”劫牢行动,她的观点也有两个: 首先,“大风堂”跟“青衣楼”是宿敌,更是死敌,大父亲云大龙头尸骨未寒,血海深仇历历在目,堂口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地夹攻“青衣楼”,已经算是尽到江湖同道的情分了; 其次,这次“马行”事件,摆明了是“小梁王”柴如歌串通了“刑部”系“高二党”,来构陷“青衣楼”的,堂口一旦参与其中,就无异于跟朝廷公然做对,其后果定会被蔡京、柴如歌之流,列为“叛党”名单,对堂口大肆绞杀,到时候,“大风堂”不但在“京师”的地盘保不住,连“关东”老家的基业,恐怕也难以自保了! 两个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从起灯争到了起更,从争执演化到了争吵,场面开始有些难以收拾起来。 云端像负气的鱼儿,鼓起了香腮,红了脸。安东野向恼急的乳虎,攥紧了拳头、立了眼。 周围的人,都手口无措,他们都不知道该说着什么,该做些什么。 如今的“大风堂”,能有资格跟资历和这两位争吵中的青年男女平起平坐的人,并不多。 孟东堂算一个,熊东怖也算一个,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京师”,他们都在“关东”总堂看守老巢、全力对付近来将势力逐渐侵入“辽东”地界的“西夏”组织“一品堂”。 做为“大风堂”的托孤老臣子,四当家诸葛喜,也勉强算一个。 大家伙儿把求助的目光,都投向了一旁抽着水烟袋的诸葛老夫子,诸葛喜众望所归,避无可避,他硬着头皮出来,才劝解了几句,就见大小姐云端眼圈一红,就要落泪,老夫子急忙拉着安东野,落荒逃走。 “好啦,三爷,别拉着一张脸了,大小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过不了辰源大公子那个坎儿。”看到安东野很郁闷,也很气闷,诸葛喜提议: “‘山河社’(参看《霸王命》卷第一章)今晚跟‘女真’人有一场‘蹴鞠’比赛,我带你去散散心。” ----“大宋”跟“女真”两国国家球社代表队的“蹴鞠”大赛比赛场地,就在西城的“山河社”。 “山河社”为“大宋”最顶尖的球社,乃是当朝皇叔赵山河所创办,旗下曾经出了一位名噪天下的球星----高俅。 高俅如今独得圣眷,连升八级,摇身一变,成为了执掌军机的“殿帅府”太尉,并仍旧挂着“山河社”名誉教头的虚衔;其球社的现任领队和总教头,为赵山河皇叔的族弟赵山鸡。 今晚,“山河社”面对的对手,是“女真”国完颜格格带领的“黑水社”球队,实力不容小觑;加之,宫里传来旨意,稍后,官家会恢微服亲自前来观战,使得这场比赛,更加的非同小可。 “山河社”早早就由“御林军”,以及大内侍卫过来戒严防守,比赛当晚,防守得更加特别森严,没有一定身份的平头百姓,是休想进去看比赛的。 安东野跟诸葛喜,当然都是有“身份”的人,甚至当晚轮值得四个“御林军”虞侯,有两个是“大风堂”的记名弟子,还有一个大内侍卫统领诸葛英,是诸葛喜的族侄晚辈。 两个人都被请到了看台上,相对较尊贵的位置落座。 相对的意思就是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后面那些散座要好一些,但比起前台那些雅座的环境和待遇,却又是天壤之别、大大不如了。 前台雅座,都坐了些什么人? 安东野一眼扫过去,那二十几位尊贵的客人里,他至少认识三、五个。 “认识”并不代表熟悉,点头之交也是认识,半面之缘也算认识。 其中一个留着胡须的太太监是童贯。 ----这位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蓄有胡须的大宦官,对强占民女、虚报军功的**,怕是远远大于观球吧? 还有那位像个没牙老妇人的王黼。 ----这位皇帝身边的宠佞小人,最喜欢看真金白银,还有翡翠宝玉,他才不稀罕冒着大太阳、流着一身臭汗来看球赛呢! 那个侧歪螓首与主人赵山河巧笑私语的丽人,桃花美面,鸾髻云碧,明眸秋水,怕就是官家的宠爱、“京师第一名妓”李师师吧? ----一个风尘“婊子”,居然也和一干堂堂国之重臣同座,成何体统? 安东野一声重“哼”,好巧不巧的传到李师师耳朵里,隔着数排座位和两道回廊,李师师停止跟皇叔的寒暄,远远向安东野这边望了一眼,便即向一旁伺候的奶妈低语了几句。 时间不大,那奶妈领着两个长眉星目的大丫鬟,来到安东野座前,福了福,拜道:“这是我家师师姑娘赠送英雄解暑的。” ----杯是玉杯,酒是美酒。 三大杯美酒,安东野一饮而尽:“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待安东野再往前台看时,李师师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心下不免有些惘然若失。 球场里闹哄哄的,两国正式的比赛,还没有开始,一些燕瘦环肥,玉佩金钗女的小宫娥,正和一群油头粉脸,竖着兰花指的小黄门在“蹴鞠”,你推我搡,嬉闹一团。球场四周,林立着许多禁军戎服的键汉,虎背熊腰,精猛悍勇,气势慑人。 看了一会,安东野越发觉着索然无趣,夜风吹来,刚刚落肚的三大杯酒开始上涌,更有了小解之意,他跟身边的诸葛喜交代了一句,自往球社后面的偏僻处寻去。 寻了一个没人处,安东野正解间,耳听花丛假山那边,传来男女嬉笑之声,安东野听得好奇,束好腰带,顺着声音,一路寻了过去。 转过假山,却是一片典雅精致的花园,安东野猛一抬头,就看见李师师被一个气质高贵的黄服高冠汉子横抱在怀里嬉戏。安东野当时酒劲、醋劲一起上涌,怒吼一声:“哪来的无耻狂徒?竟然这般无礼?!” 他虎吼了一声,然后就比老虎还凶猛彪悍地扑了过去。 这一瞬间,花丛里的两个**的男女,都惊住。 男的呆住了。 女的愣住了。 ----二人谁也想不到,会在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时候,扑出了如此凶横的一个大汉,对官家还发动狙袭。 李师师在惊叫、惊叱、惊喝:“护驾!有刺客!快护驾!” 护驾?! 护什么驾? 这电光火石之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英俊长须大官儿,已从背后双手一把横抱住了安东野的虎腰,并大喝:“休伤吾主!” 安东野已一把揪住了那黄服高冠痩汉,痩汉骇得回身便逃,安东野却扯住了他的衣襟,对方一发足,“嘶”的一声响,扯开了一大片。 安东野正要追赶,没料腰间一疼,英俊长须大官儿已用双指刺入他左肋中,痛如心脾,盛怒之下,安东野反手一记铁拳挥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这一记勾拳,直将把英俊长须大官儿轰得鼻口流血。 原本,以那大官“殿帅太尉”高俅的真实战力,大有还击的余地和余手,但安东野委实如天神降临,声势过人,高太尉一时吓得慌了手脚,平时他对人颐指气使,纵是百万雄兵天将,也得听他一人调度指挥,而今一旦给人重拳砸中面门,躲避不得,慌惶之中,竟也忘了自己身份,连声大叫救命。 安东野正在气头上、火头上、醉头上、醋头上,他“右勾拳”完了,又是一记“左勾拳”,“砰”的一声,中标,高太尉满眼金星;安东野紧接着又是踢腿一记“扁踹”,又中高太尉下阴,高太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捂裤裆,痛踣滚地。 安东野觉得余怒未消,猛一回头,见那黄服高冠汉子,未及跑远,宽大的黄袍,就被一支横枝刮住,挣扎不掉。安东野不理在地上打滚哀号的长须大官儿,纵身追上。 那高冠客已给吓得脸无人色,急喘不已。 “猪狗不如的东西,看三爷不打得你哭爹喊娘的!”安东野一把钩倒了对方,跨步骑上去,扬手就掴了他一巴掌---- 耳光清脆响亮。 那高冠客竟抚着脸,大哭了起来。 方他这一哭,安东野倒是怔住了,又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瞧你这个熊蛋包的样儿!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蹄的像个小娘们,成什么样子?!”又鄙视之极的吐了他脸上一口唾液。 高冠黄服汉子吓得连裤裆都尿湿了,他颤声哭道:“好汉饶命……朕……朕是皇上……” 第二章 山鸡 ----安东野酷爱骑马,他童年在外公霍祥云的“祥云堡”喂马、养马时,就常年住在马廊里。后来成名后,在“关东”和“京师”都经营过自己的马场,他爱名马,更胜于爱美人。 安东野也骑过驴子和骡子,他与堂下的贩夫走卒称兄道弟,在流放大沙漠的那段时期,他甚至还骑过骆驼。 当然,他晚上骑得最多的,还是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姹紫嫣红的窑姐姑娘,他有着跟所有男人一样的通病,他隔三差五的也需要找一些大胸大屁股的女人来发泄过于充沛的精力。 他几乎什么都骑过,但就是没骑过龙。 然而,他今儿晚上,他居然骑到了皇帝! 被他骑着扇耳光、吐口水的家伙,居然是当今天子?! 安东野的酒劲儿和醋劲儿,一下子,全醒了! 就在这时侯,李师师引着数百号人,“呼啦啦啦”一齐向他冲来,有鸡飞狗跳的太监,有哭天抢地的宫娥,有张牙舞爪的侍卫,人声纷杂,呼号连声,宛似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一样。 “奴才救驾来迟----” “抓刺客!” “快!快先救万岁爷!” “大胆刁民,竟敢行弑皇上,给我拿下!” 安东野傻了眼,自己屁股底下这个尿裤裆的熊包,真的是九五之尊的当今天子,这已经是确实无疑的,安东野就算不认识皇上,扑上来的御林军大统领“金钩铁爪”娄野鹰的鹰钩鼻子,跟大内侍卫大总管“摩云手”吴大鹏的秃脑门,在“刀剑笑”那一夜,他还是留有印象的。(参见《刀剑笑》卷) 能让这两位大内最高武官这样惶急紧张的,除了当今圣上,还会是谁? 安东野还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在那一大群人未包围上来之前,低头问胯下那“熊人”:“你……正的是皇帝……” 那“熊人”的高帽子,早不知歪到哪里去了,他哭丧着脸、扁着嘴、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还结结巴巴地道:“好汉饶命,朕……朕是明君……” 大群护驾的的人,已经冲近,却还是不敢妄动,因为这“凶徒”就一屁股坐在官家龙身上,大家投鼠忌器,怕伤了龙体,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居然骑过龙……哈哈哈……”安东野终于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东野这一笑,就难免分神。 安东野还未笑完,秃顶白发的“摩云手”吴大鹏从他胯下抢救走了官家,另有八个带着鹰爪护手的高手,跟着“金钩铁爪”娄野鹰一道狠命出手,向他身上狠狠地招呼! 却听有人沉声喝止道:“要捉活口!” 发令的是刚才被安东野一套“左勾拳、右钩拳、扁踹”组合套餐,打成兔子的长须大官儿“殿帅太尉”高俅。 那些跟着娄野鹰发动攻袭的鹰爪卫士,武功都很高,爪法也快的快、狠的狠、绝的绝、奇的奇、怪的怪、诡的诡、妙的妙、险的险,安东野一方面惊诧过度,无心接招,另一方面,他堪堪避过了八人的“鹰爪力”,“金钩铁爪”娄野鹰也一把制住了他身上八处要穴! 只听高俅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匹夫胆敢行弑皇上,殴打大臣,必有图谋,幕后定有人指使,要留着活口,以便‘刑部’审查清楚,追究到底,将那些图谋不轨之徒,一网打尽,除恶务尽。” 然后他便大声传令:“所有人搜查‘山河社’,一经发现可疑人等,就地逮捕!” 高太尉一声令下,“山河社”场中大乱。 看台上的“大风堂”四当家诸葛喜,一听说有个酒醉的“关东”大汉,殴打了大臣和官家,被大内高手执拿,心里叫了一声:“大事不好!”幸亏他见机得早,经验又老道,在侄儿侍卫头头诸葛英的掩护下,从后门快速撤走,一溜烟的跑回“大风堂”报信去了。 球社全场大乱,人皆惶恐,大家都怕天子盛怒降罪下来,在场全所有的人,都要担上个“护驾不力”的罪名,轻则降罪充军,重则难保不会诛连抄斩,祸及九族,众人越想越怕,自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今儿在“山河社”侍候官家的,都是禁军的好手、大内的高手,即使遇上这种突发的事件,也能很快地擒住了“刺客”,稳住了场面,将官家和太尉大人,安全护送到了皇叔府里守卫最森严的“庚依室”去定魂压惊。 被紧急召至的四大御医,“太医院”百药门“望闻问切”四大长老司马望、司空闻、司寇问、司徒切,紧急给官家心神稍定,敷药治疗之后,王黼、童贯等一干人等,才纷纷如丧家之犬,在驾前跪求请罪不已。 这些跪求恕罪的人,最诚惶诚恐、最惊心动魄的,当然就是皇叔赵山河。 这刺驾弑君的逆行,发生在“山河社”,身为主人的赵山河,自然是责无旁贷,吓得尿滚屎流! 本来接到宫里的管家微服出巡的旨意之后,赵皇叔就一早什么都安排妥当齐全了,包括戌卫、警戒、玉食、美女……林林总总,压轴戏还精心策划了与“女真”国完颜格格一场“蹴鞠”比赛,为了能更加讨得官家的欢心,赵皇叔甚至出面请了一墙之隔比邻而居、一向深得圣宠的“京师”红角儿李师师过府来助兴。 至于保驾方面,赵山河并不用太费心,皇帝身边有的是高手。 “大内”侍卫总管、“少林派”俗家“宗师”级高手“摩云手”吴大鹏,“御林军”统领、“鹰爪门”大弟子“金钩铁爪”娄野鹰师兄弟九人,负责保驾;身边有这些能人高手,官家更可以放心跟李师师纵情玩乐去了。 然而,千算万算,赵山河都没算到,官家居然在自己的球社里出了事,连同官家身边的第一宠臣高太尉,不但受了惊,还受了辱,更且受了打,这还得了! 这次,可把赵皇叔给吓坏了! 出了事情,总是要有人出来顶罪的! 皇上大发雷霆之怒,不推出一个“顶罪羊”,那是万不可能的了! 童贯和王黼,一个是皇上的爱将,一个是官家的宠监,两个人拉着老皇叔到僻静处,耳语了半天,又将高太尉请了过去,最后商议让赵山河的弟弟、“山河社”的总领队兼总教头赵山鸡,将所有的咎错,都领了过去,保住了老皇叔的晚节和颜面。 ----削爵罚俸,赵山鸡当时就懵逼了! 因为和官家“共患难”,救驾有功,高俅又再升了官、加了俸禄,更加得宠,在朝中更是叱咤一时,无以比肩。 高球趁机为赵山河、童贯、王黼、吴大鹏、娄野鹰等人求情。官家冲着高俅情面,也就一一答允应承了。 这一来,朝中、宫里的重臣大将,都对高太尉感激万分,纷纷表示愿为高太尉卖命效死;然而高俅则不必自己出一个大子,就可以尽得这些在朝在野、在官场在武林,响当当的大人物来为他出力呼应。 接下来,他又向官家请准将那刺客交由他处置,官家本就忙着和李师师游龙戏凤鸳鸯戏水,哪有功夫和闲心管这些俗务,就交给高太尉全权处理了。 高俅马上出动了他手上三只凶禽猛兽,全力处理“安东野谋逆”一案! 一虎。 一鹰。 一蛇。 ----“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马上秘密审讯安东野,不管是严刑逼供、还是色迷利诱,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将安东野和“大风堂”谋反作乱的罪名做实、做真、做大! ----“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率领公门金衣高手和“地狱骑兵”,包围“大风堂”的三条街,任何人不得任意出入,有抗命者,立即格毙当场! ----“天牢”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严密监押重犯安东野,凡有营救者,均格杀勿论。 高太尉对手下的三员大将,一向很有信心。 果然,阎罗王不出三日,就定了安东野的罪:“当众枭首,以儆效尤。” “大风堂”的地盘,被弓辰的公门马队,围得水泄不通,成千上万的弓箭手、火铳手,将弓箭跟火铳,对准了“大风堂”和里面就要如同一座火山爆发的人们。 索凌迟手下有的是爪牙和高手,看守安东野的是“五行杀手”:金钟罩、木雪涯,水夕影、火流星、土仲冥等五大高手,所以高俅也很放心。 以他所控制的局面来讲,坦白说,也没什么不让他放心的了。 而与此同时,他也要手上七大锋将“东南西北中发白”分头去打听清楚:“青衣楼”里辰源大公子的动向、楚羽二公子的动作;“富贵集团”内柴如歌的动静;“权力帮”中蔡京的动态。 在确保另外三股势力不干涉“大风堂”一案之后,高俅终于高枕无忧的宣布:安东野谋逆,凌迟处死! 为了防止“大风堂”救人,高俅用安东野代替蒙古马贩萨那才恩押赴菜市口行刑,想要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既杀安东野,又设计辰源。 “山鸡哥没有抱怨本帅吧?”高俅慵懒的躺在“山河社”的“庚依室”里的软榻上,笑眯眯的问面前的一对男女。 “太尉大人多虑了,能为大人做事,是我们兄弟的福分。”老皇叔赵山河笑吟吟的回答道。 “太尉下了这么一盘棋,就是为了逼‘大风堂’走上谋反的绝路,只要云飞扬的徒子徒孙一动手救人,太尉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群市井草莽全部铲除,一扫而光。”说话的是一代尤物李师师,她正在为高太尉捶腿献媚。 高俅手抬李师师的下颌,奸笑道:“还不是师师姑娘那三大杯‘红颜’药酒的功劳,哈哈……” 李师师嘻嘻一笑,赵山河陪笑道:“我们就坐等好戏开锣吧!” 第三章 火锅 “大风堂”。 曾经经历风风雨雨,起起落落,而今依旧独峙“京师”武林的“大风堂”! 无论云大龙头辞了世、还是安三当家出了事,任谁也抹煞不了“大风堂”,这半甲子在动荡江湖中无以取代、傲视群伦的声势与地位,权威与气派! 云端姑娘的怅惘和慵懒,不仅仅是对历过往烟云的万千感慨,也对人世间不断变迁的无限追思。 但此时此际,她不得不把所有的惆怅和慵懒都暂时放到一边。因为大小姐有急务要事亟需解决、急需处理。 ----安东野深陷囫囵,孟东堂跟熊东怖在“东北”与“西夏”的“一品堂”斗智斗勇,浴血奋战,寸土必争,分身乏术。 “京师”大局,如今只有大小姐挺胸而出,独立担当。 有时候,人不被狠狠逼一把,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重。 云端现在是“京师第一大帮会”、“大风堂”的领袖。 她没有退让跟躲闪的选择。 她只有上。 ----迎难而上。 如何能当好一个领袖? 云端从来没有想过。 现在,她必须面对这个问题了。 她曾经问过身边的人,怎么才算一个好领袖? 每个人的答案,都显而易见是不会一样的:大师兄孟东堂说要有人气;二师兄熊东怖说要有霸气;诸葛四叔说要有才气;七嫂说要有大气;杨十三当家说要有志气;东东说要有义气…… 大家都莫衷一是,说法不同。 云端去问父亲,云大龙头给的答案是:要有勇气。 ----勇于担当! 要做大事,要做一个好的带头人,就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云端大小姐,想在就要承担一件惊天动地的担当,解救安东野,解除“大风堂”的危机。 这件事太大、太重、太重大,云端一个人面对不来,也担负不起。 一个成熟、乃至成功的领袖,不应该是事事亲为、独力专行的角色,应该是一位善于挖掘属下才能、集思广益,发号施令的人物。 一人智短,众人智长。 云端大小姐走上“领袖”位置、面临危机公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为了能够成功圆满的解决好问题,云端大小姐几乎招集齐了“大风堂”在京的所有高中级干部。 开会的目的,相当明确而简单:某位“德行”不好的当家,因为喝酒误事、争风吃醋,殴打了当今的官家和太尉,大家接下该怎么部署和应对? 那位“无良”当家,不言而喻指的就是三当家安东野。 而引领某野去看球赛、喝花酒、抢女人、打群架的四当家诸葛老夫子,无疑成了众矢之的的“罪魁祸首”,老人耷拉着头抽着水烟袋,连看一满脸寒霜的大小姐一眼的勇气都欠缺。 安东野是“大风堂”的主心骨、顶梁柱,人一定是要救的,关键是在于能不能救、怎么救? “京师”武林,风云变化莫测,贸然行动救人,会不会破了大局、坏了大事?会不会中了高太尉的阴谋诡计? 这个为题,就像一块三千钧的磐石,压在与会之人每个人的心头上,让在座所有的人,都沉重得有些舒缓不过去来。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今晚的会议,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会付出难以估量的损失跟牺牲。 包括大批大风子弟的宝贵生命,跟“大风堂“的锦绣前程。 如果不救三爷,“大风堂”就会给江湖人唾弃不齿,日后在武林同道面前,势难再抬起头来;况且,就算道上的朋友能够理解和原谅,“大风堂”的众兄弟姐妹们,自己心里头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个坎儿! 怪只怪三爷太年轻,不知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上,干出这等荒唐无稽的事祸来! 一想到这里,大家又不由得把谴责跟不满的目光,都转向佝偻着被躲在角落里抽烟的诸葛喜---- 三爷年轻,您四当家一把年纪了,您怎么就不知道经管着些呢? 三爷不知轻重,您老夫子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了,咋就让三爷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呢? 所有人的眼神和表情里,都是这样的责备和疑问,一向以“铁口神算”著称的四爷,此时老脸红到脖子跟,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时间就这么一滴一滴过去,大家都沉默,没有人表态。 大家都很为难,如果提议出兵救人,自己很可能就会成为将组织拖进叛党跟毁灭的千古罪人;若要表示反对出兵,就又有可能沦为他日江湖中给人唾骂的不义无耻之徒。 但是,总要有人第一个开口发言的。 “大风堂”在京的当家中,除了深深自责、无法讲话的四当家诸葛喜,职位最高、身份最重的,当然是七当家、“黄鹂堂”堂主“女诸葛”朱七七。 所以,当云端大小姐将询求援助的目光望定她时,朱七七略微整理了一下心中的腹稿,清清嗓子,开口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儿,更要一步步做。越是万分紧急的大事,我们就越要一步步来,不能出一点差错跟纰漏;否则的话,自乱阵脚,反而误了大事。” 不愧为“女诸葛”,开篇寥寥数语,已经稳定住了大家目前焦躁不安的紊乱情绪。 见大小姐跟一众同僚,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朱七七才慢条斯理的分析道:“现在我们需要决定几件事:一,要不要出兵营救三爷?二,出兵的话,我们将采取何种方式营救三爷?三,营救三爷成功后,我们如何善后?” 大家频频点头,朱七七表面看上去,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实际上是为下面的议题理清了脉络和步骤。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人开了口、起了头。 天下间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难办到哪里去。 朱七七很显然开了一个恰当的好头,大家纷纷出谋划策,各抒己见。 古往今来,开会的目的,无非有两种:解决事情和逃避事情。 身为“京师武林第一大堂口”,“大风堂”一向注重工作效率,以行事简朴著称于世,自然不会同朝廷那般,只是歌功颂德、谄媚勾斗、虚饰浮华、吃喝玩乐一番过场。 早在“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龙头主政时,就严格的控制了堂口会议的时间,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所有的人事和问题,都要快捷有效的得到相应的解决,结束时间一到,云大龙头就会立刻停止会议,绝不押会、拖会。 云飞扬做事,讲究的是雷厉风行,即使再重要、重大的事,时限一至,便立下决定,决不允许再作空泛讨论跟无意义的争论。 云大龙头一向赏罚森严,功过分明,每次开会伊始,各堂主、各香主、各坛主,自然会有话快说、有事快报、有议快决、有屁快放。就算时间尚早,只要一有人开始琐语废话连篇,他就会大声咳嗽一下,闲扯的家伙,就会赶忙结束无聊的话题阐述,立即给出最好的结论,马上结束烦闷的会议。 到了第二代领导人安东野这儿,他却又是一番做派。 安东野不像他的师父那样表面威猛、内心温和;他为人处事,极为严苛,不光对属下,他对自己,也一直要求极其严格,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没有哪个属下会、或者敢,在安东野面前说些不着边际、不切实际的空话、官话、套话、闲话。 与云飞扬追求的效率相比,安东野更注重的是会场的纪律。 他甚至在开会的时候,要求包括自己在内的人,要站着开会,要站着议事。 安东野认为,坐着只能让人松懈下来;站着讲话,就简练有效得多了。 会议经行过程中,他如果认为不需要、或者没必要听的,他就会马上立刻打断别人的话,且不管你身份地位有多高、资历辈分有多老,甚至在有需要和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扭断对方的头,来停止对方的废话。 时间就是生命,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个体时间组成的。 安东野是要做大事的人,做的事情越大,就越需要时间。他绝不容别人浪费他的宝贵时间,那就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云端大小姐呢? 她的想法和做法,跟父亲和师弟的风格,又有所不同。 云端是一个随性且随意、但绝不随便的女孩儿。 她不热衷于功名利禄,她很随心所欲、随遇而安的生活。她甚至认为,珍惜时间和浪费时间,都是生活,只要浪费的开心,浪费一些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珍惜时间,会让自己很痛苦,那自己为什么还要起珍惜时间? 是以,云端开会,讲究的是情调、气氛,最好有说有笑、不着边际,甚至破天荒的把火锅搬上来,大家一起涮火锅,一边讨论问题。 就像今天这样。 牛肉麻辣火锅,在桌子中心,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却无人有心思动筷。 朱七七提出的的第一项议题:要不要救三爷? “救!”十三当家紫貂堂堂主“紫貂”杨弋捷第一个表态,杨弋捷最能代表堂口主张全力营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派人的意见,杨弋捷也是和三当家私交最亲密的一个,甚至堂口里曾经一度传出两位当家有“分桃断袖”之恋。 杨弋捷的理由很充足:“兄弟手足落难临刑,我们见死不救,还是人吗?日后再在江湖上走动,就不怕别人戳断我们的脊梁骨、笑掉大牙吗!” “救,一定是要救,关键是第二个问题,我要怎么救?”七当家朱七七自“刺虎图”一役之后,明里暗里成了诸葛老夫子的情人,与三当家安东野也时有暧昧风闻传出,堂口的众兄弟姐妹,念她年纪轻轻就会彭怒守寡这么多年,也是不忍多加责备,只佯作不知。 她分析道:“天就快要亮了,距离三爷当街处斩,也就只有五个时辰的时间,咱们应该如何部署?大龙头新逝不久、军心未稳,以现在的实力要跟朝廷‘禁军’、“刑部”高手打一场硬仗,值不值?成不成?能不能?行不行?” “我带着‘黄鹂堂’的姐妹去救东野,但大小姐不能去。”女中豪杰朱七七接下来的意见,又代表了“大风四子”等另一大部分人的意思。 朱七七的论点是:“大小姐代表的是云家,是整个‘大风堂’;她不去,我们的救人行动,论性质就可当做是个别人的单独行动,罪不致牵连堂口;万一我们的几个分堂功败垂成,只要大小姐在,群龙有首,就不致于大伤元气,保住实力,再作他图。” “如果营救三哥,‘神魔级’的大小姐不出手,单凭我们,只怕……只怕难有希望……”杨弋捷又恢复了不男不女的冷僻表情,声音诡丽的说出了许多人的顾虑:“即使大小姐去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高俅那厮老奸巨猾,不输蔡京,他是要借个机会,将他的‘刑部’派系‘高二党’,取代我们的‘大风堂’位置,进而跟其他三家再逐鹿京城。” 第四章 画眉 云端看似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拨动着火锅里的“嗞嗞”冒着油泡的鲜嫩肥牛肉,实则她很仔细的用心在聆听。 现在的问题症结就在于:若出兵救安东野,云端就必须出手,只有她的“小舞”跟“鬼斧神工”,才能对付得了刑场监斩官、“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的“苍穹神枪”跟“十二飞龙”; 然而,云端大小姐一出面,救不救得成,尚且不说,但却必给予朝廷谋反的口实,彻底铲除“大风堂”的京城势力。 如果要云端大小姐袖手不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她问大家:“还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可行方法?” 大家都摇摇首,表示没有。 云端大小姐转首,凝注角落里一直默默无声的四当家诸葛喜:“四叔,侄女儿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老夫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大小姐还会虚心求教询问自己的意见,他满脸皱纹的额下,眼睛一热,老泪差一点夺眶而出,他哽咽道:“大小姐,我……” 云端大小姐心平气和,执礼甚恭的道:“这次不关您老的事,您当时只是想着化解侄女儿跟东东的矛盾,才拉着东东去‘山河社’散心,是东东年轻莽撞,中了高太尉一先设计好的圈套,与四叔您老无关,大家都是心急口恶,您别千万往心里去。” 诸葛喜一听大小姐这话,心里更是感动的不得了,他站起先向云端郑重行了一礼,云端娇躯微侧,只接受了半礼;诸葛喜又向在座的男女作了一个罗圈揖,这才肃容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既有机会救出东野,又能保住‘大风堂’的基业。” 云端大小姐当众人前,深深向诸葛喜一揖:“请四叔赐一万全良策!” 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转向老夫子,诸葛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说了两个字: “借兵。” 半个时辰之后,会议在争论中下了决定,大家囫囵的吃完火锅,按照计划,分头行事。 ----云端将这次营救行动,命名为“画眉”。 云端大小姐跟诸葛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去搬救兵、请援军;并安排由朱七七、杨弋捷跟“大风四子”等镇守“大风堂”,以防万一,便于应援。 朱七七聪敏机智,虽然近日她因为牵挂三爷而她有点迷迷噩噩,但暂由她率领大伙驻守大本营,也可应付一切突变。 杨弋捷绝对是个慎言慎行、高深莫测的干才,有他协助朱七七固守“大风堂”,至少也可保一时之平安。 至于后起之秀崆峒子、青城子、点苍子、天山子,则是当打的“实力派人物”,他们都能拼敢拼,有他们坐镇总部,更是万无一失。 而云端大小姐带出去的,则是“大风堂”的老臣和重将。 诸葛喜一向是“大风堂”的智囊,三朝老臣。 雷大弓、唐小鸟、梁少兔、何老狗,这些都是云端父亲一辈,留下的宝贵财产,他们都是悍将,都是死士,都是杀手! 一行六人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东城的“平安镖局”。 他们夤夜请出了在那里养伤的“武当派”名宿玄鹤道长。 然后,他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另外一个地方:西郊的“水月庵”。 他们也请动了盘桓于彼处的“峨嵋派”掌门恨天师太。 玄鹤道长与恨天师太,在云大龙头的寿宴上,都欠了安东野的人情(参见《刺虎图》卷),云端请他们出马相助,他们就会一定赴约。 ----虽然云端大小姐心里清楚,那次的事件,是由于小师弟的野心,而变得十分的不光彩,但是如今人命关天,也顾不得了那么许多了。 除了请动了“武当”、“峨眉”这两大派,云端还散播出消息,接受过安东野恩惠帮助、与“大风堂”有着交情的江湖朋友,明日晨时,齐聚菜市口之旁的“胭脂巷”,相约劫法场救东野! ----已经收到准确答复,确定会参加义举的,还有“落日牧场”司徒落日、“半月坛”胖半月、“流星花园”董流星、“祥云堡”霍祥云、“崆峒派”楚流脓、“黑风寨”彭少阳、“蝴蝶帮”胡蝶…… 这些人的重诺和义举,着实让在夜色里东奔西求的云端大小姐,感动的热泪盈眶,江湖自有真情在,自己一个堂堂大小姐,放下身段和架子,逐门挨户的请求于人,固然心酸,但安东野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之一,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不能不奔波劳苦; 但这些古道热肠的热血江湖汉子,跟着她,抛头颅,洒热血,撇家业,赴死战,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而又慷概激昂啊! 天亮时分,云端一行人,去了最后一个目的地---- “风雨飘香楼”。 这里是“凉城客栈”大姑娘冷若颜艳名四播的风月场。 在云大老头的六十大寿寿宴上,云端大小姐与冷若颜这位“武林第一美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云端在天明未明的曙光里,带同诸葛喜、雷大弓、唐小鸟、梁少兔、何老狗一起去见冷若颜。 冷若颜马上联同唐诗、宋词、元曲在困意朦胧中接见了他们。 ----她们主婢也是整晚未睡。 事实上,冷若颜和“杀人放火金腰带”也十分留意今晚“大风堂”与“青衣楼”在“状元大街”跟“菜市口”一带的兵马频繁调动。 果然是出事了。 大事! 是夜,你唱罢来我登场,“京师”风云色变。 先是,安琪儿郡主私逃,“小梁王”柴如歌的计划落空,萨那才恩惨死“天牢”,“青衣楼”大公子辰源含恨收兵。 然后,令冷若颜主婢感到奇怪的是,“状元大街”和“菜市口”埋伏的重兵、潜伏的高手,不但没有撤走,反而有了添兵增将的迹象。 冷若颜不明白“刑部”这么做,是为什么,直到好姐妹云端大小姐的突然造访。 云端见到冷若颜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姐姐的‘风月楼’里,近日住了一位贵客,只要能求得他出手,我家东东就有救了……” 冷若颜似乎有些为难:“妹妹,你该知道,他的出手,是很昂贵的。” 云端笑笑:“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大小姐那一笑,又有了慵懒的绝代风情。 冷若颜去请示完“那个人”回来后道:“他已答应出手,打你要留下一样‘东西’。” 时间不等人,云端留下“东西”,谢过若颜,一刻也不敢当耽搁的告辞,直奔“胭脂巷”,去赴群豪之约。 ----大家约好了的,天明时分,齐聚相对隐蔽的“胭脂巷”,共商救人大计。 为了安全起见,雷大弓和唐小鸟守在巷子口警戒,梁少兔跟何老狗侯在巷尾把风,诸葛喜则陪着大小姐云端,在巷子里的深处,等候群豪来会。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答应过来助拳的英雄好汉,一个也没见到人影! 云端大小姐奔波求助了一整夜,她疲惫的靠着墙,蹲在地上,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辉。 “大小姐,你别心焦,临斩重犯,京城各街各路戒严,大家伙儿人多显眼,想要带着兵刃这么快赶到这里,也非易事,我们再等等看,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到了……” 云端大小姐已经无计可施,她只能选择相信老夫子的话,选择等待希望的出现。 可是,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圆烘烘的太阳升得老高,还是不见一个人影来。 云端大小姐笑了。 无力的笑了。 她绝望的坐在了地上,悲声笑道:“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哪来的雪中送炭?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尔尔!” “大小姐……”诸葛喜想要劝慰云端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一时之间,立在一旁,看着日近中午,行刑在即,多谋广智如他,竟也是没了主意。 绝望! 绝路! 绝境! 云端大小姐长发披散,抱头哽咽,就在她决意带着“大风堂”一支孤旅,独闯法场孤注一掷的时刻,巷子口的雷大弓和唐小鸟,突然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锐呼哨---- 这是“大风堂”有援军到达的暗号! 迷迷糊糊之中,云端大小姐耳边只听老夫子激动地唤了一声:“大小姐,快看!” 于乱发之间,泪眼婆裟的抬面看过去,云端大小姐只见巷子口外,鱼贯而入一群武林健者,司徒大伯、胖二伯、董三伯、霍四伯都在其内,一马当先、满身纱布的玄鹤道长,大袖飞舞的豪声笑道:“贤侄女儿,官府鹰犬当道,叔伯们来晚了!” 云端大小姐喜极而泣,正盈盈站起,巷尾处梁少兔跟何老狗也同时发出喜悦而短促的尖笛声! 云端心中又是一阵激荡,回头看处,只见左胸平平的恨天师太,带着一队江湖豪客,阔步自巷尾外,正对着玄鹤一伙走入。 巷尾来人打头的恨天师太高举“诛邪”剑,高呼:“云老鬼不在了,还有我们这些老朋旧友护着你,端儿,老尼已经召集了更多的江湖朋友,今天,我们就和朝廷‘刑部’的狗官酷吏们,拼个鱼死网破!” 老尼姑身后的群豪纷纷呼喊响应,一看之下,没有皮囊的彭少阳和白骨森森的楚流脓,还有空腹无肠、以竹管排泄粪便的胡蝶姑娘,都手举兵器紧随其后。 云端大小姐眼见着首尾两条长长人龙,激情无限,热情无比的向自己汇聚,她感动和激动的哽咽无声,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第五章 麻将 高太尉极少起的这么早,他昨夜在“山河社”赵皇叔私赠的两个未破苞小姑娘儿身上,浪费掉了不少精力,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了床。 因为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集特殊的重要日子。 接见“麻将”的日子。 今晨的雾,格外的浓。 “麻将”在客厅,恭候多时。 这里的“麻将”,不是一件娱乐工具,而是七个人。 七个姓麻的将军。 “太尉府”七大悍将“东南西北中发白”,已经在“庚依室”苦侯很久了。 这七个人,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两个草寇、两个海盗、两个马匪、还有一个盗墓贼,都不是什么善类好人。 他们都是高太尉从死囚牢里选拔到身边,为其效力卖命、暗杀政敌的。他们兄弟七人对高太尉感恩戴德,唯命是从,近年来死在他们刺杀行动下的忠臣义士、才子高僧,不在少数,朝野正直人士多他们畏之如蛇、恨之入骨,背地里都称呼他们“高门七犬”。 高太尉放开怀里的两个嫩苞初开的幼女,打着哈欠起个大早,就是为了接见了他们。 “麻家七将”最多只是“殿帅府”七个小小的从八品裨将,高太尉是在不用如此注重和隆重接见他们,太尉大人在意的是,他们带来的外届消息。 高太尉官拜“检校太尉兼殿前都指挥使”,从二品的武官大佬,继安天命之后的第二位“禁军”领袖,这样尊贵身份的大人物,当然不是一个人接见下属的。 他带同“十殿阎君”阎罗王、五行头陀,以及他自己三个儿子、一个义子,一齐接见“麻家七将”,在座的还有“山河社”老板赵山河、总教头赵山鸡兄弟。 高太尉在听“麻将”经彻宵不眠查访而得的各方面报告。 老大麻东风详细报告了昨晚“大风堂”四处奔走求援的过程,高俅听得很仔细,听取汇报的过程中,他英俊中带着痞气的脸上,既没有流露出满意的神情,也没有不满意的颜色。 麻东风心神不宁的报告完毕,退到一旁,等候主上的训示。 高俅只是淡淡地说:“云端那小妞儿说到底还是一个女娃娃,他的死鬼老爹跟安东野,都玩不转‘京师’这盘棋,她能自保,就已足可上香拜佛了。” 然后麻南风又做了详细且想尽的汇报: ----昨晚,“大风堂”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显然终宵集会商议;天明时分,各分堂人手有大调度,且调动都频密而迅急。 ----云端大小姐携诸葛喜,曾赴“武当派”和“峨嵋派”的在京驻地,还请出了两派的驻京代表人物玄鹤道长和恨天师太。 ----不少黑白两道的帮会头目,今晨在“胭脂巷”一代游弋、集会,气氛非常反常。 高俅听了,嘴边始才浮现了一点点的满意笑容,然后他才问:“他们最后去了哪儿?” 这次是麻西风的报告:“回殿帅,是‘风雨飘香楼’。” 高俅环臂而笑,道:“云端小妞儿去找‘凉城客栈’,那就对了。” 次子“安**承宣使”高尧辅锐声哼道:“敢情云端那小妞儿,一定找冷北城那病夫搬请救兵!” 左厢首座的“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眯着眼笑道:“二公子,是冷城主,或者叫北城先生也无妨,不是病夫。” 高尧辅不以为意的冷笑道:“一个徒有虚名的痨病鬼,二少爷叫他‘病夫’,都已经是高看他一眼了!” 阎罗王笑着再次更正道:“是冷城主,或称呼北城先生。我们要尊重我们的敌人,轻视敌人,那是相当幼稚的行为。“ 少年得志的高尧辅正欲勃然作色,就听父亲高俅怒斥道:“老二,你阎叔叔教你怎么做人,你听不到吗?老大,掌他的嘴!” 高尧辅被他的父亲严厉一和,顿时不敢再声张。 大公子“岳阳军承宣使”高尧卿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轻不重,响而不疼、恰到好处的掌掴了二弟尧辅两个耳光,饶是如此,高二公子受掴时,仍有傲慢不逊、压抑不忿之色。 高俅微笑问:“北风,李纲呢?” 麻北风一愣:“李纲?” 高俅耐心地道:“李纲昨晚今晨,可有什么动静?” 麻北风赧然道:“属下……属下并没有注意到李纲方面的情况……” 高俅摸着鼻尖,笑了。 他这一笑,麻北风就觉得自己不寒而栗,身子也簌簌颤抖起来。 “大师,”高俅转过头去问身边的第一高手五行头陀:“你有什么新发现?” ----五行头陀,姓名不详,师门不详,自号“鑫森淼焱垚”,最精“五行杀人秘术”,其五大弟子都在“刑部当差”。他也是目前唐云公子《凉城史记》“杀手榜”上,排名进入前十的超级杀手。 高太尉发迹之后,持宠而娇,售官鬻爵,抢男霸女,不知在官场、在民间树了多少敌人、惹了多少仇家,针对他的刺杀跟伏击,如影随形;为了安全起见,其义子高玩,花大价钱请出了五行头陀师徒出山,保护义父的人身安全。 只听“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恭声躬身道:“两个时辰之前前,李纲出动了‘十三道旋风’里的第三道旋风墨小黑,在‘刑部’左近逗留,具体意向,暂时不明。” 麻北风张大了口,震诧莫已,李纲的插手,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内。 高俅悠悠地笑了,他悠悠地问:“李纲好像不是第一次营救安东野了吧?” 阎罗王转身笑道道:“安东野做赏金猎人时,曾经当街击杀了调戏民女的童大公公亲弟‘花花太岁’童贳,被流放‘塔克拉玛干’(参见《七夜雪》卷第四章),也是李左相救了他一命。” 高俅幽幽地道:“所以这次,李纲还会出手。” 阎罗王笑着道:“‘大风堂’一向是‘康王党’在民间依仗的武力。” 高俅摸鼻,缓缓掀盅,呷了一口“普洱”茶:“‘法场’那边儿,有索大人跟弓总捕,铜墙铁壁,万无一失,‘刑部’那里,会不会力量薄弱了些?” 阎罗王自信的笑了:“有卑职的亲弟‘活阎罗’阎罗爷,率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一帮亡命降将,留守‘刑部’大营,李纲手下那个姓墨的毛头小子,料想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高俅放下了茶盅,和善的道:“由二爷坐镇大本营,本帅也就放心多了。” “多谢太尉的信任。”阎罗王再度微笑躬身。 高俅漫然侧首唤道:“康儿。” 兄弟中最得父宠的三公子“桂州观察使”高尧康,连忙应道:“父亲大人。” 高俅问道:“你说说看,李纲今天的行程有什么安排?” 三公子高尧康忙道:“李纲今天上午要侍奉圣上与太后,去‘太庙’祭祀上香。” 高俅“嗯”了一声,睨了五行头陀一眼,淡淡地道:“李纲在皇上和太后身边,一时之间抽不开身,今天正是我们一举围剿歼灭‘大风堂’、取而代之的大好机会。” 笑容一敛,高俅向五行头陀道:“今天的事儿,就交由大师您全权打理。‘刑部’高手死士和‘禁军’精兵猛将,随你指挥调度,本帅要求尔等在一天内,瓦解‘京师’武林中与我为敌的反贼乱党!” 五行头陀大任在身,精神抖擞的领命道:“属下鑫森淼焱垚遵命。” ----鑫森淼焱垚,这是五行头陀的名号、法号、代号。 高俅游目又问:“‘权力帮’和‘富贵集团’那两处,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麻红中开了口:“蔡京内五堂的人马,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样。” 麻发财接了话:“柴如歌的六大分堂跟‘杀人作坊’,行踪诡秘,动机不明。” 麻白板总了结:“两方的人,都布置了大量的暗探和线报,他们表面按兵不动,其实肯定必十分注意今日事态的发展。” “这是当然了!”高俅“哼”声道:“这一老一少的,等这一天,也都等了好久呢!” 阎罗王陪笑道:“蔡右相跟李左相斗了几十年,一直难分高下,卑职料定蔡相会在‘太庙’全力拖住李纲的;童公公跟小柴王爷,一位是枢密使、一个是负责京畿路巡抚的王爷,今儿的‘刑场’暗波伏流,群情汹涌,他们二位职责所在,也一定是要亲临现场他弹压面的。如此一来,他们想要隔岸观火、置身事外,也难了。”他一挑大拇指,赞道: “用安东野这一颗棋子,将‘京师’三大武林势力都牵扯进来,太尉大人这‘一石三鸟’之计,用得可是高明啊!” “哈哈,尚书大人,见笑了。”高太尉打着哈欠,笑道。 见高太尉打了个哈欠,一直插不上话的老皇叔赵山河,趁机谄媚的讨好道:“太尉大人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想是乏了,山鸡,去‘寂园’把师师姑娘请过来,陪陪诸位大人,好好消遣一番。” “遵命,王兄。”不等高俅假意推辞,赵山鸡消瘦的身形,已经一阵小跑,转进室外的晨雾里。 今晨,王畿九城,雾锁京华。 雾浓,且大,更重,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看不清楚,望不分明…… 第六章 颜如玉 轻晨,迷雾。 整个“富贵集团”,被摆包裹在清晨的雾气里,好似也有了潮湿的韵味。 小王爷柴如歌的轿子,就停在“颜如玉”精舍的拱门前,这里是“富贵集团”高层休息聚会的地方,有资本和资历入住此处、享受高级尊贵服务的人,全集团不超过五个。 ----大富豪马耘与王剑临,大贵族童贯和柴如歌,还有一位身份极度神秘、从不公开示人的贵客。 今天,柴如歌穿着一身绚丽夺目、惊丽炫人的红袍,用一根银带围腰系紧,路过拱门的时候,语气不佳的问守候在精舍的两个异族少年:“都谁在?” 能有资格把守“颜如玉”正门、给里面消遣休息的大人物们站岗放哨的,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那两个异族少年,长腿雪发得叫霍昆仑(参看《黑白道》卷),背弓挎箭的叫苗箭。 两个少年,一个是“昆仑族”后生,一个是“苗族”勇士,他们都是童贯大公公的义子。 四太保霍昆仑一望之下,就看出小柴王爷今天的眉宇神色间,很有点焦躁,颇不似往常的气定神闲,是以小心翼翼的应道:“回王爷,大公公在里面饮酒听曲。” “哦。”柴如歌又问:“两位朝奉不在吗?” “回王爷。”第八太保苗箭礼道:“王剑临王老去‘江南’四大财王处收账未回,马耘马老一大早就急冲冲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去了。” 柴如歌起疑道:“你们可知,马老去‘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听说是马老家的大太保,昨儿个辱骂了当今的名媛李师师姑娘是‘立贞洁牌坊的婊子’,还指使豪奴烹吃了她家的‘西羊犬’,师师姑娘闹到了‘刑部’,‘活阎罗’被逼不过,就把大太保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刑部’七碟八碗吃的早饭。”霍昆仑依旧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宝哥一向是敢说敢当的人,一个富可敌国的阔少,睡睡姑娘、骂骂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柴如歌不觉得好笑吩咐道: “一会随便找个人,拿上我的帖子,去跟‘刑部’阎罗打头的兄弟两个打声招呼,小宝哥贵为爵爷,当年他老爹马老接济过太后,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得起的,他们哥俩惯着李师师那个婊子,本王可不惯着她这个**,让阎老二客客气气三跪九叩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十里铺红把小宝哥送出来,要不然,我柴如歌就一把火烧了他们‘刑部’衙门!” 柴如歌拂袖入内,两个太保连声应“是”,几乎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恶气,压迫得透不过气来。 精舍里。果然只有童贯一位客人。 他半躺在一个大胸肥嫩的裸妇怀里,眯着眼睛,一面捏玩着裸妇圆滚硬实的乳粒,一面喝着另一个赤体乳娘喂到红唇边杯中酒,时不时的又去吸吮乳娘的奶汁,且听着另外两个赤体少妇的两个淫词艳曲。 他一向很会享乐。 童贯大公公当年入宫时,净身并未经干净,到如今做了偌大一个官来,等同王侯,别的男人能想的、能做的,他也可以,而且老而弥坚,老当益壮,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别的男人不同的是,童大公公一向喜欢肥胖肉多的女人。大公公自小就双亲尽失,他缺乏母爱。他认为,太瘦的女人没有兴头、没有玩头,只有和肥胖的女人在一起,他才会感到温暖、感到安全。 服侍童大公公日常起居的仆妇丫鬟,全部是一色的大胸、大屁股的肥胖女人。 大、肥、胖,但五官都极漂亮,皮肤都很光滑白皙的女人。 童贯这些女人,大多都是结过婚和生过孩子的妇人。 高太尉喜欢的是年轻的女孩子,越年轻越好,幼女和处女,才是他的最爱和心头好。 童大公公不一样。 他喜欢成熟的妇人,尤其喜欢人妻。 他将属下跟同僚稍有姿色的妻女、母嫂、姐妹,都弄到“颜如玉”里,供他淫宿玩乐,看着这些女人的逆来顺受,以及那些属下和同僚的敢怒不敢言,童贯特别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怀拥着童贯的肥胖妇人,是十三太保石白眉的母亲风骚骚,两个“咿咿呀呀”唱着淫词小调的裸女,一个怀着身孕的少妇是“禁军”教头潘伟博的新婚娇妻黎笑笑,另一个是前“枢密院”副使童贳的女儿童娇娇,也就是童贯的亲侄女。 童贯不管这些,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丰胸巨臀的近属家眷美妇,他都想方设法弄到自己身边,供他一人享用。 当然,这些女人的儿子、丈夫、兄弟、父亲,也都因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正因为如此,将自己老婆主动双手奉上,换取一顶乌纱的,也大有人在。 就像给童贯吸吮乳汁的哥舒苗苗,就是她的哥哥哥舒一休送进“颜如玉”的,第二天,哥舒一休就有一个第十八级的禁子,一下子升做了“刑部”副总执事。 哥舒苗苗入“颜如玉”之前,才产下麟儿不久,乳汁充足而新鲜,芬香而甘美,很受主人童贯的喜爱和贪食。 年纪老迈,却不甘心就此老去的童贯,以前曾经听御医金梦枕(参看《报恩箭》卷)和他说过,年轻母亲的新鲜乳汁,最有养颜防老的功效。 驻颜有术的童公公,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虽然醉卧百花丛里,但却穿上内廷的官服,戴冠披纱,更显得他浓眉白发,红脸白髯,不怒而威,长相庄严。 唯一让你感到不适的是,他的唇太红,太艳! 比他身边的四个美妇还艳,还红。 在柴如歌眼里,义父童大公公身边的这些“猪”一样的女人,跟官家的李师师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供上位者宣泄、淫弄的宠物、玩物,都是人尽可夫、千枪过洞的“婊子”。 这个想法,直到这个有雾的清晨,就幡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那是在柴如歌刚一踏进拱门的一刻,四个黄门小太监,一起闯入“颜如玉”,一起向左搂右抱,前贴后拥的的童大公公出手! 杀手! 一个“伏虎罗汉拳”刚中带柔,虎虎生风;一个“两仪八卦掌”慢中打快,排山倒海;一个“乱披风剑法”乱里有序,剑气纵横;一个“无极潜渊刀”攻守平衡,刀光如雪。 四个太监杀手,武功招数不同,下手目标一致。 ----袭杀大太监童贯! 拳风,掌影,剑气,刀光,红唇,皓首。 童贯一点都没有惊慌。 童贯大半世生涯,不是在明争暗斗的官场渡过,就是在明枪暗箭的疆场生存,比眼前还凶险、还凶恶的场面,他都不知经历过多少。 童贯没有动,柴如歌也没有动。 童贯是不想动,他懒得动,他甚至是不屑得动。 柴如歌是来不及动,或者是他不愿动,或许他想看看义父如何化解这场危机,他想知道将他一手拉扯成人的童大公公的武学,究竟到了什么样的修为?也或许,在他的心底深处,他很希望这个一直压在自己的头上、压在自己身上的阉人,就这么被人一拳打死、一掌劈死、一剑刺死、一刀砍死…… 甚至,在某一个念头里,柴如歌很想冲上去帮忙,帮忙掐死这个从幼年一直摧残自己至今“阉人”。 然而,童贯并没有死。 童贯没有动,他身边的四个被柴如歌认为是“花瓶”、“尿壶”、“玩物”、“婊子”的女人却动了。 她们一动手,就要了四个太监刺客的命。 打拳者被肉山也似的风骚骚一屁股作坐死,劈掌者让童娇娇胖乎乎的小手手捏碎了喉咙,出剑者给黎笑笑的两条大粗腿夹断了脖子,舞刀者死的最诡异,他为巨胸狂摇的哥舒苗苗激射而出的乳汁击中双眼眼珠,惨叫未几,七孔流血而亡。 童大公公看也不看各扯着一只腿,将地上的尸体拖出精舍的四个女人,他现在的眼里,只有倚门而立的柴如歌。 “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出位、出名、出人头地,真是太不珍惜自己生命了。”童贯习惯性的唠叨了一句,招呼柴如歌道:“小王爷,过来坐。” 柴如歌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恭顺的状态,在义父面前,柴如歌永远是恭敬而温顺,不管是在童贯的“管教”后他的身体某些部位如何的疼不可当。如何的不适应。 早在“凤凰台”陪王伴驾的时候,小如歌就学会了隐忍。 柴如歌很庆幸,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按照内心真是的想法去做;童贯能把自己身边的女人,秘密宣训练成“杀人武器”,他太高深莫测。 “都是一些小角色,”柴如歌欠身道:“‘叛国九宦官’(参见《离别钩》卷第一章)的余孽。” “昔年让‘九宦官’替咱们爷俩背了这个黑锅,冷若霜跟冷舒克看来还没把他们这些杂碎处理干净啊(参见《霸王命》卷第六章),”童贯带笑抚髯道:“不过也没什么用处,这些个游魂野鬼的功夫虽然还是相当有一套的,但就是太中规中矩了,太花哨了;杀人的功夫,要得就是快、准、狠,太多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有骚骚、笑笑、娇娇、苗苗这四个义父一手训练出来的一流女杀手,在义父身边日夜贴身保护,孩儿就放心了。”柴如歌不无讽刺得道。 “昨儿个宫里来了消息,高俅那厮奏请官家,让咱家爷俩负责今日刑场的治安秩序,看来我们要大开杀戮了。”童贯冷笑道:“高俅那小丑,就因为踢得一脚好球,极得圣宠,圣上对他是言听计从。这明摆着把我们’富贵集团‘当枪使,让我们父子背这个得罪天下英雄的黑锅吗?” 柴如歌望了童大公公一眼,没说什么,只向他敬了一杯酒,自己也仰脖子干尽了杯中酒,还用红色袖袍,胡乱的抹了抹嘴边残沫。 这很不同于柴如歌平时的作风,童贯眯着眼睛问:“吾儿,你……没事吧?” “没事。”柴如歌回答得飞快。 “安琪儿私逃‘东瀛’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童贯脸色一沉:“派去追逃的第十一太保常骷髅中了一指,看伤口极似楚羽那狂生的‘孤鹜指’,哼!料想没有‘青衣楼’的暗中协助,安琪儿那臭丫头怎么可能逃出京城!” “今天孩儿很有点杀人的冲动。”柴如歌看着自己的十根修长干净的手指,眸子里又有了近乎变态的疯狂。 童贯怔了一怔,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句:“今天八方风雨会‘京师’,天下瞩目,能少杀些人,就能少得罪武林中的人物,江湖的好汉。” “这个孩儿晓得,”柴如歌眉宇间,仍是带着抑压不住的烦躁:“有时候,杀他一个血流成河,我才会觉着自己是真实的活着。” 柴如歌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两团烈火,心里心中更孕育了一头血兽。 这个清晨,雾气渐渐散去,杀气缓缓逼来---- 第七章 小宝哥二三事 “天牢”的昏暗长廊里,“吁……呼……”的如雷鼾声,有节奏的回响着。 安东野卧在草堆里,四仰八叉,蒙头大睡。 一栏之隔的萨那才恩,摇头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都是要掉脑袋的人了,难为这家伙吃得饱、睡的香……” 说到吃,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牢头土仲冥,就真的送饭来了,一只鸡、一尾鱼、一方肉、一壶酒、两大碗白花花的米饭。 大牢里平日里吃的都是发霉的窝窝头,这样好的招待,只能是“断头酒”。 ----临刑前最后一餐。 “三爷,起来吃了东西,好准备上路了。”平日里凶形恶相的土牢头,今天对安东野,也格外的客气。 翻了一下身,安东野醒了,他在伸懒腰。 “断头饭”不是给萨那才恩的,他迟疑了一下,慢慢缩回了手。 安东野嗅了嗅,闻到了酒香跟肉香,他翻身而起,一手抓起整只烧鸡,一手握住酒壶,一口肉、一口酒,大吃猛喝,豪态尽露。 “三爷,多吃点,做个饱死鬼,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土仲冥留意了一下左右无人,趁着给安东野拔饭的贴近劲儿,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和兄弟姐妹们,都在刑场四周侍候了,到时候三爷见机行事。” 安东野听的入耳,也不答话,只狼吞虎咽的扒了两大海碗白米饭,肉也吃了不少,只是那尾鱼他一点未动,他将鱼碟和剩下的酒肉,都推到萨那才恩面前,笑道:“我那个姐姐,不喜我吃鱼,丢了浪费,都送于老哥哥你好了,老哥莫要嫌弃。” 这时候,匙声响起。 外面沉重的牢门,开了。 时辰到了。 安东野带着颈链脚索的“呛啷”声响站起,向萨那才恩打了声招呼:“老哥哥,东野先走一步了!” 萨那才恩拱了拱手:“兄弟,一路走好!” 安东野“哈哈”一笑,身后监门打开,人未进来,清晨的雾气,已先行蹑足拢涌了过来。 “三爷,公务职责在身,得罪了!”斯文白净的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客客气气的出现在身后。 看着这条“眼镜蛇”身旁提着枷铐的五官清秀、面沉似水的汉子,安东野豪笑两声:“好说,好说。”他爽快的伸出脖子,抬起腕子。 ----那为安东野落枷带铐的清秀汉子,是索凌迟的副手,“天牢”的第二号人物,副总牢头“死神”陈则。 据说这个人心狠手辣,犯人落到他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埋怨父母把自己生出来。他最大的癖好,就是活取人心做醒酒汤。他在“京师”的酷吏之名,甚至隐隐超出了索凌迟。 有“天牢”一正一副这两大总牢头,亲自押赴安东野行刑,看来“刑部”对这趟红差,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和戒备的。 雾天霜地,这天早上,又多了几分秋凉。 “刑部”衙门外,整衣出发的“地狱骑士”,都觉得雾浓霜重,秋寒料峭。 这些久经训练、见惯生死的“刑部”正规武装,三三五五乱中有致的散立在衙门门前的“黄泉大街”上,虽然和往常一样,是押送重犯死囚去“法场”伏诛,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有着上战场厮杀的感觉。 ----“黄泉大街”是因为“刑部”衙门而闻名,进了“刑部”,那就等于进了地狱。 “刑部”律例,临刑重犯都是在午时在“菜市口”斩首示众的。 行刑选择的的时和地段,都是有讲究的。 选在午时,尤其在“菜市口”,正是人多时地,特别能收“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儆尤之效。 但今天很特别。 “刑部”的队伍,在天刚放亮,已然押着犯人冒着雾气、踏着霜气,向“菜市口”小心翼翼的进发。 从总牢头索凌迟,到刽子手哥舒一休,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今天是一次极特别、极特殊的“斩首示众”。 因为将给斩首处死的犯人,他的名气太大了! 他豪气干云,他交结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他救济过的兄弟分布三教九流,这些人,怎么会见死不救、有恩不报? 所以,押送安东野赴死的人,也很不普通。 真正的“刑部”军士衙役,只有四十二人,其他的,除了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地狱骑士”开路,守在囚车附近的,不是绣着仙鹤麒麟的高官、就是身份隐秘、气势惊人的大内高手,其中还夹杂着很多效忠朝廷的武林知名人物,就连很长时间不露面、退休在家,曾经名闻遐迩的几位“六扇门”前辈老捕头,也意外的出现在队伍里。 这前前后后,明明暗暗,浩浩荡荡,足有六百余人。 这等大阵仗,简直是非同小可! 那些普通的军士捕役,心中直是暗暗叫苦不迭,他们都知道这一趟红差绝不好走,说不准,自己这些“小角色”,只是给那些“大人物”牵上了道儿,有一个不好,可能要比问斩的那位三爷,还要早一步人头落地,向阎王爷报到去。 他们这些马前卒,更了解一件事,今天这趟红差的主事人,绝对不会是他们。 ----就连“总牢头”索凌迟同“总捕头”弓辰这两位“刑部”老总,今天都只怕主不了事。 今天主事者,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紫冠蟒袍的黄须白眉老太监,“枢密使”大将军、大宦官童贯。 大家都知道这个有胡子的大太监,相当的不简单,据说他在朝在野,都有权有势有名有望,很多权贵、公侯、高宫、名将、宗师、雄霸,都跟他有着密切来往。 囚车的队伍之后,还有一位今天的主角,一位坐在八抬大轿里而不意露面,长相俊俏、气质风流的年轻人。 据说他就是这次红差的第二位监军人物,柴小王爷。 大家都说,柴如歌柴小王爷才是“富贵集团”里的“宝贝”,相较起来,童贯童大公公只不过就像是收藏宝贝的锦匣。 除了这名倾朝野的“富贵集团”一老一少,还有许许多多人,是这些普通军役完全不认识的,根本不知道那些形形色色、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僧僧道道,倒底是效命于哪位大人、隶属于哪个衙门。 但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上的杀伐之气! 杀意腾腾的杀气! 如果只是是杀一个三爷,这些高官、高手的杀气不可能如此之厉、如此之盛,厉得使这些普通兵士捕役走在清晨的霜街,双脚不由得有点打颤;盛得让街上的市井百姓纷纷惊慌闪避,就连小童都惊吓的捂住了圆圆的嘴巴。 囚车队伍,刚一出“黄泉大街”,又出现了新的队伍。 不是一队,是两队。 一队人自“山河社”展开阵势,押着又一辆囚车,整然步出,主领的是挂着“禁军”都虞侯跟副总教头两个头衔的“一唱雄鸡天下白”赵山鸡。 还有一队人马,默默地跟随在赵山鸡囚车队伍后面的七十丈处,不紧不徐的跟着。押后的是“殿帅府”第一高手“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 前后两支队伍与柴如歌押解的这大队人马,背道而驰,直奔城西“小校军场”里,明显地杂有更多的武林好手、“禁军”硬手、“球社”好手、“刑部”杀手! 八抬大轿里的柴如歌,对镜梳妆,就听轿前已一匹金鞍银蹬的宝马良驹上,一个大眼睛大骨架子大开大合的男子拍马路过,不耐烦的嚷道:“小柴,宫里的司礼太监王黼让我进宫一趟,说是楚太后那个老女人有话要问我,想必是因为李师师那婊子的事,不能陪你去监刑啦,先走一步哈!” ----能直呼柴如歌姓氏的,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大眼睛大骨架子大开大合的男子叫马小宝,他是“富贵集团”两大朝奉之一、首富马耘的独子。 当年官家登基之初,“京师”大灾,国库空虚,百官、胥吏、宫人、侍卫纷纷罢朝逼饷,正值皇室束手无策之际,是京城八大钱庄老板马耘慷慨解囊,荡尽家财,帮助朝廷度过了这个难关。因此,楚太后一直念着这个好,非但在事后双倍偿还了马耘钱粮,更赐了其子马小宝子爵的爵位,可任意出入宫中,对马氏父子端的宠信。 这位小宝哥身家百万,却对家族生意并不上心,最爱留恋灯红酒绿,最喜抨击名流雅士、名媛贵妇,嬉笑怒骂,随意任性,年少轻狂,口无遮拦,时常做出一些或令人嘀笑皆非、或使人目瞪口呆的事来。 令人嘀笑皆非的一件事,莫过于他在一次国宴中,醉后当着权相蔡京之女、当今圣上宠妃蔡玑娘娘的面儿小解,吓得蔡贵妃等一干内宫妃嫔、宫娥华容失色,惊呼四散。面对内官、宫人的叱责,小宝哥反而“哈哈”大笑,不屑一顾。 事后,马耘亲缚这胆大妄为的“逆子”,跪在午门前“负荆请罪”,众人都以为这次马氏父子铁定脑袋要搬家了,哪知徽宗皇帝非但没有降罪,居然还夸赞“马公之子天性流露,率真自然,甚得朕喜”,大家都不知道皇都老子是不是脑子被“花岗石”给挤了,还是小宝哥福大命大,反正那位冲着皇妃撒尿的“恶少”平安无事,还得了不少内廷赏赐的御器和玩物,大摇大摆的走了。 使人目瞪口呆的一件事,那就当属两年前,高太尉的义子、“太尉府”的小衙内高玩,无意中看上了老郡王安太傅身边的一个服侍大丫鬟杨蜜,直接使人来索要为妾,遭到了视蜜蜜为亲生女的老郡王严词拒绝。高玩仗着义父高太尉正得圣上隆宠,权势正张,欺负老郡王孤老无人,竟狗仗人势的带着一干豪奴登门抢人。 小宝哥闻听此事,约了一帮纨绔恶少、地痞混混,抡枪绰棒,一路打进了衙内府。 第八章 一哥 小宝哥这一发作,不但暴打了高玩一顿,还连同蜜蜜在内的妻妾、仆妇一股脑的都抢了走。后来,高太尉和安太傅养子安天命大统领将这事闹到金銮殿,有意偏袒安琪儿郡主的徽宗皇帝,也只是派中官将两个“寻衅滋事的不肖”高玩和小宝哥,各申斥一顿,敷衍了事。 最近轰动朝野的一件事,是小宝哥臭骂了皇上的情人李师师,还烹煮朵颐了她养的一只价值千金的“西洋”名贵金毛宠物狗。 小宝哥贪玩成性,没有一点阔少的架子,在民间好评如潮,无论男女都称其为“相公”,比那些贪肥官绅,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柴如歌当年就是因为在勾栏院认识了小宝哥,并由其牵线搭桥,得到了小宝哥的富豪父亲马耘“掏饱财阀”的全力资助,更投在了小宝哥义父大宦官童贯门下,从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举成就了“富贵集团”。 柴如歌生性阴毒乖张,喜怒无常,仰其鼻息鼻息者众,但真心好友却是一个也无。 如果说勉强合得来的,也仅仅这位小宝哥而已。 柴如歌听了小宝哥风风火火留下的一句话,轻而柔笑笑,拢了拢大红锦袍,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要说队伍里,最紧张的,要属刽子手哥舒一休了。 原本这趟红差,上面的几位大佬,一直点名让总执事“一刀断头”姜斩,亲自来执行;可是队伍出发之前,不幸的消息传来,姜总执事被人暗杀于跟“刑部”衙门仅五十丈远的暗巷口(参见《血馒头》卷第六章),不得已,副总执事哥舒一休被临时授命,披红出差。 哥舒一休虽然是靠着才做了母亲的亲妹子哥舒苗苗乳汁贿赂,打通了大宦官童公公这条路,坐上了今天“刑部”四十六名刽子手里的“二哥”,并由于姜斩的意外被刺,很有可能补升“一哥”,但就事论事,在姜斩没有调到“刑部”总衙之前,他在同行中,算是资格跟资历,最深的一个了。 此前,每有重要的红差,无不是哥舒一休出马,二十多年来,也从来没有出现大的差错,但他从来没有如今天这么紧张害怕过。 以往,只有囚犯和家属惊怕,而不是他哥舒一休。 合法砍人头者永远不必惊怕,惊怕的只是那些不合法给砍头的。 可是,今天,哥舒一休却是又惊又怕。 他看得出一切的情势都非同寻常,这个押解死囚的队伍,每走入一条街,就都仿佛随时已准备好,随时都要跟劫囚救人的强敌劲旅,拔刀拼命、血溅长街似的。 他甚至看到了队伍里在大内任职的本家宗亲哥舒一刀。 他比谁都清楚一件事,这位官居三千大内侍卫总管的宗亲,那是皇帝身边的最后一道护身符,经年跟官家寸步不离,那才是真正的“一哥”,就连蔡京、柴如歌这些大人物,都要称呼其“一哥”而不名,可是,今天连他都给惊动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 究竟要发生什么事呢? 哥舒一休并没有像一个长舌妇似的,上前向自己这位官居要津的宗亲打听探寻。 他不敢问。 砍了二十多年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败类杂种的脑袋了,哥舒一休自然知道,有些不该问的事情,还是装糊涂的好。 这些年来,哥舒一休当上了“副总执事”后,在他手底下被处决的死囚越来越多,就连扒饭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血腥味;就连洗澡的时候,他从井里打出来的水照头淋下,闭眼的一霎间,仿佛也觉得自己是沐欲在艳红红的血水中。 因此,他吃不好,睡不安。他患上了很严重的头疼和胃疼的毛病,每次发作起来,都是裂骨蚀髓似地疼。 他的宗兄哥舒一刀跟他说,这是一种报应。 他自己也知道,每次断送别人性命的同时,他也在断送自己的寿命和福荫。 自从他在“刑部”任职之后,那些昔日的同乡、族人、街坊、邻居,虽然无人敬他,但亦无人敢不畏他。 因为他的手里有刀,杀人不犯法的“公刀”。 握有生杀大权的他,虽然没有宗兄“一哥”位高权重,但在市井小百姓面前,他还是很有威风的。 这种威风表现在,就算哥舒一休上妓院招嫖,那些细皮白肉的骚婊子们,极尽服侍之余,也不敢向他要钱;就算哥舒副总执事到街市买半斤猪肉,那脸肉横生的肉店掌柜也会选精肉,恭敬地双倍奉上,就当顺个交情。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落在的哥舒一休刀口下。 他下刀断送性命,如何断送法,则由他控制,如何下刀,也由他自己随意决定。 如果他想折磨一个人,一刀落下去,就会让你死不了,头也没断落,人却一直在嚎,血亦一直在冒,监斩官不下令,他就一直抱刀旁观,只等犯人干耗哀号,哭等血流尽人才断气。 如果谁得罪了他,他一刀定会斩歪了,不是斩断一根琵琶骨,就削去一只耳朵或者半边脸,犯人痛入心肺,不是疼死,就是吓死。 更夸张的是腰斩,他将死囚斩成一刀两段,但却能让死囚神经不死,上半段对着下半截肢体,喃喃自语近一个时辰,血给晒得凝固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咽了气。 有一次,他相中了邻居一个小寡妇,要玩一个晚上,被她年轻气盛的儿子撞破,还臭骂了恬不知耻的哥舒一休一顿。时隔不久,衙门来人搜家,直接在他家房梁上查出了违禁重型弓弩,少年被以“私藏军械,蓄意谋反”之罪押上刑场。 哥舒一休故意一刀一刀地斩一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一刀下去,少年脑袋瓜子去了小半片,脑浆东一滩、西一洼,溢了满刑台,小伙子居然偏偏不死,趴在地上,写了许多个“冤”字,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寡娘,瞪着眼、捂着心,一刀一刀地心痛。 最后,天色不早了,哥舒一休也解了心头之恨,一刀下去,少年身首异处,血漉漉的头,一路滚了出去,亲人跟发小,随着血印子,寻了个半天,却偏始终找不到那颗人头。 那年轻的寡母哭呛了半天,只等送上门去,让哥舒一休舒服了一个晚上,哥舒一休才将藏好的人头送回,死者得以完整下葬。 然而,今天,哥舒一休可是半点也威风不来了。 他眼前囚车里虬髯虎目的关东大汉安三爷,一点都没有求情告饶的意思,甚至对这位即将送他上路的刽子手,连瞧都没瞧得上眼。 而大街两旁所有的市井好汉、草莽豪杰看着他的眼色跟表情,他早已经意会出来---- ----斩吧,你斩吧,你这家伙这一刀斩下去,整个“京师”的好汉豪杰,都会与你为敌!你跟你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甚至你家的猫猫狗狗,每个晚上都不必睡觉了,白天更都不必上街买菜了! 三爷也没有哭哭啼啼的亲人跟友人来送行,但哥舒一休又偏生觉得,这尾随不散的浓雾里,有的是牛头马脸的恶鬼、三山五岳的强梁,等一会儿,谁先送谁先上路,现在还真难说得紧哩! 哥舒一休领了这趟红差,自然是怕得要命,但对“刑部”老总阎罗王的提名钦点,他是万万不敢拒绝乃至推诿的。 人在矮檐下,不由不低头。 纵使有童大公公罩着,忤逆顶头上司,那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以阎罗王“笑面虎”的小心眼和阴毒手腕,哥舒一休当然不敢得罪。他更知道,他手上刀下砍的不少冤得七月飞雪的仁人志士,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不小心或太大意,招惹到了这只“笑面虎”不悦和不满,以致从此脑袋分家,有冤没处诉,魂断奈何桥。 他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要保住自己头,就要砍掉安东野的头,既然没得选,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 他相信宗兄哥舒一刀,跟他的心境跟处境很相似。 因为,向来少寡美孀、黄金白银,哥舒一刀索取得远比自己多,谁教他官比自己高呢? ----这对宗兄弟本都是“西突厥族”哥舒部的胡人后裔,后来因为战争的原因,他们这一支离开部落,远来“汴京”,一代一代幡繁衍生息,逐渐汉化,定居下来。 少数民族骨子里的悍勇和凶顽,让他们这一代,出了不少官场扬名的子弟,其中官阶做到最大、名声闯至最响的,当属这位“一哥”哥舒一刀了。 据说,徽宗天子狩猎时,被一只白额吊睛大虫追袭,恰巧被砍柴路过的樵夫哥舒一刀所救,三拳两脚打死了饿虎。为表彰壮士的救驾之恩,更欣赏勇士的勇力,官家钦赐哥舒一刀“一哥”封号,带刀陪王伴驾,宿卫皇宫,成为“大内”皇宫第一大高手。 这次,哥舒一刀就是奉了旨意,带着“琵琶手”汪铁鸥、“毒龙手”葛元鸠前来监刑。 第九章 杀死! 押解安东野的囚车队伍,在提心吊胆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到了处决死囚的“菜市口”。 虽然已过晨时,“菜市口”的雾很大,就连菜市场牌坊上横着“安居乐业”的四个如今看上去相当讽刺的朱红色大字,也是看不很清楚。 依照往日惯例,这个时分,京城百姓家的主妇们,都该起身到街市买菜的买菜、购米的购米、送娃的送娃、遛狗的遛狗,命好富贵的,便大可以叫婢仆什么的,代理代劳,代跑这一趟。 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菜市口的人,似乎特别少。 很冷清。 今天早晨的雾,呈银灰色,时聚时散,就如灵魂一般幽柔无依。 行刑问斩的时辰还没到,但什么也都没有发生。 童大公公坐在高台上,扪扪须角,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翘眉,他突然觉得自己像这深秋里的寒霜,身边落座的柴如歌,就像这冬初的严雾,有点捉摸不透。 一想到这儿,就有一口浓痰,忽而毫无来由地涌上了喉头,他不禁激烈地咳嗽了起来,生出一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 耐心听他呛咳了一阵,柴如歌微凑身过去,低声关切的问道:“义父,您的身体无碍吧?” 服侍身旁的风骚骚跪地双手奉上痰盂,童大公公重重的吐尽一口浓痰,黎笑笑细心的用柔软的丝帕,抹去了主人须髯间沾着的唾沫子,童贯这才道:“小王爷,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来?” ----童贯对柴如歌的称谓,一向很有分寸,在私人独对的时候,两人仅可以父子相称;但在公开场合或者有外人在场,两人又都心照不宣的称呼对方的爵位和官位。 “这个很难说。”柴如歌沉吟了一下:“那个满身羊膻味的萨那才恩在‘天牢’里自尽,高俅的‘一箭双雕’的计划,算是落空了一半,‘青衣楼’的辰源悄悄退兵,剩下的‘大风堂’便孤掌难鸣; 孟东堂远在千里之远的‘辽东’,跟‘西夏’人周旋,来不及听到消息;最接近关内的‘山海关’熊东怖部,路途遥远,就算听到消息,也未必赶得及入京。要出手救人,就只有云端、诸葛喜这些人,以及一些不堪一击的散兵游勇。 云端心系安东野,容易感情用事,但以诸葛喜这个老狐狸的智慧,没道理看不出这是个局的。” 童贯的眼神也跟今天的天气一样的灰冷,他问:“所以,小王爷认为王‘大风堂’这些人不会来?” “刚好相反,他们一定会来。”柴如歌胸有成竹的分析道:“云端、诸葛喜这些自诩为‘侠义正道’的人,明知道是局,早知道是计,却还是一样会来。他们自称是‘侠义正道’,一旦给自己套上了‘侠名正气’,就变成了不顾性命、只全名气的蠢人,实在让人可笑至极!” 说话时,柴如歌的眉宇眼神,又掠过一抹少见的浮躁之色。他甚至按捺不住,猝然地用手虚空比划了两下,“唰唰”有声,霍霍生风。 童大公公侧视着这一切,第一次,眼里隐隐有了担忧之色。 刑场监斩席上,正副两个监斩官,也同样在窃窃私语。 正牌监斩官,“六扇门”刚刚走马上任不到两个月的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显然有点担心,他忍不住向担任副监斩官的“天牢”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问了一个、童大公公却才问过柴小王爷的问题:“索总,你说‘大风堂’那班人,会不会来救人?” 索凌迟不答却笑。 他的笑,犹如过眼烟云,他身边的人,几乎很难觉察到他的笑意;他的笑,绝对是阴恻恻的,不但带着阴,而且兜着险,甚至怀着恶。 同事多年,弓辰是极熟悉索凌迟的笑,所以他十分证据确凿地肯定,身旁这条“眼镜大蛇”,确曾笑过了。 索凌迟不但笑了,还笑着反问了一句:“弓总好像很担心?” 弓辰本想摇头,但到头来还是点了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活动,根本就瞒不了那双蛇眼。 “弓总在担心什么?”索凌迟笑着问。 “今天到场听命的,大部分主要都是‘金枪无敌’龙老爷子、“点头狮子”赵总镖头等这些朝廷控制下的武林人士,真正的大内高手、禁军猛将、公门大腕……好貌似并不多啊。” “弓总没有看错。”索凌迟慢条斯理的道:“形成现在的局面,主要愿因有三,弓总不妨猜猜看。” “弓某愚钝,最多……只想到一个可能。”弓辰道。 “弓总说说看。”索凌迟道。 “安东野的大靠山李纲李相爷,在武林中和军队里德高望重,他暗示支持他的派系和军队,不要来蹚这趟浑水,如此,自然有许多大内高手和武林好手都不敢、不便响应太尉大人之命插手‘山河社’一案了。”弓辰说出自己的答案。 “这确是原因之一。”索凌迟承认道:”李刚老贼以‘正臣之首’自居,朝廷里、江湖上为他奔走效力的,大有人在;如果没有蔡相暗中钳制掣肘李纲的势力,太尉大人恐怕也很难不下这盘大局。” “其余两个原因……愚兄就想不出来了。”弓辰道。 “第二个原因是,太尉大人也受皇上节制。”索凌迟道: “官家虽然看似十分信重宠溺太尉大人,高门父子四人,皆掌虎符军权,但官家也有暗中留意宫中乃至京里的风吹草动的。太尉大人要全权调度京中跟宫内的高手出马,只怕动静太大,惊扰了官家与太后,毕竟是天子脚下,也不是太尉大人一个人,就可以翻云覆雨、为所欲为的。” “那是自然。”弓辰不满的道:“不然,太尉大人怎会在近期如此极力拉拢你我,无非也是要把借我们之力,把阎胖子兄弟赶下台去、扶他的心腹‘五行头陀’上位而已……” “太尉大人不欲官家太过留意此事,也不想太显露他在军中的实力,所以,军方高手猛将的调度,自然就不敢太明目张胆、堂而皇之了。”索凌迟无意于顺从同僚的满腹牢骚,避重就轻的道。 “那么,”弓辰问道:“最后一个原因呢?” “依我猜度,”索凌迟再度趋身,低声道:“太尉大人这次有意让京师武林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势力互相大血拼,以收消弭平祸之功。” “用安东野为引子,再加上官军推波助澜,让忠于官府和反对朝廷的两方‘京师’武林人物,相互火拼消亡,太尉这一招,可是用的绝啊!”弓辰笑道:“这样一来,京里的武林人士、江湖人马,非友即敌,势难中立,就只有作殊死、背水一战了!” 索凌迟附和着笑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等! 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午时三刻斩决时辰到!等铺天盖地的暗器雨!等无数的亡命徒来劫法场! 负责盯着箭盘沙漏的“副总牢头”、有着“死神”之称的陈则,大声报道:“大公公、王爷殿下、两位老总,时----辰----到----” 终于,到了。 陈则虽然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已等得心惊肉跳,哥舒一休虽然砍了不少恶人头,却也等得手汗脚软。 而今,处斩时辰终于到了。 囚车里的安东野已给十多个悍卒推押出来,在刑场中心强迫跪地。 正印监斩官弓辰案后站起,展开“刑部”早已拟好的“斩令”,大声宣读安东野罪状,然后,三声追魂炮响,掷下了“斩立决”令牌---- 头裹红绫、袒胸赤膊刽子手哥舒一休,举起了系着红飘带的鬼头大刀,迎空“嚯”地舞了一道刀风,刀锋在午日阳光中,漾起了一道刀光,这一手起刀落,安东野就要倒起头落---- 哥舒一休警惕以及,他生怕突然有一道暗器飞来,要他的命,或射向他的手和打落他手上的“鬼头刀”。 通常,“梨花园”戏班子里,那些“劫法场”的戏文,都是以这一幕为开场曲。 哥舒一休早有提防,他早就盘算想好了步骤:怎样躲闪开这第一道暗器,怎么逃避开劫囚歹徒的攻击,以及怎地遁到安全的地带保命。 或许,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一个斩杀人头的刽子手,会如哥舒一休这般小心翼翼、狼狈不堪,既怕暗器打到,又恐有人猝袭,甚至已在心惊胆颤的等待有人劫囚,一面要执行处决令,一面又要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一方面,他又不能不斩那安东野的头。因为他打伤了天子和大臣,犯下了弥天大祸,是他安东野自己杀死了安东野,咎由自取;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一刀斩下去,会为自己惹上满天下的仇家和一身的祸乱血仇。 ----这个安东野这连天子、相爷都打,为他们报仇的同党还有什么不敢做? 刑刀扬起,刀光飞漾---- 场外一声叱喝,陡然响起:“大风起兮,救三爷!” ----来了! 柴如歌跟童贯马上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然来了! 弓辰和索凌迟也立刻交换了一个手势。 随着那声断喝,“法场”四周,涌现无数的人影,揭开了一场乱战血拼的序幕---- 此时,“山河社”内,“庚依室”里,高俅与李师师缠绵方休。 就听轻轻的叩门声响,一脸福泰的老皇叔赵山河兴奋异常的张着双臂,小跑步入,人未到,声先到:“恭喜太尉、贺喜太尉!‘大风堂’那些反贼和那些江湖二大爷们,果然中计,在‘菜市口’公然劫法场,现已和官军交火接仗!” 李师师大方的坐在高太尉怀里,就像坐在自己凳子上一样的随意而自然,她白藕似的粉臂,缠着高俅的脖子,媚笑道:“恐怕所有人都料不到,现在在‘菜市口’待刑的安东野,只是一个‘西贝货’,真正的安东野,早就被山鸡哥与五行大头陀,押到城西‘小校军场’,秘密的处决了!” 窗外,风乍起,多了几分寒意。 将一件狐裘大氅披在身上,高俅双目一阖,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起风了----” (卷终) 第一章 雾锁京城 雾未散,风就起! 暗器! 漫天飞舞的暗器雨! 刽子手哥舒一休在执刑之前,他已盘算好,只要一见有劫匪出现、只要一看有兵器打到,他立刻舞开“鬼头刀”护住自己的要害,退闪一边保住小命要紧。 他想的很完美,也很完全。但状况一发生,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阻止他行刑的,不是劫匪、不是兵器,而是暗器。 身为“西突厥”后裔的哥舒一休,他的刀法跟勇力,纵然不及宗兄哥舒一刀的万分之一,但也并非酒囊饭袋之辈,三五件暗器,还是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 问题是,攻向他的暗器,不是三、五件,也不是三、五十件,至少有三、五百件的成把的、成蓬的、成堆的暗器,向举刀下落的哥舒一休身上招呼过来。 这些可怕的暗器,都射自暗器高手手里,其中还有一少半,还是暗器名专家发出来的。 要不是哥舒一休早有心理准备,滚避得快,他必然成了个马蜂窝,饶是如此,他身上还是着了六十多件暗器,滚到台下,不知生死。 迷雾中,无数的人影和刀光,疾闪急晃,跳跃如飞。 童贯不慌不忙,将黎笑笑跪奉的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来了。”柴如歌兴奋嗜血的舔了舔鲜艳的红唇,匣中的“惊梦”小刀不停震动,且发出惊魂夺魄的“嗡嗡”声响。 数不清的劲装大汉,黑巾蒙面,杀入“法场”。 这些人在不同的地方涌现,却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他们就像这长街上的游魂和怨灵,生前经过残暴大军的血洗屠戮,而今地狱大门四开,又陡然聚啸涌现,向这一世的人,讨还上一世的血债。 这些劲装大汉,虽包围着“法场”,但似乎不急着救走安东野,他们只在寒刀利剑闪动中,一批批解决掉守在“法场”外围的官军与衙差,并进一步把包围圈缩小。 童贯横卧在丰满美肥的风骚骚怀里,不惊不忙的竖起兰花指道:“哪来的兔崽子啊?” 打斗的人群里,十个顶天立地的“东北”大汉后,跃出一名身材瘦小、身姿娇小的红巾蒙脸小妇人,手里抱着一把偌大的长刀,足比她本人高了一两头有余,娇声叱道:“阉贼!放了三爷,我们就放你走!” 另一个老汉也是黑布蒙面,长得活脱一条老癞皮狗也似,空着两手,没携带任何兵刃,笑嘻嘻地道:“小王爷,别挣扎了,你们被包围了!” 童贯眯着双目,在侄女儿童娇娇横练玉体上细嗅,如痴如醉。 “你们看是谁在包围谁?”柴如歌露齿一笑,玉齿像编贝般的齐整莹白,他像女儿家一般,他将右手除拇、尾指外的三指并伸,轻轻击打在左手掌心,在云雾里发出清脆的掌声。 他一拍手,然后,他的伏兵,就惊现了。 “富贵集团”伏兵,也不知有多少,反包围了原先出现的那些蒙面劲汉。他们就像一直都藏身在迷云浓雾之中,而且个顶个的都是武林高手、个赛个的全是“禁军”猛将。 ----其中包括了“十枪骑”中六位,“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断魂枪”罗少成、“芦叶枪”杨小昭、“梅花枪”霍无病、“裂马枪”李承吉(参见《霸王命》卷第八章),另有襄助朝廷讨贼的“义师”首领“金枪无敌“龙傲天、“点头狮子”赵日天等人。 柴如歌笑吟吟的道:“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那小妇人忽然一仰首,背后的火筒,竟然发出五彩的光芒。 这五彩光芒不是射向柴如歌,也不是打向童大公公,而是发向天空。 这五道不同颜色的光芒,飞上十数丈高云空时,忽而绞成一团,撞在一起,发出“嘭!嘭!嘭!嘭!嘭!”五声响,并爆出五彩斑斓的火花来! 然后,奇迹出现了---- “菜市口”四通八达的各条街、各条路、各条巷、各家铺,包括状元大街、榜眼大街、探花大街、黄泉大街、七道街、猫耳胡同、胭脂巷、风雨飘香楼、大白楼等等地方,都有青年壮年黑衣男女,手抄兵刃闪出来! 奇怪的是,这些新出现的人都不蒙面遮脸,但连熟透“京师”各帮各会各路人马的弓辰跟索凌迟,也都认不出这一个个充满杀气的陌生脸孔。 这些陌生的武林豪客,又在最外围,反包围了“富贵集团”的官军高手,而且,远处各处街角,还隐隐约约传来战鼓声和厮杀声。 柴如歌冷“哼”一声,徐徐而立,他那鲜艳如血的红衫,在白色浓雾里,显得特别触目。 他秀气修长的手,已搭在他腰间比红衫更鲜红的刀柄上,他盯着人群里那十个铁塔金刚也似的“东北”大汉,锐声道:“都说‘关东三虎’相互不和,今日看来传言太谬,安东野这一出事,熊东怖布置在‘山海关’的人马,就大举入关增援,对啊!本王倒是忘了,孟大和熊二对云端大小姐一向是俯首帖耳的,云端大小姐没道理请不动他们的部众来送死的。” 刀匣的“惊梦”小刀,争鸣作响,振翅欲飞! 忽然,童贯压低声音道:“小王爷,今天咱们爷俩可不是主角儿,犯不着给那个踢球的高二做嫁衣、跟道上的人马,结下深仇大恨。” 经童大公公提醒了这么一语,柴如歌才长吸了一口气,稳住凌厉的杀势与浮躁的情绪,甩长袖坐回座位,然后才平复了激越的语音,也向童贯细声说:“大公公训示得是。” 那为首的小妇人,乃是“大风堂”的女将唐小鸟;那个又老、又癞、又笑嘻嘻的老汉,正是大年初一缺勤被安东野丢进护城河的“烤肉店”老板何老狗。(参见《刀剑笑》卷第一章) 就这两个人的身形体貌跟声音,其实即使蒙了面,也很容易给官军认出来。 然而行动中,他们仍然坚持罩着面巾。 道理很简单:他们在“京师”还都有各自的家眷和生意,他们还想在京城里行走营生,尤其在此役之后,“大风堂”的兄弟姐妹们,留下一个是一个,这也是云端大小姐跟几位当家的意思。 只要他们在“画眉”行动里遮掩住本来面目,以他们的身世和门庭,若没有真凭实据,当场指认,“刑部”衙门借他们个胆,也不敢登门捉拿落案。 这两人的背后势力都不好惹,唐小鸟出身四川“蜀中唐门”,而何老狗是山东“下三滥”何家的老手。就算在皇城里庙堂上的掌权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与下一滴毒汁就能毒死几百人的“唐门”,或者开罪了他们不是缘无故地掉入茅坑里给大粪噎死、就是吃一口饭也能咬出三根锈铁钉的“何家”作对过不去。 唐小鸟跟何老狗带领星夜驰援进京的“关外”子弟兵,已反包围了“富贵集团”的人,并开始亡命的冲杀向“断头台”上跪地待斩的安东野。 他们一开始冲击,就遇到了对方强大的反挫和反击。 “富贵集团”和高俅强制召集的“京师”武林门派高手,马上里应外合地截杀正往内冲的“大风堂”子弟。 场面,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童贯与柴如歌坐在高台上,俯览全局,却没有任何举措。 弓辰和索凌迟守在监斩台上,监视着等待处决的安东野,虎视眈眈,以防有任何的异动。 唐小鸟跟何老狗率领“大风堂”的兄弟姐妹,猛冲向“断头台”,旨在营救安东野。 同时,在外包围大风子弟的高俅指派的武林黑道人马和大部官军,又自劫法场的大风子弟身后攻杀过来。 同一时间,在外一层的各街各巷埋伏、其他应云端大小姐之邀而来助拳的一众武林人物、江湖好汉,为了解大风子弟之危,又往内截杀高俅手下的武林走狗并官兵。 包围,反包围。 冲杀,反冲杀。 血流成河,一场“京师”武林各大帮会的生死存亡大对决,无以计数的人,就在天子脚下的浓雾中奋身肉搏,就在“安居乐业”牌坊下血腥厮杀。 无论死多少好汉,不管亡多少官兵,高台之上,白眉映雪的童大公公和粉妆玉砌的柴如歌,依红偎绿,举杯对饮,于血雨腥风前,稳如泰山,巍然不动。 几乎所有的外围战斗,都是以内围的一股洪流为核心服务的。那股洪流的浪尖,就是唐小鸟和何老狗,他们拼命的向安东野冲杀。 唐小鸟人小刀长,更喂了毒,只要被刀锋扫破一点皮,就免不了一死。 唐小鸟虽毒,但还能防备;跟何老狗对阵,却防不胜防。 对手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他有时候好像也根本没有出手,他只扬了扬眉,或耸了耸肩,冲向他、杀奔的官府高手和朝廷兵将,就中了邪般,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路高歌猛进,很快就迫近了待斩的死囚安东野。 待斩的安东野显然并没有瞑目待毙,他也在挣扎脱囚,但弓辰的“天龙八爪”、索凌迟的“五鬼锁喉”却制住了他。 ----如有必要,他们即会格杀安东野! 第二章 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 弓辰和索凌迟,唐小鸟跟何老狗,四个人,两对台上,两对台下,一方以人质为要挟,一方投鼠忌器,一下子怔然对峙起来。 就在这时,一枝狼牙利箭,带着风声,突然射到,更有一个蒙面兔耳少妇,展双刀自牌坊上跃落,刀光如雪。 弓辰吃了一惊,撮五指如龙爪,一把抓住射到面门的狼牙箭,由于射手的臂力惊人,箭矢力道沉猛至极,弓辰抓箭在手,身体却被那箭的来势,带得后退了两步半,才稳住马步。 几乎与此同时,索凌迟已疾弹出去,清瘦的身形,如风中竹叶,仅以足尖沾地,急如毒蛇吐信,已连攻那扑落的蒙面兔耳少妇十五、六记“五鬼追魂腿”。 索凌迟的出腿,又狠又恶又毒,那少妇身上和内脏显然都受到了重创,五官七窍也全冒出了鲜血,她仍手舞双刀不倒、不退。 索凌迟有点为这少妇的拼命气势所慑,不大敢再贸然抢攻了。 兔耳少妇刀刀拼命,步步紧逼,索凌迟眼神流露惊色,已开始缓缓退却,后退当中,他忽然向弓辰大叱:“弓总小心!” 弓辰一怔,他猛斜身,如龙摆尾,让开了牌坊上一弓背蒙面汉子的第二支狼牙箭! 一众大内高级侍卫簇拥下的“一哥”哥舒一刀,猛然喝道:“大家小心脚下,地底有人!” “脚下!” “地底?” 众人正惊疑不解之间,哥舒一刀已经及时发现,有一道贲土,自“断头台”远方,迅疾翻动,眨眼间就接近到了死囚安东野脚下。 哥舒一刀大吼一声,奋起神威,须眉皆张,五指骈缩,以掌腕直捶下三尺深土里去,霹雳断喝:“去死吧!” “轰”的一声,一个五短身材的黄衣汉子,自泥土里翻身而出,在电光石火间,居然土拨鼠一般地弹跳上来,以头肩臀肘加两手双脚,跟哥舒一刀交手了九招! “土仲冥!”索凌迟一看之下,恼羞成怒的喝骂道:“前番出了个叛徒火流星,今次又有了个奸细土仲冥,你们‘五行门’,尽出吃里扒外的料!” 他喝骂声未落,那从地底跳出来、方方正正的土仲冥,像被削树桩似的,被哥舒一刀一式九刀平均匀称的斩成了十截。 “大风堂”这些人虽然都是蒙了面,可是他们自己人当然认得自己人,狂斩索凌迟、负伤多处的兔耳少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梁少兔,以弓箭远射钳制住弓辰的弓背汉子,是雷大弓;梁、雷两人也马上辨认得出来,从地里暗袭的惨遭分尸的矮汉,正是“大风堂”里在“刑部”唯一内线、“五行门”弟子土仲冥。 “大风堂”子弟都是经过严格演练配合,才展开“画眉”行动。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富贵集团”也一样做了完全的准备和缜密的安排。 弓辰、索凌迟、哥舒一刀这三大高手,都被暂时缠住;唐小鸟跟何老狗正待向安东野逼近,就遇上了六个人、七杆枪。 他们原本是“小梁王”柴如歌身边的“枪骑卫”,昔日“霸王命”与辰源一战,“十枪骑”三死一叛,而今唯余六人,仍忠心不渝的守在柴如歌身边的。 ----“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断魂枪”罗少成、“芦叶枪”杨小昭、“梅花枪”霍无病、“裂马枪”李承吉。 这六人七枪组成枪阵,困战唐小鸟跟何老狗。 “十枪骑”联成一阵,虽曾为辰源抢占地利、各个击破(参见《霸王命》卷第一章),又落得“六枪骑”之数,但这六枪骑的声势与实力,就算唐小鸟应对得了、何老狗应付得下,只怕要想救人,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就在这时候,有十个顶天立地、金刚铁塔也似的“东北”大汉,及时的出现了。 这十个身高丈二、腰阔三围的“关东”巨人,都是“大风堂”二当家熊东怖旗下的猛士,也是“狂狮堂”自“山海关”入京增援的这批关外子弟兵的主力和重将。 他们用长槊、长矛、长刀、长斧、长枪、长戟、长镋、长叉、长锤、长钯等重兵器,他们分别叫滚犊子、扯犊子、护犊子、完犊子、装犊子、瘪犊子、小犊子、王八犊子、猫驴子、傻狍子,他们号称“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 ----滚犊子、扯犊子两人既是“八大犊子”之一,又是与猫驴子、傻狍子合成“四大神兽”中的两个。很多人都误以为“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是十二个人,其实是十个人。 “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一齐出手,对抗“六枪骑”。 “六枪骑”的枪阵,虽然厉害,但这“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用的都是长兵重器,且结成阵势,先把“六枪骑”分开、挡开,让他们无法结成枪阵,枪势亦一时无法全面展开威势。 若是单打独斗,“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只伯并非“六枪骑”中任何一人之敌,但这十个大块头联手一条心,就像十堵墙,格开了枪骑,打散了枪阵,一时竟占了些许上风。 唐小鸟与跟何老狗把握住千载难逢的时机,骤然冲近“断头台”,一以刀砍,一用手劈,解开枷锁,释放安东野! 高台上,童贯与柴如歌又互望了一眼,柴如歌身后的“四大外族勇士”捧了一杆血色长枪,递了过来,但柴如歌只挥了挥手,就叫四大侍卫退了下去。 局面如此危机,这一老一少,似仍,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在他们父子眼里,他们根本无需出手。因为,唐小鸟与跟何老狗,很快都会变成死人。 枷锁被唐小鸟的刀剁开,铐链给何老狗的手扭断。 安东野重获自由,他自由后的第一件事是---- ----猝袭唐小鸟和何老狗! 一手用刀! 一手用剑! 他当然不是安东野! 虽然他与安东野有八分的神似,同样的虎背熊腰、同样的虬髯怒目、同样的威风凛凛、同样的英雄气概,但仔细观看之下,他还是比安东野年轻了那么一点点、清瘦了那么一点点、气短了那么一点点,就如同十年前的少年安东野。 他是谁? ----他叫拓拔东野。 他本是“鲜卑族”的青年武士,他因羡慕敬仰安东野的威名,不远万里从家乡,来到“京师”投效。他不但长得酷似安东野,他举手投足、音容笑貌,都续学足了安东野,最后,更把自己的原来的“鲜卑”名字,直接改成了拓拔东野。 每个见过他的人,几乎都将他误会成为安三爷,争相结纳;得知不是安东野本尊之后,自然也是百般嫌弃、千方奚落。 或许是因为太过相像、还是出于别的考虑,安东野婉拒了拓拔的好意。拓拔东野这才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安东野,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模仿偶像,他始终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安东野。 心灰意冷的拓拔东野,投入权相蔡京的长子蔡攸府中,做了一名小小的护院。而后与蔡攸小妾互有暧昧,此事传入蔡攸耳中,蔡攸非但没有责罪,反而亲自做主,将自己那小妾赐给了拓跋东野完婚。自此,拓拔东野对蔡攸死心塌地,赤胆忠魂。(参见《青龙煞》卷第三章) 这次,高俅设计安东野跟“大风堂”,拓拔东野主动向主子蔡攸请命,假扮安东野、伏击“大风堂”,他要一雪当年被拒之耻!他不要再做安东野的影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东野! 那就是他----拓拔东野! 蔡攸也想给拓拔东野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权力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乎都是“老鬼”的人,要想代替父亲蔡京的权势,就要让自己手下可用的人才,建立更高的功劳,攫取更大的权力。 蔡攸与父亲蔡京交恶,与父亲的“暗敌”高俅,却相处甚欢、私交甚好,两人一拍即合。所以,拓拔东野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就变成了“法场”上待斩的死囚。 这本就是高俅布置的一个局,一个处心积虑将“富贵集团”拉扯其中、要将“京师”武林人物一网打尽的大局。 拓拔东野隐忍多时,看准最佳时机,骤然发起出其不意的突袭! 那么近的距离,如此惊变,所有人都以为唐小鸟跟何老狗都死定了! 但,那都仅仅是以为而已。 现场发生了小小的意外,拓拔东野左手刀、右手剑,他才一出手,唐小鸟就突然向拓拔东野迎面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然后及时闪身,但拓拔东野的“火焰刀”居然火光一盛,仍然烧焦了她的头发。 唐小鸟负痛大嘶了一声,扑地灭火。 扑地之前,唐小鸟那个小小的喷嚏,已发出了一十七枚完全不同形状的暗器。 拓拔东野一刀得手,转攻为守,以“火炎刀”瞬间砸飞格掉了来袭的暗器,右手的“冰寒剑”,急刺何老狗。 何老狗在这个时候,莫名奇妙的的摔了一跤,恰巧不巧的闪过了拓拔东野的一剑。 拓拔东野刀剑一收,傲然道:“你们早知我不是三爷?” 秀发焦糊的唐小鸟,怒声道:“当然!” 童贯和方柴如歌再对视了一眼,前者咳了两声,唐小鸟跟何老狗一见童贯要发话,急忙接连退开了六、七步,保持了相对的安全距离距离,何老狗才道:“你们早知道有人要劫法场,又怎么会把真正的三爷押来‘菜市口’处决呢?” 童贯倒大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这群猴崽子,明知是个圈套,为何还来白白送死?” “大公公,你错了。”柴如歌目如冰火,突然道:“他们并非来送死的,而是故意来拖延我们的!” “他们故作冒险袭击,拖住战局,好要让朝廷误以为他们真的中计,实则,他们已另派人去劫囚救人。”童贯“呵呵”叹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云端那个小妞儿了!” 柴如歌手按腰畔“惊梦”小刀,目注全场,目炽杀机:“这些‘东北’蛮子,太嚣张、太猖狂、太可恶了,今天本王就要大开杀戒,让他们损兵折将,哭爹喊娘!” “你要亲自出手的话,那可就是意味着,要与整个天下的英雄好汉为敌?”童贯眯着眼睛,提醒道。 柴如歌座后“四大外族勇士”手捧的血色长枪,又发出慑人历啸! 第三章 东南西北中发白 柴如歌低首,去审视自己一双秀气纤细、粉妆玉琢般的手,喃喃自语:“不杀则已,要杀,就杀他一个血流成河,风云变色……” 彼时,街口各路,金鸣马嘶,喊杀震天,“禁军”甲士、“刑部”死士、“富贵集团”骑士等各部后援大军,已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包围掩杀过来…… 茅草深没人膝,满目荒凉。 就在童贯、柴如歌以及弓辰、索凌迟、哥舒一刀,率领一班高手,押解“假安东野”拓拔东野,在清晨浓雾里,向“菜市口”进发时,“山河社”里又先后出现了两队精英好手,由“一唱雄鸡天下白”赵山鸡领队,“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压阵,押着囚车上真正的安东野,没声没息地向城西“小校军场”进发。 比起热闹非凡、人多兴旺的“菜市口”来,“小校军场”就显得冷清了太多。 这里曾经是“大风堂”二当家熊东怖以杀人练刀的屠场(参见《刺虎图卷第三章》),这一带偏僻荒凉,龙蛇混杂,是黑市跟绿林道交易、谈判一些见不得光生意的场所。 押解的队伍,走进“小校军场”,在破损废弃的“点将台”前,陡然止步。 赵山鸡将手一挥,两队人马同时行动起来,一队布阵,严防死守,如临大敌;一队布局,准备处决安东野。 这两队人,都是从“山河社”和“殿帅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办事效率雷厉风行,时间不大,一切就都已布置好了。 布置就绪,是不是就要执行处决令了? 并没有。 赵山鸡和“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似乎仍在等待着什么。 人在刀下,肉在俎上。 他们,倒底还在等待什么? 答案,很快就给揭晓---- ----来了。 一匹快马,分开长草如浪,蹄声如密鼓,急掠而至!马上是个剽悍的人,整个人就像一只大铁鸟! 那乘快马人未到,负责外围警戒的司徒破病(参见《终南晚》卷第九章),已经病里病气的率先走报:“山鸡哥,大师,一哥遣汪铁鸥急报!” 赵山鸡铁着脸、嗔着眼、寒着语调:“请汪总管。” 策马奔走虽急,但马上的锦衣汉子却脸不红、气不喘。 这铜铸铁打般的汉子,向赵山鸡拱手长揖。他的手掌钝厚肉实,十指粗短肥大,犹如两面铁琵琶。 他正是“大内”侍卫大总管“一哥”哥舒一刀的贴身手下: ----“琵琶手”汪铁鸥。 “禀告山鸡哥,”汪铁鸥礼道:“一哥要小人向您急报:安东野的党羽,果真在‘菜市口’动手抢人!” “很好!”赵山鸡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太尉大人这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果然是妙招!云端那伙贼男女,既救不着人,又要落个尸横遍野!痛快啊!” “琵琶手”汪铁鸥抱了一下拳,铁衣猎猎,退了下去。 赵山鸡一歪头:“大头陀,动手吧!” 这位皇室旁支,觉得自己的权力,似乎多少有点要受五行头陀的节制,他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不理会赵山鸡脸上的猪肝色,只向身后的二弟子木雪涯略一点头,木雪涯立即带着两名手下打马而去。 “我们还在等什么?”赵山鸡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 五行头陀目光如电,只见一匹快马,如密雷急炸,自场外的长街,急驰而至。 这次马上是个瘦小精悍的鸠面汉子,马未到,人已一掠近前。 赵山鸡马上惕然,鑫森淼焱垚目光一闪,已点破道:“是葛总管!” 来人是哥舒一刀手下另员一心腹大将: ----“毒龙手”葛元鸠。 此人身轻如燕,柔若无骨,两条手臂颀长无比,比一般人起码长出一半左右。 “禀告山鸡哥,”葛元鸠也恭谨作揖的致礼道:“一哥使卑职来报:目前在‘菜市中’劫囚作乱的逆党反贼里,并未发现云端的踪迹。” “什么?!”赵山鸡闻言,就是一震。 鑫森淼焱垚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葛元鸠下去休息。 “云端如果不出现在‘菜市口’,那只有两个可能,”鑫森淼焱垚慢条斯理的分析给赵山河听:“第一、这个女人为了保全家业、保住小命,不敢露面出手救人,放任安东野生死。不过这个可能,微乎其微;第二、就是云端事先得到了风声,她使手下在‘菜市场’把动静闹大,她带着实力高手暗度陈仓,来这里救人。本座认为,这个极有可能。” 赵山鸡一听这话,脸上就不自然了。他只想痛痛快快砍掉安东野的头就好了,他可不想去面对云端和她的“鬼斧神弓”! 鑫森淼焱垚又扬了扬手,他身边另一位亲信弟子水夕影,马上领两名“五行门”好手,策马离开。 “五行头陀”接二连三的调度,让赵山鸡感觉很没面子,仿佛现场所有的行动和布置,都要听这个家伙的指挥跟部署似的。 赵山鸡不舒服归不舒服,但却一点没有办法,他暗想: “谁教相高太尉近日极信重这个大头陀呢!不过,太尉大人信任的人,可多了去呢!看你能逞多久的威风?看你有什么好收场?说起来,太尉大人可是从我的‘蹴鞠队’发迹起来的,咱对大人有过提携照顾之恩,你一个杀手头子,哼哼,想和我比?门都没有!” 赵山鸡心中对“五行头陀”的目中无人,颇为不甘,就连对以“麻将阵法”守住安东野的那七个个汉子,也颇看不顺眼。 那七兄弟,各抱军器,各占方位,目不斜视,纹风不动。 这七人正是高球的心腹家将“麻家七将”: ----麻东风、麻南风、麻西风、麻北风、麻红中、麻发财、麻白板。 押解队伍一在“小校军场”停顿下来之后,“麻将”七兄弟,就按照“北斗七星”方位,死守在囚车周围,一直没有动过。 “只要‘麻将’在,能救走安东野的人,只怕再过三百年,都生不出来!”这是临行前,高衙内说过的一句话。 ----麻家七兄弟,就是高玩从大牢里发现、挖掘、提带、重用的好手。 虽然高玩的话,多半是为自己手下脸上贴金,未必就可信,但赵山鸡看到他们严阵以待,心里多多少少踏实一些了。 他想早点完事交差,早点回到府里搂着小妾喝着酒,这样他才能完全踏实,是以,他低声下气的请教鑫森淼焱垚道:“大师,时辰不早了,我们可以动手了吧?” 鑫森淼焱垚若有所思地道:“解开三爷身上的哑穴,先验明正身。” 赵山鸡向身后耸立如门神般的金钟罩点了点头,金钟罩马上拍开了安东野的身上被制的穴道,但并没有打开囚车。 安东野一开口就开始骂人:“妈拉个巴子!高俅!李师师你个婊子!阴你们三爷,老子操你们八辈祖宗……” “住口!”赵山鸡锵然拔刀,刀作龙虎啸,他自己也作势如金鸡长啼:“看我斩了你!” 他根本没打算打开囚车、除开枷锁,他隔着牢笼,就要用利剑斩掉安东野的头颅,交差,报功,领赏,扬名。 赵山鸡要亲自拔剑,斩落安东野的头,他与安东野并没有什么过节。但他也觉得能手刃辱骂殴打过官家和太尉的大反贼安东野,那是一件功在当代、青史留名的事情。 以后,在朝野上下,谁不会挑着大拇指说上这么一句:胆大包天欺君犯上的大反贼安东野,乃是被神勇威武正气凛然赤胆忠心的山鸡哥明正典刑! 想一想,那该是多威风、多露脸啊! 是以,赵山鸡要争着、抢着,立这个大功。 他心里早已盘算好,安东野再凶、再恶,只要不给打开他的囚车枷锁,他就绝对奈何不了咱,自己也就绝对安全无事。 赵山鸡一向胆小如鸡,只有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跟情况下,他才会如此一马当先、勇不可挡。 眼角余光见鑫森淼焱垚在一旁斜觑着他,看神情也仿佛极为“欣赏”自己这“英勇”气概,赵山鸡不禁暗喜:“大头陀,这回可让你见识到我山鸡哥的英雄本色了吧?” 刀风划破晨雾,赵山鸡挥刀直斩完全无法动弹的安东野---- 他这一刀斩下去,眼看昂首挺胸、视死如归的安东野,就要身首异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高声断喝:“一哥在此,刀下留人!” 只听一阵马蹄声急响,一条大汉骑在马背上,分开茂长草丛,急驰而来,他整个人,已几乎跟马连在一起,背上晃亮着一把雪亮的长刀,格外耀眼。 赵山鸡下意识的止住了下斩的刀势,鸡眉豆眼肃了肃,“嘿”声笑道:“这次连‘一哥’哥舒一刀,都亲自出动来给我山鸡哥传信报讯了。” 他话未说完,已听草丛里有的手下惊呼急叫,此起彼落: “你不是哥舒大人?!啊----” “不好!后面快截住他!” “来者何人?快停下来!!” “啊!我的腿……” 待布置在“小校军场”外围的“山河社”蹴鞠高手,惊觉有异时,那长身刀客,刀快马更快,眨眼已单骑冲进“麻将”阵中,距离囚车,仅仅一步之遥。 那长大汉子,背上晃亮的长刀,已亮到了手上,刀光挥处、刀风过处,血光暴现,阻截追击的球员、家丁,纷纷让出了一个缺口。 这人对包围追袭他的人出刀之后,大家这才发现,他也戴着一张精巧的狮子面具。 “东南西北中发白”麻家七将,依然冷视全场,各抱军器,守住囚车里的安东野,纹丝不动。 赵山河这才意会到情况不妙,“啊”的一声,退开三步。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只看了一眼,冷哼道:“来的只是熊二,大鱼还在后头。” 此刻,熊东怖一人一骑一刀,已为“刑部”双雄“天龙地虎”的唐天龙和雷地虎截住恶战,“小校军场”各处响起的喊杀战鼓之声,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逼迫而来。 鑫森淼焱垚发倒立如戟,神情却依然悠闲,他幽幽的道:“来了一个熊二,还怕云端大小姐不来吗!” 赵山鸡见势不妙,二度挥刀,划空横斩安东野首级,气急败坏的叱道:“先宰了安东野狂徒要紧!” 第四章 给我三百管城,我能踏平东京! 赵山鸡要斩安东野---- 他的刀未落,四周草丛里响起一片叱喝,只见箭矢夹杂着暗器,加起来至少三百六十七种夺命武器,七百六十三种一着夺命暗器,全部向赵山鸡身上招呼! 攻势如山,深可没膝的茅草丛中匿伏埋伏着的高手,一拥而出,一拥而上! 指挥发暗器子弟的是“黄鹂堂”堂主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负责放箭矢帮众的是“玉麟堂”堂主四当家“铁口神算”诸葛喜,带领“敢死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冲锋陷阵的是“紫貂堂”堂主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 这些“大风堂”的高手,一直都藏身在草丛里,就等这一刻猝然出击! 他们都戴着各种各式各颜各色的面具,有的凶狞,有的可爱,有的惨绿,有的粉红,甚至还有两个大头娃娃。 他们的目标和目的,都是一致的。 他们的目标是救三爷安东野,他们的目的不让官府将自己认将出来,因为他们还要在“京师”继续混下去。 为什么他们偏还要在“京师”里苦撑,而不是回到“关外”老巢暂避风头呢? 因为,他们还要支撑大局。 ----“青衣楼”连受打击,老楼主和柳生三公子先后折损,元气大伤;“大风堂”要是再撑不下去,偌大的“京师”武林,就得拱手让给“权力帮”、“富贵集团”、“高二党”这些祸国害民的组织,为所欲为,而全无人抗衡和钳制了。 三大当家全部冲杀过来,如狼似虎,挡者披靡。赵山鸡哪见过这般凶猛阵仗,别说斩安东野的人头了,吓得几乎连先皇御赐的宝刀都丢了,急忙掀袍拔足就逃。 赵山鸡一退,隐匿在押解队伍里,早已磨刀霍霍、蓄势以待的“岳阳军承宣使”高尧卿、“安**承宣使”高尧辅、“桂州观察使”高尧康这三大“殿帅府”公子,连同随行的“管城”护军,一起迎击自草丛里冲出来的大风子弟! 高球的三个儿子,都是经过军事训练的年轻将领,绝非酒囊饭袋之徒,他们率领三百“管城”护军,硬是要守住外围防线,不让安东野的同党得逞! 三大公子曾经夸下海口:给我三百“管城”,我能踏平东京! 然而,他们守得住吗? 根本守不住! 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管城”,欺负个“东京”商贩、抢个秤砣、砸个摊案,还绰绰有余;一见蜂拥狂飕而至的“东北”亡命狂徒的声势和杀法,可把他们这帮孙子都吓傻了! 这群“东北”子弟,是真刀实枪、拳拳到肉、招招见红的在械斗!在肉搏!在玩命! 这种纯粹街头乱殴火拼的流氓打法,不讲姿势,不论招式,不顾生死,只以打倒对方、打死对手为第一目的,也是唯一目标。 那些皇城里娇生惯养、以维持街面秩序为名大肆敛财的“管城”护军部队,外厉内荏、只会欺民凌弱,总算“见识”到这种让他们心惊肉跳、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的恐怖血腥场面了。 冲杀过来的蒙面人群里,冲的最猛、杀得最狠的两个蒙面人,看他们身形体态,似乎已上了年纪,且应该是一男一女,但二人势同疯虎,一上来只要挡住去路的,不是给男的“虎爪”空手撕裂,就是给女的挥舞“诛邪”剑摧毁。 这二老首当其冲一上阵,三百“管城”护军,就如同摧枯拉朽的败下阵来,只“殿帅府”三大公子,还能勉强抵挡一阵子。 “怯阵者,杀无赦!”最具胆识的三公子“桂州观察使”高尧康,挥刀砍翻一个抱头鼠窜的手下逃兵,面色铁青的喝止道。 “管城”落花流水般往后败退,只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带着一群手持长短火铳的“西洋”男女,一面用一方干净雪白的手帕揩脸上的汗水,一面逆着大军的退势向前走。 他的前面,正是那一大群戴着面具、冲拥而至的劫囚悍匪。 这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好像浑然不知,他只顾抹脸揩汉,义无反顾的迎着刀光和血光,向前独行。 每个冲到他面前、杀至他近前的大风子弟,都纷纷倒了下去。 他的左手一直抹脸抹汗,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西洋”火铳,然后在别人一挨近他的刹那之间,他右手的火铳,就会爆炸般地喷发出了火蛇,把来敌击毙、将对手消灭。 他径自前行,他依然用雪帕揩脸,从他自“五行头陀”身后闪出,一直走进茅草最盛东北角,倒在他火铳的人,至少也有十一人。 他的花团锦簇的粉衫、绿巾、白帕,也都给志士的献血染红了。 大风雄豪全掠了过去,安东野看到这种情形,直着嗓子大喊不已:“大家小心!别惹他!这小瘪犊子是‘花花公子’高玩!” 那高玩依旧油头、粉面、微笑、拭汗、开枪、杀人。 不过,安东野这么一示警大喊,至少有四名劫囚救人的武林高手,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老是不停出汗的年轻高手身上。 其中一个是率领这次“画眉行动”的四当家之一的诸葛喜。 诸葛喜知道高玩的火铳不好惹,但一定要有人制住他,至少,也得缠住他,他是这次行动的四大当家之一,为了将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他一定要有所行动,他别无选择,不可逃避。 另外两人,就是那如狼似虎拼得最凶的男女长者名宿。 他们是此次赶来助拳的武林同道两大领袖人物:“虎爪功”生撕活人的“武当”玄鹤道长,“诛邪剑”挡者披靡的“峨眉”恨天师太。 这两位武林长者名宿,自从上次在“大风堂”云大龙头的寿宴上受辱(参见《刺虎图》卷)之后,对朝廷派系的人,可谓是恨之入骨,这次他们一听此次行动是解救他们的“大恩人”安东野安三爷时,立即放下一切,带领门下精英弟子,毅然参加赴难,以报答当日受制时安东野“援手”之情! 他们当然也知道“花花公子”高玩手上的“西洋”利器惹不得。 但他们共同倔强不服老的两个人,一就喜欢去招惹不可惹的人和物。 他们能够挺身而出,除了因为二老悍勇、冥顽、任性、好斗的性格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这次“画眉行动”里辈分最高的人物,越是重大凶险的敌人和战斗,他们觉着就越应该由自己去面对。 诸葛老夫子、玄鹤道长、恨天师太,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一直留在东北角那方地势突出的茂草里指挥一切,她既没有诸葛喜的资历,也没有玄鹤的身份,名气好像也没有恨天师太那么大。 她一上阵亮相,只见慵懒中带着得凌厉、凌厉里有着慵懒的鞭影,掠了下来,“小舞”未到,她已戟指高玩大骂道:“你这个娘炮!” 这些亡命之徒里,没戴面具、没罩面巾的,就她一个。 因为她云端大小姐不肯戴面具、不愿罩面巾,她认为那样子的自己很丑,一起行动的同伙、同伴、同袍、同志,都拿她没办法,只能随着她的心,顺着她的意。 除了这四大“高手”,合击、围攻、钳制高玩和他的一群绿毛红眼睛的同伴之外,其他高手,都在绯巾蒙面、腰身窃窕,手挽银环的红裙女子率领之下,破阵冲锋,继续冲杀向“点将台”。 眼见顶盔贯甲的“殿帅府”三大公子,节节后退,赵山鸡脸色铁青,向稳如泰山的“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催促道:“大师,您该出手了吧?” 让赵山鸡上火着急的是,不但鑫森淼焱垚不闻不问,事不关己似的,连“麻家七将”怎么个个都石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高太尉派他们来是看热闹、观风景吗?要知道这样,派只狗来都比他们强! “你别瞎紧张,”鑫森淼焱垚看着战团中绯巾蒙面、腰身窃窕,银环飞舞的倩影,高深莫测的道:“好戏总在后头,本座就不相信‘凉城客栈’里那个人,就忍得住不出手!” 赵山鸡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真的会来吗?” “菜市口”和“小校军场”,全都起了血战,全都为了要营救安东野,且全都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他真的会来吗?” 在“山河社”里等候消息的“殿帅太尉”高俅,心里也正好在问和赵山鸡相同的一个问题。 就在刚才,木雪涯与两个师弟师妹飞骑来报:“大风堂”那干反贼乱党,果真以为安东野是押往“菜市口”刑决,已经动手劫囚了。 高俅闻讯大喜:“好极了!就怕他们不来,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早成竹在胸,分派得力精兵猛将,缜密部署,运筹帷幄,既来了就绝对一个也不放过,务必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他还在等一个人的出现,他费了这么多的人手,花了那么大的力量,为的就是把这个人和他代表的势力,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铲除掉、消灭净! 可是,他还没来,他仍都没有出现。 高俅觉得很遗憾,他觉着怅然若失,他觉着这次不能不擒杀那个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只能算是“小胜”,即使消除了反对自己的“京师”武林势力,意义也都不大。 高俅正愁眉不展时,水夕影又带两名“五行门”门人,打马赶还:“果然不出大人所料,云端没有轻易被诳,她带着‘大风堂’主力,跟踪山鸡哥与家师到西城,并前仆后继、不计牺牲的抢夺安东野!可是……大人要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高太尉的眉锁得更深,以这个人和安东野的交情,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见死不救?可是,两个战场,都没有他的出现…… ----冷北城,你究竟人在哪里?! 第五章 庚依室 高俅不住的在脑海里盘算着时局和时运,盘来算去,他总觉着自己遗漏了什么,让他的心绪很不宁。 倒底是遗漏了什么? 目前两个战局,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大风堂”和他们的同党,在今日的会战中,就算不全军覆灭,至少也是大伤元气,名存实亡。 如果圣上今晨批准把大内高手全部调归他指挥,他还可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些“反贼乱党”杀得一个不剩,片甲不留;都怪李纲那个老匹夫御前当庭反对,说什么“太庙”和“皇宫”均需得力人员坐镇,圣上居然听信了他的鬼话,只派了哥舒一刀为首的一十七位大内侍卫增援,听请不听令; 这也迫使高俅只好尽遣自己“禁军”中亲信部队和“京师”亲己派武林实力,来布控整个战局,他自己本人,也得亲自坐镇“菜市口”和“小校军场”之间的“山河社”,第一时间收集各方战情,便于策划应对,调兵遣将,掌控全局。 片刻之前,他已飞骑请“大内”侍卫大总管“一哥”哥舒一刀来球社,进一步商议“剿匪戡乱”军机,只要完全征得“大内”高手的支持,才能稳操胜券。 哥舒一刀在年前的大内比武之中,接连打败了“少林”的“摩云手”吴大鹏、“武当”的“仙鹤手”王云鹤、“崆峒”的“琵琶手”汪铁鸥、“点苍”的“毒龙手”葛元鸠这四大侍卫总管,一跃而成为大内侍卫大总管,成为了天子面前举足轻重的红人。 当时的朝廷,派系复杂,山头林立。根据部门职能、地域势力的不同,京城朝野,大小宗党集团,多如牛毛。这些团体之间,互相攻讦,党同伐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的一个“乱”字了得? 就以天子近身三大武力为例: 在娄野鹰师兄弟苦心经营多年之下,“御林军”已成了皇家最忠诚、最精锐的直属武装,其他外臣想要插手分权,根本是滴水不进。 “禁军”自安天命死后,四分五裂,“青衣楼”系的罗大幼、“富贵集团系的”谭勇林、“高二党”系的潘伟博、“大风堂”系的赵舜,各占有一方天地。 对“御林军”和“禁军”插不上手的权相蔡京,便向“大内侍卫”的头头们抛出了橄榄枝,在蔡相的重金美女贿赂下,哥舒一刀逐渐成了蔡党的中坚力量。 高俅自幼混迹市井,泼皮无赖出身,少年因缘际会,一飞冲天,成为后来居上的御前宠臣、“禁军”大帅,他心里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和发迹之路,在蔡京、童贯、朱勔这些以科举及第、战场军功、世袭公侯跻身朝班的同僚眼里,自己就是个弄臣、小丑,他们表面与高俅客客气气,实则打心眼里,这些凭真本事上位的正统王公大臣们,十万分瞧不上高球的。 基于这种状况,高俅发迹之后,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不但没有意忘形。反而加倍小心谨慎。 他一早就拜托蔡京监视牵制李纲,蔡京跟李纲是死对头,品级官位,又高出李纲半筹,这样的安排恰到好处。 圣上身边,现在被蔡京、王黼、梁师成、李彦等一帮“自己人”包围着,谅李纲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朝廷上确保无忧,高俅又把目光投在江湖上,冷北城和安东野的生死交情(参见《大风旗》卷),天下皆知,况且,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位“杀手之王”目前就逗留在大姑娘冷若颜的旧居“风雨飘香楼”! 让高俅想不通的,就是冷北城的动向。 他已请旨安排童贯与柴如歌在“菜市口”,候战冷北城,以童大公公和柴小王爷之力,冷北城必是有去无回。 只要冷北城一出现在“菜市口”,童、柴、冷这三大绝世高手,便必得一决胜负,决一死战。 ----这一战无论谁生谁死,都对他同样有利。最好“富贵集团”两大巨头能和冷北城同归于尽,这样一来,“富贵集团”便是他高太尉的囊中之物。 就算冷北城识破天机,现身“小校军场”,高球他也不怕,“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和海外学成归来的义子“花花公子”高玩,都正等着他上钩呢! 高俅之所以在“小校军场”布置了较多的亲信高手,甚至他的三个儿子都亲自上阵,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冷北城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名气,绝对不是轻易受诳上当之辈,一旦冷北城识破“菜市口”的骗局,那就意味着押解刑决正真安东野“小校军场”,必将是一场恶战。 高俅一切早有防范,所有亦布好了局。 他有绝对的信心,一次性将自己的政敌、仇家等朝野反对势力,全部清理干净! 他现在已经稳操胜劵,就连身边侍候他的“京师第一名妓”李师师,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太尉大人心底的踌躇志满。 “庚依室”桌上,摆满了奇鲜异果、山珍海味。还有十六个年轻美丽的歌姬,正在桌案前,曼妙地奏乐起舞,香气满室。 这些歌姬都是主人赵山河的侍妾,也全是高太尉的情妇。 高俅仅可以大胆的吃喝玩乐,“山河社”防范森严,除了球社里外都遍布高手锐士之外,他身边还有两个高手,只要这两个人在,就是来千军万马,都不足惧。 一个就是这里的主人,赵山河。 大太监王黼曾经这样评价过这位看上去畏首畏尾的“墙头草”皇叔:“赵皇叔的可怕,就是在于他的不显山、不露水,肯自认为‘平庸无能’,让人心无防范;然而,这样的人物一旦发起攻击或者反击,你绝对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位大宦官李彦,却有不同意见:“赵皇叔固然可怕,但阎尚书更招惹不得。得罪了‘十殿阎君’,别说还手,连渣儿都不会给你剩下一粒。” 高球现在身边坐的另外一位高手,就是“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 有“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和“十殿阎君”阎罗王守在这,高俅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更何况,“一哥”哥舒一刀,也赶到了! 哥舒一刀是“大内”御前带刀侍卫的大头子。他蓝袍,红脸,蓝眼,白眉,紫发,绿刀。 一把足有七尺长长长长长长长的长刀。 他年纪实并不大,正值壮年,他才在“菜市口”斩杀了朝廷叛将土仲冥,他带着犹存的杀气,一路走进来,对皇叔与尚书大人,都显露了倨傲的态度;他对李师师跟那些载歌载舞的歌姬美女,也不正眼瞧一下;他连对高俅,也傲慢的有些藐视。 他简直像是一把锋芒迫人的宝刀般,气势十足、虎虎有威的大步走了近来。 “一哥,本帅望眼欲穿啊,快请上座!”高俅显得有些微奋亢。 “太尉大人,有礼了。”哥舒一刀抱着长刀盘膝而坐,傲慢无礼之状,毫不加掩饰。 高俅呷了一口酒,笑问:“大家说说看,冷北城会不会伏法?” 阎罗王答道:“除非他不来!” 高俅又笑着问道:“那么,你们看他会不会来?” 李师师娇笑着说道:“依贱妾看,他未必敢来。” 赵山河道:“冷北城若不来,就要落个‘贪生怕死’的罪过,他这辈子都甭想抬起头做人了。” 高俅转首问哥舒一刀:“您说呢?一哥。” 哥舒一刀只答了一个字:“会!” 高俅肆意的抚摸着李世师师的翘臀,自信满满的的道:“有你们三位在,就算冷北城马上出现在本帅面前,本帅也大可安枕无……忧……” 他的话,竟然没说完,就被人无礼的打断了! 那人说了一句话:“听说你在找我家爷?” 就这一句话,把“庚依室”内所有的人,给吓了一跳。 吓了一大跳。 说话的人就在现场! 且就在哥舒一刀的身后! 哥舒一刀也吃了一惊,说话的这个人,绝不是自己带来的六个手下之一,这个人是球社前主动引领他们一行入内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哥舒一刀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山河社”的球员、或者是“殿帅府”的高手。 然而,“庚依室”里的贵人,却无不以为这个人,也是哥舒一刀带来的手下,就连高俅也诧然暗忖:“‘一哥’对本帅无礼也就罢了,他区区一个带来的手下,居然也敢这样没大没小、没头没脑!” 那人语音甫落,哥舒一刀已飞身倒射,到了他的身前,几乎跟说话之人,已近仅容拳! 哥舒一刀手按长刀,声音比刀还冷:“你是冷北城?!” “我姓温,排行十七,”那名一脸醉意、一身酒气的嬴瘦汉子,回答得一点也不畏惧紧张。 “‘三缸公子’温十七,”高俅眼珠乱转:“‘凉城客栈’的账房先生来了,你的好主子冷北城,也应该在吧?” 双颊醉红的温十七,打了个酒嗝,就听李师师尖叫了一声,大家立时转首,可是已是迟了。 一个美腴丰满的人影,已自李师师身后,一手抓住了她“背门”三处要穴,一手拿着一把剪刀,叉在她肌肤胜雪的长颈上。 阎罗王一发现不对劲,就抢身而出,但仍迟了一步,他的原本以为对方是在“聊城”打过交道的冷北城(参见《财神局》卷),而今却突现对手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顿之隔,待他出手时,李师师已然受制。 李师师是谁? 那是当今皇上的宠爱,索凌迟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场上所有人都大惊,反倒是高俅一惊之后,进而放了心。 第六章 听说你在找爷? 高俅也会害怕。 他怕的只是“杀手之王”冷北城,来的当然不会是冷北城,冷北城也不可能是女儿身,冷北城未来,他就不怕。 虽说这丰腴美妇劫持了李师师,但总远比抓住了他自己,要来得好上百、上千、上万倍! 劫持李师师的丰腴美妇,在刚才案前盈盈而舞中的舞姬之一,而且还是跳得最出色、最放得开的一个,高俅早就注意到她了,甚至他还打算今晚向赵皇叔讨了来享受一番。 高俅冷哂道:“花十八花掌柜,本帅眼拙了!” 那丰腴美妇花十八眉开眼笑起来,她问了一个跟温十七类似的问题:“太尉大人在找我家爷?” “他在哪儿?”高俅笑眯眯的问。 “我在这里!”带着轻咳的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答得石破天惊! 什么?! 冷北城真的来了! 冷北城没去“菜市口”!他没去“小校军场”!!他居然来了这里!!! 他真的来了。 他不仅是来了,而且,他还正在哥舒一刀身后,以一支银色的小箭,已对准了一个人---- 高俅! 这一下,不但人人都失了先机,连续三名强敌的乍现,也导致在场的人,一时措手不及,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高俅,也不禁变了脸色。 这一次,他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杀手之王”,同时也见识到了冷北城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对面银色小箭,箭镞发散着妖异的寒光,正对准着高俅的咽喉处要害。 那人还问了一句今晚高俅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听说你在找爷?” 高太尉现在很不好。 他只觉额头皮寒、鼻尖发汗、嘴巴发干、舌头发颤、咽喉发痒、心口发热、小腿发软、脚底板发凉。 冷北城选择了最佳的时机出现、最有利的时间出手。 他出现的时候,哥舒一刀正要面对质问温十七;他出手的时候,索凌迟方欲抢救落在花十八刀下的李师师。 冷北城就在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一瞬间,抢占了先势,瞄准了高俅。 然而,似乎全场的人,都忘了“庚依室”里,还有一个高手。 一个最不像高手的绝顶高手。 ----赵山河。 哥舒一刀要制住温十七,索凌迟想救出李师师,唯有赵山河大袖一摆,已潜身至冷北城身后,大约相距只半臂的距离,丹田吸气,一拳就要轰出---- ----“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祖传的“太祖七十二路长拳”,足有崩石惊云之威! 没有人会知道,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皇叔殿下,天赋异禀,生下来他的右手就天生神力,九岁时就单臂力举千斤鼎,而左手却又平平无奇,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 在皇室倾轧、福祸难测的生存环境里,赵山河将自己这个秘密,一直隐藏的很好。 直到今天。 如果被赵山河自背后一拳击中,保管冷北城能在自己的胸前,看到赵山河的那只长满老茧的拳头他一出拳,冷北城马上就道:“你再动,我就发箭!” 高俅立即喊道:“都别动!” 赵山河的单臂铁拳,马上凝住在空气里。 他这一顿住拳,收回的拳风,仍使得跟他有半臂之距冷北城的,长发、长眉和长衣,都一齐扬了一扬、掀了一掀、荡了一荡。 高太尉望定这个在七步距离外引箭蓄势待发之人:“冷城主,久违了。” 冷北城已易了容、乔了装,但他那一双多情寂寞的眸和举手投足间的王者霸气、杀王之风,是谁也模仿不来、冒充不了的。 冷北城在咳道:“高太尉,打扰了。” 高俅带着不满的情绪,转而问哥舒一刀道:“一哥,冷城主何时成了你的属下?” 哥舒一刀冷汗暗滴,寒着脸不作答。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局面,他还以为为他们引路通报的冷北城跟温十七,是“山河社”和“殿帅府”的人,是高太尉派出来接应他们“大内”侍卫的。 同样,“山河社”里里外外的高手,也都认为冷北城跟温十七,与哥舒一刀他们都是一起来的。 凝拳不发的赵山河,也眨着一双笑眯眯的狐狸眼,盯着抓住李师师的花十八,他也想不通自己一手培训教养的歌姬舞娘里,是怎样混进外人的?! 就是因为这些不清楚和想不通,才造成了现在的不利局面: ----温十七一出现,就分开了哥舒一刀的注意力;花十八一出场,就引开了索凌迟的精神力;冷北城一出手,就威逼震慑住了高太尉。 所有的人,都轻视了胖乎乎、圆墩墩、笑嘻嘻的赵山河。 赵山河在惊变乍起的那一刻,已贴近冷北城,半臂之隔,一拳之威,只等号令,蓄势待发---- 高俅凝视着银光闪闪的箭镞,他额上的涔涔而下的汗珠,仿佛也映烁着银光,他问了一句:“鬼泣小箭?” 冷北城平静而沉静且冷静的道:“云端大小姐去找我帮忙时,我随口向她借的(参见《山河社》卷第四章)。” 高太尉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冷城主杀人一定是大行家了,却不知‘甩手箭’的箭法过不过硬?” 一直冷面寒情的冷北城,竟然也抿嘴笑道:“算不上太精,这么近的距离,射杀太尉大人还勉强凑乎。” 高俅用细长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冷城主,你的箭法不精,要是射我不着,皇叔的千斤铁拳,可就在你背后砸一个窟窿了?” 冷北城马上可以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杀气陡增,他不动声色的笑道:“太尉大人可以试一试,是皇叔的拳快、还是北城的箭快?” “不试!”高太尉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又问:“就算你杀了本帅,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山河社’吗?” “不能。”冷北城也摇头,摇了半下。 “既然冷城主自知无法全身而退,”高俅放低身段,试图劝说道:“为何不放下武器,我们好好聊一聊呢?” “北城觉着还是用箭指着太尉大人聊天,效果会好一些。”冷北城一箭在手,岿然不动。 高俅干笑道:“您不觉着用这种卑鄙手段来跟本帅谈判……很不光彩吗?,今天只要你肯放本帅一马,本帅保你冷北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冷北城捏住“鬼泣小箭”的三根手指稳如磐石,双眼眨也不眨地盯住这个庙堂巨鳄,从容不迫的道: “太尉大人如果肯高抬贵手,给草民的朋友一条活路,草民自然也会给大人一条生路。” 高俅强抑怒愤:“你想怎么样?” 冷北城镇定的道:“让你布置在‘菜市口’跟‘小校军场’的人,停止攻击,保障‘大风堂’及‘京师’道上武林朋友的安全和自由,赦免安东野死罪。” “绝不可能!”高俅一口佛否决:“安东野惊扰圣驾,那是死罪,没有皇上金口特赦,绝不可轻纵!” 冷北城冷笑道:“太尉大人跟安三爷素无仇怨,你这次这么大的布置,只不过是想借用安三爷在‘京师’武林届的威信和影响力,以他为饵,以官府势力和黑道人物为刀,铲除肃清‘京师’反对你太尉大人的政敌和帮会,抬高‘刑部’一系的朝野地位,达成你‘高二党’一家独大的夙愿。 现在的问题是,您的鸿志理想重要、还是您的身家性命重要些?您自己考虑清楚,您要是不幸出了事、一命呜呼,您那三个少不更事的宝贝儿子,是否有能力争得过‘刑部’那三巨头一虎、一鹰、一蛇,你的女人和你的家产又会花落谁家呢?蔡京?柴如歌?还是童大公公……” 哥舒一刀仍然姿势不变的与温十七对峙,监视花十八举动的索凌迟阴笑道:“调拨离间,这可不是冷兄你的作风啊?” 冷北城一笑:“我说的话是否属实,我们的太尉大人心里头,恐怕比谁都清楚。” 高俅思度良久,慨然长叹道:“这等大事,本帅得要请示皇上定夺----。” “不!”冷北城一双深邃坚决的明目,紧盯着高俅,肃然截话道:“‘大风堂’的朋友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以你现今的地位和权力,你完全可以决定得了,别逼我杀你!” 高俅端凝着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凝成了冰,那颗冰心,且不断地往下沉,就像落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我该怎么办? ----冷北城的“鬼泣小箭”,我避得开吗? ----昔年,柴如歌跟孟四海、班破晓这些武学高手、暗器好手、兵械能手,都在“明器王”大赛上,一一落败于云端的“鬼泣小箭”下(参见《明器王》卷),我手上的手下,能抵挡得住么? ----到了冷北城手中的“鬼泣小箭”,又有多大的威力和杀伤力? ----我该不该传令两个战场对“乱党反贼”停止攻袭和剿杀? ----可是我如果下令终止行动之后,这个冷北城,出尔反尔还杀我,我又该如何? 就在高太尉心念百闪、心神千转的时候,箭指权帅、不动如山的冷北城心中,也是波澜起伏,破涛汹涌…… ----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还有退路吗? ----室内有如一哥、赵皇叔、“十殿阎君”等强敌环伺,室外有数以千计的精兵锐士层层包围,就算高俅那厮立即下令终止屠杀“京师”武林义士和市井好汉,但我自己的生死安危呢? ----我能带着十七公子和十八姐,活着走出“庚依室”、活着离开“山河社”吗? ----我还能……再见雅雅一面吗? 冷北城依旧三指捏箭,瞄准高俅,指间和矢尖,坚如铁石,稳如磐石。他知道,如果他的手指和银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轻微抖动,他身后赵山河的千斤铁拳,就会毫不迟疑的发出惊天裂地的致命一击! 冷北城在赌。 高俅也在赌。 他布下两个局:他下令公然下令在“菜市口”斩首“安东野”拓拔东野是假,暗中在“小校军场”处死安东野是真。 高俅的用意是让“京师”朝野上下反对他的敌对势力、包括“大风堂”和“富贵集团”相互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云端大小姐和堂下的各位当家、头领、以及各路赶来支援的道上朋友、亲属,在得到“刑部”一位代号为“小美”的“有力人士”通风报信、得悉高俅的阴谋后,却将计就计,将所有能派得上的人手,分作主偏两批人马,偏师假意在“菜市口”假意抢人,拖延官军大队,掩护己方云端大小姐率领的主力高手,在“小校军场”营救安东野。 其实,这一切布置,都是云端姑娘迷惑敌人的假象。 ----冷北城才是云端大小姐一方倚恃的最大主力!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战力,云端大小姐成功的引开高俅的注意力和他身边的大部分高手,冷北城趁机带着两名亲信手下温十七跟花十八,混进“山河社”,直捣黄龙,直接面对高太尉! 现在冷北城已经成功了一半,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乘此大好时机,射杀高俅,为民除害,青史扬名;二、胁迫高贼,救脱安东野,赦免“京师”涉事群雄。 不管走哪一条路,对于冷北城个人而言,都是一条死路。 因为不管杀不杀高俅,在面对赵山河、索凌迟、哥舒一刀这三大强敌联手之下,自己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 绝对没有! 第七章 动我兄弟者,死! 刀光剑影,杀声连天。 童贯童大公公轻轻按住了柴如歌弹鞘欲出的“惊梦”小刀,眯着眼睛沉声道:“小王爷,稍安勿躁,现在不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柴如歌有些焦躁难耐的道:“大公公认为这些家伙不该杀吗?” 童贯好整以暇地道:“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权力帮’、‘大风堂’、‘青衣楼’三足鼎立,我们‘富贵集团’这十年间在王公大臣和商队财阀间建立和结合的势力,才日渐成熟,勉强跻身于‘京师’四强之列;‘大风堂’跟‘青衣楼’争雄斗胜,云飞扬死,布青衣殁,双方都元气大伤;这一来,无疑就给了高俅的‘高二党’势力冒起的机会。 高俅今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是消灭‘京师’反对、反抗他的民间势力;而就是顺便把我们‘富贵集团’拉下水,借我们的刀,使我们直接跟劫法场的京城群豪成为不共戴天的对立面,结下血海深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不能插手。” 柴如歌蹙着秀眉,目中神光乍现,清澈明净的眼眸,惊起了十分歹毒、十二分杀意的美艳而狂乱眼神,低声冷哼收刀。 大风子弟拖延战略目的达到,开始往外突围;但是,包围他们的官军和亲近朝廷的武林人马越来越多,丝毫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 双方杀将起来,呈胶着之状。 “大风堂”第二批援军,紧急并及时赶到“菜市口”。其中,盟友“六连环”的人马,对“富贵集团”和高俅军队,做出了反包围,部勒有素,卓有成效。 “六连环”的老大“落日神剑”司徒落日,自幼就饱读兵书,军法森严,所以“六连环”的弟子,远比那些江湖散兵游勇,更具有战斗力。 司徒落日这次发了狠,为了营救“恩公”安东野、为了解救拜弟的徒儿、外孙,他们“六连环”,倾巢而出,不遗余力。 司徒落日的用意很明显,既然你们不放我们的人撤走,老子就反包围你们,让你腹背受敌,把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都吃掉! “六连环”的四位当家,与安东野恩师云飞扬云大龙头,有八拜之交,情同生死。早年,云飞扬落难时,几位当家曾受权相蔡京大将“三手将军”冷寒鸦胁迫和鼓惑,与云飞扬父女交恶,而后,在云飞扬寿宴上,四位当家受制、受辱于柴如歌,为安东野解围,五个老兄弟又重归于于好。(参见《大风旗》卷、《刺虎图》卷) 这次的事,侄女儿云端大小姐一求到门上,司徒落日一口应承,二话不说,亲自偕同三位拜弟,率领亲友部下,以搭救自己四弟霍祥云外孙安东野义子的名义,来参与这“画眉”一役。 “六连环”一众高手,“落日神剑”司徒落日、“圆月弯刀”胖半月、“流星锤”董流星、“穿云箭”霍祥云、“白马红绫”司徒白马、董红绫小夫妻(参见《报恩箭》卷第二章)、安东野少年时玩伴霍嚯嚯(参见《大风旗》卷第二章)等人,与“大风堂”派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跟从“山海关”外披星戴月赶来支援的“狂狮堂”猛将“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的子弟兵,里应外合,一时之间,声势极盛。 胖半月、董流星、霍祥云、司徒白马、董红绫连同霍嚯嚯,在左冲右突、冲杀了一阵之后,终于对上了“六枪骑”项拾羽、赵乘龙、罗少成、杨小昭、霍无病、李承吉。 原跟“六枪骑”缠战的“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十位猛汉,却给弓辰、索凌迟、陈则、龙傲天、赵日天、拓拔东野、哥舒一休等朝廷好手接应了过去。 此刻,童贯与柴如歌身边,还有高手! 紧贴着柴如歌的是“两大男宠”,“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和“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抬着小柴王爷血色宝枪的“四大侍卫”萧北熊、八思巴、完颜格格、岱森达日,服侍着童贯的“四大爱妾”风骚骚、黎笑笑、童娇娇、哥舒苗苗。 这一老一少纵观全局,等待着战局和事态的发展---- “六枪骑”对阵“七连环”高手,捉对厮杀了起来。 霍嚯嚯武功稍低,被李承吉一杆“裂马枪”逼得手忙脚乱,他本盼望同般来救,但一瞥之下,除了胖半月、董流星、霍祥云还算稳占上风之外,司徒落日跟董红绫这对小夫妻,由于缺少实战经验,也在“梅花枪”霍无病、“芦叶枪”杨小昭两员女将三杆长枪之下,感到吃力不支。 他这一瞥之间,就觉得头皮发麻,李承吉的枪尖,已挑散他的发髻,锐利的枪锋,并刮掉他的一块头皮。 ----为了自己一起在马棚里厮混大的好伙伴安东野,为了给“小校军场”的营救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霍嚯嚯拼力应战,拼命抵抗。 可是,他凭着一股好钻研的执着劲儿,在老爷霍祥云练功时偷师捡艺学来的拳脚功夫,又怎么能跟在真刀实枪的战斗中锤炼出来的“禁军”勇将李承吉相比,他已穷于应付,疲于奔命。 他狂喊救命,但是大家正打得如火如荼、生死一线,又有谁能救他一命? 有! 救他的人,猱身而至,全身没入“裂马枪”所舞起的枪影里。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被重达三百五十一斤的“裂马枪”绞碎,反而它的枪风、枪影、枪声,全因这个人的闯入,而猛然停顿下来。 ----“落日神剑”司徒落日。 委曲求全、卑躬屈膝了大半辈子的司徒场主,今天决定找回少年时代的自己,真正的挑起眉毛、挺起腰杆的堂堂正正、硬硬气气活一回,拼一场! 他一加入战团,就挥出他的“落日神剑”。 李承吉一见来势,立即挥枪捅向司徒落日的心窝。 年纪老迈、幡然白发的司徒落日,发出一声断喝,剑尖跟李承吉还有一段距离李承吉给他一喝,吃了一惊,只觉对方剑风未到剑意早至,他登时心神大乱,手足无措,枪法也变得破绽百出了起来。 打斗中,司徒落日明显感觉到远远的高台上,有一双冷狠且怨毒的眼睛在盯视着自己。 对于这双如芒在背的眼睛主人,司徒落日一点也不陌生,就是这个叫“柴如歌”的少年王公贵族,在“大风堂”寿宴之上,折辱了他们几兄弟。 柴如歌轻轻挥手,守在他身畔的最后两名高手何家兄弟,就出动了! 所以,“半月坛”坛主胖半月就丢了命。 胖半月本来对战“断魂枪”罗少成,更占了先机,罗少成一连中了两刀,双眼暴瞪,但一时犹未断气,只不过他临终的时候,眼神里的愤怒,看着胖半月的背后,已转成了欣慰。 胖半月跟任何人一样,胜利的时候,未免都有点沾沾自喜,有些洋洋自得,忘了潜在的危险。直至他瞥见了罗少成濒死前的奇怪眼神,他才感觉到有人向他逼近---- ----敌人!大敌!且不止是一个!两个强敌! 胖半月立即要回身应敌,但是“何家双宠”已扑了过来。 哥哥何去的“暴虎冯河瞠目枪”,立即刺穿了胖半月的胁骨。 胖半月猛挣,却一时脱不了身。 这就足够了。 就算是一瞬间挣脱不开,身后有何去、何从这样的大敌,也足以致命了。 柴如歌目光里已有杀机,狗通人性,更何况是一向聪明知机的何家兄弟,所以他们马上要杀人邀功。 杀人是为了邀功,邀功的方式,就是杀人。 胖半月刚好杀了罗少成,他们就立即趁胖二爷还为回气定过神来时,扑杀胖半月。 对胖半月而言,他的失误和错误,就是得意得太早了一些。当他被何去的“暴虎冯河瞠目枪”锁住肋骨的时候,他已无从抵挡,甚至连他的“圆月弯刀”也来不及施展。 他的刀施不开,弟弟何从的“寂寞嫦娥广袖刀”却展开了! 何从的“袖中刀”,不但绝妙,且狠毒刁钻。 在胖半月眼见挣脱哥哥何去刺穿身体的红缨枪时,弟弟何从的“袖中刀”,及时的斩断了胖半月的脖子。 胖半月身首异处,最痛、最急、最悲、最怒的是司徒落日。 他连环三剑,逼打退身前的“裂马枪”李承吉,他快步跨前,他要赶在何家兄弟得手退回柴如歌身边之前,截杀了他们,为二弟报仇。 ----如若让这两个人妖回到柴如歌的羽翼之下,再想动他们,就是千难万难。 司徒落日岁数虽大,但宝刀未老,他这挽剑含怒跨出,迫人气势,排山倒海地汹涌而出;何家兄弟一杀了胖半月,一得了彩头,就要退却回阵,但司徒落日一横身、一开步,就慑住了他们,就挡住了他们。 既然杀了第一个,何家兄弟就不会在乎杀第二个。 两人不退反进,一刀一枪攻向司徒落日,刀刀要命,枪枪追魂! 亲眼看到二弟胖半月惨死的司徒落日,也杀红了眼。他没有回避,他也没有躲闪,他迎上了刀光枪茫,他反扑了上去。 第八章 家母床上人来人往 何去的红缨枪虽然杀力十足、威力无边,但一旦遇上了司徒落日的“落日神剑”,竟立即给荡了开去了,何去那一枪,枪势未尽,司徒落日“哧”地一声,“落日神剑”顺着红缨枪枪杆,划开何去的小腹里,顿时鲜血直流。 司徒落日刺中哥哥何去小腹的同时,擅于投机取巧的弟弟何从,“袖中刀”却在司徒落日的背后绽开了血花。 “司徒大爷!”霍嚯嚯哭喊一声,拼了命将老爷子横腰抱下战场。何从也趁机扶着受伤的兄长何去,回到高台。 这一来,柴如歌登时红了眼、冒了火。 ----效忠于自己的枪骑罗少成死了,自己最宠爱的何去也伤了,这还了得! 柴如歌已忍无可忍,按住刀柄长身而起,他腰畔的“惊梦”刀,蓦地跟着绯红起来---- 柴如歌正要拔刀而出,却听童贯童大公公长叹了一声,道:“小王爷,咱家代你出战吧!” 柴如歌按住刀柄,睨视着这位白发银眉的三千太监最高领袖,道:“义父,您德高望重,不宜轻动,这种沾血腥的杀人勾当,还是有孩儿来做;这种得罪人的恶人,还是让如歌来当吧!” 说完,柴如歌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大喝了一声:“左右,枪来!” 他一喝,“四大外族武士”就马上奉上宝枪。 ----血河枪! “血河枪”本是“血河派”宗主“血河龙王”申屠鳌(参加《血鸢尾》卷)之物,申屠鳌死后,由“黑龙江”知府“铁花判官”谈大州(参见《血鸢尾》卷)上献给主子蔡京,奸相转赠拉拢行军经略西北的大太监童贯,宝枪几经辗转,最后到了童贯义子“小梁王”柴如歌手中。 柴如歌一枪在手,斜指长空,终于要亲自出手---- “菜市口”杀戮未艾,“山河社”对峙正兴。 “放手,冷爷!”赵山河在冷北城背后激将道:“是男人的话,就转过身来,跟本王一决死战!” 冷北城咳了一咳。 “收手吧,冷兄。”阎罗王劝说道:“本堂知道冷兄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性情中人,才不屑这种猝袭暗算的,是也不是?” 冷北城笑了一笑。 “罢手吧,冷城主。”哥舒一刀威胁道:“京城里有八十万‘禁军’、五万‘御林军’、三千‘大内’侍卫、还有多达六万人的‘管城’,你就是有通天本事,也是跑不掉的。” 冷北城叹了一叹。 “联手吧,冷先生。”汗湿重衫的高太尉诱惑道:“你我联手,强强合作,你帮我肃清乱党反贼,我动用‘刑部’和‘禁军’所有力量,让你做上‘武林盟主’,取万镇岳而代之,我们一起打下一片江山,共享共荣,如何?” 冷北城摇了摇头,他终于开口讲话,他说道:“如果换做二十年前那个雄心壮志、初出茅庐的冷北城,或许我会对你的话动心,会欣然接受你的建议,可惜啊!可惜,我在意不是当年的十三岁。”他脸色一寒,语气跟着一寒道: “我最后重复一次我的要求,太尉大人听好了:一,无罪释放安东野;二、赦免劫囚群豪,既往不咎。您下了命令,草民自会放下手中的‘鬼泣小箭’,任凭大人发落。” 高俅嗫嚅不决,花十八刀口下的李师师令人生厌来了一句道:“一旦太尉大人传令把人放了、赦了,你还会不会依约放了大人怎么办?不如……” 她的话还没说完,鼻口就流出血来,因为花十八凶巴巴的照她面部,就是一粉拳。 冷北城已不想多说话,他三指之间的银色小箭,陡地颤了颤,高俅毅然决然的马上道:“好!本帅答应你的条件!” 他见冷北城面色稍缓,这才舒了一口气,又道:“本帅就分头叫人去‘菜市口’跟‘小校军场’传令放人,不过往来费时,本帅可不担保一定赶得及时……” 冷北城雪眉下的眸子一亮,截口道:“一定来得及,只不过,大人只派您的手下去,草民怎么知道您的命令是否是真的传达到位?人是不是真的释放赦免了我的朋友们?” 高俅目露狡猾之色,道:“那冷先生想怎么样?总不能押着本帅去吧?就怕本帅磕磕绊绊到了那儿,你的朋友们就只剩下满地头颅和血了。” 冷北城狡黠的一笑,道:“草民的办法很简单,麻烦太尉大人亲笔手书两道指令,你再派两个至少让你的属下全部信服的亲信去分头传令。” 高俅现在只想快一点、早一点脱离危险,收拾那些市井亡命、草莽狂徒,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那是开不得半点儿玩笑的。 是以,冷北城一提议,他马上一口应允道:“这个完全可以。”然后,他焦急的等对方说下去。他知道,冷北城还有话说。 冷北城果然接下去说道:“还有,只有是你的部属过去传令,草民信不过,草民的这两位朋友,温先生和花大姐,会随您的两名传令亲信一起出发,以便监督。” 高俅讶然道:“冷先生果真要遣走他们?你一个留在这儿?!” ----敌踪一现,“山河社”早就有大军团团围住,敌高手如云,在这个时候,冷北城还要把他自己身边仅有的两个帮手温十七跟花十八遣开做事,若不是艺高人胆大,视“殿帅府”三千精兵,上百近卫为无物,就是已抱了必死之心,不再求活。 “草民的事,不必太尉大人费心。”冷北城不答反问:“敢问大人派何人去传令?” 沉吟片刻,高俅即道:“本帅派木雪涯和水夕影……” “不行!”话未讲完,冷北城已断然截口道:“不行,这两个毛孩子人微言轻,还不足以担此重任,万一大人布置在‘菜市口’和‘小校军场’的高手跟将领拒不听命怎么办?必须换人!” 木雪涯气得面色苍白:“冷北城,你小瞧我!” 水夕影羞得脸色通红:“姓冷的,你欺人太甚!” 高俅阴晴不定的道:““莫非你想借机遣走这儿的高手一哥、阎大人、赵皇叔不成?那岂不是把本帅的安危置于不顾吗?那可不成!” 冷北城一想也是,便道:“既如此,就麻烦太尉大人受累写两封手谕,交给‘五行门’这两位高足和草民的两个客栈伙计,传令停止兵戈交火。” 高俅忿忿不平的一甩袍袖,怫然道:“笔墨侍候!” ----就在高太尉愤愤不平、郁郁不甘的执笔修书之际,“小校军场”正杀得天昏地暗,风声鹤唳。 云端大小姐、诸葛喜、玄鹤道长、恨天师太的四人联手,使得“花花公子”高玩的“西洋”火铳小分队,暂时失去了发射的时机和威力,大风群豪趁势二鼓作气,抢向“点将台”。 蒙着面的熊东怖、朱七七、杨弋捷和绯巾蒙面的挽环女子等人,率领着“大风堂”兄弟姐妹,以及“武当”、“峨眉”一众男女弟子,奋力冲击,抢救台上“囚车里”的安东野。 眼见贼势汹汹,赵山鸡忍不住向围在囚车周围的“麻家七将”脱口大骂:“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太尉大人派你们来是挺尸的吗?” “麻家七将”不去理他,只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微一点头,“麻家七将”立刻一拥而上,再加上“岳阳军承宣使”高尧卿、“安**承宣使”高尧辅、“桂州观察使”高尧康的“管城”护兵,还有赵山鸡手下的一众蹴鞠球员,四下奋力抵抗厮杀,总算补住了漏洞,打了个旗鼓相当。 赵山鸡一见局势还稳得住,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像先前那般惶急失态了。为了挽回刚才丢掉的颜面,他向鑫森淼焱垚吹嘘道:“这些挑梁小丑,不算什么,想当年,我跟着皇叔领兵,跟‘西夏’人对攻……” 他意犹未尽,忽听草场东南角一带胡哨四起,喊杀四响,鑫森淼焱垚冷然挥手,“琵琶手”汪铁鸥即去查探,时间不大,汪铁鸥就满额淌汗地前赶回禀报: “大师,不好了,东南方又杀来了一队人马,大多都是红巾遮脸的女子,攻势凶悍,守在那儿的‘火行门’的所有兄弟已都垮了。” 赵山鸡听得一震,又开始慌张起来。 “这不足为奇,火流星已殁,‘火行门’就没了担大任的人才。”鑫森淼焱垚略作沉吟,问汪铁鸥道:“带头的可是一个粉衣小姑娘?” 汪铁鸥眼里已有了佩服之意:“大师神算,铁鸥服了。” 鑫森淼焱垚负手仰天叹道:“是她了!” “她是谁啊?”赵山鸡好奇的插嘴:“大头陀的小情人?” “**!”鑫森淼焱垚骂了一句,才满脸肃然,只一字一句地说了三个字:“蝴蝶帮。” “大头陀,家母床上人来人往,你和家母很熟吗?”赵山鸡戏谑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掉了下巴似的大叫道:“蝴……蝶……帮?” 赵山鸡又想了老半天,顺口说了另外两个宇:“胡……蝶?!”一说完这个,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第九章 猪队友,神助攻 见“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和“琵琶手”汪铁鸥,俱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赵山鸡整个人都感觉懵了: “连‘蝴蝶帮’的胡蝶,也来趟这趟混水了吗?!” “胡蝶和她手下那些女将,可不是好惹的。”回答他的是汪铁鸥。 “蝴蝶帮”果然不好惹。 东南一隅,已给“蝴蝶帮”的女弟子们,强行攻攻破,非但“火行门”弟子全毁,就连赶去支援的“木行门”的门人,也全给击溃了。 “金行门”大师兄金钟罩,当即调本门弟子,去全力应敌。 东南方向刚刚稳住,西北方面的战情,又突然加剧,官军兵败如山倒,原守在那儿的“土行门”弟子,七零八散全军覆没,金钟罩马上派“水行门”同门压上,堵塞破口,迟了半步,眼看也是渐渐不支。 “毒龙手”葛元鸠气急败坏,自西北方退下来,速来至回报:“西北方来一群黑衣山贼,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已冲杀进来了。” 赵山鸡听得一惊,又开始变得彷徨起来。 “土仲冥那逆徒已死,‘土行门’群龙无首,自然守不住。”鑫森淼焱垚徐徐道,“来人为首的,可是一个瘦高汉子?” “是。”葛元鸠道:“大师料事如神,那男的又高又瘦,刀法甚是凶猛。”他的鸠脸上,已露出对大头陀的崇敬之色。 鑫森淼焱垚又长吁一口气:“是他了。” “这又他妈的是谁啊?”赵山鸡忍不住又打听、打趣道:“大师的老相好?” 五行头陀悠悠的道:“‘黑风寨’五虎‘彭门’,听说过没?” 赵山鸡当时就想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大叫道:“‘黑风寨’?!” 鑫森淼焱垚道:“还好彭二虎那个煞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虎崽子彭少阳进京。” “这也够瞧的了。”赵山鸡直拍胸口,担惊受怕的道:“幸而‘崆峒派’的几个老家伙归隐山林的归隐山林、投靠朝廷的投靠朝廷,不然他也插上一脚……我们可真的是要玩完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西南角杀声大作,“崆峒派”长老楚流脓已然率人杀到了! ----可能赵山鸡想不通,这些与“大风堂”并无深交的帮派,为何出现在这次“画眉”行动里? 原因很简单:生存。 高俅这次布的局太大了,打击的对象也太广了,大到让这些京外的帮会兔死狐悲,广到使那些外地门派唇亡齿寒,做为“平民组织”代表的“大风堂”,如果被朝廷消灭,其它势力稍弱、地盘略小的民间组织,无疑就直接暴露在官府的刀兵之下。 如果你这次保持沉默,下次遭殃的也许就会是你! 所以,“蝴蝶帮”来了! 所以,“黑风寨”动了! 所以,“崆峒派”出手了! 当然,这些自觉发起义师的帮派,都明智的带着蒙巾和面具、脸谱,甚至易了容、改了装,只要不被现场指证,官府就没有证据秋后算账,毕竟反抗自保,并不同于自取灭亡。 四面八方都是“大风堂”杀红了眼的弟子,加上“蝴蝶帮”、“黑风寨”、“崆峒派”的力助,包围圈渐窄,若再无救兵,官军就岌岌可危了。 赵山鸡一见情形不妙,手软脚软声音更软,他向鑫森淼焱垚恳求道:“大师,玩不起了,我们快撤吧!大师……” 鑫森淼焱垚相当不屑横了他一眼,手臂一抬,“五行轮”就搁在了安东野的脖子上,气定神闲的道:“马上都退后!再不住手,本座立刻杀了三爷!” 大头陀的话,滚滚轰轰地传了开去,在场厮杀的双方,无不为之一震,各自纷纷住了手,望向“点将台”这边来。 一时之间,战场上鸦雀无声。 鑫森淼焱垚这么一喊,大家都停下了手,鑫森淼焱垚又把“五行轮”往安东野的脖子压了一压,扬声道:“尔等听好了,你们再逼近一步,本座就先下手为强,让三爷脑袋搬家!” 群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云端、诸葛喜、玄鹤、恨天,这几个重要的首领,此刻被持有“西洋”火器的“花花公子”高玩和“西洋”一队枪手,一路带引,正在东北角的远处草丛里,相互追逐猎杀,并不在现场,大家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 鑫森淼焱垚满意的点点首,又叱道:“都给本座往后退!” 大风子弟跟各路群豪不敢妄动,经熊东怖、朱七七、杨弋捷、绯巾红衣女子等人示意下,都井然有序,毫不慌乱的退成一线,除了东北角枪战的互为追逃的角逐和外围三角的战斗,场内的群雄,都肩并着肩,与官军挺刃对峙。 见群豪受制于大头陀的要挟、而乖乖顺从,赵山鸡这一下来了兴头,他“唰”地一下,抽出先帝爷赐给他的“振威”宝剑,也依葫芦画瓢,往安东野的另一面脖子上一捺,狐假虎威、神气活现的喊道:“呔!汝等草寇听真,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速速两手抱头蹲下就缚,否则本大人就将这贼酋就地正法,身首异处!” 鑫森淼焱垚脸色一寒,心里早把这个猪一样的队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他们的面前和四周,那都是一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真要是把他们逼得急了,自己和手底下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赵山鸡耀武扬威的一番话才讲完,只听的囚车里的安东野,发出一阵铺天盖地且惊天动地的笑声。 安东野笑得全身震抖,豪气风发,直似待毙刀口下的不是他,而是他一人就已足能主宰全场人生死成存亡一般。 全场的人都觉震耳欲聋,不明所以的目瞪口呆,除了出没草丛、追击寻找神出鬼没打冷枪的高玩的云端四大高手,不敢有所停顿松懈之外,就连外围三个角落厮杀的人们,被这冲天撼地的笑声所吸引,也全都暂时停下了打手,纷纷向“点将台”这边望过来。 安东野大笑不止,赵山鸡握剑的手不住的发抖,鑫森淼焱垚发觉再给他这般狂笑下去,己方才强占上风的气势,必被其所夺,是以,他将“五行轮”轮锋往下一沉,口里喝叱道:“给本座住口!不准笑!再笑本座就要你人头落地,看你还笑得出来否!” 安东野一听,笑声一敛,鑫森淼焱垚心方一安,赵山鸡脸才一缓,就听安东野声若天雷的大喝一声:“看你们谁敢杀我!” 这一句话铿铿有声、凛凛有威,藐视天下,舍我其谁?群豪鸦雀无声,都为胆大心雄的安三爷生死安危,捏了一把冷汗。 经安东野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喝,鑫森淼焱垚跟赵山鸡,还都真犯了难---- 这两个人,都不是傻子。 这来自五湖四海、三山五岳、四面八方的江湖好汉、武林豪杰,现在可全盯着他们呢,只要他们杀了安东野,这些亡命徒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俩,两人只怕这辈子,都得要去防备应付这些人和他们无孔不入的复仇行动。 就算是外围那些跟安东野和“大风堂”云家父女向无深交的人马,今天来都只是虚情应景的外来人物,但只要自己手起剑落轮飞,斩了安东野这狂夫,这些人单是为了他们面子和江湖义气,只怕都会跟他们死缠烂打,穷耗上一辈子。 这些人,名门正派、黑白两道、绿林世家、文武官吏、市井无赖、三教九流,什么行业都有,什么人物都有,小心万分的防上这么一大票人一辈子,那该是一件多么不敢想象的一件事情啊! 这个杀人的决心,决不好下;这个杀人的动作,更绝不好出! 但不下决心、不出手杀安东野,已然不行! 由于赵山鸡这个“猪队友”画蛇添足的一个“神助攻”,激起了安东野心底的胆气和豪气,安东野这般天下无人的一喝问,要是再不执行死刑,四外暂时被震慑住的那些胆大包天、虎视眈眈的亡命之徒,胆气自然一下子就壮了,必定士气大增,冒死进攻。 此消彼长,官府这方面的人马,相反就会军心大丧,军阵大乱,面对强徒悍匪们排山倒海的玩命攻势,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 两个官军的主脑,都进退两难,杀安东野不是,不杀安三爷又不是。 “这该如何是好?”正在犯难的鑫森淼焱垚,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猪队友”,他灵机一动,向抄刀抵住安东野另半边脖子的赵山鸡示意道:“山鸡哥,杀吧!” 赵山鸡心道:“老王八蛋,你踏马的当老子是撒比啊!”他山容一肃,鸡眉一竖,瞪目厉声叱道:“杀得对!” 老奸巨猾的鑫森淼焱垚打蛇随棍上,将左手一引,立刻追加一句:“请山鸡哥动手,除此大恶。” 赵山鸡闷“哼”一声,鸡脸上的面肌肌抽搐了一下,也将空手一引,沉声道:“大头陀先请!” 鑫森淼焱垚假意客气道:“山鸡哥您先请!” 赵山鸡虚情推诿道:“大头陀您先请!” 鑫森淼焱垚推道:“您朝廷官阶比我大,理当您先请!” 赵山鸡让道:“您江武林地位比我高,合该您先请!” “山鸡哥请!” “大头陀请请!” “山鸡哥请请请!” “大头陀请请请请!” …… 第十章 鸟巢决战水立方 “点将台”这边正相互谦让的当口,东北角高可没人的草丛中,正进行着一场惊魂动魄、扣人心弦、生死一线的猎杀。 这个方位,本是“大风堂”这次“画眉”行动的指挥中心,云端大小姐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处地势较高,茅草茂密高深,便于俯览“小潇军场”全局和隐蔽。 云端更给这个“指挥中心”,起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名字----“鸟巢”。 云端大小姐本来守在“鸟巢”里,她就在这个居高临下、草高茅深的指挥中心发号施令,掌控调度整个“画眉”行动;而今,“花花公子”高玩,带着他的“西洋”火铳和他的枪队,一下子撞进了“鸟巢”中枢,破坏扰乱了整个营救作战的部署系统。 这还得了?! 那还了得!? 必须除掉这根钉子! 至少要将他逐出“鸟巢”范围,否则失去高地掌握调配优势的群豪,在大雾中,势必付出更大的伤亡数字和代价。 所以,云端大小姐、诸葛喜老夫子、玄鹤道长跟恨天师太,都一起找上了他。 冒着生命危险。 因为,高玩这个爱出汗的年轻小胖子,不但凶狠如狼,更是狡诈如狐。他并不和武功高绝的四个强敌正面对决,而是利用敏捷的身手和复杂的地理环境以及同伴的掩护和策应,在“鸟巢”草丛里,穿来钻去,时隐时现,东躲西藏,时不时的就抽冷子给对方一枪,令人神经紧绷,防不胜防。 打了好一阵“游击”,终于在转第五个圈子的时候,诸葛喜机智的抄近路,反方向兜截住了这个难缠的小胖子。 两个人拨开长草,猛然面面相对,都是先自吓了一跳。 然后,诸葛喜眯着眼睛问:“好像你很爱冒汗?说,你是不是肾虚?” 高玩笑了,唇红齿白的笑着道:“老人家您别瞎说,我肾好得很,昨晚我和我干娘还炮火隆隆的干了整夜。” 笑呵呵的说完这句话,高玩抬手就是一枪! 火铳毫无预警、全没征兆喷射出一道火蛇,距离极近的诸葛喜哪来得及躲避,他闷“哼”一声,捂胸倒呛而退--! ----不知道云端大小姐,为什么会异想天开,把东北角这块做为“画眉行动”指挥中心的草坪高地,称之为“鸟巢”,但这里真的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鸟和它们的巢。 她就在这里指挥各路群雄,营救刀口下的安东野。 “鸟巢”草丛的深处,有一洼水,里面有不少野生的鱼,云端大小姐顺势给这个小水洼起了一个新特的名字,叫“水立方”。 诸葛喜被高玩“西洋”火铳击中的时候,玄鹤道长和恨天师太,正在“水立方”一带梭巡敌踪, 当他们同时听到老夫子的闷“哼”声,就感知到,好像是诸葛老夫子吃亏了。 追随高玩一起进入“鸟巢”参加猎杀游戏的,还有六男三女一不男不女十名配有火铳、装备精良的“西洋”传教士。 这些金发碧眼、漂洋过海跟着高玩一起来“华夏”淘金的年轻冒险者,不但反应机敏,而且个个都是神枪手。他们酷爱杀人,更爱用人命换取金钱、财富、名誉和勋章。 他们现在就潜伏、游走在“鸟巢”的不同角落里,在寻找、躲避、狙击、暗袭他们的对手。 行进过程中,玄鹤道长和恨天师太打了个配合,恨天师太成功吸引了两个金发英俊“西洋”男子的注意,在千钧一发之间,用一式“惊鸿照影”跟着一招“化蝶入梦”,堪堪避开了二金发男子的两枪,他们再想开第二枪时,消无声息潜伏到他们身后的玄鹤道长“虎爪绝户手”一爪一个,已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另一人的腿子。 二人要力援诸葛喜。 两位武林长者抢到受伤的诸葛喜,高玩的枪声,犹在耳边响起,铅弹擦着他们的面颊和发际呼啸而过,玄鹤道长耳垂被灼伤,恨天师太脸颊破了相,两人搀扶着诸葛喜,躲避高玩的火铳,节节后退。 他们三人退后,却有人赶了上前。 云端大小姐一向都很任性。 高玩难惹?火铳厉害? 她才不管! 她从“水立方”一路赶了过来,是要惩戒胆敢闯入自己的小天地“鸟巢”的小胖子。 她掠了过去,且一斧便斫了下去! 神哭小斧! 金光美丽。 金灿惊艳的“神哭小斧”。 “鬼斧神弓”,昨晚云端去“风雨飘香楼”请求冷北城出手时,她的“鬼泣小箭”被借留,她还有“神哭小斧”。 与“神哭小斧”一起掠出,还有一件武器---- 云端的笑。 云端大小姐挥出玩具般大小的金色小斧头,还笑了一笑。 那懒懒的、美美的一笑,可真是好看。 “花花公子”高玩,那是一个爱极了女子的男子,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忽见美丽的女子这一笑,慵懒之中,还带着薄怒轻嗔,更瞋目噘起了红唇的旖旎神情,高玩就呆了一呆,便怔了一怔,他这一枪,竟发不出去。 呼啸而至的“神哭小斧”,将高玩举在手里的火铳劈成两半,还带走了他两根血琳琳的手指,可是高玩一点也没感觉出痛,反因云端那一笑,长叹一声,忽然也撤了步,扶着伤指索然转身离去,而且居然还有些失魂落魄。 云端大小姐见他如此,竟也忘记了追赶,放弃了追杀…… ----“点将台”上,赵山鸡与鑫森淼焱垚仍在互相谦让,相互推诿。 二人都希望是对方下手执刑,自己落得一身干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两个人,都不敢一刀或一轮下去,便跟天下雄雄成为了不共戴天死对头。 就在这时,一条姣丽人影,越众而出,抢在两人之先,左手银环,直切安东野的面门。 这一举动,可谓大大出乎人人意料之外! 这身材窈窕,身着桃红色长裙,高髻长袖,面罩绯巾,手挽银色双环、不自身份的神秘女子,不是属于来劫囚救人一方的人吗? 就在刚才,她还带领人马,三番五次的冲击高太尉三大公子组成的防线,先下她却突然冲了上来,偷袭起安东野来了? 鑫森淼焱垚也搞不懂状况,他料不到这红裙女子冲上来不是向自己而是向他轮下的安东野下手! 鑫森淼焱垚马上揪起安东野,下意识的向后一挪。 ----安东野是朝廷钦犯,这女子一上台就杀了他,说什么他大头陀的颜面也不好看。 然而,那红衣女子的攻势,却十分辛辣、狠毒! 她右手银环一挥,又扫向安东野双目来! 赵山鸡也不及细虑,又将安东野往后一扯,心想:“索性将他藏在自己身后再说!” ----这女子要是在他手下杀了安东野,这跟自己亲手杀死安三爷没什么两样,来人选在这时候杀安东野,必有阴谋诡计,英明神武如山鸡哥我,才不让对方得逞呢! 安东野人高体重,挪移他和搬动一座小山差不多的费力。安东野一被拉离剑轮之下,那名出招狠毒、环环夺命的红裙蒙面女子,才发动了真正的攻势! 她右手银环伸,急割鑫森淼焱垚喉头! 同时,她左手银环,疾切赵山鸡双目! 这个女子,从一现身率领群豪冲击法囚车开始,就以出手狠、辣、毒、绝见称,而今更是招招狠辣,着着毒绝! 鑫森淼焱垚眼见这回红艳女子是向着自己下手,他心下不敢怠慢,“土行轮”穿梭旋转,封锁住那女子的银环来袭。 同样是受袭,武功远不及“五行头陀”的赵山鸡,就远没有那么从容淡定了。 忙乱之中,他拼了老命,险之又险地躲过女子的冷环,却料不到,那女子在两手双环猛攻向二人的同时,也无声无息地疾踢出了两脚。 最防不胜防的,还是这两腿,不是踢向成功率较低的鑫森淼焱垚,而是踢向功力偏弱的山鸡哥。 赵山鸡大吃一惊,顿时着了两脚,跌落台去。 以“五行头陀”的武林身份和江湖地位,这般当众让一个女子给逼住了,颜面何存?他怒叱一声,“火行轮”像火蛇狂舞,激颤了起来,旋向那红衣女杀手。 那红衣长裙女子,腰身纤细,随风翩翩起舞,舞到极致,竟随鑫森淼焱垚身上所逼出来的杀气、轮上所激出来的火气,而舞之蹈而之,犹如九天仙女,一舞惊艳! 鑫森淼焱垚怪叫声中,“火行轮”猛攻了八招,忽听身后有挣脱囚笼枷锁的异响,心里大呼:“我命休矣!” 但他反应已迟了一步,他整个人的后心九大要穴,已给人牢牢抓住,只听背后安东野粗野豪迈的大笑声。 一见被红衣女子环风解开穴道的安东野,双臂一展,脱笼而出,跌落台下的赵山鸡已够惊心,又见大头陀被制,更令他失心丧魂、胆震心寒。 赵山鸡胆子本就不大,他心一慌,手脚便乱,他本来就距离鑫森淼焱垚最近,原在这变局中,最能及时解大头陀之危,并有希望助他扭转局面,而今却因这一怕一怯、一慌一乱,就失去了机会,等他定住神、反过味来时,距离“点将台”第二近的熊东怖已迎面扑至,狂刀迎面劈到---- 赵山鸡虽是武将出身,但他从来未真的带过兵打过仗,完全是仗着自己是皇族远支,靠着奉迎高俅、托荫赵山河擢升上来、不学无术的机巧之徒,此际忽逢变局,便暴露了缺乏应付危困的急智和胆色的缺陷不足。 他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的第一个反应和唯一的一个反应,就是转身就逃! 熊东怖和他的狂刀,正排山倒海地涌上来,而且来势汹汹! 保命要紧! 赵山鸡明白,这些亡命徒不是为了杀他而来,他们为了要救他手上的安东野。 他甚至清除,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悍贼,也不只是为了安东野,而是向天下武林同道和九州百姓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我们出手就安东野,就是表示支持打了昏君奸臣的“人民英雄”安东野的立场!就是表示站到黎民百姓和大义一边、反对苛政酷律的态度! 赵山鸡武功不高,貌不惊人,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人能在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皇族内斗中活了这么久、红了这么久的旁支远亲,当然是聪明至极的聪明人了。 所以,山鸡哥立即下了一个保命的决定---- 逃命! 只有逃命,才能保住命。 他马上抽身便退,转身就走。 就算失了安东野,他也不会担太大的责任,因为还有个大头陀,鑫森淼焱垚才是这次任务高太尉的主将。 被丢下的“五行头陀”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太尉大人委以重任,只要完成的好,他的身份地位,顺理成章的必然远超阎罗王、朱弓辰、索凌迟之流了。 所以,他不能失败,他更不甘心失败。 他被如战神天降、威风凛凛的安东野抓在手里,金钟罩、司徒破病、麻家七将等如潮水般涌来救人,云端指挥群豪分头挺刃截击,混战又起! “太尉有令,休止兵戈!”木雪涯与花十八飞马赶到---- 红衣长裙女子,仍在跳舞。 一场惊艳的舞。 冷北城把她从青楼苦海里救了出来,而且也教了她武功,教了她的舞。 她爱冷北城,就像爱她的舞。 那种风流月逐,雪飘花飞,顾盼生媚,回眸有情的舞。 那只是一场暗恋,也是一次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失恋。 她只有二十四岁,她却觉着年华老去,已不及练舞,直到她把舞已练成了武。 她是冷若颜。 “凉城四美”之首的冷若颜, 舞,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个永远都贪恋沿途风景、卧病不起,赶不及赴“长安”应考的落第书生。(卷终) 第一章 盛世烟花 “统统放下武器,拒降不从者,死!” 柴如歌一枪在手,“血河枪”斜指长空,摹地发出一声大喝! 大雾渐散,场中捉对厮杀、成群火拼的人,对柴如歌的吓止,置若罔闻,拼杀不休。 “不想死的就住手!” ----官军不是胆敢违抗上令,而是这些江湖草莽不肯罢休,他们只能还手反击。 ----群豪心里想,老子们都杀到这般田地了,你个娘娘腔让我们停,我们就停啊?门都没有! 比起在云大龙头寿宴中目睹柴如歌一人虐杀天下群雄的亲历者,大部分群豪对柴如歌并不是十分忌惮,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地位高贵如他的小柴王爷出手。江湖上对柴如歌的武功,多半来自传闻,具体有多少真材实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一部分人认为,柴如歌确实得承童大公公类似“葵花宝典”的监门绝世阴功;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位周世宗后裔,精晓兵法韬略、弓马骑射,并不精通武功;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该名天子的近侍男宠,根本就不懂武功,只是个尸位素餐、滥竽充数的唬人牌位而已! 柴如歌倒底是绝世高手、还是徒有虚名的花架子?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柴如歌出手! 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出手! 柴如歌向天舞出了九朵血艳艳、红灿灿的大枪花,血红色的“血河枪”,发出了震耳欲聋,令人发聩的凄厉尖啸---- 他在高台上,这一出枪,犹如擎天神将,场上群豪众军尽,皆不由为之大惊失色。 “血河枪”在众人头顶,盘旋呼啸,己方的官兵都有了压迫的气息,对方的英豪都感觉出了死亡的味道。 “血河枪”会先饮何人的血? 柴如歌欲先要谁的命? 大家都在慌张,都在张皇,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没有去看枪指台下群雄的柴如歌,而是暗中速度极快的瞥探了童贯一眼,然后就似惊蝉般的将窥视的目光,快速收回到“鹰神”面具之后。 偷看童贯的,是“刑部”三辆马车里的“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 他只观察了童大公公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 然而,弓辰并不知道,当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迅疾收回窥探的目光之后,童贯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危险的信号似的,向刚才望向自己的弓辰看了过去。 当童贯望向回复正常的弓辰时,他的脸色是暗寒的,他的眼神是冷寒的,他的手指是冰寒的,并下意识的摸了摸冰寒的鼻翼。 可惜的是,弓辰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这个时候的弓辰,也开始在想,有幸第一个成为“杀鸡儆猴”的柴如歌枪下亡魂,会是什么人? 柴如歌位高权重,身娇体贵,他并不想多造杀孽,更不愿得罪天下群雄,他是为了制止敌方猖狂气焰而出面,要想一霹雳手段喝退群豪,他这第一枪,非要格毙对方最重要的领军人物不可。 今天,“菜市口”来了各路的武林好手、江湖好汉。 若一定要选一个“出头鸟”的话,那必然是“六连环”的老大、“落日牧场”场主“落日神剑”司徒落日。 原因有三: 一、主队“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率领的“大风堂”,几乎都是忠耿悍勇的“关东”子弟兵,他们对他们的三当家安东野有着狂热至死的崇拜,为了尽量拖延、配合、掩护其主力正师云端部在“小校军场”的营救行动,就算柴如歌击杀了领队四人中的任何一个,对这些热血狂徒也收不到太大的震慑功效。 二、领导其他帮会人手帮助“大风堂”联攻的首领人物里,除了司徒落日,其他人都是“无名鼠辈”,杀了他们,不但“徒劳无功”,更是“胜之不武”。 三、“六连环”是帮会联军的主力和主干,司徒落日颇有谋略,更善于临场调度指挥,又有武林地位,名声还够响亮,得!就是他了! 打定主意,柴如歌一枪如长虹贯日,带着奸笑和尖啸,就向司徒落日刺了过去---- 司徒落日刚刚击退了李承吉,刚刚重伤了何去,他正有伤。 身上的伤,是何从在他背后斩的五刀,心中的伤,是他为二弟胖半月的死,垂泪难过。 然后,柴如歌就来了。 和他的“血河枪”一起来的。 司徒落日虽然年纪大了,病痛也多了,身手也慢了,反应也迟缓了,但他还是有所防备,防备那位传说皇宫里一身魔功最深不可测的柴如歌对自己出手。 然而,防备是一回事,能不能防备得住,却是另一回事。 司徒落日没有料到对方这一枪之威,竟有远超自己想象的力量和威力。 “血河枪”一临头,司徒落日就失去了斗志,甚至还萌生了死意。 就在司徒落日抖擞精神,准备全神贯注应对柴如歌这一枪时,柴如歌的身形和枪势,遽然作了完全的、绝对的、难以想象、不可思议的大变急化。 他忽而变成转向霍祥云霍四爷,飞手就是一枪! ----“祥云堡”堡主霍祥云,是安东野的外公,柴如歌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司徒落日在内的所有的人,他原本就是要拿霍四爷来开刀,以挫群雄之气盛。 霍祥云其实也一直留意柴如歌的出手,甚至在小柴王爷飞跃半空,持枪攻向司徒落日之际,他还担心老大哥应付不来,正要赶去施以援手---- 他怎么也料不到,柴如歌却突然改招、蓦然回首、骤然变枪、霍然转身、遽然出手、倏然攻向自己! 这一下子急停急攻急转急变,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及躲闪。 枪已至。 霍四爷只好硬接。 一直在霍四爷身边几乎是并肩作战的董流星董三爷,“流星锤”一甩,也马上赶过来救援。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柴如歌手中那仿佛是来自天庭行雷电闪交击而出的“血河枪”,不但不好接,更不好惹。 急变遽生,霍祥云已不及细思,“穿云箭”就射了出去,用了全力。 然后,霍祥云中枪,溅血,倒地,就一尊被老顽童失手打碎的老古董。 董流星想扶住他,可是扶他不住。 他整个人,已经被血红色的长枪,绞成碎片,难以拼凑、不可弥补的碎碎片片。 他的血溅了董流星满脸满身,鲜红鲜热的鲜血,触动了霍三爷鲜活的心。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理由胆怯,没有理由逃避,他出手! 含恨出手! 他的“流星锤”带着怒,带着风,以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飞,迸砸向柴如歌那颗带着王冠的头颅。 柴如歌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他一出手,他就没有了退路。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一个重要之极的人物,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收到和达到预想中的效果跟目的,反而激起了对方更大的仇恨和斗志,他只有继续杀戮下去。 柴如歌尖啸,出枪---- 董流星一正面面对小柴王爷的“血河枪”,就有了一种斗志全消的绝望感,他的飞锤,也了无生趣的走了个空。 突然,两人之间,多了一个人。 ----一个满脸悲愤,满面羞怒的老人。 司徒落日。 “六连环”的老大司徒落日。 他之所以悲愤、之所以羞怒,是他以为柴如歌正攻向他,所以要全力防卫反击,结果自己上了一个大当,柴如歌根本志不在他,而在与安东野有着骨血至亲的霍祥云。 所以,对于霍老四的惨死,司徒落日自己觉得好像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以,他绝对不能再让董老三也命丧在“血河枪”枪下! 由此,司徒落日主动迎上了柴如歌。 以及柴如歌的“血河枪”! 他越是接近那根血色的长枪,就越有一种万事皆空、万事皆休的强烈感觉,那是一种甚至让他想自残、自裁、自己了断余生的感觉。 司徒落日不退,还反攻。 以他的剑。 曾经称雄“关洛”的“落日神剑”! 柴如歌以长枪直取司徒落日,他的“血河枪”,气势凌厉,长达丈二,而且竟能缩会伸,缩可玩于股掌,伸可刺穿两丈外强敌心脏。 司徒落日的剑,再长也不过四尺。 但他就这么短的剑,居然敌住了柴如歌的长枪。 就在这时,柴如歌暴怒尖刻的大叫一声,“呼”的一下,他手中的长枪,忽似血河神龙一般,脱手飞上了青天。 一下子,阳光仿佛给打散,雾气也给穿透,“血河枪”在半空中呼啸旋转,飞舞着枪花,像一朵朵盛世的烟花。 司徒落日不禁抬首去看,去看那飞上天的血色长枪---- 他不确定这杆长枪,是不是自己的短剑震飞的?他也不确定,这杆枪什么时候落下来?他更不确定,它落下来的时候,会是怎样可怕的攻击和造成多大的损失跟伤亡? 柴如歌“血河枪”脱手,两掌一空,身形就是一顿! 司徒落日呢?他该何去何从? 第二章 辗转在谁的年华谁的天涯? 对峙。 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漫长对峙,仍然在继续。 对峙中的两个人,冷北城和高俅,都在担心,都在担心不同的事情。 冷北城担心的是:“温秀才和花大姐,有没有及时的跟“五行门”那两大弟子,及时的赶到“菜市口”和“小校军场”传达‘罢战赦免令’?大家的伤亡多不多、重不重?寄予厚望的颜妞儿,是否能就出刑刀下的安三爷?” 现下,被要挟、被钳制的高太尉,比主宰自己生死的冷北城,还要担心一百倍、一千倍。 他担心的并不是前线为他杀敌的部下。 ----那些人都是贱人,战死就死了,只要有钱有权,武林中排着队肯为我效命办事的高手有的是,老子一高兴,可以随便招来三、五个“五行头陀”、七、八个索凌迟、百十来个赵山鸡,他们根本不配我担心。 他也不是担忧那三个亲冒弓矢、替父出征的儿子。 ----那三个小王八蛋,老大愚得要死、老三蠢得要命、老二愚得要命又蠢得要死,没有一个像我的,死就死了,反正我还有十多个没成年的儿子呢!老子想生的话,成百上千的女人哭着求着躺一排等着给我生儿子,那三个崽子哪值得我关心? 太尉大人更不可能担忧的是“富贵集团”和“大风堂”,对他而言,他恨不得这些政敌、仇党相互拼个两败俱伤,最好全部死光光。 那么,他担心和关心的是谁? ----他在担心他的对手,在关心他对面七步之遥的冷北城。 高俅很少真正地去担心、关心过些什么人,由于他小人得志,在权利斗争上不遗余力,也不择手段,所以他几乎六亲不认,甚至就连家人子女、亲朋好友,只要对他有害的、不利的,他也一概给予铲除清理,毫不容情。 他此前从来没这般担心、关心过一个人;可是,他现在竟然很担心冷北城的精神储备和身体健康状况。 自从冷北城闯入了“山河社”,以一支“鬼泣小箭”对准了他之后,他的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高太尉没办法,他很害怕,也很惧怕,他害怕冷北城一个精神力不集中,失手把箭射出来,他惧怕冷北城万一身体不支,银箭失控飞过来。他的手轻颤一下、高球的心就猛颤一下,他的眼皮微眨一次、高太尉的呼吸便狠窒一次,不由自主,也不由自己。 当然,这些害怕,这些惧怕,高俅都藏在心里,都隐在暗处,他掩饰得很好。 他在笑。 高俅尽力、勉力保持着微微的笑容,尽管他现在已惊慌和紧张得几乎已完全笑不出来,但他还是要笑给对手看。 那是一种表面上让人看来胜券在握、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是一场持久的心理战。 高俅已经瞥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冷北城,拿捏白银小箭的三根手指在微颤,甚至他的前臂筋肉,也开始了有了微微抖动。 面对高俅时,即使是被武林公认的“杀手之王”,冷北城也不会太轻松。 高俅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而且还十分可怕。 “凉城客栈”中的“资料室”里,搜集摆放着几乎所有的朝廷高官、商界巨子、武林宗师、江湖雄霸的详尽资料;而唯独对高俅,冷北城到现在还不敢确定,他到底懂不懂武功?武功到达了什么级别? 所有人都是通过高俅精湛到出神入化的“球技”,才对“高俅”这个名字耳熟名详的,高俅也是凭借着脚下功夫、英俊面孔和万千众生羡慕不来的运气,机缘巧合的成为家喻户晓的天子宠臣,“禁军”领袖。 在街头做混混和在“山河社”踢球打比赛时,年少气盛、盛气凌人高俅。少不了和泼皮混混光着膀子斗殴、免不了跟队友对手赤着脚丫打架,但那些都不算功夫。 自从发迹做了“殿帅府”太尉之后,大家就更没有机会看到高俅的“表演”了,哪个不长眼的、不识趣的,招惹到他老人家,他身边有的是高手护卫替他打发教训。做了官,身价自然就不同了。 如果高俅懂武功,那他的武功,必定是极高。 这个道理极简单,武功越高的人,越能够隐藏自己的实力;那些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半瓶醋,反而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唯恐天下人不知他“天下无敌”! 如果高俅不会武功,那他就是一个心机极为深沉的可怕人物。 因为他能参透武林人的心里,看透江湖人的心态,他能故作姿态,能让他身边的人和他敌对的人,都疑神疑鬼,讳莫如深。 就算高俅不懂武功,冷北城的处境,仍然很是艰难,依然非常凶险,因为他还要面对,已重重包围的高手! 单只是赵山河、一哥、阎罗王,这三大高手,已够难应对。 更何况,现在对方又来了强援。 ----“刑部”右侍郎“活阎罗”阎罗爷。 他是“刑部”尚书阎罗王的亲弟弟,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酷吏。 这位侍郎大人,既无战功、也无政绩,只靠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扶摇直上,并不足惧。 阎罗爷审犯查案的特色是:只敢查办平头百姓,不敢问罪豪强权贵。收钱就办事,没钱就抓人,事情办砸了,就找部属背黑锅顶罪;报上去的,则全是他讹称破案立功。 在胞兄阎罗王的包庇下,这位阎二爷,就从一个八品司官,靠着无数冤魂血泪的冤假错案,三年之内连升五级,摇身一变,成了朝廷正经儿八百的三品侍郎大人了。 本来,阎罗爷奉了兄长之命,留守“刑部”衙门,坐镇大本营。该时,主政“刑部”的三大巨头,一个在“山河社”协助太尉指挥作战,两个在“菜市口”监斩,都不在家中,就属阎罗爷最大,被委以重任的阎罗爷,一下子就人五人六、牛气哄哄起来。 一上午时间,难得独当一面的阎罗爷,就“尽职恪守”的披挂整齐,亲自带队巡逻了大本营四周,并对当值期间打盹的牢子甲和偷吃了一根厨房黄瓜的厨师乙,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教育。 就在他准备第五轮巡察的时候,“刑部”衙门,接到了来自“山河社”的呼警和求援,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若是往日,“山河社”那群只知道以“蹴鞠”取悦圣心的“无所事事”之徒,即使有危险,也劳动不了他堂堂“刑部”侍郎大人亲自出师啊! 但今天不一样了,顶头上司高太尉就在“山河社”里,他老哥阎尚书也在那里,他必须去救、去增援!他比谁都明白,这两个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阎二爷在“京师”连个屁都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自己亲自出马,大本营何人留守? 这里的牢房里,关押者二千多名国家一级重犯,今天京城四处都在交战,都在动乱,万一有强徒趁乱突进大牢、或者有死囚寻着守备力量空虚的时候越狱,那就事情闹大了,不但自己的脑袋和脑袋上的乌纱难保,就是他的兄长阎尚书,也追责难逃一死啊。 所以,留守的人选,至关重要。 按照品级,现下留在衙门里的重要干部当中,左侍郎“大耳朵”涂途,是最恰当、最理想的人选。 论官位,涂途与阎罗爷平起平坐;论能力,那也是在刑门摸爬滚打了近三十年的“老油条”,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选。 可是,阎罗爷还是有些担忧,他担忧的是,这个小头大耳、爱流鼻涕的同僚,说到底,并不是大哥的嫡系,涂途纯粹是凭借着资历,一阶一阶熬上来、一级一级爬上来的。 阎罗王主持“刑部”之后,使用诬告、排挤、打压、暗杀等种种手段,将系统内的异己人士,全部踢走乃至铲除,同时,他大力培植、拉拢自己的亲信上位,上任五年之内,就完成了内部的大换血。 换掉的当然是不听话、不服从、不懂事的“坏血”;换上来的,自然是听话、服从、懂事的“新血”。在“刑部”这个有犯人和官差组成的“王国”里,阎罗王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阎罗爷明白,他大哥之所以在他只手遮天的“刑部”系统里,没有将涂途清理掉,而是让他在官位清闲、没有实权的左侍郎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六年,原因无非有两个: 一是这位涂大人虽然不是自己的嫡系,但也不是别人的嫡系,他属于一个无党无派的散官,加上他办事糊涂,得过且过,对阎家自身的霸业,确实够不上什么危险和威胁; 二是阎罗王这些年杀的人太多、动静太大,他需要一个资历够格的“老好人”,站在他身旁,来树立自己“亲民”的一面,也需要这么一个人物来堵住那些耿直到不怕死的御史、在皇上弹劾自己的嘴巴,什么?说我阎罗王党同伐异、铲除异己,独霸司法刑门大权?你瞎啊!左侍郎涂大人和本官非亲非故,不是同乡,也不是同窗,更不是同床,不在那儿好端端的为国家效力、替皇上分忧嘛! 就这样,这位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涂途大人,在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阎罗王手下,竟然奇迹的做一天一壶茶一首曲就到下班的太平闲官,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做到了现在。 可是,今天的涂大人,却是闲不了了。 他被早已架空自己实权的同僚右侍郎阎罗爷,安排镇守衙门,为了监视、协助这位糊涂大人,阎罗爷还把资历虽低、年龄虽轻、却得到大哥言传身教的班马儿,以“副手”的身份,也一同留在了大本营,以策万全。 涂老爷迷迷糊糊的接过印信令符等重要物事,都安排妥当,阎二爷亲自带领人马,增援“山河社”! “刑部”的高手,大部分被索总牢头和弓总捕头,抽调到“菜市口”弹压监斩,“天牢”还要保留一部分有力战力看守重级死囚,如此一来,可供阎罗爷调配的人手,就少得可怜。 不过,阎罗爷由他的一套,他虽然不是高手,偏偏他现在却掌有大权,有权的人,自然手上便有许多高手。 他从“天牢”里,甄选了四十一个被驯服好的死囚为自己所有,随自己的队伍一起“出征”。 这四十一个人,都是打家劫舍、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阎罗爷就带着这四十一个亡命徒,去驰援“山河社”,去要冷北城的命! 第三章 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刑部”司与“山河社”,仅有一街之隔。 警讯和求援信号,是由李师师由“寂园”传过来的:“殿帅大人高太尉被“杀手之王”冷北城劫持于“山河社”,情况万分危急!” 阎罗爷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他知道,要立不世之功,先要有精兵悍将。 他现在身边,就有四十三个人。 其中有四十一个人,每个人的双手,都有几十条人命,说他们是杀人恶魔,一点也不为过。 为首的叫阿里巴巴,他的四十个同党,合称“四十大盗”。他们本是“天山”上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马帮强盗,有一次他们一夜之间,将“天山”脚下的一个四百多人男女老少的牧民营寨,洗劫屠戮一空,以致惊动了朝廷。 “刑部十虎”出动了三只,将他们抓入“天牢”。中秋佳节当晚,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企图越狱,复被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以一己之力收服(参见《血馒头》卷第四章),成为大牢中打压、暗杀不听话狱友重犯的工具,为虎作伥,丧尽天良。 不少与高俅、阎罗王作对、铁骨铮铮的御史言官,被冤枉下狱,阎罗王不好明里对同僚下手,就暗中指使安排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和这些忠臣志士同一间牢房,并趁他们睡觉之际,将其杀害。每每事成之后,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都会得到一顿有酒有肉的丰盛美餐。 为了让这些“猎狗”,能够甘心情愿的为自己杀人做事,阎罗王隔上一段时间,也会嘱咐索凌迟从“黄牢”中提取一些年轻的女犯,供这些杀人恶狗宣泄兽欲。 “刑部”大牢,共分为“天”、“地”、“玄”、“黄”,四大牢狱: “天牢”关押的人数最少,但都是顶级巨恶大奸,属于每个人死上一百次都不冤的那种,有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总领; “地牢”在押犯稍多,都是杀人放火、卖国造反的一级重犯,负责人为副总牢头“死神”陈则; “玄牢”囚禁的犯人最多,龙蛇混杂,极难管理,牢头蓝盔十九,据说是一位西域人士,名列“刑部十虎”之一。 “黄牢”关押的都是女囚犯妇,杀夫鸠婆的,也不在少数,其牢头黑寡妇,也是一位女子,一位又凶又壮又黑又毒的悍妇。 “死神”陈则跟随索凌迟在“菜市口”镇压群雄,现在,蓝盔十九和黑寡妇,就在阎罗爷身旁,再加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有这四十三个人在身边,阎罗爷一下子胆气就壮了起来。 阎罗爷率队,直冲出“黄泉”长街,直越过李师师姑娘的“寂园”,直扑入“山河社”,直冲进“庚依室”。 阎罗爷吹胡子瞪眼,在上司和兄长面前表现英勇十足,冷北城连正眼瞧都没瞧这个小丑一眼,这些个什么刑门酷吏,折磨犯人在行,若论真刀实枪的玩命,十个倒有九个是软蛋。 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都是悍匪,但冷北城并不放在心上,一群靠杀戮数百手无寸铁的牧民而积累凶名、色厉内荏、欺软怕硬之辈,本身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冷北城顾忌的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站在阎罗爷身左,是位年轻的“楼兰”武士,蓝发碧眼,身披着样式奇特,晶亮如银的全身盔甲,右手一柄双刃十字战剑,左臂一面圆形皮盾。 此人正是蓝盔十九,他身形非常魁伟,肩膀宽厚,一副精致软甲衬,托得身高臂长,皮肤异常的白皙,一双有点妖异的蓝色眼晴,精光灼灼,眼神坚定而冷静,看那气质约莫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才可能拥有。 还有一人,她站在阎罗爷和蓝盔十九的身后,然而冷北城却看不见她的脸孔、她的五官,只感到一团黑色。 这人,当然是“刑部”里的母老虎、索凌迟的情妇黑寡妇。 阎罗王主政“大宋”司法刑门这段时期,上行下效,出了不少苛官酷吏,其中又以“刑部十虎”为代表,他们大兴五刑,大起冤狱,造了不少孽。 ----高俅敢在这个怨声载道、民意沸腾的时候,亲自坐镇指挥剿灭“京师”武林各路好汉的大军,所恃的就是“刑部十虎”。 而今,冷北城瞥见阎罗爷身左和身后有这样的一篮、一黑的男女,心里就有了些波动,所以,他和他的“鬼泣小箭”,死死地盯住高俅,万一有什么异动,他就先第一个解决掉这个国之蛀虫、民之害虫! 高俅好像看出来冷北城似乎有一点点的的慌乱,至少不如初时的镇定,所以他笑得越发自然:“冷先生,冷城主,就算你救了你的那些江湖朋友,而你又怎么撤出?” 冷北城没有作响,蓝盔十九蓝色的眸子,闪着妖异的芒。 “不如先生您加入我麾下,本帅重用你,以你冷爷的本事和江湖地位,本帅保你做‘殿帅府’右指挥使,和‘五行头陀’齐肩,如何?”高俅威逼不成,又开始利诱。 冷北城没有作答,黑寡妇一身黑纱,不自觉的扬了扬。 “你不必有后顾之忧,虽然你今天这样威胁本帅,让本帅颜面尽失,但本帅可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本帅知人善任,以德报怨,识英雄重英雄是出了名的,本帅日后不会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以公徇私借机报复冷爷的。” 冷北城没有作声,阎罗爷的两条吊眉,不耐烦的立起。 “冷爷这是不相信本帅的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本帅作证!”高俅拍着胸脯讲。 “元帅一向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太尉大人从来都是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 顿时,“庚依室”内的全部人,都七嘴八舌为主子作证,有的指天作誓,太尉大人为人确实光明磊落;有的引经据典,列举殿帅大人种种雅量义举…… 冷北城笑了。 “冷城主枉有这等好身手,不肯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确令本帅好生抱憾。”高俅似模似样的叹息地道。 冷北城笑道:“高大人要草民相信你?你凭什么要草民相信你?就凭这里的人?就凭他们这一顿红口白牙溜须拍马?这里的这些人,今天在你当权得势时,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和富贵,自然要昧着良心为你说话;可是,他日若你失势无权了呢?他们还会不会为你讲话?” 冷北城这几句话下去,室里的人都噤了声。过不了一会,又是新的一波阿谀奉承,此起彼落。 高俅老脸发烫,将手一挥,这些口沫横飞的人,才算真正地住了口,停下了表忠心。 “你面前这些小人,全家老小都要在你手底下讨饭吃,他们不得不为你歌功颂德;如果你真的要问,到外边问去,到街上问去,跟那些小商小贩、跟那些‘贫民窑’的老百姓、跟那些露宿街头流浪乞儿打听打听去,看看他们谁会相信你?哪个肯维护你?还有什么人愿意说你的好话?”冷北城越说越激动,最后怒击而笑: “高太尉,你现在居心叵测,培植奸党,把持朝廷要津,网罗爪牙,布列江湖各道,大兴冤狱,作威作福,外媚辽金,内敛民膏,逼反宋江、方腊等多股义军,弄得刀兵四起,民不聊生,你这等国贼,也配和爷讲信用? 你今天得势当权,暂且嚣狂得一时,但到头来,你只是万人唾弃、遗臭万年、人神共愤的出生垃圾,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高俅冷“哼”道:“本帅有无好下场,不牢冷爷担心,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如何收场吧。”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大摇大摆的大步而入。 一身花哨、一脸不屑的爵爷小宝哥。 于是,大家都望向这个“大宋”第一阔少。 这些人里,除了退走后向“刑部”大本营搬请援兵的李师师不在,有不少是在朝在野在武林中在江湖上大有名头也大有来头的大人物:高俅、冷北城、赵皇叔、一哥、阎罗王、阎罗爷、蓝盔十九、黑寡妇…… 小宝哥两眼望天的昂首阔步走入,甚至看他们一眼,都觉着多余。 小宝哥一进“庚依室”,就沉着脸,桀骜不驯的一双眼睛,睃视全场,然后长吸了一口气,慢悠悠的道: “本大少刚从‘菜市口’被太后召进宫了解状况,太后说了,蔡右相追述云飞扬老爷子早年跟随‘征西大将军’杨文广公征讨‘西夏’(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李左相亦提及云老爷子昔日‘狩园’救太子恒之功(参见《凤凰台》卷第九章),太后有感于二相一再陈情,特赦‘大风堂’云家并一众无罪,仅将安东野杖责流放‘辽东’、戴罪立功则可。 王黼王公公带着太后的懿旨正在赶来的路上,两位相爷怕太尉大人太想为国立功,枉费了太后一片体恤慈悲,就着了本大少马不停蹄的先跑来知会诸位大人一声,安东野已被’腾讯堂‘押赴‘镇西军’服役,各路劫囚人马,也已都在有秩序的撤退中,官兵感念太后仁德,并没有追击。” 传完信息,小宝哥马上拍拍屁股走人,好像多坐一会都会要他命似的! 没有人敢怀疑小宝哥的话,小宝哥虽然顽劣不堪,但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一言九鼎,重于千钧,童叟无欺,无论是冷北城,还是高俅,全都没有任何质疑的选择相信他的话。 对于蔡京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助李纲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高俅一时半会而,还没想明白…… 第四章 高二党 ----蔡攸一心想出位冒头,所以他才会派出麾下头号大将、”“鲜卑人”拓拔东野冒充“安东野”,协助高俅设局,李纲为“大风堂”开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康王党”与民间力量,向来是遥相呼应,同生共息;他不明白的是,父亲蔡京为何在太后面前,突然会为“大风堂”讲情说好话? “太庙”祭祀间隙,在众大臣歇息的空当儿,蔡攸带着疑问来求教父亲,他知道,虽然自己今年的风头,隐约有赶超父亲之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要向父亲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听完儿子的不解,蔡京眯着眼睛,沉思了半晌,意味深长的道:“高二这些年爬得太快了,手握虎符,三个崽子又都掌兵,他的野心太大,如果让他接这场局灭了‘富贵集团’和老童、小柴,下一个倒霉的,就该是‘权力帮’和你我父子了。” 高俅行二,未发迹前,市井多以“高二”呼之,后来,以他为核心的“刑部”系统和“禁军”系统组成的官僚集团,也被冠之为“高二党”。 现下,高俅和他在“山河社”的“高二党”们,心里都提着一口气,手里都捏着一把汗---- 由于李纲、蔡京两个老鬼,在耳朵软的楚太后面前多嘴多舌,“大风堂”一干乱党平安脱险,安东野改“斩立决”,为“流放西辽东”,已被李相一系“腾讯堂”高手“押解”往“镇东郡”充军去了,那里蔡氏父子经营多年的地盘,就算是执掌天宪的“刑部”,也休想插手进去。 冷北城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是,他会如约放过高太尉吗? 如果他放过高太尉,高俅会轻易让他活着离开“山河社”吗? 先表态的是高俅,他“哈哈”一笑,故作潇洒地道:“看吧,太后她老人家圣明,给了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们这下大可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了吧?” 冷北城又笑了,笑得有些苍凉:“高二,你身居要职,左右时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善则流芳千古,为恶则遗臭万年,为善为恶,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着话,忽把握箭的三根手指一扣,高俅和一众“高二党”高手均大惊失色。 高俅两手急摇,一口急嚷道:“慢慢慢慢,冷北城,你你你你这可不能不守信用,本帅帅帅帅可是什么都答允了,也什么都办了……你你你你可可可可不能不守信信信信誉----” 冷北城长叹一声,他苦笑了一下,双目一闭即开,银眉之下:“你要做一个好官,切莫在害百姓!” “高俅承蒙先先先先生教诲……”高俅结结巴巴的道:“若再害人不不不不得好死……” “好!”冷北城断然大喝:“狗头暂且寄下,若再害民,冷北城必来取之----” 还未说完,他就射出了“鬼泣小箭”! 箭带风声,擦着高俅头皮而过,“卟”的一声,将高俅的官帽,钉在后面的“山河社稷图”石壁上! 高俅静了一身冷汗,骤变遽生,众皆失色!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距离冷北城背后仅半拳之距,同样保持一个站姿半日之久的的赵山河,那蓄势待发、裂石崩云的一拳,终于轰然砸出---- 阎罗王一上来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幽冥鬼爪”,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一团黑气,一簇鬼气,他正面抢攻冷北城,下手绝情,间不容发---- “一哥”哥舒一刀也出了手,他突然拔刀,拔出了那把长长长长长长长七尺长刀,人在十五尺开外,一刀就向冷北城的头---- 出手的三人,都绝对是高手。 他们出的招,全必定是高招。 但三个高手出的三记高招,都落了空。 冷北城突然、遽然、倏然、忽然、猛然、蓦然、骤然、霍然、兀然、悄然的就夹在三大高手夹攻之中,消失了身形。 他一拳击飞黑寡妇,一脚撑开要抢攻占便宜的阎罗爷,他低吟着一首无名小诗,把截着他去路的蓝盔十九震退七、八步后又意犹未足又退八、九步,别的“高二党”,立即护着惊魂未定的高俅。 三大高手一击而空,另外三位好手一击而退,冷北城立即就走。 ----“庚依室”外,乃至“山河社”四周,早就被这对峙期间内至少调来的五千“禁军”和一千“刑部”死士给围住了、封死了,连只鸟儿都别想飞过去。 然而,冷北城并没有往外冲。 他忽而疾走,往里闯。 这里是“山河社”,高太尉吃喝玩乐的“行宫”,他往里闯,只有死路一条,一条死路。 可是,冷北城不退反进,照闯不误。 这一下,倒大大出乎高俅和他的“高二党”党羽的意料之外,一时都没拦得着他,冷北城一下子闯入了内室。 惊魂始定的高俅,忽然大叱:“拦住他!不能让他往里去!” 众皆不明。 此间主人赵山河第一个醒悟,一拍油亮的脑门,跌足连叫道:“坏了!这内室里有密道----” 话未说完,他右手拳风大作,轰开了内室的墙壁。 同一时间,阎罗王的鬼爪,磷光闪烁,也撕开了内室的房门。 同一时间,“一哥”哥舒一刀出刀。 他长刀一挥---- 那间内室的屋顶登时飞塌了! 没有了房门、房墙和房顶的房间,床榻、桌椅、妆镜,一切遮蔽视线的的家具物事都给拳风、抓风、刀风,给震倒、震塌、震碎,就是完全没看到冷北城的踪影。 他消失了!!!! 这一回,连高俅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也哭笑不得了起来。 笑不得是因为冷北城竟然潜入了自己的“行宫”,并胁持了他,还居然在自己身边多名高手截击下,公然逃脱了! ----自己多年小心慎重,加上身边高手如云、守卫森严才建立起来的权威和形象,就这样让冷北城一支小箭,给打翻了、破坏掉了,这还得了! 高俅哭不出是因为,尽管他刚才或许怕得几乎泪涕交出,以往在官家龙颜大怒之时也曾涕泪纷纷扮丑求恕,但在他一干手下和拥护党羽面前,他是万不能哭的。 ----一哭,就给底下人觑出了虚实,就给了底下人诸如阎罗王之辈的可乘之机。 尽管冷北城方才是胁持了他,而且自进自出,进出如无人之境,且不管在场的党羽,如何的惊诧、惊疑,高俅自己也一样震动、震撼,但他一定不能先露了内心真实的形迹。 遇到危机,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惊慌。 惊疑慌乱于事无补,人一旦惊疑慌乱,更大的危机,往往趁惊疑和慌乱时趁虚而入。一个惊疑慌乱的人,只能是越惊越乱,唯有冷静,再冷静,才能认准危机症结所在、及时抓住问题核心,甚至即时解决了危局,走出困局。 冷静下来的高俅,首先就想到了最主要的问题:内室里的秘道,那是用来方便官家瞒着太后和谏臣、偷偷出宫来“山河社”和名伶花魁李师师姑娘幽会、寻欢作乐所用,知道这条秘密隧道的,包括自己和主人赵山河在内,不会超过五人,冷北城怎么会知道内室里有这条密道、更轻车熟路的利用密道逃离了现场?! 究竟冷北城是怎么知道这秘密通道的?知道这条甬道的四个人中,又是谁告知了冷北城、出卖了自己? 一想到会有人背叛自己,高俅内心愤怒难抑;当他一旦确定发现冷北城是利用地道逃逸后,他立即表现得气定神闲,好像早就知道了冷北城必然从此逃走似的,他微微笑道:“这条密道,有两个出口,一个是‘禁宫’左近‘万寿山’的‘短命亭’,一个是李师师大家的‘寂园’。”他不慌不忙地吩咐道: “阎贤弟,一哥,劳烦二位带着各自的人,去这两个地方瞧一下,看能不能截住他?” 虽然三人同为二品大员,但作为“高二党”党魁发出的指令,阎罗王和哥舒一刀还是应命便去。 接着下来,已经完全定下神来的高俅,马上思考了下一个问题:冷北城既然知道内室的密道,那么,自己的身边,也一定有内奸! 内奸是谁? 知道密道所在的,一共只有五个人: 官家,高俅,李师师,赵山河,高玩。 九重之内的官家当然不可能;自己也不可能背叛自己;挖这条隧道取悦皇上是义子高玩的主意,也是他亲自设计和监工的,坑道完工后,那些土木工人也是他集体枪杀处理掉的,高玩也似乎可以排除…… 剩下的两人呢? 一个老狐狸赵山河就在身边,一个骚狐狸李师师就在隔壁。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一个是自己的合欢床伴,但他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陡然一个惊! 他现在的身边,好像都不是“自己人”…… 不行! 他立刻更改了命令,立刻更换了人手。 他请赵山河去取代阎罗王,他的身边,一定要留下一个忠心无二且而且还要武功高强的亲信,作为生命的屏障。 他绝对信得过“十殿阎罗”阎罗王,至少,在目前的一个阶段,他是相信身边这只“笑面虎”的。 ----因为阎罗爷在朝中和同僚的关系很不好,他太工于心计,做事太不留余地,近年来害过不少人,行了不少恶事,对他深恶痛绝的人,上至皇室贵族,下至明民间小童,比比皆是;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失去了自己这个大靠山,他就什么也不是,必遭政敌群起而攻之、势守仇家人追杀于江湖,下场不堪想象。 第五章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阎罗王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和努力,和高俅一手扶植,也是分不开的。 他们两人,可谓是狼狈为奸,唇齿相依。高俅有了阎尚书这位刑门大佬为他造势清路,更加可以为所欲为,如虎添翼;而阎罗王有了高太尉这位禁军领袖给自己撑腰,更能呼风唤雨,覆雨翻云。 高俅改派赵山河和哥舒一刀去截击冷北城,临行前他还紧握着二人的手,鼓舞而且关心地说:“一哥是圣上才用得起的大才,皇叔是圣上的长辈,两位都是万圣上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他恳切得每一句都如出肺腑: “冷北城坏了圣上的好事,放走了羞辱殴打圣驾的凶徒,天涯海角,你们都帮我把他给抓了回来,不然,杀了他也是一样。” 赵山河颔首,用力;哥舒一刀点头,很用力。 然后,率队出发,追杀冷北城! …… “血河枪”犹在上空盘旋飞舞。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司徒落日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自然是速退! ----柴如歌枪已脱手,自己已占据上风,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自身本家和柴如歌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难不成为了霍老四,还真要杀了这个官居一品的世袭王贵、举家逃亡“海外”不成?再则说来,对头是谁?那可是柴如歌,难保他是主动弃枪、掩人耳目,另伏杀着,该先退后静观其变再说。 第二,当然是急进! ----这个小贼,害惨了多少忠良志士,荼毒了多少百姓苍生,趁他失去了兵器,杀了他为国除奸、为民除害,这才是正理;况且放虎归山,难说日后就被虎反噬,对他这种人,杀他的时机稍纵即逝,绝不能放过! 司徒落日心里天人交战,但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是进还是退?是攻还是守?是杀还是放?是生还是死? 除了大家头顶上飞舞的“血河枪”,战场上的人和气愤,好似在一瞬间,都凝固了…… 司徒落日还在犹豫是该罢手、还是继续下杀手。 然而,柴如歌却出手了---- 他的枪,仍在上空,他用的是手指! 他右手“中指”如枪,一指戳出! ----“指枪”! 原来,柴如歌最要命的枪法不是“三十六路笔走龙蛇飞鹰枪”,也不是“七十二二路残山剩水夺命枪”,而是他的“指枪”! 情急之下,司徒落日竭力想避,但柴如歌左手“食指”运指如风,尖嘶而至,已迅速在他胸腹之间,划了一下。 只轻轻的划一下。 ----轻得就像轻抹了一下。 然后柴如歌就身退。 立即全面、全速、全力的身退。 他在退身时,他身后四名为他“掠阵”的“四大外族侍卫”,已为他接住了刚落下来的“血河枪”。 柴如歌退身、立定,他左手“中指”指天,右手“食指”指地,全身散发出妖异的烟雾,妖气弥漫。 司徒落日仿佛怔了一怔,甚至呆愕了半晌。 他双手捂着胸腹,没有动,也好一阵子没有声响。 双方人马都静了下来,全凝视着他,全场静得落根针都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气氛似疑成了坚冰。 “……好枪法!” 怒笑着说完了这句话,司徒落摇摇欲坠。 他的义弟、儿子、儿媳董流星、司徒落日、董红绫全部窜了过来,扶住了他,只是他胸腹之间,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也只听老人衰弱地说了一句:“我是技不如人,你们不必为我报仇……不要结此强仇……” 血如泉涌,司徒白马想用手去捂父亲的伤口,一下子,手都浸得红透了,手指也沾在一起,但血没有止住,反而涌得更多。 董红绫马上在公爹伤口撒上“金创药”,可是不起作用,“金创药”一下子就给如小溪般快活的血水,晕湿了冲走了。 董流星立即封了义兄身上几处穴道,可是也没有功效,血照样流着,且发出“汩汩”的声响,滔滔不绝。 完了。 救不活了。 司徒落日脸上似还有笑容,溘然而逝。 柴如歌一指向天、一指朝地,屹立在高台上,他杀了霍祥云、他杀了司徒落日,他正在面对怒啸、狂嚎、猛咆、乱哮,且一拥而上的天下群雄。 他们矢志立誓要把这老阉狗乱刃分尸,方能泄心头之忿,才能解心头之恨。 柴如歌已没有退路,他 柴如歌妖魅的眼眸里,最先留意到的是微微发笑的童贯。 柴如歌的心底发出一声叹,他一招手,四大勇士就奉上了“血河枪”,愤怒的群雄,像潮水一般地向他涌来---- 就在这时候,忽听马蹄急响,有人大吼: “住手!” 双方不得不马上住手。 因为下令住手的,除了手持殿帅大人亲笔手谕的水夕影之外,还有一个温十七。 温十七长身拦于怒潮人流前,长啸道:“别过来!停止吧!冷爷冒着九死一生,才谋到这张‘停战令’,大家别辜负了冷夜的一番苦心,不要再杀下去了----” 可是群豪正在极大的愤怒中,仍然往前涌动。 幸好有一个黑脸黑衣黑剑的黑少年即使出现,展开双臂拦阻道:“诸位兄弟姐妹叔伯长辈,请听墨小黑一言!不到最后关头,万勿轻易牺牲!现在还不是时候!是英雄的就该为大局着想,都请马上停手!” ----群雄纵能杀得了这个老太监,只怕也活不了一半的人;况且,就算牺牲了一半的人,亦不见得就能杀得了这小柴王爷。 更何况,对方另有绝顶高手给他暗中掠阵: ----三千太监都总管童大公公! 这一老一少,如果同时出手,只怕这里的人纵全都不要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取对方之命! 好些人停下来了。 他们听温十七的劝阻,虽然未必心服口服;就算不听温十七的的,也相信方气喘咻咻赶过来的“腾讯堂”第三道旋风墨小黑的劝告。 但仍是有人不顾一切,冲杀上来,有人还大喊着:“他杀了我们场主,他杀了霍四爷……不报此仇,还算是‘六连环’的人吗?!” 还好这时候,又有一人挺身而出,与温十七、墨小黑站成一排,大喝道: “‘六连环’的弟子听着:不许动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统统住手!” 发话的人是“关洛七雄”仅存的硕果董流星董三爷。 又有一大半的的群豪,听了董三爷的劝喝,停止了冲动和冲杀;但仍有肝义胆而又悲愤填膺的弟子,不愿停手不敢罢休,这其中大多数是“落日牧场”的弟子。 幸好,董红绫在强忍悲怒愤哭丈夫耳边说了一句:“白马,‘六连环’若现在想为公爹报仇,必全军覆灭于强敌之手,你一定要制止他们。” 司徒白马这才自悲恸中挣起,声音悲怆而低沉的道:“都不要过来,退回去!” 他是司徒落日的独生子,“六连环”的少主,他在丧父之痛的此际说了话,就如同是下了军令。 “六连环”弟子,不敢不从。 于是,温十七、墨小黑、董流星、董红绫、司徒白马五人,一起也一齐阻止了复仇群豪向柴如歌的掩杀与反扑。 柴如歌这才缓下了一口气,“四大美姬”本来手都伸入襟内,现在才又放松下来。 这“四大美姬”本来都在等。 只等童大公公一声号令。 ----号令一下,她们就立即把四色烟花信炮放上半空,那时,苗箭、石白眉两大太保率领的一支六千五百人的“禁军”和“富贵集团”里一百九十三名精锐高手,都会已埋伏好的外围一起出动,歼灭这干武林悍匪、江湖亡命。 童贯最终没有发出那道命令,他不愿与江湖侠道人物结仇,更不想让高俅离间得逞,且坐收渔人之利。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满眼血丝、遍体血创的天下群豪,在与柴如歌的怒视中,退潮般渐次离开,直至一个不见…… …… 冷北城逼退保护高俅的三大高手后,他不往外闯,却冲入内室。 一入内室,他见李师师躺在床上,向他笑着招手。 冷北城没有犹疑,飞身上床。 李师师打开床上秘道,她往下跳,并叫他也往下跳。冷北城毫不怀疑,更不迟疑的跟着跳了下去。 秘道极窄,两个男女声息相闻,肌肤相贴。 冷北城也不避嫌,李师师没往秘道里走。她只停在那儿,微乜着眼,相当的媚:“你是不是应该谢谢贱妾?” “谢谢。”冷北城的语气不冷不淡。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吗?”李师师白了冷北城一眼。 那眼色相当的美。 “总该不会是因为我太帅吧?”冷北城在这时候,居然还有心开了个他少有的冷幽默来。 “是我家主人让我帮你脱困的。”李师师性情不好地幽幽说了一句。 “你的主人?赵佶那皇帝老儿吗?”这么紧张的关头,冷北城眼意仍是慵慵的,似对世情有点不屑、有些厌倦。 “你错了。”李师师眼波流动:“我的主人是‘青龙老大’,听说过‘青龙十王’吗?我就是十王之一的‘花王’。” “‘青龙老大’到底是谁?”冷北城本来孕育嘲讽笑意的冷靥,掠过一阵无可奈何的欲泣来:“他为何三番五次害我??又五次三番帮我?贵主人倒底想玩什么???” 李师师不答,她只下令:“密道的两个出口,都已被赵皇叔和一哥控制了,你马上挟持我,往回走!” 冷北城已没气力再问为什么,他照做的“劫持”着李师师返回了入道口。 赵皇叔和一哥领着大批好手和侍卫,浩浩荡荡的才去,蔡京立即着索阎罗王兄弟、蓝盔十九、黑寡妇等商议善后事宜 ----“京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堵住“御史台”如“铁胆御史”龙傲骨(参见《彼岸花》卷第六章)那帮书生言官的嘴巴?如何应对楚太后的盛怒和责问?如何跟蔡京、童贯、李纲、柴如歌这些权贵修复关系? 他们正在商量对策,就眼睁睁的看见冷北城腋下架着花容失色的李师师,堂而皇之的从内室走了出来,皇而堂之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阎罗王等人吓了一跳! 高俅吓了七跳!!!!!!! ----他们都想不到冷北城躲在秘道里并没有走远,更没有离开,而是在高俅将身边的大部分高手和外面的大队人马,都派出去分头截击冷北城的时候,冷北城去而复返了! 一干贼子现在的表情,张着嘴、傻着眼,就像看到内室里走出来一只抱着红狐狸的北极熊! 冷北城满面愚讽的向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的众贼挥挥手,径自出了“山河社”,外面的军马早已经乱哄哄的撤走,他才放下李师师,李师师却早一步已混入街外人群里去,冷北城探手叫了一声:“师师姑娘----”对方未应,只留下一个神秘的背影。 夜已黄昏,街上的行人,渐次多了起来,茶馆酒肆里,都在传讲白日里城中死了不少人,说者身临其境,听者胆战心惊,却无人看到一个银发白眉男子,独自孤单走过喧闹而寂寞的长街。 (卷终) 第一章 天王盖不上地虎 北进!北进! “梅花朵朵,请江湖朋友借道!”嘹亮的“趟子”号声,响彻山道。 马萧萧,车辚辚。“梅花镖旗”风中猎猎,镖队出了“剑门关”,风餐露宿,一路北行。 新近被提拔为镖师的小石头,精神抖擞的在最先探哨,与其搭档的是走镖经验丰富、交游广阔的副总表头黎八嫩;总镖头“一棍朝天”梅添丁策马居中,皓首幡然,满面风霜之色;年富力强的郑、褚二镖头押后,全队七十二名镖师、趟子手、骡夫,护送整整五车黄金,跋山涉水,急行紧赶,片刻也不敢耽搁。 ----这已经是“梅花镖局”先下能拿得出的最强阵容了。 经过与“七星堂”一役,“梅花镖局”原有的好手“两面三刀”姚三刀、史镖头、成镖头、崔镖头、耿镖头等,非死即叛。(参见《公子羽》卷)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为了能保证这趟镖安全无事,梅老镖头紧急提拔勇于任事、阅历稍欠的小石头为镖师,又大度的原谅召回了曾经背弃自己、流落街头乞讨的黎八嫩,并不计前嫌的使其补了舅舅姚三刀留下的“副总镖头”空缺,再加上平反昭雪的郑、褚两个老兄弟,出狱重操旧业,老骥伏枥的梅老镖头,总算七凑八拼,组成了这支镖队。 梅添丁之所以如此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是因为这趟镖太贵重、太紧要了! 这是“凉城客栈”所托的“黄金镖”。 ----巨奸沉中侠席卷“财神赌团”三百万两黄金逃进“南荒”,为了能在“云贵”一带站稳脚跟,老奸巨猾而又雄才大略的沉中侠,与纠缠他不放的“青龙会”巨头“毒王”唐少以及“大理”王段兴智达成分金和解,“凉城客栈”也由此追回包括向“富贵集团”借贷在内、属于自己的五十万两黄金。(参见《百花劫》卷) 时值“京师”动荡,权臣高俅设局清剿“大风堂”(参见《山河社》卷),冷北城与冷若颜守云端大小姐之邀,进京营救深陷囵圄的安东野,不得已,花十八将押送黄金回“凉城”的任务,交托给了私交甚好、一直有生意往来的“梅花镖局”。 花十八之所以有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暂且不说“梅花镖局”已是“塞北”地方最有信誉、最有实力的镖局;自从“梅花镖局”前次惹上了官非以来,主顾多不敢、不愿上门,生意萧条,门可罗雀,局子里的伙计开不起工钱,不少人卷铺盖走人,眼见着有关门停业之厄,花十八这个时候把这么一大笔生意照顾给他们,也是拉他们一把的意思。 按照镖行的规矩,二十中抽一,五百万两黄金就有二十五万两金酬,做完这趟,梅老镖头就可以放心把镖局生意交给小石头和小蜻蜓,自己退休等着抱外孙养老享福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接下这趟镖,并不轻松,相当凶险。 自“南疆”往“塞北”,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路途遥远,山水重重,没个一年半载,休想完成任务。 这还得说,一路畅通无阻的前提下。 问题是,这条路线并不安全,水患、兵痞、马贼、流寇、野兽、瘟疫、暴雨、山洪……太多意想不到的天灾**和不可控因素,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趟镖的数目太大、太惊人了! ----“契丹”国南院大王萧南燕遣亲弟萧西鲸出马夺镖,“燕云十八骑”也已潜伏于途。 ----“权力帮”高手“屈派”掌门“三春白雪”归青冢,也誓夺此镖。最可怕的,还不是归青冢,而是权相蔡京的私生子染兮遥! 由于这两队人马迟了一步,与瓜分黄金失之交臂(参见《百花劫》卷第十二章),心有不甘的两伙人,便一致选择了四股黄金中较弱的一环,下手夺金。 有着“毒王”唐少和“蛊王”上官腰舞这两大魔头坐镇的“青龙会”一队,要打他们手中金子的主意,那和自己寻死差不多;“大理王”段兴智是“南荒”名副其实的地头蛇,有王国作为后盾,想从他手中分一杯羹,不死也得扒一层皮;至于拿了大头的沉中侠,在极短的时间内,整合“七星堂”、“幽冥宫”、“五毒教”等势力,奇迹的形成了当地一股不可撼动的新势力,与虎竞食,是非明智之举。 这样一来,情况再明显不过了---- ----实力最弱的“梅花镖局”,变成了这两股后来者,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共同目标! 明知凶险百倍,“梅花镖局”还是把镖接下了。 一来是因为局子已经很久揭不开锅了,更重要的是,“凉城客栈”对他们有恩,在镖局被安琪儿公主和沉中侠围攻的时候,“凉城客栈”曾经施以援手,人可以无志,但不可以无义。 龙梅老镖头一点也不敢忽视,半点也不敢轻视。 “梅花镖局”的青壮,包括小丫鬟小蜻蜓,都红妆素裹上了阵,三名趟子手、十名车夫、三十名伙计,二十五名镖师,四位镖头,几乎是倾巢而出,全力以赴。 这是“梅花镖局”创立四十九年来,最隆重的一趟镖了。 除此以外,梅老镖头还秘密请动在“青衣楼”做事的养女柳舒逸,暗地保护此镖。 这件事,连“梅花镖局”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而且,“凉城客栈”更出动了动了“凉城四美”中的一人:冷若霜! 冷若霜,梅添丁听到这个名字,心就定了。 她正是当日救“梅花镖局”于冤狱危难之中的冷艳少女美杀手! 冷若霜的冷静坚忍,冷若霜的快剑冷钩,在梅老镖头记忆和印象中,是那么的惊心动魄,惊天动地。 出了“云贵”,便到了“两湖”地界。 森林幽静,阴暗。 山林乃是大忌,镖队一行人,格外紧张,第一遭出远门的小蜻蜓,紧紧小碎步跟在老爷的身后,紧紧握住怀剑的小手手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队伍中心、也是重心,是五辆马车,车上个捆绑着铁打的箱子,而这些箱子里面,正有足足五十万两的黄澄澄金子! 一干镖师、伙计,都面色紧张的护行在五辆镖车的前后左右,跃跃欲试的小石头和东张西望的黎八嫩行在前面开路;从容稳健的郑镖头与英气逼人的褚镖头殿后。 只听那英气逼人的褚镖头道:“老郑,咱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呢?” 从容稳健的郑镖头道:“应该快了吧,,听说公子羽也和小姐一起来呢!” 压车的一个刀条脸汉子镖师道:“郑头,听说‘青衣楼’近日与‘高二党’正闹得不妥,如此一来,只剩下辰源大公子掌执楼子,未免……” 在他身旁的另一名肥胖车夫打断他的话道:“咄,‘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是何等的人物,‘刑部’那些鹰犬,还能闹上‘青衣楼’不成?” 郑镖头笑道:“话不是这样说,这次楚二公子亲自出马,事因咱家小姐与他同为‘燕山神尼’前辈的门下,有同门之谊……” 倏然,走在最前的黎八嫩用镖行“行话”疾叫道:“并肩子,念短吧!棵子里面可有合字上的朋友淌过来了!(弟兄们别说话,草里有道上的朋友过来了!)”此人素以小心谨慎见长,由此一喝,全体镖队成员登时惕觉,刀出鞘,弓上弦,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几丝桔黄色的阳光,从高大浓密的茂叶缝隙中,射落阴暗的林地中。 林子里,静到了极点,镖队的人好似全都变成本头人,背对镖车,提刀横枪,盯着四周的动静---- 就听茂密的林中有人冷笑:“并肩子,托线孙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弟兄们,保镖的察觉了,亮兵刃,动手吧!) 梅老镖头清了清嗓子,抱拳扬声道:“各位发财的朋友听真,小老儿‘梅花镖局’梅添丁,路过贵宝地,讨口饭吃,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就听林子里有人以“黑话”阴声道:“线上的朋友,一碗水端来大家喝!(道上路的朋友,把你的财物拿出来大家分分!)” 褚镖头向刀条脸汉子和肥胖汉子低声道:“是点子,马前点喂暗青子。(是强盗,赶紧预备暗器)”刀条脸汉子立即把镖囊的拉开,肥胖汉子也同时将箭袋扯出。 梅老镖头双手交叉胸前,依足了江湖绿林规,矩耐着性子道:“吃的朋友的饭,穿的朋友的衣,靠朋友的山,五百年前俱是不分,可是风子万儿么?是朋友吃肉,别吃骨头,拉杆的埝上有朋友,不必风摆草动,宁可远采,不可近寻,埝上朋友听真,你若不仁,别说我不义,是朋友顺风刮去。” 见对方不答,黎巴八嫩扯着嗓子喊道:“朋友灯笼扯高一点,我们这是个黄草窑子!(朋友们,将眼光放远一点,我们这是无钱财的人家!) 就听先前那个冷笑之人冷笑两声,道:“并肩子,这个托线孙诳咱没挂老居米子了,我们马前点接应“阳向”的弟兄,看从那里走了货。(弟兄们,这个保镖人哄骗我们身上没带着多少财货,赶紧接应南路的弟兄,怕从那里走了人。)” 小石头明而亮的年轻眼睛,搜寻着四周,声音响亮的道:“朋友踩宽着点,过来是棍子扫,片子咬!(朋友放过了吧,否则过来就用枪扎你、用刀砍你!) 沉稳的郑镖头低声对褚镖头道:“招子放亮点!云棚上,梁子鹰爪孙粘上啦!把合住刁枝子,我有法子教猴崽子亮相的!(眼睛亮点,顶子上有官兵盯着啦!看住了那几株树,我能教他们出来。) 第二章 燕云未必十八骑 镖客们正在对“切口”,蓦地,在镖队身前的几株巨树上,跃落三十六名青衣大汉,人未落地,数百枚暗青子已然射出,一时之间,满林皆“嗖嗖!咻咻!”之声! 郑镖头反应最快,身子倏地一翻,双手疾挥,已把对方十几枚暗青子抓在手中! 三十六名青衣大汉一声巨喝,飞身而上,郑镖头疾喝道:“是‘权力帮’三十六派‘屈派’的走狗,副总镖头,你和总镖头护镖,其他人跟我上!” 黎八嫩应了一声,郑镖头挺枪一挥,小石头等已扑了上去! “屈派”的三十六名弟子青衣寒剑,呼呼有声! 他们的弯刀未出,郑镖头手中所抓的暗器便招呼回来,他们各自一声怪叫,剑手齐挥,暗器有的是接住了,但其中二名却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 便在这时,小石头带人已冲了过去。 “屈派”弟子剑光闪闪,耀目惊心,只见兵器刚到半途,不是被镖师挡了回去,就是被镖头架了出去,甚至其中三名,弯刀方举起,喉管已被小石头钢刀洞穿! 小石头钢刀如飞,转眼又有两名死于刀下。小蜻蜓诱一名“屈派”弟子绊倒于树下,一棍下去打得他脑浆喷裂,喷了惊吓着的小姑娘一裙子。褚镖头刀法狠辣,瞬眼间砍翻两名对敌手。 “屈派”山三十六弟子,一照面,就折了十个,骤然只剩二十六人,自然大为惊慌,立时向后退去,小石头正欲追击,梅添丁立即沉声道:“小石头,提防暗算!” 小石头一歇身形,此时二十六名“屈派”弟子已退入那十多棵巨树后。 忽然间,只听得连“哼”数声,这二十六名“屈派”弟子全皆倒地,或胸或背或颈或额,各有一道血痕。 他们尸体的傍边,静静的立着十八乘骑者。 他们身着寒衣,腰佩弯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外身还披着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只,同时都配有清一色的圆月弯刀。 梅添丁霍然抬头,大吃一惊叫道:“燕云十八骑?!” ----传说,“燕云十八骑”是一支非常恐怖的杀手部队,每次“燕云十八骑”出现时,都将给宋辽边境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 相传“西夏”侵入时,“燕云十八骑”一夜便杀三千余人,穷追不舍,结果两万余“党项”人全部覆没,从此以后,“党项”部远走戈壁,长年不敢再犯一步。。 “燕云十八骑”以号角为令,只听命于其主人“南院大王”萧南燕,一般都是在大漠活动,很少会进入中原内。 “燕云十八骑”神出鬼没,并且个个都带着面罩,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们的真面目。身经百战,没有一人阵亡,甚至没有一人受过伤。 “大宋”名将宗泽曾经对“燕云十八骑”这样的高度评价:“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梅添丁用衣袖拭去汗珠,道:“诸位军爷拦住我等的去路,请问意欲何为呢?” “燕云十八骑”一名骑士操着生硬的汉话,开口道:“放下黄金,自刎当前,可免分尸。” 那“契丹”骑士说话一字一句,硬崩崩地,令人不寒而栗,且话若能以一字表达明白完,就绝不多添加一个字。 梅添丁拱手勉强笑道:“诸位,这些黄金亦非蔽镖局所有,还请军爷们何不高抬贵手……” 另一名“契丹”骑士阴恻恻地道:“老家伙住口,再那么多废话,人头落地,血溅当场。”此人语音里连一丝情感也没有,就像地狱的魔兽般那般可怕。 梅添丁接道:“各位军爷,老朽虽然明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但要护卫东主镖银,职责所在,仍要不自量力,舍命一搏……” 那后开口的“契丹”骑士阴笑道:“好极,那老东西你就去死吧!” “吧”字刚落,“燕云十八骑”拔刀,策马,俯冲,行动一致,如发生在同一人的身上似的,配合得惊人的齐整! 梅添丁见势不妙,也硬着头皮大叫一声:“护镖!” 镖队众人奋勇迎上,拔刃挥刃。“燕云十八骑”每人右手一反,亮出一柄寒月般亮的弯刀,对镖队的攻势看也下看,划出一道月弧,疾斩而出! 小石头明明知道自己先出刀,而对方的两柄弯刀后发而先至,小石头大叫一声,回钢刀封住一刀,全身刺猬般退缩成团,险险避过另一刀,但已跌坐在地。 一个照面,机警胆大的小石头就如此狼狈。 黎八嫩刀劈出,但被一名“契丹”骑士一刀震飞,黎八嫩手中无刀,慌忙一个“鲤鱼打挺”,在于钧一发间避过一刀,连滚带爬的飞退。 一个过招,圆滑老道的副总镖头便这般惨败。 以机谋见长的郑镖头,功力较弱,他的一刀砍了个空,抽身欲退,而对方的弯刀,一刀划伤了右肩,第二刀把他巴掌大的一块头皮带着头发削了去,两个翻身,郑镖头退到梅添丁身旁。 一个回合,智勇兼备的郑镖头即此等铩羽而还。 褚镖头的一刀被其中一名“契丹”骑士架住,并一铁爪扣住他的右手,褚镖头拼命挣动,但不能挣脱,较远处那名声笑发阴的“契丹”骑士一手搭弓飞箭,已射入褚镖头的胸口。 褚镖头大吼一声,挥刀斩断自己的右手,但射他一箭的“契丹”骑士飞马赶到,手里的弯刀寒光一闪,血光中,快如闪电的取走了他的向上人头---- 这时,镖队众人才定过神来,但正值壮年的褚镖头已然英勇牺牲。 大家这时的悲愤,已不能用笔墨所可以形容。 “燕云十八骑”中,那个惜字如金的为首骑士冷冷地道:“你们自杀吧,免得我们出手费时费事。” 另一个射杀褚镖头的同伴,阴声道:“不管你们如怎么死,反正都得死!” 小石头大叱一声:“契丹辽狗,放你娘的狗臭屁!给我褚叔偿命来……”话未完,连人带刀向“燕云十八骑”冲去---- “燕云十八骑”蒙巾后三十六双野兽军人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狠命冲来的小石头,连动也没动过。 梅添丁大呼扑上:“兄弟们,拼了!” 斜刺里,一名“契丹”骑士已一刀斩到! 梅添丁回身,“梅花棍”后发先至! 那“契丹”骑士即收刀,退了开去。 梅添丁长棍护身,架开正面劈至的两刀,连人带棍向那名射死褚镖头的阴声骑士双足扫去! 那名“契丹”骑士大惊,飞退之中,连射出三箭! 梅老镖头像戏台上的戏子一样,连翻了三个斤斗,避开三支飞羽,站了起来,但背后被斜刺里退开的那名“契丹”骑士划中一刀。 梅添丁回身一棍反砸,砸死了那个偷袭的“契丹”骑士,另一名“契丹”骑士催马冲至,一刀伤了梅添丁的左肩,老镖头跌撞在一棵大树旁,怒目圆嗔,当胸就是一拳,打得那骑士口吐鲜血,反撞于另一棵树干上,气绝身亡。 黎八嫩、郑镖头等众,见老镖头和小石头都已险象环生,只得放弃看镖车,飞身扑上,加入战团,与其他的“契丹”骑士截杀起来。 一名“契丹”骑士,自马背上跃上一辆无人看守的镖车,一刀斩落,箱子里立时滚落满地黄澄澄的金元宝来,那骑士仅露在外面、充满死亡气息的凸黄眼珠里,竟也浮出几丝得意的笑容。 这恐怕是他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可惜也是最后一次了。 躲在骡车后瑟瑟发抖的小蜻蜓,终于扬起志气,鼓足勇气,壮起胆气,大喝一声:“贼子看剑!” 那骑士未曾见、也不曾想车底藏着一个小姑娘,闻声刀才抬起一半,小蜻蜓的怀剑已扫中他的后脑,这名骑士立时翻身倒落镖车,一命呜呼。 那边战团中,受伤多处的梅老镖头奋起一棍,将为首的惜字如金骑士手中弯刀砸飞,那骑士正要取弓抽剑,小石头全身是血,疯虎般的扑到,死死拦腰抱住这骑士首领,两人一起扑倒,接着一直滚下草坡。 大家眼看着小石头在草坡底,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那“契丹”骑士首领躺在地上,腰肋插着一把钢刀,一动不动。 敌人首领一死,镖队的伤病残勇登时精神大振,合力抵抗剩余的十四骑,士气如虹,那些“契丹”骑士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黎八嫩正被那两名骑士杀得透不过气来时,小石头顽强的自坡底爬上,蓦地出现,出其不意的一刀刺死一个敌人,另一个敌人稍一分神,黎八嫩闭着双眼,狂吼着,两手抱刀,搠进他的肚子里。由于两人面对面距离太近,敌人喷出的热血,溅了犹在闭眼嘶喊的黎副总镖头一脸! 哀兵必争,战场形势发展逆转,但敌人只有“燕云十八骑”吗? 第三章 半路杀出个戒八猪 郑镖头与梅老爷子两个伤者,互相搀扶,相互照应,并肩同步,反攻正面二敌,杀得那两名敌人连连后退,最后齐齐发了一声喊,以无匹的勇气和拼劲,结束了这两名“契丹”骑士罪恶的生命。 其他十名“契丹”骑士见势不妙,招呼一声,反身欲逃,杀得兴起的小石头扑身拦截,以一敌二,十招后,拼着自己左背硬捱一刀,又诛杀了一名“契丹”人。 斩中小石头后背的“契丹”骑士,被眼前这个疯魔般的浴血少年,惊得忘记了抽出砍进对方身体里的弯刀,小石头穆然回身,咬牙将钢刀送到那目瞪口呆的敌人胸腔! 梅添丁与郑镖头的“伤号”连体组合,四足四手也困住两名残敌,拼了十多招,小蜻蜓也加入战团,合力杀死了两个敌人。 剩下六名剑手犹作困兽之斗。 但三成死了了两成,困兽再斗也斗不下去了。 又三名“契丹”骑士被镖队的镖师、伙计、趟子手乱刃分尸,一名钟重伤的被黎八嫩刺杀,另一名逃不多远,被镖队众人发出的四十多枚暗器赶上,应声栽倒。 只剩下一名“契丹”骑士了。 ----射杀褚镖头的阴险副首领! 一战之下,镖队死了二十多人,剩下的男男女女,几乎无不带伤挂彩,大家带着血、带着痛、带着变形残缺的兵刃,相互扶持着,义愤填膺,满腔仇恨,一步步向中间那名看不清五官面目的唯一敌人,渐渐围拢过来,逼迫过来---- 那“契丹”骑士阴险一笑,弯刀横于己项上:“萧西鲸大将军,会为我们报仇的!” 刀挥处,血喷出---- ………… 日当正午,烈日当头。 “梅花镖局”一行人,收拾好车马和心情,出了两湖的潮湿雨林地带,向“塞北”进发。 这里是“陕西”区域的“扶风镇”。小镇上,风沙肆虐,地理环境比较恶劣,人口也相对稀少,大致只有寥寥数百名居民。 镇上只有一家简陋的小客店,简陋的两个正规名字都没有,只用黑炭,在已经剥落风化的土坯墙上,用汉、契丹、党项等三种文字,歪歪扭扭标明了“打尖歇脚,茶水马料”等字样。 镖队到了镇上,向当地居民打听到店址来投时,四外透风的小客店,只有三个人:一个青衫人在近窗处自斟自饮,高高瘦瘦,双肩内笼,已届中年,一脸风尘倦色;另二名青衣年轻男女,女的轻纱遮面,男的斗笠深垂,面向街心,都是看不清面目,但从二人的身材体态来看,必是俊男靓女无疑。 小客店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番人,虬髯褐目,身材也算魁梧,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想来迁徙“中原”定居,也很有些年头了。 ----“扶风镇”地处西北边陲,隶属“镇西大将军”安乐侯赵轻侯副将司马不更长子、“陕西经略使”司马更(参见《百花劫》卷第六章)管辖之下,汉番杂居、通婚、易市、买卖者甚众,在这边境小镇街上,看到三五成群、奇装怪服、高鼻深目、花花绿绿的外族男女,并不稀奇。 晌午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发慌。 “梅花镖局”风尘仆仆的的镖队骡车,在无名客店门口,停了下来。 打前站的第一辆车,便跳下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来,男的五官硬朗,脸色苍白,胳膊吊在脖子上,显然是有伤未愈;女的美艳俊俏,小家碧玉,虽然带着兵刃,但步态举止,都透着一股稚气。 正是小石头和小蜻蜓。 “店家,您的客店,我们镖队包下了。”小蜻蜓向那番汉打着手势道。 一路走来,经历无数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小蜻蜓已由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成长历练为打理镖队食宿的“小管家”。 黎八嫩、郑镖头等人相继跳下马来,帮忙手下伙计,把车上的铁箱子一一搬了下来,四人一组,抬入客店。 ----经过与“权力帮”三十六“屈派”弟子和“契丹”国“燕云十八骑”接连两场殊死恶斗,出发时的镖队七十余人,如今只落得四十余人,折损近半。是以,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几位镖头也不得不亲力亲为。 客店老板番汉笑着迎了出去,打着揖道:“这位小姐,我听得懂官话的,里面请、里面请……” 小石头回头去帮同伴搬金箱,小蜻蜓细目打量了一下客店里面,问道:“老板,您这里几间房?” 番汉立即笑道:“多得很哩,六间空房,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把我的住处腾出来,我去柴房将就一晚就行。“ 小蜻蜓皱眉道:“也差不多了,”随即递过一块碎银子,道:“这是订钱,有多的,就请大叔喝酒吧!” 番汉见钱眼开,立即眉开眼笑的躬身接过碎银子,又笑着要替他们搬箱子,被小石头伸手拦住,冷冷的道:“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好。” 这家无名客店,与普通客店布局,大同小异,就是沉旧些,蛛网四布,有些令人感到莫名的凄凉。 一行人赶了大半天的路,都是相当的又疲又乏的。 大家略作休息后,已是傍晚时分。 小石头指挥镖队的镖师和伙计们,都在院子里安顿车马,嘈杂非常。副总镖头黎八嫩拨起门帘,望了一阵,只见郑镖头飞身进屋,沉声道:“总镖头、副总镖头,今晚我们得小心了,前面饭堂窗口喝闷酒那个青衫人,是个练家子,我暗中留意观察半晌,他很像传说中‘权力帮’三十六派‘屈派’掌门‘三春白雪’归青冢,他的三十六名弟子,有一小半死在咱们手里,可要小心为妙!” 黎八嫩从后窗向前面看了看,回头道:“这个煞星,从云贵、到两湖、一直追摄到这里,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梅总镖头沉下了脸色,凝重地道:“另外向街而坐的两个青年男女,也有有点来路不明,可看是出什么路数?” 郑镖头摇摇头,黎八嫩笑道:“看他们藏头露尾的,八成是瞒着各自父母私奔的小儿女。” 二十五个铁箱子,整整齐齐的放在梅老镖头的房间里,梅添丁和小石头都住在这间房里,小蜻蜓和镖队的几个女孩子,就住在隔壁。 黎八嫩和郑镖头两人简短商量了几句,将十六名镖师分为两队,二人各领一队,黎八嫩轮值上半夜,郑镖头则巡逻下半夜,轮班休息,以防万一。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小石头去厨房里找了些凉菜冷酒,在房间里陪着闷闷不乐的梅老镖头闲聊开怀,而酷爱整洁的小蜻蜓,正在右间的浴房洗浴冲凉,陕道多风沙,女孩子最是受不了那个。 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安详。 然而,不静不详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时,灯光荧亮,小石头正陪着老镖头浅饮闲聊。因为褚镖头的死,这一老一少的话题,未免有些沉重。 梅添丁忽然道:“小石头啊,你和小蜻蜓年纪也都不小了,等跑完这趟镖,老爷给你们做主,把亲事给办了吧。“ 隔壁冲洗的小蜻蜓,听到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脸儿飞红,心儿狂跳,倚在窗下,静静听着…… 小石头喝了一口闷酒,低下头,呐呐不言。 老镖头白眉紧皱,语气不乐的问道:‘怎么?还在为小蜻蜓的身子被黎副总跟‘七星堂’那几个王八羔子玷污了(参见《公子羽》卷第八章)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吗?!” “老爷,我……”小石头欲言又止。 邻房里的小蜻蜓心尖一痛,身上的浴巾滑落下来,瘦骨嶙峋,香肌若雪,在水光中,份外光滑。 “小石头,你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舒逸常年不在身边,老爷我拿你当亲儿子待,”老爷子像是动了肝火,手指乱颤的点指责备道:“男儿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小蜻蜓懂事能干,是个难得好女孩儿,你怎么可以因为她被逼**的事,嫌弃于她呢?你……你、你太让老爷失望了……” “看来是我多想了,石头哥年纪轻轻,就做了镖师,怕是用不了几年就升到和郑叔一样的镖头了,大有前途,自当要娶一个舒逸小姐那般的好人家女儿侍候他,我是个被人糟蹋过的坏女孩儿,身子都不干净了,我哪里的配得上他?他怎么会看上我的?”隔间赤身软在浴盆里的小蜻蜓,鼻子一酸,竟是默默流下泪来。 小石头这时举了举受伤的臂膀,神情痛苦,郁闷的解释道:“老爷,你误会石头了,石头打小就喜欢上蜻蜓姐了,只是我们干‘走镖’这一行的,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的买卖,随时随地都可能丢命,一个不留神就残了、废了、死了、没了,石头很想娶蜻蜓姐过门,但是……又怕蜻蜓姐以后会想褚婶一样守活寡……” 浴房里,小蜻蜓听到小石头这番肺腑之言,喜极而泣,心里又是幸福、又是难过,“嘤嘤”有声。 梅老镖头浩叹一声,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伤感之余,靠墙而坐的小石头,蓦然觉得窗外已有人欺近,他立时机警的翻身滚离,只见一把明亮的剑尖,已“嗤”地穿入墙来。 ----要是小石头躲避稍迟、反应稍缓,他即会遭贯腹而殁之厄。 敌人正在窗外,梅添丁即时抓住“梅花棍”,他棍未出手,窗外数点寒星,已疾射而至! 梅添丁舞出一个棍话,拨掉数道暗器,就听“嗤!”一响,桌子上的蜡烛,被另一枚细小的暗器打熄灭火。 灯光一暗,那片窗户就被震开,一个青衫人飞身窜入。 “戒八猪踩线啦!并肩子把火!(对头上门寻仇了!弟兄们过来帮忙!)”小石头一边高喊示警,一边连人带刀飞身扑向来人 “叮!”小石头在黑暗中与对方接了一招,星花四射,这人武功之高,绝对在“燕云十八骑”之上。 青衫人就在窗边突地出剑,挑开了一个铁箱子,刹那间金光流动,夺目耀眼,梅添丁的“梅花棍”也同时攻到,那青衫人左手剑反身接下一棍,却给老镖头的左臂上划下一道口子。 小石头擎着钢刀冲来,青衫人右手反射,七、八枚暗器射出! 小石头刀挡手接,一阵手忙脚乱,避下了所有的暗器,青衫人已不见踪影。 隔壁解髻披发的小蜻蜓,听到老爷房中有打斗声,大吃一惊,立知隔壁事变,她胡乱匆忙穿上衣裙,拽出了怀剑,“嚯”地打开了浴门,眼见一个青色人影,从老爷房间跳窗而出,小丫鬟发一声喊,便想赶出去。 但她一拔足,身边劲风响处,香气袭人,就见白日饭堂所见的那青纱遮面的青衣女子,越过自己,紧跟着青衫人,飞身追了下去。 夜风扬起那女子轻纱一角,露出一张鹅蛋也似的光滑脸蛋,小姑娘一见之下,惊喜的失声叫道:“是舒逸小姐!” 第四章 初生牛犊不怕辣 镇外,月冷星稀,荒草连天,偶尔传来数声犬吠。 青衫人自破旧的民房掠下,足尖点着劲草,一手“登萍渡水草上飞”的轻功绝技,使得连他本人,都暗自沾沾自喜 ----可惜,现在是深更半夜,又是荒镇野外,无人有幸目睹我“三春白雪”归青冢,独步天下的绝技轻功! 归青冢想到这里,心里竟是响起一声小小的叹息---- 他不得不惋惜。 早前,做为“权力帮”主要旁支“三十六派”之一的“屈派”掌门人,归青冢与同伴参加了“新浪驿”伏击冷若雅的行动,结果铩羽而还(参见《无间道》卷第五章),这已使得权相蔡京,对“屈派”的弟子,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 为了改变这种冷遇,归青冢不久前,主动请缨跟随当时与权相正肉欢得宠的“突派”掌门“凤尾香罗”薄几重,深入“南荒”,追查沉中侠金藏的下落,并甘做副手,权相见他一再请求,便给了他这个机会;不想执行过程中,薄几重一再对他冷嘲热讽、恶语相向,归青冢一时火起,恶向胆边生,趁她不被,以暗器将她射杀,最后连尸体也不放过,淫了两日才算了事。(参见《百花劫》第十一章) “南荒”久不见回报,远在“京师”庙堂之上的权相蔡京,料想有变,审时度势之下,立即派私生子染兮遥亲自出马,接手此事,收拾残局。 染兮遥心思细腻,功于算计,曾经在权相政敌李纲“腾讯堂”卧底多年,更亲手格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兼亲密“爱人”肖剑(参见《无间道》卷第六章),是个相当让人防不胜防的头疼人物。 染兮遥一到“南疆”,就已隐约猜到“凤尾香罗”薄几重为“三春白雪”归青冢所杀,但机智如他,并未挑明真相,在对京城父亲的汇报中,只是把薄几重的死因,归咎于他的寻宝对头、已经死无对证的“契丹”大酋萧东虎。 染兮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相较于脑后生反骨,反复无常的小人归青冢,九公子染兮遥更加讨厌憎恨薄几重这个为了能出人头地而主动爬上相父床上献身的荡妇,在染兮遥的印象和思维里,就是这些不要脸的“母狗”,一直勾引、纠缠这相父,才导致自己的母亲得不到应有的名分、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归青冢替我出手杀了薄几重的人,奸了这荡妇的尸,正合我意,我高兴开心得很,如果当时我也在场的话,说不定也会加入归青冢的行列,究竟辱父亲情妇的尸体是个什么滋味?应该很兴奋吧?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染兮遥此次身兼重任,身边却缺少人手供他调配。 这位名义上的“九公子”,非但不如他的几个正室哥哥蔡攸、蔡绦、蔡鯈、蔡鞗、蔡翛、蔡鞗、蔡鋆等人广有门客,就是相父的几个养子温词、石玉楼,也比他人多势众。所以身份暧昧、人单势孤的染兮遥想要有所作为,以功劳打动父亲的铁石心肠,认祖归宗、登堂入室,就必须拉拢“屈派”的人,为他所用。 ----“梅花镖局”毕竟不是没有火气的泥人,这些刀口上打滚的、吃镖行饭的,真要拼起命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还有死鬼萧东虎的弟弟萧西鲸那群该死的“契丹狗”,阴魂不散的跟在镖车后面,不把归反骨和他的三十多个手下拉到手下,想要成功,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于是,“三春白雪”归青冢派他的三十六名“屈派”弟子,在“两湖”境内设伏,先下手为强,结果由于轻敌,再加上“燕云十八骑”的“黑吃黑”,“屈派”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这些弟子,可都是归青冢培养多年的精锐,可说是他在“权力帮”大展拳脚一展抱负的全部家底,如今一次性全部葬送了,归青冢心疼的直如割肉一般! 他决定报复! 他一路暗中尾随镖队车马,来到了陕境的“扶风”小镇,并选择入夜偷袭,虽然由于小石头的警觉,没有建功,但也刺伤了梅添丁,总算不虚此行。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归青冢就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他明智的快速离开客店,展开轻功,去和镇外等候消息的九公子会和,再作良图。 “权力帮”旁支三十六派系的老大中,“三春白雪”归青冢的武功,仅能算中等偏下,但他胜在轻功和暗器、以及心计。 只见他脚一沾地便疾弹了出去,难怪他自喜,武林中,有他这样身手的人,确实不多。 但还是会有。 眼前就有一个! 青影一闪,柳舒逸已越过归青冢身前! 归青冢满面阴森鄙夷的笑容,他的眼睛,似盯死在柳舒逸脸上、身上。 ----柳舒逸鹅蛋脸,杏目柳眉,身段婀娜,简直是大美了。 归青冢连师姐薄几重的尸体都淫,他本就是是色中饿鬼,自从第一眼看见柳舒逸后,他便移不开眼睛了。 柳舒逸向归青冢一拱手,声音温雅清脆的道:“尊驾请留步,小女子柳舒逸,冒味问一下,尊驾可是归掌门?” 归青冢皮笑肉不笑的阴笑了起来:“算你小姑娘有眼光,正是归某人,梅老头送这么一个漂亮闺女给归大爷享受,却之不恭啊!嘿嘿嘿……我归青冢多少娘们玩过了,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正好长夜寂寞,左右无人,小姑娘,大叔和你玩个游戏吧,嘻嘻……” 柳舒逸玉脸顿时升起了两朵红云,薄怒嗔道:“大叔,男女有别,敬你是江湖前辈,请您言下放尊重些。” 归青冢怪笑道:“哈哈,小浪蹄子倒贞洁得很,侍会让大爷把你……” 话未讲完,柳舒逸娇喝一声,玉手一扬,“啪”地打在归青冢青绿色的脸上。 归青冢明明看见柳舒逸出手,无奈连闪避都闪避不及,脸上便脆生生的挨了一巴掌。 归青冢在江猢上是何等的人物?而今挨了这一耳光,面子上怎么挂得下,他当下发出一声怒吼,“嗖”地一爪向柳舒逸抓去! “屈派”向以爪功闻名于世,归青冢爪未至,爪风已煞是惊人! 只是归青冢的爪抓出,柳舒逸惊心动魄的剑光,已把爪风盖尽,爪只发了一半,便顿住了。 ----这一抓纵然惊人,但只有半爪。 且是最后半爪。 因为归青冢屈爪方出,柳舒逸剑光一闪,剑已齐腕切断的他的爪子。 归青冢明明先出手,然后见剑光一闪;归青冢明明想避,无奈还没有动,剑已断腕。 归青冢凸起了眼睛,张大了口,却半声也叫不出来。 柳舒逸是如此细柳纤弱女子,她的剑,竟又如此之快! 于是归青冢想笑,又想哭,只是他哭笑不出来。 柳舒逸若无其事地收剑而立,道:“你伤了我养父一剑,我斩了你的手腕,各不相欠,你走吧!” 归青冢出人意料的单手礼道:“柳姑娘果然武功高强,我‘三春白雪’归青冢有眼无珠,佩服佩服……” 话未说完,他的单手一开,一蓬飞针喷出! ----江湖上不少英雄侠客,对归青冢“三春白雪”这种飞针最为头痛,因为飞针又细又多,又淬有剧毒,撒出去的范围又极大,只要中了一枚,便毒发攻心而亡,极难应付! 何况归青冢这一把针,在客套之间,撒得又是如此的突然。 更突然的是,每根银针,射至半途,忽然爆裂为二,一金一银,金如阳春,银如白雪,金银雨一般洒向柳舒逸。 针才撒出,归青冢手上便多了一柄短剑,连人带剑扑出! 可惜他遇到的是柳舒逸。 只见柳舒逸玉掌一合,双掌便握满金银飞针,不但一支也没射中她,而且连一支也都没落地走空。 而在这时,归青冢的短剑已刺到! 剑快,剑势凌厉狠绝。 可惜他刺的是柳舒逸。 柳舒逸一仰身,剑锋已过,这一剑便落空了。 归青冢一剑不中,短剑剑身,突然裂开为二,中间喷出一团细如牛毫的淬毒“蓝芒针”。 剑近面颊,“蓝芒针”又来得那么突兀,防不胜防。柳舒逸更是意想不到的双掌一扬,手中金银飞针反射而出,把每一支“蓝芒针”打落。 归青冢大喝一声,划出满天剑光刺去。 柳舒逸却马上出剑! 剑光一闪。 剑尖已顶在归青冢的下巴,归青冢一呆,连一剑也攻不出了。 归青冢“当”地抛下短剑,颤声道:“柳女侠饶命,归青冢这回彻底服了,请女侠高抬贵手,放归青冢一条狗命,归青冢誓必脱离‘权力帮’,痛改前非,来生报答柳女侠,愿做牛马……”归青冢脸色死灰,豆大的汗珠滚滚淌下。 柳舒逸秀眉微皱,想了一小会儿,终于把剑放下,道:“好,我希望归大叔能远离奸相,真正的重新做人。” 归青冢咽下一口唾液,舒了口气,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是……” 柳舒逸一怔,归青冢本来就和她站得极近,倏然向前扑来,当柳舒逸醒觉时,归青冢的短剑陡地用足尖勾到掌中刺来。 柳舒逸连右手垂下的剑尖,也来不及抬起,左手食拇二指一按,已挟住敌人短剑剑身! 归青冢忽然进步翻身,挺肘撞去,而在归青冢的肘节上,一柄尖刀“嚯”地弹了出来! 柳舒逸惊叫一声,身子倏地下蹲,避过尖刀。 归青冢忽然一脚向柳舒逸下阴踢去,柳舒逸拇食二指一弹,把手中尖刀弹飞,左腿同时一封,挡架过对方那一脚。 哪想归青冢皮靴底,倏然又喷出一团红雾辣烟,柳舒逸急忙掩住口鼻,身子已是有些摇摆不定。 归青冢得意的“哈哈”大笑,柳舒逸的剑已举起,归青冢立刻发觉,但还是晚了一步。 剑光一闪。 剑已刺中归青冢咽喉,归青冢“砰”然倒地。 柳舒逸的剑,嵌在归青冢的咽喉上。这一剑出手后,柳舒逸便已昏倒于地。 昏倒之前,柳舒逸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的看到小石头和小蜻蜓从远处奔来的身影…… 第五章 东郭先生专打中山狼 梅老镖头跟柳舒逸两父女,正在房间里说些贴心的话,一叙离别之情,院子里却出了事。 出了人命。 子夜时分,郑镖头带着倦意和困意,叫醒了房间里的八名镖师,一起来到外面,打算与副总镖头黎八嫩换岗。 当他们来到镖队车马跟前时,都吓了一大跳,所有的倦意和困意,都骇到九霄云外! 只见值更守夜的八个兄弟,都倒在血泊中,镖车里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院子里一片狼藉。 ----这些年轻力壮的镖师,都有些拳脚功夫,怎么会无声无息的惨遭杀害呢?当值的副总镖头黎八嫩,又去了哪里? 大家刚一念至此,就见黎八嫩提着刀,提着裤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边跑边道:“出了什么事了?谁杀了我们的弟兄?” 情急之下,郑镖头迎上去,一把揪住了黎八嫩的胸衣:“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我……我昨晚吃坏东西了,肚子不舒服,刚才就是跑了趟茅房……”黎八嫩紧张兮兮的辩解道。 房门推开,被惊动的梅老镖头,谨慎的道:“女儿,我们出去看看!” 郑镖头忽然沉下了脸色,缓缓道:“黎副总镖头,刚才你为何一从茅房里跃出,便口口声声问‘谁杀了我们的弟兄?’你离得那么远……难道你早已知晓此事?” 黎八嫩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涩声道:“你们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就是聋子,也听得到啊?” 背后走来的柳舒逸,冷冷地道:“那副总镖头刀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院子里烛火通明,镖队数十只眼睛,一齐集中在黎八嫩的身上,黎八嫩脸色极其难看,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肚子饿了,去厨房杀了只鸡来。” 柳舒逸语音也冷得似冰,道:“黎副总深夜去厨房杀一只鸡,倒是让人费解的癖好啊!” 黎八嫩怒道:“我喜欢,凭你一个路边捡来的野种,管不着!” 柳舒逸脸上,竟似铺了一层寒霜:“若你刀上沾的是我门镖局兄弟的血,我就管的着,还管定了!” 黎八嫩向四围望了一眼,见镖队所有的人都盯住他,他狂吼道:“好啊,总镖头,连你也不信任我了!是不是?” 梅添丁一字一句地道:“我信任你,但你得给大家伙儿解释清楚……” 黎八嫩低声下气道:“总镖头,我九岁就跟着您跑镖了,我在‘梅花镖局’二十年了,你,你看我是那种吃碗面反碗底的小人么?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 话未道完,刀光疾闪,如电般斩向“朝天一棍”梅添丁。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黎八嫩刀快如电,梅添丁绝料想不到他二十年的生死之交,竟出手向他偷袭,而且出手如此之绝情! 只是柳舒逸杏眼睁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 黎八嫩一出刀,她就在两丈外出剑。 “唰”地一声,剑光如虹! 她的剑正好迎上黎八嫩的刀,交在一起,爆出一长列星火,溅在梅添丁胸前! 梅添丁脸色苍白,一个后跃,倒退了开去! 柳舒逸单手持剑,冷冷地盯着黎八嫩,道:“黎副总,现在你就是想要别人相信你,只怕也不行了。” 梅添丁沉着脸,抬起棍指着黎八嫩,缓缓地道:“黎八嫩,你连咱们自家的兄弟也杀了,那就休怪我们不念旧情了。” 黎八嫩下意识的退了后了两步,就听一个声音道:“别担心,有我萧西鲸在,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大家看时,只见客店老板番汉,神色安详地从黑暗里踏出,他双目一扬,道:“我手下的‘燕云十八骑’,十八条人命,你们偿还本大将军五十万两黄金,并不亏吧?” “你就是‘辽国’萧太后的第三王侄萧西鲸?”梅添丁吸了一口凉气:“尊驾想怎样?” 萧西鲸抚髯,双目一扬,道:“想我兄弟四人,二哥萧南燕最有出息,做了我们‘大辽’的‘南院大王’,掌握我‘大辽’八十万雄兵;老四萧北熊最不争气,去做了‘宋狗’柴如歌的亲卫(参见《凤凰台》卷第四章);我家老大萧东虎最短命,为了沉中侠的金藏,把命丢在了‘南疆’(参见《百花劫》卷第十一章)。我大哥一条命,再加上我手下的‘燕云十八骑’,让你们赔偿区区五十万两黄金,已经很便宜你们了。” 这番话自萧西鲸口中淡淡道出后,镖队众人吃的惊是非同小可的,梅家父女,各自大叱一声,向萧西鲸扑去! 萧西鲸神色自如,双手微抬,与黎八嫩同时掠起,黎八嫩身形一折,拦在梅添丁面前,交手了一招,两人自空中分落了下来。 萧西鲸双手一扬,十数道星光闪出,钉向梅添丁,梅老镖头大棍翻飞,砸开所有的暗器,但萧西鲸已拦在他身前。 柳舒逸娇喝一声,与黎八嫩交起手来。 梅添丁飞身欺近,一棍向萧西鲸砸去,也斗了起来。 郑镖头喝道:“点子太扎手,并肩子一起上!(对头太厉害,兄弟们都抄家伙!)”话未完,镖队身形已掠起,自四面扑上! 萧西鲸倏然脸色一沉道:“宋猪,好大的狗胆!”他身形一第,登时“呼呼”之声下绝,镖队等人尽数被逼了回来,而萧西鲸仍立回原地,左手多了一根青色的长矛! 小石头大喝一声,拔刀在手,身子陡地掠出! 萧西鲸身形疾闪,一掌就把小石头逼了下来。 萧西鲸跟着脚尖沾地,不屑道:“毛头小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小石头大怒,正欲发作,柳舒逸身子一闪,已掠了向黎八嫩! 萧西鲸右手一扬,向柳舒逸抓去,柳舒逸身法奇快,竟险险躲开一爪,萧西鲸倍感意外的“哦”了一声,道:“小姑娘小小年纪,轻功已不错了,自入宋境以来,总算见到一个功夫难得过得去的!” 小石头和郑镖头怪叫一声,一前一后,挺刀直刺萧西鲸,萧西鲸冷笑一声:“本大将军今天让你们这些‘宋猪’,见识一下,什么才较快?”他弹了弹青“青蛇矛”矛,长矛疾刺,惨呼声中,郑镖头胸腔被“青蛇矛”穿过,他钢刀扬起,已无力劈下,即气绝死去! 萧西鲸矛法之快之准,确实无人能及,甚至手段之狠之辣,也属实罕见至极。 萧西鲸把“青蛇矛”自郑镖头胸中拔了出来,鲜血狂喷,郑镖头的身躯才萎然倒于地上。 “郑叔----”小石头悲吼一声! 萧西鲸皱目道:“这一招并不算快,好像这一招……”他的眼光忽然落在小石头的身上,小石头打了一个冷战,只觉萧西鲸杀气逼人,立即全神戒备,萧西鲸继续道:“……才是真正的快招!” “快”字未出,“青蛇矛”已向小石头刺出! 梅添丁大叱一声,举棍齐向“青蛇矛”攻去。 小石头尚未出刀,“青蛇矛”已贯喉而过! 梅添丁的大棍未至,萧西鲸的“青蛇矛”已自小石头的喉间迅疾地收了回去,此时梅添丁的“梅花棍”,已击了个空,萧西鲸已收矛而立,他口中的“招”字尾音才落! “小石头----”小蜻蜓直张大了嘴巴,惊愕得连哭泣都没了力气。 萧西鲸若无其事地杀了镖队两名好手,仍神色自若,悠闲自得。 “辽狗!偿命来” “契丹杂种欺人太甚,兄弟姐妹们拼了!!” “还郑头和小石头命来!!!” 镖队的镖师、伙计、趟子手们,齐纷纷暴喝呐喊,一起扑上攻击萧西鲸。 梅老爷子银发白须,怒得无风自扬,舞棍重入战局! 柳舒逸与黎八嫩在短短的时间内,已交了近百招。 黎八嫩的刀法,甚得其娘舅“两面三刀”姚三刀(参见《公子羽》卷)的家传,一稳二狠三准,急切之间,柳舒逸竟收拾他不下来 两人又对搏了二十余招,忽然柳舒逸舍剑不用,抖臂身急攻一指,疾戳在黎八嫩胸前。 黎八嫩怪叫一声,借力向后疾退,虽然消了一大半掌劲,但仍血气翻腾,“哇”地吐了一口血。 “我们‘燕山’派‘孤鹜指’的滋味,如何?”柳舒逸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道:“像你这种几次三番吃里爬外、出卖镖局的‘中山狼’,即使东郭先生今天在这,也绝饶不了不得你,你受死吧!” 黎八嫩勉强将头抬起,一脸凶狠,吃力地道:“老子给你们梅家做牛做马半辈子,一年才五十几两银子的工钱,还不够大爷喝花酒呢!萧三将军答应我,只要我肯帮他截下镖银,黄金就分我五箱,我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哈哈……” 那一边,镖队众人齐齐向萧西鲸扑到! 萧西鲸大叱一声:“来得好!”身子平空跃起,霎时间“呼呼”之声不绝于耳,矛头之强劲,硬把镖队等众给逼退了下来。 梅添丁武功较高,躲过矛尖,欺近萧西鲸,硬接了萧西鲸一杖,左肋及右腿,皆被“青蛇矛”划破,也退了下来。 第六章 强将手下也有弱兵 萧西鲸人在半空,大叱一声,一矛刺下!一个趟子手闪避不及,脑顶立被戳穿。 当“青蛇矛”拔了出来时,那趟子手修叫数声,手脚挣扎了数下,萧西鲸淡定落身于地之时,趟子手已倒地死去。 梅添丁身为镖局之首,跟见兄弟们一个个惨死在矛下,自己竟无能为力,老人不禁咬牙切齿,暴喝一声,舞起一重棍影,直击而下! 自小石头牺牲的震惊和悲伤中缓醒过来的小蜻蜓,立时擎怀剑冲了过去! 镖队仅剩的两名镖师、一名伙计、一名马夫,也都红了眼、拼了命,再度扑了上去! 萧西鲸大笑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蠢猪!这么急着找死,就别怪三将军我下手绝情了!” 笑声中,萧西鲸左足反踢左近两名镖师,右手一抓,硬把一个伙计的“齐眉棍”抓住,闪电般闪开小蜻蜓的“怀剑”攻势,左手“青蛇矛”刺出,破梅添丁的棍影而入,穿贯胸膛而出! 漫天棍影立时隐没! 萧西鲸笑声未了,透过梅添丁咽喉的杖尖,再穿入后面的一个马夫的胸膛,然后即收回“青蛇矛”,及时架住小蜻蜓的第二剑! 两名镖师被萧西鲸的一脚逼退后,看到老镖头倒地,又狂叫着攻上来。 那伙计的“齐眉棍”被萧西鲸握在于上,一直挣脱不出,如今一见老镖头与马夫一死一重伤、先后遭了毒手,不禁撕心裂肺的疯吼一声,全力一拔,竟能把“齐眉棍”自无萧西鲸的掌中拔出,但由于用力过猛收脚下住,往后仰天捧了一大跤! 柳舒逸眼见养父惨死,芳心一乱,衣袖被黎八嫩削去半片! 萧西鲸闷“哼”一声,反身向两名镖师刺出两矛! 两名镖师见机得早,应变得快,虽能躲过一死,但一人的左臂与一人的右腿均被刺中了一下,鲜血汩汩流出! 萧西鲸冷笑道:“好啊!看你们这些宋猪,还能不能再接下本将军这一矛?” 萧西鲸又一矛刺去,两名镖师奋力招架,小蜻蜓的“怀剑”也同时、及时递出,与萧西鲸的“青蛇矛”相交! 相交之下,小蜻蜓与两名镖师被震得三件兵器一齐飞脱而出! ----“青蛇矛”竟有此力道,简直骇人听闻! 萧西鲸冷冷地道:“下一矛,你们接不了罢!” 话未完,矛已刺出! 柳舒逸的武功本就远在黎八嫩之上的,至于两人一直苦战不下的缘故,只因黎八嫩不时施放暗器,令柳舒逸防下胜防,不敢贸然抢攻! 只是梅添丁一死,柳舒逸就急了,她奋力一脚踢飞黎八嫩的单刀,黎八嫩一连三支“金钱镖”,射向柳舒逸,柳舒逸以轻功避去。黎八嫩跃起,居高临下,左手飞扬,九枚“铁莲子”飞弹而下! 柳舒逸快剑如电,使出一百零八招“秋水剑法”,把身子守得风雨下透,击落所有的铁莲子。黎八嫩身子下沉,扬手又是六根“袖箭”! 柳舒逸一个翻身立了起来,双手以“孤鹜指”拇、食、中、无名四指各拿住了三箭。黎八嫩已降落在柳舒逸背后,反手又是七枚“莲花针”! 柳舒逸回身,左右双手六镖飞出,击下六针,剩下一枚穿过她的发丝,被她一口咬住! 这一下柳舒逸反过身来时,刚与那黎八嫩面对面地对着! 黎八嫩心一惊,欲以暗器招架,怎料手在“暗器囊”一探,袋囊里竟空空如也,他不禁大惊失色,柳舒逸把握住过于钧一发的时机,一剑自黎八嫩腹中穿了过去! 黎八嫩发出一声惨号,仆地而亡。 眼看小蜻蜓将被萧西鲸一杖刺死时,柳舒逸剑芒一闪,“青蛇矛”被一剑架住! 萧西鲸怒喝一声,“青蛇矛”反刺柳舒逸! 柳舒逸身法极快,轻飘飘的闪过一杖,又一剑刺向萧西鲸! 萧西鲸侧身躲开一剑,“嗤”地又一矛刺出,柳舒逸回剑硬接,被震退数步。萧西鲸失色问道:“秋水剑法?!燕山神尼是你的什么人?” 柳舒逸道:“正是家师。” 萧西鲸倏地再刺出一矛,柳舒逸剑尚未举起,人便被震飞! 柳舒逸惊叫一声,萧西鲸“青蛇矛”又刺到! 两名镖师再度持刀挺钩扑上,萧西鲸左手挥出一道刚猛掌风,一掌把他们打退! 身后摔倒重新爬起的伙计,举棍“哇呀呀”一阵乱叫,尚未扑近,已被萧西鲸看也不看地一腿反踢再度扫倒! 幸好小蜻蜓也已赶到,“怀剑”硬生生接下一杖,但也被震倒于地。 萧西鲸闷“哼”一声,再一矛向柳舒逸刺出,哼道:“你这女娃儿若不死,日后将是我‘大辽’南下之劲敌!” 柳舒逸避无可避,正瞑目待死,倏地一棍劈到,勉强把萧西鲸的“青蛇矛”荡歪,不至伤及柳舒逸! 原来那身受重伤的伙计,鼓起余勇,又赶到了! 萧西鲸原根本就不把这些跑镖的小角色,放在眼里的,他本想速战速决,收拾了这干人,再等接应自己的“契丹”精骑赶到,席卷黄金便即离去。 他怎么料得到,自己却让这群被他所看不起的镖客走卒,给死死缠住了! 萧西鲸不禁怒道:“好!好!好!今日本将军送你们一并归西!” 漫天矛影,刹那间把柳舒逸、小蜻蜓、两名镖师和救驾的伙计等,逼得透不过气来,险象环生。 萧西鲸以一人之力,逼杀五人,矛风呼啸,已刺近那伙计咽喉。 四名同伴欲救无力时,忽然又一刀把“青蛇矛”格开,正是胸腔负伤的胖大马夫,也挣扎而起,带伤加入战团!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一阵兵器交加声响,镖队六人的两支剑、两口刀、一柄钩、一根棍,六件兵器,皆被震飞,萧西鲸的“青蛇矛”又已刺到! 却在这时,背后扇风逼人,硬生生格住萧西鲸的“青蛇矛”! 萧西鲸抬头一看,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埋伏在镇外的“契丹”精骑,怕也凶多吉少了。 只听得柳舒逸惊喜叫道:“楚羽师兄!” ----“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已赶到了! 萧西鲸冷冷地道:“楚二公子,你来了。” 楚羽一袭青衫点点血迹,他盯着萧西鲸,道:“萧三将军,我来了。” 萧西鲸道:“你杀光了我的援军。” “不错。”楚羽道:“一共四十九名‘契丹’精锐骑士,就这么横尸冷月郊外、魂断异国他乡了,还是有点可惜。” 萧西鲸丝毫不以为意,冷然道:“他们都是‘大辽’的战士,在战场上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楚羽不屑地道:“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这句话,用在三将军和贵部身上,并不合适啊!” 萧西鲸道:“在一个更次的时辰内,往来三百里,袭杀四十九名弓马不俗的‘契丹’勇士,你的武功已经相当不错。” 楚羽傲然道:“过奖,过奖,楚羽不才,天下第九而已。” “楚二公子既然有此高才远志,何苦屈居辰源之下?”萧西鲸道:“加入‘大辽’吧,我向姑母萧太后请旨,赐你‘南枢密院’参知政事之职,那可是等同于你们宋人的副宰相之位。” 楚羽傲声道:“楚羽多谢了。” 萧西鲸不耐道:“那你是嫌官职小了?给你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何?你朝的蔡京、李纲之流,也不过如此。” 楚羽傲笑道:“如果令兄肯把南院大王的位置拱手相让,楚羽倒是不妨考虑一下。” 萧西鲸勃然大怒道:“狂生!” “生”字一出,“青蛇矛”如闪电般刺出! 楚羽傲喝一声,回“秋水扇”封住“青蛇矛”。 萧西鲸缩手,再刺! 楚羽陡地身子疾沉,笑容顿隐,左手向前一抓! 柳舒逸等六人望去时,战斗已进入暂止状态。 萧西鲸左足前右足后,脚踏子午马,那一根疾快无伦的“青蛇矛”,竟被楚羽一手钳住杖尖。 楚羽踏步不丁不八,左手正抓住“青蛇矛”。 萧西鲸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道:“本将军纵横‘漠北’近三十年,你是天下第一个能以手抓住我蛇矛的人!” 楚羽也沉下了脸,缓缓地道:“楚羽行走中原十余年,你也是第一个被我抓住了兵器,却仍夺不过来的人!” 萧西鲸脸色煞青,手中“青蛇矛”忽然向前一送。 楚羽的五指一紧,仍紧扣着“青蛇矛”,但指间已溢出鲜血。 柳舒逸等人大急,楚羽倏地向前踏出一步,二人本就近身相搏,楚羽这一步踏出,就已逼近萧西鲸身前,他右手“秋水扇”倏地切向萧西鲸执矛的右手。 萧西鲸却以左手架向楚羽的右腕! 楚羽闷“哼”一声,袖口一支小笔射向萧西鲸! ----落霞笔! 萧西鲸避无可避,架无可架,当机立断,松开右手,身形疾退,避过“落霞笔”! 楚羽五指一缩,夺过“青蛇矛”;踏步再进,又是射出“落霞笔”! 萧西鲸俯身闪开“落霞笔”,楚羽以“青蛇矛”向他疾刺而至,萧西鲸眼明手快,闪电般抓住了“青蛇矛! 二人过招迅疾无伦,瞬间“青蛇矛”又再度各执一手,急夺不下。 萧西鲸左手抓着杖尖,右掌向楚羽劈出! 楚羽“唰”地一扇,去迎萧西鲸一掌,萧西鲸不敢硬接,中途变招,翻掌为爪,抓楚羽左臂!楚羽急松左手,“青蛇矛”又被萧西鲸夺了回去! “青蛇矛”再度回到萧西鲸手中,立即“呼呼”地舞了开来,团团地旋转着,待机而发! 楚羽的左手“落霞笔”、右手“秋水扇”,竟也团团的旋回着,一触即发! “青蛇矛”啸声尖锐,愈舞愈急;楚羽的一扇一笔转动得更急,似数十剑兵器一并旋转一样。 蓦地萧西鲸一声大喝,“青蛇矛”刺出,楚羽的笔和扇也攻出! 刹那间,空气荡激而成的呼啸声都消失了,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镖队诸人,根本不知战果如何,因为两人出招,都太快了。 柳舒逸却眼见师兄楚羽的扇架住了萧西鲸的矛,他的小笔已插进了对手的喉咙。 劫后余生的七个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萧西鲸死了。 “三春白雪”归青冢也死了。 染兮遥呢? “权力帮”权相蔡京的私生子,那个柔弱、乖巧、艳丽的如同女孩子的红衣美少年,他会不会知难而退、就此罢手? 第七章 懒驴歇磨屎尿多 “此去四百里,便可抵达‘破婆坡’,那处已是‘凉城客栈’的属地,冷二姑娘会在那里接应我们,谅染兮遥也不赶在‘凉城客栈’附近下手劫镖,由‘破婆坡’直至‘凉城客栈’,大概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在尚未抵达‘破婆坡’的四百里长路,没有个五、七天是走不完的,如果染兮遥劫镖,就一定会选择在这段路上出手。” “师兄,这四百里路段,所经的都是什么要塞绝地呢?” “前三百里均是人口比较密集的大市镇,而且有我们‘青衣楼’的一座分楼设立在那里,消息灵通,相对比较安全;但后面的一百里荒地,一片荒凉。荒原连绵百余里,江湖人称‘土匪窝子’,正是此地,才是我们真正最感头痛的路线,利于伏击而不便于防守,染兮遥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正午时分。 太阳毒辣至极,天空没有一丝风,地上也没有一棵树。 此处连绵一百余里,尽是荒原,野草怪石随处可见,若有人躲在草丛里或是怪石后偷袭,可说是防不胜防。 被烈日烘烤得冒着炙热白气的干裂地面,正有一行镖队,在缓缓向前进行着。 人们已在这些荒原上走了六十余里了,但还有三十多里的路,在前面以热烈的姿态,等侯着他们。 这些人是楚羽、柳舒逸、小蜻蜓,以及镖队仅存的二镖师、一伙计、一马夫,还有五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车上载的都不是人,而是装满黄金的沉甸甸铁箱子。 这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日头太毒热,行程太危险,除了楚羽跟柳舒逸偶尔交流几句,小蜻蜓默默的抱着梅老爷子和小石头的骨灰坛子,四个挂伤的镖客也极少说话。 按照楚羽的估计,明天午后便能抵达‘破婆坡’了,此前几天的行程,也都不是相安无事的。 三天前,曾有两队“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手下的马贼截住镖车,但柳舒逸现了身,他们自知惹不起,抱头鼠窜。 两日之前,“刀柄会”总舵主“追风刀王”风恋刀亲自动镖,打算与柳舒逸硬拚,但见镖队中“青衣楼”二公子楚羽也在,就知这趟镖是“刀柄会”吞不下的了,也拱手退让而走。 就在昨晚,有一帮不知名的小赋,大约十数人,不知是出门忘带了脑子、还是穷得疯了,根本不管是什么人押镖,跳上车来就抢,结果十五名强盗皆被心情欠佳的小蜻蜓一人打得落而逃,那小头目也被负伤初愈的胖马夫一刀砍了。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了,沿途意外平静得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土坡连绵不尽,黄草遍地,飞鸟踪痕,也几近绝迹。 没有一丝风,烈日下,五辆马车,匍伏向前行进着。 第一辆马车,是楚羽掌辔。 第二辆马车,有二镖师控疆。 第三辆马车,为小蜻蜓驾辕。 第四辆马车,被伙计和马夫驭骑。 第五辆马车,给柳舒逸乘驶。 有武功最强者楚羽开道,由功力次一级的柳舒逸断后,以头脑清楚、心思灵便的小蜻蜓居中,这样的次序安排,显然大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土岗林立,草原无尽。 行了一程,马匹开始吐着白气,顿躇不前,牲口累了,需要补充水料,几个镖客肚子里也想起了“咕咕”的响声,大家都饿了,需要充饥休息,楚羽只得命令镖队停了下来。 使“齐眉棍”伙计跳下马车,湿布往脸上一抹道:“这七月的天,真是要热死个人啊!” 楚羽带柳舒逸坐下,无精打采地道:“师妹,我们也席地作息一下吧!” 马夫是个胖子,比较耐不住热,不住地揩着汗,道:“唉,大热的天,现在有口酒解解暑气就太好了。” 只听一阵咕咕之声,原来使钩的镖师掏出他腰间的一袋酒,尽往嘴里倒,看得胖马夫原本粗壮的脖子都长了。 使刀的刀条脸镖师叹道:“既然咱没喝的,我们就吃些干粮吧。”于是打开自己背囊,寻出干粮,大家一同吃了起来,吃了一半,使刀镖师见胖马夫起身离去,忙问道:“兄弟,才吃一半,你又去哪?吃饱了不成?” 胖马夫尴尬地笑道:“没饱、没饱,俺喝水太多,大小姐和蜻蜓妹子在这里不方便,俺想找个僻静地儿放一下水罢了。”说着话,他就往一座土岗后面转去。 使钩镖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我看他呀!就是懒驴歇磨屎尿多!” 使棍的伙计大笑起来。 柳舒逸道:“照现在的速度赶下去,看来明天傍晚我们就能到达地头,完成养父交托的任务。” 使刀镖师嘴里边沾着干粮,道:“嗯,今天倒没有发生什么事……” 楚羽沉声道:“你们不觉着今天太过于安静了吗?” 柳舒逸狐疑地问道:“难道师兄觉着哪里不妥……” 楚羽解嘲地一笑,道:“但愿是我多虑了,但我总觉得,‘踏雪折梅’染兮遥是绝不会甘心收手的……” 一提到“染兮遥”这个名字,各人面色都沉重下来,心头上也均有一道无法挥去的阴影。 楚羽继续道;“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而且有被跟踪的感觉,但又见不着跟踪的敌人在哪儿,染兮遥正是最可怕的无形敌人,他可能就在我们的咫尺之间……”转目间见镖队每人脸色凝重,他勉强一笑,劝慰大家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胡乱猜疑罢了,只要我们自己本身不先乱了阵脚,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无论多强大、多可怕的的敌人,我们都能和他斗上一斗!” 使刀镖师强自把又干又硬的馍馍吞下,他抹了抹嘴道;“兄弟们,快吃快吃,趁早起程,赶早交镖。” 柳舒逸笑着道:“大家还是多吃多喝一些,有了力气才好赶路。” 使棍的伙计嘀咕道:“胖子干什么去啦?去撒泡尿也要这老半天!” 使钩镖师飞身而起,向土岗奔去,边骂咧咧的道:“我看这兔崽子在搞什么鬼?” 使刀镖师扬声叫道:“喂,你可别装神扮鬼吓唬他啊!会被吓成不举的!” 这时,使钩镖师已转过上岗,一声尖叫自土岗后传来! 那叫声,充满了惊惶与悲戚! 这声尖叫,乃发自使钩镖师! 几乎在叫声一起时,柳舒逸已双掌拍地,身子陡翻而起:“大家守在这里别乱动,小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呼声一歇,柳舒逸已一个纵身,到达土岗之旁。 当第二个腾身未落时,耳边却传来楚羽沉稳的声调:“师妹去瞧瞧,万事小心,这里的镖车有师兄在,万无一失。” 楚羽话音未落,柳舒逸已翻过土岗,脚已沾地。 当她脚沾地后,就未曾动过。 ----因为她实在太惊愕、大悲愤了---- 使刀镖师也跟着越过土岗,脚落实地,但他也呆住了。 只见使钩镖师满面泪痕,双拳紧握,跪在地上抱头而位,无声的痛哭。 ----哭出声来的痛苦,还不能算真正的痛苦,无声的英雄虎泪,才是伤心处! 因为使钩镖师跪在胖马夫的尸体之前。 血,染红了枯草。 胖马夫背心竟有一处伤,凶手是一招即夺其命。 柳舒逸等人惊愕,倒不是因为胖马夫的死亡,而是他的死亡,发生得太不可思议了。 凶手一剑杀死名不见经传的胖马夫,并没有什么稀奇,但能令胖马夫连出声的机会也没有,放眼整个江湖,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敌人能利用这个解手的时机杀人,显然对镖队的行动已了如指掌,但天下能有谁可以跟踪“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而不被发现呢? 凶手杀人的地点就在距离镖队就餐不远的土岗之后,而大家竟一无所知,难道对方真是“权力帮”的绝顶高手、权相蔡京第九子“踏雪折梅”染兮遥吗? 使刀镖师的身子微微抖着,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小蜻蜓第四个赶到,她的反应虽不及有二十年以上江湖出生人死跑镖经验的使刀镖师,但曾得过小姐点拨的轻功却比使刀镖师好得多。 她脚一到地,即惊呼一声! ----胖马夫的死,委实令人震惊,而又悲愤! 土丘旁边,赫然添了一座新坟。 使钩镖师把酒囊里的酒,全部洒进胖马夫的坟前土壤里,声音哽咽的道:“胖子,这一道上,你不是一直惦记我的酒吗,这次你喝个够吧……” 小蜻蜓和使棍伙计,分左右而立,月色下,泪流满面,呆立不语。 使刀镖师亮出了烁烁寒芒的钢刀,以手抹试,除了希望这柄刀能饮干杀人者的血,他还能希望些什么呢? 柳舒逸小心地试去剑上的黄土,黯然神伤。 楚羽喝着最后几口的闷酒,接连数日的奔波,使得这位原本神采飞扬的狂傲公子,这时神容也有了几分疲惫和憔悴。 五辆马车五匹马,静静地停泊在一旁,偶尔几声马嘶,及马尾挥扫蚊蝇的声响外,这时的环境正像空中那弦月一样的冷、一般的静。 使刀镖师咬牙切齿地道:“染兮遥好狠辣的手段,好高明的身手。” 柳舒逸狐惑地道:“他就应该藏匿在我们的附近……” 楚羽淡淡地道:“染兮遥天资崇聪敏,无师自通,据说己经集‘权力帮’六公子之长,杀马夫者,必是染兮遥无疑。若他早已到此地,适才我们的兵力已分散,他可以轻易地把我们一一解决,这对于他是最好的时机;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应该是有更强的对手在逼近这里。” 用棍伙计惊然道:“比染兮遥更强的对手……那岂不是太恐怖了……” 伙计下面的话也不用再说下去,小蜻蜓和两名镖师却都已明白。 ----连染兮遥都忌惮的对手,无论来自哪个组织,对镖队来说,都无疑是一个更大的危险和威胁。 楚羽仍淡淡地道;“大家也不用太悲观,事情还没到无路可走的绝境。” 柳舒逸道:“那个未知的强手暂且不说,就单染兮遥的身手已经是骇人听闻,更何况,我们连他藏在何处也不知晓,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 楚羽笑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轮流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夜半,值夜的使钩镖师,忽然听到土丘后响起一声冷笑! 他身形似箭,一会儿便到了胖马夫丧命之处,月下,他挺钩喝道:“给老子滚出来!” 忽然背后有人冷冷地道:“我就在你身后。” 第八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使钩镖师背后的声音,冰冷而无一丝情感,似从虚无世界中传来,使钩镖师着实吓了一大跳。 蓦然,月华被一个红衣公子的身影遮盖,那红衫少年振臂自高坡上跃落,镖师陡地张口欲喊,怎奈对方红衣双袖挥动,罡风滚滚,竟似有千钧之力,令使钩镖师连呼吸也颇因难,哪里还喊得出声来! 红衣公子手腕一转,大袖里伸出一把铁钩子,划向使钩镖师,镖师勉强立住马桩,但他的身形,已在暗袭者的袖风中,摇摆不定! 使钩镖师猛然出钩---- 钢钩与铁钩相击,火星四射,红衫公子虽被击退,但一股潜力涌来,使钩镖师的“虎头钩”被脱手震飞! 使钩镖师尚来不及叫出半声,而红衫公子已把握住最佳时机,“铮”然出钩! 幻光四射! 钩快如电! 使钩镖师已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倏地,土岗后传来一声叱喝,接着刀光一闪,其快如电! 那一刀及时架住红衫公子杀人的钩子。 来者一身青衣,神容狂傲,神采俊朗,正是楚羽! 同时间,土岗后几声叱喝,数条人影也同时闪出,刹那间,红衫公子已被包围。 “长天刀?!”红衫少年看着楚羽的小小弯刀,眉心打了一个结,似是询问。 ----那是一柄弯弯的小刀。弯得像少女青青的黛眉,黛如远山,青如春树,青黛如情人们眼中的泪湾。 楚羽盯住那红衫公子,冷冷地道:“染兮遥,你没想到我们会故意让伙伴落单、诱使你主动现身入伏吧?” 月光很明亮,淡淡地把光华,洒在染兮遥的红衫与楚羽的青衣上,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来。 染兮遥静静的笑道:“‘才高八斗,天下第九’,遥遥很想知道,除了已经作古的阁下义父布先生,另外七位让楚二公子折服的大人物,是何许人也?“ “九公子的生父蔡相,便是楚羽终其一生所要赶超的八位偶像的其中之一。”楚羽深吸了一口气。 染兮遥忽然落寞的一笑,幽幽的道:“他老人家的功绩霸业,确实令天下人敬仰膜拜……” 楚羽忽然向染兮遥一拱手,道:“今夜我们少不了一番生死争斗,在决斗之前,我倒想请教九公子一事!” 看似柔弱的染兮遥,镇静如山,涩涩地道:“请问。” 楚羽道:“蔡京弃你于市,视你如鹰犬,你为何还要替他卖命?” 染兮遥沉吟了一阵,霍然抬头,道:“认祖归宗,回到蔡家,这是我娘亲临终的遗愿。除了建立莫大的功劳,我还有何办法得到相父的承认?” 楚羽黯然,道:“我觉着你好可怜,在你生父面前,你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的可怜。” 染兮遥好看精致如女孩子的眉眼,这是竟生出一丝浓浓的哀色,他冷冷地道:“这是我自己要选择的路,与你无关。” 楚羽长叹道:“我问完了,请出招吧。” 染兮遥扫了一眼周围的数人,柔顺的声音变得冷酷而无情,正如寒夜的冷风,道:“不交出镖银,你们今晚都得死!” 月明,风清。 染兮遥猝然间翻身、跃起、拔钩、发招,一连贯的动作,配合得又快又妙,令人叹为观止;而楚羽空中出刀手法之利落,也令人目瞪口呆。 长天刀,刀光淡淡,悠远的刀光,像美丽女子在情人诗句里圈下一道写满眷恋的眉批。 “铮----” 刀钩交加,一合即分! 柳舒逸怒“哼”一声,震手间刺出三剑。 这三剑,一剑刺向染兮遥头部,一剑是腹部,而另一剑,竟折射染兮遥的后心。 染兮遥大喝一声,铁钩疾挥,震开三剑,人钩立合为一,杀那间钩芒聚起,向楚羽师兄妹攻出一百零八钩。 楚羽身形起落,瞬间换了一百零九个方位,身法疾变,已避过染兮遥所有杀招,闪身至染兮遥背后,陡地一指戳出! 孤鹜指! 染兮遥怪叫一声,合指成拳,回身一拳击出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楚羽根本不收指! 拳指相击! 染兮遥狂吼一声,粉嫩的拳背至拳心,被楚羽一指戳透! 染兮遥俊颜脸色大变,右手铁钩陡地在半空向楚羽划了一个圈。 楚羽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大家小心!” 钩未出,柳舒逸已觉钩锋沁骨,染兮遥一声大叱,已经镖队的另外四人,也圈入钩芒之下! 风急。 月冷。 两个镖师的身躯,已被汗水湿透。 使棍伙计的呼吸,更加沉重、更加急促。 小蜻蜓瘦骨伶仃的身子,在钩风纵横中,微微颤抖。 忽然,染兮遥怪叫一声,身形展动! 同时间,楚羽连人带刀冲到,柳舒逸身形似箭,已扑近染兮遥,两个镖师舞出满天刀影钩光,罩住染兮遥,小蜻蜓跟使棍伙计全力出招,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面对强敌,所有的人,都用了全力,不遗余力! 可惜对付的是染兮遥。 染兮遥铁钩一出,便无一人能扑进他的丈寻之内。 染兮遥的铁钩一展后,慑人的狂飙涌出,柳舒逸被钩风遥摧落丈外,两个镖师摔出丈余却连站都站不稳,一跤跌坐,功力最次的小蜻蜓和使棍伙计却飞出两丈之外,一时爬不起来。 羽人刀合一,冲近丈内,但仍被钩风吹得心神不一,倏地失了方位,斜落下来。 寒光闪动,两名镖师再度奋勇攻到! 染兮遥大笑,他在狂笑声中出手,两名镖师踉跄倒退,鲜血自唇角涌出。 柳舒逸一个“迎风摆柳”,欺近出剑! 染兮遥回身一钩,柳舒逸不敢试其锋芒,又倒飞了出去! 小蜻蜓、使棍伙计,同时扑到! 铁钩狂飙万钧,小蜻蜓跌出丈外,使棍伙计却抓住身旁的一块巨石石角,硬生生把后退的身子稳住,蓦然举棍再轰! 染兮遥勃然色变,出钩如电,一钩钩住使棍伙计的脖子! 柳舒逸悲呼,连人带剑,舍命冲了过去! 楚羽一个翻身,已落在染兮遥面背面,染兮遥心知不妙,回身只见楚羽已一笔击到! 落霞笔! 染兮遥陡然一侧,楚羽笔锋走偏,“唰”地自染兮遥执钩的右臂一笔贯穿而过! 染兮遥剧痛,狂呼,右胁竟硬生生把楚羽的笔夹牢,左手反扣住楚羽的脉门,楚羽连动也挣不动分毫。 同时间,寒光疾闪,两名镖师把握了时机,及时赶到,钢钩单刀,齐齐刺入染兮遥的左右肋下,钉在染兮遥骨肉间! 染兮遥满身浴血,惨叫声中,两名镖师来不及拔刃身退,两颗头颅已被染兮遥挥钩削飞半空! 柳舒逸飞扑而至,边大叫:“小蜻蜓,快动手!” 染兮遥在这种重伤情形下仍能,一钩勾出! 柳舒逸惨叫,但竟不闪避,染兮遥的铁钩竟嵌入她胸中,被她两手牢牢抓住,一时间,竟拔不出来。 “梅花镖局”已经死得七零八落,柳舒逸如今竟牺牲自己的性命,去缠住染兮遥的钩子! 小蜻蜓双目一闭,娇叱一声,剑已刺出! 剑竟自小姐柳舒逸的背心穿过,再插入染兮遥的小腹中。 小蜻蜓本就不是残忍的人,正如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她还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儿;但小蜻蜓也知道,小姐舍弃自己性命不要、给自己创造了这个机会,若自己犹豫不决而导致这一剑不中,小姐就白白牺牲、自己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是以小蜻蜓狠起心来,一剑自柳舒逸贯胸而出直刺染兮遥。 小蜻蜓的“怀剑”刺中了染兮遥,舒了口气,她以为染兮遥是死定了,但只听楚羽叫道:“丫头小心!再刺!危险!” 小蜻蜓一看,只见一身猩红梅花袍子的染兮遥,满身鲜血,脸上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竟能睁开,瞪住白小蜻蜓,钩子自柳舒逸尸体内抽了出来。 小蜻蜓被这个景像,吓得愕住了,一时忘了抽剑,呆立当堂。 楚羽又惊又急,百忙中一个肘锤撞在染兮遥的背脊上,边大喝道:“丫头,快拔剑!他还没死透!再刺!” 楚羽情急时,全力一肘撞在染兮遥的背上,染兮遥竟连晃也不晃,小蜻蜓闻言一醒,即时抽剑! 染兮遥已是一声狼嗥,一脚踢飞柳舒逸的尸体! 小蜻蜓及时将剑拨出,只是这时染兮遥的钩子已疾刨下来,势如闪电,力有万钧! 眼见小蜻蜓要遭毒手,一条青色影子冲天而起,娇喝道:“离别钩!”人已扑近染兮遥。 钩势如虹,已刺入染兮遥的头腔。 …… 天亮时分。 “破婆坡”镇上的分岔路口,镖队的辆马车已准备妥当,乘辔辕赶马的,正是“梅花镖局”唯一生还的女孩子,小蜻蜓。 冷若霜黯然道:“镖银已经到了安全低头,请楚二公子不必多送了。” 楚羽的神色是十分伤感的,他无精打采的坐在马车上,呆呆出神。 小蜻蜓一身孝服麻衣,眉眼哀伤而倔强的一展“梅花镖旗”,扬声呼道:““梅花朵朵,请江湖朋友借道嘞----”(卷终) 第一章 老子名叫赵日天 “老子名叫赵日天!” 他卯满铜钉的虎靴,一踏在“三道街”上,街道两旁的商铺匾额招牌,就开始颤晃,街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眨眼之间,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蜀中唐云公子所著《凉城史记》有载:该年隆冬十二月,晨,“京师”敕封“天下第一镖”、“金狮镖局”总镖头“点头狮子”赵日天,踩过“三道街”。 赵日天是谁? 赵日天是当下武林中最牛气的三个江湖红人之一。 和他一样牛气冲天的,还有两个:一个是“金枪世家”的“金枪无敌”龙傲天;一个是“权力帮”东海外堂“龟杰堂”堂主“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 这三个人,勾结官府,迫害武林同道,欺压黎民百姓,气焰熏天,简直是不可一世。 自从赵日天在“东风破”一役中,协助“刑部”勘剿“乱匪”、建立殊功(参见《东风破》卷第一章),由一心想招揽“京师”武林人人物的“高二党”党魁高太尉,向朝廷请功,官家就着高兴大笔一挥,钦赐了“天下第一镖”匾额作为嘉奖之后,赵日天的尾巴,就更翘到天上去了。 有了天子亲手书写的御赐匾额,那就相当于有了“尚方宝剑”一般,赵日天赵总镖头顿时觉着,小小的一座“金狮镖局”,已经搁不下他了! 小人,一旦得志,就会忘乎所以,就难免要不知天高地厚。 赵日天就是典型的小人代表。 他以镖行起家,却专门为官府衙门做事,谄媚高太尉,迎奉蔡太师,投机钻营,欺压良善,这些年来,帮助朝廷一班奸臣酷吏,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现在的赵日天,就开始忘乎所以起来,就开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起来。 他要做大事! 那么,什么是大事? 捐官入仕? 很显然,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自己,根本不是做官的材料。 置地经商? 也不行,连镖行的往来账目都搞得一塌糊涂,自己更不是做大生意的头脑。 招兵买马? 兴师造反? 谋朝纂位? 称孤道寡? 粉黛三千? 坐拥八表? 哈哈,这个倒不错……啊呸!那可是掉脑袋、灭九族的大罪,借老子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我赵日天一代经天纬地之才、一世文武兼备之资,就要埋没在这小小的“金狮镖局”的斗室之间了吗? 苍天无眼啊! 哎?有了! 赵日天眼珠子一转:“既然官家赐了我‘天下第一镖’的封号,不就是说明了让老子领导这‘大宋’朝所有的镖局、成为镖行的总老板吗?” 对啊! 老子要一统天下镖局! 老子要做“大宋”镖行的第一巨头!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赵日天差不多每天吃饭、睡觉、拉屎,都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梦想是一定要有的,万一见了鬼呢? 有了梦想,当然就要付诸行动。只想不做,那也只能算是“白日梦”。 赵日天今年秋末,已经过了四十七岁的生日,人生苦短,白云苍狗,数十春秋,瞬息而过,留给他做“白日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日天决定马上展开自己的抱负和行动! 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府各县的镖局何止数千家,就是稍有名号的大镖局,也至少达到五百多家,想要统一如此多家的镖局,谈何容易? 赵日天不管这个,他很乐观,他用“万事开头难”来安慰自己,他相信,只要自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事半功倍、顺风顺水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步骤,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的做。 京外的那些镖局,既然自己鞭长莫及,那就从眼皮底子下的“京师”八大镖局,开始下手算了。 “汴京”,在“户部”登记在册的大小镖局,一共有四十六家,这个官方数目,还不包括那些干私活的单镖和野镖。 ----枪打出头鸟,只要老子先收服了“京师”里最叫得响命好的八家镖局,剩下那些小虾米,自然不打自降。 赵日天是这么美美想的,然而,他一做起来,可就犯了难。 试想,能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开镖局,如果没有一个或者多个的靠山,谁能在官差、兵痞、黑道、流氓等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京师”,站得稳脚跟? 这八大镖局,除了赵日天自己的“金狮镖局”之外,另外七家,在朝廷里都有高官显贵给罩着。 ----“长风镖局”背后是由左相府支持的“大风堂”在操作,老子惹不起李相爷! ----“镇远镖局”那是大宦官梁师成的产业,老子惹不起梁大总管! ----“铁花镖局”是老郡王安太傅的总护院“铁掌无敌”莫翻天的子侄开的,老子惹不起安郡王! ----“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与“东南王”朱勔是布衣之交,老子惹不起朱大老板! ----“平安镖局”局主“天下太平”诸葛太平是“安乐侯”赵轻侯的连襟,老子惹不起赵侯爷! ----“四海镖局”幕后金主,为“富贵集团”外七堂之一的“四海堂”堂主归四海,老子惹不起小梁王! ----“飞龙镖局”股东之一是“东宫”太子爷赵恒,老子惹不起皇太子! 最后一家“金狮镖局”是老子自己开的,老子惹得起自己,难道让老子自己吞并自己玩? 不行! 自己的雄心壮志不能半途而废! 柿子挑软的捏,就先从看上去靠山关系比较软、也比较远的“长风镖局”先下手! ----应该承认,左相李纲与“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有过命的交情,此前,两人一在庙堂、一在江湖,朝野互相声援,关系牢不可破。 但自从云飞扬死后,大小姐云端以一女子难撑大局,“关东三虎”各自为政,李相开始培植倚重以舟行早、墨小黑、血鸢尾、姬北命、四更等一代优秀年轻人为代表的“腾讯堂”,对“大风堂”日行渐远。 是以,只要部署得当,赵日天对拿下“四海镖局”,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先礼后兵! 当日,赵日天十分隆重的口述了一封书信,让镖局子里的账房包先生写好,送往位于“三道街”的“长风镖局”去。 赵日天书信的内容,可谓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即阐明了两家镖局联营的种种好处,又体现了自己被官家敕封的威势。他深信,尉迟北一接到自己的书信,就会摇着尾巴小破折过来给他老人家请早安。 结果,事与愿违。 被派去送书信的包师爷,被“长风镖局”的人,暴打了一顿,书信被“长风镖局”尉迟总镖头撕得粉碎、投进了火炉,师爷鼻青脸肿的苦将着逃了回来。 这还了得? 这还了得! 既然姓尉迟的敬酒不吃,老子就赏你一杯罚酒! 不! 一杯远远不够,要罚就连罚三杯! 赵日天马上请来了三杯“罚酒”,三个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喝的“罚酒”。 那是三个人。 三个名盖“京师”的刀客。 论起来,“汴京”的刀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八百有名有姓有字号的刀客里,最厉害的一共有八个。 他们就是“权力帮”中的“八大刀王”! 赵日天这次请来替他对付“四海镖局”的三杯“罚酒”,就是“八大刀王”中的三位。 为了请动这三位“刀王”出面摆平“四海镖局”,赵日天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 他本是“高二党”一系的重将,因为党魁“殿帅府太尉”高俅,近日来与“高二党”另外一位布置在“京师”武林的干将、与赵日天地位相平的“金枪世家”老爷子“金枪无敌”龙傲天结成了儿女亲家,龙小姐龙飘飘做了二公子“安**”承宣使高尧辅的第十六房填房小妾,而高二公子带兵在外,龙小姐难免的成了正值壮年的公爹高太尉的新欢,由是,龙傲天在“高二党”的地位和风头,日渐盖过了赵日天。 赵日天为此苦恼不已,自己婆娘不争气,没有为自己生个女儿送给高家父子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眼见着昔日的老搭档龙傲天越来越受高太尉器重,自己也日益被主子冷落下来,赵日天心生不忿,心有不平,便逐渐暗暗向另外一位朝中元老权相蔡京频频拋送秋天的菠菜。 对于赵日天的投诚,蔡京还是比较在意的。 权相在意的,并不是赵日天这个人。 ----像赵日天这种反复无常、刚愎自用的小人,蔡相身边随手一哗啦,就能抓出百八十个来。 蔡太师看重的,是借用赵日天这个旗子,进一步拉拢高俅身边的亲信干部,进而瓦解“高二党”在“京师”的势力。 ----后来居上的“高二党”,对于蔡京来说,简直就是如芒在背,不除不快! 蔡京要通过赵日天,让那些依附投靠高太尉的京城武林人士明白,只有我蔡京,才能给你们大名大利大富大贵! 基于此,蔡京一收到赵日天“请将”的请求,二话没说,立即派出了他身边经年寸步不离的八把刀中、最锋利的三把刀,出面为赵日天“主持公道”。 ----“红巾刀王”商歌舞。 ----“独臂刀王”洛正熙。 ----“玩命刀王”萧张。 有了这三大“刀王”撑腰,赵日天立刻狐假虎威的不可一世天下无敌起来! 他一踏进“三道街”,就叫嚣着“四海镖局”的人,滚出来谈判! 第二章 酱油狗遗言:“我招谁惹谁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现在是早晨,小雪初晴,隆冬的酷寒,使得长街上的积雪,都结成冰晶,街两旁屋檐下倒挂的根根冰柱,如狼牙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择人而噬,一排排在寒风中凛冽着。 “金狮镖局”的人和三大“刀王”一出现,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了个干净,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锁着,空中阴云密布,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 商歌舞拥着貂裘,坐在长街尽头处的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对着这条死寂空荡的长街,他的心里觉得很满意、也很惬意、更加得意。 他以“蔡相女婿”的身份,发布了命令---- ----这条长街已被“权力帮”辟为战场,不出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要以“长风镖局”诸人的血,来洗清这条街上堆积如小山的冰冷白雪。 在此到来之前,休说是人,即使有一条狗、一只猫,敢走上这条长街,他也要砍掉它们的猫腿狗头。 “红巾刀王”商歌舞的话,就是圣旨。 除了他岳丈蔡相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横在他面前,碍手碍脚的挡住他的路。 谁也不行! 数十条戴着风帽的“权力帮”劲装刀客,束手肃立在“红巾刀王”商歌舞的座后,他身旁左右各摆了一张同样的虎皮交椅。 一个脸色惨白、满面傲气的独臂年轻刀客,身上披着价值千金的紫貂裘氅,懒洋洋地歪在左面一张虎皮椅子上,他用小手指勾着柄镶着宝石的乌鞘弯刀,不停地荡来荡去。 ----对“独臂刀王”洛正熙来说,相爷这次的差事太无聊,太无趣,太无意义。 做为“权力帮”八大刀王排名第五的“独臂刀王”,洛正熙(参见《胭脂泪》卷)一向自视甚高。他为蔡相杀过很多政敌和仇家,那些都是成名的人物,他要杀的并不是尉迟北这种小人物,这种小人物根本不配他“独臂刀王”出手。 商歌舞右面的一个人,年纪更轻,他正在用一柄雪亮的“雁翎刀”,在细致而细心的修剪自己的指甲。 ----看得出来,“玩命刀王”萧张显然尽量很想作出从容镇定的样子来,但他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马脸,却已因过度兴奋而发红、发紫。 商歌舞很清楚明白萧张此时此刻的的心情。 他自己第一次被岳丈蔡相派出来执行“谈亭英雄会”任务(参见《英雄会》卷第七章)时,也同样这般紧张让而又兴奋。 但是商歌舞心里并没有轻视这个“八大刀王”敬陪末座的年轻人,因为他知道,这个萧张曾是“长笑刀王”谈笑手下最得力的悍将(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章),谈刀王背叛相爷折命后,流落江湖的萧张被蔡相许以重金美女招揽到了麾下,成为了新刀王,既然他能在“权力帮”门下的“八大刀王”中名列第八,占有一席之地,他手上的那柄用来修指甲的“雁翎刀”,就必定不会令人失望。 左刺里一间门窗紧闭着的民宅里,忽然响起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划破了天地之间的寂静。 那婴儿的哭声刚刚响起,就嘎然停止,显然孩子的嘴巴,已被他的父母大人们给死死用手捂住。 ----天知道,外面那群“权力帮”拿刀的狗强盗,会不会因为小娃儿哭闹,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撞门而入,杀了满门老小,捂死一个吃奶的小娃儿,总好过全家遭殃死于非命。 听屋子里没了婴儿哭声,却隐隐传来女人压抑模糊的呜咽和男人的低声申斥,想必是那个哭泣的奶娃娃,果真被大人憋死了,商歌舞冷森的目光,这才缓缓收了回来。 前方不远处,一条皮毛已脱落的癞皮老狗,夹着光秃秃的尾巴,从墙角的狗洞里探头探脑的钻出来,观察了杀气凛凛的“相府”刀客们一阵,突然“噌”的一声,窜过雪街。 那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少年刀王萧张,看着那条癞皮老狗窜到长街街心,眼睛里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兴奋表情,就像男人的阳器,要刺入处女花洞前的那一刻的兴奋和紧张,他左手慢慢的伸入貂裘衣襟里,突地又很快地挥出! 刀光一闪,那条癞皮老狗,已被钉死在街心,萧张的雁翎刀,恰巧贯穿了癞皮老狗的咽喉,它的血,流过雪地时,也同样是殷红色的。 赵日天精神一振,脱口大声赞道:“好!八爷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刀!” 少年心性的“玩命刀王”萧张,显然也对自己的出手也很满意,他傲然的道道:“我大哥既然已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内,‘长风镖局’那群羔羊未出现之前,无论是人、还是狗,只要敢挡住‘权力帮’的路,我‘玩命’萧张,都要他的狗命。” 赵日天点头、哈腰、陪笑、一叠声的应是。 ----赵日天一向没什么骨气,更没什么骨头,他对官府的人点头点习惯了,他“点头狮子”的绰号,由来已久,很为武林中有志气的同道瞧不起。 “红巾刀王”商歌舞仰面大笑,他说道:“岳丈大人太小心了,有洛五弟和萧八弟这样的少年豪杰在这里,莫说只有区区一个‘长风镖局’,就算是十个、二十个,也给铲平了。” 歪在左座里的“独臂刀王”洛正熙,却冷冷道:“老八是个急性子,只怕今日是轮不到我洛五来出手了。” 说话间,洛正熙小指上勾着的乌鞘弯刀的动作,突然停止晃动;商歌舞的笑声,也突然停顿;赵日天谄媚的笑容,僵顿在长长的驴脸上;萧张兴奋而嗜血的目光,缓缓转向长街的正前方街头---- 那古老而倾斜的“三道街”另一头,已有一行黑衣镖客,步履迅疾,面无惧色地,快速而有序的走了过来。 这一行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全部携带着单刀、怀剑、钢钩、铁尺、软鞭、短棍等镖行常用的兵器,全都是狗皮帽子、黑短袄、扎脚裤、登山靴的“关东”行头,一行男女踏在街面冰雪上,发出“沙沙”地声响,气势上毫不输人。 走在最前方的一个人,浓眉大眼,满面精悍风霜之色,正是“长风镖局”总镖头尉迟北。(参见《报恩箭》卷第一章) 看到了不买自己面子的尉迟北,赵日天的驴脸立刻绷紧,连瞳孔都跟着似已收缩。他一举手,只听刀弦之声急响,他后面的“金狮镖局”数十名镖头、镖师、以及趟子手,一个个都已弓上弦,刀出鞘,严阵而待。 “权力帮”的诸刀客,仍旧站立在“三大刀王”座后,扶刀而立,没有任何动作变化。 长街之上,杀气更浓,除了正前方逐渐逼近的那一阵阵如刀锋磨擦的脚步声之外,天地之间,静寂得再也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眼见对面“长风镖局”这一行人,已越行越近,“红巾刀王”商歌舞刚一欠身,不想就在此时,右面街道旁的一扇窄门,突然被人推开,五个白衣如雪的青年男女,鱼贯走了出来,从旁一字摆开横住长街,反身迈步,齐齐迎上了“长风镖局”的队伍。 商歌舞刀眉下的虎目一寒,面脸不悦之色的冷声道:“赵总镖头。难道你还邀了其他路的朋友前来助拳?” “没有啊,商大爷。”赵日天丈二金刚木不到头脑的道:“这……小的也不知是怎么档子事……” 只见那五名披着风雪斗篷的青年白衣男女,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佩剑少年,来到“长风镖局”总镖头尉迟北跟前,向他低低说了两句话,尉迟总镖头略一迟疑,竟一言不发地和镖局同伴原地站住,不再前行半步。 然后,这五名雪斗篷年轻人,转身并肩都向赵、商这一边走了过来,走过那条癞皮死狗旁边时,其中一人巨胸女孩子,突然俯下身,解下背后的雪氅,露出里面鲜红如血的红裙,她用雪氅卷起了这条死狗,移放在了路旁,用雪葬好,再大步追上她的同伴。 “小尾巴又发善心了哈!”并步流星的行列中,一个个子小小、五官滑稽的少年边行、边嬉笑道。 “赵日天那个狗日的,就知道给我们找麻烦,大冷的天,也不让咱们消停一会儿。”又一个黑漆漆的削瘦少年道。 “都别瞎扯了,抓紧时间打发了这帮孙子,大家好赶回‘青螺小园’吃青螺小姐的火锅。”一个表情严肃、声音严肃的高大披发汉子意气风发的道。 五个年轻人越行越近,“玩命刀王”萧张的脸色已变了,他左手又慢慢地伸入怀里,似乎又欲发刀---- 大哥“红巾刀王”商歌舞却用眼色制止住了八弟,他压低声音道:“这些人的门道看来都透着些奇怪,我们兄弟先摸清他们的来意,再动手不迟。” 萧张冷笑着道:“就算他们现在看起来有点古怪,待一会儿变成死人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可奇怪了。”他嘴里虽是这么样说,毕竟还是不敢违拗兄长的意志,还是没有动手。 商歌舞沉声唤道:“老赵!” 赵日天连忙答应道:“小的在。” 商歌舞道:“待一会你先去估量估量他们的武功底子,一不对劲就赶紧滚回来,千万莫跟他们死缠滥斗、吃了大亏!” 赵日天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极力表现的道:“小的明白!” 只见刚才跟尉迟北交涉说话的那劲装佩剑、浓眉大眼的少年,微一摆手,一行白衣少年男女,竞全都在丈余外站定。 第三章 五道旋风 为首的这少年,年纪甚轻,一色的风雪大氅,装束打扮虽然也跟别的同伴没什么两样,但从举手投足的气势上,无论是谁,都能一眼就可看出,他必定是这些少年人之中的首脑和头领。 赵日天当然也已看得出,他一双发贼发亮的驴眼,正盯在这劲装少年身上,突然问道:“这里是‘金狮镖局’赵日天,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那少年道:“赵爷请了,晚辈‘腾讯堂’舟行早。” 赵日天心肝一颤,口中道:“舟剑神来此,有何指教?” 舟行早道:“化干戈为王帛。” 赵日天突然纵声长笑,道:“原来小朋友们是想来劝架、做和事佬的。” 舟行早道:“正是此意,还请赵爷成全。” 赵日天笑容一收,道:“这个梁子,就凭你们‘左相府’一班娃娃,也能架得起的么?” 舟行早不亢不卑的道:“架不起,也要架。” 赵日天一个箭步窜出去,戟指厉声道:“要架梁也容易,只不过先得问问老子掌中这柄‘日天’剑答不答应。” 他一反手,“呛”的一声响,剑已铮然出鞘,光芒耀眼。 舟行早连看都没有看赵日天一眼,同列中那个个子小小、五官滑稽的少年跃了出来,打眼一看,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赵日天皱眉道:“你这小鬼头,冒出来干什么?” “小爷四更,全名司马更更更更,‘腾讯堂’十三道旋风排名最尾,”滑稽少年淡淡道:“我是来问问赵大爷您手里的这把破铜烂铁,答不答应息事宁人的。” 赵日天怒道:“就凭你这个小豆丁,也敢戏耍赵大爷?” 四更突然冲口就是长长一大串家乡“陕西”方言,不住口的戳着赵日天铮明瓦亮的大脑门,破口骂道:“贼你妈个瓜皮!驴不日的二球!哈怂,黑皮啵死呆棍,匿你娘个锤子!喊你麻痹?凶你妈烂板子,你个瓜逼!” 赵日天当时就被一顿完全听不懂的“陕骂”给骂懵逼了,他稳了稳心神,驱赶走眼前满天的小星星,纵声狂笑,道:“罢了,老子就先打发了你这个小王八蛋,再收拾复姓尉迟的!” 笑声中,他掌中的“日天剑”,一招“毒蛇吐信”,已毒蛇般刺出,直刺四更的心口。 四更双手一分,左手大盾,右手长刀,他居然不避不闪,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 只听“铮”的一声,赵日天手里的“日天剑”,已刺到了四更的心口! 但,那柄精钢打造的“日天剑”,说什么再也刺不进去半分。赵日天猛然醒悟道:“小豆丁你衣服里穿着护心软甲?!” 然而,他醒悟的太晚了! 四更“嘿嘿”贼笑一声,他跳起来,纯钢大盾一个“泰山压顶”,简单、直接、粗暴的猛砸了下来! 赵日天躲避不迭,慌忙举剑去封巨盾---- “轰----” 突然间,所有的动作全都停顿,连呼吸都似乎已完全停顿。 刹那间,这一战已然结束! 赵日天赵总镖头被大盾震得昏倒在雪街上,他手下的镖头和镖师们,在呆愕片刻之后,才在猪头账房包师爷的喝骂下,七手八脚的将昏迷不醒的总镖头拖了回来。 四更看着他们抢人,尚显幼稚的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只不过一双眼睛里,竞似带着极冷酷的讥消之意。 大街之上,狂风突起,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风中还带着城外远山上的冰碴粒子,打在人们的脸颊上,有一种微疼的痛灼感。 “金狮镖局”的包师爷和那些镖头、镖师、趟子手们,并感觉不到那种痛灼,他们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冒汗,总镖头的突然被对方一个半大毛孩子砸昏,使得这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爷们,心情一下子冰到了谷底。 舟行早一直没去看刚才四更与赵日天的打斗,他凝视着商歌舞,淡淡地道:“商刀王,您是否同意两家镖局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商歌舞还未表示,虎座之旁的“玩命刀王”萧张突然纵身出去,厉声道:“问过了赵日天的‘日天剑’,你们还得再问问我这‘雁翎刀’肯不肯答应!” 舟行早未待表态,他左旁一个黑漆漆的消瘦少年,慢慢地走出来,道:“那就由我墨小黑来问吧。” 萧张道:“你就是好打不平的墨小黑(参见《血鸢尾》卷)?” 那黑痩少年道:“哪里不平,我就喜欢踩踩。” 然后,他的手一伸,掌中就多了一柄通体墨黑的古剑。 萧张冷笑一声,道:“好!小爷今天就要砍掉你这条专门好踩不平的狗腿子!” 他身形半转,“雁翎刀”一招“力劈华山”,已带着凌厉的劲风,急削这白衣人的左肩。 墨小黑居然也不避不闪不躲不让,他掌中“墨剑”,以一招“华山不约”,急削萧张的右肩。 然而,萧张的武功,却显然不是赵日天之流所能比得上的,他明明招式已用老,突然转身错步,刀锋反转,由“力劈华山”式,突然变为“夜叉探海”式,刀光如匹练般,反撩墨小黑的肋下。 哪知墨小黑也紧跟着见招拆招,由“华山不约”,变为“大海也不约”! 墨小黑出手虽然慢了半拍,但萧张若不变招,纵然能将对方立毙刀下,自己也万万逃不开小黑的这开肠破肚的意见! 墨小黑不要命,萧张可还是不想玩命的! ----曾几何时,那个拼命三郎的玩命刀客,拼起命来,也是不要命的,当年为了保护老大谈笑脱险,他在万丈悬崖边上,一人一刀独拼“三十六派”的杀手,那是何等的玩命;然而,在被权相蔡京用重金美女招募到“权力帮”旗下之后,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绫罗绸缎、用惯了金银珠宝、玩惯了娇娥佳丽,曾经的“玩命”萧张,渐渐失去了玩命的勇气和胆量。 人,一旦变得安逸,就难免变得开始怕死起来。 萧张一刀削出时,他已先防到了对方这一招,他突然清啸一声,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挥刀一招“五马分尸”,刺向墨小黑的右肩。 这一招他以上凌下,占尽先机,墨小黑全身,都似已在他刀风笼罩下,非但无法变招,连躲闪退让也都无法做到。 意外的是,墨小黑根本不躲不闪不退不让。 萧张一刀砍在他肩上时,他的“墨剑”一招“五匹马都踏马的不约”,也已刺入了萧张的胸口! 近四尺长的剑锋,完全都刺了进去,只剩下一截古色古香的黑剑柄。 萧张狂吼一声,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串旗花火箭似的,直窜上空两丈有余! 鲜血雨点般地落下来,点点全都落在墨小黑的身上。 墨小黑的一身雪斗篷突然已被血雨染红,他的右肩被萧张狠狠砍了一刀,虽非致命,但也受伤不轻,但他脸上却还是平淡如常,直等萧张的尸体,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他才倒退回本队中。 “红巾刀王”商歌舞脸色已变了,他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道:“你们杀了我的义弟萧刀王!?” 舟行早淡淡地道:“还有谁不同意两家镖局罢斗和好的?” 歪坐在阳光里的“独臂刀王”洛正熙突然冷笑道:“想要罢手,还要问过洛某人的‘独臂刀’。” 洛正熙还是用小指勾着弯刀上的丝带,慢慢地一步步踱了出来,刀鞘拖在冰雪街面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磨擦声音。 他惨白的脸上,有着盛气凌人的光,眼睛里也在发着盛气凌人的光,他冷冷地道:“舟大总管,你的‘快剑’来问好了。” 舟行早身边那个披发高大汉子,突然淡淡地插言道:“姬某的‘释刀’来问也是一样。” 这汉子的话说完,他人已到了洛正熙面前,身手显然比刚才的四更和墨小黑,要快上很多。 洛正熙道:“‘血河龙王’申屠鳖的唯一传人姬北命(参见《血鸢尾》、《明器王》卷)?” 长发汉子道:“传不好,瞎传。” 洛正熙冷笑道:“你也玩刀?” 姬北命道:“玩不好,瞎玩。” 洛正熙冷冷的道:“阁下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姬北命面无表情的道:“说不好,瞎说。” 洛正熙冷笑道:“既然话不投机,我们就刀上见真章吧!” 他的“独臂刀”突然出鞘,刹那间已斩出十七刀,刀风如破竹,刀光如闪电,只见满天刀光如大雪缤纷,令人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出刀方位。 姬北命也根本不想分辨,也不想闪避,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洛正熙十七刀斩出,姬北命竟连动都没有动,洛正熙的刀一发即收,十七刀都被迫成了虚招,他突然一滑步,已到了姬北命身后。他已算准了这方位正是姬北命的死角,即使武功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无法在死角中出手。 洛正熙一刀斩出,这第十八刀,虚招已变成实招,刀光闪电般斩向姬北命的脊背。 只听“哧”的一声,刀锋已入肉! 洛正熙甚至可以感觉到刀锋在磨擦着对方的骨头,但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就在他招式已用老的那一刹那间,姬北命竟突然半转身,“释刀”已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就像是个温柔的邻家少女,将一朵野外采债来的鲜花,慢慢地插入花瓶中一样,将刀锋慢慢地刺入他的胸膛。 洛正熙的脸色变了,用力拔刀,刀锋显然已披对方的背骨给夹住。 他甚至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已觉得胸膛上一阵寒冷。 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全部冷透。 鲜血红花般溅射出来,洛正熙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出道的“北凉镇”(参见《胭脂泪》卷),又看见了“凉城客栈”门前的那米阳光、那九文钱、那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双双眼角那颗欲滴未滴的胭脂泪……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鼓足勇气会去问那个俏丽冷艳的豆花娘:“你眼角上的胭脂泪好吃吗?” 红巾刀王”商歌舞霍然站起,然后又坐下,他的脸上,已全无血色。 他突然觉得想呕、想吐。 ----陪自己来替赵日天和“金狮镖局”两位“刀王”,转眼之间,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权力帮”屹立“京师”半甲子,何尝有过此等挫败?! 舟行早凝视着商歌舞,冷冷道:“商刀王,是不是还要问过您的‘红巾刀’?” 商歌舞慢慢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脖子上鲜红的丝巾,在风中飞跃,迎着他粗豪重髭的红彤彤脸膛。 用无数敌人的鲜血染成的红丝巾,象征着勇气、荣耀、以及必胜的信念。 第四章 青螺 舟行早道:“你的刀呢?年前,小舟与洛刀王‘刀剑笑’一决,被‘青龙会’的邪徒钻了‘皇宫’的空子(参见《刀剑笑》卷),未决出胜负;今日若能与‘京师第一刀客’商刀王以武会友,也算弥补了旧日之憾,请拔刀!” 商歌舞的双拳紧握,他盯着舟行早腰畔那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钢剑”,三九寒天,他的额头,一滴一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我真的要拔刀吗? ----我都多久没有拔刀了?我上次拔刀,还是在两年半前、在“梁王府”与安天命那场比试吧? ----自从我做了蔡相的女婿、自从我成为了“京师第一刀客”,我就很少有亲自出刀的机会了,有了地位、有了名气,就会有无数的下人和手下,替我出手教训、铲除那些妨碍到我、或者找我麻烦的敌人,我真的好久没有亲自出手了…… ----我斗得过他吗?我的刀会有他的剑快吗?两年半前与安天命一战,我用了全力,勉强和安天命比个平手,可是,安天命在不久之前,就死在面前这个年轻人快剑之下(参见《琉璃月》卷)的啊?他的“屠佛刀”都不是他快剑的对手?我的“红巾刀”呢? ----两年半没有参加非生即死的实战,我的刀法还会不会有以前那么娴熟?我的身手会不会生疏了?我的刀,会不会锈住了…… ----如果我拔刀,赢了,只不过是替赵日天那个小人找回了场子;可是如果我败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红巾刀王’、什么‘京师第一刀客’,这些美誉,将统统与我无关了,我会被相父嫌弃、会被同门嘲笑、璇儿会冷落我、亲朋会疏远我、还有她,那个人淡如菊的邻家女子,也不会再把我当做大英雄一样崇拜、敬仰、依赖、喜爱了吧…… ----如果我失去了权势、失去了相父的信赖、失去了她,我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死?是不是很可怕?我今年才三十八岁,正值壮年,我为什么要去死?额,洛老五和萧老八的尸体,已经冰凉了吧?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代表什么生前的财富和荣耀,全部没有了……我要活着…… ----我不能死! 商歌舞面无表情,高高坐在虎皮交椅上,他在做着剧烈而又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两大镖局和“权力帮”刀客这三方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的“红巾刀”,始终没有出鞘。 舟行早淡淡的道:“怎么?您是不是怕了?还是老了?十五年前,‘蛇山’一战,您商歌舞名动天下,入赘相府,成为权相的乘龙快婿,与当今圣上成为连襟,坐上‘权力帮’八大刀王的头把金交椅,成就‘京师第一刀客‘的美名,现在想想,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风光啊!” 商歌舞眼睛如毒蛇般,盯视着滔滔不觉的舟行早,目光在怨毒之余,竟也有了微微的追忆的感动。 “可惜啊!”舟行早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自古名将如美人,最怕人间见白头。那些光辉事迹,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光辉岁月,已经长江滚滚东入海、一去不复返了!” 商歌舞握刀的手,微微的发出颤抖,他青筋暴露的粗壮脖子上,鲜红的丝巾,跳跃的更加激烈。 但,他始终没有拔刀。 他在忍。 “商歌舞,你老了!您该退休在家抱娃娃了!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在江湖上厮杀争雄了!”舟行早双臂一展,指着身旁左右的姬北命、墨小黑、血鸢尾和四更,对商歌舞逼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自有人才出,什么‘八大刀王’?什么‘京师第一刀客’?都老黄历了!该翻篇了!现在的‘京师’,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您,懂了吗?” 所有的人,都几乎以为“红巾刀王”商歌舞会拔刀,就连商歌舞自己,也都在胸中怒火,燃烧到沸点的时刻,忍不住就要拔刀---- 但,就在他一刻,那个人淡如菊的青衣邻家女子的丽容和倩影,再一次浮现在了商歌舞的心头和脑海…… 不! 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拔刀!我不能死!她,还在“家”里,守着一盏孤灯,望眼欲穿的等着我回去吃饭…… 想到这里,商歌舞一点怒气和怒火也没有了,所有的愤色和恨意,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手扶着刀,声音保持威严的问道:“你们不是‘长风镖局’和尉迟北请来的?” “不算是,”舟行早道:“尉迟北是‘大风堂’已故云飞扬大龙头的记名弟子,如今云老爷子仙逝了,安东野安三爷犯了国法,在边关服刑,云端大小姐又在月初急匆匆赶回‘关东’总堂、调解她的两位师兄孟东堂大当家和熊东怖二当家日益激化的矛盾,‘大风堂’在‘京师’没人主持了,一盘散沙; 不过,‘大风堂’没人了,就不代表‘长风镖局’跟尉迟镖头,就可以任凭赵日天那种势利小人任意吞并和欺凌,我们‘腾讯堂’十三道旋风还在!” “腾讯堂”五人中唯一的女孩子血鸢尾,上前一步,轻描淡写的道:“李相爷念在跟云大龙头生前,有过一段香火之情,得知赵日天邀请了贵帮的‘三大刀王’,赶来‘三道街’砸‘长风镖局’的场子,就打发我们兄妹五个,在吃晚饭之前,过来看一下。” 商歌舞愠色道:“贵上这一看不要紧,本帮就死了两位刀王!” 舟行早看了看血泊中的尸体,又回首望了望站在身后远处街边、等候消息的“长风镖局”一众男女,才转身面向商歌舞,道:“两位刀王虽然不幸牺牲,但却至少有二十七个人,可以因他们的死,而活下去,更何况,如果他们早先肯化戾气为祥和、化干戈为玉帛的话,他们本来也不必死!” 商歌舞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们兄弟就算答应不找‘长风镖局’的麻烦,也没有用。” 舟行早道:“此话怎讲?” 商歌舞道:“因为,还有一个人,绝队不会答应。” 舟行早道:“谁?” 商歌舞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吐的道:“当朝太师蔡相!” “蔡元长吗?”舟行早居然道:“他不同意的话,你不妨叫他来找我。” 商歌舞心里一紧,道:“去哪里去找你?” 舟行早冷淡的目光,忽然飘向远处的一片梅林,过了良久,才嗅嗅鼻子,缓缓而道:“汴京城内,‘青螺小园’里,青螺小姐的火锅,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已开了……” 说完这句话,舟行早和他的伙伴们,就转身回行,在和等候在街边的尉迟北等人碰头后,一起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商歌舞心底画出了一道惊艳的长叹,呆坐在虎皮交椅上,久久没有动…… ………… 日近中午,整座“蔡相府”,都在颤抖。 蔡京蔡相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普通人张三李四王五一样,笑容可掬地拍你的肩膀,说一些他自己认为很好笑、手底下人觉着很不好笑但又不得不装出很好笑的笑话。 但是,当蔡相愤怒的时侯,他却会变得和你认得的张三李四王五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蔡京在激怒和盛怒的时候,他那张通常总是慈眉善目红光满面国泰民安福寿双全的脸,突然就会变得像是只饥饿而愤怒的狮子,眼睛里,也会射出一种狮子般凌厉而可怕的光芒。 山珍海味的中饭摆上来的时候,他看起来简直已变成了一只怒狮,侍候筵席的下人、奶妈们,无一不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因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随时随刻都会将任何一个触怒他的人抓过来,不问理由的撕成碎片,然后再一片片的生吞下去。 现在正是他愤怒、激怒、盛怒的时候。 赵日天头上裹着伤布,皱着眉头,站在商歌舞的身前,这位刚刚苏醒就跑来相府请罪、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现在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只软绵绵的绵羊,连粗气都不敢喘。 蔡京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瞪着女婿商歌舞,咬着牙、切着齿,问道:“大姑爷,你说那婊子养的小王八蛋叫舟行早?” 商歌舞道:“是。” 蔡京又问道:“你说,他是李纲那个酸腐派来的?” 商歌舞垂头道:“是。” 蔡京再问道:“然后我们就折损了两员大将?” 商歌舞的头垂得更低,道:“是。” 蔡京转过目光,瞪着女婿身后噤若寒蝉的赵日天,怒吼道:“小赵,你知不知道小五和小八他们,就是因为要抱住你的脸面,而去帮你杀人的?” 赵日天颤声道:“小的知道。” 蔡京喉咙里,发出怒狮般的低吼:“如果不是本相要收服‘京师’武林人士的人心,本相才不会管你这个废物是死是活!” 说着话,蔡京突然从太师椅上跳起,他冲过来,一把揪住了赵日天的衣襟,一下子就撕成两半,接着又正正反反、反反正正给了赵日天赵总镖头三十多个大耳括子。 赵日天的嘴角,已被打得不停地流血,但看来却一点愤怒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欢喜,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蔡相爷打得越凶,骂得越狠,就表示他还将他老赵当做自己人。 只要蔡相爷还将他当做自己人,他赵日天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反之,蔡京若是对他客客气气,他今天就休想活着走出这“蔡相府”。 三十六个大耳光打完,蔡京犹不解气又给他肚子上,添了一记“窝心脚”。 赵日天虽然已被蔡京打得一脸鼻血,一头冷汗,却还是像头哈巴狗似的,乖乖地站在原地,点头哈腰的,连动步都不敢动。 第五章 裤衩辟邪 教训完了赵日天,蔡京蔡相爷总算出了口气,也歇了口气。 他寒着老脸,看向女婿“红巾刀王”商歌舞,道:“你们三兄弟一起出去办事,小五和小八,现在都给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弄死了,你却反而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我?日你老婆亲娘的!”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蔡相,在“自己人”面前,骂人一向口不择言;商歌舞的妻子,正是蔡京的长女蔡璇,但是他爆的那句粗口,所有的人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蔡相爷与他两个女儿蔡璇和蔡玑败坏纲常的事儿,在蔡相府早已不算是什么新闻,大家心照不宣,也忌讳莫深。 ----当年“八大刀王”之一的“长笑刀王”谈笑,就是因为酒醉之后,冲破了蔡相父女三人的好事,给权相一路追杀到死的。(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章) 珠帘儿后面,有个丽人的倩影一闪,窥视的正是蔡璇。 商歌舞心里怒冲冲的,他脸上火辣辣的,他口里却恭敬敬地道:“回相父,小婿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小婿也不敢不回来见您。” 蔡京冷笑道:“你个窝囊废,你是不敢不回来?你难道不会向谈老六一样夹着尾巴逃出‘京师’、滚得远远的,也免得让我老人家看见你这废物就生气。” 商歌舞越发恭敬的道:“折损了英勇善战的五弟和八弟,小婿也知道相父您老人家会生气,所以您老人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小婿都没话说;但小婿生是‘权力帮’的人、死是‘权力帮’的鬼,若要小婿背着您老人家逃走,小婿即使死也绝不肯苟活。” 蔡相瞪着弯着腰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婿,突然大笑道:“好,有种!”他伸手拥住了商歌舞的宽厚肩臂,向面前一列列躬身侍候的下人、属员、侍卫,大声叫道: “你们看看,你们大家都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好儿子,你们大家伙儿全都该学学大姑爷,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草他奶奶的,你们之中,有谁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错事,连我蔡元长都做过错事,更何况别人?哈哈哈……” 权相这一笑,相府大厅里这六十来个人,立刻全部松了一口气。 蔡京笑罢,问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究竟是个什么杂碎?”这句话虽然是问服侍保护自己的六十多个人的,但他的一双俯视苍生的无情眼睛,却只盯在这六十多个人里其中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人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须,豆眼饼脸,看上去来斯文中带着猥琐,睿智里带着欠揍。 这个人往那六十多个衣服华丽的丫环奴仆堆里缩着脖子一站,就像一群仙鹤里钻进了一只土鸡。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下水道和阴沟里、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穿来爬去的肥鼠。 不认得他的人,谁也看不出这个斯文而猥琐、睿智而欠扁的“肥鼠”,就是蔡相门下最可怕的五个奴才中的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的“裤衩辟邪”窦辟邪。 窦辟邪本是市井中一个算命的卜者,算是小有名气,曾经因为借算命之际偷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而被下狱,后来在一次给相父大小姐蔡璇的解梦过程中,被蔡京发现其异于常人的奇才,乃破格录用,招到相府任事。 “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窦辟邪正是这五仆之首,“权利帮”中能排进字号的人物,当然是非同一般、也非同小可的角色。 窦辟邪表面上看起来,绝对是个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人,他脸上总是带着种温和、友善、安详、平静的微笑,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而稳定,恭敬而世故。 在确定了在场的六十多名同僚、没有别人回答主人这个问题之后,窦辟邪才缓缓道: “回主子,舟行早祖籍‘山东济南府’,无门无派,一手‘快剑’自学勤练而成,今年二十三岁,并未婚配,不过近些时日,与‘青衣楼’辰源寡居的姐姐辰沅大姑娘来往密切,私有暧昧;他的成名之战是‘试剑山庄’打败号称‘秦岭以西,剑法第一’的顾剑五(参见《试剑庄》卷),他与本帮已故的洛刀王在‘禁宫’也有过一战(参见《刀剑笑》卷),他因在‘塞北’帮助边民对抗‘镇南军’抗税(参见《屠城殇》卷),而被左相李纲看入法眼、收进囊中,叛逃‘东瀛’的‘禁军’前大统领安天命,就是死在他的‘快剑’之下(参见《琉璃月》卷第三章)。” 蔡京又笑了,他脾睨四顾,大笑道:“本相早就说过,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裤衩先生不知晓的。” 窦辟邪卑谦的微笑道:“李纲成立‘腾讯堂’以来,招揽了当下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十三名少年男女,号称‘十三道旋风’,舟行早便是他们之中的首领。” 蔡京道:“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儿平日里都做什么?” 窦辟邪道:“他们有很多事情做,比如吹吹牛皮、吃吃火锅、管管闲事。” 权相的老脸,又沉了下去,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也好对付。” 窦辟邪淡淡一哂,道:“如何一个对付法?” 蔡京一本正经、一脸正色的道:“杀喽!杀一个,就少一个。” 大厅里的六十多个人,背脊都不约而同的冒起一股凉气。在这个隆冬季节,权相已经开始向“腾讯堂”十三道旋风磨刀霍霍了…… ………… 权相进膳的时候,除了贴身服侍的宝贝女儿蔡璇之外,为了不妨碍他们父女“进食”,几乎所有的人,都知机的退了出来。 蔡京给女婿商歌舞的话,说得很明白:“岳父这些天睡眠不太好,就留璇儿在府中多住一些时日,也好让你妻子尽尽‘孝道’。” 商歌舞当然没有反对。因为他不敢,更因为他的心思,早已飞到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去了。 相府花园甬路上,看着大姑爷商歌舞匆匆离去的背影,手捻鼠须的窦辟邪,若有所思。 花园里很安静,园子里种满了梅花。 风很冷,冷风中,充满了梅花的淡淡清香气。 “裤衩先生。”背后响起赵日天老远就堆笑投好的呼唤。 窦辟邪捻须回身,看着扬手提袍,一溜碎步快跑过来的赵日天,微笑道:“赵老总太折杀小人了,小的只是相府一个奴才,‘先生’二字,断不敢当。” “先生太谦虚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况且裤衩兄可是相爷倚重的亲信红人。”赵日天热情的恭维道。 窦辟邪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总镖头说笑了。” “对了,”赵日天煞有介事、故作风雅的道:“赵某听闻,裤衩先生对先秦两晋的碑文石刻,一向很有研究,最近赵某走镖时,意外得到了两块碑石,不过赵某是个大老粗,眼拙得很,不辨真伪,哪天先生得闲,不如去舍下鉴赏一二,如何?” 窦辟邪是个千机百窍的玲珑人物,闻琴音而知雅意,当下便微笑道:“也好。” 赵日天左右两顾没有闲人,俯首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次相爷为了我的事,损失了两员爱将,非同小可,先生是能通天的人,还请老兄在相爷面前,多替兄弟美言几句,兄弟全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窦辟邪颔首微笑道:“这个自然。” 赵日天大喜,正要感谢几句,花路拐角处一个声音这时响起道:“裤衩先生,大小姐请您过去一下。”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银狐披肩、长身玉立的少年,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少年的衣着服侍很华丽,剪裁得也非常合身,一张非常漂亮的脸上,不笑时,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看来显然很讨女人的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显示出经常熬夜、睡眠不佳的状态。 能讨女人欢心的男孩子,难免会睡眠不足,因为他不睡觉的时候,都在做讨女人欢心的事情。 赵日天出入相府也有些时日了,他认识这个美少年,正是猜想门下“七剑八刀九将军”中的“七大剑客”里最年轻的老幺“剑帅”独孤映岳。 窦辟邪刚一启唇,赵日天就知趣的抱拳告辞道:“先生贵人事忙,兄弟就不多打扰了。” 与赵日天别过,窦辟邪随在独孤映岳削瘦俊秀的身形之后,穿过梅园,走过长廊,转过朱檐,来到了大小姐蔡璇的闺房,叩门而入。 蔡相用过中饭,在女儿床幔后酣睡正香,蔡璇云鬓香影,峨眉深蹙,端坐于珠帘后,满面愁云惨雾。 “大小姐,裤衩先生到了。”独孤映岳向珠帘后的人儿抱剑礼道。 窦辟邪礼道:“大小姐召唤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珠帘后的蔡璇慵懒的道:“父亲说,天下的事儿,没有瞒得过裤衩先生的。” 窦辟邪躬身道:“那是主子谬赞。” “今天我找你来,只有一件事问你,”蔡璇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姑爷近些日子,心神不宁,夜不归宿,先生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窦辟邪只说了四个字:“青螺小园。” 第六章 梦,常常有悲伤的颜色 正月二十三,燎疳节。 “北凉镇”镇上的百姓,按照习俗,扬花燃火,燎毒去病。 今年的“燎疳节”,“凉城客栈”略显冷清,冷若颜、冷若霜、冷若雅,这三位姑娘,都有任务在身,奔波在外,没能赶回客栈和大家一起过节;而冷北城旧疾发作,整日里在“疯人院”里就医,也有两个月的光景,没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只有四姑娘冷若芊静静的坐在“冰吻”轮椅上,看着两个新来的伙计,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着,不时的发出会心却孤清的一笑。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掌柜“关东一枝花”花十八,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裸露着裙下雪白的大腿,倚在柜台前,跟一个客栈新来的年轻厨子梁煎炸,打情骂俏,谈笑风生。 一张猴子腚也似红脸的账房先生“三缸公子”温十七,一如既往的烂醉如泥,歪在柜台里沉沉大睡,人事不省,以至于调皮捣蛋的新酒保小蝶姑娘,偷偷在他背上画了只乌龟,也毫无所知。 自从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双双丧命在山东“封刀挂剑”(参见《不死药》卷)之后,即便镇上的金诚武和张漫玉翁媳两个,经常在闲暇的时候过来帮衬,客栈也显示出了人手的严重不足。 因此,花十八花掌柜和温账房温先生,替冷北城做主又招聘了两个新伙计。 能来“凉城客栈”做事,当然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自然更要有一定的“业务能力”。 花十八推荐来的新厨子,姓梁,大号叫梁煎炸。 ----梁煎炸得确是个非常奸诈的人。江湖上十个姓“梁”的,其中九个一定是藏边“太平庄”梁家的人,梁煎炸就是。 梁煎炸有个堂姐叫梁炒烹,是个厨艺高超的美厨娘,宫廷的达官贵人和地方上的富翁豪强,都以吃上梁炒烹姑娘一菜或一羹而自夸。梁煎炸很不服气,他找机会用迷药**了堂姐梁炒烹,花言巧语骗了她的身子,也骗走了她的食谱。 这件事后来为“太平庄”的掌家人、庄主“天下太平”何太平知晓,震怒之下,何老庄主立即命令族中的长老“溜之大吉”梁炒炒(参见《大风旗》卷第三章)出面清理门户。 梁家的人,轻功一向都很高。梁煎炸逃命的功夫,更是家族中的楚翘。他风闻婶母梁炒炒在四处找他,他一口气从“藏边”,跑到了“塞北”。 梁煎炸人虽奸诈,但也算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长身玉立,眉长目俊,颇有几分风流潇洒的气派。 花十八就喜欢这样的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她更喜欢睡这样的英俊年轻的美男人。 梁煎炸不但长得有模有样,床上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花掌柜就将他招进了“凉城客栈”。 温十七举荐来的酒保,是个手脚麻利、少言寡语的苗家女孩儿,大家都叫她小蝶,她是温先生的小同乡。 温十七少年时,暗恋上“岭南”邻家美丽的苗家女孩儿小蝶,但女孩儿父母并不同意这段姻缘,温十七见她家人迷信愚昧,就偷偷在小蝶身上下了蛊,并诡说“符咒驱妖”之法,诓骗了小蝶的清白身子。(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 此事当时还惊动了“正义山庄”的“智仁勇”三位庄主,发出了“歼恶令”号召八大门派的白道侠义,追杀温十七,为民除害;后来还是“中原”五大高手之一的“东狂”、“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出面,为温十七摆平了此事。 多少年后,小蝶的父母家人,都死在“青龙会”长老“蛊王”控制下的“天蛊教”教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的迫害奴役之下,举目无亲的小蝶,最终千里迢迢的逃到了“北凉”,投靠了至今对她念念不忘的温十七。 两个伙计是新人,但也是亲人,一个是掌柜的相好,一个是账房的初恋,反正都不是什么外人。 “那个漂亮的贵夫人,已经在楼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坐了整整一天了。”厨师梁煎炸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年经人的注意力,多半都会在女人身上,尤其是漂亮有钱的女人。 “还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看她的头饰和装束,应该是来自‘京城’里有钱大户人家的夫人或者姨太太。”酒保小蝶姑娘,走南闯北,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她以女人的口气,纠正着两眼放光的同伴地表述。 “她不吃不喝,她不开心,她很悲伤,她的眼中有泪。”对女人心细如发的梁煎炸,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恨不得上前抱抱那个女子,细声软语的安慰她。 “她美得就如一场梦,常常有悲伤的颜色。”醒来的账房温十七,幽幽的道,读书人的见解毕竟与众不同。, “滚!”这是花十八母老虎似的一声总结,挤在门缝里的往内张望的两男一女,立刻全部消失,灰溜溜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花十八扭腰晃臀地走向那位年轻漂亮的贵夫人,骚气的问道:“这位太太,是打‘京城’里来吧?寻亲?访友?游山?玩水?还是……” “谈生意。”那贵少妇言谈举止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我要见你们冷爷。” “我家爷出去了,不在。”花十八上下打量着对方。 “大姑娘呢?二姑娘和三姑娘在不在?”贵少妇明显的挑了一下凤眉,贵气的面上,也露出了难以隐藏的不豫之色。 花十八不定声色得道:“只有四姑娘在。” “那见见四姑娘,也是一样。”贵妇说完这句话,就立起身来。 她口中那位“四姑娘”,就坐在不远处的雅轩里看书。 “姐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凉城客栈’帮助解决的吗?”冷若芊滑动着“冰吻”,从里面行来,像一帘清冷的幽梦。 贵夫人的表情很生硬,但声音竟也似染上了凄婉的颜色:“我的名字是蔡璇,我要杀一个负心人!” “天下男子多薄幸,”冷若芊冷漠的道:“他是谁?” 蔡璇贝齿迸出三个字:“商歌舞!” 听到“商歌舞”这个名字,冷若芊清冷的目光力,顿时有了温柔,她凝注着炉中袅娜四散的香烟,她仿佛己看到一个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黑衣少年,自烟中慢慢的出现,微笑着接受群众的欢呼喝彩。 ----曾几何时,商歌舞还是一个喜欢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任侠少年。 “蛇山”一战。就是商歌舞成名的一战。七十年来,江湖中从未有任何战役比这一战更轰动,也从未有任何战役,比这一战流的血更多。 那个时候,“京畿”北路匪患猖獗,有六个占山为王,号称“六蛇帮”六大帮主的家伙,结拜成异性兄弟,纠集了一群亡命之徒,呼啸山林,打家劫舍,抢男霸女,几乎把方圆几百里,搅的民不聊生。 那天,“六蛇”下山“剪径”的时候,半路遇到个给亡母上坟、很年轻、很漂亮的大户女孩子,这六条蛇一看到年轻漂亮女孩子,就好像饿狗看到了肉骨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跑了仆人跟丫鬟,砸翻了香烛跟祭品,把那女孩子抢上“蛇山”去。 商歌舞恰巧游历江湖,路过山下,他救人心切,单枪匹马上了“蛇山”,匹马单枪找到那六条蛇。 一场恶斗下来,商歌舞虽然将其中两条蛇刺伤,但寡不敌众,他自己也被刺了三百多刀,他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他流的血,已足够将“蛇山”上的石头,全都染红。 这样的惊人、骇人的消息,传到江湖上,自然免不了一阵骚动。 大家虽然敬佩商歌舞的胆色,然而“六蛇帮”的确不是泛泛之辈;商歌舞又是在江湖上有靠山、有人缘的毛头小子,能替他出头、帮他助拳的,更是早早的别清了关系、杜绝了来往,不见了踪迹。 看起来,这个任性莽撞的红丝巾少年,是必然要无奈而壮烈地要死在“蛇山”之上了,而且死的会很惨、极惨。 然而,当死期就要临近的时候,事情却蓦然发生了大家意想不到的转折和变化。 商歌舞独闯“蛇穴”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入了身在相府深闺的“京城”里权相蔡京大女儿蔡璇的耳中,激起了待字闺中的蔡璇大小姐的一腔爱慕和正气。于是,蔡璇千方百计地求了父亲蔡京,借助着“权力帮”七大剑客之一“剑帅”独孤映岳和三十六派之首“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参见《多情环》卷第一章)的声威和实力,居然硬是从“六蛇帮”匪徒的屠刀下,将奄奄一息的商歌舞,生生救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乐意看的结局了:正义英勇的江湖侠少商歌舞和爱慕他的相府千金小姐蔡璇,幸福的结合了,两位年轻人,恩爱地生活着。 由此,商歌舞入赘了相府,成了岳父蔡相得力的左膀右臂,权势日重,与当日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年之后,为了报当年之仇,已一跃成为“权力帮”八大刀王之首的商歌舞,率领相府的军队和七位拜弟,一鼓荡平了“六蛇帮”,六蛇兄弟兵败如山倒,被千里追杀,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被迫买舟出洋,流亡海外,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江湖。 不久,由于蔡相的二女儿蔡玑“贤良淑德”,被册立了“贵妃”,蔡氏一族声望更隆,成为天子连襟的商歌舞,在朝野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一度曾与“禁军”大统领“屠佛刀”安天命并重,被一些拍马溜须的好使政客,称之为“京城双雄”。 此后的日子里,商歌舞平步青云,凌云直上,成了“京师”朝野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在“权力帮”之中,越来越为蔡京重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商歌舞在蔡氏家族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与父亲一向不和睦的大公子蔡攸之上,以至于民间流传着他们舅丈不阖的传闻。 更难的是,商歌舞与娇妻蔡璇举案齐眉,出双入对,如胶似系,成为了天下恩爱夫妻的典范,让人羡煞不已。 而这样动人的开始,和这样完美的结局,让两个人的故事,成了江湖中继冷北城与雷晓雅之后,又一段爱情的传奇。 如果,故事就这样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第七章 结束是开始的开始 今晚的夜色,有些阴迷,有些暧昧。 独孤映岳身形潇洒的从一家官宅大户的青瓦红墙上,飘到了小巷里,他的眼珠还是挂满了红丝,但他的表情却很兴奋。 长相不凡、身手不凡的独孤映岳,对勾引良家妇女,一向很有一套。 他不喜欢少女,他喜欢人妻,尤其是官宦人家的阔太贵妇。因为这些成熟的女人,不但床上的活儿好,更能偷偷赠送他很贵重的珠宝和器皿。 年轻奢侈的独孤映岳,一向花钱如流水,他的花费,也高得吓人。 好在,他在京城贵妇名媛的交际圈子里,很知名,很受欢迎,不少的寂寞阔太和风骚贵妇,都挥金如土的供养着这个入幕之宾。 比如,今夜他才刚刚光顾的御史夫人宋海燕。 “铁胆御史”龙傲骨耿直勤勉,时常在“御史台”处理公务,彻夜不归;他的夫人宋海燕正值虎狼之年,寂寞难耐,一来二去,便与“京师”寻花问柳有名的浪子独孤映岳,滚到了床上。 现在的独孤映岳,才与宋海燕酣战结束未久,怀里揣着龙夫人送的一小包金银饰品,脚下的步子,有些轻微的浮晃,四十岁女人床上的饥渴和疯狂,几乎已经榨干了这个小伙子的精力。 夜色沉郁,空中稀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独孤映岳嘴里小声咒骂着鬼老天,他穿着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履,扛着长长的乌鞘剑,撑着把油纸伞,沿着“御史府”后墙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面走。 初春时节,巷子里的积雪已化为泥泞,寒雨扑面就像是冰冷的刀锋。 这条巷子,豪宅深院,户户相邻,居住着很多前面官宦人家的内卷。走不多远,又是一家深宅大院,院角里面,一株老梅伸出墙头,繁茂的花枝,足足挡住了半个路面。 “这里应该是左相李纲的孙女青螺小姐的后花园吧?”独孤映岳在伞下抬起头去看,心中胡乱想道:“早就听说李仪之那个女儿青螺,是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绝色美人,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被我有幸享用到,总要比宋海燕那头肥母猪,美味千百倍吧……” 他正在想入非非,突然就见“青螺小园”内,有一条人影飞跃了下来。 在如此阴寒的暗夜中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去于什么? 独孤映岳吓得心里一紧,偷人老婆的档口,自然胆子都照平时要小的多得多,他急忙躲到路边的花树后,矮下身来。 这个人是谁? 他三更半夜从青螺小姐的后花园飞来跳去做什么? 莫非……莫非他和我一样,也是来和别人老婆幽会的? 商歌舞?!怎么会是他???!!! 这个花园里,住的是青螺小姐……原来商歌舞和青螺小姐…… 独孤映岳眼中立刻出了光 如此严寒如此冷夜,商歌舞从干燥温暖的房子里,冒雨出来,竟然是为了和相爷最大的政敌李纲家的孙小姐私通幽会! 这件丑事,居然让我发现了!哼哼!我一定要要利用这件事,将他大姑爷的金银积蓄全部讹诈过来,对了,还有青螺那小妞儿,也不能轻易放过,如果她不肯从我、让我享受个几年,老子就把她跟有妇之夫通奸的丑事说将出去,看她爷老子李纲跟李仪之,以后还有脸上朝出门不? 独孤映岳躲在暗处里,打着算盘。就见商歌舞双足一落到后巷,冷厉的两眼,习惯性地警惕了察看了一下四周,独孤映岳吓得急忙一缩脖。 商歌舞宽厚的手掌一伸,同样也打开了一把油纸伞,在满地泥泞中走着,细雨打在油纸伞上“沙沙”的响,听起来就好像“江南”的春雨打在荷叶上一样。 可是,这两种情怀,就差得太多了。 商歌舞的意兴更萧索,仿佛也曾有一段残梦断落在“江南”。 今晚得青螺心情很不好,兴致也不高,情绪更不佳。青螺闷闷不乐地跟他说:“白天祖父跟父亲提起你帮助赵日天那恶霸欺压同行、为非作歹的事,很气愤。”两人缠绵了一会,就趣味索然的草草收场。临别的时候,青螺央求他说:“祖父已经给我和宗泽老将军的公子宗颖少将军定了亲事,歌舞,你要早点与蔡璇小姐离婚,早些来迎娶青螺,好吗?”心绪不宁的商歌舞,胡乱地应承几句,就意兴阑珊的出来了。 这条暗巷,他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他却从想过,雨冷夜暗,他跃下墙头时,下面已经有个人,正在等着他。 躲在树丛后面的独孤映岳,也看到了这个人。 那是一个坐在冰冷雨丝中的轮椅上,白衣如雪,鬓发如云,眉目如画,横箫吹奏,清冷若仙,美丽若梦,忧郁若幻的小女孩儿。 商歌舞撑着把半旧的油纸伞,鬼魂般站在风雨中,除了风吹衣角外,全身上下一动都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完全停止。 半辈子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他现在这次遇到的,是个极可怕的对手。 箫声悲凄哀凉,**蚀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商歌舞安静的坐在她对面倾听,悲从中来,眼睫竟也湿了。 一曲方歇,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白衣少女短箫离唇,眸子里泪花点点。 地上的泥泞虽深,商歌舞还是很稳的站着。 对方白衣轮椅少女,全身上下都是可怕自己的杀气,无懈可击。 商歌舞只有守,站稳了守。他在伞下的瞳孔已收缩,他冷冷的问:“姑娘在等我?”他虽然已经感觉到对方少女的一身杀气,却没有一点惊慌恐惧的样子。 “红巾刀王”绝非浪得虚名,他也绝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被吓住的人。 箫声一顿,白衣少女如梦似幻的清冷声音就起:“夜寒雨冷,长话短说,姑娘冷若芊,有人出两万金,买你项上人头。” 商歌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他道:“都结束了……” 冷若芊的眼色变得更清冷,仿佛已经变成了两块翡翠,几乎已接近透明。商歌舞没有逃避她的目光,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种残酷的快意,以及一种自我赎罪的解脱,仿佛那清冷如刀的目光,已完全刺入商歌舞的身体、血液、骨髓、魂魄中…… 那晚之后,独孤映岳回到家了,一直呕吐到天明…… ………… 七天后,“红巾刀王”商歌舞的头颅,摆在了“凉城客栈”楼头的青石案上。 “蔡璇小姐怎么出花重金杀他的相公?”冷北城皱着眉问。 虽然他一向认为人世间的感情淡漠如纸,但是看见这样被奉为楷模的爱情,居然如此丑陋,也不禁有些不解。 “因为商歌舞背叛了她。”冷若芊淡漠地笑了笑,许久才淡淡道:“富贵和权势,是蚀骨的毒药。不过商歌舞不算是喜新厌旧,当初那个被掳上‘蛇山’女子青螺,才是他的最初所爱。” “哦?为了报恩和权相的权势,商歌舞放弃了青螺,然后在功成名就后,再偷偷纳为窃玉偷香的外室?”冷北城习惯的皱眉、习惯的轻咳。 “那个时候,那个左相府的孙小姐李青螺姑娘,在为亡母上坟祭拜归途,为‘六蛇帮’所掳,商歌舞为了救她孤身上山;然而,除了几乎送命外,根本没有效果。为了解救她出魔窟狼窝,他只有借助权相‘权力帮’的力量……”冷若芊淡漠地笑:“说起来,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反而是这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奇情绝恋呢。” “原来如此。”冷北城望向楼头上蔡璇孤寂凄凉的身影,脸上有了复杂的神色:“蔡璇小姐既然知道了,最多也是告知父亲长辈,报复惩戒商歌舞和青螺也就罢了,为何又要非置商歌舞于死地?” 冷若芊冷笑,摇头:“现下的商歌舞,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小角色商歌舞了。他对于蔡京不仅是大的臂助,更是‘权力帮’八大刀王的领军人物。说直白一点:今日的;权力帮‘或许可以没有大小姐蔡璇,但是绝对不可以没有商歌舞!这也是蔡璇没有惊动‘权力帮’的杀手、而是雇佣我们‘凉城客栈’出手的最大原因。” “所以,”冷北城的嘴角,现出那丝嘲讽的冷笑:“尽管她向父亲蔡京哭诉,但是父亲能做的,只是劝女儿委曲求全罢了。” “更糟糕的是,商歌舞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向蔡璇小姐的三餐里,下慢性之毒,企图杀妻,将青螺扶为正室。”冷若芊摇了摇头。 冷北城微微点头,有些落寞地道:“到了最后,蔡璇在她那位只知道在女儿身上发泄兽欲的父亲那里,得不到任何援助,又不能忍受眼睁睁地看商歌舞背叛、被他慢慢下毒害死,她只有只身逃出相府、逃出京城……” “是。”冷若芊简单的答道。 “两万金不是个小数目,”冷北城直视着女孩儿:“芊儿,你答应了蔡璇小姐什么条件?就是杀了商歌舞和青螺吗?” 冷若芊笑了笑,然后回答:“有三个条件:一、杀了商歌舞;二、将商歌舞的尸体与她一起火葬后,把骨灰送回‘福建’老家合葬;三、让那个叫‘青螺’的女子活着,好好活着,至少要活过五十年。” “生要同眠,死要同穴。让青螺孤苦伶仃在世上形单影只五十年,又怕青螺死后,会和商歌舞再次相会……”冷北城望着楼头孤寂凄凉的身影,长叹:“好厉害的蔡大小姐……” 那样疯狂绝望、不惜毁灭一切的心情,只怕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罢? 热烈地爱,疯狂地恨。曾在闺中无数次梦想未来的她,在幸福被毁灭后,变成了恶灵。一切的一切,总该结束的。 结束是开始的开始。 楼下,停着一辆华丽奢豪的马车,大队顶盔贯甲、荷刀佩剑的骑兵卫士当众,一身戎装的“剑帅”独孤映岳,抱剑仰头礼道:“大小姐,相爷派属下迎护大小姐回京。” 蔡璇倚着楼栏,眼波比天上星光更温柔,腕上的红丝巾,像风中的火苗跳跃着…… (卷完) 第一章 寂寞长街 风在呼啸。 长夜寂寞,虬髯满面、颀长豪壮的“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穿着洗的发白的青布袍子,负着双手,迎着猎猎北风,悠闲地走过雪意肃杀的长街。 他的身旁并行着的满面刀疤狰狞的长身光头大汉,当然是“大风堂”二当家、“杀人狂”熊东怖。 这么多年来,这对同门师兄弟,同生死,共患难,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风险,而今功成名就,仍然结伴走在一起,在雪降未降之际,走过寂寞的长街。 “今天腊八,看样子要下雪了吧?老二,我们这些年苦心经营‘大风堂’,一直东拼西挡、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出来一起走走了……”孟东堂今天的兴致不错,恩师云飞扬大龙头仙逝之后,在他和兄弟们这些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堂下各行各业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工作做,饥有饭吃,寒有衣暖,生逢乱世,有了这些,还奢求什么呢? “跟着老大,准没错!”熊东怖陪着笑,他的手是冷的,刀也是冷的,连狮子一般的眼睛里眨着寒星一般的光芒,也是冷的,只有在他一面讲话、一面说笑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这条‘大风街’,本来崎岖不平的,很难走;但兄弟们跟大哥走多了,路也就踩平了。” “不过啊,当年我们师兄弟跟着恩师在这里开山立堂的时候,马贼猖獗掠夺、官吏横行不法、流民倒毙沟渠,面目荒凉,哀鸿遍野,可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孟东堂想起当初两兄弟跟着恩师一起打拼的峥嵘岁月,心下不免很有些感慨。 “是啊,现在‘大风旗’旗下各堂口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工作、都有营生,虽说不上丰衣足食,但也算在这乱世道里饿不到、冻不到,当年哪有今天这般安生热闹……”熊东怖也颇有感触的地接话下去。 “今天热闹个啥?”孟东堂笑了起来,他望着凄寂的长街,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家都躲起来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喽。” “小冬侄女今年还不回来过节吗?”熊东怖苦笑着道:“你们两父女也真是的,一点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终究是两父女,难不成要相互躲着、一辈子也不见面吗?” 孟东堂自责的道:“自从你大嫂过世之后,小冬这孩子,就被我给宠坏了,上次私自离家出走、险些在‘幽冥谷’出意外(参见《彼岸花》卷),我还没说什么,这次又公开和她王巍姨娘顶撞,简直是没大没小,我就是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就跑到她云端姑姑那儿,躲起来小半年不肯见我,真是闺女大了,翅膀也硬了,越来越不省心……” “好啦!大哥你也别气了,小冬毕竟还是个孩子嘛!”熊东怖笑呵呵的道:“赶明儿个,二弟亲自跑一趟‘活死人墓’,向云端师妹说和说和,把侄女给接回来,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这么僵,是不是?” “老二啊,你也别总说大哥,”孟东堂语重心长的道:“我记得你属虎,是不是?今年有三十有四了吧?也老大不小啦,不要整天就知道习武练刀,也该是时候给兄弟们找个嫂子、成个家了……” “是啊……”孟东堂后面跟着还有他的亲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其中梁少兔附和着笑道:“不是属下多嘴多舌,二爷跟大小姐……” 熊东怖回头看了娇小如白兔的少妇一眼,那梁少兔立时说不下去了,她支支吾吾地道:“……大小姐……跟大小姐……这个……那个……”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同是“大风堂”里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在“大风堂”里,他们只能算是“中层干部”,离决策中心的“元老们”,尚有一大段距离,也未经历过当年“大风堂”十三堂主,创帮立道时期的艰辛。 是以,梁少兔只要给熊二爷瞪上一眼,她的话像在喉里结了冰块,连自己都不知想要表达些什么;反而是她的的同伴、四兄妹中年纪最长的何老狗,把她的话接了下去:“兔子的意思是说,大小姐是个好姑娘……三爷又被官家发配边疆、归期无日,二爷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小姐的终身幸福想一想……” “大风堂”两大决策者中,大当家孟东堂性情豪迈,为人亲和,对待帮中的兄弟姐妹,大体上没什么架子,人缘也相当不错;而二当家熊二爷,则一向不怒而威、喜怒无常,帮中弟子们,对他是又慑又怕,敬而远之。 帮里帮外的人,都形容熊二爷为一头“愤怒的狮子”,所以作为帮里的下属,何老狗以大半辈子的江湖打滚历练,敢对熊二爷说出这样的话,毕竟是要具有很大的勇气才行。 意外的是,熊东怖这次,并没有生气。 他笑了。 他居然破天荒的笑了。 ----虽然他那刀疤纵横交错的脸上,笑容又僵又硬,但毕竟是在属下面前,并不多见的笑容。 他这一笑,何老狗松了一口气,梁少兔吐了一口气,雷大弓和唐小鸟也同时舒了一口气。 熊东怖想到“活死人墓”里的那个叫“云端”的女子,就像在腊月寒冬里想到火炉、饥肠辘辘时想到白米香茶、困倦疲惫时想到温暖床褥、大地久旱时想到天降甘露…… 真的难以想像,云端这样一个女子,连冷、倦、艳和傲都化作点尘不惊、天地无声的淡然,置身事外,竟不似存身于这吵闹拥挤的人间,而她偏偏其实又是那么暖、那么甜、那么柔、那么美。 “老二----”孟东堂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断了熊东怖的遥思。 “老二在。”熊东怖毕恭毕敬等着师兄的询示:“老大有什么事,请吩咐。” 孟东堂沉吟良久,才道:“节后抽空替大哥去‘活死人墓’跑一趟,看看小冬那个死丫头。上几次的争吵,总是我这做父亲的脾气暴躁,让她看在她死去多年的老娘份儿上,就回家过个年吧……” 熊东怖应道:“这就是了嘛,大哥,两父女,有什么说不开的,这事包在老二身上,老大你就擎好吧!” 孟东堂语气变得苍老的道:“我也这把年纪了,过了几年,都不知道跟女儿家人,能过上几个团圆年了……” 熊东怖怒笑道:“老大说什么呢?大哥您现在正值壮年,宝刀未老,荣华在望,大哥您想得太多了……” “有空呢,打发人去‘黑水’大牢里看看老三,昔年师傅门下我们师兄弟三人,属东野悟性最高,命运也最坎坷,我们三兄弟,争争吵吵小半辈子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我们也该释怀了……你就代转大哥几句话:我这个大师哥一向都很佩服他安老三,说实在的,不管在官场上还是江湖上,像他那么样的一位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正直侠士,已经没剩几个了……”孟东堂很有几分憾恨地跟熊二爷说道: “你传下‘龙头棍’,找个朝廷上的大佬和前辈与高太尉说一声,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山河社’蹴鞠场的事儿(参见《山河社》卷),是咱家老三莽撞了,如今太尉大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也该消气平恨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麻烦他太尉大人在官家面前递上几句好话,就将老三放回来吧……军牢里太苦,大哥怕老三撑不住啊,大哥更不忍心看着咱们的老三,就这样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荒废在开荒垦田、筑城挖河的繁重劳役上面了……” “是,老大。”熊东怖微一沉吟,便道:“兄弟跟‘辽东’总督蔡鋆蔡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在高俅面前,给老三说上话。” “这些年,各堂口添了不少四村八乡送来的年轻孩子,今冬是来不及了,赶明年开春的时候,想着把李员外请回总堂,好好教导这些孩子成才、成器。‘大风堂’的子弟,都得好好念点书,‘大风堂’的第三代弟子,不要和我们这一代人一样的,成天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多读读书本、多长长见识,以后娶妻生子、成家立室,江湖,总不是安身立命之所!”孟东堂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但随即醒悟到自己不该把这种看法传达给他的手下知道,生怕这消沉的想法会影响他们的意志和战力,连忙换了个话题,接着道: “这次让二弟这么匆忙从‘山海关’赶回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乘着这‘腊八节’的名头,咱老哥俩好好的叙叙旧。” 熊东怖陪笑道:“大哥您今晚,好像感概特别多啊!” “哈哈哈……”孟东堂“哈哈”笑道:“人哪!一上了年纪,唠叨的话,自然就跟着多了起来……” 熊东怖也是相应一笑,他抬头望了望阴郁的天色,自言自语的道:“这是下雪了吧……大概在下雪之前,我们要走完这条街吧……” “一会走完这条街,老二就跟大哥回家去,你王巍(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嫂子给准备了‘腊八粥’,小贝几个孩子也都在,大家伙儿热闹一下。”孟东堂拍着兄弟的肩膀,高兴的道。 “大哥一家子团聚,兄弟去打搅不太合适吧……”熊东怖面露难色,迟疑的道:“老二还是回‘狂狮堂’跟‘四大神兽’、‘八大犊子’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过节吧……” “哎----”孟东堂当即大手一摆:“兄弟,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参见《东风破》卷第二章)那几个大老粗,能鼓得出什么好吃的来?去大哥家过节!就这么定了!” 熊东怖正要推辞,就在这时,雪堆、街角、围墙、暗弄里,同时快而无声地,冒出了十数名手里持械的红衫大汉。 他们出现的同时,也同时出手! 他们一出手,就是数十枚暗器,全部射向孟东堂。 这些暗器有的淬毒、有的不淬毒;有的一排七支,有的只有半截;有的细如眉睫,有的比手臂还粗;圆形、方形、梭形、三尖八角的都有,有的在迅射中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形状;有的重如磨盘,有的轻若鸿毛;有的尖啸而且急嘶着,有的无声无息;有的绽放出刺目的蓝光,有的简直是透明的。 这些红衣杀手埋伏已久,他们布下重重包围,就要在腊八之夜,就要在这寂寞长街,暗杀“关东”第一大帮会“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 第二章 熊大和熊二 面对十多名扑上来的红衣杀手,孟东堂笑了。 孟东堂向身边的二当家熊东怖笑着道:“老二啊,看来‘‘西夏’人的‘一品堂’,吞并我‘大宋’辽东之心仍未死啊!” 熊东怖亦陪着笑,说道:“赫连铁树也越来越不成才了,自己龟缩军中不出,竟然派手下这些小角色来登门送死!”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十数名红衫大汉,均觉得自己人中一冷。 也就是说,他们十三人,同时中了刀。 熊东怖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刀。 ----屠刀。 十三名西夏“一品堂”杀手,在冲杀的途中,都被熊东怖的“屠刀”拦腰斩断,十三个人,给熊二爷一刀,斩成二十六截。由于他们的扑势太急、因为熊东怖的刀法太快,他们的上半身留在中刀的原地,下半身在腰斩之后,犹冲出了好几步,方才力竭摔倒。 残尸断体,血淋淋的倒了一地 孟东堂拍拍熊东怖的肩膀,笑着说:“我的熊二,你的杀气越来越重了……” 熊东怖握握孟东堂的手臂,陪着笑:“我的熊大,你去死吧----”他的手忽然一收,钢箍一般的手臂夹了回来,孟东堂来不及运功相抗,就听见自己双臂折断的响声,接着一阵僻啪声响,裂开好几截,每截又裂成好几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孟东堂惨吼,“我一向待你不薄!” “因为你挡着我的路!”熊东怖还在笑,“谁叫你是我的老大!” 跟着下来,有一连串的骨折之声,孟东堂的肋骨一根根碎裂,白森森的骨头从胸腔、肋下、背脊倒刺出来,大量血水,激涌而出,鲜血也自他口鼻狂喷如箭。 孟东堂嘶吼:“救我----” 他在呼喊他的亲信、心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们四兄妹是我一手培植、提拔上来的,只要他们在,谁都休想动我! 果然,孟东堂带来的四名心腹手下,一听到老大的呼喊,就同时出了手---- ----向他们的老大孟东堂一起出手! 出死手!!! “不死鸟”唐小鸟一拳砸来,重若千钧,“啪”地一响,孟东堂脊骨断了! “后羿箭”雷大弓三箭齐发,全中孟东堂致命要害,无一虚射! “狡兔三窟”梁少兔十指戟张,生生抓进了孟东堂血淋淋的心脏! “棒打落水狗”何老狗手法飞快,一照面就已从孟东堂腹胸至喉管间搠入了一把牛耳尖刀。 孟东堂痛苦的喘息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唐小鸟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老顽固,你不准堂里的兄弟们开烟馆,不许镇上的姐妹开妓院,反要我们整日读劳什子圣贤书,不开烟馆妓院,我们靠什么发财,就靠种田贩货,难道让兄弟姐妹们跟着你这老顽固受一辈子穷吗?” 雷大弓横眉竖目地道:“‘辽东’府新任总督蔡鋆蔡大人慧眼识英雄,有意抬举我、保荐我做个五品兵马指挥使,你却横加阻拦,说什么官场黑暗、不如江湖洒脱自在,您清高也便是了,何必挡了自家兄弟飞黄腾达的青云路?!” 梁少兔冷嘲热讽地道:“老娘在‘大风镇’和金大胡子合伙开了几家赌坊,不说日进斗金,也算是生意兴隆,您这老狗偏说什么开赌坊有违风气,误人子弟,强行勒令老娘关门停业,你不死,老娘便没了活路!”何 何老狗凶形恶相地道:“还记得去年春天不?老子我要娶‘溪水村’的柳寡妇做小妾,你个老混蛋却听信了我家里那该死的黄脸婆哭告,管起狗爷的家事来了,当着堂里那么多兄弟姐妹的面,把我数落了一顿,说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男儿大丈夫当志在天下,不可贪恋女色……妈了个巴子,狗爷忍这口恶气很久了!” 孟东堂哑言,苦笑。 熊东怖和善地道:“熊大,你放心去吧!熊二会‘照顾’好小冬那个熊孩子的。”他“格勒”一声,轻描淡写的扭断了孟东堂的脖子。 这时,天色已黑,迟来的雪花,扬扬洒洒飘起来。 风雪视大地万物如铁砧,“活死人墓”外,书着“活死人墓”字样的四只灯笼,也抖动不已。 墓室内,孟小冬与云端姑娘围炉而坐。云端妙目紧闭,手里摇晃着一个乌溜溜的龟壳,里面发出铜钱碰撞的声音,玄冥中透着清脆。 少顷之后,她将龟壳口微倾,贴近桌面,三枚铜钱滑了出来。 “姑姑……”孟小冬紧张的看向云端姑娘,只见云端紧锁秀眉,微微摇头,幽幽开口:“此乃大凶之卦,大大家出事了!” ………… 大当家孟东堂确实出事了。 大事。 熊东怖带领从“山海关”前线跟回的“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冲进“卧龙堂”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嫂子王巍一家大小都在餐桌前,等着一家之主的孟东堂回来用饭。 “二叔,来吃‘腊八粥’啊!”坐在高脚椅上、白白胖胖的二小姐孟小贝呻声音稚嫩地发出热情的招呼和邀请。 “兄弟来啦!”黑里俏丽的王巍起身道:“你大哥呢?不是和兄弟你一起去巡街了吗?他怎么没回来?兄弟快坐,一起来吃顿团年饭吧……” ----孟东堂发妻早死,小妾王巍与沉中侠有染,生子小宝,雷大弓与唐小鸟曾以此挟持她们母子威逼沉中侠交出黄金宝藏,事败后,小宝夭折,双方各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互为忌惮,王巍跟雷大弓兄妹达成默契,倒也相安无事。(参见《琉璃月》卷) 孟东堂一家老小,这时都错愕地望着熊东怖,对他在“腊八”节晚上,突如其来的冲入家中显得不可理解,无法置信。 熊东怖阴森森地道:“这‘腊八粥’是不必吃了,孟老大出事了……” 王巍惊吓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熊东怖这时已疾行近王巍身前,像要告诉什么秘密地趋过身去,王巍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凶险?她凑前细听,遽然,她只觉腹胸之间忽然有一极凉极冷的灸热感觉,她痛呼一声,推出熊东怖,人已向后疾退,“砰”地一声,背撞墙上,一路落跌下来,桌翻椅裂,杯盘皆落,石灰墙上留下了一抹怵目惊心的殷红。 一柄屠刀,自腹间倒插而入,几要在她咽喉突出。 王巍惨嘶道:“二爷你……你……你……” 每说出一个“你”字,都吐一口血。说到第三个字,她的血已像打翻了坛的酒,灌满了她五脏六腑鼻孔喉间。 这样一刀完全没入了她的身子里面,不但觉得痛,而且觉得痒! 熊东怖这刀是淬了毒的! 而且还是蜀中“唐家堡”唐门的巨毒!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既然已经投效熊二爷,出身“唐门”的唐小鸟的人和她的毒,理所当然都是熊二爷的! 在孟家老小惊呼与诧喊声中,熊东怖下令:“杀!” 然后他又追加了一道命令:“一个不留!” 然后他逼近他的嫂子王巍,他当着手下兄弟和师兄全家人的面,脱了王巍的裙子,下体大力一顶,上下疯狂的律动着。 熊东怖带来的十名悍将,像庆祝一场胜利狂欢般地出了手。 正在席间吃“腊八粥”的孟家亲族老小,老的有九十六岁,年纪最小的只刚出生不到两个月,这些完全来不及抵抗而且也全无抵抗之力的妇女、老人、小孩,给“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些身经百战、如狼似虎的悍将杀手,在惨暴与哀号声,屠杀得连撒翻在桌面上、地面上的卤鸡和烧猪还不如。 熊东怖还在七孔流血、奄奄一息的嫂子王巍身前猛力的冲刺,直到王八犊子将年仅两岁的二小姐孟小贝活活摔死地上时,熊东怖才一泄如注,喉咙里发出两声怪响,提起裤子后,信手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然后熊东怖才满了意,才放了手。 这时,他的十个亲信重将,已把孟家廿四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了账。 熊东怖把最熟悉大当家孟东堂家小的两名“卧龙堂”弟子、郎新与苟费叫了进来,一一认清有没有杀错了人、有没有沙漏了人,他自己也亲自逐一细加辨认。 经过仔细认证之后,他生恐那给摔在地上的孟小贝没死净死绝,临行时还要在她小腹上狠狠地踩上一脚,这时,却忽见一脸焦急的青袍中年人,足不点地,急驰而至,人未近前,已低呼道:“二爷,内三堂、外十堂、各位香主、坛主,已往这边来了!” “哦?”熊东怖知道每年“腊八”这个时候,大风堂盟”的所有内外分堂的头领和干部,都会来向大当家祝节。 “明年的今天,大家都不必来‘卧龙堂’这里,而是去‘狂狮堂’向我祝节了吧?”熊东怖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地向驰来报信、一脸焦急的青袍客一摆手:“布伯,放一把火,把这里都给我烧个干干净净!” 第三章 进击的光头强 “大风堂”有两位身份高贵的小姐。 帮里的兄弟姐妹,都习惯尊称已故大龙头云飞扬的遗爱云端为“大小姐”;而称呼矮了一辈的大当家孟东堂千金孟小冬为“小小姐”。 小小姐孟小冬急匆匆从大小姐云端隐居的“活死人墓”赶回“卧龙堂”,还是晚了一步。 小冬发现父亲全家惨死之后,哭得比谁都伤心,像一朵鲜艳的小花儿折落一般,竟晕死了过去,茶饭不思,足足抱恙了两个月,才略见起色,但仍抱着幼妹小贝的玩具熊,整日窝在房里以泪洗面,愁色锁眉,笑颜不展。 这使二当家熊东怖更有义正辞严、名正言顺的理由,以义愤填膺悲愤难平的激昂,号召“大风堂”中的卧龙、狂狮、雪狼、玉麟、青犀、花豹、黄鹂、金雕、银雉、玄狐、彩鹰、飞熊、紫貂等十三堂,来声讨誓师,矢志扫荡“西夏一品堂”,以报大当家全家灭门之祸的血海深仇! 他当着全堂兄弟姐妹的面儿、他在大师兄孟东堂的灵位前、他摸着小冬的头,他信誓旦旦的指天为誓:“有生之年,我熊二必踏平‘西夏一品堂’,为大师兄报仇、给大当家雪恨!如果不然,熊二必自绝于天下!” ----想起白天大家对自己的话都深信不疑的那群“傻瓜”悲愤成城的表情,杀敌无数可是杀友更多于杀敌的熊东怖,躲在软枕暖衾里就忍不住偷偷的笑出声来。 当晚,天色破晓之时,一脸兴奋的布伯,已赶返“狂狮堂”,向熊东怖急报:“‘卧龙堂’给我一把火烧了,活气的一个也没留下。” 熊东怖睡眼惺忪的一点也不动容,反而慈祥的问:“哦?孟小贝那女娃儿呢?” “烧了。”布伯的口气,听上去更像才烧烤了一只鸡。 布伯脸色一沉:“布楼主可真心狠手辣!” 布伯脸色剧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这正是做大事的人材;”熊东怖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楚二公子推荐您来果然没有错,我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做大事的人才。” ----为了协助熊东怖这次夺取大当家之位的行动,“京师”五大势力里,除去“大风堂”,其余四家,均派出了两位得力人手、重要人物,暗中参加了熊东怖的阵营和夺权行动,都要在“大风堂”新格局里分一杯羹。而“青衣楼”方面的代表之一,就是这位轻易不露面、神秘莫测的第一百零六楼楼主布伯。 这时侯的武林,人材辈出,江湖上各大家族门阀争雄,风云诡起,看来只要谁能混得出名堂来,谁就可以在这铺满黄金的武林大道上,大大的捞上一笔。 不过,像布伯在江湖上翻过风起过浪也给风刮过浪冲过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条血红色的大道,看去好似金银珠宝,上了阵却只能是流汗和流血。 但布伯已经上了道,他已经无法退出。因为二公子楚羽与熊东怖之间,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达成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约定。 而且,“京师”五大势力的内部,都有机要人物参加了这个密约! 或许,熊东怖弑兄夺位,只是这些危险人物密约的一部分。富贵险中求,布伯心海深处某几个声音,开始发出跃跃一试的挣扎和蠢动。 杀了“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全家之后的第六天,死者头七未过,二当家熊东怖就迫不及待、顺理成章的给一干手下一致“公推”为大当家。 内三堂、外十堂,十三堂的首领和干部,各香主、坛主,数百人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大家对熊二爷坐上大当家的位置都举双手赞成,实至名归,毫无异议。 当然,很多有“异议”的反对者,已在表决之前,被布伯带领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跟“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给暗中清洗掉了。 那些反对派和质疑者,现在消失得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身为新任大当家的熊东怖,第一件事就是全身内里着白衫、外面外披麻戴孝,额系红巾,虎目赤睛的矢誓要为已故前大当家孟东堂师兄报仇,聚合“大风堂”各路同道,消灭害死孟老大一家老幼廿四口的“西夏一品堂”! 当时“辽东”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精英与实力,几乎尽在“西夏一品堂”掌握之中。 “大风堂”与“一品堂”正是寸土必争,打击对方不遗余力,于是独立于“大风盟”与“一品堂”之外的“冷枫堡”等组织势力,全成了各家各路力争的对象! 近日,“冷枫堡”有明显向“一品堂”靠拢的现象,要成为“一品堂”旗下的一员,这自然令“大风堂”的人大为恼怒,孟东堂虽一向不喜欢两国边境械斗,因为流血只有削减彼此的实力,但事关国家疆土完整,他也只好同意师弟熊东怖的“兵谏之策”。 ──要以武力对付“冷枫堡”,兵临城下,不怕他们不惧,给他们一个教训,这叫“杀鸡儆猴”,以防“辽东”一地,人人俱向“西夏”归心纳降。 可是,熊东怖包围“冷枫堡”,“兵谏”战果未见,于“腊八”之夜,突然带着旗下十大重将“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杀了个“回马枪”,孟东堂遭灭门之祸,“大风堂”内变频生,直至一个月后,熊东怖坐稳“大当家”宝座,第一件令人怵目惊心的事,便是“冷枫堡”加盟于“大风堂”,与“大风堂”结为兄弟同盟,站在同一阵线。 熊东怖少年出道,结仇太多,树敌太强,遭“正义山庄”中的“八大派”座下的多方高手追杀,走投无路,幸得“大风堂”云飞扬大龙头识重,罗致他加入“大风堂”。 进入“大风堂”之后,他屡建殊功,他作战时气魄奇大、气势逼人,对敌时气焰高涨、气壮山河,敌人往往为他气概所折,或为其压力所逼,不战而败,战而惨死,“杀人狂”之名气,也越来越大。 一直到了师尊云大龙头死后,在“大风堂”中,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兄孟东堂大当家对他推心置腹,事实上,连一人之下也名不副实。 “大风堂”中许多帮众子弟,只知有熊东怖,而不知有孟东堂。 但他还是杀了师兄孟东堂,并且利用替孟大当家复仇的名义,连络并收揽了“大风堂”旗下各路的英雄好汉,一举歼灭了“长白派”等不少反对他的“辽东”帮会,其余如“昊天教”等一些小门派,不是给他打得回不了手,就是说什么都不敢招惹“大风堂”。 在熊东怖的铁腕领导之下,“大风堂”在“关外”的势力日渐坐大,营辖范围日益扩展,门徒帮众日愈增多,加上与“辽东”总督蔡鋆相互勾结,天高皇帝远,隐隐然已以“关东小朝廷”自恃。 熊东怖大权在握,势力日定,“冷枫堡”堡主“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再与他私人建立的“狂狮堂”结二为一,到了这个地步,熊东怖的势力跟实力,都到了空前绝后的登峰造极了。 事实上,熊东怖亦早已以强大的实力和财力,与朝廷上的蔡京、柴如歌、高俅等佞臣奸官暗通勾结,一切作为,早已为朝廷默许,且对他封官许愿,加赏晋爵,步夏侯皓月之后,再次诏封其为“镇东大将军”,任其胡作非为,以练兵保疆、外拒寇侵为由,秣马厉兵,跟从者甚众,独霸一方,横行东北三省六十一州县,叱咤一时,风头无两。 眼下“大风堂”大局已定,接下来的时间,熊东怖打算要好好的去做一件事了。 自出道之始算起,他加入“大风堂”十七年,这件事,他在这一十七年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做、去完成。 但他一直忍,一直忍到今天今日今时。 到底是什么事,能令霸悍无双、目无余子的熊东怖,忍心耐性的等了十七年? 熊东怖的脾气并不好,他是一个易怒的人。 他恼怒的时候,曾经一声大喝把他身边两个天才谋士震成了白痴;他盛怒的时候,曾经一掌把跟随他六年之久、无数次救过他性命的宝马劈成两半;他暴怒的时候,曾经一口咬掉了他宠妾的一只正好在他面前为他挟肴的玉手;他狂怒的时候,曾经徒手撕开“总督府”蔡大人豢养的一头冲出牢笼的狮子。 可是熊东怖在不怒的时候,比谁都睿智。 熊东怖身长八尺,秃顶光无头发,战力强悍,惧怕他的人,都私下称呼他为“光头强”。 就是这位“光头强”,在未得志、为当权之前,他懂得吞声忍气;在得志当权之后,他只对上级和面对大事时沉得住气。到了现在,他谁的气都不必再受,谁都在他面前都得屏住了气! 现在就是他扫除一切障碍、独步天下的时候! ----熊东怖要做的,就是铲除身边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物。 他可以背叛、对付大师兄孟东堂,他就难保自己身边的人,将来会有一天背叛、对付自己。谁比他声望好、人缘好,他就得先把那人灭掉,这样,他就是最有人缘和声望的人了! 那个最有可能威胁到熊东怖的人,是谁呢? 当然是“大风堂”的老臣子、四当家诸葛喜! 第四章 冲喜 一个人,如果想成功,必须有非凡的智慧、不凡的能力,以及超凡的手段。 熊东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他要保住今天的成果和胜利果实,就要做很多事,他要除掉一切有可能妨碍、取代他的危险人物。 比如说诸葛喜。 熊东怖既然可以在“大风堂”里壮大,可以杀得了大当家孟东堂取而代之,他就决不能再让自己步了大师兄的后尘、让别人壮大到可以杀得了他! 要想对付“大风堂”的“四朝老臣”诸葛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熊东怖认为:再强大的敌人,还是会有弱点;再强悍的集体,也会有漏洞。只要找到敌人的弱点和漏洞,对症下药,便可轻而易举的将之打败、打垮。 诸葛喜和他的“玉麟堂”的弱点和漏洞在哪儿? 大当家出事后不久,熊东怖暗中找来了诸葛喜的远亲侄儿、“玉麟堂”的得力干将、在“皇宫”当差的诸葛英(参见《山河社》卷第一卷),前来密议。 诸葛英是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冲劲十足、干劲更足的小伙子。 他是最能代表“大风堂”第三代“激进派”年轻人锐意进取、改制革新想法的典型代表之一。 这个富有朝气、一心想在“玉麟堂”大展拳脚、大兴木木、大干一番事业的年轻干部,最近和他的远房叔父、“玉麟堂”堂主诸葛老夫子,闹得很不愉快。 诸葛英认为,:“玉麟堂”要想在“大风堂”十三个堂口里,脱颖而出、盖压群伦,就不能墨守成规、抱着老制度、旧方式,一尘不变;要想壮大,就要推陈出新,就要大刀阔斧的破旧迎新。 诸葛喜却极力反对,老夫子认为:堂口里这些老规矩、老方式,都是老龙头云老爷子立下的、留下的,都是经过时间验证、艰险打磨的,我们后辈人不能轻易更弦易张,我们子孙后代不能欺师妹灭祖,更不能忘本改制。 诸葛英还认为:堂口里的一些上了年纪的帮众,应该给他们发放一些补贴的米粮,让他们回家安老,有他们存在,大大降低了堂口的战斗力;堂口需要年轻化,理所应当的应该屏退老朽,以年轻的新鲜血液取代。 诸葛老夫子却一口否决,老人气愤的说:这些叔叔伯伯,都是追随着老龙头一起打江山的功臣,他们为“大风堂”耗费了大半辈子的青春、留下了一身的累累伤痕、立下了无数的功劳和苦劳,大当家在世时,尚且对他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他们对堂口有功、有恩、有情、有义,如今他们老了、残了,我们怎么可以将他们扫地出门呢?!万不可以!断不可以! 诸葛英又主张与“冷枫堡”结成盟友,共同进退,他的理由是:“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枭雄,“大宋”和“西夏”两边都吃得开,和他结盟,以后对“玉麟堂”有利无害,有益无弊。 当时听了这话,诸葛喜差点一烟袋锅子砸在侄儿的脸上,老夫子气得全身发抖,连喝带骂的教训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数典忘宗的混帐东西!你知道冷武侯那是什么货色?出卖国家情报、贩卖家乡人口、勾结异族、卖国求荣!他跟当年‘迷天盟’的‘数典忘宗’易先生(参见《杀手楼》卷第四章)称兄道弟,你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就是不肖孙!就是卖国贼! 这也不行,那也不准,年轻气盛的诸葛英跟叔父诸葛喜吵了起来,一个指责叔父守旧古董,冥顽不灵老朽无能;一个申斥侄儿贪名冒进,好大喜功,轻浮莽撞。 结果,叔侄二人不欢而散。 一收到熊东怖的邀请,正在家中喝闷酒的诸葛英,马上带着他的“左膀右臂”诸三纲、葛五常,前来“狂狮堂”。 他们两人在“狂狮堂”密室里,关起门来悄声谈话。 熊东怖道:“诸葛副堂主,这么急着请你来,是我有一件机密的事,要告诉你。” 诸葛英道:“二爷您说。” 熊东怖道:“我收到消息,四当家要杀你。” “喜叔?!”诸葛英跳了起来,咆哮了起来:“那老东西昏了头吗?!他要杀我?!” 熊东怖一拍掌,一脸残忍的布伯,立即拖进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几乎已经不像一个人的人,他的五官、四肢,都给人拆碎、打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部分。 “他是谁?”诸葛英仔细辨认道:“二爷什么意思?” 熊东怖难得一见的笑了。 布伯也笑了,笑得很残忍,笑的很惊悚。 “……副……副堂主……是……四当家……让属下……杀你……”那个不像人的人招供道:“……大布伯先生……抓……到了……属下……” 这个不像人的人一开口,诸葛英马上听出了这个人,就是族叔诸葛喜身边的一个很得力的香主,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熊东怖挥一挥手,一脸残忍的布伯,就把那个香主倒拖了出去。 诸葛英暴跳如雷:“诸葛喜这老不死!我要宰了他!我一定要----” “好!你杀了他,四当家和‘玉麟堂’堂主的位置,就由你来坐,”熊东怖充满倦意和信赖的拍着青筋暴露的年轻人肩旁道:“现在是你们第三代年轻人大展雄风的时候了,我们都老了,也都累了,年轻人,我支持你,放手去干吧!‘大风堂’需要有个能力出众、敢于担当的年轻人,站出来接班,继承‘龙头棍’,带领兄弟姐妹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诸葛英听完熊东怖这一番话,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他立即部署两大心腹手足诸三纲跟葛五常,展开杀叔行动。 他把这次行动,命名为“冲喜”。 ----冲掉自己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诸葛喜,也为自己将来的飞黄腾达冲一下喜。 对于诸葛英的部署,熊东怖表示很满意,为了给这位即将“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壮胆、壮色、壮行,他请诸葛英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玩最好的女人。 好菜是“东北”家乡的“杀猪菜”,好酒是“关东”烈酒“烧刀子”,好女人是一个瘦小、伶仃、英气里带点无依,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缕,乍看以为她是小男孩,但细看却见她是个凄艳的小女子。 诸葛英酒足饭饱,的时候,明明是一脸凄苦的布伯扶着他走,但来到了熊二爷为他安排的休息室房中,看到的却是那一张凄艳的小脸。 那小女孩儿看去那么瘦小,像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但那种含苞欲放的诱惑力,竟比成熟的女人还吸引人千百倍! 有了七分醉意的诸葛英,顿时只觉有一股热气自丹田陡然升起,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当一头野兽比做一个人快乐惬意。 “这小妞儿是二爷送来给副堂主……不,是给四当家冲喜的。”一脸凄苦的布伯说完这句话,就松开歪歪斜斜的诸葛英退出去了。 布伯一退走,诸葛英就像一头野兽般,扑向了床上那个瘦小、伶仃的**女孩儿。 那又瘦又小的女孩儿,温顺听话,婉转承欢,承受诸葛英的如狼似虎、狂马长枪,暴风骤雨。 当诸葛英正趁心如意、恣肆狂欢之际,那女孩儿“嘤咛”的一声,亲住他喘着粗气的嘴;这狂烈热情的动作使身上年轻的雄性更加兴奋疯狂,乃至痉挛起来。 小女孩儿大力缠绵吸缠着诸葛英的舌头,诸葛英得意地笑了起来,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他,在女人身上,一向比面对敌人,要来的自信,他用宽厚的肉掌拍拍小女子瘦不伶仃的屁股,正说道:“……玩的这么疯……二爷好久没弄你了吧……” 陡地,他下面的语音,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因为那小女孩儿一下子咬破了他的舌尖,然后霍然跳了起来,极快的穿上了衣服。 小女孩儿穿好衣服的时候,诸葛英从舌尖到脚趾,从上到下、由里而外,迅疾的开始溃烂,其腐烂的速度,比天狗吃月的速度还快上那么几分。 “……奴家服侍的还如意吗?”小女孩儿凑上脸去,在灯下艳若桃李,语音却冷若冰霜地道:“想杀四爷,你还嫩点!” 说罢她,这小女孩儿就闪身消失了。 诸葛英喊不出、叫不响,他竟连喉管都腐烂掉了。 他挣扎着滚下床榻,勉力撞在桌脚上,一阵“乒乒乓乓”,桌上的油灯、酒壶跌落一地,这才听门外到浩荡的人声,他守在房门外的两个爱将诸三纲、葛五常,在叱喝声中冲了进来! “……诸葛喜杀我……替我报仇……”用尽最后力气,说完最后的心愿,怀揣雄心壮志,却雄心不死、壮志未酬的诸葛英,声音戛然而绝,人也断了气。 “副堂主----”葛五常想要去碰诸葛英的尸体,却被诸三纲厉喝阻止道:“别碰他,有毒!” 葛五常猛一跺脚,愤怒的道:“老家伙害死了副堂主,我们集齐了兄弟,为老大报仇去!” 诸三纲跟葛五常都在“皇宫”任职,一个是“御林军”陪戎执戟副尉,一个是大内侍卫皇城横班副使,都是诸葛英的同袍,三人义结金兰,情同生死,自然是同仇敌忾。 望着诸三纲跟葛五常一大帮“玉麟堂”激进派弟子,乱哄哄、气冲冲的离去,熊东怖将手扶在那瘦骨伶仃的女孩儿肩上,把玩着她胀饱的乳粒,阴森森的笑了。 “真不愧为阎尚书培养出来的爱将,果真是个称心如意的人儿。”熊东怖压在女孩儿身上发泄兽欲时,说了这么一句由衷夸赞的话。 ----“京师”四大势力,都派遣了高手,参加襄助熊东怖的夺权计划,“青衣楼”的代表之一是神秘莫测、变化无常的布伯,而“高二党”派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的贴身爱婢如意(参见《血馒头》卷第二章)。 这个瘦骨伶仃的女孩儿,就是如意。 第五章 三纲五常白大夫 “紫麟堂”两大香主诸三纲跟葛五常,联合堂内的“少壮派”,当晚明火执仗包围了“紫麟堂”要为副堂主诸葛英报仇,声讨“铁口神算”诸葛喜。 诸葛老夫子十分恐惧。 ----人老了,胆子也无可避免的变小了。 四当家诸葛喜一向因比熊东怖温厚仁善,故更受帮众兄弟的爱戴,但这次的事,却令他声望大落,惶惑异常。 嫉贤妒能,暗杀侄亲,这可是遭人唾弃的罪过和恶名。 诸葛喜感觉自己很冤枉、很无辜,但无论他如何唾沫星四溅的解释辩护,外面那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第三代弟子,就是听不进去,他们的动作和行动,越来越过激,几个为老堂主挺身直言的香主,被暴徒打得头破血流,堂口的牌匾被砸碎烧毁,局势已然不可控制。 万般无奈之下,诸葛喜只能是汗流浃背的去“狂狮堂”,去请示求助新上任的大当家熊东怖。 ----熊东怖少年顽劣嗜杀,惹下了不少仇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四当家诸葛喜极力劝服老龙头云飞扬收留了他,诸葛喜于熊东怖,有父子之情和救命之恩。 所以,老夫子有事、有难,熊二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二爷,‘紫麟堂’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我该怎么办?”一向负有“智者”之名的诸葛喜,一见到熊二爷,就诚惶诚恐的求计。 熊东怖摸摸光头,他的笑声如一阵呛咳:“四叔,这些小辈是成心要找你的麻烦、要赶您老人家下台啊,所谓法不责众,不杀几个带头闹事的刺头,这乱子看来是很难压制下去啊!” “三纲五常起的头,我杀了他们。”诸葛喜觉,得自己已没有退路了。 “好吧,”熊东怖用一种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还要臭的语气道:“总堂支持你的决定。” 有了新大当家这句保证的话,还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可以放手、放心、放胆去做的?熊二爷为了鼓舞他,甚至还纡尊降贵的向他了一个孩子似的鬼脸。 诸葛喜以感激拥戴的眼神,把所有的谢意和泪感动,都想在刹那间倾涌而出;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先去解决了三纲五常这两个小王八蛋,再向熊二爷叩头拜谢。 就在诸葛老夫子快要走到“狂狮堂”门口的时候,身后的熊东怖突然问他道:“四叔,你倒底有没有派人暗杀诸葛英副堂主?” 诸葛喜马上回头即道:“没有,真的不是我干的。” “去吧!”熊东怖长叹一声,道:“我信得过你,四叔一路走好。” 诸葛喜这才放心开门,他一开门,八十九支飞矢、九十八道飞镖、十五柄长矛、十一根长枪、还有两根长戟,一齐刺、钉、戳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熊东怖闲庭信步一般,抄来五尺多长的大屠刀,缓步而出,一刀砍下了怒目嗔睛、尤自不甘不倒的诸葛喜那一颗白花花的人头。 诸葛老夫子的皓首还瞪着眼,骨碌碌撞上了柱子才肯停住,眼珠还转了一转,看了一看用手拭刀的熊东怖。 那天,“大风堂”的兄弟姐妹们,第一次看到这位古道热肠的、公道持平的、大义灭亲的熊二爷,对着老龙头的灵位跪下来,悲哀痛苦的哭诉了起来: “师父啊,您在天有灵,您睁睁眼,熊二我为了替诸葛英副堂主报仇、为了主持堂口的纪律和公义,却杀了一手扶持、培植我的恩公老夫子!苍天啊,我熊东怖倒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折磨我?!四叔啊!熊二对不住你啊!怪只能怪您老一时糊涂啊----” 当时在场的大风弟子和“辽东”绅商,包括“三纲五常”在内,得确都听到天际雷声隆隆,他大家都以为这是上天感动之余,勒令“大风堂”上下,应为熊二爷效忠的天命。 因为前不久,有一个从京城来的有名相师,给熊二爷看过相。 这名相师相完熊二爷之后,激动异常,向熊东怖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逢人就兴奋的表示:“二爷之相,富贵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空前绝后,有龙兴之象,不久之后,必将龙腾九天。” 他还感慨:“想我窦辟邪,给人看相三十年,上至妃嫔王公、下到贩夫走卒,相人不下万起,今日见到了熊二爷,算是终于遇着了这么一副好相,明君出世,此生足矣,就此不看相也罢!”他说完就砸了相摊和卜幡,于闹市之中,大袖飘飘,扬长而去,众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这相士的言论,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辽东”都督、蔡相第八子蔡鋆大人,风闻此事后,立即派人追拿这“妖言惑众”的“妖人”。 直至一个月后,有人发现负责缉拿追捕相师的捕快,不是浮尸江畔、就是摔死山岩,十几号人不知因何而死,再也查不下去,这件案子,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神秘的相师叫“裤衩先生”窦辟邪,是“权力帮”五奴之首(参见《红丝巾》卷第五章),是继布伯、如意之后,代表“权力帮”,京里派来协助熊东怖、为其散播言论造势的第三位人物。 “裤衩辟邪”神秘消失在公众视野,但他留下的“箴言”,却深深植根在“辽东”军民百姓的脑海心底,“三纲五常”等“激进派”少壮军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在诸葛英、诸三纲、葛五常这些行动派少壮干部眼里,前怕狼、后怕虎的诸葛喜式领导,根本不可取,难以成大事;他们热衷崇拜、追随的,是熊东怖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有热血、有拼尽的当家,他们要趁着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去燃烧!去拼搏!去奋斗! 对于“三纲五常”的热烈拥戴,熊东怖是给予了充分的报酬和回应的。 熊二爷马上以大当家的身份下令:任命诸三纲为“玉麟堂”堂主,葛五常忝为副堂主,填补诸葛叔侄死后留下的空位,全权打理“玉麟堂”事物。 “三纲五常”以“三代弟子”身份,一下子擢升为高级堂主,那种喜悦、兴奋、感激、惶恐的复杂心情,已经不是笔墨所能描绘的了。 对于自己这一手的安排,熊东怖也感到很满意,既安抚收服了那些“少壮派”,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又不怕这两个资历、能力都尚浅的毛头小子,爬到自己头上来。 除掉了诸葛叔侄,熊东怖安心了不少,诸葛喜一死,剩下的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是个女流之辈、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人微言轻,他们暂时还都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熊东怖并不着急,饭要一口口吃,挡路的石头也要一块一块的踢,熊二爷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不叫本事;可以用不同的竹竿在不同的时间打翻船上的每一个人,那才叫大本事。 恩公诸葛喜一死,熊东怖就像去了一块心病,至少他以后再不用担心听到、看到这个老不死的在他面前,倚老卖老的指手画脚喋喋不休说三道四了。 他的耳朵根子,一下子就清静了,仿似拍死了一只整日里在他耳边面前,唠唠叨叨劝善劫杀翁翁直响老苍蝇。 熊东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枕睡一个好觉,为了这次的行动,联络外援、布置内应,他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踏实的好觉了,可是,他偏偏睡不安枕、食不知味。 他每次刚一入睡,就梦见大师兄孟东堂、嫂子王巍、二小姐孟小贝、恩公诸葛老夫子、以及诸葛英、甚至“总督府”那些被自己杀死在江边崖下的捕快,一大群披头散发、满身污血的冤魂野鬼,张牙舞爪的围绕着他,哀号呜咽。 他一睡就入噩梦,一梦就惊醒。 甚至,他在吃饭进膳的时候,他恍惚的看到碟子里装的都是死者的骨头肉渣、碗里盛的全是鲜红的红血。 他呕吐不止,几天下来滴米未进。 为此,寝食不安的熊东怖,脾气暴躁的亲手执刀砍杀了两个侍寝的小妾、活劈了三个做饭的厨子,但他得病情,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更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讳疾避医的熊二爷,从不肯承认自己这是生病,如果他身边有人说他生病,他会毫不忌讳的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但还是有一个人,劝他去看医生。 这个人,不是熊东怖手底下的人,他并不能决定这个人的生死,虽然熊二爷也几次想揪下他的头、剥下他的头盖骨,盛上松油做灯具给自己晚间摧残帮中姐妹或弟子妻女家属照明。 他熊东怖就是不敢杀他。 这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了。 包括熊二爷在内,平时大家都极少有机会看到这位经历来的贵客,他总是在熊东怖需要的时候,在需要的地点,鬼魅般的及时出现。 熊东怖感到很奇怪,因为他每次看到布伯的感觉不一样,每一次见到他都感觉是见到不同的布伯。 第一次火烧“卧龙堂”见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焦急;第二次回报火情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兴奋;第三次“狂狮堂”密室面对诸葛英拷问香主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残忍。 今天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 今天的布伯,一脸的凄苦之相,和每天的布伯又有所不同。 布伯直言不讳的让熊二爷就医诊病,熊二爷立刻召来了“大风堂”最好的医生。 这位名医,当然是非御用大夫白裘恩莫属。 白裘恩是“药王谷”的第二大弟子(参见《七夜雪》、《英雄会》卷),是“大风堂”前几任当家人的御用医生,他的医术,也当然是毋庸置疑。 替熊东怖把脉观色之后,形似赤脚屠夫、矮矮壮壮的白大夫诊断说:“二爷这是心魔作祟、心火上升、心绪不宁所至。” 熊东怖笑着问他:“白大夫,可有解救之法?” “心病还得心药医,”白裘恩想了老半天,只道:“二爷以后少造杀孽吧!”说了这句话之后,白大夫几乎没让一大群熊二爷的拥护者一拥而上给刮肿了脸。 熊东怖却赏白大夫以重金,更申斥打人者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们要虚心接受别人的善意批评。”并请一脸凄苦的布伯领白大夫离开了“狂狮堂”。 当天傍晚,白裘恩死在自己浴缸里,肚皮朝天,肿胀如怀胎十月,被一脸凄苦的布伯活活溺死。 第六章 十兄弟 白裘恩莫名其妙的溺死自己家中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忠言”和“良药”,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熊东怖面前了。 不管怎样,自从熊东怖坐上“大当家”这个位置后,外人就越来越难见到这位大忙人、大贵人了;就连他过去最倚重、最信赖的老部下、老兄弟“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想见一下二爷叙叙旧,也是千难万难了。 不过,这些老部下、老兄弟,并没有太多的怨言,他们了解,现在的熊二爷,已经今日不同往日,他现在是一帮之主了,手底下十几万兄弟姐妹等着他养活照应,他日理万机,夜上万鸡,他实在是太忙了。 在见不到老上司熊二爷这段日子里,这“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就差不多每天都在“长风镖局”设在“辽东”分居,跟尉迟北喝闷酒。聊闲天。 尉迟北是老龙头云飞扬的几名弟子,前一阵子与京城“金狮镖局”赵日天产生嫌隙,涉及到了“权力帮”三大刀王,幸得与“大风堂”交好的“腾讯堂”五道旋风出手,才化解了危机。(参见《红丝巾》卷) 尉迟北的秉性脾气,绝对得承了云大龙头。 他不喜欢哪个人,管他是三亲六故、富翁乞丐,他都会当面痛斥怒骂,一点也不留情面。可是,他只要当你是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他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久而久之,帮里的兄弟姐妹,都了解了尉迟北的为人,都喜欢和他深交久往下去,加上他又是与“关东三虎”同一行辈的人物,是以大家都很敬他爱他。 尉迟北也颇喜欢“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十条心直口快、耿直爽快的汉子,大家性情相投,相交甚欢。 因为要暂避京城“权力帮”锋芒,尉迟北要在“辽东”分居,待上很大一阵子。 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也很是热闹了一阵。 直至有一天---- 尉迟北这个人“不见了”。 就像在空气中蒸发了。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向“长风分局”的伙计打听,是不是尉迟镖头京里有有急事、匆忙回总局了?几个伙计也茫然打不出一个所以然了。 反正,尉迟北就消失了。 尉迟北失踪的第三天中午,布伯一脸阴怖的出现在四处打探寻找老友的“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面前,他阴怖满脸的通知他们:“熊二爷请诸位老部下去‘狂狮堂’喝‘腊八粥’。” ----“腊八节”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日子了,不年不节的,二爷这是请喝哪门子的“腊八粥”啊? 虽然十人心里狐疑,但他们还是感到万分的高兴:二爷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陪他们吃粥,这说明二爷还是没忘记了他们这些老下属、老伙计。 那天中午,在“狂狮堂”喝“腊八粥”,熊东怖满面红光的亲自出来主持场面、招呼兄弟。 这十兄弟顿感激动而振奋:事实上,做了大当家的熊二爷,已很久、很久没有接见过他们了。 这段日子,熊二爷一有任务要派,不是吩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是指使布伯、如意、裤衩先生这些客卿,就连郎新与苟费、三纲与五常这些“降将”都有事做,二爷唯独一直闲置他们十兄弟不用---- 他们想不通啊!为什么?难道是我们老了?不中用了?二爷再也不待见我们了? 所有的疑虑和委屈,在今午一扫而光! ----今天二爷亲自接见我们,一定是会有重大任务交付。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二爷的期待,我们十兄弟一定要向那些新人和降将证明:我们“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才是二爷旗下,最忠勇、也是最中用的精锐之师! 十兄弟心潮澎湃,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像他们这种忠勇好汉和良将,决不怕好刀砍断,只怕宝刀锈蚀;虚度光阴的等待,不信任的迟疑,那简直比拿刀砍断他们的脖子还难受。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十兄弟,都是追随熊东怖最久、为他杀人最多的生死之交。 滚犊子,他跑得快,人也机智,在“山海关”与“西夏”大军赫连铁树部交战时,就是他拼着一口气,把被敌军炮火击伤的熊东怖背下了炮弹横飞的战场; 扯犊子,他跟随熊东怖最久,在熊二爷还未扬名立万之前,他已跟着他扛刀牵马,一共跟了二十五年。他救过熊二爷十六次,在二十年前,大夫就已诊断出他已身患五种不治绝症,但他到今日仍活得虎猛龙精; 护犊子,他跟熊东怖参加过大大小小八十四场战役,毎役必拼死保护在熊二爷身前马后,每战皆伤,全身上下各种刀斧箭弹伤疤不下三百余处,但都只伤不死,经历过历届战事的很多战友同袍都说:没有他的满身伤,恐怕熊二爷早就死在疆场了; 完犊子,年前只身乔装闯入“契丹”国界“南院大王”萧南雁大营,斩夺敌军帅旗而回,于千军万马、刀枪如林中杀出一条血路,熊东怖狂狮部队威名更盛; 装犊子,他替熊东怖完执行三十六次任务,出色的完成了三十五次,唯一失败的那次,是他在执行任务时,被“青龙会”识破抓获,严刑逼供过程中,他被“青龙会”红旗“刑堂”副堂主邢扒皮剜去了一颗眼珠、砍断了六根手指、打瘸两条腿、撕掉了半只耳朵、拔下了满口牙齿,但就是硬挺着没有出卖熊东怖; 瘪犊子,他火气最爆,脾气最燥,他是那种可以为熊东怖一句话去死、但有人在熊二爷面前说一句难听的话他也会一头撞过去拼命的浑人,最典型的一次,四当家诸葛喜生前,在一次各大分堂头头开会的时候,公开指责熊二军法太苛、刑法太酷,使熊二爷很下不来台,他抡着大长戟就要跟老夫子拼命; 小犊子,他是十兄弟中最年轻、长得最英俊的一个,他精擅化妆术,轻功极佳,做事为人世故圆滑,江湖人面又极熟,熊东怖就是仗凭了他这些本事和长处,先后成功的十一次逃出生天绝境; 王八犊子,在一次与“女真”人对垒时,就是他盗取了“金国”铁骑意图偷袭“狂狮堂”的机密消息,他以累死五匹马的代价,五天跑了三千里,跑回国内送信,当他扑倒在熊东怖面前时,人已重度虚脱,几乎累死气绝; 猫驴子和傻狍子,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两人,他们曾经前后七次离开“狂狮堂”,又七度加盟。这七度反复,他们乃是受了熊东怖之命,在旁门左道中当“卧底”和“间谍”,从而为熊二爷七次毁掉了七批相当浩荡势大的“绿林”人马。 这些就是“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的丰功伟绩,包括出关上京营救临刑的三当家安东野(参见《东风破》卷第二章)、包括这次夜袭“卧龙堂”灭孟东堂满门老小,他们十兄弟在熊东怖麾下都受过大伤、打过大仗、出过大力、立过大功,他们在武林中、江湖上,也绝对是有份量、有名气的角色。 熊东怖对他们也很客气,今午格外的客气。 他客客气气的招呼这些老部下、老兄弟:“我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来来来,老伙计们,请举杯。”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他们十兄弟,真的好久没有跟熊二爷同桌饮酒吃饭了。 ----记得上次同餐共饮,还是几个月之前,围攻兵谏“冷枫堡”的那个时候,冰天雪地里的战场上,大家围在一顶破毡房的火堆旁,吃着**、结着冰碴的烤牛肉,喝着烧酒,笑傲生死,意气风发。 这使这些地道的“关东”汉子,不禁想起快意恩仇、风动云涌、弹剑高歌、马革裹尸、顾盼谁雄、横峙天下的峥嵘岁月! 那样铁血豪情的日子,还能再来一次吗?我们还回得去吗? 几大杯酒落肚,有了几分醉意的他们,在老上司熊二爷面前有说有笑,都说二爷今天的气色实在是好,金黄金黄的、有的说像金元宝、有的说像三国猛将典韦、有的说像橘子、还有的说像童子尿,有人就骂他,怎么拿大哥的脸色比成尿?被骂的人给人一轮抢白,终于脱口比喻为一泡狗屎的颜色,大家最后都憋不住全呛笑了起来。 熊东怖也仿佛听到了一个好大的笑话,他并没有生气,他也咧着大嘴、摸着光头,开心、开怀的笑了。 他的笑,让大家都觉得轻松、放松下来,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年闯荡江湖、同甘共苦的日子。 一脸阴怖的布伯端来了一大锅粥,熊东怖热情的招呼说笑成一团的老伙计们:“别光顾着嘻嘻哈哈了,空肚子喝酒对身体不好,来,兄弟们趁热都喝碗粥,这‘腊八粥’,昧道鲜美得很,这可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特意吩咐厨房为你们熬的。” 大家伙儿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谁都不敢、不忍、不便、不好拂了熊二爷的美意,各捧着喝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不少粥里的肉料和血肠,那浓香味道一直钻进脾胃里,他们越喝越想喝,越喝越上瘾,每个人又都自行动手喝了数碗。 “老大,这是什么粥?这么美味!”小犊子边喝边问。 “专门为你们熬的肉粥。”熊二爷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微笑着问:“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吧?” “好喝,好喝之极!” “俺再来一碗!” “谢谢大哥的美味肉粥!” 这些汉子为了表不辜负老大的心意,也表示他们既能大吃猛喝,就是表示廉颇未老尚能饭、精力功力都不减当年,就绝对还可以胜任任何老大叫下来的重任。 大家吃得忘乎所以,不亦乐乎---- ----直到傻狍子在粥锅里捞出一颗圆鼓鼓的人眼珠。 第七章 我是谁? “这?‘腊八粥’里怎么会有让人眼珠子?!”傻狍子叫了起来,更跳了起来。 “瞎比比个啥啊?!”笑骂兄弟的猫驴子,笑容未退,旋即又勺出了半只红烂的人耳朵,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确实是人的耳朵,“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这次看得明白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瘪犊子抄过木勺,在粥锅里胡乱搅了三搅,眼尖的护犊子、完犊子和王八犊子,就用筷子在粥锅里挑出一粒槽牙、一颗卵丸和一个鼻烟壶! 滚犊子就觉着那个鼻烟壶很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大!”装犊子一丢汤勺,大叫道:“您给兄弟们喝的什么粥?!” “专门为兄弟们熬的‘腊八粥’啊。”熊东怖用力的摸着光头,笑眯眯地回应道。 完犊子推开粥碗,警惕的问道:“敢问老大,这‘腊八粥’,是用什么佐料熬制成的!?” 熊东怖以目示意一旁垂首亦垂手而立的布伯:“布楼主,你来给我的好兄弟们说说----” 布伯一脸阴怖的回答道:“这‘腊八粥’是小人亲手为熊大当家的诸位好兄弟熬的,里面放的都是上好的补品和药材,有糯米、红豆、绿豆、桂圆、花生、黑枣、桃仁、松籽、山药、杞子、山参、茯苓、猪油、人肉……” “肉?!” “你最后说的什么肉?!” “人肉???!!!” “天----” 扯犊子、护犊子跟猫驴子、傻狍子,先后惊乱的叫了起来。 “是人肉。”熊二爷诡异阴森得像庙里一尊会抖动颤笑的佛:“为各位好兄弟熬的粥,当然是要加入你们的好朋友尉迟北的肉,才够鲜味。” “我想起来了,那个鼻烟壶是尉迟老哥的……”滚犊子指着粥锅里的鼻烟壶,变色失声! 十兄弟惊骇恐震至极,他们纷纷离席而起,才发现自己四肢百骸,全失去了力气! 席外垂首垂手的布伯,一脸阴怖的道:“小的还忘了提醒各位好汉爷,‘腊八粥’里,好像还放了‘软骨散’……” “啊?!”十个大块头纷纷跌落瘫软在各自的座位上,滚犊子有气无力的问道:“老大……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兄弟们?!” “老大不这样对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这样对老大我的。”熊东怖的话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俯过身去:“你们知道大哥太多的秘密了,大哥我以后可是要做仁主明君的天子,你们想,大哥会把你们这些知道我所有不光彩过去的家伙,留在这个世上吗?” “老大,你、你、你好狠----” “大哥,兄弟们可都是跟了二十几年啊!” “大当家,我们兄弟对得起你啊!” ”您就这样对待您的救命恩人和肝胆兄弟吗?你于心何忍??” “罢了!算我们十兄弟瞎了狗眼、跟错了人!” “熊二,兄弟们在十八层地狱等你!” “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若有来世,咱还跟着大哥一起打天下!” “熊老二,动手吧!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 “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十兄弟懊悔的懊悔、哀嚎的哀嚎、不甘的不甘、捶胸的捶胸、顿足的顿足、怒吼的怒吼、咒骂的咒骂、起誓的起誓、豪言的豪言、苍笑的苍笑,乱成了一锅粥。 看着垂死无力的兄弟们,熊东怖只悲天悯人地沉声说了三个字: “全杀了!” 这杀人取命的血腥命令,温和轻柔得像是跟情人甜言蜜语的一句耳边的情话。 熊东怖只管下命令,不管动手杀人。 ----他现在已经是老大,做老大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很多出力而落恶名的事情,不必自己亲自动手。 动手进行杀戮的是一脸阴怖、等待哭忍许久的布伯。 布伯两手操着血淋淋的菜刀,从挨着他最近的第一个大块头开始片肉、剁骨,满身、满脸血点子,一路向酒席最外面的一个大块头砍过来---- 饭桌上,血肉纷飞,这些好汉的肠子、肚子,一堆堆搅在一起,已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这些悍将的肉块、骨节,在刀光血雨里乱飞,也分不明白谁是谁的。 十兄弟误食了“腊八粥”里的“软骨散”,他们空有一身本事,却丝毫不能动弹,他们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布伯这个对杀戮比对爱人更深情的“外来人”,任意、肆意对他们宰割”和分解。 布伯两把雪亮渴血的菜刀,疯狂的舞动下,直把十条大汉,切割肢解得一块块、一片片、一条条、一丝丝的,就算他们仍能活着,也保证分不出哪一根肉丝是别人的、哪一根肉丝是自己身上的。 ----曾经名震“辽东”、威慑中原的“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狂狮十大悍将,就这样死了。他们没有死于两军对垒、金戈铁马的战场,却死在了他们老大给他们准备的“腊八粥”饭桌上。 熊东怖一面欣赏布伯的杀戮,一面在桌上继续用饭,且吃得津津有味,这饭菜当然都经过他的两名心腹郎新与苟费,严密、严格检验试查后,才放到熊二爷面前的。 一边吃,熊东怖还问侍立在身后的郎新与苟费:“你们知不知道,二爷为什么要送他们上路?” 郎新和苟费,一个摇头,另一个摆尾,都回:“弟子不知。” 熊东怖揩了揩光秃秃、秃亮亮、亮油油、油光光的额顶,耐心的解释给他们听:“你们这些人,跟了二爷二十多数年,手底下都有了一班死党,他们在’狂狮堂‘的势力,早已坐大,现在他们又狗胆包天的跟尉迟北这些外系首领打得火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日后我要是一个不防,就会落了个孟老大的下场,不杀光他们,二爷睡不着觉啊!” 郎新和苟费乍听熊二爷这句话,心里和手心、脚心里,都冒了冷汗。 饭桌上,一脸阴怖的布伯,仍在兴高采烈的进行着尸解工作,忙得不亦乐乎。 熊东怖酒足饭饱,行出“狂狮堂”的时候,里面的血腥味,早已随风传出数里开外,熊二爷顺着花园的碎石甬道,漫无目的的信步闲游。 可是他的脚步声,却惊动了正在梅树下卿卿我我、亲亲密密的两个青年男女。 这对情侣伸过头来,想看看到底走来的是什么人,却瞧见了熊东怖。 “二哥!”二人都慌忙地站起身来,那英气勃勃、肩头蹲着一只紫貂的男子恭敬的唤道,他腰畔随随便便插着一把无鞘的长剑。 女孩儿粉嫩如蝴蝶,稚气的眼睛只是眨了眨,微微向熊东怖裣衽一礼。 熊东怖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他们随意风趣的聊了几句,才原路返回他的“狂狮堂”。 回来路上,熊东怖心里,不住的盘算着---- ----这小白脸是十三当家杨弋捷,是三爷安东野一力培植、聪敏忠心的心腹。老龙头云飞扬在世时,也非常宠护独孤剑帅,甚至宠护到了连他三大亲传弟子“关东三虎”都为之眼红的地步,不过杨弋捷也确很少让诸位当家失望,“大风堂”交付给他的任务,鲜有完不成的。 至于那个长得粉粉嫩嫩、十六、七岁小女孩,她叫小蜻蜓(参见《公子羽》、《断魂镖》卷),她是“梅花镖局”仅存的血脉。 熊东怖只看了小蜻蜓一眼,刚大吃大喝的酒足饭饱的熊东怖,就有了一万分的饥渴感。她的脸靥真是玉骨冰肌,刚刚成长的风情,还带有一种尚未长成的媚意。她唇上还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胭脂吧?女为悦己者容,大概就是为杨弋捷那小白脸子而涂上的吧?那小兔崽子真是艳福不浅啊!哼!总有一天…… 他一走进刚才的屋子,就看见布伯一脸惊恐的抱头蹲在墙角,目光怯弱,全身上下抖个不停,他的身旁长桌上,就是两把砍卷了刃的菜刀、和一堆堆骨肉分离的尸块。 “你很害怕?”熊东怖摸着光头,试探着问抖如筛糠的布伯。 “是……是啊……”萎缩在屋角的布伯,满脸惊恐的指着桌子上的血盆和乱肉:“这里死了好多人……我真的好害怕啊……” 熊东怖两条狮眼,眯成一条缝,他看得出来,对方的恐慌和惊惧,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布伯真的是吓坏了,甚至他的裆下,还有一摊黄色的尿液。熊东怖歪着头,问了一句:“你知道----刚才是谁在这里杀了我的十个部下吗?” “我……我知道……是布行街……他刚才拿了两把菜刀四下乱砍……他把那十个有说有笑着吃粥的大个子都……都给砍死了……”布伯越说越惊,越说越恐,越说越惊恐。 熊东怖凶光一凛,故作生气的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那个布行街行凶杀人?” “我拦了……布行街他每次出来杀人……我都拦着他劝着他……”布伯的眼神,越来越支离破碎,甚至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涣散起来:“刚才我一拦他劝他……他就凶我……他还要拿菜刀砍我……幸亏布许动布大人出来喝止了他……否则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布许动……他又是谁?”熊东怖对眼前这个浑浑僵僵的布伯,越来越产生兴趣了。 “布许动是个好官,他很威严、很厉害的,布行街每次一见到布大人,就吓得没影了……”一提起“布许动”,布伯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泽,身体四肢和说话声音,都不像之前那般颤抖了。 “布行街……布许动……”熊东怖沉吟了片刻,突然厉声问道:“那你又是谁?” 布伯被这晴天霹雳的一声喝问,吓得两腿一软,瘫跪在地上,且不住的退缩,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小人是布好玩……” 熊东怖上前一把抓住布伯的衣领,像一头雄狮般喝问:“你是布好玩,那谁是布伯?布伯又是谁?” 喝声未止,一脸惊恐的布伯,忽然脸色一变,代之而来的是一脸苍凉,就如同电光火石间换了一个人似的,熊东怖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大手。 只见布伯精神飘忽的移步窗前,目光苍凉的望着外面灰色的天空,喃喃的自语道:“谁是布伯?布伯是谁?谁是我?我是谁?谁又是谁……”(卷终) 第一章 大好头颈,谁当斫之? 熊东怖的大当家宝座,坐得并不安稳,也坐得很不舒服。 自从“腊八节”熊二爷“弑兄夺位”起、到来年春的“元宵夜”,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曾经三次遇刺,这还不算百余起还未近身就暴露或者失败的行刺。 在这段日子里,“大风堂”的弟子和“大风镇”百姓,都不难发现,熊大当家每次出行,护驾的队伍里,除了原来小心翼翼的郎新和苟费两弟子、杀气凛凛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四杀将,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新面孔”在熊二爷身边的扈卫位置,甚至比两弟子、四杀将,还要接近、还要靠前。 这两个年轻人,当然是高手。 ----熊东怖在发难之前,做了万足的准备,他暗中纵横联络“京师”四大势力“权力帮”、“青衣楼”、“富贵集团”、“高二党”,四大组织中的掌权大佬,出于各种自身利益考虑,也各派出了两名得力代表人物,远来“关东”,参与谋划。 这青年男子“剑帅”独孤映岳(参见《红丝巾》卷),齿白唇红,面带桃花,俊秀风流,在一干五大三粗、吆五喝六的“关外”大汉队伍里,格外的显着与众不同。 ----独孤映岳与裤衩先生窦辟邪这一文一武,正是蔡京派来“关东”,协助、监督熊东怖的重臣和大将。 那青裘少女“千面狐”胡灵儿(参见《血鸢尾》卷),生了一双狐狸眼,带着一身狐媚气。“关外”穷乡僻壤,妇女大多桶腰猪面、粗手大脚,头面整齐的平日里见不到几个,这很让同性的、围观的雄性“东北”老少爷们,两眼发直、口水直流、小腿崛起了一把。 ----胡灵儿是“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的楼主,她是第一百零六楼楼主布伯、此次“关东”之行的搭档。 有了这一男一女的匡护、力保,熊二爷屡次涉险、遇凶、临危,才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那三次被刺,都很惊险,都很凶险,都很危险。 一次是“除夕”夜,熊二爷吃坏肚子、半夜里爬起来上茅厕的时候。 他进了茅房,刚一蹲下,他就忽然觉得茅房顶上藏伏着人,同时他更感觉到屁股底下、臭气熏鼻的茅坑里有杀气,所以他来不及提裤子、更顾及不到擦屁股,他第一反应就是立即飞腾身而七,同一时间双掌击飞、拍碎了伏在茅房顶上正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刺客,又避去了藏在茅坑底下、就要攻出夺命一招的杀手。 守在外面、形影不离的郎新和苟费,闻声一拥而入,拳打脚踢,打倒了、踢翻了、抓住了那个浑身屎臭的杀手。但无论熊二爷如何拷问,那杀手就是抵死不说出背后的指使者是谁,气急败坏的熊东怖,恼羞成怒之下,马上吩咐两大弟子,把杀手推下茅坑,活活熏埋闷死。 当夜,熊二爷就派人将负责年夜饭的大厨、学徒,三九寒夜里从暖和的被窝内赤条条的提出来,扔进三天没给东西吃的狮笼,喂了狮子。 第二次遇刺是在大年初三,熊二爷带领着一大群妻妾、子女、内卷、亲信、幕僚、客卿,浩浩荡荡的去“风神庙”佛祖上香祭祖的当日。 祭告祖先、祭奠风神之后,布伯在香火缭绕中,刚为熊二爷求得一支签,一脸骄横的布伯就仿佛听见,那在神殿前的“风伯”神像,轻轻的喘息了一声。 骄横满脸的布伯,当机立断,竹签从他手指间飞弹而出,穿过“风神”的嘴巴,直射入隐匿在神像后潜伏杀手的喉咙气管。 熊东怖倒背着双手,踱步到神像之后,面色慈祥的一脚猛踏去,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潜伏杀手的脑袋,狠狠地踩进神殿的青砖地下面去。 布伯把那支带血的签对号之后去庙祝那里提签诗,得到的是“大难不死,出将入相”的上上签。 熊东怖因为次签,着实高兴了很长一段日子,他还吩咐要在神庙里的庙祝、香客、还有他的亲属和部属,把这件事流传到市井上去。 “裤衩先生”窦辟邪趁机四处鼓吹造势,煽风点火,兴风作浪:“熊大当家有‘风神’庇佑,任谁也动不了他的身家、性命、内眷、子女、财帛、粮米、田产、屋舍、功业、部曲、地盘、势力,他老人家是‘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违逆熊二爷,就是与天作对,不得善终,万劫不复。” 三人成虎,言之凿凿,不少的耿忠弟子和愚昧相亲,对流言都信以为真,对熊东怖更是既敬又畏,奉若神明。 第三次大刺杀,发生在“上元”佳节。 当晚,熊东怖吃完元宵,在一大群“狂狮堂”高手、猛将的簇拥下,上街观花灯。人群中的熊二爷,一路览谜赏灯,一路接受沿途群众、徒众的见礼拜节,大为心舒神闲。 正游走之间,熊东怖忽然闻听到,在人群中一个小女孩稚嫩的童声问她的娘亲:“娘,这个叔叔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怎么管管里有亮闪闪的小星星啊?真好玩。” 熊东怖闻言就是一惊,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杀气! 他急速回首,就见一个马贩子把一管铁箫放到马鞍旁边,黑洞洞的箫尾正对着他的后围领脖项---- “千面狐”胡灵儿急喝了一声:“二爷小心!” 熊东怖急一偏首,一点闪亮寒芒,没入在他身畔的一个小妾咽喉里,那小妾当场就两眼发直、全身发黑的死去。 刺客一击失手,马上身子一晃,隐没在观灯游街的的百姓人流中。 “剑帅”独孤映岳漂亮的眉毛挑了一挑,一点足,纵身提剑追了下去。 熊东怖火冒三丈,杀心大起,他立即下令:“把附近的人都给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以放走一个!” 熊东怖命令一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立即带着人冲了上来,扑了出来,杀了过来---- 天明,“辽东”都督府蔡鋆大人派差役来收尸的时候,清点现场,发现“元宵”夜当晚当街,一共失踪了一十九名百姓,死了四十一个无辜行人,伤残了九十八位游客,还有百余家店铺、商家和富户,被砸被抢被洗劫。 四十一个死难的人中,还包括了一个百岁老人、六个孕妇、十个孩童。 一十个死于非命的孩童里,又包括了那叫破刺客马鞍旁箫管中藏有暗器、无意间救了熊东怖一命的小女孩儿。 四十一个死者中,也包括了了那个乔装成“马贩子”的刺客,他是给“剑帅”独孤映岳以“流星赶月”的步伐七步赶上,挥剑一招“七步溅血”斫杀当街。 “上元惨案”轰动了整个“辽东府”,一些地方乡绅、父老、书生、高僧,集体去“都督府”衙门口打坐、示威、击鼓、鸣冤,为遇难百姓讨要说话,强烈要求蔡鋆缉拿当晚当街行凶杀人的“大风堂”恶徒,严办指使者元凶熊东怖! 然而,贪婪成性、早就收受了熊东怖大笔大笔金银财宝贿赂好处的蔡鋆,称病不理,拒绝开衙受理这些民意名士的诉讼,更让如狼似虎的军差,棍棒相加,将这些“闹事者”,打得头破血流,一通恐吓威胁之后,轰将了出去。 有了权相之子蔡鋆的庇护和默许,熊东怖由此更加变本加厉,飞扬跋扈。 在一次夜宴“功臣”的酒席上,熊东怖面对两厢谋臣武将,醉豪仰视:“二爷我知道,你们中间,要杀我、想取代我的人,大有人在……” 他话语一顿,狂狮一般的凶猛狞恶目光,每游走逼视到席上一个人,席上的人都吓得慌忙低头躲避,不敢正视。 熊东怖见大家都如此惧怕于他,“哈哈”大笑,他引镜自照,四顾群雄道:“大好头颈,谁当斫之?” 客卿首座的“裤衩先生”窦辟邪大惊,作揖问道:“大当家此话,乃是昏君隋炀帝的灭国之语,言之不详啊!” “大风堂”的直系的部属,都吓了一大跳,都为“裤衩辟邪”这个“肥鼠”的直言,暗暗捏了一把汗! ----还没有人敢如此大胆放肆、否定指责熊二爷当庭广众所说的话,早前那些不怕死的“多嘴多舌” 的家伙,现在坟头的草,都该有一米多高了。 但“裤衩辟邪”就敢! 因为这个大家表面上看去像“神棍”多于像“谋士”、貌不惊人的家伙,是“京师”蔡相的人,他坐在这里、站在这里,他所说的、所做的,代表的就是“权力帮”!就是天下第一权臣蔡京! 谁敢对蔡京身边的谋臣怎样?哪个敢对“权力帮五大天奴”之首的“裤衩辟邪”如何? 没有人敢! 就是“蔡相府”随便爬出一条狗,即使一品封疆大吏、镇边大将,也要毕恭毕敬的奉为上宾! 熊东怖杀人般的凶狠目光盯视着面色淡然、表情谦卑的“裤衩辟邪”,盯了良久,才收回凶光,一抹光头,豪笑道:“裤衩先生教训的甚是,甚是,哈哈哈……” 熊东怖这展容一笑,“裤衩辟邪”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作揖施礼,告罪回座,一干同僚也才兴高采烈,纷纷举杯向欢容满面的熊二爷敬酒道贺“大当家喜得肱股良臣”来。 席尾处,小鸟依人般坐在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身畔的小蜻蜓,悄声细语的问身边的“爱郎”:“十三爷,大当家对着镜子里自己说的那句‘大好头颈,谁当斫之’是什么意思啊?大家都那么紧张……” 杨弋捷轻笑道:“那话的意思就是:‘这逼这么好看的头,谁剁了丫去?’” 两人的话虽轻,熊东怖却听到了耳中,记在了心里。 第二章 杨乃五和小白菜 熊东怖决定对“紫貂”杨弋捷动手! 他直接去见“辽东”总督蔡鋆,他一口咬定年前、年后遭遇的几次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都是十三当家杨弋捷幕后一手策划的。 平头百姓和地方贤达要求见蔡鋆的时候,不是身体抱恙、就是公务缠身,想见蔡大人一面,比登天还难;可是,新任“大风堂”大当家熊东怖一过府拜会,蔡大人就满面红光、满腔热情的小跑着出来,倒履相迎。 蔡鋆摆出如此一副做作,是有他的原因的: 首先,熊东怖不但是辖地声势最大的帮会首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直接影响到官府的政令、军令,是否能在该地顺利的通行实施; 其次,熊二爷还是朝廷即将诰封的二品“镇东大将军”,与蔡鋆同级,虽然诰命和圣旨尚在途中,还未达到,但那也是迟早的事,以后就是一朝之臣了,军政方便,尚需熊东怖大力的协调和协助; 更重要的是,有了熊东怖,蔡鋆大人就等于左手有了招财进宝的聚宝盆,为他收刮民脂民膏、右手有了平叛安乱的杀猪刀,替他镇压农民抗捐逃税。 ----蔡鋆与熊东怖狼狈为奸,祸害地方,他们就是“辽东”地方的两只恶虎,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另一个吃人连骨头都不剩。 蔡鋆明白合作伙伴熊东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动杨弋捷: 因为老龙头在世时期留下的“大风堂”十三位当家中,“不死狂刀”夜蛰翼、“疑神疑鬼”梁叹、“飞钹和尚”大通、“天衣娘子”柳依依、“三箭猎人”涉不准早死(参见《凤凰台》、《刺虎图》卷);“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跟“断臂飞熊”孟四海,本就是“青衣楼”的卧底,熊东怖先后用“瞒天过海”和“栽赃嫁祸”除掉了孟东堂和诸葛喜;至今仅存的当家之中,三当家安东野身陷军牢囫囵,跟一头没有爪牙的老虎差不多,剩下一位七当家朱七七,一介女流之辈,这个俏丽的小寡妇,每天只知道闷在“玉麟堂”为与自己有过**之交、夫妻之情的诸葛老夫子披麻带孝的守灵,以泪洗面,根本就不足为虑,更不足为惧。 现在能对熊东怖构成危险的,只有这个十三当家杨弋捷! 还有一个深层原因,蔡鋆并没有想到---- 那就是熊东怖自从上次见过小蜻蜓之后,每次上床和女人翻云覆雨、挥汗播种,他都想起那个嫩嫩的、纯纯的、紧紧的、幼幼的,刚刚开始绽放她的美丽和身体的小女孩。 ----小蜻蜓原是“辽东”人氏,从小家人就被山贼杀害,无父无母,沿街乞讨,后来“梅花镖局”总镖头“一棍朝天”梅添丁行镖路过“辽东”,见小女孩儿在冷风中破衣单薄,瑟瑟发抖,就可怜的好心收留了她在镖队跟养女做伴,平时在镖途中给镖客们缝补一个衣裳、做个热饭什么的,勤快乖巧、高挑可人的小蜻蜓,很快得到了镖队上下老少的喜欢,跟着镖队一路去了“塞北”。 后来梅老爷子被冤、“梅花镖局”遭难,小蜻蜓不幸被吃里扒外的副总镖头“两面三刀”姚三刀的外甥黎八嫩,伙同几个“七星堂”沉中侠手下的恶徒轮番奸污(参见《公子羽》卷),小姑娘对镖局,始终也是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自从“梅花镖局”老镖头“一棍朝天”梅添丁跟柳舒逸父女、以及心仪的小石头哥牺牲在运镖途中(参见《断魂镖》卷)之后,小蜻蜓在“凉城客栈”二姑娘冷若霜的帮助下,收拾了“梅花镖局”的残局,将镖局典卖来的钱,一部分发放给了局里留守的镖师、趟子手、伙计,作为遣散费,还有一部分用来为老主人和小姐修了漂亮的坟墓。 做完这些事后,小蜻蜓就简单的带了点行李、干粮、盘缠,向冷若霜辞行,要回自己的老家“辽东”,随便找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嫁了,了此余生。 因为昔日冷若霜在“屠城殇”一役中,与“大风堂”十三当家杨弋捷有过浅交(参见《屠城殇》卷),心知此人在“辽东”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人脉实力,是个可托之人,又见小蜻蜓忠良纯善、孤零零的一个人,甚是可怜,冷二姑娘便给杨弋捷捎了一封书信,拜托杨十三当家替自己好生照料小蜻蜓。 小蜻蜓一回到家乡“辽东”,就被杨弋捷打发手下热心、热情的接到“紫貂堂”来,衣食住行,细加关照,待若亲人。 起始,小蜻蜓对杨弋捷还保持着女孩儿原始的戒心,后来相处日久,小蜻蜓才发现,杨弋捷这个“美男子”,偶尔也会变回“女儿身”,与她亲密的情同姐妹。 外界对“大风堂”的十三当家杨弋捷的性别疑云,早就猜测纷纭,有说是俊男子的、也有说是美女子的,甚至在一次酒醉之后,孟东堂醉话连篇的取笑三师弟安东野跟十三弟杨弋捷,两个大男人白天晚上腻在一起,有“分桃断袖”之嫌,有关两位当家的攻受流言,在堂口与坊间,由此迅速蔓延,尘嚣直上。 杨弋捷当时急红了眼睛,百口莫辩;安东野也因此跟大师兄孟东堂发生数次激烈争吵,两兄弟嫌隙渐生,隔膜日深。虽然孟东堂在临死前,曾对三师弟有过内疚和悔意(参见《腊八粥》卷第一章),但如今两兄弟阴阳两隔,于事无补了。 在私下相处的时候,杨弋捷大方的坦白了自己的“双性人”的身份,更真诚的承认了自己不但一直暗恋三爷安东野、也很喜欢小蜻蜓。当时因为小石头新殇不久、伤感无依,疲惫不堪的小蜻蜓,有感于杨弋捷对自己的信任和坦诚、细心备至的呵护和疼爱,在杨弋捷几次三番的软磨硬泡之下,最终做了半推半就的做了杨弋捷的“磨镜”之交。 久而久之,两人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俨然如同夫妻恋人般恩爱。 熊东怖吩咐一脸机敏的布伯,去打探调查那个叫“小蜻蜓”的小小女孩子,时间不大,机敏满脸的布伯就探到、查到了这些资料。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就像一头发情的大狗熊,熊东怖已迫不及待、势不可挡的想抱着年轻光滑得发光发热的美丽稚嫩紧凑身子,大干狂战翻江倒海一番! 身为“大风堂”大当家、上任在即的朝廷诰封二品“镇东大将军”,熊东怖身边,并不缺女人。他虽然没有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却有数量庞大到难以估算的妾侍、婢奴、以及子女,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熊二爷看到属下、同僚或者街面上百姓家的母亲、老婆、姐妹、女儿、孙女,长得漂亮就“讨要”了过来。 当然,他玩过了就丢到一边不讨不要的可怜女人,还不算其内。 熊东怖自己花天酒地,夜夜欢歌肉搏无算,但他对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女儿,却看管的极为严苛,要是有哪个妾婢瞒着他和别的男人接触,他就会用令人发指的方法,来处理这对“狗男女”。 例如有一次,他的一个,年仅十余岁的女儿小白菜,背着父亲和“狂狮堂”一个年轻干净的副坛主杨乃五好上了。这个女儿是熊东怖一个宠妾大白菜所生,母大白菜早被熊东怖折磨死了,小白菜六岁时就被禽兽不如的父亲熊东怖夺了童贞,这六年来,熊东怖一直把这个小女儿做小情人来对待发泄。 熊东怖知道此事之后,也不动声色,直至有一天在柴房里当场捉奸,逮个正着。两个孩子,当时都吓得要死,熊东怖对他们一没打、二没骂,只是心平气和的让两个没穿衣服的小家伙,当着他的面继续 完成他们没完成的动作,两个小儿女早就吓得软成两摊泥,哪还有力气和心思继续下去? 熊东怖饶有兴趣的观赏了一会,便脱了裤子,当着那杨乃五的面,轻车熟路的干了自己哭成泪人、抖成筛糠的小女儿;然后,熊东怖又调转枪头,当着女儿的面,自后面粗暴的进入那个年轻干净的小男孩杨乃五身体。 完罢,也玩罢,熊东怖吩咐手下人,将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狗男女”,光着身子,敲锣打鼓的拖到街上,让那小白菜含着那杨乃五软趴趴的话儿,当着被强行唤来围观的街坊百姓,表演吞吐之术,小女儿不敢违抗,只能是含泪照做。 熊东怖向那个年轻干净的副坛主杨乃五发话,只要他当众鞭死他的情人、自己的女儿,就可以放他一条生路,还升他做坛主。那个良心狗肺、贪生怕死的男孩子、无情郎为了活命,接过一脸羞愧的布伯丢过来的皮鞭,全然不顾小女友的哀求和哀号,活活抽死了女孩儿。 当然,熊东怖并没有守信,杨乃五也没有活命,他被羞愧满脸的布伯,用石头活活砸死了。 事后,熊东怖一调查,那个勾引自己女儿的该死副坛主杨乃五,竟然是十三当家杨弋捷的本家堂弟,原来有十三爷给罩着,难怪年纪轻轻的十八岁年纪,就坐到了外系弟子要打拼几十年、立功几十次、才有机会染指的“副坛主”位置,老十三啊老十三,就是你这没安好心眼子的小白脸子,指使你的兄弟勾走老子的宝贝女儿!一想到这里,熊东怖杀杨弋捷之心,更加坚定! ----哼!你夺走我的宝儿女儿,老子就抢走你的女人小蜻蜓来补缺抵偿! 第三章 谈何容易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 ----我熊东怖熊二爷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杀人犯法的事情,那是黑道贼人、绿林响马才肯做的事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熊二爷贵为“大风堂”大当家、朝廷钦点“镇东大将军”,也不能知法犯法,胡乱杀人。 熊东怖杀人,不但有理由,而且还有方法。 他杀提携过他的大师兄孟东堂,把凶手的罪名推给“西夏一品堂”,“党项”人对孟大当家挡住他们进军“大宋”的路,早已恨之入骨,早就扬言“欲杀之而后快”,让他们背着“黑锅”,简直没有人怀疑,简直再恰当合适不过; 他杀收留过他的恩公诸葛老夫子,是假借“主持堂口戒律,为死去的诸葛英英魂讨回公道!”,“玉麟堂”诸三纲、葛五常几百口第三代弟子当场作证,言之凿凿,铁证如山,堂口的兄弟姐妹都骂四当家这个老糊涂鬼迷心窍、晚节不保,对熊二爷的“大义灭亲”交口称赞; 他杀效忠过他的部下“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对外宣称这些“爱将”,勾结外系弟子尉迟北,企图勾结“契丹”人谋取“大宋”、攻掠“辽东”,造反作乱,并且在尉迟北的“长风分居”搜出了一封实际上是有“裤衩辟邪”代笔的“契丹文”书信,反正大家也看不懂,愤怒无知的愚民们深信不疑,将“长风分局”砸个稀巴烂。 那他杀杨弋捷呢?要以什么罪名? 熊东怖早就替他的“十三弟”想好了,他把三次刺杀自己的的罪名,一股脑的安排到了杨弋捷头上,是不是杨十三指使的刺客并不重要,熊东怖的目的,就是让杨弋捷死。 “罪名”是有了,那“罪证”呢? 熊东怖可不管这个,他只管安排“罪名”,寻找“罪证”,那是他面前这个双手捧着自己赠馈的一斛价值连城的名贵“东珠”、两眼闪闪发光的贪婪肥胖大官的事儿。 ----蔡鋆,三十九岁,当朝太师、权相蔡京第八子。蔡相的八个儿子蔡攸、蔡鯈、蔡鞗、蔡翛、蔡鞗 蔡鋆等,得到父荫,不是在中央朝堂身居高位、就是在地方掌握军政大权。这个不学无术、贪慕成性的蔡鋆,年不满四十,就已经成为上马管军、下轿管民,经略东北三省六十一州县,总揽一方军政大权的边疆大吏。 事实上,天高皇帝远的蔡鋆,在“辽东”兜官售爵、抢男霸女、克扣军饷、增捐加税、竭泽而渔、勾结辽夏、杀良冒功、横行不法,已成了当地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蔡鋆虽然无良、无能,但他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他知道他手里这斛珠宝,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短。收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 可是,杨弋捷不是街上的无拳无勇、无根无源的平头百姓,他蔡八想抓就抓、想杀就杀。 杨弋捷不但有拳有勇,而且更加有根有源。 论武力,杨十三当家在“紫貂堂”,有千余号子忠心不二、能打能杀的兄弟姐妹,拼起命来,那都是以一敌百的主儿。 讲家世,这位“杨公子”是“辽东”大族“杨家”的子弟,几代书香门第,在乡里素有清名,祖上曾经做过官家的授文帝师,还曾受到过朝廷的奖励,楚太后御赐的“满室书香”的牌匾,现在就挂在杨弋捷的书房“五味斋”内,等闲之人,想看一眼都是奢望。 虽说到了杨弋捷这一代,“杨家”人丁单薄,门可罗雀,不复当年圣宠辉煌,逐渐没落下来;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家毕竟是出过“天子帝师”的名门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是一个除去“托塔天王”万仞山(参见《黑白色》卷第九章)之外,杨弋捷的堂叔、“兵部”第二号人物右侍郎杨铁枪,已经够让蔡鋆头疼的了。 想动要人手有人手、要人脉有人脉的杨弋捷,谈何容易? 蔡鋆一头疼,马上就招来了“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不是名医、也不是神巫,但每次只要他们一出现,蔡大人就不头疼了。 “谈何容易”不是一剂良药,也不是一句成语,他们是人,他们代表着四个人,四个专门为蔡鋆医治头疼、解决麻烦的人。 蔡京之所以放心将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败家儿蔡八,放心的搁在穷山恶水出刁民、三边接邻虎狼国的偏远“辽东”胡作非为,就是因为他放了“谈何容易”在这个宝贝儿子身边,有他们四个在,蔡相相信,就是蔡鋆把天捅了个窟窿,这四个人也会有办法登着天梯给堵上。 事实上,蔡鋆上任以来,得确惹下了不少乱子、捅了不少麻烦,但只要“谈何容易”一出面,所有的乱子都一扫而光,一切的麻烦都迎刃而解。 ----蔡鋆上任之初,与原属前“镇东大将军”夏侯皓月(参见《将军令》卷)麾下、“镇东军”副将夏侯二十一交恶,那副将拒不从命,煽动部下和宗族发动兵变,围攻督府,军情汹汹,吓得刚刚到任蔡鋆躲在案底,面如土色,不敢出来。 最后参军谈猎心出现了,跟聚众闹事的夏侯二十一耳语了几句,那气势汹汹的夏侯二十一,立即像瘪了气的气球,立即偃旗息鼓,带着闹事鼓噪的军丁灰溜溜的散去。 当晚,谈猎心才将绑架的夏侯二十一的老母、娇妻和十个月大的儿子,客客气气的原封送还。 ----有一次,专横的蔡鋆因为要营造自己的寻欢作乐的别墅行宫,强行扒了地方豪强“忧衣库”老板“关外牛魔王”牛百岁(参见《刺虎图》卷第七章)的祖宅房料,牛百岁的牛脾气马上就上来了,带领一大群牛子牛孙,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和蔡鋆拼老命,蔡鋆被逼得落荒躲闪,官帽跟官靴,都慌不择路的丢了。 这时候,团练何敌生出面了,他一出面就撕下了牛大爷一只牛耳朵、打断了牛大爷一条牛腿,老牛残喘的牛大爷和他带来的一帮族人,四下哄散。 ----去年八月,蔡鋆一时兴起,效仿汉之良将卫、霍,相约“契丹”国“南院大王”萧南雁,会猎于两国边境;不意蔡鋆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做派,惹怒了辽将,挥军打败蔡鋆,将他围个水泄不通,蔡鋆眼见被困死,顿足捶胸,哭天抢地,丑态百出。 危急时刻,刺史容铁树出马了,他于千军万马中,单人独骑去跟萧南雁谈判,他对辽将言道:“‘辽东’有蔡鋆这等贪肥无能之辈镇守,乃贵国之福、大王之幸;今,大王若杀蔡鋆,我朝必换贤臣良将出镇‘辽东’,届时贵国若想再于边境东掠西荡、来去自如,难矣!” 萧南雁闻罢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当下客客气气还了惊吓若白痴的蔡鋆车架、坐骑、依仗、军马,恭恭敬敬的护送茫然不知所措的蔡大都督,安安全全回到治所。 ----今春缴税,“辽东”多个镇县遭遇“冰雹”罕见天灾,百姓房屋、牲畜、田地受损,被逼无奈之下,一些宗族大姓,联合起来,抗粮逃税,百姓苦久,其风很快有蔓延其他州县执事。 正当蔡鋆面对民乱,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之际,提辖易关东出手了。当天晚上,几个领头抗税的大户的首级,就被易关东高高挂在了府城城门楼子上,群龙无首,声势浩大的抗税运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散在血腥里。 参军谈猎心。 团练何敌生。 刺史容铁树。 提辖易关东。 谈、何、容、易,这四人合起来并叫,就是令人闻风胆寒的“谈何容易”。 一旦被他们盯上、看上、追上、咬上,想要要脱身、逃遁、开罪、活命,那真是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高、矮、胖、瘦四个人,是同时出现在蔡大人和熊二爷面前的,四个人的长相都很普通,普通的没有任何特点,跟所有州府衙门的刀笔胥吏、散骑佐官,没有一点区别,只要把他们四个往衙署或者军营里的人群里一丢,保证任谁也在短时间内,找不出他们四个人来。 就是这样四个态度温和、礼貌、卑谦、客气的人,一字排开的站到了蔡鋆的面前,像四只被驯服的忠诚猎犬。 蔡鋆一看到这四个人,就有了“天下无难事”的感觉,他首先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开言道:“本督请四位来,是有件棘手的事情,要劳烦四位,事情是这样的,杨弋捷最近老找熊二爷的麻烦,希望四位休辞辛苦,跑上一趟。” 体态肥胖的刺史容铁树,瞟了一眼一旁闲坐品茶的熊东怖,向表情茫然、身形高大的参军谈猎心,突然大声喊道:“大哥,蔡大人让我们去杀杨十三!” 熊东怖被容铁树的突如其来喊声,吓得一跳,然后,他低声向蔡鋆询问道:“谈参军大人的耳朵……可是有耳疾?” 蔡鋆笑道:“谈参军是个聋子。” 然后,又见容铁树向骨架细痩的提辖易关东,连打了几个手势,熊东怖不禁奇道:“提辖大人他……” 蔡鋆又笑道:“易提辖是个哑巴。” 熊东怖微一舒口气,就见个头矮小的团练何敌生一手拄着盲杖、一手高举扶着容铁树的肩膀,跟着另外的三个同伴往外走,熊东怖“咦”了一声,这次不等他开口问,蔡鋆已经笑着解释道:“何团练是个瞎子。” 熊东怖长舒了一口闷气,自言自语的道:“幸好有刺史大人这个健康健全的人在……” “不,”就听蔡鋆笑着道:“容刺史是个疯子。” 熊东怖看着“谈何容易”四人退去,凛然。 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疯子、一个哑巴,蔡鋆就派出了这样四个人。 去杀杨弋捷! 第四章 磨镜 何为“磨镜”? 磨镜,是指两个互相恩爱的女子,双方相互以厮磨或抚摩对方身体**得到一定的需求和满足,由于双方有同样的身体结构,似乎在中间放置了一面镜子,故称“磨镜”。 英挺艳丽的杨弋捷跟高挑稚美的小蜻蜓,就是一对“莫惊”之交,杨弋捷偶然也会变回男身,进入小蜻蜓的身体,情深意浓的小蜻蜓或者佯装不知、或是半推半就,也就随了“十三爷”的性儿。 这日,两人欢好方歇,捏着酒杯,畅聚于“五味斋”。 时值寒春,“中原”已经万物复苏,春回大地,“辽东”却仍是漫天风雪,满地冰寒。 两个人儿,从武功说到女红,从“塞北”聊到“关东”,无尽的酣畅淋漓。 杨弋捷再女伴面前,显得颇为健谈,他谈论起近日“辽东”府军情紧急,朝廷可能与“女真”人联军攻打“契丹”,统军大将正是“枢密院“枢密使、”富贵集团”大佬童贯童大公公。 “大风堂”各个堂口,积极备战,时正人心可用,士气振奋;然新年之后,“辽东”市肆上物价飞涨,大户巨贾囤货居奇,官家挥霍国用,朝廷屡索进贡,引致地方各路州府大小官吏,大肆搜刮地皮,刮得掘土三尺,入木三分,黎明百姓苦不堪言。 杨弋捷慨叹的一会儿,他有叔父在朝为官,也知这些敏感的话题不便多谈深究,便将话题一转,谈回堂口家事来。 “二哥这么个闹法继续下去,‘大风堂’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是迟早之事,”杨弋捷正色道:“老龙头在时,二哥还怕他几分,心存忌惮,现在老爷子和大当家都仙故了,二哥就如脱缰的野马、出笼的野兽,越发丧心病狂、无法无天了。” 小蜻蜓诧问道:“安三爷……他也制止不了熊二爷吗为?” 杨弋捷柳眉一展沉,又似力抛万钧地一展,道:“无奈三哥年前犯了官司,大闹‘山河社’,惊了龙驾、打了高太尉,虽然得到冷城主与李相爷力保,得以刑场不死,但辱殴官家,那是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三个至今仍被发配在‘黑水’军牢服役赎罪。(参见《山河社》、《东风破》、《血河枪》卷)” 小蜻蜓点头,把一双玉也似的小手,放近火炉边烘着:“怎么,你们这些的拜把子兄弟和师兄弟,就没一个人去营救他吗?” 杨弋捷摇头,只可爱的鼓着两腮,不鼓腮的时候,就嘬着唇啜酒。小蜻蜓最清楚床伴的脾气,也不忙着问,只道:“‘相公’生小奴家的气了吗?” “有什么好气的,该死的是熊二哥……”杨弋捷为了表明并不介意,重拾话题道:“三哥才犯事被抓进去,堂口里里就乱得一团糟了,首先是二当家跟大当家过不去,‘卧龙’跟‘狂狮’两个分堂的人马几乎斗了起来,四东家和七当家立即站在大当家一边,表示跟二当家划清界线……我年前一直在‘镇东军’帮夏侯二十一练兵对抗‘女真’人,还有老十跟老十二,早在出事前已叛离‘大风堂’了……说什么共进共退、同生同死,在遇上困难的时候不能面对,在需要要团结的时候又互相排挤,老龙头已不在了,‘大风堂’变成乌合之众、一盘散沙了。” 小蜻蜓一听,颇感失望:“就算你们本帮的人没法营救,三爷在外边也有该些朋友的吧……难道他们都不去管一管这件事吗?” 杨弋捷气愤的道:“什么是朋友?朋友是没事儿的时候喝酒聊天你好我也好交的,一旦摊上官非,朋友也就不是朋友了,三哥这次的醉的是官家第一宠臣高太尉,既不是家人,也非家事,谁愿意贸然出头插手管此闲事而引火烧身?!“ “……那你呢?”小蜻蜓一向清灵的眼河,忽然像迷惘的雾,涌向杨弋捷眸里:“我听说三爷在‘大风堂’里,对你最好,跟你最亲……” “三哥确实对我很好……”杨弋捷冷笑时,面颊又飘起了两朵红云:“我也正在想法子救他……“ “对了!”小蜻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三爷不是还有一个红粉知己的师姐叫做云端的吗?不知道她有没有为三爷的事奔走斡旋呢?” 杨弋捷一脸严寒,连风吹都吹不起笑意:“啊,云端大小姐……她可是这世间最美最好最美好的女子……” 瞥见小蜻蜓表情不乐,杨弋捷即道:“大小姐是在官场跟道上的人面都都熟……有她出面,三哥应该有望脱离苦海……”杨弋捷又用鼻子一笑: “三哥这几年声名太盛了,野心也太大了,得罪了不少人。他在‘辽东府’的卷宗,好像还是蔡鋆亲自批下来的,‘谈何容易’合力办的……‘黑水军牢’,铁打的汉子,进去也得扒一层皮。安东野,你要撑住啊! 小雪初晴,杨弋捷带着小蜻蜓,去找夏侯二十一。 ----夏侯二十一是前“镇东大将军”夏侯浩月的同宗,“镇东军”的副将,夏侯皓月私通“青龙会”案发下狱(参见《将军令》),“镇东军”就一直由夏侯二十一权且暂摄。 “镇东军”在一定意义上,等同于“夏侯”家的私兵,中央跟别的派系门阀,想要插手进来,几乎是枉费力气。 然而,近些时期,朝廷先派了蔡鋆监军,夏侯二十一已然感到不爽,他本来是“镇东大将军”虎符最有力的竞争者和继承者,兄终弟及,这没什么好说的,他本人也是派了心腹宗人带着金银珠宝,进京在“兵部”万仞山跟杨铁枪两位巨头面前活动,志在必得;这哪曾想朝廷又破格提拔熊东怖一个草莽匹夫,使得夏侯二十一的美梦,彻底破碎。 这些日子,夏侯二十一一直称病在家,闭门谢客。杨弋捷曾经协助他训练新兵,算是有些交情,见面之后,杨弋捷说明来意,可是对安东野的事,夏侯二十一表示也无能为力。 或许是夏侯二十一发现这位一向恃才傲物、洁身自好、向来极少请人帮忙的“世家子”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惬之色,他便诚诚恳恳的言道:“主要是三爷的卷宗,是由参军谈猎心、团练何敌生、刺史容铁树、提辖易关东这四个人合力办的,想要在他们手上犯案脱罪,谈何容易?这四个人,身份虽然仅为胥吏俾将之流,官不过六品,但他们是新任‘辽东’总督蔡鋆的手上红人,当今太师蔡右相推荐的爱将。你是知道的,老哥我跟新来的蔡八一向关系闹得很僵,这种时候,就是老哥亲自出面说项,恐怕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再说,三爷是江湖豪侠,一呼百应,‘权力帮’与‘高二党’曾数度有意招揽他,他都坚辞力拒,必触怒了那些朝廷大佬,十三爷,您是官场子弟,官场的事情您是最清楚不过,有好些事,是干不得的;有好些人,是得罪不得的……” 杨弋捷双手摆在膝上,闭目静静地听着。 ----杨弋捷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问问这件事,毕竟夏侯二十一跟他并没什么过命的交情,对方婉拒相帮,也在情理之中。 “你是知道你三哥为人处事风格的……他在‘京师’风头太盛,实在有点闹得不像话,抗击外寇、赈灾救民,这些军政大事,朝延上自有人度量拿主意,几时轮到三爷在民间争议叫嚣、私行其事?这次,权当三爷的个教训好了。” 小蜻蜓手里拿着杯热茶,她不想喝,也不口渴,她只想借瓷杯传来微许的热意,来暖和她已冰冷的小手而已。 唠唠叨叨的夏侯副将,又聊起当年跟杨弋捷曾一起立志要把“女真人”杀回“松花江”畔“石头城子”去的事,谈到这些当年事,两人既没慨叹,也没遗憾,却似说张家长、李家短的琐碎家常闲事一般。 聊了一阵,然后杨弋捷起身告辞。 夏侯二十一“哈哈”笑道:“恕老哥不起身相送了……” 杨弋捷知道夏侯的一双腿,早在与“女真”大将粘罕的一次战役里,受过伤,行走多有不便;到今天他要活下去,只有靠当年他在“镇东军”旧部的一些人面、人情,资助维持,晚景也颇见凄凉。 杨弋捷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夏侯二十一才忽然说::“兄弟,老哥有两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请老哥指教。”杨弋捷拱手在听。 “安东野的事,兄弟最好不要管,这里面的水太深。”夏侯二十一浓眉铁镌似猛地沉了一沉。 杨弋捷点点头:“弟知道了。” 夏侯二十一笑了,一瘸一拐往内屋走,边走边自顾自道:“该说的老哥都说了,听说‘狂狮堂’最近来了位贵客,大家都叫他布伯先生,听说和京里的大佬人头都极熟络,如果一定执意要帮三爷,不妨去问问他可有什么办法。” 然后,杨弋捷跟小蜻蜓踩着浮雪,马不停蹄的去找布伯。 当时布伯一脸得意,正向围在他面前的一些官员、乡绅,洋洋得意的提起一大堆达官贵人和大侠巨贾的名字,并炫耀他交游广阔,面子够大,没有他布伯办不成的事。 杨弋捷在“大风堂”见过这个京里来的布伯两次,一次是看到他盛怒满脸的跟厨房一个负责买菜的大妈叉着腰扯着嗓子不只因为什么争吵的面红耳赤,还有一次是瞧见他一脸猥琐两眼放光小弟支起小帐篷的趴在女厕门缝处偷窥堂口的女弟子如厕,总之,杨弋捷至今为止,感觉好像自己见到了三个不同的布伯,他不确定他先后见到的这三个人,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杨弋捷跟小蜻蜓一出现,那些围着听满脸得意的布伯吹牛皮的闲人们,都散了。 布伯对杨弋捷这位帝师后裔孙、世家公子的来访,热情得像笑褶里都着了烈火、笑眼里都点了明灯。 杨弋捷直截了当,提起安东野的事。 布伯笑褶里火立刻就熄了,他笑眼里的灯立即就黯了:“小的也听过这件案子……不过,这案子的卷宗是蔡大人承办批示的,‘谈何容易’四位大人拘提管押的,三爷是朝廷方面或高太尉要办的人,那么蔡大人必定执行甚厉,我这个小小的外乡人,实在帮不上忙了……” 第五章 墨镜 见杨弋捷神容不悦,布伯话锋一转:“不过还请十三公子放宽心……小的会尽力替十三公子去‘军牢’里打听一下三爷的近况。”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谢过布伯,杨弋捷起身告辞。 送杨弋捷跨出门槛的时候,布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地道:“据说公子府上有一卷太后娘娘御赐的吴道子珍贵《仕女图》,那天熊二爷跟小的提起,大家都钦羡不已……哈哈哈……” 杨弋捷连眼也不抬地道:“好说,明日我着小蜻蜓将画送送到先生府上。” 走出驿馆,两人觉得天寒地冻得,连人心都寒了、人情都冻了。 举目苍茫,市肆一片萧条。 “这个布伯一脸的财迷相,还没办事,就急着索要好处……”小脸通红的小蜻蜓不忿的小声嘀咕一句。 “不过祖上留下的一副古画而已,左右能值几个钱,”杨弋捷心情稍稍有所好转的道:“只要能救得了三个脱离苦海,十三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时候,两人听到街的另一头,传来竹杖敲打冰街的寂寞声响,一声、一声、一声……很单调,由远及近。 然后杨弋捷柳眉下的黑瞳里,就出现了四个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四个相貌普通、气势平凡的官差胥吏。 虽然这四个人都很普通,也很平凡,杨弋捷还是一眼认出他们四个人。 因为这四个人,在“辽东”府都很有名,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谈猎心、何敌生、容铁树、易关东 “谈何容易”是府衙里一等一的好手,他们从“京师”调来“辽东”的时候,地方上的帮会、门阀,只以为他们背后有强大的“权力帮”靠山,明里暗里都不宜招惹他们,要金银美女喂好了他们也就是了;可是这四人手底下很硬,他们一上任就破了几件大案,做了几件大事,让这些“关东”豪强们,着实规矩了很长一段日子。 其中最让人惊悸犹存的一件事,就是“黑水”军牢里的六十九名死囚,不堪忍受折磨和虐待,结伙越狱,逃入深山,落草为寇,聚啸成盗。“谈何容易”闻风而动,追杀山林八百里,一夜间杀得六十九名悍匪逃犯,无一生还。 “谈何容易”成了“辽东”府的名人,人见人怕的名人。 杨弋捷也是“辽东”府的名人,名人和名人之间,总要在一些公开场合碰面,总会有些表面上的“交情”。 两耳失聪的谈猎心手里提着一个黑皮灯笼,双目失明的何敌生拄着一根盲杖,失心疯的容铁树手里提着一根长长的锁链,哑巴易关东腋下夹着一副枷锁。 四个人的眼睛上,都带着一副宽大的风雪镜。 墨黑色的眼镜。 墨镜。 墨镜挡住了四个人三分之一的脸,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今天这四位大人,脸色都很难看,就好像才死了爹妈、跑了婆娘、输了棺材本、好不容易生个娃儿长得却像隔壁他王叔。 轻轻按了按神情开始转的焦虑的小蜻蜓,杨弋捷决定静观其变,笑着向迎过来的四个人问道:“四位,有何公干?” 肥胖的容铁树向杨弋捷一拱手,带着手里的铁锁铁链“哗愣哗愣”作响,打招呼道:“十三爷,案发了。” 杨弋捷怔了一怔,摊手道:“什么案发了?” 高大的谈猎心礼数周全的道:“实不相瞒,熊二爷告发你收买刺客加害兄长,上面的蔡大人交待下来,请十三爷去府衙跟熊二爷当堂对质……十三爷您是知道的,兄弟几个都是吃‘公门’饭的,得罪江湖朋友的事,也是身不由己,既然上头吩咐下来,我们哥几个,也不得不来跟您说一下,可能要劳您的驾,跟我们走一趟……” 容铁树一唱一搭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光凭熊二爷一面之词,难以作数,十三爷乃帝师之后,当今名士,真金不怕火炼,州衙谁能留得住您啊!您就劝当是过去打个转儿、几句话跟熊二爷兄弟两个说开了也就罢了。” 小蜻蜓一听,气怒的道:“说的好听,我家‘相公’犯了什么法?你们有什么真凭实据,就来你们就来拘提拿人?!” 矮小的何敌生,声音刺耳的道:“杨公子,您不会让我们这些跑腿的为难吧?” 杨弋捷轻喝:“小蜻蜓,你去‘黄鹂堂’找七嫂!”他长吸一口气,昂然道:“好,身正不怕影斜,我跟四位走一趟去!” 哑巴无声、单痩如叶的易关东上前一步,就要把两个半扇枷锁给杨弋捷箍夹戴上。 杨弋捷柳眉一轩:“这是何意……” 易关东便不敢上前,更不敢动手。 容铁树赶紧过来陪不是地道:“十三爷,您就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跑腿的吧。我们是照章办事,依法行事,怎么的也要意思意思给熊二爷看一下……” 杨弋捷笑了一声:“好吧,这次我那位熊二哥可真的要我老十三出丑,才称心遂愿了。”俊脸上笑着,语气里却笑意全无。 杨弋捷伸出了秀气修长的双手,易关东与容铁树赶紧上前,动作麻利的将枷锁、索链扣上、捆死。 “十三爷,请罢……”何敌生竖耳阴声道, 杨弋捷望着小蜻蜓,似又叹了一口气,始大步而去。 谈、何二人先行,容、易两人,紧跟杨弋捷身后。小蜻蜓见此情状,不知怎的,她很想多看杨弋捷一眼,她跑上前,叫道:“相公。” 杨弋捷点点头,神情很安祥地道:‘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放心,相公很快就会回来的,记得把厨房里的燕窝粥热一热,等相公晚上回来喝。” “小心啊……”小蜻蜓眼睛一红,眼泪险些落下来。 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谈何容易”已押着杨弋捷疾步转过街角,小蜻蜓仁主悲意,她足尖一抹,向相反的方向,发足疾奔----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通知“黄鹂堂”的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 这时,天已近天黑,傍晚时分,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飘洒,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把脖子缩进衣袄里,匆匆而过。 满天风雪,视大地如铁砧,远处城楼旁的黑皮红芯灯笼,也在风雪中抖动不已。 转过一条横巷,府衙已经近在眼前,走在前面的大胖子容铁树,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回身,脸上带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十三爷,对不住了,按照规矩,进到府衙之前,哥几个还得先依例净一净您的身子,万一您身上藏了什么器械进府,蔡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兄弟可担待不起啊!” 到了这个时候,杨弋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巴望早些见到蔡鋆、熊东怖,先弄清楚究竟倒底是怎么一档子事情再说。 容铁树示意谈猎心跟易关东去搜杨弋捷的身,他自己好像不放心的样子,还亲自上手去搜。 几乎在容铁树的肥实如胡萝卜的手指,触及杨弋捷紫袍的一霎间,他运指如风,一口气制住了杨弋捷身上六处要穴。 谈猎心跟易关东也同时封了杨弋捷四处穴道,那蹲在杨弋捷肩头的“闪电貂”尖啸一声,振翅就来啄容铁树墨镜下的眼珠,矮小的何敌生听风辨位,早已盲杖一举,射出三点寒星,将“闪电貂”射杀在雪地之上。 容铁树没容杨弋捷说话的机会,“铮”的一声,拔出一把锋利的的匕首,熟练的一挥,一刀挑断了杨弋捷的手筋。 易关东一咬牙,“咔嚓”的一声,卸下了杨弋捷的另外一条胳膊。 容铁树墨镜后,眼里露出凶光,上前一步,把心一横,一刀捅进杨弋捷的足踝去! 拔刀的时候,热血“吱----”的一声,喷渐在雪地上,浇起了一溜白烟,泼的好像是沸水一样。 杨弋捷倒在雪堆和血堆里,没有惨呼、求饶、哀鸣,甚至连吭都不吭一声。 何敌生冷笑道:“真是个硬骨头,也真是一块贱骨头!”猛然挥起盲杖,狠狠地敲碎了杨弋捷的另一条腿的髌骨。 杨弋捷四肢全废,杨弋捷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杨弋捷在等。 在等小蜻蜓去“黄鹂堂”搬请救命。 ----“黄鹂堂”堂主“女诸葛”朱七七是烈士遗孀,他丈夫彭怒对老龙头和堂口有大恩(参见《大风旗》卷),她为人公平正义,帮里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尊敬、不敬服她的。 只要小蜻蜓找到朱七七,一切就有救了! 杨弋捷心里想着小蜻蜓,然后就真的看见了小蜻蜓---- 同时也看到了熊东怖。 小蜻蜓就在熊东怖的手里,她受了很大的惊吓,小脸苍白,软弱无依,不知所措。 熊东怖挟持着小蜻蜓,缓缓走了进来,他像一只熊抓了一只小白兔一般,缓缓地走了进来。 “老十三,你以为二哥不会防着你这一手吗?”熊东怖这个“光头强”,笑起来更像一头毛茸茸的黑熊。 杨弋捷艳丽的下唇,已咬出血来。 “怎么样?”熊东怖扬起一只毛毛虫也似的又粗又黑又乱眉毛,威胁道:“只要你招供,只要你承认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你一个人指使的,二哥就放了你的小情人。” 小蜻蜓叫了起来:“不可以!相公,你不可以认罪!只要你认罪,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熊东怖毛茸茸的大手,一手抓住小蜻蜓的咽喉,轻轻一用力,就听“咯”地一响,杨弋捷狂呼道:“慢!” 熊东怖停手,笑眯眯的问他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第六章 魔镜 杨弋捷到在雪地里,全身都在抖。 熊东怖猝然拔出锋利的匕首,在小蜻蜓粉滑动人的嫩颊上划了一刀,殷红的血珠,映着女孩儿雪白的脸靥,淌落下来。 “老十三,你要快些做决定了,”熊东怖慈眉善目的劝说道:“你二哥我,一向都没什么太大的耐性。” 杨弋捷心如刀割,一口银牙,咬得“咯噔”作响:“你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女孩儿……” 话没说完,熊东怖短刀一扬,又要向小蜻蜓玉脸上划落---- “住手!”杨弋捷惨叫一声。 “嗯?”熊东怖的刀,在半空停止住了,但左手仍狠狠捏住小蜻蜓的喉又细又白的脖子。 “我认罪可以,”杨弋捷喘气着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说看。”熊东怖道。 “第一,不许你杀小蜻蜓,”杨弋捷在“大风堂”十三当家里,素来以“智勇双全”著称,在此危急情况之下,杨弋捷仍能殚精竭智要使自己一方的伤害减到最低:“也不许伤害她。” “这个完全可以!”熊东怖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我可以把堂口的全部权力和精兵都交给你,你放我走,”杨弋捷道:“我可以跟小蜻蜓远走高飞,离开‘辽东’,再也不过问‘大风堂’的事务,决不惹招怒你。” “好!”熊东怖大声道:“只要你不和二哥做对,二哥可以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你有什么可以保证你说过的话?”杨弋捷并不相信他。 “你要二哥用什么保证?”熊东怖道。 “我要你向‘风神’立下毒誓,”杨弋捷道:“否则的话,红口白牙,空口无凭,我不相信你的话。” “好!”熊东怖指天为誓:“我熊东怖决不杀杨弋捷、小蜻蜓,‘风神’在上,我熊东怖如违此誓,愿遭天打五雷劈,全家老小四十九口,均不得好死!”他沉住气道:“老十三,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杨弋捷只好颓然接过容铁树丢过来的供词,用手指蘸着血,颤颤巍巍的画了押,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画了押,谈猎心跟易关东便立即制住了杨弋捷,封死了杨弋捷全身的重要穴道。 小蜻蜓哀呼---- 容铁树失心疯般的用“分筋错骨手”,将杨弋捷全身二百零六块骨骼,全部一块一块的捏碎,杨弋捷一声不吭。 小蜻蜓哀呼道:“光头强──你讲话不算数!” “二爷并没有食言,”熊东怖用松开了小蜻蜓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光头,狡辩道:“我没杀老十三,是几位官爷干的!你都看见了吧?是他们四位官老爷干的,我熊二可是完全没有动手。就算他们为国执法、为民除害,杀了老十三,那也与我无关啊,我可是一等一的良民。” 小蜻蜓扑向杨弋捷,哀愤而六神无主的淌着清泪:“你好……卑鄙!” 强撑一口气,杨弋捷道:“小蜻蜓……你不要管我……快……走……” “不----”小蜻蜓扑在“相公”身上,痛苦的摇着头。 “走?”熊东怖笑着道:“二哥还有更卑鄙的事还没做呢,怎么能放这个小姑娘走呢?” “熊东怖……你!你说过我只要认罪、你就……放……她……的!”杨弋捷睚眥欲裂:“你……你……会……遭……天……遣……的……” “对啊,二哥我是要放她走的,但是要在二哥我玩够了之后,”熊东怖不住的用手交换着,兴奋的磨擦他的光头,像是要擦出火星来似的:“等我玩腻了、玩烂了,自然会放放她走。” 冰天雪地里,熊东怖褪出长袍,赤着毛茸茸的大腿和第三条小腿,当着杨弋捷的面儿,纵马挥戈,肆意的蹂躏着小女孩儿…… “谈何容易”四人,就像夜幕里的四尊石像,一动不动,好像带着墨镜的他们,本身就是盲的。野地里想着小蜻蜓的尖叫哀号,幼小身体上的熊东怖,像一头山林野兽般,牛喘着粗气,一边猛烈的重复动作,一边不停重复的嘶吼:“乖女儿!叫爸爸!怎么样?爸爸厉不厉害?爸爸没有伤害你,爸爸是在干你,我可没发誓我不干你……” 下流无耻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 熊东怖硕大无朋背影,在夜色里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谈何容易”留下来负责料理后事,身都是血的小女孩儿,正裸着身子、披着散发,在说一些谁也听不懂,偶而悚然尖叫的话。 ----小蜻蜓疯了! 倒在雪地里的杨弋捷,不知何时已经嚼舌自尽,没有了声息。 “谈何容易”就像黑夜里的四只恶鬼,在相互发出一阵诡笑之后,四人解衣宽带,两个扑向疯言疯语、精神错乱的小蜻蜓,两个扑向尸体冰凉、残肢断体的杨弋捷…… 雪,下的更密了,视乎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掩盖这人世间的丑陋和罪恶…… 就在“谈何容易”心满意足的离开现场时,远处一个鼓楼里,掠过一道镜光,就像一只魔鬼的眼,窥探到了一切…… ………… 柳三更,四十岁,“大风镇”的更夫,“大风堂”外围弟子。 这些天,柳三更一直过得心惊肉跳。 当初跟着梁牛一起加入“大风堂”的兄弟姐妹苦哈哈们,林眠花、叶来香、卜瞎子、蔡九斤、白大夫,一个个都离开了这个不值得留恋的世道,柳三更就越来越觉着,自己的性命,就如狂风骇浪里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覆没消亡。 ----尤其是那天大雪之夜,他在巡更时,无意之中,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是的,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晚,他们人人敬畏的“大当家”熊东怖伙同四个恶人,做了丧尽天良的恶事。 他后悔的要死,他后悔向酒友、耍戏法的彩戏师借了那筒“西洋”魔镜来耍;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借他这个能够夜视百里的异国戏法道具,他就不会看到他不该看到的那一切。 现在,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几天,柳三更内心一直在挣扎---- 自己要不要把看到的真相说出去? 说的话,自己的小命就难保! 不说的话,十三当家就含冤莫白、死不瞑目! ----我该怎么办? 柳三更很想找老友彩戏师商量一下,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自己已经踩在了刀口上,何必再拉一个好朋友下水呢? 想了几天,柳三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的话,自己或许要良心不安、会愧疚一辈子,但,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保住了。 ----十三当家和那个女孩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只是一个打更为生、只求三产餐温饱的小人物,他们那些大侠客、大英雄之间的斗争,我为何要卷进去?我才四十岁,我还不想死! 柳三更每天都反复用这些理由,来安抚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几天下来,寝食难安的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酒友彩戏师见柳三更精神恍惚,就打趣他道:“这些天怎么跟一只霜打的蔫茄子似的呢?是不是跟‘’的大白鹅姑娘,‘老汉推车’推的太凶、累到了,实在不行,哥哥这有两包‘金枪不倒’的猛药,给你拿去……” 对于损友的调笑,柳三更置若罔闻,他呆怔了半天,突然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猛然站起,扔下满脸懵糟的彩戏师,大踏步走了。 柳三更大踏步直奔“黄鹂堂”! 他再也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跟良心的谴责了! 他要去见“大风堂”如今仅存的一位当家女堂主!他要向朱七七说出一切!!他要揭发熊东怖的丑行和恶行!!! 然而,他走到“黄鹂堂”门口时,却迟疑了,他顿住了脚步---- 真的要这样做吗? 熊东怖那么凶、那么狠,英明神武的大当家、老谋深算的四当家、文武双全的十三当家,他们都斗不过这个凶狠的“光头强”,七当家是个女人,一个弱质少寡,她能听信我的一个三代外围弟子的话吗?即使她相信了,她制得住熊东怖吗?她……保护得了我吗? “黄鹂堂”门口,正有两名黄衫女弟子在私语,远远看见了欲进不进、要走不走的柳三更,好奇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大妇人就招呼道:“那位更夫大哥,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喊还好,她一开口,柳三更就像中了魔似的,拔腿就往来时的路上跑开了,如同一个被发现的窃贼。 “芙蓉姐姐,不会是精神病吧?” “凤姐,事有可疑,我们去跟堂主说一下。” 两个黄衫女弟子,边说边向堂口里去,她们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巷弄里,转出一个瘦骨伶仃、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他看向落荒而逃的柳三更时,眼睛里的凌厉杀气,一闪而过…… 柳三更发疯的一路狂奔,就像身后有恶鬼索命般,一口气跑回到了家中,反手关好了房门,这才靠着门板,长长的喘了半口气---- 是的,他只喘了半口气! 因为他喘到一半的时候,一跟尖锐的钢椎,自房门外刺入他的后心,椎尖带着血珠,在他的胸口冒出---- 一道消瘦的人影,在房外轻如狸猫地一闪,与迎面走来的三个黄衫女子,擦肩而过。 “咦?那个男孩子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年轻的凤姐喃喃自语。 “哦!我想起来了,我好想在熊二爷的‘狂狮堂’见过这么一个瘦瘦小小、单单薄薄的孩子,不过那是个女孩子啊……”稍稍年长的芙蓉姐姐看向她们的大姐头,娇小淡雅的“女诸葛”朱七七。 “听说,熊二哥新近从‘京师’请了不少能人,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哥哥叫吉祥,妹妹叫如意,是‘刑部’尚书阎罗王一手领养、训练出来的孤儿杀手(参见《血馒头》第二章)……”朱七七突然目光一凛,大叫一声:“不好!” 三女冲入柳三更家中,只看到了被钉在门板上、已然气绝的柳三更,睁眼了双眼,似乎想要对他们诉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七章 陌镜 时近黄昏。 车马店门前石阶下,积雪皑皑。一群穿着厚厚棉衣、戴着狗皮帽子或者围着花布头巾的的男女老少,正围着一个偎在墙根雪窝里、披头散发的单薄女孩儿四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女孩儿目光痴呆,**的双脚,已经都冻得紫红僵硬。她将惊恐的小脸,极力的躲在用只小手后面,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围观的人群里,饱经世故的老人、淳朴善良的妇女、以及那些忠厚耿直的汉子,不时的发出低低的叹息,更有人将一些热馒头、包子,塞到女孩儿怀里。 “这不是杨相公家的小蜻蜓姑娘吗?这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可怜见的……” “听说是十三爷嫉贤妒能,三番五次谋害兄长熊大当家,被熊二爷告到衙门,这不,十三爷被蔡大人给办了……” “少听那些官家的人胡扯,杨公子温文尔雅,扶危济困,那是咱们镇上的大善人,怎么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勾当……” “噤声!谢六道那狗贼来了!小心被他听到掉脑袋!” “来了!嘘----” 议论声中,就见一个又矮又胖的锦袍狐裘大汉,在六个奇形怪状、人模鬼样的恶汉狞婆簇拥下,恶狠狠地扒开人群,神气活现的叉腰出现在小蜻蜓面前。 镇上的百姓,立刻都停止了说话,全变成了哑巴。 大家都认识这个脑满肥肠的锦衣大胖子,镇上的人,见了他,就如同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这个人叫谢六道。 ----据说,“京师”里的“富贵集团”少东“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为了襄助熊东怖称霸“东北”,将集团里最有份量的七大堂主,此番派来“关外”了两个。这个谢六道,便是其中之一。 镇上的居民,虽然对这个助纣为虐、才来几天就将“大风镇”闹得鸡飞狗跳的谢六道既厌烦、又憎恶,但心底却又偏生畏惧害怕的很,面上一点不敢有所得罪。 身为与现已经独霸东南一隅的“七星堂”堂主沉中侠齐名的“六道堂”堂主,谢六道也绝非表面上看的那般虚胖无能、狗仗人势。 谢六道一出现,就一脚踢飞好心人送给小蜻蜓的包子,他气焰嚣张的吩咐他带来的六个男女:“蔡大人有令,这个衣不蔽体、胡言乱语的女疯子留在镇上,有违观瞻、有伤风化,把她轰出镇去!” 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六个狞恶男女,轰答一声,便来抓住小蜻蜓裸露在外、又瘦又小又细的手臂和脚踝,全然不顾女孩儿拼命的哀号和没命的挣扎反抗,就像拉一条死狗般,在雪地上一路往外拖行。 围拢的的镇民,大多敢怒不敢言,即使有几个“关东”猎装汉子,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开口仗义执言,不是给身边的婆娘小娃扯住衣角摇头制止、就是被家里的父母老人捂嘴使眼色阻挡,一腔怒气和热火,最后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但还是有人说话了---- 就在小女孩儿被谢六道扯着头发,无情的倒拖冰街之上的时候,迎面来了一顶青衣小轿,轿夫三男一女,青衣小帽,英气勃发,全是初生牛犊的少年人。 小轿之前,一个模样乖顺,神态憨厚的中年人;小轿之后,也有两个青年汉子,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昏沉欲睡。三个人都举止沉练,气势内敛,武风盛行的小镇居民,打眼一看,那四个抬轿少年固然身手矫健,这三个扈行仆者,更是深藏不露。 如此排场、这等阵容,青衣小轿里所乘主人,又会是何许人也? 阻止“六道堂”群凶施恶的声音,就是从这顶青衣小轿轿帘后传出来了,那说话的声音,比大车马店火灶里柴火“噼啪”响还忧郁,有着一种天地间弹指听声的落寂寞: “谢老板,天寒地冻,放开这位小姑娘,积点阴德吧!” 穷凶极恶的谢胖子,一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放开拉扯小蜻蜓头发的爪子,立刻带着六个作威作福的帮凶,连滚带爬的走了。 好想多留下片刻,他就会掉一块肥肉。 镇民纷纷猜测青衣小轿里的主人是何方神圣,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吓退连蔡鋆大人都要假以辞色的谢六道就见轿前那身材高瘦的憨厚中年人,上前脱掉自己的风衣,盖在正在雪地里翻找被丢掉的包子的小姑娘身上,然后面带难色地回身道:“大公子,将这孩子丢在这,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啊……” 轿子后面那一脸笑容、手脚不得片刻消停的汉子躬身试探道:“公子爷,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您看----” 他身旁表情木讷的同伴也道:“这丫头怪可怜的,我们带上她吧!” 轿子里的主人,沉吟未决,便见人群里闪出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行头的街头艺人,上前扶起小蜻蜓,并回头向青衣小轿,深恶痛绝的远远啐了一口:“呸!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青衣楼’里,没有一个好人!” 那彩服汉子说完,扶着小姑娘,转身就走,四周的镇民,一听来的是“青衣楼”的人,无不纷纷露出厌恶之色,带着低声咒骂,四散而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轿帘一挑,一位眉色忧郁的漂亮青年,跛足走了出来,扬声道:“未知尊驾方才所言是何意?辰源还要请教?” “原来是‘青衣楼’的大公子,哼!难怪行止派头,都学足了布先生。”彩服汉子满脸不屑的道:“你们‘青衣楼’在我们‘大风镇’都做过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心里知道,别装模做样的来消遣大爷!” 四个少年轿夫,已经三个有了怒意,另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光头少年僧,更要挽袖子冲上来---- 那恭顺的中年人,抱拳一礼:“兄台上下怎么称呼?”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即使自己还要照顾一个半疯的孤女,那彩服汉子依然挺起胸膛,面无惧色的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风堂’无名小卒彩戏师是也!” “在下‘青衣楼’欧阳恭,”那中年人道:“我想阁下一定是误会我家公子爷了,要知道,家有千口,主事也并非我家大公子一人,明白了吗?彩戏师先生?” 彩戏师当时就是一顿:要知道,说话的这个“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在江湖上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与轿后的“财源滚滚”孙财跟“发昏章第十一”梁发、以及丧命在“骷髅盖”一役的“喜从天降”唐喜儿,当初并称“恭喜发财”(参见《霸王命》、《骷髅盖》卷),曾经名盛一时。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还是有分量的。 “不管怎么说,布伯跟胡灵儿这两个男女煞星,都是你们‘青衣楼’的分楼主,”彩戏师仍旧抱有敌意的道:“他们在我们‘大风堂’帮着熊二害人,你辰源大公子就难辞其咎!” 辰源声音低沉的道:“二公子闹得动静越来越大了,派遣两位分楼主、公开插手‘大风堂’的家务事,居然也将我这个做大哥的瞒得严严实实,楚羽太傲气了,总想做一番大事也,真怕他将来走柳生的老路。” 少顿,辰源向炉火正旺的大车店门里一引手:“外面放大,我们进去说吧!” 火苗迎着少女痴茫的面颊,等彩戏师一口气说完,比较没那么激动的时候,辰源才平静他说:“兄台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这里就已经不是你久留之地,你打算怎么做?” “我早就想好了,虽然我在把玩柳三更交还给我的‘西洋镜’时,无意中发现了魔镜镜面记录了熊东怖勾结官府害死十三当家的一些罪行,但图像相当模糊,早跟熊二穿一条裤子的蔡鋆那狗官,必定以‘夷国淫巧之物不能为实’做由,一口加以否决,再加上人证小蜻蜓受刺激过度,证言也难以在公堂起效,与其像柳三更那般被人灭口,还不如带着小蜻蜓北逃‘塞外’,去找三爷的好朋友冷城主,只要冷城主救出三爷,十三当家的冤情就有伸雪的希望,‘大风堂’就有救了!”彩戏师眼睛发了亮,激动得两颊充了血。 辰源倒有隐忧,半晌才自语道:“我仍不明白,为何你弯远道去‘凉城客栈’找冷城主,而不就近先去‘活死人墓’请援云端大小姐?” 彩戏师忽然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知道?” “嗯。”内心紧张不安的辰源,看似漠不关心的轻应了一句。 “好,我告诉你。”彩戏师道:“云端大小姐这几天,正忙着已办喜事。” “喜事?”辰源心里陡然一惊,然后又是一紧。 “大小姐要嫁人了。”彩戏师语气鄙夷的道。 “嫁人?”辰源心里一紧,然后又是一疼。 “嫁给‘辽东’总督,蔡鋆。”彩戏师说着,他把酒又一口干尽。 “哦?!”辰源静了下来,良久无语。 外面传来风号雪泣之声,彩戏师扶着小蜻蜓,站了起来:“我们要逃命去了。” “我的手下已将马车已备妥,就在后门石柱拴着,一路顺风。”辰源也站了起来,火光把他单薄的身子投在墙上成了细长的跳影,今晚的他,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 “我会怀念这里的火光……”彩戏师觉得热血上冲,哽住了喉,以致他一句话分作了二 次才说完:“……还有大公子的酒。” 他哽咽着,为了不想让辰源看到他流泪,他匆匆把一件陌生的镜子塞入辰源手里,扶着小蜻蜓就走就走。 他走到门槛前,说了一句:“这就是那件记录了真凶犯罪影像的‘西洋镜’。”他语音扭曲得就像吞进了一把刀子,他和她再也没有回头。 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划破了雪夜的宁谧。 辰源推开了这车马店的门,遍地白夜,月光如雪,一行轮印,投北而去。 第八章 默镜 朱七七不能再忍了! 她也不想再忍了,“腊八”之后,“大风堂”的当家、干部,死的死、逃的逃,祸事接二连三,再这么继续下去,“大风堂”败亡之期,就近在眉睫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一个脸色比面粉还要白上那么四、五分,连眼皮都翻着四白的高冠古服汉子,溜着眼珠跟踪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个色迷迷的粉头小子是谁?看他那一张戏子般的白脸,一双手没经过多少冷热粗糙打磨、细皮嫩肉的,八成给朝廷里蔡鋆那班狗官做事的鹰犬。 且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朱七七回到自己“黄鹂堂”,把珍藏匣中多年的刀,抽出来用拇、食两指刮抚了一下,刀锋颤出愤怒的虎吟,她把刀贴身揣在怀里,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逐渐热烈的起来。 这把“怒刀”,是朱七七亡夫“横刀立马”彭怒(参见《大风旗》卷)的遗物,只有刀在这时候,她才会有无比的胆气,就如同她的丈夫犹在她身畔。 她在“黄鹂堂”怔怔出神了一会儿,她本想带走些什么,但到头来什么也不带走,只嘱咐好两名心腹姐妹芙蓉姐姐跟凤姐看好门户,自怀着“怒刀”就走向“狂狮堂”了。 “卧龙堂”被布伯一把暗火烧成白地之后,“狂狮堂”成为了“大风堂”的议事重地,也是新生权力的中枢,她早在诸葛老夫子出殡那天就要来这,但她一直隐忍到今天。 途中经过长街,那些溅在地上的雨水,已变成冰粒了,在“东北”早春不多见的温煦阳光下,耀眼生花。 朱七七人未到“狂狮堂”,已听见堂上传来争吵的声音。那是“大风堂”资格最老、地位较高的四大执事中的两个在争执。 ----几乎每个帮会组织,都会有那么几位追随创始者一起并肩打天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功成身退又不留恋权位的“老人”,这些人,都很让继承者感到头疼、不快。 “渔樵耕读”就是这样的四个人。 赵大人、孙老爷、钱掌柜、李员外,当年跟随老龙头云飞扬鞍前马后、东挡西杀,至今所果仅存的几个老兄弟。 当然,赵大人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大人”,他只是一个打渔的渔夫;孙老爷也不是什么“老爷”,而仅是一个砍柴的樵子;钱掌柜更不是什么“掌柜”,乃是一个种田的农人;至于李员外,他最多是名长得像员外的教书先生。 自“关东三虎”以下,堂口的兄弟姐妹,对“渔樵耕读”都很尊敬,这四位大执事,共同掌握着组织历代领导人传承接代、发号施令的信物---- ----“龙头棍”! 因为有着“富贵集团”做为强大后盾的“落花轩”萧家,对“大风堂”在“破婆坡”的地盘一直有规模不等的侵扰活动,钱掌柜跟李员外被做为重将,留在了前方督镇(参见《七夜雪》卷);而留在总堂的另外两位执事、赵大人与孙老爷,在“龙头棍”一事上,由于两人各自的立场的不同,起了严重的分歧。 前任大当家孟东堂突遭“西夏”人的“毒手”,二当家熊东怖“临危受命”,但每每发布重要帮规堂令,都没有出示“龙头棍”,不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与窘迫。 然而,当得到熊东怖暗中授意的孙老爷一提出,将“四大执事”共同保管的“龙头棍”交予新大当家熊二爷时,却遭到了另外一位大执事赵大人的强烈反对。 赵大人给出的理由是:“孟大当家死因不明,‘龙头棍’关系到堂口几十万兄弟姐妹的生死存亡,必须等到云端大小姐与三爷共同在场见证,方能展示去留。” 两个生死相交多年的老战友、老伙计,一个为了新当家偷偷送到他简陋柴窑的豆蔻年华小妞儿、一个为了老龙头辛苦创下的大业,当着熊东怖的面儿,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熊东怖摸着光头,眯着狮眼,倒在虎皮椅子里,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位执事的争论,一语不发。座下左右各有两张客椅,各坐着一个不同民族奇装怪服、对堂上争论听得一知半解的尊贵客人。 “狂狮堂”的大门,是半掩着的,朱七七一抹白衣孝服,怀揣着刀子,走过长廊,步入内堂。 朱七七一进来,堂上两个公鸡斗架般的大执事,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争吵,气呼呼的回到各自的座位。或许是怕让女人瞧不起,也或许是因为从早上吵到临近中午,上了一定年纪的他们,也感觉到累了。 一见到堂口里人人尊敬、爱戴的烈士遗孀,熊二爷马上一跃而起,给朱七七倒茶,一口一个“七嫂”的陪话: “七嫂,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大师兄这些年跟‘党项’人过不去,‘一品堂’他们那些人下手也太不近人情,连二小姐小贝一个小妮子都不放过,真是人神共愤! 老夫子上了年纪,争雄好胜之心,可是一点也不见壮年,诸葛英怎么说是自家侄儿,退让一步又有何妨?何苦要闹的以身试法、两败俱伤? 老十三就更不对了,也不知道他听信哪些个有心人的谣言,三番五次的要谋害我熊老二,要不是蔡大人明察秋毫,将他绳之以法,今天我可是见不到七嫂子了呢! 老三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这种事牵扯朝廷大员,绝不可莽撞!大家贸贸然行事,反而会害了他。外面的人不明就里,诽谤我唯恐老三出来夺我的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要救他,心还能比我更急切吗?!东野可是我的同门师弟啊!你们这么心急要救老三,倒底是想害他?还是想邀功上位??嗯???” 朱七七看着熊东怖的笑脸和笑动的肚皮,心里想着这张长脸在温和谦冲的虚伪发笑时,忽然溅出了一道鲜血,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七嫂。”朱七七正要下手,忽听角落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平淡道:“你身上有杀气。” 这一声天外之音,仿佛在朱七七凝聚的杀志和杀气里,平空震起一道惊雷。 说话之人,是那个脸色比面粉还要白上六、七分,高冠古服的汉子,他站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件家俱般,一动不动,不仔细瞅,很难发觉他的存在。 熊东怖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神情,有些忧伤,他叹了一口气:“温堂主,本座还是信得过七嫂的。” 温堂主?! 朱七七芳心一震、再震、三震,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整日尾随跟踪自己、好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怪客是谁了? “岭南”、“老字号”、温四书! 早就听闻,“小梁王”柴如歌调派了两位“堂主级”人物,在“大风堂”行走,一位是“六道堂”堂主“六道轮回”谢六道,还有一位竟是这用毒的温家“殿堂级”人物、“四书堂”堂主温四书! 朱七七立即明智的松开了我在怀里“怒刀”的手,有温四书这样的人物在,想杀熊二,简直是痴人说梦! 勇于牺牲,并不等于要白白送死! 这时外面已逐渐有了变化,刚才还午时阳光正好,忽而下起了一场无声的快雪。 雪,渐渐轻了,薄了、快了、密了。 已没有隆冬时那么寒了。 而是深了。 深到极致,那雪,终于下成了雨,冰雨。 偶然仍有片雪,偶尔也有一米阳光,正是初春时节,快雪时晴的“关外”天气。 “什么?!拜客?!”熊东怖顺手将拜帖,看也不卡的丢在地上,向跑进来报信的郎新不耐烦的挥手道:“没看见二爷正陪着七当家说话吗?什么鸟人来访?一律不见!” ----如今做了大当家、大将军的熊二爷,地位变了,架子也跟着大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就见到他的! 就比如今天,在“狂狮堂”外堂排着队、携着礼物,等候拜见熊二爷的地方名流、帮会头目、门阀豪强、衙门官吏、商会首领,不下二百来号,熊东怖在这场迄今才及时赶到的小雪之前,只点名接见了其中的四个访客。 这四个客人,本身或许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和名气,他们却各代表着一方即使如熊东怖这般一方悍霸、也不得为之动容折腰的庞大势力。 ----他们分别代表着:“蒙古”人支持的“天罗坛”、“契丹”人策动的“金衣帮”、“女真”人把握的“昊天教”、“党项”人掌控的“一品堂”。 随着熊东怖在“辽东”地区的异军突起,各大境外敌国势力,纷纷把入侵中原的筹码,放在了同样怀有野心异志的熊二爷身上,纷纷派出代表,对熊东怖进行接触、拉拢、谈判、示好、招降等颠覆阴谋活动。 除了这些对自己的前途有益、有利、有裨的客人,别的等闲人等,熊二爷见都懒得见一下! 是以,郎新拾起被主子丢在地上的拜帖,慌张的爬了出去。 然后,与郎新一样、最近颇受总堂重用的另外一位大弟子苟费,又急匆匆的呈挤进来一样物事,双手高举过头顶:“大当家,来人自称辰源,说是您老见过了这东西,便会答应见他了!” 熊东怖一见之下,果然马上去吩咐:“打开正门,有请辰源大公子!” 在座的四位异族贵客代表高手,都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来时,熊东怖也不过是开了“狂狮堂”的角门而已。 朱七七也很好奇,她借着喝茶动作的掩饰,目光透过白纱衣袖跟温四书有毒的古板目光,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件令熊东怖先倨后恭、态度变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物事---- 那是一件沉默无声胜有声的镜子。 第九章 末镜 辰源的青衣小轿,在来的路上时候,风在瓦巷那边,发出尖锐的呼叫,好似在一声声、呼唤着那一场迄今还没有及时赶到的飞雪。 处于世代为敌的历史原因,“大风堂”的人,对辰源甚具敌意,对他极有戒心。 其中一个看上去是管事的小头目无疑的獐头鼠目汉子,更是一面推搡、一面不耐烦的道:“我家的大当家现在正忙着会见外宾贵客,没时间理会你们这些‘青衣楼’的人,快走!” 欧阳恭心平气和那小头目道:“你们大当家贵人事忙,就请向七当家通报便也是一样的----” 那小头目瞪着一双眼白跟他牙齿一样黄浊的眼珠子,打量着欧阳恭身后淡定恬静、负手观雪的漂亮跛子,好没有礼数的直呼质问道:“你这瘸子是什么人?你要间我们两位当家有什么事情?” 辰源半回身,毫不动气:“我姓辰,叫辰源,跟你们大小姐和三当家,都算有些浅薄的交情,路经贵宝地,特地来给不幸英年早逝、为国牺牲的孟大当家上柱香。” 那管事头目的脸色,现在变得几乎眼珠子一样黄了,他马上请动了最近堂口的“红人”郎新和苟费,代为往里通传。 站在“大风堂”匾额下的风雪里等待的光景,辰源仰视着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里激情澎湃,前所未有的有了激动的热烈心跳。 ----在辰源江湖年少还未江湖老的时候,他对“大风堂”这三个字,以及这个组织中出来的英雄人物,是无限敬仰、无比崇拜的的。 那些无数个跟当年辰源一样的热血少年,在提到“大风堂”的时候,他们讲话的声音也高昂了、身子也站得笔直了,身体里的血都热切的热烈了。 每一个江湖少年,都以加入“大风堂”为志! 每一个大风子弟,都以自己能站在“大风旗”下为荣! 因为,“大风堂”创造了一个江湖中永远不朽的传奇神话。 据说,云飞扬大龙头少年时,在“征西大将军”杨文广麾下效力(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曾经和大当家孟东堂潜返被“西夏”人占领的“野狼店”,发现全镇百姓被残暴的“党项”兵屠杀一空,妇女不论老幼尽遭兽军淫暴,他们师徒二人便簧夜怒起扑杀,从领兵的“万夫长”杀起,到“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和番卒,一共杀了二百六十九人,然后,负伤多处的两人,合骑一匹同样守伤的路烈马,被五千“西夏”大军追杀了三昼三夜,才活着回到宋军答应。 还有一次,云飞扬曾跟二当家熊东怖,进入“蒙古”大军中刺探敌情被发现,几乎就死在“漠北”。他们在军营帐篷里躲了七天七夜,没有吃过一顿饭,吃的都是沟渠里浮着死鼠皮肉和内脏,云飞扬的右肺和左肝还倒刺着自己两根折断的肋骨,以致每走一步、内脏就渗一次血,每说一句话都淌出了血水,后来连血也因为缺水而不流了;但他还是搀着身受重伤几乎命绝的二弟子熊东怖,脱离“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把他所夺来的一张“蒙古”铁骑要进犯“大宋”的行军路线图,进报给枢密使童贯,可惜却没有受到童大公公的重视、而束之高阁未理。同年六月,北方边境三座城池失守。 据闻,云飞扬壮年时,有一位贤良美丽的妻子,不但帮丈夫创帮立道、敌金抗辽战蒙对夏,还为云家在“端午”佳节,添了一位可爱的女儿,云端。 在纷忙岁月里,这位云妇人,即使做了母亲,她依然美丽如故,完全看不出岁月带给她的任何的痕迹。 经历过那段创业时期的的二代弟子,后来都说:“云夫人对‘大风堂’的付出和贡献,远超后来的‘大风堂’诸位当家之上。” 不幸的是,小云端五岁的时候,她年轻美丽的母亲云夫人,在一次清理堂口往来账目时,忽然掩着心口,倒在浩瀚如海的书卷里,浑身的活力跟精力,就像是忽而在一霎间,给上天收回去了,他软倒在地上的时候,美丽的就像一幅脱了卷轴的画卷。 天妒红颜,云夫人死了,很多人都臆度她是操劳过度、累死的。 云夫人死后,云飞扬一反常态,常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直至有一天,他丢掉了所有的酒壶、砸碎了所有的酒坛,和四当家诸葛喜重新上阵,飞骑三千八百里,刺死了降金而且奸母弑父的大汉奸伍三棍,两人各身中三十余箭,打马东返时,一路上还比数谁中的箭矢多,谈笑风生。 还在建立“大风堂”初期的时候,“冷枫堡”早已在“关东”武林声势浩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不欲有新的帮派成立,从而左右“关外”武林的局面,他联合“蒙古”的“天罗坛”、“契丹”的“金衣帮”、“女真”的“昊天教”、“党项”的“一品堂”,要将看看在“辽东”地区站稳脚跟的“大风堂”全力扑杀,连根拔起、一举歼灭。是役,云飞扬和五当家夜蛰翼、九当家柳依依落单,他们力抗到底,眼看不敌,云飞扬在紧要关头说服了冷武侯,晓以民族大义,在最后一刻倒戈相向,把四股侵宋的敌国势力,杀得片甲不留,望风而逃。 另外一次的险死还生的事情,是发生在两个月后,龚云飞扬带同三当家安东野,意图劝服“冷枫堡”的人,放弃私利,联手为誓“辽东”而同心协力时,遭受一十八名迄今身份不为人所知的蒙面武林高手的狙击。“冷枫堡”方面参加密会的三名高手在此一役尽亡,由于不知元凶是谁,冷武侯在大怒之余,迁怒于云飞扬。安东野龚。为了要引开追兵,让三弟子安东野有机会活命逃亡,云飞扬反而被对手的主力围攻,重伤坠崖。就在人人都以为云飞扬魂丧崖底之际,他又出现了,而且机缘巧合,练成了他的“天佛掌”,一举成为“中原武林五大高手”之一的“东狂”,“大风堂”名噪中外。 这些,仅仅是“大风旗”流传至今,历史长河的几朵炫丽惊艳的浪花而已。英雄们的事迹,就是讲上个三天三夜,也是讲述之不完,回味之不尽。 后来的江湖少年,就算不尊敬这些人,也会景仰他们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往事。 辰源也不例外。 虽然他历经沧桑,但他依然少年。 “要不要救安东野,这好像是我们‘大风堂’的家事吧?辰源大公子,这件事,就不劳您挂心了!”知道辰源的来意之后,熊东怖狭长的驴脸,顿时挂满了一种好像是一个外 人闯进自家宅院强行看了他的老婆女儿洗澡般的不快和不满。 “‘黑水军牢’,名列‘大宋’十大恐怖地狱之一,”辰源道:“这三爷是个英雄,英雄要有英雄的死法,他可以战死两军对垒的疆场、可以陨命在高手对决的决斗、甚至是精丧人亡于美人的牙床上……但是,他就不可以枉死在鹰爪子的刑狱里。” “达公子说笑了,”熊东怖冷声道:“我家老三还没有死,他还在军牢里服役。” “一个人落到‘谈何容易’的‘黑水军牢’里,其实逼死了都难过、都难熬,你们总不能等到安东野真的要死了的时候,才设法去营救他吧?诸位。” “我们又能做什么?”何老狗苦笑:“我们又不能公然去劫狱。” “诸位想,如果换成你们含冤受屈,被关押在牢里,你希望三爷在外面为你们做些什么?”辰源放下茶盏,直视众人。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雷大弓支吾地道:“我们兄妹每天都给三爷送饭、送酒、送菜、送寒衣……” “你们见着三爷了?”辰源少有之眼光一亮。 “没……没有。”雷大弓支支吾吾的道。 “那你们把酒菜衣物亲自送到他手上了没有?”辰源又问。 “也没有,”熊东怖抢过话头道:“不过谈大人每次都说一定会送到老三那儿去。” “二爷是亲自将衣食送去军牢的?”辰源再问。 “当然不是,”熊东怖理所当然他说:“我是吩咐‘鸟弓兔狗’四杀将代为送去的。” “二爷就没有设法探监?”辰源追问。 熊东怖脸色当时变得极度不好看,梁少兔马上接过话去:“我们问过谈猎心谈大人,要想看视,先得督府衙门签发牌票,才能探犯。我也托人到督府衙门求准,衙门里的蔡大人说安东野是钦命要犯,要上禀‘太尉府’才能议定,不能照开。后来容大人他们告诉我,这件事不易办,也不宜办……” “所以……你们就没办下去喽?”辰源眉睫间,都透露着齿冷和讥讽。 “是……”唐小鸟补充了一句:“‘谈何容易’四位大人说,这样反生对安东野也不大好。” 辰源忽而冷笑:“三爷还坐在‘雪狼堂’三当家的金交椅的时候,谅你们也不敢这样直呼他的名讳吧?真要有本事,就在一个好汉落难的时候还是以一个英雄来待他。古来侠义之上,相交不问贵贱,英雄毋论出处,而今三爷不幸历牢狱之劫,尚未论罪定刑,你们这些‘自己人’,都胆敢一一直呼其名了,想一想,还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鸟弓兔狗”四杀将顿时面生愧色,低下头去。 “哼哼……也许这样拢拢老三的性子,也是好的,”熊东怖冷漠的道:“让安东野在里面去静一静也好。这些年,他对堂口里的兄弟姐妹,可是干了不少糊涂的错事。” ----呵呵,人生如镜,既能照人,又能鉴己,早先你行为不端,现在连“自家人”都开始翻起旧账来了!安东野啊安东野,你还是真的到了末路绝境,毫无有来的末镜。 第十章 寞镜 熊东怖摆出一副雷打不动、铁石心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势,辰源干咳一声,将忧郁的目光,投向在座的另外一位当家人:“七嫂。” 朱七七那一对黑白分明的长眼,转扫过来,就像两道冷锋一样,口气淡漠的应道:“不敢当。” 辰源额前的那缕长发,遮挡在眼、唇上,他垂着眸,始终没跟朱七七的眼神对视过:“就熊二爷所说的三爷德行有亏、对不住堂口里兄弟姐妹,辰源想请教七七姑娘一件事……” “别拐弯抹角的了,直说好了!”朱七七狠狠地、很恨的道:“不错,我是跟三爷安东野睡过了!那怎么样?我跟四爷诸葛老夫子那死鬼也睡过了,那又怎么样?我少年守寡,高兴跟谁睡就跟谁睡,别人管不着……” 说这话,她忽然抽泣起来,就像一个抵受不住寒冷天气的乞丐孤女,她把圆润的脸埋到手心里,哽咽道“你们……男人都不是东西!你们欺负我是个长夜寂寞的小寡妇,伙同强要了我的身子,贪得无厌,我顾全九泉之下小怒的名声脸面,不逆来顺受、我又能怎样……”她语音哀切得又像丧了新偶: “该死的安东野……他跟我睡,又诱迫我跟别人睡……一个年轻的寡妇,在堂口里每天日夜被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包围着,要想生存下去,就得不停的跟不同的男人睡,等睡够了、睡烂了,就没有男人要再睡了,哈哈哈哈……” 辰源忽然打断朱七七放任凄凉的笑声,他道:“七姑娘笑完了没?” 朱七七改用一对艳冶的眼,盯啄着面前这个俊逸的年轻人,道:“完了。” 辰源单刀直入地问道:“三爷是用迷药来**七姑娘你的?” 朱七七一怔,嘴角一撇:“那倒没有。” 辰源问道:“他点了你的穴道、然后强暴了你?” 朱七七“嘿”地发一声笑,然后摇头。 辰源问道:“他诓骗你,说会娶你进门、与你成婚?” “他?”朱七七带着泪花的大眼,笑了:“我朱七七即使改嫁,也不会会嫁给那个心中没有女人、只有堂口和兄弟的臭男人!” “好,”辰源道:“他没软禁你,没强迫你、没诓骗你,你跟他一个壮男你情我愿的睡过几觉,那有什么好委屈、好哭诉的?” 朱七七一愕,随即冷笑道:“但我本是他的嫂子。就为这一点,安东野他的罪孽,就是跳进‘长白天池’,一辈子也休想洗清。” “谁知道你们这个觉是怎么睡的,反而三爷现在牢中,无法对质。不管他有没有睡过你、上过你,反正他有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好同门,死了也是活该的。”辰源话里有话的道:“对了,七姑娘先夫彭怒先生跟诸葛老夫子不也是结拜兄弟吗,你们两个不也是睡过了吗?” 朱七七的眼睛,像剪出许多爱恨情愁,但一剪就一剪,一截是一截,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她道:“我七奶奶爱跟谁睡就跟谁睡,尊驾管不着!” 大家静了一会儿,仿佛可以听见熊东怖腰间“屠刀”饥渴的声音。 辰源忽向熊东怖一揖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二爷与七奶奶既然有苦衷,辰源叨扰多时,就此告辞了。” 熊东怖忙起身道:“七嫂快人快语……有失礼之处,尚请大公子多多见谅。” “不敢当。”辰源道;“倒是辰源先失礼了。” 风大。 雪还在下。 雪街上有数行交错成三叉形和梅花状的蹄印,还夹有梅花状的蹄印,那是鸡和狗走过的痕迹,树下雪堆里还有几只被冻僵的麻雀尸体。 “青衣四小生”合抬着快舆小轿,三大青衣键者前后护拥,天晚之前,健步如飞地飞进一座幽深古墓,腿上染着泼墨般的泥雪水花。 风雨将夕,一帘幽静。 一个下颔尖尖、眼波灵灵的羽衣女子,像一个影子般的坐在帘子后,仿佛那儿只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影子,没有人。 辰源就隔着彩贝串成的帘子,与云端姑娘说话。 妾在帘里。 郎在帘外。 四名武功甚高的抬舆少年男女轿夫,远远见到年轻俊逸的公子与美丽成熟的古墓女主人,一在帘内一在帘外的对谈,那种感觉,就像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一样。 “听说她很美……”这是勇武壮硕的少林生的臆想。 “我也听说了。”这是古朴清瘦的武当生的遥视。 “我很想知道她有多美。”这是骨感英丽的峨眉生的嫉妒。 “一定不比三姐你美。”这是儒雅飘逸的昆仑生的推崇。 古墓深处,辰源一时恍惚了一下,只道:“你过得好吗?” 隔着珠帘,云端大概是用一对带笑或是带嗔的眼看他。由于“活死人墓”光线幽暗,辰源的视力又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只觉着那女子笑起来的模样,俏丽非凡。 “你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关外’,就是来问我这一句‘过得好不好’?”云端在问。 “我……”辰源在支吾。 “嗯?”云端在等待。 “你……”辰源在犹豫。 “嗯。”云端在回应。 “额……”辰源这才省起道:“听你们堂口的兄弟说,你要嫁人了?” “是啊!”云端喜气盈盈的道:“作为朋友,你不该说一声‘恭喜’吗?” 站立较近的欧阳恭、梁发、孙财,开始探出头来看,像是在看好戏上演。辰源觉得很窘,一下子,毛躁了起来:“你不可以嫁给蔡鋆!” “你是我什么人?”云端静了一下,眯着眼看他,又问道:“我嫁谁关你什么事?凭什么你来反对?” 辰源气白了脸,他的声调,空洞得令人发慌:“就凭你我曾经……曾经爱过……” “你也说是曾经了!”云端无情地道。 “什么?!”辰源没为之气结,更气得为之气绝:“你!你……” “辰源大公子,你还是回到锦绣京城、照顾你的宝贝女儿烟卿去吧。”云端莺莺燕燕的窃笑着:“本大小姐嫁蔡鋆、嫁熊东怖、嫁猪嫁狗,都不劳您关心过问!” 辰源几乎没跳了起来:“你……” 云端仰一仰首,问他道:“我什么?” “安东野看错你了!”辰源痛心疾首地道。 “是吗?”云端冷笑,笑得像一把一言不发的刃锋:“没有其他事的话,辰源大公子就请便吧,姑娘我忙得很。” 辰源气得脸冻如蜡色,他太生气了,反而抓不着主题、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你要忙什么?” 云端居然有板有眼的道:“本姑娘要忙着去嫁人。” “你!你要嫁给谁?”辰源心里的火,又“噌”地冒了上来。 “我嫁谁关你屁事?”云端内心的恼恨怒妒爱五味杂陈,一股脑的翻涌了出来。 “你嫁给蔡八那狗官,我就要管!”辰源看似理直气壮的大声吼回。 “笑话!我嫁给谁是我的事,我不但要嫁给蔡鋆,还要嫁给熊东怖,你能奈我何!”云端慵懒美丽的面孔,这是硬生生给逼出一抹绝色狠意来。 “你!你可知道,他们都是陷害‘大风堂’的仇人!”辰源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啊!”云端毫不在意的道。 “你这人尽可夫的荡妇!”辰源这句话一出口,古墓里都静了下来。 静的可怕! 辰源也不知道一向宠辱不惊的自己,今天竟这般失言失态、竟会这般激动、竟用这种刻薄语言来毒骂一个曾经也是至今仍旧魂牵梦绕的爱慕女子,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隔了半晌,云端才挥挥手,厌恶地道:“骂完了没有?骂完了的话,就不送了。” 辰源忽然觉得很懊梅。,他很想说一些什么道歉的话,可是他又说不出口,也不知怎么说出口。 “我……的意思……”辰源说的每一字,都像是从脑骨煎熬出来的,然而他其实什么有用的话语,也没有说。 “别说了,我不想听。“云端厌倦地挥手,转身,就像一个舞蹈中的姿势,正要离去。 见云端要走,欧阳恭等三人,急得向辰源频频打眼色。 辰源想留住她,心里的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作了停顿在空中的一个寂寞的手势---- 严笑花只说:“我跟她谈过了。已不必再谈了。” 云端说罢就走了。 座位上,只留下了一面梳妆用的寂寞镜子。 在云端一转身的时候,镜光映照着她那令人伤感的美丽脸庞,那儿分明滑过了一行楚楚动人的清泪,像是半阕词写到绝处时的一记尾号。 这令辰源惊得呆住了! 他不知她竟已流了泪,他却才一直都以为她是心狠如铁、爱慕虚荣、贪恋富贵、无情无义的女人。 “我是不是做错了?”在走出“活死人墓”的时候,辰源仍旧无法从寞镜无限痛苦的美丽中拔足出来。 等待在古墓之外的,是一脸忠恳的布伯。 “没有。”布伯忠恳满脸的摇摇首:“您对朋友,已经尽力了。” “她要嫁给蔡鋆,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辰源扶着胸口,吃力地道。 “许是你情我愿,也说不好。”布伯垂首道。 “我想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想她一定是为了救安东野出来、阻止熊东怖的疯狂,从而拯救‘大风堂’于水火,才肯答应下嫁给蔡鋆,刚才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呢?”辰源话语里充满了懊悔,他的胸口更撕裂一般的疼。 这次,布伯不讲话,只将一颗灰白的头,低的更深。 “‘京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辰源突然扬眉,他扬眉的时候极美,美得像一个若惊的受宠。 “二公子在半个月内,先后调换了十一位分楼主的人选,这十一位新楼主……”布伯话语一顿,才道:“……都出自二公子的‘青衣第二楼’。” “楚羽啊楚羽!”辰源一步步挨下雪道,仆从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围,只听他漫声道:“我这个二弟文韬武略,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急!呵呵,他楚羽可以是熊东怖,但我辰源绝不做孟东堂!” 下山的时候,雪下的更密了…… (卷终) 第一章 假如熊东怖未死 熊东怖死了!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在这个盛夏的一天傍晚时分,以瘟疫的速度和态势便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地,传遍了“辽东”府的大街小巷、黑山白水! 大恶自有天谴! 熊东怖终于死了! 坊间百姓,额手相庆者有之、拍掌称快者有之、奔走相告者有之、鸣放鞭炮者有之,城里乡下,饱受熊东怖欺压迫害的乡亲百姓、帮会士绅,就像过年一样,欣喜狂欢,着实庆祝热闹了一大阵子。 热闹过后,围绕着熊东怖死因的种种流言,开始在人们之间,流蔓扩延。 据杀狗卖肉的屠夫朱四两和外乡人摆龙门阵时说:盛夏六月,就是熊二爷过逝的前几天,骄阳如火的“辽东府”,竟有一场大风雪来袭,这还不算稀奇而,没过半个时辰,老天爷就下了一场比拳头还大的冰雹,不下别处,就只打落在“大风堂”总部新址的“冷枫堡”地面,毁掉了不少的屋子,伤了不少的人。 听“冷枫堡”的厨子冷屠夫来菜市场买菜时候讲:当天晚上,“冷枫堡”的堡丁们,在厨房又发现一只比狸猫还要巨大到两倍的碧眼红牙老鼠,带领着成千上万狸猫大小的同类,占领了厨灶和菜窖,食光了所有储蓄的米粮、青菜、肉骨,连白米也不曾剩一粒、菜叶也没有留一根,风卷残云般席卷而去。 “天降凶兆,我想‘大风堂’内部一定是出了叛徒,”事后,熊东怖镇静、镇定地对着一干心腹客卿道:“这是‘风神’给我的警示。” 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七天早上,熊东怖暴毙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不胫而走。 最初,堂口里的干部、弟子又惊又骇、既喜既疑,有很多人都说,熊二爷生前,造的孽太多,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把他收了去。 七当家朱七七还专门请来了挂名在组织里的、与白裘恩师出同门的名医何无庸(参见《不死药》卷第一章)前来诊视,何无庸给出的答案是,熊二爷是中毒而死。 现在,曾经悍霸无双、叱咤风云的熊东怖,就躺在冰凉的棺材里,是由他生前的爱将“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亲手收殓的。 这时候,负责熊二爷的膳食的两个退休御厨,一个吓得马上悬梁自尽、一个卷了金银细软拚命逃亡,终于给戴上魔神面具的冷武侯追杀于距离“冷枫堡”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冷枫林”。 大葬。 风光大葬。 熊东怖虽死,他的余威犹在。 那些被压迫、被排挤的大风头头们,这是也乐于慷死人之慨,摆出一副副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既往不咎的虚伪面孔来,把熊二爷的丧事,操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虽然朝廷“镇东大将军”的任命,由于朝中一些有力的人物暗中阻挠,迟迟没有到达,“辽东”地方上的一些军政要员,还是隆重的参加了熊二爷的葬礼,其中也包括了蔡鋆、夏侯二十一等实权人物。 大祭的当天晚上,渔、樵、耕、读四大执事,带着疲乏、兴奋的心情,开始在熊二爷的灵堂前,跟各自的一帮心腹手下,开闭门会议,讨论谁才能接手“龙头棍”、出任新大当家。 “这还用讨论个球!当然是我们老哥四个,一起去‘活死人墓’,磕头作揖、三拜九磕,想方设法的将云端大小姐请出山,主持大局。”一身鱼腥味的赵大人第一个发言。 “我看还是等三爷安东野出狱来接‘龙头棍’吧,大小姐一向厌倦理会堂口的事,三爷怎么说也是老龙头起劲仅存在世的唯一一位亲传弟子了。”腰插柴镰的钱掌柜发表自己的观点。 “屁!等三当家出来,说不准要等到猴年马月呢?要我看,选七当奶奶朱嫂子做我们的头儿也不错,毕竟是女人,由她做大当家,以后也便于我们老兄弟控制,免得被‘三纲五常’那些毛头小子压了下去。”一身老农装束的孙老爷提出新的意见。 “新大当家的人选,为什么一定要从‘堂主’级的几位里面选呢?论资历,在座的几位,也都不比大小姐、三爷跟七奶奶差到哪去啊,我提议,可以从我们四人之中,选出一位饱读诗书、熟览仅略之人,挑起这副重担。”李员外毕竟是读书人,说的头头是道。 “对啊对啊!关键,这个人选还要是年高德长。”四大执事里,年纪最大的赵大人马上赞同道。 “不错不错!还有,新大当家人选,手上功夫也一定要硬。”四兄弟里武功最好的钱掌柜立刻附议道。 “有理有理!,另外,此人为堂口立下汗马功劳这一点也很重要,必须考虑进去。”四人里,立功最多的孙老爷随即支持道。 群龙无首,酒酣耳热,大家从七嘴八舌,到拍桌子摔椅子,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渐渐的,话题已转到:“要是我当了大当家,一定要把熊东怖那几十个女儿和小妾,不管美丑,都娶过来挨个睡。”这一类无聊的话题去了。 “熊二没了,他那些个小老婆和闺女水水嫩嫩的,我们必须有责任和义务替他照顾好、安抚好这一门孀寡的身心。”赵大人义正言辞的道。 “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是,我们兄弟和熊二,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啊!”钱掌柜理直气状的道。 “熊二死前,没少糟蹋堂口里的姐妹和兄弟家属,现在是让他的妻女以身还债的时候了,我们四兄弟,就代表大家伙,好好伐挞一下这些熊家的女人们!”孙老爷义不容辞的表明心志。 “假如熊东怖未死……”李员外笑眯眯、且色迷迷的地道:“让他看着我们弄他的宝贝老婆和心肝女儿们,会是什么表情?” “哈!他的脸色一定比‘旺财’拉的狗屎还难看。”赵大人“哈”笑道。 “嘿!熊二他本身就是一大坨狗屎!”钱掌柜“嘿”笑道。 “噗!胡说,狗屎可比他好看、好闻多了……”孙老爷“噗”笑道。 “嘎!”李员外“嘎”笑出声,翘起的足尖,不经意的踢到桌底下一个大竹筐。 “框里什么鬼东西?” “不会是熊二来不及带走、留下的什么金银宝贝吧?” “吓!还挺中的啊!” “大家一起使劲,拉出来瞧瞧!” 四个人都挤在一起,凑过头来想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大爆炸发生了。 炸药就在议事长案桌底的大竹筐筐里。 药力极大,炸力极强。 ----更可怕的不是爆炸力,而是炸药里,同时安装了两千七百六十九支“唐门”暗器“暴雨天罗夺命针”,还有二百五十四颗“霹雳堂”火器“霹雳弹”,也一齐引爆了开来! ----这是熊东怖麾下“鸟弓兔狗”四杀将里,雷大弓和唐小鸟苦熬了八年,才联手研制出来、集火器和毒器于一身独门机关“惊弓之鸟”! 惊变陡生,炸力四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巨响连连,震耳欲聋。 四大执事,曾经跟随云飞扬大龙头,一起闯荡江湖大半辈子,走南闯北,出生入死,他们各怀绝技,都非等闲之辈。 砍柴为生的樵夫钱掌柜,他一身木功,已练成了“入木三分”、“木无王法”、“行将就木”的境界,敌人的刀剑斧钺攻击,他以“朽木不可雕也”神功吸引,宛着木石般神效。 但是,“惊弓之鸟”的攻击力,不是刀剑、也不是斧钺,而是专门克制“神木功”的火药。 强大的炸力,炸掉了钱掌柜的两只手。 终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夫孙老爷,对敌之际,擅用“此地无银三百两”土术,全身遁入土里,自下而上向对手攻击,令人除非悬在空中、不落地面,否则只有全面被动受袭捱打的份儿。 可是,这次攻击的他的,不是地面上的人,而是漫飞飞至的毒针。 孙老爷还来不及遁入他赖以生存的土地里,已中了一支毒针!两千七百六十九支毒针里,他只中了一枚。 不过只这一枚小小的飞针,已在中针的同时,要了他的命。 打渔出身的赵大人,是四大执事里,水性最好的一个,水能克火,他不怕火药,在大爆炸发生的一刹那,他像流水游鱼一般躲过了针雨和火药。 可但是,二百五十四颗沾着即永不熄灭的“霹雳弹”,把他炸伤成了肉沫。 代写书信的李员外,他最机警,在他的三个同伴都凑过来要一探究竟的时候,他却在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他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却没有通知挤上来的三个老友,当爆炸声响起时,他退到了体量庞大的钱掌柜身后---- 如果他不是遇上了熊东怖,他一定可以活着逃得出去。 熊东怖? 熊东怖! 是的,是熊东怖! 李员外当时,那身洗的浆白的旧长衫着了火,灵堂里,烟雾漫天,忽然大门洞开,戴着魔神面具的“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带着“鸟弓兔狗”等一群“大风堂”的子弟,刀剑如潮,涌了进来,如狼似虎地将四大执事的亲信手下,斫成了一团团血肉。 李员外急中生智,从怀里星火般取出一根光秃秃的龙形棍,高举过头顶,大声呼喊:“‘龙头棍’在此,如大龙头亲临,谁敢杀我!” 遽然,堂上灵柩“咯楞楞”一阵连响,棺盖震飞,里面躺着的“死者”熊东怖,弹坐而起,劈手夺起李员外高举过头的“龙头棍”,随手刺入正目瞪口呆的李员外的眉心里。 渔、樵、耕、读,四大执事,以及他们的亲信,尽在斯役中,死得一干二净,干干净净。 “我不能不杀你们,因为我有妻妾、子女、家业、部曲;你们斗不过我,因为你们不够我料敌先机,不及我心狠手辣。”“诈死”复活后的熊东怖,对心腹手下“收集”回来零零碎碎的头颅、四肢、五官、碎肉、肠肚、肝脏……轻声低语道:“我不装死,你们这些老东西,又怎么会得意忘形的露出狐狸尾巴?我不设这个局,又怎么能一举收拾掉你们这些各怀异术的老不死?我比你们聪明,比你们狠,你们死了也是活该!” 然而,对一众“大风堂”的子弟和前来哀悼的武林友好人士,他自然是又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和腔调: “我熊二是个有妻妾、子女、家业、部曲的人,看到我的前辈们这样死法,我也是非常难过。可是,他们晚节不终,意图毒死我,以权谋私,瓜分老龙头留给大家的事业,使我不得不为堂口大局着想……”他将四大执事的肉块骨渣都摆上了供桌,充满伤感的道:“四位叔伯是大龙头的旧人,为堂口的建立和发展壮大,立下无数不可磨灭的功勋,我也不想这样做……如果可以,我宁可把我的命和他们交换……老天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当时,在场闻者,几次为之落泪! 第二章 局面一定大有不同 “龙头棍”在手,天下我有! 从熊东怖杀死大师兄孟东堂、夺取大当家之位,到离间诸葛喜叔侄,再到铲除外系中坚尉迟北以及羽翼渐丰的部下“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最后陷害杨弋捷,他稳住“东北”大局,打得其他帮会门派和绿林人马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至他依托四大京城势力,勾结官商、吸纳“冷枫堡”,再来“远交近攻”、与四大外国组织“天罗坛”、“金衣帮”、“昊天教”、“一品堂”,结成盟友,直至这次利用“诈死”之计,引蛇出洞、肃清异己,连堂口资格最老的“渔樵耕读”四大执事也给于铲除之时,他只用了半年多一点的时间。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熊东怖在大当家的宝座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乎,针对他本人的“动乱”,就在他的地盘各处,如雨后春笋般,此起彼伏的发动起来。 所有的“动荡”和“祸乱”的矛头,都一致指向杀人如麻、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熊东怖! 忠于熊东怖的爪牙、暴军,四处血腥残酷镇压,几乎每个日夜,都上演着腥风血雨;然而,越是压迫,民间的反弹就越大,正所谓按住了葫芦跳起了瓢,熊部上下,逐渐有了担雪添井的无力感和疲劳感。 七月流火,酝酿了大半年的一次大“动作”,终于在民意沸腾的当口,井喷爆发了! 这一次,是有“辽东”府辖下,各州县书院的学生,痛陈国事,怒贬佞端,其中针对权摄“镇东大将军”熊东怖弄权恃势、横行霸道、为祸一方的怨愤,更是昭然若揭,大白天下。 熊东怖一方霸主,权倾“关东”,见惯武林中大风大浪的他,对民间这些不痛不痒的“小动”、“小乱”,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只是指示参军谈猎心、团练何敌生,去把几个闹得最凶、最起劲的几个民间头头,抓到大牢里,折磨得人鬼难辨、生死两难,杀一儆百完事。 然而,熊东怖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来硬的,不但没有吓退那些学生,反倒激起了那些读书人一肚子的臭脾气和一身的硬骨头,他们纷纷斗志昂扬的对外界宣称:“书生救国,死不足惜。头颅一颗,拿去可也!” 这些爱国学生,绝不是嘴上喊喊口号而已,他们更开始了真实的行动! 他们一方面由甚孚人望的董流星董三爷(参见《大风旗》、《刺虎图》、《血河枪》卷)带头,决意到督府校场上求见“父母官”蔡鋆,痛陈厉害,要是蔡大人拒见,他们就赖在校场上不走,静坐绝食示威;另一方面,由民意代表、勇力不俗的朱四两引领十六位学生、大儒、名士、高僧,赴京呈递血书,望朝廷能简派方正大员,为“辽东”万民剪除恶霸,伸张正义,救一方父老于倒悬。 身为“关洛七雄”所果仅存的一位,董流星与“大风堂”老龙头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拜把子兄弟,武林地位也极高,就算是大当家熊东怖见了,也要行子侄晚辈之礼,口尊一声“三伯”,老爷子眼看拜弟辛苦一生打下的家业,就要毁于一旦,他顶住各方压力,接受文人们所请,站了出来,为民请命。 另外一位民间反熊中坚领导者朱四两,市井屠狗卖肉之辈,颇有勇力,更有义气,人在“大风堂”外围,是出了名的好汉。 朱四两原本也有一帮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好朋友。 梁牛,将他们这些穷哥们引入“大风堂”的介绍人,他们的好大哥,在街上也是以杀牛贩肉为生,力大无比,曾经一拳打死一头牯牛,做到外围三路分舵的舵主,不幸新婚当夜死于“落花轩”的偷袭(参见《七夜雪》卷); 林眠花,街上接客卖身养活一家老小的暗娼,烟花女子,却有着难得一遇的豪爽性情,被“流花寺”淫僧奸杀(参见《彼岸花》卷); 叶来香和卜瞎子,一个是倒夜壶的苦役,一个是卜卦的算命先生,都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子,可惜双双死在官军刀下(参见《屠城殇》卷); 蔡九斤,他是朱四两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最好朋友,因为无意间发现了“青龙会”贩卖妇女的一处秘密巢穴,而惨遭毒手(参见《采花贼》卷) 还有一个柳三更,打更的更夫,只因撞见了熊东怖勾结官府贪官酷吏为非作歹,死的不明不白,受到此时牵连,被迫远离家乡、亡命天涯的,还有朱四两另外一位好朋友,耍戏法的彩戏师(参见《西洋镜》卷)。 一干热血热情热心热肠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世道不公! 好人难做! 于是,朱四两决定奋起!决定雄起!决定拼一把! 于是,大家商议一定,兵”分两路: 一路,朱四两腰插明晃晃的杀猪刀,一行民意代表十六人,已浩浩荡荡出发,百姓见他们出头,纷纷牵羊举酒,夹道欢呼相送; 另一路,山羊胡子花白、带着老花眼镜,一身绸缎的董三爷引领二百八十九位缙绅、名流、学士、高僧,到督府衙门击鼓投书,告状鸣冤,结果自然不出预料的拒不接见,一众人等,便趁“辽东府”一年一度的“边境易市”之期,在市肆胡商之间散发传单,游行示威,大声疾呼,声讨恶霸! ----这万人口诛笔伐的“恶霸”,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就是“大风堂”里养的那只叫“旺财”的柴狗,都心知肚明暗指的是谁,于是被发动起来的人们,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助威造势,民间抗议活动,如星火燎原,一浪高过一浪。 沸沸扬扬的反对大潮,终于传到了熊东怖的耳朵里。 熊二爷举着装满红色液体的酒杯,在魔神面具遮面、长身玉立、衣袂飘风的冷武侯陪同下,站到“冷枫堡”高高的城墙上俯瞰,面带笑容的欣赏着一众蚁民,熙熙攘攘,舍生忘死的在干一些不知所谓、不知死活的“蠢事”。 在此之前,他早就听说府辖各县有不少热血爱过学生上京告他御状,被命“吉祥如意”跟“鸟弓兔狗暗杀了好几批,尸骨无存;他也闻到“黑水镇”等地有乱民滋事,他也派了“三纲五常”和“狼心狗肺”予以严厉镇压,鸡犬不留。 对于处理这些小事,熊东怖经验老道,颇有心得,更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竹在胸,指挥若定。 但是,都督大人蔡鋆见事情闹大了,越发不可收拾,便坐不住了,他打发刺史容铁树问计熊东怖于堡垒城墙之上。 “容刺史远来辛苦,还请您转达蔡公,这些琐碎小事,不必督府出面,交给熊二处理足矣。上京的那一批刁民,我早已派杀手密探混了进去,会在路上把他们一概砍杀干净,事后推给‘红胡子’马贼干的好事就可,更留下密柬私信,让地方官差发现这些刁民上京勾结奸巨李纲、宗泽、龙傲骨等,意图谋反,顺便可以帮助蔡相大人,清理一下朝中跟他老人家过不去的宿敌,一举两得,岂不快哉!”熊东怖悠闲闲从容地道: “在督府校场绝食闹事的一批书呆子,更加好弄。他们不是在下面穷嚷嚷、瞎比比嘛,咱们派几个‘自己人’混进去,一觑到时机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事情闹大,最好能闹出人命,这样一来,你们‘谈何容易’四位青天大老爷,就可以堂堂之师,把这些伤人害命的暴民,全数逮起来下到大牢、给他们安个煽动民众造反的大罪,名正言顺,集体斩首,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熊东怖最后总结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群酸腐,再加上一帮乡巴佬,能成什么么大器!” 工于心计的容铁树,听完熊东怖一番言论,折服得几乎五体投地,道:“高人果然有高论高招,卑职这就去回禀蔡大人,大人知后一定甚为心喜,有熊二爷坐镇‘辽东’,局面一定大有不同!” 胖大的容铁树前脚一走,冷武侯后脚就问熊东怖道:“却不知大当家要派何人混进民众里生事布局?” “‘冷枫堡’里,会闲里滋事的人多不胜数,但这种事目的是闹得愈大愈好,要闹得大而又不显露目的……”熊东怖略作沉吟,然后笑着道:“当然是堡里的厨师冷屠夫最为合适不过。” ----冷屠夫,三十八岁,“冷枫堡”的厨子,一脸横肉,体重惊人,火气爆烈,刀法极快,杀人多余屠狗。 因为冷屠夫经常去镇上菜市场买菜买肉,和坊间的百姓平日里混得厮熟,没有费一点力气,冷屠夫就拎着藏有菜刀的菜篮子,混到了游行示威的民众人群当中,表面喊着口号,暗中伺机而动。 熊东怖居高临下,俯瞰全局,指挥大局。 一队官差捕快,也在提辖易关东的带领部署之下,暗藏利刃,开到校场,严阵以待,就等冷屠夫拔刀闹事,抓人行事。 果然,董流星董三爷一众人群,沸沸扬扬,浩浩荡荡,闹到临近夜暮,还未散去,而且人流自四面八方、三街九巷汇集而来,络绎不绝,越聚越多,群情浩荡,只求官府秉公执法,惩处恶势力,安顿地方民生,并不欲多生枝节。 他们之中,有几个眼尖的少年学子,突然看见人人恨之入骨的熊东怖,就在不远处“冷枫堡”城堞上与一个面具人窃窃私语,他们更为激动愤怒,纷纷戟指大声斥骂! 熊东怖不愠不怒,只向身边的冷武侯道:“好戏可以开锣了!”冷武侯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第三章 只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冷武侯的哨声一响起,混在示威游行人群里的冷屠夫立时就收到“动手”的讯号,他借着菜篮子的掩护,假意挨近高台上正忙着慷慨激昂、长篇大论演讲的董流星,忽然利用雄壮的腰肋一撞,差点没把振臂呐喊的董三爷,撞跌下高台来。 彼时,近身保护照应苏老爷子的几个“流星花园”青壮园丁,都围护住董流星,大声向肇事者喝问起来: “什么人?” “你要干什么?!” “打人是吗?!” 冷屠夫带来的几个“冷枫堡”杂役,也马上迎了上去,你推我搡,污言秽语,大肆挑衅动武。这一开打,游行的队伍就乱了套,一时之间,逃的逃、叫的叫、闹的闹、跑的跑。董三爷跟几位大名见情况不对,一齐站出来高呼: “同乡们,不要还手!” “同学们,不要上当!” “同志们,不能动手,一动手我们就是触犯国法、师出无名了!” 乱局中,冷屠夫悄悄地拔出藏在一捆青菜底下、磨的锋利的菜刀,他决定要先就近搠死几个“倒霉鬼”,使场面更乱得不可收拾,埋伏在校场四外的官军,就有理由出来“平乱”逮人了---- 离冷屠夫最近的两个民众,一个脸上有痣、痣上有毛,穿着皮裤的汉子,是戏班唱小调的汪风;一个垂着一条有黑又长大辫子、穿着花布小棉袄、两腮抹得红艳艳腮红的大姑娘,是前街的戏子章子姨。 ----这个汪屠户仗着自己嗓子不错、能吼几首小调,时不时的笑话老子五音不全;还有那个臭婊子章子姨,当官的、有钱的,能睡能干,偏偏那日老子摸一下屁股,就大呼小叫装贞洁烈女!哼哼!算你们两个鸟男女倒霉,就你们了! 冷屠夫下定决心,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刀搠向汪风。 蓦然,他的粗壮有力的毛茸茸大手,被另一只细长白皙的玉手,给紧紧扣住,完全不得动弹。少女的身后,还跟着朱四两、彩戏师、小蜻蜓听等一干身上带伤、满面风尘跟义愤的劫后余生! 堡垒墙头之上的熊东怖,黑毛虫似地眉毛突地一跳,疤痕交错的驴脸面肌也随之一搐,失声道:“她?!” 熊二爷本已成竹在胸,一旦下面有人流血,他马上就下令通知场外埋伏的提辖易关东出动军队平乱逮人,正见人群中的“自己人”冷屠夫刚要动手放血,不料立即就有一位挺拔如标枪、冷若冰霜、艳如桃李的青衣少女,扣住了他执刀的手---- 易关东和他的士兵,从校场四外涌现,且有一拥而上的架势---- 刚才还是喧声震天的民众,现在骤然静了下来,在暮色四合、火光猎猎中,都张望着青衣少女,鸦雀无声。 “大家都暂且退回去,官兵已经磨刀霍霍,勇敢生存好过无谓牺牲!”青衣少女边说边退,手上还扣住了壮实胖大的冷屠夫和他手里的菜刀。 虎视眈眈的官兵,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越凝越重。 百姓们犹豫了片刻,几个领头的读书人,议定之后,在董流星的领导之下,极有秩序的随着少女,相继散去---- 高高在上的熊东怖直起着身子,他要看看是谁破坏了他的计划,那青衣少女忽然抬头,冷电般跟他对视了一眼! 熊东怖心头一震! ----自从那日黄昏,熊东怖跟那青衣少女对望了一眼之后,就有了眼被灼伤的痛感。 她是谁? 熊东怖马上吩咐冷武侯着手调查这个青衣少女的来历,而且资料越详尽越好,最好连她下面有几根毛都要调查清楚! 冷武侯不愧为“天下第一诸葛”,他更不负熊二爷所托,天明时分,关于青衣少女的一份详细资料,就送到了熊东怖的床头。 熊东怖是跨在章子姨横炼玉体上,看完这些资料的。 ----自从熊二爷昨晚在人群里看到了颇有几分姿色的章子姨,马上派“狼心狗肺”连夜闯入汪风前街的家中,将一丝不挂的章子姨连被卷来“冷枫堡”,供自己享用。 “冷若霜……凉城客栈……”熊东怖一面搅动着雄壮如狮的虎躯,使得身下的女人和床发出“咿咿呀呀”“吱吱呀呀”的呻吟和声音,一面闭眼沉吟着…… ----“凉城客栈”的二姑娘冷若霜来了! ----一定是彩戏师跟小蜻蜓那两个不知死活的鸟男女,去“凉城”搬请的救兵! ----她还救了朱四两那帮上京的蠢货,我混进其中的杀手大概现在早就身败服毒自尽了! ----她居然敢单枪匹马独闯“关东”?! ----她一个人,老子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想通了这一点,熊二爷突然心情大好起来,随手将资料丢到床脚,闭着眼睛,脑海里想象着冷若霜美艳成熟的容颜和躯体,大声高呼着“霜霜”的名字,继续大力伐挞胯下软成一团肉泥的章子姨---- 是啊!我熊东怖没设么可怕的! 在京城里,有朝廷的蔡太师、梁王爷、童公公、高太尉、楚公子这些大人物,给他撑腰打气,我忠心耿耿,在“辽东”干尽好事,为的还不是给你们这些大佬进贡宝物美女,而我不过也想藉你们步步高升、升官发财,要是你们不帮我,还有天理吗? 冷若霜抵达“辽东府”的第三天,“京城”里来了人。 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掌印大太监李彦! 与李大总管一起到达的,除了王中维、白青易两大监卫高手领衔的六百名监卫军精锐骑队,还有一道圣旨。 圣旨看得出是出自官家身边有能力的近臣之手笔,措辞严谨,斟酌有度,先是肯定了“镇东大将军”熊东怖“练兵戍边”的功绩,然后又委婉的提出了“御史风闻该员驭民过甚,偏于严苛,着钦差大臣李监查肃”,最后又安慰熊部“待还该员清名后,再加奖励勉逸”云云。 接下来,“辽东”军民有目共睹,一向气吞山河、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熊二爷,一改面目,忍气吞声,自动接受朝廷钦差大臣的调查。 他将宫里的大红人李彦李大公公,安排在“冷枫堡”最豪华、最舒适的房间里,他使章子姨跟自己几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儿好生服侍李大公公,他每天变着法子的排放山珍海味、莺歌燕舞的流水宴请,他将收罗来的奇珍异宝、古董字画,成箱成筐的往李大钦差房间里送,就连钦差大人带来的监卫,每个人都赠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人参、貂皮等“东北”土特产。 钦差队伍上上下下,对熊二爷的招待和表现,都满意的合不拢嘴,李彦回给朝廷的调查结果,自然是对熊东怖堆砌满了赞溢之词。 为表示自己是受了小人和奸臣的不白之冤,熊东怖当众表示:“钦差大人调查期间,我自愿将‘镇东军’虎符,交给副将夏侯二十一保管,等调查完毕后,证明我被人诬陷后,再掌兵权,为国效力,替君分忧。” 大家都称赞熊二爷“办事得体”、“顾全大局”、“委曲求全”、“深明大义”、“国之栋梁”,以蔡鋆、夏侯二十一为首的“辽东”军政要员,串联东北三省六十一州县的官吏、将佐,联名上书朝廷,为熊东怖“申冤昭雪”。 在做足表面功夫的同时,熊东怖传下“龙头棍”,他在李彦抵达“辽东”府的当天晚上,飞檄急令“大风堂”和“冷枫堡”一堡十三堂的部属,全面警戒,等候自己的密令。 在做好万全准备和退路的同时,熊东怖早已遣“裤衩先生”窦辟邪飞骑上京,向朝中的盟友打探,是哪个王八蛋怂恿“御史台”那些书呆子递本弹劾,暗地里摆自己一道、桶老子一刀的! 说实话,熊东怖倒不是很担心朝廷里有人捣自己的鬼、下自己的绊子,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那位来自“凉城客栈”的若霜姑娘。 ----一个连“权力帮”三将军一公子都为之头疼的冷傲姑娘(参见《屠城殇》卷) 在熊东怖的想法跟看法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漂亮女人,都应该用来享受、享用、享乐的。 小蜻蜓、小白菜、章子姨……孤女、亲女、娼女,各式各样各种滋味的女人,熊东怖都尝试过,然而,对于冷若霜,熊二爷就像遥想一朵带刺的美艳玫瑰,有一种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恐惧感。 怎么办? 要怎样应付这么一位带刺的玫瑰美人呢? 在一番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之后,熊二爷决定把自己信得过的“自己人”,都召集在一处,分别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熊东怖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成功,并一直能够保持声名不坠,且权势蒸蒸日上,主要是因为他自己能够虚心听取身边人的意见,有不耻下问的良好美德。 凡遇上自己不能断定、难以决定的难缠事情和棘手问题,熊二爷都会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伪面孔,去请教他身边的能人高手。 ----不给他们找点事干,老子白米红肉、真金白银养着这群狗干什么?! 第四章 我就瞎了狗眼 熊东怖的身边帐下,有的是能人和高手。 如果“大风堂”跟“镇东军”没有这么多能人跟高手供他驱使和调派,他这个大当家和大将军,当的还有什么狗屁乐趣? 古今中外、古往今来,每一个成功的大人物,无论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无一例外的成功条件就是,他们身边有大批大批车才斗量、经天纬地的人才。 比如刘备之诸葛亮、庞统,曹操之郭嘉、荀彧,孙权之周瑜、鲁肃,这些都是能帮助主公成就一番霸业的人才。 熊东怖今天之所以能够独霸“辽东”,也是因为他身边有的是人才。 ----一军师、二副手、四执事、八客卿、十门生,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首先是替他主持打理“冷枫堡”日常事务的军事“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 自从“青衣楼”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殇后,冷武侯便已被公认为武林中第一有智慧的人物,他本是“冷枫堡”的堡主,二十岁那年已经凭借非凡智慧舌战“女真”国“昊天教”十大萨满,名动天下;他常年与“西夏”国眉来眼去、跟“大风堂”水火不容;后来熊东怖弑兄上位,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是目的,这位武林智者,一反常态,向熊东怖主动投诚,以堡请降,甘居副位,竭尽才力,为熊东怖剪除敌仇,创建大业。 “二副手”是指在“大风堂”的被熊东怖新委任的新任副总堂主“女诸葛”朱七七和在“镇东军”中任副将军的“不管三七”的夏侯二十一。 不管是要出于安抚“大风堂”的老人和旧部的需要、还是出于平衡自己激烈手段和狠绝作风的考量,将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且身份不低人缘极好的女流七当家朱七七,提拔成为自己的副手,熊东怖还是认为此举是相当有必要的; 对于“镇东军”,出身江湖草莽的熊二爷并不知兵,更谈不上军旅操法、军镇演练,依赖重用军中世袭豪族夏侯二十一遥控军队,也就成了熊二爷没有办法的办法。 “包藏祸心”的四大执事渔樵耕读,已给“英明神武”的熊大当家一举歼灭,现在代为主持堂口执事的,是熊东怖新提拔的唐小鸟、雷大弓、梁少兔、何老狗。“四执事”职位重要,历代人选一向都是对堂口做出重大贡献的功臣宿将来充任;这“鸟弓兔狗”四杀将,无论武功、威望,还是资历、功勋,照比他们死得稀里糊涂的前任赵大人、钱掌柜、孙老爷、李员外,都差了那么一截,但均有过人之能、一技之长,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熊东怖,绝对的忠心效死。 “八客卿”是熊东怖请自“京师”四大门阀的八位贵客。这八人均未加入“大风堂”,也未成为熊二爷的麾下,不过熊东怖一向很看得起他们,更很看重他们。 他们是:“权力帮”的智囊“辟邪裤衩”窦辟邪和新秀“剑帅”独孤映岳;“青衣楼”神秘莫测的“廿四先生”布伯和千变万化的“千面狐”胡灵儿;“富贵集团”两大堂主“四书堂主”温四书和“六道堂主”谢六道;“高二党”兄妹杀手吉祥如意。 正是有了这些人助纣为虐,熊东怖才如虎添翼,大刀阔斧,肆无忌惮。 除了借助外界力量为己所用,熊东怖还很注意挖掘本帮的潜力和好手,来打造自己的班底。外人始终是外人,只能用来替自己铲除异己,却不能托付重任大事。 为了组建自己的可靠扎实班底,来取代参与自己恶行、旋即被杀人灭口的“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十大重将留下的空缺,熊东怖不遗余力恩威并施的拉拢、收买旁系、乃至民间的可用之才,招揽为自己的门生,大力培植。 这十名被熊东怖看重跟选中的人物,既有背叛出卖主子孟东堂全家的“卧龙堂”弟子郎新和苟费、原“玉麟堂”青壮派实力干将诸三纲跟葛五常,也有提拔自副总堂主朱七七“黄鹂堂”女性干部芙蓉姐姐与凤姐、外围弟子何无庸以及冷屠夫,还有前些日子还吵着嚷着“驱逐熊东怖”的汪风和章子姨,也被熊东怖“不计前嫌”、“任人唯贤”的招募到了旗下任事。 ----“狼心狗肺”这对降将是为自己出过力的,我要论功行赏;“三纲五常”代表着第三代大风弟子的中坚力量,我要拉拢安抚;芙蓉姐姐与凤姐是副总堂主朱七七的爱将,我要抬举示好;何无庸和冷屠夫是外围弟子和旁系人马的主要人物,我要擢升委重;汪风和章子姨是反对过我的民间名流,我要收买利用。 总之一句话,不管这些人什么身份、来自什么派系,只要老子给足他们高官厚禄、俊男美女,就不怕他们不为我所用! 这些都是人才,这些人才里,最让熊东怖看重并倚重又器重的人才,不多不少,一共有三个。 “裤衩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原出身于前朝名门望族,朝代更迭,流落街头卜卦为生,在一次机遇巧合中,投入“蔡相府”,成为“权力帮”五大天奴之首。 他被熊东怖看重的主要原因和本领,就是他在“京师”权贵之间里有千头万绪、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只要他一嗅鼻,几乎就能知道朝里的风势转向;只要他一张口,就会解决政衙军队里错综复杂的人事纠纷。 熊东怖要想将来有一天,在京城庙堂上站稳脚跟,他就极需要窦辟邪这种能够呼风唤雨的能人。 这种人,能替熊二爷解决一些连熊二爷也不能、不便、不宜、不好意思亲自出面、出言、出手、出动解决的人和事。 第二个人才是何无庸。 何无庸曾经是宫里的太医,很不幸的是他医死了先皇(参见《不死药》卷第一章),他逃到“关外”,熊东怖也悄悄的收容了他,并将他二师兄白裘恩死后留下的遗产和遗部、“疯人院”跟“七十二号病房”(参见《英雄会》卷第七章),一并都赏赐给了他。 人吃五谷杂粮,人有喜怒哀乐,人哪有不生病的?熊东怖把何无庸留在身边,为自己和家人开药看病,必要时,也会为那些不听话的反对者开一些苦口断魂的“良药”。 熊东怖并不似皇宫九重里那位痴迷炼丹、寻求“长生不老”之术的道君皇帝那般昏庸糊涂,但他也希望自己的命能够长一些、能够多享受几年这花花世界的荣华富贵。所以,熊东怖所倚重何无庸的长处和优势,是他的医道高明、忠心可靠。 最后一个人是布伯。 这人的最大的本事,就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出现,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失踪。 可是,他每每失踪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他再出现的时候,熊东怖交给他去打探的人物和处理的事情,他都一定能打探得如数家珍、处理的干干净净。 熊东怖器重布伯,就是因为他有这种不负所望、不可捉摸的能力。 如果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熊东怖通常都会想这些人才问计,他一向“集思广益”、“从善如流“。 但也不是所有的人才,都有资格和可信度,参与所有的重要决策。 比如今天,熊东怖只叫来了“一军师、二副手、四执事”商议。在熊东怖心目中,“八客卿”不管如何神通广大,但毕竟是外来人;“十门生”虽说是自己人,但又是资历尚浅、火候欠奉,还需磨练观察,目前还没有到可以进入中枢核心层的地步。 有这七个人,给自己拿主意,已经足够了。 “冷枫堡”里,他一如既往的虚心求教:“你们觉得那个‘凉城客栈’来的漂亮姑娘,我们应该如何应付?” 七个人才,给出了熊东怖七种意见: 何老狗的意见是:“一刀杀了!” 梁少兔的意见是:“卖进窑子做窑姐,搞烂她。” 雷大弓的意见是:“先让二爷爽够了,再让兄弟们轮番玩个遍!” 唐小鸟的意见是:“下到‘黑水军牢’给那些军犯当军妓。” 朱七七的意见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冷北城的妞儿,是敌是友,我们先观察一阵再说。” 夏侯二十一的意见是:“找人暗中做了她,然后嫁祸给一向不听话、不听令的董流星,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冷武侯的意见是,没有意见。 他隐藏在魔神面具后的俊脸,只是高深莫测、难以琢磨的无声笑了一笑。 七个人才在提出了各自的意见之后,都反过来请示熊东怖。 “我就瞎了狗眼,找了你们这些废物来说这么一堆废话!”熊东怖威严的扫过噤若寒蝉的七个人,然后表情冷漠、声音更加的道:“对待出类拔萃的敌人,有两个方法,一是除掉;二是收买,要是不能收为己用,那最好还是杀了,因为这个世上,多一个死人,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我一向认为,杀一个敌不如多交一个朋友,每个人活在这个世间,都有自己的价值,‘凉城客栈’的美少女杀手也一样,只要我给予多处十倍的价码,我就不信,若霜姑娘不从冷北城转投我熊东怖的怀抱!” 商议结果,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不吝一切代价,收买、收揽、收购冷若霜! 第五章 失败乃成功的后娘 地方豪强董流星董三爷,对冷若霜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和热情。 甚至不惜三顾茅庐。 冷若霜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住在彩戏师那又脏又乱的土坯茅草房里,给生活难以自理的疯女小蜻蜓做伴,所以,她婉拒了董三爷极力邀请她入主“流星花园”豪宅的盛意跟美意。 董三爷一直心里念着冷北城当日在“殿帅府”对“六连环”施以援手(参见《东风破》、《血河枪》卷)的好,他并不死心,说什么也要好好款待一下若霜姑娘,尽一下地主之谊。 董三爷先是打发女婿司徒白马专门来求,后又唯恐冷若霜忌讳男女之防不便同行,再让女儿董红绫来劝,两次无果后,老爷子干脆自己坐着抬杆,亲自来请,都被冷若霜以“照顾小蜻蜓”为由,谢绝了回去。 即便如此,董三爷也会三天两头的往彩戏师家中跑,兴致勃勃的跟朱四两等一些“头面”人物,商讨“扳倒恶霸熊二”的大计,老爷子很享受乡亲们的赞美和拥戴,他对这些“善举”和“义举”上了心。 每当外间这些男人兴高采烈、奋发图强、慷概激昂、义愤填膺的谈论起这些“大事”时,冷若霜都是陪着半痴半疯的小蜻蜓,在里间屋说话梳头,很少出来,也很少给意见。 这天午后,骄阳似火,董三爷一手掌心里把玩着两颗核桃、一手提着金丝鸟笼,顶着又毒又大的太阳,照旧早早的来了。 一见面,满头大汗的董三爷就不住声的埋怨:“汪风跟章子姨这二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来参加民意代表会议也就算了,这几天还天天偷偷地往‘冷枫堡’里跑,给熊二通报我们这边的活动消息,人民队伍里,怎么能容的下这样的害虫?必须想办法惩治一下他们两个,要不然软骨头会越来越多,我们将不攻自破。” “汪风唱了九年却不温不火的几首曲子,最近都被‘礼部’官员采用,并授予其该部‘乐师’的称号,享受部堂官的俸禄待遇,现在想来,必是熊二帮的忙、出的力。”彩戏师修补着“傀儡”布偶,长吁短叹的道: “汪皮裤这样的,都混出头了,像我这般,寒暑日夜的辛苦煎熬,也只是混个温饱而已,四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娶婆娘的老婆本都攒不够。” “章子姨那个婊子,你们不见整日的擦胭抹粉、穿金戴银的,每天穿出来的漂亮衣服,都不是一个样式,据说这些都是熊二供养的。”朱四两磨着杀猪刀,忿忿不平的道: “一个卖皮肉的戏子,都这般光鲜富贵了,再看看我老朱,杀一个月猪,赚的那几个大子的辛苦钱,还不够人家一罐胭脂钱的呢?这世道,还有什么地方说理去?” 董三爷见两个“爱将”和“战友”,情绪有些不对头,忙严肃的纠正教育道:“你们话不能这么说,汪风跟章子姨这两个人民队伍里的败类,贪图熊二的好处和甜头,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和**,站到人民的对立面,必将被绑到历史的耻辱柱上,世代受到人民同胞的唾弃!”老爷子话锋一转,声音高亢的呼喊道: “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民群众共同选推出来的代表、我们是广大劳动人民的精英,我们要为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站出来说话!我们要打倒恶霸‘光头强’!我们要斗争到底!” 然后,杀猪的朱四两跟变戏法的彩戏师,以及几个思想上略有动摇的“人民代表”,就被董三爷的义正言辞和大义凛然所震服。于是乎,一群人又紧锣密鼓的凑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大动作”! 就在董三爷力主严惩“投降派”、“墙头草”汪风跟章子姨的时候,一身皮裤的汪风出现了---- ----熊东怖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和街上的站街的流莺私娼或者窑子里卖笑为生的女人一样,都有自己的价钱,只要知道一个人值多少钱,就可以把他的心和人包括命,都买过来。 熊二爷有钱有权有势,没有人是他买不下来、或者买不起的。 冷若霜这种女人,熊东怖当然了解,绝不是金钱所能收买的,不过,熊二爷认为,越漂亮的女人,她的价格就越高;而这种所谓的“价格”,也不一定非得是金银细软,有时候也会是地位、权势、诚意、情感、以及缘分。 当一个漂亮的女人,遇上她需要的价值,且不管她知不知道这就是她的价格、是不是那么人有所值,她都会奋不顾身的的为此献出了她自己身体和心。 熊东怖深信,冷若霜也一样。 他马上安排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汪风,去与冷若霜接触。 和汪风一起出现在冷若霜面前的,还有他手上一沓厚厚的银票。 董三爷喉咙“咕隆”一声,他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虽然老眼昏花的董流星,并猜不出那沓银票,具体的价值有多少,但他敢肯定,这些钱,足够买下他十座“流星花园”。 反倒是朱四两跟彩戏师几个“穷哈哈”,没有感觉到太多惊讶,因为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银票那玩意儿,长的是什么样子。 “若霜姑娘,这一笔钱财,足够使你享用到下下辈子了。也许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赚钱艰辛。我比你年纪差不多大上一辈,所以才敢劝你几句:女孩子家家,不比男人,打打杀杀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手上要是有了这一笔钱财,就不必再去干‘杀手’这一份冒险玩命的工作了,你只要手里有钱,要名得名、要势得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外面那群被董老三忽悠得团团转的泥腿子,说到底,不也是为了钱吗?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汪风在旧日“同壕战友”羡慕、愤恨、鄙夷等各种复杂眼神的关注下,向一脸冷艳、目光落寞的如霜姑娘,直抒来意,只要对方收下了这笔足可供她享用一世享用的财富巨款,那么,“大风堂”跟“凉城客栈”就是一家人了。 然而,大出汪风意料的是,无论他怎样口吐莲花,冷若霜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字:“滚!” 然后,汪风就滚了。 他惶然地滚回“冷枫堡”,向主子回报自己的劝说任务告败。 “大家不要气馁。”熊二爷反而心平气和的安慰大家:“这个女孩子还年轻,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这个方法不行,我们大可再来一个方法,钱她不喜欢,我们就给她权,大大的权。” 于是,章子姨带着熊二爷的厚望和任命书,二度出现在冷若霜的面前。 ”都说‘小女人不可一日无钱,大女人不可一日无权’,这是熊二爷亲手签发的任命书,上面有‘镇东军’的大印和二姑娘的芳名,职位一栏,姑娘随便填写,二爷说了,就凭姑娘的才貌,即便是做个从二品的副元帅,也不为过,指挥千军万马、富贵无双的女将军,总要比屈身当一个‘塞外’客栈小伙计,要好上太多了吧?”章子姨满怀热切的规劝道: “我们女人如果掌了权,照样可以像他们那些臭男人一样,三房六室,金屋藏娇,使奴唤婢,酒池肉林,住的琼楼玉宇、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行的车水马龙。现在,这样的掌权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二姑娘您,在上面签个字----” 冷若霜果然在任命书上签了个字。 她用为唱歌傻笑的小蜻蜓描眉眉笔,随意的随手在上面画了一个随便的“滚”字。 于是,章子姨愧然滚回去,向主人回报招揽任务失败了。 熊东怖却只是笑笑,他摸着章子姨圆润的玉笋,笑着说道:“不要紧,没关系,失败乃成功的后娘,失败几次,也就快要成功了。” 他又去把玩章子姨另一只玉笋,突然“嘿”笑道:“这小女子,不要钱,够清高!不要权,够傲气!不过呢,资料上说,她亲手杀了她的丈夫温良玉,跟洛刀王和安乐侯,好像都有过一腿,一个年轻的小寡妇,正是精神空虚,**寂寞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美男计’,万一行得通呢?” 一说起“美男计”,大家伙都来了精神,这种“艰巨”的任务,当然所有的雄性下属,都抢破脑袋、争着嚷着要为大当家提枪上阵,奋勇杀敌。 “美男计”,顾名思义,是一定要由美男来完成,如果派出去的是一个像“孙亚斌”的鬼东西,人家如霜姑娘看第一眼就恶心的连隔夜饭都吐了,还计你妈个爪啊! 熊东怖身边不但有人才,还有美男。 潇洒风流的“剑帅”独孤映岳绝对算一个,俊秀飘逸的冷武侯更要算一个,威武雄健的夏侯十一也勉强算一个。 不出意外,“美男计”的实施者,当从这三个人中,选任一个。 然而,熊东怖却提出了第四个人选---- 他自己本人。 “你们认为,‘大风堂’上下,还有比我更美的美男子吗?”熊东怖摸着卤蛋也似的光头,张着长满麻点、疤痕、白斑的血盆大脸,自信满满的问身边人。 然后,一大群“睁眼瞎”都严肃认真、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五体掷地的表示: “二爷英俊潇洒,五官精致,面白如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实乃万千少女少妇的梦中情人、意淫偶像!” “熊大当家‘大风堂’第一美男,实至名归!” “胡说!大当家怎么能是‘大风第一美男’呢?那应该是‘大宋’第一美男啊!” “要我看,就是‘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都委屈了熊大美男子,应该是‘古今中外、古往今来第一美男’,还勉强差不多。” “什么潘安、什么宋玉,那些丑八怪,见了二爷这等绝世容颜之后,都得羞愧的灰溜溜爬回棺材里去!” “冷若霜一个山野弃妇,能得到二爷垂青,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二爷一出马,保管那小妞手到擒来,任骑任打。” “可惜啊!可惜卑职是个男的,要不然的话一定会被二爷的俊美迷死而不能自拔,主动献身而不知贞操的啊!” …… 一时之间,各种阿谀奉承,肉麻到了极点。 “那是自然,美男如我,也只会在冷若霜这等第一流的精品女人身上浪费精力。”熊东怖受用的道:“那些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差劲女人,对我熊大美男来说,不但仅仅是浪费精力,而且是浪费我宝贵的精汁。” 在场的亲信跟客卿们,都立时响起了此起彼落、绵绵不绝的掌声喝彩,以及赞美、歌颂、崇仰、羡慕熊大美男子龙精虎猛、禀赋过人、夜跨千娇、到老弥坚、金枪不倒、桃花连连、艳遇不断的声音。 后来,听说,熊大美男精心打扮了一下自己,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带着重礼,去向冷若霜冷二姑娘求亲,那个冷艳到极致的美丽女子,也只回了他一个字: “滚!” 熊东怖一群人气急败坏、灰头土脸的走后,冷若霜悄声问身边早已疯癫的小姑娘蜻蜓:“那个姓熊的丑逼哪来的?” 第六章 一份屎上最不要脸的答辩 “冷枫堡”上下里外的人,都知道最近的熊二爷,心情很不好,脾气很暴躁,短短几天,已经有三个堡丁两个丫鬟一个奶妈,被他撕成了碎片。 熊东怖之所以如此狂怒,不但仅仅是因为冷若霜拒绝了他的追求,更是因为他之前派往“京师”打探消息的“辟邪裤衩”带回来了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坏消息。 通过在朝里的人脉和关系网,裤衩先生已经查出,怂恿指使“御史台”龙傲骨一班言官上奏弹劾熊二爷的幕后“黑手”,正是左丞相李伯纪。 同时,裤衩先生还得悉,官家此次采纳了李相的意见,一明一暗派出了两支钦差队伍,一队明察、一队暗访。明面的自然是“掌印大太监”李彦一行内官,旨在麻痹“辽东府”诸官;暗中一队,则是李相长子、新任吏部右侍郎李仪之,轻车简从,带着两个下人,化装成旅人百姓,深入“关外”民间,进行暗访调查,收集熊部罪证,这一路,才是最要熊二爷性命的。 震怒的同时,熊东怖也后怕的舒了一口长气,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派了窦辟邪上京打探端倪,要不然的话,自己非得吃了李纲那老匹夫的暗亏不可,亡羊补牢,犹时未晚,现在一切还来得及补救。 熊东怖深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民俗,要想如李彦那群内官般依葫芦画瓢、用金钱、美女来贿赂腐蚀李纲的儿子李仪之,那是极不可能的事。 既然拉拢不过来,那只有杀掉喽! 要想保住自己的命,只有要了礼仪之的命! 于是,熊东怖派了新近拜到他门下,成为他门生和玩物的芙蓉姐姐根凤姐,去办这件事。 芙蓉姐姐是个出嫁的妇人,肤白,胸颇大;凤姐是个待嫁的姑娘,肤黑,胸也不小。 熊东怖对这对尤物床上的功夫很赏识,所以,他想给这两个奇葩女人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他要给她们升官赏赐的理由。 ----李仪之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身边只带了两个仆从,杀他,跟杀一只鸡,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熊东怖把这次立功受赏的良机,赐给了芙蓉姐姐跟凤姐。他相信,这两姐妹一定不会有负所托,一定会极快的、成功的带回李仪之的人头。 芙蓉姐姐跟凤姐,在熊二爷的大床上和两腿间,接受完任务,第二天天不亮,就挺着一对大胸和淬毒的的暗器,雄赳赳、气昂昂,向“黑水镇”进发了。 ----据密探的消息,李仪之和他的两个仆从,正在那一带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熊二爷翘着二郎腿,喝着“花雕”,听着章子姨唱着淫词小调,优哉游哉地等着李仪之的人头。 果然,芙蓉姐姐跟凤姐极快的回来了。 不过,她们并没有带回熊二爷想要的东西,并且少了两样东西。 芙蓉姐姐少了一只耳朵,凤姐少了一颗门牙。 根据连姐妹的哭诉,二女刚一接近正在与“黑水镇”屠村余生的几位老人询问情况的李仪之,陪在他身边的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从,就对她们动了手。 他们只动了一下手。 轻轻的动了一下。 然后,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就一剑削去了芙蓉姐姐一只挂着镶金耳坠的耳朵;另一个长发披肩的汉子,就一刀磕飞了凤姐一颗突兀唇外的龅牙。 “想不到啊!想不到李纲那老匹夫,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小命,竟然将身边‘腾讯堂’的高手墨小黑和姬北命都派出了京城,是我失算了!”熊东怖是这样自责的,并且好言安慰两位受了伤害、受了委屈的两位“美人”,好好下去“休息”。 自从那天之后,“冷枫堡”上下人等,再就没见过芙蓉姐姐跟凤姐这两个女人。 直到有一天,心情不错的熊东怖,吩咐下人,去请冷副堡主、朱副总堂主、夏侯副将军,这三位堡中、堂中、军中的副手,陪他一起吃早餐。 丰富的菜肴端上桌面,仆役们盛上热腾腾的白饭,熊东怖开始请大家喝汤。 汤瓮里的主料,不是蚯蚓、蛤蟆,就是蜘蛛、老鼠,甚至汤面还飘着一堆堆茅坑里的绿蛆,当冷武侯、朱七七、夏侯二十一,坐到餐桌前时,都被汤锅里的臭味熏得难以呼吸。 实在是太臭太臭、太恶心了! 连这三个向来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江湖好手、战场老手,都忍不住有点想呕吐。 但是他们不敢呕出来、吐出来,甚至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他们只能把已经到喉管的呕吐物,再面带笑容的,暗暗咽回去。 看着熊东怖对着那瓮恶心腥臭的汤,用勺子喝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他们都不知道熊东怖最近又在修练什么邪门的武功。 熊东怖热情的招呼他的三个下属喝他的“美味”,三个副手都小心翼翼的喝着汤,仿佛生怕汤里会伸出一只捏住他们鼻子的怪爪。 四个人,一边喝汤,以便讨论现在的时局。 这段日子,李仪之带着墨小黑、姬北命已向熊东怖翻查对质了八宗案血案,其中包括: 案件一,“大风堂”前任大当家孟东堂灭门惨案,疑为熊东怖所为; 案件二,诸葛喜、诸葛英叔侄内讧反目,双双毙命,也甚为“可疑”; 案件三,杨弋捷一案明显是屈打成招、冤假错案,恐与熊东怖有关; 案件四,小蜻蜓被奸疯之事,也要熊东怖解释清楚; 案件五,镖头尉迟北“下落不明”,疑为熊东怖所为; 案件五,“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之死,疑点重重,身为上司,熊东怖难以置身事外; 案件六,“渔樵耕读”四执事“突遭狙杀”,大有文章; 案件七,上京告御状的学生中,先后有四起人,在路上尽遭人埋伏屠杀,疑与熊东怖有关,至少,参与伏击屠杀的人,有不少是熊东怖在“大风堂”里的高手和“镇东军”里的要将; 案件八,“黑水镇”的屠村案,这件四百一十六口人命的惨案,要不是熊东怖指挥干下的,“辽东”府方圆九百里之内,谁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除去这八宗惨案,例如“上元节”长街四十一路人被杀惨案等许许多多侵害黎民、剥削百姓的伤天害理案件,都已收集了种种罪证和线索,要熊东怖伏法认罪。 这些罪证和线索,除了被盘剥、压迫、欺凌、虐待苦久的学生和百姓,勇于告发和乐于检举之外,冷若霜姑娘也鼎力协助,以致事半功倍。 证据确凿,李仪之连同都督蔡鋆、钦差大臣李彦,三堂会审,将熊二爷“请”了过去,然后,李仪之以“刑部司右侍郎兼办‘辽东’路巡按使”的名义,要熊东怖对八大惨案作出必要、如实的解释。 熊东怖当天绝对衷心的合作,他的辩词似乎比任何一位受害的家属、亲朋都激愤无比: “太不像话了!我的门人和部属,竟然瞒着我,作出如此之多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肮脏事来!做为当家和上司,我太疏忽大意了,我太感到自责和惭愧了! 三位大人,都是英明睿智的清官,当都知道朝廷对熊二的皇恩浩荡和厚恩栽培,蔡,李二位相爷与童大公公也一直信重我,熊二这才以布衣之身,稍掌军权;江湖道上的朋友,也还算都厚爱抬举我,一直也都赏给我一些薄面,我这才在武林中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声望和名气。三位大人想来也会有同感,人一旦有了点权力、沾了点名气,他身边手下的人,在增多的同时,就难免良莠不齐、难以管束起来。 我的这些不成器的手下和不停话的部下,也许是为了封官、也许是为了讨赏,他们私下瞒着我,干下这些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恶行,说实话,今天我得知真相之后,心中极其难过……可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算他们是我的人、我也绝不能偏私、更不能罔顾法律袒护他们! 天理昭昭,法网恢恢。那些触犯国法的门人和部下,待我查明之后,一定交给有司,严惩不贷,决不姑息! 蔡大人是知道我的,李大公公也是我的旧识,侍郎大人我也神交已久,我熊二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三位大人心里,都有一个明断。众所周知,我的操守品德很好,我是一个一心向佛,连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都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老实人,朝廷破格拔擢我,京城里几位主持庙堂的大佬,也都一直很肯照顾、可怜我这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我能今时今日的地位,来之不易,我怎会知法犯法、自毁前程,去干那些猪狗不如的勾当呢? 至于我那些贪赃枉法、有怠职守的门人和部下,熊二恳求三位大人一定不能看在熊二的面子上徇情营私,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严办严惩,给受害的黎民百姓一个交代。太不懂法了,太过分了,我回去必须要好好整肃一下一堡一堂一军的内部邪恶力量了,就算是为了我的基业和地位,他们如此一意孤行、不择手段,也太伤我这颗脆弱无比的心了!” 说到最后,熊东怖“伤心”的几次哭着昏厥过去。 第七章 ! 熊东怖将一切的责任和罪行,都推给了他的部署,由于没有直接的证据,加上蔡鋆跟李彦两位同僚的伊利维护,李仪之只得是暂且让熊东怖回府闭门思过,等待核查结果。 天明熊东怖一回到“冷枫堡”,立即传下“龙头棍”,召集一堡、一堂、一军的三大亲信吃早饭,召开紧急会议。 喝汤的过程中,熊二爷做出了一系列的部属和应对: 立即开释关押在“黑水军牢”的安东野,请他回来将养身体,代替“停职期间”的熊二爷,主持“大风堂”日常工作;缉拿煽动无知群众、造成冤假错案的冷屠夫、汪风、章子姨等众,将所有的“好事”,都列为三人的名下;由布伯主持,“狼心狗肺”、“鸟弓兔狗”协助,马上着手毁灭小蜻蜓等证人证物。 于是乎,由“公正廉明”、“大义灭亲”的熊二爷一声令下,将一众犯事之徒,全部捉拿归案,以释民愤,以安民怨。 做完这些事,红光满面、油光满脸的熊二爷,才有心情,殷勤热情的招呼他的三位亲信副手喝汤,他和蔼可亲的问三名属下中的唯一女性:“七嫂,汤的滋味,还算可口?” 朱七七强颜欢笑的才咽下一根老鼠的尾巴:“可口,可口。” “可口就多喝一些,女人啊,就需要多滋补一下身体。”熊二爷竟然温柔体贴的亲自为女下属盛汤。 “谢谢二哥。”朱七七看着碗汤里半死不活、还在挣扎的一条蜈蚣和小半碗蜿蜒游浮的绿蛆,她强行逼迫自己忍者喉间的呕吐物。 “亲爱的嫂子,你怎么不喝?汤不够热吗?”熊东怖关心地问。 “够热,够热。”朱七七忙不迭的地道。 “那就还不趁热喝,在二哥这里,不用拘束,咱们都是一家人。”熊二爷亲热的搂过朱七七瘦小的香肩,并且温柔的用汤勺喂她。 “嫂子多谢二哥。”朱七七闭着眼,含着泪,“享受”身畔狗熊般的“二哥”给她的服侍和美味。 喂了一碗朱七七,熊东怖又津津有味的自己喝起汤来,“咔”的一声,熊二爷咬碎了咀嚼嘴里的蝎子骨头,并开始啜食里面的骨髓,吧唧带声,然后,他忽然兴致勃勃的问道:“你们三位,有没有发觉一最近堡里少了两个人?” 三个下属都连忙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谁都不敢多回答一个字。 熊二爷兴奋的道:“女人啊。” 然后,熊二爷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在向客人展示自己心爱的秘密玩具似的,他解开自己安寝的火炕竹席,推开了上面的两块石板,让三名副手看清楚下面洞里的情形: 带着魔神恐怖面具的冷武侯、顶盔挂甲的夏侯二十一、花容失色的朱七七,他们三人一起看到了两个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的女人,和两只趴在她们身上“嘿咻”正猛、“进出”正急的白猿和黑狼狗。 两个女人全身一丝不挂,她们几乎是躺在猿粪跟狗便堆里,带着满身满脸的抓伤、咬伤,承受两只兽性大发的发情禽兽糟蹋;她们的头发上、脸上、身上,挂满了、沾满了动物的粪便,根本看不清楚她们的本来面目。 这两个女人,都奄奄一息,但都没死,都有一口活气,活着受罪、受辱、受难。 三大副手面面相觑,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这两个被一猿一犬祸害的人鬼难辨的大胸女人,倒底是什么人。 “三位,你们不打算和她们姐妹两个打声招呼吗?他们可跟你们是熟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了,冷军师、夏侯将军,你们两个可都睡过她们脓,还有七嫂,她们可是你最好的姐妹呢,你们真的不认不出她们了吗?她们是芙蓉姐姐和凤姐啊!”熊东怖大为惋惜的道: “她们姐妹俩半个月前去杀李仪之失了手,着了相,我只能把她们隐藏保护起来,怕她们长困寂寞,我还好心好意的将打了‘发情’针的大白和老黑一起送给她们两个骚包做伴!” 说这话,熊二爷又坐下来喝汤,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下面的人,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付出代价,是也不是?她们的身子还有一点用,所以我不会让她们马上就死……嗯?你们三个都杵在那儿做什么?汤快要凉了,都快坐过来陪爷喝完这瓮鲜汤啊!” “呃----哇--------”的一大声,朱七七终于呕吐了出来。 对于朱七七的“失态”和“失礼”,熊二爷认为,这是对他的“不尊重”,作为惩罚,熊东怖当天以自己却一个夜间用的尿壶为由,拿走了供奉在“黄鹂堂”、朱七七亡夫彭怒烈士的骨灰罐,丢在了床脚,充当夜壶。 那天晚上,熊二对着彭怒的骨灰罐撒尿小解的时候,他突然全身连同小便器都打了个机灵---- 他突然想起,今晚应该是布伯行动的时间了。 ----为了能成功且出色的完成熊二爷交代的任务,一脸奸诈的布伯,对自己手上的人手,做了细致的划分。 “鸟弓兔狗”四杀将,负责佯攻“流星花园”,并故意放走了司徒白马,去向冷若霜求救;冷若霜一收到求援,马上嘱咐小蜻蜓索好门窗,青衣单剑,星火驰援“流星花园”。 冷若霜前脚一走,伏在彩戏师家附近暗处里的布伯,当即命令“狼心狗肺”在外面警戒放哨,自己独自一人,去敲那扇破烂的像垂朽老人的柴门。 敲门声响起前,小蜻蜓躲在内屋抱着若霜姐姐买给她的布娃娃哼着若霜姐姐教给她的格;花花绿绿的彩戏师跟满身猪油污渍的朱四两,正在外屋间的残灯下说话。 “我说彩戏师,你也打了几十年光棍了,过日子没有个女人不行啊,你带着小蜻蜓一路往返‘关东’和‘塞北’,对她就没什么想法吗?”朱四两搓着长满厚厚茧子的粗手,向灯下缝缝补补的彩戏师试探道。 抬头瞄了一眼里屋唱歌的小女孩儿,见她没有察觉,彩戏师才低声埋怨同伴道:“老朱,你胡咧咧个啥?我这把年纪,都能做人家爹爹了。” 朱四两压低声音,凑过来道:“年纪不是问题,你不见董三爷的六姨太,比董小姐还要年轻,”他指了指了自己的脑子,继续道:“虽说蜻蜓姑娘这儿有问题,可毕竟是个女人,传宗接代没问题啊!你就忍心你这祖辈传下来的‘西洋戏法’,到了你这辈儿,就失传啦?” 彩戏师耳朵里听着小蜻蜓似有似无的哼唱,默不作声起来。 见同伴似乎有些心动,朱四两趁热打铁:“你要是不好意思,等一会二姑娘回来,我替你和她说,让二姑娘为你们两个做主,今晚进洞房,把喜事给办了。” 沉默了一会儿,彩戏师在灯下发出一声短叹:“一个人打滚了半辈子,说不想那事儿,那是假话;可是蜻蜓那孩子是十三爷的人,一个疯癫痴傻的花骨朵也似小姑娘儿,我都土埋半截了,又老又穷,不能做那个孽啊!”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有人厚重的敲门声。 乡下暮夜里,这叩门之声,听来既空洞的心慌,也沉实的心惶。 屋里的小蜻蜓探出头来,喜溢于色:“霜霜姐回来了?!” 彩戏师纳闷的道:“姑娘才走不久,这里离‘流星花园’,可是有着一段子路程,二姑娘脚程再快、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个来回啊!” 朱四两也狐疑地道:“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彩戏师举着油灯,披衣去开房门。 开门一看,只见一个满脸写着奸诈二字的青袍客,负手立在门前月下。 虽有月色,但丝毫照不出不速之客的五官轮廓,就只感觉这是一个相当奸诈的人。 彩戏师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他抑制住自己莫名狂跳的心脏,他张口欲问:“兄台您找哪一位──” 他一开口,一件物体,快逾急电,像一个感叹号,“嗖”的一声,打入了他的嘴里。 快! 快得彩戏师连应变、闪躲、施法、招架的时间,都没给! 屋里的朱四两,昏暗中,只看见站在门槛处的彩戏师,背对着自己,身体一动不动,心中感到奇怪,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谁敲门啊?” 映着月光一照,就看见彩戏师一张完全爆烈得像虎口一般大的稀烂嘴巴,朱四两大骇,他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对面那个满脸奸诈的人。 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好像已经站好久了。 “小蜻蜓快跑去找二----”就在朱四两张口疾呼之际,那个奸诈的青袍客一扬手,那个惊艳的“感叹号”,便“嗖”的一声,打入他口中,连他那声喊的后面两个字“姑娘”,也闷死在嘴里。! 这时候,夜空中,云遮月,稀沥沥的雨就开始下了。 那长发披肩的青袍怪客,仰面看着阴晦的雨空,面上的奸诈之气,渐渐消弭,忽然变得感伤了起来。 里屋的小蜻蜓,听到外面半天没有声响,她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蓦然,她看到外间屋里有一个伤感的背影。 一个伤感的人。 他在伤感的看着夜空的伤感雨丝,默默感伤。 小蜻蜓有点惊、有点讶、有点怕。 这个人不是耍戏法大叔,也是杀猪大哥,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个人正缓缓的、慢慢的、徐徐的、轻轻的转过身来,跟小姑娘打了一个伤感的照面。 这人的五官,在昏暗里屋子里,虽然看不清楚,却有一对伤感的眼,眼里似有很多感伤的话,都遭感伤没;他的全身上下,都是无言无语也不需要言语的,无一处不伤感,无一处不感伤。 当他看到惊吓成一团的小蜻蜓的时候,他的眼神和神情也变得更加伤感。 一向喜爱小动物而她自己本身也像是小动物一般的小蜻蜓,很快的,从惊恐,到友善,转而到同情,她痴痴傻傻的道:“白头发大叔,你看见耍戏法叔叔和杀猪哥哥了吗?” 那个白发的怪人,只用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嘘,左右看看无人,低声神秘得道:“我刚才看见一个叫‘布像话’的坏人,杀了你的耍戏法叔叔和杀猪哥哥,小姑娘,你一个人在家,自己千万要小心啊!” “那白头发大叔,你是谁啊?”姑娘果然害怕起来。 那人抚摸着腰畔“感叹号”形状的铁锥,伤感的道:“我叫布别离。” 然后,他就发出了他的武器,一个惊艳的---- 第八章 ? 布伯长叹了一声,他伤感的眼眸,流露出一种即将亲手打破一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花瓶般的感伤神情。 “嗖”的一声,这只“感叹号”,似从亘古蛮荒世界里劈面而来,又消失在亘古蛮荒世界的黑暗中去。 布伯突然向幼小、疯癫、稚美的小蜻蜓发出了他的“感叹号”飞椎。 精光一闪。 布伯的飞椎应手而中。 当他收回他的链椎之际,小蜻蜓刚刚发育的胸上,忽然开了一朵花,血色的花,灿烂的血色之花。 布伯一出手,小蜻蜓就中椎哀然倒下---- 他还是狠心的杀死了这个小姑娘,虽然他的内心深处,曾经对着小姑娘,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 小蜻蜓倒地的同时,布伯身手扶住她的纤细腰身,然后他把小姑娘平平放在桌上,动作轻缓温柔,神情伤感沉痛的喃喃自语:“布别离本不想杀你的,但是我说不过布像话,他要杀你,不是我想杀你,我好喜欢你,我好不舍得你死掉,你知道吗?”他轻柔的拂去小蜻蜓脸上的几绺发丝,他将落在地上的布娃娃从新放在小姑娘的臂弯里,他虔诚得像不忍惊扰更不敢亵渎猫小女孩儿的尸体。 他越来越伤感,就在他伤感得无以加复之际,蓦然厉声喝问:“谁在外面?!” “郎新。” “苟费。” 两声答话响过,跳进来的是熊东怖的两大得意门生“狼心狗肺”。 “都解决掉了?”苟费态度很有些无礼地问。 布帛无视对方的问话,他也根本没将这两个“墙头草”看在眼里,他只是感伤的道:“我去引冷若霜过来入局,你们两个留下,按计划布置一下现场,记住,不准碰那个小姑娘。”走到门口时,他又回身加重语气的留下一句:“你们两个最好记住我说过的话!” “狼心狗肺”很不服气,他们是熊二爷座前的亲信弟子,然而,布伯这个“外来人”,根本没把他们哥俩放在眼里。 ----他还敢命令咱们! “死了的小姑娘,有什么不能碰的,难道还要讨回来当鬼妻不成?!”郎新咕哝着。 “他不让碰,老子偏要碰!”苟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扒小蜻蜓尸体上的裙子---- 郎新总觉着不妥的道:“师弟,这么干,怕是不太妥当吧?我怎么总觉着这个布伯,有点怪怪的……” “有什么妥当的,这么嫩的小货,丢了就丢了,不玩也可惜了,师兄你没兴趣,就去外面帮忙把风,小弟一人独享好了!”说这话,苟费已经扒光了小蜻蜓的裙子和内裤,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尚有余温的女孩儿尸体上,前后蠕动着…… 郎新见劝阻不了,只能是在一旁袖手观赏。 时间不长,在少女白净的尸体上留下一滩肮脏的流物,苟费歪下桌子,一边提裤子,一边淫笑着问同伴:“师兄,要不也来一炮?” 郎新正迟疑间,灯火一晃,人影一闪,满头白发、满面感伤的布伯出现在昏暗的屋子里。 灯晕下,柔顺可怜的小蜻蜓,已给人剥光了衣衫,一身血污。 布伯伤感的眸子,陡然燃烧了起来,他厉声喝问:“谁做的?” “我干的!”苟费还没来得及提好裤子,他毫不在意的邪淫着笑道:“廿四先生,您也想上吗?” 郎新急自后用手捅了一下师弟腰眼,和颜悦色得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向布伯道:“廿四先生,我已经劝过我师弟不要碰她了。不过,师弟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他只是年轻贪玩,一时没有把持得住──” 他的话未说完,“嗖”的一声,感叹之号,自布伯腰间暴出,急遽而至,“嗖”的一声,劲风过处,那飞链铁椎,又缠回到了布伯的腰间。 郎新只觉眼前血光一线,他身前的师弟苟费的脑袋,就变得稀巴烂,就像一个熟透了的五彩西瓜般,在烈日下爆裂,白色的脑浆、红色的血液,溅了师兄郎新满身满脸。 这怵目惊心的一击,委实令郎新震骇得呆如木鸡。 “冷若霜就要赶来了,快把现场布置妥当,”布伯吩咐了一句,他似再无继续杀人之兴致,他伤感立于窗前,望着外面夜空里绵绵秋雨,手捂微疼的心口,多愁善感的呢喃道:“我布别离是一个伤感的人,我喜欢败落的残花、我喜欢半弦的钩月、我喜欢悲伤的离歌、我喜欢卷刃的刀锋,我喜欢未酬的烈血、我喜欢多劫的少女,我喜欢一切能使我伤感的事物,可是,你们这些俗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掉这伤感的一切呢?” 当布伯胸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时,冷若霜的脑海里,也泛起了无数个问号: ----当冷若霜青衣单剑、披星戴月赶到“流星花园”时,董流星董三爷正被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和一个体形娇小的女子,一弓一刀围攻正急;董小姐董红绫给一个长耳少妇的双叉,逼到角落里,衣破发散,十分狼狈;还有一个驼背老者,在一旁掠阵。四个夜袭者,都蒙着面巾,地上横七竖八,已经躺着不少伤口惨烈的死者和哼哼唧唧的伤者。 让冷若霜起疑的是,那三名蒙面人,完全有能力和机会,三、五招内就解决掉董家父女,可是他们就是缠斗而不下杀招;然而,冷若霜一赶到,三名蒙面人就各自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发一声喊,与掠阵的蒙面老者,纵身上楼,越墙而走。 好像他们四人,是故意等待冷若霜来救场似的。 冷若霜马上追了下去,她想查个究竟。 夜空突然下起了毛毛雨,四个蒙面人,在巷子口分开,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逃逸。 从他们撤退时发的那声喊,冷若霜已经判定那个娇小的如同一只小鸟的女子,应是他们中的首领,若霜不管另外三个方向逃窜的蒙面人,只追赶那个雨中在民房和民房之间跳跃飞掠的小女子。 追着追着,一所矮檐下,陡地向她飞出一个“感叹号”,那力有千钧的大铁椎,穿透雨幕,迎面轰然砸向疾驰中的冷若霜。 是谁? 冷若霜在心中,发出问号的同时,她的手上,也发出了“问号”! ??????? 离别钩! 剑尖弯曲成钩状的“离别钩”,像一个发出问天问地疑问的“问号”,在风雨中,锁住了迎面轰来的“感叹号”---- ! 隐藏在矮檐下的布伯,一击不成,马上逸走。 冷若霜紧追不舍,一直追着那个白发青袍飞锥刺客,最后追到了彩戏师的穷窑。 ----不好! 冷若霜心里忽然警觉得暗呼一声! 有血腥味! 她拔出了“问号”,她的“离别钩”。 然后他看见了彩戏师倒在门槛处的尸体,接下来是胸毛茂密的朱四两的、赤条条小蜻蜓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我刚才离开的时候,三个伙伴还有说有笑好端端的?半个时辰的功夫,怎么? 就在若霜在悲愤未几之际,她就听见了脚步声。 两个人,一男一女,老马识途般的出现在现场,是穿着皮裤的汪风和盘着头发的章子怡。 二人似乎吓了一大跳! 汪风手指冷若霜,不住的后退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杀了我们的邻居!” 章子姨抓着汪风的皮带,尖声大叫:“不好啦!冷若霜行凶杀人啦----” 冷若霜百口莫辩,又急又怒,暗想:“这两个男女,不是被熊东怖抓进牢房审查了吗?怎么会如此之巧合的出现在这里?” 狐疑之间,她刚上前一步要开口解释,已听有人大喝道:“凶犯住手!冷若霜,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乡亲,还要杀这两个人证灭口不成?!” 远处的巷子口,石桥上,夜雨里,走出四个踢着黑皮灯笼、打着乌黑雨伞的官差,并肩向他们行来。 ----谈、何、容、易。 参军谈猎心、团练何敌生、刺史容铁树、提辖易关东。 他们四人带了百余名轻骑便服的边军士兵,扇形掩至,将冷若霜围住。 还有不少乡亲,听到汪、章的尖叫声和容铁树的喝斥声,匆匆披着雨衣、打着灯笼,正向这里赶过来,其中一个,还是一路小跑的董流星董三爷。 董三爷和女儿董红绫、女婿司徒白马,一见冷若霜,都纷纷向官差指证: “就是她!” “她是杀人恶妇!” “我董三爷以我的名誉对天发誓,我刚才亲眼看见这个冷若霜杀死彩戏师、朱四两和小蜻蜓的!” 冷若霜勃然大怒,她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董三爷和女儿、女婿冷“哼”了一声,按剑上前一步,七嘴八舌的董家父女翁婿,全都噤了声,全都躲在了“谈何容易”身后。 容铁树上前一步,他低咳一声,沉声道:“二姑娘,须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辽东府’是个**制的地界,可不比你们‘凉城客栈’,今晚的事儿,二姑娘就多包涵些,吓唬到这些用于跟犯罪分子作斗争的小老百姓,就不太好了!” 冷若霜银牙紧咬,沉声道:“姑娘并没有杀人!” 参军谈猎心和团练何敌生、提辖易关东,马上进屋查找现场,偏生在彩戏师、朱四两、小蜻蜓的尸体上和尸体旁,都找到了属于冷若霜的物品,例如一块香巾、一支眉笔、一块玉佩。 容铁树狞笑一声,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何狡辩?来人啊!将杀人凶手冷若霜拿下!” 冷若霜的一颗芳心往下沉: 她开始明白了。 她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圈套。 ----是谁在设计我呢? 我该何去何从?? ??? (卷终) 第一章 流言·一群追腥逐臭的蝇 “辽东府”一下子就炸了锅! 那晚雨夜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各种对冷若霜和“凉城客栈”不利的新闻和传说,就像一群群追腥逐臭的绿头苍蝇,发现了感染的伤口一般,一旦发出腐烂的味,于是都飞绕群集挥之不散了。 这些日子以来,州府县城的街头巷尾、都盛传着各种流言: “凉城客栈”来的那个二姑娘冷若霜,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江洋大盗、杀人女贼! 她早已跟“光头强”暗中勾结,她杀了反对熊二的彩戏师、朱四两和小蜻蜓,如果她不是守熊二的指使杀人灭口,当时在场亲眼目睹她杀人行凶的汪风、章子姨、还有董三爷,都在第二天的公堂上一致翻供,都力证是彩戏师跟朱四两奸杀了小蜻蜓、而后争风吃醋互殴而死呢?一定是这些人受了熊二的好处和威胁,保护真凶冷若霜从而做了伪证! 有人说冷若霜收了熊二的巨款,因为道上跑跑的人都知道,这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职业女杀手。 也有人说冷若霜企图嫁给熊二爷,做“辽东府”的女主人。 前阵子,熊二敲锣打鼓、声势浩大的向冷若霜求婚示爱,不少街坊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这女人当时还当着邻居们的面儿假装清高,哼哼,说不定心里早就巴巴的想要嫁入豪门了呢? 既然她对熊二爷有意思,替熊二铲除不利证人,就是理所应当、合情合理的推断。 何况上次的游行示威,万民沸腾,本大有可为,但却叫冷若霜已出面就给平息了,这不明摆着是她在暗中袒护熊二吗?! 原本董流星跟一些不甘寂寞的乡绅名流、学生儒士,想借着民愤,将事情闹大,以期在乱局掌权富贵,他们一致觉得一直规劝被他们蛊惑起来的愚民容忍的冷若霜,从中作梗,碍事碍眼至极;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开始推波助澜。 当所有人都在怀疑、疏离、谩骂、攻击冷若霜的时候,熊东怖反而站出来为冷若霜在公开场合数次辩护。 “若霜是个有正义感、有仁慈心的好姑娘,大家不要重了某些‘有心人’的圈套。”熊东怖慈祥和蔼的说道:“我信任她,也请父老乡亲们相信她。” 熊二爷这么一公开为冷若霜讲好话,百姓们就更深信他们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了。 就连朝廷钦差大臣李适之和带来的“腾讯堂”高手墨小黑、姬北命,以及衙门和军方有良知的正义之人士,也对冷若霜失去了原有的敬意,代之的是鄙夷。 几乎所有与冷若霜共过事、共过难的人,在董三爷父女的号召下,都纷纷出来跟她划清界线,并指斥她为虎作伥、寡无廉耻的残毒和卑鄙。 开始,与冷若霜有过接触的墨小黑和姬北命,都不相信冷若霜是那种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人,然而,到了最后,不由得他们不信---- ──因为那天至少有五百八十名老百姓,一千一百五十九只眼睛看见喜笑盈盈打扮漂漂亮亮的冷若霜,陪着熊二爷在“小姑庵”烧香拜佛。 “那天啊,熊二和冷若霜两个狗男女手挽手,臂挽臂,眉来眼去的,大庭广众的非常的亲密!”一只眼睛的泥瓦匠“独眼龙”崔半目在寡妇大白梨的店里喝早茶的时候,当着六十七名街坊邻居,如此气愤的道。 崔师傅是个老实本分、老实巴交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从来不会撒谎。 大白梨能说会道,她的小酒店,更是闲人散客传播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崔半目的话,很快就传到了城乡所有的地方。 大家都信以为真,深信不疑。 没有人注意到,崔半目不日之后就搬了新房子,也没有人注意到,大白梨不久之后脖子上多了一条金闪闪的项链。 ----事实上,那天,熊东怖在“小姑庵”烧香还愿,冷若霜青衣冷锋,面无表情的立在他不远处,并没有传说中那般亲昵举止和亲密的动作。 冷若霜有冷若霜的想法。 她打算改变策略。 冷北城将她一个人派来“关东”,是因为其她的三个姐妹,都遇到了和她同样艰巨、同样艰难的的困局,没有人给她支援、没有人给她帮助,她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斗。 既然是一个人,就不能轻言牺牲。 自己若是牺牲了,“关东”数以百万的黎民百姓,竟会沦入水深火热的浩劫中,万劫不复。 冷若霜勇猛,但不鲁莽。 勇猛和鲁莽,是两回事。 她知道,她不能坐牢。一旦失去人身自由,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还谈什么拯救万民于水火? 若霜知道熊东怖喜欢她,他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逼她就范。冷若霜直接去见熊东怖,并冷冰冰的告诉他:“要我做你的女人可以,除非你一统‘关东’,成为真正的‘关东’之王。” 熊东怖当时大喜过望、他欣喜若狂、他狂喜不已,他当即表示:“不愧是我熊东怖喜欢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给我三年时间,我让你做上‘东北王’的女人!” 冷若霜冷漠的道:“你成功之日,便是我穿上嫁衣之时。” 熊东怖心花怒发,他当即命令汪风、章子姨、以及早已暗中向他靠拢的董三爷父女改供,并指示他的人,往后都要视冷若霜为新夫人,不得有半点轻忽和怠慢。 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于熊东怖,冷若霜还是清白之躯,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将她视作了熊二爷的女人。 对于熊东怖的种种示好、示爱、示宠的取悦欢心,冷若霜依然冷若冰霜,独来独往,毫不假以辞色;她越是这样,熊东怖就越对她殷勤讨好,所求所欲,一概应允。 凡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冷若霜选择留在熊东怖身边,她要利用熊东怖这把“屠刀”,将“辽东”境内的贪官、酷吏、恶霸、豪强、狠将、悍匪、以及诸多外国敌对间谍帮会,逐一铲除个干干净净,还老百姓一个安定生活和太平世界。 这个计划,庞大而艰苦、凶险而漫长,但若霜不怕,因为她勇敢,因为她容忍,因为她做过豆花娘,她知道老百姓的苦。 那些被熊东怖愚弄利用的百姓,对她种种的误解和重重的谩骂,若霜苦在心里,笑在脸上,她不怨,更不悔。 她不能露出一丝的怨言和悔意,她不能让跟她朝夕相处、雄壮如狮但心思歹毒的光头男人,对她有一丝丝的怀疑。 熊东怖外表凶恶野莾,目不识丁,大老粗一个;但是,若霜比谁都清楚,那些都是他掩盖野心、戒防下属的假像,他的心里想什么,外人永远难以猜透。 就像对自己,熊东怖面上对自己的到来欢喜万分、手舞足蹈、忘乎所以,然而他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的,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派心腹弟子郎新,暗中一直监视自己呢? 冷若霜决定,先除掉郎新这个卖主求荣的“大风堂”叛徒! “狼心狗肺”,孟东堂收养的孤儿,他们不念恩情,反过来害死主人全家,他们多活一天,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侮辱。残害小蜻蜓遗体的苟费,已经死在彩戏师家中,这个郎新纵然不是行凶者,也是帮凶。 夜深人静的时候,冷若霜掏出贴身而放的一块丝帕,上面有着一长串的名字,她在“郎新”的名字上面,用朱砂画了一个象征死亡判刑、大大的“叉号”! 然后,若霜的黛眉眉梢,掠过一丝狠意。 这份死亡名单上的人,都该死,都得死! 这几天,冷若霜都一直陪着熊二爷在“小姑庵”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京里的两位钦差还在,熊二爷的侦讯工作还没有结束,他如此做派,当然是给京官和百姓们看的---- ----像我这么一位生性向佛、慈悲为怀的好人,怎么会是害民恶霸呢? 一般人拜佛烧香都是去和尚的庙里,唯独熊二爷喜欢去尼姑的庵里。 “天下僧尼是一家,我们做为信徒,不应该有性别歧视,要一视同仁;那些师太清修辛苦,我们也要多捐点香油钱、多给予一些关爱,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熊东怖是这样教育身边的人的。 身边的人都纷纷说熊二爷高风亮节普渡众生爱满人间世人楷模温暖如春大爱无疆,冷若霜听到耳里,却是冷嗤一笑,心道:“还不是‘小姑庵’里那个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老尼姑智能,每晚都叫不同的小尼姑给你熊二睡觉享用,你才关照这些凡心不死的姑子的!” 这天早上,熊二爷在庵堂里的观音像前,赤条条的抱着智美、智慧两个同样一丝不挂的小尼姑嬉戏,一大两小三个光头,在香火缭绕的琉璃灯前,相映成趣。 冷若霜像一根标枪般,笔直的按剑站在七尺远的地方,目光冷冽,神容落寞看着观音像手中的仙露瓶,若有所思。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员红铠猛将,他身材高大,威风凛凛,身上弥漫的不同寻常的杀气,证明此人是上过真正战场、经历过真正两军对攻冲锋厮杀的百战之人,他的一条腿,似乎有些不方便,应该是在疆场上受过伤。 这员红铠猛将,也是冷若霜“死神册”死亡名单上的人,他叫夏侯二十一。 夏侯二十一没去看主将的一龙戏双凤,更没去看观音娘娘手中的玉露宝瓶,他在看着冷若霜,在看她手中的剑。 这个时候,郎新送进来熊二爷每早必服的“人参茶”。 冷若霜的“死神册”计划,自此开始---- 第二章 仇恨·一支神憎鬼厌的箭 众所周知,熊二爷每早都必饮一杯“人参茶”补充体力。 熊二爷日理万机,夜理万鸡,没有充足的体力,这怎么可以?那怎么能行? 为熊东怖准备“人参茶”的,当然是他最信任的得意弟子郎新。 ----自己的饮食,当然要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准备才安全、才稳妥;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得罪了那么多仇人和仇家,说不准被哪个王八蛋在饮食里给老子下了巴豆下了泻药下了毒! 熊二爷对别人的命视如草芥,他对自己的命却一向很小心。 郎新也很小心。 他小心翼翼的端着参茶进来,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放在熊东怖面前,目不斜视,气不稍喘。 天知道要是不小心把这盏参茶打翻了,喜怒无常的主子会不会当场生撕了他! 郎新才“娶”了一个芳龄十五的黄花闺女,他还不想死的这么早。 但他还是死了。 杀死他的,是冷若霜。 熊东怖刚将茶盏举至唇边,耳边就想起了冷若霜一声冷喝:“大当家小心!” 站在对面的红铠猛将夏侯二十一神情一顿,目光一凛,他在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第一想法是:我立功表现的机会到了! ----夏侯二十一虽然是手握兵权、也是掌握实权的军方高级将领,但他知道自己毕竟不是熊东怖的嫡系,要想得到熊二爷的信任、要想攫取更大的权势,自己就要立更大、乃至最大的功劳。 什么是更大、最大的功劳? 计毒莫过于绝粮,功高莫过于救主。 现在,就有一个立大功的机会摆在了、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夏侯二十一不是没有立功的实力,他自是缺少立功的机会。 既然机会抓到了,就不能放过。 ----放过机会,就是放弃自己的大好锦绣前程。至于郎新是否是被冤枉的,关我什么事?老子子要立功受奖,你死不死跟我没一个大子的关系;况且,本将军早就瞅那对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狗东西不顺眼了! 夏侯二十一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弹指射出一叶鱼鳞甲片,在熊二爷的猩猩厚唇,即将触碰到茶盏边缘的那一刻,不偏不倚的打翻、打碎了那盏参茶以及装参茶的“青花瓷”瓷杯。 智美跟智慧两个小尼姑,花容失色,一个惊叫着逃开,一个吓得软成一滩烂泥。 熊东怖脸色大变,目光陡然如刀,骤然射向不知所措的郎新---- 郎新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耳边就听冷若霜娇喝一声:“郎新,你往哪里逃?!” 郎新没有反应过来,他一见熊东怖野兽般的森怖目光射向自己,再一听冷若霜的喝叫,他下意识的转身拔腿就跑---- 背后响起熊东怖失望而又愤怒的冷笑。 一想起熊二爷平日对待部下的残忍手段,郎新跑得更快。 跑着跑着,郎新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跑?我做错了什么?我要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跑了,没有错不也变成千错万错大错特错了吗?” 可惜,高度紧张之下的郎新,醒悟得太迟了。 他刚想转身回去向熊东怖解释清楚刚才只是一时害怕才跑、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了对不起二爷的事畏罪,冷若霜就斫下了他的头颅。 ----就用她那把系在腰畔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离别钩”。 这个时候,夏侯二十一表现出了比在疆场上还要英勇十倍、百倍的英气和勇气,他亲自在自己打碎的茶盏碎片以及参茶残羹里,仔细的检查察看,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参茶里找到了一个体积极小、小到不仔细看肉眼都看不到的金色小甲虫。 熊东怖的眼睛都绿了,他的胡子也竖起来了,他的目、耳、口、鼻七个窟窿都在往外冒白烟,他气急败坏的传令何无庸马上滚来见他! 在等待何无庸的这半盏茶的时间里,暴怒如雷的熊二爷,只做了一件事---- 他操起佛案上的木鱼,一下、一下、一下……将郎新的脑壳,狠狠地敲得粉碎,白色的脑浆,溅满了他疯狂的面部。 熊东怖最恨手下的人背叛自己,尤其是他信任的人。 那种仇恨,就如一支流星赶月的离弦箭,一旦发出,就被各种愤怒的情绪,冲昏理智,无可挽回。 就在两个小尼姑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熊东怖猛击郎新头部砸坏换到第七个木鱼的时候,抱着药箱的何无庸,终于带着一身酒气,连跌带爬的赶到了。 何大夫本来以为熊二爷又要他为自己配制用于床战的“虎狼之药”,没想到熊东怖脸色铁青的交给他一粒微乎其微、小之又小的金甲小虫。 看到那粒金甲小虫,何无庸当时一身的酒气就没了,一脸的醉意也消失了! “此虫名叫‘金罗蛊’,是‘蒙古’喇嘛饲养的一种蛊虫,中蛊者噬心啃髓,痛苦万状,为‘天罗坛’控制驾驭‘中原’武林高手的密器。”何无庸酒醒之后,第一时间给出了详细的答案。 已得到这个答案,熊二爷也不拜佛了、也不烧香了、也不修身了、也不养性了、也不睡小尼姑了,他带着一干随行手下和一腔怒火,盛气腾腾、凶焰汹汹的回到了自己的指挥中枢“冷枫堡”。 一回到老巢,熊东怖就对急急惶惶赶来俯首听命的一群部属宣布了一件事: 宣战! 向谁宣战? 当然是收买本帮“叛徒”郎新、意图下蛊谋害熊大当家的“天罗坛”蒙古大头子岱森达日! “岱森达日这个人,曾经做过柴小王爷的贴身高手(参见《凤凰台》、《霸王命》卷),是个十分有勇力的猛士,对付他,我们要万分小心。”熊二爷是这样对他的一帮手下说的。 熊二爷的一大群杀手、狠将,纷纷挺胸而出,踊跃报名要求参战; “‘蒙古’鞑子在二爷的地盘里,横行不是一天两天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是时候该收拾这群满身挂着羊骚的鞑子了!” “敢对二爷下毒,撩二爷的胡须,那就是自取灭亡啊!” “没二话,灭了这帮鳖养的!” …… 乱糟糟的请命请战请令之中,熊东怖笑视“军师”冷武侯。 冷武侯马上发言:“岱森达日麾下‘风沙七十六骑’(参见《离别钩》卷第一章)悍勇无比,不可小觑。对付‘天罗坛’,须用智取,不可力敌!” “天下第一诸葛‘的称号,绝对不是白叫的,冷武侯很快给出了“智取”之计---- ----城里的董流星董三爷,一向跟“蒙古”人有马匹和皮毛上的生意来往,岱森达日每次到城中,也必会到董三爷的“流星花园”痛饮。 现在,岱森达日这个马贼头子,就在董三爷家豪华花园里喝得烂醉,杀他易如反掌。岱森达日一死,他那帮手下势必一哄四散,“天罗坛”的地盘跟财物,自然就要收入熊东怖囊中。 这般简单到就像去拉泡野屎的任务,当然所有的人都想去立功。 也包括了冷若霜。 冷若霜一提出要去为熊二爷料理岱森达日,除了仍在极力争取的梁少兔,其他的人,都知趣的默默缩回了手。 熊东怖挥掌打掉了梁少兔两颗兔子般的门牙,梁少兔就再也不敢与冷若霜争了。 熊二爷把这个狙杀岱森达日的任务,交给冷若霜的同时,也表示出了担忧和关心:“美人第一次单独去执行任务,对头又是一个赳赳武夫,你让为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说了一大堆肉麻到让冷若霜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的情话蜜语之后,熊二爷又表示,美人去可以,但必须在部属里选一个副手,协同你一起行动,他这才放心。 选谁呢?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争相恐后的想要和“新夫人”霜美人立此殊功! 夏侯二十一甚至把自己的指头,就差一点戳破自己的鼻梁骨了! 所有人都很起劲,除了捂着腮帮子的梁少兔。 因为她也是熊东怖众多的女人之一,她跟冷若霜争功、争宠,她心里很讨厌、很憎恨这个后来居上的女人,她也相信,对方心里同样的厌憎自己这个处处和她争抢的“情敌”。 然而,冷若霜偏偏选了她。 夏侯二十一几没为之气结。 他以为凭借自己与冷若霜在“小姑庵”的那次成功“合作”,冷若霜一定会选择他。 哪曾想冷若霜却选择了一直跟她过不去的梁少兔来领此大功一见,失神失策之下,他那根自荐的指头一偏,差一点插瞎自己的眼珠子。 梁少兔大吃一惊、大喜过望、惊喜交加、喜极而泣,她当时抱住冷若霜,一个劲儿的向“新夫人”赔不是,并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痛骂自己是“小心眼”。 冷若霜笑容不语,冷艳的像一朵“黑郁金香”。 熊东怖高高在上,看着“妻妾和睦”,同心戮力为自己办事,他高兴的像当了“九五之尊”的皇上。 冷若霜带着感恩戴德的梁少兔,直奔十六里地之外的“流星花园”,去为“自己的男人”称霸“东北”,迈出第一步! ----狙杀岱森达日,铲除“天罗坛”。 董三爷早就跟熊二爷暗通款曲,他早早使人的急巴巴送消息过来:岱森达日现在就在他家中,他和他的四个“蒙古”手下,都被他的美酒,灌得烂醉如泥,只等“新夫人”霜美人来取走首级。 冷若霜带着梁少兔和杀气,马上出发! 出发之前,冷若霜拿出那方“死神册”,划掉了名单上梁少兔的名字---- 第三章 **·一口吞云吐雾的井 “流星花园”董三爷的房间里,现在有四个人。 除了刚闯进来的冷若霜与梁少兔之外,就只有两个人和异地得空酒坛子。 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也都醉了。 一个是假寐的董流星。 一个是真罪的岱森达日。 冷若霜一进来,冷冰冰、美艳艳的一张脸,就向睁开眼睛的董流星老脸上一凑,急问:“鞑子怎么了?” 董三爷得意的道:“这就是‘蒙古’马贼大头子、‘天罗坛’坛主,岱森达日!” ----原来这个伏案醉得不省人事的“蒙古”大汉,就是此前名噪京城、曾经一拳打死一头牯牛、倒拉三匹烈马的大力士岱森达日! 冷若霜握着梁少兔的手,笑道:“好妹妹,你立功的时候到了,去,把那鞑子的头,砍下来,献给二爷,姐姐保你把唐小鸟那个女人押在身后。” ----唐小鸟是熊东怖的情人之一,她娇小漂亮,远比长着兔牙尖耳的梁少兔受宠吃香,梁少兔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姐姐……新夫人,您真的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我?”梁少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点语无伦次的问。 冷若霜含笑,向她重重的点点头。 “谢谢新夫人,兔子它日荣华富贵,必不忘姐姐提携之恩。”梁少兔感激万分的说完,反身就去杀岱森达日。 曾经的“蒙古第一勇士”岱森达日,现在已经烂醉如泥,鼾声如雷,任人窄割;休说梁少兔这样的好手,就是来个三尺小童,也能把他杀死于醉梦里。 梁少兔露出牙洞两旁尖光熠熠的兔牙,说话漏风的笑道:“大个子,对不住啦!” 她的刀还未落下,他面前“呼呼”大睡的岱森达日,突然睁眼,眼瞪如同龄! 梁少兔吃了一吓,然后尖叫半声---- 她也只能尖叫半声,她的后半声尖叫,和她的白如雪兔的身体,一同湮灭! 岱森达日身高臂长,他就是坐在地上,也一拳打在站着面前的梁少兔的胸,由于他的拳力太刚猛,他那一拳不但打入梁少兔胸腔里,还自她背部穿透了出来。 “啊!?” 这并不是梁少兔的叫声。 她已没有机会喊叫,她已经当场死亡。 失口惊叫的是董三爷。 这只“老狐狸”,一看见岱森达日出拳打死了梁少兔,他就知道完了。 自己这条老命,也完了。 “老混蛋,跟我们‘蒙古’勇士比酒量,你有病吗?”岱森达日一拳击毙梁少兔,紧接着另一拳遥轰向董流星。 董三爷武功原本不俗,岱森达日一拳砸向他,他一下子躲到了冷若霜背后,惶急的道:“新夫人救我!” 冷若霜横身挡在两个男人中间---- 岱森达日一拳击中冷若霜。 奇怪的是,被击中的冷若霜毫发未损、安然无事,他身后正要逃离房间的董流星,却“轰”的一声,血花四溅,整具身体给打得血肉模糊。 “隔山打牛!”冷若霜冷艳的笑着:“坛主好俊的功夫!“ ”若不是二姑娘提前通知我,董老三勾结姓熊的要谋害我,让我防着点,再俊的功夫,今晚恐怕也无用武之地了。”岱森达日抱拳诚恳的道:“谢了,二姑娘。” 说罢,他大踏步往外走---- “且慢----”冷若霜身形未动的道。 “怎么?”岱森达日在冷若霜身后顿住虎步,回头道:“二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你打算怎么谢我?说说而已吗?”冷若霜还是没有回身,声音冰冷的向“天山”绝顶的千年雪莲。 “二姑娘它日若有吩咐,我岱森达日跟手下的‘风沙七十六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岱森达日用拳头将自己铁打一般的胸膛,击打得山响,最后鼻口都打得溢出了鲜血---- 一个人无论怎么拍胸膛诅咒发誓,都不可能蠢得把自己拍打得鼻口窜血! 岱森达日的致命伤在心口! 冷若霜始终没有转身,她的身体也自始自终没有动过,她只是动了一下垂在下面的手挽,那柄“离别钩”剑尖,便反腕倒上刺入毫不做防备的岱森达日心口! 岱森达日呆怔怔的看着那柄古怪的钩剑,他的血液,也正在顺着剑上的五道血槽,飞速的流失---- “如果你和你‘天罗坛’的马贼团伙,能给边境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那就算谢过我了。”直到岱森达日铁塔也似的巨大身体轰然向后倒塌,冷若霜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火光,人影,嘈杂…… “岱森达日杀了董三爷跟梁执事,我已经替你们报仇了,两位节哀顺变。”在冷漠的对赶到现场的小姐董红绫跟姑爷司徒白马说完这句话,冷若霜便在纷乱的火光里和董小姐的哀泣声中,冷然的独自离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东怖的笑声,惊飞了“冷枫堡”院落墙角枫树上鹊巢里一对黑白相间的喜鹊。熊二爷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这确实是一件很令熊东怖很高兴的事情。 他刚收到“裤衩辟邪”的消息,昨夜凌晨,“流星花园”的“白马红绫”火拼“天罗坛”的“风沙七十六骑”,双方战到天亮,“风沙七十六骑”损伤过半,狼狈逃回大漠,“白马红绫”也伤亡掺重,从此一蹶不振。 ----“霜美人”略施小计,就为自己除掉了董流星和岱森达日这一个内忧、一个外患两大绊脚石,一夜之间,我熊二爷的霸业版图就多了两大块,“霜美人”果然是我的贤内助啊! 对于梁少兔的死,熊二爷一点也不在乎,左右不外是一个武功平平、姿色平平的平平女人,比起“天罗坛”成千数百、延绵千里的马匹和牧场、比起“流星花园”累千积万、肥沃百亩的粮仓和田产,她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死神册”勾掉“董流星”和“岱森达日”这两个名字后,冷若霜开始向熊二爷请命了,她磨拳擦掌的道:“我们虽然除掉了‘天罗坛’,但其它三家未必就此服气,尤其‘金衣帮’,他们‘契丹’人,一直以来都是‘蒙古’人半个主子的‘太上皇’,‘金衣帮’里,除了萧北熊是个人物,其他的角色,都不成大器。‘契丹’人觊觎我们‘大风堂’已久,不如挟灭‘天罗坛’之威,我们一举攻下‘金衣帮’,省事省力,也让这些番邦异族和武林同道瞧瞧,我们‘大风堂’与熊二爷,是绝对不好惹的。” 熊东怖沉吟道:“嗯……‘金衣帮’是一定要消灭的……” 冷若霜立即双眼发亮,霍然站起,笔直如枪的道:“二爷,请派霜儿打头阵。” “打是打,”熊东怖却诡道:“但不是先去攻打‘金衣帮’。” “嗯?”冷若霜黛眉一挑,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熊东怖急忙站起,将“霜美人”扶到自己的虎皮交椅上坐好,道:“美人,你听我说,现在‘西夏’国‘一品堂’的八思巴活佛跟萧北熊走得很近,你一攻打‘金衣帮’,‘党项’人便一定赶来救援。‘金衣帮’的萧北熊再加上燕盟的凤姑加上‘一品堂’,这两大高手联手起来,阵容恐怕决不在当年我们‘关东三虎’的声势实力之下!” 冷若霜凝眉道:”“那我们先去攻打‘一品堂’,再回头来吃掉‘金衣帮’。” “傻丫头,他们俩个是唇齿相依,互为奥援,不管你先攻打哪一个,另一个就会赶过来联手结盟,对抗到底……除非──”熊东怖森然冷笑,欲言又止。 冷若霜“咕噜”了一声,少见可爱的嘟起香腮,美艳脸上闪过了一掠狠色:“双管齐下!既灭‘金衣帮’,又吞‘一品堂’,一个不留!” 熊东怖笑了。 他一笑,就像一头沸腾的毛熊:“爷就是喜欢你的狠、你的勇、你的冷、你的美!”然后他话锋一冷,道:“不过动手之前,我们不妨先拿‘女真’人的‘昊天教’开开刀!” 冷若霜颔首道:“二爷果然深谋远虑,‘辽东’与‘女真’族地接壤,后备力量强悍,万一‘昊天教’趁我们与‘金衣帮’跟‘一品堂’双线交火之际,在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们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举一反三,不愧为将来‘东北王’的女人,”熊东怖得意的狂笑道:“霜美人,爷放权给你,你放心去做事吧,等为夫做了天子,你就是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 ----权势的迅速膨胀,让熊东怖已经开始坐上“称孤道寡”的美梦。 冷若霜立即着手荡平“昊天教”! “昊天教”教主完颜格格,“死神册”榜上有名,这位“女真”贵族,屡次率金兵铁蹄南下牧马,残害边境百姓,不得不除! 首先,冷若霜指示“裤衩先生”窦辟邪,四处放风,声称“昊天教”要背叛‘金国’,加入我们的“大风堂”; 紧接着,在冷若霜的授意下,熊东怖也公开表扬:‘天罗坛’是得‘昊天教’教主完颜格格大力协助,才得以顺利歼灭的,所以大事褒奖,并为完颜格格及‘昊天教’极力示好; ----这两步棋子落完,“金人”开始怀疑“昊天教,”蒙人则仇视起完颜格格来,完颜格格自以为有“关东”土皇帝熊二爷给罩着,所以也根本没把任何族群帮会放在眼里,越发趾高气扬,嚣张蛮横了起来。 第三步棋,就是熊东怖趁热打铁,与完颜格格立下盟约,互不侵犯; 第四步棋,结盟当日,唐小鸟、雷大弓、何老狗三人去挑衅完颜格格,都受了不轻的伤; 最后一步棋,以完颜格格背盟违约、伤害盟友,出师平乱之名,在“昊天教”上下正大事庆祝“结盟”之际,冷若霜一举歼灭了“昊天教”完颜格格以下,无一幸免。 完颜格格此前得罪“东北”各部,临危时向诸胡求助,竟无一支人马来救。 第四章 忏悔·一剂欺世盗名的药 削平了金人侵扰“东北”边境的最大一股势力“昊天教”,冷若霜并没有忘记近在肋腋的一根“骨刺”,那就是“流星花园”的残部“白马红绫”。 自董流星死后,他的女儿、女婿董红绫、司徒白马,声势已大不如前。董家父女强买强卖,侵占农民田地,民怨极大,冷若霜下定决心,假熊东怖之手,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冷若霜先以“大风堂”大当家“准夫人”身份出面,付上巨额钜金,拜托“白马红绫”替熊二爷劫持“长白派”一批黑货。一来董小姐这对小夫妻,实在不敢得罪财雄势大的熊二爷,再则“流星花园”近期与蒙人交恶,财产损失连连,急需资金周转,便没有多加考虑,便草率应允了。 是日,“白马红绫”上下尽出,却不料冷若霜先一步知会了官府衙门,“长白派”的“黑货”,早已给督府的人缴获了,驻守那批“黑货”的人正是“辽东”总督蔡鋆的部下“谈何容易”,还有一干军士、民壮、捕役、衙差,“白马红绫”被蒙在鼓里,昏天黑地之中,不知就里杀了过去,杀的却全都是吃公门饭的官人。 “白马红绫”这下子可算是把祸闯了,当时即便过去跟“六连环”沾亲带故有些交情的武林同道,也都不敢淌这趟浑水,冷若霜立即抓住时机,私自调动“镇东军”一部,将如丧家之犬的“白马红绫”等人团团围住,然后把他们的家人都抓了来,小夫妻二人便放弃了抵抗,自刎而死,“六连环”自此江湖除名。 当天晚上,冷若霜跪在“小姑庵”佛前,忏悔了整整一个凉宵,想起董红绫小夫妻临死前的怨恨眼神,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以恶制恶,我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但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就已经无法回头。 “蒙人叛杀了我们的董三爷,如果我们任之由之,一点没有动作,其它的外族势力,一定会以为我们示弱怯阵,而且已经无能完蛋了,所以才失去还手之力;如此一来,道上的各路人马,就都会联手对付我们了。”冷若霜继续给全神贯注倾听自己讲话的熊东怖“洗脑”道: “所以,二爷要想成大事,就一定要不断的强大、不停的壮大。依靠京里的那些人,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有靠山,也未必就一定可靠,它总有倒的那一天;怎样变得更强大、更壮大?那就是进攻。我们一旦发动不间断的强大攻势,别人就知道我们仍然强壮,不敢招惹,皆避锋茫。就如霜霜的剑法,只进不退,有攻无守,进攻,一向都是最好的防守。” 熊东怖赞许的点点头,豪笑道:“美人言之有理,甚合我意。” 朱七七疑问道:“照二爷和新夫人的意思,我们既不攻‘金衣帮’,又不打‘一品堂’……那么,我们怎样一个‘由攻代守’呢?” 冷若霜推开熊东怖探到大腿上的熊爪,冷峭的道:“我们袭击‘落花轩’。” 一旁的夏侯二十一叫了出来:“什么!?” 朱七七不解的道:“是四大外族的人要谋害大当家,我们不去攻打‘金衣帮’,也不去收拾‘一品堂’却无端端的去对付‘落花轩’,难道新夫人还生怕咱们树敌仍不够多吗!” 只有冷武侯不动容,冷若霜马上发觉了,直接问他道:“军师可明白霜儿的用意?” 冷武侯沉静的分析道:“‘落花轩’萧家,自萧扬眉执政期间,就开始对‘关东’地盘,开始了漫长而有效的蚕食,现在,萧家已经渐渐成为了‘大风堂’统一‘关东’武林的最大阻碍之一。现在道上都传得沸沸荡荡,‘大风堂’的新夫人,必定进击‘金衣帮’、‘一品堂’之际,我们突然转头去攻‘落花轩’,必定能一举收效,将萧家的势力,彻彻底底逐出‘关外’。” 冷若霜抚掌笑道:“军师就是军师,不专注一城一地,着眼于全局大略,二爷能有你这等人才襄助,如玄德得遇卧龙,霸业可期。” 熊东怖眼海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机,豪笑道:“美人心计,再加上军师智谋,一个正宫娘娘,一个烹国宰相,这个天下,迟迟早早要改姓熊的,哈哈哈……” 冷武侯急忙躬礼:“新夫人过奖,能得圣君如主公,才是武侯的福气。” 朱七七面色一忧,夏侯二十一脸色一窘,都不敢插言。 冷若霜冷艳艳的笑道:“‘落花轩’原本是比较强大的,可是就是因为野心太大,想私吞‘骷髅盖’,萧扬眉跟好手萧六、孟楚白都已死在斯役(参见《骷髅盖》卷),而因为‘彼岸花’之事,萧家另一好手萧三,也战死在‘幽冥谷’(参见《彼岸花》卷),现在,‘落花轩’稳得住‘关东’大局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就是萧四,另一个便是萧十。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要毁灭粉碎‘落花轩’在‘关东’的地盘和势力,极为简单,只要杀了这两个姓萧的,就一切解决了。” “好!”夏侯二十一跳起来,摩拳擦掌的讨令道:“我带几个偏将去做了他们!” “我领几个香主也一起去!”见熊东怖阴怖的目光扫过来,朱七七忙跃跃一试的道。 熊东怖笑眯眯的道:“两位忠心可嘉,不知道美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夏侯二十一大声道:“咱们明日下手,干他奶奶的!” 朱七七深恐落后的道:“今夜就出动,杀他个片甲不留!” 冷武侯则不紧不慢的道:“谋定而后动,先讲萧家那两兄弟引出他们的‘破婆坡’据点,才好下手。” 冷若霜却说:“我看二爷早就有安排了吧?” 熊东怖嘉许的看了他一眼,道:“马上出发,格杀二萧。” 几名副手都吃了一惊:“马上?现在?” “七嫂,还记得你手下那两个废物姐妹芙蓉姐姐跟凤姐吗?她们犯了错,我给她们吃了些小苦头,留她们一条小命,就是要用在今天。”熊东怖见朱七七面色一颤,仍然笑眯眯的道: “我早已经吩咐芙蓉姐姐和凤姐走出兽笼、梳洗打扮,分头把萧四跟萧十引出他们的分舵了。二萧好逐声色,分舵里的萧家姐妹女嫂,他们都淫遍了,也都没了兴趣,所以,他们时不时的就会出来觅野食、打野战,他们寻欢玩女人,也不是非得要年轻的、漂亮的,是个新鲜的女人、能上就行。他们现在已去了‘大风镇’的‘大白梨’小酒馆,一个找弄芙蓉·,一个上凤姐,大白梨是‘大风堂’外围的不记名弟子,所以讯息一定不假。这两个色鬼,最多带上二、三十个手下出来,剩下的事,你们当然不用二爷教了吧?” 三大副手都奋亢异常的说:“明白,二爷。” “你们为二爷在前面冲锋陷阵,二爷在后方也不得闲,我要负责解决你们杀人之后的问题,”熊东怖以一种清白无辜的腔调语气陈诉道: “你们在外面杀个把人,其实很容易,一刀下去,就什么都解决了;但比较麻烦的是,二爷我要费心费力去解决你们杀人善后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我对付‘落花轩’,这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萧家跟四大外族,都不是好东西,那像我们‘大风堂’这等正气侠义?我熊二一向都只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救万民于水火为信条,却仍常遭李纲等奸臣陷害,诬我于不忠不义。唉!可谓是好人难做啊! 要防备朝堂上的暗箭,这且不算,我还得去应付‘正义联盟’那些伪君子,以免他们姓万的父子误会曲解,联手‘八大派’对付我们。其实,我这也只不过是打抱不平,为他们武林道清除败类罢了。可见做人难,做大好人更难,做我这样的大好人,更是难上加难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都眼含热泪的为熊二爷抱屈鸣不平。 冷武侯更涎着笑脸道:“大当家主持江湖公道、维护武林正义,实属难能可贵,却常遭同道嫉妒、奸臣误解,真真可恼。其实,现在蔡八手下那些吃公门饭的人,都吃饱了撑着不作为,像二萧这种败类,还要劳烦我们来持正卫道、斩妖除恶,要我说,蔡八这‘辽东’总督的位儿,也是时候该挪挪窝了……” 熊东怖微微笑道:“饱受误解,常遭奚落,二爷也习惯了。我是个默默苦干、不求富贵的好人,对那些世间闲言虚名,如过眼云烟,毫无兴趣科研。今晚,你们是替天行道,为民立功,要打一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回来给新夫人张长脸!” 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为二爷与新夫人而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落花轩”用了前后将近五年的时间,牺牲了百余名族人的性命,才在“关外”打下一片地盘,方站稳了脚跟。 如今,再“关外”为萧断眉主持大局的,是兄弟二人:萧四和萧十。 哥哥萧四,是一个极聪明、极强悍、极努力、极具野心的人,这四者加在一起,就注定了他不甘臣服、不甘心只做族长在“关东”一地的替代品。 他虽然已做到了“落花轩”的“关东分舵”舵主,在“破婆坡”方圆五百里,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可是对自己的要求,仍是一丝不苟。 比如说: 他因为一时怠懒生病或者是天气原因,有超过三天没有习武练功,那他就一定会在找空暇的时间日夜苦练,补上之前的不足; 他因为一失算、一失手间亏了一笔钱款,就会在分舵其它花费用支出上尽量削减,以填补先前的消耗; 他跟其他帮会发生冲突,不幸折损了一些手下,他就一定千方百计的招募了一些新的子弟回来,以弥补先前人手上的空缺。 萧四就是这样一种人。 凭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大可随意挥霍、恣意享乐,但他仍旧勤奋、用心、借鉴。 萧断眉之所以将孤悬“关外”的这块地盘,交给萧四全权打理,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萧四也很这争气,接手“辽东分舵”三年来,几乎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即使他有些不甘人后,又能如何呢? 第五章 **·一纸催魂夺命的符 萧四一直认为名命运和家族,自己不公,才会将他从繁花似锦的“江南”,“发配”到这荒凉苦寒的“关东”,孤老终生。 他这三年来,无时无刻的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上进,打动族长,重新回到四季如春、桃红柳绿的家乡,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萧断眉一直没给他这个机会。 即使回到“江南”,又能如何呢? 萧三死了,他的上面还有萧一、萧二两个兄长呢?族长之位,怎么也轮落不到他的头上。 除非家族里的十几个兄弟,都死绝了。 要不然的话,就是自己身边这个老十,都比自己有机会和能力坐上那个兄弟门人人眼红的位置。 弟弟萧十,也是个不简单的非凡人物。 他本是萧家寄养在外面的子弟,成人后在认祖归宗,常年的百姓生活环境,让他养成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习惯。 其实,熬到萧十今天这个“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副舵主位置,他也大可不必如在农家务农那般辛苦了,可是,他还是跟族里的普通族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有时候,就连族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辛苦劳作。 他连一日三餐,也都是和族人们一样,吃的同是粗茶淡饭;他穿的衣服,也皆是与弟子们相同,穿的同是粗木麻衣;他住的房子,也尽是跟下人们无异,住的同是土房茅屋。 是以,分舵里的族人,人人都喜欢和他亲近,都能和他无拘无束的打成一片。 所以,萧断眉一直以来都十分重视、重用他,并让他做了萧四的助手。 萧家这两兄弟,在“萧家十三少”这一班兄弟里,相较虚有其表的萧三、无所事事的萧六,已经算是比较杰出的两个了。 但是,这两兄弟,却有着同一种癖好: ----女色。 他们都好女色。 天底下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好色,一种是很好色。 萧四就好色。 萧十则很好色。 两兄弟之间,三年来能上下同心、合作的亲密无间,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嗜好。 ----他们都能吃苦、耐劳,总该在女人身上,补偿一下自己吧! 分舵里的族人,不管是姐妹、还是婶嫂,无论是老幼、或者是丑俊,这两兄弟都强行利诱,淫了无数遍。在索然无趣之后,二萧便经常结伴到三十五里地之外的“大风镇”上的小酒馆,找大白梨尝个鲜、解个馋。 大白梨生性荡漾,见钱眼开,把自己陪了两位“萧大爷”不算,还时常会介绍镇上的一些好逸恶劳的不正经女人,给二萧陪宿,从中抽取一些油水。 这次,大白梨又捎信给二萧,酒馆里又来了好货,是骚名素著的芙蓉跟凤姐,萧家兄弟一听就来了精神,天刚一落黑,就改装易服,带着十几名手下和一些准备打赏的散碎银子,急冲冲的赶到了。 萧四选了他的老相好芙蓉姐姐,他一向很偏爱身材丰满的女人。 芙蓉姐姐现在就在红色的蚊帐里。 “骚姐姐,还害什么羞哩,”萧四迫不及待走过去:“咱们俩可是老相好啦。” 萧四饥渴难耐的一把扯开了蚊帐,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不对路。 他太熟悉芙蓉姐姐的身子了,她四十挂零的年纪,虽然已经不算小了,但徐娘半老,又白又肥,更媚骚入骨。 这像一只小鸟的女人的身体,绝然不是芙蓉姐姐的身体! 就在这一刹那间,唐小鸟的刀跟蚊帐后面雷大弓的弦、床底下何老狗的腿,全斩、击、踢中了他! 他捱了鸟刀,熬了弓弦,吃了狗腿,却仍然没忘了问一句:“你们把我的芙蓉姐姐怎么样了?!” “看来萧四少还真是多情种子啊,死到临头,居然还没忘掉那个肥嫩嫩熟媚媚的芙蓉姐!”回答他的是一女声。 一个冷艳落寞、高挑笔直的青衣少女。 萧四鼻口已窜血,他仍在问:“芙蓉呢?” 冷若霜道:“熊二爷叫我来杀你,你去死吧!” 她让萧四死,她就出招! 一掌一剑一腿。 一出三招。 萧四已经被唐小鸟、雷大弓、何老狗打成重伤,除了口中念念不忘的芙蓉姐,他只能是闭目等死。 唐小鸟、雷大弓、何老狗笑着看冷若霜出手杀萧四,他们当人不会蠢到跟“新夫人”争功劳的份儿上。 但冷若霜的一掌一剑一腿,却不是向萧四身上招呼! 而是同时打向唐小鸟、雷大弓、何老狗。 三大杀将猝不及防,他们同时中招,然后鸟死、弓折、狗亡。 萧四感觉出不对,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三杀将全部死在床上,他刚一定神,冷若霜手中那柄钩剑,已抵在他的下颌。 “你们一定杀了我的芙蓉姐!”萧四失去理智的道:“芙蓉姐,我要为你报仇!” 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冷若霜,直至“离别钩”刺透他的脖腔,鲜血染红了红纱帐。 之后,床后,转出一个又白又肥,怀抱衣裙的裸妇。 “你说萧四少这个人,是不是很傻?芙蓉姐。”冷若霜并未回头看那女人,只是声音冷漠的道。 “他们男人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是芙蓉姐姐的回答。 “我在‘大风堂’独力难支,我学要你和凤姐两个做帮手,如果你们不想再回到熊东怖床洞里跟白猿黑狗为伍,就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冷若霜的声音,愈加漠然。 “以后,我们姐妹的命,就是霜霜姑娘的了。”芙蓉姐姐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并不高,但却能听出她心底的奋不顾身。 “好,很好。”冷若霜转身,忽而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回新夫人,属下方才看见本堂三位执事跟萧四互拼,不幸身亡。”芙蓉姐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在隔壁房间里,萧十趴在凤姐身上,汗出如雨,表情痛苦,动作艰辛,正是男人风流快活时最惬意的关键时刻。 刚一泄完,他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卷发女人。 这个女人,至少比他压在身底的龅牙黑凤姐好看上十几倍,萧十心想:“难道是大白梨又给介绍来的新货?”他心里想着,伸手就要把那女人往床上拽---- 那卷发女人一闪身,避过了,飞踢他一脚。 方泄完精力的萧十,头重脚轻,躲闪不过,他硬捱一脚,忍着痛,扯起一件袍子,立刻往外闯! 他知道自己种了埋伏,他不往窗外逃,也不往屋顶纵,以他的江湖经验,对头如有埋伏,把守这两处地方的,必定是来敌中的强手和硬手。 萧十直向大门冲。 即使正面人多势众,只要没有好手,他就不怕,他就能闯出去与四哥会合,再杀一个“回马枪”! 房门外,人不多、势也不众,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皮裤的中年男人,好整以暇,状甚悠闲。 他仿佛在等待他放养在外面的猪猡回猪圈吃食。 他见萧十推门露面,还热情招呼道:“萧十少,玩的尽心吗?怎么连衣服都没穿、就光着腚跑出来了?” 前有拦敌,后有追兵,情切之下,萧十双手一扬,,两蓬“落花针”,分前。后两路激射而出---- 回一刹间,萧十只觉脚踝一疼,一口锋利的菜刀,已自楼梯下砍断他的左脚! 楼梯底下也藏有敌人! 楼下是一个又矮、又锉、又壮、又凶的屠夫。 他的下一刀,就砍断了萧十的大动脉。 门外穿着皮裤的汪风,跟房里追出来的卷着头发的章子怡,双双中针倒地。 萧十断气的时候,冷若霜和埋伏在楼梯底下的冷屠夫也跟了出来。 汪风满脸都是飞针,早已了账,章子姨也是奄奄一息,气息微弱。 “新夫人……”冷屠夫盯着章子姨起起伏伏的酥胸,欲言又止。 冷若霜冷漠的点了点头:“便宜你了。” “谢新夫人成全!”冷屠夫喜出望外的道了声谢,扯着活气不多的章子姨一条雪白的腿,像拖死狗般,往楼梯底下拖去…… …… “干得好!”次日晨,在“冷枫堡”,熊二爷十分满意,高兴得连连几次想去抱冷若霜,都被她闪身轻巧避过。 “霜儿说过,在你没有成为‘东北王’之前,你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冷若霜目光如剑、如电,冷视着熊东怖。 熊东怖尴尬的摸摸光头,然后窘迫的笑了笑,才道:“现在,‘落花轩’在‘关外’的势力,已全然瓦解,‘破婆坡’的地盘,也重新归入我‘大风堂’的版图,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夏侯二十一忙道:“大当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 朱七七道:“却不知大当家下一步,打算如何走?” “现今我们高手如云,士气如虹,正是大展拳脚、大展宏图的好时候。”冷若霜目视熊东怖,冷道。 熊东怖道:“咱们昨夜突袭‘落花轩’,能如此顺畅无碍,除了归功于霜美人调度有方和众家兄弟姐妹用命效死,还因为萧四和萧十都以为我们要对付‘金衣帮’跟‘一品堂’、大敌当前,大战在即,无暇分心,他们才敢出来乔装到我们的地头上寻欢作乐,这才被我们所趁丢命。 现今,灭了‘落花轩’,就该轮到‘金衣帮’跟‘一品堂’了。所以,‘金衣帮’的萧北熊,还有‘一品堂’的八思巴活佛,全聚合在“野狼店”,凝集实力,随时随地可能像我们’大风堂‘展开反扑。” 冷武侯周虑的道:“这两大高手。两大势力联合在一起,我们确也很难一口气吞掉。” “所以,我打算兵分二路。霜美人和冷军师,两位各领一队,趁我率领大部队,大举进侵盘踞在‘野狼店’的‘金衣帮’跟‘一品堂’,大家都以为我们腾不出人手来之际,你们暗中杀入‘正义联盟’设在‘长白派’的分盟,取下‘天山恶丐’霍原假的首级,还有静玥这个妙尼来见我!”熊东怖气势汹汹的表示: “天无二日,一山容不下二虎,自从姓万的父子俩,将霍原假和静玥(参见《黑白色》卷)这两个鸟男女派来‘关东’之后,整日的以调节江湖恩怨、维持武林秩序为由,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唧唧歪歪,老子早就受够这口窝囊气了!” 第六章 修行·一匹和光同尘的绢 自从决定了偷袭“长白派”之后,冷若霜的心里,就一直平静不下来。 “正义联盟”,不比压榨百姓的“流星花园”,更有别于蹂躏边境黎民的‘天罗坛’和‘昊天教’,虽然里面也不乏沽名钓誉之辈,但总体来说,这个组织,还算是一个比较正派的白道领袖。 ----我不想伤害无辜,可是,如果我不对联盟的人下手,“光头强”必定会怀疑我。几次跟我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同伴,都巧合的“为国捐躯”,他似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但若我对付“正义联盟”,岂不违背了当初我立下《死神册》和“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的初衷? 冷若霜看着《死神册》上一长串、被朱砂画掉的名字: “大风堂”弟子郎新 “大风堂”执事梁少兔 “天罗坛’坛主岱森达日 “流星花园”园主董流星 “昊天教”教主完颜格格 “流星花园”小姐董红绫 “落日牧场”少主司徒落日 “落花轩”舵主萧四 “落花轩”副舵主萧十 “大风堂”执事唐小鸟 “大风堂”执事雷大弓 “大风堂”执事何老狗 “大风堂”弟子汪风 “大风堂”弟子章子姨 这十四个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的手上,他们中间,有欺师灭祖的孽徒、有背主凌弱的恶仆,有压榨百姓的豪绅、有纵兵劫掠的贼匪、也有阿谀无良的小人,他们这些人,就是再死上一百次,冷若霜也不会感到一丁点的内疚。 可是,“正义联盟”的人呢? “天山恶丐”霍原假,虽然欺软怕硬,手段稍欠光明,人也凶恶,做了不少不太上道、不太露的事儿,但这许多年来,还真没听说过他做什么大恶事;静玥师太年轻貌美,心高气傲,自恃出身名门大派,盛气凌人,嫉恶如仇,心事作风毒辣,杀人如麻,不留余地,然而,她的剑下亡魂,可也都是黑道邪徒、绿林宵小啊? 我如果善恶不明、是非不分,杀了他们,那我和熊东怖、蔡八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熊东怖是一个深不可测、深不见底的厉害人物,攻击“正义联盟”这项行动,说不准是为了试探我,“正义联盟”的人不杀几个,是通不过的,只看能不能尽量少杀一些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如果能乘机除掉熊东怖身边的“智囊”冷武侯,那就再好不过了。 干掉冷武侯,就等于斩断了熊东怖一条胳膊! 冷若霜拿起朱笔,在“冷武侯”的名字上,默默地画了半个叉号---- 若霜并没有信心能收拾得下这个生活在魔神面具后面的智者,冷武侯不是四杀将、更不是汪、章之流所能比的。 一路上,冷若霜都在寻找机会做掉冷武侯,可是,他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冷武侯不易被人发现漏洞,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最让冷若霜感到冷武侯深不可测且密不可言的一件事是,冷武侯读书。 即使是启程到“正义联盟”长白分盟的路上,大战在即,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奔波劳累,但只要稍一有空暇,冷武侯仍不忘拿出《孙子兵法》、《雷霆战歌》、《狼群帝国》之类的圣贤书,读上那么一小会儿,且读一页是一页,加之他过目不忘,日积月累,也是获益颇多。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刀光剑影,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块称金,认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更很少有人读书。 武林中,有了一定身份地位,还如此勤奋向学的人物,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冷北城极少读书,他的时间几乎都耗费在“斩梦酒”的醉生梦死和对过往的思念中了。 安东野根本就不读书,他宁可拿着一把大刀和千军万马对阵于沙场城头,也不愿去执笔写一篇文章。 辰源偶尔读书,,他的琐事太烦、他牵挂的人太多,以至于他没有时间、也没心思坐下来安静的去读完一本书。 柴如歌最恨读书,他的“黄金屋”里收藏了各朝历代的古籍孤本,除了其中几本“仕女图”,其它的书卷灰尘积指,他连翻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沉中侠基本不读书,他认为读书又不能增长功力、升官发财,读来作甚?他在“七星堂”唯一的书籍,就是那本记载着钱财进出的账簿。 熊东怖根本不知书为何物,他甚至连自己名字的三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如同小童涂鸦。 冷武侯却读书,很认真的读书。冷若霜认为,肯读书的人物,才是潜力和前途都无可限量的真正大人物。 处变不惊,举重若轻,这是冷武侯最可怕的地方。 你永远摸不到他的底线,也永远摸不清他的底细,他就如同一座无名的深海,深不见底,而又不着边际。 这种人,太不好应付。 冷若霜还未找到除掉冷武侯的机会,事情却起了变化---- “大风堂”的人马,还未到“正义联盟”的“长白山”分盟,只到了离分盟还有五里路的“山神庙”,他们一行人,便遭受到霍原假、静玥师太和一众联盟好手的突然袭击。 “正义联盟”,实际上也是仓卒应战。 他们自从有上次那批“黑货”被“大风堂”伙同蔡督吞掉之后,已对熊东怖产生了戒心,一面向“黄山”万镇岳万盟主父子求援、一方面积极备战;在得悉“大风堂”熊东怖全面出动,对付“野狼店”两股外国势力的的联手,霍原假本来已松了一口气,认定“大风堂”决无暇兼顾,本盟可望一时之安稳无事。然而静玥师太却认定熊东怖会声东击西,故技重施,发奇兵来找联盟的麻烦。 要知道,“落花轩”的二萧,就是这样给熊东怖给剿灭的! 由于静玥师太的力劝和坚持,霍原假还是命令联盟弟子,加强了安装的提防,更将变哨,往“大风堂”方向,提前了六里。 就是这提前的六里地,救了整个分盟的二百多条人命。 联盟的暗桩,在发现可疑人马在夜间向“长白山”方向快速行进之后,第一时间用“海东青”通知了分盟的盟友;霍原假不敢怠慢,纠集了分盟所有的人手,抢在“大风堂”攻山之前,进行了大反扑! 静玥师太本来就是“正义联盟”分盟中,除霍原假之外,武功最高的一个,她本就出身京中大官富贵之家,因为婚姻的不如意,遁入空门;她一身缁衣,五官秀气、细致得一匹不食人间烟火、不惹尘埃、世间罕有的绢,年纪轻轻,就秀丽贵气得都有了些出尘的倦意。 “正义联盟”少盟主“玉面神龙”万人俊,当年在“正义山庄”初见静玥,曾经做过这般评价:这种女子,要是男子夜里梦到她,醒来之后,多半发现自己,竟是生生哭醒的。 冷若霜第一个找上了静玥,她祭起“离别钩”,在剑风呼啸之际,她向静玥说了下面的话: “师太你快走,若霜不想杀你!熊东怖要打你的注意,如果你不想死、不想生不如死,就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 冷若霜在这样做和这样说的时候,冷武侯正以“羽毛扇”缠战霍原假的“天山六阳掌”和“天山七十二路折梅手”。 而“大风堂”带去的弟子,还有“冷枫堡”的子弟,正跟“正义联盟”的盟友,力拼不下。 就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静玥向冷若霜说了一声:“好。” 她的意思是明白冷若霜的良苦用心,冷若霜立即停了手,没料静玥一返身,掌中的“峨眉刺”,就发出了厉芒,射进了正与冷武侯力战的霍原假眉心。 霍原假萎然倒下,死不瞑目。 几乎是同一刹间,冷若霜已顿悟了一切,她突然冷笑道:“小尼姑,你想立功跟姑娘我抢男人,你还嫩点!” “哈哈哈……”刺耳且熟悉的笑声响处,熊东怖在庙外出现了。 熊二爷身旁,还带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黑披风,红铠甲的跛子猛将夏侯十一。 另一个是很想土拨鼠的“辟邪裤衩”窦辟邪。 这时,“正义联盟”的人,已经全军尽墨,除了一个像乳燕一般飞向熊东怖怀抱的静玥美尼。 冷若霜极力的稳定住心神,故意露出一丝嫉妒的愤笑:“呵呵,我的二爷,好像你对尼姑一向很上心啊?怎么?‘小姑庵’的稚美、智慧那两个扫骚蹄子,好满足不了你吗?又在这里沾花惹草的?霜儿要是碍眼,姑娘我回‘凉城客栈’好了!” 说完,她粉面生嗔,扭头就走---- 熊东怖推开静玥美尼,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冷若霜的衣袖,满脸堆笑的哄道:“看看、看看、惹我的霜美人生气了不是?我该死!我该死!”他居然拿起若霜的小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挤眉弄眼“俏皮”(恶心)的道:“美人,你误会为夫了。” 冷若霜见他如此,假意“破涕为笑”,嗔恼道:“你个熊人,不是说率队去剿灭‘野狼店’两股外匪了吗?却偷偷来盯霜儿的哨,真正是气死人了!” 熊东怖两只大手胸前乱晃,急忙解释道:“冤枉啊!爷只是不放心美人的安全,才赶过来做护花使者的。至于对付萧北熊和八思巴的事,爷已经从‘关内’请了四位一流一的顶级杀手去料理,还不需劳烦爷亲自出马。” 这时,只见裤衩先生上前向静玥美尼,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尊:“参见孙小姐。” 静玥落落大方的还了一礼:“先生多礼了,父亲大人可好?兄长们可好?” 裤衩先生毕恭毕敬的回道:“回孙小姐的话,太师跟大人都好,就是时常惦念孙小姐您。” “她是----”冷若霜目注静玥,问向熊东怖。 静玥美尼徐徐的、悠悠的向冷若霜下拜道:“这位就是义父最宠爱的霜美人吧?女儿这厢有礼了!” “忘了跟美人介绍,这位静玥师太,是当朝太师蔡相爷家的三小姐、‘宣和殿’大学士蔡攸大人家的胞妹蔡玥,早年在‘峨眉山’清修,这次是奉蔡相之命出来帮我,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女儿了,嘿嘿,嘻嘻。” 嘿笑嬉笑的时候,熊东怖又向静玥美尼含笑注目,狂喜之色,掩抑不住内心的一股淫邪意念。 第七章 使命·一腔跋山涉水的血 黄昏时分,冷若霜藉着“冷枫堡”的酒菜不合她的胃口、想吃一碗一直想念的豆花,倒背着手,溜溜溜哒哒哒,溜达到了“大白梨”小酒馆。 冷若霜现在身份不同了,走到哪里,熊东怖自然要派人贴身“服侍”(监视)着“霜美人”,这次跟出来的,是又肥又熟的凤姐跟更肥更熟的芙蓉姐姐。 ----熊二爷去不知道,这两位在他面前温驯如肥猫的女人,现在已经是“霜美人”的人。 到了大白梨”小酒馆,叫了“胭脂醉”和豆花,老板娘大白梨满脸堆笑的请“霜美人”里面“雅间坐”。大白梨人如其名,是一个又水又嫩的的女人。 “你们在外面盯着。”冷若霜这句话,是对自己的两个“尾巴”凤姐跟更芙蓉姐姐说的。 “大白梨”的“雅间”有些“机密”,走进后屋,转到厨房,揭开锅灶,往下进入一个地窖,顺着暗道,来至一道暗门。 暗门处,有个眇目人,正坐在一个小桌子上,一把花生、一口老酒的自斟自饮,正是曾经大肆散播冷若霜谣言的泥瓦匠“独眼龙”崔半目。 崔半目见是冷若霜来,便跳下桌子,急道:“人在里面了。”推开暗门,大白梨掌着灯,三人鱼贯走入。 冷若霜似乎老马识途,走入暗室,然后道:“北城之北,” 里面即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无关风花雪月。” 只听暗处一道小暗门打开,一个长着一口大龅牙的少女,闪身而出。 “婢子唐诗,给二姑娘请安。”少女一出现,就抢过来行礼。 “小诗,你怎么来了?大姑娘呢?”冷若霜单臂扶起大姐冷若颜的爱婢。 “回二姑娘,”唐诗脸色沉重的道:“我家姑娘已经取道‘山海关、估计这几天就该到了。” “怎么?”冷若霜面色不自然的道:“大姐来了‘关东’?” “不但我家姑娘到了,三姑娘也正在自‘京师’赶来‘关东’的途中,现在估量已经过了‘燕山’。”唐诗察言观色的道。 “哼,花掌柜这是什么意思?”冷若霜果然不悦的“哼”道:“是嫌我办事不力?还是怕我把事情办砸了?” “不关十八姐的事,”唐诗声音转低道:“是爷的意思。” 冷若霜冷电似地目光,迅疾的看向大白梨跟崔半目,两人都“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就听唐诗小心翼翼的道:“爷得知二姑娘的‘死神册’计划,发了很大的火,爷说二姑娘的计划‘大胆妄为、不知轻重、凶险异常’,爷还担心二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关东’群狼,火速命令我家姑娘和三姑娘,马上放下手头所有的任务和事情,火速增援‘关东’,与二姑娘并肩作战。” 冷若霜脸色发寒:“自‘凉城客栈’立柜以来,两个丫头共同执行一项任务的时候,都少之又少,你们可曾见过哪项任务、那件事情,要一起出动三个丫头呢?他熊东怖再怎么厉害,不也是个人吗?爷如此大的动作,就不怕砸了‘凉城客栈’的金字招牌吗?!” “二姑娘,您别生气,”大白梨忙出声劝道:“冷爷使我们‘杀手’这一行的祖宗,他从七岁就开始杀人了,他对时局和形势的预判,绝对不会出错,既然两位姑娘都来了,总好过二姑娘您一个人在虎穴狼窝里、单枪匹马孤立无援好些吧?” “你还说?都是你们两个多嘴!”气头上的冷若霜。表现出了少有的任性和负气。 “二姑奶奶,小人跟大白梨,是‘凉城客栈’布置在‘辽东’的主要负责人,我们要对冷爷跟组织负责不是?”崔半目苦着脸道:“您二姑奶奶一意孤行、一味蛮干,作为下属,我们只能是越级向冷爷报告请示了。” 冷若霜的脸色,总算缓了下来,她的柳叶黛眉,紧锁住她的任重道远:“‘死神册’的计划,虽然也除掉了熊东怖的一些爪牙,但并未触及到他的真正核心实力,他的身边,除了八客卿之外,以冷武侯、夏侯二十一、朱七七这三个人最难对付,我是怕大姐和三妹过来有什么危险,如果有我一个人去面对,是生是死,我倒不用这么担心了……” 大白梨插嘴道:“最近,熊东怖却也不着安生。” 冷若霜道:“这话怎么讲?” 崔半目面带笑意的道:“熊东怖身边有一医生,叫何无庸,是专门负责熊东怖和家人身体健康、看病抓药的,很得宠信,但近日何大夫外出时,就在‘大风城’城门口遭人突袭,给打得脸青鼻肿,像猪头三一样。” 冷若霜沉吟道:“在熊东怖的势力地盘内,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震愤迁怒在所难免,这一回,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老百姓,要遭殃受牵连了。” 大白梨接道:“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反正就是恨透了‘光头强’的人。” 崔半目道:“他们杀不了熊东怖,只好找熊东怖的手下头目来出气。听说在城里有几个跟熊东怖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官绅,也无端端平白的给人暴打狠修了一顿,那个冷屠夫,半夜睡着觉被人丢进了茅坑呢!” “噗哧!”冷若霜突然笑出声来。 好白的牙齿。 笑容使她的冷峻完全瓦解,像春水融化了寒冰,唐诗也随着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姑娘,在这阴晦地窖里却充满阳光的笑容而笑了起来:“二姑娘猜出下手的人是谁啦?” 冷若霜笑而不答。 ………… 乡野村店,万籁无声。 暮晚的天色,由白转黑,极快,极静,且带着不着痕迹的肃杀。 “我不跑了!” 李仪之奋力的甩开两名护卫的夹持,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大声道: “本官是天子门生,堂堂二品侍郎,朝廷钦命大臣,代天巡狩,体察民情,本官为什么要躲避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自古邪不胜正,我们是正义的使者,我们是正义的化身,我们代表着正义,我们为什么要邪恶低头?!我们为什么要给坏人让路?!我们为什么要本末倒置的逃走?!该逃、该怕的,应该是他们那些生活在阴暗里的贪官恶霸!不是吗?!” 面对少主这一番高调言论,姬北命嗤之以鼻,低声哼了一句:“书呆子,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姬护卫,你说什么?”李仪之不但眼神不好使,耳朵也时不时的不太灵光。 墨小黑急忙出来打圆场道:“老北刚才是说,公子爷英雄本色言之有理。” 李仪之摸了摸脑袋,信以为真的“哦”了一声,墨小黑暗中狠狠掐了姬北命一下手臂,面上挂笑道:‘公子爷,刚才路口冲出来拦截我们的那些恶客,很可能都是‘光头强’派来对付您的杀手,看来他已经坐不住了,图穷匕首见,小黑以为,是不是应该通知京里的老大人早些做准备?” “墨护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李仪之摇头晃脑的道:“我们马上回钦差行辕,走!” “走不了!”姬北命和墨小黑异口同声的道。 “为什么?”对于两人的消极怠工,李仪之表示出了动怒之前的不理解。 “我要喝水……”墨小黑黑着脸道:“刚才跑了一路,身体内的水分,都随着汗珠蒸发了,不及时补充水分,会造成皮肤老化、从而月经失调。” “你呢?”李仪之倒背着手,瞪着时常抽冷子就和他顶一句嘴的姬北命。 “我要撒尿……”姬北命红着脸道:“刚才在村店里喝的茶水太多,不及时排泄会胀炸膀胱、从而影响生育。” 墨小黑低着头,憋笑撇得很是辛苦,黑脸憋的通红;姬北命捂着小腹,憋尿憋得很是痛苦,红脸憋得黢黑。 李仪之终于仍耐不住,大吼一声:都给我滚犊子----” 两个家伙一个捂着嘴、一个撇着腿,转身就跑,瞬间就跑光了。 李仪之唉声连连,背着手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他只有等他们,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又灵光了,他只听草丛里两个家伙在讲话。 “一路上疾奔猛跑,水都耗光了,丫的却还有多余的尿,属骆驼的吧!”墨小黑的声音。 “我属你爹!哎----你再闹?再闹我射你一脸!你说公子爷这一路上既不喝水、也不撒尿,你说他还是个人吗?”姬北命那厮的调调。 李仪之差点气得没把墨小黑临时用树枝给他做的“拐杖”,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他正要大发“虎威”,就看见了一副怪异的画面: 他们歇脚的地方往前十几丈,就是一个村店,支撑村店的四根柱子,有一根已经倾斜,另外三根支起大半个屋子的柱子上,各倒挂着一个尼姑,远远看去,一老二少,二俊一丑,这且不算,还有两个“面目凶恶”的小姑娘,手执皮鞭,正大声吆喝恫吓着这三个“可怜”的出家人。 ----这还了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如此恶行,必须加以制止! 李仪之正义感爆棚,他迈着正义的步伐,大步走来,他操着正义的声音,大声喝道:“冷若雅,你给本官出来!” 第八章 正义·一面惩恶扬善的旗 倾斜的村店里,一张同样破破烂烂的石凳上,大咧咧的坐着一个满头麻花小辫、满身紫色风铃的紫衣姑娘,正一手叉腰,翘着二郎腿,一面啃着烧鸡、喝着烧酒,一面兴致勃勃的看着门外,另外“凶恶”两个小姑娘胡娇和胡椒,“欺凌”三个被倒立困吊在半空的出家人。 “嚯”的一声,门帘猛然掀了开来。 一个长发披肩,赤颊方颧,顾盼有威的背刀汉子大步而入,衣袂激荡着金风猎猎。 扫视了一下店内的环境,汉子回身掀开门帘,向外毕恭毕敬唤了一声:“公子爷,请!” 紧接着进来两个人,一个眉目清奇,满脸书卷气的中年文士,还有一个黑瘦少年,背负长剑,神情对中年文士充满了崇敬。 掌柜老汉一脸谦卑,带着孙女儿,慌忙弯着腰、弯着身,来招呼这一看就知道大主顾的客人。 在这个村店里,除了冷若雅师徒人,还有有两桌的客人,这三桌客人都知道,来的客人是谁。 ----钦差大臣、领“吏部”右侍郎李仪之。 李仪之自深入“关东”民间以来,秉承父志,关心百姓疾苦,体察民情,搜集熊部罪证,带着两名护卫姬北命跟墨小黑,奔波于白山黑水之间。 这晚他们一行三人来“黑水镇”,寻访那几位“屠村”惨案仅有的几名幸存者,无奈找遍了三乡五镇,也遍访不到,他们猜度会不会是遭了熊东怖的毒手,郁闷之下,又在路口遭遇不明身份的蒙面人攻击,主仆三人见机得快,逃到此间,眼见天色已晚,便来到到这村店,要喝一口热酒,来温一腔热血。 但熊东怖的杀手和高手,已在这小小村店里,布下了天罗,置下了地网,静候他的来临,要取钦差大臣的项上人头! 两桌的客人,有一桌的人,分别是“好好先生”温四书、“六道轮回“谢六道。 另外一桌,是两个衣服单薄、楚楚可怜的少年双胞兄妹,酷似女孩的哥哥吉祥、神似男孩的妹妹如意。 两大高手。两大杀手,一共四个人,他们来此荒野村店,只有一个目的: ----杀死李仪之。 还有一桌,便是那个醉眼朦胧、憨态可掬的冷若雅。 故友重逢,相拥而笑。 大家都是熟人,且不说姬北命、墨小黑两个在“臭洞”与冷若雅联手共同对抗过“摧花公子”公子明(参见《血鸢尾》卷),就是李仪之,在左相府与冷若雅也有过接触(参见《霸王命》卷),彼此之间,都熟络得很。 “原来何无庸是给你们打成猪头三的啊!”墨小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冷屠夫也是被你们师徒三个鬼灵精半夜丢进茅坑的?”姬北命向三位“侠女”频频伸出大拇指。 冷若雅得意洋洋的道:“正是。不是我们这三位侠女,还会有谁!” 胡骄骄傲的插嘴道:“本来我师父想混进‘冷枫堡’,直接教训‘光头强’的,可就是防守太严密,几次都没有成功。” 胡娇娇气的道:’所以啊,我们只能在外围,找机会寻这些熊二的走狗姘头晦气,给‘大风城’的乡亲们,吃几口恶气。” “那这几位出家的比丘尼,又怎么被你们……”李仪之手指屋柱上被萝藤五花倒绑的三个尼姑,不解的道。 “这个老尼姑啊,是‘小姑庵’的主持智能,”冷若雅一藤条抽在老尼姑半裸在外面的鹅臀上,嗔道:“不正经的老货,自己填缝熊二做婊子、图淫贪财便也算了,还把自己的弟子介绍给熊二做情人,还有这两个叫智美、智慧的,年纪轻轻,六根不净,贪慕虚荣,清白身子不珍惜,却去给熊二做玩物,不知廉耻,姑娘不教训教训她们、让她们吃点苦头,佛主的大饼子脸,都被她们这些思春的小尼姑给丢得光光的了!” “倒底她们是出家人,名誉和颜面要紧,三姑娘,你就放她们回去吧。”李仪之忍不住劝道。 “是啊、是啊!女侠,老尼以后再不敢了,放了我们吧!”智能主持乘机求饶,智美、智慧两个妙龄女尼也是哭哭啼啼,不停哀告。 冷若雅绷着笑脸,眼珠乱转,不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就在冷若雅心中盘算着,怎么整治一下这三个淫尼的时候,另外两桌的四个人,也都在心里各自定计着---- “待会我是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哪一种毒功,取那狗官的狗命呢?”这是温四书的思考。 “动起手来,我该将这姓李的小杂种,打入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六道中的哪一道呢?”这是谢六道的问题。 “我要先’富贵集团‘那两个老鬼夺取李仪之的狗命,一定要在刹那间,把剑刺入他的心房……”这是哥哥吉祥的想法。 “我要在李狗官的背上、胸上、头上、身上、脸上钉上八是一种不同毒性的暗器,我要封杀了他一切的生路和退路……”这是妹妹如意的念头。 这时,那一脸卑谦的老掌柜,牵着小孙女儿的手,哆哆嗦嗦着走到李仪之跟前,哆哆嗦嗦的道:“钦差大……大人……要叫点点点什什什……么……下酒菜……” 墨小黑觉得很好笑的问:“老人家,我家公子一向待人和善,你有什么可怕的?嗯?” 一脸卑谦的老掌柜,还是怕的要命、怕得要死。 这个时候,满面书卷气的李仪之说话了。 他充满激情的站起来,他饱含热泪的张开双臂,他慷概激昂的发表演讲:“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你们不要怕,你们不要慌,我李仪之是官,但我不是害民欺民的贪官!仪之此番来到‘辽东’,就是来铲除那些目无王法、目中无民的贪官恶霸!就是要还给‘辽东’百姓一个安定富足的朗朗乾坤!正义,就像一面旗帜,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掌声。 稀稀拉拉的掌声,来自老掌柜身边那个小孙女儿。 小女孩儿有着一对狐狸眼,眼睛里还有狡黠的光芒,她向振臂高呼、激情澎湃的李仪之,报以笑容和掌声。 掌声一起,杀机就现! 掌声显然是一个暗号。 这掌声一响,埋伏的杀手、高手,都出了手。 温四书手持书卷,书声琅琅,在读书中出了招,毒招《论语》。 他的书声,也是带毒的。 谢六道在出招前,先伏地,一面翻滚,一面出招。 他一出手,就是防不胜防的“畜生道”。 吉祥的剑光如雪,他后发而先至。 他的轻功比出手还快,至少比他的剑光更快。 如意不发而至。 她人未动,她的暗器先至。 但这些高手、杀手,谁都不及有这一对狐狸眼的“千面狐”胡灵儿快。 掌声一顿,她一掣肘、一扬袖、一翻掌,便亮出一把光闪闪、明晃晃的尖刃,一刀就斫了下去,快得不但出乎意料,更超乎想像。 胡灵儿这一刀虽快,但有一个人的行动比她更快! 是谁? 是那个哆哆嗦嗦,怕得要死、慌得要命的老掌柜。 老掌柜在小孙女儿后面出掌,一掌就把胡灵儿的后脑,击得粉碎,就像打翻了一盆豆浆。 “布伯,你敢背叛二爷?!”谢六道失口叫道。 “布伯?布伯是谁?”老掌柜满脸卑谦地茫然道:“这位兄台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布布高,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是----” 谢六道已经无法回答,因为姬北命的“释刀”,已经找上了他。 “二爷派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主持大局,真是大大失策!唉!”温四书跌足捶胸,恨恨的道。 “这位老先生说的可是我吗?”老掌柜愈发谦卑的道。 温四书已没时间作答,因为墨小黑的“墨剑”,已在恭候他。 “富贵集团”两大高手,都被“腾讯堂”的新锐阻住,现在正是“吉祥如意”一显身手、拔得头筹的好机会。 兄妹俩个,一个出剑近搏,一个发镖远取,相互配合,志在必得。 然而,冷若雅带着醉意,晃悠悠的的站起来,缓缓地抽出“相思刀”,浪浪的、憨憨的的吐出了四个音符:“哥屋恩滚----” 吉祥和如意就滚了出去。 一个撞在墙上。 一个撞在桌上。 这一刀,从腰畔里拔出来,划了一道大弧型,划过柳腰,划过酥胸,划过花颜,斫在桌上,不但将大桌齐口一分而为二,但凡刀风过处,整座村店,从墙壁到屋顶,全切开两片! 偌大的一间屋子,给冷若雅这一刀虚斩,完全给劈成两半,像是这间村店,本来就是两间屋子一样! 这一刀声势,骇人一至若此! 这“相思刀”一出,所有的高手、杀手都不见了。 走避不迭。 有谁敢惹这一刀?! ──看冷若雅抚环细语的醉态痴样,也正是流露着:“姑娘今天心情不好,谁都别惹我”这行字。 敌人都走光了,全走静了。 谁也不肯多留。 只有一人,满脸冷酷,连眼都不曾霎一下。 是刚刚狙杀同伴胡灵儿的布伯,所不同的是,现在他的表情,相当的冷酷,跟刚才唯唯诺诺。谦逊卑微的老掌柜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冷若雅又回到那给斫成两半兀自不倒的桌旁,胡娇跟胡娇,一个倒茶,一个递巾,若雅嘴了叼着一根鸡骨头,眯眼看着布伯,笑得浪浪的:“别人都滚了,你为什么还不滚?” 布伯冷酷的道:“因为你杀了我的同伴。” 冷若雅醉态可掬的指点道:“明明是你杀的胡灵儿,你还赖皮!” 布伯冷嗤道:“血口喷人,我明明才到这里,就看到胡楼主横尸荒店了。” 冷若雅似乎悟到了什么,收起笑意,正色问道:”你现在是布伯?还是布布高?” “在下布倒翁,”布伯冷酷之极的道:“姑娘见过布布高?” 胡家双姝跟李仪之主仆都惊骇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冷若雅谨慎的道:“刚刚见过,是他杀了这个小姑娘。” “那就是了。”布伯冷冷的道:“布布高是大公子的人,他杀了我们二公子的心腹胡灵儿,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冷若雅正要开口,突见布伯面容陡换,谦卑的哀求道:“布倒翁,楚二公子狼子野心,迟早有一天要造大公子的反,你跟着他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的!” 冷若颜一惊,寒声道:“布布高又回来了!” 就见那布伯面孔一转,冷言酷色的喝斥道:“布布高,你这个胆小鬼,也敢冒出来管老子的闲事?!大公子前怕狼、后怕虎,做事缩头缩尾,跟着他能成什么大事?” 胡骄忍不住颤声低问:“师父,他在和谁说话?” 胡娇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吓得浑身发抖,声音更抖:“师父,徒儿好怕----” “他在自己和自己说话,”冷若雅神情变得凝重的道:“准确的说,是布伯的一个人格,在跟另一个人格说话。” 便见布伯面色一收,又是一副威严的面孔,表情威凛、声音严厉的申斥道:“你们俩个都住口!有你们大哥布达拉宫我在,哪轮得到你们两个出来说话!” 冷若雅师徒跟李仪之主仆齐齐失色失神失口失声道:“我靠!又出来一个!!!” 第九章 信心·一座灰飞烟灭的城 布伯自言自语了半晌,哭一阵儿,笑一会儿,最后怪叫一声,落荒而走。 大家都不敢去追赶,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当真是凶险得很,都有些心有余悸。 冷若雅正要开口讲话,忽然就感觉到危机,那是一种杀伐的预兆。 她的手已按住了刀柄,目光落在店外荒道上,婷婷走来的一位美尼身上,气鼓鼓的道:“又是一个不要脸的尼姑!” “我就说过,指望着‘青衣楼’、‘富贵集团’、‘高二党’那六只蠢货,还不如让我们‘权力帮’单独解决,”美尼静玥不屑至极的道:“李仪之,你走不掉的。” 静玥那一张美丽的脸,在秋风瑟瑟里,更清更艳、带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傲,整个人散出一种处子的气质,连不屑也是处子的味道。 不但静玥美尼来了。 李仪之很快的就现了“辟邪裤衩”窦辟邪,尽管他用深笠遮着大脸,但他土拨鼠般的肥硕身量,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看来,这位神通广大的“裤衩先生”,并不是忠心于熊东怖,而是忠心于权相蔡京,他似全神全力都在醉心于静玥美尼。 静玥又向冷若雅走来,一点惧意也没有,挺着胸道:“三姑娘,‘新浪驿’一别(参见《黑白色》卷),我们又见面了,你们不是要教训我义父熊二爷手下人吗?杀我啊!怎么?你不敢动手吗?” 冷若雅退了一步。 ----这美尼虽然是奸相的三女儿,可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峨眉”弟子,冷若雅一时之间,踌躇不决起来。 突然,她的手又搭在刀柄上。 有杀气。 他的身后,有一种带着暧昧的阴柔杀气。 “权力帮”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姬北命和墨小黑见静玥美尼挺胸昂首的模样,一个“嘻嘻”的笑道: “哇,这位比丘尼好看,比吊着的三个货色好看多了。” 另一个“嘿嘿”的调笑道:“美是美了,就是胸小了些,再怎么挺,也不及咱家‘胸神’十分之一啊!” 冷若雅忽然觉得身后杀气大盛,那是一种布满怒火的杀气。 她不能回头。 因为那杀气大盛,也太盛。 蓦地,冷若雅左掌一推、右脚一绊,将茫然不知的李仪之推开绊倒,她人未回,敌人的剑,已抵背脊,她右手拔刀,已驳了一剑,然后,又接下对方两剑。 “乓”、“乒”、“乒”,连拼三剑,星花四溅。互拼三招之中的两人,都知道遇上了劲敌,同时收了兵刃。 那是一个锦衣青年,双眉斜飞入鬓,系着花色斑烂的大披毡,风流俊秀。腰畔上的剑鞘十分讲究,垂着厚绒,剑柄镶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颗珠钻。 冷若雅凝目,问道:“你是‘剑帅’独孤映岳、还是‘剑豪’陈子枫?” 那俊美青年冷“哼”道:“陈子枫那个丑逼,也配和我独孤映岳相提并论!?” 李仪之死里逃生,看清楚来人,惊叫道:“三姑娘,他是‘剑帅’独孤!” 独孤映岳双眉一剔,尚未答话,静玥美尼已道:“独孤是为了我,才出手来杀你的。” “本官为朝廷尽忠,为正义而死,死而无憾。”李仪之嘴上口硬,但毕竟是书生意气,脚下已经不知觉的往冷若雅身后推---- 冷若雅不屑的道:“‘七大神剑’,无论武功、还是名望,都远在‘八大刀王’之上,想不到堂堂‘剑帅’也会给人卖命!?” “为女人服务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独孤映岳有滋有味,且回味无穷的道:“三小姐已给我玩了一次,她还值得一玩再玩,作为男人,我总不能白玩吧?所以,李大人的首级,我‘剑帅’是替我家三小姐取定了。” “噌”的一声,冷若雅已拔刀。 刀锋抵在独孤映岳咽喉上,冷若雅然后笑吟吟的道:“‘剑帅’是吧?”接着又笑嘻嘻的道:“‘帅’又不能当白米饭吃。” 独孤映岳白净的脸,已臊红了,他咬牙切齿,迸出一句话:“你偷袭,我不服!” “好,”冷若雅笑呵呵的道:“你不服是吧?姑娘就让你心服口服!” “唰”的一声,“相思刀”自独孤映岳的喉上疾收,”突“地一下,冷若雅把刀扬手飞插在倒吊着智能老尼姑的亭柱上。 刀锋入木三分,刀柄兀自嗡动不已,吓得腮帮子紧贴着刀锋的老尼姑,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冷若雅手上已没了刀。 独孤映岳马上拔剑。 冷若雅也拔剑。 冷若雅并不用剑,她身上也没有剑,她拔的不是自己的剑,而是独孤映岳的剑。 两人的左、右手争拔一剑,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已对拆了十二招。 十三招一过,独孤映岳陡然顿住。 他原本英俊秀气的一张脸,变得死灰色的惨黯。 独孤映岳的咽喉,又给剑尖抵住。 这回是他自己的剑。 当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 冷若雅笑眯眯的再问:“帅锅,你服不服?” “不服!”独孤映岳摇头。 ----即使他的喉咙给锋利的剑锋抵住了,他仍是摇得很用力,以致白净净的脖子上,多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血水淌落,“滴答”声中,渗湿了剑锋。 冷若雅无奈摇头,皓腕一转,“夺”的一声,剑斜斜飞掷而出,穿过捆绑智美的柱子,那把剑穗颤动不已,智美妙尼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冷若雅空手笑盈盈地看着着独孤映岳。 独孤映岳呆了一呆,他马上在飞旋中出腿。 冷若雅笑着望定着他,然后出掌。 五指紧骈,玉掌如刀。 ----掌刀! 这一记掌刀,斩在独孤映岳足尖上,“咯噔”两声,独孤映岳靴尖弹出一柄利刃,生生折断。 独孤映岳倒掠,飞若惊鸿。 冷若雅的玉掌祭出了刀光,横空如练,陡追而起---- 独孤映岳盘旋落在柱上,拔出自己的剑,向姬北命和墨小黑保护之下、面如土色的李仪之急刺! 冷若雅“掌刀”,顿也不顿,“哧”地刺穿了木柱,直接抵住独孤映岳喉核上。 这时,独孤映岳刺出的剑,离李仪之的胸膛,约还有五寸。 冷若雅的“掌刀”顿住,独孤映岳的剑,也没再往前刺。 “服吗?”冷若雅笑容依旧。 独孤映岳额头开始冒汗,他仿佛听到自己体内,有一种叫“信心”的城池,给对方的笑容,生生的击垮了、摧毁了。 冷若雅缓缓的收出了手掌,五只玉葱般的手指,一只、一只的,放松开来,她轻甩指尖沾到的细小血珠,向静玥美尼道:“你不需要再为熊东怖卖力了,他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静玥美尼鄙夷的瞄了瞄脸无人色的独孤映岳,道:“真是块没用的废物。” 只听一声狂吼,独孤映岳的顿在半空的剑,已刺向李仪之! “无耻!” “敢尔?” 墨小黑的“墨剑”与姬北命的“释刀”,一刀一剑,同时封堵独孤映岳的拼命一击! 然后,独孤映岳就走了。 现场留下了半截断剑和一串血迹。 “裤衩先生”已站了起来,他笨拙肥肿的身影,紧紧护住了静玥美尼。 ----即使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也要保护她。 冷若雅叹了一口气,苦兮兮的笑道:“静玥姑娘,你父兄和义父是怎样的人,你都清楚,你是一个出家修行之人,红尘之中的尔虞我诈、权色角逐的游戏不适合你,你走吧,回你的‘峨眉’吧……” 静玥美尼立即截断她的话:“不到最后生死关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然后她就走了。 “裤衩先生”紧紧跟随着她。 在走前,静玥美尼还抛下了一句话:“我父兄已经派‘四大恶人’出关,来对付你们‘凉城四美’……你们就掘坟等死吧!” 待静玥美尼和那胖大但驯服的“裤衩先生”身影远去后,冷若雅长吸了一口气,对有些心不在焉的李仪之道:“最后的大决战时刻,就要到了,希望大姐能及时的赶到……” ----是年深秋,“京师”和“辽东”的时局形势,都在潜移默化中,有了不易察觉的默默转变。 权相蔡京一党力主的“联金抗辽”国策,受到大挫,“宋军”统帅、枢密使大太监童贯与“金军”统帅金兀术联兵攻辽,童贯贪功冒进,不等盟军临阵,率部深入辽境中伏,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三万精锐,只十七骑生还。 此败,堪称本朝少见之奇耻大辱,民间沸腾,朝堂震动,以康王赵构、左相李纲为首的“抗金派”王公大臣,趁机奋起,大力抨击弹劾蔡京、童贯等“奸臣误国”,天子为平百官万民之愿,罢黜蔡、童官职,只保留了太师、太保的爵位,则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两位大佬朝中失势,他们遍布各地的飞鹰走犬、狐朋狗友,不免兔死狐悲,凄凄惨惨戚戚,惶惶不可终日,而“辽东”,也终于迎来了正邪大决战的最后新契机和黎明前的黑暗---- 第十章 噩梦·一鼎国破家亡的钟 这段日子,熊东怖一直没有睡好。 噩梦连连。 就如今夜,熊东怖先后三次从义女静玥美尼的怀中惊醒,黄豆粒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光头和赤身。 ----云里雾里,我辨不清身处什么地方,就看见云端小师妹笑呵呵的过来,拍着我肩膀跟我说:“二师兄啊,我娘让你过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师娘不是在云端小师妹出生后不久,就仙逝了吗? 我应了一声,然后就看见师娘云夫人向我走来,还拉着我的手说:“老二啊,你作孽太多了,以后下地狱会进油锅的。” 然后,我周围就多了很多人,有大师兄孟东堂、有诸葛老夫子、有老十三、还有我那些烹醃了的部下,他们团团的围住我,他们面目狰狞、七手八脚的抓住我,将我丢尽了冒着热泡的油锅---- 这是熊东怖第一次惊醒,同床共枕的干女儿静玥美尼也被同时惊醒,她为义父擦拭着汗珠,柔声细语的询问慰藉着粗喘不已的雄壮男人,直至他再度进入梦乡…… ----我正睡着,忽然有人唤我,我睁开眼,就看见女儿小白菜跟着那个叫“杨乃五”的少年,喜气洋洋的站在床前。 小白菜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眉目和小白菜很相似。就听小白菜喜盈盈的道:“爹爹,女儿给把你的外孙儿带来了。” 我心里有火,心想:“这两个混帐东西,在外面生了野娃儿,才肯回来见我?”我伸手去抱那小婴儿,试探着唤他:“叫外公,叫啊……”那小婴儿一张嘴,突然变成一个血盆大口的怪物,一下子就把我的脑袋吞了进去---- “啊----”熊东怖蓦地惊醒过来。 又是一场噩梦。 原来才是子,末丑初之际,冬夜兀自漫长。 静玥美尼紧紧抱住全身发抖的熊东怖,不停地轻吻他的发烫的额、冒汗的的颊、冰凉的唇,将他惊恐、他的烦躁、他的不安,一点点、一点点抚平,熊东怖嘴角带着梦境里的残惧,又一次睡着了…… ----这次我见到了霜美人,她在云雾里踽踽独行,我在后面呼唤她的昵称,她恍若未闻,她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好像要一直走上云端里去。 我怕她有危险,我追了上去,不知怎么,我来到了一座万丈高崖之上,霜美人背对着我,此时已经她站到了悬崖边上,我心中大急,我高喊:“美人不要啊!”我冲了过去,我想一把抱住霜美人,哪知霜美人突然就消失了,她的发、她的衣、她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在空气里,我扑了个空,我的身体直 向 丈 底 落 熊东怖第三度惊醒。 惊醒后好一会,他定过神来,回想咀嚼着这三个噩梦,他得出一个让自己都感到不安的结论: ----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凶兆! 大凶之兆! “相爷怎么说?”熊东怖抚摸着横炼般躺在怀里的**美尼,精疲力尽的问。 “父亲受童贯那无能纸浆的拖累,现在赋闲在家,大权旁落,加上我大哥和父亲他老人家又一向不是很和睦,这次恐怕……要我们自己独立渡过难关了……”静玥美尼趴在义父毛茸茸的胸膛上,声音无限悲切的道。 “当初是相爷允诺我全力支持我上台,我才敢反得孟老大,现在可好,相爷摞挑子不管、把我一个人丢在火焰山山口了?”熊东怖的情绪,又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义父,当初是玥儿在京城一眼看中喜欢了你的英雄气概,才不惜和父亲、大哥闹翻,拒绝了‘小梁王’柴如歌的提亲,离家出走,上山削发为尼;父亲因为此事,对你一直耿耿为怀,这次他能派‘裤衩’和‘剑帅’过来助你,已经是大出女儿的意料之外了。”静玥美尼仰起芙蓉玉面,神色哀怜的道: “更何况,现今父亲已无实权,‘权力帮’的高层,都纷纷向我大哥靠拢,他老人家在这个时候,还能从座下不多的旁系高手里抽调出‘四大恶人’来帮你渡过难关,已属仁至义尽了。” “不行!”熊东怖“虎”地站起,杀气凛凛的道:‘我不能认输,我马上找你八哥跟夏侯摊牌谈判!” 有宋以来,自太祖“杯酒释兵权”起,朝廷为维护自身利益,就有意削减地方军力,以免弱干强枝、尾大不掉。 即便在“辽东”这等偏远边塞军事要地,必须驻屯厢兵,也是要派遣信任的文官主掌大局,像督府蔡鋆就是蔡丞太师的最小儿子,另遣能征惯战的高级将领,协助调度兵马,如夏侯二十一,就是从底层兵勇、通过实战和军功,一步步爬升上来的。 是以,熊东怖虽然头上挂着“镇东大将军”的虚衔,但在军权方面,若无夏侯二十一印鉴,亦不能贸然调度,而在颁令编制的文案上,亦受督府蔡鋆的牵制。他们三者之间的权力,是讲求平衡且互相制约的。 熊东怖先去见蔡鋆,被“谈何容易”四大酷吏以“大人身体有恙、不便见客”为由拦在了外面,吃了“闭门羹”的熊东怖发作不得,只有先去见夏侯二十一。 夏侯二十一和他的“镇东军”军队,就驻札在“破婆坡”。 在“辽东”中,论官位、论职位、论地位,熊东怖都要比夏侯二十一高出一截。 可是,真正“镇东军”的军力调动,却掌握在夏侯二十一和他那帮子同宗同族的夏侯兄弟叔伯手中。 不过,以熊东怖的淫威声势,他不但私下练有精兵,而且身兼绿林道上“大风堂”大当家、黑道上“冷枫堡”堡主,向来在方圆八百里以内,都无人敢稍有拂逆。 李仪之巡察“辽东”以来,处处与熊东怖做对,熊东怖知道他是天子门生,只能暗中做些手脚,面上不敢去招惹他;夏侯二十一为人刚猛,手握重兵,但他有把柄落在熊东怖手里,只能是受制于人。 熊东怖一进帅帐,一见面、一落座、一开口,就说道:“三七啊,我们认识多少年啦?” 夏侯二十一认真想了想,道:“要是从老龙头与家兄大将军联兵痛击萧南燕于‘野狼店’那次战役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十七年了。” “十七年了。”熊东怖重复了一句,道:“这十七年来,于公于私,我熊二有没有让你为难过、委屈过、不痛快过?” 夏侯二十一又想了想,道:“除了家兄的事,二爷对我,得确比对别人,厚待得多了。” “兄弟心知就好。”熊东怖道:“老哥哥今晚深夜造访,便是想求你一件事。” 夏侯二十一道:“二爷是正职,夏侯是副手,有话尽管吩咐好了,‘求’字万不敢当。” 熊东怖正色道:“此事关系到老哥哥我身家性命,非同等间。弟能答应,就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好兄弟,不枉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礼遇信重你;弟如不答应,就是与我熊东怖、跟我‘大风堂’为敌。” 夏侯二十一抚摸着自己那条伤腿,道:“与你为敌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结果的,这点属下心知肚明。” “弟知道就好,”熊东怖颔首道:“现在,李纲父子为夺权争利,在朝中勾结朋党,以图孤立相爷,而如今相爷失势倒台,这些奸臣贼子,知道老哥哥一向对相爷忠心耿耿忠心,他们为了要彻底打击诬陷,必会捏造罪证,陷害好人,届时要弟派兵拿下我,弟当如何?” 夏侯二十一眉心深索深,他沉吟道:“二爷希望我怎么做?” 熊东怖道:“弟世代将才,国之栋梁,当知道该何去何从。‘康王’一党,不臣之心,路人皆知,你若听他们调度,便成了谋逆的从犯。若你擒杀李仪之,非但不违圣意,他日我据实禀荐,‘东宫’太子爷定会为你在官家美言,说不定天子就龙颜大悦,尊兄夏侯皓月大将军就得以重获自由,官复原职,你们兄弟就此团聚了呢!” 夏侯二十一苦笑道:“如果夏侯按照钦差大人的指令行事呢?” 熊东怖眉毛一竖:“那就是与我为敌,尊兄的事情,也就没得谈了。” 夏侯二十一年纪不大,却是满脸皱纹,他道:“大将军在里面还好吗?” “这一点,请你放心,”熊东怖得意的道:“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我就将您的兄长、夏侯皓月大将军,从‘天牢’里,营救出来,毫发无损的送到您的面前。怎么样?这桩买卖,还合适吧?” 夏侯二十一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他的沉默,似外面的夜色一般深沉,而又漫长。 熊东怖胸有成竹的喝着茶,等待对方的选择,他带来的吉祥、如意兄妹,站在他座后的阴影里,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过了良久,夏侯二十一才沉声说道:“二爷,夏侯知道怎么做了。” 熊东怖笑了,那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我知道,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相信你。”他俯过身来,压低声音道: “我打算明晚就动手,为国除奸,兵困‘钦差行辕’,捉拿奸贼李仪之,到时候,弟只管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就可以了!” 夏侯二十一先是猛吃了一惊,然后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浩叹! 熊东怖大笑、起身、离座、扬袖,在吉祥、如意的贴身保护下,霸气虎步,出了军帐,在肃杀的深秋夜色里,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远去的笑声,像一只出闸的洪荒猛兽。 第十一章 道义·一副忍辱负重的肩 “暴风”行动! 熊东怖果然发出了攻势! 攻打“钦差行辕”的主力,是“狂狮堂”的核心弟子,那也是熊东怖赖以起家、称霸江湖的精锐子弟兵。 攻袭部队的主将,既不是真每阵必当先的“霜美人”,也不是第一智囊冷武侯,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冷屠夫。 “钦差行辕”一共住着两位钦差大人。 李彦李大公公,在第一声喊杀声响起时,就丢掉手里的美酒、推开怀里的美人,置身于心腹太监王中维和白青易的严密保护中。 ----王中维和白青易,是与当年杜老甫、李少白(参见《杀手楼》卷第八章)齐名的监卫杀手,功夫都相当了得。 李仪之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却颇有胆色,组织姬北命、墨小黑,指挥以行辕扈从为主的单薄兵力,进行顽强的防守抵抗。 乱党狂徒的进攻,在入夜时分,发起,不到半个时辰,行辕的外围,就被赤红眼睛的冷屠夫,率人打开一个缺口。 墨小黑已潜近冷屠夫背后,“墨剑”缓缓递出,了无声息。 就在这时候,“胡”的一声,一柄黝黑的斧头,仿似从盘古混沌初开般、自宇宙无限终极里,飞斩而来。 直取墨小黑的脑袋! 墨小黑回剑,剑就刺在劈空而至的斧头上。 在斧头斩中他之前的一刹,“墨剑”应声而断! 断剑激飞,分成两段,墨小黑还没看清偷袭者,就已惨“哼”而退。 斩伤墨小黑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表情疯狂的书生。 “‘疯书生’楚狂?!”姬北命大声惊呼:“‘四大恶人’到了!大家千万小心!” 人群里又闪出了一个人。 这是阴阳脸汉子。 他的脸色半白半黑、半刚半柔,裹着红彤彤的头巾,唇色和衣服,都异常的妖艳和鲜艳。 他一出现,才几步就走到姬北命的面前来,他手里的“阴阳扇”,遥遥指向了姬北命手里的“释刀”。 “阴阳客”檀郎也来了! 冷若雅想要去援救墨小黑跟姬北命,她一举步,才发现自己寸步难移---- 她的前面,有“蛇公子”欧阳净月拦路。 她的后面,有“狼外婆”苏晚断路。 前有毒蛇,后有母狼,前后受制,进退失据。 欧阳净月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小青蛇,还一边阴毒的笑着:“三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 冷若雅怒笑道:“‘屠城殇’一役,我们姐妹给你们四位一个从新改过的机会(参见《屠城殇》卷),你们不知珍惜,今天又要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身后的苏晚怪笑道:“可惜的是,今天你们‘凉城四美’缺了三个,我们‘四大恶人’以四对一,就别怪我们不讲江湖道义了。” “道义?”冷若雅好笑道:“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也配和姑娘讲道义?道义,是扶危济困的责任;道义,是救死扶伤的担当。道义,绝不是仗势欺人、绝不是黑白不分、绝不是伤天害理!” 欧阳净月咳了一声,向阴影里道:“小美人,要等熊二爷驾到再动手吗?” 阴影里,走出来的,正是长身婷婷,仙风道骨的静玥美尼。 “不必等了,夜长梦多,义父吩咐过:遭遇奸臣乱党,格杀勿论;”静玥美尼盯着冷若雅,盛气凌人的道:“所有啸聚贼党,一概杀之!” 胡娇和胡骄想扑上前,救助师父。 但她们身形甫动,冷屠夫便拦着他们,且像饿鬼一般笑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已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静玥美尼眉目一竖,叱道:“动手!” “不许动手!” 喊话的小女子,风姿绰约,脸虽小,下颔尖秀,但颧骨却很丰润高广,是个很有韵味的小少妇。 ----竟然是“女诸葛”朱七七! 她身伴还有两个人,芙蓉姐姐和凤姐,一左一右随定。 朱七七竟来阻止“暴风”行动? 她为什么要阻止?她凭什么来阻止?她阻止得了吗?! 静玥美尼从容的道:“七奶奶,你敢违抗我义父的‘龙头棍’?” “不敢。”朱七七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很漂亮。 静玥美尼冷冷的道:“那么,您就站到一边去。” 朱七七虽然身份地位在“大风堂”都不低,但静玥美尼原是相府千金,又是“峨嵋派”大弟子,由来骄横惯了,所以也并不怎么把朱七七这等绿林女杰看在眼里。 朱七七没有动,她一点都没有退开的意思。 静玥美尼柳眉倒立,杏眼圆睁:“你要造反?” “要造反的,恐怕是你们吧?”朱七七反问道。 “你真的要多事?!”静玥美尼咬牙切齿的道。 朱七七在跟包围中的若雅,点头会意过之后,目光如剑,逼视着静玥美尼,冷道:“你们倒底放不放人?” 忽听半空一个声音“桀桀”怪笑道:“我不发话,谁敢放人!?” 这人笑声犹在半空,但人已到了人群之中,大太监李彦一见来人,就大声呼道:“熊老弟!熊二爷!不要误会!是我啊!是下官李彦啊!” 熊东怖用一种好笑的表情,看着这个前几天还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然后,轻轻摆了摆手---- 几乎就在同一刹间,吉祥、如意一组,已把监卫好手王中维上、中、下断开了三截。 同时,裤衩先生和“剑帅”独孤映岳一对,亦把钦差扈卫白青易分成左、右两片。 他们都来了。 这些都是熊东怖身边的高手! 熊东怖身旁还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一脸怪诞的布伯,一个是满面膏药的何无庸。 熊东怖一只手掌,已按在面无血色、抖如筛糠的大宦官李彦“百会穴”上,他神悠闲的笑道:“今夜月色正好,高手云集,李大钦差,给熊某人一个面子,让你的同僚和手下,放下武器。” 李彦的两大王牌保镖、王中维和白青易,都被“五马分尸”,只是下一个光杆司令的李大公公哭诉道:“熊老弟……不,熊二爷……熊太爷,我只是一个给朝廷跑腿的太监,正是拿事的,是另外一位李钦差李仪之李大人,你拿住我,还不如把我当个屁放了算了……” 熊东怖将一张巨盆般的大脸,凑近李彦,近得连唾沫子都喷溅到对方的脸上:“朝廷要过河抽板、卸磨杀驴,我熊东怖可不是夏侯皓月,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们这群王八蛋任意摆布的!” 芙蓉姐姐愠道:“熊东怖,你作恶多端,临死还要耍威风!” 凤姐怒道:“你这个人渣,你还记得在你的床下,你是怎么虐待我们两姐妹的吗?” 熊东怖勃然大怒,一巴掌扫得两人飞跌:“吃里爬外的娼妇,再多嘴老子杀了你们!” 朱七七救之不及,神色陡然坚定起来,月华照着她美丽的脸上,照见她我见犹怜的美孀风华:“熊二哥,你杀孽太重,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熊东怖赤红了脸,双目暴射怒火,像要择人而噬,他怒叱道:“丧门星,你给我住口!信不信,我连你也一并杀了!” 官帽歪斜、衣衫不整的钦差大臣李仪之,挺身而出,义正言辞的道:“熊东怖,你的事情犯了,朝廷追缴你‘镇东大将军’印信的旨意,就在道上,不日就可达到。本钦差奉劝你,还是及早放了李公公,认罪伏法,争取朝廷的宽大处理。” “哈哈哈……”熊东怖发出一阵震天狂笑:“笑话!这里是‘辽东’!是我熊东怖的王国,来啊!‘大风堂’弟子,让这些狗官,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点火!” 一声令下,在行辕上下左右埋伏的“大风堂”弟子,纷纷点亮了手上的火把。 黑夜里,火把逐一绽出黄色的火花,在月色互映下,出奇的凄美,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蔓延十数里之邀,气势相当的壮观。 这些“大风堂”弟子,足有两万多人,在行辕四周,布下了“风神大阵”,大有决死一战的态势。 冷若雅冷笑道:“七嫂,也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吧!” 人群里的朱七七,轻笑一声,清脆的拍了拍手掌,芙蓉姐姐和凤姐,各往空中发出了一道火箭烟花信号,一青一白,绚丽夺目,煞是好看。 然后,在“风神大阵”之外,也同时亮起了东一丛、西一丛的青、白两色的灯笼。 这些灯笼的数目,足有火把阵的人数两倍之多,也仿佛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战阵,青的肃杀和白的肃穆,组成凄艳夺蜿蜒的灯笼阵,似是对着“风神大阵”,形成了有效的割据和包围。 熊东怖心神大受撞击,他精神大受震荡,他马上警觉喝问:“是何方人马!?” 一脸怪诞的布伯观察了片刻,稍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镇东’边军,应该是‘镇东军’夏侯副将军的人马。” 熊东怖心里猛地一沉,面色一狠,高声喝道:“夏侯弟台,你深夜陈兵列阵于此,意欲何为?” 只见青、白两色灯笼阵里,旗影下转出一员黑色披风的红铠猛将,扬声道:“诸位听真,夏侯奉诏讨贼!” 第十二章 侮辱·一根卧薪尝胆的刺 熊东怖厉声道:“三七贤弟,敢问你奉谁的招?讨何方的贼?!” 青白两色灯笼军阵里,响起夏侯二十一沉猛苍劲的声音:“好让熊二爷知道,夏侯所部驻扎于此,盖因兄没有‘兵部’和‘枢密院’行兵勘合,就擅入本部辖区,未防有事,夏侯不得已陈兵列阵,惊扰二爷之处,夏侯致歉。” 熊东怖听罢,心中稍宽,他直觉对方用词生硬、语气陌生,暗道:“夏侯是皇亲国戚,他驱兵到此,摆明了是狗皇帝想要我的命,这个时候,夏侯的动向,直接决定我的我的成败存亡,只盼他不要背信弃义就好。” 他盯着冷若雅,啧啧有声地惋惜道:“‘凉城四美’,可惜只来了你和霜美人两个,有点不够劲儿啊!” 冷若雅笑声若银铃,道:“假若我们四姐妹都到齐了,怕你吃不消吧?” “吃得消,”熊东怖阴森森、冷深深的笑道:“二爷我身体强壮的很,你们四个小美人一起上,我保证吃得消。” 娇憨淳纯的冷若雅未听出对方的“话里有话”,扮了个鬼脸,手指刮着脸颊吐舌道:“吹牛皮,羞羞羞!” 熊东怖见她可爱如斯,痴了一下。 朱七七大小姐对这个不谐世事的笨丫头,也是苦笑无语,便冷斥熊东怖道:“休和小孩子逞口舌之利,准备引颈受死吧!” “想杀我,得先问过他们几个人,同不同意?”熊东怖拍了拍受,人群中,就走出了三个人。 “富贵集团,”熊东怖还作引介:“温四书,谢六道,还有‘血手人屠’冷屠夫。” 朱七七柳眉微挑,忽然,她没头没尾的回身向冷若雅问了一句:“来了吗?” 冷若雅也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来了。” 遽然,长空一阵丽啸。 丽啸声,至少在三里开外传来,但依然清晰可闻,如在耳畔! 熊东怖神色骤变,他大叱道:“三纲五常,给我截下!” 外围的大风弟子,轰答一声! 丽啸此起彼落,迅即转为娇啸,人已在两里之内。 熊东怖面色再度巨变,他急声喝:“吉祥如意,拦住来人!” 吉祥如意人如电射,杀入人群---- 娇啸未已,倏起倏落,媚啸已在里内! 熊东怖的光头在火光下照出了微汗,他暴喝道:“裤衩、剑帅,快----” 话未说完,月影和火光一黯,冷若霜已翻落到他身前来,即与朱七七、冷若雅并肩而立,千军万马乍见这冷艳女子,都是万马千军齐齐惊了个艳! 这女子,美得不真实,美的宛如在冰冷梦中。 “来了?”若雅露出欣慰的笑。 “来了!”若霜透出辛酸的笑。 “来了。”朱七七迷蒙的笑道:“二姑娘,对付强敌要紧,冷爷那里,要打要罚,我们陪你一起领。” “嗯!”冷若雅用力的点头。 若霜冷眸一热,用笑意掩饰住几欲夺眶而落的眼泪。 “二哥,小妹今晚要和‘凉城客栈’两位妹妹联手,斗胆斗一斗师兄,还有师兄的这些朋友,请了!”朱七七连挑战的风姿,都美如邀请贵宾参加一场歌舞盛宴。 熊东怖摩挲着光头,发出一声浩叹,对身畔一脸怪诞的布伯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女人,不是杀夫的白虎星、就是克夫的扫帚星,留不得!” 布伯满脸怪诞地答道:“二爷说得对,这些女人都该杀!” 熊东怖斜里白了他一眼,恼:“那先生还不动手?” 布伯怪诞一笑:“没有二爷的命令,布高兴不敢妄自下手。” 熊东怖“嘿”声笑道:“那现在我就命令你,你去把这三个娘们儿都宰了----” 布伯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怪诞的道:“她们有三个人,我一个人能打得过她们吗?你四不四傻?” 熊东怖怒叱道:“猪脑子!我又没叫你一上来就杀三个,你大可一个一个的杀啊!余下的两个,温前辈和谢前辈可以替你缠着,待你杀了一个再杀另一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布伯退了一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声答道:“不行!杀人是布行街和布别离的差事,我布高兴要留在这儿保护熊二爷您的安全!” “啪!”熊东怖竟恼羞成怒掴了布伯一个大耳光:“窝囊废,难怪你一辈子都要做布青衣的影子!” 布伯挨了打、受了骂,他却没事人似地响起一声怪诞的诡笑,倒背两手,扬长而去。好像熊东怖打骂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熊东怖不再去理会这个捉摸不定的布伯,他将野兽的目光,再度投向自己阵前的三员大将:温四书、谢六道、冷屠夫,冷冷的道:“三位是要等本座亲自出战吗?” 却听古板的温四书道:“凡是两军交战、双方交手,断然没有一开战、主帅就出马的道理!” 圆滑的谢六道道:“那当是个什么战法?” 温四书道:“当然是先锋副将先行挑阵了。” 谢六道马上把黄豆粒大小的眼睛,精光闪闪的瞧向冷屠夫---- 冷屠夫似是吃一惊,他指着自己的红鼻头,张大了口,结巴的道:“开啥玩笑?我……我就是一个厨子……” 谢六道即问:“要是先锋副将是个熊包呢?” 温四书道:“那咱们老哥俩是来做什么的?” 谢六道道:“奉童大公公的意思,来给二爷助拳的啊!” 温四书道:“对头!现在咱们不打头阵,给二爷敲个锣、开个场,二爷的银子我不白拿了吗?二爷的闺女你不也白睡了吗!” 谢六道小眼珠直转:“四书先生言之有理。却不知你先上、还是我先来?” 温四书道:“在‘富贵集团’里,座次排位,你前还是我前?” 谢六道不敢怠慢,忙道:“七大分堂,你四我六,自然是你前我后。” 温四书悠然道:“长者为尊,少者多劳,尊老爱幼,传统美德,你说是该你先打头阵、还是应我先打头阵呢?” 谢六道居然道:“尊老更要爱幼,我比你小,你保护我是理所应当、也是理所应该的,当然是你先上。” 温四书却语重心长的道:“我比你年长位尊,理应为你压阵掠战,以应付后面的高手。” 谢六道仍坚持己见的道:“那怎么行?做小辈后进的,没理由拔了先辈头筹,占了长辈的便宜,抢了老辈的风头,您先请!” 温四书摇头晃脑的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还是应该多给新人一些出头立功的机会。” 谢六道引经据典的道:“‘孔融让梨’教育的不就是我嘛……” 他们两个武林中大大有名的成名人物,相互推诿,互相推辞,竟当众如此“礼让客套”了起来。 熊东怖心底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环视众将,裤衩跟“剑帅”败军之将,吉祥和如意惊弓之鸟,现在他手边的可用之人,简直是不忍直视啊。 既然无将可派,熊东怖就决定亲自出手---- 出手教训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他大步踏出,他仰天大笑,他声如雷霆:“今夜,我熊东怖便让你们这些臭丫头横尸于此,‘凉城四美’就此绝迹江湖!” 冷若雅忿笑道:“即使我们姐妹今晚战死,还有大姐为我们报仇的!” “冷若颜?”熊东怖嗤笑了一下。 冷若霜傲声道:“我大姐,读心之术,不必动手,便能克敌;**之功,不需动武,就可杀人。” 熊东怖“哈哈”一笑,冷嘲热讽道:“狗屁,冷若颜那个**,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千人干、万人睡的烂婊子!” 朱七七脸色大变,冷若雅更声音大变的道:“熊!东!怖!怎么说,你也是一方武林霸主,刚才的话,你不应该说──” 熊东怖张着血盆大口,怪笑道:“我偏说!像冷若颜那种废人,就是白送给我做屎盆尿壶,都不配!” 冷若霜全身骨骼都“咯咯”的震颤了起来,她一字一吐的道:“熊东怖,你敢再辱及我大姐一个字,我冷若霜,今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熊东怖露出一口黄板牙,继续肆无忌惮的爆笑道:“冷若颜,你是个烂货!你活着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哈哈哈……” 这次,他话未说完,冷若霜已如雌虎般,发出一声回荡山谷、响澈山野的怒吼:“杀----” 然后,青、白两色灯笼阵内的夏侯二十一,令旗一招,军镇就开始移动了---- 边军训练有素,不一时,“镇东军”对“大风堂”弟子,就形成包围的态势。 熊东怖内心焦急万分,他语音凄厉而落寞、急切而怒忿地低声喝斥身边的何无庸:“你还不下令‘三纲五常’、‘七十二号病房’、“一零九公案’支援?!冷武侯呢?他在哪?!‘冷枫堡’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何无庸心道:“你这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也会有今日……” 却听人群里,一个带着魔神面具的人,应声而出:“属下到,冷武侯拜见二爷!” “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赶到,熊东怖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顿时罕见的狂喜之色:“武侯,你来了,你终于赶来了!” ----冷武侯,熊东怖幕僚里第一号人物,也是熊东怖集团的第一智囊。 冷武侯的“及时”赶到,对场上一干孤臣志士,最终而言,是祸?还是福?是利?还是弊? 冷若霜在“冷枫堡”多时,虽知冷武侯诡计多端,智计无双,但她也还不敢确定,冷武侯的武功有多高?甚至有没有高深的武功? 对这个魔神面具掩盖之下的人,她只有“莫测高深”和“讳莫如深”的评价和感觉。 熊东怖高兴之余,还有些激恼急怒:“武侯,你怎么才赶到?” 冷武侯道:“我路上遇到冷若颜,我和她一路缠战到了这儿,给耽搁了!” 熊东怖一听冷若颜,心头一震,“凉城客栈”来了若霜、若雅两个,已难以应付了,若再来一个若颜……心中也起怯意,嘴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道:“冷若颜?!那个**,床上功夫还行,其它的功夫,不提也罢!” 说话之间,左方阴暗里,人影晃动,有喊杀声。 熊东怖十分警觉的道:“是谁退回来了?” 何无庸道:“是‘七十二号病房’的十到十八号,把企图突围搬请救兵的姬北命,逼回‘风神大阵’里来了。” 熊东怖冷“哼”道:“凭九人之力,还得费这么多时间。看来,我们的战局,并不乐观。” 冷武侯道:“我们的人的确是包围了行辕,但夏侯将军的人,更重重包围了我们。” 熊东怖显得临危不乱,依然调派有度:“你的人呢?你早到了,‘冷枫堡’的弟子呢?” 冷武侯片刻也没有犹豫,道:“堡中的弟子展开反包抄,故在‘镇东军’的最外围。” 熊东怖老脸抽搐了一下,怒道:“你把你的人,老摆在外边干啥?方便逃跑么?!你是怎么个领导你的弟子门人的?!” 冷武侯忙礼道:“属下处事无能,罪该万死。” 熊东怖叱道:“你马上和‘千手人屠’设法杀开一条路,领他们进入核心战阵!” 冷屠夫巴不得早离开这凶险之地,当即道:“是。”便跟随冷武侯行退去。两人心知情况不妙,一出行辕,马上带着“冷枫堡”的人马远扬,弃熊东怖于不顾。 第十三章 报应·一颗天诛地灭的果 “冷枫堡”半途撤兵,熊东怖排兵布阵,依旧从容不迫,因为目前为止,他手上还有王牌和足够的人手。 “四大恶人”还在。 苏晚在唱歌。 楚狂在跳舞。 檀郎在吟诗。 欧阳净月在弄蛇。 他们围绕在熊东怖四周,唱之,歌之,跳之,舞之,足之,吟之,诗之,弄之,蛇之,十分陶醉,也万分猖狂。 他们这么一围,谁要攻击熊东怖,都非得跟“四大恶人”交手不可。 就算能通得过这轻歌狂舞、咏诗玩蛇的“四大恶人”,也决计通不过熊东怖的“屠刀”。 何况,还有何无庸与静玥美尼这两大高手在掠阵。 外围,还有萧北熊的“金衣帮”的高手;另外,在外布署包围的,还有八思巴活佛的“一品堂”喇嘛兵。这两支守蔡玥美尼蛊惑而参战的番邦人马,跟夏侯二十一的“镇东军”相峙,大家基本上实力不分上下,棋逢敌手,旗鼓相当。 可就是这种平衡,在下一个瞬间,就被打破了---- 马蹄狂嘶,车声辘辘,十数辆战车,飞驰进了行辕,战车四角,风灯照明,一齐停下!当先一辆战车之上,“谈何容易”四大酷吏,拥护着肥头大耳的都督蔡鋆,一脸的杀气,一身的煞气。 “蔡大人救我----”李彦刚叫了一声,就被静玥美尼扬掌打昏在地。 “大学士掌吏部司蔡攸大人有令:熊东怖残暴不仁、鱼肉乡里、久蓄异志、民愤极大,着,‘镇东军’夏侯副将等众,将熊獠缉拿问罪,押解进京!”蔡鋆读完上令,看也不看两眼冒火的熊东怖一眼,就示意“谈何容易”武力强行执走大喊乱叫、牙咬脚踢、法名“静玥”的三小姐蔡玥回府“家法侍候”,窦辟邪跟独孤映岳默然随定,乘车呼啸扬长。 简简单单一道上令,局面立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手握重兵的夏侯二十一跟蔡党一系的“四大恶人”:苏晚、楚狂、檀郎、欧阳净月,都站到了“反贼钦犯”熊东怖的对立面,就是吉祥如意、四书六道这些官面上的人,也时局立判、迅速的远离,跟熊东怖,划清了界限。 外围助战的两支番邦人马,见势不妙,也正在悄悄的撤出战场…… 熊东怖眼见自己身边,只剩下一个满身酒气、满脸病气的何无庸,他不由得手指远离的人们,狂笑道:“就知你们这些食客靠不住,没关系,我还有忠勇的‘大风子弟’,孩儿们,站出来!” 熊东怖喊了半天,他身后的大风弟子,一个动的也没有,鸦雀无声! 冷若霜冷道:“得人心者得天下,熊东怖,你众叛亲离,认输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输?”虎吼一声,熊东怖双手抓住队伍前面的“三纲五常”,恶狠狠的道:“都耳朵聋了吗?我的命令你们没听见?你们是不是也想造我的反?大当家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大当家的话,我们一定会听。”诸三纲面不改色的应。 “但你已经不是我们的大当家了。”葛五常气不稍喘的答。 “什么?!”熊东怖简直要疯了:“我不是你们的大当家,还有谁配做‘大风堂’的大当家?!” “还有安东野!” 说话的是风华绝代的云端大小姐。 她的身边有一乘小辇,抬辇的四个挺拔勇武少年,正是崆峒子、青城子、点苍子、天山子这“大风四子”。 辇上一幼龄少女,眉目如画,披麻戴孝,坏捧亡父孟东堂灵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不是小小姐孟小冬又是哪个?! “小冬!” “小小姐!” 现场的人,渐渐骚动起来,不少的“大风堂”的老人跟忠勇弟子,都不自觉的跟着何无庸,向云端大小姐与孟大当家遗孤孟小冬这边靠拢过来---- 如同一个赌输了全部家当的赌徒,熊东怖目光痴狂的望着一脸凄楚冷意的云端和小冬,狞笑道:“云端师妹,你不乖乖等着做蔡家的儿媳妇,怎么舍得抛头露面了?小冬啊,二叔杀了你爹上了你小妈,本想留下你以后做我小老婆享福的,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了?” 孟小冬表情悲哀的道:“二叔,你做过的坏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负‘大风堂’太盛!” 李仪之奋然道:“上令已到,大家并力诛杀此獠!” 云端、朱七七、冷若霜、冷若雅,再不迟疑,不约而同,分四个方向,向熊东怖逼近---- 熊东怖如今孤身一人,他现今孤家寡人。 但熊东怖却不退却。 他手抚“屠刀”前行,迎着敌人。 云端、朱七七、冷若霜、冷若雅,分四面包抄过去。 就连夏侯二十一和他们的弟子、将士们,以及姬北命、墨小黑、温四书、谢六道、吉祥、如意……这几十号人,也全杀气森森地反逼过来---- 残月双钩如画,刀呢? 刀在熊东怖手中。 “来吧!”他昂然立于群豪之中,狂态尽露:“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他一说完,立刻有人向他出手。 云端。 她猛吸一口气,“唰”一声,打出一鞭,雪腕一回,又甩出三鞭。 一鞭比一鞭慵懒。 杀伤力,却一鞭比一鞭凌厉! 但她的“小舞”主旨不在杀敌。 大小姐有自知之明,她的功力,要杀二师兄,还力有未逮。 她志不在此,她旨在掩护另外两个人。 冷若雅自半空中跃下,手上的紫色风衣,直罩熊东怖。 冷若霜则从地面滚过来,她用钩剑横扫熊东怖下盘,仿佛他手上所持的,不是单薄的“离别钩”,而是一柄上古劈天开地的斧钺! 熊东怖笑了。 他狂笑。 出刀。 他舞起刀光便成魔,他欢快地狂啸,他尽情的舞刀! 若霜、若雅、云端、朱七七、夏侯二十一等人,全只有完全捱打的份儿。 他每舞起一片刀光,就像一片锐利无比的玻璃晶片,全向敌人迫飞了过去,千片万片,锋锐无比,利不可挡! 不消片刻,五人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血涌如泉。 熊东怖更是欢狂。 他忽把刀锋一转,所有的刀光片,都攻向离得较远的温四书、谢六道、吉祥、如意,还有李仪之、姬北命、墨小黑、李彦等人。 李仪之、李彦这两位文官内臣,武功最弱,立重伤倒地,哀呼连连。 姬北命和墨小黑二人拼了性命维护两位钦差大人,但也伤了多处,情况危殆。 其他人的情势,也好不了多少。 若雅轻功好,但也伤了四、五处,血流如注,已力尽筋疲。 若霜内力深厚,运劲于全身,勉强隔掉了数道刀光,但久而久之,只要功力稍驰,就给一两道刀光割入肌里,疼痛一起,聚力稍散,于是,愈来愈不能抵挡,伤口也愈来愈多了。 她一面强忍痛楚,一面嘶声喊道:“大家不要聚在一起……四下散开──” 众人极为恐惧,逃生无路,求救无门之时,熊东怖杀心大起,更得势不饶人,狰狞狂笑道:“今晚老子不杀光你们所有人,绝不收刀!” 笑声未止,“屠刀”舞到极处,一道刀光,已切入谢六道腰盘,拦腰斩断,谢胖子一命呜呼。 温四书吓得两腿一软,转身就逃---- 有了第一个逃生者,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吉祥、如意,紧跟着落荒而逃,且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熊东怖狂意更盛,刀光更狂。 刀光如雪中,红铠猛将夏侯二十一被逼的节节后退,退无可退! 笑声如雷里,云端的“小舞”、冷若霜的“离别”、冷若雅的“相思”,都失去了精彩,没有了光彩! 然而,这已经是熊东怖此生,最骄傲、最辉煌的时刻了! 因为,一个人出现了! 一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绝代美人! 她红颜寂寞的立在月下,她对熊东怖撩人一笑,只见千百道银光,齐打了过去,一齐打到熊东怖脸上、胸上,身上,斩切得熊东怖像血煞魔鬼一样。 不可一世天下无人的熊东怖,马上仰天飞跌了出去,惨嚎:“你──倒──底──是──谁?!” 红妆美人那一扬手间的“多情环”,看似简单,也很平淡,但却似四散而包抄过去的音符,而且每一道银光,都能准确地命中目标要害。 “真是奇了怪了,你不是刚才一直骂我吗?”美人在看自己刚发过银环那修长白皙秀气的手指,寂寞如常地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啊。” 熊东怖终于被绳之以法了。 他一生害人无数,残害女人无算,最终还是栽在女人之手。 恶人,终究会有恶报。 冷若雅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大姐冷若颜,又笑又跳。 若霜化掉最后一个名字,扬手将“死神册”丢尽火堆烧成灰烬,感概沉默,良久无话。 云端大小姐携着泪光凄楚的孟小冬,来谢过“凉城三美”对“大风堂”的援手之恩,两位钦差大人,也开始忙碌着善后事宜,并开始紧急磋商如何避开奸党耳目、将熊东怖押送回京受审伏诛。 大家正在噪杂喧乱之间,“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唐诗、宋词、元曲,远远的飞奔而来---- 三婢的后面,还跟着面色焦急、脚步惶急,负责消息传递的大白梨和崔半目! 三美互视了一眼:难道“凉城客栈”出事了?! (卷终) 第一章 武侠作家也要等米下锅 十月塞北,凉城未雪。 “话说在当之‘京师’,有一位皇族贵胄后裔、王孙公子,正值少年,天生邪魅,但武功却深不可测,他的地位极高,且心狠手辣,在朝堂备受高官显贵信重,在民野更是遍布党羽,背后还有名宿大佬撑腰撑场,他的势力已几可与蔡京、高俅成这些中涓权臣相抗衡----”冷若芊红炉向火,轻声问道: “你们说,他的名字是什么?” 流风、飘雪、逐月三个小姑娘一起抢着回答: “柴如歌!” “小梁王!” “柴小王爷!” 三个女孩儿的回答都不一样,答案却是指向同一个人---- ----“富贵集团”少东柴如歌。 只飞花答了一个:“辰源。” 飞花话音刚落,她立刻成了众矢之的,火力焦点。 “啥!?怎么会是辰源!辰源是青年,不是少年,他也不是皇族后裔,他在朝中没份量,更没什么大人物做靠山,冷爷去京城怎么可能对付的是他!” “太不靠谱了!” “猪啊----说话不过脑子!” 流风、飘雪、逐月每人一句,一顿抢白下来,胸大无脑的飞花很是郝然,但给小姐妹们骂急了,便翻脸作色回骂道:“我是没脑子,但我有胸啊!男人婆、闷葫芦、小毛球,你们三个有胸吗?” 飘雪听了一愣,气道:“没有。” 逐月天真无邪的道:“我还小,等我发育好了,就该有了!” 流风斥责道:“都别闹!听姑娘说下去。” 冷若芊对身边这四个爱婢的胡闹,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她淡淡的继续道道:“柴如歌这个人,不但城府很深,武功也兼得驳杂精纯,如今向已世人展露、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就有‘惊梦小刀’和‘血河神枪’,他就算未必能天下无敌,也放眼苍生,除青龙老大外,已难寻匹敌之士……” 流风冷然插嘴道:“哼,就算他武功天下第一,可他狼子野心,且心术不正,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 飞花却在旁喃喃地小声道:“哇!要是将来有一天我能学成他那般天下无敌的本事就爽了……” 飘雪哼道:“太不长进!” 逐月也附和道:“真没出息!” 流风奇道:“莫不是青龙老大要出关?” 冷若芊道:“青龙老大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未必出来,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他的马前卒、阵前将,已经秘密来到了‘塞北’凉城。” “是谁?” “十八人魔?” “十大天王?” “两大使者?” 面对四婢的缠问,冷若芊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杀人王,屠斩。” 吵闹噪杂的四婢,一下子就安静了,鸦雀无声。 “‘杀人王’屠斩,是‘杀手楼’的创始者,还记得上次‘洛阳’长街伏击‘安乐侯’的七杀手吗?阎王、北杀、罗刹、黑鸦、赤练、灀衣、血刀,他们的身手如何,你们是有目共睹的,屠斩,便是他们的师父。(参见《杀手楼》卷)”冷若芊面带隐忧的道。 飞雪有些慌乱的道:“冷爷去京城对付柴如歌,大姑娘跟三姑娘都在‘辽东’帮衬二姑娘,现在客栈里就姑娘和我们四个,再加上花掌柜、温先生、梁厨子、小蝶姑娘,如那‘杀人王’果真来了,我们是不是有点人单势孤啊?” “怕个球啊!”流风心里害怕,嘴上倔强的道:“他一个人,我们九个人呢!” 飘雪也给自己和大家打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按部就班,从容面对,没啥可怕的。” “就是,”逐月壮着胆子道:“邪不胜正,你看金大侠、古大侠那些武侠作家写的小说,哪次结局不是最后都好人赢了、坏人死了?”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流风嗤之以鼻的道:“武侠作家也是人,他们也要等米下锅,写出的作品不迎合大众和市场,全家老小等着喝西北风吗?” 冷若芊听了,脸无表情的道:“这次与往常不同。只怕‘权力帮’、‘富贵集团’、‘青衣楼’、‘高二党’各派系的人,都可能插手此事,我们要加倍小心,做好万全准备。” “姑娘认为‘青龙会’会来插手‘凉城’?”飘雪问。 “会。”冷若芊用肯定的口气道:“一定会。”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逐月。 “因为‘青龙会’已有不少高手打入京城里‘权力帮’、‘富贵集团’、‘青衣楼’、以及‘高二党’的内部,风传奸相蔡京快要复出主政、收回大权,趁大局来定、各路雄豪逐鹿京师之际,‘青龙会’也正好挥主力北上,至少占据一方,自雄天下。‘凉城’是重地,如果他们派人北上、必定会派会中顶级好手,并有号召和威望,才能一并问鼎‘中原’。”冷若芊道。 “故而,青龙会派来的人,极可能是目前会中的血手、杀星、‘杀人王’屠斩?”流风道。 “何止‘青龙会’一家?”冷若芊隐忧之色更深:“而今,‘大风堂’内斗势颓,后来居上的‘高二党’趁机取而代之,与京城里三大势力:‘权力帮’、‘青衣楼’、‘富贵集团’斗争不绝,而蔡京等朝廷奸党势力图谋夏出,康王构、李纲那一伙人也在挣扎求存,各方招兵买马,甚至不惜开门揖盗、引寇入关,‘霹雳堂’、‘唐家堡’,‘落花轩’、‘听雪楼’、‘老字号’、‘下三滥’、‘太平庄’、‘五岳剑派’、‘正义联盟’的人纷纷入侵、割据、各拥雄兵,各峙一方,咱们‘凉城客栈’若不趁时入局、只怕大势就难有作为了。” “凉城客栈”不但仅仅是打尖、歇脚之地,更是三教九流、青楼绿林、黑白两道、名人志士的庇护之所。 虽然收费贵些,但是在江湖上跑的人们,都喜欢来这里,听曲子、嗑瓜子、从东家长说到西家短、南家婆娘的屁股聊到北家汉子的痔疮去,喋喋不休,尽是江湖闲言碎语。 做为北方最大的消息集散地,下三滥、下五门、下九流的人物,都喜欢在这里喝上一杯、睡上一觉、插上一手,歇上一脚,表示自己也沾点交情油水,上光上亮,上路上道。 客栈里什么客人都有,什么物件都全,不但光怪陆离,也精灵古怪。 吃、喝、玩、乐,“凉城客栈”首屈一指。 要吃的,从山珍海鲜、到家常小菜,从南北大菜、到风味小吃,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就是客人提出要一坨屎,梁煎炸霎眼之间,也会给你做出五、六种风味、七、八个花色来。 要喝的,“花雕酒”、“青稞酒”、“斩梦酒”、“米酒”、“葡萄酒”、“烧刀子”……佳酿村白,一应俱全。 要赌的,牌九、马吊、番摊、骰子、双陆、贯十、斗鸡、走狗……五花八门,无不具备。 要嫖的,干女人有女人,找汉子有汉子,娼妓、舞娘、女乐、尼姑、契弟、相公、蛮童……皆无所不有,甚至有龙阳之癖的,都可来这儿寻欢作乐,分桃断袖。 “凉城客栈”龙蛇混杂,是结交狐朋狗友,打探消息时局,传播流言蜚语,滋生是非祸害和病菌毒瘤的不二场所。 “凉城客栈”招天下客,进四海财,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广博的人脉关系、以及日进斗金的财力资源,早已成为包括“青龙会”在内的诸多兵强马壮人马的眼红垂涎之地! 冷北城上京之前,跟冷若芊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近日局势是有点危险,但决无大碍。现在‘凉城’各路人马齐集,有的是拥护蔡京复出;有的是支持高俅夺权;有的是柴如歌前朝余孽密使听令办事;还有的各自投靠‘青衣楼’两大公子辰源和楚羽、趁他们明争暗斗想趁乱捞一笔,自立山头,痴心妄想打出一个名堂和天地来。 操纵局势的在京几位大佬,都不是蠢人,还不致于如此快的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其实都知道,目下‘京师’权力交替,武林各路雄豪虎视眈眈,只有傻瓜和蠢才,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实力轻易展露,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哥哥,丫头该特别留意的是……” “屠斩。” “‘青龙十王’之一的‘杀人王’屠斩?” 冷北城微喟道:“当日‘洛阳’一战,屠斩一手训练出来、引以为傲的‘七杀手’,几乎全部丧命于你手,屠斩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现在‘凉城’风云际会,客栈人单势弱,试想,这个杀人无算、杀人如麻的杀人狂,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复仇扬名的千载难逢良机呢?” 楼下,大约有十七、八桌子的人,有的喝酒、有的喝茶、有的吃饭、有的吃菜,有的其实什么也不吃、不喝,只在这里找张凳子坐下来,寻找各色人物,打探各种消息,不久之后,若是单身男人或者女子,就会有环肥燕瘦的妖媚女子和擦胭抹粉的俊俏小生,凑前卖肉搭讪。 掌柜花十八正在向一个土财主模样的“山东”老客兜售“蒙汗药”和“**药”,就有恶客打上门来---- 恶客不是一个。 是四个。 四个威武雄壮,自命不凡,穿着打扮,派头十足,五官长相和身材体量却又各自奇矮、奇黑、奇脏、奇丑无比的家伙。 一见四人,花十八就花枝招展、媚喘娇嗲的凑过去,浪声道:“呦----今儿什么风?把四位太保爷吹这儿来了,稀客、稀客!小蝶,给四位大爷倒茶” 小蝶欢快答应了一声,端着茶壶手脚麻利的来到切近,一打照面,却被这四位“稀客”的“尊容”唬了一跳,手里易松,茶壶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侏儒回回,冷“哼”了一声。 那满脸皱纹和褶子的黑的苗人,咧嘴冷笑了一下。 全身又脏又臭、脸上、手上都是污垢的藏族青年,冷冷的问:“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十六岁……”小蝶怯生生的道。 只听那丑陋的无以加复的蒙族少年,冷声道:“如果如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还真有些可惜了。” 楼头火炉旁的冷若芊看在眼里,心道:“杀人狂未到,却先等来了四个杂碎,却不知道童贯门下这四个很行霸道的太保爷,来‘凉城客栈’做甚么?” 第二章 这个娘们真爷们 大宦官童贯收养义子、假子近百,其中最出色、最优秀、最悍勇,最威风的,有一十三个,官面和道上的人,称之为“十三太保”。 今天光临“凉城客栈”的,便是其中四个。 ----回回马高、苗人刀白、藏人臧洁、蒙人蒙俊。 与他们的名字相反,马巨一点也不巨,反而是个不足三尺的侏儒;刀少一点也不白,黑的走夜路不用穿夜行衣;臧洁一点也不洁,全身上下异味熏天;蒙俊更是半点也不俊,丑到山里的猩猩见他一次都吐一次。 就是这四个人,找上门来,骂上门来,打上门来。 蒙俊一边用力捏着小蝶的脸蛋,一边骂咧咧的说着脏话:“日你亲妹子的,瞧不起大爷是吧?信不信大爷干你亲娘啊!” 花十八春风一样刮过来,笑嘻嘻的道:“别操人家亲娘、亲妹子的,奴家我就在这儿,大爷们要操,就操俺花大姐好了!” 蒙俊火道:“好,够爷们!臭婊子,就操你!” 脏臭不堪的臧洁“呸”的吐了口浓痰:“待会我们四兄弟,轮番上阵,操翻你!搞烂你!” 那少年老相的刀白色迷迷的盯着小蝶,对花十八道:“不过操你之前,大爷们要先拿这小雌儿,尝个鲜。” 花十八见惯了这种场面,听惯了这种说话,只抿着嘴儿,好暇以整的说了一句:“要操俺这小妹子,你们最好事先问过一个人!” 侏儒马高阴毒的问道:“问谁?” 花十八仍笑吟吟地道:“你不该问问他吗?” 她指的是后面的一个男子。 这男子,斯斯文文的,七分酒气、两分病气、一分书卷气。 小蝶一见到他,就嫣然一笑。 蒙俊大怒:“你这个痨病鬼是什么东西……关你屁事……给大爷们滚开!” 温十七在一旁显得有点倦倦慵慵的,他斯斯文文的道:“我?也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这里的账房先生温十七,也是这位姑娘的未婚夫,各位大爷要操本人未婚妻,岂不要事先问问我?!” 听到对方姓“温”,蒙俊第一个念头就联想到了“岭南温家老字号”,他嚣张的态度登时减了一半,但仍是相当跋扈的道:“我们奉大公公之命办事,要在这里等候一个人,这家客栈我们包下了,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他这话一出口,那十七、八桌酒客、食客,不时响起两声“哈哈”、就是发出一句“呵呵”,没有一个打算闪开的,他们看四个太保,都好像在看四个小丑。 马高、刀白、臧洁、蒙俊,他们本来觉着天大地大自己最大,他们随即发现:在这间客栈里的人,无论食客、住客,还是伙计、杂役,乃至官差、镖师、艺伎、优倡,看神色都似乎无一人是普通角色,若是明目张胆的对着干,纵使他们靠山够硬,也只怕也要有数不清、惹不起的大麻烦。 是以,蒙俊这才不情不愿的道:“我们要一间上好客房好了。” 所以,刀少也不清不楚的跟了一句:“嘿!今天大爷们心情好,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否则的话,大公公一声令下,还不轻而易举铲平你们这小小一间‘凉城客栈’----” 花十八听着听着,就发现刀白的眼角余光,时不时的往楼上瞥,她忽然间倏然色变,急扯温十七沾满酒渍的袖子,疾道:“我总觉着他们几个有点奇怪----!” 话未说完,只听楼上客房,已出急剧激烈烈的打斗声! “不好!”花十八脸色煞白,腾身便起,四名太保各发出一声怪啸,一起截住了她。 “果然是‘声东击西’!”花十八一扭身,已与温十七、小蝶,背靠背站一起,呈三角形顾应,跟四名强敌面对面对峙。 小蝶一侧身子,已抄在腰间的一个镖囊里,一只手已取出一根竹管,手腕一串银镯,互相撞击作响。 只听马高沉声怒道:“我们奉大公公指令办差,妄动者杀无赦!” 花十八情急向刚自厨房内抄着菜刀奔出的梁煎炸叫道:“好人,楼上有鬼,你快去帮四姑娘,这里有我和秀才、小蝶!” 梁煎炸疾应一声,刚一拔足,“砰”地一声,一个铁腿青年,已如中了箭的大鹏鸟一般,撞破窗棂飞落到楼下来,在撞破了两张檀木凳子、砸碎了一张八仙桌子后,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铁腿青年刚一坠楼,又一个状似骷髅、蓝发赤目的少年,“嘭”地撞砸了“花”字十六号房的大门飞了出来,“叭”的一声扑地,又余势未消地一路“咯噔咯噔咯噔……”滚落了下来,待跌到楼下花十八脚前,已是七荤八素,满目金星。 这楼下十七、八桌客人,倒有一大半人,认识这两个高空降落的青年。 他们都是童贯门下“十三太保”之一,一个是第四太保霍昆仑、一个乃十一太保常骷髅常骷髅。(参见《黑白色》、《山河社》卷) 一见两名兄弟滚落下来,马高、刀白、臧洁、蒙俊就知道事态有变,他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亮出了兵器。 马高使的是“套马杆”。 他的武器奇长,他的出手极快。 他抢着向花十八动攻击,他恨不得一圈杆勒死这个妖艳的女人。 而就在他出手的同时,花十八也向他动了手。 花十八的兵器极小,她的出手特慢。 可是,她一出手,马高就觉着自己的手,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现在十根手指,都像在弹棉花似的抽搐着,连着他的嘴角和声音都在搐动着:“什……什么针!?” 花十八巧笑倩兮地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老娘不是好惹得,花大姐这暗器,就叫‘妇人心’。” 马高一听,两只手臂都完全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刀白用的是弯刀,他的目标是小蝶。 他的弯刀,不但快,且毒。 他的对手小蝶,几乎什么也没做,她只是用食指一捏唇边的一根竹管,“嗤”的一声,就垂出了一蓬烟---- 五彩斑斓的迷烟。 这就够了。 刀白一见那五彩的烟雾,大叫一声,撤刀撒腿就跑,跑不出几步,大头一沉,“咕咚”一声响,扑倒在地。 臧洁跟蒙俊一看同伴失手,怪叫一声,各抄出一件类似“十字锁”、“十字鞭”的短兵器,沉重锋锐,一作松石银锭、一作淡金蓝彩,看上去美得夺目,巧得攫神。 温十七跟梁煎炸却横身拦住他们,一个醉醺醺,一个火棱棱,也不见他们如何,他们的一只手,就同时搭在了对手的身上。 臧洁就觉着自己全身都有了麻感,都有了醉意,就如同泡在酒缸里,毫无攻击力;蒙俊则不同,他只觉着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都在煎炸,恰好似烹于油锅里,任人宰割。 四大太保同时出手,却先后受制。 就在此时,只听楼上“花”字十六号房,又是一阵“乒乒乓乓”连声大响,忽又听一声“哇啦哇啦”怪叫跟一阵“咕噜咕噜”连响,一个高冠白袍的高个子道者,破板而出,手脚挣扎的直摔了下来! 这个道人跌得个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却令花十八和蒙俊两方人,都变了脸色。 花十八跟温十七定睛一看,暗道:“三才道人都来了,看来那个人的危险情势,远比想象的严重多了!” 霍昆仑跟蒙俊等一见,心想:“现在连‘三才堂主’也给丢下来了,那个人就很难动了!” ----实际上,马高、刀白、臧洁、蒙俊四太保,在楼下故意为难、恫吓、调戏小蝶,吸引花十八跟温十七等人的注意力,在这次行动里,他们只不过是幌子。 童贯真正的主力,是在楼上。 主力也有四人; “富贵集团”七大堂主之三“三才堂”堂主“三才道人”,还有霍昆仑、常骷髅两名太保,另外一个则是蔡攸亲卫大总管拓跋东野(参见《东风破》卷)。 拓跋东野在江湖上地位不算太高,可是他却是蔡京长子蔡攸身边很受信重的人物,甚至,蔡攸将他最宠爱的侍妾,都赠送了拓拔东野。 而今他也来了。 按照常理,不真的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必惊动、出动到像拓拔东野这样特别的特殊人物。 大事,天大的事---- 当潜伏在“凉城”的各方密探,传来钦差李仪之一行,押解着熊东怖住进“凉城客栈”的讯息后,一时间,附近几批人马都惊动了,更出动了。 他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些人马,都有一个共同目的:截杀熊东怖! 熊东怖案发之前,和京中的几位大佬都有秘密往来,都有见不得人的勾当。熊东怖在“辽东”的所作所为,蔡京、童贯等权臣中涓出钱出人,出谋出力,几乎都有份儿参与;如今,熊东怖事败了,他的存在,无疑就成了几位大佬的心头病。 熊东怖一旦被押解到京御审,为求自保,难保他就会将一干同党的大佬招供出来,到时候,蔡、童别说复职补官无望,脑袋保不保得住,还要看天子的心情哩! 所以,只能让熊东怖永远闭嘴! 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为了保全性命和荣华富贵,蔡京伙同童贯,一面不惜人力、物力、财力,设局遣将,将若颜、若霜、若雅三位美少女杀手,耽搁拖延在路上,一面派出高手、大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钦差队伍进京,干掉熊东怖灭口! 总之一句话,绝对不能让熊东怖活着进京! 而另一方面,左相李纲早有借着熊东怖这个“活证据”,顺藤摸瓜,将“卖国集团”幕后的几条大鳄,一举抓出来,痛打落水狗,彻底肃清庙堂群邪,重整山河,振兴社稷,造福百姓; 当“腾讯堂”侦知,“权力帮”和“富贵集团”在进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埋伏、欲要杀人灭口时,李相及时通知长子李仪之,大队押着“假人犯”浩浩荡荡进京,以吸引群邪兵力,真正的熊东怖早已以重金雇佣由冷若芊接入“凉城客栈”,等候大军押解。 江湖中各路人马,闻风而动,“凉城客栈”一时之间,潜波暗流,风诡云密。 第三章 唐三藏的弟弟唐三彩 “富贵集团”七大堂主,除了已经另起炉灶、自立门户的“七星堂”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在武林中大有名气之外,其他六位堂主,行事相对低调隐秘,并不是太为江湖中人所知。 为了支持熊东怖的夺权,“小梁王”柴如歌也曾动用过“四书堂”堂主温四书、“六道堂”堂主谢六道,远赴“关东”行事,结果谢六道惨死在走火入魔的熊东怖“屠刀”之下,温四书狼狈逃回,捡得一命。 熊东怖这一被捕,柴如歌与童贯就坐不住了,这姓熊的掌握了他们父子太多太多谋反作乱的罪证了,他若一进入京城、一押入“刑部”,这两位权贵势必要受到牵连、地位不保,性命堪虞,“富贵集团”就要翻天了! 绝不能让熊东怖活着进京! 童贯最先派出“五毒堂”堂主“五毒尊者”欧阳常(参见《明器王》卷),率领一众高手,截击钦差队伍,在得知李仪之及麾下姬北命、墨小黑死力保护的“熊东怖”是个“西贝货”后,童贯暗呼“上当”,紧急出动手下另一员大将,抄近路赶赴“凉城”,必杀熊东怖! 这员大将姓唐,叫唐三彩。 唐三彩,忝掌“三才堂”,号“三才道人”,出家前是“蜀中唐门”的“毒宗”嫡系子弟,他有一个哥哥,叫唐三藏,曾经与师妹白孤晶密谋“试剑山庄”未逞(参见《试剑庄》卷);据说,他们还有个妹妹,叫唐三角,一身毒功,相当了得。 由于被李纲、李仪之父子虚晃了一枪,唐三彩并来不及召集更多的人手,除了身边的霍昆仑跟常骷髅两位太保爷,只有自“权力帮”过来“助战”亲卫总管拓拔东野。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就登上“权力帮”五大天奴之一、与传说中的“关东之虎”安东野有八分神似的合作新伙伴,唐三彩还是有一定顾忌的。 按照常理说,堂堂相府亲卫首领,绝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在江湖上走动,但至于拓拔东野带了多少人出来、带了什么人出来、以至于有没有带人出来,他自己不说,唐三彩也不敢多嘴去问。 按照计划,马高、刀白、臧洁、蒙俊,在外面姿势,已经成功吸引住了客栈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先行一步的霍昆仑跟常骷髅,马上采取行动,他们几乎是在同一刹间攻进管押熊东怖的“花”字十六号房房间。 一个从窗跃进,一个破墙闯入。 对于做刺客,这两位太保爷,都是行家里手,从他们七岁开始,他们已经为义父童大公公执刑暗杀政敌的行刺任务了。 迄今为止,霍昆仑曾经成功地刺杀了十九位刚正不阿、清廉不贪的朝廷命官,这十九位官员里,其中还有七位是武功高强的武将戎帅,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死在霍昆仑的“铁腿”之下。 常骷髅出师比四太保霍昆仑要晚上两年,但他杀的人,却是霍昆仑的两倍之多,他用的是“骷髅鞭”,还是淬有剧毒的那种软鞭。 两个刺客老手,破窗、破墙杀入---- 根据事先的观察,“凉城客栈”的大部分好手,都在楼下,全在外面;留在楼上房间里看管熊东怖的,只是一个残疾少女和四个年纪小小的小姑娘,没什么大敌。 然而,他们料对了,却想错了。 “大敌”是没有,“小敌”却有不少。 二人一攻入房间,就看到床上有被,被下有人。 床上被下的人,应该就是熊东怖,两位太保爷意识到这一点时,就有人向他们同时出了手! 出手的两个小女孩儿,年纪轻得有点不像话,手法老练得更不像话,她们就躲在窗下、就等在墙边,她们好像算准了敌人会从这两个地方进来似的,她们一下子就封住了霍昆仑的死穴、揪住了常骷髅的命门。 霍昆仑、常骷髅又惊又怒又恼又急,他们马上反扑、立刻反攻。 ----要知道,这两位太保爷,能从童贯收养训练的秘密“童子营”上千人中脱颖而出、受到童大公公青睐,绝不是幸至的,他们都有过人之能。 霍昆仑曾遭“天罗坛”的蒙族高手禁铜,点了他十四处穴道、还派了十四名坛中好手监管,他但仍是让他逃了出来,还杀了其中七名看守弟子。 常骷髅则也曾中伏于“七十二连环坞”,给“洞庭湖王”庞太师五花大绑、点穴套枷上锁、还用寒铁链对穿了琵琶骨,置于“洞庭湖”湖底地牢之中,但也只困住了他六十一天,第六十二日还是给他逃出生天。 自从“十枪骑”损失过半(参见《霸王命》、《东风破》卷),柴如歌如同顿失双膀臂,是以有意也大力扶植这由童贯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成为“富贵集团”的新一代精锐。 就连童贯也力要促成此事。 能受柴如歌有心栽培,加上童贯大力重视,当然定是非凡之辈,也必有常人所不能之能。 霍昆仑跟常骷髅一时失策、一招失手,他们虽惊虽怒虽恼虽急,但他们并不乱! 霍昆仑破窗而入,他一进来就受制于流风。 当时流风好像一早就预知有人会跳窗进屋似的,她瘦高的身形,就蹲在窗根,霍昆仑粗壮的右腿先入,流风就在这刹瞬之间,拿住了他铁腿的六处要穴。 出于刺客的本能,霍昆仑反应极快,他右腿一麻不能动弹,他的铁爪已飞抓流风面门! 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是,先失一招的霍昆仑,这是再怎么快,也没有平时的快速。毕竟,他仗以成名的“魔腿”被制,下半身还在麻痹着。 也就是这少许的减速,眼看五个锋利的尖爪,就要抓在流风五官细小紧凑的冰寒小脸上,流风一撩手。五根琴弦飞出,又刺中了霍昆仑右手手臂的五大命穴! 此刻霍昆仑,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然而,他仍然没有束手,依旧没有待毙! 作为一个刺客,放弃任务,就是放弃自己,就是放弃生命。 他不但要自己的命,他还要流风的命。 他手足先后被制,他却霍然、全然进行绝地反击! 霍昆仑的右臂右腿的要穴,已全给流风封住了,但他还有一手一足。他猛起左膝,急顶向流风的“下阴”穴。 这一招,对于小女孩来说,不但狠,还损! 霍昆仑一膝,急顶流风下阴的部位,流风“断纹琴”一旋,眼看便封住对方的铁膝,然而,在这刹瞬间,霍昆仑不负“魔腿”之名,腿眼一拧,变成用左脚反砸流风的左胸! 这一招,对女孩儿来说,不但毒,还独! 流风好在平时练功够刻苦,她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她仍不闪不躲,六根琴弦,闪电般刺中对方左腿几处要穴,霍昆仑闷“哼”半声,那如神来之笔的一脚攻势,全被对手瓦解。 但是,让人佩服的是,他的斗志,依然昂然,他的战意,依旧旺盛。 他还有一条手臂。 左臂。 在这个千险万难的时候,他居然还能“飞”起一爪,反抓流风腰眼。 这一招,不但准,还浑。 这一次,流风决定不再那么“斯文”了。 流风五指连拨,一阵急促凄厉的琴音,就像一片刀墙,席卷而过,霍昆仑的鼻子、霍昆仑的耳朵、霍昆仑的眼睛、霍昆仑的嘴巴、霍昆仑的肚脐,都被震出了血,他整个人,都被震得摔出房间,跌得三晕五迷七荤八素爬不起来。 霍昆仑这一跤跌得惨,他的好兄弟常骷髅那一跤,摔得更惨。 常骷髅撞墙而入,他喜欢用直接的方式解决事情,解决敌人。 他一撞进来,就被贴墙而立、悄然无声的飘雪自身后捉住了双臂的脉门,他的“骷髅鞭”马上疾刺急取飘雪的左“太阳穴”! 身后的飘雪适时、并且及时的顿了顿、也蹲了蹲,就像地主家的小丫鬟见了主子飘了个万福金安,可她这闲闲的、仙仙的一顿、一蹲,却使得常骷髅叫苦连天、却又苦不堪言。 因为飘雪这一顿、一蹲,常骷髅的脉门,自然也跟着一扯一疼,这倒不要紧,要命的是,常骷髅的软鞭,也抽了个空。 也就是说,那一根镶满骷髅头金银鬼火饰物的软鞭,就变成抽中了他自己的脖子! 就算是常骷髅见机得早、缩手得快,但软鞭还是在他脖子上绕了两道,划了两道深深的血口。因为鞭上淬了巨毒,常骷髅宿登时心慌意乱,拼命挣脱软便的束缚---- 偏生这个时候,飘雪在在他背后,轻巧调皮的轻轻一推,然后手忙脚乱的常骷髅,就失去重心,摔出了“花”字十六号房还余势未消,更一路高歌猛进的摔到了楼下。 接下来,故事开头的一幕,就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霍昆仑跟常骷髅已经顾不上体面、顾不及颜面,他们一个给自己冲穴,一个为自己服解药,都忙碌的很。 两位太保爷的第一轮攻势,就这样被两个小姑娘,轻而易举的化解、并瓦解了。 不过,马高、刀白、臧洁、蒙俊,到这时还没有完全失望,他们还有期待,因为攻上楼头的,并不止霍、常两个。 他们的主将还没有出场。 那就是唐三藏的弟弟唐三彩。 第四章 两只名利眼,一颗杀人心 “三才道人”唐三彩虽未正式出场,但他已经正在入场了。 他虎躯一震,虎吼一声,虎步迈入“花”字十六号房。他这一发虎威,整个房间、甚至整家客栈,都在震颤,都在发抖。 唐三彩现在很愤怒。 权相蔡京父子的新晋红人拓拔东野,就在他的后面,监视、监督、检查他,他万万输不得! 输了,就是输了“富贵集团”的招牌,就是输了童大公公的颜面,就是输了小柴王爷的名头,也就相当于输了自己的前程。 他愤冷若芊在房间里设了埋伏,他怒霍昆仑跟常骷髅两个太保如此之废物,除了愤和怒,他还有一点庆幸和侥幸。 他庆幸不是自己第一个闯进房间,他侥幸栽在那两个黄毛丫头手下的并不是自己,否则的话,以他堂堂一堂之主的身份,情何以堪!情以何堪? 唐三彩毕竟是出过家、修过行之人,他虽然愤怒,但并不鲁莽。 他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杀床上被下的熊东怖灭口,而不是那些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片子,楼下各方各路的高手云集,他要抢先一步,他要先下手为强,免得熊东怖落入别人之手,横生枝节,再生变数! 唐三彩的个头,比他哥哥跛脚僧唐三藏还高出半个头,他的腿比他妹妹艳尼唐三角还还长出一只脚掌,他一个“虎跨步”,就到了床前。 他正要有所动作,冷若芊却先己有所动作。 其实,冷若芊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她好像只轻轻拍了一下“冰吻”轮椅机扩,轮椅也只轻轻的划了一小下,就已拦在了唐三彩的身前。 唐三彩怒道:“残废之人,还想多管闲事!” 冷若芊笑得又清尤冷:“墓葬之货,也来人世撒野!” 唐三彩怒叱:“敢消遣大爷,找死!?”话未说完,酒坛子大小的拳头,一拳就轰了过来。 他个子虽高,出拳却带着灵性,分明是“道家”的“三才拳”。 只见冷若芊冷酷的笑着漫声回应:“两只名利眼,一颗杀人心,好端端的浪费了这身好衣冠……” “眼”和“心”二字出口时,冷若芊坐在轮椅之上,已经歪螓首,扭细腰,闪身避开“天才”、“地才”各一拳。 唐三彩大跨步,横“一字马”,又打出“人才拳”,口中虎喝道:“死残废,看打!” 冷若芊闪身又是一避,冷漠的笑着回应道:“连残废都打不中,你岂不连废物都不如!” 唐三彩听了这话,更是暴怒加暴跳,原有本就不多的一点修身养性的心气,早就丢到爪哇国之外去了。他暴喝连连,一口气又纵横交差,轰出了十五、六拳,一记比一记快,一拳比一拳猛。 拳风虽乱,拳势却有条不紊。 毕竟是“三才拳”一代宗匠,就是在情绪暴躁之下,拳法依旧进退有据,张弛有度。 他纵进一步,打一拳,横跨一步,再打一拳,甚得”“三才拳”之精髓。 ----“凉城客栈”胆敢收容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要的重犯,那就是与“富贵集团”过不去!谁敢与“富贵集团”过不去,谁就必须得死! 唐三彩心意已定,杀死这个冷若芊,让“权力帮”和蔡相爷看看自己的手段! 然而,打着、打着、打着,唐三彩觉着很不对劲,也不对头,更不对路。 按照常理来说,他纵横递步,一拳一步,早就应该将冷若芊打到外面了,可是他一直打了十七拳之后,才莫名其妙的发现了一件事---- ----眼看被打出门口的,并不是冷若芊,而是他自己! 冷若芊瘦瘦小小、冷冷清清的人儿,还飘在“冰吻”轮椅上,她的身形在窜高伏低,行动自如,她的领裙飘飘袅袅,倏忽莫测。 唐三彩一旦觉不妙,他立即就抽出他的武器---- 一柄扇子。 三才扇。 唐家三姐妹的武器,都很特别。唐三藏的兵器是根洞箫,而唐三角的兵刃,就是她的裙子。 唐三彩宝扇在手,步步进杀,连冷若芊也禁不住喝一声彩:“好俊的功夫!” “三才扇”好俊,冷若芊的身法更俊,扇缘扫到哪里,她清瘦无骨的身形,便像一张便笺、一叶轻羽似的跟着飞到哪里。 冷若芊的身法,竟比风还灵、比雪更轻、比花犹美、甚至比月都不可捉摸。 唐三彩居然奈何不了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拓拔东野脸上的鄙夷,他似乎更听到了拓拔东野发出的冷笑,他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功力,一扇就扫了过去! 眼看中敌,不料,冷若芊倏如一只风花雪月的精灵般,遽飞而起! “轰隆”的两声巨响,宝扇将屋顶砸穿了一个大洞,瓦片、木屑、石块,不断的落下、掉下。 唐三彩置身其中,一时视线受到阻碍,无法再进行追击,他挥扇狂舞,格挡簌而落的砖石瓦士,就在这当口儿,床底钻出一个花枝招展、花团锦簇的小姑娘,并用她一双花不留丢的小手,向迷蒙乱舞之中的唐三彩,隔空出了手。 所谓“隔空出手”,绝对不是“劈空掌”、“吸星神功”之类的绝技。 就算飞花从娘胎里练起、再吃上一箩筐“千年何首乌”、“千年雪莲”之类的灵异补品,功力也绝不可能达到那个火候。 她是隔空向唐三彩出了暗器。 四婢之中,飞花最好逸恶劳,最不能吃苦耐劳,所以她懒得在刀剑、内功、拳脚上花力气、花功夫,投机取巧的她,反而在“暗器”的造诣上,高出其她三个小姐妹一小丢丢。 她一出手就发暗器。 暗器数目不算多,最多也就十八件;暗器种类也不算少,至少有十一样。 飞花发射安琪的角度、速度,也没什么特别,然而此时的唐三彩还在忙于应付那些迎头盖脸的泥团土面木片石头砖块瓦砾,再夹杂着十八件十一样的暗器,可也够唐三彩受得了! 即使如此,唐三彩大吼一声,他仍能宝扇一挥,穿过木石砖瓦,仍能直逼丈寻外的飞花。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反击,让飞花也禁下住叫了一声:“我的娘亲哎!” 她马上退,疾退,急退! 飞花不是孤勇的流风,她也不是机谋的飘雪,她更不是娇怯的逐月,她是现实的飞花,有危险,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快点逃避。 “三才扇”挥出一道梦影,直追飞花。 花退扇追,急退急追,疾退疾追。 追到最后、退至最尽,鬓发纷乱的飞花,已退近床边,她已退无可退。 然而,扇影已然追到。 扇风破空,尖啸厉嘶之声,竟似比霍昆仑的魔腿、常骷髅的鬼鞭,还厉、还利。 死亡的扇影,已罩在飞花那一张花容失色的玉脸上。 飞花脸上阴晴不定,她己无路可退,更无处可逃。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飞花却做了一件让唐三彩意想不到的事---- 她猛地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被子下果然是伤痕累累、不知死活的熊东怖! 飞花急中生智,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奄奄一息的熊东怖来做自己“挡箭牌” 唐三彩稍顿了顿,扇尖依然卷噬飞花,甚至不惜将熊东怖也格毙于扇下;而且他的狭长脸上,还在这刹瞬之间,展现了一种正中下怀、正合我意的狞笑。 飞花这才暗道:“不妙!” ----看来,这些贼人硬闯“凉城客栈”,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灭口! 眼看熊东怖裹满纱布药带的光头,就要被“三才扇”绞成豆腐脑,被子里突然又窜出来一张画布,扇风被画布一卷一收,形成了个气囊,气鼓鼓的,好似随时都要一飞冲天。 唐三彩怒叱着,全力收扇。 五彩斑斓的画布,就在逐月的小手上。 唐三彩正全力撤招,老实不客气的飞花,已老实不客气地双手一张一合,又是十八件十一样的暗器,像飞花落雨一般,向他招呼了过来。 好一个“三才道人”!好一个唐三彩!他以左手空拳接挡飞花的暗器,另一只依然不放开仗以成名的“三才扇”、仍要从逐月的画布里扯拔过来。 但是,这次让他想不到的事,飞花发的十八件十一样暗器,其中至少有九件八样根本算不上什么暗器! 这九件八样“暗器”计开名单如下:眉笔一支、腮红一罐、胭脂一盒、拖鞋一双、袜子一只、指甲一块、胸垫一副、内裤一条。 试想唐三彩堂堂一代“宗师级”大高手,去面对一堆从天而降的衣物饰品,那将是一幅何等难以入画的场面? 唐三彩一时气得“哇哇”怪叫,心烦气躁之下,他不免吃了两记藏在香气扑鼻的胸垫之下银针,一生痛乱神之间,又中了两颗裹在骚气宜人的内裤之中的飞石。 这么一来,唐三彩难免就露出了破绽。 偏在这个时候,冷若芊头下脚上,自屋顶破洞,却遽降落了下来。 断肠箫,直戳唐三彩眉心! 唐三彩及时避过了冷若芊迎面一箫、但手腕仍是遭冷若芊的发梢扫个正着,宝扇险些脱手。 这倒还不关键。 关键的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唐三彩仍在全力牵扯的宝扇也不知怎的,逐月小姑娘好像把桩不住、后力不足,被他借冷若芊发梢之力猛地一扯,便如飞地给他一下子飞快扯了过来。 就如同一场拔河比赛,对手突然松开了绳子,正猛劲、全力、拼了老命往怀里扯拽扇子的唐三彩,一下子被巨大的惯力倒撞,一路滚滚滚滚滚滚滚到了楼下。 飞花和逐月一起捂住了眼睛---- 唐三彩这一路滚了下去,这才使得楼下搞事捣乱的马高、刀白、臧洁、蒙俊,真正的绝了望,丧了兴。 不过,还没有到满盘皆输的地步,因为,还有一位强助,尚未出手! 楼上,冷若芊主婢五人,刚刚联手打退了唐三彩和童贯的两大得意养子霍昆仑和常骷髅,马上就一同望向剩下的一名劲敌---- 拓拔东野! 第五章 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 打跑了霍昆仑、常骷髅,收拾了“三才道人”唐三彩,流风觉着有些意犹未尽,飘雪也感觉战意方酣,飞花更是打得兴致浓浓,逐月颇觉着手痒难当。 总之,四个小姐妹,都向她们的姑娘表示:在此连战连捷的大好形势之下,要是再来一场收官之战的完胜大胜,那就圆满了! 她们的意思很明显,她们的目光,也都在盯着门外背刀挎剑的拓拔东野。 ----只等姑娘一声令下,小姐妹就把这个奸相的狗奴才,扯胳膊的扯胳膊、拽狗腿的拽狗腿,如法炮制的丢到楼下去! 然而,冷若芊并没有下令的意思。 况且,拓拔东野也无应战的表示。 从行动一开始,他就在观战,而且对床上被下的熊东怖,观察的相当细致入微,就像不是在看一个垂死的光头恶霸,而是在瞧一个绝世的长发美人。 不管霍昆仑跟常骷髅如何凶险、不管唐三彩怎样窘迫,拓拔东野都一直作壁上观,都一直都没有出手相助。 对唐三彩和霍昆仑、常骷髅的遭狙和溃退,拓拔东野完全没有插手,好像他跟这些人也不是同一路的,而只是像在酒楼茶馆里偶然碰上,拼凑在一张桌子上喝喝茶、溜溜弯的旧相识而已。 不过,他没有插手,并不代表他未出手。 在整个行动过程中,他还是有过出手的。 近乎于神魔一样的出手! 他的出手很快。 快到无以伦比。 他收手更快。 快到惊世绝伦。 他一出手,即收手,快得好似他根本就没动过手! 而且,拓拔东野不是向冷若芊出手,也不是向风花雪月四婢中的任何一个人出手,他出手的目标,而是熊东怖! 他出手的那一刻, 那一刻正是飞花企图以熊东怖来阻挡“三才道人”的追击、逐月画布正罩住了唐三彩的“三才扇”、冷若芊正凌空回袭“三才道人”唐三彩的最最关紧时刻。 拓拔东野就是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动了! 他就突然得像突如其来的浮光掠影似的,突然就到了熊东怖的身前、突然出手,突然在熊东怖鼻翼下探了探鼻息---- 行动倏忽。 如果这一招,拓拔东野是攻向飞花跟逐月,她们根本躲不过,因为她们根本就没看到拓拔东野的出手! 不过,拓拔东野的动作,却没逃得过冷若芊的眼睛。 那时,若芊正在空中,正是居高临下。 她之所以凌空而起,就是为了要监视和牵制门外拓拔东野一触即发、一发即收的攻势。 她从高处看下来,对拓拔东野的出手,都历历在目;不过,虽然他明见拓拔东野出了手,仍是来不及阻止。 所幸的是,拓拔东野幸的出手目标,不是飞花,也不是逐月。 而是生死不知的熊东怖。 然而,拓拔东野的出手,也只是轻轻的试探了一下熊东怖的鼻息。 他很明显的不想和冷若芊主婢动手。 流风跟飘雪,依旧守在窗下和墙边,飞花、逐月与冷若芊,则分三个方位,死死盯住了拓拔东野。 拓拔东野却和善地笑了起来,他一边摇着手、一边很友好的走出屋子、一边打恭抱拳的道:“四姑娘好,四位小妹妹也好,不好意思哈,我找错人了,原来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是来打架的,我只是路过来看热闹的,你们慢慢打,我先走一步了哈。” 然后,他就这样毫无敌意、全无防备似的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他还欢喜的拉拉飞花的小手;路过逐月的时候,又宠溺的摸摸她的小脑瓜;甚至走到冷若芊那儿,还爱怜的拍拍她痩削的香肩。 拉拉小手、拍拍肩膀、摸摸小女孩儿的头,这些近乎暧昧的亲热小动作,看来都非常寻常,都无甚特别之处。 可是拓拔东野在敌对的对敌中做出来,就显着极不寻常,很是特别。 以冷若芊主婢的警觉和身手、脾气和秉性,是万万没道理在这时候任由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去碰触她们身体的任何部位的。 她们大可闪躲或者还击,甚至就像对付霍昆仑、常骷髅和三才道人一样,联手将这个“动手动脚”的臭男人,踢出房外,摔倒楼下。 然而,她们都没有那样去做。 原因只有一个---- 她们根本来不及不及闪避、反应或阻止,拓拔东野已拉、摸、拍着了她们的手、额、肩,然后就身退。 主婢三人中,并没有一个人受伤。 显然拓拔东野没有伤害她们的意思,他的“亲密”小动作不蕴内力,也不含毒功。 他只是相当“善意”的跟她们这些女孩子拉拉手、摸摸头、拍拍肩膀,然后就置身事外的转身走出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很平常普通、却又极特别古怪的话: “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 而且,就在他突然喊出了那一声看似全无意义的“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十二个字之后,“凉城客栈”楼下,突然生了好一些奇怪异常的事情---- ----有一桌“山西”的老客,本来围在一起饮了壶红枣茶、吃了一屉猪肉馅包子之后,又一边啃着沙瓤大西瓜、一边在谈天说地谈笑风生,却就在楼上拓拔东野传来那一声“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之后,这张桌子的四个“山西客”立即站了起来,匆匆付了账,临走时还看着青天白日急急的说道:“下雨了……要回家收衣服了……失陪、失陪……” ----还有一桌两个吃吃喝喝海吃猛喝、带着孝布穿着麻衣的“西川”客人,正低声谈论悄声议论之际,忽听拓拔东野“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十二字,也齐齐变色,并长身而起,且抛下一句:“对不住啊各位!天降大雨,家里衣服未收,我们先走一步,再会,再会……”然后一头扎进大太阳地里,就这样飞快的走了。 ----另一桌子的五个“江南”书生,本来在呼卢喝雉、行酒猜令,而今一听楼上拓拔东野发出那句“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长吟,这些书生忽然全都慌张立起,急急匆匆说了一句:“天公不作美,回家收衣服要紧,改日再聚,告辞,告辞。”然后一窝蜂的就走光了。 不仅这三桌客人,其它几张桌子的客人里,也有或者一两人、或是两三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忽然各自交代了一句,就匆匆离座而去,丢下满屋子的客人,为之错愕不已。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客栈里莫名所以的的离开了约莫近三成的客人。 花十八花容一肃,冷笑道:“我们还是太低估对头了,看来这些狗贼没有全部动手。” ----拓拔东野楼上的一声暗号,居然就在楼下酒客中出现有这么多立即撤退的可疑人物,足见这一次对方的行动,远比己方想像中的,要庞大、周密而且重视十倍。 然而,对方却偏偏又在并无真正动手、胜负未知的情形下,突然就这样全盘撤走,这点更让花十八等人迷惑不解,匪夷所思,更何况座中仍然还有很多来历不明、来路可疑的人,未知是敌是友。 在一旁的温十七,却醉醺醺的道:“他们来的人是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得多,但貌似我们的朋友也不少,而且他们看起来,不但不中用,还很不团结。” 他这句话,是对着互不搀扶,向外艰难行步的“富贵集团”一堂主、六太保而言的。 伤伤伤伤伤伤伤,七个伤者、三对半败将,满腔痛楚满目恨色的踉跄往外走,倏地听到梁煎炸一声叱喝:“站住!” 七人陡然止步,他们脸上都现出尴尬不忿的神色。 他们都已负伤,都失去了还手的能力,看上去,“凉城客栈”卧虎藏龙,楼下的好手,只怕比楼上的女杀手更难惹难缠难斗! 但他们随即发现并警觉,梁厨子叱止的,并不是他们七人。 而是另一个穿着非常合体、非常光鲜、非常堂皇、非常富贵的锦衣玉冠佩剑豪客,他正趁客人们忙乱中仓促上下出入的节骨眼儿上,已悄悄的潜上了楼头,而且就只差四级楼梯,他就已上了楼,但还是被一脸奸诈一肚子煎炸的梁煎炸,出言喝止住了他的举步。 那锦衣豪客也不慌不忙,他右手把着镶满珍珠翡翠的剑柄,悠然转身,他含笑问道:“大师傅您是在叫在下?” 梁煎炸不耐烦的喝叱道:“是谁让你擅自上楼的?” 那锦衣豪客笑道:“怪了,我的房间就在楼上面,我回自己房间休息,难道还有错吗?” 梁煎炸半信半疑“哦”了一声,小蝶眼珠机伶伶的一转,便问道:“请问客官,您是住的第几号房?一会儿小蝶好方便把洗脚水给您送过去。” 那锦衣豪客顿了一顿,笑道:“‘花’字十九号房。” 小蝶笑呵呵的应道:“原来是十九号房啊,就是住在十八号房隔壁的那一间啊?” 那豪客豪笑道:“正是。” 小蝶也陪着他的笑而笑道:“这样呀----可惜啊,‘花’字号房只有十七间哎……真是可惜啊!” 那锦衣豪客一时笑不出来了,他怔了怔又笑道:“小妹妹利害,我得确不住在楼上,我是上楼探望一位朋友的。” 梁煎炸沉声问道:“朋友?哪位?住第几号房呀?” 锦衣豪客这次十分老实的回答道:“‘花’字十六号房,熊东怖。” 第六章 六醉七伤一十三拳 花十八笑了。 笑得像支乱颤的花。 她笑着问:“客爷是‘剑豪’陈子枫、还是‘剑帅’独孤映岳?” 那锦衣豪客抚摸着剑柄的猫眼儿蓝宝石,一脸不屑的“哼”道:“独孤映岳那个穷逼,也配和我陈子枫齐名并号!?”(参见《死神册》第九章) “‘花’字十六号房住的,果是您陈剑豪的朋友?”花十八眼睛发了光,她侧仰着脸,力图将自己最完美的的角度,展现给面前这位“权力帮”剑中之豪。 陈子枫想了想,才答道:“也可以这么讲。” 花十八似乎在盯着对方满身的珠光宝气吞着口水,她又道:“姐姐我可没听说过陈大少和熊二爷有什么交情?” 陈子枫静了静,才答道:“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并不是想救他,我只是要为我家相爷讨回几样东西。” 花十八笑容不减的反问:“他欠你家主子什么东西?很重要么?” 陈子枫华贵贵的弹弹锦袍衣摆上的一根落羽,然后华丽丽的回答:“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物件……只是几封来往书函而已。” 梁煎炸皱了皱漂亮的眉毛:“书函?” 花十八依然咬定口气不松口得道:“我们‘凉城客栈’既然接了李仪之李钦差这趟‘托保’,在朝廷大军未来接走人犯之前,就要对熊东怖的人身安全负全责;如果每个人都说是他的朋友、都来讨账索物,而他的狐朋狗友偏又特别特别的多,每天来上三、五百个,不是要豆饼、就是讨拖鞋,我们客栈还有办法做生意吗?岂不要关门大吉?” 花十八的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但陈子枫这个“公子哥儿”,似乎也没有放弃念头的意思,看起来他属于坚毅不拔、百折不挠的那一类有钱人。 他还在勉强地笑道:“在下也是为人跑腿办事,花大姐是道上出了名儿的爽快人,您看是否可以再通融通融一下,讨回东西,陈某马上走人,绝不多说一句话。” 花十八听了,桃花眼却瞧往客栈大堂里,一面受用的说道:“这话说出来,听着就顺耳多了。” 陈子枫觉得对方有些动摇了,马上陪笑道:“大姐多包涵则个。” 花十八是个老江湖,在粗略一扫全场之后,她大致已估计了客栈中仍然未走的宾客路数,片刻之间心里已有了个七七八八的底细---- 当时状况大致是这样的: “凉城客栈”最低层的酒肆大堂,一共有二十八个座头,今天来的客人,占了十八桌,约有五、六十名各类各色的人客。 拓拔东野临退前,一句“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带走了三桌客人以及一些散客;现在“凉城客栈”里,大致上还有十五桌四十九名客人留下来。 这三十九名客人,有老有少有不老不少有男有女有不男不女,其中有部分是隶属于“凉城客栈”的伙计、厨子、流娼、眼线等大约有一十八人。 还有一些有过生意往来、有过人情交往的熟客、熟人,差不多也有二十一位。 原有些不太相熟、不甚相识的人陌生客人,都随着拓拔东野那一声暗号之后,全都退走、离开了;剩下不相熟、不相识的客人,大概只有三桌。 三桌十个人。 花十八是这里的掌柜,她一向心细如发、油滑似鬼,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是个放浪淫糜、人尽可夫的野花。 她很快就在十五桌客人里找出陈子枫是来自哪一桌的。 那张桌子还有四个人,一老三少。 三个少年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坐在那儿,全是一副“我爹是马耘四海之内皆我爹”的欠揍表情;只有一个很枯瘦、很怯懦、很羸弱、很衰老、很萎顿的乡巴佬老汉,无精打采在下首陪坐着。 花十八很快的,就将陈子枫同桌的四个同伴,估量了一下分量。 只一眼,就够了。 然后她笑着道:“陈大少同来的朋友呢?用不用也一齐进去瞧瞧老朋友?” 陈子枫反问:“能吗?” 花十八笑眯眯的问醉醺醺的温十七道:“你说呢?秀才。” 温十七立刻一点醉意也没有了,他清醒的竖起两根手指,道:“我有两件事,陈大少一定要听好。” 陈子枫仍旧停留在距离楼头还有四级楼梯的地方,乖得既未再上一步、也没再退下一步,他乖顺的道:“陈某洗耳恭听先生教训。” 温十七沙哑的声音,清楚有力地道:“一,熊东怖是李相托保的朝廷重犯,按照行规,在‘凉城客栈’,除了雇主,任何人都不能去探视他; 二,和陈大少一起来的这几位朋友里,到现在我知道他们其中有三个嘴上没毛的小杂种,是‘三十六派’的武林大败类、大汉奸,‘哭派’的‘萧鼓追随’春社近、‘笑派’的‘衣冠简朴’古风存、‘卧派’的‘九曲黄河’万里沙,这三人在投靠‘权力帮’之前,一个勾引金人引路犯境、一个向辽人出卖情报导致边军大面积伤亡、一个贩运家乡亲族妇女往‘西夏’牟取暴利。这等卖国害民的畜生,既然进了我们‘凉城客栈’,说不得今日我们就要为国除奸、为民除害!” “温先生,大家都是出来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意不在仁义在。”陈子枫笑得已有些不自然更不自在的道:“你们既然不准陈某上去探亲访友,至少也给我个下台阶让我们体面离开也就是了。” 温十七倒是没料到这大名鼎鼎、一掷千金的“剑豪”,这次不但没有坚持,反而逆来顺受、委曲求全了。 “那几个小兄弟陪我跑这一趟,也是奉了上峰差遣,他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坐在那儿,又没动手也没动口还无冒昧更无冒犯,连贵宝号的杯碗筷碟,都小心翼翼的不曾摔坏跌破半只,您们就高抬贵手,也让我们跟‘富贵集团’唐道长他们一般全身而退可好?权当赏陈某个金面、不管‘七剑’还是‘三十六派’都一定足感盛情也感同身受铭感大恩大德大慈大悲可好?就且当我们从来没出现在这里、把我们几个杂碎当作几个闲屁放了没来过可好?”陈子枫的语调越说越可怜,说到最后,已近乎求饶告命了。 温十七不禁犹豫了起来---- 对方把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该如何是好呢? 应当替天行道除恶务尽还是姑息养奸网开一面?一时间就连一向游戏红尘、嫉恶如仇的温十七,也难免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陈子枫不但说的恳切,他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恳切态度。 他自距离楼头只有四步之遥的楼梯口,一步一步的主动退了下来,他一面下退,也不忘一面陪笑在告饶:“大家也都是有妻儿父母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会吧。” 他退下来的时候,同座那三个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少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手脚忙乱神情慌乱各自收拾带来的包袱、褡裢之类的物件,看来也是准备开溜了---- 温十七这个时候,也有些心软面矮起来。 ----对方已经做出如此让步,自己怎好穷追不舍斩尽杀绝? 就在温十七踌躇不定之时,忽听楼头轮椅上的冷若芊清声叱道:“大家小心!” 温十七猛一抬头,只见陈子枫明明已走下几步,倏地一顿足,已如一只有钱人家圈养的大鸟一般,一跃而上。 他上得好快!好急!!好突然!!! 温十七心道:“不好”嘴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居然用诈!”他正要出手相截,身形甫动,却已给人截住。 截住他的是那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少年之一。 一身白衣孝服,左手持“哭丧棒”,右手挽“孝子幡”。 一交手温十七就给逼住了。 一上阵那少年就痛哭流涕哭天抢地嚎啕大哭大哭不止。 哭哭哭哭哭哭哭---- 他在哭声中出招,他的攻袭也不是全无破绽并非绝对不能反攻而是他的招式功法太古怪、太邪门,真的让温十七有些顾忌不敢贸然行险反攻。 温十七略有掣肘,对方就更是大哭特哭,攻击得更肆无忌惮简直近乎疯狂:左舞“哭丧棒”、右旋“孝子幡,”左右开弓,上下夹击。 十个回合不到,温十七居然给莫名其妙的逼得几乎已出了客栈大门口。 直到温十七打出了他自创的“醉伤拳”,一口气打出了六醉七伤一十三拳,才算顿住了退势,扳回了颓势。 这六醉七伤一十三拳打完,对手却还没倒下去,仍在哭的感天动地昏天黑地上天入地,原因只有一个---- ----对方是“哭派”领袖“萧鼓追随”春社近。 因为他的“哭功”一向自成一派,惊神泣鬼,无人能及。 他甚至曾一度在“权力帮”三十六派内一枝独秀,独领风骚。 他的师父、上一代的“哭派”老掌门,就是被他哭了七天七夜、活活哭死的。 “三十六派”的同门,最怕听到他的哭声,最怕见到他的眼泪,听到、见到的,鲜有不死的。 心伤肠断而死。 直到后来,“权力帮”出现了个“衣冠简朴”古风存。 “笑派”的“衣冠简朴”古风存。 这笑面高手的出现,才使得“萧鼓追随”春社近的丧气才算给降了少半;不过无论如何,春社近仍然可以说是“权力帮”里的一级战将、特级奇兵。 可惜他现在遇上的是温十七。 温十七第一套“醉拳”一展,己站稳了阵脚、立足了门户;第二轮“伤拳”方施,就已转守为功、反败为胜,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春社近逼进了墙角,也是死角。 然而春社近还有两个同样年轻好战的同伴。 这次是小蝶姑娘在旁喊出了一声:“相公留意!”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权力帮”好手、“衣冠简朴”古风存与“九曲黄河”万里沙,已左右包抄夹击温十七。 “衣冠简朴”古风存是在仰天大笑笑声如雷笑无止境中发招的,而“九曲黄河”万里沙是横卧着平躺在地板上进攻的。 “笑派”怪招与“卧派”奇功,又是别具一格异想天开奇思妙想别开生面匪夷所思。 二人一见同伴眼见吃亏,马上就来帮忙,三人决心要把温十七这个酒鬼烂书生躺着给哭死、笑死! 第七章 这个妹纸超级萌 温十七是酒鬼、是烂书生不假,但同样他也是高手、怪杰。 他非但没有被躺着哭死、笑死,而且还主动发动了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攻势。 如果说他的“六醉拳”飘忽不定、诡异难测,那么他的“七伤拳”,则是又急又快又猛又烈又殇。 他以一敌三,施出了浑身解数,愈战愈勇,越战越勇。他甚至还风风火火红红火火忙里偷闲问了欲哭无泪的“哭派”领袖“萧鼓追随”春社近一句:“阁下如此伤心,莫非是死了娘亲?” 温十七正打得火起,花十八却惊得火起。 花十八本来是水性杨花一样的人儿,她本就不容易起火。 可是她现在也火了。 她本来很快的就识破“剑豪”陈子枫同桌的那一老三少,应该就是“权力帮”蔡京的走狗,但她更快的留意到了另一个桌面上的客人。 那张桌子不多不少,只有三个人。 但不知为何,花十八总感觉那里坐着四个人,但揉揉眼睛,现实确实只有三个人围桌而坐,那是一种很奇怪、很诡异的感觉。 这三个人并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举动、没有任何行动,可是江湖经验老到的花大姐,偏偏觉着觉得他们三个是这些人里,最可疑也最可怕的一帮人。 他们动都不动,一动不动。 他们的可疑、可怕,就是在这里。 他们从一开始进入“凉城客栈”、一落座之后,就坐在那儿,不声也不响,不吃也不喝。 其中一个人,一进来一坐下就伏在桌子上打吨,这是一个睡眠严重不足的年轻人,他一直保持不变的睡姿酣态,客栈里发生了这么多纠纷、打斗,他连头也没抬起过、眼皮也没抬起过。 另外夹在中间的一个人,他最奇特,一会他挺胸抬头吐气扬声气势如虹豪气干云如一个高大威猛的“关西”大汉手持铁板高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时而忸忸怩怩面如桃李柳眉星眸娇弱不胜莺歌燕语似一位千娇百媚的一十八七女郎,执红牙板轻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两面截然不同、迥然相反的表相、气质,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不同时段,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就难怪花十八一直觉着那张明明坐着三个人的桌子,会有四个人的错觉。 与无精打采,昏昏沉睡的青年相比,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青年,就显太有精神、太有光彩了! 他不但有精有气、有神有采,他还有光有亮,光亮的简直还骄傲的得可打从心里喷将出无数道火树银花来! 他很年轻,很骄傲。他是一个极少遇到挫败和挫折的少年。 花十八的注意力,却不知怎地,就集中在这一三个人的身上。同时她想起了几个人和几件事情。 那是一些非同小可的人。 那是一些绝非一般的事。 ----可是眼前的三个人、或亦是四个人,会是我想到的那几个非同小可的人吗? ----那么即将发生、或者已经暗中发生的事,会是我猜到的那几件绝非一般的事吗? 应该不是吧…… 希望不是吧…… 花十八特别留意那一桌三人的动静,但她并未忽略“权力帮”那一方的高手,她更注视“剑豪”陈子枫的一举一动。 陈子枫明明是走下楼梯来了,却在大家意想不到的时间,陡然返身飞升,抢上楼头---- 他的速度极快! 快的几乎和守在楼梯口的轮椅上少女撞个满怀---- 冷若芊刹间截住了陈子枫。 陈子枫陡然止步。 他按住了剑柄,看着面前犹如冰雕玉砌瓷娃娃的残疾少女。 他的剑相当华贵,剑身和剑鞘,都镶满了珍珠、宝石、玛淄、翡翠,任何一件饰物,都价值连城,或连几座城。 他的笑容也相当高贵,他本就出自名门大族,他礼仪周全家教良好涵养讲究文质彬彬地打着招呼:“四姑娘,你好。” “请留步,”冷若芊拒人千里之外的张开双臂刚好拦住了楼上走廊:“这里谢绝访客,回去!” 陈子枫笑道:“四姑娘自忖拦得住陈某吗?” “请下楼!”冷若芊的表情和声音,冷得足以冰冻一座火焰山。 “你们‘凉城客栈’既然开门做生意,那岂有下‘逐客令’的道理?”陈子枫语重心长谆谆教导不厌其烦的道:“陈某这里,也有一桩生意,四姑娘不知何有兴趣?” “陈剑豪富可敌国,做的都是大生意、大买卖,”冷若芊冷冷的冷道:“姑娘只是这小小客栈里的一个小小的丫头,承蒙您看得起,姑娘却担待不起,别见笑,请下楼自便。” “我这生意也是简单得很,”陈子枫态度依然温婉,语气仍然委婉的道:“只要四姑娘让开一条路,贵宝号什么也不必做,我们立刻便成交了。” “只怕我点让开也没用,”冷若芊冷笑道:“家兄临行前吩咐过的话,姑娘决不敢有违。” “冷爷也是生意人,赚钱买卖他老人家想必也不会推辞的,”陈子枫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道:“四姑娘让一下,我付一百两。”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金子。” 冷若芊怔了怔,她好像没想到是自己让一让,就会有一百两金子的收入。 这简直是在捡金子。 不,比捡金子还容易,她连弯腰都不用,只要滑动轮椅让开一小下就可以了。 “三百金,这个价格怎么样?”陈子枫温和的在催促,在督问。 冷若芊两个小手仍然在张着,她若有所思,她好像在深思熟虑、一时未能作下最后的决定。 “五百金!”一见少女犹豫不决,陈子枫马上加码提价:“大家出来做事,还不都是为了求财不求气,四姑娘假装看不见、让我过去就皆大欢喜了不是?” 冷若芊叹了一口气,张口欲言却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神情落寞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子枫仍不死心:“一千金。” 少女清冷的眸子亮了起来,但亮光一闪即逝,最终还是鼓着香腮,摇了头。 “三千金。”陈子枫咬咬牙,继续提高价码。 楼上和楼下的人们,都惊呆了,全愣住了。 冷若芊似乎偷偷吞咽了一下口水,慑懦的说了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又是摇摇头。 “五千金,不能再涨了!”陈子枫猛一顿足,猛一狠横心,伸出一只手的五根手指。 冷若芊马上连连点头,陈子枫刚刚喜上眉梢缓一口气,就见女孩儿快速的又开始摇头,把小脑瓜儿要的跟拨浪鼓似的。 “一万金!”鼻头、额头开始冒汗的陈子枫,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一脸被惊吓到且无辜状的少女,恶狠狠地道:“你只要不再摇晃你的小死人头,本少的一万两金子,马上就是你的了!” 冷若芊果然不在摇晃她的小脑瓜了。 她改为摇摆她的两只小手,且天真无邪说了一番耳熟能详的“家长语录”:“我哥说了:劳动最光荣,不劳而获是可耻的行为,你们小姑娘不能随随便便接受怪叔叔的好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不花钱的晚饭,那些怪叔叔给你们好处,不是为了骗你们、就是为了卖你们,还有一种可能是想睡你们,拒绝诱惑,从我做起。” 陈子枫当场就吐了一口老血---- 他出身于官宦之家,他的祖上曾提携过当时尚不得志的少年蔡京,幼受父母师长宠护,成年后,已经飞黄腾达的蔡京投桃报李,请了不少高手名人,指点这位恩公之后剑法。 由于陈子枫家庭殷实富裕,在金钱方面挥金如土,他也一向不改纨绔子弟的风气,出入前呼后拥,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在蔡京的“安排”下,也委实打了几场扬名立万的硬仗。 陈子枫出江湖第一战,是他十六岁时以一把珠光宝气的“珠光宝气剑”荡平“黑水十三骑”,一战就名动江湖。 事实上,那一次,“权力帮”并不只他一人出手,当时,蔡京还派了“长笑刀王”谈笑和“追风刀王”风恋刀,也在暗里帮他,而他也是伏袭暗算在先。这一切,都是蔡京为了使他成名立万。 陈子枫最轰动武林的一战,是与“武林四霸天”的决斗,双方五人在“落山脊”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难分伯仲,握手言和。 “四霸天”事后公开赞扬陈子枫剑法堂皇华贵,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四霸天”分掌武林四大世家,说话的分量,自然与众不同,即使有夸大失实之处,陈子枫“剑豪”之名,也是传遍天下,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实际上,当时贵为“武林四霸天”的东方未明、南宫无忌、西门不弱、慕容非凡,早已暗中投靠权相蔡京,成为蔡京的座上客,蔡京暗中授意四人,抬举陈子枫出名出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换一句话说,没有蔡京,就没有现在名气如日中天的陈剑豪! 所以,陈子枫一心想做出点什么事来,一心要报答蔡京的栽培之情和知遇之恩。 所以,他要除掉熊东怖,拿回蔡相和他往来的几封“不妥”的书信,将不利于蔡相复出大计的证人和证物,统统毁掉,通通毁灭! 同时,他也清楚的明白,“凉城客栈”里高手如云,他更明白,自己的名气和声威是如何来的、自己的真实本事倒底有几斤几两,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所以,在能动口解决的情况下,他绝不动手。 在陈大少看来,这个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根本就不要问题。 他从小到大,最不缺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钱,另一样也是钱。 在他的观念里,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也没有钱收买不到的人。然而,这样的事,这样的人,他今天都遇到了。 第八章 十三点和乡巴佬 “一万五千两黄金!你倒底让不让?”陈子枫的脸,都绿了,他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 一万五千两黄金! 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将近一个亿呀! “剑豪”又开了个新价,楼上楼下,所有的人,也都屏住了呼息,他们看向楼头少女的眼色,好似冷若芊再要摇头或者摆手就是大傻妞似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关心、关注冷若芊的答案,还有那三张桌子的陌生客人,对楼上的激烈谈价,半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第一张桌子,本来坐着一老三少,其中“哭派”的“萧鼓追随”春社近、“笑派”的“衣冠简朴”古风存、“卧派”的“九曲黄河‘万里沙,三个少年人哭着、笑着、卧着窜了出去,正与温十七打得如火如荼电光火石火光四射火冒三丈天下无火。 留在原位的还有一个又痩又衰又老又弱的乡巴佬。 他将蔫啦吧唧的脑袋连同土啦吧唧的脖子,都缩在破旧棉袄领子里,闷着脸喝着闷酒,一副了无生趣了无生机的等死样子。 第二张桌子的那时男时女、忽男忽女的人,这是更加的诡异,仿佛自己在和自己讲话,或者在哼唱什么小曲小调,他醉心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对自己世界意外发生的任何事,则是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麻木不仁的熊样子。 伏案酣睡的青年依然伏案酣睡,睡梦中,嘴角眼角鼻角眉角鬓角犹带着一丝丝香甜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梦到了暗恋已久的邻家姑娘? 只有那个相貌堂堂、神采奕奕的骄傲少年,眼睛不停的在花十八的肥胸和小蝶姑娘三寸金莲之间,溜过来、转过去,但对楼下的打斗和楼上的商讨,似乎漠不关心,也不闻不问。 第三张桌子,是三个美少年。 从一坐二立的格局来看,三个美少年,应该是一主二仆的身份。 坐着的美少年金冠红袍,他极美,美得妖魅,美得邪魅,美得艳丽,美得贵气,美得如诗如画,美得如宝如玉,美得盖世无双。 紧挨着两个美少年,一个表情羞涩,一个神态阴郁,虽然比不上他们的主人那般美绝人伦,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男子。 他们主仆三个,也好像没怎么注意到楼下剧烈的动手和楼上激烈的动口。 他们之间在低声的交流,那个一双水汪汪桃花眼、大姑娘也似的小伙子,把软绵绵的身体,紧紧靠在美艳贵气少年身上,脸上还带着欲语还休的羞涩红晕。 ----这些人绝不简单!他们是谁?他们来“凉城客栈”有什么目的? 花十八心念百转,她与厨子梁煎炸、酒保小蝶,在为温十七掠阵,她还要纵览全局、总览大局,冷北城进京狙杀柴如歌不在,敌人已分各路渗透进客栈来,她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和大意。 ----一万五千两黄金。 陈子枫向冷若芊提出这个价码时,他满以为自己势在必得也势在必行,哪知冷若芊鼓着小小的香腮,连摇头带摆手的道:“你骗人,你随身怎么可能带这么多金子?” “我当然没有办法将这么一笔巨金随身携带,”陈子枫随随意意的拍拍肩上的小包裹,随随便便的道:“不过价值上万的珠宝,就不同了。” “你会把价格上万金的珠宝带在身上?”冷若芊撇着好看的小嘴,道:“鬼才信你!” 然后,连鬼都信了。 陈子枫随手打开那个蓝布小包袱,立刻一小堆耀眼生花灿亮夺目的宝玉金珠翡翠玛瑙,呈现在大家眼前---- 整间略显陈旧简朴的客栈,都跟着这些珠宝发起光来。 客栈里的人,眼睛也都发了光、发了亮。 这十多件珠宝里,其中一尊白玉观音、一座玲斑七层象牙塔、一块七色琥珀宝石、一根乌沉犀牛角,这四样打眼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任何一件宝物的的价值,都要在万两黄金左右。再加上其他些件玉石器皿,总价值怕是要接近十万金还不止。 十万金珠宝! “都赠予姑娘做嫁妆好了。”陈子枫的手一扬,十数间奇珍异宝,一齐向“冰吻”轮椅上的冷若芊激射过去,犹如一天珠光宝气的富贵雨。 就在这一刹那,陈子枫己拔出了剑。 他的“珠光宝气剑” 剑如珠光。 剑如宝气。 珠光和宝气之间,是杀人饮血的剑。 陈子枫,人称“剑豪”,“豪”是指他多金豪气,“剑”是指他剑术超群,“剑”尚在“豪”之前! 陈子枫就在珠光宝气中出杀人剑。 他人富贵高贵,就连他的剑也华贵名贵,那是一把镀了金、涂了银的剑,一剑出鞘,灿目刺眼,迷神眩目,豪气逼人。 可是这个贵气的人和他那柄豪气的剑,使出来的剑法,却一点也不贵气,更不豪气。他的剑法凶险、阴毒,每一招都是杀机,每一式都是杀气,每一剑都是杀伐。 奇珍异宝迷惑心智在先,杀人的剑法在后,陈子枫这一套在过去的战斗中,屡试不爽,无往而不利。 但今天对冷若芊,却没有了功效,失去了效用。 她短箫点了十三点。 那些迷神眩目的奇珍异宝,不是全给震碎、就是都被砸烂,冷若芊就像一个偷偷溜进古董店的熊孩子,淘气顽皮的将这些名贵珠宝震得稀碎、砸得稀烂。 然后,她的“十三点”就攻向陈子枫和陈子枫的“珠光宝气剑”---- 两人在未开战之前,男的文质彬彬,女的彬彬有礼,都很有家教和涵养,都讲礼数和礼貌,但真正一接战就都变得很可怕,两个职业杀手,都是以快打快、以狠斗狠、以险击险、以毒攻毒、以杀搏杀。 与此同时,楼下这边温十七也正以一对三,力战“权力帮”三大高手,打得石破天惊,鬼哭神笑。 不但鬼哭神笑,“九曲黄河”万里沙更是满地打滚,满世界打滚。 万里沙的“卧招”近乎无赖,防不胜防,温十七已渐感吃力,也渐感吃紧。 何况还有白衣孝服“萧鼓追随”春社近的鬼哭、高冠古服“衣冠简朴”古风存的神笑,稍一不留神,温十七眼见着了对方的道儿。 幸好还有梁煎炸。 这个一脸奸诈的梁煎炸,突然出手! 他一出手,就把手搭在了“衣冠简朴”古风存后肩膀上,就像和老邻居晚饭后遛狗遛弯不期而遇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古风存再也笑不出来了。 爆炸声轰然响起---- 整间客栈,都为之摇了一摇、晃了一晃。 火火火火火火火。 炸力与火光爆破的热浪,使全客栈的人,都吃了一惊,被灼伤、烫伤的,大有人在。 第三桌的那个阴郁美少年,手中折扇忽地一张,在爆炸声响起时,遮挡住了妖艳美少年的面容,抵挡住了涌来的热气的粉末。那妖艳美少年面不改色的和横坐怀中羞涩美少年调笑,镇静的连杯盏中的美酒,都未曾起一丝涟漪,不曾洒出半滴。 第二桌的贪睡青年仍旧酣睡,好似就是天塌地陷也跟他毫无关系,都比不上他睡觉似的。 第一桌的乡巴佬,见状飞身前来阻截,但已迟了一步。 爆已起,炸己生。 乡巴佬及时立定,他离“衣冠简朴”古风存还有九尺之遥。 剧烈的爆炸,就在这刹那间发生,乡巴佬己无能为力,他只能站在那里,一下子全身破烂衣服、连同发皱的皮肤全都烤焦了似的,呆立在那儿像一个农民庄家地里吓唬乌鸦的稻草人。 不过,他还算挺好,至少他还健在。 古风存已经不在了。 随着那一声火光烟硝并起的大爆炸,古风存血肉横飞,只剩下了残碎的骨渣、肉沫和血块。 “衣冠简朴”古风存给梁煎炸炸得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但还有“萧鼓追随”春社近。 春社近马上追杀梁煎炸。 梁煎炸并没回避,而是将另一只手掌,轻轻的放在了春社近胸前。 那动作,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色胆包天抚摸邻家嫂子坚挺而结实的乳胸。 春社近并不知道对方这只油乎乎、油腻腻的手,是如何就按到自己胸前的,然后,春社近的胸衣被焦了,他的胸肌随之也跟着焦了,再接下来,他的心脏也焦糊成一团,到了最后,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块又黑又觉的肉炭。 “萧鼓追随”春社近活生生被梁煎炸煎成了肉饼。 不过,他们还有“九曲黄河”万里沙。 那个喜欢躺着出招、卧着杀人的年轻怪杰。 后来乡巴佬才发现,万里沙以后可以永远躺着、卧着,再不用起来了。 事实上,万里沙现在想起也起不来了。 就在梁煎炸格杀古风存和春社近之际,温十七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他一缓过来气,落单的万里沙,就没了气。 温十七像一个考场失意酒场买醉的书生,一口酒迎面喷将出来,倒卧在脚下的万里沙,不但脸上开了花而且还血肉模糊一片开了盆景。 三大敌手全部格毙,温十七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他甚至比刚才还要紧张。 他突然扭转飞掠向客栈酒肆食堂里的小蝶扑过去,并且高呼:“乡巴佬来了,四姑娘快救小蝶!” 在他发声发动之前,跟陈子枫争夺走廊的冷若芊,忽然急弹而起,以丝带为媒介,连人带椅子,落在了小蝶身前,对上了乡巴佬。 那个跟随陈子枫等四人同桌同座的枯瘦猥琐矮小衰老的乡巴佬,这时突然变了一个模样,变成一个凶残歹毒阴狠暴戾的老人! 就在三名年轻的“同伴”哭笑不得、卧地不起的时候,这个老人已清楚冷僻地观察到敌对阵容里最容易下手的便是小蝶姑娘。 小蝶是“凉城客栈”里的最大的破绽和最弱的一环。 他专攻破绽。 他只攻弱环。 他从来不肯浪费精气,也从来不舍得虚耗精力。所以他只会在看准了之后才出手,并且一出手必须要人命! 不杀则已,杀则尸堆如山,杀就血流成河。 因为他是---- 青龙会! 十大天王!! 杀手楼楼主!!! 杀人王!!!! 屠斩!!!!! 第九章 绽放于盛夏的早春 温十七之所以在与“权力帮”三大派掌门的打斗中,一直没有显露真实战力、将战局拖沓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分心留意小情人小蝶姑娘的安危,因为他早就听到风声,“青龙会”的一个大魔头,已经来到了“凉城”,说不好早已经潜伏在了客栈之内。 这个人,就是“杀人王”屠斩。 “青龙十王”,那都是传说里的人物。 已经在江湖上神龙一现的,包括真实身份为“妙手一族”老族长、身死“寒山寺”的“色王”鲁大师(参见《欢喜佛》、《千机锁》卷),在“南疆”大兴腥风血雨的“毒王”唐少、“蛊王”上官腰舞(参见《温柔乡》、《百花劫》卷),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就连一直隐居“京师”的“花王”李师师《参见《血河枪》卷》,那也是风靡“大宋”的第一花魁,就连当今圣上,也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十王中,最神秘莫测的,当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王之首的“人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人们只知道,“人王”是在青龙老大之下,几乎与青龙左右两大使者平起平坐的第四号权力人物,那是一个神魔一样的存在,或以是不存在。 “杀人王”,位列十王末座,却是杀人最多、杀名最著的一位。他一手创建“杀手楼”,更残忍的逼迫他训练诸大门人自相残杀、优胜略汰,残忍的心肠和凶恶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参见《杀手楼》卷) 屠斩潜入“凉城”,就是要为死去的七大弟子复仇,为自己的招牌证明,用杀人的手段。他在“塞北”道中,与“权力帮”被派出公干的“剑豪”陈子枫等四人不期而遇,遂结伴而行。陈子枫等人也万万没想到这个看去只是一个精神涣散、一路上对于同伴的嗤笑和奚落都忍气吞声的颓废乡巴佬,竟是传说里凶残霸悍到令人骇畏的“杀人王”屠斩! 当古风存等三人命危时,屠斩一度曾想施以援手,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的杀心还未起、他的杀志还未坚、他的杀气还未重、他的杀意还未凝、他的杀势还未成。 屠斩杀人,要循序渐进,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每杀死一个人,他的杀心便起了一分、杀志便坚了一分、杀气重了一分、杀意便凝了一分、他的杀势便成了一分,他杀的人越多,他的杀功便越厉害,越无敌。 只要成功地杀死第一个人,屠斩就会顺利展开他的疯狂杀戮;反之,若第一个人杀之不死、受到挫败,屠斩将锐气大减、士气大挫,手手伸展不开,一败涂地。 所以,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很重要。 屠斩每次杀戮之前,都很慎重选择第一个刺杀的对像,今日尤甚。 花十八、温十七、梁煎炸都先后和“富贵集团”、“权力帮”的高手交过手,这些人的武功都相当的难缠,很不容易突袭成功,屠斩这才打起了小蝶姑娘的主意。 ----只要一举格杀小蝶,“凉城客栈”的高手的斗志和阵脚,必将被瓦解和粉碎! 屠斩主意已定。 可是若他要成功袭杀小蝶,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突然出现在小蝶与自己之间的白衣少女冷若芊。 冷若芊在于陈子枫对峙乃至对攻之中,一直留意着这个乡巴佬的一举一动。 “权力帮”里“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中,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冷若芊一直担心,担心这乡巴佬就是风闻已驾临北国的“青龙会”巨孽“杀人王”屠斩---- 结果这乡巴佬就真的是“杀人王”屠斩! 想起屠斩的种种恐怖传说和杀人记录,冷若芊从内心到表皮,就觉得生起一种从来未有过的莫大恐惧。 她一直注意他,当屠斩一变表相的时候,冷若芊马上就惊觉到了! 屠斩一动,冷若芊就动。 屠斩飞身而起,急扑小蝶,人犹在半空,突然听到蝉声。 现在正属盛夏,听到蝉鸣,再正常不过。 不! 蝉鸣是自冷若芊“冰吻”之上发出的,冷若芊一按把手上的机括,左面扶手上应声伸出一层布满密孔的隔板,蝉声急劲,蝉形飞镖快如急矢,分作一十六点,急取半空中屠斩脸上、身上各大要害。 半空中的屠斩发出一声沉叱,他双手合什在额前一分一展,只见一十六道流星急火,破空而出,那一十六只“寒蝉镖”立即着了火。 屠斩身形一点也不受阻碍的仍然扑向花容失色的小蝶。 冷若芊小脸一寒,玉手极快的扳倒第二个机括,二十四只“黄蜂镖”急弹而出,震动翅膀迎刺屠斩,夹杂着“嗡嗡”锐响。 屠斩下扑的身法、力道、速度依然不变、不改、不减。 他双手再度合十于顶前,一开一合之间,指缝间闪出二十四道青光劲风,二十四只“黄蜂镖”在飞行的空中,当即冒着青烟,折翼急速下坠。 屠斩下扑之势,已近在咫尺! 冷若芊连眸子都寒得似结了一层冰,她咬着贝齿,仍摁住了第三道机括---- 对方功力之强悍,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事已至此,倔强如冷若芊,也已不求杀敌、甚至不求退敌,她只求能阻一阻敌就好,只要争取到距离最近的花十八及时警觉、即时援手,小蝶就有活命的希望。 这次“冰吻”夹板内飞出的是三十六只“金头乌蝇镖”,错落有致不留余地急叮飞咬死缠烂打迫在眉睫近在眼前的屠斩。 屠斩的两手依然倏合、又疾分、指端陡吐三十六缕白色寒光。 突然之间,那三十六只飞近他的“金头乌蝇镖”陡然停住,似给冻结了似的冰封般固定在半空中。 屠斩的魔爪已几乎触及到闭目等死的小蝶面门---- 冷若芊已不管一切、不顾一切,她手挥腕转,右面轮椅扶手又是伸出一根铁管,这次飞飞飞飞飞飞飞出的是四十八只五颜六色的“蝴蝶镖”。 蝶舞翩翩,五彩缤纷,它们以一种极优美、缓慢的姿态,围舞向屠斩。 屠斩脸色变了,他双掌猛开,喷出四十八股充满腥臭异味的黑风,那些彩蝶立即化作了粉末,簌簌掉落。 冷若芊“冰吻”上的法宝还未技穷,她的“春天”至少还有六十四支“蜻蜓镖”和七十二根“燕子梭”以及八十一块“飞蝗石”未发,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太迟了。 小蝶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他还未来得及对小蝶痛下杀手,温十七、花十八跟梁煎炸,已经冲三面包抄过来。 为了在杀势未炽之前,避免与三大高手正面冲突,屠斩只能改变初衷,将落在手里的小蝶,充当了人质,与对方对峙,等待杀势! 场面出现了僵局,所有的人,也都几乎僵住了。 除了气定神闲的第三桌和无动于衷的第二桌的六个客人。 温十七强笑道:“足下这是要做什么?” 冷若芊双手紧张的虚按在机括上,因为担心魔掌下小蝶的安危,少女一时已无暇顾及陈子枫的动向和意图了。 她相信,楼上的风花雪月四个女孩子,应付“剑豪”一阵子,尚不至于太过吃力。 她的手刚一有异动,屠斩已警觉的道:“要想这小丫头活命,你们最好别乱动。” 花十八舔着干唇,有些焦躁的道:“她只是个打杂的小孩子,足下和‘凉城客栈’有什么过节,有我们大人来承担,足下好歹也是一代杀手界的名宿,犯不着拿小孩子出气,是不是?” “骚娘们,你知道我是谁?”屠斩嗓音无比干燥、干涩、干固、干哑的问道。 “屠斩。”花十八吐吸了一口气。 “那**你知道屠某的匪号叫什么?”屠斩的声音,愈加干竭、干裂、干渴、干枯的问道。 “杀人王。”花十八吐了一口气。 “这就对了。”屠斩发出了几下干得令人心发慌人发毛的笑声:“我就是杀人王,我的力量足以杀尽天下。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不管人物、还是动物,无论老人、或是孩子,到了我手里,必须杀死、杀光、杀尽!” “好。”温十七倒吸了一口长气,问道:“那足下究竟意欲何为?” “把熊东怖交给我,”屠斩回答的很干脆、很直接:“待会儿本王杀你们的时候,或许可以考虑下手慈悲一点。” 温十七故意扫了一下那十几桌人客,皱了皱眉头道:“熊东怖的生死去留,直接关系着‘京师’各大势力的格局,对熊东怖志在必得的,可不止足下一人,那不,那位腰缠万贯出‘塞北’的陈大少,刚才不已经悄悄溜上去了吗?” “是吗?”屠斩凶残恶毒的目光一一扫过座上各路群豪,干笑道:“这多人想死的,今日本王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 口气之大,声势之狂,除了那两桌特殊的客人,闻者都是惊了一惊,骇了一骇! 小蝶在屠斩手中,温十七投鼠忌器,一动也不敢动。 花十八怒叱:“把人放了,我们一切好商量!” 屠斩干笑:“你们‘凉城客栈’毁了本王的‘杀手楼’,己不必商量,你们都是死定了!” 梁煎炸正要意图引屠斩动手好让小蝶脱危,马上叫嚣道:“用嘴杀我们吗?有本事你就过来把我杀了试试!” “杀你如屠土狗,又有何难?”屠斩干笑道:“就是杀光你们客栈所有之人,也是家常便饭之事。” 说着话,屠斩双肩一耸。大家看上去他并没有出手,可是,他确已出了手,而且是重手。 他双肩一耸,面前那桌上的一筒筷子,全似上了弦的箭矢般,急射向梁煎炸,还出了一种极密集的“格楞”的声音。 梁煎炸成功吸引对方出招,屠斩双肩一动,冷若芊就向温十七和花十八打了一个他们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手势---- ----准备救人! 第十章 这个剑客有点贱 冷若芊随即发现,他们都低估了敌人。 屠斩的确被梁煎炸激怒并向他出手,但他是借助物体出手,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小蝶的后心。 数十根竹筷,攒射梁煎炸,若被射中,梁大厨师势必变成刺猬。 梁煎炸当然不愿意变成一个不能吃不能和不能操姑娘的死刺猬,他手里突然多了一口锅,他顺势一抄、一炒,近百根筷子立时到了他的锅里,且转动个不停。 然而,屠斩的攻势,并未就此罢休。 他双肩再一抖,第二波攻势,就又来了! 这一次是桌子上的瓷杯、瓷碗、瓷碟、瓷盘,全面爆裂,碎片四溅,四射,大杀四方! 这突如其来的炸裂激射的碎片,至少会将客栈里小半的客人重创甚至射杀! 纵然这些无干、无辜的客人,不是屠斩行动的目标和刺杀的对像,即使其中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屠斩、屠斩更不认识他们,但这些一点不会成为妨碍屠斩统统杀掉他们的理由。 屠斩,从来就是以杀人为乐。 但是,冷若芊跟花十八、温十七等人,却不能眼看他们这些无辜的客人全被无端牵连在内无辜的遇害,是以冷若芊、温十七和花十八都慌了手脚。 慌了手脚并不是僵住了手脚,冷若芊最先付出了剧烈而激烈的行动,她一拍“冰吻”左轮,轮轴里便边飞出了一百零八只“甲虫”。 这些精钢为骨,薄钢为翅的暗器,突然弹起向瓷片,追击了过去。 瓷片激射得愈快,那些“甲虫”就追得愈快,至少有一大半瓷器碎片,被冷若芊的“春天”甲虫给截击了下来。 但还是有差不多一小半瓷片成了漏网之鱼,不过没关系,冷若芊已经给温十七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温十七一口酒喷出,剩下的二三十块瓷片,尽被酒滴打落。 花十八的大红色裙子旋舞而起,挟着呼啸,像一面撕风裂气的旗子,间不容发的裹住屠斩。 就在花十八的裙子尚未完全罩吞屠斩的刹间,人影一闪,梁煎炸已趁隙冲了进去。 是的,梁煎炸冲进了花十八的裙子里,和同样被罩进裙子底下的屠斩,贴身肉搏,展开了殊死恶战! 梁煎炸是花十八的情夫,两人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打滚,他现在战斗的地方,也就是他天天夜里战斗过的地方,对于花十八的石榴裙下,他比任何一个人读熟悉环境,熟悉到什么地方有几根毛都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屠斩不同,他四周一下就黑了下来,花十八两条大腿之间的阴骚之气味扑鼻而至,他只能一手紧扣小蝶,一手与梁煎炸行险拼招,一搏生死。 两个男人的暗斗,就在一个女人的裙下胯间,展开进行---- 冷若芊很担心楼上的情况,她并不完全确定四个小婢,是否能应付的来“剑豪”陈子枫,但她却离不开,因为楼下的情况,更加凶险。 人质小蝶还在屠斩手里,花十八跟梁煎炸正合力与屠斩死磕,温十七以一人之力要为两人掠阵,还要为满客栈的客人护法,冷若芊寸步难移。 陈子枫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在没有成为“剑豪”之前,还有一个绰号叫“枫声一曲歌”,这是他自己取的,没有人明白其中深意。 他在名利场长大,他也比较善于把握时机,所以他在“权力帮”,在官场,才能如鱼得水,顺风顺水。 现在就是一个很大的时机,如果做好了,他完全肯定以及确定,他在“七大剑”的排名,至少要提前个四、五位,他在“御林营”的职位,最低也会上升个两、三级。 ----熊东怖事发被捕,他手里和心里有一些秘密,而这秘密足以威胁到正欲二度出山和即将官复原职的两位朝廷大佬蔡京与童贯的安危,是以包括“腾讯堂”、“青龙会”在内的各方朝野势力,对熊东怖都志在必得,更势在必得。 蔡京先后派出了很多的高手、大将,执行除掉熊东怖的行动。 陈子枫只是其中的一批。 他的三个帮手都挂掉了,半路结伴同行、毫不起眼的乡巴佬,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杀人魔头青龙长老屠斩,更缠住了“凉城客栈”的一众高手,他就知道,他的时机到了。 “权力帮”高手如云,陈子枫若要在“权力帮”脱颖而出并独占鳌头,除了依托祖上余荫,那是远远不够的,一定还要有自己的特色,并且要利用自己的特长和特殊关,建立下一些别人无可取代的奇功大功方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现在,就是他建奇功、立大功的时机。 看情形,屠斩足以震得住、也镇得住楼下的几个客栈高手了,如无必要,陈子枫自己也不愿跟“凉城客栈”撕破脸皮都到底,毕竟“杀手之王”冷北城极不好惹,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他在楼下众人都被“杀人王”屠斩吸引的时刻,悄悄的溜到了“花”字十六号房。 山雨欲来。 风满楼。 刚才还烈日当空的艳阳天,突然一下子阴了下来。 就在第一道闪电掠起时,陈子枫就轻轻推开了房门---- 当时,四个小姑娘正以大床上熊东怖为中心,分散在房间里的不同角落,拓拔东野刚走不久,他好像真的算准了隔一会就会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似的,他走得很急。 楼下的格斗声,愈打愈烈。 半蹲在床后的飞花,心有余悸的道:“楼下又来什么刺手人物?姑娘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 贴墙而立的飘雪,忍不住纠正胸无点墨的某花:“是棘手人物,不是刺手人物,人美也要多读书。” 伏在花瓶后的逐月,在地上画了几笔,自言自语道:“原来那个字读‘棘’啊,我还一直以为读做‘辣’呢……” 守在窗口的流风,无奈的摇摇头。 楼下爆炸声、尖叫声,迭生起伏,不时地传进房间。 流风道:“听声音,貌似有很多人来争夺熊二这快废料呢!” 就听床上被褥里的熊东怖隐约发出一声冷哼。 飞花登时双眉一竖,喝斥道:“怎么啦!?光头强,你还不服气是吧!再哼哼姑娘老大耳刮子扇你!信不信?” 被里没有回音,飘雪眉头深锁:“为了李仪之那三千两银子,就把这个像火药桶似的大祸害留在客栈里苦等大军来解,爷这笔生意值么?” 流风想了想,道:“这不是简单的价格问题,而是价值的问题,如果能将这祸害成功转运到京里,‘卖国集团’想不浮出水面都难,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一家小小客栈的存与灭,又算得了什么呢?” 飘雪泄气的道:“前次‘血河派’的手书,各方牺牲了那么多人,结果怎样?奸相还不是毫发无损?这次童贯大军在前方损兵折将、丧师辱国,震惊中外,华夏蒙羞,又怎样?蔡老贼还不是只落个罢相留爵的处分、转即就要东山再起全面复出,想要扳倒蔡京,又谈何容易呢?” 流风正要说话,房门就被陈子枫轻轻推开---- 陈子枫的举止,相当文静,他的谈吐,更是相当的文雅,就像一个错过宿头的上京赶考举子来投农家,斯斯文文的道:“打扰了,我以为屋子里没有人,就没有敲门贸然进来,失礼失礼。” 流风冷僻的笑笑:“看清楚了,我们都是人。” 飞花娇嗔的笑笑,接口道:“可是看你却不是什么熟人。” 飘雪沉静的笑笑,加了一句:“也不想什么好人。” 逐月乖巧的笑笑,又跟了一言:“所以我们不欢迎你来,请回吧!” “我是来探望朋友的,”陈子枫往房里随目游走过去,一手按剑柄,另一只手一引床上,神情贱兮兮的道:“这不?就是被蒙在被子里的熊姓朋友。” “这位熊姓朋友身体不太好,需要休息,”逐月两只小手一张,道:“谢绝一切访客。” “我只是受人之托,和他聊两句就走,”陈子枫并不死心,依旧和颜悦色的进一步道:“耽搁时间不会太久,也不会影响到这位熊姓朋友休息的。” 飘雪横身拦住,道:“我们这位客人病很重,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除非……” 流风脚步一移,咱到了陈子枫的背后,冷冷接口道:“除非是你希望他早点一命呜呼。” “怎么会呢?”陈子枫面上谈笑如常,脚下却慢慢向前移步:“我可是希望我的这位朋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呢……” 飘雪打了个眼色。 飞花马上就到了床前,逐月则挪步到了屋子的中间,都占据了要害有利的方位。 飘雪则迎向陈子枫质问道:“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陈子枫脸上已有不耐之色,他挺步往里就闯。 飘雪挺胸横在前面,寸步不让。 陈子枫出手便拔剑,拔剑就出招,每一剑都又歹又毒又恶又绝的杀招! 他完全不予敌手生机,尽管对手尚是一个总角女童。 不过幸好的是,飘雪也够稳、够狠、够剽悍。四姐妹里,唯独飘雪心智最成熟,最少年老成,也最用功上进。 她的一柄铁棋盘,虎虎生风,步步为营,不但一步不让,更加寸土必争。 本来就是四小婢中最能打也最善战的一个。 陈子枫本以为自己三招内可以把这个小丫头刺倒,可是,三招过去了,飘雪还不倒;他又攻了三十招,她还是没有倒。 非但不倒,飘雪还在反击! 陈子枫一咬牙,抖手射出两颗“夜明珠”,昏暗的斗室,立即满屋生辉。 “剑豪”果然出手豪气,连发射的暗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飘雪以为这对名贵的暗器打向的是自己,她急跳跃、猛闪躲,再待她发觉暗器不是射向自己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小姑娘毕竟吃了年纪小、对敌经验不足的亏。 两颗“夜明珠”是射向床上的,直没入被褥里,裹在里面的熊东怖应声发出两下闷哼,再就没有了声响。 第十一章 这个杀手不识数 眼看抵受不住陈子枫的狠命攻势,飘雪只有大叫:“死花痴怪还不帮忙?” “花痴”是她们小姐妹公送给飞花的别号,飘雪对这个有胸无脑的二姐,也一向很是瞧不上,而今她竟出声求助,可见情形已相当危急。 “来啦----”守在床前的飞花,两手一抖,一对“生花笔”舞了个花哨的笔花,就迎了上去。 然而,飞花亦是把守不住,节节后退,一退再退。 陈子枫一旦出剑,就大刀阔斧、大开大阖、大砍大劈、大进大杀,让飞花先失去了信心,再招架不住,最后更陷入了险境。 陈子枫用的是“珠光宝气剑”剑身上面,镶满了宝石。那种高人一等、傲视王侯的杀法和剑招,确实不是一个小女孩儿所能接守得了应付得来的。 经过“凉城四美”悉心调教和冷北城用心点拨的她们,未必就输在武功,而是败在经验和气势上。 突然之间,陈子枫一甩剑穗,“啸啸”声响,直拂飞花的脸蛋。 他的剑穗,都是用名贵“天蚕丝”制成的,被刮上无异于毁容。 飞花最爱美,她最注重保养自己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她惊吓一声,掩面急退! 她一退,就露出了空档儿,陈子枫马上回卷剑穗,然后一步就跨到了床前。 当时,飘雪才被陈子枫的“夜明珠”晃开,流风跟逐月,一个在堵截敌人后路、一个要控制房间中枢,都失去了方位和先机。 飞花一移开,陈子枫马上就迅地跳到了床边,然后猛地伸手一扯,扯开了棉被。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气息奄奄、呼吸吁吁的熊东怖,就斜躺在床上,以一双狞恶怨毒的眼睛,无力而又无助的望着他。 陈子枫和气的笑了:“熊二爷,你好。” 熊东怖死气沉沉地道:“我一点都不好。” 陈子枫压低声音道:“相爷让我来拿回几样东西。” 熊东怖垂死睨视着他,以一种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表情和口气,恶狠狠的道:“如果相爷这次不肯拉我一把救我一命,就等着‘刑部’大堂上见吧!” 陈子枫无奈的笑道:“那我只有送你归西了!”话一说完,珠光宝气剑芒齐闪,他一剑对着熊东怖那截缠满纱布的脖子剁了下去---- 他一剑斩下去时,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痛,然后他便看见熊东怖徐徐坐起,那刀疤纵横交错的脸上,带着一抹诡异凶狠的笑容。 “你……你……你……你不是……”陈子枫震骇惊讶极了。 “这还要多多感谢你射我的两颗‘夜明珠’,如果不是它们冲开了我身上被制的穴道,我又怎么隐忍至今而有机会杀你?”满脸血污的熊东怖,幽幽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幽幽地说着。 “你……啊……你!?”陈子枫此时才看到,熊东怖的一只手掌,正切在他的胸膛内。 熊东怖阴阴森森的问道:“怎么?‘手刀’的滋味,不好受吧?” 陈子枫喉咙“咯咯”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 熊东怖坐在床上,一脚踹出,叱道:“蔡京老贼,想要过河拆桥,弃卒保帅,老子操你老母!” “噗”的一声,陈子枫给他一脚踢了出去,在飞掠半空中,“呼”地划了一道和着血水的孤线,“叭”地落到了楼下! 两眼突兀,死状惨极! 楼下的众人,都震愕不已-- 楼上倒底生了什么事!? “凉城客栈”究竟在上面,还埋伏了什么样的高手,竟能让“剑中之豪”,死得如此之惨烈?! 花十八的红裙,兀自纷飞飘扬。 温十七瞅准机会,冲进裙子里,扯飞了小蝶,跟屠斩贴身肉搏! 小蝶一脱离魔掌,冷若芊便软索一振、一卷、一收、一带,将她拉扯到了身后。 花十八紧闭双目,拼命扭腰旋胯,带动红裙不停的转动。梁煎炸、温十七跟屠斩,三个大男人,就在她的裙下、胯间,相互抢攻、搏杀! 要是冷若芊也加入战团,局面应该是足以一拼的。 就在“杀人王”魔踪出现“塞北”的风言正盛之际,冷北城仍然能放心的将客栈交给他们几个来料理、而独自上京专心行刺祸国殃民的“小梁王”柴如歌,决非没有道理的。 花十八在江湖人头熟、情面广、路数野,八面玲珑,黑白两道上,都很吃得开;再加上温十七的老道经验、梁煎炸的精明头脑,总体上,不至于出什么大的纰漏。 所以冷北城走得也很放心。 其实,冷北城此去,除了刺杀柴如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招兵买马,进一步拓展“凉城客栈”的格局。 冷北城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时局和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计划。 无论一个人、一个家族、还是一个帮会门派,如果不根据时局和时事,及时的做出调整和转变,那无论你本身多强大、多强悍,也会被这个时代渐渐的老化、淘汰。 冷北城绝然不会让“凉城客栈”淹没在时代变革的大潮中,他也在力图变,在新。 此前,“京师”武林三分天下,“权力帮”、“大风堂”和“青衣楼”鼎足而三,一个是绿林与蔡京派系的结合,一个是民间反对蔡京的市井势力结合,一个是介于蔡京和反蔡京两股势力之间的黑道武力结合,这三个势力刚好相互平衡,互相制约。 三足鼎立的局面维持不久,代表了内戚官宦和地方财阀巨贾的新兴势力“富贵集团”,应运而生,迅即冒升崛起,重新平衡了京城的江湖力量,从三国之争的态势,演变成了四雄争霸的局面。 后来,“大风堂”在接二连三的的内斗和外侵中,大伤元气,越发式微,整合了“刑部”力量和“禁军”实力的“高二党”趁机雄起,取而代之,渐次占据了“大风堂”的京中位置。 这场武林大变迁,这次江湖大风暴,是由一道政治角逐而引起的。 蔡京受其保荐的童贯败军之累,被李纲联合朝野同道,通力合作,不留余力,群起攻之,罢相免职,倒台下野;不久,在梁师成、王黼等佞臣摇旗呐喊的造势助威声中,蔡京就酝酿“复相出山”,由此引发了朝野武林,迅速形成了两大阵营:即是保蔡党和拥李派。 两大阵营互相消长对抗,冷北城便要在这个时候,吸收人才,壮大力量,以求自保。 但是,冷北城还是低估了熊东怖在这场变局中的角色作用,他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敌手、高手、杀手、强手,全同时来到“凉城客栈”,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但并不排除假借救应或者诛杀熊二的藉口,从而铲平“凉城客栈”! 本来预想中,待新的一批好手精锐新血赶到之后,“凉城客栈”势必声势大壮,而花十八、温十七、梁煎炸及小蝶等人则是客栈里“元老级”开山人物,届时地位自是高人一等,总算是熬出头来且是大有可为之际,“杀人王”屠斩出现了! 是以,今天的冲击和攻击,大家说什么都得稳住、守住、顶住、抗住。 所以大家已豁出去了。 梁煎炸死缠屠斩,给温十七赢得了就小情人小蝶逃脱魔掌的机会,可是他却危险了,屠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一刀就捅进了梁煎炸的腹腔里。 那一刻间,梁厨子眼泪、鼻涕、屎尿一齐失禁,他的内脏已给屠斩这一刀绞碎。 他协助账房救出了女友,去付出了生命的惨痛代价。 屠斩跟抱着梁煎炸尸体的温十七,同时滚出花十八的裙底,他抽出了刀,用手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弹,“嗡”地一阵响,然后他伸出了长长的舌尖,舔了舔刀口上的鲜血,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他杀了第一个人,杀心一起,杀势已有了一分,他不再老迈、不再猥琐、不再萎靡、不再颓唐,饮过人血后的他,反而威风凛凛、战意熊熊,按刀四扫,顾盼谁雄。 他就像一位刚完成了他绝世杰作的大师巨匠,横刀立马的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很志得意满、目无余子的样子。 客栈里的人,几乎都痛恨、仇恨上了他! 花十八等人恨他,是因为他刚杀害了他们的好伙伴梁厨子;客栈里其他的客人恨他,则是因为刚才他那一手瓷片暗器,全然不顾及大伙的安危。 最恨的人,是温十七。 温十七一向迷迷糊糊温温和和,但不代表他好欺负更不等于他没火气。 梁厨子一死,他就红了脸,更红了眼。 ----如果不是帮助救自己的女友,梁厨子就不会死! “屠斩,你今天别想活着走出’凉城客栈’大门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凉城客栈’、‘老字号温家’、‘江南花家’、‘太平庄梁家’……谁都不会放过你这个杀人狂!”温十七说出了客栈里大多数人的心声。 屠斩沉默片刻,忽然不着边际的说出了一个数字:“五十一。” 花十八没听懂,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五十一?” “对啊!”屠斩有板有眼的数道:“客栈里除了才死的不算,剩下活着的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一共是五十一个人,我保证你们五十一个人,一个也活不成。” 他这番话,说得的理所当然势所必然,丝毫不怕惹到众怒,他好像根本没将客栈里的人当人来看待,只是把大家看作一群任他宰割的鸡鸭鹅狗猪牛羊。 其实,真正意义上,在“名凉城客栈”里做事的人,连冷若芊在内,加上温账房、花掌柜、还有小蝶,顶多四个人,余者均是客人和附近一些在客栈里兜售小货、懂些庄稼把式的小贩和看似卖皮肉色相的但实有点武功底子的姑娘们。 屠斩这一句话,就等于是跟整个客栈里的人为敌! 他竟然要一人杀光所有的人! 楼下的酒肆饭堂里,隐藏着有不少来自三山五岳的能人异士,他们之中,有的本来还不愿趟这趟浑水、插手架梁,但听屠斩口出狂言,这么张狂一说,难免都激起了义愤和怒火,当下除了一隅三个俊美少年和另一隅睡觉、哼曲、品茶的三个怪客无动于衷、静观其变之外,人人都站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依旧巍然不动、漠不关心的两组六个人,未免太令人费解,温十七留意到这一点,不禁暗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是屠斩的同伙和后援,这魔头才胆敢如此有持无恐张狂至极呢? 花十八深知,凭自己几人之力,已很难收拾得下这个杀人狂魔,她有意识的煽动大家一起合力剪除掉这个青龙魔头道:“这位屠先生,看来是没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啊!” 在这个时候,用心清点过人数的冷若芊,突然“呱”的一声轻笑:“你不识数啊!明明楼下是五十个大活人嘛!” 第十二章 刀刀刀刀刀刀刀 屠斩忽然望着冷若芊,那种透着死亡气息的凌厉眼神,让少女只觉得一阵悚然。 只听屠斩直视着冷若芊,说了一句话: “我要杀光‘凉城客栈’的人,不管是五十个、还是五十一个,你们今天都必须死。你是杀害我七大弟子的主凶,我会让你最后一个死,慢慢的让你死。” “大言不惭!”冷若芊问道:“你做的到吗?” 屠斩笑了。 冷若芊正觉得他笑得像一只横行的蟹却给人丢进油锅了煮了般的恐怖之时,突然屠斩就出了刀。 他一刀斩出,刀比风快。 他不是斩冷若芊,也不是砍花十八,还不是剁温十七,而是劈向小蝶。 ----堂堂一代武林成名人物,居然刀刀专门向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小姑娘下毒手! 他这一刀,就犯了众怒! 怒叱连声中,看客中至少有十六人向他扑过来,至少有九人向他出了手,至少有七人要替那美丽惊惶的苗家女孩儿小蝶接那致命一刀。 然而,屠斩的刀,就在那刹间,刀势却变了。 一刀变两刀,两刀变四刀,四刀变八刀,八刀变十六刀,然后是十六刀变八刀、八刀变四刀、四刀变两刀、两刀变一刀,最后突然收刀! 刀刀 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 刀刀 刀刀如风,血光暴现,惨呼此起,哀号彼伏,见义勇为的十六名客人中,中着了刀的有十一人,倒下的有九人,当场殒命的又有七人,另外两人血涌如泉,也眼见难活了。 原来,屠斩的刀是假意攻杀小蝶、引蛇出洞,刀势陡变,一路急砍猛劈,一口气直杀倒了九个仗义出手的武林客! 这一手,不但狡猾如狐,更凶狠如豺! 屠斩回刀,沉思。 一时间,无人再敢近前,只有两名重伤者在地板上呻吟、挣扎、哀号、打滚,七名死者倒在血泊中,肠肚流淌满地。 这些死伤者,大多跟屠斩压根都不认识,他们只是出于义气、出于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本能,然而他们都送了命。 “轰隆”一声,客栈外,打了一道惊天动地的闷雷,雷声恐怖。 看来,在这将暮未暮、将雨未雨的时分,“凉城客栈”日落之前,只怕难免有一场血风腥雨的大杀戮! 接连杀死杀伤十人的屠斩,杀意已凛,他横刀行了几步,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众人惊惶相顾之中,屠斩端起杯子,闭上了眼睛,往杯里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享受的嗅着茶香的滋润。 如果这个时候,有新客人走进客栈打尖投店,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个清逸休闲的品茗老人,刚刚不久之前,还杀了人、他的右手还挽着带血的屠刀、地上还趴着浴血悲号的遇害者。 这些受难者,可都是有农有商有文有武有父有母有妻有夫有儿有女有家有业的人,他们遇害了,而杀死他们的凶手,却在闲情逸致的品茶。 屠斩现在的神态,一点不想来杀人的,而是向路过的一个长者,进客栈里讨杯茶解渴。 喝完了一盏冷茶,屠斩不自然的横了临窗而坐的一主二仆三名美少年一眼。 那妖艳美少年也在喝茶,他随随便便的坐在那儿,却隐然有一种傲视王侯的气概,或许他本身就是比王候还要高贵的王侯。 他美且俊,妖且魅,他喝茶的动作和神情,羞赦娇怯,好似把茶当作他的初恋,端着杯子的手也那么轻柔无力,仿佛每轻呷一口茶,都是跟情人打了一个招呼似的,好像客栈里发的事儿,跟他们毫不相干般。 两个少年仆者,一腼腆、一阴郁,他们在为主人殷勤斟茶倒水,拭汗熏香,好似浑然不知,刚才这里杀了人、流了血。 屠斩沉哼一声,又打量了东南角那桌客人一眼,就一眼,绝不多看。 那个精神不振的青年兀自沉睡若死,雷打不动;那个双面人仍自自导自演、自说自唱;那位骄傲的少年,倒是好像发现了屠斩在注意他们,他举杯像对方示意,好像在敬酒一样、祝贺屠斩长命百岁大杀四方东成西就儿孙满堂一般寻常。 难道,这些人对眼前的血腥杀戮,早已见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家常便饭见怪不怪? 冷若芊脑海里念头飞转:“一个屠斩,已经够恐怖的了!难道这两桌人,是和‘杀人王’同一路的?看情形又不太像……” 冷若芊跟花十八的想法,又不相同,她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道理让牵累大家一起死,她这样说的:“姓屠的,你要报仇,就冲姑娘一个人来,用不着杀光这儿全部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留在客栈里的人越多,造成的牺牲就越大,反不如希望这魔头网开一面放这些人逃生。只有活着出去的人,才能把这里的状况传出去,才会让“老字号”、“太平庄”、“花家”的亲友警觉驰援,为他们报仇,总好过留在这里一起断送性命! “无辜之人,也必须死!”屠斩给出的回复,斩钉更截铁! “为什么?!”人客里一个本来高大威猛而今却因惊慌失措而没有了半点英雄气概、臂缠流星锤的镖师,站出来不忿的喝问:“我们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因为本王要拿你们祭刀,要为青龙老大立威。”屠斩喝完了茶,抹抹嘴,干笑道:“不杀光你们,就无法树立我们青龙老大一统武林、君临天下的不世之威!” 花十八怒道:“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权力帮’一班高官雄霸作风阴沉,‘富贵集团’那些王侯内戚手段傲岸,都不及你们‘青龙会’这些走狗不分青后皂白、乱杀无辜!” “走狗?”屠斩怒笑伴着长空一道惊雷道:“我是青龙老大的走狗不假,你们还不是一样做着冷北城的走狗?!” “那不一样!”花十八怒斥反驳道:“我们‘凉城客栈’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我们接的任务和单子,杀得都是贪官污吏土匪恶霸,从不伤天害理,而你们,恃强凌弱巧取豪夺视人命如草芥无恶不作,我们跟你们,完全不是一类人,请不要混为一谈,请不要侮辱我们!” “屁话!”屠斩不屑一顾的狞笑道:“骚娘们,你别扮名门闺秀假清高了!死在你床上的书生、男童,还在少数吗?这世间,不就是弱肉强食优胜略汰有刀就是王想杀谁就杀谁吗?” 忽听有人“嗤”的笑了一声,惹得屠斩厉目一扫,才发觉嗤笑者竟是那贵介公子美艳少年。 就听另一个腼腆害躁的清秀少年,娇滴滴、怯生生的问道:“主子笑什么?” 妖魅公子掩着艳薄而弯弧的丽唇,窃笑道:“就没见过杀人只动嘴不动刀的?” 这话明显是嘲笑屠斩的,屠斩不禁震怒,他一怒,他的刀,便惊起了杀人的寒芒。 冷若芊等人也暗恼:这个邪魅贵公子,好像惟恐天下不乱生怕就怕屠斩不动刀杀人似的! 屠斩一字一吐的向三个美少年讲道:“一会儿你们会死得极惨极难看!” 腼腆少年仆者低下了头,显得更羞怯。 阴郁少年从人抬起了头,显着更阴郁。 邪魅公子笑了,出人意表更出人意料的只说了声:“谢谢。” 屠斩也笑了,笑得十分狞狰百分难看千分恐怖:“你们三个小相公都美的很,我想一个一个操够、玩够你们,才让你们舒舒服服的去死。” “好。”妖魅贵公子愉快的笑着,但眉心却突然闪过一抹赤红:“很好。” 那害羞少年也附和的羞涩笑道:“太好了。” 那阴郁少年眯着眼睛,笑如豺狼的道:“简直是好极了!” 显然,他们都十分服从、顺从妖艳美公子的意思和意愿,恐怕主子就是说地上的一坨屎好香,他们都会奋不顾身的抢过去啃几口还要交口称赞美味绝伦。 突然间,屠斩出刀----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客栈大门足足有十七尺之遥,可是他一出刀,刀光就已到了门口! 那个方才出言喝问外厉内荏的臂缠流星锤汉子,趁着他们对话悄悄潜到门口,正欲要冒险溜出去,但刀光过处,就身首异处! 又杀一人后,屠斩还打不忘清点人数道:“还有四十一个!” 他话还未说完,又有两个人,已一个狂叫、一个怒嘶,分别各往东、西两个窗口没命的飞窜而出。 窗外已黄昏,天色昏暗,小雨淅沥沥的下着。 刀光一闪、又闪,屠斩依然在桌边端坐不动,但分两头逃亡的两人,东边一个突然顿住,一道血线由左肩至右胁、蓦然喷出,人也斜断为两截,向两边歪倒;西边那个人轻功很高,逃得很急,竟给他能一口气掠出窗外,不过他逃出客栈后,才惊然发现自己窜出窗外的只是他上半身而已,他早已被屠斩拦腰一刀两断,他的下半身还留在客栈里! 第十三章 大屠杀 屠斩依然端坐稳坐在桌旁,左手有杯杯中有茶,右手有刀刀上有血。 他的人和他的刀都在原处,他杀死的人和死人却都在远处,没有一个逃得走、跑得掉! 客栈里的人,谁都不想死。 但不想死的人,并不代表着你就可以不死。 屠斩的刀光如梦,一场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噩梦。 没有人能挡得住屠斩一刀,一刀也都挡不住,也都避不开。 人客里,有一位“少林派”的俗家第二大弟子葛人雄,在杀戮之初,他就默默地向城中的忘年好友发出了求救信号。他的那位本地好友叫“苦蟾蜍”,是“丐帮”在“塞北”分舵的五袋长老,两人意气相投、交情莫逆,曾经一起联手对付过曾经荼毒“凉城”百姓的“朝天门”土匪头子“无法无天”无天和尚。(参见《蝴蝶梦》卷第一章) 此次,葛人雄北来,就是奉了师门之命,联络老友苦蟾蜍,商讨两派结盟共同应对“青龙会”的北方事宜。二人相交多年,之间一直有自己独特的隐秘联络方式。 葛人雄用的是蚁。 在这场黄昏雨降临之前,那几只蚂蚁成功的托着刻着求救暗号的白米粒,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出了客栈,爬到了蹲在巷子口乞食的一个名叫“小蛙”的小叫花子脚前。 苦蟾蜍一收到求救信号,立即带着身边的七名“丐帮”弟子,抄起“打狗棍”,溅踏着地上的积水,冒雨飞扑“凉城客栈”。 现在,“丐帮”的八名弟子,就伏在“凉城客栈”外的雨中、石狮子后,旗杆下---- 苦蟾蜍亲眼看到“神拳门”白副门主的半截上身,飞也似逃出窗口,然后在雨中顿了顿、愣了愣,就跌在了血雨泥洼里。 雨水和汉水,打湿了这些“丐帮”弟子的脸额,那是冷汗,客栈里一定有什么厉害的凶残人物,否则以葛人雄的身份和身手,绝不会这样降阶求救、白老二那样的硬手更不会死得那般诡异离奇,苦蟾蜍和他的弟子们,内心都在害怕,但他们不能退缩、无法避而远之,因为,他们最好的朋友,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客栈里的葛人雄,感知到了老友和他的同伴已赶到了客栈外,他传递消息用的是蚁,苦蟾蜍用的是蟾蜍。其实随着杀戮的进行,葛人雄已经后悔自己之前的求援举动,他带来的两名师弟,已都死在第一波被屠斩斩杀的九人之中,他没有想到屠斩功力如此之高,他却明白,即使苦蟾蜍那八名“丐帮”伏兵进来,也是担雪添井于事无补,杯水车薪决不济事。 既然这样,又何必让老友和同道再来做无谓的牺牲呢? 外面的苦蟾蜍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他担心小友安危,他第二次发出了蟾蜍的蛙叫,他要询问葛人雄的指令,然而,比起上一次乱中传讯,这声惟妙惟肖的蛙叫,在落针可闻的死寂中突兀的响起,却引起了杀人魔王屠斩的警觉和怀疑---- 葛人雄见屠斩凌厉的目光投向外面的雨幕,心叫一声“不好!”,他不顾个人性命安危的疾声大呼:“走!老花子,快跑!” 他还没喊完,他就看见背着五个布袋的苦蟾蜍,已率领他的七名兄弟手下,撞开客栈大门,杀了进来。 ----苦蟾蜍已发觉客栈里很不对劲,以他的古道热肠和葛人雄的肝胆情义,他绝不会坐视不理自求保命的! 葛人雄刚喊完,就给十五尺开外的屠斩,手起一刀,切断了喉咙。 他一时还没死,但已然断了气,他倒在地上,眼睛睁着,他随着血水外冒的声音,还在咕噜咕噜的说着话:“快……走……” 苦蟾蜍当然不会走,他已经看红了眼。 年过五旬的他,一向侠义心肠,宽厚待人,可是这次,他向他的弟子发出了狠令:“杀了这个大魔头!” 他率他的七名弟子,拔出兵器杀了过去。 冷若芊紧紧护住小蝶,花十八、温十七还有武林同道等二十二人,加上“丐帮”八弟子,一共三十人,全部奋身攻向屠斩。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三十个人,三十个拼死向前冲的的拼命人。 他们不得不拼死,他们不由不拼命。因为他们已没有退路,已没有其它的选择,不拼命,就得拼死。他们要用三十条命,拼一个人的命! 屠斩的命! 屠斩呢? 他故意挑起所有人同仇敌忾非要以寡敌众定与天下为敌,他不是分化人心各个击破分而食之,他就是要自觉后路目中无人杀戮痛快! 他拭刀,横眉,笑吟吟的看着三十个人,红着眼珠子扑上来---- 三十个人,冲上来的极快,退下去得更快。 快得像一次潮涨潮落,月圆月缺。 三十个人冲上前去,退下来的时候只有二十九人。 折损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彭少阳。 他本是查询到了仇人柴如歌的行迹,一路带着两名族人跟踪到了“凉城”,他同来的堂叔和表侄,已都死在屠斩第一次杀戮的九人斩之内。 这位没有皮囊、全身被药水涂抹得“黑风寨”的少当家(参见《刺虎图》、《东风破》卷)最勇。 作为“五虎彭门”的年轻领袖,他历经过数百十次的恶斗和血战,他曾创下一把单刀在遇伏时力战二十七名阻击他的“水盟”好手身受二十四创而奋战到底的惊人纪录,他在“大风堂”老龙头云飞扬寿宴上被“小梁王”柴如歌生剥人皮而强悍至今而不死,所以遇上这样惨烈惊心的杀戮大战、以及这样残暴可怖的杀人狂,他仍然凶悍如虎,依然奋不顾身,赫然勇不畏死。 他冲在三十七个伙伴的最前面。 所以雷屠斩第一刀,就选中了他。 他认为彭少阳是个英雄,少年英雄。正所谓:惜英雄,重英雄。屠斩很爱惜看重彭少阳,用他独特的方式---- 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屠斩的刀很快,彭少阳的头落在刀上被屠斩取回的时候,他的无头身体毫无知觉,还在挥刀狂舞---- 群敌汹涌之下,屠斩犹有时间和心情,把老脸凑近刀面上彭少阳的人头,很是关心的问了一句:“贤侄,你痛不痛?” 彭少阳的人头居然回答道:“晚辈不痛。” 屠斩伸手抹闭彭少阳的双眼,叹了口气道说:“我的刀比你老爹的刀快多了,所以贤侄还感觉不到痛。当年我与令尊彭二虎同门切磋,我和你爹说,如果一个人的刀够快,被杀的人中刀之后,会不及感觉自己痛就断了头,你老爹说什么也不相信,现在他总该信了吧。” 原来屠斩与彭少阳之父是同门师兄弟,原来他杀彭少阳就是为了向少阳父亲彭二虎证明当初的一个与其相左的观点:他的刀快得非但让对方感觉不到死亡、更足以让断了头的人仍然可以和他说话。 他做到了。 他很满意,他用昔日同门师弟的独生子的命,证明了他的刀果然够快! “四十四个。”屠斩懒洋洋、阴森森的说道:“算上这帮穷要饭的,还有四十四个。” 怒叱声起! 众人再度纷纷出手。 这一次,四十四人中,有廿七人一齐出手。 他们已经完没有了退路和生路,要想活命,他们只能奢求一齐把屠斩杀倒! 廿七人疯冲过去。 狂杀过去。 这一次的反击大行动,理所当然的包括了花十八和温十七! 不良于行的冷若芊,擅长的暗器和机关,在大家蜂拥而上的情况下,“冰吻”轮椅上的他,只能静观其变,等待绝杀的机会! 这些人里,除了依托“凉城客栈”糊口混生活的小贩、流娼、眼线,还有不少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手、也有武林中立号的高手,还有道上初出茅庐的新手,比如一个叫霍嚯嚯的少年,他本为“祥云堡”的弟子、“大风堂”安东野的幼时玩伴((参见《大风旗》卷第二章、《东风破》卷第七章),“祥云堡”没落后,他就独自一人来“塞北”闯荡,想有一番作为;而今,大势所趋,也都一齐来战屠斩。 一见这些人冲过来、杀过来、围过来,屠斩整个人兴奋的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进了游乐场、一个嗜吃的孩子进了糖果店,他跳了起来,他和他的刀在愤怒的人群里一直跳,跳来跳去、跳东跳西、跳上跳下、跳里跳外,他每跳一次,就是刀光一闪。 刀光每闪,血光必现! 血光每现,哀号便起!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看到他的人在跳,跳着跳着,就感觉是他的人和刀光一起在跳,看到后来,已看不到他的人在跳,而只看到刀光在跳了。 刀光每跳一次,刀光里便有一蓬血雾,然后就有一个武林健者应声倒下去! “天啊!顶不住了……” “啊!我的手!” “他是人是鬼?太恐怖了----!” “快走!再打下去都走不掉了……” “散开退走!不要再无谓牺牲了----” 血水和汗珠,惊惧和恐慌,生死挣扎和仓皇混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十八和温十七终于把能活下来的、拼命的人,全拉退、赶回到了客栈的一隅。 他们片刻之前廿七人冲上去,只不过片刻之后活着退回来的只剩十一人。 始终找不到必杀机会的冷若芊,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就是昔日在“亵婷峰”绝崖,她面对成千上百只“僵尸门”凶恶丑陋的尸兽(参见《僵尸王》卷),她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恐惧过。 现在“凉城客栈”内,除了两组来路不明的六个人,和被大雨跟屠斩绊留下的“富贵集团”一堂主六太保,与她保持在同一条阵线上的,还有十三个人,至少,包括她和小蝶在内,他们还是有十五人。 但冷若芊这位十四岁的少女,却不知怎地还是有些怕。 少女虽然怕,但还要将手搭在小蝶肩上维护着,给她以信心和力量,尽管自己已经近乎失去了心理和力量。 小蝶就依靠在冷若芊身后颤哆着,假使这一战之后,她仍然能活着,只怕小姑娘这辈子也决忘不了今天的恐怖场面。 现在,她的感觉除了怕,还是怕…… 怕怕怕怕怕怕怕…… 第十四章 活下去 客栈房门,突然被踹开,“北凉县”厢军都虞候苟胜,带领十二名顶盔掼甲荷刀挎箭的厢军士兵,自外面的狂风暴雨中,冲了进来。 这队本地的厢军,正在附近的街道巡逻。最近县城里来了许许多多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物,县太老爷跟兵马都监蔡耀扬两位父母官,数次三令五申,严令各班各衙各营各哨,加紧盘查巡逻,确保地方秩序安宁。 苟虞侯带队巡到附近的“星光大道”,就突遭大雨,军士们猝不及防,都被淋了个落汤鸡,便有个复姓西门的副手向带队的苟虞侯提议,到“凉城客栈”暂避风雨,顺便讨杯热茶暖暖身子;苟虞侯是本乡本土的武官,除了平常喜欢欺负一个小老百姓、占一个三瓜两枣的小便宜,做人处事还算念乡情人面,有那么一丁点人味,与客栈里的花掌柜等人也颇相熟(参见《相思铃》、《屠城殇》卷),一想到花掌柜那白花花的大屁股,苟虞侯立马就应允了部下所请。 离“凉城客栈”还有一段距离,苟胜就感觉出来了异样,虽说是阴雨黄昏,但客栈也不会大门虚掩、死气沉沉,再走近一看,半截尸体落在雨街上,眼尖的军士上前一翻,就认出了是“凉城客栈”的常客、前街开武馆的拳师白加黑白师父,甚至这对巡街军士里,还有两个跟着他学过两个多月的拳。 苟虞侯立刻领了十二名年轻小伙子,冒雨破门而入---- 十二名训练有素的精锐厢军,一冲进客栈,不等长官下令,已立即分布各处把守控制,刀出鞘、箭上弦,纷纷呼喝:“所有人等,不许妄动!” 苟虞侯冲了进来,第一眼就已看到客栈内触目惊心的情状,就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军队将官,也不禁呆住了。 他官职虽然不高,但也曾应调,参加过几次与“契丹”国入侵边境的铁骑军对攻战,算得上经验丰富、见惯生死的军旅老资格,但如眼前这般如此之多生龙活虎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被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乡下老汉宰鹅杀鸡般肆意残杀剧烈场面和事件,他还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见那行凶的乡下老人,以手指抚拭着刀锋上的血迹,还龇着黄牙对他“嘿嘿”笑道:“本王正愁剩下的人不够杀、杀得不尽兴,幸亏你们来了,欢迎欢迎,欢迎各位军爷,一齐来送死。” 官兵来了,杀人凶手不但没有惧怕、更没有逃逸,而是一副无限欢迎的姿态。苟虞侯第二眼就向老相好花掌柜发出了询问,鬓发凌乱的花十八给出的回答是:“他是个疯子,门外的白老二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彭小虎和梁厨子,也折了。” 外面雷声隆隆,客栈里血腥味渐浓。 苟虞侯的内心在打鼓,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提议来客栈躲雨喝茶的王八蛋西门部下脑袋敲碎,但是,他不能退缩,因为他是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的武官,他有保护百姓安居乐业的责任,他不能玩忽职守;还有重要一点,苟胜喜欢花掌柜,他一直在追求这朵野花,他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怕死的窝囊废,现在他最大的情敌梁厨子挂了,他更要抓住这个机会,来一段“英雄救美”的军营传奇佳话。 他决定要先吆喝一声以壮胆色、以壮声势:“来人啊!把杀人凶犯给我拿下!” 军令如山,十二名骁勇厢军,跟着他们的雄壮的有些臃肿的上级,一起冲了上去! 与他们一起发起疯狂反攻的,还有花十八等十三名余生,以及冷若芊六十四件包括长、短、曲、直各不相同的无形暗器! 然后,冲锋的人们就看到了电光。 大家开始都还以为是闪电,外面确实也在电闪雷鸣,后来近在咫尺时,才发现是刀光。 刀如闪电! 大家被电光所慑,都不敢再进攻。 他们只有退。 冷若芊的六十四件无声无形的透明暗器,就像投进了汪洋大海,来的无声无形,消失得也是无影无踪。屠斩一面盯着若芊脸上望、神态十分欢狂,一面突然揉楔向迅速后退的三十六名胆战心寒的敌人。 大家都十分恐慌,但谁都不肯放弃抵抗,放弃自己的生命。 大家在退却中纷纷举刀挺枪,奋力挡拼---- 就听“唰”的一声,刀光过处,血光陡现。 大家都来不及看是谁中的刀、还是自己中的刀,当他们退回去的时候,才发觉这一次冲上去的三十六个人,一个也没少,反而多了一个人。 三十七人! 多了一个人?! 怎会可能这种事!? 冷若芊目色悲哀的摇摇头,确实是多了一个人,因为有一名战友已断为两截,急切之间,大家都误以为那两个半截人,分别是两个人。 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一来是大家惊魂未定、心慌眼花;二来是,那被斩为两截的躯体,还在动、还在说话! 这次中刀的是霍嚯嚯。 他走避不及被屠斩一刀自腰斩为两截! 屠斩的刀太快了,所以中了刀的霍嚯嚯,一时还不知自己已给“腰斩”了! 他的下半截身体仍在走避,还在躲避刀光。 他的上半身跌在地上,还在茫然的抬头问身边的花十八:“花大姐,是谁被斩中了?” 花十八垂泪,艰难的道:“是小兄弟你中刀了。” 霍嚯嚯痛苦摇头,他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周升冲仍想活下去,他本来远赴“塞北”就是要闯出一些名堂,将来还要跟着儿时玩伴安东野干一番大事业呢,可是而今出师未捷,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小兄弟,是不是想证明你自己还活着?”屠斩魔鬼般的般的笑道:“你在地上写几个字吧,如果你能写满十个‘活’字,就证明你现在仍是活着的了。” 霍嚯嚯也想证实自己没死,他用手指蘸着地上的血浆,尽力集中神智,拼命写字,好半天,他终于写了一个“活”字。 然后,他拼尽力气又写了六个“活”字。 活活活活活活活 后面的几个“活”字已经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是孩子还在努力的写,他只有十九岁,他多想活下去,当他要写第八个“活”字,终于一口气不支,肠肚外泄而绝。 冷若芊捂住小蝶的眼睛,将头转到别处,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瞧。 剩下的是三十五人。 准确的说,是三十五个惊弓之鸟。 屠斩横刀坐在桌旁,拭刀舔血,他遥对由三十五人组成的人围战阵后面、护着小蝶的冷若芊道:“真是想不通,阎王、北杀、修罗那七个废物,怎么就会栽倒在你这些等同玩具的戏耍暗器手里,今天本王要血洗‘凉城客栈’,不过我要把你留在最后,我要操翻你干烂你才让你一点一点的痛苦死去!” 冷若芊听得寒了眼,也寒了脸,更寒了心,同时她还在想:“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杀了陈剑豪?四个小妮子现在怎么样了?” 屠斩的活一说完,就出刀。 客栈外面,天色大变,风狂雨骤。 刀光满楼,一闪而逝。 这次是谁死?是谁中刀? 剩下的三十七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仍都活着,谁都没死。 在这一刹间,大家心头都是庆幸而兴奋的,他们随即又忙着审视检查自己是不是像彭少阳跟霍嚯嚯一样、断开了两截而自己仍就浑然不知? 当确定自己没事后,大家顿时舒了一口气,又去打量身旁战友同伴,看是不是着了刀依然不觉,一干武林好手、军旅悍将,只面对一个拿着刀的老人,居然仍如此惶恐慌乱,也真是一件狼狈已极尴尬至极的事情。 事实上,遇上“杀人王”屠斩这等的杀星,还没吓得跪下来求饶,已经算是有些胆色和勇气的壮士和勇士了。 结果是,三十七个男男女女,都完整无损,安然无恙。 ----难道,这个大魔头失手了?! 门外的一声掺叫,很快就否定了大家的妄想。 然后,客栈外的惨呼,一声又接一声,此起彼落。 客栈的石壁,被屠斩那一刀像切白豆腐一般,划破了一道十余尺长的裂缝,血雨瞬间透过空隙间,倒灌进屋子里来。 三名白衣斗笠人,在墙外隔着石壁,突然中刀、哀号、横死。 一刀三命,一杀三人。 “凉城客栈”里里外外,都是死尸。屠斩不但要杀光客栈里的人,连客栈外路过的人也要屠尽! 死在雨中的三个人,是路过,但决不是路人,他们是隶属于左丞相李纲“腾讯堂”的高手。 大军已至! 按照事先约定,钦差大人李仪之率领仪仗吸引走大部分“权力帮”和“富贵集团”主力高手后,李纲立即从京城调集“腾讯堂”精锐部队,赶赴“凉城客栈”,接走暂且托庇于此的熊东怖。 来的是“剑神”舟行早。 站在他身后的百名精锐白衣竹笠骑士里,墨小黑和姬北命也赫然在列! 这些武林新秀,在朝廷蛇鼠一窝奸臣当道之际,依然能依托正臣,激浊扬清除恶扬善不计个人生死,殊为难得,尤为可贵。 他们人刚在“凉城客栈”,就听到里面哀嚎贯耳,他们在外面布署未妥,靠近墙壁的三个战士就已遭屠斩发现,一刀格杀三命! 里面的屠斩,发出夜枭般的恐怖笑声:“李纲的狗腿子们来得正好!今天本王就索性杀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还未和敌人照面,就牺牲三个同伴! 这是舟行早主持“腾讯堂”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和羞辱! 墨小黑提僵控马上前,来到首领切近,低声道:“熊神,里面的点子,有点扎手!” 另外一名“腾讯堂”悍将姬北命,在雨中马上,用刀扶了扶竹斗笠,沉声道:“三十尺的距离,一刀格毙三名武功好手,我做不到。” 舟行早年纪轻轻,经过这两年的历练,已渐渐有了处变不惊的领袖气度,他淡然的走马游骑,观察了一下客栈四周的地理环境,沉稳的命令道:“小黑,你带着二、三骑队,在外面布置,弓箭手控制制高点;刀子,跟我带第一骑队,下马徒步抢进客栈,借到人犯熊东怖,确定身份后,全队马上撤退,不管里面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许逗留,违令者,军法处置!” 风雨中的百名白衣竹笠骑士,轰声应道:“喏!” 第十五章 恶魔淫威 楼下杀戮正烈,楼上苦斗更凶。 刚刚踢杀了“剑豪”陈子枫的熊东怖,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表情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 那是一种曾经为主人出生入死、临老受病却又惨遭主人无情抛弃猎杀的丧家之犬,才有的心境。 他平平的伸手,“嗒嗒嗒嗒……”的响,手掌边缘和五指缝隙的血,滴落地板上,愈积愈多形成了一瘫半液半固的血泡。 近在臂展范围内的飞花,小脸苍白,一动不敢动。 她为了躲闪陈子枫的剑穗,一跤跌倒,待再爬起来时,陈子枫已被踢飞楼下;熊东怖就这么平平的一身手臂,她已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杀势之下,只要她稍有移动、稍有异动,必将引发熊东怖的杀招! 形势发生了逆转,熊东怖挟制住了飞花,也就间接控制住了房间和场面的主动权。 流风的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今天的状况,有一个处理不当,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因为四姐妹遇到了一个恶魔,一个杀师兄、杀恩公、杀部属、杀女儿都杀得毫不手软、决不心软、令人不寒而粟的杀人狂魔。 这个恶魔忽然抬头,血脸凶面展示了小半个诡异的阴笑:“所有的人都想杀我,你们这些人保护我,也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蔡老贼,你们比他们跟该死上一万倍!” 飘雪刚悄悄向前移了一小步,就见熊东怖凶目寒芒暴长,喝道:“黑丫头,再近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小浪雌儿!” 他是向身后的飘雪喝斥,飘雪容貌还算姣好,为欠缺的就是皮肤微黑。 上天往往是公平的,在赐予了你非凡的智慧之后,也会拿走一样你不该有的东西。也或许是因为飘雪姿色不如其她三姐妹,所以她才比任何一个姐妹都用功、都努力、都上进。 飘雪想悄悄逼近救走小四,却为熊东怖所喝破,她“哈哈哈哈哈”地爽笑道:“太好笑了!你要杀这个贱货是吧?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我讨厌死这个花痴骚贱货了,求求你了,你快替我宰了他吧你杀她吧,她早死一天,姑奶奶早乐呵一天。” 她一面说着,还一面抄着铁棋盘,试探着向前走了一小步。 流风变脸,厉斥道:“老三,你怎么可以这样?!” 血掌威逼之下的飞花,娇躯微颤,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脸颊直往下落,她在惊惧中带着伤心绝望,悲悲戚戚的道:“二姐,原来你……你这般嫉恨于我……” “是啊!”飘雪一边靠近,一面怒气冲冲的道:“你不就仗着脸蛋比我漂亮、胸和屁股比我大吗?看你在冷爷和梁厨子面前露肉发嗲卖浪发骚,我就恶心的吃不下饭!让你平日里嘴贱牙尖总嘲笑我是黑妞没人要没人操,有报应了吧?活该!” 飞花简直不相信最善良温厚的三妹,能说出这番话来,她又难过又气愤,连连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最小最弱的逐月,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出声道:“三姐,你别说了,这话太难听、也太伤人了。” 外面暮黑雨骤,屋内光线黯淡,床前是房中的阴影最深处,熊东怖就像一尊浑身是血的魔王,坐在床上。 说话间,飘雪又横棋盘当胸,试探着再向大床跨进了一步。 只小小的一小步。 这一小步的迈进,她还得先用响话掩饰:“熊东怖,我知道你已身受重伤、流血过多,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未,趁着还有力气,快点帮我杀了你手上那个小贱人吧!” 熊东怖坐在床上还比身前站着的幼女飞花高出半个头,他仍然没有反应,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他背后越来越近飘雪,正向对面的姐妹暗使眼色,第一反应过来的是大姐流风,她马上说了一连串古怪不通的话:“大灰狼要哏屁猪老三采蘑菇猪大哥打把伞猪二货尿尿猪小弟擦屁股!” 她这句说得飞快,别人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即使听清楚了,也很难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屋子里的其她的三个小姐妹,都在一瞬间都明白了大姐的意思和指令。 这是她们小姐妹平成玩游戏用的暗语:“大坏蛋快撑不住了、二妹要发动攻击、我配合掩护、三妹准备逃离、三妹一退小妹就放暗器打他!” 流风暗语一出,飞花泪眼里立刻就有了希望的光亮,飘雪暗暗点了点头,逐月紧张的小手出了汗---- 霹雳一声巨响,银蛇飞电划破夜空,天地一亮,房间也为之一亮。 一亮之间,四小美婢都看清楚了,熊东怖全身浴血的坐在床上,他伤得太重了,冷若颜的“多情环”,几乎多情的吻遍了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肤。 屋顶被冷若芊撞破的漏洞,斜斜唰唰地往屋里下着冷雨。 血腥里。 雨帘后的飘雪提了一口气,就要发起反攻的号角---- 黑暗中,血床前,那令人畏怖的杀人狂魔突然开了口,出了声:“刚才你们几个里,是谁说我是废料……” 流风正想正面掩护配合三妞儿出击,闻言一呆、也一怔,更一惊:“天啊!这垂死的家伙,居然还能说话!” 对背后就要发动的飘雪,登时攻击便给熊东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震慑住了、打退却了,一股勇念和壮气,刚腾升上来又沉沦了下去。 只听熊东怖又转而问瑟瑟发抖的飞花道:“是你要大耳刮子扇我的吧?你的声音浪的很,我听得出,也记得住,小乖乖,小母狗,抖什么啊?来打爸爸耳光啊!” 飞花抖的更厉害,逐月停在胸前的剑尖,比飞花还要抖。 熊东怖又向逐月阴阴的淫淫笑道:“小宝贝儿,乖女儿,你会用剑吗?你下面还没长毛吧?学什么大人跑劳什子江湖呢?” 流风一听接连几个妹妹受到对方的尖酸刻薄言语的下流侮辱,她怒愤上冲,她不管了,她一向冲动易怒,她不管飘雪如何暗示她稍安勿躁、不管行动是否需要配合,她大叫一声,一根琴弦刺过雨帘,直刺入熊东怖的心脏。 “咔”的一响,熊东怖伸出左手两根手指,星花迸溅中,竟然将穿过雨幕劲射而至的琴弦,牢牢的夹在指间! 暗恼中,飘雪来不及调整,铁棋盘搂头盖脑,猛砸而下! 熊东怖右掌驾驭飞花,左手钳制流风,本已无力可用,突然他猛一回头,长发激扬里,向着飘雪“嗷----”的一声狮吼,飘雪就如同胸口被一记重锤击中,大大的迫退了一步。 飘雪被敌人的“狮吼功”震得耳鸣眼花,她己拼了狠劲,她冲前又是猛力一击! “嗷----”熊东怖大嘴一张,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吼,这次飘雪连退了四步,跌地不起。 流风凝神聚气,用尽全身气力,无奈琴弦如同生长在了熊东怖手上,就是挣不回,她急急的叫唤道:“小四,快发暗器!快啊!” 年龄最稚、胆子最小的逐月,却如同中了魔法巫术,她一动不敢动。女孩子已经被眼前的恶魔、面前的惨事给完完全全吓坏了,她对姐姐的喊叫充耳不闻,她内心满满的恐惧,她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熊东怖吸了一口陈子枫溅留下的人血,他淫笑着,发出恶魔般的命令:“宝贝乖女儿,给爸爸跪下!” 逐月面无人色,听到熊东怖一喝,两腿就是一软---- 倒在墙角的飘雪,嘴角溢血,挣扎着道:“小四儿……不……能……跪……” 逐月无助的小脸,眼泪汪汪,她身不由己的在熊东怖分叉大开的两腿中间,缓缓跪了下去---- 流风痛心疾首的哭喊道:“小妹,不能跪,你这一跪下去,这一辈子只怕也站不起来了!” “噗通”一声,眼含泪花的逐月,终是跪在了熊东怖的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之间。 却听熊东怖沉声说了一句:“真乖,把裙子脱掉!爸爸要操练你!”见逐月动作迟疑,又厉声追喝一声:“脱!” 流风听了,又惊又怒又羞又愤又恨又急的道:“熊东怖,你不是人!” 熊东怖的语音如魔鬼一般的恐怖:“乖女儿,你乖乖趴到地上去,翘起你的小屁股,让爸爸乐个够,爸爸就不杀你,如何!” 逐月小姑娘一听,早就唬得魂飞魄散,竭力想战起但脚麻腿软委顿无力,他手脚并用,试图挣扎爬出门外,熊东怖却在此时卸下裤子,那巨大巨粗的活儿就挺到面前,更大声喝骂道:“老子要干你,听到没?!” 熊东怖用力的怕打着逐月红红的小屁股,发出“啪啪啪啪啪啪啪”的脆响,他毫无人味地道:“小东西,你死了之后,老子照样可以操你个痛快!” 流风一听,气得青筋直跳红额怒骂道:“你还是人不是?云飞扬老爷子一世的英名,怎么教出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熊东怖不理她,也不搭腔,他粗鲁的将逐月俊秀幼稚的泪脸拉到那活儿近前,扯按住她的乱发和头往那活儿上压,气喘如牛的命令道:“不给干小屁股也可以,就用你的小嘴好了!” 逐月死力挣扎躲避,流风拼命嘶喊喝骂,飘雪伤重气息越来越弱…… 楼外和楼下,除了凄烈的风雨声,还有剧烈砍杀声以及惨烈哀号声………… 第十六章 武大饼的情敌西门大瓜 雨,一直下,气氛越来越诡异。 在“凉城客栈”对过斜刺里,有一座被废弃的残楼,它的名字就叫“烂尾楼”。 这里原是土财主西门大瓜的旧宅,西门大官人跟镇上卖炊饼的武大饼老婆潘金帘通奸,潘金帘为奸夫鸠毒亲夫被县衙刽子手刀起头落,西门大瓜也吃了几年官司,出狱后大小老婆早已卷财私奔,家道由此落魄。(参见《血馒头》卷第四章) 然而,就在这个大雨滂沱的黄昏入暮时分,西门大瓜的“烂尾楼”里,却多了很多生面孔。 四个“山西”商客、两个“四川”脚夫、五个“江南”书生、还有六、七个操着京话官腔的男女,这些人都围拢在一个挎刀佩剑、雄壮威严的大汉周围,神情恭谨,等候指令。 那大汉正是率众自“凉城客栈”退走的拓拔东野。 他正用手里的单筒“西洋镜”,观察对面的情况,圆形的视野里,墨小黑正气急败坏的指挥着两队白衣少年男女,在雨中布防要津、封锁街道,乱作一团,也忙作一团。 远视镜里,拓拔东野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墨小黑紧张到突跳的额头青筋,他伸出中指,向着镜子里的墨小黑眉心虚瞄了一下,嘴里发出“嗖----”的一声轻响,然后放下镜筒,开心的笑了。 看到亲卫总管笑了,围在四周的那些“权力帮”外堂高手,也暗中舒了一口压抑良久的气。 “西门堂主。”拓拔东野在唤人。 人丛中马上挤出一个戴着瓜皮小帽、未老先衰,还算英俊的落魄中年人,他拱手恭声:“总管大人,西门大瓜在。” ----恐怕在“北凉城”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也决然想不到,这个坐牢前鱼肉乡里抢男霸女、出狱后死乞白赖混吃混喝的西门大瓜,竟是“权力帮”十大外堂设在“塞北”的“獬柱堂”堂主!就跟“东海”渔民怎么也料不到鱼市小霸王“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是为蔡京卖命做事的“龟杰堂”堂主,如出一辙! “西门堂主在客栈里的眼线,有发来最新进展状况吗?”拓拔东野以高位者的姿态询问道。 “回禀总管大人,”西门大瓜谨慎加小心的道:“根据线人传递出来的信息,陈剑豪陈大少和总堂‘三十六派’的三位好手,已经阵亡;苟虞侯和他的部署,已经被‘杀人王’困在里面了,一起被困在客栈里的,还有童大公公座下的大将‘三才道人’唐三彩和六位受伤的太保爷;楼上的情况,目前尚不清楚。” 拓拔东野沉“哼”了一声,道:“连结伴同行的乡巴佬底细都没查清楚,就贸然行动,陈子枫那厮,死的一点儿都不冤。” 就听身边一个“江南书生”心有余悸的道:“这还要幸亏总管大人及时察觉到‘杀人王’已到了这里,并及时用暗语通知属下们及时撤离,要不然的话,现在被困在里面的,就不止唐三彩他们了。” 又听另一个麻衣川中汉子道:“看情形,‘腾讯堂’那些娃娃兵忍不住要向客栈发起冲击了,总管大人,我们也行动吧?” “不急,”拓拔东野一摆手,威严的道:“山西四贾、西川双煞、江南五秀士、京中八隐,你们给本总管听仔细了,你们都是大公子蔡攸蔡大人,重金聘请来做事的人,各位或许在地面上都充得上一号人物,但在‘权力帮’,在我拓拔东野面前,还轮不到你们拿主意!” 一十九名武林豪客,都纷纷打拱称是,不敢顶嘴。 拓拔东野满意的一点头,唤道:“西门!” 西门大瓜当即礼道:“在。” 拓拔东野语态比夜雨冷风犹要严峻三分的吩咐道:“待会儿‘腾讯堂’的人一将熊东怖接出,立即发动全力格杀熊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门大瓜沉声应答:“属下明白!” 就见一个“山西”大胖子丝绸商人,手指对面街上,失声道:“‘腾讯堂’的人动手了!” 众人望过去,舟行早调兵遣将,已准备强攻---- 舟行早已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 因为,“腾讯堂”的一个弱冠少年,刚一接近门口,就被客栈里飞出的刀光斩中,他倒在狂风暴雨里,脸冲着他的同伴们,“咕噜咕噜……”的冒血声里,他的语音细若柔丝,但依然隐约可闻。 这个生长于殷富之家血气方刚投笔从戎一心想报效国家达成凌云之志的热血少年,一被好似来自天外的刀光,切断了喉咙,但仍未断气,他还在对着雨中的同伴说话,他想告诉同伴们: 走! 快走! 快快走! 不要过来! 走走走走走走走! 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人! 他是煞星、是恶魔、是杀人狂! 可惜,他那些同样热血、同样年轻的企鹅伙伴们,谁也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尽管他想说的这些无言话,战友们都感受到了! 里面的屠斩,在电闪雷鸣中又“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笑道:“死了四个……”他猛然挥刀断喝:“外面余下的一百零九个自动送死的,要我杀出去、还是你们自己进来纳首受死?” 他这句话又是望着冷若芊说的,少女搭在小蝶肩上的手指,似已全冰冻。 小蝶仿佛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反而把手搭于冷若芊的冰凉的手背上,来温暖她。 人在江湖,越是患难,越要相濡以沫。 突听门外,一人暴喝一声:“企鹅扣扣,杀!” 然后,一刀就劈了进来! 这一刀劈的极有气势,以致一刀落下,大家皆以为又是屠斩出刀杀人了。 其实不是。 门外出刀的是“腾讯堂”第一悍将“血河刀客”! 姬北命! 他是“血河派”唯一的传人,同时也加入了“左相府”成为“腾讯堂”的战将,更是大将。 他也是用刀。 一把生满铁锈、却将名噪一时的“独臂刀王”洛正熙斩于马下(参见《红丝巾》卷)的“释刀”! 姬北命一刀所下,屠斩再快也不及反击,他只能挺刀一挡。 “当”的一响,星火四溅。 姬北命一刀无功,挺刀再劈,刀光如雪,更如血。 屠斩大喝一声:“来得好!”又硬架住一刀。 少言寡语的姬北命,一言不发二话不说---- 第三刀又迎面劈下! 嗜杀好战的屠斩怪叫一声,他又架住一刀,而且还反斩一刀! 刀过血溅,姬北命闷“哼”一声,翻手又是一刀急劈! 屠斩震腕挡过第四刀,又反刺两刀。姬北命连连中刀,脚步跄踉,但他凶悍无比的,反手又劈一刀! 自冲入客栈开始,姬北命已一气攻了屠斩五刀接了“杀人王”三刀。 他连中三刀,全身是血,不过他仍然屹立不倒,还在战斗。 看来“杀人王”的不败神话,就要给他打破、毁灭! 墨小黑本来在外面、在雨中,他要率领企鹅部属,接应舟行早劫持熊东怖的行动。 眼见伙伴接连中刀、步履踉跄,此际他也不管不了组织的命令,他抢在舟行早之前,一步倏地抢入客栈,手一起,“墨玉剑”就刺向屠斩---- 同时,姬北命又竭力劈出了第六刀! 两人之间,共事多年,并肩作战早已配合的亲密无间。 只要墨小黑的“墨玉剑”抵住了屠斩的杀人刀,姬北命的“释刀”,就一定能斩杀此獠! 并肩杀敌,联手除魔,墨小黑与姬北命皆身先士卒,拼命敢死,勇于争先,不落人后! 剑起剑落,刀起刀落。 外面下着雨,大雨。 雨中是许许多多白色风氅,青竹斗笠的慌乱年轻身影。 “大家不要慌!包围客栈!”舟行早将一冲入客栈,就要举步登楼,然后电光就在雨中飞起---- 然而,那并不是电光。 是刀光! 屠斩的刀光! 和刀光一齐飞起的,还有人头---- 鲜血迸喷,血水混入雨水里,染红街道,人头落在地,顺着石阶乱滚。 待舟行早发现自己进入客栈不能及时保护、调度自己的部属时,他马上掠出外面抢救同伴之际,外面的白衣少年,已只剩六十余众,其他三十余人,则已倒在雨水洼沟中。 只见屠斩神容振奋表情亢奋的唤道:“门外还剩六十七个兔崽子,都滚进来,让本王一一了断你们的狗命!” 面对“腾讯堂”两大高手的夹击,屠斩还能腾出手来斩杀门外三十余众,这简直是耸人听闻骇人听闻! 舟行早怒了,他一回头,已看到一件令他更为惊骇恐怖的画面---- 这个画面,足以摧毁他的信心、粉碎他的战志! ----屠斩第一刀震飞了墨小黑的“墨玉剑”,第二刀反身突进,直劈姬北命胸膛,姬北命早已吃了对方几刀,他只是强忍不倒而已,他已无力抵抗屠斩的第四刀! 他不能,墨小黑能! 墨小黑能? 他手中无剑,又怎么抵挡? 他狂笑着,他用身体替姬北命挡了那一刀! “老北,我不行了,以后不用再担心我和你抢小尾巴了……替我好好照顾她……别欺负她……”血流如注的墨小黑,终于一颤、再抖、跪地、倒下、死亡。 “小黑!”怀抱墨小黑的姬北命仰天大哭---- “黑子----”外面风雨中的舟行早悲声长啸! 这个时候,弥留之际,墨小黑恍惚又看到了“五味庙”前,那个眼眯眯,唇红红,齿白白的的女孩子,很好看、很好看的地向他笑了一笑。 那一笑,美得像一个梦。 鸢尾花的梦。 第十七章 杀杀杀杀杀杀杀 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屠斩的真实名字。 他的本来名字,并不叫屠斩,更不姓屠。他姓彭,他是“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弟子。 他叫彭大虎。 ----半柱香之前,死在他刀下的彭少阳,是他师侄,更是他亲侄儿。 彭家九虎,当属彭大虎最嗜杀。 因为他青年时杀戮太重,才不被门人亲族所容,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创建“杀手楼”,成了“青龙会”称霸武林的利刃尖刀。 岁月无情,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他不想老去。 他每一次杀人之后,都会感觉横刀立马精神焕发,仿佛又回到了二、三十岁时候的体魄精力,这种感觉,简直令他如痴如醉如狂。 他喜欢年轻的感觉,他不服老。 只有杀戮,不停的杀人、不断的戮命,才能让他唤回飞逝的青春,永远未曾老去。 他自己也知道,杀人是一件很折寿的事、很造孽的罪。 但他没有办法,他已深陷其中无药可救,他只有杀杀杀杀杀杀杀,只有一路杀下去。 打个比方,他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了阿大,阿大的弟弟阿二阿三来为阿大报仇他只有再杀了阿二阿三结果阿二阿三的朋友阿五阿六阿七阿八都来找他报仇他只有将阿五阿六阿七阿八一股脑都杀了这一下连他们的儿子孙子阿九阿十都来找他拼命了……杀孽越积越厚,杀名越来越凶。 他还在“五虎彭门”的时候,就想出人头地,大杀四方。 但他大多时间,都躲藏在“彭门”里,不敢公开露面。 他的杀戮太重,他惹下的仇家太多,他藏匿在高手如林的“五虎彭门”,当然没有敢找他的麻烦,实际上,他要是不主动找别人的麻烦,大家已经谢天谢地求神谢佛了。 他放下屠刀、归隐江湖长达八年,可是,但非但没有立地成佛,而且成立魔。 原因是,蛰伏期间,有一个人说动了他,他决定重出江湖。 他横刀出世变本加气吞万里如虎的从岭南杀到漠北从藏西杀至关东每到一处赤血千里白骨万丈尸堆如山血流漂杵无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惨烈浩劫! 鼓励支持他杀戮江湖的那个人,自称青龙老大。 他睥睨天下,却一向只服青龙老大。 易名“屠斩”的他,一出江湖,便大杀特杀杀上加杀大开杀戒。 就如今日,他愈杀愈亢奋越杀越过瘾看来他非得要把“凉城客栈”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才能尽兴方肯称心! 他在风雨飘摇的客栈里,大笑三声,笑声如哭。 然后他出刀。 场中场外,不管主人、客人。还是路人,还有八十七个活人,他这一刀砍的是谁? 一刀横断,死了三个人。 一个侏儒是给拦腰斩断,他死得最痛快。 另一个老头子神容的黝黑少年,自右肩起、至左腰,给斜劈开两半,他死的最痛苦。 还有一个貌似骷髅的青年,自额顶眉心起,到下阴中心,直直的平均斩为两片,内脏散落一地,他死的最痛楚。 这三个人都来不及闪避,他们和他们的同伴,甚至没想到屠斩连他们都杀! 中了屠斩这一刀断成了六半的三个人是---- 马高 刀白 常骷髅 他们原以为屠斩不至于向他们下手,他们一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他们刚要走出客栈,就被天降大雨和屠斩兴起的杀戮留住,他们既不能走、也不敢逃,只好眼巴巴的在那儿,看的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不过在几次大反攻中,他们七人都一直没有参与。 他们满以为,不管“杀人王”屠斩的“青龙会”有多猖狂,总不敢公然向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的人下杀手吧? 所以他们错误的以为,只要不主动去招惹怒屠斩,“杀人王”就不至于和他们过不去。 可是他们七个算错了,所以死了三个。 活着的四个是:“三才道人”唐三彩、霍昆仑、臧洁、蒙俊。 屠斩一刀斩向的是七个人。 他们或者因为武功稍高、或者因为受伤略轻、或者因为位置远、或者因为警觉早,他们都勉强侥幸的挡掉躲避了这一刀之杀。 死里逃生的他们,惊心动魄的看着三个同伴肢离破碎的惨死于雨中,连反击、反抗、甚至反讥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们算是切底明白了,这个杀人狂什么人也杀,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只要是人,只要是有生命,他就决不手软,更不留命。 横杀三太保之后,屠斩似乎还意犹未尽,他飞身而起,一刀斩了下去! 在雨中,刀光如电。 大家都不知道他这一刀要杀的是谁,但他只要一出刀,人人都为之胆裂魄飞! 他这一刀斩的是老花子苦蟾蜍身边那个年纪最小、通风报信的小乞丐。 那个小叫化儿,镇上的人们都叫他“小蛙”,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黄肌瘦,光着赤足,恐怕也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他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苦蟾蜍怒喝一声,“打狗棍”大发神威的接了屠斩一刀! 屠斩要发第二刀的时候,苟虞侯奋起余勇鼓起余威的挥刀砍向屠斩,绝不能让这个杀人狂杀死这个可怜的小花子小蛙! 同时,攻向屠斩的,还有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钢剑。 ----那是“剑神”舟行早仗以成名的无名之剑,败在、折在这把剑下的宗师、高手,如安天命者,不在少数。 攻袭屠斩的,不止是一刀一剑。 还有其他二十七、八种带尖带刺带棱带刃带绳带链的兵器。 因为“腾讯堂”和厢军的部分兄弟已经冲了过来。 总共二十七位。 七名厢军悍勇,有苟胜带领。 二十名企鹅劲锐,由舟行早统帅。 他们也不答话,更不说话,他们带着愤怒和仇恨,全力截击“杀人王”! 这一次的搏斗很血腥,雨中的屠斩,越杀越狂! 屠斩好杀,嗜杀,他一向喜欢杀人,却从来没有人敢杀他。 他不去杀人就都欢天喜地谢天谢地谢祖宗了,谁敢杀他? 而今却大大不然。 他杀倒了一批敌人,风雨中的敌人又疯狂的举着兵器杀至,一批又一批的前仆后继不计牺牲不惧生死! 这些白衣少年踏着同伴的尸体,奋不顾身的冲杀,再冲杀,不管对手如何强大凶残狂暴喋血,没有一个人退缩,这就是“腾讯堂”铁血少年团的信念和士气 他到现在为止,已经记不清砍死多少人、杀退多少批了! 乱战中,他的大腿被舟行早的“无名之剑”刺中,尺余长的血口子,这是这个魔头杀戮至今,第一次受创,屠斩心中大恨,刀光激出一种桀意。 他挥刀,一刀斩向敌群中舟行早! 他出刀之时,身形一腾,也使苟虞侯一刀落空。 他出刀的同时,夜空中的电光也在闪。 飞蛇划空,将雨夜照如白昼。 可是大家眼里,看不到闪电,他们看到的只有屠斩的刀光。 刀光是飞向舟行早的脖子,你刺我的大腿,我就要砍向你的人头! 他自幼就凶残暴虐,他小的时候住在屠宰场附近,天天看叔伯宰割鲜血淋漓的猪牛羊狗,少年是第一份工作也是帮着家里肢解牲畜,自然更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场面。 之后他跟随叔伯在“黑风寨”剪径劫道,屠村烧镇,尸山血河杀人如麻他更是已习以为常。他的嗜杀成性,与他的生长环境,大有关系。 “五虎彭门”土匪起家,世世代代都以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业,算得上是土匪世家。家族里子弟,良莠不齐,也生过弑父奸母、叔嫂通奸、兄弟阅墙和姑嫂仇杀等恶事丑事,屠斩杀的第一个族人却是逼奸了他妻子的生父彭老虎。 从此以后,杀人,就成了屠斩的家常便饭。 他走路杀人聊天杀人吃饭杀人甚至睡觉也杀人,有一次,他在和一帮狐朋狗友叔伯兄弟大吃大喝大赌大嫖三天三夜,然后他们一起男男女女四十多人赤条条的大醉大交大乐大睡,忽然他在睡梦中翻然跃起,倏然拎刀一阵乱砍,杀得昏天黑地血肉模糊,包括朋友、兄弟、子侄、情妇在内四十七个人,全部身首异处! 他杀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才停手住刀,然后又吃光了剩下的剩菜,还喝尽了桌上的残酒,再连干了一个婶母两个弟媳的尸体,才倒头大睡,鼾声若雷。 第二天有人发现血案,官府差役前来收尸,都以为尸堆里的屠斩他也死了,大家正七手八脚的搬动要给他收尸的时候,他猛然而醒,赫然行凶,又杀死一十六名官差仵作,方在光天化日下拎着血刀扬长而去。 这一宗血案,亦曾在“五虎彭门”引起震动,连“刑部十虎”中的索凌迟,也一再声称要彭家“交出彭大虎来交官治罪以平天下之怒”,彭家几个主事叔伯,有的力保屠斩、有的则几乎要亲手处死这个滥杀嗜戮触犯众怒的凶徒。 屠斩不单杀族人,他甚至连家人都杀。 有一次,他在与曾被老父彭老虎染指过的妻子行房事时,放了个屁,妻子没忍住,偷笑出声。屠斩一怒之下,当床挥刀,将**的妻子大卸八块。杀了妻子,他余怒未消、余恨未平,又挺刀闯入幼子彭小虎的房中,丧心病狂的一阵猛砍,将六岁的亲儿子剁为肉泥! 屠斩杀父、杀妻、杀子,是人就杀,杀人如草芥,割头如割草,他就是天底下最名副其实的杀人狂! 面对这样一个杀人魔王,凶狠至极的一刀,舟行早只能选择退却。 他一退,就露出了空档。着些微的空档,却足以要了那个八、九岁小叫花子小蛙的命。 苦蟾蜍简直要疯了! 他从后掩扑,他奋勇作战,三次冲杀,都未沾上屠斩的边儿。 他双手举着两截“打狗棍”,不顾性命的见屠斩就砸;他那么痛恨屠斩,是因为刚才死在屠斩刀下的小乞儿,是他的私生子苦小蛙。 所以,苦蟾蜍恨绝了屠斩。 他要跟屠斩拼命。 拼老命! 第十八章 大反攻 今天是小乞儿苦小蛙的九岁生日,苦蟾蜍本来打算好,晚上带儿子来“凉城客栈”吃一顿好的,孩子一直想吃个梁厨子炸的鸡腿,几个月前就央求着要吃,苦蟾蜍也满口应承了,可是,现在这苦命的孩子,现在就倒在血波中,再也吃不到梦寐以求的炸鸡腿了。 苦蟾蜍恨死了屠斩! 他四十多岁的一把年纪时,街口的疯女人才为他生了这个宝贝儿子,老来得子,何其幸甚?到头来却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和屠斩拼命! 他找“杀人王”玩命! 结果,他却送了命! 屠斩的战斗力和杀伤力,太强大了,“打狗棍”飞起,苦蟾蜍就仆倒,给立杀当场,六名“丐帮”弟子两死三伤。 苦蟾蜍一倒,还有苟虞侯。 不过苟胜和他的十二名部下,却不是主动的攻向屠斩。 相反的,他们本意是逃亡。 他们只想逃生,逃出死亡。 可是,他们就在趁屠斩击杀老乞丐苦蟾蜍之际,意图要闯出去,却正好遇上了屠斩斩倒苦蟾蜍退回来的刀光,这些行伍军人,无可奈何也没有选择地,只有被迫为求生而死战。 朴刀和铁枪、皮盾,带着怒喊,攻向屠斩! 他们是这次大反攻里,继“丐帮”七人之后,第二批直接冲击“杀人王”的。 结果是---- 苟虞侯死。 十二厢军也死伤过半。 屠斩就像死神,不管是谁,一旦接近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一条死路。 第三批攻击屠斩的是两人,那是臧洁和蒙俊。 他们的三个兄弟都死在了屠斩的刀下,他们都成功接近了屠斩。 这两个少数名族的青年勇士,报仇心切全力出手以初生之犊不怕虎之势要把大腿伤重苟延残喘的屠斩一击而杀! 他们都是勇士,一等一的勇士。 勇者无惧。 但勇者却未必无敌。 两人远不是屠斩的对手,他们一个照面,就双双中刀、两两负伤。 ----屠斩居然没有杀死二人?! 这是自大屠杀开始以来,第一次有人与屠斩正式交锋而侥幸不死者! 当然,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屠斩大发善心,也不是他刀下留情;这二人只伤不死的原因,只有一个---- 屠斩已经无能为力杀死他们! “剑神”舟行早再屠斩大腿上留下的一剑,划破了他的大动脉,他失血过多,杀力和杀势,已大不如前! 至少有四个人,在这一瞬间,察觉、掌握到了这个令人振奋的讯号! 抓住这个良机,给予这个杀人狂魔以狠命、致命、绝命打击的人,第一个当然是冷若芊! 冷若芊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她发出了暗器---- 一十七颗铁莲子。 二十八粒情人泪。 三十六枚梅花针。 六十四根子午丧门钉。 她曾几次要飞身揉近格杀屠斩,但都未成功,她只见刀光,只见刀光飞起,刀光落下然后就是血飞起,人倒下。 冷若芊的身边,不断的有人血光飞溅或倒地而亡。 就算她来得及出手发射暗器,但她攻到时,屠斩立足之地,不是已变作一片刀光就是死人一片,只剩下了一个空地。 屠斩太可怕了,如果不是他执意、故意留下冷若芊到最后施暴,冷若芊恐怕很难活到现在。 她的暗器密集,而敌人只有一个,“朋友”、“战友”、“盟友”有过多,她几次都不甚误伤了“自己人”,她急于杀人又不得不谨慎出手。 第二个看出机会想要把握机会的,是温十七。 他跟着冷若芊的一**暗器雨,一齐迎向“杀人王”。他是“凉城客栈”的主事人之一,客栈里每多死一个人,他就要多担一副责任。 冲击中,冷若芊的三波暗器,都伤不到屠斩的皮毛。 在第四波六十四根“子午丧门钉”发出威力的时候,温**吼一声,已出拳一击! 罪殇拳! 比醉伤拳更具杀伤力的罪殇拳!! 这是温十七在骗取小蝶姑娘清白身之后,在自责和失意的那段日子里,悟出来的绝招,更是轻易不肯显露的绝技。 大敌当前,生死攸关,已不得不显、不可不露。 与温十七同时发动攻袭的还有舟行早的剑和花十八的剪。 然而,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是屠斩,“杀人王”屠斩。 看似强弩之末的屠斩,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一切来袭,他并且每个人还还了一招,更悍然将敌人迫退。 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小。 他被温十七的“罪殇拳”暗力余劲击中,左肩关节已给震断! 屠斩闷“哼”一声,一刀落下,斩断了温十七的右臂,小蝶惊叫一声,不顾冷若芊的拉扯,扑向温秀才---- “拼了!”近乎疯狂的花十八撩开衣裙,门户里射出一股尿液---- 不! 是七道尿液! 尿尿尿尿尿尿尿---- 尿中有迷药。 这是“关东一枝花”花大姐早年“采阳补阴”的秘法,事态紧急,她已顾不得太多,先求迷倒放倒这个杀人狂再说! 屠斩果然不备,被药尿淋了满头满脸,他一失神,刀光微懈,左胸就中了十几颗“丧门钉”,就在他手脚麻痹神志不清之际,舟行早的“无名之剑”,再一次间不容发快如闪电的划开他的背脊! 腹背受敌、身负重伤的屠斩,依然力图挣扎,他回身发出了恐怖的一刀---- 一刀。 头落。 他一刀斩下了舟行早的人头。 幽绿色的魔刀,碧绿色的血,壮志未酬的白衣少年。 “熊神----阵亡了----” 企鹅战士里,想起了哀声,二十几名挂彩带伤的少年,围在手捂胸口、吐血不止的姬北命周围,英雄虎泪,欲哭无声。 ----“腾讯堂”三大高手,两死一重伤,骇人听闻! 舟行早,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 屠斩伤痕累累,神志恍惚,他单手横刀,全身是血的站在血雨中和尸堆里,他只觉着自己的四周,摇摇晃晃都是想要他命的敌人。 “杀人王”生平第一次---- 感觉到了---- 害怕---- ----原来,死亡离得我是如此之近;原来,杀戮是如此的证狰狞凄厉;原来,死亡是如此的可怕。 那一刻,我多么想跪下来大声求饶大喊救命让大家放过我自己。 可是我知道,我这么做都是徒劳的;我知道我的杀虐太狠、我的杀戮太重,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恨不恨将我碎尸万段、他们谁都不会给我一条生路。 要活命,还要靠自己;想不死,就要他们死! 屠斩闭上了眼,他不理脸上的血水和雨水,他努力低语迷药尿液对自己神智的影响,他提了一口气,他拎着血刀,向“凉城客栈”外面杀去---- 是的! 他在往外冲杀! “剑神”舟行早用宝贵生命换来的代价,就是“杀人王”屠斩伤重不支! 他要逃! 逃命! 有命才能杀敌,活着才可以取胜,如果死了、纵然是大获全胜,也再无、全无意义了。 他在漫天风雨中,疾退。 他边打边退,一路退回大门口! ----不管怎么说,先退出“凉城客栈”缓一口气、养好伤再说。 他急退。 狂退。 退。 他飞退的时候,还念念不忘一件事---- 杀人。 他在退走的过程中,仍将他能力范围的人们,全数杀掉。 若在杀戮之初,恐怕所有的人,都巴不得这个大魔头快点退、早点走。 但现在,情况变了---- 连屠斩本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些他还没有杀光的“可怜虫”,而今都已给他的杀戮,激起了杀性,也要非杀他不可! 他一退,至少有二十人拼命的阻截他出去,还有不少于十三、四人,快步急追赶杀他! ----如果大家不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杀了这个大魔头,待他恢复元气、日后卷土重来,客栈里的所有人和家小,焉有活命? 杀了这杀人狂魔! 三十七个在“杀人王”刀下幸存下来的人,不管有伤没伤的、不论挂彩没挂彩的,只要有一口气,都一起向他舍生忘死的围攻,全一齐对他不遗余力的合击! 其中包括了唐三彩的扇、霍昆仑的腿、花十八的剪! 这一回,屠斩是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敌人的力量,放在平时,根本算不上很强大;屠斩此前遇到过更强大更多的对手,他都能一一歼灭屠尽杀光。 可是,而今这些“残敌”,非但齐心合力,而且全豁出了性命来跟他拼命、和他玩命。 不要命的力量是可怕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的人们,战斗力陡然增强! 杀人无算的屠斩,表面凶残,其实他的内心,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别人不要命,他可要命,他不顾一切的向客栈外边杀边退---- ----绝不能让这个杀人狂退出“凉城客栈”! 冷若芊不顾一切向屠斩出手---- 她一气之下,至少将六十八种不同的暗器,发射出去,追杀屠斩,她誓将“杀人王”放倒,留在客栈! ----再不把握这时机,把这魔头铲除,只怕在场之人的师门亲族全家老小日后谁都活不了! 屠斩一路杀了过去,又杀倒了六、七人。 这时候的屠斩,连中舟行早两剑和冷若芊十余件暗器,已然缺血伤重;而且整个人还浑浑噩噩迷迷糊糊,毕竟花十八尿向他迷药已起了作用。 他心中惊恐惧怕已极,但仍十分强悍的见人就杀,一路踩着地上的尸体,攻杀到了门口。 外面,风大,雨大。 客栈里,昏黯惨烈死伤狼藉血流遍地。 只有两处是安静明亮的。 就是那两桌的陌生奇怪的客人。 一桌一主二仆三个美少年。 一桌一懒睡青年一狂傲书生一两面怪人。 他们灯下饮酒品茶如故,对客栈里发生的惨剧,视若未睹,听若罔闻。 屠斩的伤口仍在不停地淌血,他的心仍还在狂跳不已。他也是人,他也怕死,他的真实内心,远没有表面那么强大。 他知道这些人,都如狼似虎的要跟他拼命,他明白这些人,全如疯似狂要取他的性命。 他更清楚,这些平日里一盘散沙勾心斗角的江湖人,把命都豁出去了,主要是他自己促成逼成的。 他最初的话和行动,说的太狠,做得太绝。他们不合力杀了他,他就一定会一个人杀光了这些人。他因一时失策,错估计了这些人众志成城、联手拼死之心所造成的可怕反扑。 他几乎因而身死当场,所幸他还未死,他手里还有刀。 手中有刀,他就不至于太过害怕。 第十九章 咬下来 屠斩挺刀背靠门板,他决定杀光这些联手并肩逼上来的残敌,他决意重新振作与余敌决一死战。 ----反正敌人仅存不到三十人,所剩不多了,万一不敌,我只要再杀几个有名号的,吓慑住大家的胆子,再扬长而去也不迟。 在过去的杀戮岁月里,他无数次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一番恶斗之后,明明自己已筋疲力尽不能再战了,但因为他“杀人王”的凶名和杀戮的余威唬住了对手,他又强忍伤痛强撑到底连杀数人,结果大家只有眼巴巴的目睹他怪笑从容而去。 其实,那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小童再跟他拼命,哪怕是再一刀再一棍、再一招再一式,他都抵挡不住,终究是因为人心怕死,倒底还是让他慑伏全场,安然离开。 所以,他此际已心感惊悸后力不足,但他还奢望故技重施威压全场安然过关使“杀人王”凶名不坠---- 可以的,可以的! 他不断的在内心安慰自己,他靠着门板,先定下来喘上一口气再战,却没料到,就在这时候,他的腿弯脚踝一辣---- 不好! 中伏了! 屠斩马上带着刀扑了出去---- 然后,他马上现自己已站不稳了,他的两脚跟已给人自脚踝处给齐齐切断! 由于他己站立不稳,所以几乎是立即给十几个人一拥而上逼得滚了回来。他一下子已给人废了一双脚他一刹那杀出重围的梦已破碎,甚至他现在连活命都成问题。 倒底是谁毁了他的两条腿一败涂地? 姬北命! 在“腾讯堂”扑入“凉城客栈”首战中,连吃屠斩三刀、重创倒地的姬北命! 他一直在忍耐,在坚持,在等待。 在坚持忍耐等待报仇杀敌转败为胜。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好战友舟行早和墨小黑,以及数十名“腾讯堂”的有志少年,为了国家和正义,先后壮烈牺牲,热血捐躯。 他的伤极重,他身体里的血,已经几乎流干,他以一种企鹅精神和毅力忍耐、坚持、等待,他不停的在告诉自己: 我不能死! 我要为殉职的兄弟们报仇!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暗算屠斩成功了! 昏暗中,神志恍惚、精神疲惫的屠斩,一路往门外攻杀退却,正好停在了姬北命中刀伏地的位置。姬北命终于等待到了就下再等待忍耐着了便不再忍耐坚持有了就不必再坚持他马上付诸行动---- 姬北命侧卧在屠斩脚前的几具尸体之间,当时的屠斩惊魂未定立足未稳,姬北命在昏暗里,无声无息的递出了他的“释刀”。 一刀平推,双足尽断。 这一刀堪称毒辣至极无情已极! 屠斩趴在地上,他发出崩溃、绝望的狂吼。 他双脚已废,面前残存的的敌人,都趁这个机会,无休止的拥扑了上来,一齐向他下手。 下死手。 客栈里的人,个个都想他死,人人都要他马山就死。 屠斩不想死,他用尽一切力气要活下去! 他还有刀,他仍在极力反抗求生, 他人滚在地上,刀光如雪,又砍倒了两个白衣少年一个卖唱姑娘。 后面手上拿着兵器掩扑上来的人,都杀红了眼。 久战苦斗之下,大家已经没有了什么趁手的家伙,他们抄到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抱起木拴、有的拎起板凳、有的甚至拿起筷子、酒坛、烛台,一见屠斩就疯子野人一般的猛刺、怒砸、狂戳。 大家只有一个目的: 杀死屠斩! ----宁可我死,也要屠斩一起死! 屠斩知道这次自己测彻底要完了,这些人被自己逼疯了,他吓坏了! 冷若芊的暗器和明器,一起一齐又来了。 一时间,屠斩手忙脚乱刀忙脚断挡过了三只小蝶飞来的盘子还避过了冷若芊射来三支“燕尾镖”、六颗“铁莲子”又格住了臧洁一“十字锁”、蒙俊两“十字鞭”和温十七一把“铁算盘”同时砍翻了两个人自己屁股被戳了一刀胯部被人踹了狠命一脚被从天而降的热水壶的开水烫的一脸水泡。 他胡乱的将臧洁砍倒,他握刀的手,却被唐三藏的“三才扇”切个正着,蒙俊飞起一脚,将他的杀人刀踢到了门外。 失去了刀的屠斩更畏怖、更慌乱、更疯狂,他的两眼已经积满血水,他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他抓到什么就以什么为武器,他如同一头受伤的负偶困兽一般,拼命地挣扎反抗。 胡乱意识里,他摸到一条铁锁,就扫到了两个敌人然后铁索被一名拳师牢牢踩住不放他又抄到一只马鞍当藤牌挡了十多招才又给花十八的大剪刀一剪两半可又给他捞到了一个刀鞘又戳死一人那人狠狠狠抱住刀鞘至死不撒手他急忙再摸索划拉了一个物事抵挡了七、八招还挥倒了一名敌人后才知道那是一条敌人的断腿! 风雨飘摇的“凉城客栈”,人们已经杀疯了! 这时候烛光明灭光线昏暗大家已杀晕了、打疯了。 屠斩在血地里连滚带爬,犹在顽抗。 他手上夺得了一只铁棍砸到一人左背就吃了一叉钩鲜血淋漓他抢过来钢钩右大腿又受了一枪皮肉翻卷他扯回来钩镰枪后脑又中了一狼牙棒天昏地暗…… 披头散发状如疯魔的屠斩,向灯火下得两桌人,远远的伸出了手,哀声乞求道:“帮帮我----你们救救我----” 他们又是谁? 他们会出手相帮出面相助吗? 楼下战局的发展空前惨烈又扑簌迷离…… 楼上呢? 楼上,熊东怖正在强迫逐月用小嘴儿给他口,小姑娘拼命摇头躲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熊东怖色心大起不顾不顾的小牛不吃老草强按头---- 就在这时,一直没发声的飞花,大叫了一声:“等一下!” 熊东怖挺着他那跟臭气熏天的的活儿停了一停,歪着头不解的看着飞花的花容月貌玲珑身:“你喊什么?小贱货!” “你要口,”飞花恐惧已极却鼓足勇气大声喊道:“我给你口!” 熊东怖回头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小婊子你喜欢给大爷口?” 飞花挺起胸膛,大声吼道:“我妹子还小,你别搞她,你要搞就搞我!” 熊东怖兴致颇高好整以暇的笑问:“哎呀?你个小贱婢,你是舍不得我日她?还是你那儿痒了想让大爷日你?” 飞花用力忍住了泪紧紧的抿住了唇:“小四比我年纪小……她不会那个……你要做畜生做的事,找三姑奶奶我好了!” 熊东怖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你在你们姐妹里,也确实脸蛋最漂亮、身材发育最好的一个。” “三姐姐,不要……”逐月才一开口,红菱小嘴就被熊东怖堵住,下面半句含混不清咽回肚里。 流风大声痛苦道:“老三,姐姐们平时都错怪你了,对不起……” 飞花紧紧咬住了牙,不说话。 熊东怖一面享受,一面笑道:“想替换你小妹子可以,那乖女儿告诉爸爸,是不是喜欢爸给爸耍。” 委顿墙角的飘雪,内伤加剧,已经昏迷不醒。 飞花流下了愤怒的泪,他委屈的道:“是。” 熊东怖装腔作势的道:“是什么啊?爸爸听不清楚啊?” “乖女儿喜欢付给爸爸耍。”飞花一口咬住自己粉粉嫩嫩的手臂,咬出了印,咬出了血。 “小贱货给爸爸大声点!”熊东怖并不满意的道:“爸爸听不见。” “乖女儿喜欢付给爸爸耍。”飞花大声了些。 “爸爸还是听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啊?”熊东怖单手抱着逐月的小脑袋,猛力的抖胯,小女孩儿又呛又噎,喘不过来气,已经开始翻白眼起来。 飞花大急,她嘶声道:“你还想怎样?!” “爸爸要你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一些。”熊东怖好像很高兴这种情境、很热衷这些调调一样。 “你到底想要我说些什么!?”飞花痛苦地哑声问道。 “我要你说:我要爸爸干我!女儿嫉妒亲爸爸干妹妹!我喜欢爸爸干我!”熊东怖洋洋自得的道:“快点大声说给爸爸听!” “你……”飞花一迟疑,熊东怖凶焰一盛,腰一用力---- 眼见小妹不支,飞花尖叫了一声,才一叠声的喊说:“我要爸爸干我!女儿嫉妒亲爸爸干妹妹!我喜欢爸爸干我!爸爸快干我!” 熊东怖笑了。 他得意的笑了。 然后,他满足的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哧”的一声、“噗”的一下没根强塞入飞花的樱桃小口里马上送抽起来他自己更哼哼卿卿、享受刺激、断断续续、呻吟不已…… 逐月遭此侮辱,幼小心灵经受不住打击,昏厥在旁。 熊东怖的那活儿,就在全无抵抗能力的飞花小嘴里进进出出。 流风悲鸣一声,她狂嘶:“停下来----”。 “爸爸现在很享受很舒服,”熊东怖一手控制住流风的琴弦,一手扳住飞花的下额,一挺一搐,侧过半边脸,死里阴气的、鬼声妖气的道:“大女儿别急,等亲爸爸和你三妹妹耍够了,再来干你!” 正惬意得意时,他的那活儿突然一疼---- 他那攻入在飞花喉里的那活儿,竟然给女孩子一口咬断了! 熊东怖的那活儿一断,疼得入心入肺入脑入肾入骨入髓入土为安,一路从断根处疼起,疼疼疼疼疼疼疼遍全身,怎么一个“疼”字了得? 只听飞花“喀呸”一声,把那半截腥臭无比臭气熏天中人欲呕恐怖狞狰的那活儿唾于地上,急声大喊:“姐妹们动手!” 流风如梦初醒喜出望外并且尽一切力量飞身扑出动了她蓄势已久的盛怒一搏全力一击拼命一杀! 那根琴弦,陡然脱离了熊东怖的控制,直直刺穿了熊东怖的喉咙---- 第二十章 大逆转 客栈里的人,包括冷若芊、花十八、温十七、小蝶,也包括客栈以外的人唐三彩、霍昆仑、蒙俊、姬北命……全都全力全面扑杀向杀人狂魔屠斩。 他们本来派系不同、路数也不一样,甚至都互相不认识或者彼此之间还存在着一些旧仇小怨,而今却都是众志成城的要杀死屠斩! 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屠斩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他只能向两桌端然不动怡然自得的客人求救。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两桌客人是谁,但他没有别的生计,这两桌客人是客栈里到目前为止,唯一没有对他出手的两组人,病急乱投医,他不想死,他想试一试---- 花十八生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她向冷若芊一递眼色,冷若芊冷叱了一声:“杀!” 然后,至少有十三、四人一起动手杀向屠斩---- 却听有人大喝了一声: “且慢!” 出声叱喝的人是那贵介公子。 本来他出言喝止大家住手,这些已经被愤怒和仇恨冲昏头脑的劫后余生,谁也不会听他的,可是大家却不知为何就真的停下了手。 ----这贵介公子,好似天生就有一种帝王的威严和气势! 那位气比王侯、邪魅妖艳的贵介公子,他温和有礼彬彬有礼合情合理的道:“杀人王,你杀了我四个蠢货手下,你让本王怎么帮你?如何救你??嗯???” 花十八暗觉不妙,她下巴一抬,一个厢军和一个“丐帮”弟子,还是坚持向屠斩出了死手。 大家只觉烛光一闪,“呼”的一声,那阴郁美少年,已到了屠斩面前,湘军的铁戟和叫花子的木棒,已落到他的手中。 只听那阴郁美少年阴郁的地道:“‘三叉戟’上官大豆,你的‘一叉两叉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两耳护手滨云双短戟’退步了,难道是你那个在‘权力帮’做事的哥哥西门大瓜常年不在家,你被你的风流嫂子掏空身子了吗?“ 本来使双短戟的西门大豆是“厢军”中一名副虞侯,他也是楼外“权力帮”伏兵西门大瓜的孪生弟弟,他闻言脸色大变,心道:“兄长坐牢期间,我与嫂子通奸的事无人知晓,他怎么会一语道破?!” 又听那阴郁少年又阴阴郁郁说了下去:“至于‘干柴’柴可夫,你只不过是‘丐帮’一个四袋弟子而已,三餐不继,还想在这‘凉城客栈’充字号给冷爷当起打手来了不成?上个月初六凌晨,你在‘烂尾楼’后巷打劫强奸疯女人的事,我们‘刑部’可是给你记着呢?” 使木柴帮的“丐帮”四袋弟子“干柴”柴可夫一听,面色大改,他全身浮起鸡皮疙瘩,半句话说不出来,最后竟连动都不能动了。 贵介公子嫌弃道:“大何,你的话太多了了。” 那阴郁少年,立即垂手恭立礼回:“是奴才多嘴了。” 另一个腼腆如大姑娘般的害臊美少年,用手帕捂着嘴偷笑。贵介公子用眼角扫了他一眼,他马上可怜巴巴的站到一旁,让外人看了也觉不忍。 那王侯一般的贵公子遂问向唐三彩道:“你们三个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偷偷埋怨本王刚才没有出手救助尔等?是不是心里盘算着回去向我义父告本王一状?是不是早就把本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唐三彩、霍昆仑跟蒙俊都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连连摆手频频施礼道:“属下不敢、属下万万不敢!” 贵公子温和友善的讲道理道:“大公公派了你们七个人一同出来做事,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说,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唐三彩三个人垂头垂手垂面,没有一个敢吭声。 贵介公子不再理会三人,他和和气气的去问屠斩:“刚才你不还青口白牙横眉立目吹须瞪眼说杀完所有人要干本王让本王死得很惨很难看吗?这么又求低声下气低三下四的求我了呢?” 屠斩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只觉喉咙干涩难当,他嘎声道:“那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小王爷----” 大家都吃了一大惊! 不,是吃了七大惊!! 惊惊惊惊惊惊惊!!! 冷若芊心思翻滚:“他居然是‘小梁王’柴如歌?!哥哥上京去刺杀于他,他反而出现在我们的‘凉城客栈’?!那北城哥哥岂不要扑了个空儿??!!” 好似看穿了冷若芊的心事,柴如歌笑叹:“冷城主千里迢迢的去‘京师’找我,本王不敢躲在家里等死,只有索性来到‘凉城客栈’讨杯茶喝;想来这个时候,冷城主再‘梁王府’遍寻不到本王,应该拼命往回赶了吧?不过不要紧,本王已经吩咐‘富贵集团’的‘一贯堂’堂主公孙衣冠(参见《红丝巾》卷第一章)和‘两生堂’堂主‘双响炮’雷双响这两位,在路上代替本王,好好招待冷爷了。” 冷若芊和花掌柜等人,听这话都是心里一紧:公孙衣冠和雷双响位列“富贵集团”七大堂主为首的两位,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柴如歌以他们两人截击返北的冷北城,冷爷的情形,不容乐观啊! 柴如歌委婉的笑道:“小王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今天看见这个‘青龙会’的大恶人,杀害了我们这多武林人士,小王真是痛心疾首啊!” 屠斩似乎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他骨子里的恶性激发,他强悍猛吼道:“小白脸,你不救便不救,少在那而装腔作势的假慈悲!” 柴如歌倒不以为忤反而苦口婆心地道:“屠王,你杀了这么多江湖好汉,小王慈悲为怀侠义为重嫉恶如仇,也是不得已要为民除害替死难者讨个公道血债血偿了。” 柴如歌终于表了态! 客栈里的所有人,除了凶光突然为之黯淡面如死灰的屠斩,人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自从这个目前炙手可热如日中天的“富贵集团”年轻领袖少年俊彦小柴王爷被爆出出身份之后,大家都诚惶诚恐半信半疑又恨又怕举棋不定进退两难不知是敌是友是福是祸,若柴如歌是敌人,那绝对是个大敌,元气大伤的他们决然不是柴小王爷的半手之敌,更何况而,他身边还有两个左膀右臂,暗中供职“刑部”的两名男宠强助---- “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 “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 大家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空穴来风:柴如歌所领导的“富贵集团”聚集了宦官、中涓势力、又联合了內戚、王侯、财阀力量,一向草莽豪杰市井好汉不甚和睦,诸如“刺虎图”的血案残暴之事,也是屡见不鲜, 现在好了,柴小王爷变了性、更表了态,他要与武林同道同声共气同进共退同生共死联手诛凶! 大家如释重负! 就是因为太高兴太放松了,大部分在场的人都没有联想到,杀戮之初,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屠斩惨笑道:“我在想……与其你这小白脸杀我不如……”他喃喃而语,语音低微。 柴如歌俯近去细听---- “----我先杀你!”话未出口,屠斩一率先出手! 这是屠斩只可成功不能失败的最后一击---- 他的伤虽重,他的胆虽丧,但他还是想试上一试,还是要赌上一赌。 柴如歌笑了。 笑得很好看,很妩媚。 寒光一闪,快而寒,一闪而灭。 大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连屠斩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屠斩身前的何去,手里的“三叉戟”就被柴如歌轻巧而轻快的的送进了屠斩的胸膛,然后没事人似地放回到了何去手里。 “三叉戟”本是“厢军”好手西门大豆的,现在已经被何去夺了过去。 屠斩感觉到身体里一大堆湿湿滑滑的东西,正在往身体外排泄;然后,他发现面前的人们,都在神色怖然的看着他---- ----他们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屠斩不禁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 然后在他充血的眼球,里映出了一个怵目惊心的场景: 他的五脏六腑,正“哗哗啦啦”的往外倒流,连心、肝、脾、胃、肾、肺、肉、油、血,都像一条河流般,一齐往地上流淌…… 这时,“杀人王”才意识到一件危险的事:自己被人开了膛、破了肚、要了命! 把他开膛破肚的人,赫然就是温温和和和和气气的“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 屠斩骇怖已极恐惧已极,他慌乱的用手围圈,兜住、抱住、护住他已外流的内脏,他惊恐无助的哀呼着---- 柴如歌笑吟吟的看着他,客栈里的人,都带着愤色和快意望着他。 他屠斩已经完全失控,他整个人坠入了茫然无依之中,他双手兜按住了部分的内脏肠肚,但大部分因为两手盛满而接不住了、“稀里哗啦”地滑落到地上去了。 他看看他抱住了部分肠脏的手,他试图把那些事物塞回胸腔里去,但显然力有未逮不能成行。 他地头心有不甘的望着地上的脏器,他抬头惘然的看看神色如常的柴如歌,脸上没有愤恨甚至也没有道不明的悲哀只有恐惧和说出的诡异。 “这一戟的手法太拙劣了,”柴如歌一面用脚尖踢开地面的一截不知属于何人的断肢一个破碎的酒壶和几根沾血的筷子,一面带着十分的歉意道:“家伙不太趁手,如果换成是小王的‘惊梦刀’或亦是‘血河枪’,效果也许会好一点,最次也不至于搞得个满地狼藉,时候还要麻烦客栈的清洁阿姨打扫。” “杀人王”屠斩,肚肠被替一掏而空一清而光,一时之间,客栈里的人,都给柴如歌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而就在这时,有人对屠斩下了杀手---- 第二十一章 二计划 一根牙签,就刺在屠斩的眉心,正嵌在屠斩的头颅里。 他披头散发硕大无比的一颗头,自眉间为界,裂开了,跟着他的脸部,也裂开了一条大缝。 人类的头骨,本就是身体里最坚硬的部分,一根小小的牙签,竟有如此的可怕的杀伤力,那他的操控者,岂不更加恐怖?! 屠斩突死的位置,距离狂傲书生那张桌子极近,近的好似伸手可及。 柴如歌也把邪魅的目光转过去,心平气和的道:“楚二公子。” 狂傲书生漫不经心的道:“楚羽一时技痒,小王爷恕罪。” 何去脸色一变,何从低哼一声。 柴如歌依然不愠不火的道:“这般大恶人,谁除去都一样,好说好说。” 楚羽双眉一剔,出现了一副世间绝无仅有的傲色:“听说冷北城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小王爷的不痛快?” “只怕他对上公孙和雷双响,也不会太痛快。”柴如歌一面说话一面观察着昏睡萎顿的忧郁青年,事实上他已这样观察了好一段时间了,甚至始自于这场大杀戮之前,然后他在问: “大公子看上去病的相当严重?” “家兄一向身体不太好,”楚羽坦承不讳的道:“江湖上风霜艰辛,楚羽这次就是与布伯先生,专门请大公子回‘青衣楼’养病的。” 柴如歌看了一眼楚羽和困睡着的辰源之间双面怪人,点头含笑道:“布伯先生好。” 就听那布伯一个粗豪声音抱拳拱手豪气干云的见礼道:“柴王爷好,布拉格有礼了!” 马上他又转成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细若蚊足犹如琵琶半遮面飘飘万福道:“奴家布娃娃见过王家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客栈里所有的人,面面相觑,都震惊住了。 油头粉面的何从又是轻“哼”一声:“装神弄鬼。” 柴如歌笑了一笑,仿佛是表达了他的讥悄与不屑:“凭楚二公子和布伯先生的大才和手段,辰源大公子也只好乖乖回到‘青衣楼’安心养病了,除非----他病坏了脑子,连命都不想要了。” 楚羽笑了起来:“我这位兄长,什么事都爱亲力亲为,这些年太是辛苦,也该好好休息将养一下,‘青衣楼’和江湖上的俗务,有我这个做兄弟的代劳,也是一样。” “如此说来----”柴如歌凝视着萎靡不振的辰源,哑笑道:“辰源大公子的病是好是坏、病到几时又几时能好,都要看楚羽楚二公子的心情好坏了?” “如果生病的人,能够乖乖的顺从医生的话,自然能够是长命百岁;”楚羽折扇轻摇,傲笑道:“反之,不配合治疗,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一命归西,也未可知。“ 柴如歌冷笑道:“辰源大公子能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身体健康着想的好兄弟,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楚羽丝毫无视柴如歌却才对付屠斩的手段,反唇相讥道:“童大公公收了您这么一位孝顺懂事的螟蛉义子,也可算是三生有幸了。” 两个当代锋芒最露、同样野心勃勃的年轻领袖,心照不宣的望了望,然后各怀鬼胎的笑了。 ----经历过那场武林浩劫的人们,很少人知道,在一连串的家族阴谋和帮会叛乱的背后,是有一个“二计划”在推动运行。 二,就是代表第二把手,就意味着在某个团体里,你永远离第一只有一步之遥,永远要对“一”俯首称臣俯首听命。 所以,这些江湖的“二”们,就很不开心,很不服气,很想坐上“一”的位置,很想过一把第一的瘾。 所以,很多“二”们,在一个神秘人的联络中和利益熏心的驱使下,秘密的坐在了一起。 包括了被父亲蔡京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权力帮”大公子少傅蔡攸、始终给义父童贯抑制的“富贵集团”少东“小梁王”柴如歌、一直有志难伸为义兄辰源掩盖锋芒的“青衣楼”二公子楚羽、受制于高俅高太尉的“高二党”大佬“刑部尚书”阎罗王、以及对大师兄孟东堂的大当家之位虎视已久的“大风堂”二当家熊东怖。 这些自命不凡不甘雌伏的“二把手”们,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口头联盟,互帮互助,一起推翻盖在他们头上的老大,自己翻身做大哥。 率先发难的是“大风堂”熊东怖,所以其他四家盟友,也都按早事先约定,前后派出了得力人手,入“关东”襄助起事。 如今,熊东怖败了,他就横尸在楼上;楚羽又在不经意间发难,人心,总是在**膨胀的时候,露出丑恶的本性。 柴如歌与楚羽,像是在唠家常,说闲话。 忽然,有一行人,在风雨中走进客栈来。 众人簇拥之下的拓拔东野,很威武,也很深寒,他身边是西门大瓜,还有一些商贾、挑夫、书生、走卒打扮的好手。 他们一进来,西门大豆就俯身过去,在拓拔东野耳边,迅速的低语了几句。 ----他就是西门大瓜布置在客栈里的“权力帮”眼线。 拓拔东野面色一变,他立刻表明身份:“‘蔡相’府亲卫总管,拓拔东野,见过柴王爷、楚二公子,两位何大人好、布伯先生好。” 柴如歌轻俏的笑道:“是拓拔总管吗?有话但讲无妨。” 拓拔东野客气的道:“拓拔刚才一直在外面。” 柴如歌对他也很客气:“外面风雨凄冷,总管应该早些进来暖暖身子。” 拓拔东野更加客气的道:“拓拔过来,是替我家大公子给柴小王爷和楚二公子捎句话。” 楚羽扇子一合:“总管大人请说。” 拓拔东野道:“‘京中’出现了变数,‘二计划’暂时搁浅。” 柴如歌脸色微变。 楚羽则是神色大变。 “变数?”柴如歌沉吟片刻,道:“怎么说?” 拓拔东野看了一眼何氏兄弟,依旧沉稳的道:“‘天牢’出事了。”然后,他又语气加重的追加了一句:“大事。” 何家兄弟互视了一眼,脑筋开始飞速转动,何从先开口道:“是‘天’字十三号还是‘天’字十八号出了事?” 拓拔东野看着何从,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整座‘天牢’。” 何去一听,跌足顿胸,连声道:“完完完完完完完……” 柴如歌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天牢’走失了要犯,顶多和‘刑部’的阎老板扯上关联,大公子又何故退出‘二计划’呢?本王可没听说,大公子在‘刑部’也兼着差事啊。” 拓拔东野却道:“大公子虽然未在‘刑部’挂职,但越狱的死囚重犯中,有几个和家主父子、跟‘权力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哦?”楚羽扬眉,心里已经猜出个八、九分。 “一位是‘镇东将军’夏侯皓月,那是相爷保荐力举的人;一个是‘摧花公子’公子明,他是相爷的义子,还有一位‘戏子将军’萧怜花、另有一位‘屠城将军’叶屠城、再有一位‘断头将军’关山月,他们三位将军在获罪之前,可都是相爷麾下的猛将,此外一位‘手掌大人’匡邵,也是给相爷办过差做过事的人,(参见《将军令》、《屠城殇》卷)”拓拔东野语态沉重的道:“这些要犯一同越狱,事态非同小可。” 西门大瓜插了一句:“相爷已通令延迟复出,大公子也严令敝帮非常时期,停止一切运作。” 倾听良久的冷若芊,心有余愤的清冷道:“‘天牢’守备森严,怎么会让公子明、夏侯皓月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贼害虫,再跑出去为祸人间呢?” 拓拔东野望了冷若芊一眼,然后身怀恐惧的得到:“听说,是有‘青龙会’的人,参与了这项劫牢的运动,加之和‘天牢’里的内奸,里应外合,才成功的让这批国家甲级重犯顺利逃脱。” “‘青龙会’?!”冷若芊狠狠的看了一眼屠斩的残尸,恨恨的道:“又是‘青龙会’!” 拓拔东野好似语不惊人死不休得道:“据说,主持这项营救行动的,除了一些来自海外的高手,其中‘青龙会’的大头子,是‘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第一魔头,‘狂魔’伏俊。” 听到这个名字,客栈里的人,都鲜有人说话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青龙会”传说中的座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龙老大”之下,乃是两大使者、四大朝奉、十大天王、十八大护法。 “杀人王”屠斩名列“十大天王”之末,而“狂魔”伏俊,则位于“十八大护法”之首,两人的排位和攻功力,几乎相当于一个等级和层次。 ----“杀人王”屠斩的战斗力,大家是有目共睹,就在这个黄昏风雨夜,先后死在屠斩刀下的有:梁煎炸、白加黑、葛人熊、霍嚯嚯、彭少阳、舟行早、墨小黑、苟胜、马高、刀白、臧洁、常骷髅、苦蟾蜍、苦小蛙以及百余名不知名的好手,损失之大,不可谓不巨。 如果,果真是那个地位和“杀人王”持平、功力跟屠斩相当的“狂魔”伏俊,亲自出马,恐怕“中原”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柴如歌只觉喉舌干涸地横了拓拔东野一眼道:“那么相爷还有别的指示没有……” “相爷叫拓拔说,夏侯等重犯,都手握朝廷机密,若被‘狂魔’伏俊救回‘青龙会’,于各家都不理,请小柴王爷与楚二公子酌情派人阻击其向‘玉门关’外的青龙老巢逃窜,”拓拔东野看着冷若芊答道:“另外,‘刑部’的几位老总,也出花红两万金,请动了‘凉城客栈’的一位姑娘协助追逃行动,至于是大姑娘还是二、三姑娘,目前还未得知。” 冷若芊听了这话,放心不禁为之一颤。 楚羽一字一句的道:“烦总管大人回话给相爷,楚羽一定略尽绵力。” 柴如歌脸也忽明忽暗好一会,他才轻咳一声缓缓的朗声道:“小王也自当谨遵相爷钧旨。” 拓拔东野一行人拜揖离去,一直沉睡不醒的辰源,突然梦呓了几声,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在大家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卷终) 第一章 黄昏雨 “轰----” 一声震天阶的巨响,在“风雨飘香楼”楼头响起,落下。 这一是公孙衣冠七天来,第七次向冷北城出手! 为公孙衣冠观战的,是头发乱糟糟如麻草,身上挂满鞭炮、又矮又壮的雷双响。 冷北城一脚踢着了公孙衣冠的胸胁,公孙衣冠的箭衣,似乎已经四分五裂,然后,他的心和肺也已跟着四分五裂了。 最后,公孙衣冠周遭的空气,也给冷北城那一脚,踢得撕四分五裂。 公孙衣冠捱了一脚重创,胸碎骨断,血水不断自嘴里和鼻腔涌溢出来;只要再一脚,冷北城就能踢杀了公孙衣冠。 却不知怎的,冷北城却收了踢了一半的脚---- 然后,他落寞的道:“公孙总镖头,你不是冷某的对手,请回吧。” 公孙衣冠趴在地上,以拳擂地,哀声狂嚎。 雷双响很想上前,这七天里,他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出现冷北城被自己掷出的“双响炮”炸的粉身碎骨的场面。 他想了很久、很久,但是始终没有勇气和胆量,没有跨出这一步。 他担心,担心自己过不了面前这一关。 那是一个天香国色绝代倾城的美艳女子,他也是包括雷双响在内、无数江湖男子魂牵梦绕的意淫对像梦中情人,“武林第一美女”冷若颜。 说道冷若颜是“武林第一美女”,大概其是应该没有人有异议的;如果有人反对,恐怕当场就会遭到她的崇拜者和追随者乱刀剁为肉酱。 雷双响也是冷若颜众多疯狂痴迷追求之一。 他为能得到美人一笑而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会因佳人一蹙眉而心碎肝裂。他的卧室里挂满了冷若颜价值不菲的裸画,画轴上精斑点点;他每次去青楼妓院找女人寻欢作乐,发泄时都闭着眼睛想像着身下女人是冷若颜的样子,喊着冷若颜的艳名----红泪。 然而,当这次他见到梦中女神本人时,他却局促不安,紧张慌乱,自惭形秽,支支吾吾,笨拙害羞的像个小孩子。 “你为什么不过来呢?”冷若颜横着身子,坐在危栏上,笑得恹恹的,也艳艳的。 “我----我不敢……”雷双响粗笨的手指头,抓挠着脏乱的短发,笑得憨憨的,丑丑的,还有些可爱。 “怕我什么?你一个堂堂的‘富贵集团’二堂主,还怕我一个小女子吃了你不成?”冷若颜娇嗔起来的神态,绝对可以让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男人,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我、我怕脏了姑娘……”雷双响戳这两手,似乎想靠近,却又不敢,只是连连的讪笑。 “做我身边来,陪我说说话。”冷若颜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栏杆空位,语态中,生生有了让人肝脑涂地的寂寞。 雷双响受宠若惊,他迟疑着、试探着、缓慢着坐到了冷若颜身畔,但却保持着一定的空隙和距离,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两人的脚下,是危楼高百尺的悬空街道,以及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群。 沉默了一会儿,见女子没有说话,雷双响壮着胆子,懦弱的开口道:“红泪姑娘……我们……说些什么……” 冷若颜两条大长美腿,在半空中丢荡,她转过头来,展颜一笑:“就说说你吧。” “我?”雷双响暗喜若狂紧张到结巴的道:“俺没啥好说的,俺是‘江南霹雳堂’的弟子,在家族里因为嘴笨不会说话,经常得罪长辈,又不会来事不受待见,俺就一个人来‘京师’闯荡,就被童公公收留了……” “完了?”冷若颜又一歪头。 “完了。”雷双响老实的点头。 “你就没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高空的风,吹拂冷若颜的秀发,青丝刮在雷双响脸上,鬓影香气,让雷双响一切都感到如梦似幻。 想了好久,雷双响吞了一下口水,才胀着红着脸问道:“俺想知道,睡一宿姑娘……要、要、要多少银子……” 冷若颜先是一怔,然后,浪浪的、暧暧的笑了。 雷双响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两手急摆怪头猛晃的连声解释:“姑娘别生气,俺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从这儿跳下去,用俺这条命给姑娘看……” 冷若颜仔细端详着他,带着笑问:“你是不是很想睡我啊?” 雷双响先是猛力点头、然后突然拼力摇头,迟疑了一会儿,又用力的点起头来。 冷容颜开心的笑了,笑得雷双响手足无措、不知所以,笑到最后,竟也跟着憨憨的傻笑起来…… 矮壮如一头水牛的雷双响,肩头横扛着昏迷不醒的公孙衣冠,恋恋不舍的,一步、一步,挨下楼去。 此际,“风雨飘香楼”楼中,只剩下冷北城和若颜,相对无言。 亦凄然。 冷若颜发现冷北城的头,竟在不经意之间,又悄然无声的生了些许华发。 她心里很难过。 这种难过,不止为冷北城为情所苦的衰老,若颜也联想到自己的命运和遭际,禁不住要感伤感叹。 她不禁幽幽一叹:“爷,你知道颜妞儿最羡慕的人是谁吗?” 冷北城倚靠着栏杆,抱着膝呆坐着,无声的一笑,道:“总不会是爷吧?” “是晓雅姐。”冷若颜幽幽的道。 说到“晓雅”两个字,冷若颜忽然哽咽。 冷北城的心和神情,好似同时被两柄铁锤击中,他要吸一口气才能把话说出来:“你羡慕她什么?” 冷若颜想了一想,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至少你该知道的。” 冷北城饮了一口“斩梦酒”,望着阴沉下来的天色,顾左右而言他,悠悠的道:“用不了掌灯时分,这场黄昏雨,就该降下来了吧……” 天未降雨,若颜心田里,却早已悲伤逆流成河…… 当日黄昏,“京师”九城,下了好大的雨。 沧州“铁血大牢”。 位于“黄泉大街”的“刑部”,更是大雨瓢泼,水流如注。 衙门后进,中心是重兵严加把守的是四大牢房之一的“天牢”,凡是被关入“天牢”的犯人,全部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死囚重犯。 所以,“天牢”比“地牢”、“玄牢”、“黄牢”这三个监牢的防备,都要森严。 黄昏时分,雨下得特别大。 “天牢”大门禁闭,除了十六名穿着红黑两色号铠、铁柱铜人一般屹立在门前外,四周都只有风雨之声,出奇的萧条,也出奇的肃杀。 镇守“天牢”的狱官,共有两名,每月轮值司守,一旦有任何闪失,这两名狱官,即时撤职查办,直至追回犯人,或能将功赎罪,官复原职。 这个月当值的,是“刑部”三大巨头之一、“天牢”总牢头“活阎罗”索凌迟的两位拜弟“天龙地虎”之一的雷地虎(参见《血馒头》卷)。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每一天都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全神戒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和倦怠。 不过,对于今天的雷二爷来说,再熬过今晚这个风雨之夜,就是交差的时日了,自已又有一个月的太平安宁而且舒适享乐的日子过了。 “刑部”三大巨头,除了总司衙门的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另外两位,在江湖上和公门中,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总牢头“活阎罗”索凌迟,以及“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 这两人武功高绝,放眼天下,能在他们手下面前走出五十招之人,已寥寥可数。江湖上的黑白二道,无不赏二人几分脸面。 这“刑部”大牢中,除三大巨头之外,还有左右侍郎,左侍郎涂途,年老昏庸,不折不扣的是个虚架子,真正实权,大多都掌握在身为尚书大人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右侍郎阎罗爷手上。 此外,与索凌迟同一职务、却不同一等级的,尚有三位牢头,但身份比索总牢头微低,比狱中其他司职又都高出一截来,一旦狱中要犯有所闪失,也将与总头目同罪。 这三个牢头、陈则、蓝盔十九、黑寡妇,与阎罗爷、涂途一样,当然也都是武林高手。(参见《山河社》卷) “地牢”牢头“死神”陈则,名气仅次于索凌迟的一个厉害人物,长相斯文,用刑手段相当之毒辣,却不近女色,坊间和同行中,多流传此人有“短袖”之癖,近年来,隐约有盖过索凌迟风头的架势; “玄牢”牢头蓝盔十九,据说是西域人,楼兰贵族后裔,容貌华贵,言行隐秘,机敏狡猾,作风辛辣,善使“十字剑”,一套“西洋剑”,所向披靡; “黄牢”女牢头黑寡妇,是索凌迟的情妇,善于用毒,善妒逞凶,手悍心狠,仗着有所凌迟撑腰,即使是几位同一级别的同僚,也不太敢招惹她。 所以,“刑部”大牢,有这些高手在,就等于是铜墙铁壁一般,慢说是人,就连一苍蝇,也休想飞得进出。 然而,就在这场黄昏雨中,“刑部”大牢,却走脱了一干临近处决的死囚重犯! 第二章 马后炮 大雨滂沱。 “刑部”大牢门前,十数名身穿黑红两色号坎儿的“地狱”守卫,正躲在雨檐下闲聊。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接班的时间了,站了一天的兄弟们,腰酸腿疼肚子叫,加上这样的鬼天气,都是叫苦不迭,若不是“刑部”当差每月能领到一份儿勉强可养活一家老小的月俸,谁愿意受这个活罪? “小鸡,下了值你们几个去我家喝一杯吧?你们老嫂子今晚给你们杀鹅。”一个皱纹满脸、上了年纪的老狱卒靠在墙上,热亲的招呼几个新人。 那几个年轻人都欢喜的应着,其中一个鸡眉鼠眼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黄叔,上会麻烦我婶儿的事儿,有眉目了没?” 老狱卒黄鼠狼吧嗒吧嗒嘴,道:“你婶子给你问了几家姑娘,人家父母都嫌弃咱们在‘刑部’做事的阴气重、不安稳,又是不干净的底子,怕女儿嫁过来受罪……” 少年狱卒脸色一黯,叹气道:“过了年我都二十好几了,年龄相仿的雷二哥,都是两个娃儿的爹了,我却还是光棍一条。” 黄鼠狼笑眯眯的安慰少年“小鸡”道:“别愁,你婶子倒是有一个远房表侄女儿,待字闺中,好像岁数和你差不多,就是腿脚有些毛病,改天我让你婶儿去问一下。” 小鸡高兴的道:“瘸子也不打紧,能给俺洗衣做饭生娃就行。” 同僚们都笑,忽听一阵急促但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大家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七人,转过街角,直来到近前。 走在前面之人,披着“刑部”高级狱官正规的黑缎滚血红绒边披风,撑着竹骨伞,年约三十,细眉窄目,细皮白肉,表情阴沉,显是足智多谋之辈,背后交叉斜挂两把又长又薄的朴刀,颇有威势。 黄鼠狼毕竟是“刑部”老人,打远就看清楚来者是衙门里最阴晴不定、高深莫测的副总牢头“死神”陈则,他抢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拜礼道:“陈副总,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贵体违和请了病休在府中将养么?” 陈则冷声道:“太尉大人要连夜提审几个要犯,我敢耽搁吗?” 黄鼠狼忙道:“那是那是……” 点头哈腰之间,黄鼠狼偷眼去喵陈则身后的六个斗笠客,壮着胆子问道:“这几位爷是……” 陈则冷笑道:“‘殿帅府’的人,你要检查一下吗?!” “不敢、不敢。”黄鼠狼急忙拿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紧锁的两扇大铁门。陈则回首向身后六个默不作声偏又阴气极重的斗笠客道:“跟我来。” 踏过门槛,陈则忽然又问向黄鼠狼道:“今晚都是哪几位当值?” 陈则陪笑道:“今儿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在‘富贵楼’给老母亲摆寿酒,涂大人和两位老总都去赴宴了,十九爷、黑奶奶都在,对了,班总执事和哥舒副总执事也在。” 陈则沉吟了一阵,忽然道:“谁在‘天牢’镇守?” 黄鼠狼搔了搔头,才道:“这个时辰,应该是雷二哥在巡察。” 陈则没有再作声,冷然的点点头,便带那六名表情木然的怪客鱼贯而入。年少好奇的小鸡,不禁望了一眼侧身而过的六个怪客,这一看之下,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六个人虽是“禁军”将佐的装束,但相貌丑陋,表情狞恶,更让人脑皮发炸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或者腕子上,都盘着一条长短粗细不一、形状颜色不同的怪蛇,端的吓人。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进衙门,关合铁门后,小鸡才惊叫得出声:“我的亲娘哎----高太尉这又是从哪儿招了这一批凶神恶煞的手下,吓死宝宝了!” 黄鼠狼虽然也心有余悸,但毕竟是上了一些年纪、见了些场面,取笑道:“你娘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哪个野男人下面爽快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听“天牢”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这惨叫的声音,黄鼠狼最熟悉不过,他变色失声道:“好像是雷二哥出事了!” 小鸡等人纷纷对望了一眼,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铁门里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开门!” 黄鼠狼感觉到了里面有事情发生,他警觉的问出口令道:“刑部十虎。” 里面那阴沉声音即答:“虎虎生风。”然后,马上不耐烦地喝道:“快开门,我是陈副总!” 黄鼠狼慌忙掏出锁匙,打开了铁门,只见里面六名神情狞恶的蛇客,押着六名罩着黑头套、看不清脸的死囚,快步而出,领路的陈则,神色略显得有些仓皇。 事有蹊跷,黄鼠狼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问:“陈副总,他们……” 陈则瞪了黄鼠狼一眼,冷冷的“哼”道:“‘殿帅府’要的人,耽搁了太尉大人的军务,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滚开!” “死神”陈则积威甚久,黄鼠狼倒抽一口凉气,下面的问话,再也吐不出来,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嘿嘿……陈副总慢走……慢走……” 陈则冷冷地“嗯”了一声,又扫了众守卫一眼,带领着十二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快速地消失在雨夜的街头。 见他们走得如此之急,经验老道的黄鼠狼越觉着不对劲,大家都正在你看我、我悄你之际,忽然自还未关合的铁门缝隙里跃出一人,一身深蓝色罩盔软甲,在大家面前一闪而过! 小鸡惊叫道:“十九爷!” 大家惊疑才起,就听牢里一声雌虎大吼,又一身形粗壮的凶悍黑妇猛地跳出,向门外的守卫吼道:“你们谁见到陈则那个狗妈养的望什么方向去了?!” “黑奶奶!”小鸡几个新人被这脾气火爆的黑寡妇,吓得呆住了! 世故圆滑的黄鼠狼,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慌忙向西一指,急声回道:“‘西华门’方向……” 他一语未毕,黑光一闪,大家再看时,那悍如母虎的黑寡妇,已在十数丈之外,向西急奔而去。 大家惊疑不定,又不敢擅离职守,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铁门里人声沸腾,马嘶金鸣,从里面冲出五、六十名“金衣卫”,个个拔刀提枪,人人夹枷携锁,当头一个长身披发的红衣提刀大汉劈头就问众护卫:“人呢?他们逃向哪里去了?” 黄鼠狼慌张的道:“一休哥,里面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一个左臂镶嵌铁钩的断手少年叱道:“混帐,你们守在这儿,难道没瞧见发生什么事了么?” 众守卫都知这新升任“总执事”的少年班马儿(参见《财神局》卷)正得势,人又无情,都不敢顶撞,黄鼠狼苦笑道:“班少爷,小的们瞧见是瞧见了,就是瞧得一头雾水啊!” 提着鬼头刀的副总执事哥舒一休(参见《山河社》、《东风破》卷)没好气地道:“妈的,我们刚才都在黑大姐的‘黄’牢里赌钱喝酒操女囚,也不大清楚状况,就只知道陈死神杀了雷老二和他手下十几个弟兄,‘天’字十三号监房的夏侯皓月和十八号牢房的公子明、叶屠城、萧怜花、关山月、手掌大人都逃了出来!” 黄鼠狼,小鸡等十数名守卫听罢,惊得震呆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班马儿、哥舒一休这群“金衣卫”急急出发,才走不久,门里又是一阵人喊马叫,数十匹悍马旋风般冲出衙门,当先一骑,臂挽龙形银色怪刃的大汉,双眼血红,一脸的杀气;马上的骑士,都是黑衣装束,多半衣冠不整,显然是才从梦中惊醒,匆忙上路追逃。 小鸡咋舌道:“看唐大哥要吃人的样子,吓死宝宝了!” 黄鼠狼叹息道:“死的雷地虎,是唐天龙的把兄弟,他不拼命才怪,‘天龙地虎’(参见《血馒头》卷)感情好着呢!” 风,吹着。 雨,下着。 隔了不一会,又有马队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有远及近,守卫们纷纷提高警觉,关紧大门,就听马上一个锦衣官儿狐假虎威的斥骂道:“尚书大人回府!狗眼都瞎了吗?!” 守卫们这才看清河喝骂者是右侍郎阎罗爷阎大人,另外一位左侍郎涂途一脸丧气的乘马跟在尚书大人豪奢官轿之旁,昏昏欲睡。 今晚的各位大老爷脾气都不好,守卫们心里叫苦不迭,七手八脚的为尚书大人的仪仗清除路障、打开府门。 官轿直入“阎王殿”,落轿,脸如铁色,不怒而威的尚书大人阎罗王一落座,马上表情阴沉的问紧随其后两名副手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右侍郎阎罗爷额顶布满汗珠,焦虑的道:“都知道了,我早就看出陈副总那小子有问题……” “现在不是放‘马后炮’的时候!”阎罗王厉声打断兄弟的废话,脸色阴怖的可怕! 被兄长当头不留情面的一喝,阎二爷唬得不敢作声起来。 阎罗王阴狠的目光,看向同样大汗淋漓、却闷声不语的左侍郎涂途的时候,稍稍转缓,语气也相对平和一些的道:“年兄,咱老哥俩管辖的地界,出了这样一个大娄子,看来咱们老哥俩这头上的乌纱,是戴不下去了。” 涂途一面揩汗一面回答,语音有些微喘:“亡羊补牢,请二爷留守大本营,属下愿意会同弓、索两位老总,即率人西去追捕,天涯海角,也把抓他们回来归案补过。” 阎罗王长叹道:“出了这等大事,弟自然也不能闲着,高太尉那里还好说,蔡太师、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那里,少不了要金山银海美女如云的答对一下,要不然被李纲老匹夫咬住不放,我们的人头都要挪挪地方了。” 阎罗爷语音有点惶急道:“如果这次越狱劫牢,真的是‘青龙会’的‘狂魔’操纵,我们追回逃犯的希望,简直是渺茫啊!” 阎罗爷仰天长叹道:“看来而今我只求是厚着脸皮去见一个人了……” 睡眼惺忪的涂途目光闪动,立即问道:“难道是他?” 第三章 捉放囚 第十一脚,公孙衣冠第八次轰然倒下。 当雷双响背着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伤上加伤重伤昏厥的公孙衣冠下楼时,被迎面上楼擦肩而过的几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前面一个身形富态、神情和蔼且笑容满面的的锦衣大官,不是别人,正是“京师”手握天宪,杀伐无情的“刑部”大佬阎罗王;陪在他身侧的,是个长着一双招风耳,看着就像睡不醒的迷糊官儿,不是官场老好人涂途大人又是哪个? ----我的乖乖!一个二品省部大员、一个三品侍郎大官,一大清早来“风雨飘香楼”来睡姑娘吗? 再一瞧两位大人身后紧贴的一男一女,男的蓝色轻盔软甲,碧眼深目,年轻英俊;女的五大三粗,活脱一头母暴龙相仿。 这两人,显然是“刑部”的知名要员:蓝盔十九和黑寡妇。 这些平日京城官民见到畏惧如虎的阴间阎罗判官、黑白无常,如此行色匆忙,绝不是寻常的事。雷双响自是不愿和这些人物有所牵扯,避过一旁,匆匆下楼。 精致雅阁里,两万足赤足两的黄金,已整齐的摆在白玉桌上。 “北城兄,这是小弟和同僚的一点小意思,您说什么也要笑纳。”阎罗王开门见山,直抒来意,阎罗王笑得像一头胖狐狸。 一袭寒衣半面微醺的冷北城,微笑道:“这是重金。” 依偎审判的冷若颜,也笑道:“重金所求,也必定是重事。” 涂途在一旁陪着笑脸道:“所求之人,也必是重将。” 冷北城挑眉,道:“哦?” 阎罗王笑道:“如果不是重将,又如何能堪于重任?” 涂途紧接着道:“冷爷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敢劳烦,如果能请动您身边这位貌比天仙的若颜大姑娘出马,我们就心满意足、感恩戴德了。” 冷北城似出神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两位大人,请用茶。” 涂途没料到冷北城不入正题左右而言他,不禁愣了一下,依偎冷北城怀中的冷若颜,举杯笑道:“二位大人,请品茶。” 阎罗王二人慌忙举杯,稍沾一小口茶,且作个意思,没料茶茗一进口,香得入舌入吼入心入肺,竟不自禁的又一口饮尽。 二人对视一眼,阎罗王微微一笑道:“就知冷兄是杀手鼻祖,想不到冷兄原来还是茶道高手,汗颜、汗颜。” 冷北城淡淡笑道:“说起茶道,高太尉与小柴王爷,也是此中高手,只不过,高太尉喜‘普洱’、柴小王爷嗜好‘龙谷’(参见《血馒头》卷第四章),而我却独爱‘湘妃’,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向如此,茶道亦然。” 阎罗王不置可否,只圆滑笑道:“冷兄所论高见。” 冷北城微笑道:“两位大清早的扰我好梦,又是一掷两万金,必当有事,两位大人直言即可;否则,耽误了两位国家栋梁的公务,草民可吃罪不起呢!” 涂途与阎罗王对望了一眼,不禁脸上一红,愧然道:“冷爷休要取笑下官,涂某与尚书大人造访,确是有事求助冷爷帮忙。” 冷北城笑道:“求字则万不敢当,草民愿闻其详,能惊动两位大人的,想必是非同小可,很让人好奇啊。” 阎罗王叹了一口气道:“‘摧花公子’和四将军一手掌越狱了。” 冷若颜微微一震,说道:“公子明?夏侯皓月?叶屠城?萧怜花?关山月?匡邵?” 涂途叹道:“就是这六凶。” 冷北城“咦”了一声,道:“这‘六凶’当日分别在在‘洛阳’和‘北凉’,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若霜、若雅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将他们绳之以法,如今被他们逃出生天,他们分散各地的的旧部,必将蜂起响应,疯狂接应,再想拿他们,可就是比登天了。” 阎罗王黯然叹道:“何止如此,这次劫牢事件,参与者,还有‘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的老大,‘狂魔’伏俊。” 冷北城本来银眉低垂,半醉半醒,沉思不语,忽听“狂魔伏俊”之名,猛然扬眉抬目,目光如电,看得即使是在江湖上和官场中打滚了几十年的阎罗王,也不禁得为一震,冷北城疾道:“‘狂魔’果真还活在这个世上?” 阎罗王惭然道:“追捕过程中,弓总捕曾和他的六个手中的两个交过手,还险些吃了点小亏。” 冷北城跌足长叹道:“此人若来到‘中原’,天下岂有宁日!?” 涂途在一旁禁不住道:“这一次,我们‘刑部’同僚要同舟共济,才能奢望渡过难关。阎二爷要留守大本营,尚书大人身为主官,给官家问责、走动权贵疏通门路事所难免;涂途虽然无能愚笨,这时职责所在,也得勉强带队追逃。” 阎罗王向冷北城道:“据说那六个由内奸陈则所带进‘大牢’的蛇客,就是当年被‘红巾刀王’逐出‘中原’的‘蛇山六蛇’(参见《红丝巾》卷第六章),他们流亡‘海外’期间,俱投在‘狂魔’门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涂大人兵微将寡,捉襟见肘,还恳求冷兄看在当日再‘聊城’联手对对敌(参见《财神局》卷)的一段渊源情份,使若颜姑娘辛苦一趟,事成之后,愚弟携太尉大人必将另有重谢!” 冷北城俯首沉吟良久,终于说道:“尚书大人,你我‘聊城’那点情谊,恐怕早在‘庚依室’里的那场拼斗(参见《东风破》、《血河枪》卷)里,消化殆尽了吧?” 阎罗王老脸一红,拱手为礼道:“冷兄,见笑了,见笑了。” 冷北城话锋一转,微笑道:“如果想让我们‘凉城客栈’帮忙捉回逃囚,也不难办,只要尚书大人高抬贵手,放了一个在押囚犯,就可成交了。” 阎罗王一双精芒闪烁的小眼睛,连眨了数眨,低声道:“冷兄您的意思是----安东野安三爷?” 冷北城含笑道:“如今,安三爷还在‘黑水军牢’里服役服刑,太尉大人一直咬着‘山河社’的事情不放,未免有些有失上国元帅之风,安东野是死是活、是捉是放,还不是太尉大人一句话的事,我说的对吗?尚书大人。” 阎罗王微一沉吟:“这个----三爷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太尉大人看在冷兄您在‘庚依室’所赠的‘厚礼’份儿上,对三爷只囚不杀,已经是网开一面啦。” 冷北城胸有成竹的道:“‘六凶’都曾担任过朝廷的要职,掌握着大量的政府机密,他们如果投进‘青龙会’的怀抱,对皇上、对朝廷,将会产生什么样的不良后果,我想,两位大人,不用草民言明吧?” 两位“刑部”大官,对望一眼,涂途犹豫道:“兹事体大,下官等人,还要问过太尉大人,才能给冷爷准确答复……” 冷北城脸色一寒:“以一换六,你们‘刑部’这笔生意,划得来!” “好!”阎罗王一言而决:“一言为定!” 冷北城落寞一笑,扬手道:“剩下的事情,两位和我家颜妞儿谈吧,失陪了!”说这话,仰首饮了一口酒,丢下两位“刑部”要员,落寞下楼,扬长而去。 阎罗王二人,面面相觑,就听冷若颜娇懒的声音响起道:“我家爷跟小柴王爷还有一段梁子没清,随他去吧。” 涂途会意过来,向冷若颜拱手道:“下官愚钝,这一路上,可要多多有劳大姑娘了。” “我们言归正传吧,”冷若颜笑道:“既然是‘蛇山六蛇’也参与劫牢,只怕与‘蛇山’的那伙贼党,不无关系。不知贵司可否留意到这一点?” 一旁的黑寡妇,被冷北城的无形杀气,压迫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冷北城前脚一离开,她马上击掌而道:“着啊!大姑娘猜的很是。据我们撒出去的各路探子回报,都发现他们一行十三人,奔向西南,正是‘蛇山’之所在。” 冷若颜道:“那就糟了,萧怜花和关山月的旧部叛军‘五角戏子’跟‘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等,都盘踞在那一带,‘狂魔’伏俊必定要联合这群群匪党,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 阎罗王、涂途相觑一眼,心中都大为骇然:“若‘狂魔’伏俊得到‘六凶’之助,招兵买马,密谋发动战乱,‘青龙老大’再趁势入关、血洗‘中原’,‘刑部’这罪过,可就大了!” 冷若颜暗中察言观色,又问道:“贵司派去追踪的人,可否与他们交过手?” 蓝盔十九尴尬的道:“‘六凶’武功高强,带路的陈副总……不,陈则那奸细又老马识途,先行去追捕的人,不是追不上,便是分批给他们杀了个干净。卑职也和他们打了个照面,若不是弓总捕及时赶到救了蓝盔一命,怕是……” 冷若颜见他神态窘迫,不好开口,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倒是心直口快的黑寡妇,接口道:“也不怪十九失手吃瘪,那六蛇兄弟,各随身携带了一条毒蛇,奇毒无比,就连我的‘黑寡妇’毒蜘蛛,都近身不得。” 冷若颜坐起,媚眉深锁,道:“现在事态已经是万分危急了,万一‘六凶’离了‘京师’,与‘狂魔’伏俊和其他各州贼党联络上,遁入‘玉门关’,那么,再想动他们,就是天方夜谭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们离开‘中原’、未投入‘青龙会’怀抱之前,甚至最好他们还没有与‘狂魔’以及旧部联络上之前,先将他们干掉,才能望平息避免这次大乱!” 涂途道:“弓辰弓总捕那一队人,一直缀在他们后面,没有放松;另外,下官已经拨出一支精选的军士干吏,由索凌迟索总牢头总领,随时准备接应。” 阎罗王见事情大致有了着落,总算舒了一口长气,他站起拱手道:“事不宜迟,阎某还要赶着进宫面圣、负荆请罪,先在这里,预祝途兄和大姑娘两位,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当下,阎罗王再不敢耽搁,直奔“太尉府”,约了殿帅太尉高球,一起入朝请罪,少不得龙颜大怒,一顿申饬,不在话下。 “刑部”追逃队伍,早早就在衙门口集合完毕,从“京师”往“蛇山”,至少五、六百里的路程,一个搞不好,还要继续往西追捕,自不是三五天的工夫,就能成行的;所以,一应银两、盘缠、干粮、水袋、马匹、雨具,甚至连营帐、照明、伤药等物事,都要准备携带齐全。 “刑部”大牢有要犯死囚越狱,这么大的事儿,官府即使想封锁消息,也是不可能的了,一大早老百姓都拥挤在“刑部”门口看热闹。 京城百姓们,纷纷猜度:那群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追逃队伍里,那个面罩绯巾、手挽银色双环的神秘美艳女子,又是谁呢? 第四章 新嫁娘 出于“兵在精而不再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这一策略,侍郎涂途大人从“刑部”各司,调集了五十名精锐中的精锐,组成此番乔装密捕追逃的班底。 这些人里,有四大牢的悍卒、也有“六扇门”的神捕、还有“禁军”的猛将,个个经验丰富,身手了得,算得上“刑部”最强的阵容了。 绯巾遮面,手挽银环,高坐马上的冷若颜,看了这支小队伍,心中也不禁大为赞叹,窥一斑可见全豹,“高二党”能在短短的数年之间,横空出世,扶摇直上,与“权力帮”比肩、跟“富贵集团”争雄,绝非幸致;高俅果然调教有方,座下无虚士,而阎罗王虽是副手,但论机谋胆略和驭人之术,也不会比高太尉输到哪儿去。 涂途与冷若颜略作一商量,将这支乔装改扮后的五十人特战精英,分成三个小分队,分别进行易容改装,进行秘密抓捕,避免大军雷动打草惊蛇。 其中三十人摇身一变,成了吹吹打打喜气洋洋的的送亲队伍,为中路主队。冷若颜本色出演扮作新娘子,涂途大人占了莫大的便宜,扮了新娘子的父亲,蓝盔十九跟黑寡妇,一个乔装成了护院、一个化身为了媒婆,另外二十八名同伴,都是轿夫、喜娘、乐匠、奴仆之流,披红挂绿,倒也像模像样。 前队十人,“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一身商贾行头,亲自带队,九名同伴,自然是装扮成行镖的护院、武师、账房、师爷、向导、牙客、马僮、伙计和脚夫。他们行在主队之前尾贼探哨,距离“六凶”最近,死死咬住不放,凶险异常,也都加了一万分的小心翼翼,并时刻与后队保持联系通讯,等待抓捕时机。 后队十人,都做流民打扮,衣不蔽体,无病呻吟,里面一个披头散发,污秽不堪的乞丐,偶尔抬头,双目电射,竟是发出毒蛇一般的绿光,正是这一小队的指挥,总牢头索凌迟。“天牢”走水,索凌迟做为主管,有着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心里早就恨不得把陈则一把抓过来捏碎他的头,方泄心头之恨。 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歇脚,追了两天,已追出二百里路,将京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日午时,蓝盔十九发现前队的探子留在路旁树干上的暗记,告知根据当地居民提供的线索判断,两个时辰之前,“死神”陈则引着“六凶”曾在附近出现过,还向村民购买了粮食和饮水。 大家得悉己快要追上“六凶”,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是以更加不敢怠慢,一面飞鸽通知后队跟上,一面小心翼翼,全速推进。 坐在大红花轿里的冷若颜,看着镜中凤冠霞帔、艳如桃花的自己,怔呆了片刻,突然恍惚一下,哑然笑道:“我不会自己爱上自己吧?哪有这么自恋的?” 笑了一阵,不知为何,心事一动,冷若颜眼睛一酸,竟是默默流下泪来。 ----那日,楚云眠曾经海誓山盟,功成名达高头大马之日,铺十里红妆前来迎娶若颜过门,到头来,危楼图穷匕见,湍流香魂几渺,化作南柯一梦,不复黄粱。(参见《指间砂》卷) ----曾经,谈笑信誓旦旦,要与若颜厮守终生,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誓言犹在耳畔,新人已然登堂入室把酒言欢,半杯穿肠毒酒,两世情仇诀别,空留一段笑谈。(参见《多情环》卷) 冷若颜游戏欢场,醉生梦死,却是每每动情,次次真心。他多想能够有一天早遇良人,有个幸福归宿,不再漂泊无依,只求现世安稳;然而,她所动情者,不是薄情郎、就是负心汉,红颜命薄,不过如此。 新嫁娘、新嫁娘,如今,若颜如愿的穿上了嫁衣,却是为了配合“刑部”追逃行动,出演的一出戏,空欢喜一场,却是生生触了景、伤了情。 轿外的马上的涂途大人,表面糊涂,实则心里比任何人都明净,他察觉到花轿里人儿的情绪波动,他干咳了两下,低声问道:“就这么想嫁人啊?” 两日来的角色扮演和旅途相处,这两人之间,已有开始的陌生、客气、戒备,渐渐变得关系舒展、亲近起来,言谈之间,也没了先前的诸多忌讳。 轿内的冷若颜,忍住泪,笑骂:“是啊!巴不得现在就嫁出去。” 涂途故作笑叹:“唉,女大不中留啊----” 冷若颜破涕为笑,轻声叱骂:“嫁你个头啊?嫁谁啊?嫁你好不好?” 涂途大人顽皮的笑道:“现在我可是你父亲哎,哪有女儿嚷着嫁给老爸的?” 冷若颜“噗哧”一乐抿嘴道:“你做‘工部’侍郎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嫖过我,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睡自己女儿的?你这个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老东西。” 涂途一提僵,“嘿嘿”笑道:“不行了,老喽,干不动了,办完这趟差,我就想着提前退休,告老还乡了……” “父女”两个正说说笑笑的打发这路途寂寞,忽听队伍前面的蓝盔十九“咦”了一声,蓝影一晃,就到了一棵榕树之旁,探手扒开两块树皮,仔细察看了片刻,奔回时脸色已经不同寻常:“大人,弓总捕好像发现了‘六凶’的踪迹,我们要不要赶过去支援?” 若颜用手挑开轿帘,露出半张美连,蓝盔十九的炙热目光,就再也移不开。 涂途以目视若颜,冷若颜清喝了一声:”地图。” 跟着轿旁的“媒婆”黑寡妇,立即双手一展,在冷若颜面前摊开一轴画卷,斟酌片刻,当机立断的越俎代庖:“给后队留下暗记,通知他们,天黑之前,在‘马兰坡’脚下会师,合力破贼。” 这时,追逃前哨,已迫到“马兰坡”附近,距离“蛇山”,仅有三十里路的里程,带着鹰神面具的弓辰与那九名镖师装束的同僚,先行抵达坡下的一家小酒馆,休息待命。 这年头,世道混乱,强人出没,路上都不安稳,经商跑买卖的商贾,花钱雇佣一些镖师、护院、打手,保驾护航,也是常见之事,有谁知道他们是“六扇门”里一等一的人物? 山雨才歇,天气有些小寒,大家一路急赶,都是又冷又饿,弓辰点了酒菜,暗中吩咐大家适量少饮,不要耽误正事;弓总捕麾下的这些同伴,那是何等的人物,在江湖上办案行差,每餐每饮,都要以银针试毒,确定无误后,方肯食用。 小酒馆掌柜是一个壮硕有神的黄脸汉子,一双大手,异于常人。一见来了这么多客人,他马上欢天喜地的招呼五个男女伙计,手脚麻利的搬出几坛水酒和一些常见的下酒小菜,往各客人的桌上一放,不一时,就摆满了一张桌子。 弓辰使了个眼色,一个账房师爷打扮的副手,掌心暗扣了一枚银针,动作快捷无比的挨个冷热菜肴,点了一点,看到没有异样,这才都放了心。 弓辰是身经百战历经风浪的总捕,忽然觉得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不祥的事将要发生一般,但却又毫无头绪;弓辰是个精细干练的狠角色,当下他面具之后也不动声色,依然端坐如常,但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戒备四下里的的动静。 那手掌奇大的壮硕掌柜,满脸堆笑的道:“各位爷,你们尝一下小店的‘竹叶青’,不是小的吹牛,小店的酒,在我们‘马兰坡’这一带,可是独一份啊,包大爷们满意!” 众捕快见菜中无毒,先是懈怠了几分,一听掌柜这话,一个嗜酒如命的“护院”大喜,抢先接过一坛酒;弓辰心下忽然一动,正欲阻止,那垂涎欲滴的“护院”,已扬手拍开酒坛子上的封泥,就见那手掌奇大的壮硕掌柜,冷笑着退后---- 就听酒坛里发出数声“噗噗噗噗噗噗噗……”弹簧急声,那“护院”惨叫一声,不等抡起哨棒,便己栽倒在桌子底下,身上中了七、八支短箭,有的已经尽没体内,只露箭尾。 与“护院”挨坐的“脚夫”和“武师”,幸好离得远,也见机得快,两人挥扁担一阵乱打,打落了十多支暗箭,其中那“脚夫”反应稍迟、出手略慢,肩头也中了一支短箭,他一边掩伤疾退,一边大呼:“暴露了!大家小心!” 个人一时大乱,纷纷拔出贴身而藏的刀剑,而在这时,那五个男女伙计,早已面露凶光,控刀在手,一刀就向最近的目标,猛砍了下去---- 一个“伙计”打扮的捕快,立时脑瓜被那须生伙计一刀切成两片;那一名以针试毒的“账房”,慌乱中不及拔刃,抬手臂一格,“噗”的一声响,那只左手当堂就被那粉面女伙计砍了下来;另一个“马僮”,机警过人,滚在地上避开了一刀,那花脸伙计直将他屁股底下的长凳剁为两半;一个“牙客”已掏出铁爪,那白净伙计已自袖中抽出短刀,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面对伙计而坐的一个“向导”,快速拔剑在手,替对面浑然不觉危险逼近的“师爷”挡了一刀,与最后那名丑脸伙计,隔着桌子“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就这么眨眼之间,弓辰这一队的十人中,猝不及防,三死两伤,折损近半。那生有一双巨掌的壮硕掌柜,双掌翻飞,一闪金光,一射银彩,猛向断去一臂的“账房”狠攻,大有将其立毙掌下之意。 人影一闪,弓辰拦在那巨手掌柜的身前,“呛----”地一声,“苍穹神枪”已然在手,一连向那壮硕掌柜攻出了一十七枪! 那巨掌掌柜吃了一十七惊,一连退了一十八步,才避封得了这一十七枪,那巨掌掌柜才知道对手里面隐藏着绝世高手,一面懊悔自己不等同伴关断头赶来就下手,一面双掌一展,竟然反攻了一十九掌! 弓辰盯着对方泛金炫银的巨掌,见招拆招,拆完了一十九招,他的心中已是了然,他断喝道:“你是‘六凶’之一、‘金银掌’手掌大人猛鬼匡邵?(参见《血鸢尾》、《屠城殇》卷)” 他枪势一变,一枪陡然刺去,枪风破空,“唰”地一声,竟还有“嗡嗡嗡”的余响,显然这一枪杀出后,所用的力道竟,能使这杆宝枪,不住的轻颤激抖! 巨掌掌柜一见之下,知道对方这种枪法,又快又厉,绝不容易闪避,只见他双掌一架,竟用两只肉掌,生生封住了弓辰的一枪之势,一枪双掌接实那一刻,“铮”地一声响,那巨掌掌柜被弓辰这一枪震得连退三步,他狞笑道:“弓总捕果然好眼力,我正是匡邵!” 弓辰暗觉觉虎口发麻,他不动声色的道:“另外五位,定是‘戏子将军’的高足‘生旦净末丑’五角了(参见《屠城殇》卷第七章)?” 匡邵冷笑一声:“不错!”提起双掌,又猛攻了过来---- 第五章 臭皮匠 弓辰与匡邵展开对攻,他们的同伴也没闲着,包括两名伤者在内的六名捕快,已跟“五角”缠斗起来。 “生旦净末丑”武功都不弱,六名捕快也相当勇猛,况且人数也占了优势,打了约有一盏茶的光景, 断臂“账房”趁着同伴“脚夫”抵住“旦角”的刀,闪到她背后刺了一笔,“旦角”当场丧命。 与“旦角”相好的“生角”,勃然大怒,舍弃对手,一刀向那“账房”左胸扎去,那“账房”因断了一臂,行动不便,被敌人当胸刺过,但他的右手的铁笔笔尖,也在中刀的同时,送入那“生角”的小腹,两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丑角”一见折了两个同伴,一时心慌手忙,被“向导”和“师爷”挤到屋角砍倒;“净角”被“马僮”用脚一绊,扑倒在地,“马僮”连人带剑,往他身上腾空一扑,将其格毙;“末角”见情势不妙,拔腿就往店外跑,被另一个“武师”的“袖箭”,力透门板而射杀。 “手掌大人”匡邵与“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激战了三十余招,只觉对方身法如龙,来去如风,自己的“金银双掌”,攻得再凶,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再见“五角”帮手全部横尸店内,心中更是惊慌,掌法渐乱。 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到酒店外面,有马蹄急奔之声,又瞧见匡邵面露喜色,弓辰心知这猛鬼匡邵的帮手,赶到了,他高声大呼道:“弟兄们,叛军马队来了!大家坚守酒店门窗拒敌,快!快快!” 三个臭皮匠,还顶过个诸葛亮,那五名公差捕快,本就是以一敌百的英雄好汉,他们临危不乱,遇险不惊,再加上多年公事养成的配合默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好了防线,在各个窗边,门边执刃埋伏。 就听“蓬”的一声山响,酒店门外连人带马,冲进了三个凶悍马贼,那守在店门旁的“武师”,当差前艺出“少林”,身手那是相当的了得,他伏在门旁,看准时机,两枝袖箭外加一把单刀,突施辣手,把三个闯入者给结果了。 紧接着,又有三名蒙面马贼,悍不畏死的冲将进来,机警灵活的“马僮”及时挺剑补位,与“武师”合力将第二批人了账。 外面的马贼,见酒店正门冲不入,有六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纷纷弃了马,分别向两面窗户过进来,这些马贼,刚踏进来一探头,蹲守在窗下的“向导”和“师爷”便一齐动手,又放倒五人,剩下一个突入酒店的“漏网之贼”,脚一落地,人还未站稳,就被隐藏在柱子后的带伤“脚夫”,猛地跃出,一扁担将脑袋砸开了花。 门窗都不得入,马贼们一时不敢冲进来,都围在外面呐喊叫嚣,听那声势,少说也要有六十左右之众匡邵见自己的同伙,屡攻不下,心中不免大慌,他一失手把右银掌插入木柱,连忙想拔手,弓辰百战之将,岂能错失良机,一枪龙吟飞出,匡邵鲜血飞喷,他惨呼道:“啊……我不行了……断头将军……给我报……报仇啊……”终于倒地而亡。 弓辰听这话,心里吃了一惊:“‘断头将军’关山月也在外面?那就麻烦了。” ----店外的六十多名马贼,若是四窗两门一齐冲进来,自己五位同袍,即使再骁勇善战,也难以幸免殉职的,他们现在乱哄哄的攻不进来,盖因为里面缺少懂兵法之人指挥,一旦做过“镇北军”副将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到了,以他的军队行伍经验,指挥攻陷这弹丸之地的小小野店,简直是有如儿戏! 想到这里,弓辰就要发令突围,猛听店外又是一阵马嘶人叫,弓辰拖枪自门缝往外一看,不禁暗暗叫苦不迭,但见十名横着不同长兵器的铁甲马贼,拥着一员手持“开山斧”、杀气凛凛的大将,狂奔而来,不是“断头将军”关山月和他手下的“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又是谁? 弓辰心中大急,他沉声道:“我掩护你们,大家分头冲出去,活下来一个是一个,通知主队要紧。公事为重,不得战场抗命!我若殉职,弟兄们替我照顾好老父。” 五名同袍都是热泪盈眶,一起点头,那“师爷”更坚定的道:“你父,即我父!” 弓辰“苍穹宝枪”一挺,淡笑道:“谢了!”踢开店门,一马当先的冲向贼群!那五名同袍,发一声呐喊,跟着冲杀出去---- 那弓辰与匡邵展开对攻,他们的同伴也没闲着,包括两名伤者在内的六名捕快,已跟“五角”缠斗起来。 “生旦净末丑”武功都不弱,六名捕快也相当勇猛,况且人数也占了优势,打了约有一盏茶的光景,断臂“账房”趁着同伴“脚夫”抵住“旦角”的刀,闪到她背后刺了一笔,“旦角”当场丧命。 与“旦角”相好的“生角”,勃然大怒,舍弃对手,一刀向那“账房”左胸扎去,那“账房”因断了一臂,行动不便,被敌人当胸刺过,但他的右手的铁笔笔尖,也在中刀的同时,送入那“生角”的小腹,两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丑角”一见折了两个同伴,一时心慌手忙,被“向导”和“师爷”挤到屋角砍倒;“净角”被“马僮”用脚一绊,扑倒在地,“马僮”连人带剑,往他身上腾空一扑,将其格毙;“末角”见情势不妙,拔腿就往店外跑,被另一个“武师”的“袖箭”,力透门板而射杀。 “手掌大人”匡邵与“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激战了三十余招,只觉对方身法如龙,来去如风,自己的“金银双掌”,攻得再凶,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再见“五角”帮手全部横尸店内,心中更是惊慌,掌法渐乱。 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到酒店外面,有马蹄急奔之声,又瞧见匡邵面露喜色,弓辰心知这猛鬼匡邵的帮手,赶到了,他高声大呼道:“弟兄们,叛军马队来了!大家坚守酒店门窗拒敌,快!快快!” 那五名公差捕快,本就是以一敌百的英雄好汉,他们临危不乱,遇险不惊,再加上多年公事养成的配合默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好了防线,在各个窗边,门边执刃埋伏。 就听“蓬”的一声山响,酒店门外连人带马,冲进了三个凶悍马贼,那守在店门旁的“武师”,当差前艺出“少林”,身手那是相当的了得,他伏在门旁,看准时机,两枝袖箭外加一把单刀,突施辣手,把三个闯入者给结果了。 紧接着,又有三名蒙面马贼,悍不畏死的冲将进来,机警灵活的“马僮”及时挺剑补位,与“武师”合力将第二批人了账。 外面的马贼,见酒店正门冲不入,有六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纷纷弃了马,分别向两面窗户过进来,这些马贼,刚踏进来一探头,蹲守在窗下的“向导”和“师爷”便一齐动手,又放倒五人,剩下一个突入酒店的“漏网之贼”,脚一落地,人还未站稳,就被隐藏在柱子后的带伤“脚夫”,猛地跃出,一扁担将脑袋砸开了花。 门窗都不得入,马贼们一时不敢冲进来,都围在外面呐喊叫嚣,听那声势,少说也要有六十左右之众,“手掌大人”匡邵见自己的同伙,屡攻不下,心中不免大慌,他一失手把右银掌插入木柱,连忙想拔手,弓辰百战之将,岂能错失良机,一枪龙吟飞出,匡邵鲜血飞喷,他惨呼道:“啊……我不行了……断头将军……给我报……报仇啊……”终于倒地而亡。 弓辰听这话,心里吃了一惊:“‘断头将军’关山月也在外面?那就麻烦了。” ----店外的六十多名马贼,若是窗门一齐冲进来,自己五位同袍,即使再骁勇善战,也难以幸免殉职的,他们现在乱哄哄的攻不进来,盖因为里面缺少懂兵法之人指挥,一旦做过“镇北军”副将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到了,以他的军队行伍经验,指挥攻陷这弹丸之地的小小野店,简直是有如儿戏! 想到这里,弓辰就要发令突围,猛听店外又是一阵马嘶人叫,弓辰拖枪自门缝往外一看,不禁暗暗叫苦不迭,但见十名横着不同长兵器的铁甲马贼,拥着一员手持“开山斧”、杀气凛凛的大将,狂奔而来,不是“六凶”之一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和他手下的“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参见《屠城殇》卷)又是谁? 弓辰心中大急,他沉声道:“我掩护你们,大家分头冲出去,活下来一个是一个,通知主队要紧。公事为重,不得战场抗命!我若殉职,弟兄们替我照顾好老父。” 五名同袍都是热泪盈眶,一起点头,那“师爷”更坚定的道:“你父,即我父!” 弓辰“苍穹宝枪”一挺,淡笑道:“谢了!”踢开店门,一马当先的冲向贼群!那五名同袍,发一声呐喊,跟着冲杀出去---- 那“断头将军”关山月刚刚赶到,阵脚未稳,一见敌人冲出,抡战斧去挡弓辰。“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个个奋勇讨功,缠住那五名突围的公差捕快。 柳弓辰舞枪如龙,一个枪花就将三名蒙面马贼挑于马下。关山月也一斧劈死了“向导”,转过马头,与弓辰撞个正着,大打出手。 弓辰枪法轻灵,关山月斧势沉猛,两人一时相持不下;然而,另外四名公差捕快,应战“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又有五十多名蒙面马贼随时偷袭,却已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四名公差捕快纵然奋力作战拼死突围,也杀不了几个马贼,终于那“师爷”又惨遭毒手,被几十件兵刃戳、砍成一团肉泥。 第六章 诸葛亮 眼见大家都冲不出去,这样蛮干下去,只能是一败涂地,弓辰虚晃一枪,一声号令:“退回!”,长枪断后,刺倒了数名马贼,三名同袍冲回店内,决心死守待援。 关山月被弓辰逃脱,大为恼火,率众力攻强冲。弓辰单人只枪,独守店门大,当真是:“一夫当,万夫莫开。”。两扇窗户,十大捍卫也不断抢攻猛突,但三名公差捕快躲在屋内暗处,相互支援,加之窗户极窄,只容一人通过,是以贼众一旦探首入窗,里面的人手起刀落,定必身首异处,叛部一时不但攻不下野店,反而赔上了两名捍卫和八、九个贼徒。 按照弓辰的想法,自己等四个人,再撑上一会,相距不远的主队就该赶到支援,以冷若颜与三十名公门好手的战力,外面这些马贼,只有作鸟兽散落荒四逃的份儿;但困斗了这么久,还不见主队赶上来,就使得平日自诩为“诸葛亮”的弓总捕头,心里猛地一惊---- ----“狂魔”伏俊一直还没有现身,而今只派了“六凶”中的“手掌大人”和“断头将军”来伏击截杀本队,而主队到现在也迟迟没来会合,想必侍郎大人和大姑娘他们,定是遇上了更厉害更强大的敌手了! 一想到这里,弓辰就不觉汗如雨下,耳边猛听一声断喝之后又是一声“轰隆”大响,酒店己塌方了半间屋子。 原来竟是那脾气火爆的“断头将军”关山月,见久战无功,心浮气躁,大喝一声,竟用“开山斧”砍倒了半间野店。 房屋一倒半片,马贼狰狞嘶喊,蜂拥而入---- 弓辰自知此次难逃一劫,他将心一横,一人一枪截住关山月与八名捍卫狠拼起来。另一边的三名袍泽,也被几十个马贼,团团围住厮杀,且作困兽挣扎。 弓辰弓总捕的前队遇险,索凌迟索总牢头的后队,同样状况堪虞。 做为追逃主队的后卫羽翼,“活阎罗”与九名“天牢”精锐好手,假扮成流民,递次前行。 眼见一片黑松林拦路,队伍里的黄鼠狼抬眼瞧瞧林子,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这林子,可是凶恶的紧,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同行的小鸡笑道:“叔儿,您老也太多疑了,凭那些个不成器的叛军,还敢主动找上我们索老总不成?难不成吞了熊心、吃了豹子胆么?!” 黄鼠狼仍愁眉不展地苦着脸道:“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索凌迟目注松林,阴声道:“不需小心了,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倏地“飓飕”破风声响,林子里箭如飞蝗般射来,走在最前的小鸡首当其冲,又完全没有防备,眼看者就要被攒射成刺猬,索凌迟蓦地探出十指如钩一阵抓拍,打落了三十多支冷箭! 黄鼠狼等人虽然遭到突袭,不过大多数人还都算是临危不乱,他们一面闪躲,一面拔刃,只有一名节级,因躲避不及,当场中箭死亡。 敌人不知在林子里埋伏了多少弓箭手,箭雨源源不断。敌明我暗,敌攻我守,索凌迟心知再照这样撑下去,难免要全军覆没;是以,他尖啸一声,双爪翻飞,直向射箭最多的所在,如同一只怪鸟,凌空扑下---- 索凌迟一冲入松林中,林丛的伏兵,马上弃弓拔刀,准备扑杀!然而惨叫连声中,已有六、七个叛军,被索凌迟的“五鬼锁喉”抓破面门而死! 说时迟、那时快,索凌迟一逼住林中叛军的箭阵主力,那八名同事,即时也及时的,一面挡箭一面分头闯入,与施放冷箭的伏兵杀将起来。 忽地就听“簌簌”声响,几棵又高又密的松树上,几乎跃下数名蒙面军健,双手高举朴刀,居高临下直劈而落---- 一个牢子不备,立时在刀光里身首异处;而另一名押司,后背也斜斜挨一刀,虽不致命,可也是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索凌迟人虽阴险,但他这次带出来的九名精锐干吏,是他在官场混迹的资本、“刑部”立足的家底,他可不想都拼光了当下,他运起“五鬼锁喉”,阴风习习,瞬间击毙了六个叛军,他尖啸喝道:“大家背靠背,别分散!” ----对方不算被自己击毙的十余人,至少还有五、六十人之多,己方目前包括伤者,也仅有八人,一旦分散开来、各自为战,只怕就有被敌人分割包围、逐个击毁之危。 七名“天牢”好手,正向总牢头处靠拢,忽听上空有人长吟道:“夫君,小奴家来也----”一男子自一棵大松树上,一跃而下! 只见来人,一身戏袍,花花绿绿,面如博粉,表情扭捏,惺惺作态,五官虽然还算风流俊俏,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反感。 索凌迟心中一震,黄鼠狼已向身边的同伴低声道:“这不男不女的怪物,就是‘六凶’之一的‘戏子将军’萧怜花,大家千万小心!” 就见那“戏子将军”萧怜花掩口一笑,身如花蝶,突然长袍大袖一扬。只见这勾青峰,便把那受伤的押司打得脑浆迸裂! 对方这般在自己面前来去自如、肆意杀人如探囊取物,不由得激起了索凌迟骨子里的恶性,他厉啸鬼叫一声,鬼爪齐施,扭断了两个叛军的脖子,马上还以颜色! 萧怜花堂堂七尺须眉男子,故小女儿态的莞儿一笑,拿着腔调清唱道:“夫君啊----天色不早,奴家为你宽衣解带,我们就此安歇吧----”吟声里,两条绣着彩云飞蝶的水袖双双一抛,就如两条钢棍般,直击索凌迟当胸当面---- “活阎罗”索凌迟一爪如抓,由上至下抓落,萧怜花一听厉风陡起,就知道索凌迟决非庸手,他吟唱一句,回袖一招,向索凌迟的鬼手缠了过去。 “流云水袖”和“五鬼锁喉”交缠一处,纠结不开,两人各自发力,一时之间,陷入僵持的局面。 萧怜花运力扯袖,粉脸“簌簌”掉粉道:“索老总好俊的功夫啊!” 索凌迟暗劲挣爪,阴面变色,抖声道:“萧四将军身手也不差!” 两人正难解难分之际,忽然树林里响起一声冷笑:“老四,三哥我来了。”就见“唰”地一道寒光,直刺田索凌迟胸门---- 这一下突袭,来势不但快而狠,而且攻其不备,索凌迟的一招“五鬼锁喉”,本是胸门洞开,萧怜花水袖逼得正紧,更无法变招,百忙间方寸大乱---- 那突然施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刑部”称之为“六凶”之一的“屠城将军”叶屠城! 此人善使“三尖两刃刀”,而且刀法如毒蛇,急疾而狠阴狠,掌军权时,穷兵黩武,杀戮极重。他工于心计,手段更加十分刁钻,认准索凌迟的要害,在他冷不防时,便一刀刺了下去。 叶屠城这一刀,直夺索凌迟胸口,他在“天牢”遭索凌迟折磨羞辱已甚,早就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活阎罗”,眼看就要得手时,猛地索凌迟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听得一声大喝,宛若山魈夜啼,震得他眼前一花,双手一抖,“三尖两刃刀”竟刺歪了两寸---- “嗤”的一下,尖刀刺进了索凌迟的右胁,索凌迟运功相抗,硬接一刀,那一刀只刺人三分,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叶屠城见自己锋利无比的“三尖两刃刀”,竟如刺铁板,大骇之下,急欲抽出,但索凌迟的另一记“五鬼锁喉”,已抓在刀杆上,“锵”的一声响,刀身一断为二。 叶屠城大惊失色,其实索凌迟内功了得,若不是叶屠城那宝刀锋利至极,还直刺不入他的体内,索凌迟破衣殷红一片,鬼嘶一声,向叶屠城扑杀过来,因心中愤恨此人偷袭伤他,所以这一下出手,招招狠辣,爪爪取命! 眼见索凌迟凶狠如此,失去趁手兵器的叶屠城,心头不免大慌,六招之后,他便已经是频频涉危、险象环生;打斗之中,又猛见索凌迟血沾破衣,才知道他毕竟也受了刀伤、强力而为,心头大不禁为之宽,便以灵蛇一般的身法闪转腾挪,以避开索凌迟歹毒凌厉的鬼爪攻势。 叶屠城武功虽不如索凌迟,但毕竟是做过“镇南将军”的沙场悍将,身手自是不弱,索凌迟一时也拿他不下。 两人又厮杀了二十几回合,孟叶屠城己落尽下风,就听一声长吟:“三哥,四弟来助你一臂之力!”便见“戏子将军”萧怜花,摆脱了索凌迟另一只鬼手,又加入战团! 萧四将军这一加入战局,与叶三将军合斗双战“活阎罗”,索凌迟可就有些渐渐力不从心了。 平心而论,若以一对一,“刑部十虎”首虎索凌迟,比“权力帮”九将军中的任何一位,都高出甚多,但叶、箫二将合击联手,索凌迟就要略逊一筹了。 叶屠城招式刁钻歹毒,萧怜花功法阴柔莫测,再加上索凌迟负伤在前,六个手下孤立无援,形势可谓危矣! 第七章 五斤店 前后两队,都遇到了伏兵袭杀,岌岌可危,那么中路主队的情况呢? 涂途大人与冷若颜一行三十二人,这日傍晚,来到了一个名唤“五金镇”的小镇,向镇上居民仔细打听之下,得知有八、九个凶神恶煞般的陌生外乡人,曾在一个个时辰前在镇上逗留过。 看看天已昏暗,大家跋涉了一整日,也是都感到累了,便着了两个人沿街去找个客店投宿,当走到一家门匾写着“五斤店”的客栈前时,眼尖的蓝盔十九突然一拉黑寡妇,二人动作快敏的躲进港巷拐角里往外窥瞧,只见一个斗笠遮脸、低头疾走的中年汉子,带着两个抱着满怀的米面菜肉水粮的狞恶蛇客,在门前左右警觉的瞥了两下,一闪入店。 “是陈则那个王八蛋!”虽然那汉子都帽檐紧紧挡住了脸,但由于彼此之间太熟悉了,黑寡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这个凶悍的女人,几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后面那两人,是恶名昭彰的‘蛇山’六蛇中的两个,”蓝盔十九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压低声音用肯定的语气道:“夏侯镇东和公子明他们,一定就藏匿在这家客栈里!” 主队一听到回报,登时心中雪亮,大家听到数日奔波千里追凶终于到了最后时刻、逃犯就在眼前之时,心情那是既紧张又亢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涂途毕竟是主官,生怕有什么差池,又打发手下两个经验丰富的老胥吏,装成普通客人,混进那家“五斤店”客栈打探了一番,以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两名刀笔吏带回的消息是:果然是越狱凶犯,十人中,两人认识陈副总,他和一个首要扇子的锦袍公子极一个气势威严的中年将军住了后屋;那六个狞恶丑怪的捕蛇客住在前屋;两屋之间,住着一个体态威猛的蓝发碧眼虬髯老人。 那虬髯老者相当可怕,据两个胥吏将,他们经过他的房间门口时,被他看了一眼,二人顿觉各自的心脏似被千钧巨雷击中一般,几乎透不过气来,险些就露出马脚。 “必是‘狂魔’伏俊那老魔头无疑!”冷若颜给出这个结论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紧紧了领口。 蓝盔十九道:“据说‘蛇山’六蛇兄弟,出手狠辣,玩蛇用毒的本领,更是一绝,我们也不得不防。” 黑寡妇道:“还有‘摧花公子’公子明和‘镇东将军’夏侯皓月,更是难惹。” 涂途道:“再加上一个陈死神,唉----” 冷若颜变色忽道:“坏了!” “什么坏了?!” “哪里坏了??” 蓝盔十九跟黑寡妇,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冷若颜道:“‘六凶’之中,只有夏侯和公子明在,另外‘四凶’不见踪影,他们去哪里了?” 大家见问,也都纷纷沉吟疑惑起来。冷若颜目注大家,语出惊人的道:“可能只有一个……他们故意暴露行踪吸引我们主力,再分兵分头去截击我们的两个副队……” 众人一听,都吃了一跳:“如果不幸被大姑娘言中,这里群贼如蚁,两个副队人生地疏,岂不危险了?” “十九、黑牢头,”涂途马上做出决定:“你们二人,立刻分头去接应支援弓总捕和索总牢头,接到人后,马上赶回策应的主队施行抓捕行动!” 刻不容缓,时不我待,蓝盔十九与黑寡妇,各应一声,一条蓝影,一道黑光,飞速消失在东、西两个街口的方向。 夜色渐浓,更声疏落。 年迈的更夫提着昏黄的灯笼走远后,班马儿一跃而出,一挥断臂铁钩,潜伏暗处的九名干吏悍卒,立刻无声的跃出,九人跃进墙里,四面埋伏,动作熟练,有条不紊的围住“五斤店”。 班马儿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全店悄无人声,只有楼上三间客房,仍是灯火荧然,人影晃动。 只见前面房间里,六个捕蛇怪客,团团围在桌前,桌上点一盏昏暗的小油灯,不言不语,正打坐练功。六条形状各异的怪蛇,在他们身上,盘来爬去,相当的慑人! 出身“妙手班家”的班马儿,一向年少称雄,但在此刻,竟不知为什么,手心也隐隐出了汗。 九名同僚伏在各处,彼此以手势联络,都不敢声张。 副总执事哥舒一休竖耳倾听,两更已过,向比自己年纪小得太多的上司、总执事班马儿打了个手势询问:“该动手了吧?” 班马儿进入“刑部”之后,一直挂着闲职,直到“一刀断头”姜斩死于非命(参见《血馒头》卷),其父“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才四下送礼、四处打点,为宝贝儿子谋了这个总执事的位置,使得本来有希望顺承职位的哥舒一休落了空,反成了后辈的手下;好在哥舒一休虽然本事平庸,但也有难与财雄势大的“班家”争论短长的自知之明。 班马儿缓缓挥动断臂铁钩,四名同僚端起了火箭,另外五人潜伏到楼梯口处,拔刀布网,等待斩杀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敌明我暗,“刑部”看似占了上风,但如果“狂魔”伏俊那个旷世大魔头果真在房子里,而夏侯皓月和公子明,也不是易与之辈,再加上一下“刑部十虎”之一的“死神”陈则,又有几分胜算? 火箭喷着火蛇,划破夜空,寂静无声的“五斤店”,一下子变成了火海! 火势凶猛,班马儿手心发冷,全身冒汗,正欲起身察看,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两声惨叫,一个火箭手的脚踝被一条“铁线蛇”咬中,另一个火箭手脖子给一条“花蟒蛇”缠死,跌在火堆中,哀号连连。 班马儿钩子“唰唰唰”地虚划了几下,把身前后左右护住,提醒同伴喝道:“小心有蛇!” 忽听“嘿嘿”“呵呵”两句阴笑,火海中冒出两个丑汉,“铁线蛇”和“花蟒蛇”马上像一黑一花两道烟雾,窜到了他们的各自手臂上。 被两条毒蛇咬中的火箭手,在火堆里翻腾了几下,却全身发黑的没了动静。 班马儿鼓足胆气,极力镇定的冷道:“‘红巾刀王’刀下的漏鱼败将,不在‘海外’龟缩苟活,商刀王一死,倒敢回来‘中原’逞凶了!” “无名小辈,亦敢猖狂至此!”那“铁线蛇”只是一拂,手臂那条毒蛇,立即窜了出去,一卷卷住了钩子,伸出倒三角形的蛇头,“飕”地向帅班马儿断臂的手腕噬去! 这蛇奇毒无比,同僚前车之鉴,班马儿哪敢有一点儿迟疑,马上弃剑,右手挥锯如风,直切它的三寸。那毒蛇“嗖“地缩了回去。 班马儿侥幸避过一噬,心有余悸,只听惨叫声起,又有一名同事被一条“青竹蛇”咬中,倒在一个奇丑无比的中年女子脚下。 “‘青竹蛇’?!”班马儿悚然一惊。 “还有我‘四脚蛇’。”忽然间,浓烟中又冒出一个丑汉,手中拿着一条丑恶出奇的四脚怪蛇,惨叫声处,又有一名典狱长遭了毒蛇毒口。 班马儿额头、手心全是汗,他带队慢慢向后挪移,忽然后面有人“耶耶”地怪笑道:“别退了,我‘赤练蛇’,就在你后面。” 又有一人“呷呷”笑道:“再加上我,‘眼镜蛇’!” 班马儿猛回头,只见两个捕蛇客,手中各拿着一条朱红色的蛇和一条黑色带着眼眶的长虫,正在翻腾吐信着。 然后惨叫相继响起,显然又有两个差同事送了性命。 敌人愈来愈多,而班马儿心里明白,真刀实枪的单打独斗,自己不惧“蛇山”六蛇兄弟中的任何人,但让他忌惮的,是他们兄弟手上一沾即死的毒蛇,己方以四对六,那是必死无疑。 班马儿忽然冲天而起,他想越墙而出---- 他方才跃起,前后左右四设,同时跟起,四条蛇在半空封向他的去势。 班马儿自然不愿成为毒蛇的果腹之物,他左钩右锯,“呼呼”“唰唰”四声,攻向四蛇兄弟。四蛇收回毒蛇,班马儿同时也被迫回地面。 他两脚一落地,才发现又有两名同事被另外两条蛇放倒,仅存的哥舒一休,两手紧抱鬼头大刀,脸色惊骇欲死的跟班马儿背靠背而立,两人被“蛇山”六蛇满脸阴狠的困在中心,传奇不定。 就听“眼镜蛇”阴笑着对同伴道:“兄弟们,结果了这两个废物,快点赶路吧!大护法那里需要人手!” 六蛇兄弟发出一声口哨,“青竹蛇”、“赤练蛇”、“铁线蛇”、“花蟒蛇”、“四脚蛇”、“眼镜蛇”,这六条毒蛇,一起窜向围困中的二人---- 班马儿跟哥舒一刀万念俱灰,只得双目一闭,束手待毙---- 忽然“呼呼”数声,银光飞纵,六条腾空的毒蛇,同时断成了十二截,“簌簌”而落,顿时被火烤成了焦炭。 班马儿和哥舒一休只觉腥风忽去,二人猛睁开双眼,只见一绝色丽人,红裙飘飘,正站在自己身前,不是冷若颜又是谁? “蛇山”六蛇兄弟,围定冷若颜,怒目而视! 他们兄弟六人,自出江湖以来,武功平常,却凭借着那八条攻击恶毒、中人必死毒蛇,不知杀了多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汉,此刻全都毁在这女子银环之下,他们怎能不又痛又惊又恨怕! 冷若颜风情依旧的笑道:“你们的主子‘狂魔’伏俊,此时恐怕早已撇下你们这六个丑八怪、带着‘青龙会’所要的人向西逃窜了吧?枉你们这些傻瓜替死鬼在这里还在这里给他卖命!” 大火封路,“蛇山六蛇”面面相觑,大汗涔涔。他们呼啸一声,不顾一切的狂呼冲上前来,急欲逃生---- 六人一身功力,都耗费在那六条毒蛇的身上,一旦这仗以逞凶的毒蛇毁了,武功上就大打折扣,再加上听闻被“狂魔”遗为弃子,心慌意乱,各自求生,已溃不成形! 伏在外面的唐天龙带队怒呼迎上,叱道:“我兄弟雷地虎的死,你们也有份儿吧!你们的狗命,统统给我留下!” 唐天龙手腕一扬,银龙飞起,“铁线蛇”吐血而倒。 “花蟒蛇”被班马儿一轮急攻逼入火海之中,烧成了炭灰。 “四脚蛇”也给冷若颜的“多情环”打入灰烬之中。 另外的唯一女性“青竹蛇”,一时心慌,被哥舒一休逮住机会,横刀拦腰斩断。 剩下的“眼镜蛇”,被一拥而上的近二十名愤怒的“刑部”高手,乱刀分了尸! 大火熊熊,眉毛倒卷、胡须焦垦、袍子都被烤糊了一大片的涂途大人,气急败坏的从火海里的房间中跑出,破天荒的爆出了一句粗口:“妈的!果然给‘狂魔’他们跑掉了!” 第八章 烂赌鬼 黑寡妇人虽凶悍暴躁,但对“活阎罗”情深意重,这些年做了上司的情妇,把一颗心都扑在索凌迟身上,无怨无悔。 在预感到情夫有危险后,她离开大队,就如同一头暴走的母龙,又似一股黑色的旋风,半掠带奔的赶了六、七里地的回头路,到了一林子外,远远就听见索凌迟别具特色的鬼嘶尖啸。 黑寡妇冲进去一看,索凌迟力敌“屠城将军”叶屠城及“戏子将军”萧怜花两员大将,已左支右绌,十分危急,肋间和小腹渗出了血渍,破烂的乞丐服,鲜红了一大片,敢情伤得不轻,犹在苦战恶斗。 他那一队的手足,如今只剩下黄鼠狼和小鸡两人,全身是血,面对三十左右明的叛军凶恶砍杀,背靠背的苦苦支撑,眼见就有性命之忧。 黑寡妇一见情夫受创如此之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半空中犹如响起一声炸雷,人已欺到了萧怜花背后,萧怜花正自“咿咿呀呀”的连唱带打,猛地被黑寡妇的一声大喝惊得手足一顿,还未等回过神来,一道黑光直击后脑,一命呜呼! 索凌迟一见情妇手下来援,精神一震,拼尽全力,陡然突入叶屠城怀中,险中求胜,就在叶屠城的“三尖两刃刀”的刀头,眼见就要递入自己脖腔的前一瞬,手上一用劲,扭断了叶屠城的脖子。 料理了萧怜花,黑寡妇凶如雌虎般,返身杀入贼阵,掌劈脚踢,一个起落,就杀了四人、伤了两人。剩余那二十几个残兵,将她勇猛悍顽,两名主将又双双挂账,全无斗志,撇下负伤累累、依然不支的两个对手,落荒而走。 黄鼠狼和小鸡捡得一命,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一松之下,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 索凌迟疲惫已极,敌人一退,他四仰八叉的躺倒了在潮湿的地上,皮粗肤糙、嗓门又大,一双眼睛却还蛮有风情的黑寡妇,眼如铜铃般,腰似水桶,关切走了过来,十分亲昵张着嗓子道:“死鬼,还能打一炮不?” 索凌迟“嘿嘿”鬼笑,道:“我‘活阎罗’要了半辈子别人的命,今天差点让别人索去了命,嘿嘿,呵呵,哈哈----” 另一头,蓝盔十九登萍渡水踩石越山,不一时,就赶到了前哨落脚遇袭的野店。 只见,弓辰血染征袍,苦战“断头将军”关山月和六大悍卫,虽然这期间,他也击毙了两名悍卫跟十几名马贼,但自己这边,又倒毙了一名手足弟兄,只剩下武功高强的“武师”和机警过人的“马僮”,力抗二十多名马贼悍匪。 弓辰被关山月跟六名手下的七件长兵器,死死缠住,他心知,自己的两个战友的生命,就像狂风骇浪的里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住而倾覆,一旦他二人倒下,那二十多个悍贼再围攻过来,就算自己有三头六臂不死金刚之身,只怕也是要筋疲力尽,寡不敌众,束手被擒了。 就在这时,蓝盔十九及时赶到,一声怒叱,掠进战场。 围杀正急的三名悍匪,忽然看见面前多了一个蓝盔深目的“西域”俊美青年,一呆之间,三个人已胸口中剑。这三个贼伙也是练家子,看到眼前蓝光湛闪,仍竭力闪避,没料蓝盔十九这“西洋软剑”手法力道十分怪异,刺背而前出,绕过三人身体,贯胸而过,登时毙命! 弓辰长枪一绞,将一名悍卫挑出圈外,正撞在石头上,头壳破裂,他惊喜交加,呼道:“十九!” “弓总捕辛苦!”蓝盔十九一闪身,又拦住了三名马贼,其中一名马贼见蓝盔十九一个照面就用怪剑杀了三个同伴,大惊闪开;另外二贼不知死活,举刀抡锤就砍就砸,蓝光两闪,二贼立时身死! 蓝盔十九又一长身,再拦住了三名马贼,三贼中有两人都见识过这番域青年的古怪剑法,马上一闪一退,另一贼人慢了一步,迟疑之间,明明见蓝盔十九那把又细又窄又薄又亮,剑柄护手极大的怪剑刺向的是自己左肋,不想剑尖却在右肋怪异的“噗”地刺入,惨叫倒地。 蓝盔十九连发神威,瞬间已连杀五盗,“武师”和“马僮”见三牢头来助,不禁精神大振,猛然反攻之下,反而将那十多名匪徒叛军,迫得节节倒退。 生死存亡之刻,弓辰也决定不再保留,右手舞动“苍穹宝枪”,左手一招,祭出“十二飞龙”,三道金光,同时长空划过,与之抗衡的三名悍卫,应声倒地。 三名山贼,惨叫倒地。 弓辰一声怒哼,三道金光再闪,剩余三名悍卫又惨叫仰身倒下,他一转身,又刺出七枪,“叮叮叮叮叮叮叮”七响,火星四溅中,跟在背后掩杀而到的“断头将军”关山月,电光火石般的连对了七斧! 关山月手下的亲信悍卫全部丧生,不由得狂怒攻心,举斧狂劈,有了拼命之势。 那一边的蓝盔十九,快剑连攻,又刺倒下六名叛军,余下的十几名散兵游勇,魂飞胆寒,哪敢恋战,吓得丢了马匹器械,转身四跑。 这一厢,战到酣处,弓辰忽然扬声道:“看我飞龙!”关山月以为他又要是放暗器,匆忙闪身躲避,哪知对方并无暗器发来,弓辰的宝枪却逼迫上来,又杀了几枪,弓辰突然又是一声冷喝:“看我飞龙!”老实耿直的关山月又误以为他要发镖,急忙再躲,但又是全无暗器,不由得气呼呼地骂道: “人的基本信任呢?做人能不能有点信誉了?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又杀了几招,弓辰随手一摆道:”看我飞龙!” 关山月以为对方又是虚招耍诈,也不躲闪,口里笑骂:“你踏马的当我是撒比啊?啊!啊----”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他做梦也没料到这位带着“鹰神”面具的弓总捕,这次可是真的下了死手,十二件“飞龙镖”同时飞来,他匆忙间舞大斧力挡,但已经是万万不及,十二枚“飞龙镖”分别钉在关七将军的额上、喉上、胸上、腹上、背上、臂上、肋上、腰上、胯上、腿上、膝上、踝上。关山月痛入心脾,再也握斧不住,痛倒在地,蓝盔十九手起剑落,割掉了他的朋硕首级。 三队人马,在一个时辰后,在“五金店”小镇成功集合。涂途大人和冷若颜姑娘清点人数,虽然格毙了“四凶”、“五角”、“六蛇”、“十悍卫”等逃犯叛将,但也付出了二十四名一等一的公门好手、伤亡半数的惨痛代价! 更重要的是,主犯夏侯皓月和公子明,以及接应他们的“青龙会”大魔头“狂魔”伏俊,还有害得“刑部”鸡飞狗跳、颜面无存的内奸“死神”陈则,还负案在逃、逍遥法外! “夏侯和公子明知道太多的朝廷军政机密部署,一旦让这二人逃出‘玉门关’,成为‘青龙会’侵略‘中原’的前头卒,我们‘大宋’的子民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涂途大人大耳朵只动,长吁短叹的道。 几个首脑人物,都围在一张地图前,指点着几条路线和几个落脚点,各抒已见,纷纷商议起来。 这些人,不是沙场悍将,就是公门能吏,或是江湖顶级杀手,对指挥调度剿匪追逃等阵仗,胸中十分了然,虽然即将面对应付的是“狂魔”伏俊这等头号大敌,也是有条不紊,镇定有方。 “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是‘五金店’,往前走,这里是‘蛇山’;经过‘蛇山’,左去是‘照本山’,右退是‘潘常江’,‘狂魔’跟夏侯皓月、公子明他们,西逃‘西门关’,不外乎这两条路线,不翻‘照本山’,必跨‘潘常江’!”弓辰手指敲着桌面上的地图,口气笃定的分析道。 索凌迟内伤未愈,脸色极差的道:“现在我们手上兵力不足,如果分兵截击,明显是力有不逮,若是从‘大本营’调兵支援,恐怕时间上又不允许;这四个人一进‘玉门关’,就是再调集来千军万马,我们也只能是望洋兴叹、于事无补了!” 涂途大人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最后把征求的目光,转向了沉思不语都带着七分妩媚三分妖媚的的冷若颜。 那能将顽石融化的目光,在地图上留恋良久,冷若颜缓缓抬头,只说了一个字:“赌。” “赌?”大家都纷纷把注意力转移集中到了若颜身上,静静等待下文---- “我们只能做一回烂赌鬼,和‘狂魔’伏俊玩一把猜心游戏,”冷若颜傲胸挺起,媚声道:“走水路安全快捷,走山路难行且不易躲藏,如果换做我是‘狂魔’伏俊,理所当然的会弃旱路而走水路。”然后,美艳艳的女子,话锋一转,娇滴滴的道: “可惜,我不是‘狂魔’,‘狂魔’之所以为‘狂魔’,就是因为伏俊他够狂,足够狂!别人认为越凶险的路、他就越会走;别人以为越难办的事情、他便越要去碰,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狂中之魔’!” 涂途紧张得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了,结巴的道:“大、大、大姑娘的意思是----” 冷若颜银环一挥,地图连同桌面一分为二:“绕小路赶赴‘照本山’,伏击‘狂魔’!” 第九章 鼓吹手 越望西行,满目越是空旷凄凉。 这一日凌晨,天空中挂着如刀割似的小风,阴沉的大山间,竟是飘起雪花来。 到了中午,雪花已遍铺了“照本山”的沟沟坎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 在唯一的一条上山主道上,由于地势的高低不平,山路和山路两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雪丘,抬眼一路看上去,少说也要有数百上千个雪堆。 就在山脚的缓坡附近,雪丘罗布,却没有人知道,几乎每一堆雪丘里面,都藏了一个大活人,前后左右一共潜伏了二十八个人。 二十八个千里奔波、万里追捕的公门好手! 二十八个潜伏者里,至少有二十个人,在雪中都张有一张“诸葛弩”,弩上有五根箭,五根箭箭尖都涂了见血封喉的鸩毒。 这二十人,都是涂途大人自“京师”带出来追捕部队的幸存者。 包括了唐天龙在内的这二十名弓弩手,自然都非泛泛之辈,他们每个人都是骁勇善战,武功精湛、几乎可以与“天龙地虎”比肩的人,再加上手里紧扣着“暗青子”的冷若颜、涂途、弓辰、索凌迟、蓝盔十九、黑寡妇、班马儿、哥舒一休,这二十八个高强武者,用毒箭伏击四个敌人,却也是不但空前而且怕也要绝后的一次了! 这样的行径和手段,固然有失光明磊落、更可说的上卑鄙下作,但这一点对冷若颜这个“白金级”女杀手和涂途、弓辰、索凌迟等这些“刑部”酷吏来说,从心理上,根本不会造成一点障碍。 杀手是什么?杀手的职业特性,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取命,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至于公门中人,只要能拿回逃犯、完成任务,更是不管什么下流龌蹉的方法,都使得出来。 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人?!那是“青龙会”护法级头把金交椅、“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首的“狂魔”伏俊! 和他讲光明正大、跟他论单打独斗,那不纯系傻叉吗?? 大家已经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伏着快一整天了,滴水未进,正当冷饿难当之际,位置最前雪丘里的弓辰,忽然沉声道:“来了!” 冷若颜、涂途、索凌迟、蓝盔十九、黑寡妇、班马儿、哥舒一休,各自手上扣住了十几件甚至几十件暗器,以唐天龙为首的二十名弓弩手,也矫正了一下射姿,静静地伏在雪堆里,静静伏待敌人的出现就见在这条已经不易被认辨认得出来的上山小道上,远远的疾行来四个人。 这四个人在天高地旷的雪野中行路,轻的几乎连脚步声也都没有,迎风而行,仿似一副会游动的山水墨画。 负手迎风走在最前的一个蓝袍老者,高大威猛,身材伟岸,蓝发碧眼,不怒而威;他身旁的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汉子,高瘦颀长,被挎一把长形弯刀,没有刀鞘,刀锋在雪光中,闪闪发亮。 后面紧随的两个人,一个年青公子,锦袍金带,脸色发青,大雪寒天却手摇折扇,走路一步三摇,故作潇洒;另一个中年人,面如古铜,短髯戟张,颧骨高突,双目如电,煞气严霜,但隐然一代宗师巨帅的气派。 不消问,第一个人就是人在“大漠”,却名震“中原”,名声遐迩如雷贯耳的“狂魔”伏俊;第二个白脸刀客,就是出卖“刑部”同仁的“死神”陈则;后面两人,一个是“摧花公子”公子明,另一个为“镇东将军”夏侯皓月。 这样的四个人走在一起,当今武林里,恐怕没几个人,能招惹得起他们,天下都可去得。 陈则看上去很高兴,一改平日里在衙署同事面前死气沉沉的“棺材脸”,边行边轻轻陪笑道:“翻过‘照本山’,再行两百里,大护法您的部下,就会出关接应我们;冷若颜和‘刑部’那些笨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您会走这条山路,等他们发觉不对头,我们早就入关了。” 公子明亦步亦趋,心情颇佳的摇扇道:“我们跟着大护法,吞并西北,进军‘京师’,我公子明在京畿一带人头熟络、地形熟悉,愿为先锋,为‘青龙老大’和大护法,取下‘赵宋’童子皇帝的狗头!” 夏侯皓月傲然道:“‘镇东将军’熊东怖新死不久,现在‘赵宋’五分之一的地盘和军队,都掌握在我的宗弟夏侯二十一手中,只要我振臂一挥,我在东北一地的五十万旧部,必定群起响应,助‘青龙老大’和大护法拿下‘中原’,如探囊取物,不在话下。” “狂魔”伏俊迎风踏雪,蓝衫猎猎,狂声笑道:“‘青龙老大’果然看错诸位,他日青龙飞天之时,与尔等同享富贵!” 笑声直透云霄,惊得满山鸟飞兔走,群山回音不断。 四人越行越近,雪丘里的伏兵,耳膜震动,紧张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 只听陈则的声音道:“只可惜了叶三、萧四、关七三位将军和‘蛇山’六兄妹了……” 便听“狂魔”伏俊低沉而威重的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个把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如果本座不讲那些笨蛋炮灰派出去拖住该死的朝廷鹰犬,我么能安然走到这里吗?!” 公子明阴笑讨好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青龙老大’和大护法效忠,是他们的荣幸,死得其所。” 夏侯皓月亦“嘿”然笑道:“他日‘青龙老大’登基坐殿、怀拥天下,大护法出将入相、列土封疆,风光大葬的追封缅怀一番,他们泉下有知,也该感恩戴德了。” 陈则自知自己的地位和份量以及鼓吹手的本事,远不及后面两位,急忙陪笑道:“大护法教训的是,明公子和夏侯将军所见也是高论,小人佩服!” 四人两前两后,行着,谈着,忽然间,就听一个威严而冷厉的声音道:“杀!” 刹那间,前方、左侧、右面,射出来的暗器和箭矢,好似比天空里的雪花,还密了百倍。 有的暗器尖锐,发出破空的声响;有的暗器沉猛,夹有雷霆之音动;有的暗器流光溢彩、夺人耳目,旋转而至;有的暗器通体通明、无声无息,隐形飞来…… 比暗器更难招架的,是那一排排淬毒的弩箭,自各个雪堆里劲射而出,密如飞蝗,急若骤雨! 几乎所有的暗器、毒箭,对准的目标,都是首恶“狂魔”伏俊! ----只要先行出其不意的除掉伏俊这个旷世老魔,剩下的三人,放着冷若颜、涂途、弓辰、索凌迟这些高手在,也不愁将他们一举而拿下! “狂魔”伏俊猛一抬头,仿佛突然看见雪中有倾盆黑雨,罩射而下! 他脸色一脸,瞬间脱下蓝色长袍,“噗”的一声!暗器中的一枚银环打向伏俊胸前,伏俊及时一侧身,那一环打在他的右肩上,那一环是冷若颜发的“多情环”。 当日,强悍如熊东怖者,都受不了冷若颜这一记“多情环”,“狂魔”伏俊却能坦然受之,这使得冷若颜吃惊不小! “嗤”又一声,一支龙形飞镖,也插入“狂魔”伏俊的左小腿上,这一飞镖,来自弓辰的“十二飞龙”! 中了两件暗器,再没有第三枚暗器能打中伏俊了,他忽然冲天而起,全身变了一片蓝色的乌云,古蓝色长袍,在他手里舞成一面盾牌护住身体,所有的暗器和毒箭,打在蓝袍上,就像打在铁板铜墙上,全被卷飞震落! “死神”陈则完全呆住了,如果这些暗器和毒箭全是射杀他的,恐怕自己早就变成箭垛子了。 第一波暗器和毒箭刚刚射完,第二拨暗器毒箭,就立即扣上搭好---- 然而,“狂魔”伏俊怎么可能给敌人第二次发射暗箭的机会呢? 他动了! 他全身如一片蓝云,刹那间自高空,就已冲进道旁的雪丘里,几乎同一时间,惨呼响迭起,四名弓弩手的尸体飞出藏身的雪堆,现血染红了白雪皑皑的野地。 公子明与夏侯皓月,一个挥扇、一个拔刀,也立即冲入发射暗器的雪丘群里,行动速度之快,连弓辰都未及再发出一镖。 四名好手立即截上了两人,一个照面,四人就倒下了两个。 公子明的扇锋和夏侯皓月的刀尖,都滴着血,那两名及时退开之人,是“武师”与“马僮”,要不是他俩比另外两个同伴都强一些、也机警一些的话,怕也是早已没命了。 两个人被对手的刀扇之势,吓得呆住了,都怔在当场;公子明、夏侯皓月已攻入雪丘阵里,陈则刀光如雪,紧随其后,势不可当! 这时只听冷若颜娇媚的声音响起道:“涂大人、弓捕爷、黑姐姐,拦住他们三个,‘狂魔’受伤,其他人和我合力除之!” 冷若颜这话一出,打架登时有了主意,弓辰身手强硬,涂途大人深藏不露,这两人的武功,都绝不在公子明和夏侯皓月之下,黑寡妇虽然略逊陈则半筹,但以她的凶悍,拼上个三两个时辰,也绝不至有什么问题;现在伏俊那老魔头已中了两处暗伤,不合力将他铲除,更待何时?! 若颜这一语道出,大家的思路就清晰了,各有分工,也不似刚才那般阵脚打乱了。第一个做出反应,居然是大家眼里迷迷糊糊糊里糊涂浆糊一般的涂途大人,他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冷若颜话才出口, 他立时像一支离弦之箭般的射了出去,银拐一划,一招“糊里糊涂”,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公子明。 冷若颜的话才讲完,略略落后于涂途大人半个身位,弓辰提起六十八斤重的“苍穹神枪”,“呼呼呼”地舞了三个大枪花,枪走“飞龙在天”,直取夏侯皓月。 第十章 躲猫猫 “姓陈的,还雷老二命来!”黑寡妇暴吼一声,双掌一分一错,以一招最凶狠的“双峰贯耳”,直扑陈则。 公子明怪叫一声,倒转扇柄撩了上去,招法迅急而又奇诡,直逼伍涂途大人。 夏侯皓月猛喝一声,刀走偏锋,斜劈而下,反攻弓辰。 陈则正对昔日同事猛施辣手,但见黑寡妇双掌一起,“唰”地一声,陈泽那口足有七尺长的细长朴刀,已一招“一衣带水”,横斩黑寡妇水桶粗腰! 一时之间,涂途缠斗公子明、弓辰大战夏侯皓月,黑寡妇力拼陈则,六人三组已经捉对厮杀起来。 冷若颜认准了“狂魔”伏俊,她放眼一扫,雪丘战场上,竟不见了这个老魔头的踪影。 伏俊身中两记暗器,趁乱扑入雪丘,瞬间连杀四人之后,却忽然就不见了,便如空气蒸发了似的,四下里都寻不到他的人影。 雪丘里的伏兵,全都站了起来,既紧张又兴奋的向四周搜寻魔踪---- 冷若颜焦急的问:“你们之中,谁最后看到了‘狂魔’?” “小人最后看到他,是见他冲进我前面的雪堆中。” “我见他杀了宋校尉。” “他刚才冲过我身右,就像一阵狂风,我们几个想拦他却都挡不住,齐捕头也死在他手上。” “我好像看见他肩上流了好多血!” “他的小腿也受了伤!” “他人不见了。” “大家快来看,他的蓝袍丢在这雪里。” 冷若颜飞跃到喊话的“马僮”身边,果见“狂魔”伏俊的蓝袍子,弃在雪地上,上面挂满了暗器和毒箭,有两处破洞,还沾了鲜艳的血珠,看起来这老魔头确实受了伤,而且伤得并不轻。 可是,“狂魔”却消失了,他人去了哪里? 冷若颜芳心大乱,那些“刑部”皂隶也大是茫然。 目光扫过野岭上下数百个大小不一的雪丘,冷若颜芳心一动,媚声声道:“他受了伤,一定躲在某个雪堆里,大家分成若干个小组,挨个雪堆翻找,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许放过,给姑娘搜!” ----二十八人中,给敌人首轮冲杀折了六个,涂途、弓辰、黑寡妇分别与公子明、夏侯皓月、陈则打得难分难解,余下的十九人里,索凌迟等四人,向东面立即展开地毯式搜索;蓝灰十九等四人,奔南面排查;班马儿等四人,自西面寻找;哥舒一休等四人,自北面搜寻,另外两人,与冷若颜背立成鼎足之势,准备随时中央策应。 这些“刑部”的皂隶捕快,都是经过三大巨头严格训练和筛选出来的精锐的精锐,他们的搜查行动,不可谓不精细而严密,几乎每一寸雪地,都用刀剑刺探过,凡可容身藏人的雪堆,都用掌力推倒,不肯放过一草一木、一石一树。 那边紧锣密鼓的搜寻魔影,这一边的激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摧花公子”公子明的扇法之凌厉诡异,是涂途大人生平未见的;涂途大人的拐法势如雷奔速若电闪,也是公子明生平仅见的。 两人一对上了招,就全不留情,恨不得立毙对方于脚下。 一上来公子明便连用“鸟泣花啼”、“柳折花败”、“水流花落”、“月坠花折”等招式,步步紧逼,辣手摧花。 涂途大人不避反进,“稀里糊涂”、“一塌糊涂”、“糊涂到顶”、“难得糊涂”等招式,反攻过去。 两人斗了一阵,只攻不守,只进不退,转眼间就已贴身相搏,拐扇尚不解渴,干脆出掌硬拼。 公子明原本一套“摧花扇法“歹毒狠辣,他没有料到这年迈昏庸的糊涂官儿,动起肝火来,竟然比他还还勇犹劲,单掌挂风,猛劈不退;两人一贴近,公子明立刻施展自己近十年苦修自创的的“沾花惹草拳”,力图一拳把这老官儿轰倒! 互击之下,公子明只觉这个涂途不但没有如表面那样的年老力衰,而且掌力刚猛,内力充沛,自己的“沾花惹草拳”竟收拾他不下,他心知自己内力略逊对方一筹,幸而轻功胜敌人一些,不得不依仗轻巧身法避实击虚。 另一边的弓辰,以一杆“苍穹神枪”,与夏侯皓月的“斩月刀”,正拼得火起。 铁枪长刀,本都是疆场厮杀的沉厚武器,但“苍穹神枪”,被弓辰舞得迅若游龙,龙翔于野;夏侯皓月那柄“斩月刀”,被弓辰冲击得得时高时底,忽东忽西,落了下风。 弓辰大喝一声:“神龙出水!”枪花“唰唰唰”三抖,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夏侯皓月脸色急变,突地吐气扬声,全力一刀横空劈出,“锵”地一声金铁交响,刀枪相击,四臂发麻。 弓辰突然长枪一横,以枪为棍,横推出过去。 夏侯皓月不及细想,大喝一声,挥刀猛砍,“啪”的一声,弓辰的长枪被夏侯皓月一刀斩为两截! 弓辰宝枪一断为二,夏侯皓月便是心中一喜,他马上冲上前去,他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反击良机,一鼓作气斩杀弓辰! 弓辰的护身神兵“苍穹神枪”已断,这大出夏侯皓月的意料之下,虽然他的潜意识里,也稍稍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他他在行动上,还是抢先在了思维前,他不愿意错过这种格杀“六扇门”总捕头的成名路露脸机会。 他一冲上来,一道寒光,就到了他的胸膛! 夏侯皓月立时就知道中计了! 然后,他已经来不及退回,只见弓辰断枪为二,竟变成了一棍一枪,棍架来刀,枪己如飞龙一般,扎进了夏侯皓月的咽喉! “枪头也可以扎死人的。”“鹰神”面具后的弓辰,冷冷的道。 他的半截枪头,已然穿透夏侯皓月的脖腔,即使大罗金仙,此时此刻,也是回天无力了。 原来,弓辰是甘毁宝枪,引诱敌人入套。他料定夏侯皓月一见对手破绽,定必不留后招、全力搏杀。 两强厮杀,不留后路,就是自断生路。 所以,弓辰胜,夏侯皓月亡。 “砰----”,涂途与公子明全力相击,拳掌结实,涂途被震退四步,而公子明却荡飞六尺。 “噗!”涂途被震得咯了一口血,右手银拐反打,飞电般掷出。公子明倒飞之中,听得破空之声,他欲闪避,但人在空中,无从借力,他歇斯底里的怪叫一声,天灵盖被银拐击得粉碎,身体软趴趴的摔落雪地,立时身死。 陈则的“死神斩”,刀光闪闪,一丈以内的积雪,都被他的刀风带起---- 黑寡妇整个人,裹在一团黑光里,一面发拳,一面向旧日的同僚、今日的死敌,一步步的迫近! 那就是一步一步地向沈云山逼近。 她每迫近一步,身上就多了一道血口子,陈则的长刀刀风,就缩短了一截。 黑寡妇挨了十四刀,她身上多了十四道伤口,她逼进了十四步,她已经逼到了陈则的眼皮底下,陈则的长刀威力,已然无法全部施展开来,汗水涔涔而下! 黑寡妇眼中射出了怒焰,一扬手臂喝道:“雷老二,黑大姐给你报仇了!”一道黑光,直落陈则面门之上! 陈则突然好似被什么毒物要种了一样,丢了长刀,手捂面门,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便不再动弹了。 一只硕大无比、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蜘蛛,正在陈则的尸体上,惬意的爬来爬去。 公子明、夏侯皓月、陈则三人都已伏诛,“六凶”尽灭,但首恶“狂魔”伏俊遍寻不获,还是没现踪影,他好像就凭空消失了。 雪丘中心,冷若颜妙目如电,急扫一遍伏毙雪地上的尸体,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变色道:“我知道了!他就我们这些人之中,快找----” 大家还没展开行动,忽听一个威凛的声音道:“总算有一个聪明人了。”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穿着弓弩手服饰,就站在嗖寻者人群中,赫然竟是“狂魔”伏俊! 伏俊四周的皂隶捕快,马上散开,手抄兵刃,将伏俊团团围在中央,神态和身体,都紧张到了极点! 伏俊不慌不忙,旁若无人的解下身上的戎装,狂笑道:“不愧是冷北城调教出来‘凉城丫头’,好眼力!好心术!本座冲进来时,先后一共杀了你们四个人,杀第一个人借其衣,杀第二个人脱其裤,杀第三个人时摘其帽,杀第四个人时退其靴,四人各取一件,然后冲入你们之中,衣裤鞋帽就都到了我的身上,马上成了一你们其中的一员……” 索凌迟看见地下宋校尉、齐捕头等四名属下的尸首,果然是衣裤帽靴不全,心中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伏俊浑水摸鱼,就躲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禁对他恨之已绝! 冷若颜笑笑道:“你的毒伤发作,如果马上逃走,势必就会被我们发现,你假扮公差,佯作搜索,反而可以藉此逼出体内之毒,姑娘可是读到大护法您的心里去了?” 伏俊狂笑笑道:“你读的很对,而且,毒药都给本座逼出来了。” 目光落在对方肩、腿两处伤口,冷若颜展开心理攻势,极力摆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就算毒力可能已逼出了,可是大护法您的伤口,可不会好得那么痛快的。” 伏俊仰首发出震天狂笑,狂道:“皮肉之伤罢了,杀你们照样易如囊中探物!” 弓辰不禁心中大怒,喝道:“狂夫!” 伏俊打量了一下弓辰,道:“你就是江湖人称‘傲视苍穹,护龙大高手’的弓辰吧?我看你刚才和夏侯皓月的一仗,功夫还算不弱,‘青龙老大’进军‘中原’誓师在即,手下正需要一些像你这样的骠骑悍将,所以才让本座来搭救夏侯他们几个出去;你们杀夏侯、公子明、陈则的时侯,我不出手拦阻,一方面是因为彼时毒力未完全逼出,二是因为我以为你们比他们更强、更有利用价值。怎么样?诸位考虑一下,荣华富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从天而降的。” 大家听他这般漠不关心的对他手下的功臣强助,狠心至此,都不禁心寒。索凌迟更气极而笑道:“陈则真是瞎了一对狗眼,竟为你这种无情狂夫人效死送命!” 第十一章 暮光雪 “狂魔”伏俊狂笑道:“我们‘青龙老大’英明神武,江山一统,五湖四海,千秋万代!你们聪想要不死,就乖乖的投诚效忠,否则,这‘照本山’三尺之雪,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伏俊口出狂言,众皆动容。 伏俊双目如刀,盯着冷若颜又道:“大姑娘精通读心之术,处处料我先机,人又有倾国之姿,你投效于我们‘青龙老大’,日后本座保你宠冠六宫、母仪天下!” 冷若颜媚媚的笑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姑娘想给你们的老大呢?难道大护法您的身体,已经不中用了吗?” 伏俊的脸色,也变了。 脸色变了一阵,伏俊忽又狂笑道:“你是美人,刚才的话,本座就当你年幼无知、无心之过,你若现在聪明的站过来,本座既往不咎也就是了!” 冷若颜浪浪一笑,唐天龙没好气地道:“狂夫,少说大话!你还是看看你今日能否有命逃得出去再说吧!” 伏俊面带狂色,将二十二人一一看过去,诸公差、唐天龙、哥舒一休、班马儿、黑寡妇、蓝盔十九、索凌迟、弓辰、涂途、冷若颜……忽然狂声咆哮道:“就凭你们这二十二个草包就想留住我吗?!” 索凌迟阴恻恻地道:“尊驾不妨试一试。” 伏俊抚髯傲然道:“老夫纵横武林半甲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杀谁、就杀谁,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他目中凶焰一盛,突然随随便便用手遥遥一指远处“马僮”装束的公差,喝道:“老夫现在就要杀他!看你们谁能主阻挡得了我!” 那“马僮”纵然机警过人,这时也给吓得脸色时青时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冷若颜哪肯给这凶魔逞威的机会,身形展动,一溜红烟般就护围在了那“马僮”的身前---- 冷若颜丝毫不怀疑对方使诈、使用“调虎离山”之计金蝉脱壳,她太能读懂伏俊的一颗狂傲之心! 伏俊狂妄一世,言出必行,说杀人,必出手! “狂魔”一出手,全场二十二个人,连同那“马僮”在内,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伏俊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的。 蓝影掠空闪过,每人心中俱是一凛,大家都认为这老魔头是冲自己来的,急忙忙伸手横刀封架,当发觉不对时,伏俊的蓝色手掌,已击在那“马僮”的胸膛上,仅是轻轻的“叭”地一声微响,那“马僮”全身立时一阵抽搐,当场气绝。 那“马僮”一倒下,大家立时退开,结成圈阵,再度围困住“狂魔”,伏俊看了看伏在他脚旁的“马僮”尸体,狂劲十足的道:“你们这次可要当心了,这一次死的是----你!对对对,不要左右看别人了,就是你这个大块头!” 他用手随意一指,被指中的“武师”,空有一身过人的本领,立时吓得僵住了,冷若颜娇喝道:“大家全力保护这位兄弟!” 涂途、弓辰、索凌迟三人立时闪到那“武师”的身前,半月弧形的迎向伏俊。 蓝盔十九、黑寡妇也快速的移到左右翼把住,只要伏俊一对目标人物下手,就从旁协助截击。 班马儿、哥舒一休、唐天龙闪身至那“武师”的身后,凝神蓄力,准备全力以赴,封杀伏俊的功势。 天下之中,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九大高手的防护网中雷霆一击取人性命? 有! 伏俊就能! 伏俊甚至根本就没有出击,他只是忽然蹲身,猛然一掌击在自己面前的雪地上,十五尺之遥的那名“武师”,忽然全身筋骨断裂,献血狂喷,飞弹而起,落下来时,已成了一具尸体!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 伏俊缓缓起身,狂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冷若颜向身后的公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临阵退缩”是军法不容情的兵家大忌,受过半军事化训练的那一十一名公差,都看向他们的最高上司,涂途也向他们挥了挥手,这十一人才缓缓向后退了十几步,离开十五尺之遥。 涂途表面糊涂,他心里也清楚,要这些武功只占中等偏下的部属,去强行对阵“狂魔”伏俊,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已。 十一公差这一后退,就无异于等于说,阵前这九大高手,要与“狂魔”伏俊放手一拼了! 伏俊仰天大笑:“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忽然冲了过来,就像一股蓝色的狂飙飓风! 伏俊一起一落,就已到了那群公差群中,掌起掌落,一人已被击得脑浆喷裂,冷若颜舌绽春雷般的娇喝一声,首先冲到伏俊身前,一环挥出,连续一环快似一环,间不容发。 伏俊动容道:“好身手!”说了三个字,已还了一十八掌,顺手还劈死了一名闪避不及的皂隶。 涂途、弓辰、索凌迟纷纷扑上,又急又快,决然再给这老魔头下手荼毒手下同僚的机会和时间,伏俊狂喝一声,激起漫天掌影,四人立时岌岌可危了。 黑寡妇错步拧身,坐马沉拳,一招“寡妇推窗”,“砰”地一下,击在伏俊的背上。 黑寡妇这一击,少说也有三百斤的劲道,伏俊顺势只往前一冲,便卸尽了她的掌力,顺手又劈杀了艺名狱卒。 哥舒一休全身化为一团刀光,鬼头大刀直斫伏俊双两腿。 伏俊如一头怒鹰般飞起,陡忽猛地一沉,一脚踢爆哥舒一休的脑袋,哥舒一休砍了大半辈的人头,到头来自己的头,竟被人踢爆! 弓辰、索凌迟左右冲来。伏俊看也不看,双掌一分,弓、索二人斜飞而出。 涂途目眦欲裂,也冲了过来,一拐杖当头砸下。伏俊双掌一迎,竟拍得涂途的银拐寸碎。 涂途怒急攻心,猛向前冲,“砰砰”两掌,打在伏俊胸前。而伏俊被这一击之下,心中就动了杀机,双掌已自胁间推出,击在涂途佝偻的背上。 “我做了一辈子的糊涂官……总算到死清醒了一回……”涂途倒在地上,看着冲过来扶住他的冷若颜,咯血惨笑道:“女儿啊……爹爹好想再嫖你一次……” 冷若颜笑中带泪道:“好啊,女儿让你爹爹嫖个够……”怀中的老人手一撒,就没了声息。 班马儿这时一钩向伏俊咽喉急勾而至,伏俊猛然侧身,班马儿铁钩一歪,勾入他的右臂肉里。伏俊一声狂吼,在钩子未完全没入他的臂肌前,他反掌已劈开了班马儿的脑壳。 黄鼠狼和小鸡,双双扑到,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伏俊左手一推,班马儿的尸体直撞向小鸡,小鸡闪避不及,被撞得喷血而殁;然而黄鼠狼已扑到,一刀刺破伏俊的小腹,入肉三分,但再也刺不进去,伏俊探手如雷般,击碎了黄鼠狼的头颅! 冷若颜、唐天龙、蓝盔十九又已扑至! 就连剩下的七名公差,也拼命冲杀过来! 老魔头已然受伤多处,机会稍纵即逝,任谁也不愿轻易地放过!若稍有懈怠,只怕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山。 蓝盔十九的五剑剑,唐天龙的银色飞龙,伏俊都避过了。 冷若颜的“多情环”,却再次无情的击中了他的胸腔。伏俊立时倒飞了出去,一面飞退,一面吐血! 伏俊倒飞,唐天龙已追了过去,伏俊狂笑:“本座今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倒飞中,一脚踢出,猛追的唐天龙没料到他这一腿如此之快,给一脚蹬中胸部,飞了出去,不省人事。 “狂魔”伏俊现在的伤口已多达近十处,伤势已相当严重,纵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 然而,伏俊不但支撑得住,反而狂然发动了反攻! 那七名差役都是呆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狂人,刹那间,七人被狂风般卷来的伏俊屠戮一尽! 忽然间,伏俊被黑寡妇从后用力抱住,伏俊立时把头一仰,顶在那黑寡妇的面门上,黑寡妇一张肥脸被撞的血肉模糊,仍然死不撒手的嘶喊:“死鬼,快啊----” 索凌迟目若鬼火的已扑近,屈爪就抓,伏俊人虽被死死抱住、动弹不得,但求胜**仍切,左足踢出,居然还能准确地将索凌迟踢飞十余丈开外!。 弓辰努力挣扎爬起,一枪一棍刺入伏俊的胸腹,及至没柄。 伏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右腿弹起,宛若旋风,将弓辰蹬倒! 可是,冷若颜的“多情环”,就像一个多情的情人多情的玉臂,第三次又缠住了伏俊的脖子---- 黑寡妇已松手,她眼见冷若颜一环命中伏俊要害,便知道这恶人也活不成了,她这才安心地咽了最后一口气。 伏俊喘着息,居然还盯着冷若颜问了一句:“你不是擅长‘读心术’嘛,你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筋疲力尽的冷若颜,酥胸起伏不动,波涛汹涌的答了一句:“你个老王八蛋在想,操姑娘我一宿要多少银子!” 伏俊仰天狂笑三声,便永远倒下了。 漫山遍野的风雪,依然怒吼,雪地上只剩下犹有余悸的蓝盔十九犹有余悸和惊魂未定的弓辰,呆呆地相互扶持立着,只恐伏俊还会突然跳起来,杀了他们。 血人般的索凌迟,仰面躺在远处雪地里,刺耳的鬼笑着:“活着真好……” 冷若颜呢? 风雪纷飞,暮色里,若颜痴痴地坐在雪地里,轻声的吟唱着一首挽歌,干净纯洁的雪花,落在她脸发上、衣上、颊上、唇上…… (卷终) 第一章 用我三生烟火 在这个萧瑟的深秋,人们都深信:辰源大公子已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救了。 自从两个月前,楚羽楚二公子将病倒在江湖上的辰源大公子带回“青衣楼”之后,这位体弱多病的大公子,就一直留在“青衣第一楼”楼里养病,大家就再没见他出现过。 根据每天都上楼为辰源诊病煎药的“一针见血”上官木透露:这次大公子的病情很严重,再迟怕也拖不过这个深秋。 上官分楼主是“药王谷”的得意门生、医道的圣手,他的话,自然不会有一点杂质和水份。 大公子一向体弱多病,大家都是知道的。为了营救安东野,在外面风餐露宿、奔波劳累,最后一病不起,对于这些,人们也没有一点怀疑。 包括孙小姐布烟卿。 烟卿小姐在辰源回来的第九天,去“相国寺”请了尊佛像,供在“青衣楼”里,每天早晚三炷香,虔诚祷告,祈愿“小爹爹”病体早日康复,重新领导楼子里的几位长兄弟姐妹,面对“京师”山余欲来风满楼之前的沉寂。 后来有一天,楚羽很“不小心”的碰掉了那尊精致佛像,且追悔莫及的向娇妻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烟卿没说什么,也没争没吵,只是吩咐下人把地上的破碎的瓷片收拾好,就默默转身会自己的小楼了。 那一次,烟卿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一颗心,比那尊精美佛像,还要碎得七裂八瓣。 就是这件小夫妻之间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小事”,在那声脆响响起的半盏茶功夫之后,就传到了“太师府”蔡京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的蔡京,虽然已经被罢相,但官家还念着三朝老臣的体面,给他保全着“太师”这一有名无权的高衔;而相对于“丞相”和“太师”这两个称呼,蔡京反倒是更喜欢后者,因为在他看来,“丞相”这个词汇,太庸俗、太刻意、太威严、太死板;“太师”则更能显出他的虚怀若谷、博学多才、悠然自得、仙风道骨。 蔡京一直蛰伏府中,遥控“权力帮”和朝野上的爪牙,为自己的复出铺路造势。 这次,他在女儿蔡璇的服侍下,才用过晚膳,就从布置在“青衣楼”的自己人“财源滚滚”孙财(参见《霸王命》卷第五章)口中,听得了这个看似小夫妻吵架拌嘴“家务事”的消息。 然后他笑着问身边的人:“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他问的是立在、跪在他面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百余人,可他的目光,却永远只笑眯眯的盯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辟邪裤衩”窦辟邪。 “奴才想知道,如果主子您是辰源,您打算会如何做?”“辟邪裤衩”躬身,反问了一句。 蔡京“咳----噗----”的一声,当众吐了一口浓痰,笑骂道:“老子怎么做?楚羽那小白脸子,摆明着是要篡‘青衣楼’的大位,要反了!要是没有辰源辰跛子这么多年一手栽培他、扶持他,那一个无名小子能横空出世、壮大到今天的地位!我干他小老婆布烟卿!老子要是辰跛子,先下手为强,今晚就灭了楚羽这头小白眼狼,再把他的小媳妇抢过来奸个够!” 在所谓的“自己人”面前,尤其在自己的内宅,才高八斗、书富五车的蔡京,一向口不择言,满嘴脏话。那些“自己人”,显然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如果太师还肯和你笑嘻嘻的说脏话、爆粗口,你应该高兴才对,至少他还把你当自己人;反之,如果他跟你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周周道道礼礼貌貌,那你就千万小心了,因为这个时候的太师大人心里,说不好已经想定了几百条整死你全家的毒谋歹计。 然后,他再反问“辟邪裤衩”道:“你呢?裤衩先生。” “辟邪裤衩”窦辟邪“嘿嘿嘿”地笑了三声,还没开口,蔡京已经“平易近人”的又笑骂了起来:“我干你闺女的,你奶奶的说话前别总是奸笑三声,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大奸大恶的白脸狗头军师是不是?!有屁快放!” “主子,若我是辰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辟邪裤衩”却仍是“嘿嘿嘿”地奸笑三声,才道:“楚羽这种狂生,心比天高,一朝得势,目无余子,辰源若不反击,日后恐怕在‘青衣楼’,连个立锥的地儿都没有了!不过……” “不过你妈个头!”见“辟邪裤衩”沉吟不讲,蔡京不耐烦的笑骂道:“少卖关子,快讲!” “不过,奴才听说,大公子最近和楚羽走得很近……”一涉及到主人的父子家事,“辟邪裤衩”就恰到好处的闭上了嘴巴。 “据你的意思是说……”蔡京猛地自女儿蔡璇温香软玉的胸怀里直起身来,眯着双眼道:“楚羽当敢如此的以下犯上、胆大妄为、跃跃欲试,也是蔡攸那个狗妈养的小王八蛋包庇纵容的?他是想把‘青衣楼’的江湖势力控制在手,所以才怂恿支持楚羽去夺辰源的权?” 太师大人骂起自己亲生儿子来,也是不遗余力,开口成河。 “辟邪裤衩”登时嘴巴紧闭,一个字也不肯再讲。 “如此说来----”蔡京又顺势躺回“爱女”温暖、温柔的臂弯,好似自言自语、又好像说给这二百多号人听似的,道:“辰跛子就更应该马上采取行动了,否则的话,楚羽这条白眼狼,一旦夺得‘青衣楼’的大权,不免就会和蔡攸这两个兔崽子一起,把矛头指向老夫了……” “可惜,主子和奴才,都不会是辰源。”“辟邪裤衩”习惯性的“嘿嘿嘿”笑道:“奴才还听说,辰源这次病得很重,只怕已没有还击之力,楚羽羽翼已丰,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如此嚣张无礼飞扬跋扈,辰源能不能收拾得下这个被他一手捧起来的‘兄弟’,还真不好说呢!” 蔡京转目去问跪在二道门的梁发:“楚羽现在在做什么?” 梁发想也不想的答道:“喝酒,观舞,玩女人。” ----梁发说的没错,楚羽确实在喝酒,观舞,玩女人。 酒美,舞美,女人更美。 乌发赤足冰肌雪骨酥胸圆臀玉指红唇的美人,在“青衣第二楼”里,随着**缠绵的音乐翩翩而舞,轻盈旎丽,赏心悦目。 舒适华丽的太师椅上,楚羽把玩着酒杯,冷着脸孔,看着舞中的美女,看着手上的酒色。 直至他的部下苏磨,开始试探着问他第一句,他才开始开口讲话。 苏磨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公子,你惹恼了孙小姐,这件事,您看,大公子会不会……” 楚羽目不转睛口不经意地问:“他会什么?嗯?” 苏磨马上垂首低目:“属下不敢说。” 楚羽向场上的歌舞一挥手,依然冷沉的道:“可以说了。” 他手一挥,靡靡**的音乐就停了,那艳丽娇美的裸衣舞女,也终止了舞,她绯红了脸离去时,还欲语还休的半转了个三分薄怨七分微嗔的回眸。 苏磨这才期期艾艾闪闪缩缩地道:“众所周知,孙小姐是大公子的心肝儿宝贝儿,您这样冷待孙小姐,属下怕……怕大公子恼羞成怒、对二公子不利……” 楚羽轻轻摇晃着杯中的冷酒,毫无所谓地道:“比如如何个怒法?又怎样个不利?” 苏磨嗫嗫嚅嚅迟迟疑疑得道:“比如……譬如……”“如”了半天,他仍是不敢说出他心里想说的话。 楚羽淡淡地问道:“苏秀士,我问你,如果你是大公子,你会怎样做?” 苏磨吃了一跳,继而苦笑道:“这个……那个……”“个”了半日,他还是不便讲出胸中思量好的对陈。 “你呢?孙驴。”楚羽抬头,去问另一名垂手站立一旁、一直低眉顺目的汉子道:“你将怎么做?” “我会马上毫不犹豫的铲除你。”孙驴回答的很直接,很干脆。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不是两句成语,更不是一句俗语,它指的是“青衣楼”四名出类拔萃的新进好手,青年高手: ----圆河 ----云桥 ----苏磨 ----孙驴 这四名“青衣楼”新贵,得到二公子的楚羽的赏识和提拔,扶摇直上,大有取代大公子身边的“恭喜发财”(参见《霸王命》卷)之势。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只忠于楚二公子,他们是楚羽的贴身武力,当楚二公子每次出现在人们视野的时候,一同出现的,必然会有这四个人里其中的两个。 今天也一样,和尚圆河跟道士云桥不在,在的是秀士苏磨和伙计孙驴。(参见《刀剑笑》卷) 楚羽着酒杯,他半转着身子,斜睨着孙驴,专心也不十分用心地问道:“可你不是大公子。” 孙驴老实点头的道:“属下不是。” 楚羽斜睨着他道:“你健康得可以一顿吃下五大海碗白米饭、可以一拳轰倒已一头牯牛、可以一夜操翻十个女人;可大公子不行,他是个病人,记住,千万记住,他是个病人。” 孙驴仍旧倔强的像一头驴似的道:“可是,大公子武功好,属下却不够好。” 楚羽好整以暇正经八百地问:“你认为大公子的武功也好过二公子我,是吗?” 孙驴居然也正经八百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头。 苏磨在旁低沉地叱了一句:“驴子,你太放肆了!” “不打紧。”楚羽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大公子现在的病情很严重,作为他唯一的好兄弟,我决定叫上孙小姐、带着你们四个,去‘青衣第一楼’探视一下,嗯----秀士啊,拣些新鲜的水果和可口的点心带着,去看望病人,怎么好空着两只手呢?那显得我这做兄弟的多没有诚意啊!对了,我大哥‘生前’最爱吃花生,驴子,多带些……” 然后,楚羽楚二公子,就带着两个心腹苏磨和孙驴,苏磨和孙驴带着新鲜的水果和可口的点心、以及病人“生前”爱吃的花生,还有杀意,直奔“青衣第一楼”! 第二章 换你一世迷离 “青衣楼”传说中,在“中原”、“江南”、乃至“西域”、“北疆”等地,一共设有一百零八楼,至于 具体的数目和真实的位置,外人却难以考究和证实了。 但位于“京师”的九座“青衣楼”,其威势和气势,都是人们有目共睹、交口相赞的。 八座青色小楼,以诸葛八卦图的阵势,围绕着中心的“青衣第一楼”而建,说不上金碧辉煌气势磅礴,但肃杀雅致,别具一格。 “青衣第一楼”,是一百零八座分楼和一万一千一百六十四名一流杀手和近六万个外围弟子,发号施令的总枢纽。 不过,最近传闻辰源大公子愈渐病重后,“青衣第一楼”似已少见各分楼楼主和楼子里面的重要人物上去开会,也鲜见有重要的楼务和命令自楼上发布下达了。 楼务和命令,反而多出自“青衣第二楼”。 “青衣第二楼”是二公子楚羽主掌的中枢所在,不知从何时起,“青衣第二楼”的位置和作用,越来越重要,隐隐约约盖住了“青衣第一楼”的光辉。 只不过,“青衣第一楼”仍由辰源大公子主掌和主持,有大公子在,尽管楼子里的人的兄弟姐妹,已罕有人见到他他怆寒瑟缩的忧郁身影,但毕竟仍是个名正言顺的总部。 大家确实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辰源大公子里,以至于,京城坊间,开始流传开来“大公子被二公子软禁”、“二公子暗杀了大公子”等等满天飞的流言。 然而,就在今天,确有五个人,一起见到了辰源大公子的本尊。 这五个人在“青衣楼”的地位都不低,他们是: 罗大幼 秦琴 齐棋 舒书 华画 这一长老、四护法(参见《凤凰台》卷),都是义父“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留给辰源大公子的老人和重臣。他们在这个傍晚的掌灯时分,一齐接到了辰源大公子的早召见。 罗白虎罗长老今天没有穿戎装,只穿着便服,少了几分平时的威严,他垂着头,神态很恭谨;他虽然是低下头,眼睛却是上抬的,他在观察揣摩这个精神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大公子病情。 这位老人,此时此刻的心头,是无限感慨的。 ----遥想当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青衣楼”里的“四大长老”,追随布先生打下偌大一片江山,到而今,先生与世长辞,东长老狄青龙早死、南长老孟朱雀跟北长老唐玄武双双背叛倒戈成了楚羽的帮凶,仍留在楼子里服侍大公子的,就剩下自己这个孤寡老将了! 罗白虎心里,己感慨了好一阵子了,华画刚刚报告完二公子最近一段时间种种的嚣张狂傲的僭越举措,老人也等大公子发话等了好一阵子。 听完了华画的报告,辰源大公子只懒洋洋、病恹恹地问五个托孤重臣道:“你们认为应当如何处理这件事?” 不同于二公子的杀伐决断,辰源更是乐于先听听身边人的意见,然后再从手下人众多意见里,总结提炼出最佳的方案,再综合自己的看法和想法,进行最终的决断。 按照资历,理所当然的事所果仅存的罗长老第一个发言,这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突然躁烈了起来:“杀了这条白眼狼!” “杀了他?”辰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倦倦的又问道。 罗白虎激动更激愤的挥舞着老拳道:“二公子已经露出獠牙了,大公子您再不杀动手,他就会先动了手,夺了权,毁了楼。” “秦护法,你的意见呢?”辰源转问座下怀抱马头琴,高鼻深目、奇装怪服的“西域”青年琴师。 “篡权夺位,且在其次,”秦琴深思熟之后道:“关键问题在于,一旦二公子主持楼子大局,势必将我们的组织,向‘太子少傅、兼大学士’蔡攸依附靠拢,这样一来,我们‘青衣楼’就成了‘权力帮’蔡家父子的走狗势力,再很难有所作为了。” 辰源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幽幽地道:“那也不尽然,有蔡少傅撑腰,楼子里的兄弟姐妹们不也是有了半官方的身份罩着、前途一片光明,而且楼子还必定借助‘权力帮’而声势日壮吗?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阴阳脸的齐棋凛然道:“我的大公子,您是病糊涂了吗?蔡京当权期间,对内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对外出卖国土、一味求和,搞得天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这个蔡攸,横恣暴虐,不下其父,若再让他得势,我‘大宋’恐怕真的要民苦不堪、国无宁日了!” 辰源眼皮沉重、困意十足他道:“那些国家军政大事,都应是庙堂上那些大人们该理会的,我们只是乱世求存的江湖中人……” 两鬓发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学究舒书,大声截话道:“江湖中人也有江湖中的规矩!咱们江湖中人,剑下杀人、刀口舔血,行的是道,做的是人,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要我们跟着蔡家父子屁股后面摇着尾巴去欺压黎民百姓祸国殃民,还不如大家卸甲归田回家种地教书算了!“ 年轻清瘦的画师华画附和道:“是,是,夫子说的在理,个人生死荣辱事小,国家兴衰存亡体大。”辰源疲惫的瞄了五个人一眼,倦乏地问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五个人心意相通的互视了一眼,一齐跪倒狠狠地道:“杀了楚羽!” 辰源大公子疲倦至极的挥挥手,闭合那双忧郁漂亮的双目,哈欠连天意兴阑珊的道:“让我想一想,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五个人心有不甘,动作迟缓的起身、叹息、后退。 退到门口的时候,罗白虎撕心裂肺苦口婆心的又追谏了一句:“楚羽爪牙已成,一旦心慈手软,错失良机,横祸就在眼前啊大公子!” 回应这位孤忠老将的,却是大公子微微的鼾声和语无伦次的梦呓…… ………… 繁华烟云的京城里,当然不止“太师府”在注意、在猜测“青衣楼”风云诡秘、瞬息万变的局势,“飞鱼楼”楼头,那位望着满地落叶秋黄,感伤喟叹的云端大小姐也不例外。 在“飞鱼楼”的楼头,云端慵懒的像秋风中随意的飘叶,望向那一角在飘叶里黛青色的小楼。 那小楼楼尖,略高于周围八方的八座啐青色的副楼,在秋意瑟瑟里,仍有独步天下俯视浮沉的忧郁气派。 小楼安然,楼里的人呢? 那楼上的人儿,是否还是病体违和沉疴不起? 那是个她差一点就嫁了就许了给他却是杀了她父亲的仇人之子,那个爱不得恨不起忘不掉放不下的辰源,你还好么? “夜寒露重,小心身子着凉了。”直至安一个温柔的语调,在她身侧耳边响起。 是安东野。 只有安东野才能毫无顾忌的挨近他她的身体,也只有安东野才会把那么威严高傲的语调、在对她亲昵时变成了千般柔情万种蜜意。 云端大小姐回头,望定身边那有些消瘦憔悴却威猛依稀犹存的铁衣青年,眼波凄迷的微微一笑。 安东野为佳人披上了件风衣,声音柔和的轻声问:“你哭了?你的泪,看得我好心慌……” “没,”云端摇头,极力否定,轻声问:“什么时候来京的?” “有两日了。”安东野的声音,有些苍凉。 “这次多亏‘凉城客栈’冷爷帮忙,如果不是大姑娘协助‘刑部’将‘六凶’隔壁、挽回了‘高二党’的颜面(参见《读心术》卷),相信高俅也不会这么地轻易放你出来。”云端说话的时候,迷离的眸子,一直没有离开那座黛青色的小楼。 “他怎么样了?”安东野也注意到了丽人的眼波。 “他?”云端慌乱的收回眼色。 “辰源。”安东野直盯着姐姐凄迷漂亮的眸子。 “哦。”云端很快又恢复了慵懒的倦态:“跟据梁六哥堂弟‘发昏章第十一’梁发(参见《霸王命》卷第五章)送出来的消息,楚羽打碎了烟卿小姐为辰源祈福的佛像……” 安东野布满短髭的下颔,向暮色里那一角飞檐翘了翘,道:“现在正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端唇角勾起一抹倔强,幽幽地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们‘青衣楼’兄弟阋墙,又关我们‘大风堂’劳什子的事……” 她说话的时候,背负着手,半侧着身,肩膀看上去很单薄,很纤细,也很秀美。 云端望着那座黛青色的小楼,安东野从侧面望去,只觉这个仃伶、慵懒、艳丽的绝色女子,美得令所有人七分动心、三分痛心…… 在这个深秋夜幕,云端一直眺望着那一角黛青色的小楼。 楼里那个让她又爱又恨既爱犹恨的人呢? 那个曾经领袖群伦、咤叱风云、主掌八万青衣杀手精英的忧郁青年,而今病得奄奄一息生死难料,却给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拜弟步步进逼退无可退的辰源,他现在正在想什么?正在做什么?正在等死?还是正在求活? 或许,辰源托着嬴瘦不堪的病体,也正自那座黛青色小楼天青色窗帘里望下来,正好遥见远方“飞鱼楼”上,那位仃伶、慵懒、艳丽的云端姑娘,正在等待着他败亡的时刻到来…… 第三章 长街长 “颜如玉”里,一老一少听完了“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恭恭敬敬的报告后,“小梁王”柴如歌马上虚心有礼地向童大公公求教道: “义父,您看,辰源和楚羽这两个人,谁能见到明晨早起的太阳?” 童贯在吸咂侍妾风骚骚肥峰,“吧嗒”有声,有滋有味;柴如歌也不急,他安静如处子的等待,他还年轻,他有等待的资本。 吸裹了良久,童贯才心满意足的吐出黑紫色的乳粒:“听说今晚‘青衣楼’去了很多各方势力的探病访客,‘权力帮’和‘高二党’也去了不少台面上的人物;作为近邻,我们‘富贵集团’也不能对辰源大公子的病情,一点也漠不关心啊,打发‘五毒尊者’欧阳堂主带着礼物,代表你我父子去跑一趟,就说咱家祝愿大公子早日康复、长命百岁。” 童大公公边说,便用一双枯黄尖瘦的爪子,大力的猛揉狠搓风骚骚的肥峰,那一对肉球,在他手里,时圆时扁,软如面团,像是要被挤出水来。 当时柴如歌在想:“是不是这个老东西那物事不能用,才把力气用在别的地方了……”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忽然童贯眯着眼睛说了一句: “前阵子熊东怖灭了他大师兄孟东堂阖家,再前一阵子蔡少傅在圣上面前告发他老爹的私状,这些日子楚羽这小子又开始翘起了尾巴……这些‘千年老二’啊,可是越来越不安分守己了……” 柴如歌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天真无邪的笑了…… ………… 长街长,长街很长。 可是,再长的街,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就如人和人之间的情谊,再长久的交往、再长情的人,也有曲终人散、山水永隔的尽头。 楚羽携着烟卿,青衫摇扇,风流潇洒的带着河桥磨驴,携着礼物,走过长长的街,大摇大摆的进入了“青衣第一楼”。 楼堂里,早已坐满了各个京城势力派来慰问、关心、探视辰源大公子病体病情病势的访客,他们并未如愿见到楼上的大公子,辰源却悉心的吩咐下人,给大家准备了水酒和夜宵。 这些人正在交头接耳,一见二公子楚羽步入,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呼呼啦啦”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起达公子的病情来。 ----他们与辰源并无深交,他们当然也并不是真正关心辰源的安危否泰,他们是带着各自组织团体的任务而来,辰源的健康状况,直接影响到整个“京师”武林的格局和变动。 这些“热心”的访客,包括了“权力帮”三十六派之一的“服派”掌门人“奉帚平明”金殿开、“富贵集团”的“五毒堂”堂主“五毒尊者”欧阳常、“高二党”党酋高俅的儿女亲家“金枪无敌”龙傲天,还有一众京城武林道上有名有望的好手。 面对大家的询问、探问、疑问,楚羽笑着向客人们敬酒赔罪:“楼家兄病体违和,实在是不方便下楼来亲自感谢诸位的关心和盛情,兄弟楚羽不才,就先这儿代替达公子,敬大家一杯酒,以表达我们‘青衣楼’以及我们两兄弟的谢意……” “金枪无敌”龙傲天喝了口酒,豪笑说:“楚二公子太客气了,当今武林如楚羽公子这般谦和有礼、礼贤下士,不端架子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喽!” 楚羽笑道:“龙老爷子是武林前辈,京城名宿,这样谬赞晚辈,楚羽哪里承受得起啊?” “五毒尊者”欧阳常瞟了一眼门户紧闭的楼上,笑道:“同样是青年俊彦、年轻领袖,这待人接物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别啊!” “奉帚平明”金殿开也迎合道:“像楚二公子这样出生在富贵之家的人物,自然是要比有些不知爹姓妈名的乡野小子,要识书达理、有教养涵养的多了……” 他话未说完,心口就吃了一冷箭。 而且,冷箭不止是一支,至少有两百支。 更而且,这些冷箭,不只射向“奉帚平明”金殿开;更多的箭,是集中射向楚羽。 楚羽肩头中了一箭,鲜血直溢。他猛然掀桌,以桌面为烟卿挡住了飞来的箭雨。 他将烟卿藏在桌子后,挡住了冷箭的危机,然而,至少有三十名藤牌刀手,自地面滚动着旋斩了过来,有两名访客,登时被刀光削断了双足。 楚羽立即双臂一震,冲天而起,如同青鹤,破楼而出。 然而,楼顶至少有四十名枪手和四十杆“钩镰枪”在等着他,楚羽一冒头上来,就往他全身的要害乱枪扎了下去。 楚羽双拳难敌四手,他的上升之姿,立即变成下落之势。 “服派”掌门人“奉帚平明”金殿开,已经被射成了箭垛子,“金枪无敌”龙傲天龙老爷子伸手举枪来格挡地下飞滚的藤牌刀手,却发觉已失去了大半的战斗力。 “五毒尊者”欧阳常夺过酒杯,只闻了一下,就变色道:“酒中有毒!” 辰源大公子为招待慰劳大家而备下的客酒,怎么会有毒?! 虽然大家心里狐疑,但欧阳常说酒里有毒,酒里就一定有毒,因为他是“富贵集团”七大堂主之一的“五毒堂”堂主“五毒尊者”欧阳常! 这些箭手、刀手、枪手,一击不成,就马上退走! 一个刀手退的慢了半步,被肩臂流血不止的楚羽一个“八步赶蝉”追上,踢倒在地,然后厉声喝问道:“杨副楼主,是谁派你来暗算我和大家的?说!” “二公子饶命!”那刀手马上跪了下去,叩头求道:“属下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兄弟们也没办法,大公子要杀你和各位,我们的家小,都被大公子扣住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哀求的声音很宏亮,洪良德以至于楼下所有受伤的没受伤的、中毒没中毒的访客,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清二楚。 楚羽听完之后,他捂着受伤的肩臂,仰天咆哮一声:“大哥,你做的好绝!” 这一来,就激起了群愤众怒,这些深夜造访、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无不对辰源的无耻无义恨得牙痒心痒,磨拳擦掌,汹涌如潮: “太毒了!” “太过分了!” “太不像话了!” “对自己的义弟都下此狠手,简直太不是人了!” “连对我们这些外人也下此辣手,简直太不配做‘青衣楼’的总楼主了!” 然后,大家都一起扭过脖子,望向伤口血流不止、脸色惨白难看的楚羽,纷纷道:“楚二公子,我们道上的朋友,都支持你做‘青衣楼’总楼主的位置!” 楚羽诚惶诚恐的退让道:“承蒙各位前辈和朋友看得起,小子无才无能,怎么可以……” 大家去没让他的话继续下去:“辰源竖子性情乖张,乱杀无辜,这‘青衣楼’的总楼主,也早该换换人了,‘青衣楼’是布先生一手打拼下来的,而你楚二公子又是他老人家的半子女婿,这总楼主的位置,总轮不到他辰源一个外人来坐,就非楚二公子您莫属了!” 在大家一致的推举、推崇、推戴当中,楚羽这才在烟卿小姐的搀扶下,勉为其难的站出来道:“既然大家盛意拳拳,小子楚羽再要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他站在楼阶上,诚意十足的向宾客和受伤者鞠了一躬,然后义正言辞的道: “既然楚羽做了这一百零八楼‘青衣楼’的总楼主,就要为无辜余海德的金掌门讨个公道!就要给各位前辈和朋友要个说法!” 此话一说,阶下顿时掌声雷动,经久不衰…… ………… “‘奉帚平明’金殿开死了?!” “腾讯堂”里,一直密切留注意“青衣楼”的左相李纲,乍听这个消息,苍眉一皱,道:“辰源这次危险了!” 才上任不到两个月的总管姬北命奇道:“相爷这话怎么讲?” 踱了几步,李纲抚髯道:“楚羽这么花费心机的布署这一局,就是要先在‘理’字上,先站住了脚跟。辰源毕竟是将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义兄,他要除掉辰源,也不得不考虑到江湖道义和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血鸢尾挺胸接道:“好一个楚羽,他这一场‘苦肉计’,既可以在众目睽睽下证实是辰源下毒手谋害他、不仁不义在先,他也大可顺势反击为所欲为而无所障碍了。” 四更却不解的道:“可是金殿开挂了啊!他可是蔡京的心腹爪牙和亲信走狗啊!楚羽就不怕‘权力帮’怪罪吗?” 李仪之却回答了这个问题:“金殿开确实是蔡京的人,但却不属于蔡攸的派系。像小蔡那一系的人,就比较支持楚羽夺权得势;而老蔡一派的人,与小蔡一系,却又是格格不入。” 姬北命浓眉一轩,道:“所以蔡攸借刀杀人,先行剪除金殿开、向他老子一步一步夺权?” “金殿开只是个可怜的牺牲品,”李纲忧心忡忡的道:“小蔡和楚羽这些人,决然志不在此。” 李仪之道:“不管怎样,‘辰源暗杀拜弟楚羽不成,误杀金殿开’这一事件,已被做大、做实。就在刚才,蔡攸同时以‘太子少傅兼京城戍卫大臣’的名义下令:缉拿要犯辰源。有了这道命令,楚羽夺权行事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 子时一刻,探子回报:“楚羽攻占了“青衣楼”的八座副楼!” 丑时二刻,细作急报:“楚羽带领一众问罪之师,包围了‘青衣第一楼’!!” 寅时三刻,密谍飞报:“楚羽身受王命,大义灭亲而又迫于无奈的的,已完全名正言顺地夺取得了原属于辰源的一切权力!!!” 李纲整衣而起,望着窗外东方天际的一抹鱼肚白,喟叹道:“……京城里的势力,又快要重新新整合了……” 第四章 烟花繁 高处不胜寒。 凌晨时分,楚羽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青衣第一楼”之巅。 负手高楼,俯视京华烟云,楚羽顿时有了“一览天下小”的澎湃激情和凌云壮志,他很珍惜这种意境,更珍惜今天能一步一步走到高处的地位。 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他看着京城黎明上空,漫天的烟花似锦,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这些烟花,是他多年来收拢分布在‘京师’内外的亲信人马,在取得京畿之地各分楼的掌控权后,向他们的新任总楼主报捷、表功、贺喜! 楚羽突然很想唱歌,很想跳舞,很想喝酒,很想上那个裸衣的舞女……他容忍、等待了这么久,今天,她终于忍待到了这一天! 然而,他把所有的**,都统统压制住了。 因为,现在他离成功的全胜,还有一步之遥---- 在没有解决掉“那个人”之前,他还不能高兴、得意、放纵的太早;成功就在眼前,现在他就要踏出这迈向成功的一步---- 在迈出这关键性一步之前,楚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包括了楼下人手的部署、包括随他上楼“逼宫”的人选,也包括了他面对义兄时候说辞的腹稿: “小弟在招呼客人时,突遭暗算,具体主使者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龙老爷子、欧阳先生他们都一口咬定说是大哥你对小弟有什么阴谋; 别人不知道,小弟是万难相信的,试想:如果大哥要杀我,早就动手杀了,又何必一直等到今天才下手? 可是,蔡少傅却因金掌门之死,大发雷霆,指明了要我们’青衣楼‘将罪魁祸首’辰源交出来认罪伏法,无论小弟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小弟就想,大哥您一直身体欠佳,不如就由我去承担一切过错好了。是以,小弟我斗胆先行把‘京师’九楼暂归入小弟名下,当然,这只是做个样子给蔡少傅他们看的,等待风波停息,大哥身体康复,小弟自然将‘青衣楼’大权还归兄长,从此带着烟卿安于田园之乐,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这篇腹稿打得完美漂亮,动情动理,丝丝入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相对于这篇腹稿,才高八斗的楚羽,更难过的是心理这一关。 楚羽与熊东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熊东怖为达到自己的**和目的,只求结果,不择手段;而楚羽胸怀大志,狂傲不羁,但并算不上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要他亲手推翻铲除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兄,自己的养兄,心里未免多多少少都有些过不去那个良心不安的坎儿。 更重要的是,楚羽对自己是否能成功取代大哥辰源,非但战战兢兢,更患得患失。毕竟,辰源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病人。 直到楚羽登上“青衣第一楼”,看到满天烟花繁的时候,他还在想:“我、杀、得、了、他、吗?” “他、杀、得、了、我、吗?” 此时火炉旁的辰源,倚着窗,看着空中的烟花,也在心中问自己一个同样的问题。 他想起了楚羽,他这个二弟,是一个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的人,他把权力看得比任何一种东西都重要,也包括兄弟间的感情,迟迟早早,这个兄弟会容不下自己这个哥哥。 自“关东”返京后,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骨,病得越来愈沉重了。 可怕的不单单是身体上病魔的折磨,更多是来自心理上的情伤煎熬。那“活死人墓”里,云端决绝的话语和身姿,已经这个忧郁青年的的雄心壮志,渐渐消磨殆尽。 一想到云端,辰源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急促了。 他剧喘,痰中带血。 他已经没有了味觉,更没有了食欲,不管什么山珍海味吃什么下去,都忍不住如数的再呕出来。 他只想睡觉,他犯困嗜睡,可是,今天他却不敢睡,楼下出了事,而且事情出得很蹊跷,辰源的第一感觉就是:我的“好二弟”,终于沉不住气要对我下手了吧? 一虑至此,辰源没有气愤、没有伤感、没有绝望,他只有苦笑。 ----自己外出跟养病期间,楚羽大力扶植亲信,现在的“青衣楼”,至少已有一半以上是楚羽的心腹和党羽;况且,楚羽还有蔡攸给撑腰打气。 所以,辰源一直不顾手下一长老四护法的催促、无视他们的请求和请战,他一直拖着,他认为,如果失手,不但杀不了楚羽,还会惹发他召来朝廷大军,那时候两兄弟彻底翻脸,一拍两散,一股亲亲苦苦打下的基业,也就从此毁于一旦了。 辰源还认为,身处一人之下、八万人之上的二公子,人虽然浮嚣叛逆傲慢无礼,但对他这个大哥,还算是言听计从的,未必就一定会自己有什么过激的手段。 月光如梦,满室清辉。 这月光,该是从对面“飞鱼楼”映过来的吧? 思卿如明月,辰源又开始思念她,思念那个仃伶、慵懒、艳丽的霓裳女子。 那是一个遥远的梦。 旖旎而甜蜜的天涯梦。 梦,远了。 残酷的现实,就到了眼前。 楚羽来了。 楚羽当然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随行上楼的还有五个人。 其中四个人,自然是“卸磨杀驴”:圆河、云桥、苏磨、孙驴、 另一个戴着人皮脸具、娇小灵敏的英丽小女孩儿,却是楚羽的新婚夫人、孙小姐布烟卿。 身为“青衣楼”的第二号人物,楚羽带着小夫人和带五个人上楼来看望卧病的兄长,不但合情,而且合理。 辰源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接见楚羽的,他的身边也有人。 也同样是五个人。 一个是忠心耿耿的北长老罗白虎。 另外四个一直负责服侍、照料大公子病情的“青衣四生”:少林生、武当生、峨眉生、昆仑生。 自从大公子卧病以来,这五个人基本一直衣不解带的在旁护理,他们都是辰源的心腹,可以推心置腹的心腹。 楚羽夫妇带着他们自己的四个心腹,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看到他们进来,辰源半躺在床上,一脸病色。 罗白虎就立在床后,满脸的怒容。 “青衣四生”就守在床前,全身的愤意。 兄弟两人一见面,辰源忧郁漂亮、洞穿生死荣辱的眼睛,就落在楚羽高而挺、尖而匀的鼻翼上,然后十分艰辛的挤出来一个笑容,右手尾指下意识的跳了两跳,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杀我的,对不对?每次你要杀人之前,鼻尖都会溢出细小的湿汗。” 楚羽反而笑了,他笑着道:“看来,兄弟做久了,什么习性特征,都瞒不过对方眼里。说实话,你现在心里也想杀了我,是不是?大哥每次杀人之前,右手尾指都会不自然的动上一动。” 辰源道:“这么细微的动作,都没逃过你的眼睛,你果真暗中观察我很久了。” 楚羽:“兵书上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但多知道一些敌情,总是对自己有利的。至少,在你看出我心里紧张的同时,我也知道了你现在也在暗中恐慌得很。” 辰源沉吟了片刻,道:“那兵书上有没有教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楚羽道:“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君子。在当今这个世界,君子多被小人坑害,你不见孟东堂、你不见安东野?我不想当个被人鱼肉的君子,我立志要当一个只可害人、无人可以害我的小人。” 辰源又沉默了半晌,眼睛似乎有点微微发红,他声音暗哑的问道:“如果我现在退下来,把总楼主的位子让给你,你会不杀我?” 楚羽坦然道:“会。” 辰源道:“我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楚羽道:“这个我知道。” 辰源道:“你就这么等不及要杀我?” 楚羽道:“我一天都不想等了。” 辰源道:“曹子建的《七步诗》里有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 “错!”楚羽大声截话道:“你姓辰,我姓楚,我跟你并不是同根生的!” 辰源苦笑道:“你现在另寻到了蔡家父子这座大靠山,为向新主子表示忠心,你就非要除掉我,是么?” 楚羽冷笑道:“没错。” 辰源的眼白开始泛红:“就不能看在过以往的兄弟情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楚羽断然道:“不能。” 这次辰源连眼圈都红了:“你就这么的恨我?” 楚羽脸色煞白:“是。” 辰源脸色更惨白:“你就不能饶我一死?” 楚羽咬牙道:“这句个问题你刚才已经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辰源转头去问被皮质面具遮住容颜和表情的布烟卿:“乖女儿,你都听见了?” “女儿听见了。”烟卿的声音和强调,平淡的没有一丝儿色彩,淡漠的不起一点儿涟漪。 辰源道:“女儿都听见了什么?” 布烟卿道:“女儿听见了我相公要杀小爹爹。” 辰源道:“你会同意你相公杀小爹爹么?” 布烟卿道:“不会。” 辰源道:“如果你相公一定要杀小爹爹呢?” “我会杀了他。”布烟卿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句话,就走到了楚羽的对面,立到了辰源的身后,和罗白虎并肩而站,也并肩而战。 楚羽沉默了半晌,才惨然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知道我决不放过你的原因了吧?” 辰源又恢复了他消逝已久的冷漠、倨傲、孤僻乃至不可一世的神态。 苏梦枕又恢复了他的冷漠、倨傲、孤僻乃至不可一世的神态:“我刚才一直恳求你放过我,不是我怕死,只不过是不死心,我想再试一试你。因为柳生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你这唯一的兄弟,看来,是我高估了我们的情谊……既然,事情己再无周转余地,我也就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楚羽听了之后,竟沉默下来。 但这种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的抬起头来:“天马上就要亮了,楼下有很多人等着大哥的人头,对不起,我要开始杀你了。” 辰源缓缓地合起了双目:“楼你已经占了,权你也夺了,就差我这半条残命没那去了,你动手吧!” 楚羽忽然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怕死?” “我自然怕死,”辰源合目道:“我也不想死,我想站在我身边这些人,也不希望我死……” 就听楚羽诧问:“身边人?” 辰源双眉一震。 楚羽又好奇地问:“你身边……还有人吗?” 辰源猛然睁开双眼,他脸色煞白的发现,床前的“青衣四生”有一半已经成了死人。 死的是刚猛光头的少林生,以及清瘦挽髻的武当生。 辰源怎么也想不到,刚才两个人义愤填膺、生龙活虎的,只不过顷刻间之后,他们就出了事。 让辰源更想不到的是,杀死少林生和武当生的,竟是他们的同伴峨眉生和昆仑生! 第五章 你挑灯回看 一灯如豆。 骨感艳丽的峨眉生用“峨嵋刺”刺进了少林生的死穴;儒雅不群的昆仑生以剑洞穿了武当生要害。 两个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武林后起之秀,都在同一刹间死了。 辰源在叱喝那两个朝夕相处的年轻助手:“你们连自己的伙伴都要杀!?”然后,他随即发现自己喝问的这一句,简直是废话,人都已经杀死了,还有什么要不要的。 紧接着,他问了一个比较切合实际的问题:“为什么要反我?” 少林生和武当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悲伤,也都是多余的,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首要的关键。 所以,辰源想知道峨眉生和武当生叛逆的理由。知道了缘由,才有活命的转机。 “为什么?”尼姑装束的峨眉生,恶狠狠地道:“因为我们不想再给你做抬轿子、煎药的奴才!因为我们都是出自名门大派的英杰、楚翘!因为你对我们不公!” 风流儒雅的昆仑生,居然咧嘴笑了起来:“二公子和我们说,要是他老人家,有一天当上了这‘青衣楼’的总楼主,他就会任人唯贤,提拔我们各做一个分楼的楼主,可惜啊,和尚跟道士,这两个死鬼,脑袋太不开窍,人太不识时务,我和三姐,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辰源长叹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们要弃我而去、投奔新主,我不反对,亦不强留,;但你们,万万不应该,为了区区一点点的权力,就如此丧心病狂地,杀了自己的同伴手足!” 楚羽接道:“有句老话讲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给不了他们的,我可以给他们,他们又何苦放着吃香喝辣发号施令威风凛凛的分楼主不去做、反而要窝在这里做奴做婢服侍你这个病秧子?” 辰源的心往下沉,往下一路翻跌,到这时候,他却还是带着惨淡的微笑,说了一句:“我身前确实已经没有人了,但你别忘了,我身后还有两个人。” 他话一说完,他身后的两个人,就飞身而出---- 一个老者,高大威猛,满头银发,满腮胡髭,都怒得根根竖起如白戟。 他是罗白虎,他的武器,就是一杆长八风戟! 一个小小的小少妇,娇小英气,带着精美的皮质面具,美的像尊瓷娃娃。 她是布烟卿,她空着小手,她随意挥手扬指,却是劲气破空,力道迸射! 罗白虎在前,布烟卿随后,两人一前一后,扑向楚羽,扑杀楚二公子! 发动着这场祸乱的罪魁祸首,就是楚羽,罗白虎等待杀楚羽的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以,罗白虎一发动,一发而动,就是杀招! 布烟卿,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谁都知道,“小爹爹”辰源,是他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一个托孤老臣,一个红颜知己,两个都是辰源最亲、最近的爱将、爱人! 他们是辰源最后一道保命屏障,也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谁要侵犯辰源,他们就会和谁拼命! 结果,罗白虎就拼掉了老命。 因为在他全心、全力扑杀楚羽的时候,布烟卿一指刺在了他的背心,穿心而透! 罗长老这个本来充满刚猛生命力的老人,由胸至背裂开了一个血洞,他狂吼着,像一座山般倒了下去。 倒在布烟卿的脚下。 辰源已经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也没有能力阻挡惨剧的继续。 他最后的希望和唯一的机会,就这样无情的坠落和毁灭。他大可发出号令,召回分散外围的手下“琴棋书画”四护法,来勤王救驾,但他知道,楚羽这场叛乱,蓄谋已久,他能调动多少人参战,楚羽也必定可以增援更数倍以上的人手入局,垂死挣扎,只是徒增不必要的伤亡而已,根本无法改变自己败亡的残酷结果。 ----“琴棋书画”,已是“青衣楼”为数不多的正统根骨,罗长老死了、少林生和武当生也亡了,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不能都拼光了,就为“青衣楼”保存这么一点血脉和种子吧! 想到这里,辰源的身体开始,开始摇摇欲坠,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哑声问道:“烟卿,‘小爹爹’再亲,也亲不过自家相公,是不是?” 布烟卿扬扬眉,狡黠地笑道:“女儿再亲,也没你的云端姑娘亲,不是吗?” 烟卿可真是一个喜欢扬眉的女孩子,她一面说话一面扬眉,小小的眉,小小的得意。 “你恨我,我无话可说,”辰源喘息道:“但罗长老是抱着你长大的,你不应该对他也下此毒手。” “老罗叔确实对我很好,我爹娘死得早,祖父也日夜忙着他的大事,小时候是罗叔叔把我抱大的,他不但抱我,还亲我、摸我,对我关心备至……”布烟卿的语音也很有感情,甚至她的眼眶里也有了泪光: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我身体的成长发育……我要杀他这个道貌岸然老东西,已经忍了十一年了!” “他得确该死……”辰源不住地喘息,他的五官和脸孔,已因痛苦与痛楚而弯曲和扭曲,但他的眼神依然很忧郁、漂亮: “楚羽,你赢了。” 楚羽傲慢的道:“我知道。” “楚羽,你记住,今日你这般背叛我,他日你的兄弟,也必会如此背叛你;”辰源就像在嘱咐临终遗言似的,挑起桌上的灯烛,回顾道:“辰源若能活着,终有一天会杀你;若辰源活不成,也一定会有人替我杀你!” 话一说完,辰源就自窗口,往楼下一跃---- 楚羽脸色大变,他大叱一声道:“快截住他!” 楚羽想过辰源反抗,想过他妥协,想过他待毙,却就是没想过他会跳楼求死或者求生! 楼高百尺,这简直是在赌命。辰源一向是一个不喜欢赌的人,但是这次,他却赌上了性命。 ----若是给辰源逃了,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废了! 不行,无论生死,一定要截住他,留住他。 楚羽第一个掠到窗边来。 布烟卿第二个疾扑过去。 ----若让辰源侥幸活了,自己的小命,可就一定活不了了! 小夫妻一扑到窗边,辰源已往下掉落;楚羽和布烟卿同时都要阻止,辰源已经翻身坠落了下去! 楚羽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他喘息未平,反手已打出一道旗花火箭,自窗外穿出青楼,在空中轰隆作声。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知道,他们的主子,他显然已对埋伏在楼外的部下,发布了一道命令,传达了一个指示。 圆河和尚咋舌道:“想不到辰源还有这一手!” 云桥道人结舌道:“让辰源给溜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墨秀士吐舌道:“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又有何惧?!” 孙驴伙计舔舌道:“我看二公子胸有成竹,自有路数。” 布烟卿和峨眉生、昆仑生,也都望向楚羽。 楚羽淡淡地道:“我早就防备他狗急跳墙了,他病入膏肓,走不多远的!”大家见他这么淡定从容,这才又满脸堆欢起来。 众人一路急掠下楼,“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四人走在前边,春风得意的楚羽居中,布烟卿与峨眉生、昆仑生紧蹑其后。 楚羽一吓得楼来,等待楼下的欧阳常、龙傲天等京城群雄,以及他的一干手下,都发出欢呼声。 双雄对绝,能活着走下“青衣第一楼”之人,当然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了。 这是楚羽想听、爱听、以及渴望听到好久如的火热如潮的拥戴欢呼声。 可是,当他得到这种拥戴欢呼之后,却一点高兴的的念头和心情都没有。 他人生最大的对手辰源是败亡了,但是,他只是败了,而他并没有亡。 只败未亡。 只要辰源一天未死,他这眼前的胜利和欢呼,就根本不值得庆祝和高兴。 他已向部署在楼外和楼下的发出紧急命令和指示,他也很快的饿得到了消息的反馈:外面的人,并没有在楼下看到辰源的尸体,更没看到他的人,只找寻到了一条暗道。 楚羽急忙带领着一群心腹、亲信、功臣、新贵,浩浩荡荡的来到楼下地道口。 地道口已经被人挖开,挖掘地道通口的时候,数十人都手扣暗器,全神贯注盯住洞口,严阵以待。 挖掘地道通口的,是楚羽的两位得力强助朱雀长老“断臂飞熊”孟四海和玄武长老“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参见《刺虎图》卷),这两大长老在挖掘过程中,小心翼翼,无不如临大敌。 通道之旁,主持这挖掘的却是一个一脸忿恨,其貌不扬的青袍中年人。 “廿四先生”布伯! 这么多高手在场,只为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就为确定一个人的生死。 楚羽跟布烟卿亲自督阵,从早上挖掘到近午,忙了小半天,毫无收获,一无所获。 连辰源一根毛儿都没找到! 楚羽瞪目,不由为之头大。 布烟卿伸了伸小舌头,眼角还微微漾起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布伯只忿忿的很恨地道:“我和孟、唐两位长老伏在楼下,我们三个人,以及手下几十双眼睛,都看到辰源从‘青衣第一楼’坠落在此处附近。这暗道只有两个出口,一通‘划剩盾’,一入‘护城河;,他要是进入‘大风堂’的势力范围,那是自寻死路;他若要逃离‘青衣楼’势力范围,除非……” 布烟卿和楚羽同时眼睛一亮,楚羽傲然道:“通知河道下游的人手,严密盘查,万不可走漏朝廷钦犯辰源!” 第六章 短亭短 辰源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是坠楼被摔得尸骨无存?还是逃入世仇宿敌的“大风堂”? 几经折腾、几番喧哗之后,楚羽楚二公子出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以“青衣楼”为圆轴,京畿未半壁,展开地毯式搜索到掌灯时分,却仍是全无辰源的踪影! 甚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楚羽虽然大胜、全胜、完胜,但他仍然保持着冷静的甚至有些冷酷的头脑和思维。 他决心,哪怕是上天入地、哪怕是翻山倒海,也要把辰源翻出来、找出来、挖出来!辰源不死,他骨鲠在喉、芒刺在背,睡不安枕,食不知味! 事实上,不但楚羽在找辰源,整个从早上到夜晚,京城里的黑白两道,朝堂上的正邪两派,都在找辰源。 不仅“青衣楼”要找辰源,“权力帮”的人也在找他,“大风堂”的人还在找他,“富贵集团”的人更在找他,“高二党”的人同样找他,“唐家堡”、“妙手班家”、“霹雳堂”、“老字号温家”、“太平庄”,“正义联盟”、“下三滥何家”、“凉城客栈”……等等组织的高手都在找他。 这些搜寻查找辰源的人,都有一个共识: ----辰源只要还有半口气在,“青衣楼”就不能完全能算是你楚羽的。 甚至连楚羽本人都这样认为! 谁“捡到了”病得半死不活的辰源,谁就在“青衣楼”之争中,抢占到了先机!谁就能在即将到来的“京师”新格局中,占有得利得益的一席之地! 所以,在这个深秋的黄昏,包括“刑部”、“大内”、“禁军”、“开封府”、“六扇门”为主干的“高二党”侦骑,几乎倾巢而出。他们名义上,是打着“维持京畿治安”的旗号,实则一面驱除、监视其他各路寻找人马,一面也暗中打着辰源的主意。 几乎,全“京师”武林道上的人物和人马,都在满天下的寻找辰源。 然而,辰源倒底去了哪里?躲在了何处? 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半死半活??? 就算他能逃得过眼前这一劫,但病入膏肓的他,又能活过几日?撑到几时? 短亭短 护城河的下游,堤坝的边上,有一个短亭。 短亭里,坐着两个人。 两个穿戴“刑部”公服的美少年。 他们是阴郁的何从和羞涩的何从。他们本就是“刑部十虎”中的两只,因为做了“小梁王”柴如歌的男宠,所以一直和“富贵集团”走得很近,来往密切。 可是,这次,“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却不得不将何家兄弟两个调回来听用了。 原因很简单,阎罗王手上缺人! 严重缺人! ----不久之前,为了追捕越狱的“天牢六凶”,“刑部”一众高手与“青龙会”巨头、“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首“狂魔”伏俊,展开了一场空前惨烈的大厮杀,若非有“凉城客栈”的冷若颜冷大姑娘相助,“刑部”一行高手,就几乎全军覆灭!(参见《读心术》卷) 饶是如此,“刑部”此战,也折损了右侍郎涂途、地牢牢头“死神”陈则、黄牢牢头黑寡妇、总执事班马儿、副总执事哥舒一休、天牢副牢头唐天龙和雷地虎、以及包括黄鼠狼、小鸡等近五十名精锐好手! 这个伤亡代价,不可谓不惨痛! 以至于,“刑部”在部署划分这次任务时,竟然出现了捉襟见肘、不敷分配的困境。阎罗王不得已,将像何家兄弟这般的外借、外调人员,抽回号令,执行公务。 阎罗王之所以如此的上心费心、这般的出力卖力,当然不是为了朝廷和国家,更不是为了官家和高太尉,他为的是自己。 那个“二计划”,阎罗王也是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协助楚羽扳倒他的老大辰源,下一步就是得势的楚羽,暗助他将高太尉赶下党魁的神坛。 这份鲜为人知的“二计划”,“小梁王”柴如歌也有份参与,但他与蔡攸、楚羽、熊东怖等人的积极热情全力以赴,又有所不同,他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势。 在整个“刑部”搜捕行动中,何去、何从,被安排在“护城河”的下游巡逻盘查过往船只。 配合他们行动的,还有高太尉越权从“洞庭水师”抽调来的五艘小型快艇和二十四名熟悉水性的精练水勇和水鬼。 从凌晨,到子夜,短亭内的何家兄弟,一直留意着河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和可疑的人物。 水清,河静。 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直到下半夜,上游飘下来一尾小小的渔舟。 小小的舟上,有一个小小的舟舱,舟尾只有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艄公,荡桨摇橹,顺流而下。 何家兄弟都是办案、尤其是办冤案的能手,自他们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与辰源有关的蛛丝马迹。 ----能在“青衣楼”和“大风堂”这两大势力的交界处河面,深夜撑舟出水,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舟子船家,所以,这艘小舟和舟上的艄公一出现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二十六双眼睛,就盯准了这一舟一人。 他们盯住了这艘小,他们盯死了这小舟上的人。 只要发现舟上发现辰源、或者可能与辰源有关联的相似人物,他们便要“执行公务”,立杀无赦。 手段够辣、搜捕经验丰富的何家兄弟,已暂占据了短亭这一制高点,掌控全局;二十四名精通水性的水勇,也在水道布下了天罗地网,张网以待! 小舟顺风顺水,急航快行;何家兄弟也紧接着命令五艘水师快艇,扇面阵形,自四方往小舟团团疾快围拢过去。 阴郁的何去,手捻红缨长枪,跃出短亭,高声喝喊:“‘刑部’办案,停船检查!” 小舟非但没停,而且乘风破浪,直向包抄过来的水师快艇,迎面撞来。 这一下,负责正面收缩包围网的那艘水师小型快艇上的四名水手,都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两船死磕硬撞,只怕船上的人都得粉身碎骨葬身鱼腹,他们都是统管“洞庭水师”的将军庞太师看在高太尉的情面上、抽派来帮忙的,谁都不想“因公殉职”,更不想“因私殉命”。 是以,两艘水师快艇立即摆避,小舟冲破重围,向下游疾驰! 在河面拦截的二十名水勇无功,然而,伏在水底的四名水鬼,却发动了。 飞流而下的小舟,很不幸的落入了一张坚韧细密的铁丝网里,四名水鬼收紧罗网,舟上的艄公,已成了落网之鱼。 然而,包拢包抄上来的水师快艇兵勇,也都不敢妄动。 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小仓里那个伏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的人物,赫然就是失踪的辰源! 他们都知道自己这次是立了功! 大功! 不世大功! 立了大功,自然就会有大赏,所以在论功行赏之前,谁也不会傻到逞一时之勇、耍一时之威,将自己的性命平白无故的送掉。 辰源虽然失去了动手的能力,可是舟上的艄公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好惹。 他仍旧一袭蓑笠,看不清面目。他横着桨,眼神透过竹笠的缝隙,冷视着岸上的何去、何从和水面二十四名精通水性,深识水战之法的水师营好手。 水下的人和岸上的人,全包围了那名梢公,和伏在他身后舟舱里的辰源。 何家兄弟互望了一眼,哥哥摇头发出一声浩叹: “船上这位兄台,奉劝你还是放下武器,不要抵抗的好,为了一个垂死的废人,和我们官府斗,丢了性命,多不值啊!待会儿‘青衣楼’的高手就要赶到,那时他们要对付你,咱们哥俩可救不了你了!” 弟弟则摇首啧啧有声:“到了这步田地,就是大罗神仙玉皇大帝阎王老子,也保不住辰源了。不过我们不会斩尽杀绝的,只要朋友能放桨,把辰源交出来,咱们兄弟立即就撤了网,交你这个好朋友,放你自便!如何?” 他们一面摇头晃脑、一唱一和地说着,一面向搁浅岸边的小舟渐渐接近。 那蓑笠客忽然冷斥:“站住! 何去阴郁的笑道:“我们哥俩在岸上散散步,怎么也犯王法吗?” 何从羞涩的乐道:“朋友若是不喜欢我们在你面前溜达,大可撑船离开啊!” ----小舟已给铁丝网紧紧缠裹住,哪还有挣动的空间和余地?两兄弟的故意调侃讽嘲,似乎激怒了蓑笠艄公,他手一掣,“铮”地自木桨内抽出一支不足半尺的青锋来! 何从本来正要撩袍举步跃上上小舟,见此情形,他退开了一步,唇红红齿白白地展颜羞笑道:“我去!死鬼,吓我一跳。” 何去则摇摆手调笑道:“老人家小心啊小心,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手脚也不灵光,舞刀弄剑的,小心别伤到了病重的辰源大公子啊!” 这个时候,何家兄弟已经靠近了岸边,随时都会可以对小舟展开夹攻之势。 哪料,那蓑笠艄公忽把青锋一沉,抵在伏地不动的辰源后颈,居然冷道:“你们一过来,我就杀了他。” 这一下,何家兄弟和一众水师好手,全都怔住了! ----这个人不是来营救辰源的吗?怎么变成了要杀辰源的杀手了?? 那蓑笠艄公冷声道:“你们这些阎罗王的狗腿子,若能生擒辰源,功劳定是要比捞着具尸首要来的大得多得多吧?你们若是逼急了,我就杀了他,你们大家谁都别想立这个大功,可好?” “不不不不好……”何去急忙摆手道:“大侠有话好好说,您老千万别意气用事,我们不逼你就是了……” 何从却突然惊“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母猪上树似的,大惊小怪地手指蓑笠艄公身后道:“大公子竟然醒转了?!” 蓑笠艄公青锋一压,陡地喝道:“停下!再上前半步,我就不客气!” 何从吐吐舌头嬉笑道:“那就麻烦您老人家快些动手吧!” 何去这时也看出了对方的端倪,也一边逼近一边阴笑道:“老人家,你替我们杀了辰源,我们还要感谢你!” 说着话,两人一首一尾、一前一后,包抄着,就要跳入小舟来,其他的水勇,也渐渐的地掩近---- 第七章 红尘辗 何去、何从决定马上动手! 要对付辰源的人马,可不止他们兄弟这一路,若是被人抢去了头功,自己两兄弟的辛苦守候和精心布置,岂不泡了汤、成了无用功? 他们也看出,那个蓑笠艄公,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他们强行抢人,也很有可能冒着大凶奇险,但是他们还是决定冒这个危险,富贵险中求,机会,对任何人来说,稍纵即逝。 两人都精明似鬼,他们知道蓑笠艄公在故意拖延时间,因为他若是想杀辰源的话,早就下手了,他在这里迟迟不肯动手为的是什么?难不成是要拖到楚羽的大队人马赶来吗? 何家兄弟觉着大有蹊跷,然而他们身形方展,蓑笠艄公又机警冷静的冷冷说了一句:“你们两个鹰爪孙,胆敢再上前半步,我立即杀人!辰源纵然不是被你们亲手杀了,可是日后传扬出去,也是被你逼死的,他的那群门人手足和亲朋故友,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这一语,还真把何家兄弟给一时震住了。辰源得确如今败落了,可是“青衣一百零八楼”只服从他这个正统总楼主的,并不在少数,而他在江湖上的人缘也相当不差,谁能保证入后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把这笔烂帐算在他们两兄弟的头上? 正在僵持间,河的上游,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前面是‘刑部’的何家昆仲两位大人吗?请两位切莫轻举妄动,‘青衣楼’总楼主楚羽有礼了!” 啸声此起彼落,清晰可闻。听到“楚羽”这个名字时,伏在甲板上的辰源,脊背不禁抽搐了一下,好似冷不丁被毒蛇咬了一口。 何去、何从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摊摊手、一个歪歪头,眼里都是失望的颜色。 ----“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来了! 楚羽要亲自己处理自家的“家务事”,即使如“刑部十虎”里最阴最毒的何氏兄弟,也不敢擅专了! 楚羽如今已坐上了“青衣楼”的总楼主金交椅,与阎老总、蔡少傅、小柴王爷这些个朝中权贵,又都是走得极近的盟友,何家兄弟就是再跋扈阴毒,也不想、不敢去开罪这种人物。 这一对兄弟,无论做人、还是做狗,都是极有经验,而且都极聪明圆滑,他们最知道什么人该锦上添花,而又什么人可以落井下石。 既然正主儿来了,立不立大功已经马上就显着不那么重要了,他们乐不得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这绝情绝义、斩尽杀绝的恶事,就留给楚羽这个恶人去做就好了。 楚羽果然来了! 他早在京畿各处,都布置了耳目,河道一发有风吹草动,他就如狼似虎的率领大队人马,赶扑了过来! 他要追杀一手扶植他、关照他的结拜大哥,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他的神情如狼如虎,凶如饿虎,狠如恶狼,穷凶极恶,盛气凌人,咄咄逼人! 绝不能让辰源剩一口活气、有一丝生机。 他不死,楼子里效忠于他的正统弟子,就不会归心,他总楼主的位置,就难以坐安稳! 辰源必须死! 是以,楚羽一听到“刑部”的人河道下游堵截住一艘十分可疑的快舟,他就大喜望外,霍然站起,并且立即带领身边候命的一群高手,飞扑赶来。 他很庆幸,自己能及时的赶到,他要自己的义兄死在自己的手上,若是死在了别人的手里,他难免会觉着不过瘾、不舒服、也不解气。 既然自己已经开头做了恶人,那就索性一恶到底吧! 楚羽老远就看到了困在罗网里的小舟和舟上一立一伏的两个人,他马上命令:“全速前进!” 他乘坐的快艇,行舟的水手都是“青衣楼”的弟子。新总楼主要追杀前总楼主,支持的弟子,自然更加卖命,以博取更多的擢升奖赏;没为楚羽出过力的,这个时候就更加搏命卖力,以表示自己跟前总楼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以,“青衣楼”的三艘快艇,酷爱的如同水上飞龙,很快就到了小舟切近。 楚羽第一眼,先确定了伏身甲板上的人,确实是义兄辰源本人无误。他的第二眼,就停留在了蓑笠艄公竹笠下一双冷漠的眼神上。 目光一接触,楚羽心里就打了一个突,然后他暗觉好笑的安慰自己:“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疑神疑鬼的?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很多年了,再说他是个老瞎子,哪来的眼珠……” 离开他的眼,楚羽又盯住蓑笠艄公的手,然后他第一句就问道:“老人家,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蓑笠艄公冷声道:“也许见过,也许从未见过。红尘万丈千车辗,见与不见,自有缘法。” 楚羽指了指小舟上伏着的辰源,道:“这个人是我兄长,他生了很重的病,我要带他回去治病。” 蓑笠艄公冷声道:“他是我从河里捞起来的,他就属于我的。” 楚羽目光如电,傲然道:“看样子您老人家也应该有一把子年纪了吧?家里是不是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啊?快点回去弄孙为乐安享天年吧,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淹死在于这里。” 蓑笠艄公愕了一愕,楚羽又道:“舒护法,只要你把辰源交给我二公子,我马上放你走。如果你还欲为我效力,我甚至可以提升你补‘青衣楼’虚席以待的东青龙长老的位空缺!” 蓑笠艄公颤了一颤,他长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道:“你是怎么认得出来是我的。” 楚羽淡然道:“我认出你的手,一个常年风雨无阻行舟跑船的船家舟子,他的手应该是结满老茧,而不是你这般细皮嫩肉,这分明是一个读书人的手。” “算你好眼力。”蓑笠艄公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揭开了头上的蓑笠,露出护法舒书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孔和满头白发来---- 楚羽“啧啧”的道:“后面的齐护法,您老也不用再装了吧?” 伏在甲板上穿着大公子一身行头、始终一动不动的“辰源”,突然一跃而起,就与大家打了个照面,却是长着一张黑白两色的阴阳脸汉子、护法齐棋! “眼力好又怎样?还不是中了我们的‘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之计。”齐棋冷晒道。 楚羽也不以为忤,嗤笑道:“现在你们两个来告诉我,你们另外两个好兄弟、秦琴和华画,把辰源藏到哪里去了,还来得及。” 舒书银须上扬,冷道:“大公子对我们‘琴棋书画’四兄弟有大恩,我们欠的情,今日正是报答大公子的时候。” 楚羽脸色一沉,“嘿”声道:“你们要报他的恩、还他的情,,就得赔上你们的两条老命!” 齐棋冷笑道:“都如你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与禽兽何异?” 舒书正色道:“休要侮辱了‘禽兽’二字,不见禽兽之类,也有乌鸦反乳、结草衔环的吗?向他这等人,猪狗不如也!” 楚羽双目厉光一长,正待发作,忽又深吸一口长气,然后他心平气和的劝说道:“二位都是楼子里老臣子,更是难得的人才才,站到我身边来吧,你们对辰源这么忠心,我也不会耿怀,只要你们将功顶罪,说出他的下落,在‘青衣楼’里,有我楚羽在的一天,就断不会委屈了您们二位。” 齐棋轻蔑的看了一眼藏在楚羽身后人群里、目光躲闪的峨眉生跟昆仑生两个青年男女一眼,不屑的道:“楚羽,你错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贪图富贵的软骨头!” 楚羽脸色一板,怒叱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遂而转首霍然向身后的“过河拆桥,切磨杀驴”喝道:“给我拿下!” 四名青衣杀手,一纵身,已落入小舟内。 “好!好!好!”舒书兀然笑了起来:“现在的世道真是变了,当初我们老兄弟指点过的后生晚辈们,现在都要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圆河大师听得神情一顿,云桥道人听罢动作一僵,苏墨秀士听后脸色一红,孙驴伙计听完凶眉一立:“你们几个老东西,当初是指点过我们几招,可是你们也别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杀旧人,属于你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认命吧!” 身后的楚羽忽然怒笑一声,四人立即全身打了个冷颤,他们哪里敢再多迟疑,各自怒吼一声,正要动手,舒书已领先他们一步动了手。 舒书不是向四杀手动手,更不是对楚羽动手---- 他二人眼前面临的敌手,不论是楚羽,还是圆河、云桥、苏墨、孙驴,或亦是何去、何从,都是他们难以取胜的强敌。 所以他向自己动手。 他一掌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慢!” “别----” “停----” 楚羽、何去、何从一齐大叫,但都是迟了! 然后,就见齐棋也视死如归地端起了铁掌---- 何去大叫:“大家有活好说,生命宝贵,何苦寻死呢?” 何从也道:“我们和楚公子也无意一定要杀你们,二位实在是没必要这般枉作牺牲!” 齐棋转过黑白脸,去面向楚羽,居然好整以暇问道:“你果真不杀我?” ----古板老学究已经挂了,想找出辰源的下落,眼下这个下棋的就绝不能死! ----齐棋要是再死了,辰源的线索,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中断了。 楚羽只好假惺惺的央求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千万不要自寻短见,你对我大哥这么忠心赤胆,我很赏识你,我要重用你。” 齐棋似有点犹豫迟疑起来,他道:“红尘逍遥,我也不想死……但世事如棋,变化莫测,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才是呢?” 楚羽一见事情有缓,急道:“我楚羽现在是‘青衣楼’的总楼主,自然是说话算话,一诺千金,绝不会自食其言!” 齐棋仍在考虑不决中,乃道:“不如这样,要我相信你,把大公子交给你,你就当这大家的面儿,立个毒誓!” 第八章 我把萧再叹 齐棋话一出口,楚羽就勃然作色,齐护法洒然一笑,手掌再度抬道额顶的位置,蓄势就要一击而下---- “千万别胡来!”楚羽急道:“好,我发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楚羽若得齐棋护法襄助,必当提拔重用,待如手足,绝不加害……若违此誓,天打五雷劈,死无全尸。” 齐棋吐了一口气,“嘿嘿”缓笑道:“这才对嘛,发誓发得毒一些,这样才比较有诚意嘛!” 楚羽也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缓步上前道:“齐护法……哦,不是!本总楼主,今日就升你为北长老,补替罗白虎那个不识趣老古董的位置,现在我们大家可都是自己人了,辰源的下落总该……” “哈哈哈!”齐棋得意的狂笑道:“老书虫,你看,我终于为大公子出了口恶气了!” 楚羽气得眼珠子都绿了,他恨声道:“你竟敢戏耍本公子----”他心中虽然盛怒以及,但却是仍不敢过去阻止对方自毙。 ----这老东西一死,辰源的下落和线索,就真的要断了! 齐棋死志已决,他又一次面带冷笑的将掌锋缓缓下压---- 楚羽忍气吞声苦口婆心的劝道:“黑白对弈,最讲究的是得失利弊,先生精于棋道这么多年,怎么非要和那读死书、不开窍的舒书一般冥顽不灵?本公子既已答应你了,你又何必非死不可呢!” “哈哈哈……”齐棋仰天笑道:“你这种人,连结义大哥都害,还会言而有信么?你要是守信义,大公子今天还会遭了你的暗算么?你要是守誓言,母猪都上树了……” 他寻思: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不若索性骂个畅快---- 要杀死楚羽和何家兄弟这些人,齐棋自知没这个本领,但他要杀死自己,还是易如反掌的简单事。毕竟,命是自己的,自己的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可惜,他想错了,完全想错了。 有时候,人的命和人的命运,未必就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齐棋还未骂得痛快,楚羽手里的短箫已灿然发动---- 楚羽一口气封了齐棋九处大穴,在齐棋倒下来之前,他又运指如风封了他十六个穴位,在齐棋倒下来之后,他再一连串封住了齐棋三十二处穴道。 楚羽以箫代指,“孤鹜指”没有给齐棋一点机会。齐棋一时疏忽,就失去了对自己生命的把控,现在的他,不要说主动求死,就是连大小便的能力,也失去了。 楚羽淡淡的笑道:“我知道先生对我大哥死心塌地,你是宁可死也不出卖他,不过没关系,本公子心地好,就把先生交给两位何大人稍稍修理一下,我相信你会交代的。” 要好好整治他! 齐棋刚才当众戏耍了他,楚羽觉着很没面子,他决定要好好修理这个老东西一把,所以,他就把齐棋交给了阴怖的何去和害羞的何从,然后,他转过身去,把箫观看风景,怡然自得。 这般整人的任务和工作,最适合何家兄弟来做。这一对豺狼,早已不知制造了世间多少冤狱,摧垮了多少人间的好汉。 二人一来,就轻轻的收拾了齐棋两下。 磨拳擦掌、急不及待的两兄弟,也才稍稍动了两下手脚,齐棋就已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已给强迫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了;十根手指只剩下了两根,另外八根不是被敲碎、就是被打断;一只耳朵里被放进了鞭炮,“嘭”的一声,炸的血肉横飞…… 楚羽目览水面风光,把萧叹道:“说罢!只要你肯说出辰源的藏身之所,就不用受着罪了!” 这时候,落在了以施刑摧残天下成名人物闻名的何家兄弟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齐棋已完全绝望了,就在他支撑不住、就要招供之际,他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青衣楼”众弟子里,一个中年佩刀汉子,忽而向他发出了询问的目光,齐棋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然后那中年佩刀汉子猝然拔刀,一刀砍下了齐棋的头颅! “嗖”的一道血雨,鲜明地洒在河面上。“通”的一声,齐棋的人头,也落于水中。 待何去、何从惊觉时,中年佩刀汉子刀已出,齐棋血已溅、头已断。 只一刀,不但砍断了齐棋的头,更砍断了辰源的下落和线索。 楚羽目光冰冷,怒目厉声,戟指那名中年汉子,叱道:“‘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你不是为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做事吗?” “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疾道:“我是暗中为‘富贵集团’收集情报不假,可我更是‘青衣楼’的弟子!我一直等待报答大公子知遇大恩的机会,已好久好久了。”他横刀当颈,接道: “大公子待人以恩,你驭人以威。为大公子效命的人,遍布天下,只是时机未到,大家保存实力,有一天,大公子病愈复出,登高一呼,你就等着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话一说完,横刀一抹,颈处蓦地洒出一蓬血雾,头晃摇了两下,落到河里去了。 这时候,楚羽箫上的暗劲才到,他本想故技重施,不曾想欧阳恭话一说完,立即横刀自刎,身首异处,绝不拖泥带水,楚羽的计划,顿时成为泡影。 知道辰源下落的所有的活口,就此都中断了线索。 更让楚羽可怕的是,欧阳恭在临自杀前说的一番活,足以显示了辰源的潜伏实力尚在!为他奔走效命、蓄势待发的人,仍满处便是。 就是现在身边这些,正对自己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人里,说不定就隐藏着不知多少的、等他日辰源一旦复出,便摇身一变调转枪头来为他卖命向己开刀的“危险分子”! ----那么,在楼子里的人,有谁才是对自己真正忠心效命的? ----谁才是可用、能用、堪用的人!? 劲风划水袭来,楚羽衣袂猎猎,把箫一叹、再叹…… 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楚羽下令放棹回航,他要马上赶返“青衣楼”布署接下来的行动。 ----既然辰源可能未死,楚羽就得重新、全新准备布署,随时随地可与辰源的反扑一决死战决一死战。 对方隐藏在幕后的那只神秘大手,用齐棋和舒书两条命的代价,调虎离山,吸引了自己的追踪和注意力之际,辰源极有可能暗度陈仓、被人接到了另一个隐秘的地点。 这种行事风格,断然不是辰源的作风。以辰源的性格,就是能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两个忠心的护法,为掩护自己人去白白牺牲。 那这个幕后操纵一切的可怕危险人物,倒底是谁? 更可怕的是,楚羽还发现了辰源在楼子里的实力和潜力,竟然随时都有人甘愿为他去死! 像齐棋、舒书、欧阳恭这类人,潜伏在“青衣楼”的,究竟还有没有?还有多少? 楚羽反省自己,太低估了辰源的势力和影响力。在发动叛变行动之前,楚羽未雨绸缪,原也栽培了一大批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都归属于他的“青衣第二楼”。 一共一百零七人! 从一千七百名新杀手中,楚羽精挑细选百里挑一出来,既能用、又忠心的精英子弟,这是完全属于他的精锐部队。 但在这次叛乱行动里,楚羽却雪藏了这些人。 他利用“青衣楼”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有布伯掌管的“第一百零六楼”资料档案,才得以聚合了这么多好种子、好苗子,他可不想一行动就全耗费上、都展露出。 不动用这些亲兵,他有他的打算,万一自己在行动里功败垂成,他至少还有退路,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和班底。 现在,楚羽甚至开始怀疑,在他的精锐“青衣第二楼”亲信干部里,也有没有辰源渗透进去派去的“奸细”? 而辰源本身,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暗中训练了一大匹杀手、做为日后对自己的反扑尖刀?? 楚羽迎着风,青衫猎猎飘动,眼见“青衣楼”在即,一艘独木舟已截住他的座船,一人飞窜登上! “属下梁发,参见总楼主。”来人大礼参拜。 楚羽板着脸孔,点点头。 这个“发昏章第十一”梁发,和另一名“财源滚滚”孙财,本是辰源挖掘的部属,后来被楚羽收买罗织过来,帮助他训练“青衣第二楼”一百零七名新鲜血液,两人一向被楚羽信重。 但即使在自己最亲信的部下面前,楚羽也力求做到不苟言笑,厉声疾色,而且赏罚森严,令出如山。他曾经化名“楚戈寒”,在“镇西军”做过锋将(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甚至军法的重要性,一旦纵容,部下就没大没小不成规矩了,自己的命令执刑,就更无从谈起了。 他自号“才高八斗,天下第九”,他所佩服的八个人里,无不是诸如布青衣、蔡京这般天威难测、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 据说有一次,楼子里的护法何酒,酒后失德,强行睡了一名女属下,布先生在痛心疾首声色俱厉痛骂怒斥何护法之时,却突然加以褒奖擢升,使下面的人,完全无法摸透这喜怒无常的领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以及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说还有一次,蔡京在开怀大笑畅怀大醉时,突然毫无征兆的挥刀砍下了斟酒献宝者的贵宾人头,庭前溅血七步,让席间所有的人胆战心惊,伏地不起。 楚羽就是想做这样的枭雄,他也立志要做这样的人物。 所以,他心里即使再欣赏、再倚重梁发,在这个时候,他也摆出了威严的面孔。 他严厉的问道:“总楼和八座副楼的大局可稳定下来了?” “是。”梁发只回答了一个字,却是回答的一字千金。 第九章 终是谁使弦断 “你说……”楚羽沉吟道:“辰源会不会仍留在我们‘青衣楼’的势力范围内?” ”绝然不会。”梁发道:‘属下已经将‘青衣楼’范围之内,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草皮,都翻过了,属下确定,辰源已经逃离了我们的势力控制范围。”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遁入我们一邻之隔的的‘大风堂’?”楚羽似乎有意在考究面前这位重点才栽培的亲信。 “也不可能。”梁发道:“孙副教官在‘七道街’鼓噪集结人马,故布疑阵,‘大风堂’还在提防我们袭击,哪敢主动收降纳叛、惹火上身?” 对于梁发的表现,楚羽觉得着分满意。 但他并没有把这种“满意” 当然他并不把这种“满意”挂在脸上,他仍旧沉住气、板着脸、瞪着眼、皱着眉,摆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架势。 只因为属下一旦感觉出他满意了,就会觉着自己做得足够好了,就很有可能开始有不安分的想法,就容易取主上而代之。 像梁发、孙财这等新秀,只要假以时日,得以时势,就很容易便会超越过自己,甚至万一有个不慎,要取代自己,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样有用的人才,用起来往往都很危险。 但是,就是要有这样的得力能干部属,自己的势力才能日益壮大,自己的组织才日渐有前途;反之,如果这样的干将,万一背叛了自己后果那也将是极可怕的。 任何时候,任何组织,家贼难防,内奸远比外敌,更加可怕一万倍! “大风堂”的总老龙头云飞扬,是怎么给“青衣楼”一步一步赶下台的?那是因为他误信了孟四海、唐月亮这两个“青衣楼”的卧底,使“大风堂”一败涂地、一蹶不振;而今安东野和云端虽在力撑大局,但“大风堂”声名、气势、地盘、兵力,可谓已远不如三年前了。 至于眼前的辰源,为何遭至惨败,生死未卜?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错信误认了自己! 卧底,这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字眼。 外敌侵袭,管胜败,都可以见招拆招,逐节反击,甚至他在攻击你之际,同时也会露出破绽让你 有机可趁; 卧底则不是,他是由内腐蚀,这才是真正无可救药的。他在暗处你在明面,在你对他推心置腹掏心掏肺的时候他突然窜出来暗算你,让你措手不及,死不瞑目,措手不及。 楚羽不想走云飞扬、辰源的老路、旧路,他暗暗咬牙,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时刻提防自己的重要手下,如果有必要,杀掉几个有用露头的手下,也好过将来有一天养虎为患反伤其主。 楚羽跟辰源不同,辰源爱才,求贤若渴。 楚羽爱的是名。 他不惜树大招风。 他要布大局、办大事、创大业、成大名,他要超越他生平最宾服、都敬仰的八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他要从天下第九,一直做到天下第一,他先后考过文举、武举,他参加过“镇西”边军,他混迹过黑道,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有一天能名扬天下、天下皆知。(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 要想布大局、办大事、创大业、成大名,手底下没有一班可用之才,是万万办不到的。 楚羽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才:一种是听话的顺才;一种是难以驯服的逆才。 他需要的是第一种听话的奴才,至于不听话的第二种,他会毫不客气地一力铲除,不留后患! 然而他难以确定的是,像那些唯唯诺诺,一味顺从奉迎的手下,倒底算不算得上可造之才、可用之才?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人会不会、能不能为自己奋不顾身、替自己慷概赴难? 楚羽不知道。 他现在也不管不了这许多了。 因为他的另一个亲信手下、孙财也赶到了。 孙财是梁发的副手,他比梁发更年轻,神志也更恭敬,他眉粗、眼小、个矮、脸圆,常带着“财源滚滚”笑意和痘痘,他腰间配着两杆短柄铁枪,枪囊上的装饰物,十分的精致温柔。 孙财的报告比他的顶头上司梁发更简洁有力,语气态度也更谦恭有礼:“禀告楼主:楼子里与‘琴棋书画’四护法有过关联和来往的弟子、亲属、友朋,一共六十七人,都已被我们控制起来,下一步该如何做,还请总楼主示下。“ 楚羽沉着脸,沉着声道:“逐一严刑拷问,若能提供线索的,可以考虑给其一条生路。那些死扛着不肯说的、难辨忠奸的、立场不分明的,一概杀了灭口,宁可杀错,也别放过!” 孙财稽首答道:“属下领命。” 楚羽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如果我把这件事,全权放手让你去处理,你会怎么做?” 孙财即答:“属下会先向梁发大哥请示,然后……” 楚羽厉声截断他的话道:“我是要你全权负责这件事,马上给我答案!” 孙财马上就回道:“回总楼主,属下回先向四护法的家人和近友逼供,不管他们肯说还是不肯说,事后全都杀掉,永除后患。然后属下会布置现场,造成他们四家人自相残杀的假像。” 楚羽竟然满意的点点头,更有意无意地瞟了旁边的梁发一眼,问:“你的杀人理由呢?” 孙财眼光闪动了一下,回道:“属下会请示梁大哥再做决定……” 楚羽截口道:“我要你自己决定!” 孙财立即就答道:“我会放出风声,‘琴棋书画’四护法,结伙谋叛前总楼主辰源大公子,由楚总楼主除了这些个大逆不道的内奸。他门四家亲友,惊恐之余,相互灭口,但楚总楼主仍且顾念旧好,大加厚葬,如此这般,还请总楼主您指示。” 楚羽横睨了梁发一眼,见他站立的步姿略略有些改变,但神态依旧恭敬如常;楚羽这才向孙财嘉奖道:“你很好,就照你说的办吧。”沉吟了一下,楚羽突然又加了一句: “你以后多跟着我,有你出头的机会。” 还没等孙财有所反应,梁发马上很为同伴欣慰庆幸地高兴道:“二弟啊,总楼主这是要起用、重用你小子了,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傻立着干什么?还不谢过总楼主的浓恩厚意?!” 孙财表情不自在的向楚羽躬身行了一礼,楚羽却已登岸,一路往“青衣楼”步去。 这个时候,他已可肯定的确定一点:他寥寥数语略施小计,已经成功地离间了梁发和孙财梁彼此之间的信任。 这点小事,楚羽只是顺便为之。 大权才掌,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一发千钧。这个时候的楚羽,他还有很多大事等待着他去做。 他本身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狂生,他夺义兄辰源的权,只是手段,他要改革“青衣楼”,更弦易张,才是目的。 他很早就不满意辰源把“青衣楼”仅限于江湖格局之中,在他眼里,那是一种“不思进取、不思上进”的行为。 布青衣亡后,辰源开始认为,一旦将组织与朝廷党派挂钩联姻,“青衣楼”就会失去了原来的特性和本质,而变成了宦官朝臣的斗争倾轧的工具和刽子手。 楚羽则完全不同意兄长的观点。 他认为,组织要充分利用朝廷的力量,从军方、军功、军职着手替升,这是正路。此值兵荒马乱,朝廷各派系与外敌番寇或交战、或求和,党争不断,祸变丛生,楚羽就要藉组织的势力,与朝廷诸位大佬讨价还价,晋身宦途,一搏功名,从武林人物摇身一变为纵横捭阖于朝堂的掌权大将,再反过来藉军威号令天下武林,一统江湖。 楚羽夺权之后,他矢志要改革“青衣楼”的政策和实力,来扩大、壮大他在朝堂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他要做天下第一。 他非但要他的“青衣楼”成为“京师”第一大帮会,而且还要继续成为江湖上、武林中的第一大势力。 他认为辰源的目光和眼界,太短浅狭窄了。 辰源不想去招惹江湖恩怨,可是,你若不够强大,别人一旦壮大起来,就会来主动惹你。与其后下手遭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就以辰“青衣楼”对“大风堂”的斗争为例,云飞扬暴死、孟东堂遇害、熊东怖自立为王、安东野下狱,“青衣楼”几次都有一鼓作气灭掉“大风堂”的机会;然而,“青衣楼”一旦占了上风,辰源便下令各分楼所属,不许对其赶尽杀绝,见好就收。 对此,楚羽也曾无数次劝说过苏义兄,辰源却说什么:“做人一条线,日后好相见。如果你逼的太狠、太急、太绝,只会逼得所有残余帮会齿亡唇寒、都联手起来和我们背水一战,到了那时,别说什么开疆扩土,怕是连原本的家业都保不住了;况且,京里现在有‘权力帮’、‘高二党’、‘富贵集团’与我们一楼一堂,五股势力相互抵销,一旦我们吞掉‘大风堂’,实力暴涨,就会有人心惊胆寒、有人眼红心热,高处不胜寒,目标突显,树大招风,迟早有一天,也一定给人连根拔起,追悔莫及。” 可是,楚羽却不怕这个。 首先,他先与朝中阎尚书、蔡少傅、柴小王爷等几个最有力的几个大人物站成一线连成一片,就不怕给人从背后捅刀子了。 至于“大风堂”,若不趁他们败绩虚弱时一举扑杀永不超生,一旦他们恢复元气东山复出卷土重来,就该轮到“青衣楼”招架不住了,以云端大小姐和安东野的脾性,敌方可不见得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所以楚羽决定除恶务尽,杀敌绝门。 要把“青衣楼”变成“京师”第一大帮会,楚羽掌权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大风堂”。 如今的楚羽,羽翼已丰,实力已足,他再为君除奸,为国杀敌,以搏青史留名,以期万世垂青! 饭要一口一口吃,雄图霸业也要一步一步的来,在没有将“青衣楼”推向高峰之前,如今楚羽最需要解决的一件事,就是---- 除掉辰源!!! 第十章 花落肩头 楚羽扶梯而上,洒然接受着两旁“青衣楼”男女弟子们,英雄凯旋式的欢呼迎接,采声雷动。 梁发跟在楚羽后面,稍稍落后于一个箭步的位置。 孙财又紧随在梁发的后面,更落在两步之遥。 梁发的态度很谦卑,孙财的神态更卑谦。两个人都不敢抢楚羽的风头,更不敢掠美。 楚羽仍然十分有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喜欢注意身边每一个重要人物人的失败和得意时的表现。 他认为,一个真正的强者高手,遇到失败和挫折时,当然要遇挫不折,屡败屡战,否则就不配为之强者;遇上强敌自然要遇强越强,百折不挠,否则还算什么高手。 然而,一个人在功成名就志得意满之时,还能不卑不亢不骄傲不自满,这才是难能可贵、难得一见、前途无可限量的厉害人物。 所以,他暗中观察考究孙财和梁发。 这种情形,跟当年在“凤凰台”布青衣初遇楚羽和柳生寒的情景,十分的接近。 一想到这里,楚羽白净修长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刀。 “长天刀”,就悬挂在腰畔。 刀柄镶着七色宝石,刀鞘温柔。 风吹花落,花瓣轻柔,有数片落在楚羽的肩头。 楚羽心中,在花落肩头的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行走江湖,要办大事,最好跟强大的人结成朋友,不要与他们为敌。就算要对付他,也不可让他知道,一旦让他已知道自己要对付他,那就一定不能放过他、一定把他彻底整死、整透、整的永无翻身之机;否则,对方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转过矛头对付自己、葬送自己。 如今,辰源已经知道自己要对付他,事情已经毫无转圜余地。 如果想要辰源和他的手足、部曲、亲朋不思反攻、不图反扑,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要辰源这面正统大旗,永远失去翻身和重生的机会! 谁支持帮助辰源,谁就是我楚羽的敌人,不管这个人是何许人也! 在热烈如火的欢呼声和拍掌声中,楚羽飘动的青衫衣袂,宛若云中飞仙,仿如一步一高楼,步步凌云,步步高升。 胜利虽不圆满、也不完美,但毕竟他已经取得重大的胜利。至少他已踏在通往圆满、完美的胜利坦途中。 楚羽在向更圆满、更完美的胜利目标,阔步前进! 他和他的团队、战队,都清楚的知道,前方的路,无论多么恶劣、多么凶险,都难以阻挡羽翼丰满、一飞冲天的楚羽,出人头地,天下扬名。 楚羽的志向,不可不谓高远。而“腾讯堂”新晋高手四更,他的志趣,却简单而平凡。 司马更更更更大人,最近正在为如何最求女孩子,而大伤脑筋、大费周章、大吐口水。 四更大人一向自认为:像本条件那么了不起了不得的英雄好汉美男子大丈夫,论仪表、他轩昂五尺,相貌堂堂;论气宇、卓尔不群,脱俗不群;论智慧、他满腹经纶、天下无双;论心地、他古道热肠,侠骨柔情;论文才、他书富五车,才高八斗;论武功、他更是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横扫寰宇第一人了。 关于武功方面的自信,四更大人又有一番理论:以我这样一个既没坠落万丈深渊捡到绝世秘笈,也没有吃到灵丹妙药打通任督二脉,更没有深山老林巧遇神秘世外高人授予罕世武功,他只有一个一个武师拜、功夫一层一层地练,我今年才十三岁,我还这么年轻,就已练得这么高强厉害,只因为他为人信条太谦虚了,所以并不自大,但自满一些也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实至名归言之有道。 所以,根据四更大人本身以上种种的优厚条件,按照常理说,应当是所有的美女都主动向他投怀送抱才是,而不是他老人家去主动想办法追求女孩子才对。 这种情形,简直是不合理的,甚至是没天理的。 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道理,也没有法理,更没有天理,四更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跳出来,用他的拳头和大刀重盾摆摆道理、评评法理、讲讲天理。 有一次,左相李纲询问四更:“当你自己也搞不大清楚道理、法理、天理何在的时候,你怎么替人摆道理、评法理、讲天理?万一有个不好,你自以为是,理直气壮以武力和拳头欺负了有理之人,是否还要劳动别的英雄侠士用武力刀剑向你讨个公理?” 头脑简单的四更大人的回答更简单:“我搞不通搞不懂的理,我就不会乱挥拳头强出头。除非是恶人施恶,我才以恶制恶。别人跟我动拳头,我就向他抡大刀,别人要是与我论斯文,我也和他有礼貌。跟他讲到底。嘴上说不过人家,我便认了。这样一来,我便不至于打错好人、伤到良民了。” 李相当时就点头嘉许道:“尔等习武的人,本身就像一件利器,最重要的不是知晓如何伤人杀人,而且要知道应该怎样自制、制止别乱杀人胡伤人。你能节制武力,才算真正懂得武功,否则,你只是为武力所奴役的工具,跟长着獠牙的禽兽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一百倍!” 李相官场沉沦几十年,他说过的话,四更大人一向很受教。 但是眼前“追女孩子”这件事,四更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武力拳头大刀重盾所能摆平拿下的。 难道要把大刀重盾压在她细细长长的脖子上、挥舞着铁拳,逼迫她喜欢自己? 墨小黑那个穷书生,生前经常自叹自怜的说过这样一句话:饭可以强吃,路可以强走,唯独爱情是不能强来的。 当时,四更对这句酸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可是,当他喜欢上一个人而又得不到她的爱情的时候,再回想起墨小黑这句话,就同意得不能再勉强了。 虽然四更自诩、自命不凡,但跟大多数尘世间失恋、单恋、暗恋的普通人一样,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想来想丢,想破了心肝、抓破了头皮,也还是想不通、想不明白她为何就没看上自己?为什么就没喜欢自己?为了什么就没发现自己喜欢上她? 嗯,是喜欢上她。 抓耳挠腮想了半个多月,终于,他想到一个自认为绝对有道理的理由。 是以,他找一个知心、交心的好兄弟就这件事情聊了一下。 他那位知心、交心的好兄弟,就是目前主持“腾讯堂”的“血河刀客”姬北命。 四更家庭殷富,出手也够大方阔绰,他在“大白楼”要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他请姬北命吃酒,菜肴没有上齐之前,各怀满腹心事的两人,先已经十几盅酒下肚。 “老北,现在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明白我的爱意了。”借着酒劲儿,四更开始吐露心事。 “为什个啥?”姬北命打了个酒嗝。 “我开始一直认为她不喜欢我,或者是我表达得不够明显、不够直白,现在想想,我的想法,是完全是错误的。”四更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道。 “那你踏马的倒底什么才是对的呢?”姬北命看上去很心急。 看到姬北命很着急的样子,四更颇有些开心,毕竟,还有个朋友是真的关心他、关心他的恋爱感情。 “我最近发现----”他沉吟片刻,才道:“原来……”他停顿半晌,方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她也是在暗恋着我,只不过,她女孩儿家家面子矮、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所以,她只好假装不晓得我的心意而忍痛割爱了。” 然后,他又以一个“情圣”嘴脸的最高境界问姬北命道:“老北,怎么样?你是不是感到很惊讶?你同意我的观点吗?你是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为我和她的爱情曲折感到惋惜和痛心?你觉得小弟我现在该怎么做?” 姬北命黑着的脸,这回终于有了一丝的生气:“你脑子没事吧?四更。” 四更却微微有些歉意,“嘿”笑道:“不好意思啦,老北,让你嫉妒羡慕了。” 姬北命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四更满脸恳切地道:“但我还是需要你老北的意见,我现在该如何下手才好?” 姬北命也很诚恳地道:“现在?你只需要一件事就成了。” 四更急问:“什么事?什么事?你说,你说!” 姬北命有点期期艾艾的道:“俺说了怕扫了你英明神武四更大人的雅兴。” 四更一听更急道:“咱们兄弟是多年的好友,也是战友,我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好忌讳的!请北哥但说无妨。” “要想求爱成功,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姬北命万般无奈勉为其难不吐不快的道:“你现在出了‘大白楼’正门左拐五十米,在彭货郎胭脂铺买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 四更大人在跟姬北命倾吐心事,碰了一鼻子的灰,他一点都不认是为自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没遇上真正的知己。 四更大人马上轰走了“损友”姬北命,立刻又再找来了一个“朋友”、 ----新进加入“腾讯堂”的“丐帮”新秀、“净衣派”少掌门“玉面神丐”谈仙。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四更大人交游广阔,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朋友是用金钱、时间和心思交出来的。如果朋友没与你共患难,在你怨天尤人之前,你要先问自己有没有跟你的朋友同富贵;要是真的是朋友对不住你,犯不着跟他割袍断义要死要活,漠然视之、然后再去交个新朋友好了,老朋友不一定就是好朋友,新朋友也不一定就比不上旧朋友。 四更大人这个人,家世多金、又有空闲、再肯花心思,所以他的朋友,格外的多。 只不过,酒是旧的醇,朋友就像常穿的鞋子,还是老的贴心。 在姬北命得不到温暖和帮助,他马上就找来了另外一位比较投机的朋友谈仙。 第十一章 恍惚迷离 姬北命转到贾不娘桌上,吃酒看热闹;四更找来谈仙帮忙,谈仙也是一请就到。 谈仙不但是“丐帮”的新秀,更是“武林四霸天”之“慕容世家”的四姑爷(参见《欢喜佛》、《千机锁》卷),听了四更大人的倾诉之后,他呷了一大口酒,沉吟了好大一会儿,皱着柳眉,鼓着腮帮,屈指在桌上敲着,好像在苦思冥想什么良策。 一见“良友”这架势,四更大人这次倒是真急了,他急巴巴的问道问:“小仙,你看兄弟这事……” 谈仙摇了摇头,叹了叹气,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四更变了脸,紧张的追问:“你说兄弟还有没有追成的希望?哪怕是一分也好?” 谈仙面色难看,“唰”地张开折骨扇,半遮掩着脸。 见这衣服光鲜的要饭花子支支吾吾的,四更便鼓起勇气问:“要饭的,你这到底是个啥意思?难道你也……喜欢上了……云端大小姐不成!” 谈仙这回终于忍不住了,他“哗啦”一声,酒吐得一地,还有一大部分,溅洒在四更的小脸上。 四更当时懵在那儿,谈仙却笑得伏在桌上,抽搐不已,活像就要笑断了气。 四更火了,他怒叱道:“你笑你外公的腿儿!?” 谈仙仍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不接上气。 四更更火了,他一脚踹踩上凳子,指着谈仙的俊俏笑脸斥骂道:“要饭的,难为我司马更更更更还当你是好朋友,你竟然一个劲的取笑老子!” 邻座上,还坐着四更一个好朋友。 四更人傻钱多年纪小,所以满京城几乎都有他的朋友。 他这个朋友叫贾不娘。 不娘这个青年,其实真的很娘,穿的衣服花里胡哨,举手投足也是娘里娘气。他曾是“北凉县”的一个无名小卒,后来因为护送沉中侠的弃子不顾个人安危而为李相赏识重用,招入“腾讯堂”效力。(参见《刀剑笑》、《黑白色》卷) 贾不娘一直在邻座喝茶,这时他有意无意地插说了一句:“谈大少不是笑你,他一定是给酒呛着了。” 听了这话,四更这才消了大半火,却听方谈仙仍笑得跟吃了连环屁似的,笑喘吁吁地说道:“娘娘腔……我……我……我就是笑四更小豆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 四更一把就将谈仙揪了起来,豆目凸瞪,咬牙切齿,语不成句:“臭要饭的,你----!” 谈仙仍忍不住在笑,他一面笑一面用扇子敲打比自己矮了两头的四更青筋暴露手臂,半是奚落半是认真的道:“四更,你先别忙着主气。人家云端大小姐若不是压根儿就没钟意过你、就是根本不知道你中意她。你这次瞎子点灯白费蜡,可是白喜欢了人家一回了!” 四更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谈仙笑歪了金丝银线缝就的乞丐帽,道:“我先问你,你可有向云端大小姐直接表白过?” 滚圆的眼珠儿转了转,四更老实地答道:“还真是没有过。” 谈仙问:“你不向她示爱,她又怎么知道你爱、喜欢她?” 四更不禁松开了本来紧抓谈仙的衣襟,恍然悟到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整理了一下花费了二百两银子在“京师第一裁缝”独孤凤裁衣庄制作的丐服襟衽,谈仙又正色的问道:“那么这些日子里,她可有向你表示过爱慕?” 四更头脑不灵光的诧问:“表示傻?” “爱慕!”贾不娘实在看不下去的道:“就是表示她喜欢你啊!难道向你表示她怀上了你的娃儿不成!” 四更一下子挣红了脸,顿时脖子也粗了五圈,责备童年玩伴道:“娘娘腔,你别侮辱云端姑娘!” 贾不娘翻了个白眼,竖起兰花指扭捏的道:“死相----” 谈仙折扇轻敲自己额头,忍之又忍诲人不倦的道:“云端大小姐可有向你表示过她对你有好感?” “这个……当然没有啦。”四更期期艾艾无地自容的道。 谈仙摆出一副老经世故的模样道:“追女孩子,自古以来,不外乎下面几种方法。”他以一种得心应手得近乎自鸣得意地道:“但是呢,好的办法,只要管用,其实有一种就绰绰有余了。” 听到这里,四更就更心急了:“臭叫花子,你就别显摆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好就是了。” 谈仙立时表达他对对方恶劣态度的不满意:“你这是啥态度?倒底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把云端姑娘追到手,到头来是谁遂了心愿?对我这样的良师益友如此这般无礼,真真的让人心烦?” 谈仙这一板起面孔,一向嬉皮笑脸桀骛不驯的四更倒立即受教起来,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垂手垂脸垂声道:“好的!好的!好的!谈少侠谈大少请多指教,我虚心听教就是了。” “第一种方法,就是水火相溶,阴阳合壁。”谈仙见对方“虚心受教”“孺子可教”,这才颇为受用的传教道:“简而言之,那就是大力表达你的阳刚,来吸引她的阴柔。云端她再怎么强悍、再如何的霸道,也都是个女子,心底还是需要男子汉的照料和保护。一旦让她知道你四更大人是个顶天立地开天辟地经天纬地的须眉大丈夫,她就会芳心暗许、百炼钢均化作绕指柔了。” 紧接着,他转首表情严峻地向四更道:“问题只在于你----算不算得上是一个顶天立地开天辟地经天纬地的大丈夫。” 正听得眉飞色舞浮想联翩的四更大人,突见谈仙几乎是鼻头贴近他鼻尖、口气喷着他的嘴巴、逼人的眼神几乎要逼进他的眼珠里地质问,他喘着大气,豆粒般的眼珠赢视谈仙,大言不惭地道:“我不是吗?如果我还不算是顶天立地开天辟地经天纬地的大丈夫,天底下就简直没有男人了!” 谈仙听了这大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凉凉气,他给四更的大口气迫退了一大大大步。四更更是“乘胜追击”“穷追不舍”地追问道:“谈大少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怎么让云端姑娘知道我是个顶天立地开天辟地经天纬地的大丈夫?总不能抽她两嘴巴子再来好言好语安慰她吧?” “简单的很。”谈仙一副“狗头军师”的尊荣,故作高深莫测,慢条斯理说了四个字:“英雄救美。” 一听这四个字,四更大人就立时陶陶然醉醺醺不知东南西北的意淫胡思,他用手大力摩娑着下颔,他觉得自己十四岁的下巴内暗滋的雄豪胡髭,正在裂肤而出。 谈笑则觉得自己绞尽的每一滴脑汁,都是金灿灿的,都凝固着硕果累累的胜利金色果实。 两个预祝成功的男人,相视得意而笑…… 在他们邻桌不远处的姬北命和贾不娘,面面相顾: “我靠!?谈大少什么时候成了泡妞高手了?我怎咋不知道。” “八层不是装的,否则慕容家的四小姐,怎么就上了他的套呢?云端大美人,但愿她好运吧!” 云端大小姐的美,一向带些慵懒怠倦。 她的秀发略微蓬松,她的星眸半合,像她还未完全睡醒,而且眼底里还藏着千百个梦,有人若与她交流谈话,不单是在跟她一半醒着的神态对话,还得阅读她另一半沉睡未醒的梦。 云端总是无心的。 淡漠望人一眼,让人沉沦一生,是无心的;嫣然对人一笑,令人思恋三世,也是无心的;甚至连她的生命痕迹,都是无心无意的。 云端也常常跟身边的人讲:“我是一个没有心的无心人。” 辰源出事之后,她没有悲天悯人,更没矢志报仇,看来辰源的败落,并没有在她心坎里,造成太大的激荡。只不过,从辰源出事那天开始,别人觉得她依然穿着她向来爱穿的霓裳宫装时,却让人觉得她比平时伶仃,比平日孤寂,比平常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云端大小姐依然故我,她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依恋,她曾跟朱七七说过:“人生一世,勿匆荏苒,便过去了,什么都不许依恋,这样才不会伤人伤己,无论对谁,都会好过些。” 云端大小姐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只是偶然逛逛宠物店,去看看鸟儿、狗儿、猫儿、虫儿。 “飞鱼楼”楼下就是花坊。 可是,这慵懒美丽的女子,仿佛偏生不喜欢花,她一次也没有进去那间花坊看过花、更没买过花。 “花儿这么美,我绝对比不上,看了会自卑、会伤感,还不如不看。”云端大小姐跟孟小冬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买花更是不好的恶事,把活生生的花硬折了下来,就算用水养着,不过数日也凋谢了,多伤人情。要是种花,太费神了,这种心我懒得费,也费不起。” 她宁可观赏活蹦乱跳的宠物,不过她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懒懒的观看,不买,也不养,更不带回家。 她总是一种恍惚迷离的美丽女子。 第十二章 多少红颜悴 云端大小姐时常会去一些宠物店,然而她每次去,都不会将任何一只猫儿,一只狗儿、乃至一只鸟儿买回家里去,但却每一次去,都会买走一只小动物放生,不管那是一只小松鼠、一只八哥、还是一条小金鱼。 “没有任何人,可以用钱买下任何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平等的。一个生命,无端端去占有另一个生命,不管用什么代价,那都是不公平的。生命只属于他自己的。你可以杀死一个弱小的生命,但不可以把对方的生命变成你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我只是用钱换回它们应有的自由,所以,我并不会买下它们抱回家去饲养。” 这是云端大小姐曾经对身边人讲过的一句话。 她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能放尽所有被囚禁的小动物,她只有在有可能、有时间的情形下,每一次去,街解放一只。每一天放一只,这是她能力所及的事情。她不做她能力所不及、徒劳无功的事,它因为那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她不喜欢浪费生命。 就这样,云端大小姐便有了“日行一善”的感觉。 云端今天来,也如往常一样随意倦乏。 她看了一会儿笼子里、缸子里的鸟儿、鱼儿、猫儿、狗儿、龟儿,它们对她火石吐了几个泡泡,或是叫了几声,她也向它们鼓起香腮撮着香唇吹了几个泡泡,或者也有模似样的回叫了几声。 她刚转过一个大鱼缸,一下子,无数的暗器,就向她射来,暗器快、密、猝不及防,且各种各类小如蚂蝗大如磨盘应有尽有都有。 身为“大风堂”的当家大小姐,云端一生,曾遭过五一百二十次以上的埋伏和袭击,她也埋伏袭击过别人五十九次之多,遇袭和突袭这种事,对她来说,几乎已经都成了家常便饭、对镜补妆。 但是,连她自己也承认,这一次暗杀,来得最是凶险。 她“哎”声未尽,一个优美绝世的旋身,已卸下身上那松松垮垮的霓裳舞裙。 她的霓裳舞裙覆盖住了她娇美的身躯,刺客的暗器打到舞衣上面,不是给震飞、就是无力的滑落下来。 暗器已伤不了云端大小姐,埋伏的刺客和杀手却一拥而上,一十八般武器当面招呼,要群杀云端大小姐。 云端大小姐仍然用她的霓裳羽衣旋舞着,舞动如棍,见人攻人,遇敌杀敌,刺客转眼间,就给放倒下了七、八个。 “杀了她,老板赏银三万。”发号施令的是一个脸色郁青,长着一只相当显眼的鹰钩鼻子的青年。 听了这句话,偷袭的刺客,全都红了眼珠子,玩命的往上扑,好像云端大小姐刚刚抱了他们的孩子跳了井。 云端大小姐鬓影纷乱,已开始香喘。 宠物店里一时间鸡飞狗跳,一团嘈乱,不少飞禽走兽,欲逃无路,都遭了池鱼之殃。 就这时候,纷乱之中,那个钩鼻青脸年轻人,威严中带着几分凶狠的声音,又响起道:“杀了她,老板加价黄金一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拥扑上来的敌人,立刻又多了起来,他们连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仿佛云端大小姐刚刚偷了他们家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打到这时,云端大小姐身上已经挂了彩、见了红。 霓裳羽衣里的她,原来是穿着绯色的劲窄箭服的,夺目而美丽,血的鲜红,正映着渲染开来绯色内衫,更好看得令人心里发软。 但偷袭的刺客们,并没有因此而有一点点手软。 云端大小姐却又笑了,带着些许倦慵,仿若生死于她来说,已经无所谓。 仿佛她既是死在这里,也很满足了。 她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可是,有人却在意。 这个人就是官宦子弟四更大人。 四更是“腾讯堂”的要员,他早就知道“青衣楼”的新任总楼主楚羽,要对付云端大小姐。 所以他一直在等。 在等楚羽暗算云端大小姐,而且今天终于让他给等到了。 下面的时间,就是威武不凡的四更大人“英雄救美”的表演时间---- 四更大吼、厉吼、狂吼一声,自他所藏身的一大堆鸡粪、狗尿、猪屎、鸭毛的底下轰然跳起,且咆哮道: “呔!本官盖世美男神勇威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宇内第一四合八荒寂寞高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独来独往唯我独尊文武全才玉面郎君风靡万千少女司马更更更更,尔等贼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还不给本官快快住手,否则本官大发虎威----” 可惜的是,他已讲不下去。 他的突然跳出,确实让伏袭的刺客们都惊吓了一跳。 不过,那也仅仅是神经上的一跳而已。等到那下令捉人杀人、脸色发青、鼻钩如鹰的年青人眉不动、眼不眨地说了一句:“连这个小矮子一并杀了,加赏一千两纹银。”立即就有七十六件武器至少有一十七把转攻到了四更大人身上。 四更说完那一轮长篇大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就被自己仅有“一千两银子”的身价,气炸了肺。更让他气愤郁闷的是,他为云端大小姐而战,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虽然为佳人而战,但云端只为自己而战、对于他的生死,几乎是完全不加理会。 但他既然已经出了手、上了阵,只有硬着头皮打下去。 当四更的大刀砍翻第三个人、重盾轰倒第六个人的时候,外面已抢进了几个人。 幸好新闯进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四更大人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血河刀客”姬北命、“玉面神丐”谈仙、“胸神”血鸢尾、“不娘青年”贾不娘、“飞毛腿”张保(参见《霸王命》、《刀剑笑》卷)等一十九名年轻高手。 这些都是左相李纲和“腾讯堂”的新锐和支持者。这些强助一赶到,暗算埋伏的来敌,全都像骤见灯光的一群老鼠般,全都在刹那间,消失在暗影深处了。 走的一个不剩。 而且走得极快,就像一盆冷水泼到干涸已久的龟裂土地上,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云端大小姐容颜憔悴的,又披上她那件嵌满了暗器的霓裳羽衣,微微一抖,舞衣上的暗器“叮当桄榔”的掉了满地。 谈仙挤眉弄眼,示意傻狍子似的四更过去向佳人示好,四更大人搔搔头皮踌躇不前,眼看云端连声谢谢都懒得丢下、转身就要离开,贾不娘从后推了四更一把,四更一下子就扑到朱云端大小姐面前,两人面对面相距只有寸许,彼此呼吸可闻。 云端大小姐慵懒地看了满脸猴急的四更一眼,她像刚睡了一个酣美午觉醒来,而不是刚从一场殊死恶战中挺过来。 “有事么?”朱云端大小姐问得连眼皮子,也都懒得抬一下。 平时巧舌如簧的四更大人,这时一下子涨红了脸:“啊……我……啊……你……啊……” 云端大小姐倦倦一笑,挥挥羽衣、甩甩秀发,走了。 四更大人兀自期期艾艾,望着云端大小姐慵懒出尘、曼妙生姿的背影,怔怔发呆。谈仙、贾不娘却都为四更的智商捉急得眼睛和耳朵都流出绿水、长出绿毛了。 “你是不是今天出门忘带脑子了?这么好的表白机会,平白无故的就失去了!怎么搞的呀!”谈仙气得跺足骂道。 “你没事吧?你等着机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抓住机会跟大小姐多说几句话、增进了解,拉近距离,还要等到猴年马月!?”贾不娘急得用手指直点四更的头数落个喋喋不休。 四更如梦初醒,然后贱兮兮的“嘿嘿”笑道:“嘿嘿……我已经跟云端大美人说话了……说了好多话呢……” “这踏马的也叫说话!?”血鸢尾讥讽道:“什么‘啊……我……啊……你……啊……’,这踏马的就叫谈情说爱?” “男人婆,你不懂。”四更相闭上了豆眼,无限回味与憧憬地道:“男女之情不在言语,而在交心。云端大小姐对我光辉高大的的印象,一定是深刻至极了。” 一十九名年轻同伴,一齐摇头叹气。 四更忽然又问:“谈小仙……我,我下一步该如何做啊?” “嘿嘿,四更大英雄今日一战,已充分表现出了你的男子汉本色和风采,”谈仙一脸高深莫测的道:“你在精神上已经算是和她恋爱了,知足者常乐,何必再自自寻烦恼呢?” “啊?!可是……”四更这下可有点发急了,急不可耐的道:“可是……本大帅哥已经救了她,她怎么也没有按照戏本子里的套路出牌、来个感激涕零、以身相许神马的呢?” “也许是这样,云端大小姐觉得纵然你不出现,她也救得了她自己,你这帮忙就是多此一举。”姬北命忍不住打击他道。 谈仙见四更听得扁嘴欲泣,急忙出言安慰道,“也有一种情况是这样:云端那小妞儿,被四更大英雄你的男子汉阳刚气息和魅力所深深震憾迷惑而不能自拔了,所以早已陶醉得忘乎所以更忘了答谢你,嗯,很有可能,对,就是这样。”他用手拍了拍比他矮了两个头但可能也比他脆弱得过了三个头的四更,又出骚主意道: “兄弟放宽心这次‘英雄救美’万一不成,哥哥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还有第二计。” “第二计?”四更一听,眼睛里又燃烧起了希望的火苗,急巴巴的问道:“第二计计将安出?” 谈仙“嚯”地张开了折扇,一扇一扇地洒然道:“‘英雄救美’这条计行不通,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云端大小姐性子太刚强,不喜欢爱人强过她;既然这样,我们第二计,就‘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让她来个‘美人救英雄’好了!对!就这么办,我简直就是天才啊!” 血鸢尾撇着红菱小嘴道:“什么骚主意?这样做只会让她瞧不起咱家小豆丁。你们男人啊,一旦叫我们女人给瞧不起了,那真是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四更一听这话,也不由得拍案而起道:““想我司马更更更更乃相貌正正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举手顶天踏足立地神泣鬼号万民敬仰俯仰无愧义薄云天舍死忘生三妻六妾……” “什么跟什么啊?你究竟要表达什么,直说就好了,不要乱用成语滥充字数欺骗观众感情。”姬北命随手就给了四更一个爆栗。 “我司马四更,岂能让一妇道人家女流之辈给瞧扁了!”四更一言概之。 血鸢尾道:“追女孩子,耍阴谋诡计,是不行的;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就要用真心、用真意、用真情打动她、感化她。” “真心?真意?真情?”四更笑得“吧啦吧啦”地合不拢嘴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些长处,我都具备。” 姬北命摇摇头。 谈仙摇摇折扇。 血鸢尾摇摇小尾巴。 然后,所有的人,都冲到了街上,呕吐不止。 第十三章 多少相思碎 云端大小姐长成后的第一次痛哭落泪,不是因为亲逝,那时云老龙头尚健在人世,而云夫人仙逝时,云端又在襁褓之中;也不是为了情逝,她跟一般尘世间女子一样,曾喜欢上几个男人,当然也被好几个男人喜欢上了她,“不死狂刀”夜蛰翼、唐月亮、安东野、熊东怖、辰源……但最后这些感情都无疾而终,而是为了一场舞。 有一次,在“小梁王”柴如歌的豪门夜宴里,得以看了一场“京师第一名妓”息红泪演出的一场惊鸿之舞---- 红泪姑娘舞得那么好,那么丽,那么曼妙,那么惊艳,那么风华绝代,那么像一场风流人不散的视觉盛宴,美绝了人寰…… 云端看的很感动,她将脸埋在手心里轻泣,她感动得哭了起来,而忘了拍掌,泪流满面。 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本来是一场舞,她是属于那一场舞的。 的才华也在于舞:她的腰那么纤细,也为了跳舞;她的手脚那么灵便,也是为了 云端依立“飞鱼楼”的样子很好看,就像是一场舞从风姿楚楚舞到了丰姿绝楚。 “滚出来!”云端陡叱了一声! 她手上已一下子扣着三十七枚暗青子,眼里刹地闪着比蛇还凶残、比鱼更怨毒的眼色来。 只听楼梯后有人惨声叫道:“好好好,我滚出来就是,大小姐你先不要动手,好不?” 一听这个声音,云端大小姐脸上红了起来,一味的冷笑,看来似怒多于嗔,但仔细看上去,仍是嗔多于怒。 四更自楼梯后真的滚将了出来,且滚”到一半,又陡地停了下来,苦兮兮地问道:“本官可不可以不用滚的方式?这样子好尴尬、好难看的说。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大小姐可以赏我个薄面吗?用蹦的方式成不?这样是不是能威风些?不然,用爬的姿势也行,反正不要用滚的,我滚得好头晕,求求你嘛----” 云端大小姐寒了脸色,她的粉脸一旦发寒,眼神就变得很歹毒,歹毒的让人心惊。 “你为什么要来‘飞鱼楼’?”云端大小姐寒着小脸直接发问。 “……我这些天……天天来这里……”四更脸红脖子粗的答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云端大小姐脸色更寒。 “……我来看看你。”四更憋了老半天,才支吾道。 “你----”云端大小姐这才把挟着暗器的玉手垂下,可是她仍是余怒未消地道:“我呸!你跟你非亲非故,用得着你这般好心眼儿来看我!?” 四更搔搔头皮,摸摸鼻子,他硬着头皮,向云端大小姐毕恭毕敬地拜了拜,道:“大小姐息怒,大小姐千秋万代,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去你姥姥的!”云端大小姐伏犀一般的眼波,禁不住吐出锐利的杀气:“你个娃娃而敢诅咒我----” “不!不!不!本官说的是肺腑之言。”四更忙为自己辩解道:“我看你这几天被‘青衣楼’的人骚扰,这当口是没人照料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就----” 忽又听云端大小姐又急叱一声:下面还有谁?出来!” “人?”唐四更左望望右瞧瞧前张张后瞄瞄,然后“嘿嘿”一笑,龇着黄板牙笑道:“没有其他人啦,只有我一个人----” 话未说完,骤变就遽然地发生! 地上的楼板,陡然裂开,有五、六只手,已抓住她的脚踝,更有八、九把刀,不但要把她的纤巧的足踝斩断,还要把纤细的腰肢切下来! 云端大小姐是个历经过无数大大战役、大场面的奇女子,这突如其来的狙击,虽然来势汹汹、声势烈烈,但她还算应付得来。 但是,又有二十几道暗器,“嗡”声急旋,在近距离中,急打云端! 同一时间,“万飞鱼楼”的主楼上,电光般掠下了数道人影。 人影合着刀光、剑芒、杀气,半空截杀拔身而起的云端。 云端大小姐一时间,上下受敌,腹背遇险。 云端大小姐的的身后,也涌现了不知多少的敌人。大小姐危险了,如果没有四更,这次云端就真的要危险了。 四更一见势头不对,他就发了狂、发了疯似般,冲了过去,扑了上去,拦腰抱住了云端大小姐,向前急奔。 四更刀长盾厚,他的出手气势,向来一流一,声势更是绝对一等一,纵使他本身的武功也许还未臻超高手高手之境,但就气势和声势而言,绝对是雄霸的级别。 何况,他现在是在救人。 更何况救的还是女人! 更更何况他救的是漂亮女人! 更更更何况他救的是他心爱的漂亮女人! 他疾扑了过去,拦腰抱住了朱云端大小姐的腰身,飞身而起,双脚连环急蹴,一声怒啸,不沉反升,不退反进,竟掠向藏有不少敌人的“飞鱼楼”楼头! 群敌众皆哗然! 暗器、武器、兵器,这一下子四更也不知中了多少、受了几何! 但总之,云端大小姐确是、却是一枚一记一道暗器、武器、兵器也没吃到,都给四更身体给替挡去了! 用他的**。 他身材矮小、精悍壮硕的肉躯! 或许是他天生神勇,或许是他天性悍勇,也或许是他是为了心爱的女子云端,才如此舍生忘死一生九死。 也或许是他天生幸运,没给敌人击中要害;也或许是他当机立断,使敌人反而被他的凶悍吓得不知所措;也或许是他命不该绝,所着的暗器、所中武器、所受兵器里,并没有一件半件是淬过毒的…… 或许是…… 总之,四更成功的抱护着云端大小姐,冲上了“飞鱼楼”楼头。 他们虽掠上“飞鱼楼”楼头,但四面八方的敌人,在反应过来后,仍是在叱喝声里,不顾一切的掠杀上来。 恢复过来的云端大小姐,这时候定过神来,她努力奋战。 她不仅为她自己的生存而奋,更为保护她而受伤累累的“傻小子”四更而战。 人活在世,本来就是一场接着又一场的不断战斗,有的是为自己权益而战,有的是为别人幸福而战,有的是为利益而战,有的是为名誉而战,有的是为平等而战,有的是为自由而战…… 只不过,在江湖里的战斗,会来得直接简单一些、血腥暴力一些而已! 至少,在以往的武林中,还有不少人为正邪是非而战,然而在当今江湖上,还有谁只为正义而力战不竭? 云端不是! 谁为她而死战,她就肯为谁而战死! 主持狙击行动的,还做了一个刀疤脸白净青年,也在现场中。 他并没有出手,他只在暗中观察,观看察别整个战局,并在心中默默记录: 三号杀手,已中了四更一脚,但他仍抱住四更的腿不放,使十七号杀手赶得及上去砍伤四更一刀,四更长刀回挥,三号杀手中刀已殁; 九十八号杀手,被四更迎面一重盾打爆了鼻骨和手指,但他勇战不退,未几,脸上又着了云端一鞭,鲜血长流,但仍然奋战不休,是拼战之材,可堪重用。 二号杀手是此次行动指挥官,伏袭发动以来,已历两刻,他只指挥手下上前、从没亲自动过手,每该当他在关键时与目标人物对决时,他都避而不战。这人有心术,该让他在行动里壮烈成仁。 …… 这白脸刀疤青年如此做,当然是完全处于楚羽的旨意。 云端大小姐与辰源,两者之间旧情未断、余情未了,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为了彻底绝了辰源东山再起的复出后路,楚羽决定,一定要除掉“大风堂”的当家大小姐云端姑娘。 云端是美的不可方物,也有惊世绝代的本领,楚羽却不想、也不敢去争当她的男人。 因为他不想、更不敢冒这个险。 对楚羽而言,美女是拿来装饰用的。 只要有了权力、有了名气,多美、多乖、多了不起的美女,都会有! 所以他只有强自压抑,他不要招惹云端这种强势女子。一惹上云端这样的女人,好的时候当成为强助,可一个失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他更不想辰源借助云端大小姐的“大风堂”力量复活、复起,来反攻、反扑自己! 于是,他下令“铲除”这个女子---- 既然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尤其是自己的死对头辰源! 不过,楚羽并不当云端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劲敌和大敌。 “绝杀令”是下了,可楚羽并不怎么斤斤计较期限和效果。 不过,“绝杀令”一旦下了,就要有人执行。 “青衣楼”的人都知道,楚总楼主不再过问的事,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是完全不理会了;而他一旦再接手的时候,要是全无成果或者不无行动,那么,负责行动的人,下场会相当的悲惨! 像楚羽这等枭雄人物,他们的记忆力一向都格外的好,能力也当然相当的高。你以为他随便吩咐的事,说不定他只是在考一考你尽忠职守的程度和办事行动的效率;你以为他说过就忘的话,搞不好他只是试一试你有没有拿他的话当话,他可能随时随地都会作突击检查和临时验收。 是以,楚羽麾下的两员干部、杀将梁发与孙财,都分别对云端大小姐的下了杀手---- 孙财是第一波。 在上次“宠物店”伏击行动里,孙财的狙杀计划,因为四更大人的意外闯入,并未获得成功。 但他记住了云端的武功招数,以及她在应付狙击时的所有举措。 梁发是第二波。 他却默记了自己手下狙击者的一举一动,这次狙击就算不成功,可是只要他得悉他的手下人之特性和表现,对他而言,这就已经是一种更大的成功了。 梁发和孙财,都奉了楚羽之命、负责暗杀云端大小姐,但两人的方式方法,都显然不尽相同。 但他们的目标都一致---- 杀死云端! 第十四章 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梁发和孙财都是难得一见的有用的人才。 他们都喜欢观察和默录一些有用的人和事情。因为他们都深信一点,任何人、任何事情,只要具备了详细而详尽的资料,就没有自己对付不了的局面。 他们都认为自己手上至少有三种资料,是不能给任何人看的,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妻儿家小。 一种是他们的工作日记。 ----事关“青衣楼”的机密,按照杀手界的严密行规,当然不便、更能公诸于众了。 其二是账目往来。 ----杀手都有自己的价格和行情,属于商业机密范畴,尤其是梁发和孙财这种组织性头目人物,这种资料,当然更属于严禁外泄的高等机密。 最后就是他们的日常记录。 那绝对是人力资源的宝库,这类档案,不一定只记载目标人物的师门、武功、性格、家世、功夫、武器。人脉、家属,有时候,可能把对方行房时用什么方式和姿势进行、一个月行房多少次,行房过程中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都一一详尽记录在案。 越是关于别人的**,就越会引起他们自己的兴趣和意味。 所不同的是,梁发看来十分严肃,好像天底下的人,都亏欠他十万八千两银子;孙财脸上则常带笑容,仿似天下所有的人他都要赠送十万八千两银子。 梁发认为:严肃使身边的人信任自己,而且也能促成属下认真的态度。 孙财则不同,他的观点是:笑才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天下的英雄、世间的好汉,败于笑容中的比败在拳头下的,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孙财负责上一回“宠物店”的狙袭行动,他失败了。 梁发则指挥这一次“飞鱼楼”的狙杀计划,他正在进行中。 两人都注重记录和重视资料,即使重视和记录的方式,大不一样。 云端大小姐跟四更冲上了“飞鱼楼”楼头,梁发原本打算在楼头居高临下配合下面的部下夹攻,却没料到通晓兵法的四更带着云端大小姐,并非夺路而逃,反而攻上楼头,楼头也只有攻袭的布署,却无防守的准备。 是以,云端大小姐反而能有机会,缓上了一口气。 可糟糕的是,受伤不轻、血流如注的四更大人,这时候,已经失去了章法。 然而他仍是为云端大小姐冲锋、陷阵、掩护、杀敌,他还一面大叫道:“大小姐,你走,你先走!你快走……让我一个人来对付这些狗杂种就好了……” 云端大小姐见到他满身满脸都在淌血,一颗芳心就乱了,她低声叱道:“你给我住嘴!” 四更的长刀重盾被敌人打掉,他就拳打脚踢,又把两名敌人砸出、踢出窗外、楼下去,他一面大喊:“云端姑娘……你走吧,不要……管我,我、我自会记住姑娘的……” 云端大小姐忍无可忍,她粉脸一寒,刚把两名来袭的青衣杀手击倒,趁隙反手就打了四更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四更怔怔地摸着他那张麻子脸,仿佛自己身上那么多个伤口里,就是这一记伤得最重、也最深。 “婆婆妈妈的,算什么男人!?”云端大小姐一对舞袖,正化六、七道敌人来袭,而且每一道来袭,她都作出了凌厉的反攻,只要是送上门来的杀手,无论她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不管怎样筋疲力尽招式用老,她都不忘当头给予敌人致命和要命的绝命反击,她怒斥道:“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四更讪讪然地摸着火辣的脸颊,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我不是怕死……我……我只是……因为……怕你有危险……” “你还打不打?!”云端大小姐袖里飞鞭,又替四更放倒了一个挺刀砍近的青衣杀手,瞋目怨叱道:“呆头鹅站在那儿,是想死吗?”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又一齐掩扑上八名青衣杀手,八个人,八种兵刃,八种不同的武功派别,八人一齐出手,一起攻杀四更大人。 梁发临时改变了战法:四更负伤已重,他显然已经成为了最弱的一环;集中火力对付四更,四更一死,云端大小姐就孤立了,而且,战志必溃,任务必成。 是以,八名中坚骨干,集中全力,先攻杀四更再说;以现在的局势,云端大小姐要维护他,要比保护自己更难行得多了。 因为四更大人尽管伤重不堪,但他仍一味忙顾着维护云端大小姐,而忘了自己的生死安危。 ----保护一个这样老是极力保护着自己的蠢蛋,真的是一件很难以保护的难事。 这八个青衣中年男女一出手,分别有“衡山派”大开大合的剑法、“五虎断魂门”凶狠辛辣的刀法、“梅花派”势大力沉的棍法、“峨嵋派”阴柔无定的钩法、“点苍派”阴损飘忽的笔法、“崆峒派”气势磅礴的戟法、“嵩山派”高深莫测的掌法、还有“天罗坛”刚猛无比的棒法,武功繁杂,招数多变,简直是无法抵挡,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无法尽数抵挡。 然而,一个虬髯虎面威猛大汉一出现,却不知怎的,把四个方位八个方向的八名不同流派、不同兵器、不同身法、不同武功、不同招式、不同年纪、不同地位、也不同相貌的青衣杀手,一齐、全部打倒! 八个人,都兵器脱手! 八个人,都被安东野击了一掌! 八个人,各中了一掌之后,都倒了下来,一时三刻之内,竟都再也站不起来。 打倒八个人的,当然是同一个人,自然都是安东野。 安东野一上楼来,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掩嘴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哈欠。他少年老成,其实他还很年轻,年轻得有些沧桑。 他的眼睛,仍十分明亮,但他原本浓厚的头发,已略见稀疏,少了一份豪气,多了一份沧桑;但他始终还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神定气足,更气定神闲,这些年来的餐风饮露、牢狱之灾、披星戴月、颠沛流离,他却似点尘不染、片泥不沾,豪情万丈,悲天悯人。 无论人们,在何时何地看到他,他还是那么予人光明和正义的感觉。 只要看到他,世间的人们,仿佛就会可以继续坚信和坚持一些人早已不敢置信的事情---- 比如: ----人与人之间,还是讲义气的。 ----人和人之间,还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人若是心地善良,日后也会有好报的。 这些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道理,在人逢乱世、豺狼当道的当今,几乎每一句话说出来、讲出来,都是一个一个讽刺、一个反嘲、一个天大的笑话。 很久以前,普通的劳苦大众,本来是相信这些真情真意的,可是连朝廷高官和官家天子,都视黎民百姓为刍狗,肆意鱼肉,这个弱肉强食的万恶世道,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天下万民,本来是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朝堂自有公义存,然而天意弄人,偏偏是伤天害理的恶人福寿双全享尽荣华富贵,为国为民的民族英雄却死无全尸家破人亡,这个世道,已经病了。 不过,还好有安东野。 幸好还有安东野。 安东野的每次出现,总能给予悲观的人们重新燃起生存希望的信心。 因为他安东野是侠者,是大英雄,是“正义'的化身。 他从不主动去伤害无辜的弱小,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方式地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他每次的出现,仿佛都在告诉那些对这个世道失去了耐心和希望的人们:“这世道仍是可以行侠仗义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替世间激浊扬清、主持正义!” 几十年来,安东野的宗旨,一直未曾变过。 因为,他是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安东野。 安东野一出现,“飞鱼楼”上的人,有一大半都认得他。 尽管“青衣楼”近年来人事变换如走马灯,但至少仍有一半以上的子弟,当年曾与安东野在“京师”针锋对垒。 事隔三年,京城里的许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当年辰源在“凤凰台”巧遇楚羽和柳生寒,协力跟“大风堂”大拼数场,直至布先生突袭“七道街”,云飞扬殒命,三年内,“青衣楼楼”在京城武林中一枝独秀,无与匹比; 安东野坐镇“大风堂”,也十分如意称心,他胸怀豁达,眼光过人,因而也栽培出例如“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不少新秀后进。 不过,他愈渐发觉堂口里权争益重,为了不欲与两位师兄孟东堂、熊东怖势成水火,他甘心置身事外,独赴京城,远离“关东”是非之地,这样过了一年,直至“山河社”怒打官家、以及“殿帅府太尉”高俅,被先后下入“刑部”天牢和“黑水”军牢服刑为役。 这下回到“京师”,已是半年之后,当初针锋相对的的两队敌手,“关东三虎”和“青衣三秀”,“关东三虎”里,孟东堂和熊东怖双双败亡;“青衣三秀”中,柳生寒早死,辰源身败名裂,到如今,仍然活跃于京城的,只有楚羽和安东野。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已足够使一个人成长、成熟、甚至失败或成功;三年,已大可将一个乐观向上而活着的人而变成一个怨怨艾艾而活下去的狗;三年,亦足以把一个要轰轰烈烈做大事的大人物化为一个营营苟苟求生存的小人物。 安东野出现在“飞鱼楼”的那一天,天空是有阳光的。 那一日,京城有花香,人们还相信梦想。 安东野出现了。 他上了“飞鱼楼”,他一举打倒了八名“青衣楼”功力精湛、名噪一时的高级杀手。 他以一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心情和姿态上了“飞鱼楼”---- 他去面对这一群疯狂的“青衣楼”杀手。 大部分的青衣杀手,不管是见过安东野的、还是从没见过安东野的、或只听过安东野名字没见过其人的,绝大部分的青衣杀手,都不愿跟安东野交手。 一是因为这些青衣杀手都知道:安东野是高手,“神魔级”的高手! 没有人想死,跟神魔级”高手动手的结果,通常想不死都很难。 二是因为这些青衣杀手大都佩服安东野,打心眼里的佩服。 安东野是最最典型的英雄好汉。 无论哪朝哪代,英雄好汉都是要被人推崇和敬佩的,即是他们的下场,大都不得善终。 安东野绝对是英雄,也是绝对的好汉,他“怒打昏君奸臣”的英雄事迹,人们多已耳熟能详,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入京,还未有所行动,就被“青衣楼”、“权力帮”、“高二党”、“富贵集团”等多方势力所瞩目。 今天,正是安东野又一次成为大英雄真好汉的机会! 第十五章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 安东野时当壮年,风华正茂。 他之所以成为全民之大英雄,是因为他从少年时代起,就立志想做一名大英雄。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正如一个人成功的商人,在发迹之前,一定要想发大财,他才会发大财。发大财是一种理想、一个梦想,有了这种理想、这个梦想之后,这个准商人,才会在将来艰苦奋斗的日子里,勤劳节俭,奔着心中的目标,只有这样持之以恒,才有发大财的可能和希望。 所以,一切成功人士,要先有理想和梦想,才会有现实的成功。 一个要求上进的人,想要有知识、有学问、有地位、有功名,才会用功读书求学,如果没有这样的渴望、希望、**,那他根本就不可能用功;就算是被迫着在啃书本,心不甘、情不愿,也不会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更不要说会有好的成果了。 大英雄要成为大英雄,就得要做出大英雄的事情来。 比如为国家威武不屈、比如为朋友一诺千金、为道义舍身成仁、为百姓赴汤蹈火……有些人能做到其中一、两点,也有些人则能做到其中的少部分,几乎没有人会做的面面俱到,否则的话,大英雄当不成,人早就死了一百八十次沦为鬼雄了。 所谓大英雄,其实是要能做出一些平常人所做不到、而又令平常人拍手叫好拍案称快的事情。 现在的安东野,就轻松愉快的做到了。 青衣杀手们,当然不想跟这样一个大英雄为敌;但也不是人人都如此想法,现场之中,至少有四个人,还要搏一搏。 所以,这四个要扳到大英雄取而代之的青衣杀手,一齐向安东野动手---- 这四个人,心里都抱着不同的想法和思路。每个人做事做事,通常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目的,不同的人,往往也就有不同的目的性。 比如有很多人想成名,张三有可能是为了成名便可以名求利、闷声发大财;李四却要成名可能想要沽钓清誉、始能掌握实权;王二麻子想成名可能纯粹为了报答父母光耀门楣光宗耀祖;胡淘气则是当成名本身就是一种威风、一种享受、一身身份。 他们都是要成名,可是成名的初衷和目的,却全都有所不同。 与此相同,冲出扑杀安东野的四名“青衣楼”杀手,都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 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二级杀手叫做“客林顿”。 “客林顿”当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这只是他的杀手代号,就因为他的代号太出名了,就让人们把他原来的真实名字都给淡忘了。 就如有些人叫“周公子”、“范爷”、“何老师”、“本山大叔”、“刘天王”……等等一样,他们当然不是生将出来、父母就替他们命名为“周公子”、“范爷”、“何老师”、“本山大叔”、“刘天王”的,只不过是,人民大众都叫开了,全叫习惯了,可能真的已忘却了他们原来的名字而代之以号了。 客林顿总是算还好,同伴至少还知道他原来姓客,名林顿,是“琉球”人氏。 他乍见安东野来了,马上就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地机会,一个表现和晋升的良机。 ----只要杀了组织的大对头安东野,我就可以至少少熬许二十年,马上可以在众多同伴中脱颖而出,成为“青衣楼”炙手可热一枝独秀的佼佼者。 到时候,一入新总楼主楚羽公子眼界,我在篓子里地位,恐怕决不比财鱼低,恐怕还有可能在梁发之上呢! 就为了这个目的,客林顿什么都不管了。他抄起“虎头钩”,猛钩安东野。 客林顿对自己的期许,一向都是很高。就算是在他而今不是很得意的低迷期,他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超级杀手一样冷酷不群,与众不同。 客林顿为求晋升而杀安东野,他要在安东野的尸身之上,建立自己的功名。 敖巴马则不太一样。 他一见安东野出现了,他心先是中一喜,他也知道这是一个立功晋升机会;可是他也马上省悟到:这个时机,绝不是凭他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任意掌握的! 安东野能杀力抗小柴王爷、暴打高太尉,这种勇力和战意,又岂是自己区区一名三级杀手,所能对付得来的?! 是以,敖巴马立刻将“杀安东野”的念头,生生转变为:“假装要杀安东野”! 他已经站出来了,他就不能再退回去。他一退,就会给孙副总教官发现自己的懦怯和狡猾;但他也不会真的奋杀冒进,他一认真,就很容易就变成安东野名下又一个无名的牺牲品。 在“青衣楼”这种大型杀手集团里混口饭吃,真是极不容易的一份工作,一下小心,就会成了组织的祭品;一个大意,很容易便丢了小命。 是以,敖巴马佯作攻袭,张牙舞爪,决不落于人后;同时也暗中留存实力,争死绝不为同伴先。 他是一个聪明人,这种微妙,拿捏得再准不过。 敖巴马不想当英雄,因为他知道,一百个好汉里,最多只有一个好汉能最后如愿成为英雄的,其余九十九个好汉,多在未能成为英雄之前,就已归了西、见了阎王。 他只愿当一条好汉,他也知道,一百个男人中,至多只有一个男人算得上是一条好汉,能当上条好汉,他就已算心满意足。 所以,他旋舞“链子枪”,攻得声势最大,杀得危险却最小。 布十的看法,与敖巴马又有所不同。 他一见安东野来了,就激起了全部的斗志和战意。 他还未进入“青衣楼”之前,听说过“安东野”这个人的种种威风历史,“英雄会”如何杯酒论英雄、“刺虎图”怎样折服柴如歌、“山河社”如何怎样暴打昏君奸臣…… 他每当听完这些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就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够爽!够刺激!!够痛快!!! 如果做这些大事的人换成自己,那就真是太威风、太过瘾了! 布十而今正青春年少,他还没有把青春激扬的意兴飞扬意气风发,他日日夜夜枕戈待旦,都在等待这一天的早早到来! 安东野总算来了! ----安东野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和偶像,只要击败了他,自己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代的英雄和偶像! 一个新晋英雄偶像,种种附带而来的好处、风光和名利,就自然而然的随蹑而至拱手上门。 想打倒上一代的英雄偶像,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像布十这种年少轻狂争强好胜逞勇斗狠的年轻人,他们要立志超越前贤、赶超前辈,宁可战死,也不苟活。 是以,布十全力以赴,全力以战。 以他的“鸳鸯钺”。 人在江湖,刀头舔血,有时候就不能不、不得不从无数次非生即死的决战中,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有勇战,就没有成功。 在以往的经验教训里,一百个后起之秀,挑战过去最优秀前辈的结果,往往会是九十九个惨败,顶多有一名取得惨胜的成功,然后再等待他的后来者想自己发起新的挑战。 没有哪一个真正的胜利,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随随便便取得成功的。 席拉里也不可能。 席拉里一看到安东野来了,埋藏在心里的陈仇旧恨,都涌了上来。 安东野旧日在京城,处事公正,手段严厉,曾经因此得罪了不少道上的朋友。 但也有人的想法并不一样。 席拉里就是其中一个。 她外号叫“杀人防火母大虫”。 她是个女子,开始杀人的时候,她自然是心慈手软;但她是柳生寒一手调教出来的,柳生寒告诉她,要想在“青衣第三楼”一百零七人里站住脚、立稳足,那就要够狠! 柳生寒叛死,席拉里拨入楚羽的部下,她从楚羽那儿又学了另一种层次的“狠”。 柳生寒是人狠、刀狠;楚羽是心狠、手段狠,他的狠,仿佛是做大事时的一种必要的条件,只求结果,不分对错。 席拉里全学会了他们两兄弟的狠劲。 她一向很喜欢杀人放火,且当将杀人放火当作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可是有几次,她的心狠手辣和粗暴手段,引发了数家无辜贫民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受到了安东野的严厉谴责与惩戒。 她痛恨安东野,她痛恨他为了几个蚁民就出手羞辱教训了自己,她一直怀恨在心,她要杀了安东野! 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四个后起之秀,四个都是“青衣楼”第三代弟子里,相当出色的杀手,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都攻向安东野,都要安东野的性命! 然而,安东野对他们的命,半点兴趣都欠奉。 他在想:我杀了你们又能做什么?我既没有亏欠你们什么,你们也没拖欠他什么,他不嫉恨你们什么,你们和我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和你们干嘛要一定拼出个你死我活?! 这段牢狱的生活,使得安东野脱胎换骨,不愿再像以前那般锋芒太露树大招风;但他毕竟也是闯荡江猢,经历风霜的过来人。他一交手,就马上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立即下重手立威,只怕跟这四个“胆敢吃螃蟹”的人一样冲杀上来的观望者,就会越来越多,与之而来,因此丧命的人,也定然愈来愈多,这不是安东野所希望看到的。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就是不愿和不能杀戮太多的人,快刀斩乱麻,杀人立威,有时候,这些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上开始流传这句话的时候,并非是随口说说,实则的确是有由衷的原委和苦衷的。 而到了今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却往往成为了一些人推倭责任和逃避现实的一句说辞别人且不论,就在这一刻,就在“飞鱼楼”,为了减少杀生,安东野已不得不下杀手杀掉眼前的这四个人! 第十六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 安东野的杀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我不能杀他们四个,我跟他们四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只不过恰好站在敌对的两方,大家都是在为组织和社团做事而已,我不能仅仅因为立场的不同,就轻取这四个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安东野拔出了“斩岳刀”,挡住了布十的“鸳鸯钺”,又以“震天掌”,架住了客林顿的 “虎头钩”;可是,在同一瞬间,敖巴马的“链子枪”和席拉里的“锯齿刀”亦已杀到。 安东野忽然右手五指一展,叱了一声:“看刀!” 一道刀气斩向敖巴马。 同时,他右手拇指与左中食指一合,疾弹而出,喝道:“看剑!” “啪啪”二声响,敖巴马感觉到“链子枪”已给一帘刀光震开,而席拉里也惊觉“锯齿刀”给一道剑气荡飞。 安东野以刀、剑抵挡攻来的“链子枪”和“锯齿刀”,原本并不足为奇,让人称奇的是---- 他手上的刀与掌,正与另外两名杀手交锋,刀无暇,掌中更无剑。 既然如此,那又何来的刀?哪来的剑? ----原来,安东野发出的“刀”和“剑”,都是一种无形的劲气,那是无坚不摧的“气刀”和“劲剑” 武林中,有的千奇百怪、奇门怪类的奇形乃至畸形的兵器和武器,但只要得其精髓,就可发挥无遗,但也有武术大家,化繁为简,将一口单刀、一杆缨枪、一支铁剑,练成天下一等一的绝世神兵。 江湖上有不少高手,专门嗜好使用独门、奇门兵器,标新立异,取众哗宠;但真正能跻上第一流高手之列的,事实上,恐怕还是要少于以刀剑枪棍之类普通兵器为主的武林高手。 简而言之,就算是第一流的兵器,给第九流的人物来使用,恐怕也沦落成为第九流的兵器;反之,第九流的兵器,若是给第一流的人来使用,自也然就会成了第一流的兵器。 以此类推,暗器也相同一理。 有很多暗器,不免稀奇,而且古怪,但真正一流的暗器高手、暗器名家,哪怕只要是一把小水果刀、一支普通的钢镖、或是一颗平凡石子,都可以百发百中,例不虚发,从不会整一大堆装摸作样、华而不实的怪名堂、新名目。 安东野的这“气刀”和“劲剑”,并非师承云飞扬,更不是得传“祥云堡”,乃是来自他的自悟和自创。 他的功力,仍未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发出“气刀”和“劲剑”,自未及真有刀剑实物的打击力度,但要用以对付敖巴马和席拉里,却已经足足有余了。 “啪”的一声,敖巴马的“链子枪”,划了一个大弧圈,荡了开去。 “啪”的又一声,席拉里的“锯齿刀”弹了开来,她的攻势,立刻为之瓦解。 安东野成功了。 他成功的敌住了四名青衣杀手的四种不同武器之四种不同的攻击,而且并未杀人,也未伤人。 可是,“青衣楼”杀手们,也同时隐隐察觉出来了另一件事---- 安东野确实抵住这一轮的四人联手攻击,但却已有力不从心的痕迹。 安东野当然没有落败,甚至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轻松取胜,而是险险招架。 ----安东野并不是无敌的! ----安东野身上,仍有漏洞和不足! ----只要大家一拥而上、只要大伙同心协力,未必就不能将他斩杀当场,乱刀分尸! 只要一有这样的“挑战偶像权威”的想法,自然就有大胆之人,跃跃欲试,邀功请战,这场杀戮,便不易消止下来。 安东野也明白敌人这种心理,眼前这个趋势。 然而没办法,要不杀不伤的对手,就难免会暴露自己长期坐牢而导致功力上的缺陷和不足。 这个世界上,熊掌和鱼翅不能兼得,总难有两全其美的美事。 这个时候,“青衣楼”的杀手们,果然人心浮动,拔刀挥剑,磨拳擦拳,跃跃一试,要试图着去围功扑杀安东野。 安东野无计,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他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已然是避免不了,只不过,能够不杀人性命的时候,他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尽量不过多的杀害性命。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大家住手。” 这个人一说话,“青衣楼”的杀手们,就立刻住了手。 因为说话这个人,是他们的总教官梁发。 梁发继续道:“楚总楼主有吩咐过,安三爷只要一出头,就立即请他老人家去‘青衣楼’好好商讨今后一堂一楼精诚合作的大计。而今三爷大驾已莅临,在下冒犯云端大小姐的目的也已达到,兄弟姐妹们,就没必要再打这一场狠架了吧?” 安东野突然出现“飞鱼楼”之后,实际上双方打斗时间,极为短促,杀手首领梁发在心中,却一下子作了好几个结论---- 结论一:安东野是绝对有能力杀掉这四名首杀部属的,可是他并没有下杀手;如果不是他故意示敌以弱,故意让对手掉以轻心、就是他有意示好,拉拢分化楼子里的人手,施恩结缘,以图后举。 结论二:安东野的武功早已名动江湖,但而今他复出之后,随手施为,居然已练成了“气刀”和“劲剑”的境界,这一点,恐怕武林中尚无多少人得悉,安东野在对付四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时,就把自己苦练而得的杀手锏和绝活儿展露了出来,让武林中人早有防备,难收遇大敌出奇招克敌制胜之效,实属于不智之举。 结论三:四个功力不俗的手下,一上去就吃了瘪,照这样再打下去,也是于事无益,战下去更于事无补,不如马上下一步的行动。 结论四:席拉里是真的痛恨安东野,但出手太过阴险绝户,这种手下,不管当任何人的部属,都得小心在意,都要自行提防他的反噬;布十真的相当勇悍,这种人,就知道一味邀功,从来不惜从任何人的尸骨上溅踏过去,奔赴他的前程路,这种人可重任、但绝对不可信任;敖巴马看似勇猛无比,实则懦怯胆小,他的出手,不是一种执行命令,而是一种掩饰求功,这样的人,不可信重,应当早早摒弃;客林顿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能战勇士,这种人,可以任用,也不必太过防范,因为他虽然会冒起得快,但也会消失得更快。 这一次交手,过程虽短,但梁发已看出了四名手下各自的性情,并在心里打了不同的分数和等级。 作为一名新锐杀手的总教官,梁发喜欢看人交手乃至交战,因为他从中可以见出人性**裸的潜在东西,让那些平日隐藏很好的劣性和劣根无处可藏。 例如,有些人平时看上去,好勇斗狠,夸夸其谈,但实际上,一遇到事情,则畏首畏尾,托辞逃避;却又装强佯悍,实是胆怯心寒,全都可以在动手过招时,看得一清二楚。 梁发从此看得出,旗下杀手们真正的才能,由此决定他们的重用和废弃。 所以,梁发不喜欢参战,更喜欢观战。 他从不肯放过这种观战机会,尤其喜欢看名家、高手的交手交战,在进退攻守之间,性情流露无遗,智慧迭现屡见,那当真是增长知识,受益无穷。 正如安东野与四杀手这短短的一战,他已从其中,学习吸收了很多的东西。 梁发笑态可掬地问安东野道:“安三爷,您老还认得我吗?我就是当日‘青衣第一楼’的梁发啊!我们在‘划剩盾’见过一面的呀,这些年来,您老人家别来无恙吧?” 安东野看到梁发,就开怀笑了。 “我当然记得你,”安东野亲切他说道:“为了把一颗‘解酒药’传到辰源大公子手里,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的梁三哥;公开承认、承担放一个不是你放的屁,还说脸红就脸红的梁发,除了尊驾,还会有谁!” 梁发笑得脸上都开花:“安三爷现在是名动天下、咤叱风云的经纬大人物,居然还记得我梁发这个小小不长进的小龙套,实在令梁发震佩莫已,感动不已。” “东野一直对你印象很深,”安东野收刀回鞘的姿势,相当的漂亮:“当年你还只是跟在辰源大公子身边的一个‘青衣楼’新人,已有不凡表现、不俗业绩,打拼三年、历练五载,今日一见,果然是绝顶的风流人物。” “承蒙安三爷当年的赏识,”梁发衷心他说道:“梁发一直感念在心,更不敢没出息。” “梁三哥你太客气了,”安东野拢掌回袖的手势,更加的潇洒:“你我已经叙过旧了,梁总教官有所指教的话,但请直说无妨。” “梁发确有公务在身,还请三爷多多包涵,恕罪则个。”梁发由衷的真心说道:“当年欠三爷的情意,待完了公事后,再容答报。” “言重了,”安东野洒然道,“你我各为其主,依照江湖规矩,尽管公事公办好了。” 第十七章 斜倚云端千壶掩寂寞 “安三爷宽宏大量,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梁发诚心实意的一拱手,交代公事道:“敝楼总楼主楚公子,请您移驾过去一趟。” 安东野一笑,道:“哦?我怎么只听说过贵楼有一位辰总楼主,却没听说过还有一位楚总楼主哩。”梁发则抱拳又道:“要是说,如果是楚羽楚公子请安东野安三当家过去叙叙旧呢?” 安东野呵笑道:“梁三哥此言差矣,我安东野早已不是什么三当家了,牢狱才脱,天涯飘泊,哪有什么家可当?不过,我倒想拜会睽别已久的楚二公子,问问他的义兄辰源大公子,近日贵体可否安好无恙?” 梁发道:“无论如何,梁发认为,三爷还是亲自走一趟的比较好。” 安东野狮唇一翘,豹髯一掀,虎目一闪,龙眉一剔,开口道:“呵呵,东野不去的话,下半辈子就不会很安生,对不对?” 梁发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两年多前,我只是‘太平庄’在京城里一个小分支‘太平门’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你却在‘划剩盾’谈判大会中慧眼识珠,把我引荐给辰源大公子,是我从底脱颖而出,这件事情,我一直记得。” 安东野坦然地道:“那件事情啊,我记得那一次,几个京城的大小帮会,在‘划剩盾’聚会,商议‘联合抗金’的事宜,因为各自意见不合,一直争争吵吵争吵到了晚上,我记得当时几百个大小帮会的头目,围着篝火畅饮阔论,你们‘青衣楼’的大公子辰源,就坐在你对面前方,大概是因为你新入‘青衣楼’不久、在楼子里的地位尚低,你与大公子坐位,相隔至少也有近二百人,当时,各帮各会的首领头目,轮流着发言讲话……” “是的,那时侯,正值‘金国’元帅、四太子金兀术挥军南侵,大家都义愤填膺,都想有一番作为,都要为国家尽一份力,”梁发这时候的笑态里,却带有一点冷诮:“所以,这些头头们,都各自发表了一番宏图伟论。可是呢,到现在看来,做到那晚自己说出去那番豪言壮语的,只怕一百个人里不见得有一个实现诺言,就算有尽力的,怕也不过是做到誓言里的百分之一还不到。” 安东野笑道:“梁三哥这话,就未免过于义愤了。老人常说,‘说话一套,做事又一套’。若是一定要求做得到的才说,我看这满京城的人,都要变成哑巴了。放言空论,夸夸其谈,徒有其表,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不过那一次我还是有所收获的,那些京城道上的老大们,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之际,我却发现了一个人,一个非常年轻的‘青衣楼’第三代弟子,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梁发笑道:“那个家伙,自然就是我梁发了。” 安东野赞许的道:“当时我发觉你好像掏出了些什么东西,动作很慢,然后缓慢向前渐渐移动,移动的动作更加缓慢,简直是哪怕一个小小的动作转变,也都非常谨慎,更十分小心,生怕惊动了在场的任何人。你一直在向前缓慢移走,但是外人骤眼看过去,全然感觉不出你在移动。就算是前一瞬和后一瞬望过去,你至少已动了三、五步,但仍难以让人发现你已转移了原来的位置和姿势。” 梁发赧然而道:“梁发本以为自己当时已足够小心,但不想这一切还是尽落安三爷的眼底,梁发实在汗颜至极。” 安东野笑道:“不是你隐藏得不够好,是因为我有心观察你,自然能洞悉你的一切。” 梁发赧然道:“当时当场那么多人,小人跟三爷又是素昧平生,况且大佬云集,我只是名小人物,你却仍能把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我却全然无所察觉,实在是----” “您客气了,”安东野截道:“那一晚篝火聚会,你也有发觉我在留意你,对吗?当你潜移默行至‘五虎彭门’代表彭少阳身后时,还盯了我一眼,那一眼可是盯得极狠,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记忆犹新恍如昨日呢!” 梁发听罢,更是愧然无措:“原来这一眼也没瞒得过三爷,那时侯,我仅是无名的小卒,但三爷您已是名震武林的‘大风堂’三当家了,说实话,我不认得你才怪呢,但你若识得我、那才没道理啊!可我的一切,却都没瞒得过您老的法眼。” 安东野道:“着啊!像你这等沉着敏捷的无名小辈,这才更了不起,是以,我才一直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半个多时辰后,你才移到你的一名同僚孙财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又悄悄拿了一个水袋,又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你才移至你们大公子辰源金的身侧,然后把那事先掏出的药丸喂入你们大公子口中,再递过水袋给他喝了几口水,你那个本已醉得七、八成的辰源大公子,这才又清醒了过来,好巧不巧,恰轮到‘青衣楼’代表发表抗金意见之时,辰源大公子才说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掷地有声,极有见地,获得全场掌声雷动,道上的朋友,无不夸赞佩服大公子不但人漂亮、酒量也好,口才更佳。” 梁发笑道:“我家辰源大公子,确实是酒量、口才、相貌、风头,都好得出了名!” 安东野却一本正色的道:“但我佩服的倒是你。当时辰源大公子与我们‘大风堂’代表、云端师姐相邻而坐,因大公子情迷家姐,一是借酒浇愁,大醉伶仃,若不是你及时给他喂食‘解酒丸’,发言时辰源大公子必定丑态百出,沦为大会笑柄,‘青衣楼’也定将颜面扫地;我发现你开始行动时,辰源大公子才刚刚开始失意痛饮,你早就算准一个时辰后他必醉得不省人事,是以你也就开始提前行动,并且一点也不惊动场中的任何人,如此不动声色,当然是保住了金大公子的金面,那时我就知道,你梁发绝对是个人物,绝非池中之物,迟早要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后来打听之下,我才知道你的姓名师承履历。” 梁发感激的道:“所以,你才请辰源……大公子把我提拔了上来?” 安东野道:“不用谢我,我只是把我所观察到的,如实的转告给了辰源大公子,谁知道,辰源大公子只说了一句:‘我马上把这个小家伙调到我身边做事,再有,他给我用的‘解酒丸’,叫做‘醐醍灌顶’,如果他可以把药丸的配制秘方私密告知与我,我可以考虑保他当个分楼主。’看来,辰源大公子当时醉是醉了,但并未糊涂,他比我更留意你,甚至连你用的是什么‘解酒药’都留意到了一清二楚的地步。” 梁发汗颜道:“三爷对我识重之情,至今未报,我真是猪狗不如----” “胡说八道!你这算什么狗屁话!更何况----”安东野转叱道:“这一点小小情义,你早早就已经报答完了。” “啊?”梁发十分费解的问道:“哪有的事情?我如何不知道“” “有,当然有,”安东野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落山脊’大会?” “‘落山脊’大会?记得啊,那一次,一众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会聚该地,共商划分地盘大计,那是我首次奉辰源大公子之命,做大会保安指挥、独挑大梁,我又怎么会忘?”梁发道:“可是,那一次,笑得也没报答三爷您什么啊……” “错,”安东野正色道:“难道你忘了那个屁吗?” “屁?”梁发一时想不起,还是有些迷糊的道:“什么屁……” “放屁的屁,”安东野板起脸来,极其认真地用手指反指着自己的大鼻梁,一本正经的宣布道,“那个被你承认、臭味熏天响声震天的屁,是三爷我放的。” 听了安东野这番话,梁发对安东野,更加肃然起敬。 ----安东野最最了不起的地方,不单单是在于他观察入微,没小看轻视了任何人,更厉害的是他过人的记忆力,以及他超人的亲和力。 一个出色的人物,不但可以从比他高明的大人物身上学得值得学习的东西和本事,还可以从远比他卑微低下的小人物身上,吸取经验和教训。 安东野显然就是这种出色的人物。 梁发从跟安东野的这一番对话里,也学得了不少本领。 然而,他仍是要执行楚羽交给他的任务:“安三爷,你对我识重在先,礼遇在前,我欠你的情,亦未报答你的义;不过,你也曾教讲过,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公私分明,需先公后私,决不能以私废公。现在,你我私事已聊完,所以,如果,你能随小的走一趟,跟楚总楼主聊聊,那自是最好不过;如若您不赏脸,小的也只有得罪爷驾了。” 安东野点头道:“不错,你现在是办公事。咱们刚才叙旧而已,但并不碍着公事。跟你叙聊,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我很乐意奉陪;但要我去见楚公子,那就对不住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可没那个见他楚老二的兴趣。梁三哥你有职责在身,尽管施出手段来便可,不要左右为难,更不必客气留情。” 梁发则表示相当为难的道:“三爷您明鉴:笑得可是不想开罪于您老的,但是楚总楼主他----” “不用再多费无用的唇舌了。”安东野表示理解的道:“东野也是江湖中人,东野明白,你是要向楚二公子交待,但我不明白的是,要是我不愿意去、你有什么办法逼我去?” 第十八章 纵使他人空笑我 梁发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才问道:“三爷,您真的不同意跟小的走这一遭?” “不错。”安东野直言道。 “那好,小的就得罪了!”梁发轻轻一拍手,“飞鱼楼”楼梯足履声响起,六名青衣男女杀手,二前四后,押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儿,缓步走了上来。 安东野一见了被押的女子,立时沉着声道:“小冬,不是早就让你回返‘关东’老家了吗?偏偏不听!留在‘京师’,有什么好留恋的!?这下被人抓了,不好玩了吧?!” 给“青衣楼”杀手制住了的女孩儿,赫然就是“大风堂”前任大当家孟东堂的遗孤----小小姐孟小冬。(参见《彼岸花》卷) 看三叔这么生气,孟小冬眼圈儿红了,小嘴唇儿扁了:“三叔!你!”竟是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一看她委委屈屈的可怜小模样,安东野就再凶不下去,只好语气转和、音量降低的道:“看吧?叫你别出来乱跑,总当做耳边风,现在倒好,落入坏叔叔手里,看你哭鼻子还管用不!” 孟小冬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浑然忘记了仍受敌人的胁持:“三叔,你见我给坏蛋抓了,不单一点也不关心我,还一见面就凶个不停,人家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从‘关外’,来‘京师’寻你,你却这样对人家!呜呜呜呜……” “我,你,唉……”安东野这是半点英雄气概也无,气得直顿手顿足道:“你哭什么吗?叔叔又没欺负你!” “你还想怎么欺负我?”孟小冬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你又凶我又吼我又骂我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睛?” “我……我凶你吼你骂你对你吹胡子瞪眼睛是为了小小姐你好啊!”安东野情急地道:“现在你这样被人劫持,你以为三叔我很开心嘛!” “你就是越来越不疼我了!我被外人欺负,你也不想想办法救人,一见面就骂个没完没了,你就是不爱小冬了!我好可怜啊!”孟小冬越说越委屈,越讲越可怜。 “哪有?我……我那是一时心急,”安东野只好让步道:“三叔是见你太不……不懂得保护自己了,,所以才以长辈的身份,批评了你几句而已。” “什么叫‘批评了几句’?还‘而已’!那是横眉立目的破口大骂,骂得本小小姐狗血喷头一无是处呢。我爹爹在世的时候,都不敢、也不舍得这样子骂我呢!”孟小冬这才收了些急泪,嘟着香腮踩着绣鞋不依不饶的道:“我不管,反正是你错了,你道歉先。” 安东野“唉唉”了几声,抓耳挠腮地道:“道歉不及,我救了你再道歉,好不好?”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不要!就不要!”孟小冬完全不理会自己仍落在敌人的手里,一味的刁蛮任性道:“我命令你,现在就向本小小姐陪礼道歉。” 实在是拗不过她,安东野只好打恭作揖陪话道:“对不起啦,对不起啦,三叔为老不尊,给侄女儿赔礼道歉了。” 孟小冬“噗哧”一笑,这才恢复了那张杏靥桃腮的笑脸来,道:“小冬也不是没听三叔的话啦,我本来是乖乖听你的话、窝在‘七道街’里嗑瓜子听小曲的,正闲着无聊闷得发慌,就听见外面叫卖花糕,我肚子‘咕咕’就响,便出去看看热闹;那花糕味道好香,我不禁随手拈上来闻了闻,哪料,忽然觉着眼前一阵昏眩,就已知不妙,待要退回堂口时,就被卖花糕的这几个王八蛋给拖走了,然后就……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安东野还是忍不住责备了一句:“你这小馋猫不出来看不就没事了么……” 哪知孟小冬又要哭了:“人家不知道有坏人的嘛!要是知道,人家饿死也不出来啦,还会给在这儿地给你从头到脚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一轮一又一轮一遍又一遍一顿又一顿地说教个没完没了!”说着说着,又待“呜呜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安东野又急得直跺脚:“小孩子做错了事,怎么大人说几句还说不得了?!” 旁观已久的梁发,这时干咳了一声。 安东野歪着头,横眼瞪视着他,没好气的问道:“你嗓子有痰?” 梁发好脾气的笑笑,然后摇摇头。 安东野厉目喝问:“你喉咙有屎?” 梁发又笑笑:“没有。” 安东野也不知怎的,面对孟小冬,常急得顿手跺脚大失仪态,对上别人,却好暇以整威风八面:“那你咳你妈个蛋啊?” 梁发嘴角牵动,算是敷衍的笑了一下,道:“三爷您只顾和小小姐拉家常,真是没把这儿六十九名‘青衣第二楼’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啊!” 梁发这句话一出,场上就算不大想跟安东野为敌做对的青衣杀手,也很想与安东野比划比划见个真章。 “您是大英雄不假,”梁发实话实说的地道:“可是安东野大英雄您只一个人,而我们,有六十九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何况,您的心肝宝贝儿、小小姐现在还在我们的手里……” 安东野低着头,他在看自己的两只大脚,好像发觉他的两只靴子一大一小极不合脚似的,盯着脚面看了好一会儿,使得青衣杀手们都正要禁不住随他视线望下去之际,安东野忽然问道:“梁发,你没有为难侵犯过小小姐吧?” 梁发忙道:“小的不敢!我们怎么敢呢!我们都是待小小姐以上宾之礼。” “很好,总算我没看错你,”安东野道:“既然你们‘青衣楼’,对小小姐以礼相待,我安东野救人,也不一定是非要动手不可,对吧?” 梁发的脸上,又再展现笑容,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安东野问道:“一句话,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梁发谦恭地答:“很简单,只要您肯辛苦随我们走一趟,我们马上恢复小小姐自由。” 安东野挑眉问道:“去见楚羽?” 梁发即道:“去见楚总楼主!” 安东野道:“就如此容易?” 梁发道:“就如此容易!” 安东野又问道:“是否能先放了小小姐,我再去见贵上?” 梁发寸步不让的道:“恕难从命,楚总楼主吩咐了,要小的们先把您请到再说其它。” “既然这样----”想了一下,安东野两只大手一摊,道:“我就不去见楚羽了。” “哦?” “啊!” “嗯?” “嘿!” 梁发等人,都意外于安东野的答案,梁发更道:“三爷,您这答案实在是太令小的们失望了,也太让小弟们为难了。” “说实话,我原本也想去拜望一下当下风头无两的楚羽公子的,”安东野解释道:“但是,这样用威胁的手法请人,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喂!喂!喂!”被押作人质的孟小冬急了,她急声道:“我呢!我呢!我怎么办?臭三叔,死东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梁发展颜笑道:“对啊,三爷可不能忘了这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友,楼子里有不少新来的新手,他们出道晚,不一定就知道三爷您的大名,其中也有些不知进退的莽汉悍夫,不一定都买您的帐呢,万一惊吓到了小小姐,就不好了。” “啊?”安东野犹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说道:“你倒是提醒三爷我了,我总不能把这小侄女儿丢在这里置之不理啊……可我又不愿受人威胁着做事……你说,该怎么办是好呢?” “不如这样好了,”梁发主动提供了一个方法:“三爷若是硬是不肯让小的们轻松好办事,我们也不敢勉强。不如这样,小小姐就暂且跟我们回楼子里去,委屈上几天,让三爷想清楚了再过来接小小姐回去,岂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不行!”孟小冬急得直叫了起来:“安东野,你想死啊你!连你都不救我,你还是我叔不是啊?!”然后又掉头虎着贝齿咧嘴恐吓梁发道: “你个王八蛋,敢抓我不放?你敢!押我回去?好!今天晚上我云飞扬爷爷和我爹爹就去趴你家窗户……你们还笑?你们敢情不信是不?今晚我就叫我爷爷我爹爹把你们全部带走!” “我信我信!请小小姐饶我们一命。”梁发忙装了个骇怕表情求饶道:“万一小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云老龙头和孟大当家泉下有灵,千万可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况且已给了三爷数次机会了,是三爷不赏脸,小的们只有得罪了,只得有僭了。” 安东野道:“小冬别急,我只跟这些坏叔叔们逗着玩儿呢,我这就救你。” 孟小冬这回却是不相信了:“切!你怎么救我啊?” 梁发“唰”地拔刀,架在孟小冬白生生的好看脖子上,美丽而真实的刀光,还紧贴着美丽女子真实的杏靥上。 “三爷!”梁发叱道:“你要强来,我便下手。” 安东野沉声道:“你敢?!” “有何不敢?我是奉令行事。”梁发道:“‘青衣楼’向来令出如山,军令如山倒。就算三爷你出手再快,救得了她,但要是她脸上给划了一道口子,对小小姐的花容月貌,也未免太过遗憾了。您对小小姐一向视若心肝儿,您绝对不会冒这种危险吧,我说的没错吧?” 安东野的回答居然是:“你所得当然错了。” 梁发开始紧张的道:“不要忘了,我身后有的是人。给我上!” 安东野纳闷的道:“你回头看看,你身后哪来的人?” 梁发没有回头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后的手下们,对自己的指令完全没有反应,全部没有回响! 难道,身后那六十八名训练有素的“青衣楼”杀手都死光了不成!? 第十九章 任他凡事清浊 梁发的六十多名手下,当然没有死,但已经全数给人制服了。 就在安东野和梁发谈判的时候,一群白衣人,已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飞鱼楼”来,把他布置埋伏在楼上楼下楼内楼外的青衣杀手们,全给点穴击倒打晕缴械制服了。 摸上来的人,并不多,但全是个顶个的高手! ----“腾讯堂”里的高手。 安东野还为梁发一一为介绍这些潜进来、摸上来,反转局面的年轻人物道: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血河刀客’姬北命……‘玉面神丐’谈仙……那位是‘不娘青年’贾不娘……这一位是‘飞毛腿’张保……那是‘胸神’血鸢尾……那一位是岳飞岳鹏举……还有这一位……” 他还未介绍完事,梁发早已放开了孟小冬,“哈哈”笑道:“大家不要误会,楚公子先是要试试三爷的武功,料必数年未见必大有精进,果然如是;楚公子又言三爷领袖‘关东’群豪、对抗‘女真’和‘契丹’,对行军布阵,极有天分,故让小的献丑,兵困‘飞鱼楼’,并狗胆扣住小小姐相要挟,大家都料定三爷必定略施神技,便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而今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楚公子神机妙算,安三爷智勇双全,诚为‘南楚北野’、‘绝对双雄’是也!哈哈……” 安东野也随口笑道:“哈哈!” 姬北命笑道:“呵呵!” 谈仙笑道:“呼呼!” 贾不娘笑道:“嘿嘿!” 张保笑道:“嘎嘎!” 血鸢尾笑道:“哼哼!” 岳飞笑道:“嘻嘻!” 梁发恭恭敬敬地道:“三爷,如果没有其它什么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孟小冬粉脸立寒,叱道:“想走?门都没有!” 梁发躬身稽首道:“小的仅是奉命而行、执行任务而已,身不由已,有得罪之处,小的甘愿领受责罚便是了。” 安东野赞道:“不错!动手之前,你已先礼貌相请,说明奉公行事;然后又先叙旧情,动手时又处处留余地,话不说尽、事不做绝;一旦任务失败,立即随机应变,言明受命于上,降罚于己,令人无从发作,归咎不得。你这份涵养和功夫,要比真刀实枪的拳脚功夫,更要难得。” 梁发忙道:“小的这种嘴皮子功夫,不实际、不实用,不是大英雄的行径。” “梁三哥此言差矣,真正的大英雄,这个世间又有几个呢?”安东野笑道:“楚霸王项羽,是何等的大英雄,还不是被地痞流氓刘邦逼得自刎‘乌江’。” 梁发垂首推辞道:“汉高祖世之枭雄,而我梁发,只是一个小小的小人物。” 安东野不置可否,突然问:“楚公子在何处等我?” 梁发目光乍然闪动,喜道:“三爷刚才不是说不去赴家主之约了吗?” 安东野道:“你也说是刚才。” 梁发道:“三爷你的意思是----” 安东野道:“我不喜欢给人威胁这做任何事,所以刚才很不爽,现在的心情,就好一些了。” 梁发喜道:“小的早就说过,三爷是什么人,威胁三爷是没有任何用的。” 安东野道:“权当是给你一个面子,我就走这一遭。对了,楚羽他人儿在哪里?” 他这一决定,立即找遭到了从小小姐孟小冬到姬北命,由四更到云端大小姐的全票反对,所有的人,全都哗然反对,阻止安东野去赴楚羽之约。 梁发嘴角漾着由衷诚恳笑意,答道:“会面地点离此并不远,小的只要说明在什么地点,三爷就一定会同意的,诸位大侠和少侠、女侠,也一定不会反对三爷成行的。” 大伙都七嘴八舌的问道:“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风雨飘香楼’。”梁发给出大家要的答案,还及时补充道:“是‘凉城客栈’的北城先生冷爷做总召集人,约我家楚公子和安三爷两位,来谈妥‘京师’时局的大事。” ----既然是冷北城亲自来主持这次会晤,而且双方的见面地点,还是在“凉城客栈”设在京城的事务办事处“风雨飘香楼”,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和担忧了。 安东野问得很直截:“既然是北城兄见招主持,为何你不早说、而是用武力威胁之举?” 梁发回答得很了当:“如果三爷受胁被制,那么,我家主上楚公子,似乎也没必要在冷爷面前恭候您大驾光临了。” 安东野听懂了梁发的话中意思,也明白了楚羽的险恶用意。 “你说是北城先生召集会聚,”云端大小姐玉手一摊,道:“那你可有取信之物?” “这个自然有。”梁发回答得很干脆,他的动作更干脆,他一身手,掌心就多了一面小小的令旗。 令旗上,还有四个雄劲苍浑的篆字:北城之北。 安东野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凉城客栈”的信物。 安东野抬目,疾道:“好,我跟你去!” 云端大小姐不放心的道:“东东,万事小心,感觉哪里不对,就放出烟花讯号,就算是‘凉城客栈’杀手壕,我们也要闯一闯----” “老姐放心,我会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着回来的。”安东野宽厚的手掌和温柔的的笑容,总让所有的人,全部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艰难险阻,都会化险为夷遇难成祥迎刃而解不攻自破的。 究竟楚羽与安东野的这一次见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 当时亲身目睹经历这个会面场景的证人,少之又少;“蜀中”名族“唐家堡”唐云公子修撰这一段史实时,曾经多方寻访昔日的见证者,但所得的只言片语,仍然无法囊括当时的双雄会面全貌。 唐云公子《凉城史记》有关于楚羽与安东野这次意义特殊、影响深远的会晤,拓展阅读开来,大致情形是这样记载的: 好像是楚羽一大早就已抵达了“风雨飘香楼”,但是他坚持只借“凉城客栈”的势力范围地盘跟安东野约见交涉,并不愿意踏足“风雨飘香楼”内。 至于是什么原因吗?这很难说。 说直白一些,现在的楚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至少在他自己的心目里。已经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普普通通的江湖人了。 他是“二计划”中较重要的一环,蔡少傅、小柴王爷、阎尚书,这些官场的大人物,与他的命运,息息有关,他有靠山,他已经算是半个官场的人。 在官场上,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一种立场的表态,你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以试举个事例:如果你的上司赵大人是跟钱大人是对立对敌的,而你一个不留意不小心,跟隶属于钱大人派系的李大人一起吃了个便饭,说不定,过不了今晚,你头上的乌纱帽甚至脑袋瓜儿,就保不住了。 楚羽现在当然无意要向正在招兵买马吸收新血扩充实力的“杀手之王”冷北城靠拢,就算他想这样做,只怕冷北城也不会结纳他种狼子野心的叛逆狂生。 冷北城的生平志向,是消灭世间一切邪恶的坏势力,楚羽则正是京城里一大黑道组织“青衣楼”的新领袖,只不过,他的身份,已给朝廷里一股无与匹比的邪恶新锐势力所包庇住了,且已封了几个例如“金吾卫城防使”“京畿左路义勇少保”等洋洋洒洒风风光光的武职官衔,打着捍卫京畿的堂皇旗号,平白无故光明正大的剪除异己,就算是当今左相李纲,也拿他无可奈何。 正因为,跟庞大的实力和强盛的联盟结合靠拢,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是以,楚羽自然也刻意避免与李相系统的冷北城团伙保持距离划分界限。 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楚羽执意不入“风雨飘香楼”,在楼下的“名利巷”巷口,相候安东野。 两人一见面,楚羽的眼底,就掠起了一些电光火石,安东野至少还展开了个笑容,而且还主动打着招呼道:“楚二公子,久候了。” 安东野一向都是这样认为:大家都是在江湖上闯荡混口饭吃,如果不是没有必要,人与人之间,实在是没必要说翻脸就翻脸,大不见小不见,一笑而过一笑了之也便罢了。 安东野重情义,也讲情面。 楚羽则大大不然。 他自从安东野一出面在他的视线里,他就一直寒着脸,也寒着眼。 ----楚羽就是这样的狂性,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他自然不必向任何人强笑、示好、点头、哈腰、主动攀附、故作寒暄。 另外,楚羽一看到安东野,就从心里不自在,更不喜欢。 安东野生情粗豪,服侍打扮不修边幅,头发胡须乱扎扎得不成样子,身上半新半旧的袍子,不是血迹就是油渍,很没有江湖一方之主该有的德行和风范。 楚羽最注重衣食住行和外表仪容,他很看不起安东野这种出身市井的草莽好汉,他觉着那些莽汉都是粗鲁的乡下人,只配回家放牛种田,更本不配在京城里混。 安东野性格豪放,跟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能称兄道弟、与五花八门的行当全可打成一片;楚羽却总是让外人感到他狂傲似寒冰,凶狠如豺狼。 尤其在楚羽击败辰源、主政当权以后,他整个人,变得更冷、更酷、更狂、更傲、更不苟言笑、更喜怒无常、更让人难以接近。 安东野一见到楚羽,却也是有另一种感触。 他见了楚羽,就知道,自己和对方,是完全属于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楚羽英俊倜傥,玉树临风,他往人群里随意那么一站,简直就只能用“鹤立鸡群”这四个字来形容表述。 其实,安东野那一声“楚二公子”,楚羽是不爱听、不受用的。 ----现在的我,已经是“青衣楼”唯一的当家人,不叫我“楚总楼主”、叫一声“楚公子”也是好的,偏偏这村夫来了这么一句“楚二公子”,莫不是用这旧时的称谓、要来羞辱由于我不成? 楚羽冷“哼”一声:“三爷出狱回到京城那么久了,也不知会楚羽一声,看来东野兄,也太不拿我楚羽当朋友了。” 安东野自若的笑道:“楚二公子言重了,些许小事,怎好惊扰贵人事忙的楚二公子。” 楚羽冷笑道:“东野兄这话,恐怕表里不一吧?这不?楚羽要请你来一聚,还得借上冷爷的威名;否则,我怕是还劳烦不动您的虎驾哩!” 第二十一章 寄君一曲 安东野道:“如果你杀了辰源,我就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报仇雪恨;若他尚在人世,就请把他交给我,为他请医治病。” 楚羽竟然冷笑着问道:“既然你执意与我为敌,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关于辰源的生死存亡?” 安东野道:“故作神秘,有意思吗?你有没有背叛辰源?有没有杀大公子?我只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楚羽双目喷火,却“哈哈”傲笑道:“好,如果我和说,是其他人阴谋推翻了辰源,我非但没杀他,还帮他清算清理了叛逆之徒,你会相信么?” 安东野紧接着问:“照你的说法,辰源既然没有死,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楚羽兀然大笑,突然笑意一敛,傲色道:“辰源人在哪里,我等着你你帮我找出来啊。” 安东野两道铁眉一沉,语气更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按你这说法,你说什么都行了。” 楚羽脸色煞白,双目寒意逼人的道:“不错,一个人如果有权有势,他要说什么,哪怕是废话,都是至理名言金科玉律,你安东野要是说话有我这个份量,来啊,来搞垮我好了,我等着这一天呢。” 然后,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默静了下来,比第一次还默、还静、还可怕。 寂静中,一曲琴声发出筝鸣---- 那是一种两军交戈、兵荒马乱、金铁争鸣、铁血杀伐的音乐。琴韵此起彼伏,滚动翻涌,最后音符落成了拉锯牵制,僵持不下,然后琴韵轧然而止,筝声全无,寂静若死。 楚羽与安东野听得如痴如醉,曲声一停,这才恍然一梦,忽觉各自衣襟尽湿,好像已猱身博杀恶战了好一场,“鬼门关”生死殊途好几个了来回相仿。 就听冷若颜幽幽的道:“楚公子、安三爷。” ----没有人愿意得罪冷若颜这种美少女杀手和她代表的“凉城客栈”恐怖势力,即使如楚羽、安东野这类青年俊彦、少年雄霸,也不例外。 是以,楚羽与安东野全都各退了一步,前者向楼头应了一声“大姑娘’,后者朝冷若颜微微稽首拱手。 “却才你们两位已然暗中交锋,斗了一局,再斗下去,怕是没这个必要吧?”冷若颜声音曼妙的道:“贱妾代表我家爷,同意楚公子在此地约见安三爷,用意无非是给两位一个时机讲个清楚说个明白,今日一过,是友是敌,各凭良心;是生是死,各安天命。若两位操之过急急不可耐,在此动武斗殴,那贱妾可在我家爷面前,可是难以交代了。两位都算是我冷若颜的蓝颜知己,知我懂我爱我怜我谅我,今日此地,贱妾总不能袖手旁观,任由‘风雨飘向楼’前动干戈、起杀戮是吧?” 楚羽率先表态,他点点头道:“冲着冷爷的面子,楚羽暂时不跟这村夫计较。” 冷若颜淡淡地道:“楚公子盛情,盛贱妾心领,当代为转禀我家爷。” 安东野也不申辩回应,但是远远跟来的四更却叫了起来:“楚羽你这小白脸、反骨仔,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背叛义兄的丑事,可不是冲着谁的面子、就能自圆其说的!” 四更大人是和谈仙一路暗中跟随安东野赶来的,他们二人一现身,楚羽的身边,也出现了两个人:苏磨和孙驴。 秀士苏磨即还口道:“开什么玩笑!你莫要含血喷人!明明是你们‘腾讯堂’这一干小子、勾结安东野,构陷离间我家两位公子爷,要图谋我们‘青衣楼’的产业!还在这里反咬我们公子一口!” 安东野举手制止四更和谈仙继续责骂下去,并沉声道:“楚公子,东野最后问一句:你有没有加害辰源大公子?” 楚羽微笑不答。 孙驴马上接过了问题:“三爷误会了,我们公子从不做那种事。辰源近年来百病缠身、心性大变,离间部属,屠戮帮众,遭楼子里部分莽撞的兄弟声讨反对,乱军之中,以致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而那些以下犯上的乱兵,都已给楚公子处置了。你若要篓子里叛徒名单,稍后我可以为你提呈;你要人证和物证,我们也有一应奉上。” 谈仙口舌灵便,当时就将话头接了过去:“免了、免了,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怕是你们早已动了手脚,欲加之罪,不敢苟同。” 楚羽亦扬手阻止他身边的二人接着责斥下去,他只盯住安东野,问了一句刀:“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我们只能做敌人了?” 安东野道:“除非我见着个活着的大公子,并且他亲口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楚羽完全无关!否则的话,你我一战,不可避免!” “好,不愧为大英雄安东野!”楚羽晒笑道:“我若不应战迎战,倒显得我是狗熊了。不过呢,在你出手行侠仗义之前,你不妨先问候一下你的好朋友辰源的姐姐现在是否安好?” 楚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安东野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雄壮的脸上兀变了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安东野才咬牙切齿地道:“你竟然控制了辰沅大姑娘做人质……楚羽,你好卑鄙……”他竟气得一时说不下去话了。 楼上的冷若颜在上面瞧出蹊跷,不由得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楚羽“哈哈”笑道:“会有什么事呢,只不过小生替失踪的辰源大哥,好好照顾一下他那苦命的姐姐。” 安东野痛心疾首地道:“……辰沅大姑娘的丈夫新殇不久,孤苦伶仃,你怎么忍心对待她一介年轻孀寡!?” “你在说什么呢?!”楚羽摆出一副完全无辜委屈的样子,转身向冷若颜摊手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吗?我大哥的亲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啊,我大哥如今落了难,生死不知,久无音讯,我这个做弟弟的,好心好意的替他照顾家里人,难道我还有错吗?” 然后他向冷若颜傲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告辞了,多谢冷大姑娘的一曲寄赠;你们不必相送了,反正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随时战场上刀兵相见,黄泉路上轮回相逢,再见、再见。对了,替我谢谢冷爷,说不定楚羽下次祭拜义父布先生亡灵之时,也连冷爷他老人家的神位一并祭奠了。得罪、得罪,别过、别过,再会、再会,请了、请了。” 一大篇客套说完,楚羽就与两名部属,扬长而去。 ----辰源大公子孤苦无依的弱质胞姐辰沅,恐已落入楚羽的魔掌,甚至是反叛之前,就早早已落入楚羽的手中。 楚羽手上扣住辰沅,辰源和支持的他的各方人马,就受其牵制要挟,不敢妄动。 辰源和他的朋党不能妄动,可不等于楚羽也不妄动,以他傲狂的性格,他绝对会乘胜追击穷追猛打步步紧逼铲草除根鸡犬不留。 如果这样,辰源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不但是安东野,就连在场的也无法有任何行动,何况这件事情,本身就牵扯极广,也不知道楚羽把人质辰沅关在什么地方,纵能动用“腾讯堂”的官方关系,搜查楚羽的“青衣楼”,非但会得罪了冒犯了“青衣楼”的尊严,而且也得罪了蔡少傅、小柴王爷、阎尚书这一干朝廷大佬。 更重要的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楚羽把人质藏在何处?何况楚羽谋定而后动,定早已布置妥善,不容外人找出这两制敌的砝码来。 这番会晤,这次谈判,楚羽已达成了比预期还要高的目的,他已稳稳地、高高的占据了上风。 所以他马上离开现场,走得意洋洋,嚣张煌煌。 但才远离“风雨飘香楼”、方走出“名利巷”,楚羽就把狂态一敛,向身边两大亲信苏磨跟孙驴肃容而发话道:“安东野毕竟不是心慈手软的辰源,他决不会善罢甘休甘休,马上先把两件‘信物’送交他手上,让他投鼠忌器,为我们追捕辰源的行动,尽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他又顿了顿,才道:“马上进行下一步‘二计划’” “是!”两名部属都莫名奋亢,跃跃欲试。 楚羽在狂笑声中远去,安东野因担心好友家人,却是心乱如麻,便要向冷若颜大姑娘告辞,回到“大风堂”,另谋对策。 冷若颜却道:“而今大公子的姐姐,落在楚羽的手里,一切的行动,必将掣肘,诸多不便,顾忌良多;若有我们‘凉城客栈’效劳之处,三爷敬请吩咐便是。” 安东野苦笑道:“这是‘大风堂’和‘青衣楼’累世的恩怨,为我们的私仇,把你们‘凉城’牵连进去,东野罪过不小。” 冷若颜道:“三爷这话,固然有理,但却大大的不对。” 安东野诧道:“既然我说的有理,然何又有不对?” “因为有理的话,却不一定就是对的。世人做事,常应势而为,不大重视路数法则,所谓世事无常,便宜行事。就拿国家大势而言,这是军民团结,联合抗金之际,偏是当政君臣荒淫无道,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以武林中的局面而言,楚羽自当理应与辰源大公子继承布先生遗志,同心协力,振兴‘青衣楼’,但他一旦羽翼丰满,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辰源大公子拉下台来、起而代之。”冷若颜道:“由此可见,看上去应该很有道理的话和事情,往往未必就是对的。” 第二十二章 不问曲终人聚散 冷若颜曼声道:“我们是吃‘杀手’这一行饭的人,但我们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的人,我们救的人,要远比杀得人,要多得多。我们是收银买命这不假,但我们只站在义所应当义所当为的立场,对得起江湖朋友,也无愧于心。” 安东野笑道:“‘正义联盟’那些所谓的‘大侠’,不也是打着等‘行侠仗义’、‘助强扶弱’的噱头和旗号,招摇过市,沽名钓誉嘛,到头来,像‘凉城四美’这般真正的侠义之士,反倒背负了恶名。” 冷若颜也笑道:“左右也是恶人了,不如就一恶到底好了。” 安东野仍然坚持道:“次事牵连甚广,荤涉帮会,东野实在不愿将你们‘凉城客栈’牵连进来;大姑娘放心,东野自有反击应对计划,就算暂且人手不足,东野也不想连累大姑娘姐妹和北城兄。” 四更大声嚷道:“三爷你这是什么话?!‘大风堂’最近损兵折将、战力短时间难以恢复元气,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你还有我们‘腾讯堂’一十三道旋风在嘛!这件事,我们是帮定了!” 安东野极其无奈地笑了一下,谈仙扯了扯四更的衣袖,四更不明所以,又不服气的抗声道:“‘大风堂’跟李相爷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们又不是外人,只要三爷你开口,我司马四更的上山下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所不惜,虽死无憾!” 谈笑面露苦笑,低声劝道:“小豆丁,闭上你的嘴。” 四更虎虎生气地道:“为毛啊!?” 瞪了他一眼,谈仙道:“你个瓜货,真的让本少爷讲出来?” 四更逼视着他,气呼呼的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讲的!快讲!” 谈仙摇摇头,摇摇扇子,道:“三爷是嫌我们‘一十三道旋风’,还不够份量。” 四更一听,就毛了,他虎吼虎跳了起来:“什么意思……三爷你心里果真这么想的吗?” 安东野急忙解释道:“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谈大少别误会。东野心下是有一策,但此计十分之冒险,在武功上,至少要跟楚羽不相伯仲的,万一有个个不慎,那就是弄巧成拙满盘皆输了。” 四更搔着头皮云里雾里问同伴道:“叫花子,这熊人说的傻?我一句不懂。” 谈仙摇头晃脑道:“三爷是说,他的那个计划十分的危险,要高手去执行才能成功。” 四更奇怪道:“高手?我们几个不就是高手吗?” 谈仙也学着他抓耳挠腮奇怪道:“对呀?你四更不就是个高手吗?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出来呢?” 四更一翻白眼,得意的道:“那是你眼睛瘸。” 冷若颜完全没有理会那两货在旁边的插科打诨,只向安东野温声细语地道:“我们四姐妹,跟辰源大公子,多多少少也算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回想一下,辰源当政时,制约手下,极少掠劫百姓,跟道上朋友的生意往来,也算公平公道;现今的楚羽,一上台就大兴干戈,视人命如草芥。冲着辰源大公子这点为民之心,我们姐妹为他出出力,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安东野依然为难地道:“不过,毕竟你们有你们的行规,北城兄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吧----” 冷若颜反问一句,道:“先请问一句,你要做的事,是杀人夺命的事么?” 安东野正色道:“那倒不是。” 冷若颜又问一句,道:“那不会是害人前途的事吧?” 安东野正经道:“那也非也。” 冷若颜情道:“如果那是帮朋友,救家眷的侠义之举,为什么你们‘大风堂’的人能去做、我们‘凉城客栈’就不能为呢?” 安东野无法措辞,一时之间,为之语塞。 冷若颜道:“如果唯恐牵连到我家爷,我们姐妹可以蒙上面目,掩蔽身份,外人无所知晓便是。” “那真是太委屈你们姐妹了。”安东野终于动容,道:“……这个计划,完全是为了营救吾友辰源的亲人,东野就只好暂且欠你们‘凉城四美’一个人情了。” 冷若颜眼中闪过一线狡猾的丽芒:“这是我们四姐妹,要为辰源大公子做的事,三爷您不欠我们的情情。辰源大公子而今生死难料,我们帮你,权当还昔日你拯救‘北凉镇’全体村民(参见《屠城殇》卷)的一个人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安东野感激莫名无比激动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况且----”冷若颜“嘿”声道,“楚羽刚才胆敢在我面前威胁你,就冲这一个梁子,我‘凉城’也得要他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大姐说得对!”接话的人,却是正从“名利巷”巷尾,跨刀负手迈着方步“叮叮当当”一路作响嘴里含着糖果天真娇憨摇摇晃晃踱来的三姑娘冷若雅,只听她含混不清的道:“在我们‘凉城客栈’的地盘张狂,不收拾他一下,他就不知道一天吃几碗白米饭。“ “三妹说的是!”这次搭话的是从“名利巷”街头,笔直挺拔犹如一杆标枪两腿修长细腰猿臂手中一把似剑非剑似钩非钩奇门怪刃一袭青衣的二姑娘冷若霜,只听她道:“姑娘早就看楚羽这2狂妄小子不顺眼了。” 三姑娘冷若雅没次出现,都会在享受不同的美味食物;二姑娘冷若霜每次说话,都像他腰间的钩剑那么锋利。 见“凉城客栈”又来了两位高手,四更瞪着一对豆眼,问谈仙道:“修理楚羽这档子的事,倒底有没有咱们两个‘高手’的份儿?” 忽听屋脊上有人话语带了七、八分清冷肃杀地道:“两位‘腾讯堂’的高手,义薄云天,这次的小事,就先谢过了,下次有事请早。” 房脊上说话的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冷冷清清凄凄寒寒,正是四姑娘冷若芊。 受过伤的四更大人,仿佛脑子也跟着受伤了,仍是听不懂的问道:“叫花子,这小姑娘说的什么意思?” 谈仙一脸无趣一鼻子灰地道:“四姑娘是说她们救人就可以了。” 四更不解的道道:“咱们也可以去帮忙啊。” 谈仙道:“她的意思是说:她们去就办妥了,我们就不必麻烦了。” 四更道:“但他们一点也不觉着麻烦啊?” 谈仙道:“她们自己就能解决,哪里有得上我们去碍手碍脚?你搞清楚没有吗?你要是执意要去、影响到她们的行动,她们就会对我们不客气呢!” 四更一副恍然大悟了然于胸大彻大悟立地成佛的德行道:“那我就明白了。” 谈仙反倒疑惑问道:“你真的明白了?那我问你----你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武林高手,我们是武林低手,总有高手说了算的,没有低手拿主意的。就算是‘凉城四美’,也一样有指手画脚鼻孔朝天的臭架子,我们这些小人物,必须要听她们说的,要不然很容易就遭致一顿胖揍,我说的是不是?” “言之有理。”谈仙一唱一和,与同伴默契的唱起了“双簧”:“高手的手段越高,说的话,就越响亮,所以呢,这世上只有有名有利有权有势的人说的话,才算是话。同一句话,无名无利无势无权的人说出来,那不叫话,最多算是放了个屁。” “太对!。”四更马上就有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感概,捧哏道:“别的不怨,谁让我们都不是高手呢。” “高手去做大事,我们不是高手,也做不了大事,”谈仙“哼哼唧唧嘿嘿哈哈”地道:“我们是低手,却也能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四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上来兴奋的道:“什么小事?有小事做,总比没事做好,快说出来听听。” 安东野忙道:“谈少,楚羽这人难对付得很,他的手下又有不少的能人异士,有一个不好,就容易破坏了‘凉城四美’的大事,你可千万别节外生枝。” 四更一听,更是兴味盎然百爪挠心急不可耐:“叫花子,本大人知道你鬼主意最多,有啥幺蛾子,千万别漏了我四更大人的一份。” 谈仙折扇一展,徐徐扇动了几下,长发飘动潇洒若仙的道:“哪里有事?无事!物事!想我谈少,出身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之书,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除了好事、善事,我什么坏事也不曽干过!嘿!嘿!嘿!”说罢,居然还戏台两脸谱化刻意惹眼注目的“奸笑”三声。 哪知,除了跟在屁股后面穷追猛问喋喋不休的“崇拜者”四更大人之外,安东野与“凉城四美”都聚在一起,低声商议具体营救人质的行动事宜,大家谁也不去理睬他,好像谁也不认为他谈大少。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了不起的大事来似的。 被大家无视的谈仙,不由得为之气结。 他将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笑逐颜开的四更大人,悄悄地独自拉到一旁,趴在他的耳朵边,“滴嘀咕咕”好一大阵子,两个“武林低手”,此刻都立意,偏偏要干出一件轰动“京师”的大事,来气死这些没及时瞧得起他们的“高手”。 第二十三章 谁将烟焚散 离开“风雨飘香楼”,楚羽并没有回到“青衣楼”,而是直奔“凤凰台”。 “凤凰台”,是当年楚羽跟柳生寒结识布先生,结拜辰源,有此进军“京师”,打入这花花世界,在京华烟云里崭头露角、最终成为姣姣人物。参见《凤凰台》卷) 而今,高台依旧,物是人非。 志得意满的楚羽,第三次登此高台,也不尽感概万千---- 遥想第一次登台,他就幸运的依托布青衣,登上了皇城武林争雄斗胜的戏台,唱上了叱咤风云的要角; 第二次登台,他已经是少数几个名噪京城的年轻领袖之一,挫败夜狂刀,更上一层楼; 到如今,第三次登台呢? 他是一路哼着轻快的小曲儿,登上“凤凰台”。 他的志向和抱负是,第三次登台,他要扫平“京师”武林里的所有敌人,一切障碍,晋身朝堂,出将入相,从“天下第九”,成为“天下第一”。 楚羽三上“凤凰台”,为的就是达成这些志向和抱负。 在达成这些志向和抱负之前,他必须来这里,来见一个人,来见一个能帮助他完成心愿的人物。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非常机密、特别秘密的事情,但因为楚羽要见的那个人,太有名气,以至于两个人还未见面,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楚羽本身,当然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他现在手上已掌握生杀大权。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得出来。 名人,自然有名人的烦恼。 而楚羽要见的的这个名人,更有名气。 他叫“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 楚羽这第三次登上“凤凰台”,为的就是见他。 京城里的有心人,都看到了楚羽登上“凤凰台”,他们都不知晓,楚羽登台意欲何为。大多出门不带脑子的人,都在猜想:见过安东野的楚羽,心情看上去很好,难不成是来“凤凰台”饮酒作乐吟诗作画呼朋唤友怀古凭吊一番? 极少数的有心人,从各个渠道得知,上了高台之后的楚羽,去见了一位现今“京师”武林中五个集团帮会中第一号大人物中的“小梁王”柴如歌。 柴如歌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 与招摇过市我行我素的楚羽不同,柴如歌此行,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他的行踪,只给该知晓的人知晓,不该知晓人决不会让其知晓,而知晓内幕的人,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坚决不会说说将去。 楚羽带着两名忠心得力的属下,登上高台的时候,那俊秀得很是妖艳的美男子,全神贯注,久候多时。 楚羽一登台,就道:“柴大东家,不好意思,劳你久候了,楚羽有点私事,处理完了才赶过来,见谅,见谅。” 柴如歌头不抬、眼不睁,只说了一句话:“楚公子说错话了,我不是大东家,我只是‘富贵集团’的少东。”他的语气是艳艳的,连立在他身边、长手长脚大手大脚的公子哥儿,也皱了皱眉。 楚羽笑了:“可你迟早都是‘富贵集团’的大东家。” 柴如歌道:“但我现在并不是。” 楚羽道:“现在我说你是,你一定就是了。” 柴如歌道:“你是‘青衣楼’的总楼主,但不是‘富贵集团’的大东家。” 楚羽道:“就是因为我是‘青衣楼’的总楼主,所以,只要我承认你是‘富贵集团’的大东家,你就是‘富贵集团’的大东家了。” 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瘦瘦长长的公子哥儿,慢慢举目,然后缓缓的道:“好张狂的口气!好猖狂的人物!” 孙驴怒道:“主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做小弟的插嘴置喙,简直是没大没小。” 苏磨也叱道:“敢跟我家总楼主这样放肆!不是楼堂级别班辈的人物,少在这里混事!” “这位少爷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的马小宝马大少爷,童大公公门下‘十三太保’的大太保、首富马耘独子,”柴如歌妖魅地道:“卸磨杀驴,你也没到楼堂级别班辈,刚才不也是多嘴多舌了么?” 苏磨和孙驴吃了一瘪,胆寒的看了一眼楚羽的寒面,退后半步。 马小宝(参见《山河社》卷)倔然道:“义父他老人家童大公公,身体一向很好,长命百岁,就不劳楚公子挂心了。” 楚羽傲然道:“童大公公神功盖世,鹤发童颜,驻颜有术,我楚羽是万份钦佩的;可是,他毕竟是年过半百的风烛老人了,人生在世,哪有不死的?贵集团掌握实权的七大堂主里,最有希望继位的沉中侠已脱离背叛、自立门户(参见《百花劫》卷);谢六道死了(参见《死神卷》卷);公孙衣冠被冷北城打成重伤,几乎等于半个死人(参见《读心术》卷);雷双响少谋;唐三彩无勇;温四书短志;欧阳常寡才。试想,童大公公百年千岁之后,在‘富贵集团’里,论资历、讲辈份、较才智,哪里人比得上你。你不当家?谁来主持大局!” 柴如歌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自然是由马耘和王剑临两位朝奉,轮流执掌集团事务。” 楚羽道:“两位财阀大佬,是商场上翻云覆雨的风云人物,然而,江湖上风诡云密,不是财雄势大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调雨顺的!”然后他补充道: “只要我点首,大东家这个位子,小王爷就坐定了。” 柴如歌反问道:“为何我坐这‘富贵集团’大东家的位置,反倒要你‘青衣楼’的点首应允?” “原因再简单不过。”楚羽道:“小王爷您在朝堂上的号召力和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比起童大公公,都差上了一截。如果你我进一步结成联盟,这些不足,就会很容易弥补。” 柴如歌道:“话虽不错,只怕集团几位堂主心有不忿、心存不服。” “谁敢不忿、就灭了他!哪个不服,就杀了他!”楚羽露出一副阴狠的狂态:“再则,你我二人,你有势力、我有头脑,一旦合并同盟,必将天下无敌,什么‘权力帮’、什么“高二党”、什么‘大风堂’……全都只有俯首听命唯命是从的份儿!你我联手,何事不可为?!还怕什么人横加反对!?” “这个……怕是不好吧……”柴如歌羞答答的道。 “若不是这个,”苏磨忽在旁冷笑道:“只怕王爷您今天是下不了‘凤凰台’了。” “住嘴!”楚羽厉叱道:“王爷面前,哪里容得你胡言乱语?!” “那个嘛……”柴如歌犹在疑惧不决:“本王想知道的是,你我结盟联手,究竟谁兄谁弟?倒底谁君谁臣?” “我痴长几岁,当然我是君兄,你是臣弟!”楚羽傲道。 柴如歌艳丽的凤眉一挑,露出嘲讽的笑意。 楚羽并不在意的道:“据我说知,童大公公的人,正在全力寻找辰源,想利用辰源抗衡钳制与我楚羽,童大公公这么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防备王爷和我走在一起、联合推翻他?王爷请想,一旦让童大公公找到辰源,再加上那个多事的安东野,这三大高手的‘铁三角’,势必在朝在野,势必再难逢敌手。” 柴如歌眼睛有了亮色,道:“楚总楼主的意思是……” 楚羽直接的道:“在他们这个‘铁三角’还未成形之前,先破坏掉其中一环!” 柴如歌道:“童大公公根深叶茂,辰源下落不明,唯一有机会让我们动手的只有……” “干掉安东野!”楚羽探过头来,一语中的。 柴如歌听了,笑了:“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当然是好建议,“楚羽道:“要不然的话,楚羽又何必劳动王爷的大驾!” “不仅如此,”柴如歌细声细语的道:“这还是个好时机。” ”你我是否能名冠京华、称霸皇城,就看是否能抓住这个时机了。“楚羽自信满满的道。 “能长远地保住你、保住六分半堂,我看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本王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很是奇怪……”柴如歌媚笑道。 “何事?”楚羽略显焦急的道。 “放着蔡少傅、阎尚书这些高官大佬不用,楚总楼主为何要选择与本王进一步的结盟?”柴如歌桃花眼“扑闪扑闪”的问道。 楚羽“哈哈”大笑,猖狂的笑声,直传台下:“蔡攸胸无大志,阎罗王鼠目寸光,怎比得上小柴王爷的鸿鹄之志!?” 这一次,柴如歌也媚媚的笑了。 笑完了他道:“如果楚总楼主有诚意,就让本王考虑一下。” 孙驴怒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你我两利的好事,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假使本王现在答允你,”柴如歌妖魅的道:“岂非全无诚意,那结盟有何意义呢?” “话已送到,王爷好自为之。”楚羽狂笑走下高台,当走到近半石阶的时候,回头抛下一句话:“我相信小王爷会答应我请求的。因为,如果我楚羽现在号召楼子里的全部力量,全面攻击王爷您在‘富贵集团’的力量,童大公公势将坐视,王爷必败无疑。本总楼主先走了,三天之内,坐等王爷的答复。还有一场重要会晤在等着我,本总楼主先走一步了。” 待楚羽三人下了高台,马小宝冷笑道:“一介狂生,一旦得志,就狂傲得没边没沿了!” 柴如歌面色一改,森然道:“只是不知,楚羽下一个要去见的人,会是谁?” 第二十四章 散了纵横的牵绊 楚羽的确还有另一场约会,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会晤。 登临高位的他,很喜欢这种接连赴见重要人物、处理重要事情的感觉,这种忙碌,让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很重要、价值很重要。 他很迷恋这种感觉,甚至有点上了瘾。 在“凤凰台”下,有一个大人物,正在等着楚羽。 这个人白白胖胖、和和气气、看上去像一个市侩商贾,而多于像一个刑门酷吏。 这个人当然是“刑部”老总,“十殿阎君”阎罗王。 他自然不是楚羽约来的,当然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两个从人,两个都很年轻、都很俊秀、都很漂亮、眼睛还都十分水汪汪的男人。 说实话,男人很少有长得这两个人这样美貌的。 以阎罗王的朝堂身份和在“刑部”的大佬地位,今天他只带了两个人出来,可以说是出奇的寒酸。 但是,阎罗王自己,倒不这么认为,他知道,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要远比两百个人有用。 这两个人,当然是“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 阎罗王一见楚羽,就一团高兴一团和气一团揖地招呼道:“楚总楼主,近日可是发大财了?” 楚羽一笑,道:“阎老总说笑了,小生穷酸,一向没什么财运,钱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像阎老总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恐怕六部衙门里,最油水的,还是‘刑部’吧?我怎么还听说,在‘状元大街’的好地段,有近三成的好别墅,都是您名下的;东市里,怕也有两三条街、西市至少有七、八家门面,都是您和二爷等贵亲近戚的名下哩!” 阎罗王一听,先是吃了一跳,然后笑得五官挤做一团地道:“楚总楼主是哪听来的风言风语,下官穷得很,有时侯,请手下兄弟吃一顿夜宵,还要赊帐呢!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厚着脸皮约楚总楼主出来谈一下生意哈。” 楚羽听这一轮话,只沉着脸沉住声色地问道:“尚书大人,您老是故意在此等我吧?” “那里、那里,”阎罗王忙不迭地说,“楚公子现在春风得意,是京城里第一号的大忙人,也是蔡少傅面前的大红人,‘凤凰台’上,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台上面又是些什么人?楚公子的笑声直达街心,一定是称心如意的事吧?可否告知下官一二?” 楚羽只冷冷地道:“事是要事,人要是要人,至于是什么事、什么人,就不劳尚书大人费心多问了。” “呵呵,本官也不想多管,只不过呢,京城里,这些天来山雨欲来,风吹草动。贵楼前任总楼主辰源大公子出事之后,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些事情,我若不跟紧点,都怕高太尉和一哥他们怪责下来。”阎罗王笑嘻嘻的道: “楚公子你是明白人,更是了不起的人,您到哪里,都会有大事发生;我官卑位小,即使管不了,上面的头头们,也催得紧啊!您就多体谅体谅我这苦命的差事吧!” 楚羽静下心来,也故示亲切,低声贴耳地道:“尚书大人,您跟我楚羽朋友一场,上命难为,职责所在,哪有不许您老过问的道理?只不过嘛,我办的事,多是蔡少傅授意;而蔡少傅的意思,多来自官家的密旨……您老……要是硬插上一手,恐怕以后上面怪罪推诿下来,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吧。就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小生才说了这么多,若是不相熟的,我还怕外面街上风大闪了舌头哩!” 阎罗王一听,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力气,况且,楚羽攀附蔡攸,而蔡攸近年来,独得圣宠,隐约盖过了高俅高太尉;倘若真如楚羽所说,他所作所为,是奉了天子密旨行事,自己再深究严查下去,可就麻烦大了去了。 一虑至此,阎罗王只好拱手笑道:“对不住啊,对不住,阻碍了楚总楼主的公干,恕罪、恕罪。” 楚羽目光一睨,横扫了何家兄弟几眼,忽而问:“两位何大人,好好跟着阎老总做事,日后就算丢了官、革了职,学到的本事,三辈子下也用不完,吃不尽。” 何去、何从两兄弟,一个阴郁着脸,一个羞臊着面,草草行了一礼。 “既然楚总楼主有公事要赶,本官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开门见山,”阎罗王忽趋近了一步,楚羽也自然会意,主动地凑上了耳朵,但听对方言道:“咱们这‘京师’里,最近失踪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自然被一些市井之徒传的神乎其神,下官忝掌‘刑部’,也不得不向您打探个一二。” 楚羽讶然道:“天哪!是谁失踪了,小生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再说,有人失踪,又关小生什么事呢?” 阎罗王满脸堆欢笑容可掬:“别人家丢的人,下官当然不敢惊动楚总楼主。只是,这人就是贵楼顶尖 的人物,而且,他失踪之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据说也发生在贵楼里……那个人,现今儿究竟是生、还是死?如果他活着,人在哪里?要是他死了,尸体又在何处呢?” 楚羽反问道:“尚书大人说的是我义兄辰源吧?” 阎罗王立刻点头:“就是大公子。您可以告知本官,大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吗?有很多虚妄之徒说是你杀了大公子,此事必定不可信吧?” “哪有这等事!”楚羽笑道:“家兄离奇失踪之后,楚羽也在尽心尽力的寻找他,他身染重病,一个人漂泊在外,我这个做弟弟的,很是不放心啊。” “本官知道楚老弟是被人恶意冤枉的,可是,有人告上‘刑部’衙门里去,上头也有人施压,本官也不能不管,不能不问呀。”朱阎罗王咪着眼,看着楚羽,就像只笑面虎,看到了一头肥羊,笑吟吟的道:“今天跟楚公子街上巧遇,正好盘叙一番,打听个明白,本官回去,也好复命交差不是。” 楚羽傲傲的笑道:“如果阎大人怀疑我,干脆就直接把楚羽押回‘刑部’去拷打审讯好了,天底下,可没有你‘十殿阎罗’问不出的案子、审不动的犯人!” 阎罗王慌忙地笑道:“楚老弟您说笑了,哪能有这等事情?楚老弟您是蔡少傅跟前的红人,身边效命的高手无计其数,下官这一动您,岂不是坟头上骂鬼自寻短见吗?楚老弟拒不承认不认,下官也无可奈何,抓人过审一事,莫要再提。” 楚羽这才施施然的礼道:“阎大人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人,高太尉近来大力扶植的‘五行头陀’,窥伺您的位子多时了,那头陀早已放出风声,说这京里原来的‘刑部’老总,迟早要给太尉大人打发回乡下种田养猪了。小生听到这流言,很是为大人您鸣不平。阎大人为‘京师’歌舞升平,多年来尽心尽力,立下了无数汗马辛劳,有机会见了蔡少傅,小生也总要为大人您争一口恶气。 至于辰源一事,清官难办家务事。不暂且如由我来代查替办,左右是我们‘青衣楼’的家务事,尚书大人向上面也没啥不好交代的,难不成还要为‘五行头陀’那些小人跑腿出力不成?” “是是是,您说的极是!”阎罗王依然笑得眉开眼闭和气生财道:“其实呢,下官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凤凰台’上面的那位,不会是辰源吧?下官有那么多的时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要上皇家御第上去搜,难道我嫌自己命长了不成?” 楚羽当即正色道:“‘凤凰台’上,绝对没有辰源。小生来此,也不是为了他;上面那位,也绝不是你、我所能得罪得起的。” “有楚总楼主这句话,下官就可以交差了。”阎罗王大礼揖谢道:“如此,下官打扰了,楚公子,您请。” 楚羽也微微欠身,还礼道:“阎大人,您也请。” 两个人,就在“凤凰台”下,“状元街”上,施礼告别,各奔西东。 走远之后,楚羽薄唇之下,就发出一声冷哼。 苏磨即道:“阎罗王这‘笑面虎’眼见饭碗就被‘五行头陀’抢走,还有闲情逸致来管别人家的闲事,真是自不量力。” 楚羽傲然道:“若本公子猜得不错,不是他阎罗王要多管闲事。而是幕后有位极具份量的大人物,找到了些对我们极为不利的证据,告到了衙门里去,他不得不做做样子。要抓审我楚羽?他还不够斤数!蔡少傅不点头,朝廷里,除了姓李的和姓童的,谁也别想碰我!” 孙驴道:“属下觉着,阎罗王这次故意在公子面前露风讨好,也有立个‘下马威’的意思在里面。” “就他?廉颇老矣,夕阳西下,没啥官威可言了。”楚羽目中已闪过一阵疑虑之色,傲笑道:“倒是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姓何小家伙,我们不得不防啊。阎罗王在他大厦将倾风雨危舟之际,带两个长相俊俏的男宠在身边,一定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作用。” 第二十五章 听弦断 “青衣楼”之前,有一条大道,名之为“康庄大道”。 街道上,聚起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三教九流、千行百业,热闹非凡,以历三代。 第一代领导人布青衣,为人孤僻,外表冷酷,下手狠悍,但内心却也常怀慈悲之意,不肯多造杀戮;有因其他孤芳自赏,生性好洁,傲视王侯,素不喜欢与他所瞧不起的平头百姓在一起厮混,置身事外,远离尘俗,超然高宇。 而第二代首领辰源大公子,出身贫民,亲民作风却与布先生大异其趣,跟市井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与“康庄大道”的街坊邻居、买卖店铺,都相当的热络。 楚羽就在傍晚时分,带着两名心腹手下,来到“康庄大道”闲逛购物。 他现在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大人物,这种“闲逛购物”的事情,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这种人物身上,他是忙人,更是要人,根本不该有时间逛街,更不必亲自混在人群里买东西。 楚羽居然在这个时候,亲身来这处龙蛇混杂的街市上,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不同于辰源,辰源虽然不经常公开露面,但他关心民间疾苦,节制手下,极少拢民,还时常周济贫苦百姓;楚羽眼高于顶,心性洁癖,高高在上,行事乖戾,多变无常,又好出风头,爱周旋于上流社会贵族人群,最不喜与下流社会下等人物闲混。 而今,楚羽走在人群里,衣不沾尘,玉树临风,鹤立鸡群,让街上的人们,都惊讶的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口。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围拢过去,跟随着他。楚羽今天格外的随和,他在“文具店”买了几支狼毫笔、一个砚台、一沓宣纸,甚至还在“胭脂铺”为小妻子布烟卿买了一罐“苏州”的脂粉。 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小物事,苏磨跟孙驴在后面抱了满怀。然后,楚羽蹲在街角,在路面边的“大排档”,花了两个大子买了一碗“热汤面”,旁若无人的“呼噜呼噜”吃个碗底朝天。 吃碗面,楚羽无视地面的肮脏,一屁股席地而坐,居然跟卖面的大老粗摆起“龙门阵”来,东家长、西家短,从今年的庄稼长势到汤面的做法,天南地北的聊得热乎。 甚至,围观人群里有一个妇人抱着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儿,楚羽见娃儿十分可爱,还抱了又抱、亲了又亲,男娃儿在他干净昂贵的青衫上,撒一泡的尿,那村妇连声道歉,他也没生气,还笑吟吟的用手指轻轻的弹了弹男娃儿的小鸟儿,围观的人,也都跟着笑了。 “楚总楼主您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啊。”卖面的大老粗,又脏又老的手,握着楚羽细皮嫩肉的手,激动的道。 “都是街坊邻居,老哥别叫得那么生分,若不嫌弃,以后就叫我小楚子就行。”楚羽亲热的拍着大老粗的肩旁,亲切的道。 “小楚子……你要是喜欢老哥哥做的‘热汤面’,你天天来我这儿,我天天给你做,你太瘦了,瘦的跟小鸡仔崽的……”大老粗一双满身油水、面粉的手臂,紧紧抱住满脸堆笑的楚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跟依依不舍得大老粗话别后,楚羽继续顺着街道前行,围拢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了。 暮色四合,楚羽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硬,代之而来的,是惊人的肃杀和阴狠:“刚才那个撒我一身尿的熊孩子,还有他妈妈,今晚全部杀掉,下手要做得不动声色,死的自然,绝不可使人生疑;还有那个说我瘦得像小鸡崽的面摊老板,抓起来,交给布伯,把他放在热油锅里,炸上一个月才让他死。都挺清楚了没有?” 紧随其后的苏磨,马上垂首答:“属下都挺清楚了。” 楚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笑了笑,又道:“辰源最会收买人心,我楚羽自然也不能落人他后。以后这种与民同庆普天同乐的事情,虽然厌恶,但还得要抽空走走样子。” 苏磨又垂手恭声道:“总楼主高明,辰源必败无疑。” 孙驴目光落在身后的人群里,低声道:“自上‘康庄大道’以来,有三个人在暗中尾随跟踪我们,都是硬点子。” 楚羽晒然道:“是李纲老匹夫手下那些奶娃娃,不用管他们,按计划行事。” “是,总楼主。”苏磨和孙驴,齐齐垂手应了声是。 那三个监视尾随者,一直混在闹市的人群里,他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聚拢在了一起。 三个人,面朝不同的方向,各自做的不同的事情,但他们之间,却在暗地里相互沟通着消息。 谈仙在哼着小曲。 四更背对着在吃糖葫芦。 贾不娘在跟买胭脂水粉的大婶儿讲价砍价。 “你们说这白眼狼来这一套,想做什么?”这是四更的问题。 “小白脸子,没安好心眼子,准是故作戏文,收买人心。”这是谈仙的看法。 “再往前走,可就是我们‘腾讯堂’的地界了,难不成他要攻入象‘青螺小园’吗?”这是贾不娘的担心。 “就凭他们三头青蒜?!想攻打我们‘腾讯堂’,开什么玩笑?他脑子被驴踢了不是?”四更呲之以鼻。 “说你眼瘸你还不乐意听,这小子表面上只带了两条走狗,暗中可带了不少的高手护驾。”谈仙不吝讥讽的道。 “靠,看起来是大度亲民,全不设防,暗地里却有三十多名高手护着他,真是够矫情造作。”贾不娘一脸鄙夷的道。 “我数了一下,不算他身边打着招牌那两个家伙,至少有三十六个一流高手,随扈在他的周围。”谈仙吹起了口哨。 “这小子一次性带着这么多高手出来,必怀鬼胎,定另有居心。”四更跃跃欲试的道。 “除了我们三个,老北还派其他兄弟姐妹出来执行盯梢任务了吗?”谈仙面色一紧,突然问道。 “哪有?童贯的几个太保,这些天对龙御使屡屡找麻烦,小尾巴和岳飞小子都在龙大人家中盯着,哪还抽得出人手?”贾不娘对着镜子、擦着烟粉,漫不经心的道。 “这就怪了,那悄悄靠近楚羽的那些练家子,又会是谁----” “我了个叉!这些鸟人衣服里好像都藏着兵刃!?”四更大惊小怪的道。 “天,他们竟向楚羽下手……”贾不娘的话音未落,前面的惊变已生! 十数个“行人”,同时自街道的前、后、左、右,攻杀行走中的楚羽---- 想杀楚羽,可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这么容易。楚羽扈行的人手很多,他们以各种身份为掩饰,都隐蔽在四周的人群里,而且都是由梁发和孙财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和狠角色。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考验和考量他们的时刻了。 现在,至少有十五个化装成“小贩”和“路人”的刺客。已分十几个不同的方位,攻向楚羽。 这些刺客,有的是早已埋伏在街边店铺门面之后,有的是随在人流当中,有的是飞身扑来,有的是踩着群众头顶掠至,有的是自路人裤裆下钻了过来,还有的是从满是菜叶和死老鼠的阴沟里滚到脚下---- 不管他们用什么方式出现、无论他们是用什么形式出手,他们一十五人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楚羽! 那一战,非常酷烈,也非常短促。 这一站,死伤的人很多,刀光血影,骨肉横飞,许许多多走避不及的路人百姓,都惨死于刺客们的刀斧之下。 此一战,楚羽似乎也受了轻伤,还流了不少的血。 “都住手!‘腾讯堂’前,不许械斗!”闻讯赶来的“腾讯堂”张保,大声阻止,乱斗中反而手臂挨了一刀。 十五名刺客一击不成,马上溜走了十四名。 其中一名逃得慢了半拍,被苏磨一把抓个正着,孙驴马上揪住俘虏的胸衣,喝问道:“快快老实交代!是谁主使你们加害楚总楼主的!?” 俘虏拒不交代,就马上听到自己肩骨被孙驴捏碎的的惨响,他的脸色和声音也马上惨变:“我交代、我交代……是安东野,安东野要楚公子的命……” 楚羽一听,脸色惨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太重的原因,现在的他,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堕。 苏磨手上一用劲,“咔嚓”的一声,扭断了那俘虏的脖子。 “不要----”胀饱见势不妙,想要制止,但已是万万来不及了,那俘虏断了脖子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就倒了下去。 楚羽只冷冷地斜瞥了张保一眼,本来熙攘热闹的“康庄大道”,现在已变得人仰马翻,不少无辜的百姓,倒地呻吟,死尸狼藉,一片凄惨。 “安东野!安东野!”楚羽仰天恨声大呼道:“我本要以你息事宁人和平共处,可是,你为了独霸京城,竟然向我下次毒手!还连累了这许多无辜的百姓枉死,你、你、你实在是太狠了……” 楚羽的悲嘶,几乎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清清楚楚。 “安东野!你要是不服我,就和我楚羽光明正大地比试!你又何需这般的鬼鬼祟祟阴险恶毒,枉死了这么多无辜父老乡亲呢!”楚羽嘶声悲吼道: “安东野,你假仁假义,装神弄鬼,你欺骗得了善良醇厚的街坊邻居,可骗不了我楚羽!我大哥辰源也是一时不察误交损友被你害得死无全尸----” 他高亢的声音正劲,忽听得有一人嗤然笑道:“楚羽,你像一个被人扫地出门的骂街泼妇,哭天抢地的好玩吗?” 楚羽原本正全情投入声泪俱下如痴如醉忘我演出之际,忽听的这一句话,自东面人群中传出。他阴冷的目光电扫,已看准了躲在界牌后看热闹的一个粗布汉子。 那粗布汉子,乍见楚羽的冷目寒光射向自己,吓得急忙摇手急道:“不、不、不是俺,真的不是俺……” 楚羽冷哼半声,正要示意孙驴动手杀人,忽听那声音又响道:“为了表演一出你大仁大义的戏文,你就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命,实在太过分、残忍、太没人性了。” 这次的话音,竟是从西面传来。 楚羽急拧身,就已认准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眼光如毒刃,恶狠狠地盯视着那孩子。 少年骇得哑声急道:“我我我……我可没啥话也没说啊!” 楚羽厉眉一竖,忽然,语音又自北方啧啧有声地响起:“可惜啊!你无论如何卖力的搏命演出,都达不到辰源大公子的高度……” 这回,楚羽连身也不转,“嗤”的一声响,一记指风,已破空急弹而出---- “噗”的一声,说话之处,空无一热,只有一堵厚厚的土墙,被楚羽的指力没,戳破了一个大洞。 然而,这回语音已转移到了北面: “别丢人了,楚羽,你的‘孤鹜指’,在我面前简直是弹棉花的小儿科!” 这下楚羽连头都不转,马上旋身的是苏磨和孙驴,此外,现场还有至少三十几双凌厉的眼神,一齐往发声的所在,搜寻过去---- 暗中那人,这一手,可谓是相当的高明! 别的暂且先不说,至少的话,他人没未现身,已把楚羽这次的暗中布防的人手,几乎是全部引发暴露了出来,显露了形迹,无处遁形。 第二十六章 断那三千痴缠 楚羽头不回、身不转、气不喘、声不变,他傲然道:“藏头露尾,见不得光,尊驾也是安东野的走狗吧,害我不着、杀我不死,只好躲躲藏藏说些撑场面的废话,徒增笑耳!” 那声音又似来自四面八方,冷“哼”道:“说到‘藏头露尾’、‘见不得光’,怕是无人能及楚二公子吧?把结义大哥的家眷都给软禁劫持了,就凭这一点不要脸的本事,我可要甘拜下风五体投体自愧不如啊!” 楚羽眉头一皱,凛然道:“尊驾倒底是何方神圣?这等‘密语传音’、‘千里传音’的高深内力,必不是寻常人物,为何却不现身一见?这般青口白牙的血口喷人,诬陷楚羽,可是与楚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暗中那人发笑,那笑声,自四面八方一齐笑起道:“现身亮相又有何妨?不要自认为抓住辰源大公子的姐姐,就能胜券在握,为所欲为;我今天已先赢你一局,救了辰沅大姑娘,看你又奈我何!?” 说完,只听衣袂连声作响,眼前晚色为之一黯。 楚羽乍然跃开,猛地抬头,只见两个人影长空掠过。 一个蒙面人,挟着一个女子,御空而行。 楚羽一眼望过去,心头一沉,祥苏磨却已失声叫了出来:“不好!这人救走了辰沅那女人!” ----辰沅是楚羽手上要来控制辰源钳制安东野的“杀手锏”和“挡箭牌”,如今,竟给那神秘高手救走了,这可不得了了! 楚羽来不及多想,叱喝了一声:“给我追!” 在“康庄大道”和附属于这条大街的十数条“小康之路”,至少窜出三、四十人,分别同不同的身法和轻功,全面追击、兜截这飞行的两人。 那神秘蒙面人,虽然挟着一个大活人,但仍轻若无物,“青衣楼”的人晚了一步,就再也堵截不住他,只能拼命尾随穷赶猛追了。 秀士苏磨自恃轻功也甚好,此时看了这蒙面神秘人,怀挟一人尚能如此飞掠行空如履平地,也不禁失声道:“御风而行,足不着力,这厮好惊人的轻功!” 孙驴气呼呼的道:“此人轻功已经出神入化,我们就算是追上了他,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轻功好,并不代表他的武功也好。”楚羽冷哼道:“‘岭南温家’的毒术,天下威名,但暗器的功 夫,稀松平常,远不如‘蜀中唐门’;‘蜀中唐门’暗器世间第一,但在兵器上的造诣,还不及‘妙手班家’的十分之一;‘妙手班家’的兵器武林无对,拳脚上的功夫,比起其它的门派,却有大大的不如了。一个人对一门武功太过专心、太过用心,虽然能达到较高的成就,但无法分心在别门的武艺上,正如一个熟读诗书的文人,未必擅于耕田播种,一个能买卖货物的商贾,也不见得也懂得狩猎游牧。” “是、是、是!”苏磨忙不迭地道:“当今之世,如总楼主这般文武全才、精通百艺,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的人物,才是世间少有的人中龙凤。” “这还用说。”孙驴接道:“所以,这世间只有一个公子羽,‘青衣楼’也只有一个楚总楼主!” 三个人,嘴里说着话,足底下的功夫却一点也不稍缓,依然急追那挟走辰沅大姑娘的蒙面神秘人。 他们的轻功,都不及那神秘蒙面人高强,但自吹自擂和溜须拍马的功夫,确实到了炉火纯青无以加复的地步! “青衣楼”一干三十九人,一路堵截追击那神秘蒙面人,那神秘人挟着辰沅飞跑,几次给兜转陡现的青衣杀手眼看就要拦住了,他竟双足一点,一飞就上了檐顶,或一掠而起就过了高墙,甚至一耸肩头就跃上了树顶楼台,越过了拦截他的敌人头顶,如过无人之境,无论怎样,都拦截不住。 神秘蒙面人左闪右纵地躲避青衣杀手们的追截,因此,楚羽、苏磨和孙驴,已得到机会,逐渐迫近这蒙面神秘人。 那神秘蒙面人一面逃避敌人的追截,一面一个急转,逃入一条暗巷。 楚羽等三人脚下,自然也不敢稍缓,急蹑而上,忽见一条青影自天而降,落在楚羽三人之前。楚羽应变奇快,右臂一抬,遮住面部,左手中、食二指,已按在来人眉心之上,却把指劲,凝在指间顿而不发。 苏磨和孙驴,这时才看清,,来者竟然楚羽近日身边的新贵和新宠----梁发! 梁发道:“属下‘青衣第二楼’总教官梁发,拜见总楼主。” 楚羽冷“哼”回指:“算你们支援赶来的及时!马上派孙财去管押辰沅的地儿瞧一瞧,是哪里出了纰漏,让敌人发现了人质,还把人质给救走了,却连一个警戒的讯号都不见!” “青衣楼”众杀手,将神秘蒙面人,堵进死巷。 死巷的尽头,只有一座豪宅。 大红铜门深掩,两座青石狮子,瞪目张齿,狞恶至极。 门前,商插着半截锈迹斑斑、血痕点点的铁枪,在肃杀的夜色里,好像在标榜着豪宅主人的不朽战功和煊赫军勋! 大门前两颗门柱,高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左书“兵部侍郎”字,右写“杨”字。 神秘蒙面人带着女子,逃到了这儿,竟然也就停了脚步。 楚羽等人,见此情形,也顿住追赶的脚步,渐渐散开,慢慢围拢,却都不敢迫得太近、逼得太紧---- 左右敌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 不料,神秘蒙面人却整整衣衫、弹弹灰尘,居然煞有介事好整以暇中规中矩的敲了三声门。 笃!笃!!笃!!! 大宅子里的人,竟然也将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蒙面神秘人和他带着的女子,立刻进入门缝,一闪而没! “青衣楼”的杀手们,全都面面相觑! ----原来,楚羽等到梁发援军赶到,费尽力气,精心布署,四面包抄,把人堵死在这无头死巷里;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是蒙面神秘人自己心甘情愿的过来此处,而他也早已有帮手在里面接应。 楚羽阴狠狠盯了梁发一眼,问道:“这是‘兵部’哪个杨姓官儿的宅子?” 梁发马上回头目注一个青衣少妇,低声道:“马上去查!”少妇转身就离开。 楚羽竖眉又问道:“那蒙面人的容貌如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梁发回首沉声道:“谁看见过目标的样子?出来答总楼主的话!” 大多数青衣杀手,不是惶然摇头,就是低头沉思,楚羽表情更狠::“百十来号的人,一个看到他本尊的人都没有?伏高警戒居高临下的暗桩也看不到他的尊容?” 忽听外围一个人远远地道:“总楼主,属下好像有看到……” 梁发令道:“出来答话。” 那答话的青衣少年,有些懦弱的从同伴们的身后,挤了进来。 楚羽微一打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略带惶恐答道:“属下叫秋刀鱼。” 梁发立即补充道:“小鱼是‘青衣第二楼’第九十八号杀手,他在‘飞鱼楼’狙杀云端的行动中,作战勇敢,杀伤司马四更有功,所以属下把他调升至第八十七号。” 楚羽盯着少年左脸颊的一道刀疤,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秋刀鱼恭谨地答道:“当时属下奉了梁总教官之命,和八十三号、九十一号伏在巷口左侧的槐树上,目标人物正好经过树下,属下向下瞥了一眼……” 楚羽追问:“他长得什么样子?” 秋刀鱼迟疑的道:“这……这个……属下不好讲……” 楚羽面色一寒,梁发就沉声喝道:“讲!” 秋刀鱼马上答道:“他戴着个小丑面具,除了露出了一双好看漂亮的眼睛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楚羽悻悻地说:“你能看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梁发,把小鱼的排位,再提升十位!” 梁发沉声应是,秋刀鱼感恩戴德的躬身行了大礼,手按刀柄,规规矩矩的退到了自己该立的位置。 青影一闪,刚才离去的青衣少妇去而复返,俯首梁发耳边,低语了数句;就见一向沉稳干练的梁发,脸色变了两变,然后马上在楚羽耳边低声道:“‘兵部’、右侍郎、杨铁枪。” 楚羽面色微变,沉吟道:“‘大风堂’杨十三的叔叔?‘兵部’尚书万仞山的拜弟??‘檀渊之盟’救过先皇一命的‘断臂将军’杨铁枪???” 梁发连点了三次头。 然后,楚羽一改骄狂之气,十分心平气和地去敲豪宅的大门。 笃、笃、笃。 敲门声清和、有礼,就像一个路过的书生,要来讨杯水喝。宅门居然也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青衣少女腰身挺直,刀眉桃腮、薄唇拗着、一对眸子,艳丽得十分剽勇。 她腰间斜插着一把尖端弯曲、没有剑鞘,看似随随便便就插了上去的怪剑。 楚羽只瞥上一眼这把怪剑的插发,就知道天底下决没有比这把剑的插法,更能令剑的主人,更快、更易、更方便拔剑攻击的位置了! 楚羽对这青衣少女,立即就起了敬意---- 他看着面前这个静静的、沉沉的、就算心里翻山倒海的热烈,表面也会以一种天寒地冻的森冷方式来表达的青衣美艳少女,劈头就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那冷艳少女冷冷地看着楚羽,冷冷的问道:“你又是何人?” 楚羽道:“我是‘禁军’将领,兼城防使,刚才有两个朝廷逃犯,逃到你府里去,我要进去搜查,姑娘要是不合作,我随时都可以以‘妨碍公务罪’杀了你!” 青衣少女冷笑道:“姑娘只知道有两位远亲,来到我家里串门,后面跟了有一群强盗,要抢夺他们的财物,加害他们的性命。” 楚羽傲道:“你这小丫头,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可知道我是何人?” 那少女冷道:“你在姑娘门前指手画脚耀武扬威,又可知姑娘是姓氏名谁?”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毫厘。 梁发忽然干咳了半声,楚羽退下两阶,梁发即凑近他身畔,低声说了一句,道:“他是‘凉城客栈’的二姑娘冷若霜。” 楚羽退下去那两节石阶,就没有再重新踩上去,道:“原来是北城先生的高足,你可知窝藏朝廷要犯,可是死罪?” 冷若霜道:“楚公子身为帮会领袖,竟然在官宅之前,妄图招摇撞骗,颠倒是非黑白,明目张胆的迫害良善,万死难辞其罪!” “你----”楚羽强抑懊怒,长身喝道:“来人啊,给我进去搜人!” 冷若霜二话不说,“唰”地拔出了腰间的“离别钩”,弯曲锋锐的剑尖,直指中天。 她守在门口,就无人敢上前一步,但各人剑拔弩张,格斗激战之势,就要一触即发。忽然有人威严地问道:“谁在门外吵吵吧火的啊?妈拉个巴子的,大半夜的,这条半夜街,也不让本将军睡个好觉!?” 然后,自门内,龙行虎步行出的是一个虬髯独臂老将。 楚羽见了这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独臂将军,也只好上前行稽首之礼,口尊:“晚生楚羽,拜见杨将军。” 这老当益壮功勋卓著的独臂老将,正是负责皇城戍守、“刑部”右侍郎大人、“大风堂”已故十三当家杨弋捷的宗叔杨铁枪。(参见《西洋镜》卷第三章) 第二十七章 坠花湮 “兵部”侍郎杨铁枪大人身边,还有一个矮了半截的白衣少女。 因为少女是坐在一张轮椅上,滑行而出的。少女的年纪,有些年轻的不像话,大约十三、四岁,明眸皓齿,目光清冷,神情清减,就连笑起来的笑意,也带着冷峻的颜色,柳叶眉下,那双清澈寒冷的眸子,仿佛深海里曾经鲸吞了三千块万年寒玉。 这少女虽然是个残疾之人,但试问天下间群雄,有谁不敢小觑她的份量和名头?即使她弱弱小小的坐在那里,也仿似比几百个丈二金刚大汉都高大出几十丈! 这女孩子,自然是冷若芊。 “凉城四美”之末的冷若芊。 楚羽一看到冷若芊,心下就情知今日的这局面,自己一方已经绝对讨不到好去。 更何况,他所要面对的还有一个“独臂将军”杨铁枪! 杨铁枪曾经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保护先皇杀了个七进七出,他的一条断臂就是折在斯役;在这么一个在皇室御前大红大紫的大官儿面前,楚羽如果如后还想跻身朝堂、晋身殿阁的话,就不能做错一件事、说差一句话。 是以,楚羽先向冷若芊打招呼道:“四姑娘也在侍郎大人府上做客啊?好巧。” 杨铁枪豪声道:“小颖贤侄女的父亲、席青谷席大老爷是杨某人的两姨连襟,自家孩子,算不上客人。” 冷若芊冷冷的问道:“听说楚公子是来我姨丈府上追剿贼囚的?” 楚羽干笑道:“杨大人,晚生楚羽不才,在‘禁军’和‘城防司’谋了份差事,我也是深受皇恩,只想为京畿平靖,尽一份绵薄之力。” 冷若芊冷笑道:“结果追着追着,却追上杨老将军门上来了?” 楚羽强笑道:“打扰、打扰,得罪、得罪。” “放肆!”杨铁枪一吹胡子一瞪眼:“我杨铁枪的家里,怎么会有贼囚之徒?!” 楚羽语音一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不得。 冷若芊反道问:“既然楚公子,口口声声是追缉贼囚,那么,姑娘多嘴问一句,贼囚姓是名谁?所犯 何罪?请楚公子一一道来如何?” 楚羽语塞,一时竟是回答不上来。 ----要是说追拿的是辰沅,自己就要先认下了非法绑架义兄家眷之罪;若是回答追捕的是那神秘蒙面人,那么,又所为何罪呢?更况且,也不知那蒙面神秘人是何方神圣!这一旦说将了出来,只怕讨要人不成,罪过已先行自认,加上再有舒杨铁枪这个公认“第一耿直朝臣”在旁做证,只怕这辈子都不易翻身脱身。 楚羽只得冷哼道:“也罢!算楚羽看走了眼,就此告罪!叨扰了!”说完,还瞪了冷若霜一眼。 杨铁枪这时发话了:“妈了个巴子的!俺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是有蔡京家的大小子蔡攸给撑腰,所以近些日子满皇城到处充字号架梁子也没人敢惹。你奶奶个腚沟的就你一个小王八羔子有种是不是?没踩着你杨爷爷的地头,俺也不吭声;但是你要踩到俺们‘兵部’的一根毛,就算蔡京那老小子亲自出面,俺与‘托塔天王’万大哥一起,敦请万岁爷来评评理,看看你个小兔崽子,倒底长几颗脑袋瓜子!” 楚羽一听,忙道:“别、别、别,都是晚生那些没用的手下看走了眼、误报了令,杨老爷子舒要误会才好。” 杨铁枪大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哼!是误会就最好。那你还杵在我家门前干你老娘?还不滚远点?是不是还要进来搜一搜老子的窝儿?嗯?!” 楚羽躬身道:“不……不敢。” 冷若芊轻笑道:“楚公子不打算进来坐一坐吗?” 楚羽冷笑道:“杨老爷子请了,晚生这就告退了。” 当下,“青衣楼”一干人,自杨铁枪府邸,狼狈的退出,走不多远,孙驴不禁问道:“公子,不若我们返回去硬闯强搜,那两个在逃的贼男女,一定还窝藏在杨府里面!” 楚羽恨恨地道:“不可胡来!这姓杨的老家伙,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可是红的不得了,其族中曾出现一位大儒,做过当今圣上的启蒙帝师,其侄儿‘紫貂’杨弋捷为熊东怖所害、也曾惊动皇室,太后大为怜悯,下旨追封厚葬(参见《西洋镜》卷),而且这老儿也跟高太尉交好,要是惹毛了他,向圣上参了咱们一本,加上李纲老匹夫和龙傲骨那帮‘御史台’的孙子加盐添醋的,只怕蔡少傅也抵不住他们这场联手发难。这摆明了是设计好的陷阱……” 苏磨道:“依属下看来,对方似乎不仅志在于此,这里面怕是还有阴谋……” “哼!且休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按照原计划,我还必须要去会一个人。”楚羽发狠道:“就算安东野救得了辰跛子的姐姐,他也防不了我有这一招!” 楚羽今日在先后会晤安东野和柴如歌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去赴第三场约会,在“凤凰台”台下,与“不期而遇”的“刑部”大佬阎罗王短暂交锋、又在梁发的安排下,上演了一场“亲民秀”和“假刺杀”,一直牵绊至此,他仍然执意去见“那个人”---- “那个人”倒底是个什么人,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晓。 孙财也不知晓。 这时候,孙财正奉了梁发之命,一路急赶,赶往“山河社”,去查看关押在那里的辰沅姑娘,是如何被神秘蒙面人救走的。 “山河社”守备森严,楚羽之所以放心将制约辰源的人质辰沅囚禁在彼处,因为里面住了个在皇族内、朝堂中、武林里、江湖上都声名赫赫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气拔山兮力盖世”、铁帽子王、皇叔赵山河! 孙财先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的求见赵皇叔,时间不大,赵山河即行予以接见。 孙财得入球社内厅“庚依室”,便见赵皇叔正会晤一个肥胖头陀,两厢陪坐的,还有两名客人。 那大头陀气神内敛,坐得四平八稳,架子极大,正在端杯饮茶;那两个客人,孙财见过其中一个,另一个虽未见过、但也听说过,二人的来头,都相当的不小。 孙财见过的那个,是“金狮镖局”总镖头“点头狮子”赵日天。 另一个孙财虽未谋面、但看一眼就能猜出他身份的的,一是“金枪世家”老爷子“金枪无敌”龙傲天。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高二党”的权要、重将(参见《东风破》、《血河枪》、《红丝巾》卷);他们显然都在密议要事,不过,他们也并没把孙财当做外人。 赵山河把孙财传了进去,一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二话不说,劈头就问道:“小孙,出了什么事情?” “皇叔这里没出事吗?”孙财反问道。 “嗯?我这里?我这里会出什么事?”赵山河还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真是大惊小怪!”那高踞座上的大头陀笑道:“皇叔这儿,太平得劲,谁活得不耐烦了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当然没有人敢当着皇叔的面儿惹事生非,”孙财并不认识那阿谀奉承的头陀,当下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但是若有人胆敢背着皇叔挖墙脚、使绊子,你这担待得起吗?” 赵山河大力摩挲着秃顶,笑眯眯的吐了一句:“这位大师父担当得起,就是天塌了,他也绝对担当得起!” 孙财方一怔,赵山河已笑着为双方引介道:“这位是当今‘杀手榜’名列前十、‘五行门’门主‘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大师;这位少侠,则是当今‘青衣楼’总楼主楚羽正当红的爱将‘财源滚滚’孙财。两位都是本王的朋友,以后多亲近亲近。” 孙财唬了一跳,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一听其名,心下就知道眼前这头陀,就是高俅高太尉在江湖上布下的一员猛将,非但武功高,功劳更高,近日京中谣传,该头陀隐有取代“高二党”另一党魁“十殿阎君”阎罗王的“刑总”虎位,大名鼎鼎,自己方才那几句话,未免说得太没轻没重、不知天高地厚了。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却笑着打量孙财,不以为意地道:“不错,不错!年轻人就应该是这样敢说敢言!敢说真话,才是良将,难怪受楚公子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孙财汗颜道:“小子无知冒昧,冲撞之处,大头陀海涵则个。” 赵山河斜着眼睛,问道:“小孙,瞧你神色败坏、气色慌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财这才想起正事,急忙禀报道:“回王家千岁,囚禁在您这里的辰沅,给人救走了。” 赵山河大诧道:“哪有此事!她不是一直关在‘球室’里面的嘛!” 孙财道:“王家千岁,人确实是给救去了,‘青衣楼’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 “五行头陀”这时候插口问道:“辰沅?是很重要的人物吗?” 赵山河跺足道:“这女人藉藉无名,却是‘青衣楼’前总楼主辰源的至亲胞姐。只要扣住她,辰源投鼠忌器,就不敢贸然发难……我一直都着赵山鸡、‘麻将’等好手看守着她,她是怎生给人劫走的呢?” 第二十八章 湮没一朝风涟 龙傲天手捻胡须,接口道:“就算给她逃了,‘球室’那边也不可能一点警报也没有,孙副总教官有没有看走眼?” 孙财道:“那女人确在‘康庄大道’的闹市中出现过,楚总楼主不久之前,还与救走她的贼人交过手来着,目下还正在率人合围追捕他们呢!” 赵日天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与其坐在这里争论,何不马上赶到‘球室’,看个究竟?” “对!对!” “好!好!” “是极!是极!” “不错!不错!” 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乎,他们一齐、也一起赶到“球室”查验。 身为“地主”的赵山河,当然是带领着大家一起去的。虽然心下不免惴惴不安,但赵皇叔也没有太过担心,赵日天、龙傲天都是京城武林中不得了的人物,何况还有一个名列“天下十大杀手”之一的“五行头陀”同行。 更何况,这“山河社”,还是他赵山河自己的地盘,谁也不敢不要脑袋的踩进来,他更不相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将人质,在他的地头上救走。 因为,“山河社”遍布机关。自从上次被“杀手之王”冷北城“光顾”之后(参看《东风破》卷),赵山河痛定思痛,亡羊补牢,通过阎罗王阎尚书的关系,花重金请动“妙手班家”的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先生(参见《斩梦酒》、《财神局》、《琵笆行》、《黑白色》卷),为自己的“山河社”设置了重重冲机关陷阱,不亚于龙潭虎穴。 还有更重要一点,没有人知道楚羽将人质收藏在他的球社之内,就连楚玉身边最亲近的夫人布青衣都隐瞒不知。 以赵山河皇叔身份的位高权重,除非是当今天子圣驾、或是太师蔡京、枢密使童贯、小梁王柴如歌、殿帅府太尉高俅、司礼大太监王黼、秉笔大太监梁师成、掌印大太监李彦、大内侍卫总管哥舒一刀等一级显官,亲自下令,否则,谁敢搜查他的球社? 就不说“一唱雄鸡天下白”赵山鸡、“麻家七将”等其他的高手了,他赵山河有千钧之力的“铁臂神拳”,就不是省油的灯! 在自“庚依室”去往“球室”的暗道中,一路都是不省油的油灯。通道布满了“妙手班家”的机关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被万箭穿心;就算是身为主人的赵山河亲自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等,都得要小心翼翼步步惊心,以免误触机关,误踏陷阱,丢了自家小命。 负责“山河社”监护戍守的总领“一唱雄鸡天下白”赵山鸡以及负责“球室”把守监督的统领“麻家七将”,都绝不承认、也拒不承认人犯辰沅已给救走一事。 他们八个义愤难当气愤难平的引领大伙儿进“球室”查看,力证自己的清白。 “球室”里关了不少“犯人”,这些人里,大多是得罪了“权贵”,而被幽禁于此;他们衣不蔽体,哀号呻吟,挣扎求活,惨不忍睹。 赵山河一行人,见怪不怪,根本熟视无睹。 在“麻家七将”的引领下,大家通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臭恶不堪的牢房之后,就转入一间相对还算干净的石室,“麻家七将”的老大麻东风,指着石室门口那原封不动的大铁锁,委屈的道:“皇叔,您老人家看分明,明明白白的没有人开过锁头。如果有人不开门锁,都能把里面人犯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那除非是大罗金仙显灵了。” 赵山河长吸了一口气,目光冷淡的看看孙财。 孙财却一意坚持道:“皇叔,人犯确是走脱了。” 赵山河顿足下令道:“打开牢门!” 麻南风立即上前开门,铁锁和钥匙加搅扭曲,发出极难听的刺耳嘶鸣---- “五行头陀”忽然拦住道:“且慢!” 赵山河讶然道:“为什么?!” “五行头陀”疑虑地张望四周道:“事有蹊跷,恐怕----” 他话未说完,暗器风生,暗道中的油灯尽灭! 麻南风即生警觉,但黑暗之中,手中的钥匙已给人劈手抢去,他也被人一脚踢下石阶,滚出两丈开外,在狭窄的通道里,脑袋接连滚撞了石壁几下,痛得惨呼连声。 “嘎吱吱----”的一声难听开锁推门之响,牢房石门已被人打开---- 牢房里,幽黯的灯火闪烁。 一个神容枯槁的憔悴女子,正自呛咳。 她的眼光都落在门口,她看着门口这些人,心想:“楚羽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无故把我禁闭了这么久,今儿又要将我怎么样?!” 却料不到,来的不是楚羽,而是虎目戟须、霜尘满面,走路带风的安东野! 在灯火给打灭的一刹那儿,一路尾随孙财的安东野,已暗中夺得钥匙,迅疾地开了牢门,终于见到了好友的蒙难亲人。 外面通道被打灭的油灯,很快就被重新点燃。赵山河、“五行头陀”,乃至孙财等人,都是聪明绝顶的聪明人,慌乱一阵过后,镇定下来的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中计了。 辰沅根本就没有被人救出来,她一直就被囚禁在这‘球室’里;而显露在大街上的“辰沅”当然是假冒的,目的是使多疑的楚羽作出派人查看关押人质所在的反应,楚羽果然中计,安东野一路暗中偷偷跟踪孙财,最终查处了好友家人的秘密囚禁地点! 辰沅一见到安东野,自然是十分激动。虽然她还是一下子搞不清楚弟弟的这个好朋友,怎么会跟这几个“大坏蛋”一齐出现,不过她还是信任这个大胡子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弟弟辰源,也曾经为了营救这个“大胡子”朋友,不辞辛苦的奔波周旋。她知道安东野一定不会害自己。 所以,辰沅哑声道:“快帮我打死外面那些大坏蛋,打死他们----”她一面叫嚷一面娇躯发颤,还委屈的落了泪。 但安东野并没有打死那些“大坏蛋”,他表现得很冷静,冷静得近乎于冷酷,他只向友人的姊姊点了点头、打了打招呼,然后他就回身,像一座小山似的,去面对牢房外赵山河这一干人! 安东野面对赵山河的时候,他的身边也立时出现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掠入牢室,搀扶起辰沅。 他们是。两人都是“大风堂”新一辈中的武功好手,只怕跟他们的带头大哥诸葛英,亦不逞多让。(参见《腊八粥》卷第五章) 辰沅初以为是坏敌,大惊失色,王安东野人未回身,已神凝色定地道:“他们是我的‘关外’大风兄弟,诸三哥、葛五弟。” 辰沅一见两个青年,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个敦厚可爱,英俊淳朴,心中已生好感,忙招呼道:“哎呀,你们跟我弟弟源源很熟是吧?我那弟弟啊,从小就不爱读书,老是爱和村子里的大孩子打架。哎呀呀,你们哪个猪公子?哪位又是葛大侠呀?为什么这么多好记名字不叫,却叫什么猪三哥呢?令尊大人一定是农村养猪的吧?还有这位葛五弟……上面一定有四个哥哥姐姐吧?你妈妈好能生育呦……” 自从丈夫萨那才恩冤死“天牢”(参见《血馒头》卷)后,辰沅便变得有些精神不振、神智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身处凶险牢笼,竟仍一个劲儿漫说下去。 葛五常性格好,一面听,一面敷衍着猛点头,在这个成熟美丽的少妇孀寡面前,手脚无处安放,显得十分腼腆害臊。 诸三纲脾气毛躁,久听不耐,直皱着嘴巴,皱着鼻子,皱着眼睛,皱着眉头,表示出极为烦恶不理的神态。 安东野对赵山河微笑道:“这些天招待我这位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老姐,辛苦各位了。” 赵山河侧着大头、板着大脸,撂着一大把的大胡子,操着大嗓门,道:“安东野?蔡八的‘黑水军牢’居然没整死你?” 安东野笑道:“赵山河?是你!” 赵山河叱道:“无礼!放肆!你是什么狗屁东西,本王爷的名讳,可是你能叫出口的!?” “操你娘的狗臭屁!”安东野笑面一改,猛然回骂道:“你这太平王爷,老子还瞧不上眼,少在老子面前发威装屁!上一次北城兄手下慈悲放过你,若换作老子,你早死八百回了!” 赵山河气得全身发颤,身娇体贵如他,即使被人这样冲撞辱骂过,当时就气歪了鼻子。 “五行头陀”却抢身笑道:“令姐是不好招待,但手下的粗人,没轻没重,倒是让他一个妇道人家大大的委屈了。” 一听对方的话中暗指的“恶意”,知道来人不易相与,便拱手问道:“请教这位大师法号上下?”话“五行头陀”道:“我和尊师云老龙头是好朋友哩,道上的朋友,都叫我‘五行头陀’。” 安东野一听,马上长揖到地,恭声道:“家师生前,常提及五行前辈,晚辈一直仍苦无机会向你参见呢!” “五行头陀”伸手在安东野肩上略略一扶,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咱们两家算是世交故友了……” 第二十九章 花若怜 安东野与“五行头陀”,两个人正在叙旧,旁边一个相貌堂堂的长袍瘦汉,却抖动三咎长髯,冷笑插言道:“攀亲附旧,暂且不忙于一时,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安东野私自闯入王府重地、该当何罪的好!” 安东野虎目一转,跟长袍长须汉子,对了一眼:“是赵总镖头?” 说实话,安东野的眼神,并不算很锐利,但赵日天给他一对,就有一种给山中老虎盯死了的恐慌感觉。 赵日天强打精神道:“怎样?” 安东野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赵皇叔私自禁锢一个民间女子,又该当何罪?” 赵日天一怔,道:“这疯女人,不是皇叔抓来的,也跟我们大家伙儿无关。” 安东野抓住对方语病,紧追不放的道:“那你刚才又说是王府重地?不关你们大伙儿的事,你们又来这里厮混你妈个蛋啊?” 赵日天顿时为之语塞。 “这位小大姐是老夫请回来的。她弟弟辰源犯了法,我们‘金枪世家’的老少兄弟看不过眼,把她请来等待辰源出现给被害的金掌门和道上朋友们一个交待。”说话的老者,又胖又矮,精神饱满,模样很可爱,笑起来却十分狡猾。 这老者这个时候,居然还怀淫淫地、色迷迷地看着王安东野,像是老眼昏花把张飞也似的猛汉安东野,误看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般的鬼迷心窍。 安东野偏了偏头,斜睨了这老人一眼,不屑的问道:“‘金枪无敌’龙傲天?” 那笑眯眯的老人,也偏了偏白花花的脑袋,道:“正是小老儿。” 安东野抱拳正色道:“晚辈安东野,有一事不明,请教‘金枪无敌’龙老爷子。” 龙傲天笑眯眯的道:“小老儿痴长了几岁,就是多费了一些白米饭,‘请教’二字,可不敢当;三爷有话尽可问,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东野即问道:“此处是‘开封府’、还是‘刑部’、或亦是有司衙门?” 龙傲天道:“都不是。” 安东野问道:“那么,此间是不是阁下的‘金枪’龙家府邸?” 龙傲天答道:“也不是。” 安东野又问道:“那么,;金枪世家;可是隶属于‘兵部’军队哪一系?‘托塔天王’万大人的人马?还是‘独臂将军’杨将军的部曲?” 龙傲天听得一愣,答道:“本族同宗而居,习武练枪,强身健体,并不属于‘兵部’任何一个派系。” 安东野道:“这么说,贵门那就是道上的人马喽?” 龙傲天笑容稍减,道:“三爷的‘大风堂’,不也是一样的江湖草莽、绿林豪杰。” 安东野道:“既然不是官衙和军队的人差,那么东野请问,就算敝友的姐姐犯了法,你们有什么权力把她关押起来?” “这……这个嘛……这女人犯的恶事,人所不容,人神共愤,我们是见义勇为替天行道----”龙傲天厚着老脸,强辩道。 里面的辰沅尖叫起来:“胖老头,放你娘的狗臭屁!”看她凶恶的样子,如果不是诸三纲和葛五常一个按住她的玉背、一个拉住她的粉臂,她已行扑出来,猛抓龙傲天鹤发童颜保养得粉嫩如婴儿的那张胖脸,让这老东西脸上留下十道、二十道的血口子了。 安东野神色不变,保持笑意道:“啊?果真有这种事?既然是这样,东野就大义灭亲,把这犯妇押去‘开封府’,交给潘夙潘大人,好好地把她审上一审,如何?” 龙傲天为之气结,道:“鬼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再说,潘夙那官儿,乃开国奸臣潘美之后,信不得。” 安东野道:“龙老爷子若不放心的话,大可和我们一道上‘开封府’衙门去一趟,再或者请出李左相、杨侍郎、龙御使这些朝野一致推崇、刚正不阿的清廉大臣陪审断案,如此最公平不过!” 龙傲天道:“这个……那个……” 安东野蒲扇般的大手一摆,道:“不必这个那个的了,龙老爷子就莫辞辛苦,和我们一起走这一遭吧!” “慢!”赵日天拦住道:“少来这一套!谁知道你和辰源是不是互相串通勾结?” “我跟辰源勾结?”王安东野指着自己又高又挺的鼻梁,夸张的道:“那老子又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跟楚羽勾结串通?我就想让列位青天大老爷好好看一看,看看他们是相信我身后这样一个痴痴傻傻的弱女子会干下伤天害理的恶事、还是相信赵总镖头这样一位一脸阴险狡诈、龙老爷子这样一位满面虚伪圆滑还有那个楚羽长的像掉面缸里的小白脸联合起来坑害这疯女子!?哈,哈,怎么?都怕了?来啊,都跟我见官去,不妨惊动了楚太后、安老郡王,正好给我们这些草民评评理、出出气!” 赵日天跟龙傲天一时都来不及应对,赵山河也正在气头上,刚要跺脚发作、方欲举手发威,“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却开口道:“大家稍安勿躁,容贫僧说几句公道话。” 安东野心下,必是以为这个大头陀既是他师傅云老龙头的故交,定会站在他这一边说话,于是欢欣鼓舞的道:“五行师叔是武林前辈,江湖名宿,您老这个时候,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自然是是最好不过了。” ----安东野本意,能不武力救人、就尽量不开打。因为一旦打将来,敌方高手众多,而且友人的姐姐还未脱险,打斗之中,刀枪无眼,很难顾及安全,很有风险。 就听“五行头陀”向赵山河沉声道:“皇叔,贫僧和您也算是老相识了,没想到,您金枝玉叶的皇室重员,行事还是这般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这回,贫僧可不能再偏向你说话了。公道自在人心,贫僧虽是从事杀手的职业,但也是佛门修行之人,贫僧总不能逆天行事,违心做人。” 赵山河懊恼地铁了脸,问道:“五行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枉你我相交一场,你却帮着外人说话!” “五行头陀”嘿笑道:“话不能这般说,贫僧是帮理不帮亲,何况这东野世侄,是贫僧故人云飞扬大哥现在唯一留存于世的爱徒,更何况又是你们掳人囚人在先,你们理亏失礼于前,贫僧不能不站在公道和真理的一边!” 说着话,“五行头陀”真的一个大步横跨了过去,挨着安东野并肩而立。 大头陀刺客心里却在思量想:“我该一举手间格杀了安东野这傻小子好呢?还是拿下他去向太尉大人请功讨赏好呢?杀了他,云飞扬门下‘关东三虎’一系,可谓死光灭绝了,日后也省得有人找我麻烦,要是擒住献给高太尉,太尉说不准一高兴,就把严重威胁到他党魁位置的阎罗王,从‘刑总’的老虎交椅上,一脚踢开,将我推了上去,也未可知呢!” 赵日天目光一转,骂道:“贼秃!老子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反骨货!” 龙傲天把精厉的目光,敛入厚重的的眼皮里,叱道:“嘿!大头陀,你要寻死,老夫也不拦着!” “五行头陀”大义凛然的昂首道:“今日,贫僧誓要与东野贤侄并肩作战,会一会你们这些恶人!” “雄鸡一唱天下白”赵山鸡怒道:“大头陀,你吃着太尉家的白米饭,却拉着外人家的红屎!‘五行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山河立即截道:“五行,你我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当日,你在太尉大人面前,一味护着云飞扬,不许官府动他,使我们行事,诸多的不便:今天,你又匡护着他的宝贝徒弟,逞凶耍威。你这不是明摆着跟我们过不去么?!” “五行头陀”洒然道:“云飞扬大哥不但是贫僧的方外之交,更是生死之交;贫僧与你,最多只能算是酒肉朋友、点头志豪。这里的交情深浅,就不用贫僧细说了吧,所以,今日之事,也休怪贫僧翻脸不认人!” “去你奶奶个老比的!”“雄鸡一唱天下白”赵山鸡张口就骂破口大骂:“什么白金杀手?狗屁一代宗师!你他娘的就是一颗墙头狗尾巴草,一会儿跟着太尉大人后屁股转、一会儿又爬来跪舔俺家皇兄的脚丫子,而今又见风转舵转错了方向,山鸡哥就让你有好看的!” 赵山河马上又接着道:“五行,东野小子又有几斤几两?!他带来的两个,只不过是‘关外’第九流地方第十八品的流氓小混混儿,撑不住大场面!你这样帮衬他,恐怕是难以修成正果了!” 安东野忽然道:“大师,东野有一事相询,请指教晚辈一二。” “好啊,贤侄有话,但说无妨!”“五行头陀”杀机暗藏,笑吟吟的道、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这时与安东野已相距极近,他寻到了一个机会,就要下手格杀仅有半臂之隔的安东野---- 第三十章 落在谁的指尖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假装亲近,正要寻机向近在咫尺的安东野突施辣手、通下杀手,安东野突然沉声问道: “大师,您口口声声跟家师是生死至交,那么,东野请问,当初,你与高俅那厮串通,意图暗中谋害于我,便是师执长辈的关切之道么?”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哈哈”大笑:“贤侄,你莫不是心里还在记恨当日‘校军场’的事情,今非昔比,贫僧当日也是受遣于人;今日,贫僧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老友的爱徒性命周全!”然后,他向安东野跟三纲五常发下令道:“你们带着这位辰沅大姑娘先走一步,断后的事情,就全交给贫僧了!!” 就见“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聚气运功,正迎向赵山河那一干高手,就要发威出手,安东野一手搭住“五行头陀”的右肩,热泪盈眶的感动道:“五行前辈,东野一时糊涂,误会了您,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只见他激动昂扬的道:“今日就让我们两叔侄,摒弃前嫌,并肩作战,一起斩妖除魔,共同杀出一条血路!”让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一听,简直是大喜过望喜出望外! 他心里暗喜道:“这东野小子,还是年轻不够老练,最终还是被我的精湛演技折服、从而上当了!”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面上不露声色,沉着的用左臂轻轻一揽安东野的肩膊,动情的道:“当日,你的师傅、我的云飞扬大哥,跟‘青衣楼’的布青衣决斗,不幸身亡,因贫僧远在海外,没有机会跟云飞扬大哥并肩杀敌、同生共死;但今日能与他唯一的爱徒携手对敌,也总算了弥补了贫僧毕生之憾!” 大头陀一面说着,一面已悄悄运聚“五行神功”,左指暗施“青木指”,欲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连扣安东野的一十六处死穴,而右手暗运“黄金掌指”,只要安东野有任何的反抗和反击,他就立刻蓄势雷发,以强劲的内功,发出罡厉的掌劲,先摧毁了安东野的性命再说!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虽然位列“天下十大杀手”之一,但相较于他的真实实力,他的名气反而并不是太大。 “五行头陀”曾经暗杀过很多了不起的名人,比如“落花轩”的“箫六公子”、“五台山”的“金刚头陀”、“五虎彭门”的“彭四先生”、以及“天龙寺”的“天龙神僧”、乃至于“蜀中唐门”的“唐七姑娘”等人,都是秘密死在这位“五行头陀”的手上。 这些曾经名噪一时的武林高手,在被“五行头陀”暗杀之前,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全部都是“五行头陀”的好友、密友、甚至是女友。 ----“箫六公子”原是“五行头陀”的俗家亲弟弟,所以,他对哥哥“五行头陀”丝毫不加防备,“五行头陀”却因为一时嫉妒而出其不意将他推下万丈深崖; ----“金刚头陀”本为“五行头陀”一起学艺十八载的同门师兄,是以,他对小师弟关怀备至要求严苛,“五行头陀”却因为师兄的一句严厉斥责怀恨在心将他投毒鸠毙; ----“彭四先生”乃是“五行头陀”为数不多的方外好友,所以,他对老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推心置腹,“五行头陀”却因为垂涎好友新婚妻子的美貌将好友杀害,再将友人妻子奸杀; ----“天龙神僧”是“五行头陀”的业师之一,是以,他对爱徒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五行头陀”却在艺成之后趁师父午睡之机弑师行凶独享绝艺; ----“唐七姑娘”乃“五行头陀”爱慕的情人,所以,她对“五行头陀”倾心一片以身相许,“五行头陀”却在骗取到了姑娘的清白身体和暗器功夫之后将她杀死于睡梦当中…… …… 这些死得不明不白、死的不清不楚的高手,本身的武功都很强悍,至少都要比杀害他们的凶手“五行头陀”强悍,他们之所以被“五行头陀”杀掉,就是因为,他们都把“五行头陀”误做了好人,错当了亲人。 “五行头陀”杀死这些身边亲近的人,于心有愧,于理不公,他当然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这些卑劣行径;所以,他固然杀死了很多的大人物,但他的名气一直不大,勉强晋身唐云公子所撰写之《凉城史记》附录《杀手榜》第十名。 “五行头陀”注重的是实惠,他一直想做“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也一直运作想要挤掉“十殿阎君” 阎罗王,他想获取更多的油水和好处。 和一心名扬天下青史留名的楚羽不同,“五行头陀”不喜欢虚名,他也不想太出名,他总认为,一个职业杀手,如果名气太大,就无法杀死更有名气的人物和目标。 他曾经对自己最心爱的五个弟子金钟罩、木雪涯、水夕影、火流星、土仲冥,说过这样的一番肺腑之言: “要成功的杀死一个比你还厉害的人物,最好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要先和他做朋友,让他完全对你不加防备。” 他是这么教授徒弟的,他自己也是完全这般照做的! 今天,“五行头陀”先跟安东野套交情,争取对方的好感,然后千方百计的站到安东野的同一战线、站到了安东野的伸手可及身边范围,他要以一种攻其无备的霹雳手段,故技重施老马识途暗杀安东野! 事实上,“五行头陀”与云飞扬生前,并无深交,只是仅仅见过数面而已。云飞扬生性豪爽,交友遍天下,不论黑白两道,都是呼朋唤友肝胆相照,像“五行头陀”这样的“朋友”,云飞扬随随便便用手一划拉,就有百八十车。 “五行头陀”以旧友长辈的好人姿态,靠近安东野的必杀区域,要出其不意地格杀安东野! ----纵然赵山鸡一部分蠢货,不够精明,又反应迟钝,误以为自己吃力扒外窝里反,但这并无妨,反而更能取信于安东野、对自己不加提防! “五行头陀”这必杀一击,“青木指”功和“黄金掌”劲,浑然天成,暗中运聚,对杀死安东野已志在必得胸有成竹! “五行头陀”最精于“暗杀”之术,对于狙杀身边的亲人和友人,他的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百倍,甚至是如同吃饭、睡觉、放屁、玩姑娘一样的习以为常。 他能杀掉“箫六公子”、“金刚头陀”、“彭四先生”、“天龙神僧”、“唐七姑娘”等这些风云人物,就一定能收拾得了安东野这个鲁莽无知小子! “五行头陀”自知、也自负自己一定能得手。因为安东野完全意料不到他的突然暗算,因为安东野此际,正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对付应付他身前的赵皇叔等一干强大的敌人。 安东野如何也想不到,取他性命的真正致命敌人,就在他的身边! ----安东野是英雄,是大英雄。对英雄而言,最可怕的敌人,永远不是在他的身前马前,最致命的伤害,永远来自他的身边、或亦是心里。 高手交战,只争毫厘,像“五行头陀”这样的“宗师”级别的高手,只要让他出手在先,而对手又不加以防范,那么,就算是对手如云飞扬、布青衣再生,只怕也得吃亏当场、命丧当堂。 凭借三十二年的暗杀功夫和狙击经验,到这了此时此刻此地此境,“五行头陀”已经完全可以判定---- 安东野死定了! 他有信心,这致命一击,势所必然更势所必成。 然而,他失望了,更失败了。 “五行头陀”的“青木指”指劲一发,赵山河赵皇叔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和那张不怒而威的国字脸,终于心花怒发笑逐颜开---- 他上次给当今圣上举办“蹴鞠大赛”,被安东野搅了局、败了兴、丢了脸,他自认为是他的奇耻大辱,他心里简直恨死了安东野。 当日,高俅有意收买招揽“大风堂”的新锐力量,伺机篡夺不肯听命于他的孟东堂手上大权,“五行头陀”就力主选择熊东怖而舍弃安东野。 也正因为赵皇叔恨透了安东野,所以当楚羽绑架了辰源的姐姐、用来威胁安东野时,赵山河就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将人质扣押于“山河社”,以助一臂之力。 对于赵皇叔的“好意”和提议,楚羽当然是双手赞同求之不得,他早就因此犯难,将辰沅大姑娘囚放在“青衣楼”里,总有安东野的好细和辰源的旧部混迹当中浑水摸鱼,很不妥当更不安全;也总不能放在盟友蔡攸的势力范围之内;要京城戍卫不敢胡乱搜寻、而又掌有军队与绿林势力的,当然是“铁帽子王”赵皇叔府邸的“山河社”内关押“死囚逆犯”的“球室”,最好最安全最稳当不过的场所了。 于是,辰沅大姑娘便被秘密押送、囚禁到了这里此间。 赵山河私心用意之一,也是打算把安东野引诱过来,聚力扑杀之,以泄前愤,以绝后患! 所以,他这些日子请了“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在府上作客、坐镇。 他也深知“五行头陀”机变百出,诡诈千端,所以,他在言语上,也故意顺着“五行头陀”的路数极力配合,并几次打断山鸡哥那个蠢货的搅局插话,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成全“五行头陀”,一举格毙安东野,也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赵皇叔喜上眉梢,他终于等到吐气扬眉这一天! 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五行头陀”,已完全取得了安东野那傻鸟的信任,接下来的事情,安东野将毫无疑问的。必败无疑的栽在“五行头陀”的手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就这么不尽人意不如人意的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五行头陀”蓄谋已久,他是先行用左臂揽住安东野的肩膊,然后才暗施“青木指”指劲的。那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就在“五行头陀”正待发功、但指劲犹未及安东野要害之际。 当时,安东野也没抵抗、更没有挣扎,甚至也没有企图挣脱出“五行头陀”的指功掌握,却反而是握住“五行头陀”揽他的手臂,身体全力往前猛地一冲! 撞向正面窃喜的赵山河! 现场的人极多,其中不乏久经阵仗的一流高手,但是这样的打法,大家还都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安东野完全没有动手,他只是像一头猛虎,往前横冲直撞!! 而且,还是带着一个正向自己下杀手的绝顶高手在另一个顶尖高手身前横冲直撞过去!!! 第三十一章 灯火星星 安东野如此一来,“五行头陀”本全神贯注在自己的“青木指”杀人指劲上,他不留意安东野会如此地痞无赖式的一冲,他的第一个自然反应,就是更大力攥紧箍实安东野的肩臂,生怕给对方挣脱自己的控制掌握,他的手臂,当然是不可能脱离他自己的身子,所以,他的脚步,也就完全给安东野的冲撞之力,给不由自主的带动跑了。 龙日天和龙傲天,这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们两人,都不甚明白“五行头陀”的用意,一时之间,全搞不清这两个一齐冲来的人是何意图;所以,在这刹那间,二人也不知道,该出手是好、还是不出手为妙? 反而是“雄鸡一唱天下白”赵山鸡和“麻家七将”,认定“五行头陀”是叛徒,他们以为“五行头陀”要联同安东野对皇叔有所不利,所以,他们八人立即都出了手。 赵山鸡用的是御赐的“振威”宝刀,“麻家七将”使得是七口“青钢宝剑”,一口刀、七把剑,尽向“五行头陀”身上全力招呼。 “五行头陀”心头,早就把这八个“蠢蛋”祖宗十八代骂翻了,他一面忙着要飞脚踢开山鸡哥的“振威”宝刀、一面还要留心躲避“麻家七将”的“青钢宝剑”,他的身形,更无法把持得稳,转眼间,就被安东野带着,已冲到赵山河面前。 赵山河毕竟是金枝玉叶,一见安东野和“五行头陀”两个大块头撞了过,自然是骇得魂飞魄散外加心惊胆战,他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危急关头,赵皇叔亲王殿下可不管来的是敌人、还是朋友,他沉腰坐马,断喝一声,单臂一扬,天生神力的右拳,以千钧之力反攻了过去! 这一来,安东野加力一扭,正好将“五行头陀”的庞大身形,带向赵山河的拳劲罡风漩涡中心里去! “五行头陀”在仓促间,已不容自己详细考虑,他深知赵皇叔左臂手无缚鸡之力,而他的的右拳之威,九岁时就已能单臂力举千斤之鼎、技惊四座(参见《东风破》卷第六章),绝非等闲之辈,他的铁拳,是自己决难硬接不来的! 赵山河和“五行头陀”,在电光火石之间,硬接了一招、互拼了一招。 同在此时,一道斜斜的刀光,带着三分惊艳、三分豪迈、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的狂野,像一道艳亮的流星般掠起,惋若邻家少妇一次美丽的失足。 安东野“斩岳刀”的刀光,带起“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和赵山河怨毒的血光。 在“五行头陀”和赵山河,不得已各尽平生之力互拼之际,安东野才发出他的“斩岳刀”,让这两大强敌无法招架、无处躲闪、无可回击! 不过,强敌,毕竟还是强敌,就算在那样极为不利的凶险局促环境下,这般恶劣多变的格斗中,“五行头陀”和赵山河,依然能只伤不死,还能保全性命。 两人虽能保住性命,但都受了伤。赵山河血流淌脸,捂鼻急退;“五行头陀”狠笑了两声,“喀嚓”的两声,两根手指中刀削落,腕上也冒出了血泉。 赵日天和龙傲天,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马上各展兵刃,长身而出,及时迎战安东野。至于赵山鸡、“麻家七将”等人,反应太过迟钝,一时都傻在当场,不知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东野一刀得手,对方武功最高、最难对付的“五行头陀”和赵山河,一齐负伤败阵。 “五行头陀”伤指血流如注,他中刀的手腕仍在血流如注,但是,他仍然、突然做了一件别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像的事: 他受伤的断指,一记“青木指”发了出去---- 血腥四溢的指劲,直戳孙财背门死穴! 大家都疑惑:“孙财倒底犯了什么罪过?大头陀为何要在负伤之后,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他孙财? 孙财是个机警、机灵、机敏的人。 自从他跨进了赵皇叔的“山河社”里,他一直都没有放松过戒心与放弃过警惕。 刚才一战,孙财一直没有出手,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因为,有“五行头陀”、赵山河这样的一流高手在场,已根本轮不到他这样的小角色动手。 所以,他只默默在一旁观战。 他是一个精明的小人物,他也很清楚“五行头陀”要与安东野同一战线,必定是一种麻痹敌人的惺惺作态,他以为安东野势必要遭殃了。 他和大多数的人一样没料到,局势却有了急转直下一泻千里的突变,安东野利用“五行头陀”对自己攻击的刹那和大家都以稳操胜而疏于防守的瞬间,一举连伤两名高手强敌! 孙财正自心中震讶万分---- 饶是孙财聪明若狐奸猾似鬼,但他仍料不到接下的事情,受伤不轻的“五行头陀”,竟会在此际,突向自己这个小人物发起狙袭! 孙财之所以从默默无闻的普通“青衣楼”弟子,爬到今日的较为显耀出位的地位,他的反应,绝对是绝顶的快速! 一乍闻指风腥气,孙财的身形,立即往前用力一掠---- 可惜的是,孙财机警有余,武功上却略有不足,“五行头陀”一记“青木指”没戳实,但断指指风,还是点中了他的背心! 大吼一声,孙财急吐出一口血箭,他的脚步已跄踉,他一脸恨色,回身捂胸嘶喝:“大师为什么杀我!?” “五行头陀”这才一面为自己封穴止血,一面满意的道:“因为你奸细。” 赵日天一愣,道:“奸细?不会吧……” 龙傲天提醒大头陀道:“小孙不是楚公子派来走报问讯的信使吗?怎么会是内奸……” “五行头陀”人虽受伤,但毕竟也出手、顺手重创了一名“奸细”,总算相较同伙们的一无所得一无所获、挣回了一点“面子”,他自作聪明的道:“如果不是这小子假称‘人质被劫’引咱们来此,安东野就根本就不会找到这里!若不是他暗地示警,安东野这小王八羔子,也绝不知佛爷要对付他!所以说,他一定是叛徒,必定是内奸,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佛爷不先趁他不备伤了他,让他和安东野小王八羔子联起手来,那还得了!” “五行头陀”在负重伤之后,还如此精明、阴毒、决绝、狡诈,当真让人又畏又怕。 安东野即道:“这位孙兄弟,并不是和东野的同伙。” “五行头陀”马上大声道:“不打自招,你在这关键时刻,为他出言辩护,还说不是他的同党?有谁信呢!孙财系出身‘东北’的‘神枪会’孙家子弟,你们在‘关外’里的渊源关系,别以为佛爷一点也不知晓!” 安东野张口欲言,孙财脸色苦惨,吃力地截口道:“三爷,您不必为小的讲话……您是知道的,这个节骨眼,只能是越描越黑越说越糟糕……” 安东野了解同情并且深怀歉意的向面无血色的孙财,点了点头。 “五行头陀”惨笑道:“还在狡辩?不是这小子通知你,你是如何知道佛爷要对付你?呵呵!说什么佛爷都是你死鬼师父的‘至交好友’!” 这个时侯,麻东风、麻南风、麻西风、麻北风四兄弟,正忙护着主子赵皇叔,为他止血治伤,并且,向外接连发出求援讯号,负责外围戍卫的麻红中、麻发财、麻白板,已率球社的高手,团团包围住安东野一干人,弯弓搭箭,拔刀横枪,看情形是绝不放过安东野等人安然离开、 “麻家七将”原就是“殿帅府”太尉高俅麾下的“麻将”七大好手。然而,单凭这七员俾将,恐怕还奈何不了“关东之虎”安东野。 同样的,安东野也没有把握全体全身而退! ----自己要冲杀出去,以他的神勇,并不困难,但要护着友人姐姐和两名部属安全杀出重围,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已方人单势孤,对方人多势众,一旦箭矢和暗器齐发,想要保全,那是极不可能的了。 安东野原想一举乘胜追击,胁持赵皇叔,杀了“五行头陀”。不过赵山河一受伤就迅速退入手下高手的重重保护羽翼之下,再不露头,下手不易;而“五行头陀”的武功和反应,也都远比他的估计高出好多,想杀他更是万不能成功的事情。 安东野将计就计,利用“五行头陀”对自己暗算之际,反过来一口气突袭赵山河和“五行头陀”,但赵山河武功本就相当强横,而“五行头陀”原是暗算惯了人,他无时无刻不设想自己若有一日遭人暗猝袭的即时反应,是以,这两个人,居然都能及时避开了安东野之名的的刀击,只是受了伤、流了血。 安东野还待追击时,但是,赵日天跟龙傲天,一口大刀、一杆长枪,已拦截住了他的进击。 激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养尊处优的赵山河,伤口痛入心扉,气急败坏,他又疼又怒,他跺足大呼下令:“杀!给本王杀了这村夫!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一人令,百人动。安东野立刻发现,自己陷入汪洋苦战之中。其实敌人再多,也并不足惧,敌手各个高强,那才真正的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些武功高强的敌手,多用箭矢、暗器,而且尽向辰沅和三纲五常身上招呼---- 诸三纲和葛五常,当然也拼力维护辰沅,可是,这两名“大风堂”年轻一代的硬手,都长于冲锋陷阵,而非擅于接挡暗器的功夫,况且他们还要保护一个不受控制的痴疯女人,身手也已大打折扣。 几个人里面,当属安东野的武功最高,但是,他除了要尽力匡护辰沅大姑娘之外,还得分神照顾诸三纲和葛五常,更得要分心保护另外一个人,他就是---- 孙财! 对方一伙,现在已认定孙财是叛徒、奸细,他们动手时,毫不客气毫不留情的把孙财当作死敌来砍杀! 如果安东野舍弃孙财不顾抛弃他不理,中了“五行头陀”一记“青木指”、受伤极重的孙财,就必死无疑! 第三十二章 人声杳杳 孙财受伤颇重,功力极高的“五行头陀”负伤后的一记“青木”指,依然是杀伤力大的惊人,几乎要了孙财的半条性命。 安东野当然也始料不及,对手们除了攻击自己一方的四个人,还对重伤垂危的孙财,发起了剧烈、猛烈的攻击,要是他不及时出手助救,孙财就必冤死当堂、惨死当场。 安东野不忍不救,可是,他一旦伸出援助之手,自己一方的困境,可就更加难上加难了。战局形势险恶已极,已不容得他多加思虑。他非但出手护住自己的友人家眷、部下战友,就连孙财这个以前的敌人人,也一并出手匡护救助。 然而,安东野即使有通天的本领、通身的本事,他也只是一个人,他一个人,如何抵挡得住四面八方的敌人强攻暗袭和数名被保护着的要害遮护?! 孙财在打斗一开始,就给伤了几处,他身上也溅了自己的和敌人的血。为了方便照应同伴,安东野竟不惜背对着孙财奋战搏杀,他如此做,无疑是把背门要害,全部坦然不疑的卖给了不久之前还是对手的孙财。 这样的大胆做法,危险之极,也冒险至极,可是,安东野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去这样做了。 因为,他还相信,将己心比自心,江湖自有真情在。 就在此时,守在“球室”外的一个瘦弱汉子,绰枪疾掠而入。 凡他经过处,守把通道的球社弟子,无人胆敢拦阻,反而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因为他是“自己人”,而且还是身份地位相当高的“自己人”,因为他是司徒破病。(参见《终南晚》卷) 司徒破病很快的来到切近,他在赵山河耳畔低语了几句,赵皇叔的脸色,一时变得阴沉不定。半晌之后,只见他气忿难平地顿足恼道:“哼!‘凉城四美’也来凑热闹了!”然后,他又忽然下了一道命令: “大家散开,护住本王,由这干狗东西滚吧!” “山河社”的弟子,巴不得听到主子这道命令,有了主子这句话,就等于他们不用再继续拼命了,他们都算是半个“江湖人”,大多也都听过安东野的威名和战绩;更何况,就在方才,这只凶猛老虎,一出手,就已经伤了他们敬畏如神明的主子和太尉大人手下的第一大高手“五行头陀”了,自己的那些“三脚猫”功夫,比起两位伤者,相差的又何止十万八千里?让他们去应对安东野,也只是上有差遣、不得不为,自取灭亡而已。 是以,这些“山河社”弟子的住手,比起他们的动手,不知快速整齐了几百倍。 对于敌人们出乎意料的反常停手,安东野似乎并不感到有什么意外。他示意诸三纲和葛五常,一个扶着重伤的孙财、一个背起疯言痴语的辰沅,在自己的断后下,迅速离开现场。 诸三纲对孙财也同在受保护之列,很是费解不平颇为不以为然;安东野急用眼色示意这名火气急躁的手下要“坚决服从命令”。诸三纲心下,虽然不喜、甚至十分厌恶孙财这人,但对当家的三爷命令,他还是不敢稍有违抗的! “五行头陀”看在眼里,不忘炫示自己遭受挫败后的功劳和智慧,大咧咧道:“大家快看!还说敌人不是这孙子召来的,你们瞧安东野这般舍命维护着他,分明就是同伙!幸好佛爷一指头戳穿他,要不然啊,今天大伙儿,就更糗了!” 断后的安东野道:“你说错了,这位‘青衣楼’的兄弟,跟我们之间,半点关系都没有……” “五行头陀”冷嘲道:“骗鬼呢?你安东野会为了一个跟你全无关系的路人、拼命挨刀流血流汗吗!你救的也不过是你好朋友的家人,孙财这小兔崽子会是你的对头?你当佛爷是傻冒?哈!哈哈!哈哈哈!!!” 安东野心知,这自作聪明大头陀一旦认定了的事情,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于是道:“你们这群傻冒,你们无端囚禁我友人家属的事,待以后东野问清楚,要是曾遭你们趁她痴傻凌辱施虐,东野必定铲除你们‘山河社’!” 赵山河气喘吁吁地怒道:“安东野,龟儿子,本王看在北城先生的份儿上,饶你一命放你一马,已经是大慈悲,你还敢这般张狂放肆无礼造次!” 安东野脸色一整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是你主动放的东野吗?还是被迫放行保全狗命?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还有,绑架囚禁辰沅姐姐这件事,不管是哪个王八蛋背后主使的,你替东野传话给他,老子永远不会放过他!” 赵山河气得一张脸又红又绿,直跳着脚尖戟指骂道:“安东野你……你……你……” 赵皇叔眼见着安东野押后、一行五人冲出了“山河社”,气的竟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安东野前脚刚一离开,“五行头陀”后脚就急不可耐的低声问气喘如牛的赵山河道:“皇叔,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五行头陀”自然知道,赵山河是不会轻易放过安东野的,他当然也想到,赵皇叔网开一面的决定,是在外界压力的被迫情形下,才无奈做出的。 “司徒破病把守球社外面,发现‘腾讯堂’的姬北命已包围了这里,‘凉城四美’中的冷若颜、冷若雅也混在其中;姬北命手上拿着‘开封府’小潘子的搜查令,要入球社提讯‘大风堂’的安东野、梁诸三纲、葛五常,并搜索失踪民女良辰沅,并严厉声明要他们现身交差,司徒先把他们稳住后,才进来通传请令定夺。”赵山河悻悻然地道: “如果我们再继续打下去,非但收拾不了安东野那小王八羔子,可能还把‘凉城’的杀手们一窝蜂的引入球社里来,到了那个时后,我们逐之不去,尾甩不掉,还要日防夜防,可就大事不妙生不如死了喽,本来就是楚羽那个混球惹得麻烦,我们犯不着为他再继续趟这场浑水,还不如这次就让他们早早滚蛋、眼不见心为静算了!” “五行头陀”哼然道:“安东野果然与那些‘凉城’丫头、以及李纲老匹夫那些奶娃娃儿,是串通一气、设计好了的!” 赵山河铁着脸,一面忍着伤痛、一面怒气冲冲道:“咱们这次大意失掉了楚羽交付的人质,日后相见,面子上,确实不太好看哩!” “五行头陀”却是仍然念念不忘自己那一桩“大功”,不无得意的道:“这就怨不得咱们了,还不是楚羽他自己瞎了眼、错信了手下!谁让他有个心腹出卖了他!他失误在前,关咱们的鸟事。” 赵山河“哼”道:“这话倒也是。见面时我们不妨先下口为强,是他楚老二手下的人,搞得我们阵脚大乱,鸡飞狗跳,丢了人质也怪不得咱们。” 赵山鸡正自负责给他的创伤处,涂抹“金创药”,说话之间,山鸡哥手重了一点,皇叔大人顿觉一阵痛入骨髓,当着众人的面儿,赵山河强忍住心底的惨嚎,保全了自己的脸面,却在伤口包扎妥当之后,一记“铁拳”,把小鸡似的的赵山鸡,轰得飞跌出大街之外。 无辜的赵山鸡,鼻青脸肿的当街爬起来,就远远的看到安东野在街心,已与姬北命、冷若颜、冷若雅会上了面。 ----原来,精通“易容之术”的冷若颜,假扮成辰沅,由冷若雅蒙面挟着她,在“康庄大道”闹市之上,故意引诱楚羽至安东野好友杨铁枪府上,果真令他沉不住气,差孙财赶去“山河社”查探人质,安东野随即衔尾跟踪,果然救出了失踪的辰沅大姑娘。 这便是安东野所定下的对策,这条计策要保证成功,就要借助“凉城四美”的助力和“腾讯堂”的声势。 楚羽此子,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的轻功也是极高,幸而他的轻功再高,也高不过“凉城”姐妹;再加上姬北命的虚张声势,才得以险险成功。 各人此际,聚在一起,都额手相庆。安东野进而带着痴痴迷迷的辰沅拜谢冷若颜、冷若雅、姬北命的援手大恩。 冷若颜、冷若雅两姐妹引发楚羽的失误误举措,自是功不可没;但姬北命及时上禀李相、向“开封府”取得搜查令脾,纠集人手包围“山河社”,摆出不惜与“高二党”系统决一死战的逼迫姿态,使得陷入重围的安东野和他的亲友,安全离开“山河社”,功不可没。 “凉城”姐妹都认为,义所应当,这点小事而,实在是不足挂齿、不牢多谢;安东野却觉得自己欠了他们一个大大人情,一再表示,希望日后将来有报答大家的机会,必当义不容辞。 姬北命答对自己和“腾讯堂”的兄弟姐妹们,只是秉公行事,这般多礼答谢,反而是把他们给小觑了。 一阵寒暄之后,各人点头就此别过,长街寂寂,灯火星星,人声杳杳,东方已现一抹鱼肚白…… 第三十三章 歌不尽乱世烽火 久不见“财源滚滚”孙财回报的楚羽,发了一通脾气,立即下令梁发,马上派出得力人手,再去“山河社”察看,速去速回,不得稍有延迟。 梁发不敢怠慢,马上派出了得力的人手,执行主子楚羽的命令---- 而且,一派就派出了四个! 这四个得力人手,分别就是: 客林顿 敖巴马 布十 席拉里 他们四个,都是总教官梁发较为看重、信重、倚重的手下。临行时,梁发叮嘱他们,一定要火速查探,风速回转! 什么是“得力”手下? 首先一点,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不管执行什么任务,一定要“相当借力”、“很是给力”;否则的话,还算哪门子“得力手下”? 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这四个人,果然得力、果真借力、果是给力,他们的头头让他们快去速回,他们出发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只不过回来的他们,和出发前的模样一比,都变得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的意思,就是: 客林顿的大鼻子给人打歪了。 敖巴马的鼻子还端正,但一张脸肿得像只猪头三。 布十的鼻子和脸都安然无恙,虎口却伤的像两段红色的裂藕, 席拉里的鼻子、脸颊、虎口都无病无伤,就是耳朵给人咬得血淋淋的一大片。 四个“面目全非”的“得力手下”,想死了亲爹亲娘一般,哭丧着脸向上司梁发报告事情的原委。梁发一见一听,心知事关重大,马上带着他们直接赶上赴约途中的楚羽,直接向主子汇报---- 结果,楚羽一见到这四个“废物手下”的“窝囊样子”,就火冒一千三百丈,但是,他还是强忍住了,一脸严峻的询问四人“被殴打”的经过---- 一盏茶之前,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四名杀手,衔命赶赴“山河社”,追究副总教官孙财的“失职”之过。 “要我看啊,总楼主是对孙财开始有所不满了,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亏他还好意思占着‘副总教官’的位置不下来。”客林顿东张西望地走进了“星光大道”。 “何止是总楼主心生不满?梁头儿这次,怕也是对孙财的办事能力,很有一些微词和介意呢!”敖巴马对自己执行这项任务,心里本来就不是十分欢喜,身为“青衣楼”的中流砥柱、高级杀手,不派他去执行高端任务,而遣他去跑腿办事,简直是一种侮辱! “孙财要是垮了,空出的‘副总教官’的位置,不知会有谁补上?嘿嘿!”布十语焉不详的嘿笑道。 “左右是从我们四个里选拔一个替补上去,其他的那些新人,哪有这个资历和能力?至于是谁,就看我们各自的造化和运气了。”席拉里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道。 一聊到这个涉及自身利益的敏感话题,四个人都各自心怀鬼胎,再不说话,只是并步前行,不自主的全自沉默下来。 “星光大道”也很安静,这里往常是很热闹的,附近不少的泥匠、脚夫、坊工,白天忙碌了一天,晚上下了工之后,三三两两的聚在街上的夜市里,从家里带些煮熟的花生、青豆,要上几角散酒,喝酒聊天,解乏热闹一番;不过,这时间天色将亮,这些苦哈哈们,都在忙着出工干活赚钱养家,所以,整条街,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也不是一个人没有,四个人走着走着,就看见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少年。矮者环臂抱胸而立一脸嬉皮;高者扛着火缨长枪,吹着俏皮的口哨。二人拦在街口,一点退让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以“青衣楼”四杀手的经验,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个找茬的“毛头小子”,是冲着他们四个而来的。 ----前路被堵,后路就一定遭截! 他们马上回看自己的身后---- 街尾果然也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粉魇桃花,个子不高,胸脯高傲;男的摇着白纸扇,穿着的白色锦袍之上,还象征性的打着几个干净醒目的大补丁,半乞半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摇,仿佛吟诗作对一般,与另一个巨胸红衣女孩儿,施施然、洒洒然,向他们行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前有伏兵、后有追敌,背腹受敌! 好战嗜勇的客林顿,一看到敌人,马上整个人,就无比兴奋起来! ----这种天生的战士,看到杀伐决斗,远比老色鬼见到洗澡不穿衣服不关门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要亢奋的多! 看到客林顿跃跃一试挽袖待战的强烈反应,敖巴马就差点哭出声来,客林顿这家伙悍勇不要命,他可是惜命得紧呢! 布十和席拉里,一个凶顽、一个悍霸,他们看到有“羊羔”自动送上门口,都开心、开怀的舔着长长的血色舌头,用力的摩擦着手里的兵器。 前后四名少年男女,渐渐行近。后面那玉树临风的少年乞丐干咳一声,正要开口讲话,前面那矮小少年已经破锣般的叫唤道: “妈蛋,老子认识你们四只乌龟王八蛋,在‘飞鱼楼’暗算我司马更更更更的龟孙子里,就有你们四头蒜!” 那少年乞丐谈仙,身法飘忽,忽地已绕到了青衣四杀手身前,用白纸折扇,轻车熟路老马识途的一敲四更,叱责道:“没大没小,不是说好开场白有本少来说的吗?” 四更吃痛,“哇”的叫了一声,捂着头,跳了开去。 一身红衣的“胸神”血鸢尾,远远的道:“你这叫花子太好卖弄学识,让你代言,说到天亮也说不到正题!” “哪有的事情?”谈仙给了女伴一个大白眼,说实话,极少有男子生得如他这般白净漂亮、竟比美丽女子还秀气俊俏,只听他道: “小豆丁在这四个王八蛋手底下吃了鳖,‘凉城客栈’那几个臭丫头,偏生又瞧我们不上,本少爷要与小豆丁,立志做出一些大事情出来,给那些什么大高手、名杀手瞧一下,老北奉了相爷钧旨,带着人去‘山河社’办差,正巧管束不了我们,本少领着你们几个新人,来寻这四只乌龟的晦气,这一伟大计划,都是本少一人策动的,你们只能跟着本少摇旗呐喊,不可僭越帅权,知懂乎?!” 年少英武的岳飞,啐道:“谈少,这算狗屁伟大计划?!半夜的拉我们出来,我还道是能捕到几条大鱼,却只逮着这四个下三滥小鱼小虾!真真是扫兴!”说着话,竟是意兴阑珊的伸伸懒腰,还连连打了两个打哈欠。 “就是!就是!”逮到反驳机会的四更,一发现“志同道合”的“盟友”,马上抓住机会“反击”奚落谈仙道:“还好只让你做个‘参谋’,这要是让你当了‘腾讯堂’的总管,尾巴还不翘上天去!” 四个少年男女,当街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对“青衣楼”的四个杀手,熟视无睹,旁若无人。 他们的态度,立即惹怒了客林顿,他立即拔钩。 敖巴马马上阻止同伴的“不理智”行为,他毛遂自荐的跟四个少年谈判交涉道:“几位小弟弟、小妹妹,三更半夜的,拦住我们的去路,意欲何为啊?” 谈仙做为“首席发言人”,当仁不让的道:“本少先问问你们,这半夜三更的,你们四只乌龟不在海里缩着头死角、鬼鬼祟祟匆匆忙的,要赶去哪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勾当啊??嗯???” “咱们去哪里干啥勾当,是咱们自己的事,跟你们‘腾讯堂’有鸡毛关系?”布十一抖“鸳鸯钺”,骂咧咧的道。 “你的鸡毛当然不关本少爷的鸟事,可是呢,你们前次埋伏袭击我家四更兄弟的帐儿,今晚风清月白花好月圆,说什么也要清算一下了。” “好,那咱们在这儿,就放手打上一场,输赢生死,各安天命!”已拔“虎头钩”在手的客林顿,已出钩攻敌! 八个人,两两捉对当街展开械斗---- 客林顿拼的是岳飞! 他一向好勇斗狠,他只选大敌、净挑强敌来战! 以他的观点来看,谈仙看上去太文弱、四更又太小只、血鸢尾又是一介女流,只有岳飞,蜂腰猿臂,体魄健壮,血气方刚,意气飞扬,勉强可以做他的对手。 岳飞本在“富贵集团”小王爷柴如歌身边做枪骑卫,助纣为虐,后经辰源点破,改邪归正,几经辗转,最终投入贤相李纲的门下。(参见《霸王命》卷) 岳飞年少气盛,作战勇敢,自投入“腾讯堂”以来,每战必身先士卒奋勇当先以一当十挡者披靡。 然而,今天和同样悍勇的客林顿对敌,岳飞却是只守不攻,一反常态。 他闪身闪开了客林顿的第一钩,他矮身也躲过了客林顿第二钩,又腾身险险避过了客林顿第三钩,再在千钧一发间扬身举枪格开了客林顿第四钩,更于在险过断吼的情形下翻身让开了客林顿的第五钩---- 然而,客林顿虎虎生风,钩钩夺命,他的第六钩,马上又间不容发的攻了过来。 岳飞退无可退、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他突然断喝了一声---- 喝声如惊雷乍响! 客林顿马上分心乱神,手里的“虎头钩”,动作稍稍一顿,岳飞立刻就在这一刹间,出拳---- 然后,客林顿异于常人的大鼻子,就歪倒了一边。 布十对上的是满身老伤旧创的四更。 他在“飞鱼楼”见识过四更的本事,知道这“小豆丁”几斤几两,所以他打得很放心,也很放松。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四更,这“小豆丁”小小身体内,所蕴含的巨大潜力和能量,绝不是外表所展示的那般渺小微弱。 打不过十招,四更“关公刀”,一招斜劈,直向布十手上的“鸳鸯钺”斩落下去---- 刀沉力猛,风云色变。 布十也跟着变色,他只能是硬接力挺---- 结果是,“鸳鸯钺”折断,并且是一寸一寸地折断,一直就折裂到柄锷上去,紧接着柄锷也为之碎裂,然后刀劲直透虎口,最后布十连虎口都寸寸迸裂了。 敖巴马找上的谈仙。 原因很简单,对方的四个人,岳飞和四更都有了对手,自己固然怕死,也总不能跟血鸢尾一个女孩儿动手吧,那只有对上一脸雅痞之相的谈仙了。 敖巴马对敌的方式,和他那些悍勇、顽勇、凶勇的同伴们,很是不同。 他自打从动手一开始,就无时无刻不思量打算着逃跑。他一面飞舞“链子枪”,务求把谈仙逼得不敢近身,让他可以伺机寻找机会逃走跑路。 第三十四章 如花美眷 敖巴马的“链子枪”,旋舞急密,能攻可守,给“链子枪”碰着哪儿就扎成一个血窟窿,就算给的铁链扫到,也必将皮开肉绽、小命不保。当代武林,要说“链子枪”耍得最好的,敖巴马至少可以排进前三。 他舞起“链子枪”来,方圆丈寻之内,全是枪影链风。 敖巴马的声势虽大,却不免有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之嫌。就在他把“链子枪”旋舞得正起劲,逃遁之意最是强烈之际,突然,枪影里,人影一闪,谈仙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几乎是和他脸粘脸、眉贴眉、眼瞪眼、鼻触鼻、嘴对嘴地对在一起。 敖巴马当时骇了一大跳---- 然后,谈仙就是一顿“还我漂漂拳”,将敖巴马打成了猪头三。 席拉里斗的是血鸢尾。 女人对女孩,没有什么,比这个在公平不过了。 四场斗殴了,两个女人的战况,当属最惨烈不堪、最惨不忍睹、最不忍直视。 那一场打斗,哪里算是高手对决,简直就是两个泼妇在为一瓶“山西”老陈醋或者一根葱厮打、扭打、滚打成一团。 又老又丑胸又小的“杀人防火母大虫”席拉里,最恨别的女人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胸大;年轻漂亮胸大的血鸢尾,最讨厌嫌弃她年轻漂亮胸大的平胸老丑女人。 两个人,一伸手就往死里下狠手,席拉里紧紧抓住了血鸢尾的头发不放手,血鸢尾死死咬住了席拉里的耳朵不松口---- 这时,“星光大道”陆陆续续有上工、上班、上学的人了,围观“泼妇打架”的群众,已经越来越多起来,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细语,议论着两个“泼妇”当街动手不可开交的原因和真相: “这个我清楚,那个被咬住耳朵的胖姐,是前市张员外的大房,那个给人揪住头发的小女子,是张员外刚刚过门的小妾,两人为了争吃一碗‘红烧肉’,这不打将起来了嘛!”“真相帝”一号眉飞色舞的讲解道。 “不对,那个看上去凶一点的,是后巷李大人家的填房太太,那个年纪小的,是大太太死后留下的女儿,最近李大人身体不安生,继母和小姐为抢夺家产,打得火起!”“真相帝”二号口沫四溢的分析道。 “你们都错了,那个又丑又老又没胸的老娘们,是当街钱大官人的夫人,这又美又年轻又胸大的小娘子,是钱大官人金屋藏娇、在外面偷养的小相好,这不,被正配夫人发现了吧!”“真相帝”三号言之凿凿的定论道。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众。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破乱,春光外泄,不顾形象,仍是纠缠不清。 最后,谈仙三人和客林顿等几个,实在是看不下眼去了,一伙拉起张牙舞爪的血鸢尾,一帮扯住破口大骂的席拉里,将二人生生的拉扯分开。 饶是如此,强行分离之际,席拉里还吐了血鸢尾脸上两口吐沫,血鸢尾仍飞了席拉里面门一只绣花鞋。 这场殴斗,血鸢尾给扯掉了几缕头发,席拉里被咬破了一只耳朵,两人都是衣烂皮青,狼狈不堪,谁也没讨到好去。 谈仙从后面抱住不服不忿、叫嚷挣扎着要“报仇雪恨”的血鸢尾,四更和岳飞,分别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脚,将她强行架离了“丢人现眼”的“事故现场”。 席拉里甩开三名同样“面目全非”伙伴,她第一件事就是在围观的人群里,找出刚才厮打过程中发表意见说她“胖姐”、“看上去凶一点”、“又丑又老又没胸的老娘们”、三位“真相帝”,然后狠狠的盯着他们,记住他们的样貌,不停地毛骨悚然的狠笑着。 三名信口雌黄满嘴胡扯的泥匠、脚夫、坊工,被她一盯,给她一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钻出人群溜了,其他人等,见不对路,也纷纷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当天晚上,那三个多嘴多舌的围观苦力,家里的房屋、连同住在房屋里的一家老小,都被无名大火,活活的烧成白地。 “青衣楼”四位青衣杀手,虽是在“腾讯堂”四少手里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头,然而,这并不是他们“悲剧”的结束,而是他们“惨剧”的开始。 这次对四个“倒霉鬼”造成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皇叔赵山河的手下高手。 经过这场闹剧,四个家伙,心里疑神疑鬼的,不敢直接赶去“山河社”,又没有脸面返回“青衣楼”向上司梁发总教官履命,四个人聚在一起,略一商议,只能曲曲折折别别扭扭兜兜转转偷偷摸摸地绕路赶去“山河社”的后院,直奔“球室”,一探究竟。 也就是在“星光大道”上这一耽搁,安东野等已先行一手,早走一步,救出人质,脱险离开。 这个时节,皇叔“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和“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都负了创伤,全忿忿难平,正迁怒于“青衣楼”的孙财带强敌来犯相扰,并忙碌着布署晚间款待高太尉的“要事”,与“殿帅府”的高手猛将紧密联系各项接待巨细事宜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之际,偏偏这个当口儿,却听手下的司徒破病来报:“又有四名脸青鼻肿衣衫不整的自称为“青衣楼”楚羽手下的使者,正门不入、自后门偷摸进来!” 赵皇叔一怒之下,也不问明究竟,当时就发令:“给本王乱棒轰打出去!” 这一声号令不要紧,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可就全部遭了殃,倒了霉。 动手轰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最近霉运当头、流年不利的山鸡哥和刚刚失职遭到主子一顿狗血喷头式臭骂的“麻家七将”,这哥八个正在气头上,正对受其牵累的“青衣楼”之人恨得咬牙切齿,一听主子发号施令,正合心意,当下不由分说,对着四个自动送上门来讨打、“罪魁祸首”孙财的“同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棍狂殴。 还好,赵山鸡跟麻家兄弟下手虽重,但只是为了泄安东野的“余怒”,并没有真的打死四个人。 山鸡哥是这么跟四个人说的:“山鸡哥没把你们四个混球当场打死,就已很给足你们主子楚羽的脸了,楚羽小子还该领我们皇叔这个天大的情呢!” 听了四个“面目全非”的手下“面目全非”的陈述,楚羽寒着脸,立在暗巷里,也没说什么。 看着楚羽冷寒如冰的寒冷脸色,梁发有些事本要向他报告定夺的,这时候,也只好将话,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 在如约见过今晚所要会晤的最后一位贵客盟兄蔡攸、并得到口头应允全力支持的承诺之后不久,赵皇叔派了个重要人物,赶来拜访。 来的人名头,也非同凡响。 那是“金枪世家”的家主龙傲天。 龙傲天是京城武林道上的名宿前辈,与官场、黑道上,都混得厮熟,跟楚羽也颇有一些交情。 很多年前,楚羽十四岁时,以“楚狂歌”之名,流连于洛阳“万花楼”,与名妓花想容琴舞相和,挥金如土,挥霍无度。也便是那个时节,结识了当时正值壮年的龙傲天。 当时,龙傲天与楚羽交谈时,曾不经意说过这样一句对楚羽触动极大、影响巨大的话: “小友,是逢乱世,英雄辈出,以兄这微未之能,尚能创下‘金枪世家’这一片家业,以小友之雄才大学,只知沉沦于楚馆青楼、烟花柳巷,却仍未能独当一面、名扬天下。实在是令人扼腕长叹,痛惜不解。” 楚羽听罢这句话,如醐醍灌顶,当时就推开怀里温香软玉般的美女、摔碎手里五光十色的酒樽,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发奋图强,而后十五岁化名“楚名扬”文举中“探花”、十六岁化名“楚惊梦”武举得“状元”,此后越发得意得志,都是得益于龙傲天当初一句无心之言。 龙傲天这次来,是因为赵山河打了人、泄了忿之后,心知个中有蹊跷,说什么楚羽也是蔡少傅的好友、京城黑道的领袖,不好把关系怀闹得太僵,故请对楚羽有点拨之恩的龙傲天,追来道明原委,并半暗示半炫耀的说明了今晚“山河社”有一大群“高二党”魁首大佬聚会,自是不容人搅乱打扰。 龙傲天的女儿龙小姐龙飘飘,如今做了“殿帅府”二公子“安**”承宣使高尧辅的小妾,与高俅高太尉成了儿女亲家,水涨船高,京城里方方面面的人物,谁不给龙老爷子几分面子? 龙傲天的话,楚羽一一听后,他并未表示意见,当他听到连高太尉这样当红的大人物,也会宴于“山河社”时,即使心里憋了满肚子的怒气,他也不能再有一句怨言可讲了。 末了,楚羽特别酬谢龙傲天,一直恭送他出了巷口,并请“龙老”代他向皇叔千岁致歉陪礼,表示他日“青衣楼”事了、再向皇叔殿下登门负荆请罪。 直至与龙傲天依依惜别后,楚羽才开始怒啸、狂喊、拳打、脚踢、刀砍、剑劈,将周围一切可以毁灭的事物,全数尽皆毁灭,他指天骂地诅神咒鬼,他用尽一切最恶毒最肮脏的语言,从辰源、安东野,到孙财、赵山河,无不连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 他苍白的俊脸,因过于激动而扭曲变形,他心头一腔怒火,无可宣泄。数十名“青衣楼”弟子,远远的背对圈围着疯狂的主子,在将亮未亮的街头,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阻挡住外界那些好奇张望的视线。 就在这时候,一人挤入人墙报告:“有人拜见总楼主。” 主上震怒发狂的时候,胆敢来报告之人,必是宠将,所报之事,也定是非同寻常的急事要务。 所以楚羽立即止住了骂声,然后做深呼吸。 一名弟子跪在面前,正是新进升职的秋刀鱼。 楚羽披头散发,状如疯魔,秋刀鱼几乎不敢抬头看他。楚羽目光闪动,阴狠的问道:“何人要见我?” “是我。”人群外,有人凄凄哀哀的应答一声。 楚羽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妻子布烟卿,泪光楚楚的立在不远处,玲珑若骨,娇小如花。 第三十五章 似水流年 “飞鱼楼”内,云端依然美得像一朵花,倦得如一朵云,闲庭信步,坐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她还是那么美,美得让人可以抛负一切,感情情愿的进行一轮千年的等待;她还是那么倦,倦得带些困意,仿佛连慵懒的本身,也无端的温柔了起来。 她静静的看着小院里那顶艳丽漂亮的轿子,清清而亲亲有轻轻笑了起来,他道:“楚羽背叛了你,这才是真正的自招其败自取其辱。” 青色小轿里的人,发出让人揪心的咳嗽。 他咳了好久,仿佛连他的心和他的肺他的五脏他的六腑都要咳将出来了,才微微喘着气道:“楚羽轻视了没有云老爷子的‘大风堂’,提前引发东野的猛虎反扑.这才是他最大的败笔。” 云端大小姐笑语晏晏地道:“他也不该漏掉了背后救起你的那个神秘人,这更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轿中之人咳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救起我的神秘人是谁?” 云端大小姐淡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又有如此通天本事、能在楚羽苦心布置的天罗地网千军万马中将你转移不死?当初烟卿小姐与楚羽洞房新婚之夜,我就已经怀疑他不会轻易就死,着眼大局,隐忍多年,‘天下第一智者’,果然不负盛名。” 轿中之人似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他沉默片刻,咳道:“我跟楚羽这场角逐游戏,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关键时刻。他沉不住气的原因,是怕再耽搁下去,东野会趁势而起,因势坐大,他要及早除掉东野这个心腹大患。楚羽少负大志,曾经用了‘楚狂歌’、‘楚名扬’、‘楚惊梦’、‘楚戈寒’等多个化名,失败了无数次,才一步一步、一场一场地打拼上来的,他已不能再允许自己失败,他已经二十五多岁了,他再也经受不起失败。”语音顿了顿,他声调苍凉地道: “一个人,年纪大了,就失败不起了。” 云端大小姐抿嘴,愉快的笑道:“可是你不一样,你失败了,依然还能再起东山。” 轿中之人声音艰涩的道:“那是因为,我还有你。” 云端大小姐酒窝深深,笑道:“因为你是辰源,‘泪湿青衫,九现神龙’大公子辰源。”她婉转而坚定地扬声道:“这个世上,只有辰源,才是‘青衣楼’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轿子里的辰源,沉郁地道:“楚羽没料到东野会出狱回京得这么快,而且‘大风堂’会崛起得这么速。他现今已经等不及了,他要立即铲除东野的实力;楚羽的野心不止于江湖称霸武林称雄,他还想当官把政,蔡氏父子就时利用了他这个心理,利用楚羽间接控制着‘青衣楼’,对付‘大风堂’,并吞京城里其它的派系实力。” 云端大小姐倦倦的一笑,道:“可惜,楚羽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 辰源沉吟了一会儿,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云端大小姐懒懒的地一笑,道:“其实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是时候跟楚羽清算总账了,楚羽处处受制,已沉不住气了,他要调度所有的兵力,与我家东东一战,你正好可趁虚而入乘势而起收拾残局光复霸业。” 沉默了一会儿,辰源道:“你一直视我为你的杀父大仇,对不对?” 云端一笑,道:“至少你脱不了干系。” “那么,那个人派秦琴、华画两位护法将我送到你这里时,你为什么要收容我、救护你、还把白大夫的师弟何无庸请出来治我的病?还替我保住我仅有的几个心腹强助?甚至还瞒着东野有关于我的一切消息?” 云端大小姐眨眨如梦似幻的眼睛,露出洁白如玉的皓齿,幽幽笑道:“或许我们一楼一堂两家的父辈不交恶、我现在已经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当日‘凤凰台’初见,我本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这个冤家……” 轿子里的辰源,干咳了一下 轿子外的云端大小姐,懒懒的、美美地一笑,轻睨着轿子里忧郁的身影:“你有话要说?说来听听……” “对付楚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大小姐有几成把握?”辰源顾左右而言他的道。 云端大小姐心底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嫣然一笑,道:“七成,至少不会低于六成。” 辰源大公子咳道:“这么有自信?” 云端大小姐笑道:“楚羽倒行逆施,上台掌权以来,恃才傲物,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楼子里的老臣子。我已经联系好了旧日里曾经效力于‘大风堂’的朱雀、玄武两位长老孟四海和唐月亮,他们感念那个人的旧恩,都会重新归人大公子的派系里。至于‘东南王’朱勔,已派‘“象牙山”八大侍卫中的王长棍、徐块记、王佬七、流能等四人来京,而’东南王府‘第一高手、大总管‘懂事掌’汪大拿,他也已进京了,今儿就要出动;再加上我的一位武功高强的多年追求者已经随时待命而动,说有七成胜算,已经是小觑自己了。” 轿子里的辰源微微一震,一时间,作不得声。 云端大小姐反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辰源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没有了。” 云端大小姐笑了,她眯眯着眼,很娇很乏也很美。 然后,她忽然拍了拍小手,微微扬声唤:“布伯先生,你这还不出来见见你的故主…… 只见一个一脸坚毅的青袍汉子,自花丛里走出,缓步向前,朝青色轿子,深深一揖,他语音微颤的礼道:“大公子……” 轿中的辰源又震动了一下,然后长嘘了一声,好半晌过后,才充满感情地咳了一声:“我听得出来,你是二十四个布伯里的布达拉宫,辛苦你了……” 布伯一听轿中之人这语音,登时热泪盈眶,百感交集,不禁小跑上前,哽咽着又盛情的呼唤了一声:“大公子----” 布达拉宫现身之后,那顶青色的小轿,轿帘方才缓缓地拉开---- 终于又见到了“泪湿青衫,九现神龙”。 一望见那双忧郁的眼,布达拉宫不禁喉头哽咽欲泣,道:“大公子,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布伯。”辰源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嶙的冰手,轻轻的和布达拉宫握了握。 布达拉宫只觉心里一酸,坚忍如他,咬得唇角渗出了血,也完全抑制不住外泄的情感流露;那泪儿,竟如断了线的念珠,不停的往下滑落。 “能在余生看到你还在,这样的感觉,真好。”最终,还是辰源先说了话、开了口。 “都是布拉格和布娃娃那两个坏人,帮着楚羽害了大公子,可我劝不回他们啊……”布达拉宫将头深深埋在辰源的怀里,痛苦的不能自拔。 “你已经尽力了,大公子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不怪你。”辰源安慰着这个痛哭流涕的汉子。 “大公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是布倒翁跑出来横行不法、就是布拉格和布娃娃跳出来助纣为虐,我和布布高被他们包围打压,一直没机会冒出来;我苦忍死守等了小半年,又有机会就四处打探,等的就是大公子复出的消息,待的就是大公子崛起的一天。” “好,你做的很好。”辰源眼含热泪的赞许道。 “大公子……可惜的是,楼子里有很多的好弟兄姐妹,给楚羽驱逐的驱逐,害死的害死了。”布达拉宫缓过神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辰源抱紧了这个热心热肠热血热情的汉子,不住声的道。 “不过不要的紧……只要大公子在就好了……大公子一定能为那些给楚羽迫害流亡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冤的……” “一定,一定的……”辰源抱紧手下,目带泪光,看着云端,颤声道:“端儿,有心了……” 云端大小姐凝望着他,含笑不语。夜色里,她的眼神依然慵懒,眼色依然亮丽,美人之目,粉妆铅华。 须臾,女子转过身时,已经泪流满面…… ………… 布烟卿的到来,给楚羽传来了两道消息: 消息一、“青衣楼”一切已经布置好了,“权力帮”蔡少傅调派的‘七大神剑’已到其六,还有当世“四大武林世家”四霸天中的“东霸天”东方未明亦已赶到,就等安东野前来送死! 消息二、失踪不见良久的副总教官孙财,回来了。 ----孙财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正值这当口有许多大事要做的节骨眼上,楚羽却急尔想起孙财近日做了许多让他不满的事来,而影响较大的事,至少有以下几件: ----孙财受命去暗杀云端大小姐以引出蛰伏京城不露路面的安东野,孙财无功而返! ----孙财竟带领安东野从“山河社”劫走了他囚禁在那里的重要人质辰沅,更间接使自己得罪了“高二党”赵山河、“五行头陀”等数位大佬! ----而且客林顿等四人还因而被“八山河社”的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最可气的是,安东野还当一大圈子的人面前救走了孙财,这就等同孙财当众表示他跟安东野、跟“大风堂”是吃一碗饭的! 这些错误,不言而喻,都是不可饶恕的大过;但对楚羽而言,更加不可宽恕不能饶恕的罪过,反而不是孙财的行动,而是他可恶至极的笑容! 孙财跟楚羽的另一员大将梁发不同,梁发表面昏沉,实则严谨;孙财却是一个典型的“乐天派”,笑容经年不离嘴角眉梢。 楚羽很少笑,即使笑,也是傲然一笑;他觉得孙财的笑十分无聊百分难看千分讨厌万分憎恨,方正就是看不顺眼。 他认为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就不应该在上司面前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笑,如果你笑了,就是工作不认真、不把上司的话放在心里、甚至不将老板放在眼里! 可是,他不能不准孙财发笑,除非他干脆杀了这个家伙眼不见心为净一了百了。 然而,他又不能下达没有理由的杀人命令,虽然他现在已经有权这样做;可是越是有权这样做,他就越得要节制这种任由自己喜好胡来的权力,否则的话,自己就会予不安于心的“小人”背叛推翻自己的口实。 这个道理,楚羽是深为明白并小心在意的。 楚羽也一向知道,孙财是个有用的人才,最低限度,他也是个能帮得了自己的、真正的得力干将! 并且,有鉴于自己对辰源的背叛,楚羽一直想用孙财来牵制现在已经掌握实权、羽翼渐丰的梁发,让他们来互相掣,利于自己纵控驾驭,以免自己步入辰源的后尘。 不过让他赶到愤怒的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自己一心提放坐大的梁发尚无反心,孙财已先有了异动! 第三十六章 回得了过去 楚羽之所以判定孙财已经背弃自己,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来源于他刚刚收到的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来自赵日天。 “金狮镖局”总镖头“点头狮子”赵日天,是蔡京、高俅、楚羽共同遣使的一名帮凶爪牙。而事实上,当时在“京师”方圆内内崛起的“金狮镖局”,大抵皆成为朝廷奸党一力扶植、默许壮大的江湖邪恶势力。 他自从跟“金枪世家”龙傲天,加入“高二党”之后,一直就给高太尉,安排在“左相府”一路,监视左相李纲,与“康王党”系统人马的一举一动 “京师”藏龙卧虎,风起云涌,别说是高俅这种多疑弄臣了,就算是新兴势力“腾讯堂”,也得要派人留意“高二党”、“权力帮”、“青衣楼”、“富贵集团”等门阀组织的动静,像蔡京、高俅、楚羽、柴如歌这种人,若不是早已广布眼线、监视“大风堂”、跟紧“腾讯堂”、乃至盯死“神凉城客栈”,那才是真真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 赵日天这次来向楚羽打得报告,内容不可谓不关键,不能说不重要---- 他的门人弟子,发现安东野把孙财背到“杨铁枪府”前,孙财好像还受了些伤,“凉城四美”中的冷若雅,还特别运针灸,替他治疗了一会儿,之后安东野好像还用内力替他搓揉了半天,然后,孙财始才千道万谢地离开。 当然,“金狮镖局”的镖头,慑于“凉城四美”跟安东野的威名杀气,只敢远远盯着梢,位能靠近听见他们具体的交谈内容。 但只仅靠这些东西,就已经使得楚羽疑惑倍增,这个孙财,跟安东野、“凉城四美”,暗中倒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联系呢? 依赵日天的手下所见,可以推论,不管他们三者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关系,相互交情必都是十分之密切这一点,石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以上的种种,都已经足够促使楚羽做出“除掉”孙财的决定! 是以,楚羽向赵日天问道:“孙财现在何处?” “那小子,正在‘青衣楼’候着总楼主您哪。”赵日天涎着笑脸,把一张驴脸,都笑得更长了:“那小子好像还受伤不轻,好似还有话,要跟您报告呢。” 说实话,楚羽也讨厌这条“走狗”的谄媚笑容,他讨厌这种动不动就贱笑不止的人。还好赵日天的笑容,还算比较可以接受,因为他的笑容里,与孙财轻松的笑容,又有所不同,赵总镖头的笑,多是充满了阿谀与奉承,只不过是条可怜虫和寄生虫罢了。 这个时侯,安东野已经组织好人手,准备强行进攻“青衣楼”来讨要辰源。大战在即,楚羽心忖道:“在安东野动手之前,抓紧时间,先把孙财这个‘内奸’干掉,方是正理!” ----我楚羽,苦忍苦守了这么多年,几经起伏,屡败屡战,忍辱耐气,终于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霸业,你孙财,算是什么狗东西!?你以为自己熬了那几年、摆了一张笑脸、配了两杆破枪,就可以当我是“辰源第二”而把你自己当成“楚羽第二”,来故技重施重蹈覆辙坐“青衣楼”新总楼主!?我呸!你这是做白日梦,也休想梦到的事! 决不能让孙财有这种“篡权夺位”的机会! 因此,心中恨绝痛绝的楚羽,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吩咐:“叫他原地候命。”然后,他又看似随意的加派了一句:“让梁发带‘青衣第二楼”一百单八杀将听命。” 楚羽毅然决定,放手大搏一场。 由他一手选拔、调训出来的“青衣第二楼”中的一百零八名战士、斗士、死士,全员出动,全面备战! 失去人质屏障的楚羽知道,摊牌死拼的时刻,已经逼近了。 安东野这只“关东之虎”,已经露出了潜藏已久的锋利爪牙,他的反扑和反噬,绝对不可小觑! 楚羽少年为将,熟读兵法战策,“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的兵法常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目前而论,安东野以他自己的声势和威望,具体能着急多少人、都抽调了些什么人,有关的情报,负责收集情报资料的“第一百零六楼”分楼主布伯,还没有送达上来;不知彼,但自己一方的实力,楚羽还是有必要重新梳理一遍的。 除了“青衣楼”忠于自己、依附自己的一系子弟和直属“青衣第二楼”一百零八名子弟兵,楚羽又大略估量了一下他现今手上的大将、干部、高手----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四护法:和尚圆河、道士云桥、秀才苏磨、伙计孙驴。 “发昏章第十一”梁发跟“财源滚滚”孙财,都是自己的得力好帮手,还有客林顿、万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峨眉生、昆仑生……“廿四先生”布伯、南长老朱雀孟四海、北长老玄武唐月亮等人,都是直属于楚羽调度管辖的心腹手下。 除了庞大的内助之外,楚羽的外援也很强大。 盟兄少傅蔡攸调派来听命的“七大神剑”中六位:“剑帝”冷水、“剑皇”胡阿尤、“剑痴”凌睦、“剑王”刘洋、“剑霸”铁竹、“剑帅”独孤映岳。 次外,“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以及“五毒尊者”欧阳常、“点头狮子”赵日天、“金枪无敌”龙傲天……甚至还有赵皇叔、五行头陀、小柴王爷、阎尚书等人,都将是他的后援。 当然,他最即以厚望的“援军”,是名列“江湖四霸天”之首的的“东霸天”东方未明也已赶到,就在楼子里,坐待这一场风云际会龙争虎斗。 够了! 足够了!! 有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既然自己的周围,猛将如雨,高手如云,而安东野的身边,却又大多只是一些空有一腔热血愚勇的乌合之众,这一战,我楚羽胜券在握,稳胜有余。 只要打倒安东野,只要收拾了“大风堂”,我就可趁眼前风头火势,联同盟兄蔡少傅的兵力,对“权力帮”发动全面的攻袭。 我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击垮“大风堂”,我至少可以打倒安东野,至于云端嘛,一个大姑娘家家,能干什么大事?能成什么大业?如果烟卿再贤惠一些,我不妨把云端收过来做房小妾…… “大风堂”要是抵抗反抗呢?呵呵,它凭什么抵抗?它用什么反抗?就凭朱七七那个小寡妇?就用孟小冬那个乳娃娃?还是诸三纲、葛五常那对村夫莽汉?抑或是芙蓉、凤姐那两个娼妇野鸡? 这些什么乡下小丑,简直是不堪一击,我楚羽可没把他们搁在心里,放在眼中。 一旦解决了“大风堂”,再协助盟兄吞掉了”权力帮”,我就有足够分量,跟朝廷讨价还价、邀功请赏了。 楚羽深知,自己若要真正的出人头地,在武林中成为一方霸主、一派宗师,只怕还是不足以流芳百世、权赫一时。要真正的成大功、立大业、出大名,还是得要在庙堂里掌大权、朝廷里任高职;可是,像自己那样缺乏官家背景的江湖人士,想要在朝廷里获任大权高职,首先就得要在武林中得势、江猢上扬名,然后再以此为资格,向官府猎取功名。 现在,经过长时间的隐忍和斗争,楚羽终于逐走、推翻了辰源,他现在就要火并“大风堂”,拿下“权力帮”,在京城里成为一楼独大、独一无二的江湖大帮、武林大派,这才有势力和实力,在朝堂那儿争个三、五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的大官儿来当当,开疆拓土,四海宾服,青史垂名,流芳百世! 今天,楚羽就要大开杀戒。 先除内忧,后灭外患,他要先从身边的孙财杀起---- 于是,他带着一脸杀气和一身杀意,接见了恭候多时的孙财。 孙财一见到楚羽,就马上后悔了,便知道自己这次回来错了。因为他已洞察到,楚羽对自己,已经动了杀机、起了杀心。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之后,一向警党机灵的孙财,也曾反复的思量过:“倒底要不要回‘青衣楼’报到?公子爷会不会听信‘流言’,而误会自己?” 再三衡量、一再思考过后,孙财仍是决定要回去一下,虽说是“伴君如伴虎”、“福祸无常”,但好歹也是“主宾一场”、“好聚好散”。 孙财江湖打滚十数年,先后跟随布先生、辰源、楚羽、乃至于顶头上司梁发,对于这些领袖和领导,他都有着不同的看法。 布青衣是个“唯材是用”的领袖。只要他赏识,他便可以随意也率性地把底层的人破格擢升,旦不管那是什么品格什么性情甚至有什么背景,就算他屡次自己给他提拔的人出卖或打倒了,比如何酒、比如唐糖、比如温茶,他决不因此而先扼杀新秀崛起发迹的机会。 事实上,布青衣殒命之后,当世武林,如他那么有自信、识大体的智者,已经是凤毛麟角,并不多见。 辰源是个“量才适用”的领袖。他知道自己身有残疾,不能为官,但却能做大事,他喜欢交朋友,愿意跟楼子里的兄弟姐妹们,平起平坐,打成一片。他不栽培人才,他却能把手下人的长处和优点,激发和挖掘出来。即使他身边的人,超越了自己,他也不以为忤。 第三十七章 回不了当初 辰源生性淡泊,不近功利,在他的生存理念里,什么功名利禄、生死荣辱,都不要紧、全无所谓,生老病死,亲朋至友,好来好往,善始善终。在江湖上、武林中、朝堂内、市井间,几乎所有的人,对他的风评,都不是很坏。 孙财自知,自己没有布先生的自信睿智,也没有辰源的豁达大度,那楚羽呢? 楚羽是“才为我用”。你是人才,就必须为我所用;如果你不低头称臣,再大的人才,再难得的大才,他也会连眼睛都不眨的将你脑袋砍下来! “不达目的,誓不善罢甘休”,这是楚羽真实的人生写照,他的野心太大,他的锋芒太露,他的心胸太窄,他有八斗高才,他自诩天下第九,他容不下第十个人超于自己的功业、名气,甚至是过去帮助、提携过他的恩人辰源。 孙财也有雄心壮志,也曾经想干一番大事业;他自信自己没有楚羽的文武全才,更缺少他性格里张狂狠辣而不择手段的决绝一面,势难成功。 至于孙财的顶头上司、带路大哥梁发,给他的感觉,只有四个字:“高深莫测”。 在初涉江湖时,是梁发一手拉扯孙财进入楼子的。梁发是个表面昏庸实则严谨的人物,他对布先生的命令,绝对的服从听命。孙财一直认为梁大哥是一个忠心不二的汉子,然后,他后来又发现,其实则深深不然。 首先,当年“青衣楼”与“大风堂”决战之役,被分配到侧面战场偏师支援的梁发,不但没出全力援助过中路的颓势,反而只一力保存着他自己小圈子的实力,战后,其它分楼损伤都重,唯有梁发那楼元气未伤。 布先生殒命之后,梁发保存的整体的实力,迅速向大公子辰源效忠,稳定住了“青衣三秀”之间波涛汹涌的局面,辰源因此,也十分重用梁发,是他在楼子里的地位,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但是,待辰源被楚羽推翻打倒之后,梁发马上向楚羽表态,将包括孙财在内的嫡系人马,全部直接听命、而且从此只效忠于楚羽一个人。 在这场兵变逼宫的大戏中,梁发从“前朝开国功臣”,摇身一变,又成为了“新朝从龙新贵”,楚羽以下,风头无两,权势并重。 就这样,梁发的权力地位,不断的稳步上升:他手上的人手兵马,也不住的平步增多。他是那种处变不惊,乱中擅变,但又能在每一次变革中都取得最大利益的“聪明人”。 他也是一个忠诚的人,他忠诚的对像,不是布青衣、不是辰源、也不是楚羽,而是他梁发自己。 比起梁发的沉着变化,孙财自觉又是远远不如。 出身“东北神枪会孙家”的孙财,没有布青衣的睿智、没有辰源的豁达、没有楚羽的决绝、没有梁发的自利,他太注重人的情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愿意和任何人翻脸断交。所以,他顶着压力、冒着危险、带着流言,又一次的回到“青衣楼”,又一次站到了楚羽的面前。 他见到了一脸阴寒、满身杀气的楚羽,他就后悔了---- 一见到孙财,楚羽劈面就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滚回来?” 一听到楚羽这不善的口气,孙财的心里,就是一沉,他强笑着答道:“因为这里是属下的家。” 楚羽冷冷的道:“这里是‘青衣楼’,不是你孙财的家。” 孙财心里一苦,问道:“这是为什么?” 楚羽冷声道:“因为没有家人会出卖对不起自己的家。” 孙财的心,又是一沉,且沉到了底,他苦笑道:“如果这里是属下真正的家,属下又怎么可能出卖它、对不起它呢?” 楚羽冷道:“这里现在已不属于你的家,而是你的坟墓。” 孙财叹道:“公子爷,属下真心不希望我的家,变成了埋葬我的坟墓。” “希不希望,那是你的事,”楚羽冷道:“你现在无论去到哪里、哪里都会变作坟墓,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即将要死的死人。” 孙财低头,良久,他抬头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取我性命?我还不想死。” 楚羽反问:“那要先问问你,为什么要出卖背叛本总楼主?” 孙财极力抗辩道:“公子爷,属下没……” 楚羽道:“别再往下说了,我一点也不想听你的没有解释。我知道,你是抵死不会承认的。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用人对敌之道,大战在即,我现在收不了手,也不想收手,宁可杀错三千,也不放过一个,你,认命吧!” 孙财看着腰间的两杆精美的缨枪,艰难的道“假如……我不认命呢!” 楚羽冷笑一声,拧过头来向肃立身旁的梁发道“他是你的人,就交由你下手吧,杀了他!” 梁发马上应命道:“属下遵命。”回应的如钢似铁,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和不决。 这下,面带笑意的孙财脸上,终于是变了色。 楚羽说罢就往外走,临出门前,他还向梁发问了一句话,道:“你的‘第二楼一百单八杀将’呢?”梁发即答道:“已全部召集,楼下随时候命,为公子爷效死!”他的声音,依然斩钉截铁。坚定无比。 楚羽马上离开,他的心情,现在好了很多。因为他已经假借梁发之手,除去孙财,让这对昔日的好兄弟、好手足,自相残杀,这不由得让自己有了几分得意。 今天的楚羽,已经远非昔比,能不当坏人,还是不当的好;能不亲自动手杀人,还是由别人代劳的好。况且,稍后,他还要对付“关东之虎”安东野,要对付安氏这样凶悍猛恶的绝顶敌手,就必须要保留精力、保存实力和保全魄力。他要全心全意全身全力备战安东野,他决不能于大战之前,在孙财这样的小人物身上,浪费掉一点点时间、精力、和体魄。 楚羽冷笑着离开后,“青衣第二楼”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个老朋友、好朋友,梁发和孙财,相对无言。 梁发跟孙财相交十数年,从顽劣少年到壮志青年,都一齐共事、一起战斗,绝对算得上是“老朋友”,更说得上是“好朋友”。 十多年的友情,今天,似乎就要划上一个“句号”了。 “主子命令你杀了我。”打破沉默的是孙财。 “我听到了。”梁发道。 孙财问道:“你会杀我吗?” 梁发反问道:“我可以不杀你吗?” 孙财带着笑意道:“整座‘青衣楼’里,我们是最好、最久的朋友。” 梁发道:“如果换成主子命令你杀死我,你会因‘朋友’两个字搭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而放我一条生路吗?” “不会,”孙财先自苦笑了一下,才道:“我们之间,并没有好到、久到这个地步。” “我若不杀你,我就得先送命,”梁发的笑容更苦:“事实上,我们都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物。”孙财叹了口气,道:“好友一场,老友一回,临死前,我还是有一句肺腑之言,要讲给你听。” 梁发慈悲的道:“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孙财道:“楚羽今日能疑我,明日也难保疑你。” 梁发道:“你的意思是,他今日下令杀你,明日只怕也会下令除我?” 孙财道:“梁大哥你一向都是聪明人,也一向比我聪明。” 梁发道:“你能在临危前告知我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你比我聪明太多。” 孙财道:“坦白讲,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对于今天的危势,我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梁发道:“我看得出来,这十几年来,你一直留意看你的性情和手法,从而判定我会不会杀你?几时才会下手杀你?” 孙财一晒:“你在你面前,尽量保持深沉严肃,我在你面前,也是一样,一直保持开朗乐观。我们都刻意隐去原本的天性,十多年来,我们都一直在防范着彼此。” 梁发道:“我不否认你说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同案办事并肩作战,我总可以知道,这世上若有了解我‘发昏章十一’的人,第一个恐怕就是你‘财源滚滚’。” 孙财道:“你说的我也不反对,布先生很早觉得你是一个‘不堪大用’的平庸之辈,你就乐得当个不声不响的‘庸才’。‘青衣三秀’内斗,争相铲杀异己、培养亲信,却很少有人会注意、会提防‘自甘平庸’的你;辰源觉得你忠厚可靠,你就乐得做一个老实听话的闷葫芦,因为很少有上司或者同行,去排斥和排挤一个他们认为温良敦厚的部属或是同僚;楚羽认为你严肃认真,你更乐得去扮一个一丝不苟的角色,至少,一个精明能干且有野心的领导,最需要的就是能帮他分担事物而忠心不二的干练手下。你就是这样善于伪装自己,才在楼子里的几度危机里安然无恙、更步步高升。 然而,我们的相处,时间太长,也太亲密,你隐藏的再好,也难免有些真情实感,被我无意之中捕捉到。” 梁发道:“所以说,对我而言,屈居我之下十三年的你,绝对是一个对我构成极大危害的极度危险人物。” 孙财点头道:“所以你也一直等待这个除掉我的机会?” 梁发道:“你呢?我日日夜夜想铲除你的时候,你恐怕也是时时刻刻想剪除我吧?” 孙财道:“生逢乱世,谁不是为自己的生存打算?我们暗中较劲、算计了十几年,今天,终于要落场了!” 第三十八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梁发道:“你跟我之间,今夜,必须有一个死。或者是你、或亦是我。” 孙财道:“今夜就是楚羽跟安东野决战之夜,公子爷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了。楚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人,就算他的义兄辰源,他都好不心慈、绝不心软,更何况只是你我这般、他随时可以征召补充的小角色!他今日能用得上你,却不见得明天也容得下你!” 梁发道:“你是在挑拨离间我跟公子爷之间的感情吗?” 孙财道:“你我都太聪明,若要有辰源、楚羽的成就,只怕还得要经历一番刻苦历练、脱胎换骨方行。可惜,你的长处、正是我的优势,你的大志、也正是我的野心。你若留着我,我比你年轻,将来只怕我的成就,一定会高过于你。” 梁发道:“我才不及你,但我命比你长。” 孙财道:“咱们一齐创办训练‘第二楼一百单八杀将’,你是‘总教官’,总揽其事;而我是‘副总教官’,负责具体创练事宜,我与兄弟姐妹们相处的时间,远远是你的数倍。你以为你一声令下,兄弟姐妹们就一定会听从你的命令杀我吗?要是他们分成两派,互相对峙,那就需要你亲自对我动手,以你的武功,要杀我是否必杀的信念?是否有必胜的实力。如果你我火并死斗,不是两败俱亡、就是两败俱伤,那在这风雨际会风云变色之际,对谁最为有利?对哪方最有益?请你三思而后行!” 沉吟:“你我都是不肯雌伏、不甘屈就的人,斗到最后,咱两还是免不了像辰源、楚羽、柳生寒分道扬镳、恩断义绝的悲惨下场!” 孙财笑了,他道:“就算日后难免你争我斗,也总比现在就玉石俱焚的好!我们江湖汉子,穷其一生,终其一世,不计生死荣辱成败得失,怕的就是壮志难酬、英雄无用武之地。外面已紧锣密鼓,剑拔弩张,咱们也该早下个决断,快来个了断,究竟你死、还是我亡?” 梁发徐徐把手搭在刀柄上,徐徐的问道:“你说呢?” ………… 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候了! 楚羽从“青衣第二楼”里走出去,忽然觉得过去一切的成败荣辱,都恍如一梦, 他才情激越的信步走到“青衣第一楼”楼前,他杀气严霜的去面对一个人,一个久违的人。 ----安东野。 安东野一袭半新半旧的袍子,虬髯虎目,满面霜尘,豪态依稀。 他先礼后兵,率先抱拳招呼道:“楚公子,别来无恙?” “托三爷您的福!”楚羽也客客气气地回礼道:“三爷也别来安好?” “安好,安好。”安东野笑道:“至少没有什么结拜兄弟对我背后捅刀子。” 楚羽面色一变,冷声道:“三爷,夙夜来我‘青衣楼’,既未梦游,也没仙游,却是为了什么事务?” 安东野道:“东野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跟楚公子讨一个人、说一件事的。” “何人?”楚羽故作不懂佯装不解的道:“何事?” “人是辰源大公子,;”安东野进一步道:“事是要向你讨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楚羽仍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辰源大公子蒙冤被驱的公道。”安东野紧咬不放的道。 “呵呵,家兄的事,三爷不是在日前,已经和楚羽提及过了吗?”楚羽眉毛挑了挑。 “东野就是这个熊操德行,要是一件事没搞个清楚,没有为自己至亲至近的亲友,讨回一个公道、要回一个说法,总是吃不好、睡不安,不甘无休的。”安东野异常深沉的笑道: “今天东野侥幸,救出了辰源吾友的胞姐,你对一个已然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可怜寡妇弱女尚且如此对待,看来辰源大公子的命运,其惨困之境,已然可以预见!” 楚羽冷笑道:“我们两兄弟的家事,何劳你一个外姓的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想要假公济私公报私仇,明说就好了,何必假惺惺的惺惺作态装腔作势。我是真小人,这不假,我却最讨厌,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安东野面不改色的道:“你怎么想、如何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东野一早已说过,我要为我的朋友辰源大公子,讨回一个公道。” 楚羽冷道:“话虽被你说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然,你安东野一日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是楚羽加害了辰源,你的‘举义旗’、‘讨公道’之举,就不过是假借‘友情’的幌子和‘公道’的名义,饱一己之私,来‘青衣楼’的实权而已。三爷,楚羽说的,对否?”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也自有公论,”安东野道:“就算东野今夜无法无力为辰源大公子讨回个公道,我至少向你讨回辰源这个大活人。” 楚羽瞪着俊目道:“你当‘青衣楼’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还是水路码头?岂任你们‘大风堂’的这些乡下人,来去自如,登堂入室?!” 安东野道:“你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你已然得到了你所要的一切,你又何必危难你的义兄、一个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可怜之人呢?,放他跟我去‘关外’养病吧!” 楚羽板着俊寒的面孔,冷冷的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大哥攀什么虚假交情?!家兄病了,自然有我这个弟弟好生照料悉心照顾,那还轮得到你这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外人’装充滥好人,要带走辰源,不论死的、活的,你都想也别想!” 安东野虎面沉威地道:“什么叫‘外人’?你不当我安东野是你义兄的朋友,也好,我安东野,现在就代表‘大风堂’,向你楚羽总楼主,讨要杀害我师傅云老龙头的元凶之一辰源!这样,总可以了吧?” 楚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道:“当年云老前辈与我义父布先生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与我兄辰源,关系不大;再说这里是我楚羽的地盘,凭什么你说交人、我就要交人!” 安东野昂首昂面昂然道:“这里是你的地界,不假;那么,楚公子日前不惜劳师动众地来我们‘大风堂’和‘腾讯堂’的边界,声情并茂的演出了一场‘苦肉计’、‘博浪沙’,陷害东野于不仁不义,这又怎么解释?!” 安东野这几句话,说得语气极重,已不准备有回圜、留情面的余地。 楚羽双眉一剔,冷声问道:“你真的要见辰源?” 安东野截然大声道:“不错。” 楚羽道:“一定要见?” 安东野道:“是!” 楚羽道:“要是楚羽不答应呢?” 安东野道:“人命关天,请恕东野,多有得罪。” 楚羽道:“要是辰源人已经死了呢?” 安东野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古今皆然。” “好大的口气?”楚羽突然发横起来,高喝道:“安东野,你别忘了,现在的状况,是你在我的‘青衣楼’,不是我在你的‘大风堂’,一百单八‘青衣楼’,哪容得你如此猖獗?!” “如若你真的杀了辰源,”安东野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道:“今夜纵然你是在十万天兵天将金銮宝殿之上,我安东野也要你性命相偿!” 楚羽目光闪动,“哼”声道:“安东野,大话别说得太早!今天你们‘大风堂’跟来的小喽啰,这么稀少,似乎太可怜了一些……就凭这么小猫两、三只,你说这种狂话,也不怕楼上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两军对垒,双雄争锋,人多人少,并不是胜败的关键,”安东野豪声道:“俺们‘关东’子弟,是人不多,但只要众志成城,三百子弟,就足可以横扫天下了!”“给台阶你却不下,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楚羽表情语气都狠了起来,他狠狠地道:“实话告诉你,你的好朋友辰源,已经死了。” 安东野动容,道:“辰源他……他死了!?” 楚羽得意的笑道:“死了。”他心里暗暗诈笑道:“动手之前,先用‘辰源的假死讯’,扰乱你的心神,就不信你的武功不大打折扣?” 安东野变色,道:“是你下的毒手!?” 楚羽道:“当然。” 安东野激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楚羽盯着对方的脸,道:“比珍珠,还真。” 安东野长吸了一口英雄气,一字一顿的道:“你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楚羽暗中凝聚功力,提防道:“杀了他,你又把我如何?” 安东野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楚羽毫不留情面的截口道:“你问一百边,结果也都一样,就别浪费口水了。” 安东野道:“辰源一向对你这个弟弟照顾有加提携有力,你已经抢夺霸占了他的权力、地位、家业、恋人,你为何连他一条残命,都不肯放过?” 顿了一顿,楚羽半晌才道:“我喜欢杀谁、就杀谁,你管得着我吗?” 安东野心里惊痛之间,楚羽看准时机,就立即出手---- 楚羽一出手就是“孤鹜指”! 他攻其不备,他立意决心要杀安东野。 安东野双臂大开,似乎要给敌人一个大大的久违的拥抱。 楚羽脸色煞白,左手的五指狂抖不已,右手却夹在左腋下,动作灵活;然而,安东野的“斩岳刀”,还在背后,他两臂张开,中门洞开。楚羽削瘦的身形,宛若飘风卷雨,侧扑疾进。 安东野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大步后退---- 楚羽欺进一步,安东野就从容不迫的张开双臂后退一步。 进。 退。 进进。 退退。 进进进。 退退退。 进进进…… 退退退…… …… 进的楚羽,始终没有出“孤鹜指”。 退的安东野,依旧双臂平伸敞开怀抱姿势不变。 动作重复,周而复始,犹如青色舞池里,一场两人恒古不变的单调华丽舞步。 安东野的退路,并非笔直挺直,而是不停地左转右圈,所以,他的退路,永无尽时,永没尽头。 楚羽随势就势,舞步零快,如影相随,继续迫进。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他有机会,再迫进“舞伴”半步,就能出指,出致命、制胜的“孤鹜指”。 然而,无论楚羽千方百计、千变万化,都无法多踩出那小小的半步之距的舞步! 可是,不管安东野百计千谋、千辛万苦,也都摆脱不了楚羽的追杀! 就在双人之舞,舞得极穷极尽之时,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完全超出大家意外的事情! 箭! 一箭飞射而来,来得全无警示、毫无征兆,就如一场神哭鬼泣的惊艳! 第三十九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那一箭,射向的,竟是安东野后心! 安东野正在疾退,所以,他也等于把自己的虎背,自行撞向那意料之外的一箭!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自找死亡! 这一箭,是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发射,避无可避;而发箭的人,更是防无可防、防不胜防! 更让人冷不防的是,这一箭射向安东野,楚羽正大喜过望,忽尔,那箭的箭尾裂开,又遽射出一箭,向正在疾追的白愁飞,迎胸陡然射到! 原先的那一箭,已经来的甚为突兀,但箭中藏箭,更是奇中之奇! 角逐正烈的两大高手,都防不着,也避不了。 最最要命的是,就算两人能及时躲闪这一箭,但只要楚羽出指,安东野就死定了;安东野若是反击,楚羽也难保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儿,场中,却发生了一个巨大急剧的变化---- 一直隐指不发的楚羽,却在此刻,弹出了“孤鹜指”指劲,急攻安东野! 一直没有还手的安东野,陡然立止,虎口一张,一声“狮子吼”,急攻楚羽! 楚羽那一缕“孤鹜指”指风,并不是射向安东野,而是越过安东野,射中那支袭击安东野后心的暗箭! 然而,那箭给指风击中一偏,居然还能斜斜的射入安东野的右背肉胁里! 安东野的“狮吼功”,也并非攻击楚羽,而是及时震开那射向楚羽胸口的那支冷箭! 那支箭中箭,给安东野的吼声一荡,立时就偏离了正规,但仍“哧”地一下,射进白愁飞左面胸膛之上。 关键时刻,两个拼命的敌人,同时放弃攻杀对手、相互救助击偏彼此致命的一箭,竟似有极大至深的默契。 接下来,局面有了难以预料的遽然大变巨变---- 安东野和楚羽,就像两头带箭怒飞的猛鹫和雄鹰,一个往前跌撞数尺,另一个向后踉跄丈余。 两个人,一起负伤,一齐跌开数步,他们立定、闷哼、回身、抚胸、扶背,然后一同含怒带惊,望向发箭的青衣小女孩儿! ----布烟卿! 施放冷箭暗算安东野和楚羽的人,竟是“青衣楼”孙小姐、玲珑若骨的布烟卿! 楚羽是京城黑道第一大帮会“青衣楼”的总楼主,王小石是“关东”绿林道势力最大的堂口“大风堂”的领袖,他们都身怀绝艺,他们都身经百战,他们都机警过人,他们都反应敏锐,而今,竟都一个不小心、一个不提防,双双伤在一个区区小小弱弱的小女孩儿布烟卿的“箭中箭”之下! 这不但这使得她的新婚丈夫楚羽惊诧万分,安东野也一样惊异百倍。 在场的人,无不震撼,无不惊骇。 不管是“大风堂”方面的“关东”子弟兵、还是“青衣楼”的杀手,对这俏不伶仃,活色生丽的弱质女子孩,全部刮目相看,惊若天人! 布烟卿本来就是楚羽的小妻子,虽无夫妻之实,但夫妻之名,总不是虚的。 楚羽也一向当布烟卿是“自己人”,让她参与一切对辰源夺权的行动,毫不提防,也毫不设防;但他万没料到,在今夜你死我活的如许重大关头里,小妻子竟然会暗算自己! 况且,大敌当前,安东野的“斩岳刀”一旦发出,他就绝对要非死不可了,他只能全神贯注去应对;要不是有安东野那一嗓子,他几乎是避不开布烟卿“剪中剪”的冷袭。 以安东野的武功和防范,布烟卿那一箭,能伤到他的机会,本应该是微乎其微。 安东野之所以猝不及防的中招,原因是多层的。主要是是因为他怎么没料到布烟卿会突然出现又遽然出手;其次他也没想到布烟卿会同时连敌人带亲人一同向楚羽出手;再者,他同样是强敌当前,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提防楚羽蓄势待发的指功上面,待他惊觉危险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躲闪、格挡近在背心的暗箭了。 所以,如果没有楚羽的弹指飞劲,他也是差一点便丧命于布烟卿的暗箭下! 在那一刹间,楚羽跟安东野两个人,竟是完全有十足百分的同步默契。楚羽来不及收招弹开射向自己胸口的一箭,他只来得及,凌空飞指弹飞射向背心的箭;安东野也赶不及避开背心的一箭,他却能顾的及一吼荡歪射向楚羽前胸的飞箭! 换一句话说,两人在同一时间,做了一个默契度十足的互救保命交易。 是以,两只冷箭,都没射中原本的致命要害;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死,仅仅是瘦受些了伤。 两人虽都未死,但都同时见了血、挂了彩。两大高手,两方领袖,竟都伤于一个稚龄小女孩儿布烟卿之手! 安东野伤在背,他用浑厚的内力,镇住创口、压住伤势。 楚羽伤在胸,他运指如风,连封胸际十四处穴道,止住流血,逼住毒液。 然后,楚羽闷“哼”一声,安东野沉“嘿”一下,两人目光如电,同时转身,射向布烟卿。 跟在安东野身侧的诸三纲、葛五常,还有护在楚羽身边的圆河和云桥,已经齐齐包围住布烟卿。 布烟卿已没有机会,再发起第二次攻袭,他也没有能力这样做,她已经为心上人辰源做了该做的事情,她现在就只安静的等待接受做完这件事之后的报应和苦果。 “好!很好!!非常好!!!”楚羽相当失望的道:“你我虽然成婚已久,你的心里,还是在向着大哥的。” 布烟卿笑笑,小手把玩着衣襟上蝴蝶结,闷闷的不说话,垂着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楚羽冷笑:“我就不明白,辰跛子他有什么好,就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又恨又爱、念念不忘?!”提及辰源,布烟卿口齿上,却一点也不甘示弱,她道:“小爹爹是跛、是病、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但他不会害自己的兄弟、不会把我爷爷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出卖给蔡家父子那对奸臣狗官!他再不好,都要比某些人,好上一万个来回十万个拐弯!” 楚羽不跟她做口舌之争,只道:“枉你祖父有着‘天下第一智者’的虚名,你却蠢笨如此?你伤了我,又伤了安东野,你根本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你大可为安东野狙击我,也可替我暗算安东野,如今你把两人都偷袭得罪了,那你只有自寻死路的一条路了。” 布烟卿柔弱的脸上,凄酸地笑了一笑:“你出卖我爷爷的楼子、迫害我小爹爹,姓安的当初算计我爷爷、也有他的一份儿。你们两个,都该死!” 楚羽眯起了眼,眼里闪出了毒蛇淬毒般的寒芒,他道:“我最恨别人欺骗背叛我,你只有一次活命之机,只要你现在悬崖勒马、回心转意,念在夫妻一场,我就发发慈悲,给你这次活命的机会。” 布烟卿居然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三年来,你我连手指头,都未碰一下,何谈得夫妻之情?”楚羽脸色煞白,怒喝道:“你给我住嘴!小贱人!” 布烟卿不耐烦地横伸雪白的颈子,不耐烦的道:“要杀就杀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这下子,楚羽可不能再忍,他怒嘶了一声,吼道:“好!这是你自己找死!须怨不得我!” 楚羽正要辣手摧花毒手杀妻,却见安东野横身拦在了布烟卿的身前,他不由得大诧惊问:“她伤了你,你却还维护着她?!” 安东野居然一本正色的道:“她是东野友人的义女,我当然就有责任要保护她的安全。” 楚羽“嘿”声道:“你少在这儿假充好人了!在这风云变色、寸土必争的当口儿,你这种妇人之仁,只是自寻死路,你根本不配做英雄,更没资格当枭雄!” 安东野却泰然道:“我从来没想过当英雄,也从来不愿意做枭雄。我只是尽我的所能,帮助身边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师父云老龙头曾经说过,行侠仗义、救人危难,这才是大英雄本色;如你这般,依仗武力,作威作福,即使是枭雄,也不过是身前遭人愤恨、死后被人唾弃的人渣、败类、禽兽、垃圾而已。” 楚羽嘲谑地望了望安东野,又不屑的看了看布烟卿,才道:“你也学着云飞扬那老鬼说什么‘大英雄本色’?天底下,又有哪个大英雄不是‘好色之徒’?你要做护花使者,还不是要打我这年轻貌美小妻子的鬼主意?” 安东野洒然一笑,布烟卿怒极而笑。 楚羽傲然笑道:“我楚羽,今夜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他忽然右臂举起,向天;然后,疾落,发令。 这道命令,楚羽是向他六个专程从盟兄蔡攸处请回来的绝顶“剑道”高手,而下达的: 日间楚羽会晤安东野之后,杀他之心就已滋生猛涨,他风雨不顾风雨不误、披星戴月的赴约去见的最后一位“贵客”,就是他最为依仗的盟友----太子少傅、大学时蔡攸。 蔡攸给予他了尽可能的实力支持,这些支援里,就包括了这六位“剑道”高手! 现在,楚羽就要动用这六位“剑道”高手,围杀安东野! 这里是“青衣楼”。 这里是他楚羽的地盘。 他身边有的是他的人手,他的高手手下以及他手上的高手。 他只要一声令下,这些高手手下和手上高手,都会对安东野群起而攻之,就算这些高手,杀不死安东野,就是累,也能累死他,累不死这只“关东虎”! ----这个家伙居然对我的妻子示好,我对他已经忍无可忍,必须除之而后快! 一对一的单打独斗?笑话!只有傻瓜才去做那种愚蠢的事情!我要的是他安东野死!我要的是胜利!只要我赢,我才不管用什么方式取胜! 楚羽失去了耐心、他没有了耐性、他已经不耐烦。尤其是他刚刚看到安东野袒护自己“犯了错”的“妻子”,他就更觉得,无论如何,今晚也决不可以让这个家伙,活着走出“青衣楼”! 杀死安东野! 杀死安东野!! 杀死安东野!!! 一、时、半、刻、也、都、不、能、让、安、东、野、再、活、下、去! 他高举的单臂疾速的落下,立即就有六个人围了上去。 第四十章 蝴蝶很美 六个人。 六个高手,用剑的高手。 六个非同等闲非同小可的用剑高手。 他们原本是七个人,这七个人、七把剑联手对敌,就算是当年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只怕也难以应对其势;事实上,云老龙头,当日也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能击败其中四人,而布先生,费尽心机全力一搏,也只打退了其中三人。 他们都是“权力帮”中,“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榜上有名的人物,他们并称“七大神剑”。 他们分别是---- ----“剑帝”冷水 ----“剑皇”胡阿尤 ----“剑痴”凌睦 ----“剑王”刘洋、 ----“剑霸”铁竹 ----“剑豪”陈子枫 ----“剑帅”独孤映岳 这其中,“剑帅”独孤映岳为权相蔡京第三小姐美尼蔡玥所迷惑操控,在“关东”帮助熊东怖屡屡为祸“大风堂”,被冷若雅折辱,铩羽而归(参见《死神册》卷);熊东怖被俘之后,“剑豪”陈子枫奉奸相之命,潜入“凉城客栈”意图杀人灭口,反被冷若芊身边的四个婢女联手剪除(参见《杀人狂》卷)。 “七大神剑”,唯今只剩六剑。六人一齐拔剑,面对安东野,一起拔剑! “剑帝”冷水的剑,极有帝王大气,那剑握在他手上,不单是一把剑,而是一片江山! “剑皇”胡阿尤的剑,很有皇家风气,那剑拿在他手上,不仅是一件剑,而是一番霸业! “剑痴”凌睦的剑,颇有书生意气,那剑持在他手上,不像是一把剑,而是一件功名! “剑王”刘洋的剑,特有富贵瑞气,那剑端在他手上,不光是一把剑,而是一方疆土! “剑霸”铁竹的剑,大有战将杀气,那剑拎在他手上,不只是一把剑,而是一面旌旗! “剑帅”独孤映岳的剑,自有才子帅气,那剑执在他手上,不尽是一把剑,而是一道光芒! 这六个人,以及已经殒命的“剑豪”陈子枫,原本是受命效力于权相蔡京,蔡京丢官失势之后,渐渐向“权力帮”大公子蔡攸靠拢;然,大阿哥蔡攸刻意培植楚羽,成为他布在“权力帮”之外的强援,所以,蔡攸急令他们火速来“青衣楼”助拳助战,他们以一代剑客的身份,也只有听命而行。 楚羽一下号令,“六大神剑”,就包围了安东野。 他们都拔出了他们的“神剑”,他们一拔出他们的“神剑”,就意味着他们势必要收割敌人的首级!安东野带来的人,只有芙蓉姐姐、凤姐,另外就是诸三纲跟葛五常,以及十数名“大风堂”的弟子,由“女诸葛”朱七七领导着,这个时候,已给“点头狮子”赵日天、“金枪无敌”龙傲天、及“五毒尊者”欧阳常,各领门派里徒子徒孙,分别包围、分割,攻杀。 就战局而言,安东野绝对可说是势孤、力单、穷途、末路。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身油渍满脸油腻的孙驴,急掠而至,他急得简直有点儿气急败坏,他败坏得来不及行礼就急着向楚羽报告道: “公子爷,‘腾讯堂’的那帮兔崽子,由姬北命、谈仙、血鸢尾等领队,大肆包围楼子,叫嚣放人,否则就立马闯攻进来。” 楚羽即问:“‘腾讯堂’来了多少人?” 孙驴想也不想,头顶冒汗的道:“不知多少,看样子,怕是倾巢而出。” 楚羽喝令:“再去再探再报!” 孙驴“唉”了一声,掉头就去。 楚羽略微估量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力争赶在“腾讯堂”敌人杀进楼子之前,先把安东野除掉,定能击溃李相一系敌军斗志和战心。 反正无论怎样,他都势要、势要在今夜此役,杀了安东野! 决不再拖!绝不可活! 于是,他再度举起手臂---- 这次,他举起的是左臂。 缓举---- 梦落! 这也是楚羽的一道指令,他要发动自己的精英和精兵“青衣第二楼”一百单八杀将,他要先行阻挡“腾讯堂”的外围攻势,就算阻挡上一时片刻也好。 ----只需要一时片刻,他就有绝对的信心,合“六大神剑”之力,便可以先行除掉他心中的头号大敌安东野! 按照约定,他既落臂,就应该立即有是一百零八个青衣杀手的齐声应答。 不,应该是一百零九人。 因为包括了他们的总教官梁发。 “青衣第二楼”一百单八杀将,正是由梁发和孙财这二人领导、训练、统带。就算孙财犯规被处以楼规,至少还有梁发和他那一零八名训练有素的手下,会马上站出来展开行动。 然而,并没有。 楼子内外、四周,一点回应,也没有。 ----在此重要、重大的生死关头,我的亲军、我的精兵、我的王牌之师,都哪里去了?!全部去了哪里!? 就在此际,一身文气一脸书气的苏磨,自“青衣第一楼”正前方的“青衣第四楼”上急旋而下,且急掠而至,更急报楚羽道: “不好了,公子爷,姬北命那群崽子,已经攻入‘第四楼’!” “什么!?”楚羽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 苏磨惊魂未定的禀告道:“敌人太强大了,除了‘腾讯堂’的那群不要命的狗崽子,又来了一批人,这些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难惹得很!” “胡说!‘第四楼’有南长老‘断臂飞熊’孟四海的重兵屯守,没有道理这么快就失守的!”楚羽怒叱道:“你可知,来的都是什么人!?” 苏磨心有余悸的道:“好……好……好像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的人!” “这群残废之师!?”楚羽恨声道:“‘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这些苟延残喘的残兵废将,都是布先生的旧部,都受过辰源的大恩(参见《凤凰台》卷第七章)。他们也来冒这趟浑水,也不算是意外,马上去----去传令‘第七楼’驻守的玄武长老“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协助孟朱雀死守!” “公子爷,怕是……死守……守也守不住了!”苏磨喘道:“因为,这群狠拼死斗不要命的残废军人,是在两个人的带领下冲进楼子来的……那两个人……兄弟姐妹们,都不敢跟他们交手、全惧怕跟他们交战……” 楚羽的心和他的脸色,同时间,都猛沉了下来。他只沉面问道:“他们是黑白无常?还是阎王老子?” “差不多吧,”苏磨苦着脸道:“……他们是秦琴和华画,两位护法,全是布先生用过的老臣子,都是楼子里的老干部,很多的老兄弟姐妹都不敢……也不想跟他们动手翻脸……” “啊----”楚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却见孙驴又骇然生怖地急纵而至,人未到,声音已喊道:“公子爷,大事不妙了!” 楚羽深吸了一口气,他扬着骄傲的眉、挺着骄傲的胸膛、紧拗着骄傲的唇,骄傲的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孙驴脸色惨青,就像刚活见到了鬼一样,才让这个身小个矮心雄胆大的战士,如此的骇怖慌惶。他惊魂不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主子的话,一行人自楼外旋风般步现。 一行人,簇拥着两顶轿子,一左,一右,列阵而出。 两顶轿子里,一个彩色,一个青色。左面彩色小轿,不挂轿帘,大家一目了然。 彩色小轿中的霓裳丽人,至美至艳,正是“大风堂”大小姐云端姑娘;右边那顶天青色轿子,轿帘深垂,轿中之人,大可看清轿外的一切,而轿外的人,却难以看不清楚轿中是什么人。 楚羽只觉的心下一阵悚然。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以云端大小姐身份之尊贵,以及在“大风堂”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是倾巢而出全力一搏,如果不是有万全准备充分把握,这云端大小姐又怎会在“亲入虎穴”、“直入黄龙”!? 安东野和云端都已露面,那么,另一顶轿子里,坐的又是何许人也呢?除了安东野和云端,“大风堂”之内,又有哪个大人物,有如此的份位和待遇? 楚羽深深地、也徐徐地、亦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两顶轿子之后、“大风堂”弟子群中,十数名装束打扮与众不同的“东南” 人物。 楚羽并不全数认识这些又黑又瘦又小的“东南”武林人士,但他至少认识其中的四个: ----王长棍、徐块记、王佬七、流能 楚羽目前为止,并无法准确地衡猜测出这些隶属于东南大豪朱勔“东南王府”的高手侍卫,出现在此时此地,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他却惊异的看到了,这一行“东南王府”侍卫高手的带队人---- ----“象牙山”大总管:“懂事掌”汪大拿!!! 第四十一章 终究蝴蝶飞不过沧海 楚羽曾见过“懂事掌”汪大拿出过手,他也曾汪大总管交过手。 那是在数年之前,有“东南王”之称的“东南应奉局署理少宰”朱勔朱大人,进京述职,布先生带领门下三大与义子“青衣三秀”辰源、楚羽、柳生寒,专门过府拜会,闲聊之余,“青衣三秀”以后生晚辈的名义,分别于“东南王”麾下的高手讨教过招,受益匪浅。 “东南王”朱勔父子三代,经营“东南”,收刮民脂民膏,财雄势大,富可敌国,府内由此豢养了无数江湖亡命、武林高手,为其看家护院,其中不乏藏龙卧虎、高来高去之士。 朱勔父子,一向罔顾纲纪,无视君王。“东南王”王府侍卫的人数,也远远超过朝廷“吏部”、“礼部”、“兵部”所规定的权限,最高峰的时候,竟然多达三千七百之众,比“京师”真正的皇室王公的宿卫仪仗,还要排场、还要铺张。 朱勔在“东南”一带的鱼米之乡,为所欲为,即便天高皇帝远,僭越之举,各路御史、言官也时常上表弹劾,都被时任“三公”之一的太傅布青衣,一力压下。 三千侍卫高手里,其中有结义兄弟姐妹八人,最为朱勔信重,他们分别为:王长棍、徐块记、王佬七、流能、谢光坤、谢大角、汪木生、赵泗。这八人的师傅“象牙山”名宿大家、“懂事掌”汪大拿,更为朱勔重金礼聘为大总管,是“东南王”府朱勔以下,说一不二的人物。 “象牙山八义”很少集体出动、全体出面,距今最近的一次八人共同行走江湖,还是上番,朱勔嫁到“西门世家”的千金、朱敏郡主被“青龙会”护法“色魔”欢喜佛淫掠,八大侍卫一同出动,协助冷若颜在“寒山寺”,围剿淫僧。(参见《欢喜佛》卷) 朱勔与布青衣,相交甚厚,二人同是“太子党”的重要成员,一个在朝外、一个在朝里,遥相呼应,互为奥援。值此“青衣楼”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朱勔自然是倾力襄助匡正,动员了包括麾下第一高手“懂事掌”汪大拿和四位高足,进京行动。 楚羽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迅速的解决掉“东南第一怪杰”、“懂事掌”汪大拿!“云端大小姐好。”楚羽面上不动声色,居然颇有兴致的打招呼道,“‘懂事掌’你也好。” “懂事掌”汪大拿自视甚高,他两眼看天,连“哼”都未“哼”半声。 云端大小姐的双眸,亮得像两盏明灯,除了有三分浓郁的愁色外,她的眼睛,就像“宠物店”小猫小狗的瞳一样闪亮、一样灵动、一样的懒倦。 楚羽心中估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式,对方云端这一行、加上“东南王”王府高手侍卫,大约有六十几人,自己是否能够有能力、有时间,作出密集而快捷的有力袭击,在敌人聚集大队兵力攻入之前,迅速摧毁或生擒了他们为首两人云端大小姐跟“懂事掌”汪大拿?只要自己能成功做到这一点,就大可转败为胜稳操胜券。 云端大小姐的梨涡很深,她问道:“楚公子对云端与汪大总管的出现,必定感到相当意外,也定必格外震讶的喽?” “还好,”楚羽冷笑道:“楚羽确实是没料到你们两位,一个千里迢迢的自‘东北’、一个不辞万里的从‘东南’,都急急忙忙的赶来‘京师’自投罗网,伸颈送死。” “懂事掌”汪大拿目高于顶,望着楼顶,悠悠地道:“我们既然能来得让你毫无警觉,就能来去的令你束手无策。” 楚羽瞳孔收缩,沉声道:“汪大总管,你们‘东南’群雄,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真是很不好意思。”“懂事掌”汪大拿目光森然,语音也悠然地道:“我家王爷,受故人所托,替他照顾一个后生晚辈。” 楚羽只觉心跳急促,眼前金星乱冒,他手指那藏而不露的青色轿子,怒道:“什么故人所托?哪个后生晚辈?别躲躲藏藏的!出来照个面、亮个相吧” “楚公子,莫急。”云端大小姐顿了顿,然后,幽艳而忧郁地笑了,幽幽的道:“我正要给您介绍这位你的老朋友。” 云端大小姐说到这里,就有一个在出现之后,就一直守在大小姐轿前,带着一个“钟馗”面具的中年汉子,几步上前,动作敏捷的掀开了那顶青色轿子的青色门帘---- 黛青色的轿帘一掀开,安东野一颗心脏,几乎是飞出口腔之外,他忘形地大叫了一声:“辰源!” 轿帘打开,病骨嶙峋的辰源,没有先看楚羽、也没有看布烟卿、也没有看云端、也没有看汪大拿、也没有看其他的任何人……他第一个看到、唯一看见的,只有安东野。 辰源一见着自己这个风霜满面一身征尘的朋友,就笑了:“安东野!” 青色轿子的布帘,一给掀开,楚羽只觉自己就像折了翼的鹏鸟,完完全全实实在在地从遨游九空之上跌落在万丈尘埃里。 一种深刻如刀的恐惧、袭击。摧毁了他向来的骄傲,那是无穷的心结、无尽的阴影、无涯的噩梦! ----辰----源----未----死! 辰源还活着! 辰源又回来了! 辰源活生生的再次回到了大家的视线里! 他依旧那么的忧郁,那么的漂亮。他忧郁而漂亮的眸子,深情的看着面前那个眼珠布满血丝、威猛难掩疲惫的草莽汉子,喟息道:“东野,为了我,辛苦你了!” 安东野兴奋未平,当下即道:“终于见到你了,能看到你活着,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是啊!”辰源的语音,也变得激扬了起来:“我们终于见面了!” 然后,辰源与安东野,两个人一齐望向楚羽。 楚羽仍在做深呼吸,深深的呼、深深的吸,深深的呼吸:“大哥,我终于寻找到你了,加上云端和安东野自投罗网,我正好一次性,将你们这干狐群狗党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辰源与安东野对视了一眼,辰源道:“罢手吧,二弟!” 楚羽咄咄逼人的道:“让我罢手?我现在还能罢得了手吗?难道让我跪下来乞求你们饶过我?再说,我根本就没有败!你们现在人在‘青衣楼’内,生杀予夺的大权,还操控在我楚羽的手中!” 云端大小姐的长睫,对剪了剪,悠忽地幽幽问了一句道:“果真的是你所说的这样吗?”然后她幽幽地悠忽问道:“辰源大公子‘死而复生’,你还以为‘青衣楼楼’的弟子,还都为你卖命吗?” 紧接着,她继续幽然的问道:“要是他们仍都愿意为你继续效命,你不是训练了一支精兵,叫‘一百单八杀将’的吗?现在这些精锐之师,人都到哪儿去了??嗯???” 不待楚羽回答,云端大小姐又悠然地问道:“还有,你的心腹大将梁发呢?你的亲信干将孙财呢?他们人都到哪去了啊?” 最后,云端大小姐再度悠然而幽然的连环追问道:“像你楚羽这种小人,只为功名利禄,只顾背叛夺权,谁赏识提拔你,就没好下场;谁跟从效力你,便不会有好结局。当日你以‘楚戈寒’之名加入‘镇西军’,‘安乐侯’赵轻侯特别赏识你、信重你,你却为了立军功,不惜擅自越权、领兵杀良冒功,成就‘战神’赫赫之威名,反连累侯爷降爵罚俸,险些被皇族除名;再有,辰源大公子一手提携你,跟你义结兄弟,你又不安本分,弑兄篡位!像你这种反复无常的货色,你以为你的盟友援军,还会相信你!?仍会支持你!?再会力助你!?” 楚羽诧讶至极,他禁不住张大了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西北军’中那些事情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不为!”云端大小姐鄙夷地道:“你的首席心腹大将梁发,本来就是‘西北军’的旗牌官,你们早年就是旧相识,他曾经利用职权欺上瞒下助你完成那桩鄙劣恶绝的‘冒功’事,而我早就收买了他,做我的眼线。” 楚羽张口结舌的道:“你……你……”他现在才知晓,自己把全部精力、火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有名气颇有名声的安东野身上,反而完全低估了云端这个奇女子。他抗声道:“你要对付我,却救了你的首号杀父大仇人辰源!” “姑娘是救了他,”云端大小姐柔柔地媚媚的笑道:“我若不救他,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插足‘青衣楼‘的太权?靠堂口的兄弟姐妹与你们血拼打硬仗?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堂口本已经多劫式微,再大动干戈,还能活下来几个人?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你们楼子里剩下的还会有谁?如果我们一楼一堂,互相残杀,元气大伤,那么,谁在渔翁得利?又对谁有好处?‘权力帮’正在虎视眈眈,‘富贵集团’亦正暗中招兵买马,‘高二党’更准备重整旗鼓,在这种大时局面前,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最好别动刀子。” “呵呵,你以为你云端,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是什么名门淑女?说倒底,也不过是个烂了帮子的破鞋,送上门的烂货,别装出一副玉洁冰清、秋毫无犯的矜贵德行!你娘云夫人,本就是骚狐狸投的胎,千人骑万人睡的**,云老鬼投军时赎了出来,生下你这野鸡窑子里下的杂种,我可比谁都一清二楚一明二白!”楚羽忽然破口大骂,更迁怒于辰源,脏话连篇的骂道: “你算什么‘正人君子’?外面勾引着仇家的女儿,里面又诱惑着我的老婆,天底下不知羞耻的人,多了去的,倒是你为最寡廉薄耻的一个!” 布烟卿也不动气,只温驯地反问了一句:“你去年与我婚后,先后三次,与‘洛阳’城‘万花楼’名妓花想容私约幽会的事,真当我一无所知吗?” 楚羽冷晒道:“那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来投怀送抱,我可没叫八抬大轿请她过来自动献身,与我何干?!” 第四十二章 山河拱手 云端大小姐动人地笑了一笑,好暇以整地道:“你骂够了没有?” 楚羽立即喝道:“来人哪,给我拿下云端!” ----云端与辰源、跟安东野,关系都非常紧密、十分亲密,若能拿住云端,便可以胁持辰源、威胁安东野,最低的限度,至少也可让敌人乱神分心,让自己有机可乘,各个击破。 目前,楚羽暂时处于劣势,应付强敌、群敌之法,已不能事事力求完美无暇,他能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再走一步。 楚羽这一声令下,他身后后的两个新进提拔的护法苏磨和孙驴,立即相应出动。 安东野怒道:“贼子,敢尔----”他便要掠身相截苏磨和孙驴,楚羽长身一拦,已挡住了安东野的来势,并疾向他两名手下护法喝问道:“还不快动手?!” 但是,苏磨和孙驴并未马上就行动,苏磨反而问道:“还有辰源呢?汪大拿呢?是不是也一道都杀了?” 楚羽没好气的道:“这个也要问?当然是全部杀掉,一劳永逸!” 然而,苏磨和孙驴还是没有行动,孙驴也问了一句,道:“现在的情况,好像有一点不妙,是不是把‘第三楼’里的‘东霸天’东方老爷子也请出来,助一助气势、壮一壮声势?” 楚羽注视着云端大小姐轿前那带着“钟馗”面具的中年长袍汉子的一举一动,也不回头,口里吩咐道:“云端连她的爱慕追求者之一的‘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先生都请来了,东方老爷子怎么还能闲置不用?叫秋刀鱼速速去请‘东霸天’!” 苏磨和孙驴一齐、也一起都应道:“遵命!” 突然之间,二人一齐出手! 一起向他们的主子、他们的公子爷、他们的总楼主楚羽出手! 他们本都恭立在楚羽的身后,楚羽正面对头号强敌安东野,这二人,都一齐向楚羽的背后,出毒手! 世事如棋,成败无常。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楚羽从全胜者的骄傲姿态,屡遭挫折,迭遇打击,夫妻反目,且遭“大风堂”、“腾讯堂”、“东南王府”三方面夹击,背腹受敌,头号大敌安东野和敌对派系的领袖、巨头,云端跟汪大拿、破晓先生一起杀进潜入自己苦心经营引以为傲的大本营来,加上自己最顾忌的仇家辰源,居然未死,重生眼前、而自己的两大爱将梁发、孙财,又双双背叛,如今的楚羽,不仅四面楚歌,还是十面埋伏,更是死路一条! 即便如此,楚羽还是依然傲立不倒,他仍然希望能全力一搏,却哪料反扑的命令才下,他身边最信任的“四大护法”----“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中,竟有两人对自己发出了致命的无情暗袭! 一向只有他偷袭身边亲近者的楚羽,如今竟一再给他身边亲近的人暗算,有谁知道他心中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味道? 场中变化迭起,而昔日“一百零八青衣楼”的主人,因其重用一手擢升的楚羽的叛变、而受尽煎熬痛苦的辰源,却依然安然端坐在帘后的轿内,在他那忧郁漂亮的瞳孔里,仿佛已望尽了这世上的成败、看透了那人间的兴亡。 苏磨使的是“铁骨扇”,他的扇子,彷似怪蛟腾云,神鹰翻空,抽击向楚羽背门,招式阴狠! 孙驴用的是“板门刀”,急剁楚羽后颈,刀法凶狠! 楚羽尖啸一声,在苏磨与孙驴发动夹攻的同时,突然脸色煞白一片,如受重击般,整个人像是飞空中的一片飘零无依的孤叶,左手挽起一片如雪刀光,右手五指狂抖不止,人却急掠而起。 苏磨的“铁骨扇”,生铁铸就,即便功高深者,要是中了他一帘抽击,只怕也要趴在床上养个一年半载的伤、才能爬起床;但这“铁骨扇”抽打在楚羽的背上,却如击棉絮,软不着力。 非但如此,连孙驴的“板门刀”,也只能把楚羽背部的袍子斩得裂碎,但却不能伤他骨肉毫厘。 袭击的二人,徒劳无功。然而,被袭击的楚羽,人在半空,宛若飘叶,他右手“孤鹜指”五指,射出五缕指缝,左手抽出“长天刀”,急斩而下。 ----长天刀、秋水剑、孤鹜指、落霞笔,这是“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仗以成名的“四大绝技”! 一时之间,空气里,充满了漫天的指影刀光。 苏磨和朱孙驴的武功,无疑已经接近一流高手的行列,何况,二人联手偷袭在先,按照常理来说,绝对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志在必得。 但说归说,一旦动起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 楚羽人若飞羽,翱翔上空,并发出了追魂夺魄的刀光指风,这密集如讥讽劲雨的刀光指风,瞬间,将下面的两名偷袭者、苏磨和孙驴,全部罩住。 就在这时候,轿子里的辰源陡地高喝一声:“惊神指!” 就听“嗤!嗤!嗤!嗤!嗤!”五声,楚羽的指风,给辰源遥遥弹出的指劲,激裂的荡然无存,堪堪救了苏磨一命! 几乎与此同时,安东野虎吼一声:“斩岳刀----” 刀光大盛,开山断海,将劈至孙驴面门、眼见将孙驴脑袋一分为二的刀光,绞得粉碎。 楚羽两记杀招,都被辰源和安东野所破,这才自半空落于丈外,他目光怨毒,狠狠地盯视着辰源和安东野。 安东野向轿中的辰源伸出大拇指,赞道:“大公子,好指法!” 辰源对轿外的安东野颔首道:“三爷,好刀功!” 轿外的安东野道:“辰源兄客气!” 轿内的辰源道:“东野兄谦虚!” 楚羽闷“哼”一声,云端大小姐已经寒起了小脸,不耐烦的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互相吹捧、抬举、推崇、恭敬、溜须、拍马、客气、废话、放屁,究竟完了没有?” “完了。”辰源一脸苦笑。 “没了!”安东野苦笑一脸。 云端大小姐这才已平平静静安安定定闲闲淡淡地转向楚羽道:“事已至此,你是自己自裁了断呢?还是我们替你动手呢?” 楚羽冷笑道:“云端小妞儿,少给本公子卖狂,今夜鹿死谁手,尚未得知,说不好,本公子还要感谢你把辰跛子和‘大风堂’,一并儿拱手奉送给我哩!” 云端大小姐倦倦一笑,道:“辰源、安东野、汪大拿,放这么多的高手,都在这里,你还敢大放厥词?!” 楚羽傲笑道:“我还有‘六大神剑’、‘何氏双刑’、‘四大护法’、‘三大掌门’、‘七大杀手’‘两大长老’、‘廿四先生’、‘东方霸天’……你们岂一一对付得了?我楚羽,手上有的是高手!” 他越说越狂傲,就见和尚圆河已领着一名鹤发童颜、面如重枣的高大老人,一前一后,急驰而至。 云端大小姐马上移目轿前、面罩“钟馗”面具的中年长袍汉子,婉约笑道:“破晓先生,你不是说喜欢我、要纳我为妻吗?那你就拿东方未明老儿的人头,来坐迎娶云端的彩礼吧!” 那中年长袍汉子一听,露在外面的瞳孔,立即发就发了光。 云端看定楚羽,胸有成竹智珠在握地笑道: “你的‘四大护法’,‘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已背叛了一半; 你的‘两大爱将’,梁发跟孙财,已把你的嫡系精兵‘一百单八杀将’花整为零化友为敌化干戈为玉帛; ‘三大掌门’、‘五毒堂’的‘五毒尊者’欧阳常和‘金狮镖局’的‘点头狮子’赵日天以及‘金枪世家’的‘金枪无敌’龙傲天,又岂是汪大拿、王长棍、徐块记、王佬七、流能、秦琴、华画等人之敌? 辰源大公子回来了,安东野也出现了,‘朱雀玄武’这两大长老,也都站到了孙小姐布烟卿的背后,你回头看看,看看你的‘青衣楼’里还肯为你卖命效死的部属,只怕还剩不到三成吧?! 你寄以厚望的东方霸天虽然来得及时,但小女子自有破晓先生侍候着!昔日的武林豪雄,安知今日的江湖霸主是谁?‘四大霸天’毕竟是过去的称雄的人物了,他们都老了,你到现在,还幼稚地认为,东方未明他一个老棺材瓤子,会是正值壮年如日中天的班破晓对手吗? 至于你口中所谓的‘廿四先生’、‘七大杀手’,不外乎是布伯跟客林顿、万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峨眉生、昆仑生那一干人,除了一个布伯,还勉强算是一个人物,其他那些无非都是滥竽充数之辈,你认为就凭这些角色,能敌得住‘腾讯堂’姬北命、谈仙、四更、血鸢尾、贾不娘、岳飞等精英以及‘大风堂’三纲五常、芙蓉凤姐!? 至于‘六大神剑’、‘何氏双刑’……你以为到了这个局势,他们还会一定会为你出手?” 楚羽怒笑道:“不然又怎样?难道他们会祝你?” 云端大小姐倦然笑问:“‘六大神剑’、‘何氏双刑’,一方是‘权力帮’上得了字号的剑客、一对为‘高二党’出了名的刑吏。他们原非隶属于你的人手吗?就凭你楚羽的字号,还没那么响亮灵光吧?” 楚羽“嘿”笑道:“他们都是我盟兄蔡攸蔡少傅的心腹大将,而我是小蔡大人的义弟。” 云端大小姐懒懒的笑道:“你也说他是小蔡大人了,不要忘了,蔡攸的上面,还有一个老蔡。” 楚羽怪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端大小姐秀眉一剔,道:“好让你知道,蔡京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接到中宫御旨,官复原职,拜相复出。你和小蔡的野心,也太大些了,蔡京二度重掌‘权力帮’大权,小蔡一系偃旗息鼓望风而降,试想,蔡相又怎么放心你这个‘逆子’的盟弟,在‘青衣楼’,招兵买马、不断坐大……” 第四十三章 为君一笑 楚羽面色微变,冷声道:“妖言惑众!信口雌黄!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连编?!” 云端大小姐,忽自怀里取出一柬一令,淡然道:“这是蔡相交托给云端的手谕和手令:本大小姐,今夜,就要领导各方群雄,推翻在‘京师’弄权逆事、祸国秧民的‘青衣楼’叛逆楚羽!云端乃系受蔡相之令施权行事,凡相爷麾下同道,违抗者,皆以叛贼论处!” 楚羽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此时此刻,他才总算弄明白了---- 无怪乎今晚被云端一个女子,处处捷足先登抢占先机,原来蔡京老贼与自己的盟兄蔡攸之间的“父子之争”,于今夜,终于落下帷幕。蔡京不愧为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居然在“大阿哥”蔡攸一党的重重包围和重压之下,突围而出,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盟兄蔡攸失败,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外援。而放眼于整个“二计划”,“大风堂”的熊东怖早已经败亡;“高二党”的阎罗王,被高俅起用、重用的“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威胁压制的不敢稍有异动;至于“富贵集团”的“小梁王”柴如歌,一直对“二计划”,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跟盟友们也是关系暧昧,若即若离。 蔡京一旦上台掌权,势必将自己蛰伏免官期间、一直向他索权的“逆子”蔡攸,以及包括楚羽在内的他的一伙狐朋狗党,借助京城的各方江湖人马、武林势力,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如此一来,孤立无援的楚羽,就等同于失去了整个外援盟友! 只听云端大小姐慵懒婉转地问道:“怎么了?你现在还要不要问问‘何氏双刑’、‘六大神剑’他们的态度和立场呢??嗯???” 接着,大小姐云端她又婉转慵懒的笑道:“自古以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今,你楚羽的身边儿,连一个像点样儿的战将俱,都没有一个,就凭你,光杆司令、孤家寡人又能凶出什么新鲜花样来?难不成,就凭你一张嘴,说死我们这么多人吗?” 再接着,她又婉婉转转慵慵懒懒的说道:“服输认栽吧!楚羽。” “楚羽一时未死,”深陷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楚羽,傲然吼道:“我就一刻未败!” “就算你还没死,”轿子里暗处和深处的辰源,幽幽地道:“你一样失败了!” 楚羽望向轿子里辰源,愤然吼道:“我好后悔!后悔当日没把你这死瘸子给杀了!” “你说错话了,”辰源幽幽地道:“不是当日你没杀我,而是你杀不到我。” 楚羽又忿然道:“辰源,别得意的太早!你该知道一句市井俚语:‘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把‘大风堂’的外鬼,请进楼子里来为你打江山夺权,日后有一个不好,就得把大好河山,拱手送人!” 辰源突然森然道:“山河拱手,为君一笑。这个嘛,就不劳二弟你多费心了,送给谁,都总比送予你这条‘白眼狼’的好。你杀了楼子里不少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姐妹、忠心耿耿的干部干将,此仇已不共戴天不可饶恕。你加诸于我身上的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齐棋、舒书、欧阳恭等众兄弟姐妹们,因我信任你而遭横祸非命,这笔血帐,今夜,就非好好清算彻底不可。” 楚羽狂笑起来,语音里,竟是充满了讥诮之意,他笑道:“假仁假义!和你的好狐党安东野,简直是一个德行!你要报私仇、就报私仇,少在人前鬼扯连篇,把自己描绘得毫不计较个人福祸得失、只为手足兄弟讨要公道似的,真让我看你不起!” 楚羽此人,原本一直都狂傲天生,目空一切。他眼见这个伏杀安东野、剿灭“大风堂”,取得全面胜利的重大、重要日子里,却赫然看见“大风堂”联手“腾讯堂”、“东南王府”、“妙手班家”等多股势力,反攻入“青衣楼”,自己的心腹大患辰源,居然在这个时候,又近乎奇迹般的复活了,妻子布烟卿与“朱雀玄武”两大长老,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自己的左膀右臂,梁发、孙财居然也恰在此时,一齐叛变,直属二人麾下的精锐之师“一百单八杀将”倒戈相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四大护法”中,已有两人向自己发起偷袭,甚至自己的强助蔡攸全因失宠于相父蔡京而旁观…… 面对无数强敌,自己四面八方受敌,换作别人,恐怕是早已崩溃失常了,但楚羽却依然狂傲无比狂妄无匹。他狂笑,他狂想: “我楚羽,命中是不是该有此劫?是不是天生注定难以成功、难以扬名?关键时刻,为何我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危难关头,我为什么连一个忠心的部下都不在?同样是我和辰源,为什么我的兄弟、朋友、部属,家人,都出卖了我、都背叛了我、都放弃了我、都离开了我?为什么这所有的人,都对辰源不离不弃,甚至就连他的强敌和仇家,都变成了他的强助和战友?这是为什么啊?老天,你太不公平!好不公道!” 楚羽横下一条心来,他不惜孤军作战,他决定作战到底,他要与天地争雄! 这时候的局势,已经相当的分明清晰: 重新拜相上台、再度大权独揽的蔡京,命令已诏,“六大神剑”、“何氏双刑”乃至“三大掌门”等等这些人,自然然不会甘冒大不韪,开罪权相,再为楚羽出手助拳。 非但如此,这些“墙头草”,在一听说“蔡京复出大位,重掌‘权力帮’”的重磅消息、尤其是在亲眼验证了蔡相的手谕和手令之后,还忙着争相表态,生怕让别人,误会自己是跟“逆贼”楚羽,是站在同一阵线似的,早早的、远远的和楚羽划分了界限。 否则的话,以“六大神剑”的六剑合击之力,断没有截不住安东野的道理。 如果“六大神剑”他们不保存实力,真要全力截阻安东野的话,不让他联同辰源破解自己的刀指,至少自己可以格杀苏磨和孙驴这两个叛将,局面上、至少是气势上,就可能已有很大的不同。 还好,场上的人,并不是人人都如“六大神剑”和“两大护法”等辈。 至少,还有两个人,是立场坚决、旗帜鲜明地支持支撑楚羽的。 这两个人,还都是顶级重要的人物,也是现场之中,众多高手里的一等一高手---- ----“廿四先生”布伯。 ----“东霸天”东方未明。 除这二人之外,“青衣楼”的杀手,现在可以说是分成了四个“派系”: 第一个派系,为“大公子派系”,是以秦琴、华画为代表的忠心子弟,一见大公子辰源,就大喜过望,他们等的就是这么一天,重见故主,而今给他们见到了、等到了,自然忙不迭乎地、继续支持他们一向马首是瞻的辰源总楼主; 第二派系的人马,大多是朱雀长老孟四海、玄武长老唐月亮这样的老臣子、老伙计为主力的“保皇派”,他们一向支持“青衣楼”创建者布先生的嫡系孙女儿、孙小姐布烟卿出来掌权管事。他们深受布青衣恩泽,向来对“青衣三秀”都极看不顺眼,或有积恨在心,他们本就不愿与楚羽为伍,只差没真的投身于“大风堂”阵营里罢了。 第三方派系的“无党派”弟子,无外乎客林顿、敖巴马等一些见风转舵、随波逐流的第三代弟子。他们大都过去是楚羽的帮凶,大都是“墙头草、两面倒”之辈,现在眼见楚羽孤掌难鸣、大势已去,加之他们跟楚羽也算不上有什么过厚的情谊和过命的交情,落得个袖手旁观冷眼观火,那是决不肯在这个时候为他赔上宝贵性命的。 还有最后一方系统,是为人数最少的“二公子派系”,这些徒众是楚羽的忠心维护者,比如圆河、云桥等。只不过,这些拥护楚羽的党徒,也大多也是外系的子弟,况且人单势孤,既见楚羽难以扭转乾坤,局势有并不明朗,他们之中,也没多少肯站出来、敢站起来、或愿站到楚羽的身边去! 如此理算下来,在这强敌环视、生死存亡之际,能真正表态支持楚羽,对抗眼前宿敌无数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还不到楼子里的子弟的一成! 如此一来,貌似大势已定,几乎已经可以不必交战了。 江湖老话常说:“一个人平时是怎对待别人的,在生死关头的落难垂危之际,别人就会怎么对待还报给他。” 身为江湖中人,楚羽自然是也深深知道这一句话。为了自己能名扬天下、青史留名,他常常出卖自己的上司、亲友、部下;既然他常作常为背叛背弃的事情,当然他就有给人背叛背弃的心理准备。 是以,楚羽一向、一直、一路,都无时无刻的提防着,谨慎防范自己身边和手下的人,别人叛弃自己,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立时 他活得很累,他很害怕身边的人,好像他出卖别人一般出卖他。 正因为有如此的戒心和防范,方才苏秀士和孙伙计对他的偷袭暗算,他才能及时察觉立时反应,故而二护法只是伤了他,而未能杀了他。 事实上,楚羽对于最贴近自己身边、肩负“护法”之职责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都一向、一直、一路有所防备,尤其对苏磨和孙驴二人,他觉得苏磨和孙驴,对辰源都很俯首帖耳,而对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尽忠职守。 所以,楚羽在四名近身护法中,一直都比较重用出家人圆河和云桥,较少分配交待苏磨和孙驴重大任务。 第四十四章 待浮花浪蕊俱尽 楚羽果然没有料错,苏磨和孙驴果是向他发起突袭,若不是辰源和安东野从中作祟从中作梗,他已一举先取这两名叛贼的狗命! 现在让楚羽最恼火的,不只是“卸磨杀驴”,就连另外两名护法“过河拆桥”、圆河跟云桥,看上去都相当困惑的模样,好似不知是继续小明自己、还是步苏磨和孙驴之后尘、站到对方的一方阵营里去。 幸好,自己还没有到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有两名愿意和自己共进同退同生共死的强助:“廿四先生”布伯与“东霸天”东方未明。 楚羽怎么也料不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势力膨胀,踌躇满志,睥睨天下;只不过短短的时辰里,他的实力,一下子就仅剩这么可怜的一些些了,并且,还都只是勉勉强强凑凑合合起来的。 这一霎间,楚羽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后悔莫及:自己若不是野心太大,能见好就收,而今仍是“天子脚下”第一大帮会“青衣楼”光线靓丽鲜衣怒马的副总楼主,而且只要等病重难愈的辰源一死,整个楼子里的实权就都是自己的了,自己又何必如此着急,非得闹得跟天下所有的人,都仇深似海、天怒人怨呢! 然而,这丝悔意,只不过在楚羽的心里,一闪而过,甚至还来不及在脸上闪现出悔色来,他的傲性就张扬起来,他决定,杀出一条血路! ----眼前,敌人看似强大,但辰源大病未愈,汪大拿不见得武功高到哪里去,只要布伯能敌下安东野,东方未明能制服破晓,我猝然发动攻袭,一举击杀辰源、震慑住楼子里的人心,再出手擒住云端,要胁住‘大风堂’的人马,我楚羽,仍然可以扳回胜局,扭转乾坤! 楚羽心下,计议一定,杀性就大起---- 却听云端大小姐急急然发话了,她道:“东霸天,东方前辈。” 云端的人儿,文丈静静斯斯文文,很予人好感。东方未明见这女子如此尊称他,先是有了两分的好印象,答道:“姑娘有事?” 云端大小姐不急不缓的道:“小女子知道,在当世‘四大霸天’中,‘东方、南宫、西门、慕容’,东方老爷子是个最耿直最重情义的人。武功尚且不论,单说人品信誉,只怕比其他三位齐名高手,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如吧?” “你这女娃娃,说话倒是中听得很哩!”东方未明听这话,心里颇为受用,对云端的好感,无形中又多了三分。 云端大小姐抿嘴一笑,好似感到有点寒意,雪白的颈子,往羽衣里缩了缩,她身后的破晓,立即为她披了一件毛毯。 “东方老爷子是蔡相‘权力帮’中‘四友’之首,这一点,小女子是深知的。只不过,我们这次的行动,不仅仅是‘青衣楼’和‘大风堂’的交战,也是‘青衣楼’新旧两股派系、正邪两方势力的决斗,如果您老为小蔡大人而插上一手,那么,就如同跟‘大风堂’、与‘腾讯堂’、和‘东南王’、对‘妙手一族’、向‘青衣楼楼’辰源大公子的支持派系,火力全开一并宣战……小女子知道,东方老爷子一向乐于助人、好打不平,但为一个出卖自己人如家常便饭的楚羽,老爷子就要一举得罪这么多道上的江湖好友,您认为值得吗?” 然后,她又侧了侧首,像只懒懒的猫咪,又补充了一句,道:“更何况,我辈今晚的行动,已得到蔡相的默许……老爷子若为了一个承诺而开罪了相爷,似乎很划不来啊?” 云端转向破晓先生眨了眨眼睛,又道:“假如东方老爷子您没这个意思要与蔡相过不去,就何不听小女子一言呢?” 东方未明家大业大子孙满堂,他其实压根就不想开罪权相蔡京,甚至他连“大风堂”、“腾讯堂”、“东南王府”、“妙手班家”、“青衣楼”,这其中任何一股势力,都没意思想要得罪。 他帮助支持楚羽,也只不过因为,他的“东方世家”,欠蔡攸一点人情。老爷子的性格,相当的倔强,但并非十分胆大;老人家的脾气,也可说是非常暴躁,却亦不是顶级的勇敢。而今,楼子里的局面,急遽直下,他既不好意思离楚羽而去,又怕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更不想与对方这么一大群的人为敌。 他正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云端大小姐这一番话,自然入心;是以,他再也不加细虑,即就坡下驴道: “如此,老夫就冲着蔡相爷的金面,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这厢东方未明话音,方才一落,那边的辰源已忽道:“布伯先生,你现在是布拉格、还是布娃娃、或亦是布倒翁?” “廿四先生”布伯阴沉着脸,并未作答。 辰源继续道:“不管你是哪一个‘布伯’,我自想告诉你,像楚羽那种人,你帮他一次,他也不见得会还你一次人情,他连基本上的做人信义和良知,都不会有。” 布伯双眼里,发出了一种淬厉的寒芒来,他的目光寒意,就像一把毒刃,活像要把辰源戳心剜肺,始才善罢甘休,他的眼色里,更加透露着无比的怨毒恨意。 他阴沉沉的地问道:“大公子,布伯只想问你一句话。”他虽然目光对场上所有的人都怨毒阴狠,但对辰源却是非常的尊敬、极度地尊重。 这个垂着头的敌对派系领袖。 辰源只说道:“布伯先生请问吧,你问的问题,辰源一定如实回答。” 布伯森冷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布伯问这句话的时候,楚羽也在狠狠地盯着辰源,那种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就像有十世血海深仇、让他恨不得、巴不得将辰源一口吞进肚子里去拉出肛门外来。 辰源知道,楚羽也在心里问了跟布伯同样的一个问题。 辰源掏出了一方干干静静的雪白手帕,拭了拭唇角,他的动作温雅淡定、忧郁从容,令人倍感好感,却丝毫不会让人心生不耐,他只说了一个“字”,他道:“是。” 布伯立即向楚羽横了一眼,眼里更发出毒匕般的厉芒。楚羽骇然欲语,辰源却紧接着道:“是他老人家救得我。” 布伯诧然道:“‘那个人’果然未死?” 楚羽惨然道:“他老人家果是健在!” 辰源默然。 安东野豪态自若:“楚羽,你武功再高,实力再强,今夜也杀不尽场上这许许多多的同道朋友,还是束手待毙吧!” 楚羽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人’在幕后操控运作,看来今晚,我楚羽想不灭亡,都难上加难了!”说罢,他大声惨笑了起来,语音凄厉,笑声怆烈,令人毛骨悚然。 辰源冷冷地道:“你终于知道错了。” “谁说我错了?!”楚羽狂傲反诘道:“当日我成功地推翻了你辰源、有权当政之时,楼子里,多少人说你辰源刚愎自用无才无德,应有此报,都赞我当机立断大义灭亲实至名归英雄了得!而今,你们串通一气联手对付于我,我楚羽未能毙敌平叛之前,自然人人都指责错误在我。成王败寇,古今同尔!” “暂先不说谁对谁错,”布伯阴深深的道:“我屡次帮你,是因为觉着你是一个可造之才,‘青衣三秀’之中,大公子人太软弱、心太慈悲,缺乏杀伐决断之果决;柳生三公子毕竟是‘东瀛’异族,又是英年早逝;唯有你,唯有你楚羽二公子,无论智谋、才干、心思、手段、作风,都跟布青衣先生最为相近,所以,我也一直认为,只有辅佐楚二公子,才能把布先生留下的‘青衣楼’大业,真正的发扬光大……” 楚羽听到这话,倒是震住了。 他是完全没有料到,布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力、大力支持自己向义兄辰源夺权的! 但听布伯冷沉沉继续道:“可是,你的野心太大了,对权力的**也太重了一些,竟然为了取信、取悦小蔡大人,竟然不惜将先生留下的‘青衣楼’,出卖给‘权力帮’、甘心去做蔡家父子的鹰犬……” 楚羽在极度失望之中,已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眼角湿润地道:“‘廿四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布伯见他这样,这才在语气里带出点温和的道:“既然‘那个人’还在世上,你觉着你还有翻本的本钱、还有翻身的机会了吗?” 楚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状甚猖狂得意得似乎有些走火入魔的症状。 辰源坐在轿子里,没有说话,甚至连那双忧郁漂亮的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安东野狐疑地望向云端,又看向辰源,但望来看去,似乎都很难看出一个详细端倪来。 楚羽狂笑了起来,笑着向布伯道:“换一句话说,‘那个人’未现真身之前,你仍会效忠于我、还会跟我并肩战斗?” 布伯阴深深又冷沉沉的道:“理论上,是这样子的。” 楚羽转向辰源,恨恨地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恨的,是你们之中的那一个?” “委实不知,”辰源用眼角一巡全场,悠悠的道:“你恨的人应该难以计数呢!恨你的人,怕也是无计其数吧!” “是!”楚羽恨恨恨地道:“天下人遍恨我,我也恨遍天下人!但梁发那厮是我的心腹,他不该在此时此地出卖背叛于我,我恨死他,今晚不管我是死是活,我总要手刃此贼,始能甘心瞑目!”人人见他咬牙切齿的饮恨凶相,个个不觉惊涩悚然。 辰源忽尔说了这么一句:“照你说来,你对我又怎样、我对你又当如何呢?”他宛似事不关己、偶尔提及的问道:“我岂不是要恨死你了?” 楚羽笑容一敛,道:“你原本就恨我不死!” 辰源忽问道:“我们两兄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楚羽一愕,道:“什么今天这样?” 辰源道:“我们和柳生,本是一起桃园结义、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怎么就变成了世仇死敌,恨不得对方马上死、巴不得对方立刻亡呢?!” 楚羽听了,喃喃的道:“是啊……我们原来是好兄弟……”他恍惚了一下,又高声道:“不错,我们是兄弟不假,但我们也是人。人与人之间的你斗我争尔虞我诈,本就是江湖寻常事……” 辰源道:“你若不迫为兄我于绝路、逼我于死路,何至今夜,无路可走!” 楚羽“哼”道:“生存之路,路是我楚羽自己走出来的,不必可怜兮兮的求你们放我生路!” “说得好”忽听布烟卿清脆的语音道:“所以,我愿意支持你。” “你?”楚羽望向妻子,有点意外,胸口的箭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我跟二叔你,一起杀将出去!”布烟卿以坚决得有些决绝的口气道。 “你我夫妻情份既尽,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楚羽以他一贯的怀疑反问她:“你跟我即使突围逃生出去,也是一生一世为仇家追杀亡命天涯你若留下来,说不定就是辰源大公子的新宠夫人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 “有她在,新宠夫人,怕是永远轮不到我吧……”布烟卿带着嫉恨的目色,盯着云端大小姐片刻,才望定辰源,笑容清爽的道:“这次,云家大小姐,帮了‘小爹爹’这么多,美人救英雄,‘小爹爹’应该十里红妆分管霞帔、‘以身相遇’了吧……要是云家大小姐做了‘青衣楼’的总楼主新夫人,你们两个还会容得下我这个小丑八怪吗?” 接着,烟卿向楚羽妩媚的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你对我好,天涯亡命、四海为家,也强似窝在这楼子里,受人家的白眼和窝囊气……” 一番话,一下子,濒临崩溃的楚羽,又重拾了信心,又重燃了斗志。 即使,他的四面八方,都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但他仍有他的战友和家人,至少他还有烟卿与布伯! 楚羽负手望天,狂傲依旧。 “东南王府”的主事人、大总管“懂事掌”汪大拿,见楚羽死不悔改,出列出言劝道:“楚二公子,你罢手吧!我家主人朱王爷看在有话交代给您,你和大公子,本都是结义兄弟,兄弟哪有隔夜仇?打过了、闹过了,一笑泯恩仇,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楚二公子,你去跟大哥辰源大公子认个错,大家还是好朋友……” 汪大拿话没说完,楚羽已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深气,忽然断喝了一声,叱道:“我楚羽才高八斗,天下第九,志在万世流芳,旨在名扬天下,能战则战,不能战,大不了尸分午马血溅七步!!!” 此话一毕,楚羽就发出了最后的行动! 他的最后的行动,就是突然后退,往后直冲猛突。 楚羽已被重重包围,他的身后,自然也有高手、重将把守包抄。 看守、监视楚羽后路的,有三名高手和重将,而且是三名来自不同帮会的人物---- ----秦琴。 ----孟四海。 ----汪大拿。 秦琴是“青衣楼”目前位分最高的护法,也是辰源大公子最忠心、最信任的干将。 孟四海是布青衣时代的老人,曾经长期卧底“大风堂”,他与另一位长老唐月亮,在楼子里,自成一派,从未对辰源大公子或楚羽二公子真心情愿的俯首听令。 汪大拿则是“东南王府”此番上京发难的主将,也是“东南’武林势力,染指‘京师’的先锋人物。他要通过今晚对楚羽的一战,来打响自己与“东南王府”的名号! 三个不同派系的高手,不约而同的,一齐也一起拦截住了向后撤退的楚羽---- 楚羽想要杀出重围、欲要杀出一条血路,就首先要把这三只“拦路虎”杀死,全部杀掉。 然而,说时容易做时难,这三个人,无论是秦琴、还是孟朱雀、或者是汪大总管,都不是庸手,就算云飞扬复生、布青衣重活,想要立杀这三大高手,恐怕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大高手,一齐出招,一起反击---- 汪大拿全身骨骼,“咯咯”作响,打出了他威震“东南”、名闻天下的“懂事掌”,他要把楚羽震死、击毙! 秦琴使的是一种极温和的“西域”神功,他的“般若掌法”和“马头琴”,极温和、极温柔的技法和功法,一旦遇上敌人的反击,就可以发出极可怕极强大极绝情的反杀力,他要把楚羽拍倒、弹垮。 孟四海用的是“断袖神功”、以及“三十六小周天”暗器。他左袖飘飘摧枯拉朽、右手暗器纷飞,发出惊人尖锐的呼啸,他要把楚羽抽裂、射灭! 三大高手,全力抢拼,不遗余力! 面对这三大高手,楚羽是生、是死? 第四十五章 伴君幽独 “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面对秦琴、孟四海、汪大拿这三大一流高手,又该如何突围呢? 错了。 他并未逃突,而是反扑! 狂傲的反扑! 这就是楚羽!这就是遇强则强、越挫越勇、越勇越张狂的公子羽! 他如一只青鹤,一飞冲天;他似一头苍鹰,一俯击地! 他攻击的目标,不是秦琴大护法、不是“断臂飞熊”孟长老、也不是“懂事掌”汪大总管,他避过秦琴的音波、他闪过孟四海的暗器、他跃过汪大拿的铁掌,他越过、避过所有的阻拦和截杀,他疾扑向对方阵营中的一人---- 那是他的大敌、死敌、不世之敌---- 辰源! 他盯死了辰源。 他也钉死了辰源。 ----只要擒服制伏了辰源,现场之中,至少会有将近四成的人马,都会听他的命令,还有三成多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动武,剩下那三成的人马,他与烟卿及布伯三人,自然完全能够应付得了! 时到今日,楚羽仍不甘心,油未认栽。他宁可轰轰烈烈的猖狂战死,也不愿委委屈屈的苟活。所以,他不退反进,他不逃反扑。 无论是拼得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还是侥幸得手转败为胜,总好过坐以待毙、束手待擒、引颈受戮! 楚羽要在强敌环视之下,以一人之力,擒杀楚羽!或者,杀掉了他。 在楚羽飞天而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误以他只求突围逃遁,谁也没想到他是疯狂反攻、绝地反扑! 安东野正要拦截,但“廿四先生”布伯,已长身而出,拦截了他的拦截。 “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突然抬头,目光如电,他也要出手,然“东霸天”也出手阻截住了他的出手。 云端亦想阻止,可是,布烟卿也动了,她的“弹指神通”,阻止了大小姐的救援。 能及时警觉、及时出手的三个强援,都不同程度的,被各自的对手牵制住,其他能力、功力尚次一等的大多数人,更是鞭长莫及、救之晚矣---- 也就是说,现在这种情况,辰源只有靠自己的一已之力,独自的去对抗楚羽的攻击了。 大家一直担心、一致担忧,大公子病得那么重,伤得那么厉,他还能应付得住、经受得起楚羽这拼命全力一击吗? 不过也有人认为,脱毛的老虎毕竟还是“森林之王”;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辰源怎么说也是风云一时的“青衣楼”第二代领袖任务,还不至于毫无反击还手之力吧? 眼见青衣猎猎的楚羽已掩扑近青色轿子,他袖口一滑,就要使出绝技“落霞笔”,忽听轿子里的辰源,忽然冷沉无比的开口喝道:“你杀得了我吗!?” 楚羽人在半空,突然一怔,他本想只下杀手,并不回话,但不知怎地,他忍不住还是下意识的回问了一句道:“杀你又有何难!?” 辰源随即又加了一句,道:“可惜今晚,是我杀你,你绝难杀得了我!” 楚羽傲笑道:“垂死病夫,也敢大放狂辞!” 辰源即回讥道:“困斗之兽,还来张牙舞爪?” 楚羽道:“今夜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辰源道:“你现在身陷重围,死路一条,还想负隅顽抗死扛到底!?” 楚羽道:“我身陷重围死路一条,也要拉上你这个垫背的!” 辰源道:“罢手吧,你大势已去,绝难活着离开这里!” 楚羽道:“别劝了,我大势既去,也绝不想活着离开此处!” 辰源道:“你跟我争,绝没有赢的机会。” 楚羽道:“我跟你斗,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辰源道:“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楚羽道:“明年的今日,也是你的忌日。” 说道这里,楚羽不再打话,“落霞笔”急震,急射辰源。 但是,楚羽这一笔,却如泥牛入海,徒劳无功。辰源端坐轿中,他并没有动,动的是安东野。 安东野已经拔刀,他用他“斩岳刀”的刀削,接住了楚羽的“落霞笔”。他绝不让有人伤害到辰源一丝一发,他果断出刀---- 楚羽的反应,也是极快,他知道安东野到了,自己已经不能一鼓作气格杀辰源,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速战速决,他决意先杀掉安东野! 他猛然返身,“孤鹜指”犹如铁钳,两指一夹,竟是拈住了安东野的“斩岳刀”! 安东野的“斩岳刀”,被楚羽的白愁飞“孤鹜指”挟住,以安东野在“斩岳刀”上的造诣,他大可以他的快刀,削去楚羽的两指;以楚羽在“孤鹜指”的修为,安东野要削掉他的二指,自然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问题是,面对一败再败一败涂地的楚羽,即使威猛勇烈如安东野,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再伤他双指……就在安东野这么一犹豫迟疑间,楚羽已用左手“孤鹜指”挟住了他的刀,右手挥出了“刀、剑、指、笔”四大绝技之首---- “长天刀”! 挥出了“长天刀”,楚羽就已决心立意要安东野非死不可。 安东野也知道,楚羽已施展了轻易不露的“长天刀”,他已是定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本不想再伤害楚羽,他原已收住了刀势,他原本已经停住了攻击停住了手,但楚羽并没有停手,他一手扣住了“大风堂”乱军中奔入的孟小冬。 安东野一见,心就大乱。楚羽趁机亮出“秋水剑”,剑锋往花容失色的孟小冬脖子上一架,叱喝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这小丫头!” 安东野又惊又怒,向孟小冬喝骂道:“不是让你别跟来吗?总是不听大人的话,简直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我……”孟小冬本想说“是不放心三叔、才跑来瞧瞧”,这时候眼圈一红,一时之间,小女孩儿什么话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谁拦我,我就杀了她!”楚羽劫持着孟小冬,烟卿和布伯两旁持护,缓缓向外退走。 看了安东野难看的脸色,场上的人,都只得往两边,慢慢的散开---- 孟小冬是安东野的小侄女、小女友,这个谁都知道;场上几个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物,无论是辰源、云端,还是破晓、汪大拿,在这个时候,若要骤下决杀令,心里也不免有所疑惧,试想,谁又愿意让安东野恨他们一辈子呢! 怎么办? 楚羽已经在缓缓向楼子外,慢满的撤退---- 倒底该如何是好?? 也不想苏梦枕、王小石怨她一辈子;三因她也下想得罪洛阳温家。 楚羽已退到楼门口,守在楼口、兵权在握的梁发,此时也望向云端大小姐,等她下令留人,他知道今晚万一让楚羽走脱,日后第一个倒霉的,必是他梁发无疑。 究竟要怎样留下楚羽??? 楚羽突发冷笑道:“你不是说要做名扬天下的大英雄吗?挟持一个小女孩儿为人质,以图苟延残喘,又岂是大英雄所为的行径!” 出于毫不动容更不容色地道:“我是想做英雄,但我不愿做鬼雄,只要今晚我能离开此地,我保证在场的诸位,一个接一个的死得极惨!” 楚羽左手“长天刀”,右手“秋水剑”,劫持孟小冬,横眉竖目,边说退边退。 退走之间,忽听护在身右的布伯,沉声向对峙徐退的梁发喝道:“叛徒,我杀了你----” 梁发一怔,没等他反应,布伯已竟向他动了手。 布伯倏然打出了一个“惊叹号”---- 可是,那曾经狙杀彩戏师、朱四两、小蜻蜓的大铁椎(参见《龙头棍》卷第七章),并不是攻向梁发。 而是杀向楚羽! 楚羽没有完全提防,近在身边的布伯一动手,他的“长天刀”一刀已挥了出去,刚好跟那“惊叹号”一磕,相互抵死不动。 楚羽怒吼道:“连你也要背叛我!?” 布伯沉声道:“我说过,我只臣服于‘那个人’,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我第一个就要杀你!” 楚羽跟布伯功力相当,互抗不下,谁知忽尔、哪料倏地、楚羽只觉左胁骤然一冷,低头便见左胁穿过一把极细、极秀、极小、极美的剑尖,一闪即逝。 这时,楚羽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一剑。 发剑者,正是跟在右边的布烟卿。 那一剑,不但穿身而过,而且透心而过! 楚羽中了剑之后,先是呆了一呆,接着怔了一怔,最后狂吼了一声:“你……” 布烟卿遽然收剑,她俏丽一笑,娇巧的身子,就如一只云雀,腾飞半空,翻在孟四海跟唐月亮两大长老的羽翼之后,看着下面的楚羽,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地道:“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人’的掌握之中和推动之下,你、小爹爹、我、云端大小姐、安三爷、乃至汪大总管和‘东南王府’、破晓先生与‘妙手一族’、姬北命跟‘腾讯堂’,都不过是他老人家行兵布阵的棋子。而你的雄心霸志,注定最终是黄粱一梦梦幻泡影。” 在中剑的那一刹间,楚羽最后明白了一件事---- 在此地,在今晚,没有人再是他的朋友和亲人,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 楚羽本来还有机会杀死孟小冬的,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反而温柔的用血指,在女孩儿的额头,轻轻地按了一个红点点,然后轻轻的放开了小冬,让女孩儿带着惊惶失色,脱兔般逃了开去---- 安东野马上上前、横身、伸臂,护住了孟小冬。 “辰源,你赢了!”楚羽捂着伤口,血水汩汩流淌不停,狂笑不止:“‘那个人’为了你,从五年前将烟卿下嫁给我、攻打‘大风堂’、失踪假死开始,就着手布置这一大盘棋,这个局,他整整布置了五年,他也等待隐忍了整整五年,他五年之前,就早早看出了,将来有一日我会反你、会生不臣之心,他在暗中一直等,一直等我造反的今天,结果,他等到了! 我当日在‘青衣第一楼’对你下手,你跳楼求生,被他所救,是他早已安排好舒书跟齐棋假冒与你和施救者引开我的注意力和‘何氏双刑’的眼线,再吩咐秦琴和华画暗渡陈仓,将你秘密护送到‘青衣楼’的死对头、宿敌‘大风堂’中隐藏。 也怪我当时太不考虑,其实,细想一下,普天之下,除了‘那个人’,有谁能有此能力、让舒书跟齐棋这两位护法,甘心情愿的牺牲自我性命?又有谁能巧舌如簧陈说厉害,可以说动云端大小姐在风声鹤唳之际,冒险有杀父之仇的逃亡者? 是了,‘大风堂’不是有一个何无庸吗?他跟我们楼子里的上官木上官楼主,是同门师兄弟,医术当是相当了得的,定是云大小姐请动他为你治好你满身病痛吧?云大小姐能答应‘那个人’,全力帮助你重夺‘青衣楼’,也该是与‘那个人’定下了什么契约或者条款吧?否则的话,云大小姐也不会利用自己的亲师弟安东野打头阵、亦不会指使自己的旧情人班破晓进京助拳、更不会与‘大风堂’一向深恶痛绝的蔡京暂时联合并力对付我…… 再有,我更该想到的是,如果不是‘那个人’以几十年交情为资本、亲自出面说项,一向薄情寡义的‘东南王’朱扒皮,又怎么如此的大手笔、将视为‘护身符’的汪大总管和门下四大高手,派来‘京师’助你成事? 我最最应该想到的,不是他,又有谁可以让烟卿和布伯长期卧底在我身边,且在最后关头施行致命一击绝命一杀? 是他!是他!!还是他!!!” 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楚羽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跟没事的人儿一般。 当他话中所及,何去跟可从、秦琴和华画、何无庸及上官木、云端与安东野、破晓并汪大拿、烟卿同布伯,神色各异,表情不一,难以一一详尽。 现场,静的出奇,好像除了楚羽清晰可闻的血流声音,连落跟绣花针的响动,都能听的见。 良久,“东霸天”东方未明咳了一声,老年尴尬,干干的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那个人’……倒底是哪个人?” 他问的是楚羽,看的却是云端。 楚羽双目微闭,寂然无声。 云端长长长长长长长吸了一口气,方道:“‘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 布先生! 一提到那个人,场上无论是哪一方的知情者,都不禁肃然起敬浑然忘我陡然振奋蓦然向往! 东方未明喃喃的道:“天下第一智者……他竟然还没有死……他居然还活着……”其他大多数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楚羽忽地声音哑然的向辰源道:“大哥,对不起----” 辰源心里一动,眼圈一红,声音嘶哑的道:“两兄弟,别说这个……” 楚羽缓缓地涩声道:“二弟快不行了……临死之前……我要为大哥你……做……做最后一件事……” 他忽然将手一拍,用尽全身余力的拍打在自己胸膛“箭中箭”的箭尾上。 安东野变色大呼:“辰源小心!” 布烟卿色变惊叫:“当心小爹爹!” 只听“噗”的一声,那支“箭中箭”穿破楚羽的胸背,竟疾射入距离较近、防备楚羽逃窜的梁发咽喉。 中了箭的梁发,狂吼半声,他死死抓住喉咙,拼命挣动半晌,终于,倒地而亡。 楚羽惨笑,像是伤透了情、殇尽了心,他向着辰源缓缓屈膝、跪倒,声音若有若无的道:“我早就暗查到……梁发这厮身负三重身份,人是‘青衣楼’的人,暗中为‘大风堂’做事,其实他的真正身份……是‘小梁王’柴如歌安插在‘青衣楼’的暗子密谍,把他留在大哥你的身边……二弟我……走的不放心啊……” 辰源心存感激的垂泪道:“二弟,谢谢你,你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楚羽看了一眼远远的、面色平淡的烟卿,断断续续的道:“兄弟一场……给我一个全尸……将我遗体送回‘燕山’……与柳舒逸师妹合葬……日后大哥若见到师尊神尼与义父……替二弟谢过他们两位老人家……教育教诲之恩……” 楚羽越说越昏沉,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你不能死!”破晓先生猛地揭开“钟馗”面具,跨前一步,大声道:“你自号‘才高八斗,天下第九’,你还没说出位列你之前的八位高人是何许人也,你怎么能死?” 楚羽迎着风、映着雪,激起生命里最后的骄傲,一一而道: “天下第八辰源; 天下第七燕山神尼; 天下第六冷北城; 天下第五云飞扬; 天下第四布青衣; 天下第三柴如歌; 天下第二蔡京……” 辰源苦笑道:“想不到原来你早就敬服于我……” 安东野“嘿”声然道:“原来我安东野还不放在你楚羽的眼中,却不知这‘天下第一’又是谁?” 楚羽临终之际,只说了一句话: “天下第一,青龙老大!” (卷终) 第一章 蛊毒娃娃 就在“京师”风云际会、龙争虎斗,群雄逐鹿中原、各路武林人马问鼎江湖之际,偏安一偶的“西南”第一大帮会、“七星堂”,却接连发生了,一连串悚然听闻的咄咄怪事。 “西南”之地,本是“大理”王段兴智金甲骑兵的天下,其辖地苗汉杂居,边境接连“西夏”,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宋室朝廷对此地,鞭长莫及,也如同鸡肋,弃争两可之间。 自从段兴智投入“青龙会”,屈身降贵做了青龙“云贵”分堂、“九月堂”堂主以来,有着“青龙会”背景的“天蛊门”等一些邪教旁门,开始实力大涨、势力大张,残害官民,无法无天起来。 “天蛊门”和“天巫宗”、以及“天鬼教”等邪宗密教,横行“南疆”,其他势力较小的、实力稍弱的帮会和村寨,无不是敢怒不敢言,逆来顺受,任由宰割。 这种暗无天日、水深火热的苦难日子,直到“七星堂”的创立和沉中侠的到来,才渐渐有所好转,大为改观。 沉中侠,号“念气无双,铁面通判”,原为朝廷方面大员,更是“富贵集团”最年富力强、前途远大的堂主,后因一时贪念,贪污卷逃了“财神集团”一大笔赌金,引发了一连串的朝野“大地震”,因此受到牵连、诛杀的朝廷高官、武林高手,无计其数。(参见《财神局》、《终南晚》、《夺命金》、《狼皮卷》、《琉璃月》、《温柔乡》、《百花劫》卷) 在这场空前绝后史无前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惨烈大浩劫之中,沉中侠凭藉着自身的才智和隐忍,生生的杀出一条生路,突围而出、脱困而走,带着一干心腹、死党,远离“中原”,独赴“南疆”,收服“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一举创建“七星堂”,另辟蹊径,再立霸业,又打出一片新的天地。(参见《百花劫》卷) 沉中侠的鸠占鹊巢喧宾夺主异军突起枝节横生,让原来独霸“南疆”的“一鬼”、“一蛊”、“一巫”这三大教宗,对他和他的组织,如芒在背,恨之入骨,分外眼红。 但是,恨归恨、气归气,面对本身就机谋深沉、武技强横的沉中侠,以及整合了“幽冥谷”和“五毒教”、“慕容世家”等多方实力、联合了“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等地方豪酋的“七星堂”,这“鬼蛊巫”这三大教宗,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寻找时机,以为后图。 沉中侠利用了三年的时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完成了艰难的创业,本以为可以安度晚年、弄孙而乐,哪里料到,最近堂口里,不断的有一些怪异乱神的事情发生,让他变得很不安生起来。 比如那天早上,沉中侠随口编了个借口,巧妙地从怀有身孕的夫人“幽冥宫”公主温宛儿(参见《彼岸花》、《夺命金》、《百花劫》卷)怀里挣脱,妻子有孕在身,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得到身体上的宣泄,他急急的要去新收的苗家入室女弟子金花,补偿一下自己。 苗家的女孩子,十个之中,倒有九个的名字,叫“金花”;这一点,就和汉族人家里的小子,父母给取名“狗剩”、“虎子”、“铁柱”……之类的,很有些类似。 不过,沉中侠急着上的这朵“金花”,却只有十二岁,本来只不过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可是在苗寨农家中长大的女娃娃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个身体发育得很好的“小女人”了、甚至十三、四岁,就已经当娘、带着娃儿满山满地跑的,也大有人在。 为了摆脱“大理王”段兴智金甲骑兵的蹂躏和“鬼蛊巫”的迫害,金花和她的父母、兄嫂、弟妹一家九口人,都投身到了沉中侠和“七星堂”的庇护之下;金花更因为青春靓丽、纯美诱人,被“七星堂”年届四旬的总堂主沉中侠相中,守为贴身的“入室”女弟子。 沉中侠一想到女弟子金花小姑娘的长腿细腰大屁股,再想到小女孩儿在自己身下身前那婉转浪啼时那种又痛苦又快乐又享受又刺激的**蚀骨表情,他就像是一匹发了情的脱缰种马一般,小跑着快奔了出去,直到金花的房间去找她宣泄---- 为了安抚、奖励、嘉许、感谢金花的“特殊功劳”和“无私奉献”,沉中侠瞒着夫人温宛儿,在总堂的后花园,特意精心建造、装修了一栋“金屋藏娇”的小楼,布置精美的小楼里,除了一张供他们“师徒”二人翻云覆雨、播种种地,宽大舒适而柔软温暖的大床,几乎是别无它物。 沉中侠兴冲冲、急匆匆的赶来,按照惯例,女弟子金花接到他的指令之后,这个时候,一定会脱得一丝不挂的,躺在精美小楼里的大床上,热情如火柔情似水的等待“师父”的“临幸”---- 然而,沉中侠撞开房门,却惊然意外地发现,在那张宽大舒适而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等待着他的,却是一条给人洗得干干净净的母狗! ----那个长腿细腰大屁股的女徒弟“金花”,竟是已然不知哪里去了。 这里是“七星堂”的总部,虽然没有“皇宫大内”、“川中唐家堡”、“一百零八青衣楼”、“水盟十二连环坞”等豪门警卫那般森严,但总部里里外外几十道明岗暗哨、还是有超过三百六十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各族弟子,站岗巡逻,而这三百六十个弟子中,其中大多数都有一身很硬的功夫,算得上高手的,绝对有六十人之多。 这三百六十名“七星堂”弟子,平均分成了六班,每班五十到六十人不等,六班轮值,每班两个时辰,不分昼夜的在总堂内外守卫巡察,就是连只苍蝇、蚊子,也休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毫无预警的飞过去。 可就是没人看到赤条条金花,是怎么失踪了的,也没有人知道那条光溜溜的母狗,又是如何跑到了她的睡床上的。 这是个离奇荒诞的怪事。 经过了一连三天的调查和盘问,迷迷糊糊不省人事金花,是在沉中侠的酒窖里被手下找到了,但是沉中侠一问之下,女孩子糊糊迷迷一问三不知,这怪案,始终是没有一点进展,半点头绪也无。 一筹莫展无处发泄的沉中侠,想要借酒浇愁---- 酒色不分家,“酒”与“色”,本就是男人的心头爱好,大英雄、大丈夫,更是如此,古今皆然! 沉中侠豪爽好客,“七星堂”酒窖的藏酒,也是“西南”武林,出了名的。 “七星堂”酒窖藏酒最丰富的时候,沉中侠窖藏的各族各宗各洞各寨进献孝敬的各类美洒,大约一共将近二百六十坛,还都是五十斤装的大瓮坛,据说全部酒水都倒出来,足足可以淹死十八个彪形大汉。 然而,这回沉中侠派人下酒窖取酒痛饮消愁的时候,酒窖里的二百六十坛、一万三千斤美酒,却已连半滴酒都没有剩下。 他窖藏多年、视为珍宝的二百六十坛美酒,竟己全部变成了肮脏、腥臭的污水。 酒坛子里的美酒,都去到了哪里? 酒坛子中的脏水,又全从何而来?? 查问遍总堂所有的人,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知道知道。即使是负责酒窖管理事务的管家,也拍胸顿足指天誓日,最近一个月,休说是生人,就是一只陌生的老鼠,酒窖里都不曾见过。 就算有外人混进去过,要把两百六十坛的美酒都换成污水,也不是一件轻松容易可完成的“恶作剧”。沉中侠郁闷极了,他知道这件奇案,已经无法查究下去,弄不好,就要和睡床上的小母狗事件一样,又要成为不了了之不得不了之的“无头悬案”。 接下来几天,莫名其妙怪异乱神的荒诞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桩跟着一桩,让沉中侠彻底焦头烂额地抓狂起来。 “七星堂”总堂的厨房后面,有块平整的空地,平常除了下人们晾晒衣服之外,还废地利用,养了些猪、牛、鸡、鸭,用来烹煮给主子们享用口腹之欲。 有一天早上起来,厨师惊然发现后院子里,所有的猪、牛、鸡、鸭,都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前些天,总堂里一连串的发生那两件怪事后,下人们本来已经在心里不住的嘀咕,现在家禽家畜死绝,更是人心惶惶,大伙儿慑于沉总堂主的威严,嘴里虽然不敢说出来,暗地里都已纷纷猜测,总堂主传说中那个极厉害的对头,已经找上门来勾魂夺命了。 ----现在死的是畜生,下回这对头杀得会不会是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沉中侠的两大贴身保镖喵小姐和汪先生(参见《温柔乡》卷第十章),这对杀手夫妻,都在同一晚上,先后遇到了鬼。 先是女扮男装的喵小姐,早上醒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竟给人脱得赤棵裸、精光光地睡在猪圈里,嘴里还被人塞了一团烂泥和粪便;然后是,晚上明明和妻子喵小姐同被睡在床上、男扮女装的汪先生,早上醒来,却骇然的发觉,已被人高高的倒吊在七里之外的野树上。 还有一次,厨娘明明洗得干干净净的一锅粟米,煮好饭时,掀开锅盖一看,米锅里面,竟多了几十字腐烂的死老鼠。 那天当晚,沉中侠最喜欢的几个女徒弟、金花和银锁等苗家丫头,突然一起疯癫哭笑着脱得精光,跃进了荷花池,大家一起动手,才七手八脚的将她们抢救上来。 人方救起,柴房突然起了火,米仓又忽然淹了水,摆在温宛儿夫人衣柜里的几件漂亮衣裳,竟然全部被剪成一条条碎布,挂在树梢花枝上,温宛儿早上起来推开窗子一看,满园都是红红绿绿的碎布迎风飞舞,那情景,当真是诡异之极! 不几日,总堂的三百六十名男女弟子,已经有一小半,开始俏消地溜走了。没有走的大多数弟子,也全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偶尔听见有人敲门,便会被吓得半死。 沉中侠一生,经历过无数官场大起大落、江湖大风大浪,至今他仍能崛起“西南”、称雄不到,他自然不会被眼前的这些“古怪离奇”的异事所吓倒,他马上做出反应---- 第一,加紧总堂的警戒和巡逻,严密盘查所有出入总堂的可疑陌生人等,一旦发现“内鬼”目标,立即示警,务必生擒活捉; 第二,抽调堂下高手,巡视“七星堂”势力范围的边陲边境之地,若察觉有“外敌”敌情侵入或者不轨窥探,首先进行布控,同时飞报总堂并各大分堂支援,全歼来犯之敌! “内鬼”和“外敌”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揪出装神弄鬼的内奸任务,自然是有总堂主最信任的贴身保镖、“夫妻杀手”喵小姐和汪先生,全权负责;而被赋予重任巡视边界察看敌情的两人,也是“七星堂”中较有分量的高手重将:“血手”战飞和“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唐太宗。 战飞与唐太宗都是“七星堂”堂下的青年高手。 战飞系“绿盟”第四副盟主“神手”战飞羽的独生子,作战勇敢,作风彪悍,“一十二口小战飞刀”,在他手中使来,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唐太宗出身蜀中“唐门”,是“唐家堡”二房“毒宗”里较为出色的人物,一手带毒的暗器冠绝天下,江湖中人闻风色变! 战飞跟唐太宗两人,原本都是各自家族的楚翘之才,被他们的父母师长寄以光耀门楣的厚望,不料,两个血气方刚的武林后起之秀,皆因垂涎迷恋“大风堂”小小姐孟小冬的美色,而误入“幽冥谷”,成为温宛儿的“药奴”,并几经波折,跟随着温宛儿夫妇一路南下,成为沉中侠开山立派的坚实班底、中坚干将。(参见《彼岸花》、《夺命金》卷) 在“绿盟”收不到重视的战飞,以及不被“唐家堡”重用的唐太宗,在各自的家族山寨,都不同程度的收到族人和同伙的排挤、打击,反不如在“南疆”为沉中侠夫妻所器重、重用,金钱、美女随手可得,来得痛快惬意,二人也就安下心来,要在“西南”一角,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两个人现在正值壮年,艺高胆大,年富力强,江湖经验丰富,手底下又有真功夫,加之二人还都是沉中侠夫妇从“中原”带来的原班人马,所以,二人都很被堂口信重;因近日堂内怪事频发奇事常生,两人故奉命巡视边陲一带,以安众心。 当时,夜色已深,残月如钩,荒山野岭,枯树冰河,分外的冷寂。夜风之中,断河两岸,枯林里的树枝,都形似张牙舞爪的魔鬼,并发出古怪的慑人声响。 走着、巡着,战飞、唐太宗,猛想起来了,“七星堂”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怪异事件,手掌心里,各自暗暗捏了把冷汗。 “唐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一向胆大的战飞,颤声发问道。 “……听不太清楚么……有些像奇特粗鄙的咒语声……”向来心雄的唐太宗,抖音回答道。 “呀!” “有人!” 两个人,同时失声惊呼---- 确实有人,这个人就背对他们站在二人前面的云幂里,从匀美的背身望去,这显然是一个穿着宽松白袍的女子。 战飞和唐太宗对视了一眼,就见那白袍女子一面念着奇特粗鄙咒语,一面用一跟细针,猛戳狠扎一个小小木偶人的心口! 二人全神戒备,定睛细看,只见那布制玩偶小儿,全身插满了钢针,而且还贴上了古古怪怪的符咒,小人的五官,画得栩栩如生,和真人眉眼口鼻,没有什么太大出入、简直是一模照样,最奇特的是,布娃娃身上,还写上了生辰八字,腥红色的字体,格外的醒目! “阿飞,有没有觉着……那个小布人绘画着的五官和脸孔……看上去很眼熟……”唐太宗表情怪异,声音低沉的问同伴道。 “……是沉总堂主的模样……”战飞干咽了一口吐沫,忍不住突然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荒郊野岭的,在此鬼鬼祟祟的,意图何为?!” 战飞喝问一出,那白袍女子,骤然止住了“刺心”的动作,在月色黯淡中,婆娑树影下,她长发低垂白袍上,一动竟也不动。 此时,云开月明,却见那小布偶的五官,竟都渗出鲜血来,战、唐二人,一见之下,惊得非同小可,想起近日的怪事频传,唐太宗更悚然惊问道:“大姐,你、你是……” 那白袍女子发出“吱”地一声怪笑,缓缓的、缓缓地回过身来,露出一张碎裂的脸:“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第二章 绿色尸体 月夜,荒郊。 那白袍女子缓缓转身,披面长发左右分开,骇然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鬼脸,脸上布满了红色的血水和白色的脓液,恐怖至极! 战飞当时就骇得发出一声怪叫,他惊叫的同时,另一位“七星堂”好手、唐太宗,却已出了手。 这两个人,同是“七星堂”堂下高手,战飞虽然武技强横,然而,唐太宗经验丰富上,则是更胜一筹。唐太宗一看清楚“蛊毒娃娃”的五官轮廓,就已断定,这白袍女人,既然敢对总堂主下“巫蛊之术”、图谋不轨,对待恰好撞破其“好事”的自己两人,就一定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唐太宗出身“唐门”,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极快的六颗“蜈蚣镖”,这些曾经连“幽冥宫”大宫主温泪儿都不幸丧命(参见《彼岸花》卷第五章)的歹毒暗器,在夜空里尖啸着、急嘶着、疾转着,激射而出---- 六颗“蜈蚣镖”,穿破雾霾,半空中,骤然爆成六六三十六根细如牛毛的淬毒“蜈蚣须”,几乎与此同时,唐太宗右手暗扣的的九颗“毒蒺藜”,已全部打了出去,且挟着厉风锐响之中,更令人防不胜防的是,他足尖一踢之下,一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飞羽,就无声无息地射向敌人的下部! 唐太宗,人送绰号“吾皇万岁,百死莫回”,满身的剧毒暗器,从来是败敌无数、伤敌无算、杀敌无计,无论对方是人、是神、还是鬼,遇到他“三管齐下”的暗器,都得给他躺下来! 他对自己的暗器,一向很有信心,就在他等待敌人倒下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就是一暗,天地也随之为之一黯。 唐太宗发出一声绝不似人类所能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那声惨叫,包括了太多的东西,有痛苦、有恐惧、有绝望、有死亡,痛苦、恐惧、绝望和死亡,一起涌上来罩住了唐太宗、裹住了唐太宗,他肥肥胖胖的一张脸,瞬间歪曲得如煮成了浆糊,面目全非,模糊一片,更糊涂一团。 “血手”战飞,一听到同伴的非人惨叫声,他的心,就开始在下沉。他还来不及去看一起出来执行巡边任务的战友、同袍具体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先单手护心,瞬间已变化了七式掌法六招拳术,右手五指“唰唰唰唰”地,自腰间暗器带上,夹出四口“小战飞刀”,但他的双腿两脚,却是一直不断地飞快疾退了回去。 战飞出身“绿林”,并非见死不救之徒,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凭他的江湖经验,直觉告诉他,这非人非鬼的白袍女子,即使他们二人合力联手,也绝非其敌手;与其为抢救一个死去同伴的尸首而枉顾性命白白牺牲,还不如留着条性命,向堂口报讯示警,纠众叫人来为老唐报仇复怨。 是以,战飞以他一生所能,用他此世最快的速度,他立即就退、绝不稍迟,他马上就走、决不多留。 “血手”战飞,他名字里,带一个“飞”字,他奔跑的速度,就无论如何不会太慢。 就如同一个叫“小美”的人,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丑到哪里去;还如一个叫“二胖”的人,他大多数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是个瘦子…… 战飞跑得可说是又急又快,极急极快,他一口气跑到了距离最近、位于“煎鬼坡”之上的“天罡坛”---- 以奔马的速度! 即使是一头脚程颇键的烈马,也绝不可能有战飞这种飞快的速度。 但是战飞,毕竟是人,他毕竟不是马,他远远的看到了“天罡坛”三十六把巨炬的熊熊烈火的时候,已经累的气喘咻咻气喘如牛。 “天罡坛”是“七星堂”四大分坛之一,主掌分坛的坛主是大悲和尚。 这位出身“慕容世家”、俗家名字“慕容黑石”的“少林派”高僧大悲和尚,昔年,为了家族荣誉,不惜与好友“杀手之王”冷北城反目成仇,半世英名,一朝沦丧(参见《彼岸花》卷);做为“幽冥谷”的少数高级“药奴”,大悲和尚的武功修为,要远远比战飞和唐太宗加起来,都还要高出几个等级。 由大悲和尚坐镇“七星堂”的南陲边境分坛,也是经过沉中侠、温宛儿夫妇,慎重考虑之后,才任命的。 大悲和尚独当一面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尽管战飞累得几乎气绝,但他一路狂奔,奔到了“煎鬼坡”的“天罡坛”分坛,见到了火光之后,一颗狂跳的心,倒是安放下来了---- ----有武功超绝的大悲和尚、以及“天罡坛”其他身手不俗的三十六名“天罡星”护坛弟子在,我还有什可害怕、要惧怕的? 一想到这里,战飞内心的恐惧顿时消失不见踪影,代之而来的,是一阵兴奋激动,这般情绪的激烈转换,使得这条“绿林”汉子,几乎整个人晕了一下,几欲栽倒---- 战飞急忙敛定心神,稳定情绪,他心里暗暗思量:“坏了!我这不战而逃,深究下来,在‘七星堂’而论,可是委实不小的罪过,再加上死的同伴,又是总堂主一直信重、在堂中地为不低的的唐太宗,我总要编造一些理由,说是如何与强敌一番殊死恶斗,自己又怎样抢救老唐不及才冒死突围传警等等……” 但是,或许是经过长途长时间急奔快驰的缘故,战飞脑子里一片浑沌,一时之间,竟是连什么连贯的托词,都串通不起来了。 就在他捶头懊恼之际,只听对面传来一声断喝:“前面何人在此逗留?!”喝声里,七、八道人影,手持明晃晃的兵器,已在火光中,分头快急的包抄了上来。 战飞知道是自家兄弟、分坛的“天罡”弟子,他竭尽全力的叫了一声:“总堂巡狩右使战飞在此!”他道出名号,勉力停下疾驰狂奔的脚步来,只觉足下一阵虚空,脑袋一片空洞,他几乎仰天就要摔倒,抄上来的七、八个“天罡弟子”,马上七手八脚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果真是战右使!” “看情形……好像不太对路!” “是碰到点子了么?老唐呢?” “快!快请坛主过来瞧一下,就说战大哥遇到麻烦了!” 这些“天罡弟子”们惊呼的惊呼、疑虑的疑虑、询问的询问。怒呼的怒呼,乱成了一锅粥。 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压过了、盖住了“天罡弟子”们所有的声浪,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五官庄严、大袖飘飘的老和尚,排众而出,身后还跟了二十四、五个身手敏捷的男女。 战飞见到火炬下的人,光头僧衣,多耳麻鞋,身量不高,却俨然有一代宗师、得道高僧的风范,正是“天罡坛”掌坛坛主大悲和尚,忙道:“慕容坛主,是我……” 大悲和尚沉声道:“小战,出何事了了?小唐呢?” 大悲和尚的地位、名望、资历之高,在“七星堂”中,除了总堂主沉中侠,绝不作第二人想,他称呼“总堂巡狩左右使”战飞、唐太宗为“小战”、“小唐”,包括他两个本人在内,也无人觉着有什么不妥之处。 战飞强聚一口气,勉力道:“属下和老唐奉总堂之名巡边……行道‘炒鬼林’那一带……就遇见了……遇见了一个白衣女鬼……”说到此处时,他只见分坛里的“天罡”弟子们,人人眼神诡异的瞧着他、个个表情奇特望着自己,很是透着些古怪。 战飞以为兄弟们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急急的道:“……我说的都是真事呀……那白衣女鬼……恐怖的很……老唐一照面就没命了……”再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见这一干“天罡”弟子的眼睛和面部,又露出极为畏惧的眼神和神态。 战飞还想继续再讲下去,却忽觉自己额顶上,有湿漉漉的物事流下来,他就顺手去抹了一把,就那么一抹之下,他掌心便抓了一大把的东西,他信目一瞧,手心抓到的,竟是一大片带血的头皮和一只耳朵、还有一大绺头发,这些毛发皮层耳朵,原本都长在自己的头上,却不知怎么的了,都抓到自己手心里了?! 战飞不禁用手,用力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然而,他一揉之下,便发出了一声跟此前听到唐太宗的惨呼声一般绝望、恐惧、痛苦、以及濒临死亡的呼号---- 然后,战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悲和尚和他手下的“天罗坛”护坛弟子们,都亲眼目睹,战飞的一对眼球,经他一揉,都揉掉了下来,一脱落到地上,一半悬挂在鼻梁上,还一下、一下滴着绿色的血浆。 “天罗坛”护坛弟子们,眼见战飞的脸鼓胀、破裂,所有的毛孔,都涔涔的渗出绿色的血水,而战飞本身,还懵然无知,大家都骇然失色,全不禁的纷纷后退---- 这些护坛弟子并非不讲义气、也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恐怖,加之最近关于总堂的鬼怪传说纷纷攘攘,这些护坛弟子,大多是来自本地的寨民子弟,都是有家室父母子女的,人心和人胆,是血肉生成的,他们没理由不害怕的趋吉避凶。 “天罗坛”的护坛弟子,都往后退却时,唯有大悲和尚立在远处,向着凄迷的夜色,犹如青灯古佛暮鼓晨钟,冷冷沉沉地喝问了一句:“尊驾是何方神圣?!” 掌坛坛主这一声喝问出去后,护坛弟子们,个个都顿住了身形,这些弟子,毕竟是经过堂口创业阶段的大风大雨的开国精兵,他们都知晓,大敌当前的时候,自乱阵脚,就是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和诡计! 不能乱! 绝不能乱! 只是,对头是“敌人”还好应付,万一对方不是“人”呢? “血手”战飞,此时已经渐渐没有了声息,也慢慢没有了气息,他的全身毛细血孔,都在迸裂、都在往外流淌绿色的液体,他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力的绿色尸体。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极端诡异惊怖的笑声,突兀的响起,陡然的传来---- 与其说那是笑声,倒不如说,那是受伤的豺狼在子夜啸月,或者是荒山破庙山门被冷风吹动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这古怪诡怖的笑声,响自每一个角落,来自每一个空间。大家伙儿再竖起耳朵仔细凝听,那似鬼似兽就是不似人的笑声,宛如发自天上,又好似在众人的脚底地下传了上来。 “啊----”叫声里,护坛弟子们,都不禁跳了开去 就在此时,在碧绿色的月光下一照,竟然同时有七、八个护坛弟子,相互指着彼此对方的脸,惊骇已极的大叫道:“你?!你的脸----” 其他的同伴们一看,原来这七、八个人,彼此都看见对方的脸和五官,都在不断的膨胀和爆裂,且有幽绿色的液体,不止的外渗;然而,他们自身却对脸上的变异,毫无所觉,就跟战飞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一般无二。 这七、八个人都震住,他们大骇欲死,其余的伙伴,都要扶住他们,心中更有着说不出的惊悚。 大悲和尚猛然察觉到,现在正一点点逐渐变成绿色干尸的七、八个手下,正是刚才当值守夜、最开始发现扶将战飞的那几个弟子,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喝一声:“都别去碰他们----” 然而,大悲和尚的喝止,还是太迟了一些。那七、八弟子,脸上及全身已渗出了绿液,而扶过、触碰过他的二十几个护坛弟子,脸容也开始变成惨异的绿色,他们目眦欲裂面目扭曲地看看自己扶过同伴、正在一块块、一节节快速腐烂的手掌和手臂,只剩下分坛里最高的三名香主、高手,警觉性较高,没有去触碰任何人,这时候,都已抽出了各自的兵器,满脸都是视死如归的愤怒神情。 这时那怪笑声,忽呈尖锐,宛似有人用石块尖端在一柄薄刀口上磨擦一般刺耳。 大悲和尚脸色变了,他将一手竖指防敌,一面急呼道:“拼上你们三条命,守住坛口半刻钟!” 他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往坛里急如星火的速退---- “死战----”三名仅剩的护坛高手,齐齐悲怆的虎鸣嘶吼! 大悲和尚一直速退、退退退,退到坛里火炬下的鸽笼。火炬被他衣袂急风带动,不停地晃动不已,他迅速的打开竹笼,耳边就听到坛外三大护坛高手里的第一声惨叫,想必是这位香主,已经遭到了敌人的毒手---- 他不及多想,迅速抓起笼子里的信鸽,这时他耳边就已听到手足的第二声悲嚎---- 当他放飞白鸽的同时,外面第三声怒嘶又响起了---- 大悲和尚长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天罡坛”三十六名护坛弟子里、仅剩下的三名坛中兄弟的命,也断送了! 他也长长松了一口气,因为回过身去之际,他已经把信鸽给放开了---- ----只要这信鸽能飞得出去,一切都不怕了。只要信鸽把这里的危险和灾难,传警到总堂,沉中侠总堂主与温宛儿夫人,必定会召集其他三大坛主、汇集堂下“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寨主”的精兵猛将,为我和我坛中的三十六名好兄弟姐妹以及同时遇难的战、唐两位使者,报仇雪恨!我们这些人,就不会白白牺牲!!! 然而,大悲和尚随即又发现幽绿色的火炬映照下,那鸽笼的颜色,是幽异的绿而不是竹笼的青。 然后,大悲和尚忽然觉得手心发麻,非但他的“大悲指”丝毫发不出劲道,就连他的心脏,也开始麻醉麻痹了…… 这时侯,那女鬼般的怪笑声,又陡然的响起,这次,不是响自天上,也不是钻自地底,而是就在他耳边真真切切亲亲近近的响起…… 怪笑声,尖锐、恐怖,如撕裂血肉模糊的人体脏腑,不可名状。 大悲和尚很想再挣扎,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跟“血手”战飞的情形,已完全差不多少了;他空有一身绝学,却只能看着生命流逝---- “煎鬼坡”上,钩月凄寒,荒山野岭,三十多具绿色的尸体,在寒月冷月中,寂然无声…… 临死之际,大悲和尚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欣慰---- ----那信鸽会飞到总坛,“七星堂”就该有救了…… ………… 不久之后。 “天罡坛”北去不远的一个山坳里,亮着欢快温暖的火光。 火光里,映着一个美丽紫衣女孩儿的娇憨可爱容颜,她正巴巴的守在一堆篝火旁,并不住的往火堆里,添加新柴,且垂涎欲滴的,盯着火堆上架着的一只烤得半熟的鸽子,直吞口水…… 肉香扑鼻,女孩儿犹在喃喃自语:“快烤好了吧……应该很好吃吧……肚子好饿啊……” 第三章 鬼婴夜啼 再过两天,就是“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的四十大寿。 本该喜气洋洋一团喜气的“七星堂”总堂,然而,在这个早晨,却格外的让人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沉中侠面沉似水,站在门口宽敞平坦的石阶上,双目如电的看着被七星弟子们鱼贯抬进来的三十九具腐烂不堪、通身幽绿的尸首,其中,还包括他堂下四大坛主之一的“天罡堂”堂主大悲和尚。 这是他进军“西南”、立足“苗疆”近五年以来,第一个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坛主”级别的高等干部,与大悲和尚一起阵亡的,还有包括唐太宗跟战飞在内的三十八名精英弟子! 五年年来,沉中侠和他的“七星堂”,为了要在“南疆”打出一片新天地,以仁义为旗帜,修桥补路,帮助当地贫苦的苗民,种植桑槐,酿造米酒,颇得民心,“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纷纷望风而投,寻常的小帮会,又有谁取捋沉中侠的虎须?! 就算是半年之前,在对阵“一鬼、一蛊、一巫”那一场大决战里,沉中侠亲自出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民族大义服人、用百姓福祉膺众,各方人马,没有流一滴血,没有死一条命,就成功的与三大邪宗达成停息干戈、休养生息、和平共处的协议,没有造成过多的损失和伤亡。 然而,现在,沉中侠堂下四大坛主之一的首席坛主、“天罡堂”堂主大悲和尚,已无缘无故地送了性命。其他牺牲逃亡的手下,近月来已经逾百,就像这三十余人,就是因碰触到已死的弟子死尸才,致中毒身亡毙命的。 至于这些精锐手下,具体中的是什么毒,沉中侠却是无从所知一无所知。就凭这下毒的本领,沉中侠的掌心,就已经微微出汗,敌人的毒术,决然不在自己的旧相识“五毒尊者”欧阳常和老相好“毒凤凰”蓝凤凰之下。 对头究竟是何人呢? 他这么做,倒底有何居心、有什么目的? 沉中侠仰首往着门额上黝黑底面暗红字迹的“七星堂”牌匾,暗想:“这块匾,也该立有快有五个年头了吧?上面的的漆色,都脱落了,是时候该换一块新匾了……”他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沉思,心里有着很深的一股子慨叹。 然后,沉中侠就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一阵细碎的步履声至近。不须回过头去看,沉中侠已经知道来的人,是他的妻子、“幽冥宫”宫主温宛儿。 温宛儿虽然是沉中侠的第二任妻子,但她倾尽“幽冥宫”的人力和财力,全心全意的帮助丈夫成就霸业和梦想(参见《夺命金》卷),性格温柔贤惠,是沉中侠极难得的红颜知己和2贤内助,她十分了解夫君沉中侠的脾气习性,在他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冒然打断他思路的。 沉中侠人未回身,已轻轻叹了口气,唤道:“宛儿。” 温宛儿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无旁骛的关注凝视在沉中侠的侧面上。伏俊刀削斧剁式的君王脸骨,双颧分外地向外扩张,鼻如悬胆,目若寒钜,分布在微带铁色的脸上,不怒而威。 温宛儿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他也看到了台阶下的院子里,那三十九具用黑色油布纸裹住的绿色尸体。 “……这些兄弟姐妹……大悲禅师他也遇难了吗……”温宛儿面色震讶的指着道。 “今早黎明时分,才发现的……”沉中侠点了点头,他用厚重而温暖的大手,搭在妻子的单薄的香肩上,宛儿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夫人受到些许的惊吓。 沉中侠端详着温宛儿较为丰腴的身材、柔顺乖巧的圆脸,充满了踏实与深情,但却有一双智慧的眸子,犹如自己前进路上的指路明灯,给自己光明和温暖……他柔声道:“宛儿,你不在屋子里好生休息,出来干什么?” 温宛儿微微苍白的脸靥,浮现着一种淡淡的忧惶,她正要启唇开口,阶下的女弟子金花大声禀报道:“总堂主、夫人,‘青龙’、‘白虎’二位坛主求见。” 沉中侠随即向阶下的女弟子传谕道:“请轩辕、田二位坛主进见。” 听到弟子这声通报,沉中侠暗中松了一口气,叹道:“我在两个时辰前才传下的命令,两位坛主来好快!。另外一位‘地煞坛】坛主慕容黑山,也应该快到了吧……不过有轩辕开山和田灵儿这两位在,已经足够了,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能应付的过去!” 沉中侠之所以有这样的自信,是因为即将听命勤王的两位坛主,都是“南疆”一带,非同小可的人物有二人站在他的身边,再可怕的敌人,也不必担心。 沉中侠是做大事的人,他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进军“苗疆”以来,就深知只凭借武力,是很难使得自己的统治长治久安的,所以,他大力收买当地人心,甚至不顾亲信反对、力排众议,将自己堂下“天罡”、“地煞”、“青龙”、“白虎”这四大分坛坛主,其中的两个坛主的位置,让给了本不属于自己嫡系、新招安收拢的“西南”重要人物来担当,以示自己一视同仁、求贤若渴的胸怀。仅仅这一项举措,就令得沉中侠,在“西南”一带武林中,声名鹊起,大受好评。 这两名新任命的分坛坛主,本身在“苗疆”一带,也算得上顶尖儿的高手,但凭心而论,比起同列坛主之位另两名沉老总自“中原”带来的嫡系、“慕容世家”大佬慕容黑山和“少林派”高僧大悲和尚,无论是在声威上、还是在行辈上,委实还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 是以,“西南”本土的两位新坛主,对沉中堂主的委任和重用,也是感恩戴德,鞠躬尽瘁;也使得“七星堂”上下一心,内外团结,短短的数年之内,就已在“南疆”风生水起,风头无两。 沉中侠之所以能有如此之大的性格转变,除了因为他经受了一系列的丢官、罢权、婚变、背弃、落难、逃亡的人生大起大落,使得他步入中年之后,越发沉熟稳重厚积薄发,更是因为,现实情况紧迫,不由得他不放权倚重“幽冥谷”的旁系人马和借重“南疆”的本土势力---- ----沉中侠发轫之初,依托“记名”弟子“小梁王”柴如歌的“富贵集团”,大力发展壮大自己的“七星堂”,其手下高手如云,显赫一时,单是堂中“七大星君”:“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廉贞星君”唐豹、“贪狼星君”曲狼、“破军星君”贺文龙、“七杀星君”关屠狗,为他攻城拔寨、东征西讨,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的一等一的高手、哪一位不是四海扬名的一流一的大将?可惜的是,这些高手和大将,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都忠勇的捐躯牺牲了;沉中侠不借助旁系和外围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家业,实在已无别的方法可行。 “天罡”、“地煞”两位坛主,慕容黑山与大悲和尚,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宗师”级别的大佬禅师,甚至要比昔年的“七大星君”还要实至名归的多,其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至于另外两位新坛主、“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和“白虎坛”坛主田灵儿,虽然因为偏居“西南”一偶、罕在“中原”走动,名气上远不如当日的“七大星君”,但若论真实的战力,却比“七大星君”,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男,现年三十八岁,身高九尺七寸,体重二百二十六斤,兵器是一把长柄开山斧,柄长六尺三寸,重八十九斤,作风勇猛,天生神力。 据说,这位轩辕坛主,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人樵夫的儿子,他的母亲是个苗女。他出生成长在“云贵”边区野人山中的一个浓密森林里,他三岁时就能举得起他父亲砍柴的斧头,他五岁时就已经能用父亲那把沉重的斧头砍倒怀抱粗细的树了。 七岁那年,轩辕开山的父亲就无缘无故的口吐黑血死掉了,六个月后,幼小的轩辕开山,用父亲的那把斧头,砍死了倒在父亲灵前偷欢的母亲和他的情人,为被这对奸夫淫夫毒死的父亲报了仇。 从此以后,轩辕开山扛着一把斧头,到处惹是生非四处树敌寻仇。 轩辕开山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他砍人就如同砍树那么简单那么随便,他每年至少都要负伤三、五十次、至少都要躺在床上躺上百、八十天。 幸运的是,他也因为这无数场恶架和一身的伤创,熬练出一副打不死砸不烂的铜筋铁骨、磨练一股悍不畏死勇不可摧的剽悍之气和研练一套气吞河岳无坚不摧的“三十六式开山斧”。这套斧法,是轩辕开山从无数次艰辛血战生死徘徊的经验中提练出来的实战招数,这比任何武学大师能够教给他的花拳绣腿,都实际有效。 轩辕开山在二十六岁时,已被“西南”武林公认为“苗疆”高手中,战力名列前三的悍将! 如今,三十九岁的轩辕开山,无论是性格上、还是斧法上,彪悍之余,更增添了一份沉稳,越发具备了一代武学宗师的雏形; “白虎坛”坛主田灵儿,女,三十三岁,寡居。传说,她是白族女子,先后已经结婚九次,每次成亲后不到一、儿年,就已成为寡妇,丈夫不是横死街头、就是客死异乡,是一个不舍不扣的“白虎星”。 包括沉中侠在内,看见过田灵儿身体的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但能够忘记她身体的男人,却连一个也都没有,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忘不了。 田灵儿的身世,近乎于传奇故事,传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流浪到“中土”来的“扶桑”浪人,强暴了她的白族母亲而生出了她。 田灵儿的母亲是“怒江剑派”掌门人的女弟子,剑法造诣本来就颇高;而她父亲却用一种极其诡密怪异的“东洋”剑法,是以,田灵儿的剑术,轻灵得自“怒江派”、诡异源于“扶桑岛”。 其后,田灵儿所嫁的九个丈夫,也都是名门剑派后起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她自然也把她的夫家剑法中的精华和精髓给一并吸收了过来。 是以,每当有年轻的江湖剑客,看到非常温柔美丽的田灵儿,带着一种非常可爱的微笑,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在刹那间死于她的剑下。 轩辕开山与田灵儿,一刚猛、一阴柔,他们都是沉中侠的左膀右臂,他们在凌晨时分,一收到总堂的号令,就马上自各自的分坛,火速赶来---- 沉中侠感觉出妻子沉中侠的未尽之意,他执握着她的柔荑,柔声问:“你……怎么了?宛儿?” 沉中侠这一柔声问,本来极力掩饰的温宛儿,她无助地闭合上了眼,任由两行清泪,自眼梢流了出下来。 沉中侠见了,急得轻摇着她的双臂,焦急的追问道:“是倒底出了什么事情?” “……鬼声……”温宛儿的声,音近乎是呻吟和抽泣的。 “鬼声?什么鬼声?!”沉中侠变色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说了两句,温宛儿仿似生怕触及那恐惧至极的记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什么鬼声?妻子什么时候听见的?宛儿在什么地方听到的? 尽管沉中侠觉得妻子,有可能只是怀孕期间的幻觉与不安,以及因近日堂口的传言而受到的影响,不过,他还是试图想法向夫人问出个究竟。 温宛儿的有孕的身子,抖哆着,但她竭力抑制着心中的畏怖与伤悲,同时也因为丈夫的关切问候可以依仗,使得她无形中的更为脆弱。 “……有很多、很吓人的鬼声……起始是来自我卧室的房顶上,有鬼声说我生下婴儿时候,就是我死的时候……还说我没来得及生下婴儿,那死婴会咬死我……还有好多好可怕的鬼话……”温宛儿倒在丈夫的怀里,嘤嘤戚戚的哭诉着。 沉中侠双眉一挑,诧然道:“有这事?!” 温宛儿哭泣着道:“……再后来……再后来那鬼声……就到了我肚子里在鬼笑……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还说了很多很恐怖的话……中侠,你不知道……这些天晚上,你为了堂口的事物,都不陪我在一起……一连晚上,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沉中侠看到宛儿那因惶怖而散乱无依的眼神,内心不禁得一阵绞痛。 “婴儿……”温宛儿的神智,显然已变得非常的迷乱。 “婴儿?”沉中侠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宛儿看到了我们没有出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温宛儿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她的神情,也越来越惊恐。 “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沉中侠惶急的问道。 “我们的孩子……孩子……他……他……”温宛儿“嘤”地一声哭出大声来,说得很伤心,哭得更加难过:“……孩子……孩子他身体好小、好小……但是……孩子的头好大、好大……他的脸……好……老得……满脸都是皱纹……他龇着尖牙……狞笑着……要吞噬他的娘亲……” “别怕,宛儿,一定是你做噩梦,没事、没事的……”沉中侠手臂揽着颤抖掩泣的妻子温宛儿,眼见一男一女并步而入,一起半跪,以右掌抚左胸为礼,齐叩见自己道:“‘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白虎坛’坛主田灵儿,给总堂主请安,向夫人问好。” 沉中侠横目向院落里那些绿色尸首直扫过去,然后伸手示意两名助手起身,道:“昨晚今晨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轩辕开山和田灵儿都回道:“属下都知道了。” 其中身高体健气势伟岸的轩辕开山,上前一步,抱拳礼道:“禀报总堂主,近月外边有些传言,似乎对您老人家和堂口,很有些不利……” 沉中侠一双铁眉,又是一耸,口气严峻的问道:“外面又有怎样的传言?” 轩辕开山望了娇娇弱弱的温宛儿一眼,才道:“总堂主,因为最近属下‘青龙坛’治下方圆数百里内,怪事频生,实在使得人心沸腾,谣言四起,属下不得不据实陈清……” “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话未讲完,与之同来的“白虎坛”女坛主田灵儿,也上前一步,偷注了一眼夫人温宛儿,才语气古怪的道:“总堂主,属下‘白虎坛’辖区,最近也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怪事,正要上报总堂得知……” 第四章 僵尸和尚 “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心中暗暗嘀咕:“这两位坛主,今天怎么好生奇怪?” 他暗地里生疑不定,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的道:“两位坛主,你们一一道来听听吧!” 轩辕开山与田灵儿对视了一眼,在取得对方目光示意之后,轩辕开山先开口道:“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坛口附近的‘烹鬼镇’吧,两日之前,镇子郊外的坟地墓冢,一夜之间,忽然棺木尽起,尸首全部都消失不见,次日在一十七里地之外的镇口关墙上,发现数十具墓棺里的尸骸,挂在烈日下的旗杆上,守关的土家戍卒,全被恶鬼吸干喉管血液而死于非命……还有,属下分管的‘青龙坛’一带,共有大小五十二个市镇村寨,所有的官道乡路上,都钉满刺有针孔、涂有人血的木偶,还贴有生辰八字的符咒,那小木人所绘的面孔五官,还很像……” 说到此处,轩辕开山抬头瞄了一眼台阶上的总堂主,突然住口不说。 沉中侠淡淡一笑,:“还很像什么?还很像本总堂主,是也不是?”怀内的温宛儿听了这话,不禁紧紧地抓紧了丈夫坚实粗壮的臂膀。 轩辕开山低下头,回道:“是的,总堂主。” 他身畔的“白虎坛”坛主田灵儿,接着道:“总堂主,除了轩辕斧头所说的那些异常情形外,我们‘白虎坛’的女弟子,今日外出赶集购物,也常遭暗算强暴……就连坛口控制下的一些民众,也是抱怨连天,概因他们所养的一些耕牛牲口,和数个农家黄花闺女,也相继失了踪。更有一些怪事,以前是不曾发生过的……就比如说,属下管辖下‘炸**’村东头,平时的老实忠厚老实巴交的豆腐匠老钟头,前日竟发起疯了,不是人的奸污了自己卧病在床瘫痪多年的亲生女儿,还砍杀了闻声赶来从中阻止的恩爱老妻……” 沉中侠铁眉一沉,就听田灵儿接着继续道:“再比如,‘炖鬼山’山区的穷教书先生方秀才,四里八乡,谁不知道,那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孝子,五日之前,不知怎地,恶鬼附体,竟然丧心病狂,宰了自己赡养多年照顾备至的老母亲,且切成方寸小块,放在锅中煮熟来吃,还叫了邻人共餐同享,吃到一半时候,邻人都说此肉味美好吃,问主人招待大家的的是什么肉,听那方秀才说起是老母的人肉,方才知道就里,想要呕吐,却都来不及了……” 温宛儿听了这惨事,心中一呕,险些吐将出来。沉中侠急忙关切的为孕妻,抚胸捶背顺理气息,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田灵儿神情严重的进一步道:“总堂主,这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恶事,咱们的堂口地盘上,此前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温宛儿听到这里,已经忍受不住,开始就要呕吐,沉中侠急忙示意女弟子金花、银锁过来,扶夫人回房休息,并柔声安慰妻子道:“宛儿,你且先回房里去,不用胡思乱想,一切都有为夫。处理妥堂口的事务,我就去好好陪你……” 待温宛儿在两名女弟子的搀扶下,回转内房、没入房廊转角处后,沉中侠双眉又是一扬,问田灵儿道:“田坛主,钟老汉和方秀才,那两个没人性的畜生,都按堂规处置了没有?” 田灵儿回禀道:“总堂主放心,属下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若有感概的道:“总堂主,我们‘七星堂’,自开山立柜那一天开始,就以维护‘三十六洞’、‘七十二寨’这一带百姓的正义和平为己任,从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和事端,没料到,最近我们的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 沉吟了半晌,沉中侠问道:“‘天罡坛’那些兄弟姐妹尸首,两位都看过了么?” 田灵儿道:“属下和轩辕斧头都查验过了……” 沉中侠即问道:“可否看出大悲禅师和战血手、唐太宗他们的死因,中的是什么毒?” 田灵儿顿了顿,迟疑一下,道:“这个……” 见到田灵儿有些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沉中侠就有些不悦的道:“有话但说不妨,都什么时候了!” 田灵儿忙道:“依属下所见,大悲和尚他们,似乎并非中毒而死的……” 沉中侠铁眉陡扬,惊道:“不是中毒?!那他们因何而死?” 田灵儿嗫嚅道:“属下查看过了……大悲和尚他们如果是中毒,一定是要有毒的根源,或者是一滴汁液,或者是一些粉末、或者是一股雾烟、或者是一件器械、或者是一种功力,可是,属下和轩辕斧头,连一样毒物根源,都没有搜找出来,但是,死难兄弟身上的任何事物,都染有剧毒……去抬死者回总堂的人,有些手足一时不小心,跟尸身上碰触过,也都全身胀裂变绿而死……要是中毒,怎会什么发源体也没有呢?” 沉中侠盯着田灵儿,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不是中毒,难道连大悲和尚、战血手、唐太宗三位,也是莫名其妙的死于恶鬼之手的吗?” 轩辕开山紧皱着眉,宽阔的印堂间,留下一道深深的立刀深纹,突然开口道:“依属下看,大悲和尚等人,不是中毒,也不是撞鬼。” 沉中侠双眉一挑,转首问道:“不是中毒,也不是撞鬼,那是什么?” 田灵儿即答道:“蛊。” 轩辕开山进一步道:“是给人下了蛊!” 沉中侠虎躯一震,失声道:“被人下了蛊?!这怎么可能!?” “极有可能。”田灵儿道:“‘蛊道’盛行于‘西南’,发源于‘苗疆’,源远流长,神秘离奇,远比‘川蜀’之地的‘毒术’更高深,只有‘蛊’,才能做得到杀人找不出源头。” 轩辕开山道:“‘蛊’不但可以杀人与无形、害人于不备,而且可以驱魔唤邪、迷神控心,‘蛊道’高深者,甚至可以做出令白骨生肉、死人复活等惊世骇俗的逆天奇事来……” 田灵儿道:“在‘云贵’一带,通晓‘蛊术’的大小帮派教门,多得不胜枚举,遍地都是……” 轩辕开山接口,低声道:“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帮会、不入流的小教门,暂时可以不考虑;真正成大器‘蛊道’的教会,只有三个教派,其他的小股巫术蛊法,也莫不各附庸托护于这三大教派之下……” 沉中侠沉声道:“轩辕坛主是说……” 轩辕开山用力一颔首,大力的道:“正是‘一鬼、一蛊、一巫’这三大势力:‘鬼王‘戈风’的‘天鬼教’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的‘天蛊门”、以及唐少的“天巫宗”。” 沉中侠怔怔地道:“然而……然而他们年前才和我们堂口达成停战协议啊!” 轩辕开山大声道:“总堂主,请恕属下冒死建言:以属下粗见,‘鬼蛊巫’这‘青龙会’三大‘西南’旁支势力,之所以与我们暂时和谈,并非真正服膺本堂,而是因为在三大势力之间的内斗、互相恶战竞争下,尽皆死伤累累,不得不偃旗息鼓,以求休养以存实力,然,这些青龙头子们,都绝非善辈,更不是池中之物,这长达一年的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之下,就难免对我们塘口和地盘蠢蠢欲动磨刀霍霍……” 沉中侠忽然问了一句话,道:“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我们的地面上,发生了这么多钉木偶、路祭、杀亲的失常事情,乡民们对本总堂主和‘七星堂’,有没有什么看法?” 田灵儿踌躇道:“这个……” 轩辕开山道:“总堂主见问,属下也不敢相瞒:现在‘七星堂’各个坛口、分舵,大多惶惶然如丧家之狗,各洞、各寨的土著居民,都指责‘七星堂’没有积德行善,犯了天怒神愤,以致有悖人伦常理,更有一些洞主、寨主,四下串连,秘密集会,推翻总堂主的呼声渐众渐高……” 沉中侠扬着铁眉,好道:“没有积德行善?这四乡八镇的桥和路,是谁一两金子一分银子铺成造就的?!犯了天怒神愤?是谁剿平苍山杀人的山贼怒江劫财的水匪?我沉中侠,不负‘苗疆’,呵呵呵……” 轩辕开山突然道:“但是,总堂主昔年有负于‘天蛊娘娘’……” 他话未说完,沉中侠的脸色,刹地变得通红,他陡地双手一起,已抓在轩辕开山双肩之上,十根手指,更深深地嵌入对方肉里去。 轩辕开山痛得脸肌抽搐着,满额都是汗,但他神色依然无惧地道:“总堂主,属下宁可战亡谏死,也不忍负义昧主。” 沉中侠左右“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着,双手十指,却一根一根地松了开来,好一会儿,他才拍拍轩辕开山的肩膀,道:“好,你做的很好。” 轩辕开山一双眼眶中盈着泪花,道:“属下自知讲话有不妥之处,恳请总堂主降罪责罚……” 沉中侠挥挥手,道:“没什么……但娘娘……与我已经形同陌路……以后就不要在夫人面前再提及了……” 轩辕开山用力地点头,然后深深地低着头。向他这般硬骨头的江湖汉子,就算是流泪,也不愿意让人看见。 整理了一下情绪,沉中侠的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两位坛主,你们说……‘鬼蛊巫’要拔掉咱们‘七星堂’,会选在什么时候下手?” 轩辕开山和田灵儿对视了一眼,沉中侠的神容,很有些苍凉地道:“说过了……你们有话但说无妨。” 田灵儿为难了半晌,终于道:“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还有……还有两天,就是总堂主您的四十大寿……” 沉中侠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他摆了摆手,道:“二位坛主下去做事吧……你们的坛口,记住要加强防范,对头既然拔了‘天罡坛’,对两位和慕容坛主,只怕也放你们不过……” 轩辕开山和田灵儿,躬身道:“属下等,自会小心,务请总堂主和夫人,多加保重。” “嗯。”沉中侠又道:“摆寿的事,还是照原订计划进行。对头既然想要我们乱了阵脚,我们就偏不从着他们的心思来……本总堂主也瞧瞧,究竟有几条真朋友、真好汉,敢来参加我这死亡寿宴……” 轩辕开山开导道:“总堂主别这么说,就算来的是阴鬼,咱们也有实力和能耐,让他们在幽冥地府十八层炼狱里,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超生投胎不得。” 沉中侠摇首道:“轩辕坛主不要误会,不是本总堂主不相信你们诸位的能耐,只是,对头既然有这等声势,‘七星堂’而今,也可以说到了生死存亡一刻了。个人生死,并不足惜,然而,‘七星堂’不能再维持‘苗疆’正道,‘西南’又要回到五年前的‘鬼蛊巫’残害无辜为祸百姓,那才是最大的不幸、天大的不甘……”他顿了一顿,又道: “不过,这次寿宴,宾客虽少,但来者定必不凡。其中还有一人,只要他来了,说不定足以将‘七星堂’起死回生……” 轩辕开山、田灵儿,都不禁都问出声来道: “这位贵客是谁?” “不知何人有这等份量?” 沉中侠道:“‘杀手之王’,冷北城。” 轩辕开山长吸了一口气,田灵儿喜道:“若有冷城主主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 沉中侠微微笑道:“我沉中侠本与这位‘杀手之王’,争斗了十几年,从‘塞北’一直斗到了‘京师’,自‘京师’又一路斗到了‘天南’,也可谓是亦敌亦友生死冤家了(参见《公子羽》、《霸王命》、《夺命金》卷)。多少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该是一笑泯恩仇的时候了……这还要多谢宛儿夫人呢,夫人的上任两位宫主与冷城主素有渊源,冷城主也曾对‘幽冥谷’有过大恩大仇,夫人邀冷城主来参加我的寿辰,也是要为双方消弭仇怨、重修旧好……” 就在说话之间,庭院里盖尸的嘿油布纸,骤然抖动了起来,沉中侠闻声,一眼看过去,在刹那间,他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可是,大悲和尚的死尸,已直立了起来,暴胀欲裂的眼光,碧绿如磷火,十只指节泛白的手指,已向沉中侠的咽喉、田灵儿的腹腔,骈插了过去! 这一下变起遽然,沉中侠及时一仰身,避过大悲和尚“大悲指”一插,同时一招“倒踢北斗”,一脚踢出,“砰”地踢在那僵尸和尚的胸膛,但在同时间,大悲和尚的左手五指,已刺入毫无防备的田灵儿柔软的小腹里。 僵尸和尚被踢飞,跌落到丈外,“骨噜”一声,如一串被拆了线的珠子,身体四肢散落到地上,田灵儿“哎呀”痛呼一声,向前踣倒倒地。 轩辕开山怒喝,提斧上前,然而大悲和尚早已经已死了,他本已腐烂变形的脸上,绿汁渗出,更加可怖骇人! 休田灵儿捂着小腹,她痛出了冷汗,她嘶声叫道:“不好……蛊……蛊!” 沉中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自己那一脚“倒踢北斗”,只是将大悲和尚踢飞出去,绝不至于踢死这名老部下;但是大悲和尚从根本已经真的死透了,那定是一种神秘的“鬼蛊巫”力量,使这已死的亲信手足,变成了反噬自己的凶手,向自己等人施一记辣手下一道杀手,然后再彻底透彻地死亡。 大悲和尚在“少林寺”学艺四十余载,侵淫“大悲指”超过二十年,双手十指上的造诣,要远比刀尖、较剑利,要是给其一指击中要害,哪里还有救?沉中侠那一记飞脚,虽是踢得快,但田灵儿还是已着了半指,痛苦不堪的倒卧在地上。 沉中侠正要察看,黑油布包裹下的绿色尸体群里,还有没有隐藏其他的‘僵尸杀手’,内室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那是服侍夫人温宛儿的两名女弟子之一、银锁的尖呼! “七星堂”总堂的女弟子,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能选拔到内宅的丫头,更是经过沉中堂主的严格筛选和精心栽培,无不是心里素质和身手都相当过硬的硬角色;若不是遇着极大极恐怖的惊吓,银锁断然不会发生这样悚然的尖叫! 何况,这叫喊声,还是送夫人温宛儿回房的女弟子银锁所发出来的! 尖叫声甫起,沉中侠已如怒鹰飞天,一闪掠出,半空中还向轩辕开山抛下了一道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救活田坛主!” 银锁丫头的尖叫声,就要到声音落地时,沉中侠已到了那惊骇欲绝的苗家女孩儿身前,他一把抓住这个心爱的俏丫头,心慌意乱的喝问道:“乱叫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银锁面无人色,用手直指着背后,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 白袍女巫 沉中侠话一出口,随即就发现了倒在屋内地上的爱妻温宛儿。 沉总堂主立刻飘身过去,扶起温宛儿,“念气”内力,透过左掌掌心,输入妻子体内,时间不长,温宛儿林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才微微泛起了红霞。 那呼叫的银锁,银牙打战,说不出话来。另一个金花,见到师傅,始能磕磕巴巴他讲出话来,道:“……师傅……方才……方才有一个血婴,生了一张老头的苍脸,龇着尖牙、咧着盆嘴,朝夫人说……说……”这女弟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种恐惧已极的容色来,竟是怎么也继续下去。 “那血婴说什么了?”沉中侠厉声责问道。 “血婴说……血婴说……说师傅您……您害死了‘天蛊娘娘’的孩子牡丹姑娘……现在……那牡丹姑娘就要……就要化成魂魄,投进……夫人肚腹里,投胎转世……来害死夫人肚里的孩子……他说完后,就……就扑上来,张齿欲噬……” 沉中侠扫目如电,四处一搜,厉声道:“那血婴现在跑哪里去了?” 缓过神来的银锁,这时候结结巴巴的道:“……回师傅,弟子一叫,它……它一跳就踪影不见了……” 沉中侠重重地重“哼”了一下、铁面额头,凸起了道道青筋,心里想起了“万花谷”里被自己染指、死去多年的女儿花牡丹(参见《温柔乡》、《百花劫》卷),让他又是痛悔,又是懊恼……便听怀里的温宛儿,忽然动了一下,沉总堂主忙低下头,关切的问道:“宛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幽冥宫”宫主温宛儿,双目散乱无神,只从唇里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中侠……我们……我们不要这孩子……好吗?宛儿……好怕……” 温宛儿说着、泣着,她柔弱的冰凉小手,紧紧抓住丈夫强而有力的大手;沉中侠感觉得出,妻子的手,是揪住了他的心,他那抽搐、痛楚、苍老、泣血、无助的心! ----沉中侠奔波半世,打拼一生,享受过荣华富贵,也饱尝过辛酸苦辣,沉浮不定,漂泊无依,此刻人届中年,他已经很想安定下来,妻儿融融。他也曾经有几个孩子,义女韩飞燕为他生下的不弃(参见《黑白色》卷)、情妇王巍给他诞下的小宝(参见《琉璃月》卷)、以及原配夫人“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留下的大女儿牡丹(参见《百花劫》卷),然而这些子女,都先后死于非命;沉中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这些,都会深深自责,都在自问是不是自己作孽太多,才会祸及子女后代? 到如今,沉中侠已经四十岁,膝下无儿无女。对这样一个打熬大半辈子的中年人来说,宛儿肚里的骨肉,也许是他繁育后代的最后机会,传宗接代的惟一生命延续。 安抚好夫人的情绪,沉中侠托着沉重的心情和步伐,来到前面的院子,中了蛊毒的“白虎坛”坛主田灵儿,已经被“青龙坛”坛主轩辕开山,暂时控制住,病情很不容乐观。寿期将至,沉中侠越发感觉到总堂人手的捉襟见肘,田坛主这一受伤,人力上,更加不敷分配;沉总堂主只能是传令,着还在赶来总堂路上的“地煞坛”坛主慕容黑山、慕容宝叔侄,星火来会,务必要赶在寿宴开始之前,到达总堂,以应变乱。 命令传达的当日,距离“七星堂”总堂主城中侠大寿,仅仅只剩下了一十九个时辰…… “南疆”此刻季节,已是春来陡寒。 “怒江”江畔,一道斜阳铺睡,江上映得一片炫色,老远看上去,就如同一幅金灿灿的油画,画面里,还有很多影物来回穿梭。 江水积雪未融,少部分水面,尚铺着薄薄的一层寒冰,但大部分的地方,还是都已消融活水了,薄冰飘浮在水上,映着夕阳残照,发出与波光同样绚丽的光彩。 近岸江里浅水处,伸出几支生命力顽强的水草,江面之上,浮着一层“南疆”百姓司空见惯的淡淡雾气。水光柔静,几头不知名的水鸟,陡然掠起,又迅即投入对岸的芦苇乱丛里。摆渡的船家,已摇橹载客去了对岸未归,没有挤上船的客人,待渡在江畔,翘首踮足的张望雾中的水面。 待渡的人群里,破晓和姬北命也在挤在其中。 姬北命痴痴地看着天边的夕阳和眼前的流水,这条“血河刀客”魁梧的身躯,却有着少女怀春般多愁善感的细腻心思。 像姬北命这般的英雄汉子,长街拔刀、闹市喋血、弹剑高歌、醉酒恶斗、路见不平、赴汤蹈火,在他们心目中,都是等闲之事;然,独上楼头,闻听不知谁家女儿月下奏乐而愁思倍涌,亦或雨夜野店,浪子独饮一壶烈酒,唱一曲天涯浪歌。 让姬北命大感郁闷的是,如此的良辰美景,陪在我姬北命身畔共沐晚色夕阳的,不是千娇百媚的冷若雅、或者是百媚千娇的血鸢尾,而是眼前这老气横秋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破晓呢? 一想到这里,姬北命歪着头,瞧瞧身边的破晓,破晓依旧老气横秋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道:“老北,你有没有觉着好奇怪啊?” 姬北命极不配合的道:“挺正常的,哪里有可奇怪的?” 破晓白了他一眼,自问自答的道:“你看哈,咱们受到沉中侠那老孙子的请柬,巴巴的大老远赶来‘南疆’给他过寿,为啥连半个出来迎接你和我的‘七星堂’弟子都不见?还有啊,这一路过来,官道两旁,还都尽是针扎的小木人、钉凿的小布偶?你再用你的榆木脑袋,回想一想,我们走过的那些乡镇,十字路口为什么都堆着冥纸灰烬?为什么啊……” 姬北命懒得理会喋喋不休的破晓,他转目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江边,有两个妇,点者香烛,正在叩头拜祭,嘴里还念念有词,其中年长的一个村妇,用桃木剑大力抽打着地上铺展着的厚厚黄纸。 破晓这时候也看到了,不禁凑上前去,打听问道:“两位大嫂,这江边数十里,我看都有人拜祭神灵,却不知今日是什么节祭啊?这般兴师动众的……” 那年轻一点的村姑,听破晓说话是外乡人口音,便道:“阿拉,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客人吧,当然不知附近的几个地方,最近恶鬼闹得正凶哩……”说到这话,年轻的村姑,用手圈在腮边,示意小声道:“……阿拉你不晓得,别说其它的村寨,就是这道江,在这江边生活了几十岁的老公公、老婆婆,也没见过有淹死一头猪一头牛,可是啊,最近一、两个月来啊,却翻了三、五次船,淹死了八、九个年轻的后生呢……” “这恶鬼怎么如此凶闹呢?”姬北命也凑过来问道。 上了点年纪的村妇一听,怨气可就大了,她气呼呼的道:“……还不都是沉中侠那个混账东西!他以前作了孽,竟敢抛弃了发妻‘天蛊娘娘’,又奸污害死了亲生女儿……” “谁是‘天蛊娘娘’?沉中侠的女儿,又是谁啊?”破晓对沉中侠的“**”大有兴趣,不禁追问了下去。 那村妇看看村姑,敷衍道:“阿拉你们这些外乡人,打听这个不好……” 姬北命知这两个村妇,是疑忌他们未陌生人,便悄悄递给她们两小块银子,嘴上说道:“……我们就是一时好奇,也没啥。” 那村妇收起银子,立即笑逐颜开的道:“老姐姐看阿拉你们都不像坏人,也就说给你们听听,‘天蛊娘娘’叫上官腰舞,是沉中侠的原配,他们夫妻年轻时节,还有一个女儿,小名叫‘牡丹’的,后来听说啊,那女娃娃生得整齐漂亮,被沉中侠这个‘兽父’给祸害死了……” “我还听说啊,‘天蛊娘娘’也不守妇道,早早就做了‘鬼王’的情妇……”年轻一点的村姑插口道。 “鬼王?”破晓和姬北命倒是一怔。 两人虽然久在“中原”,初来“南疆”,但“鬼王”戈风的名头,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据说,“鬼王”戈风的“天鬼教”老巢,本在四川鬼城“丰都”,后来,初出茅庐的冷北城,为争夺武林神兵“离别钩”,带着舒自倦、温十七等一众“凉城客栈”的高手,大闹“丰都”鬼城,“丰都一窟鬼”尽数被灭(参见《绾青丝》卷第一、三掌),就连“鬼王”戈风本人,也被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冷北城剑气伤得不轻,被迫率领残众,远遁“南疆”,再不敢回“中原”。 “鬼王”戈风在百姓官绅都信奉鬼神的“云贵”之地,发展教徒,如鱼得水,呼风唤雨,乐不思蜀。而后,“青龙老大”横空出世,“青龙会”并将势力的触角,伸延到了天南边陲,更将“鬼王”戈风,奉为“青龙四大供奉之一”,在“青龙会”中,地位仅次于青龙老大与“青龙左右使者”,位高权重,教徒遍布“南疆”,煊赫无比。 有了“青龙会”这个大靠山,“云贵”一带,由此成为了“鬼王”戈风说一不二的天下。民间关于“鬼王”的神秘谣言,更是铺天盖地,尘嚣直上---- 据说“鬼王”戈风,有鬼神的力量,能千里飞剑、取人首级,并善用“巫术”,且擅长“蛊术”,更通“鬼”术,不但可以害人、杀人,也可以救人、活人,更可以控人、御人,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驱神搬鬼,无所不通,无所不能。 还据说,现在与“天鬼教”并重的“天蛊门”和“天巫宗”,都要听从“鬼王”戈风的节制,“天蛊门”门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号“蛊王”,“天巫宗”宗主唐少称“毒王”,同时名列“青龙会”的“十大天王长老”之一,也都排位在“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戈风之下,“天蛊娘娘”上官腰舞,为了应对“毒王”唐少的“天巫宗”逼压,甚至不惜献身,做了“鬼王”戈风的情妇。 年纪大一些的村妇,似乎嫌弃两个外乡人孤陋寡闻似的,絮絮叨叨的道:“阿拉你们两个榆木脑壳儿,沉中侠在‘京师’做了好大的官儿之后,就三妻四妾妻妾成群起来,‘天蛊娘娘’给沉中侠剩下的女儿牡丹姑娘,被沉中侠那天杀的给霸占糟蹋了,‘天蛊娘娘’一怒之下,就嫁给了‘鬼王’,沉中侠抛弃糟糠之妻、害死亲生骨肉,看见没,这不就应了现世报----” 不知道是不是觉着同伴的话语太有些幸灾乐祸的不妥语调语气,年轻的村姑急忙补充说:“阿拉不要听我嫂子的乱说……说实话,这些年来,沉总堂主带头给乡里修桥补路,兴办书塾,确实为这带的乡亲居民,做了不少的好事、造了不少的福音,但‘天蛊娘娘’母女的事儿,是沉总堂主的一大人生污点,也是不争的事实,加上,最近又生出这么多的怪事,大家伙儿都看见处处有女鬼钉沉中堂主的生辰八字和小木人,大家都在议论,说这是牡丹姑娘的阴魂不散、回来向她生父沉中侠索命逃债呢……要不是‘天巫宗’的女巫,赶到乡间施法超度,乡亲们的怨气,还多还盛着呢!” 说着说着,两个村妇,合十作状,向着破晓跟姬北命身后,拜了一拜,口尊:“巫师大人好。” 二人回身看去,只见身后沙滩上,远远的有两个白袍女巫,也向两个村妇,微微合十纳礼。 姬北命奇道:“天巫宗?” “阿拉对啊!”年长的村妇道,“就是这两位巫师大人,不辞劳苦、不必污秽的,为乡亲们奔走驱邪。” 由于破晓跟姬北命二人,生长于“中原”武林,对这边陲一带的教门宗派,并不熟悉,但“天巫宗”的名字,还是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的,这必定跟“毒王”唐少所主持的“青龙会”西南一支势力有关。 只听那年纪大的村妇,犹目喃喃地絮叨道:“……阿拉你们不晓得,凡是这两位女巫大人拜祭做法过的村寨,就再没有邪魔鬼怪骚扰过,灵验的很哩,她们的宗主唐少,定是如来下凡、观音转世……” 破晓暗自好笑,本再想向沙滩路口处的女巫瞧去,但就在这一个转首之间,那两个年轻美丽的白袍女巫,就已失去了踪影…… 姬北命用脚跟踢了破晓一脚,低声道:“阿拉看啥子呢?你个老色鬼!” 破晓完全不在意同伴的打趣取笑,只喃喃自语道:“那两个女巫好生奇怪……” 这时候,金波粼粼,江水连天,摆渡摇橹的船家,已将靠岸载客。 而在这时,破晓的眼睛,却又亮了一亮,脱口就道:“三姑娘!” 远处的渡滩之上,已等了许多待舟的行人客。这许许多多的人,也都咕哝地交谈着,无不是怨责沉中侠招惹了天怒、牵累了相邻百姓。然而在这一样怨声冲天的人里,破晓这不经意的一望,却只望见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一系紫衣,发上、衣上,系满小小紫色风铃的娇憨可爱的女孩子,对远处打招呼的破晓,纯纯的、憨憨的、甜甜的、美美的,笑了一笑。 这女孩子这一笑,好纯、好憨、好甜、好美、好好。 一刹那间,破晓和姬北命二人的眼中,没有了夕阳、没有了流水、没有了渡船、没有了过客、没有了村姑、没有了女巫、也没有了“天蛊娘娘”和“鬼王”、更没有了自己和彼此,天和地之间,只有子紫衣女孩子这纯憨甜美的一笑。 女孩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十分可爱,笑起来两颗雪白的牙,带着白皙的羞涩,小额匀美,白净羞涩,头发很长,大大的眼睛里,偏偏又透出古灵精怪的狡黠和狡猾,她的腰畔,挂着一口装精精美的弯弯弯刀,她的手里,还端着一小碗黑芝麻糊,她的唇角,还沾着两颗芝麻,俏皮可爱的小模样,让远处的两条江湖汉子,只有一股冲上来、为她揩净面颊唇边食物的温柔冲动…… 破晓与姬北命,对紫衣女孩子冷若雅,都不陌生,全极熟悉。 ----昔日,“妙手一族”被“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第四护法“梦魔”江傲所控制,破晓给“梦魔”江傲幽禁,是冷若雅的“相思刀”斩杀江傲,解脱了破晓,解救了“妙手班家”。(参见《斩梦酒》卷) ----当年,“血河派”遭到权相蔡京的义子“摧花公子”公子明迫害,姬北命保护小姐血鸢尾千里逃亡,若不是冷若雅及时在“臭洞”出手救应,“血河”一派,恐怕早就灭亡、绝迹江湖了。(参见《血鸢尾》卷) 二人都在想:这鬼丫头怎么来了?! 第六章 寺院惊魂 冷若雅大口大口的吃着“黑芝麻糊”,还不忘朝破晓远远地扮了个鬼脸,破晓心神一荡,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他心里一凛,暗道: “我怎么这等不小心,身在异乡为异客,若是给敌人所乘,那该如何是好?” 破晓一爪扣住搭在肩头那一只手的脉门,他霍然回身,只见姬北命好像发现他眉心长了第三只眼似的瞪视着他,直勾勾的问道:“你傻乐个啥?你脑子没进水吧?你个为老不尊的!” 破晓气道:“我今年芳龄才三十三岁,正当青春年少,哪有什么为老不尊的。” 说着话,二人又听到了冷若雅那像精灵古怪的响脆笑声。 这个时候,摆渡载客的渡船已靠岸,一行客人,已接踵挤上船去。 那两个白袍女巫,不知何时又已出现在登船的人群里,破晓心中一动,也想挤上船去,姬北命一把揪住他,道:“我们不是去‘七星堂’、喝沉中侠老鬼的寿酒吗?你登船去做啥子嘛?” 破晓一瞪眼,理直气壮的道:“老子要过江,去对岸的‘天巫宗’拜神祈求你老北娶个老婆天天来大姨妈啊!” 姬北命这回,觉得破晓眉心不止生出了第三只眼,简直额头还长了两只金角银角,他直勾勾地问瞠目道:“哎----我说破鞋……不是,我说破晓,你丫的几时变得虔诚向佛啦?” 破晓叹了口气,不由分说的拉着姬北命,抢上了船头。 这时,船家已用橹篙将渡船撑离了渡头,远远荡开出去。 渡船过了江,大家上了岸,石岸上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光滑的小路,路径通向数百道麻石石阶,石阶上就是雾气缭绕的“天巫宗”。 冷若雅随着虔诚朝圣的人流,一直往“天巫宗”寺庙行去。 那一级、一级、又一级的麻石台阶,一直缓缓向上,好像是永远登不完、走不尽似的,每级石阶,都因青苔的生长,而布成不同的花样图案,冷若雅用小手摸上一摸,那青苔还是软软的、湿湿的,女孩儿心道:“这些青苔……想必是不能吃的……” 人群里一个老婆婆,大概是因为体力不行,走几步,就停下脚步喘息一阵,颇为吃力。冷若雅正像小兔子般,一道台阶、一道台阶的往上蹦跳,见老婆婆走得蹒跚,就停下来扶持着她,开心地笑道:“老婆婆,石阶有些滑,丫头扶着你走吧。” 老婆婆愧惶的道:“阿拉那可要麻烦小姐啦,小姐你真是一个好心人,等到了宗寺,婆婆为你向大巫师许个愿,保佑你以后一定嫁个如意郎君,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丫头才不稀罕那个什么巫师显灵、如意郎君呢……哎呀!真的啦,丫头是听说……‘天巫宗’的‘火腿拌米饭’特别好吃……”说到“好吃”,三姑娘难得的羞涩的一笑,红着脸,追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跑远了。 “真是一个贪玩的孩子……”老婆婆带着笑,坐在石阶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着远处的冷若雅扑蝶嬉笑笑着、看着,老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被两个人影遮挡住,老人家吓了一跳,吃力费劲的抬起头、仰起脸看去,原来是两个年轻、白净、漂亮的白袍女巫。 “阿拉,两位巫师,你们……”老婆婆惊疑不定更惊异不安的欠了欠老态龙钟的身体。 这里已经是“天巫宗”的地界,看着两个白袍女巫的服侍,就知道是“天巫宗”的女弟子,附近的乡亲百姓,对“天巫宗”的男女巫师,都敬若神明,是以,老婆婆一见之下,慌忙起身行礼---- 可是,令这位老婆婆奇怪的是,眼前这两个白袍女巫,都神色木然,神情冷漠,半点儿巫师的样子都没有,老太太的心里,不免有些惶恐。 只听一个颜如桃花的女巫道:“妹妹,你看那紫衣女孩儿的货色怎么样?” 就听另一个面若荷花的女巫接口道:“虽然不是处子之身了,好在模样喜人,身材也不错,主人已经好些天,没有品尝到新鲜的货色了,想必是极喜欢的。” 老婆婆正听得莫名其妙,就听那颜如桃花的女巫向自己问道:“那捉蝴蝶的紫衣服女孩儿,是你的孙女吧?” 老婆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另一个面若荷花的女巫,目色苍白如刀,她劈手夺了老太太挎在臂弯里的竹篮子,抛到石阶下去,香烛祭品也都滚落了下去。 老婆婆那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吓得呆住了,那颜如桃花的女巫看看四下无人注意到这里,从侧狠狠地加上一脚,把老太太踢了下去---- 老婆婆佝偻的身子,“咕咚咕咚”的一路滚落,随着老太太一声哀呼,已滚落百来级石阶,额上都是鲜血。 那两个年轻白净的美丽女巫,互视了一眼,正待转头往石阶上走,耳边忽听到老婆婆在石阶下一声低吟,两个女巫阴冷的脸上,一齐露出凶狠的神情,面若荷花的女巫一点足,急窜而下,半空中,三次用脚尖点在光滑如镜的石阶上,竟就落到老婆婆滚落的石阶下面。 老婆婆正满脸都是血迹的低声呻吟着,,那飞身掠至的女巫,冷“哼”一声,抬膝就是一脚就踩下去,踏在老婆婆干瘪的胸前,老太太呕了一大口血,登时气绝身亡。 冷若雅追着彩蝶,玩耍了一阵子,本来很开心、很高兴,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是惦念着石路上那位孤苦无依、慈爱可怜的老婆婆,是以,她也就无心追逐彩蝶了,并从野草地里,一蹦一跳地回到石阶上来,怔怔望着高耸的“天巫宗”宗庙,小嘴里俏皮的叨了根“狗尾巴草”,向下踮足张望着,等了好一阵子,还不见那位老婆婆上来,就忍不住蹦蹦跳跳着下去探寻接应老婆婆。 忽然之间,冷若若雅的蹦蹦跳跳又蹦又跳连蹦带跳都顿住了---- 只见石阶之上,正散落了一地的香烛祭品,石阶之下,又围了一大群善男信女的香客,台阶和青苔更有大滩大滩的血迹,远处的地上,老婆婆的竹篮子,孤零零丢在土坡下面。 冷若雅感觉出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她心里,却一直说着:“不会的,不会的……老婆婆没事的……一定是我眼睛花了……”当她挤进人丛里一看,果然是那个慈眉善目、孤苦无依的老婆婆! 冷若雅搂着老婆婆的尸身,伤心的哭道:“婆婆!婆婆!你怎么啦?婆婆……” 四周的香客路人,都道冷若雅是这猝死老婆婆的孙女,都纷纷发出可怜悲悯的声音: “阿拉真是可怜啊,一把年纪的老婆婆,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 “阿拉唉,就是的啊,看这小女孩儿哭的梨花带雨,孤伶伶可怜不是见的……” “阿拉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总发生这种从天横降的祸事……” “阿拉呸,这还都不是怪以前沉总堂主作的孽,连自己亲闺女都弄……” “阿拉别提了,快到唐天巫前,花个百八十两银子,去祈求个‘平安符’保佑全家出入平安吧……” “啊拉拉,可是这小女孩儿,还有别的家人吗?谁带她回家叫人来收殓老太太呀……” 伤心落泪的冷若雅,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音,正要起身解释,自己并不是老婆婆的亲人,忽听一个冷静的有点冷僻的女声说:“本巫师认识这个小妹妹,她和她的老奶奶相依为命,如今她已经是无亲无故,这老婆婆既然不幸在敝宗门前出了意外,老人家的丧事,就由敝宗来料理好了,至于这位可怜的小妹妹,我们宗主、唐大巫宗,会好好照顾她的……” 冷若雅抬眼一看,说话的是人群里两个年轻白净漂亮白袍女巫之中的一个,她不由得有些奇怪,暗中生疑道:“这女巫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然后觉着有人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不禁盈着泪眼,回头看去,只见另一个女巫,很是慈和、极是慈爱地望着她。 周围的善男信女,听见了、看到了“天巫宗”女弟子们的“善言”和“义举”,都纷纷表示说道: “阿拉有‘天巫宗’的女巫师照顾这可怜的小妹妹,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阿拉大家伙儿总算能放心了,这祖孙两个,实在是可怜啊……” “阿拉小妹妹,你不要太伤心啦,‘天巫宗’的唐大巫宗,那可是个大大的神仙……” “阿拉‘天巫宗’又作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阿拉拉,济世救人的‘天巫宗’,比伤天害理的‘七星堂’,不是要对我们老百姓,好上多少呢……” 大家伙儿的阿谀奉承之中,那眼色如刀的桃花面女巫,敷衍着客气道:“乡亲们过奖了,过奖了,这都是敝宗应该做的,应该做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另一个荷花脸白袍女巫,还用冰冷的手,抚摸着冷若雅的后脑,不停的轻声安慰着女孩儿。 冷若雅觉得这两个女巫,有些惺惺作态莫名其妙,心里不免疑窦重生疑云重重,女孩儿眼珠一转,圆脸一变,竟是伤心的大大声地哭将出声来---- “阿拉我婆婆是怎么死的啊?”冷若雅边“嚎啕大哭”,边在指缝之间,偷偷观察两个白袍女巫的神情变化。 “应该是石阶上的青苔太多了,也太滑了。”那荷花脸女巫,幽幽叹了口气,答道:“你婆婆年纪大,眼神不好,腿脚也不灵便,一个不小心,摔跌死的。” 冷若雅哭将着道:“你们胡说,我不信,那些石苔青青绿绿的,那么的秀色可餐,这么可爱新鲜,怎会害死我婆婆……” 桃花面女巫不由她说,上前挽着她的小手,企图把她自老婆婆的尸身旁边挪移开去---- “小妹妹,走,我们带你去‘宗庙’沐洗吃斋去,有好吃的‘火腿拌米饭’哦,你的婆婆,我们会让信徒抬进‘宗庙’好好收葬、并请巫宗大人亲自为她老人家超度亡魂的。”另一个荷花脸女巫也来拉起冷若雅道。 哭得个泪人儿似的冷若雅,听到对方口中的“火腿拌米饭”,忍不住偷偷的咽了一下口水,又不住地问道:“阿拉我婆婆是怎么死的?” 桃花面女巫铁着脸答道:“我们都说过了,你婆婆是摔跌而死的。” 冷若雅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不可能,你们骗人!我婆婆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摔跌呢?”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失足,那是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桃花面女巫的脸色,已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外,有人道:“我这朋友破晓,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为啥我没见他跌倒摔死?” 两名白袍女巫,霍然回首,就看见人群外两个人,一个长身挺拔的血衣青年刀客嬉皮笑脸,另一个中年长袍汉子绷紧了脸,恶狠狠地盯着身旁的血衣刀客。 这两人,当然是姬北命和破晓。 破晓怒气未平的道:“老北,你少打趣老子,老子把你强拉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姬北命笑骂:“道理你妹,还是你人老色心未老……” 破晓一脸正色问道:“沉中侠那老孙子,自‘正义山庄’的‘暗器大赛’算起,我两和他打交道(参见《明器王》卷),也有十多年了吧?” 姬北命也“一本正经”回道:“足有了,十多年的功夫,你老婆都娶了三了。” “说正事!”破晓正色一脸的道:“以我两对那老孙子的认知,你平心而论,沉中侠这个人咋样?” 姬北命想也不想,就道:“讲真,英雄不足,枭雄有余,在‘中原’时上天入地无法无天,南下后,‘云贵’两地的武林和百姓,能得数年之安定,可谓全是该货之功。” “这才是公正评价!”破晓道:“同是‘西南’武林魁首的‘鬼王’戈风,虽然是也武林奇葩,尤长用蛊驱鬼,但常起杀戮、常动干戈,致使‘西南’一代的江湖,动荡不安。他所节制的‘蛊王’上官腰舞和‘毒王’唐少,互不服输,争斗不休,使得实力大打折扣;因而沉中侠以‘客军’异军突起,迅速崛立,由于沉中侠一改昔日作风,多施仁义,以德服人,再加上武功出众、人多势众,所以能使这‘南疆’一带武林群豪,望风而降,俯首称臣。” 姬北命道:“我也必须承认,沉中侠近年来,也的确做了不少善事义举,至少使得这‘云贵’一带的江湖好汉和黑道人马,数年来不敢滥杀无辜,不致招摇扰民,而且在‘七星堂’的义旗下,也有不少人改邪归正、弃恶从善,同时,‘七星堂’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办学施教、施医赠药,都有不少、不俗的贡献。” “对头!”破晓击掌道:“以沉中侠的为人而论,此人不管以前如何罪恶滔天,今日看来,都是浪子回头功大于过。” 姬北命也击掌叫道:“正应如此。” 破晓脸色一转,即道:“既然如此,这‘南疆’一带发生的种种离奇、荒诞的鬼怪之事,表面上,看起来,多多少少都跟沉中侠这老小子,脱不了干系,相亲百姓们诅咒他、怨责他、辱骂他、甚至恨不得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挨个问候一个遍,似乎都忘了他以前的好处功德,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都不长良心,更不长心……” “对啊!”姬北命极为配合的大声搭话道:“何止是不长良心、不长心,简直是狼心狗肺啊!”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极响、极亮,自是有意说给旁人听的,刚才还在诽谤责骂推诿排挤沉中侠的香客群众们,这时候,都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破晓继续道:“现在的人啊,都势利得很,总是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总是忘善记恶,以成败论英雄,这样的风气,不但不好,还相当的可恶!可怜!可悲!” 姬北命扬着长脖子,道:“我听说,再过一天,就是沉总堂主的四十寿辰,咱们得去找沉总堂主问清楚这件事,免得被一些‘小人’钻了空子……” 说到“小人”的时候,姬北命如刀的血红眼睛,有意无意的盯了“天巫宗”两名白袍女巫一眼,两个女巫面色不愉的各自冷“哼”了一声---- 破晓像捂脸偷向自己做鬼脸的冷若雅挤了挤眼,接口道:“不过呢,在未找沉总堂主之前,咱们不妨先找那么一、两个知情之人,先打听明白概况,多方面了解一下状况,也是极好的。” 姬北命马上抓住要点,问道:“你破鞋老前辈说的一、两个知情者,指的是何人呢?” 破晓“哈哈”一笑,道:“其中之一,自然是‘天巫宗’宗主唐少!” 第七章 吸血蝙蝠 姬北命煞有介事的道:“却不知找唐少又有什么用?” “唐少是‘南疆’地界,‘鬼蛊巫’三大宗主之一,亦是‘青龙老大’的麾下‘十大长老天王’之一的‘毒王’,现今跟沉中侠那老小子,也有些交情,从唐少那里,或许就可以知晓最近‘南疆’一带所发生的离奇荒诞的灵异事件的蹊跷,也未可知啊。”破晓郑重其事的道。 “破鞋,你还真聪明哎,我若是和小尾巴婚后,生了你这样的一个聪明的儿子,怕是半夜做梦都会笑醒。”姬北命明夸暗讽的道。 破晓摸着圆圆的、肥肥的、滑滑的下巴,笑嘻嘻的道:“我可没听说过‘胸神’要嫁你?我赶脚你和贾不娘挺般配的。” 姬北命倒足狠踢了破晓胖硕的屁股一脚,笑骂道:“明明是想来看漂亮姑娘和风骚巫女、过饱眼福,却偏偏拐弯抹角的摆出一大堆废话来!” 两个白袍女巫,正是“天巫宗”宗主“毒王”唐少座下的两个女弟子,二人本是双胞胎姐妹,姐姐叫桃花,妹妹唤荷花。 桃花、荷花两姐妹,本是“万花谷”中、“百花帮”的花女,被唐少乔装身份混入“百花帮”时、姐妹二人收为己用,并协助唐少暗害了帮主花牡丹、以及一众姐妹(参见《百花劫》卷),如今又为唐少拐掠少女,供其淫乐,可谓是对唐少死心塌地,作恶多端。 当下,姐姐桃花瞅着这两个一唱一和旁若无人的两人,冷冷地道:“这位带刀的先生,您刚才那话,未免有些偏颇,您的朋友年级也算不轻,然贵友是站在平地上,自然是摔跌不死的。” 破晓又气又怒,笑着踏上石,健步如飞,并上了百十来级,且背向信众,更蹲低了马步,气呼呼的道:“阿拉,大家都看清楚了,我老人家已站得那么高、这么陡,怎么还不见我摔倒?如何还不见我跌死?” 妹妹荷花冷冷地道:“先生还是小心些的好,有些事情,很难说的。” 破晓心生顽皮,故意一跃,半空来个拧身,膝不弯、腰不曲,落回原地,笑道:“啊拉,你这小巫师,好生狠毒的心肠,难不成我老人没摔跌而死,你还不开心如意是吧?!”说着话,他顽童也似的相侯来了两个空翻,又落回原阶,背对下着面众人,得意洋洋。 破晓这两下故意的卖弄,真真气到了下面的两名女巫。冷若雅掩面假哭中,看的分明,只见桃花女巫双肩微微一动,六颗“毒砂”,就在破晓双足将落未落时,陡然打向他小腿后关节的六处死穴! 冷若雅心里暗笑道:“这小女巫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这破晓号称‘妙手天成,神之左手’,在他面前玩这个,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厨神面前做面条……额,阿拉肚子好饿……” 但见破晓双脚要落地时,忽然两腿一曲后蹬,一脚踢飞三颗,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将女巫桃花暗袭的六颗“毒砂”都踢到草丛、池水里去了。 只见那落进“毒砂”的草丛,绿草瞬间就变焦黑色了,那水池霎间就漂浮上一层鱼肚泛白的死鱼,可见“毒砂”毒性之强、桃花心肠之恶。 就在桃花双肩甫动之际,骤然同,她只觉自己的两条胳臂,如遭铁箍,荷花立即月开,自宽大的白袍袖底,拔出了明晃晃的短剑,对准那扣着姐姐桃花双肩的血衣刀客,吆喝道:“‘天巫宗’门前,你也敢撒野?!” 姬北命冷笑反问道:“撒野的,恐怕是你们吧?” 四下里,那些香客、路人,平日里,对“天巫宗”和“天巫宗”的巫师们,都十分虔诚尊敬,见一个红衣汉子挟制女巫,纷纷站出来,指骂道: “阿拉哪来的外乡人,真是可恶!” “阿拉放开巫师大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阿拉连女巫大人都胆敢亵渎,赶快报官请土司大人拿了去!” “啊拉拉一看这两个人贼头贼脑贼眉鼠眼就不是什么好人,我邻居葛三爹家那头丢失的耕牛,一定是这两个贼人偷了去!” “啊拉拉我家老母猪阿花怀孕了,也跑不了是他两干的!” …… 姬北命百口莫辩,只好气虎虎气冲冲地站着。 破晓冷笑着,足尖一点,背对着一掠而下,这些挽袖子凶嚷嚷的苗人,一见这白白胖胖的“贼人”,露了这么一手俊功夫,当时都给吓住了,再看另一个高大狞恶的“贼人”,刀眉一沉,厉目暴睁,人人都给他威猛凶恶的样子,给唬得把下面要骂喷而出的脏话,都倒吞了回去,当下大家也不叫了,还不嚷了,更不上前了。 破晓嬉皮笑脸的道:“既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巫大人,为何还要对我一个年近半百风烛残年德高望重寿与天齐的老人家,作出卑鄙暗算的下三流勾当?” 女巫桃花虽是在姬北命铁臂钳制下,但这里毕竟是“天巫宗”的地盘,有恃无恐,她冷笑道:“先生不要满嘴喷粪血口喷人好吗?小巫几时偷袭过你了?各位乡亲都是知道的,小巫姐妹,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在场的乡亲,都可以为我作证……” “阿拉是的是的……”那些信众,本欲站出来为女巫说话,一见姬北命凶光一扫,又马上极快的捂嘴退了回去。 姬北命沉声喝问桃花道:“你当真不肯承认是你偷袭我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友?” 破晓随即空虚捋了一下不存在的胡须,又假模假样的干咳了两声,逗得冷若雅险些偷笑出声音来。 桃花冷笑道:“我是‘天巫宗’女弟子,难道你这恶徒,还敢搜我的身不成!?” 姬北命道:“男女授受不清,搜身自然是使不得。” 桃花面上,刚一露得瑟,姬北命双爪已用尽,桃花的脸色,立时变了---- 就在桃花女巫脸色剧变的时候,她宽大白袍掩盖下的曼妙身体,如同触电般的一阵急颤疾抖,只听一阵“沙沙沙”的声音,数十粒“毒砂”,自她那双肥大袖子内,洒落了出来。 破晓微微的笑道:“人赃并获,看你们两个小浪蹄子,还承不承认?” 那些看热闹的路人和香客,见这两个“神圣高洁”的女巫身上,居然藏有这样歹毒的杀人凶器,都不由得惊得膛目结舌,都不敢出面作声、再维护声援女巫姐妹了。 桃花笑道:“小巫年纪小,一时贪玩,跟您老开个玩笑,也不打紧吧?” 破晓笑嘻嘻地道:“要是我这德高望重天下归心的老人家被你的暗器害死了,便不打紧了。”他指指地上的老婆婆,突然厉声喝问道:“说!这位老姐姐,是不是你们‘开玩笑’害死的?!” 荷花女巫冷冷地道:“我们是‘天巫宗’的弟子,怎会杀本宗的信徒?” 破晓道:“这位老姐姐,绝不是自己摔死的。那竹筐篮里的香烛元宝,散落在石阶那头,而她人,却跌死在这头的,方向都不对路!若不是有人强把她祭品丢开后、再推她下来,怎么会有这等情况?你当我也像你身后那红衣服大个子那么白痴吗?” 姬北命气得“哼”了一声,只见破晓一矮身,出其不意的迅疾捞起了荷花的脚,大家一看,白布鞋底下果然有血渍,众人惊呼声中,破晓冷笑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这女巫怕老婆婆没有死绝,还加踏了这狠毒的一脚。” 荷花女巫恼羞成怒,她怒啸半声,另一只脚,飞踹了出去。 破晓往后轻巧地一个空翻,避将开去,口里直叫道:“阿拉气急败坏要杀人灭口啦!” 冷若雅见时机已到,哭将着扑向桃花道:“阿拉你为什么要杀害死我婆婆?你还我婆婆的命来……” 桃花冷“哼”一声,脚尖一抬,打出三枚“毒镖”,一射纠缠荷花的破晓,一射从后抱住自己的姬北命,一射当面扑来的冷若雅。 姬北命只得双臂一松,腾身躲避“毒镖”,口中同时提醒同伴,喝道:“小心‘毒镖’!” 破晓舍弃荷花,就地一滚,轻飘飘一掌拍出,用掌风拍开“毒镖”;冷若雅左手一招,竟是用肉掌,接住了“毒镖”。 姬北命闪身避过“毒镖”,但那支打空了的“毒镖”,竟是射向人群,姬北命大喝一声,回身疾追那“毒镖”,越在前面,大红血袍一抖,“飓”地一下,那“毒镖”被扫到不知哪里去了。 两下这一耽搁,大家再回过头来时,桃花和荷花两个白袍女巫,已不知去向,姬北命恨得牙痒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破鞋,你留在这里帮三姑娘料理老婆婆的后事,我去找唐少算清楚这笔帐!” 姬北命是一个敢想敢做更敢当的性情中人,他怒气冲冲,他大步流星,他他魁梧的身躯直奔上石阶,他直闯“天巫宗”,他要把害人的“天巫宗”铲平,他要为素不相识的老婆婆讨个公道! “天巫宗”的宗主,是“青龙会”分布在“云贵”一带的三大巨头之一的“毒王”唐少,此人出身“蜀中唐家堡”,武功奇忽,忽男忽女,以毒成名,何况她座下还有数以千计的男女巫师和疯狂信徒! 姬北命不怕这些,更不考虑那些,他迎着“天巫宗”愈渐高大的石阶,大步登上去,心里陡然生起了一种悲壮的感觉。 自出江湖以来,姬北命总是那般认为,一个人,一条命,一把刀,为公义赴死,是一件相当悲壮的事情。 姬北命很痴迷这种悲伤的感觉,他随时随地准备为这种悲壮的感觉,拼掉这条悲壮的性命! 当姬北命他走上这宗殿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相当奇特的感觉---- 这“天巫宗”实则是一座封闭的石塔,都是由白色的巨石、人工砌落成的,青色的蔓藤,攀爬得满石墙都是裂缝。 殿中的白袍女巫神色木然端坐念经,大殿中央,有一坛圣火,火焰里,掺杂着一些妖艳的绿焰,直冲塔顶。 石塔塔顶是露天的,上头倒悬的一样“圣物”,看形状,很想一直倒挂的黑色红睛、嘴角滴血的蝙蝠,下面的香客信徒们,好似对那“圣物”很是崇拜,一面低下头掏出纸箔焚烧着,一面又用桃木刀剑,敲打着布偶做的小鬼。 除了大殿中央这堆妖异的绿色火焰外,四周还有数盏“气死风灯”,大殿里神龛旁的所在,都出奇的阴黯,只有香炉内点点的香火,在黑暗中,透着幽异深邃的红点。 姬北命冷不丁的觉着背后,有双“眼睛”在暗中注视偷窥着他,他霍然回身,突然回望,那双“眼睛”却已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巫神”塑像。 姬北命望过去,只觉那“巫神”神像是个女的,而且雕像栩栩如生,笑得极为妩媚妖冶。 姬北命感到心中很不对劲,他只觉得满大殿都是重复而单调的念咒声,他本想高声呼“唐少出来!”忽然间,那幽绿火焰闪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绿焰中心撒下了什么燃料,火光映照之下,姬北命竟然发现他身旁的“巫女”神像,竟是一副饮泣悲绝之容。 一望之下,姬北命不禁全身上下,鸡皮疙瘩全起,这“巫女”神像竟在自己身旁由“妩媚妖冶”,变成“饮泣悲绝”,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而自己竟然是毫无察觉?! 难道、难道,这难道这“巫女”神像是真人肉胎?! 这般想着,姬北命就忍不住,用手去触摸“巫女”神像,但触手便是外表镀一层金粉的泥塑,与寺庙里的神像一般无异。 姬北命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觉大殿的阴暗处,充满了各种的神奇与幽秘,仿佛又有“眼睛”在偷窥着他,然而,尽管他用尽目力,仍看不出那神幔之后是什么光景…… 好不容易,姬北命才将渐花的眼神收拢回来,他顿觉这全身都不舒服,他正要抽身离开,他不经意又抬头向那“巫女”神像望了一望,这一上看,才让他完完全全震骇住了---- ----那“巫女”神像,竟又变成了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音容笑貌! 姬北命被这一吓,骇得退了一小步,但他立时挺身上前了大一步! 姬北命这一生,从不信邪,更不怕鬼,方才只是因为眼前的异像,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才令他退了一小步,然他个性向来倔强,一退之下,立刻反挺进了一大步。 姬北命这一迈步上前,立足角度便大有迥异,反而更加看清楚了“巫女”神像,心里顿时释然,原来这“巫女”神像的雕工,甚为奇特,“巫女”神像的左半边脸,是悲容;右半边脸,则是喜面;而从中间看去,就成了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形状。他三次抬头仰望,立足的角度和视角,都不有所同,所以,才产生三面雕像的错觉来。 这一下自己疑神疑鬼吓到自己,姬北命心里,反倒有了计议。他本待扬声拜谒“天巫宗”宗主唐少大巫师,现下,他觉得此地甚是怪异,便决心先偷偷潜入进去,探个究竟,看看这里面,倒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主意已定,姬北命就像一只红色狸猫,闪进了巫殿内。很难让人能够相信,向他这样一个高大威壮的大汉,行起路来,竟是比墙上壁虎,还灵巧的无声无息了无生息。 翻过几栋石塔后的石屋,姬北命越走越幽深,但一路走过去,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物。 天色,已完全阴黯了下来,夕阳的余光,从一些陈旧残破的窗棂纸隙透进来。远处大殿的念咒诵经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更添幽异。 姬北命手按刀柄,前后一阵搜索,只见一间石屋里,墙壁上吊挂着、或用针扎着许多小布人、小纸人、小稻草人,仿佛不用这些特别残酷的方法把这些小人扎着捆着,这些小人,就会跑出来作祟作恶似的。 外间的石房子里,满满都是幽灵般端坐、神色木然的白袍青年女巫,气氛相当诡异而怪异。 姬北命凑在窗前,用手指甲尖,戳穿了一个小小的纸孔,向屋子里望过去,只见有一个艳丽女巫,坐在所有的白袍女巫中央,她的唇色鲜艳如血,乍看之下,姬北命只觉的她十分熟悉,但急迫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白袍女巫一定是我新近见过的人,可是她究竟是谁呢?我又在哪里见过她呢? 姬北命心里愕了一愕,惊了一惊,那艳唇女巫,秋水如刀的眸子,竟往他那纸空中的眼球那里,扫射了过来---- 姬北命心中一凛,当时就觉着自己的眼珠,被对方的目光切割成四裂八瓣了,他眼睛一痛,灼如点击,他立即就离开了窗口,飞身掠上了屋檐,一下子就飞越两幢瓦檐,跃到了另一座石院---- 第八章 艳尼红唇 这座石院,在“天巫宗”石塔的后面,破旧不堪,天色昏蒙,这石院子里的石房,都是用石锁紧紧锁着的,静悄悄的,半点声音也没有。 姬北命本待要离开,忽然听到,一丝空洞的琴音传了过来。姬北命立即像狸猫一般,跃了进去,飞越过几间石房,落下身形来,辨别出那孤寂的琴声,发自其中一座特别陈旧斑剥的石房。 就在姬北命落定下去要进屋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孤寂而空洞的琴音,忽然之间,就停止了。 琴声一停,这石院子里,突然更加寂寞深远。 我姬北命几乎要这种蚀人伤心的寂静和空旷,大声叫出来,那琴声,又微微响起,似远似近,时远时近。 姬北命此时此刻的身上每一分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着那幽幽的银琴声,他迅疾地穿过几间普通破旧的石屋子,来到了那座体积小小的黑色石头房子门前。 姬北命肯定这奇怪的琴音,是从这间小黑石头房子之内传出来的,他暗道:“不管怎样,这下绝不让你再溜掉了!” 暮色已浓,姬北命凑过眼目,往石屋里面一张,只见石屋里面,一盏青灯,灯旁有一个男子,身穿玄衣,脸色蜡黄,额角突出,他坐在琴案之旁,素手抚琴,安静得就似一尊雕像。 那张古琴,陈旧漆黑,只有尾处,有发火焰一般的赤红色。玄衣男子的琴韵,缓慢而古老,仿佛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在缓缓讲述她的凄苦身世。 最令姬北命惊讶的是,石室内,还有一个美丽少女,流苏云袖,翩翩起舞。 姬北命血性男儿,本来最没耐心看女人跳舞的,但是,如今他一看见那舞者,立时就给吸引住了----“左相府”也常有待客舞姬,身为“腾讯堂”总管的姬北命,也时常被逼无奈的参加一些“无聊之极”的歌舞酒宴应酬;但是,他从来也没有看过这样好看的舞、更没见识过如此美丽的舞者。 那少女云发高高梳起,耳垂至脖子敞肩,肌肤白得连白玉坠子戴上去,都看不见一般,玉颈修长而美好,更有一个大多数女子里都难得一见的秀气又高傲的鼻子,加上昂扬着的脸颊,以及高挑玲珑的身姿,整个人儿,就像一头高傲美艳的凤凰,顾盼自丽,又像一个绝世的皇室宫主,揽镜自许。 在古琴缓慢悠长的节拍里,少女舞出轻盈如风灵的动作;而又在古琴末韵里的干戈杀伐金铁之声里,少女又似面对十万雄雄狮铁甲一般淡定威严而俯视无畏,她那修长如玉篦的手指,挥指处,时如行云流水一般挥过,犹如指挥百万铁骑兵甲的“帅”字旗一展! 这起舞少女,是何许人也呢? 姬北命已看得怔怔出了神,他屏息窗外,似乎也不是因为怕屋子里的人发现自己,而是唯恐惊扰了眼前这惊艳的一舞。 琴声嘎然而止,那少女止舞,扭过身去问那抚琴男子道:“司徒,怎么停了?妾正舞得的兴起……”少女眼角含春,似嗔似怨,动人极了。 那一脸病容的玄服男子,赧然稽首,道:“主人赎罪,司徒方才一时心乱,错弹了一个音调。”那少女脸上亦喜亦悲,盈盈地问道:“司徒,你还想着意洽的‘洛阳旧事’……对吗?” 玄服男子的脸上,现出一种强抑愤愤的忍色来,他语音压抑地道:“回禀主人,司徒实在是难忘当日的‘夺妻之恨’……” 少女莞尔一笑,幽幽地道:“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又何苦呢……再说,明天就是沉老贼的寿辰了,到时候就是他寿终正寝的日子里,你什么恨、什么怨,也都报了……” 窗外的姬北命,正聚精会神的想要继续听下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叫道:“姬北命!老北----你小姨子的死哪去了?” 这呼喊之人,尚在极远之处,但呼喊之声,依然能够地传入姬北命耳朵里来,震得他耳膜“嗡嗡”直响---- 姬北命虎躯一震,他心知那是破晓的破落上自,又不好扬声回答而惊动了里面的一男一女,慌乱之中,他不自觉得又凑目过去,向里面张了一张。 这一回张望,令他完全怔住了。 那盏青色小灯,依然在案。但石室里,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一张琴身焦黑的古琴,尾端处几斑动人心魄的血红! ----人呢?那起舞少女呢?那抚琴男子呢?二人都哪里去了去了? 夜雾,愈来愈浓,我姬北命揉了揉眼睛再看,石屋内依旧没有半个人影儿。暮色这时已成夜色,夜色里有迷雾弥漫…… ----难道我刚才所闻、所见,都不是真实的,都是我的幻觉?难道“破鞋”那一声呼唤,把我从魔魇中唤了出来?可是那少女呢?那惊艳梦幻一舞的少女,是梦?是幻? 姬北命正在迷茫中,却被一声冷“哼”唤醒! 他乍醒的时候,已被数十名白袍女巫师包围,这些包围他的白袍巫师,也如梦幻一般,但却是梦魇里的白色幽灵,这些人穿着白色的巫师法服,在黑夜里像一片片雪,她们手中的利剑,也闪漾着寒雪一般的冷光。 “刀客先生,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首的女巫,剪水般的双目,盯着姬北命问道:“是何人,深夜传入敝宗,有何阴谋诡计?” 姬北命恍惚茫然茫地道:“这里是……‘天巫宗’……我……” 那女巫唇色鲜红如人血,冷道:“尊驾知道就好……我们‘天巫宗’是不容陌生外人肆意胡闹出入的地方,你居然闯到巫宗重地来!简直是不要命了!” 姬北命这才记得这红唇艳丽女巫,就是自己之前在石房张望过的,此时仍是觉得眉目熟悉,不知在何处见过,他口直心快的道:“女巫大人,我……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不要紧,其她的女巫可就炸了锅,她们纷纷大怒,戟指骂道: “阿拉张狂之极!你一个凡夫俗子,竟敢这样对唐大巫师无礼!” “阿拉真乃无耻之徒!‘天巫宗’岂是你一个‘汉狗’所能撒野撒尿的之所?!” “阿拉大胆的登徒子,唐大巫师是宗主大人座下的首席大巫师,你得罪了她老人家,还不掌嘴谢罪?!” 姬北命被一群女巫一通血骂,登时也给骂得光火起来,他张牙舞爪的“凶恶”道:“她什么狗屁唐大巫师,是你们这群小娘们的首席大巫师,又不是老子的婆娘!老子为啥就要给她赔罪?!还有,你们这些妖狐邪媚,把这屋子里跳舞的女孩儿,收禁到什么地方!?还有,外间那老婆婆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就是叫你们中的两个坏女人给害死了,那两个杀人凶手,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快点给老子交出来送官法办!要不然,老子一时兴起,一把火烧了你们这藏污纳垢的淫窑,把你们这些不守妇道、败坏风气、兴风作浪的淫货,全部充作军妓,全数搞烂!” 姬北命自接替“剑神”舟行早,坐上“腾讯堂”纵观以来,官威日重,他越说越火大,越骂越声高, 到了最后,不知不觉的将满腔的脏话恶语,也一并宣泄了出来。 那些年轻女巫,都惊得呆住了。 “阿拉这汉子都说些什么啊!?” “阿拉看来是个神经病!” “阿拉把他撵出去就算了!别惊动了宗主大人!” 姬北命也觉得这班女巫简直是无法理解不可理喻,他大声喝道:“你们的大姐大是哪一个,给老子站出来,我要给她训话!” 那红唇女巫,冷笑一声,一双剪水般灵妙的眼眸,瞧着姬北命,道:“我不是早就站出来了吗?” 姬北命愕然了一下,道:“额……你……你,你是----” 那艳唇女巫,点点头,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姬北命,道:“我就是‘天巫宗’的大师姐,我叫唐三角……” “‘富贵集团’有一位‘三才堂’堂主,号称‘三才道人’唐三彩(参见《杀人狂》第三、四章),他可是贵亲?”姬北命眼珠子一转道。 “他是我的二哥,”艳唇女巫唐三角不悲不喜的道:“我还有一个大哥,叫‘唐三藏(参见《试剑庄》、《刀剑笑》卷),是我们‘青龙会’在‘陕西’一带的主持人。” 隔了半晌,姬北命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着你有些眼熟,我在‘凉城客栈’见过你二哥唐道人,你们兄妹也忒像了一些……” 唐三角淡笑道:“我们三兄妹年幼时,父母听信族中长老言称‘若不将我们兄妹置身空门就绝难以养活成人’的谬论,所以将我们三兄妹分别送入僧庙、道观、尼庵,出了家,大哥为僧,二哥为道,我为尼……”说话之间,唐三角伸手一抹,除下头上的巫师法帽,果真是一个光光的头顶。 “你和你大哥,在‘唐门’位份,并不低,”姬北命不解的道:“你们却又为何为‘青龙会’跑腿卖命呢?难不成你们唐家,生就愿意做奴才的命儿?!” “‘青龙会’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多少武林宗师、江湖霸主,想要在会中,谋求一个六、七流的小小‘舵主’、‘香主’,都不可得,我和大哥这样的小角色,放眼整个‘青龙会’,又算得了什么呢?”艳尼唐三角傲然的道: “别的不说,就说本宗宗主‘毒王’唐少先生吧,若论江湖辈分,他是我们‘唐门’之中,与唐老太爷、唐老奶奶同一辈分的人物,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如今的‘少林主持’大愚禅师和‘武当掌门’云雁道长,见了我家唐少,也要恭恭敬敬行拜大礼、口尊一声‘前辈’吧,就是这等人物,也不过是在‘青龙会’中,博得了一个‘长老‘的名分;若是换成阁下这等无名小辈,加入‘青龙会’,怕是连个扫地小厮,都轮不到你来做吧……” “我可没兴趣加入‘青龙会’,更没意思去做‘青龙老大’的走狗!”姬北命望定唐三角,只觉得对方的红唇,如一口热烈的**之井,他竭力想不去看她,但偏偏还是要望定下去---- 唐三角笑盈盈地问道:“那你来这里,又有什么事情?” 姬北命想要回答,但他的舌头好像打了绳结似的,怎么也答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跃进了那口**的深井,自己的身体,明明是虚浮空中着的,但一直在往井内沉沦下去、不住的沉沦下去---- 唐三角浪笑着,又走上前了一步:“刀客先生,你喊我,是不是要向贱妾臣服的啊?对不对呀?” 姬北命很想回答:“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但他那一股气壮山河气吞万里如虎的男子汉气概,却似被这艳尼美巫的柔情蜜意打入了深不见底的十八层地窖,埋入了一旦失足就不可拔足泥潭,再也发作不出来。 唐三角柔声道:“刀客先生,既然你来是为了向我俯首称臣的,那何不先跪下来参拜于我呢……” 姬北命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无形的大力,强迫他跪拜下去,尽管他脑子停住里命令着他:跪下,跪下、跪下……但骨子里仍有有一份心志在发出不屈不挠的呐喊:停住,停住……是以他双腿一直抖着,像癫痫症发作时一般,天人交战,但就是一直没有跪拜下去! 唐三角面色微变,就她而言,也是她在用“蛊术”第一次遇到了意志力极顽强的对手! 她立即改换了另一种方式,她诱导道:“……如果你不跪拜女主人,就是违抗了女主人的命令,既然你来是为了要臣服参拜我的,而却又又触犯了我的规矩,那你就是死罪,那你还活着干什么呢?这样吧,你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吧?” 这艳尼虽是柔声说话,但她缓缓走上前去,右手举至脸部,那只手,像雪玉一般的白,好像在掌上结了一层晶冰一般。 这时候,姬北命迷迷茫茫中的心里,却有极大极重的矛盾,他一面想:死吧,死吧,死吧……但另外一面却仍有强烈的意志,一直在呼唤: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挣扎之间,姬北命与唐三角的柔和魅惑目光一接触,死念一起,竟然不可收拾,他跟从着艳尼,举起了右掌,就准备向自己的天灵盖拍落下去---- 唐三角一见姬北命举起了手掌,美目之中,就发出欣慰暗喜之色。 姬北命这时,脑中所有的念头,好像被铁甲战车,无情辗过一般地汇成一股无声的呐喊:“姬北命,你死吧!你死去吧!你还是死去吧……”但他心底,还有一丝丝的清醒,在翻腾着、在矛盾着、在撕咬着…… 就在此时,忽听半空中一声大喝:“老北,你奶奶的在干什么!?” 其中夹着一个女孩子的清叱:“鸡哥哥,你不能死,你别上当……” 姬北命一听呼唤,就如焦雷乍响,恍然惊醒,他的一只手,也僵在半空中---- 只见半空中,落下一个白白的、胖胖的,一团和气一团喜气一团贵气的中年锦袍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紫衣服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怀里还端着一碗“火腿拌米饭”,柔顺得像一头小猫,且甚乖巧灵秀,娇憨喜人。 唐三角眼见成功诱使姬北命自尽,却被突如其来的两人破坏了自己的好事,不由得恼羞成怒的怒叱:“你两个人,又是何人……” 那中年锦袍人豪笑道:“我是你干爹!”说话间,扬手一巴掌掴在我姬北命血红色的脸膛上,骂道:“你给老子清醒点!” 然后,头也不回,更不打话,他一脚已向正要冲过来阻止的唐三角法袍之下的杨柳细腰,狠狠地踢了过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破晓和冷若雅。 冷若雅见姬北命还是有些恍惚不定,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带动皓腕上的紫色小风铃响声悦耳,她的笑声更比银铃响脆,道:“喂,有人在家不?” 姬北命愣了一下,用力的摇了两下头,才看清眼前的这可人,迷迷糊糊的道:“额……三姑娘……怎么会是你们……这里是哪儿……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冷若雅“嘻嘻”一笑,一边旁若无人饥不可待势不可挡的猛劲往嘴里扒“火腿拌米饭”,一面满嘴食物含糊不清的道:“刚才啊……刚才丫头央求着破鞋先生带我……去宗庙的厨房……偷了一份儿‘火腿拌米饭’出来……就看到了一个傻大个儿……在这里……不知道因为个啥……想不开要自杀……好香啊……真是太好吃了……” 场上,破晓与唐三角斗得正狠,姬北命神情一恶,便见那些年轻白袍女巫,手执利剑,逼拢上来---- 第九章 杀人指甲 破晓玩心大起,他决定将这个借助神明名义、荼毒残害愚民的“天巫宗”,搞得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他那一脚往前直踢,看似笨拙,实则大巧若拙,可说是巧妙之极巧妙至极,艳尼唐三角扑过来的娇躯,无异于主动撞到破晓这一腿上! 但是,唐三角前冲的身体,忽然轻薄如羽,半空腾起,破晓这一腿踢空,唐三角人已经在半空之中,铁裙自上而下,散为一帘幽梦,直直罩落---- 破晓左手探爪如电,抓住唐三角的铁裙,大喝一声,猛力向下一扯,硬要把上空飘起的唐三角拽下来! 唐三角人飘半空,无处着力,竟给破晓一拉而下。 破晓突然团团急转着、旋着,唐三角的裙子,给他扯着,整个人儿,也如风车一般被给甩着弧圈,犹如陀螺,“呼呼”地在半空围绕着破晓,倒转着大圈---- “这‘人肉陀螺’,真个好玩!”冷若雅拍手欢叫欢跳。 破晓一听美人称赞,心中大是得意,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猛然停往,他突然松手,唐三角顿失去控制,自己就突然摔飞了出去---- 可是,唐三角飞出去的身体,虽然急速,但她飞窜出去的身躯,一腾、一落,一升、一降,像纸鸢一般,然后单足足尖“金鸡独立”,“滴溜溜”的一个转身,不但将破晓的一摔大力都给卸掉了,更借力掠到了破晓的身后。 破晓甩出唐三角,他立即将转动的身子,硬生生地立住,但就在此时,他忽觉身后一道劲风,唐三角十跟手指,直刺破晓身后左两右胁! 唐三角十指的指甲,涂满丹寇似的鲜红毒汁,长近半尺,直似十片淬毒刀锋般骇人! 唐三角生性淫浪,对年轻男子的需求,极为强烈。她在这指甲之上,下了“蛊毒”,这“蛊毒”可足令任何男人为她效忠一世服务毕生。 先下,唐三角十只手指插出去,要将破晓背后刺出十个血淋淋的指洞! 清醒过来的姬北命见势不妙,顾不得冷若雅以及一干年轻女巫在旁,迅速的脱掉上身的血红袍子,迅疾的裹住了唐三角的两只手,然后两只强硬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血红袍子里的一双小手,唐三角给他铁手以我之下,直痛得眼泪、鼻涕,都一起迸将了出来,她甚至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手骨折裂的声响。 然而,唐三角没有哭叫,也没有求饶,她而是向赤精着上身的姬北命吹了一口气---- 姬北命只觉着对方的口气里,荡漾着的香气,简直是中人欲醉。 幸好姬北命吃一堑、长一智,他立即松手,身子往后一个大翻,直翻出七尺,足尖再一点,又斜退五尺,再一个旋身,横跨两长,这才长长长长长长的松了一口长气---- 唐三角笑了,扭动着腰身笑着,像一条有毒的美人蛇。 冷若雅已被那数十个白袍青年女巫包围住了,四十个多个女巫,组成一圈明晃晃、亮晶晶的剑网,剑尖如灵蛇吐信,但冷若雅笑嘻嘻的,“蛇信”咬到哪里,她的刀鞘,就毫不客气地打到哪里。是以,四十多个“天巫宗”女巫,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边儿。 唐三角的笑声,嘎然一顿,她闭合双眼,就如一尊巫女神像,烈焰红唇念念有词起来---- 而在这时,那四十余个白袍女巫,也猛然停止了剑圈,默立如泥塑石像,双目紧闭,各捏指诀,喃喃念动咒语,专注专心得好像禅修打坐一般。 破晓和姬北命都是呆了一呆,高手对决之际,突然如此举动,简直是极不明智的行为,但是两个人,都想不透、猜不出这些漂亮的小巫女们,在故弄闹什么玄虚,正在这时,冷若雅笑容突敛,变色道:“不好!大家凝神静气,镇住心魔----” 破晓跟姬北命,两人心里同时一凛,顿觉着心口一阵缩紧,如一块重铁磐石,塞在心头,令人窒息欲呕,偏偏又吐不出来。 冷若雅迅速盘腿坐地,调整呼吸,运功低语“蛊毒”的侵入。姬北命与破晓慢了半拍,只觉自己呼吸急促、心跳急快,他们用手捂胸,痛苦万状。 再见唐三角和四十余个白袍女巫,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抖动愈剧,口中所念咒语,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越来越邪魅。 破晓已经抵挡不住,踣倒在地;绝强如铁的姬北命,虽然咬紧牙关勉强站着,但他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掌肉中去! 唐三角并一众白袍女巫,催动咒语,愈念愈烈,她们宽大白袍包裹下的的身子,也如夜风中的飘叶,剧烈地摇颤,瑟瑟发抖。 姬北命也终于怪叫一声,不支倒地。 冷若雅犹在坚持,就在此时,一阵清幽肃杀的箫声,陡然响起---- 本来,天地间弥漫着妖异的蛊咒,这清幽肃杀的箫声一起,如同高山上清澈的流水、冲走了颈口淤塞的枯叶;又如东方刺眼的阳光、驱走了天际阴霾的乌云,让天地万物复苏,令一切都重回生机再度转机。 那箫韵,像远山飘泊的故人,踏歌而行,仗剑来会;又似闺中少妇不知愁,楼头终见情郎鱼雁书信;又如宫阙残破,落寞帝王,乍见王师凯旋旌旗;再宛寒窗十年苦读,莘莘学子一朝金榜题名快马飞报。 箫韵一响,冷若雅、破晓、姬北命的心绪,都渐渐的平缓、平和、平静了下来---- 四十余个年轻白袍女巫,身子越抖越厉害,显然遭到箫声抵御,蛊咒开始反噬,功力尚浅得她们,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唐三角双眼猛睁开双眼,又有强敌入侵,她决不能容让面前这两男一女,再恢复功力。她十指一扬,十只鲜红手指,迎空向破晓、姬北命二人咽喉,狠狠地插下去! 她这一下,虽然极快,但半空中忽然掠下一名白衣少女,只听一阵“噗噗”连声,唐三角一愣,只见自己双手的十指指间,已然光秃秃的,连半片指甲,也没剩下。 那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微微一声冷笑,把半余尺暗红色的小竹箫一倒,竹孔里“哗啦哗啦”地落下几片红红的东西,倒在她白生生的手掌心里,格外的醒目。 唐三角定睛一看,却不是原本长在自己手指头上的杀人指甲、又是什么?她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她抬头看那残疾少女,那少女清冷如寒夜里的一朵昙花,微微笑着,看着她,表情不像是在看一代“唐门”高手,而是在看一只小狗、一只小兔、甚至是一只小八哥。 那少女笑道:“丫头救人心切,如有唐突冒昧得罪处,尚请唐前辈,多多恕罪。” 被一个一出手就削下了自己杀人利甲的十几岁残疾小女孩儿,称作“前辈”,唐三角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阴晴不定,结结巴巴地道:“你……姑娘你是谁……” 就听冷若雅“嘎”一声的笑了起来也叫了出来:“表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表姐,”那白衣残疾少女回过头去,看着冷若雅温暖得笑,乖顺的道:“颖儿是替哥哥来喝沉中侠的寿酒的,沉中侠和宛儿夫人,本来是盛情邀请北城哥哥亲自来‘南疆’冰释前嫌的,可是表姐你是知道我们的傻哥哥的,他始终对宛儿夫人的那段心结(参见《夺命金》卷)解不开、放不下,所以,就打发我这个闲人,代表哥哥和‘凉城客栈’,来跑这一趟。” 来者,正是“凉城四美”之一,冷若芊。 若芊扫了一眼另外两人,才道:“表姐,你又怎么和破晓先生跟姬大哥走在一起了。”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他们两个,也是应了沉巨奸的邀请,来参加‘七星堂’一日之后的寿宴的,我本来是接了哥哥的任务,追杀勾结‘小梁王’柴如歌、出卖‘大宋’的叛国大汉奸‘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参见《龙头棍》、《死神册》卷)的,不料一路从‘辽东’追寻至‘南疆’,冷武侯没追到,大笨蛋倒是遇到了两个……” 破晓与姬北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样的嫌弃之色。 唐三角忽然发出一声锐啸,尖啸的同时,她双目中,更射出一种修罗也似的厉芒来。 那些颤抖中的白袍女巫,这才在方才肃杀清冷的箫韵中如梦初醒,宛似寒雪午夜中,**着没穿衣服的小人儿,尽皆脸色苍白,牙龈打颤,双手环抱于胸前,跄踉着退了几步,相互扶持着,这才没有萎顿软倒下去。 冷若雅笑道:“唐姑娘这一手‘迷心术’,实在是炉火纯青,深不可敌。” 唐三角妙目向冷若雅扫了一下,冷冷地道:“那也不及令妹唇边一支箫。” 冷若芊道:“晚辈行经荒山古刹,漫漫长夜,难以开怀,无奈吹箫自娱,不料骚扰了前辈的雅兴,当真是罪孽深重了。” 破晓禁不住骂道:“兀那妖妇,用这种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蛊术’,来暗算本尊,哼哼,嘿嘿,若不是本尊功力高强德高望重玉树临风……” 姬北命突然冷冷的道:“天上好大一头牛在飞。” 破晓气冲冲地道:“飞你奶奶个腿!” 唐三角叹了一口气,她幽幽地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人,也要讲道理明是非,对吧?先是这位光着上身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刀客先生,贼眉鼠眼虐蹑蹑脚偷入敝宗重地来,被我们发现,我们好言相询,他还出言不逊出口成脏口口声声要一把火烧了宗庙还有把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巫送做军妓个个搞烂搞死……” 冷若芊和冷若雅略带“鄙夷”的目光看向某个“光着上身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刀客先生”,姬北命登时脸红脖子粗,他的脸,都红到脖子跟了,比他抓在手里的红袍子,还要红上十倍! 破晓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简直开心的像又娶了一房小妾。 唐三角又叹了一口气,看向捧腹大笑的破晓,哀怨道:“……然后就是这位年纪已经不小、还嬉皮笑脸没一个正形的‘老人家’直闯进来,看到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软弱可欺,便不由分说,就拳打脚踢……” 冷若芊和冷若雅略带“鄙视”的眼神看向某个“年纪已经不小、还嬉皮笑脸没一个正形的‘老人家’”,破晓当时就笑不出来了,不但脸上笑不出来,而且比哭还难看百倍! 姬北命这下心情就好极了,那个高兴劲,非但是添了一房小妾,而且圆房不到两个月还为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想我们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自不是两位彪形大汉的对手,他们若是蛮不讲理抢男霸女一翻,又有;凉城客栈‘的两位姑娘给罩着,咱们‘天巫宗’除了忍气吞声,又敢怎样呢……”说着,唐三角又似满腹委屈满腔哀怨的叹了一口重气。 两位少女只好望向两个“蛮不讲理抢男霸女的彪形大汉”、姬北命和破晓。 破晓破口破舌破锣嗓子骂道:“好端端一个美女子,倒学习二师兄倒打一耙来!谁让你们‘天巫宗’的女巫,在外面杀了一个老婆婆!” “对对对!”冷若雅将头猛点,连声道:“我可以作证,若有假话,罚我一辈子吃不到‘肉夹馍’和‘烧子鹅’!” 唐三角“哦”了一声,眼光像一道刀锋似的,扫了全场女巫弟子一眼,肃声问道:“那杀人的巫女,可在现场?” 破晓早把场上一个个女巫通身全都看遍了,唯独那宗殿外石阶下杀害老婆婆的桃花和荷花二女巫不在场,他只好搔搔头皮,不好意思的道:“阿拉不在。” 姬北命“同仇敌忾”的叫道:“不在现场,杀人凶手就必定躲藏在宗殿之内!” “四姑娘,你看是不是?”唐三角幽怨地望向冷若芊,她像满腹委屈地道:“我们‘天巫宗’,上上下下,也只有四十几个巫女,而今我们这四十几个姐妹,现在也全在这里,这两位好汉爷,还要强硬诬赖我们‘天巫宗’,我也是没法子,惟有请诸位,搜搜这破殿旧塔就是了。” 破晓索性耍赖道:“既然你们是巫女,为何又涂着红唇、红指甲……又生古里古怪的绿火、拜古里古怪的血蝙蝠……” 唐三角盈盈笑着道:“这位‘老先生’,大概是‘中土’人氏吧?我们‘天巫宗’拜的虽是巫神,但不戒荤;主持的虽是塔殿,但无须戒律。生绿火、拜蝠神,这都是‘苗疆巫道’的规矩法则和传统习俗。‘老先生’要是……要是看敝宗不顺眼,大可以学着这位军爷,将敝宗付之一炬、将我们姐妹全数充军搞烂啊?” 破晓哑口无言,姬北命也是无话可说。 冷若芊与冷若雅对视一眼,冷若雅即礼道:“今番是我们无礼鲁莽在前,骚扰了贵宗……幸蒙诸位女巫大人见谅,我等就此告退。” 当下,若雅向唐三角与种女巫团团一揖,遂与若芊、破晓、姬北命飘身离去。 下得山来,夜色里,听罢姬北命的讲述,冷若雅即向姬北命惊道:“鸡哥哥,你在黑石头小房子里,见到的那一男一女,怕是跟唐三角有很大干系,跟‘苗疆’一连串的谜案,也大有牵扯。” 冷若芊倒是吃了一惊,问道:“三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冷若雅娓娓地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一路追杀冷武侯那卖国大汉奸,追到了‘煎鬼坡’附近,就失去了这支老狐狸的踪影,寻找到半夜,姑娘我就饿了……”说到这里,若雅的肚子里,当真的”咕噜咕噜”响了两声,女孩儿难为情的笑了笑,才接下去道: “……我刚才讲到哪儿了……额,我找了大半夜,肚子就饿了,还好天不绝我,我一抬头,恰巧一只白鸽从我头上飞过,我眼疾手快,说是迟、那时快,我抖手震腕就是一颗百发百中指哪打哪的‘铁莲子’,就听那只可爱鲜美的白鸽应声惨叫……” 姬北命实在是耳朵忍受不住,打断女孩儿即兴发挥道:“三姑奶奶,讲重点、讲重点。” “别急嘛!重点马上就来了。”冷若雅兴致不减的道:“我急不可耐饥不择食的飞开为白鸽先生拔光了毛、生起了火、加起来烤,那烤乳鸽的味道……简直是美味极了……就是当时条件简陋,要是再有点花轿、盐巴、蒜泥,就更好了……”说话的时候,女孩儿啧啧有声的直“吧嗒”嘴,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次,连破晓都受不了的提醒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就吃饱了呀!”冷若雅天真无邪的回了一句,再一看到身旁三人“杀人”般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的说话主题,急忙言归正传的道: “我吃饱了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求救的信鸽……” 第十章 恐怖唐门 冷若芊、破晓、姬北命,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端详着冷若雅。 冷若雅怪不好意思的红着小圆脸道:“……姑娘当时也是饿昏了头嘛,等我发现‘天罡坛’的惨案时,那个‘七星堂’的坛主大悲和尚,跟几十个好手,都被一种极厉害的‘蛊毒’给害死了,而且都死得奇惨无比。 这是既然被姑娘遇上了,上天自有好生之德民以食为天……额,我要说什么来着……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断不能袖手不管,更何况还有很多沉中侠‘七星堂’的苗汉两族的部下,以及一些无辜枉死的寨民苗著,接二连三的被人残害……” 破晓道:“最近还有很多流言,都是对沉中侠极为不利的。我破晓早在跟你家老大组建‘纵横大联盟’(参见《财神局》第六章)之前,便在‘正义山庄’跟沉中侠这老小子相识(参见《明器王》卷),跟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为人虽然有欠光明磊落,但还不至于荼毒无辜百姓,尤其是在他‘南疆’当权的这几年里,也将‘西南’武林,治理得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基本上,没有纠众寻衅、党同伐异的祸事,老百姓也难得过上了几年太平的日子……怎会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有那么多对他不利的祸事和流言?” 冷若芊也道:“丫头这一路南来,也是明查暗访。沉中侠为赎前罪,修桥补路,兴办书塾,兴修水利,植树造林,确实曾为‘南疆’地方上捐过不少的善款、出过不少的善举、做过不少的善事。但因最近惨祸连起,碌碌百姓又总是记得近怨、而忘却远恩的,在一些‘有心人’的背后推动之下,各洞、各寨的民众,纷纷都站出来指陈沉中侠的不是,就连他的一些部下,也渐渐开始离心离德了……” 推动“冰吻”轮椅的冷若雅接着道:“为了要查明真相,我从‘天罡坛’几个没有当场气绝的死者口中,得知他们临死叫嚷着‘女鬼’两个字,显然是中了‘蛊术’,以致神智不清,所以,我想从‘鬼蛊巫’这三大‘青龙支派’着手一一查访走起。 死者既然是大悲和尚那一级别的高手,下蛊的凶手,手段应当是极其高明,所以才连唐太宗那等精通‘毒术’的‘唐门’用毒高手,也一样遭了毒手。‘西南’武林,论起‘蛊毒之术’,应以‘一鬼、一蛊、一巫’为最高。而三大‘青龙巨头’中,‘鬼王’戈风是男子,死者临死前口称‘女鬼’,戈风作案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行踪飘忽,神鬼莫测,谁也没见过其人,难有返发现;倒是‘毒王’唐少,其人阴阳之体,时男时女、忽男忽女、亦男亦女,他所率领的‘天巫宗’,更全数是女巫弟子,所以,丫头决定来‘鬼蛊巫’中的‘天巫宗’,找找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姬北命笑笑道:“难怪我和破鞋大人看见三姑娘混在上香求福的香客里,我们找到了灵‘天巫宗’,却查不出什么来,倒是连累了那位可怜的无辜老婆婆……” 冷若芊道:“我听路人说及白日了‘天巫宗’殿外,发生了命案,听他们描绘的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儿’,很像三姐姐,就让‘风花雪月’四个小丫头,到前面的寨子等我,我一赶了过来,就看见你们已动起手来了……” 她顿了一顿,正色道:“丫头看那唐三角的武功,并不比破晓先生高,大概六十招之内,就可以分出胜负,但能跟破晓先生交手过半百招的,纵在‘中原’武林,也不多见啊……” 破晓听冷若芊称赞自己,早就笑得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乐开了一朵狗尾巴花,咧着嘴巴点头道:”四姑娘的眼光,就比三姑娘锐利多了。不是你们的破晓叔叔……破晓哥哥自夸,昔年我们‘纵横一十三道旋风’,可比现在什么劳什子‘腾讯堂一十三道旋风’威风、拉风多了,你们的北城哥哥算是我们的‘实力担当’,我破晓可是‘纵横’里的‘门面担当’啊,剩下的什么安天命啊、温词啊、唐云啊、关飞渡啊、姬北命啊……都是一些跑堂打杂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膝盖无端中了一箭的“腾讯堂”的老大姬北命,一听这话,嘴都快撇上凌霄宝殿去了,毫不留情的打击某“门面担当”道:“你咋不说你还是‘纵横’的‘脸皮担当’呢?” “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破晓无视姬北命的讽刺,只咧着嘴向冷若芊道:“还是你最诚实,你接着实事求是的夸我呀!” 冷若芊摇摇头,道:“可是,唐三角善使‘蛊术,破晓先生跟她交手,只怕很难取胜,尤其若有‘天巫宗、宗主‘毒王’唐少在,你们更是必败无疑。” 姬北命不禁问道:“唐少怎有那么恐怖……” 冷若雅缓缓地道:“‘唐少’这个人,已经不能用‘恐怖’这个字眼,来形容了、我家大姐若颜,曾经和唐少,在‘万花谷’打过交道(参见《百花劫》卷),回来之后,一连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冷若芊道:“据说,唐少此人,男女同体,阴阳两面,采阴补阳,采阳补阴,阴阳同修,更得到了‘青龙左使’楚风雪的指点,小小年纪就连成了一身的毒功蛊术。我曾听一位‘唐门’名宿提及过,唐少五岁时,就可以凭意志力,令窗外花园的百花,不分季节的花开花谢;六岁时,能用心神使毛笔凭空在白纸上写字;七岁时,就可以用恨意碎裂七尺之外的花瓶;八岁时,甚至可用双目里的怒火投向青蛙使蛙暴卒;九岁离开家门‘唐家堡’前,唐少就达到了凭心意使杯子凌空走动、使得竹筷在沙盘上飞快划字的玄妙境界……跟唐少这等大魔头相斗,大家万万不能大意,否则决无幸存之理。” 破晓心里佩服得要命,但他仍耸耸肩笑道:“唉,你这丫头眼神虽好,人也诚实,就是喜欢夸大的敌人的实力。” 姬北命也颇不服气的道:“他们唐家的人,自然要往自家人的脸上贴金,那唐老儿说的话,未免有些夸大不实之处。” 冷若芊也不与二人多做争辩,只说了一句话,道:“那位唐姓前辈,单名一个‘恕’字。” 然后,破晓和姬北命,两个人都闭上嘴,再不多言多疑了。 ----“蜀中唐家堡”家主、唐恕唐大先生的话,比九重天子的金科玉律还要一字千金,无可置疑! “唐门”之中,辈分最高的唐老太爷、唐老奶奶,都已归隐“唐冢”半甲子,第一代“唐门”嫡系族人,如今只剩下他们的一个小弟弟唐少,还在“西南”武林兴风作浪。 唐老夫妇膝下有两子,分别是主持‘器宗’的唐大先生唐恕,和管理‘毒宗’的唐二先生唐怒,论起武林辈分,这两位唐先生,都与“少林”方丈大愚禅师、“武当”掌门云雁道长、“峨眉”山主恨天师太等名宿,平起平坐,不相伯仲。 再往下,“唐门”第三代人物里,“器宗”的唐风、唐云、唐雷、唐火,“毒宗”的唐肥、唐傲、唐缺、唐玉,被江湖中的“多事之徒”,推崇为“唐门八少”,虽然良莠不齐,但却是各有建树,在武林中,几与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之类的人物,地位持平,不遑多让。 一提到“唐门”这个话题,大家都忌讳莫深,都一下子静默了一下,只是低头赶路,极少交谈。 一路走走过来,到了渡头,竹筏还在江心,冷若雅用双手凑成可爱的圆型,嘟着嘴大叫道:“船家哥哥、船家哥哥!” 但是江流声大,那船家似乎未曾听见若雅的呼声。 姬北命提气高喝了一声:“喂!船家----”他中气十足,声音响亮,直透波涛,那船家汉子,却是听见了,他挥了挥手,慢慢的把竹筏撑了过来。 冷若芊凝视着粼粼波光面上映着的一钩残月,心事重重的道:“这些日子来,‘云贵’一带发生的怪事,并不简单,我总觉着,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极大的阴谋。” 冷若雅一边往江里飞石击打浪花,一边随心所欲的道:“管他什么阴不阴谋的,反正所有的事端,都指向沉中侠那个‘大白脸’,那我们直接去找沉巨奸喝寿酒,保护他不为‘青龙会’的人所害,顺便赚他万把两银子,连同害人凶手一并揪出来,不就行了。” 冷若芊点点头道:“三姐说的,也是正理。明天就是姓沉的寿诞,不管是什么妖魔、什么鬼怪,要对他下手,恐怕还会忍到明天动他;我们今日,还有一个晚上的时辰做些准备。” 这时,竹筏已拢岸,大家依次上船,孔武有力的船家汉子,哼着渔歌,撑篙摆渡。 水路无聊,冷若雅缠着破晓道:“鸡哥哥,丫头常听老人说,当年你们‘纵横一十三道旋风’,席卷武林,所向披靡,如何的威风霸气,丫头问必北城哥哥,哥哥却搪塞不言,现在无事,你便讲些你们的英雄事迹和传奇故事,给我们涨涨见识、开开眼界呗……” “我们‘纵横一十三道旋风’的英雄事迹和传奇故事,那可多了去了,看你小丫头如此虚心求教孺子可教,我就随便拣一、两件‘不值一提’‘不屑一顾’的小事,教育教育你们这些武林小辈吧!”说这话的时候,破晓刻意的将放光发亮的眼睛,得意的看了被他一同视为“武林小辈”的姬北命一眼,才信口而道: “就说‘唐门’一战吧!想当年……嘿、哈、呵、哼,我们一十三人,大闹‘唐家堡’,我破晓以一只左手,力敌唐门两大高手唐明皇和唐太宗,当时的唐明皇,外号人称‘吾皇圣明,不死不灵’;而唐太宗,则是有名的‘吾皇万岁,百死莫回’,兄弟两个,都是一等一的暗器高手、用毒好手,那一战,嘿、哈、呵、哼,我用一只左手,足足收了他们九九八十一件暗器八八六十四件毒器,最后一顿‘还我漂漂拳’打得他哥俩儿的亲妈都认不出来……那一战过后,唐太宗前不久了了帐,唐明皇到现在还躲在‘唐家堡’里,不敢再出来丢人现眼呢!” 破晓越说越得意,姬北命听着可不服气,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嘿、哈、呵、哼你个头啊!你怎么不说当时和你交手的,还有一个唐月亮呢?” 破晓如被蛇咬,期期艾艾地道:“嘿、哈、呵、哼,唐月亮什么的……都不重要。” 姬北命可不管破晓的老脸尴尬,直说道:“破鞋大人,你别以为三姑娘、四姑娘,年纪小,对以前的事不清楚,你就胡吹乱盖的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自称英雄自卖自夸一通!当时我记得清楚,你的确是把唐明皇和唐太宗两兄弟,打得跟落水狗一般狼狈,可是,‘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唐月亮一出手,他就用三十三根‘情人发’绊倒了你,再用‘狗毛、鸡血、草皮’等奇怪的暗器,把你打得,满街乱跑满地找牙满口叫娘……” 破晓一张老脸,立即变成了猪肝色。 冷若芊明知是姬北命夸大其词的“埋汰”破晓,忍俊不住,莞儿一笑。冷若雅却天真无邪的担心问道:“那后来破鞋叔叔怎么样了……” 姬北命刚一张口,就被破晓奋起用大手捂住嘴巴,道:“最后当然是邪不压正,我们正义的一方取得了胜利,不过呢,那一战啊,说起来,最出彩、最出色的,还是当属我们的‘门框担当’姬北命姬大刀客----” 姬北命知道破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势必要在两位小美女面前说他的糗事、揭他的老底,他极力挣扎,但先机已失,说什么,也挣不脱破晓的“魔掌”。 只听破晓一脸严肃的对听德聚精会神的冷若雅道:“说起你鸡哥哥在那一战的表现,那可是大发异彩,那要大书特书啊。话说当时,姬北命以一人之力,大战唐朝、唐宋这两大‘唐门’新秀,被人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天天不应、叫爹爹不应,后来实在是逃不掉了,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叫人家兄妹‘爷爷’、‘奶奶’,那叫一个凄凉哦----” 好不容易挣脱破晓的“控制”,姬北命缓了一口大气,脸红脖子粗的道:“你好?!你还不是被那个‘飞天螳螂’唐螂收拾的哭爹喊娘,要不是老子心眼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挺身而出,并肩对敌……你老小子早就被他的‘螳螂刀’切成一百六十块了,哈哈哈……” 冷若雅睁着灵巧的大眼睛,道:“鸡哥哥一出马,那一定把那个臭螳螂打跑了!” 这次轮到破晓大笑,笑得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生怕笑断气下次没机会再笑的熊样子道:“哈哈哈哈哈哈……就他?就他小鸡?开玩笑!他哪济事啊!他一上来,就被‘飞天螳螂’唐螂的姐夫、‘遁地蜈蚣’吴蚣,生生用‘蜈蚣百足’给缠的结结实实、仆到于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的姬北命同学,当时还是比较勇敢顽强的,你们的鸡哥哥人虽然倒了下去,但他的意志,还没有被‘万恶’的‘恶势力’达到,只见他仆倒再起,起了又仆……起起仆仆,无穷尽也,此处应该有音乐,‘二泉映月’起----对了,还有唐宋那个臭婆娘,居然还笑话我们的姬北命‘大英雄’是‘大狗熊’,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婶儿能忍,二大爷也不能忍啊----哈哈哈哈哈哈……” 破晓抓住机会,大揭姬北命的“老底”,更笑得眼瞅就要断了气,仿佛已忘掉他当时也是同样狼狈的“败军之将”。 冷若雅真不敢相信,以眼前这两人之能,当年在“唐门”,还吃过这等败仗,她急得直问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呀,”姬北命没好气的道:“后来你们两个的北城哥哥就来了。” 破晓笑嘻嘻的道:“小北一来,就折断了‘飞天螳螂’唐螂的螳螂刀子、拗断了‘遁地蜈蚣’吴蚣的蜈蚣腿儿、拍花了唐宋的屁股、掰掉了唐朝的门牙、打飞了唐月亮的‘狗毛、鸡血、草皮’……最后,唐老太太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吹吹打打的八抬大轿,将我们礼送出了‘唐家堡’……” 冷若雅便拍手笑道:“我家北城哥哥出手,一定赢的了。” 女孩儿笑声刚落,竹筏尾处摇橹的船家汉子,就响起了一声冷哼,道:“冷北城很了不起吗?可惜当日我唐飞不在,哼!” 第十一章 骷髅鬼船 船家汉子停了橹,慢吞吞地抬起斗笠,露出浓眉之下的一双电目,杀气慑人。 “‘毒龙洞’洞主‘毒龙钻’唐飞,”冷若芊清寒若星的眸子,直盯着对方,道:“‘蜀中唐家堡’在‘云贵’一带的旁支,连‘唐门’前一十六房都排不上的外系,不提也罢。” “你很狂妄。”唐飞缓缓解开了蓑衣,目中杀气更盛。 蓑衣下的前胸上,挂着一把“毒龙钻”。破晓一见之下,就笑眯眯的道:“你这小孩子玩具也似的玩意儿,‘长命锁’过家家的东西,也拿出来唬人?还真是玷污了‘唐门’的威名……” 他话未将完,唐飞猛一后仰,他这一仰身,姿势大为奇特,后脑几乎触碰及地,“呛”地一声响,黑暗中毒芒乍起,射向破晓。 在这一后仰刹那间,唐飞已拔出“毒龙钻”,闪电般攻出一招! 当时姬北命在前面,“凉城客栈”两个女孩儿站中间,破晓站在最后,但唐飞一出手,已绕过姬北命、避开“凉城”姐妹,飞袭破晓! 破晓陡然住口,身形蓦地倒飞出去---- 但见灰白色长袍,在江面上一飘而回,破晓又落回木筏之上。 毒芒已不见,“毒龙钻”已回到主人的鞘内。破晓一荡而回,胸衣已多了道尺余长的口子,脸上戏谑的神态,顿已不见。 破晓侥幸躲开这一飞钻,后脊上已惊出了一背冷汗! 冷若雅温柔敦厚的道:“唐飞,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一见面就下此毒手?” 夜色中,脸孔木然的唐飞,语音同样木然的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杀手。” 冷若雅道:“你横截江上,就是为了杀人?” 唐飞停了停,缓了缓,道:“有人要你们死,你们就不得不死。” 冷若雅道:“不知说有这么大的手笔,能雇佣‘唐门’的弟子为他做事。” “这个人,你们谁对惹不起。”唐飞没有回头,他但用手向后面笔直一指,道:“‘天鬼教’。”冷若雅等人顺着他的目光,抬目定睛,之间后面一艘黑幡船,已渐渐的驶近,船头上的旗帜,漆黑一团,猝然间,船头乍起一道青幽的光亮,黑帆上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只“骷髅头”的诡异恐怖·图案。 冷若芊极目望去,只见“骷髅鬼船”船上,帆布猎猎带风,但船舷边,半个鬼影儿,也没有瞧见,她冷冷的道:“是‘鬼王’戈风?” 唐飞没有答她,只漫声道:“鬼王让你三更死,焉能让你过五更?”他的手,慢慢搭上了钻柄,用一种出奇的慢、出奇的傲地声音道“各位,请上路吧!” 江风甚劲,冷若雅苦着脸道:“能等我吃完夜宵再上路吗?总不能做个饿死鬼吧!” 破晓笑道:“现在的‘唐门’,自从唐云闭门写书立传之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小鱼小虾小王八,只要和‘唐门’沾点关系,就赶出来充字号了。” 姬北命冷冷的接口道:“唐飞,你滚吧!” 唐飞冷笑,缓慢、傲慢的道:“我今晚就要你们的命,你们四个人的性命。”话来说完,唐飞猛一仰首,“铮”地一声,“毒龙钻”已出鞘,化为黑光,直袭姬北命! 厉芒刹间已到了姬北命的胸膛,这一钻比对付破晓那一钻快的何止十倍,姬北命身形甫展,钻锋已侵胸襟。 就在此时,“啪”的一脆响,“毒龙钻”一断为二。 冷若雅的“相思刀”,疾斩在钻头上,唐飞的“毒龙钻”,尽被刀风齐齐剁为两截! 唐飞一愣,手上的成名武器“毒龙钻”,就只剩下了半截钻柄。他看着自己的半把兵刃,木然的脸上,连一点木然的表情,也都渐渐的消失了。 冷若雅眯着眼睛,道:“就你这点微末本事,还要和我家北城哥哥别别苗头,‘猪肉炖粉条’昨晚吃多了吧你……” 唐飞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理会冷若雅的调侃,好像整个人,都深陷一场无涯的噩梦,而难以自拔…… 冷若芊“断肠箫”一指那艘已靠的颇近的“骷髅鬼船”,道:“三姐姐,咱们冲上船去,捉住那个‘鬼王’戈风,看看他倒底是什么鬼样子!” 只听那“骷髅鬼船”之内,有人阴阴地鬼笑了一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破晓与姬北命对望一眼,也不答话,即蹿身而起,抢先登船。 “骷髅鬼船”离竹筏虽近,但也有两丈余远,加上“骷髅鬼船”的船舷高出竹筏近三十尺,破晓跟姬北命这一跃而起,犹如弹丸急射,迅疾无比! 冷若雅见二人抢了先,不由得微叹一声,四妹不良于行,自己断不可能舍弃这丫头一人留在竹筏之上、独自面对仍在浑沌之中的“毒龙钻”唐飞、而抢登“骷髅鬼船”,便只有耐住性子,留守在竹筏上的若芊身旁。 破晓,姬北命两人,身子如鹰隼一般,急升而起,升到“骷髅鬼船”船头,正要扑入,忽觉得黑漆如洞的鬼船船舱内,涌起几道极为怪异凄冷刺骨的幽风。 破晓、姬北命毕竟是久经阵仗的江湖超一流高手,破晓更是已经接近“宗师”级别的人物,瞬间二人,一个低吼、一声个吼,闭住呼息,运功全身罩满玄功真气,急扑向鬼船船舱之内---- 两人双足一点,平空提气,意图力拔而起,但是,二人身形反而下沉,力已用竭,闭气在先,一口真气调换不断,刚要吸气,殊料船舱里发出的一阵腐霉鬼气,迅即吸入二人的鼻孔内! 饶是破晓跟姬北命功力高深,这一吸入鬼气,好像心肺里塞了一团铅块,全身登时软绵乏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冷若雅在竹筏上,见破晓跟姬北命、一红一灰两条身影,飞速上拔即急速下沉,不由得声息暗哑的叫了半声:“鬼蛊!”她心知情势不妙,当下向冷若芊抛下了一句话,道:“照顾好自己!” 冷若芊冷冷的道:“三姐姐且去,这里有我。” 唐飞一愣,冷若雅已如一只紫鸢,飘飞了出去。 与破晓、姬北命二人迅疾遒劲的飞行姿态相比,冷若雅的身形,如行云流水,悠然自若。当破晓、沉中侠向下沉落的时候,冷若雅的身形已拔越过鬼船的船舷。 冷若雅深谙“蛊毒”之道,她立即感觉到空中和船舷甲板上,都布有“蛊毒,“鬼王”戈风激诱他们登船,本来就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 冷若雅立时吐气扬声,及时超过破晓,但丝毫未停,又越过姬北命下沉的身子,此刻,二人距离布满“蛊毒”的甲板,已经不足两尺---- 冷若雅丽叱一声,遽翻玉腕,一手抓住姬北命的脚踝,发力一托,将这个大块头,往上托举而去! 这一推,快若电光石火,姬北命的大个子刚往上升起,破晓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形,就已落至到冷若雅停空之处! 间不容发之际,冷若雅略一侧身,让破晓的脚,踩在自己的右肩上,冷若雅再运力一顶,破晓人比姬北命聪明灵活太多,他借力猛翻,向上急急蹿起---- 此时,冷若雅一沉再沉一落再落,已降至离泛着“蛊毒”磷光的“死亡”甲板,不过一线之隔,地面上那腥臭鬼气,猝不及防的令冷若雅晕了一晕,几乎呕吐昏倒。 冷若雅手腕急抖,倏地射出一颗紫色风铃,击打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借助这一点反贯之力,她轻如薄纸的身子,又神奇般的急速遽然的回升了起来---- 鬼船的甲板上,都是鬼火磷光,冷若雅、破晓、姬北命,都附身在绣着黑白色骷髅图案的船帆上,惊魂未定,后怕未已。 鬼船的船舱,依旧漆黑一片,黑沉深处,只有一星鬼火,摇摇晃晃明明灭灭,似燃在舱中,又若点在九幽地狱的阴火。 船帆的另一面,也有三个人,背光而立。 左右二人,带着尖尖的高帽,吐着长长的舌头,一个穿白袍,怀依“哭丧棒”,一个披黑袍,手托“拘魂索”,真个与阴间的“黑白无常”无异! “黑白无常”之间的一人,带着狰狞面具,满头火红赤发,披在肩头,耳垂下,挂着两只铜环,眼中两点绿火,满身阴森鬼气,犹如九幽世界里的“万鬼之王”。 姬北命上来的时候,勉强把手臂一伸,抓住风帆的一角;破晓上来的时候,也勉力把胳膊一叹,挂在桅杆的一侧。 帆布另一面的,漆黑中的三个人,都没有动。 等到紫衣若仙的一掠上来,背面中间那绿目赤发铜环面具人,仍然没有动,但左右二个“黑白无常鬼”,却倏地掠出---- 这“黑白无常”破空划出,夹杂着两声尖厉的鬼啸,冷若雅的身形,就像紫燕乍过急流一般,在“黑白无常”递出的棒风索影之间,剧烈抖动浮沉着,然而姿态极其优美,那“哭丧棒”和“拘魂索”,始终没能沾到她的衣角。 一紫、一黑、一白,三道人影,在半空一闪而过,已经交手十数招,冷若雅刚刚落在风帆之顶,“铮”地一声,一柄鬼森森的短剑,就在黑暗中的燃着碧火绿焰,已指在她的咽喉上! 冷若雅的身形陡地僵住,那柄幽绿的“鬼剑”,也倏然而止,停在冷若雅的喉咙不到两分处---- 鬼面人那对绿目,霎了一霎,鬼笑道:“你的功夫,还算不错!” 冷若雅一动也不动,长吸了一口冷气,道:“我非你一招之敌!‘青龙会’四大供奉、‘妖魔鬼怪’之一、‘鬼王’戈风,今日‘凉城客栈’冷若雅,总算见识到了!” “鬼王”戈风面具后的双目绿火,猖然一盛,遂又“桀桀”鬼笑,但“鬼剑”剑尖,却半点都不颤,他鬼笑道:“本会的‘色王’鲁大师、‘杀人王’屠斩、‘狂魔’伏俊、‘兽魔’秦授、‘梦魔’江傲、‘色魔’欢喜佛、‘阴魔’尉迟十二,这七大顶尖高手,以及‘十月堂’的‘万马奔腾’马回峰马堂主、‘红旗刑堂’的‘青龙双煞’勾钩够和苏小小、并‘秦岭五虎’、‘蛇山六蛇’、‘杀手楼七杀手’、‘十二星相’、‘采花一窝蜂’等数十位一流高手,都先后折在你们‘凉城客栈’的四个臭丫头的手下(参见《天机锁》、《杀人狂》、《读心术》、《离别钩》、《斩梦酒》、《欢喜佛》、《刀剑笑》等卷),今日落在本座手里,只怕求生不得、求死都难。” 冷若雅微微一笑,旁顾左右,神色不变,问道:“如果晚辈没有看错,这两位就是‘天鬼教’座下的‘黑白无常’、范无救和谢必安了?” “鬼王”戈风鬼笑道:“范无救、谢必安、唐飞,都是‘天鬼教’里的好手。” 冷若雅笑了,她眉角和眼角带着唇角和鬓角微微的一扬,道:“唐飞的‘毒龙洞’,一向是隶属于沉中侠麾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之一,他什么时候,投入你的‘天鬼教;门下了?” “鬼王”戈风的鬼剑,又乍绿的亮起来,他鬼笑道:“你们‘凉城客栈’插手的闲事,还嫌不够多吗?你现在已经是砧上之肉,瓮中之鳖了,只要本座的手一动,你小姑娘这一生下一世,就是想动,也再动弹不得了。” 冷若雅眉角、眼角、唇角、鬓角的笑意更浓了:“因为我们‘凉城客栈’太多管闲事而要杀我们‘凉城’四姐妹而甘心的,并不只戈风你一人、也非你‘天鬼教’这一家,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活的好好的。” “鬼王”戈风眼神冷似幽魂,只“哼”了一声。 姬北命在一旁,怒吼起来:“有老子在,看谁杀得了三姑娘!”说着话,他挥拳就要冲上---- “鬼王”戈风冷冷地道:“大个子,你再上妄动一下,本座马上就取了你的三姑娘这颗美丽的人头!”便见他绿蛇一般的短剑,又疾然递进一分! 此时,那碧绿幽冷的剑尖,距离冷若雅的咽喉,已然不及一分! 姬北命立时像被点中穴道一般僵住,破晓宽阔饱满的额上,也渗出了冷汗,他口气变软的央求道:“戈鬼王,您是武林前辈,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鬼王”戈风叹了一声,道:“可惜,本座跟你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破晓激动紧张得结结巴巴的道:“戈风!戈鬼王,我……我给你跪下磕头,行不行?我叫你三声‘老祖宗’,中不中?只求你别杀三姑娘!” “鬼王”戈风“嘿嘿”两声地鬼笑,道:“你要是当着本座的面,后入了你身边姓‘姬’的大个子,或许本座可以考虑,放这小姑娘一条生路。” 冷若雅一脸无辜状,天真好奇的问道:“鸡哥哥,‘后入’是个什么意思啊?” 破晓满脸娇羞双眼含情脉脉的看向身边的“大个子”姬北命,小媳妇似的抛着媚眼、羞人答答声音低不可闻的道:“死鬼,你就从了奴家吧。” “哇----”姬北命手把鬼船风帆边角,“哇”的一声,将隔夜饭都一并吐到了下面的江心。 “靠,你妹的!”破晓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颇不以为然得道:“有这么夸张吗?!” 姬北命双拳紧,龇牙道:“鬼王,你敢动三姑娘一根头发,我姬北命屠你满船鬼众!” 破晓在旁心有不甘的“建议”道:“动刀动枪打打杀杀的,既不斯文、又伤和气……戈鬼王的‘建议’……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 姬北命单手护胸,摆出一副“贞妇烈女”“视死如归”的姿态,“大义凛然”的“严词拒绝”道:“要霸占玷污我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你丫的休想!” “哇----”的一下,这回轮到破晓一掉头,狂吐不止起来---- “鬼剑”劫持之下的冷若雅,摇头叹息道:“两位哥哥叔叔,吐得这么凶,不会是怀小宝宝了吧?” “鬼王”戈风,这时鬼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难得你们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胡闹……只是,本座只要把你们的三姑娘一剑穿了喉,你们两个大个子和矮胖子、还有小船上的那个残废小妞儿,根本就不是‘黑白无常’范无救、谢必安和‘毒龙钻’唐飞的对手。” 冷若雅忽然道:“鬼王,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鬼王”戈风,双目绿焰一霎,仍是禁不住问道:“听说过什么?” 冷若雅笑吟吟地道:“我家北城哥哥有一种武功……” “鬼王”戈风有些不耐烦了起来,道:“你那病鬼哥哥什么劳什子武功,快讲!” 冷若雅道:“相思……” “鬼王”戈风没有听完冷若雅的话,但他已听懂对方的意思,他没有再让冷若雅继续说下去,他立刻出剑! 第十二章 水上幽冥 “鬼王”戈风的“鬼剑”,距离冷若雅的咽喉,短短不到一分的间隙,他一听“相思”的字眼,他马上就一剑递了出去---- 他的“鬼剑”刺出,刺向只有一分距离的冷若雅,人未刺中,却如同刺进了一场梦。 相思无涯的相思梦。 “鬼王”戈风,舞起周身的剑花,万缕绿光,“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二人,同时出招,横扫二十四棒,竖刺三十六索,冷若雅身如紫燕,长空拔起,已悠然落足在船桅之顶。 只见“骷髅鬼船”船桅帆布上那颗绿磷磷的骷髅上,随意洒然地飘落了一袭紫色长裙。 “鬼王”戈风阴笑道:“嘿嘿……真是想不到啊,小小年纪,你竟然已练成了‘相思’!?” 只听冷若雅在海风中传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欲上纵追击女孩儿,但他们立时发现,自己被人死死的盯住、盯牢、盯死,丝毫不能动弹。 破晓跟姬北命,一个狠瞄着“黑无常”范无救,一个猛瞪着“白无常”谢必安,像跟他们对上了就不死不休一样。 而冷若雅捷足先登,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占据了整艘“骷髅鬼船”的制高点,居高临下,掌控全局。 “鬼王”戈风,绿芒闪烁不定,眼下这样一种形势,对“天鬼教”是极为不利的! 就在此时,漆黑一团的鬼船船舱里,一先一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一个身着玄衣,脸色蜡黄,却挟了一张尾端画有火焰图案的古琴;另外一个短服轻装的少女,姗姗而至,在昏暗处,胸口大腿仍是那么白皙靓丽,美目流盼的高贵,竟令悬在高处的姬北命热血沸腾,两颊发烫,不敢与其接目对视。 那舞裙美丽少女,顾盼了一下船上情势,微礼道:“供奉,发生了什么事?” “鬼王”戈风一见那舞裙美丽少女出现,稍有些迟疑,即柔声道:“楚左使的计划,都给这几个人搅得一团糟,他们今天曾在‘天巫宗’出没探寻,八成与‘七星堂’有关。” 那短裙少女“嗯”了一声,也不去看姬北命跟破晓,只微仰颔向船桅顶端的紫色人影道:“上面的姑娘,是‘凉城客栈’的哪位姐妹?如果不是跟‘七星堂’有关,请速回转,莫管闲事。” 这少女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很高,但婉转的声音,在夜风江涛里,显得特别清脆好听,她微微仰起的尖尖下颔,更是白皙动人,在船头的月光下,少女就像一位绝世佳人,温婉妖冶之中,自有一股威严的清丽。 不等上面的冷若雅回答,破晓抢着搭腔,道:“小娘子你又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三更半夜的,穷叫瞎嚷个什么劲啊?快快回家奶娃儿去!” 那少女唇红红齿白白的微微一笑,道:“大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福禄寿相,怎的如此慈祥可爱的人,也这般大的脾气!” 破晓一听少女夸赞他相貌,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老脸红红的干笑道:“小娘子,我老人家其实是相当斯文的,俺六岁那年上私塾,教书的张老夫子,还特意给俺颁发过两朵‘小红花’呢……” 破晓这句话,本来是解嘲般说说闹闹而已,谁知他语音甫毕,那手捧古琴的汉子,忽然嘶哑的闷狂吼了一声! 接下来,黑衣一闪,那黄脸玄服中年汉子,已至破晓面前,闪电般出手! 这黄脸玄服中年汉子一拳一脚,招式都与破晓十分相近,那汉子攻了一十七招,破晓已退守了一十七式,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围着帆布,倏而对错,破晓反身倒攻出了一十七招,那病容汉子后退了一十七式。 打斗至此,就是旁观的傻子,都隐约猜到,这二人之间,必定有着一定的渊源和联系。 “呼”地一响,破晓左掌急如星火,每出一招,劲力贯注所致,整支鱼手掌嗡嗡作声,而手掌挥动之下,指风急闪,更发出“呼呼”之声。 神之左手! 破晓又是一轮一十七招,病容汉子发出了一声低吼,一拧头,头上卷曲黄发披至腰间,散落下来,他急旋起来,犹如一道黄色的旋风,又似一面苍色铁旗,卷扫破晓! 破晓这时也拼出了真火,一甩头颈,满首黑发也舒卷而舞,只见两人的长发,一黑一黄,卷起漫天飞丝,斗得正酣方烈! 黄发黑丝猛一扫击,卷在一处,纠在一起,两人一齐发出一声嘶吼,拼力往怀里拉扯---- 病容汉子的喊音,低沉暗哑;破晓的吼声,却中气充沛。破晓吐气扬声,病容汉子跄踉下落,只见十数根黄色长卷发丝,已脱落在他沉落后空出的半空里飘扬,再看病容汉子的脸色,更黄更难看了。 显然,病容汉子已经落了下风。然而,病容汉子蜡黄蜡黄的脸上,却浮起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居高俯览、看的分明真切的冷若雅,忽喝了一声:“破鞋小心!” 出声提醒的同时,她如一张紫色的蒲公英,自高空中,冉冉飘落---- 破晓自觉胜了昔日同门、今日冤家一招,正在自鸣得意自命不凡,忽觉圆滚肥硕的下巴,微微一疼,他下意识的反手一捏,拇、食二指已掐死了一只小虫。 然后,破晓下颚的肌肉,就完全麻木了,他盯视着回到下面少女身后的病容汉子,冷笑道:“七师兄,司徒破病,你越来越下三滥了……” 病容汉子司徒破病得意的笑道:“八师弟,班破晓,你昔年搂草打兔子,把师娘韩五娘和我的老婆、你的师妹韩飞燕,都玩了个遍(参见《琵琶行》卷),也不见得有什么上三品吧!” 破晓怒道:“当初若不是看在死去的可怜小师妹份儿上,我又怎么会为你在‘刑部’阎老总那儿、为你谋了一份儿好差事!放着大好前途的皇差刑吏不做,你却不知上进的跑到这里,和‘青龙会’的这伙邪男淫妇鬼混在一起,亏你还是‘洛阳’‘铁琵琶门’‘韩家’出来的人?!” 司徒破病冷笑道:“中了我的‘蛊’,还是这么多的废话!” 冷若雅飘然跃落,对满甲板的蛊虫磷火,视若无睹,她向满脸得色的司徒破病疾道:“解药拿来!” 司徒破病冷笑一声,道:“破晓出言不逊,得罪了公我家主人,小小惩罚,已是法外开恩的轻刑薄惩。” 冷若雅道:“破鞋大叔‘童’言无忌,口无遮拦,若有得罪贵主人之处,姑娘负责代他向贵主人赔礼道歉,但他乃是与你公平打斗中,被你施以暗算,如此便算不上公平,让人看了不服。” 司徒破病冷笑道:“解药就在我身上,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来取好了!” 这稍稍一耽搁,破晓舌头便已然麻木,无法说话,姬北命心头火起,怒吼半声,一拳自上轰出---- 司徒破病丝毫不惧,自颚而上,生生就去硬接一拳---- “轰”地一声大响,司徒破病打横跌撞出六步,脸色更是由蜡黄,转做焦黄、再转为灰黄、最后转成屎黄。 姬北命威风凛凛的高喝道:“病汉,你倒是给不给解药!”闻罢,不待对方给话,挥拳又轰! 司徒破病甚是倔强,双手上抬,硬是再要生接姬北命这一铁拳。四拳堪堪相击,半空中,忽然伸出一双紫兰小手,闪电般的,扣住两人的手臂脉门。 冷若雅出现道:“鸡哥哥,别上当,这家伙拳上有门道!” 姬北命注目看去,始才发现司徒破病拳上中指,不知何时已套上了一枚蓝绿晶莹的尖刺指环,他不禁怒喝道:“你好卑鄙无耻……” 司徒破病毫不在乎的冷冷地道:“哪来的卑鄙?何来的无耻?‘天巫宗’的正宗武功‘夺命刺环,都不识得,真是少见多怪!” “鬼王”戈风鬼笑接道:“楚左使自创的惊世绝技,又岂是他们这些小辈末学,所能见识到的真材实学?!” 冷若雅道:“雕虫小技,也敢自称‘惊世绝技’?鬼蜮伎俩,安配自夸‘真材实学’!真个是滑天下之大稽,集天下之笑柄!” 司徒破病怒道:“臭丫头,你给我松手----”他右手始终在冷若雅美丽生香的小手把握之下,一挣未脱,他恼羞成怒,猛一甩身,“唰”地一声,黄发卷扫冷若雅,没头没脑的劈扫过去---- 面对“铁琵琶门”的“横扫琵琶”,冷若雅只得倏然放手! 司徒破病只觉右手一舒,他心头方一宽,但随即感到头发一紧,原来冷若雅这调皮鬼,虽松开了他的又手,却又小手一抄,满脸无辜的,死死揪住了他扫来的一把曲黄头发。 这一下更是痛入心脾百骸,司徒破病被头发牵引,歪着头,忍着疼,倔强的不叫出声来,冷若雅可不管男女有别,始终紧紧抓住对方的头发,“凶巴巴”、“恶狠狠”的道:“交出解药,不然姑娘薅死你!” 司徒破病也是够倔强,就是忍住了不作声。 冷若雅转向短裙少女疾道:“唐少,你眼看手下受难,还不替他拿出‘蛊虫’解药?” 司徒破病唬了一跳,惊问道:“臭丫头,你怎么知道她就是……” 冷若雅道:“‘苗疆’一地,‘鬼蛊巫’三道,‘鬼王’的‘天鬼教’最强大,能让‘鬼王’戈风毕恭毕敬的,除了他顶头上司‘青龙左使’楚风雪的心上人、‘毒王’唐少……还会有谁……你还是把解药给我吧,我决不伤你分毫。” 司徒破病黄黄的脸上,露出一种犹豫的神色来,他回首望向那短裙少女。少女笑了,笑得有一些些倦懒,也有一些些骄傲、还有一些些参透阴阳的风情:“‘凉城客栈’,冷若雅?” 冷若雅点点头,诚恳的道:“丫头没想到,这次跑来‘苗疆’玩耍,可以跟武林传说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唐少见面,实在是此生的一间幸事……若雅这位脑子进水、舌头不能动的大叔,生性诙谐,并非有意开罪唐姑娘,还要请唐姑娘高抬贵手,赐给解药。” 唐少温柔地道:“我这里也有位头发被扯、脑袋不能动的手下,也要三姑娘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冷若雅不好意思的一笑,急忙松手,恭敬地身退,闪到一旁,乖巧微笑看着唐少。 恢复自由之身的司徒破病,一脸悻然之色,心中恨极冷若雅,正待出手“教训”这个野丫头,唐少却一挥手,不知何时,也不知怎地,司徒破病始才发现自己怀襟里的那瓶“蛊虫”解药,已到了主人“毒王”唐少的纤纤玉指间。 “旧日在‘万花谷’,我唐少,与你们‘凉城客栈’的冷若颜冷大姑娘,也算是有些渊源(参见《温柔乡》、《百花劫》卷),今夜的过节,大家也就都算了吧。”唐少微笑着,将那小小的解药瓶,递给了冷若雅。 这位“青龙会”中,最年轻的“长老天王”,十根指秀若春葱,修长白暂,真似玉琢冰雕一般的晶莹剔透,不可方物。 冷若雅礼貌周全的道:“若雅多谢唐姑娘了。”她接了过来,正想纵身而起,递给半空中给姬北命扶将中的破晓服下解毒,但眼前人影一闪,本在身后的“毒王”唐少,已微笑扬手,体态轻盈若舞地,拦在她的面前。 只听唐少微笑道:“你放了司徒,我给了解药,我们公平交易,互不相欠。只是,你要给这位脑子进水的先生服下‘蛊虫’解药,就要拿出点真本事,让本王心服口服才行。” 看了看破晓越来越没有人色的脸色,冷若雅已经来不及多加考虑,随即道:“晚辈救人要紧,只有得罪唐姑娘了。” 说着话,冷若雅飘身腾起,左手拇、食、中三指,已捏住破晓肥肉嘟嘟的下颔,破晓方张开了嘴,冷若雅左手中指,就是一弹,“嗤”地一声响,药丸直射向破晓口中---- 然而,那颗药丸离破晓张开的嘴边,尚有寸余,唐少一双春葱也似的玉指,已经闪电般挟住了药丸,笑道:“三姑娘,承让了……”谁知话未说完,冷若雅中指又是一弹,“嗤”地一物,已射入破晓大张的口中! ----原来,冷若雅心知对方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早在刹那间换了药九,先前射出、被“毒王”唐少半路截住的那一颗,只是冷若雅随身携带的普通止血药丸,她趁唐少拦截得手更心中得意之余,再将另一颗对方交予、藏在掌心的“蛊虫”解药,疾然射出,唐少果然失算中计。 唐少脸色大变,她花容失色,掩嘴惊道:“不好意思啊,我给你那颗是‘失心断肠丧魂荡魄全家死光光七步封喉一命呜呼哏屁蹬腿丸’!” 姬北命乍闻,脸色一变,疾点怀中破晓颈、喉、鼻、口数处要穴,可怜破晓“哗啦哗啦哗啦”地吐出一些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液体和固体来,幸好那颗“失心断肠丧魂荡魄全家死光光七步封喉十步一命呜呼哏屁蹬腿丸”药丸,也在那堆东西之间。 冷若雅急道:“还好大叔尚未吞下!唐少,我给你活生生的司徒,你竟给我毒丹……” “毒王”唐少笑着道:“真是对不起啊,我是故意的。” 冷若雅展身气道:“晚辈只有得罪了。” 她紫群飘动,闪到“毒王”唐少的面前,处处都抢得先机,唐少却像一个飞天的仙女,仙游灵动,姿态曼妙,而冷若雅的紫色攻势,仿佛正好要配合她舞姿节拍一样。 姬北命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渐渐地就沉重起来,额上也渐渐的冒出了汗珠。 下面这一场看上去并不是很惊心动魄的打斗,冷若雅原本灵巧而适时应机的身法变化,不知何故,完全变成了与“毒王”唐少的一种舞姿的配合,“毒王”唐少,就好像一个舞者,舞出了春花秋月,舞出了阳春白雪,而冷若雅,仅只是一个搭配、一暮布景、一个龙套而已。 在这场“舞”里,唐少成了绝对的主角、绝对的中心。那场景,仿佛凌波仙子的唐少是舞者,而飘飘若仙的冷若雅,只是唐少的舞衣,一飘一扬、一起一落,全都是舞者的舞姿与心境! 鬼船船舱里的鬼火轻轻摇动,冷若雅的紫衣愈渐黯淡,唐少的舞衣窕窈,仿佛月里琼楼玉宇中的嫦娥,直要飞到江中去。 “鬼王”戈风、司徒破病、“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的脸色,渐渐的、慢慢地,浮起出了笑意…… 倒在姬北命怀中的破晓,已渐昏沉;远处竹筏中,“冰吻”轮椅上的少女冷若芊,紧张的观望着“骷髅鬼船”上的“舞斗”,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唐飞,眼中渐有了杀气! 第十三章 青龙孽爪 “骷髅鬼船”之上,“毒王”唐少与冷若雅,正进行一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翩翩之舞。 舞到半酣,司徒破病突然盘膝而坐,将“火焰古琴”捧在双膝之上,两手连拨,在唐少的舞影之下,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冷若雅猝然倒退,根本渗不进去。 琴声方起,箫韵即和---- 远处竹筏上,“冰吻”轮椅中的白衣少女,“呜咽呜咽”的吹响了几下竹箫。那几下箫韵在“鬼王”戈风等人听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但唐少耳中听处,却发生了极大的震惊和剧变。 ----冷若芊所吹奏的箫韵,正是配合冷若雅的身姿,以“音波功”、“断肠曲”一类的武功,融化入舞蹈中之曲调。 冷若芊捏准司徒破病琴乐变化的音符和节拍,恰巧奏中每一小段每一小节,令司徒破病情不自禁的忘情弹拔,和起了音律。 箫音每次不差厘毫地响起,司徒破病每次均是慢了半拍、迟了一节,唐少的舞姿,也显然有了凌乱的变化。 冷若芊香腮微鼓,“断肠箫”的音符,加速了节奏,本来低沉的调子,忽地变得昂扬起来,司徒破病双手急挥,依然完全跟不上少女的节奏,唐少心绪大乱,舞姿更是大乱,举手投足、摇臀扭腰之间,无一处不是破绽。 冷若雅并不抢攻,只是移形换位,自舞自蹈;冷若芊将一曲又一曲的竹箫奏鸣,隔着江涛送来,唐少如痴如醉,在箫韵中随乐起舞,只是,她的舞,已谈不到再威胁冷若雅,更已完全被冷若芊的“断肠曲”所控制迷惑。 唐少赤足玲珑,桃花美脸,摇曳生姿,这一舞,淋漓畅尽;冷若雅也会心投入在箫奏琴韵中,似欲成就人间一首绝世舞曲。 “铮铮铮----”地一声响,古琴琴弦断了三根,司徒破病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喷将在琴身上,一张屎黄色的病脸,终于变成了死黄色。 曲终,人未散。 舞止,月如钩。 月映江波,波粼万道,万籁寂静,默默流远。 良久,唐少幽幽地隔水而道:“吹箫女子,可是四姑娘?” “晚辈冷若芊,”冷若芊按箫传声道:“丫头有幸,目睹唐姑娘惊艳一舞,一时心血来潮,音律荒疏,党真是献丑了。” 唐少又向冷若雅悠悠地道:“三姑娘,在本王舞乱的时候,你要是抢攻杀我,怕是早就成功了。” 冷若雅笑得桃靥生花,道:“就当晚辈向唐姑娘讨‘蛊虫’之资好了。” 唐少想了想,道:“‘凉城四美’,我唐少幸会其中三人,另外一位二姑娘冷若霜,虽缘悭一面,想必也是惊艳绝伦的女子……”她惋惜数声,转首望向面色难看之极的司徒破病,语气冷淡的问道:“司徒,还不碍事吧?” 司徒破病脏腑为冷若芊的“断肠箫”音律所重创,气血翻涌,七哀八伤,一时之间,竟是答不出话来。 唐少似乎也无意关心手下司徒破病的伤势,又向冷若雅道:“三姑娘,那位破晓先生所中的‘蛊虫’解药,你先拿去喂他服下……”说话间,她双指在袖间拎出了一颗火红色的药丸,交予冷若雅。 破晓服下药丸片刻之后,就恢复到气色红润生龙活虎的“英姿”,他挂在风帆上,别扭的推开扶持他的姬北命,百般嫌弃的道:“你抱我那么紧干嘛?你给我老实交代,方才我老人家中蛊迷沉期间,你这‘好色之徒’,有没有吃我的‘豆腐’?说!” 姬北命上下打量着他,一张大嘴都快从“苗疆”撇到“洛阳城”了,千般厌恶的道:“一身的豆腐渣,哪来的豆腐可吃?” 破晓词穷,气得呼噜呼噜的,扭过身、别过脸,不再理会姬北命。 “毒王”唐少秀灵的凤目,眨啊眨,她掠了掠发鬓的一缕散落下来的青丝,轻吹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三姑娘,你就不怕本王再在你这位大叔朋友的解药药丸里做什么手脚?” 冷若雅笑吟吟的道:“据我家北城哥哥讲,‘青龙会’在‘云贵’一带的致命人物,有‘鬼王’戈风、‘毒王’唐少、以及‘蛊王’上官腰舞,唐姑娘领袖‘天巫宗’,偷换解药这等不上道的事情,有再一、再二,岂会有再三、再四?” “毒王”唐少幽幽一叹,也不答话,眉心间,隐隐浮现一抹哀愁。 “鬼王”戈风鬼笑三声,道:“我们‘青龙会’此番筹谋已久,‘青龙老大’对‘云贵’两地,志在必取,任何帮助‘七星堂’螳臂当车折,都是与我们‘青龙会’为敌,希望今晚之后,诸位是友非敌,免伤和气……” 说罢,戈风鬼手一挥,“黑白无常”范无救、谢必安左右一让,冷若雅见主人已下达“逐客令”,再呆下去,也是索然无趣,便踏水凌波,回到竹筏。 “毒龙钻”唐飞,见三人回转,便即斗志全消,垂头丧气起来。 “鬼王”座驾“骷髅鬼船”,载着戈风、唐少等人,在沉沉的夜色里,扬帆远离,竟然对竹筏上的唐飞不闻不问,弃之不理。 冷若芊冷笑道:“唐飞,这就是你忠心效力的主子,对你之道吗?真心为你不值。” 唐飞苦笑道:“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本来各有统属,相互攻击,形同散沙,每一年因争水、抢地、通婚等事端,起争执殴斗而伤亡的人手,不在少数。这种战乱的局面,直到沉中侠沉总堂主的到来,才大有改观。沉总堂主不避刀斧、亲冒箭矢,将我 们‘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一百零八个头人、首领、酋长召集在一起,晓以大义,号召我们,同心协力,共同抗击‘青龙会’,保卫家园,这才使得我们各洞、各寨的兄弟姐妹,香火旺盛,延续至今……” 冷若芊冷笑道:“可是你们却忘恩负义,在沉中侠和‘七星堂’大难来临之际,薄情寡义翻脸无情的抛弃了他们,反而认贼作父、昧着良心软着膝盖投奔了‘青龙会’的旗下?” “四姑娘骂得好,也说的是。”唐飞苦笑连连的道:“本来,我们‘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汇聚在‘七星堂’的义旗之下,同气连枝。一同对抗‘青龙会’的侵扰,造福乡里,这几年,也算是干的风生水起、兴旺发达;哪曾想,‘青龙会’一供奉、二长老一发力,‘七星堂’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溃不成军,沉中侠大失民心,包括我们‘毒龙洞’在内的一大半洞寨,或是被利诱、或是给威逼、或是为蛊控,都纷纷转向了‘青龙会’的阵营,我的父母妻儿,都被‘鬼王’抓到‘鬼蜮’为人质,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得罪诸位的……” 冷若雅善良的同情道:“唐大哥,你放心,等有机会捣了‘鬼王’的老巢,一定救你的家人出来,绝不能让他们在里面饿肚子!” 姬北命忽问道:“‘鬼王’要对付沉中侠,可知是选择什么时候下手?” 唐飞沉吟了良久,才咬咬牙道:“左右已是一个死,都一并和你们说了吧!”冷若雅等人听他话语奇怪,也为太过在意,只听他道: “据我说知,这个‘统一云贵’的战略计划,是远在‘昆仑’的‘青龙左使’楚风雪遥控制定,并有‘青龙会’四大供奉‘妖魔鬼怪’之三的‘鬼王’戈风全权主持、且由‘青龙会’‘十大长老’中的两位:‘毒王’唐少与‘蛊王’上官腰舞共同具体执行、兼又‘九月堂’堂主段兴智配合,通力合作实施展开的。 整个计划运行当中,‘鬼王’戈风,总揽全局,具体进行布置的,应是与沉中堂主恩怨似海的‘天蛊娘娘’上官腰舞最力,她先故布疑阵,散播流言,蛊惑人心,制造恐怖,占领舆论,拔得头筹。‘青龙’群魔,已经拟定在明日沉总堂主的寿辰上,发起最后的攻击……” 说到这里,唐飞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他的神气也一下子涣散开了,最后整个人,都委顿在众人的脚下---- 冷若雅最先发觉有异,她扶起昏沉沉的唐飞,一看情势不妙,立即把“相思”真气,源源导入唐飞体内。 良久,唐飞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的哀声道:“别枉费力气了……三姑娘,‘青龙会’在发布任务之前……已经在我的体内种植了‘蛊虫’……没用的……我没有完成‘青龙老大’交给的任务……只、只有死……死路一条……” 姬北命恨声道:“好可恶的‘青龙会’!好恶毒的‘青龙老大’!!” “三姑娘,”唐飞艰难地道:“我拜托你一件事……” 冷若雅含泪坚定的道:“丫头会救出你的家人的,,你放心去吧……” 唐飞这条江湖汉子,眼中有了一层泪雾,他挣扎道:“还有……你们明日见到沉……沉总堂主的话……记着替我敬他老人家一杯寿酒……祝他老人家福寿延年……平安喜乐……我们‘苗疆’百姓……亏欠他沉中侠太多……”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眼中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但却牛喘起来,他一只手屈起来,想要握住冷若雅的手,冷若雅连忙搭住了他的脉门,变了变脸色,望向唐飞,轻声道:“唐大哥,你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代丫头?” 唐飞忽然望望冷若雅,又望望冷若芊,眼中出现安慰和欣然的颜色,头一歪,终于是咽了最后一口气。 姬北命缓缓走近,一字一句地道:“‘青龙会’又害了一条人命!” 冷若芊喟息道:“可惜……他的家人、还有无数‘苗疆’的武林人士,还在‘鬼蜮’魔窟里,饱受煎熬折磨……” 破晓叹了一声,也不说话,与姬北命合力将竹筏划到对岸,寻了一个平整的沙滩,埋了唐飞的遗体后,天色已经大亮。 旭日东升,江面平静,没有了鬼船,没有了妖舞,昨晚的一切,恍似做了一场噩梦…… 四人已经来不及多加休息,只到前面的小渔镇,回过了等待在那里的“风花雪月”四小婢,简单的进行了片刻的梳洗进食,准备好了一些普通的寿面、寿包、寿桃、寿酒,用四个礼盒装了,四小婢各自拿好,向镇上渔民问好路径,就直奔“七星堂”而来。 走不多远,便到了“煮鬼城”,城中行人稀少,百业萧条,纸钱空中乱飘,冥歌四起,让人毛骨悚然,望而却步。 冷若雅等人,沿着中心大街走了一段萧瑟难行的路,来到一所朱门碧户,看去非常幽森,铜门紧闭的大宅之前,只听到宅子前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冷若雅抬头,便看见匾额之上“七星堂”的字样,回首笑道:“就是这里了。” 破晓探头看看,倏觉背后,有衣袂急掠之声,他横身就护到了“冰吻”轮椅之后。姬北命更霍然回首,握刀而立。 这幽静死寂得似连猫狗都不见一只的府门之外,不知何时,在他们背后,已多了两个苗家少女,手抄明晃晃的兵刃,其中左边一个娇声喝问道:“你们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破晓笑呵呵道:“伸手不打送礼人,俺们大老远巴巴的,给你们的老大拜寿来了,你们就这样对待客人吗?” 右边那少女沉着声道:“今日情形特殊,总堂主吩咐下来,一切戒备务要小心,所有宾客,都要验明正身……” 冷若雅听得怔了一怔,冷若芊听罢哼了一哼,两个女孩子正要发话,门内一个声音喝道:“金花、银锁,还不轰开他们,以防敌侵!” 两个苗家少女应了一声,左边的金花道:“各位,今个儿我师父办寿酒,你们要是想混吃混喝的话,还是快走吧!” 右边的银锁也道:“你们也都听见了,快快走吧,要是被‘地煞坛’的慕容少爷撞见了,你们想走,怕也留下一层皮来!”说着话,这苗女,伸手就要推破晓。 流风、飞花、飘雪、逐月,这四个手捧礼盒的小婢女,都齐齐变了脸色。 ----四婢年纪虽幼,都未成年;但跟随姑娘若芊行走江湖以来,无论走到哪里,无不受到各方江湖人士、各派武林人士的尊重孝敬,哪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破晓却笑嘻嘻地道:“两位小姑奶奶,我老人家都说我是来拜寿的了,不是来混饭吃的,哎哟,我老人家……”他假装摔了一跤,金花、银锁两个苗女,怕他真摔着了,连忙伸手去扶,破晓闪电般点了二女穴道,转到了二人背后,手脚不老实的摸了摸两个苗女的紧紧绷起结实小翘臀,笑道:“沉中侠这老家伙,挑选女徒弟的眼光,倒是一等一的。” 冷若雅白了破晓一眼,抬足上阶,双臂贯力,推开铜门---- 门内已有了警觉,铜门刚一推开条缝隙,一排数十件暗器,已向冷若雅前、后、左、右、上、中、下,七个方面射到! “我的娘哎!”冷若雅一个后空翻,落回阶下。 “吱呀呀----”一声,后门大开,从里面拥出二十五、六个青年男女,立时有四、五个女弟子,将被制住穴道的金花、银锁抢走,另外二十余人,纷纷拔出兵刃,围住访客。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为首一个白白、圆圆、胖胖的公子哥,怒声问道。 破晓依旧是嬉皮笑脸地道:“我是你们老大沉中侠的干爹,特意来给我这乖儿子祝寿的……”他表面戏谑怒骂,心下里,则暗暗惊诧这“七星堂”防守之密不透风。 那白胖圆公子怒道:“这里岂是你撒野混事的地儿,给本少爷滚!” 姬北命见“七星堂”如此大阵仗,出动如斯多人来拦截自己等人,心里早就无名火起,当下怒道:“让你们老大沉中侠,滚出来见老子!” 那白胖圆公子怒道:“尔等竟敢在‘七星堂’撒野!看拳----”一拳就打了过去! 姬北命挥拳就跟白胖圆公子,对磕了一拳,各是震了一震。 “好!”姬北命一声虎吼,又举起铁拳,轰出一拳,那白胖圆公子脸色苍白,仍是咬着牙,跟姬北命对了一拳,但已换了另一只拳头。 两人第二拳一对,二人又是晃了一晃,姬北命战意大厉,紧接着攻出第三拳,仍是原来那一只右拳。 那白胖圆公子左右两手,气喘未定,双臂发麻,虎口断裂,眼见姬北命足以开山裂石的第三拳,当面轰到,这名出身武林世家、皇族后裔的子弟,有着自重身份的高傲和倔强的性格和血液,他不愿躲避示弱,只好分别用两只手合力去接对方的第三拳! 接了一拳,又是一拳,姬北命的一双铁拳,愈攻愈快急,越轰越猛烈---- 第十四章 百鬼贺寿 姬北命与那白白的、胖胖的、圆圆的公子哥儿,又连对了七拳,直将对方轰得连退七大步,脸色惨如淡金,眼看不支---- “七星堂”其他二十余名男女弟子,立刻发一声喊,上前围攻,但破晓大袖飘飘,横扫如刀一大片,竖击如枪一条线,把二十余人的攻势,瞬间,全都格挡了回去! 眼见那公子哥儿,就给姬北命一拳轰倒,忽听一人自府门内道:“小宝,让为叔来为你挡一阵。” 说话之人,身高面黑,相貌清瘦,五缕长髯,颇具威势。 此人话起的时候,人还在门内,但一句话说完,他已拦在那公子哥儿“小宝”的身前,“轰隆”一声,接住了姬北命最猛烈的一拳。 巨响过后,尘土激扬,两人脚下的青砖,块块碎裂! 二人皆是一怔。姬北命长吸了一口气,再次出拳,那黑瘦老者,又扬拳接一掌,姬北命退开三步,那老者却是“腾腾腾腾腾”退了五大步,那宝少爷跟一干弟子,见老者应付吃力,作势欲扑---- 那黑瘦老者,紧绷着脸色,忽沉声喝了一声,道:“都给我退下!” 姬北命心中,也暗自诧异这竹竿也似的黑瘦老者掌力之雄浑,但他口中依然倔强的道:“阁下何必大呼小叫,你们男女老少一起上,岂不打个痛快!?” 那黑瘦老者铁着脸色,忽问了一句,道:“这位英雄,可是‘血河老祖’申屠鳖的唯一传人、‘血河刀客’姬北命、姬大侠?” 那老者施礼在先,倒令姬北命一呆,这一声“大侠”,更令他消了大半肚子的气,他大手一摆、大刺刺地问道:“正是姬某人,你老儿,又是怎么称呼?” 那黑瘦老者面色隐约带有傲色的稽首道:“小老儿是‘七星堂’中‘地煞坛主’慕容黑山,刚才蒙姬大侠出手教训的小辈儿,是老夫的侄儿慕容宝,我们叔侄自‘幽冥谷’迁徙至此(参见《彼岸花》、《百花残》卷),已有些年月,怕是‘中原’武林道上的江湖朋友,早就把我们忘淡了。” 访客们一听这慕容黑山叔侄,报出字号,都是吃了非同小可的一惊! ----身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北霸天”慕容氏,虽然到了慕容非凡这一代,人丁单薄,但仅靠着族中极为出类拔萃的绝世奇才,就已令其家族的威名,经年不坠,无人敢轻窥门径;而已经被害的、俗家名字“慕容黑石”的“天罡坛主”大悲和尚、以及眼前的“地煞坛主”慕容黑山和慕容宝叔侄,一门三杰,更几乎撑架起了“七星堂”的半壁江山,端是了得。 吃惊之余,冷若雅礼道:“晚辈等人,素仰慕容老前辈威名已久,今日之事,实为慕容少爷有所误会,请慕容老前辈多多见谅。” 慕容黑山等了身旁的“慕容少爷”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不耐烦的教训道:“小宝,今天是什么日子?怎能这般莽撞?全力戒备也就是了,怎么敌友不分起来了?你黑石叔父、战血手和唐太宗都遇害了,田坛主也受了重伤,你们就得多费点心神,别马虎大意的……” 老爷子气势汹汹,教训的头头是道,慕容宝一干弟子,纷纷称是。 在客人和手下们的面前耍够了威风、摆足了谱儿,慕容黑山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一众拜客,去寿堂见寿星公沉中侠。 寿宴主人,“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一袭寿袍,一团喜气。今天沉总堂主的神容,让人表面看起来,会误以为他曾吃得五饱六撑睡得七荤八素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一处不称心如意心满意足,其实,心烦气躁情绪不佳身体更欠佳的他恰好相反,他已有近半个月的光景,没有真正合眼睡足一个好觉、张嘴吃上一顿好烦。 但是,尽管他身心疲惫,今天他还是要表现出一副龙精虎猛、豪气干云、喜气洋洋、洋洋得意的样子,来迎接他的四十寿典。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不论是官场上、还是武林中,高攀低踩,落井下石的势力小人,多不胜数,在“七星堂”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面前,沉中侠更加气沮不得气丧不得气馁不得。 何况,沉中侠也意料得到,今日这寿辰,恐怕难以平安的度过,越是如此,他就越要表现得容光焕发气派十足。 沉中侠,毕竟是沉中侠! 虽然在近期这段日子里,沉中侠的声名大不如前,怪事频生,流言四起,也使他的威望遽减声名锐降,但他近年来,在“云贵”一带的建树和贡献,仍是多多少少让人难以忘怀的;故此,有很多关系交情不错的正直之士,不惧“青龙会”的恐吓和威胁,不怕惹火烧身引鬼上身,早早的带着贺礼和一颗雪中送炭的赤诚之心,前来登门祝寿。 这些敢于顶着“青龙会”的巨大压力、冒死赴会祝贺的宾客,不是有操守、有良知、有眼光、有魄力的,就是有后援、有绝技、有依仗、有功名的,宾客虽是不多,却都人人身份不凡,个个来头不小。 沉中侠正与一脸嬉皮的破晓和一脸臭屁的姬北命打招呼,又是吩咐保镖喵小姐和汪先生招呼“凉城客栈”的尊贵六位女客,忽听下人来报:“宛儿夫人腹痛又告发作,请总堂主快过去看看!”沉中侠面色一变,急忙向席间的破晓跟冷若雅等人,告了个罪,并吩咐慕容黑山,代自己好生招待贵客,就急急离席。 来到内室,只见温宛儿疼得死去活来,直似肚腹里,有几十只钩子,一齐拉扯钩撕她心肝脾胃肾大小肠一般,也痛乱了沉中侠的心神和心志。 “宛儿!宛儿,你觉得怎么样了?宛儿。”沉中侠不停地呼唤着爱妻的名字。 温宛儿哀呼道:“妾身……肚子里面……好痛苦……” 沉中侠无助的叹道:“宛儿……你要为夫如何是好……” 温宛儿扑到沉中侠怀里,跪在丈夫脚下,抱着他的双腿,哭着哀求道:“中侠……为了保住我们俩的孩子……请您……请你施用‘念气无双’吧。” 沉中侠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沉中侠才像决定了千百人生死一般重大的语气,沉重道:“好!为夫就在寿宴之前,为夫人施送‘念气无双’!” 沉中侠决定要为妻子保存胎儿、而施“念气无双”,守候在旁的“青龙坛主”轩辕开山,马上作出强烈到激烈的反对,这汉子大声阻止道: “总堂主,大敌当前,施‘念气无双’,是件最耗消耗真力的事,过程中,稍有差池,就会走火入魔、功散人亡,依属下轩辕开山之见,此议,万不可行……” 沉中侠怒道:“你懂什么?!我如不施法输气,宛儿夫人肚子里面的孩子,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轩辕开山坚持己见的道:“但是,就算总堂主您施法运功,也万不能选择在今日或近日,‘青龙会’的‘鬼蛊巫’,要在您的寿宴上,扬刀立威,慑服‘云贵’两省的武林同道之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属下恳求总堂主,为本堂大局着想,施功保胎之事,延后进行可行……” 沉中侠急道:“轩辕坛主,你的意思,本总堂主不是不知,然,宛儿夫人已快支撑不住,迟得一时半刻,便恐是母子不保,后悔终身!我沉中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这恐怕是我最后仅存的一点骨血了……” 轩辕开山“噗通”一声,双膝跪倒,直谏道:“总堂主,今日‘七星堂’寿宴,宾客云集,其中也有不少来意不善心怀不轨者,大悲禅师和田夫人、二位坛主又一死一伤,若‘青龙会’的人,真将动起手来,我们力有不逮啊……” 沉中侠一意孤行的道:“轩辕坛主,你快快请起,事情,还没有你我所想的那般糟糕透顶,你不用太过担心了担心,有你跟黑山兄在,何况……‘凉城客栈’的北城兄未到,但有三姑娘和四姑娘,纵有大批‘青龙会’邪徒,大举来犯,咱们也该应付得过来。” 轩辕开山抱住总堂主的两腿,死死不放,苦劝道:“总堂主,你要知道,‘念气无双’在发功的那一刻,总堂主你散尽护体真气,若有邪道高手,从旁偷袭,实在是凶险之极啊……” 沉中侠不耐烦的拂袖转身道:“就算我失了护体真气,念气逆行,普通寻常之辈,想要致我死命,也是休想!本‘总堂主’的‘念气无双’反挫之力,当世武林,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轩辕开山跪行几步,紧随总堂主身后步履,不屈不挠的大声道:“‘鬼蛊巫’青龙三大巨头,就做得到!” 沉中侠“哼”道:“‘天巫宗’的‘毒王’唐少,‘巫术’虽厉害,却迷惑不住本总堂主的心;‘天鬼教’的‘鬼王’戈风,‘鬼术’也徒具声势而已,不足为虑……” 轩辕开山一力坚持道:“还有‘天蛊门’的‘蛊王’上官腰舞!‘天蛊娘娘’的‘蛊术’,就可以破您的‘念气无双’功力……” 闻听此言,沉中侠脸色一变,劈头打断忠心部属的话语,声色俱厉的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轩辕开山万般无奈,只得叹一口气、跺一下脚,去寿堂布置总堂主运功施法,围观的宾客,全被“七星堂”总堂亲信弟子,挡在三丈之外。 沉中侠公然在外人众目睽睽之下,施行自己的终极绝学“念气无双”,无疑是极为胆大妄为的行径,而且也是暴露自己武功上致命弱点的最大挑战。 沉中侠自己却清除明确地知道,他除了要靠这一场“自取灭亡”来挽救妻子孩儿的性命,还要仗仗这一场“念气无双”,来驱邪逐魔,并挽回自己日渐断送的声誉! 沉中侠用他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尾指四根手指,搭在夫人温宛儿的额上,右手五根手指,拇,食两指按在妻子左眉上,尾、无名双指按在夫人右眉上,中指则捺在她“印堂”穴上。 寿案桌上的烛火,被一道室内发出的罡风,摇晃得烛影急晃,而温宛儿的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大家忽听寿堂各处窗棂,“咯咯”作响,外面飞沙走石,几千万只鬼影,在白色纸窗上涌现,张牙舞爪,就要扑入寿堂里来。 沉中侠凝神聚念,他要用自身“意念”,催动‘灵气’,去尽除夫人温宛儿身上体内的异气邪气,并保住妻子小腹中的骨肉胎气人气。 沉中侠忽然觉得,很有一些不对劲---- 因为他觉得,原本虚弱无力的温宛儿,体内本如一个极大极空的风箱,发念运气之下,偏生激起她极巨极厉的压力,将自己的真气,有如吸入万丈深渊一般,源源不断绵绵不绝的反吸了过去! 可惜,沉中侠发觉时,已经太迟了! ----除非温宛儿及时收往吸收之势,不然的话,不仅只沉中侠的功力会被吸个干干净净‘枯竭而死,连温宛儿也会因为真气膨胀气流逆行灰飞烟灭! 沉中侠大惊,“念气无双”施展的时候,他既无真气护体,而期间,又是他体内意念自制力最薄弱之时,他根本无法中止施法运功,真力只有源源而出无法阻挡! 沉中侠惊恐地睁开双眼,他却惊骇之极的发现,夫人温宛儿也张开了眼,她的眼睑,泛起一种诡异的赤红色,她的嘴角,挂了一个残酷至深的冷笑,也在冷毒的看着自己! 刹那之间,沉中侠已经明白了很多事,但也有很多其中的关节,是他所想不通的。 只是,他已经明了的事情,明白得太晚;想不通的事,怕也是要祢有机会在探寻了。 沉中侠愈发感觉到自己即将脱力气散,他的眼神,更加散涣,映衬着温宛儿嘴角的残毒笑容,更加恶毒。 沉中侠铁额上的汗珠,如雨珠般落下,他的脸肌和青筋,也在抖动和抽搐着,远远被“七星堂”总堂亲信弟子隔开的冷若雅等人,议论纷纷,但“念气无双”一旦施功,各人不明状况,就算有意襄助解围,也无从下手。 外粗内细的“青龙坛主”轩辕开山一看势头不对,上前向沉中侠礼道:“总堂主,今日是您老人家的大寿,’凉城客栈‘的两位姑娘、还有‘妙手一族’的破晓先生、‘腾讯堂’的姬大侠等众多好朋友都在,依属下轩辕开山的愚见拙见,不如暂且略作休息,招待完贵客之后,再行施功。” 沉中侠也想回答自己这位忠勇的部下,但他一股真气源源不绝的向体外喷涌而出,若是一开口,全身功力,当即就散尽身亡,又如何敢作得了声回得了话。 轩辕开山见总堂主没有开口作声,也没有挥手示意,只见沉中侠的铁面之上,有如千百条金色小虫,在蠕动着,他情知不妙,但一时又不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正要向场外的冷若雅等人求助,温宛儿身边亲卫喵小姐,上前一步,拦阻道:“轩辕坛主,您是顾大局、识大体的人,请不要妨碍总堂主施功救人,请快退回您的岗位!” 轩辕开山跟着沉中侠出生入死,也有几个年头了,职封“七星堂”四大坛主之一,自从大悲和尚、田灵儿二坛主,一死一废后,轩辕开山在堂中的身份地位,就更显重要,加上近日慕容黑山也因族兄大悲和尚之死、萌生退意,轩辕开山在“七星堂”中位份,已可以说是,仅次于总堂主沉中侠之下。 以轩辕开山如今的身份地位,今日居然连个伺候宛儿夫人生活起居和照护出入安全、“婢仆之流”的喵小姐,也胆敢在群豪汇聚大庭广众下向他呼三喝四,若要容之,这还了得啊?! 轩辕开山面色一寒,厉声道:“混账东西!你难道没见总堂主运功出了岔子吗?快滚开!” 喵小姐寸步不移,汪先生更当面迎上的道:“笑话,总堂主这是施行‘念气无双’的常态,我们两口子,跟着总堂主南上北下、东奔西突,可是比你轩辕大坛主,更了解这些!” 轩辕开山转目之间,见总堂主的身子,已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大觉不妙,随口反驳了一句,道:“就凭你们这一对猫儿狗儿,也敢说了解总堂主的‘念气神功’?!” 喵小姐冷笑道:“‘了解’二字,倒也不敢当。不过呢,宛儿夫人亲口吩咐过我们夫妇,总堂主在为她运功保胎的过程里,任是谁也不得中途骚扰帮,否则的话,功力逆冲,不管是伤了总堂主、害了宛儿夫人,还是夭折了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总堂主的骨肉,轩辕坛主,这天大的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轩辕开山被喵小姐这一番话,说得大汗涔涔而下。 第十五章 人头贺礼 破晓、姬北命等宾客,远远的,见沉中侠的神色和状况,确实有些不太对路,但是,当堂出面阻止上前之人,乃是“七星堂”里的“自己人”,更是总堂主夫妇最贴身的保镖、“夫妻杀手”喵小姐和汪先生,做为“外人”的他们,反而不方便出来说话; 总堂与各分坛的一些发现情况有异的弟子,也想出头阻止,但这些弟子的身份,都不比轩辕开山高,也远不及“夫妻杀手”的地位尊,一时之间,各人暗自焦急,谁也拿不定大主意。 就在此时,忽听得“砰”地一声大响,寿堂的侧墙,突然裂开,“白虎坛主”田灵儿,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她大声嘶叫道:“‘七星堂’弟子,拿下宛儿夫人……她就是‘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寿堂中的人,尽皆哗然,纷乱之中,喵小姐怒叱:“田坛主蛊毒发作,胡言疯语,诋毁宛儿夫人清誉,左右护法弟子,给我拿下!” 汪先生插嘴道:“这疯女人胡说八道,真是荒谬可笑!”带着数名护法弟子,就要上前拿人! 轩辕开山浓眉飞鬓,沉声道:“田坛主,这是怎么回事?” 田灵儿气喘咻咻地道:“真正的宛儿夫人,早被上官腰舞这女人给害死了,现在的‘宛儿夫人’,是上官腰舞易容假扮的!” 拜客中的“天鬼教教宗主“鬼王”戈风,鬼笑道:“本王听说‘七星堂’堂下、四大坛主,个个都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今日一见这位满嘴胡言信口开河的田坛主,也不过尔尔!” 田灵儿怒喝:“老娘宰了你……”但此时,她体内的蛊毒,又已发作,全身如虫噬蚁啃,万分痛苦,又哪里出得了手?只得急急的道:“上官腰舞跟‘鬼王’的人‘黑白无常’,在酒窖里密议,被我撞见,轩辕,你我共事多年,肝胆相照,这一次,关系到‘七星堂’和总堂主的生死存亡,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相信我……还有,宛儿夫人的尸首,现在还藏在酒窖里,你派人一探便知……” 今日寿堂之上,化身俊美少年的“天巫宗”宗主、“毒王”唐少,在一旁冷冷地道:“轩辕坛主、慕容坛主,两位身为‘七星堂’沉总堂主以下的主要负责人物,有堂中弟子擅闯寿堂,还出言不逊,侮辱总堂主夫人,你们还不遣人拿下问罪,当着‘西南’群豪的面儿,你们‘七星堂’的威望和体统何在?” 轩辕开山面沉似水,向身后一名腰插短斧的“青龙坛”亲信弟子,暗中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点头会意,趁着四周人的注意力,都被歇斯底里的田坛主所吸引过去,悄无声息的退出寿堂,向总堂后院的酒窖奔去---- 另一位“地煞坛主”慕容黑山,给“毒王”唐少一激,顿时有些六神无主,只得叫道:“来人!拿下田坛主……” “且慢!”忽听人群里的冷若雅丢掉手里的半个寿包,叫道:“先拿下‘猫狗夫妻’这对叛徒!” 慕容黑山乍然一凛,惊疑的道:“三姑娘,你----” 冷若雅紫衣飘飞,扬身而起,疾道:“沉中侠着道了!”人如紫燕,直扑向堂中! “鬼王”戈风怒嘶道:“别人的家事,偏要你们‘凉城客栈’的野丫头来管!?”鬼手十指箕张,凌空抓去---- 但是,冷若雅掠出的方向,半空中陡完全的然变了!寿堂的 她先掠到鬼影重重的白纸窗棂,当寿堂的宾主,都认为这“野丫头”要向堂外逃逸时,她又掠到了屋梁,当“鬼王”戈风,在防备她居高临下飞袭突击时,若雅的身形,又发生了变化,她直掠入堂中,越过了慕容黑山的头顶,闪过了喵小姐和汪先生夫妻联手的一击,在“鬼王”戈风还未来得及动手之前,已到了沉中侠、“宛儿夫人”二人的身边。 堂里大多数人的一颗心脏,一下子,都几乎要从口腔里一跳而出! 冷若雅飘至“宛儿夫人”的身边,只讲了一句话,道:“‘天蛊娘娘,您与沉总堂主,终是夫妻一场,放手吧!” 冷若雅一闪至“宛儿夫人”、沉中侠身旁,寿堂之上的众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个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堂中,无论冷若雅向两人中的哪一个出手,谁也都来不及阻挡。 大家都震呆在当堂,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微妙奇怪的局面。 “宛儿夫人”禁闭双目,过了好半晌,沉中侠的喘息稍稍平复,他脸色有苍白转为红晕,两手十指,也终于渐次的离开了“宛儿夫人”的眉额体肤---- 沉中侠缓缓地睁开铁目,他的眼神,看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辛苦,他痛苦万状的道:“小舞,我跟你夫妻八年……好聚好散……牡丹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是放不过宛儿和我的孩子?” “宛儿夫人”冷冷地接道:“你还有脸提‘牡丹’?温宛儿那贱婢怀的野种,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沉中侠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声音艰涩道:“但是牡丹的死……你我都有责任的……” 原本是“上官腰舞”的“宛儿夫人”道:“牡丹小小年纪,身子就被你这禽兽不如的父亲糟蹋,她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今天,我杀了温宛儿那贱婢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你总该尝到失去孩子的痛苦滋味了吧?!哈哈哈哈哈……” 沉中侠痛苦地道:“小舞……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狂笑道:“我们‘鬼蛊巫’,跟随‘青龙老大’,东征西讨南伐北剿多年,他老人家将‘云贵’两省的基业,交予我们‘鬼蛊巫’之手,希望你和你的‘七星堂’力量,能归顺‘青龙会’,共创一番伟业……可笑啊可笑,他身为‘七星堂’之主,只知假仁假义假慈假悲,施舍小恩小惠,收拢人心,哪有半点昔日江湖霸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的影子!” 沉中侠惨笑了一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青龙老大’人中之龙,我沉中侠一介武夫,实在是高攀不起……” 冷若雅在一旁,接道:“‘天蛊娘娘’,近两个月来,这‘云贵’一带的凶案迭起、怪石频发,定都是你伙同‘鬼王’一伙做下的了?” “鬼王”戈风鬼笑道:“嘿嘿嘿,若非我们动下这番手脚,龙‘沉中侠’这三个名字,又如何从‘民心所向’到‘大失人心’?‘三十六洞’、‘七十二寨’又怎能纷纷弃暗投明改旗易帜……不过,若没有‘天巫宗’的唐少唐长老旗下的巫师相助,光凭本座与上官长老,在短时间之内,也很难办成那么多的事。” 冷若芊逼视美少年唐少,冷声道:“你故意造成凡膜拜‘天巫宗’的信男信女、就得以平安的假像,又指使手下唐三角、桃花、荷花等邪恶女巫,为你四处网罗绑架灵童少女,供你淫乐,更不惜残害无辜的香客……” “毒王”唐少道:“四姑娘,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唐少上苍眷顾,阴阳同体,天赋异禀,男女通吃,阴阳同修,对童男童女的需求量,极其巨大,那些愚夫蠢妇,主动献身献财,又与本王何干?” 姬北命始终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忽低声道:“唐姑娘……你这些事,都不必当众承认的……你为何要说……”他似乎仍在怀念那晚在“天巫宗”小黑石屋子里所见的那小小舞女,仍是放不开那个解不开的情愫和心结…… “毒王”唐少却深情款款的望向满脸激红的血袍汉子,道:“姬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今日之事,既然大家都已经撕开了脸皮,我们的计划,也已教三姑娘和四姑娘窥破,我们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冷“哼”一声,向沉中侠道:“我是今天凌晨,在‘鬼王’座下的高徒‘黑白无常’的协助下,才设计了温宛儿那贱婢,当然,若没有‘猫狗夫妻’的帮忙,我们也不可能在你这布防森严的‘七星堂’总堂,如此轻易得手,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喵小姐和汪先生,早已经是我们‘青龙会’的人,我们的行动,几乎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在处理温宛儿那贱婢尸体时,不意被姓田的那‘丧门星’撞破,不过,那克夫的‘白虎星;还真是命硬,中了本娘娘的‘蛊毒’,还能逃脱得掉‘黑白无常’的追杀……今天是沉总堂主的寿辰,也是你最爱的‘宛儿夫人’和孩子的忌日,你应该称心如意了吧……” 沉中侠跳起来,怒道:“你这妇人……真是蛇蝎心肠……”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淡淡地道:“我本要和你复婚,但转念一想,那又岂是容易之事?当年你四处沾花惹草,留情又留种,韩五娘、韩飞燕、王巍、蓝凤凰、美熏公主……风流债孽,多不胜数,这些年来,你又跟‘幽冥宫主’温宛儿,打得火热,如鱼得水,我又如何能拆得散你们?嘿,我上官腰舞得不到的东西,就只有毁掉了……” 沉中侠怒道:“你、你、你真是……”由于过于愤怒,他连说话,也都口吃结巴起来。 上官腰舞学着他的语态,笑道:“我、我、我怎么了?我很恶毒是不是?这才哪儿到哪儿,今天,才有你瞧的呢。” 沉中侠向场中的“鬼王”戈风等“青龙会”教徒,怒瞪了一眼,发出雷电也似的神光,恨声道:“你们这干‘青龙会’的小人!看尔等,今日能将我‘七星堂’如何?!” “鬼王”戈风面具之后,冷“哼”一声,道:“今天是您沉中堂主的大寿,我们远来道贺,自然也不会空着两手,‘黑白无常’,把我们‘青龙会’赠送给沉总堂主的寿礼,献上来----” “天鬼教”教众之中,立即闪出“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二人,“黑无常”范无救双手高捧一方红布照蒙的锦盒,神态毕恭毕敬,“白无常”谢必安同样毕敬毕恭的两手当众解开盒子上的红布、揭开红布下的锦盒盒盖---- 众人一看之下,惊呼出声! 小小方方的锦盒之内,赫然放置着血迹斑斑的美丽女人人头! 沉中侠须发皆张,全身又颤抖了起来! 因为锦盒之内的寿礼,正是他爱妻温宛儿的首级!!! 沉中侠拼尽气力,大声吼问:“宛儿已有身孕!你……你们为何还要这般狠毒,非……非要杀害她不可?!” 上官腰舞冷冷地道:“说实话,本娘娘本来也不一定非要杀害她的,因为同病相怜,他也不过是,被你外表豪气和虚情假意所蒙蔽的可怜女子……我原本只是散播流言,说是你作孽太深、作恶太多招惹天谴神罚,并且利用‘鬼蛊巫’之术,在民间安排布置了出了许多令人震惊的灾祸,大悲和尚、战飞、唐太宗那些你的走狗,也都是给我‘天蛊’所杀,更令你声誉大落,这些,也算足够了……但是,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我们所做的一切,虽然很大的程度上,打击到了你的根基和威信,但并未能从根基上,动摇到你的根本和命脉,而‘凉城客栈’的两位姑娘,跟她们的这几个多管闲事的‘猪朋狗友’这个时候,又恰恰来趟这一场浑水,为怕耽误了‘青龙老大’和楚左使的好事,我只有对你珍爱、最在意的女人温宛儿身上下手……我只好杀了她!” 场外的姬北命大声道:“上官腰舞,你这妖妇!方圆百里的无数杀孽、百姓冤魂,今日就让你以命偿还!” 上官腰舞脸上露出一阵萧索之意,苦笑道:“也好……” 沉中侠听到这里,突然轻唤一声夫妻旧识发妻的闺名,道:“小舞。” 上官腰舞听得这一声,犹如一个强忍着极大悲痛的人,压抑着无比痛楚情绪的呼唤,心头也不免为之一震,轻轻的应道:“中侠。” 沉中侠缓缓地道:“你移花接木,易容成宛儿,诈称胎儿不保,误导我施‘念气无双’、吸取我的功力,置我于死地,令我妻儿殒命,家破人亡,总该遂心称意了吧?” 上官腰舞媚笑道:“亲眼看到你死,我方真正称意遂心!” 沉中侠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好!好!!好!!!” 破晓这时,是极为佩服沉中侠的,因为他冷眼旁观,突然发现,沉中侠本来极之激动而致心智涣散神志崩溃的情绪,已逐渐而且迅速地平定了下来---- 甚至,在沉中侠连说这三声“好”字的过程中,第一个“好”字,说得心痛如刀绞;第二个“好”字,就说的心为之痛而已;到了讲出第三个“好”字,已转的是心平气和,心如死灰了。 ----和高手劲敌生死相搏时,或过于愤怒或过于悲痛的不稳定情绪,都易造成疏忽和破绽,极易给对手所乘之机。在高手对决的过程中,小小的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沉中侠是超一流高手,对这点自然明白了解。让破晓和冷若雅姐妹佩服的是,他们也没料到,沉中侠能在双双失去妻儿的这种悲痛的双重巨大打击下,能够这般迅速的冷静下来。 破晓自知,即使换作是他自己,恐怕也未必能够办得到。 ----破晓之子班马儿,在追捕“六凶”的办案过程中,不幸殉职,死于“青龙会”巨恶“狂魔”伏俊的毒手(参见《读心术》卷),当老友“刑部”尚书阎罗王带着满怀愧疚歉意和一大笔抚恤金,将因公殉职、为国捐躯得的世侄儿班马儿骨灰送回“妙手班家”,原本父子关系僵化的破晓,当场痛昏过去,并且卧床月余,大病了一场。 破晓当然不知道,沉中侠此刻之所以,能够迅速冷静得下来,是因为沉中侠在心中,已下了一个决定: ----他已经对不起温宛儿和还未出生的孩子! ----他决定拼掉老命,与发妻上官腰舞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不过在他身死以前,他要杀了所有造成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恶徒!!! 沉中侠长吸了一口气,静静、缓缓地道:“死了也好,这样我今日放手一战,也就再没有什么可顾忌了。” 妻子俱亡,使得沉中侠万念俱灰心如死灰,他已经了无生趣,他只求速死,他自愿与敌同亡,他慢慢转身,目光一一扫过堂上的“鬼王”戈风、“蛊王”上官腰舞、“毒王”唐少、以及“鬼蛊巫”一干青龙高手,然后,他目光暴射,厉声道: “来战!” 第十六章 群魔乱舞 冷若芊忽道:“天蛊娘娘。” 上官腰舞目光一飘,即问道:“四姑娘有何指教?” 冷若芊冷冷的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其实以现下这种局面,娘娘又有‘鬼王’跟‘毒王’的支持,已经稳占上风,却不知娘娘因何要在当众自揭伤疤,把跟沉中侠的陈年旧事,一一道破,来激起沉总堂主赴死之心呢?” 上官腰舞重新打量了白衣女孩儿一眼,道:“小丫头好见识,‘凉城客栈’的丫头,确实有些门道。” 冷若芊微笑,带着冷意。 上官腰舞接着道:“就是因为今天只有我们赢,没有你们胜的机会,所以,我才要在你们临死之前,讲清楚这一段恩怨过节,免得尔等带着遗憾、糊涂而死。” 姬北命怒道:“妖妇,你以为就凭你和你的狐党,就可以杀尽大堂之上的‘西南’群豪?” “鬼王”戈风冷笑道:“仅凭我们,要杀光你们这些忤逆‘青龙老大’的异教徒,当然有些吃力,即使全胜,也不免自伤元气。”他鬼笑着,面具之后的一双绿目鬼焰,看向唐少身后的唐三角。 唐三角笑晏晏地道:“好教各位得知,贱妾已奉巫主之命,遣桃花、荷花等众,’在‘七星堂’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布下了足以瞬间炸毁这‘七星总堂’的重量炸药。” “毒王”唐少俊俏无伦的道道:“并且,本王还在炸药上,布下了‘巫蛊’,只要一旦火起,盅毒四起,这块‘七星总堂’方圆十里之地,十年内寸草不生,在场的诸位,粉身碎骨,更是不在话下。” 众人大骇,相顾失色。 “鬼王”戈风鬼笑道:“现在向我们‘青龙会’,投效降服者,可免一死。” 人群中,“三十六洞“、”“七十二寨”里,有不少人迟迟疑疑的站到了“青龙会”的一方阵营,大多数的宾客和“七星堂”弟子,还在犹豫观望踌躇当中。 轩辕开山怒道:“大家别听他们装神弄鬼、危言耸听,若总堂药炸起火生蛊防毒,他们岂不是也跟我们一样难逃一死吗?!” 上官腰舞淡淡地道:“同归于尽又有何妨?何况,‘蛊毒’是我们放的,我们的人,自是早已服下了独门解药。” 众人这一下,都惊惧害怕起来,人人都只有小命一条,有谁愿意不惜性命的拼死一搏?忽听一个女音,柔声叹了一口气,道:“上官娘娘,你实在是不该忘了姑娘的。” 上官腰舞循声看过去,脸色微变的道:“三姑娘?” 冷若芊又叹了一口气,也道:“你还实在不该忘了姑娘和姑娘的‘风花雪月’的。” 上官腰舞厉声道:“你----你们?!” 美少年唐少,忽然撮唇发出一阵尖啸,然后相继又发出两声,尖啸再三,唐三角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冷若雅叹了第二口气,幽幽地道:“唐少,你是在奇怪为何你的手下桃花、荷花一干人、为何没有回应你,是也不是?” 冷若芊耸耸肩,摊摊手,淡淡的道:“您的两位爱徒等众,‘风花雪月’已经把她们,都解决料理掉了。” 大家这时才发现,本来混在人群里、端着寿面、寿包、寿桃、寿酒四色礼的流风、飞花、飘雪、逐月四小婢,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回轮到唐少,气得全身发抖,他厉声戟指,厉喝道:“你,你们……你们为何一直要跟本座作对为敌!?” 冷若雅淡然的道:“天公有眼,民心有秤。就算是你们使用卑鄙手段,让老天一时蒙了眼、令老百姓半颗迷了心,但,沉老总这许多年来,积德行善,造福一方,为的就是赎前半生的罪过,这一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也无论如何都抹杀不掉的。我们北城哥哥和‘凉城客栈’,对沉老总能够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也一向都很欢迎和支持。” 冷若芊接道:“而你们,你们这些‘青龙老大’的飞鹰走狗,却为了权欲,对‘西南’百姓下荼毒之手,而且赚为嫁祸给‘七星堂’!这一手段,也未免太辣太绝了。我们‘凉城客栈’,就是要跟你们这些‘青龙会’的供奉、长老们,斗上一斗。” 戈风、唐少二人,都看出情形不妙,忽然一个急退、一个疾扑,就欲夺路而出---- 冷若芊本是说着话,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长袖一展,横空拦住唐少! 冷若雅,一个背空翻身,长身截住戈风。 唐三角和司徒破病,身形也动了,二人也看出形势不妙,就算上官腰舞不走,他们也要先溜为妙。 可是凶巴巴的姬北命和笑嘻嘻的破晓,早已封挡住他们两人的去路! 汪先生跟喵小姐这一对“夫妻杀手”,自变局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向后悄悄的缓退,然而,“七星堂”所果仅存的两名坛主、慕容黑山和轩辕开山这两座大山,却早早的,盯死了他们这两个奸细叛徒! 上官腰舞纵观战局,事先己方所依仗的炸药蛊毒一被破坏,双方的胜负几率,都在五五之间,她向沉中侠冷冷地道:“怎么?还不动手?” 此时,沉中侠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他一方霸主的沉着和冷静,他缓缓而道:“也该轮到你我了。” 这时,总堂外面,人声大噪,要攻打进来的,正是“鬼蛊巫”的“青龙会”会众,沉中侠沉着冷静地喝问道:“‘白虎坛’田坛主,还能战否?” 忘了一眼正在与“夫妻杀手”做着殊死搏斗的轩辕、慕容两位同袍,身受蛊毒煎熬的田灵儿,挺起身板,用尽全部力气道:“属下请令出战迎敌!” 沉中侠一挥手,大声道:“田坛主,立即带领总堂护法弟子,支援外围的慕容宝部,务必令来犯之敌,不越雷池一步!”田灵儿即领着“七星堂”总堂的护法高手出去迎战。 寿宴上,其他的宾客,本来就是较有义气和人情的,加上目睹耳闻“青龙会”等一系列的卑鄙行为和无耻行径,加之“青龙会”为打击沉中侠及“七星堂”声誉所手残害的人命,与这些宾客都有或多或少的亲缘关系,无不想趁机报此大仇,“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也因“毒龙洞”洞主“毒龙钻”唐飞之死,起了兔死狐悲之感,更何况“鬼王”戈风本想用炸药和蛊毒杀害这里全部的贺客,于是乎,人人同仇敌忾,个个与“七星堂”并肩作战,力敌“青龙会”教徒。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战局形式上,一下子就形成了“一面倒”的态势。 上官腰舞冷眼旁观,向沉中侠道:“眼下这战局,胜负已分。” 沉中侠淡淡的道:“娘娘知道就好。” 上官腰舞道:“战局即使是你赢,但生死,却还是你亡。” 沉中侠冷笑:“难道娘娘自信武功比沉某要高?” 上官腰舞道:“若论武功,时至今日,我仍是不及你,只是今天是你的寿辰,痛失妻儿,六神无主,而你刚才又使用过‘念气无双’,功力未复,加上我对你的武功,经过十几年来的细心观察和揣摩,早已然了然于胸,但你对我的武功,却是一无所知。而且,我早已把你生辰八字,贴在布偶小人身上,用钢针刺十大死穴,你绝活不过今日的寿辰……” 沉中侠目光收缩,道:“还有呢?” 上官腰舞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的双瞳,猝然发出了绿芒,她的喉管,也如一只叫春的猫,发出了古怪而浑浊的声响! 沉中侠忽觉寒风侵面,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他虽然惊讶,但他立时出手,以一道凌厉的掌风,拔开了发妻上官腰舞的攻势。 上官腰舞一击不中,她手持一柄厉绿色的匕首,向前夫沉中侠,发起了更疯狂的攻袭! 沉中侠沉着应战,他既不想让上官腰舞有杀掉他的机会,更不想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上官腰舞完全失了魂魄似的,披头散发,厉绿色的匕首,招招向沉中侠狠下毒手痛下杀手! 冷若雅一出手,“鬼王”戈风立即飞起,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在冷若雅掌力一击之下,变作了一团绿火。 “鬼王”戈风的身形,刚刚飘起,冷若雅已反身截飞了过来,两人在半空中,硬碰硬的对了一掌! 冷若雅立时觉得,自己掌心一阵麻痒,知道自已就一不留神,中了对方掌心的“夺命刺环”,她娇喝一声,将玉手置入那幽绿火团之中! 火光随之大炽,“鬼王”戈风本来得意的眼中,不禁变了颜色。他在“夺命刺环”上所种的鬼蛊毒性,已被冷若雅以毒攻毒、用烈火焚烧伤处给破解! “鬼王”戈风鬼啸,如风卷残云,攫近扑前,双手两只鬼爪,再度出击---- 冷若雅马上回身作出反应,也是双掌击出,二人对了一掌! 两人连着对了两掌,都是怔了一怔,冷若雅双手指缝,皆渗出殷红色的鲜血来。 “鬼王”戈风嘴里一直尖啸鬼叫着,他身上的鬼服,忽“呼”地一声,竟是着起火来---- 火光一起,“鬼王”戈风的尖啸鬼叫,更加凄厉,他张大了口,忽然他的肚子又膨胀起来,口里吐出了绿色的浓汁! 那绿汁直喷冷若雅! 冷若雅没有闪避,那绿汁一近她身畔一尺之遥,全部蒸发成淡蓝色的轻烟! 冷若雅三度出手,仍是一声清叱!双掌劈出! “鬼王”戈风,用力甩掉身上焚烧焦垦破乱的鬼服,他一咬牙,亦以双掌硬接硬架! 二人这已经是第三次拼掌。 “咔”地一声响,“鬼王”戈风退了三步。 戈风退第一步时,身上竟铺了一层薄薄的冰衣,他退第二步时,身上的冰衣,开始片片碎裂,退到第三步时,身上的冰衣碎屑,已纷纷坠落于地上。 ----冷若雅第一次与“鬼王”戈风拼掌时,只是用普通的掌力,中了“鬼王”戈风的“夺命刺环”,吃了点暗亏,幸她熟知“蛊毒之术”,以“鬼火”灭去掌中针环所中的蛊毒; ----第二次和“鬼王”戈风拼掌的时候,冷若雅双手发出“烈阳掌”,令对方全身着火,而“鬼王”戈风以“鬼王夜雨”反击不果; ----两人第三次拼掌,冷若雅以“冰魄掌”,冰封“鬼王”戈风,但“鬼王”戈风早有所备,以“天都神功”护住心脉,并以“黄山云海”的奇异步法,破掉寒冰的束缚。 三掌过后,两人各有胜负,也都吃了对方一点小亏,难分秋色。 冷若雅却脸色大变的道:“你……你最后所用的气功、身法一派正气……不似‘天鬼教’的旁门左道功夫……” “鬼王”戈风面鬼具之后发出慑人的鬼笑,道:“本座学兼天下各大门派武学之长,这有何大惊小怪的?你这无知的黄毛丫头,不免也太……” 冷若雅半信半疑,疑惑的道:“不对……尊驾方才用的……好像是……‘黄山剑派’万家的功夫……你若心中无鬼,就自解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鬼王”戈风尖声急喝道:“废话少说!再接本座一掌!”骤然之间,他两手已封了一层厚厚的愁云惨雾! 他怎容冷若雅道破他的师门来历和真实身份,鬼啸一声,第四次双掌,鬼哭神嚎的推出! 就在这时,堂上响起了一声哀呼。 哀号声,是喵小姐发出来的---- 喵小姐和汪先生,本来都是“富贵集团”御用“杀人作坊”的职业杀手,更是大公公童贯亲自调教出来的杀人工具。 汪先生的武功,相当之高,喵小姐的功力,也着实不弱,只是她跟轩辕开山交手,有一个极大的差别和差距。 这二人所差的就是---- 轩辕开山一上来,就是没命的玩命,喵小姐一上来,就是没命的逃命。 这个察别和差距,本身就极大。 打斗中,喵小姐拼着硬挨了轩辕开山一掌,借力飞将了出去,觑个时机,立时抛下丈夫汪先生不顾,就想逃走。 可是,轩辕开山高大的身躯和巨大的战斧又拦住了她。 力竭心虚的喵小姐,已是强弩之末,战意正高涨的轩辕开山,自信可以在十招之内,将这叛徒砍翻于地,就地正法。 事实上,轩辕开山也的确做到了。 他用的是一柄“开山斧”,手起斧落,一斧头就砍在喵小姐的细细脖子上。 喵小姐本已吃了轩辕开山一掌,受了不轻的伤,四肢身体都不受使唤,斧光一闪,唯有一声哀呼。 男扮女装的汪先生,眼见女作男装的猫妻喵小姐命丧,心一痛、神一分,慕容黑山已掠到了他的背后,握住他的狗头,用力一扭---- 此时,汪先生除了就死,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夫妻杀手”这一双双丧命于“七星堂”新旧好手之下,“天蛊娘娘”心头就是一震,攻势更加疯狂而不留余地。 ----要想挽回颓势挽救大局,就必须立毙沉中侠! 沉中侠叹息了一声,似万分无奈无可奈何地举起了双掌,上官腰舞杀心大起,就在这档口儿,她又听见了堂上另外一声嘶吼。 这声嘶吼,却是“毒王”唐少的面首、爱将,司徒破病,所发出来的! 破晓力斗昔日同门师兄司徒破病,其实两个人,是斗个半斤八两八两半斤,因为二人同门学艺十余载,对于彼此,都是太过熟悉,彼此之中,短时间之内,谁也占不到对方的便宜便宜。 司徒破病的武器是“琴”。 他手上的古琴,原是一种乐器,有很多长短不一的琴弦,可以弹奏出不同的音调曲风来;但司这赏心悦耳的乐器,到了司徒破病的手上,每一根琴弦,都可以弹出不同的暗器来,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这已是这对师兄弟,短时间之内的第二度交手! 破晓施展“神次元召唤”,仅凭意志,钳制司着司徒破病的神志,使他的邪功,大受牵制;而他的“神之左手”,总是无声无息地向对方递招,使司徒破病左拙右支,极是狼狈。 司徒破病披发而战,弯曲的黄发,扬扫而出,抵挡住破晓如有神助的一轮攻袭,而他手上古琴,每一奏响,便使破晓仓皇招架,踉跄退避。 故此,司徒破病力敌破晓,有惊无险,堪堪战了个平手。 但是,司徒破病跟“夫妻杀手”一样,他也只有一个念头---- ----逃命。 畏死求生,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司徒破病且战且观察全场形势,可谓大事不好大事不妙: “夫妻杀手”一死,“七星堂”两大坛主慕容黑山跟轩辕开山,便力歼为田灵儿、慕容宝死死地缠住的“天鬼教”座下高手“黑白无常”范无救、谢必安;而“天巫宗”的唐三角、桃花、荷花等美艳女巫,在姬北命和“风花雪月”的联袂攻击下,也全捕遭了殃! 第十七章 相思无涯 “七星堂”近些日子以来,处处受阻,连连受挫,复仇吐气之志,终于大盛,士气如虹,加上寿宴群豪鼎力相助,而且“天鬼教”、“天蛊门”、“天巫宗”的青龙会众,都心里很明镜儿似的,纵然今日一战,己方打赢了这一战,伤亡必巨,今后也断难在“云贵”武林中再立足,故而,战志更乏,败迹更彰! 两军交锋,一方哀兵求死,一方全无战意,胜负之分,早有定数。 司徒破病窥探出了这一点,他就一心的想逃离战场,逃离寿堂。他分心于如何潜逃突围,神志有未免有些恍惚。 破晓看准了对手的精神不集中,他立即吐气、扬声、发掌。 “神之左手”,无可匹比、莫可能御! 司徒破病左闪右避,其中一掌,闪避不过,切中左小腿,司徒破病脚下一个踉跄,“啪啪啪”,紧随而至的三掌,又击中他的胸、腹、腰三个部位。 司徒破病全身痉挛,惨嘶一声,当场毙命。 上官腰舞听到了司徒破病濒死的嘶吼,她心头现是一慌,但她的厉绿色匕首,却更快速地向沉中侠刺了出去。 ----必杀沉中侠! 沉中侠铁眉一扬,铁衣无风自飘。厉绿色匕首刺在沉中侠鼓如风箱的铁袍上,上官腰舞怪吼一声,人儿已倒飞而出! 她倒飞出的身影,直直摔在两丈外的地上,将寿案撞倒,果品滚落了满地。 上官腰舞不住的痛苦打滚、狂嚎,她夹着凄厉的语音嘶吼道:“……你……你用的是……是……‘念气……无双……” “天蛊娘娘”上官腰舞,本以为沉中侠在寿辰之日,施展“念气无双”时,大部分功力,已为自己“李代桃僵”所吸,加上痛失妻儿心情激动,元气必然大创不足,自己藉此以“天蛊术”将之击杀,扳回“青龙会”大局。 然而,她却万万料不到,值此之际,沉中侠居然还能再度施展独门绝技----“念气无双”! 沉中侠在刹那间,将“念气无双”凝在周身遍体上,化解了上官腰舞种在厉绿色匕首之上的“天蛊”,更反挫了她! 念气交煎,上官腰舞“天蛊术”虽然是阴毒歹辣堪称“苗疆第一”,但也抵受不住沉中侠这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上官腰舞功力一破,她辗转挣扎一会,结果滚进了身后那一堆绿色火焰里,只听她不甘的嘶吼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就在沉中侠的老泪纵横泪眼婆裟中,燃烧成了灰烬…… 上官腰舞一死,沉中侠戚笑三声,真气一泄,跌坐在地上。 冷若芊目睹这“苗疆”一带能人异士的奇功诡术,一面不禁叹为观止,另一方面,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毒王”唐少,仍对她发出狠命攻击,只要她缓上一缓、歇上一歇,唐少这美少年,就完全能够,让她在一瞬间死上一千次,而且每种死法,都各不相同。 “蛊王”上官腰舞的嘶吼声,传入“毒王”唐少耳朵,强横如他,也不免斗志全消,他疯狂了一般,拾起上官腰舞丢在地上的厉绿色匕首,向沉中侠身上狠命刺戳,毫无章法。 “七星堂”的两名女弟子金花跟银锁,护师心切,双双上前拦截,唐少匕首连挥,画出两道碧虹,两名苗女,闪避不及,匕首从二人身后穿过,两两挂伤! 冷若芊一面闪躲,一面要夺唐少手上的匕首,但都被他的一种奇异功力一一荡开,沉中侠在一旁叹道:“这魔头用的是‘青龙左使’楚风雪的‘风雪漫天山’,四姑娘千万小心……”他说到这里,便咯了一大口血,他一日之内,强行接连两次施展“念气无双”,格毙发妻上官腰舞,心神震荡,加上给上官腰舞“天蛊术”的蛊毒所伤,功力之七、八已流失,而本身更受了严重的内伤,对冷若芊的受困情形,除了出言提醒之外,也实在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毒王”唐少一刀刺来,冷若芊发出一道“金钱镖”荡开,但为对方“风雪漫天山”的奇功巨劲所冲,“砰”地一声,惯倒在地,“冰吻”轮椅,也歪在一旁。 唐少咬着乌发,小脸寒白,一刀就向倒在地上的冷若芊刺去---- 就在此刻,冷若芊在叹息声中,“断肠箫”己出了手! 冷若芊一箫点捺在唐少的眉心之上。 唐少震住! 他也静止了,完完全全的静止了。 连冷若芊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箫,在面对“青龙会”“十大天王”里,最年轻的长老“毒王”唐少,能有多少的胜算…… “轰”地一声大响,冲天火光而起,“七星堂”的高手个个神勇,包括受伤的弟子,都奋起精力,人人龙精虎猛,士气大振,又向“青龙会”的残部,发起猛烈的反击。 “七星堂”哀兵之师,久被压抑之下,猛然雄起,就是连连的胜利:总堂主沉中侠大展神威,已杀“天蛊门”门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而叛徒“夫妻杀手”也给“七星堂”两大坛主轩辕开山跟慕容黑山、不负众望的诛杀,司徒破病也死在破晓下,更令“七星堂”一方士气如虹势如破竹,“青龙会”一伙无心恋战溃不成军。 “鬼王”戈风瞧在眼里,更是不敢恋战久斗。 戈风在“青龙会”的“四大供奉”座次名分,虽然是要高出“十大天王长老”一阶,但那是因为“青龙老大”要拉拢他多达数十万的“天鬼教”的部众和信徒为己所用、更是因为想利用他真实身份的武林地位以图后事,而封的虚位,并无实权;若论戈风的真实本领,与“蛊王”上官腰舞,原是不相伯仲差之毫厘,再加上危急时候露出自己真实师门武功自救,给冷若雅窥探出门径,不免做贼心虚心猿意马,在冷若雅的功击下,他想落荒而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打斗中,“鬼王”戈风突然做了一个“大旋身”,竟然用手中幽碧色的“鬼剑”,战断了自己项上的人头。 “鬼王”戈风忽有异动,追逐中的冷若雅定睛看时,戈风已成了无头的半截怪人,他戴着鬼面具的人头,竟然向自己飞撞而来。 冷若雅吃了一大惊,在这一刹那间,冷若雅也不知接人头好,还是避开人头对。 手忙心慌之中,冷若雅顺势用“相思刀”刀鞘将飞来的鬼头一扫---- 这一触之下,冷若雅忽觉提着刀鞘五指,指尖一震,就好像同时有五只冰冷的虫子,一齐自她五指的指尖,钻入她手掌血管里似的,痛痒难当。 冷若雅急扔刀鞘,暗运“相思”真气,迫住毒虫,左手抽刀,一刀迫开了“鬼王”戈风追击的鬼头。 抬头再看,“鬼王”戈风的人头还好端端地在他脖子上,却才是他施的“障眼法”,急遽无比地斩了后面一名“天鬼教”教徒的首级,闪电无匹般的下了“鬼蛊”,用活人断首的冤气和阴气,致使冷若雅也中了蛊。 “鬼王”戈风“哈哈”大笑,冷若雅失声道:“鬼蛊!?” 戈风脸有得色,口气得意的道:“三姑娘现在才知晓,也未免太迟钝了一些吧。” 话说到这里,“鬼王”戈风倏然住口! 然后,戈风仰天喷血,如注,狂吼,如雷: “相思!” 在两人“骷髅鬼船”上的第一次对决,冷若雅就曾用“相思”,脱离了“鬼王”戈风“鬼剑”的钳制;而今戈风奸计得逞邪功得胜心中得意之下,一个不慎,又再度陷入在“相思”的神泣魔力之中。 “鬼王”戈风一面不住的咯血,一面垂死的挣扎,他狂吼一声,将手中“鬼剑”,如一头恶鬼、一缕冤魂般,直掷冷若雅! 冷若雅闪身避过,“相思”要集中精力,才能施行,就在这避剑一顿之下,“鬼王”戈风夺路就逃---- 姬北命一掌震退唐三角,手提“释刀”,就要追赶“鬼王”,就听冷若雅叫道:“小鸡哥哥,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顿住身形,姬北命不解的回身问道:“怎么?就这么放过这个大魔头?” 冷若雅若有所思似有所虑的道:“‘鬼王’戈风此人,如果丫头所料不差的话,他的真正身份,应该是‘中原’白道武林之中,一位人人敬仰、个个尊重的大侠人物,此人非同小可,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关整座武林的兴衰存亡,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紧要关头,我们还不能揭下这‘伪君子’的虚伪‘面具’。” 姬北命还待再问,见冷若雅运功驱蛊疗毒,心无旁骛,也只得作罢。 这时侯,姬北命眼见“取七星堂”及“西南”群豪,大获全胜,将“天鬼教”、“天巫宗”及“天蛊门”的残部,打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剩下的教徒,也纷纷束手就擒,跪呼饶命,尤其是在节节败退的最后关头,,“鬼王”竟为己身安危而斩下一名部属鬼徒的人头,更令人心大失,一败涂地。 而这个时候,冷若芊正缓缓收回“断肠箫”---- 而“毒王”唐少微合着的眼,也慢慢的打开,苍白的脸孔,渐渐有了羞愤恨色。 “青龙会”三大“西南”巨头,“蛊王”上官腰舞和“鬼王”戈风,一死一遁,而今,只剩下了“毒王”唐少。 他向逼近来的敌人,厉声道:“你们再行前一步,我就自行了断,自绝当场!” 沉中侠长身而道:“诸位,请让开。” 大家闻声而动,都自觉的给后面的沉中侠,闪让出一条路来。 唐少面对沉中侠,喘息道:“好!姓沉的,我们‘鬼蛊巫’,今儿姓已一败涂地,‘蛊王’在你手下一命归西,‘鬼王’那个没骨气的逃了,剩下我有名无实的‘毒王’,有命没有,全凭你沉中侠一句话了!” 沉中侠勉力道:“你要听哪一句话?” 美少年狠狠地道:“经此一役,‘七星堂’在‘云贵’两省,就是一枝独大巨手遮天,你沉中侠就是名副其实的‘西南王’,你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的圣旨,只要你开口放我唐少滚蛋,他们就不敢拦我!” 沉中侠道:“我放过你,只怕你日后放不过我!” 唐少道:“我唐少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只要你放过我,我马上回归‘蜀中’‘唐家堡’闭门谢客,再不踏足‘云贵’地界半步!” 沉中侠游目堂上群豪,道:“诸位前辈,各位好友,这唐少,与我沉中侠,有杀子之仇,我儿不弃,曾给他活生生的吞食(参见《百花劫》卷),然,今日之战,非是解决个人恩怨的私斗,而是武林正邪之争,唐少既然是‘唐家堡’的嫡系弟子,他在江湖上犯了错,自当有他‘唐门’的族长长辈教训,我等不便私刑加身。 沉某人自信,若我放了唐少,堂里的众兄弟姐妹,也必定会放唐少一条生路;但今日‘七星堂’一战,各位古道热肠义薄云天的武林同道好友,也是出过大力的,并非沉某一个人,就可以承担得起来的。是以,敢问一声,未知其他诸位武林前辈,怎么说?” 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过了一阵子,有四、五个辈份较高的“西南”武林老者,一齐道:“沉总堂主,大家伙儿以前都会误了你,而今,我们都以您马首是瞻。” 更有几个性格直爽的“南疆”豪客,直接大声道:“沉总堂主说放人,我们绝不敢拦;若有人持有异议,让他跟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沉中侠转向唐少,道:“唐少,‘云贵’两地武林朋友的话,你该都听见了吧?” 唐少冷冷地一抬眼,道:“可是,站在这里的,也有不是‘云贵’武林道上的朋友。” 沉中侠铁眉一沉,道:“你与他们也算是熟人了,何不自己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唐少转向破晓,道:“破晓先生,你先前中了司徒破病很深的蛊毒,司徒破病已死,你大仇已报,我还曾给你过你解药,所以,于情、于理,你……你也该放我一马!” 破晓默默点头,闪到一旁。 唐少看向姬北命,又道:“姬大侠,你是官府的人,自然更不会乱用私刑罔顾国法,还有,唐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女身的我,你不会舍得狠心杀我,对不对?” 姬北命一言不发,退到一边。 唐少面向冷若芊,他低着头,垂着面,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她刚一启唇,就被冷若芊截口道: “你不必费尽心机和口舌说服我、劝动我,放姑娘还是会放你的,因为沉总堂主已经答应了,但是,这要有一个前提条件。” 唐少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却淡淡的问道:“什么前提条件?” 冷若芊与冷若雅,在一瞬间,做过眼神交流后,道:“你唐少的武林身份,太过敏感特殊,就这么轻易放你走,很难保证你将来还会出来兴风作浪、为祸人间,所以……”她冷清的星眸,盯紧了对方,一字、一字的道: “我要亲自、押送你回‘唐家堡’、将你交由唐大先生和唐二先生处置!” 唐少依然在深情的观赏着自己修长、白皙、美丽的手指,他悠悠的道:“把我交给唐恕和唐怒那两个小辈儿处置吗?他们两个还是我的侄儿,唐恕那个老古板,一大半年纪了,迂腐无能的紧;还有唐老二,脾气臭得要命,见了我这个‘小叔叔’,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个整屁,都放不出来,你还指望这两个老家伙处理我?!” 便听冷若雅笑道:“就算唐大先生和唐二先生惩治不了你,你的大哥大嫂、唐老爷子和唐老太太,总该管得了你吧?” 唐少一听这话,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马上垂下了头。 “诸位,”冷若雅昂声道:“沉中侠沉总堂主,弃恶从善,功德无量,‘南疆’武林大局,请他来领导大家,以及主持驱逐‘鬼王’势力,最为合适不过,大家意下如何?” “西南”群豪,想起沉中侠过去的的种种功德,加上近来对他的诋毁误会,都纷纷表示大力拥戴沉中侠为“南疆”武林领袖,共商反抗“青龙会”大计。 一阵纷纷扰扰之后,沉中侠亲自送各人出“七星堂”,互道珍重。 冷若雅临别之际,语重心长的道:“‘西南’之事,尽数托付于大侠了,望你莫要辜负了我家北城哥哥的一片殷望; 我家四妹若芊带着四婢要押送唐少去‘蜀中唐家堡’,姬北命心里放不下唐少,也跟了去,有他在,若芊‘唐门’之行,虽凶险万分,我也放心不少; ‘中原’武林浩劫在即,若雅这就与破晓先生,结伴赶往‘黄山’‘天都峰’,拜见‘正义联盟’盟主、‘太岳山庄’庄主万镇岳万大侠,揭开‘鬼王’戈风的真实身份!” (卷终) 第一章 喋血金铺 “加入‘凉城客栈’这么久了,婢子们还真不知道冷爷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怎么从来没听冷爷说起过他的家人呢?” “爷出身‘玉阙谷’,第一代家主,爷的父亲,名唤冷酸灵,乃‘玉阙谷’的开山祖师,其夫人高氏,出身名门,娘家‘高第门’,在‘东北’一带,人丁旺盛,也算是名门大族。 ‘玉阙谷’的历史,虽然比不上‘正义联盟’、“五岳剑派”等武林大帮会时间悠久,但冷酸灵冷谷主的武功修为,确不在任何帮会领袖之下,放眼天下,也只有“青龙会”、“权利帮”,才能令冷酸灵冷老爷子忌惮三分。 而‘青龙会’和‘权力帮’,却是‘青龙老大与权相蔡京逐鹿武林的先锋将和过河卒。 ‘青龙会’是天下武林第一大会,‘权力帮’则是江湖第一大帮。两方人马,水火不容,九州之地,寸土必争。 ‘玉阙谷’在‘塞北’财产之富、高手之众、名气之大,威望之隆,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调雨顺,风雨无阻。 ‘玉阙谷’之所以如此兴旺发达,也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冷酸灵的夫人高露洁高夫人,为冷酸灵老爷子生了两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女儿。 冷家长子冷北楼,据说他的“快剑”之快,已不在其父冷酸灵之下,并且在‘塞北’武林,颇具人望。 二女儿冷北宫,聪明美丽,待字闺中,每日登门保媒提亲的世家子弟、官宦王孙,几乎要把‘玉阙谷’的门槛,都给踩平了。 三公子便是咱家那位爷冷北城了,体弱多病,游手好闲,几乎是在父母兄姊关照宠护下,娇生惯养长大的。 咱家爷自小就天资聪明,三教九流、千行百业,过目不忘,能文精武,他的武功,虽然是大哥冷北楼所教授,但他一十三岁时,就另辟蹊径,自创武功,独成一家。 冷酸灵最信任倚重大儿子冷东楼,最偏爱宠溺二女儿冷北宫,最不喜、最不待见离经叛道、我行我素、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冷北城。 爷一十三岁时,便已成功刺杀了‘血河龙王’申屠鳌、‘吐鲁番’大酋莫山嘿咻、‘逍遥王’李逍遥三大绝世雄主,名声大噪,如日中天。 成名之后的爷,因无法接受他父亲冷老爷子要他舍弃其爱人雷晓雅、另娶一位尚未谋面、但门当户对的世族小姐为妻,最后离家出走,到了‘北凉城’,与舒自倦、花十八、温十七、唐招财、雷进宝等一批合得来的伙计,组成了‘凉城客栈’,冷老爷子一怒之下,向全武林宣布,将‘逆子’冷北城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没多久,老爷子和老夫人忧患成疾,终于相继撒手尘世。 继承家主之位的大公子冷北楼,恼恨幼弟少不更事,气死父母,从不与爷有所往来;而而姑奶奶冷北宫,远嫁‘江南’之后,关山阻隔,路途遥远,更鲜与爷有书信往来,这许多年来,咱家爷也从来不愿提及家人,三兄弟算是断了这份儿亲情,唉……” 那日,骄阳似火,冷若颜正和她的三个婢子“杀人放火金腰带”唐诗、宋词、元曲,躲在“杭州”城正街上“三金金铺”对过的一颗大榕树的树荫下,吃着“凉粉”,先聊着一些旧事,不胜唏嘘。 然后一阵喧嚷响处,就见大街尽头,涌过来四十多个精壮的大汉。他们的腰间或背上,都明目张胆的佩挎着长刀阔剑。 这些精壮大汉,一来到“三金金铺”门前,全都忽然拔出了刀剑,除了留下两个大汉把守在门外,其余的人,都一跃而入。 为首的红衣大胖子,手提一面铁斧,一跃进金铺,吓坏了里面的伙计,那伙计正想呼喊“救命”,已被那矮汉用银斧架住脖子;另外一名穿戴光鲜的客人,刚刚发出一声尖叫,就被一名使金枪的瘦子,一枪戳进肚皮,刺死当场。 那被抓住的伙计,早就两腿发软,吓成一团烂泥,只见大胖子一手擎铁斧,一手抓住瑟瑟颤抖的掌柜,凶巴巴的道:“打、打、打……” 后面那个手拖金枪的瘦子,忍不住接口提醒道:“……劫!” 胖汉即道:“对……打劫!”他将铁斧头当空虚斩两下,恐吓道:“各……各种金元宝……银锭子都……拿出来哦……麻……溜的……” 那一声客人的惊叫,却也惊动了街上和隔壁的很多人,有二十几个胆大好奇的人,就闻声围上去观看,那守在金铺门口两名恶汉,立即虎虎生风地舞了几个刀花和枪花,粗声喝骂道:“兄弟们‘权力帮’‘三十六派’的人,来这里跟‘青龙会’的朋友,谈笔生意,大家都把招子放亮些,别自找麻烦!” 围观的人群,立时发生了一阵骚动,一听是“权力帮”的人,又牵扯到“青龙会”,更没有人敢再上前去探问究竟。 冷若颜和他的三个婢子“杀人放火金腰带”正在树荫下,吃“凉粉”吃的兴起,眼见对面金铺出了事端,冷若颜动动耳朵皱皱鼻翼挑挑眉毛撇撇嘴摇摇头的道:“姑娘最讨厌这些明火执仗打家劫舍的强梁,半点而技术含量都没有!” 她身形一动,身旁的有着大龅牙的唐诗,就立即扯住他,问道:“姑娘,你知道‘三十六派‘的后台老板,是哪个吗?” 冷若颜眯着眼,道:“你爹?” 唐诗住口。 另一个生着大肚腩的宋词,满脸凝肃道:“‘三十六派’的真正老板,是新近屠杀新党、重新出山、二度拜相不久的蔡京、蔡元长。” 冷若颜斜着眼,道:“蔡京是你爹?” 宋词住嘴。 又一个仗着满脸雀斑麻点的元曲,摇摇头叹道:“那姑娘知不知道,那分别使金枪、铁斧的两个抢匪头目,又是谁吗?” 冷若颜翻着眼,道:“总不会都是你儿子吧?” 唐诗道:“他们是‘权力帮’旗下的杀手组织‘三十六派’中‘海、山、风、雷、托、跌、扑、滚、衰、伤、哭、笑、卧、服、扭、抬、顶、捧、浸、潜、溜、挽、突、缩、屈、伸、长、短、阴、阳、方、圆、胖、瘦、高、矮’的两股杀手的头目,分明名唤‘痩派’首领‘红粉楼中’应计日、‘胖派’老大‘燕支山下’莫经年!” 冷若颜睨着眼,道:“然后呢?” 宋词道:“这两个人,武功都相当的不错,是蔡相较为得力的手下。” 冷若颜挤着眼,道:“那又怎样?” 元曲道:“惹了他们,就是和蔡相过不去。姑娘要去对付他们,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 冷若颜瞪着眼,凶道:“既然他们不是你们的爹,又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拦着姑娘干鸟?!” 唐诗、宋词、元曲一起异口同声的回道:“干他姐夫的鸟蛋!” 就在此时,金铺中传来一声惨叫,那掌柜自窗户伸头向外大叫“救命”,才叫了半声,突然就顿住,人伏在窗上,两边的窗扇都溅上了血。 门口那两名恶汉,只觉眼前一花,面前竟已多了四个大姑娘。 一个美得出奇,三个丑的离谱。 那两名恶汉,哪能把她们这些姑娘家家,放在眼里,其中一个指着冷若颜主婢喝道:“谁家的小娘子,道儿上的朋友在做事,别管闲事!滚开!” 等到那恶汉喝出了那句恶话,面前的四个大姑娘,忽然不见了三个,三个丑的离谱的姑娘不见了,只剩下那美得出奇的冷若颜,而身后的门帘,一阵急摇,那两名恶汉,不禁呆了一呆,只听冷若颜道:“你们是蔡京老贼的手下,一定是杀过不少人吧?” 其中一个恶汉,得意的道:“那是当然,死在大爷枪下的,纵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另一名恶汉,晃刀狞笑道:“再加上你小美人一个,也不算多!” 冷若颜笑了一笑,道:“如此甚好。” 就在这瞬间,台阶下的冷若颜,也不见任何动作,突然就到了门口这两名恶汉的身后,然后,头也不回,红裙摇曳,姿态万千,缓步走进金铺。 身后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发出一阵尖叫和骚动。他们眼见方才还凶巴巴的两个看门恶汉,刀枪呛然落地,他们的瞳孔里,充满了惊疑恐惧和难以置信,而他们的喉管里,都同时激射出一道血箭,溅出极远,成束状,洒在市街青石板之上。 冷若颜掀开门帘,跨入金铺,一面浪浪的地说一句,道:“免费杀了你们两个奸相走狗,姑娘真是太不敬业了。” 那两名恶汉,还没听完这句话,就栽倒了下! 金铺里面,是一大群立着的人和十几个跪着的人,只有两个是坐着的人。 坐着的人,一个痩若麻杆,一个胖如米缸,形态迥异,让人过目难忘。 数十个站着的人,都是“三十六派”的强徒,他们都在训练有素、分工合作、配合无间、有条不紊的对偌大的金铺,展开地毯式洗劫。 有些强人在翻找金柜,有些是贼人在抢装金饰,有些强贼提着吓到脸色又青又白的掌柜的胡子头发,有些托着老板娘的下巴摸着下垂的胸。 唐诗、宋词、元曲,逛街购物般的,手挽着手,哼着小曲,忽然意外的走了进来,这些“三十六派”强盗贼伙,就像猛然看到了海水里走出了五头骆驼、沙漠了游出了五条鲈鱼。 抡金枪的“痩派”掌门“红粉楼中”应计日,痩细的身躯,震了一震、抖一了抖;提铁斧的“胖派”掌门“燕支山下”莫经年,胖大的身形,摇了一摇、晃了一晃。胖瘦两大掌门,各持金铁两件兵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三个意外闯入、打断他们积极“工作”兴致的不速“丑姑娘”。 唐诗笑嘻嘻的一抱拳,道:“各位早安啊!” 宋词笑吟吟的一拱手,道:“诸位吃早饭没啊?” 元曲笑呵呵一稽首,道:“众位辛苦了哈!” 唐诗笑盈盈的又一拜身,道:“几位还没收工呢?” 宋词笑晏晏的又一点首,道:“工作再忙大家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元曲笑哈哈的又一万福,道:“要不要奴家们搭把手啊?” ----试想一下,一大群业务熟练的专业劫匪,正在轻车熟路老马识途的打劫金铺,突然就进来几个俊男美女的少年,又是请安、又是问好,实在是一副让人匪夷所思、却又令人嘀笑皆非的画面。 瘦子“红粉楼中”应计日变了脸色,没有变颜色的“燕支山下”莫经年,手指着自己的肥硕鼻头,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几……几个小母狗儿……可知……知道大爷们是……是谁?” 冷若颜不知何时进到了金铺之内,笑咧咧的道:“当然知道啦,阁下肥头大耳,人模猪样,不正是去往‘西天’取经的‘二师兄’喽?” “燕支山下”莫经年反应和身体一样迟钝的转首向痩子同伴道:“这小娘子……好像在骂我?” “红粉楼中”应计日的马脸上,立即浮起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阴沉沉的道:“原来是登门来送死的,小的们,你们继续。” 其他的抢匪,一呆之后,继续各自手头的“工作”,就当冷若颜主婢四人,是已经死了的死人一样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继续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瘦瘦小小的大龅牙唐诗小姑娘,左手衣袖,不经意的动了一动。 突然间,“胖派”和“痩派”劫匪们的一切动作,又陡然停顿了。 有那些翻箱倒柜的贼手、拷问主人的凶手,在一霎那,都缩回了贼手、松开了凶手,因为他们的手背上,多了十数根细如牛芒的钢针。 这些中针的强徒,有人发出痛苦的尖叫,有人喊出愤怒的嘶吼,有人难以置信的丢开兵器,抓住伤手、满地哀嚎打滚。 这一下,连“燕支山下”莫经年诸脸上的面色,都变了。 胖瘦两大掌门,谁也没有看清楚,那又黑又丑又瘦右小的姑娘,是如何出手的,冷若颜笑道:“我这位妹妹小诗,是‘蜀中唐家堡’的唐诗姑娘,即使‘唐门’的老祖宗唐老太太,按族辈,也要尊称我这位小妹一声‘三十七姑奶奶’(参见《牧羊人》卷第四章),诸位强盗老爷,应该有所耳闻吧?” 冷若颜一说完,那些中针的“三十六派”劫匪,纷纷惊叫出声,拼命的、没命的,把手上的钢针拔出来! ----“蜀中唐家堡”,当今武林第一暗器世家,并且也是用毒名族,哪容得那些受伤的劫匪、不骇得魂飞魄散? 唐诗却低声笑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们长房‘器宗’的‘唐门’子弟,暗器是不淬毒的。” 那些中针的“三十六派”劫匪,闻言都纷纷停下了忙手乱脚,我望望你,你看看我,都半信半疑,说不出话来。 “红粉楼中”应计日,突然大喝一声,长身而起,一枪刺出! 他的金枪,本来挂在他背后,不知怎么突然己到了他手上,别人看到他手上有枪时,他的金枪已到了唐诗的咽喉! “唐门”弟子,都是极难缠的角色,既然结了梁子,“红粉楼中”应计日就立刻决定先杀唐诗,铲去对方一大强手。 眼看着金枪枪尖,就要刺进唐诗的咽喉,唐诗黑葡萄似的眼睛,连眨动都未眨动一下。 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自后抓住了枪杆,“红粉楼中”应计日一挣,未能挣脱,沉肘反撩! 来人左手一抓一拖,仍是紧紧抓住了金枪的枪杆。 “红粉楼中”应计日心中一凛,急忙力抽长枪,不料这回连抽也抽不回来,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挺着大肚腩的少妇,正懒洋洋地对着自己嘻笑道:“你莫要欺负我唐诗姐姐……” “红粉楼中”应计日惊问:“你又是谁?” 只听冷若颜笑道:“她是我的另一位姐妹小诗,你可以叫她‘宋词’,你叫她‘宋姑娘’也没关系,他是‘飞鹰堡’堡主殷鹰王(参见《曼陀罗》卷第三章)的关门弟子,精通‘鹰爪力’擒拿手,什么三十六路大擒拿手、七十二手小擒拿手……什么擒拿手她都会,一双手,接的下天下任何的武器和暗器……她这个人啊,人还不错,就是有点不长心……” 冷若颜话还没讲完,宋词的双手“鹰爪力”一用劲,已“咔嚓”一声,夹断了金枪的枪杆,“红粉楼中”应计日眼见自己视若生命的金枪,断为两截,面色一颤,顿时傻了眼! 宋词急忙将两截断枪,烫手山芋一般塞回主人“红粉楼中”应计日手里,两只小手乱摇,尴尬无辜的道:“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家伙也太不结实了……打铸这把金枪花了你不少的银子吧……你别上火哈……” 第二章 买头送刀 冷若颜浪不溜丢的笑道:“贱妾还有一位小姐妹,她叫元曲,是‘南海剑派’掌门‘南海仙翁’的高足、‘南海书生’南海漂(参见《牧羊人》卷)的师妹,你们也该知道,江湖人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南海剑派’的人交手,因为‘南海剑派’的弟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胖派”掌门“燕支山下”莫经年忽然侯道:“爷爷偏不信这个邪!” 他说完这话,轮抡铁斧,猛劈满脸麻癍的元曲,斧挂风声! 可是,铁斧劈到中途,向右疾分,斜斩冷若颜!这一下,转变之快、之急,全场的人,皆未料及!! ----事实上,外表结巴、蠢肥、笨拙、老实的“燕支山下”莫经年,最有心计,最具心机,有不少武林成名的高手,都是不留神、不小心,大意死在莫经年的“扮猪吃老虎”之下! 冷若颜主婢四人一进来,“燕支山下”莫经年其实就看出来,冷若颜必定是她们四个人的首脑人物,要降服住暗器精绝的唐诗、擒拿高超的宋词以及剑术不凡的元曲,首先必须要制住冷若颜! 冷若颜桃花美脸上的笑意依旧,元曲的手上,忽然漾起了一阵耀眼波光,瀑布飞流一般地,奔泻而出---- 瀑布激流,直下千尺,撞开已劈至冷若颜面门睫毛的铁斧,又如天河倒泻,水凝一线,回到元曲手中,化作一柄碧寒长剑。 铁斧被元曲一剑震开之后,“燕支山下”莫经年猛吼一声,胖大的身形,半空竟然灵活的一拧,跃窗而出。 莫经年外粗内细,他自然看出来,眼前这几个“女流之辈”个个不好惹,那三个“丑姑娘”手底下的艺业,都已经如此骇人之极,那位还未出手的美人,岂不更加深不可测,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四个女人,绝不是他“胖派”所能独力就可能应付得来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光棍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燕支山下”莫经年马上决定逃走! 莫经年胖大身形,刚一展动,宋词便已动手,霎眼间,“鹰爪力”擒拿手,已封住了莫经年身上六十四处穴道。 莫大掌门几乎全身要穴,都被点制,胖大的身形僵在半空,张嘴跨腿,兀自保持着逃跑发力的身形表情,模样真是又滑稽、又好笑。 “红粉楼中”应计日一见情势不妙,丢下同伴,撒腿就往外跑。唐诗右手一动,打出九点寒星! 应计日挥舞手中两截断枪,化成一团金芒,“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瞬间砸开磕飞九道飞星寒芒!暗器折射金铺四处,冷若颜飞身飘过去,及时按下了掌柜白花花的一颗头,才不致给激飞的寒芒钉中眉心,捡了一条性命! 另外两名中了钢针的“三十六派”手下喽啰,却没有掌柜那个好运了,一个正好给一点寒星,钉进左眼、一个被一道寒芒,打入额头,惨呼倒地。 格飞唐诗的暗器,“红粉楼中”应计日就已经跑到了金铺门口,却在此时,元曲飞起,剑光一闪,又斜斜落在门外。 “痩派”掌门“红粉楼中”应计日,半空中一声大叫,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大头朝下的栽落于地,右面大腿,已多了一道半尺多长的血槽! 应计日抱着血淋淋的大腿,滚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冷若颜慢悠悠的踱步,坐到刚才“红粉楼中”应计日落座的位置,悠悠的道:“姑娘还有话问你,不许你嚎!” 元曲利剑一抵应计日瘦瘦的下颚,应大掌门果然不嚎。 冷若颜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得问道:“你们‘三十六派’‘高矮胖瘦’四股匪首,狼狈为奸,素来作案行事,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焦孟不离的,而今‘胖瘦’二位都在,‘高矮’两位,人在何处,我想你们也该知道吧!” 瘦子应计日喘息着,闭起了双眼,扭过头去,倔强的一话不说! 胖子莫经年瞪着眼、张着嘴,哑穴被制,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 金铺外的邻家和行人,还在踮足引颈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议论纷纭: “乖乖!这几个大姑娘真厉害,一出手就把这些恶人给打趴下了,真痛快!” “痛快你个大舅子啊!惹了蔡相的人,我们街坊四邻,也要跟着倒大霉的……” “就是!这几个娘们,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是拿住了这几个恶人、送交官府,又能怎样?‘杭州’知府老爷都是蔡家的人,过不了夜,还是放出来,变本加厉的害我们……” …… 这些言语,传到冷若颜耳中,面上虽不动气,心里也暗叹这些蝇蚁小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觉为他们感到一阵无力的悲哀。 金铺内,金元银锭,黄白之物,撒了一地,老板娘模样的妇人,前胸上挨了一刀,露着半只垂乳,血流不止;年近花甲的老掌柜,气喘吁吁地来到冷若颜等人面前,一拜再拜的谢道:“这些天杀的‘权力帮’强盗土匪!若不是各位女侠,我们就损失惨了,我们东家去了城外访友,马上就到,定要好生感谢一下诸位女英雄……” 就在这时,长街远处,传来两声唿哨之声,一急促、一尖锐,双目紧闭的“红粉楼中”应计日,突然铮开两眼,冷笑道:“你们要找的人来了,你们的死期,也到了!” 一说完这话,外面街上,就人叫马嘶,噪杂之声,片刻间,已在门外! 冷若颜向“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微一颔首,道:“那我出去看一下。” 三婢相对一望,立即分三个方位,先行抢出金铺! 三婢身形,都是极快,但第一个落足门外的,还是后发的冷若颜。 主婢抬眼一望,只见长街街心,两匹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着一高一矮两条大汉,高个子手提一把锋利的银色马刀,杀气凛凛;矮个子掌握两柄铜锤,凶光烈烈。 围观的百姓,一见这凶神恶霸的两人,都四下一哄而散! 冷若颜目光点指,一一念道:“‘高派’掌门‘出身仕汉’羽林郎……‘矮派’掌门‘初随骠骑’战渔阳……来的正好!姑娘正要寻你们的晦气!” 元曲亦笑道:“这下倒好,‘高矮胖瘦’四只蠢货,都到齐了!” 高高大大的的“高派”掌门“出身仕汉”羽林郎,手持银色马刀,纵声长笑,笑声未落,就已发动了! 银色马刀,犹如飞瀑千重,直斩元曲。 元曲右手拔剑,左手“呼”地一下,扯开了金腰带,“飓”地声响处,抛裹“出身仕汉”羽林郎。 “杀人放火金腰带”,元曲排名正是“金腰带”! 羽林郎的马刀,直斩元曲! 但是,元曲的剑,就刚刚横架在他的银色刀锋上! “出身仕汉”羽林郎大怒,回刀再斩,忽然侧面一道金影裹至,吓得他连忙闪身回架,避过“金腰带”,羽林郎挥刀再上,元曲的剑光,立时又把他迫退下来。 不料身后金铺里,陡然传来两声惨呼---- 矮矮壮壮的“矮派”掌门“初随骠骑”战渔阳,用铜锤一压同伴羽林郎的马刀,悲声道:“救不活了……” “出身仕汉”羽林郎神情一震,向冷若颜怒声道:“今日的血债,我们‘权力帮’,记下了!” 说完,一高一矮两个壮汉,调转马头,策缰催骑,顺着大街,“火剌剌”地飞奔驰去,当真是来去如风! 三婢暗觉纳闷,冷若颜忽叫一声:“不好!”立时掠回金铺,然后各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年过花甲的老掌柜和受伤露乳的老板娘,此时面色铁青、满脸杀气的地持刃而立,再见大腿中剑的“红粉楼中”应计日、被点住穴道的“燕支山下”莫经年,此刻目毗尽裂,一个被老掌柜手中的“铁算盘”砸碎天灵盖,另一个给老板娘掌中的铜秤砣击烂太阳穴,眼见都不活了。 宋词一怔,道:“你们这……” 老掌柜扶扶老花镜,气呼呼的抚髯道:“像这种杀人放火的恶人强盗,不一刀杀了,还留着祸害老百姓吗?!“ 冷若颜回想了一阵儿,忽而笑道:“这次,还真是姑娘我眼拙了!两位想必是‘青龙会’中的‘五月堂’‘杭州’分舵里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若不是地下这两个死人,发动的急,攻你们一个措不及防,料想‘权力帮’这几个虾兵蟹将,还不用我们姐妹代为出手教训吧?” “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怔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老板娘“哈哈”笑道:“大姑娘好眼力,老娘就是‘青龙会’护法‘贪魔’的座下、‘无商不奸’孔方!” 冷若颜又看向双手染血的老掌柜,笑问:“那么,这位老先生,就应该是‘无奸不商’方孔了?” 老掌柜“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一歇,然后道:“姑娘,你可知道,此间是什么地方?” 冷若颜道:“‘青龙会’在‘杭州’的暗桩,‘三金金浦’。” “无奸不商”方孔又笑道:“那你可知道,我们‘蛇蝎夫妻’的主人,又是谁?” 冷若颜顿了一顿,道:“‘贪魔’亢叫天!” “很好。”“无奸不商”方孔道:“那你可知道亢大爷,又是何许人也?” 冷若颜道:“‘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护法‘贪魔’。” “无奸不商”方孔道:“那你又可否知道,‘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是什么人的座下高手?” 冷若颜道:“‘青龙老大’!” “无奸不商”方孔道:“那你又知道不知道‘青龙老大’的地位、名气和实力?” 冷若颜道:“‘青龙会’之主,座统‘两大使者’、‘四大供奉’、‘十大长老’、‘十八大护法’,坐拥十三分堂、三百六十五分舵、信徒千万,堪称古今中外第一人!” “无奸不商”方孔笑而不语,“无商不奸”孔方却冷笑问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早点滚蛋?!” 冷若颜媚笑道:“‘权力帮’的两个掌门,是我们擒下的,就应该交予我们处理,你们私自刑杀了我手上的人犯,就是跟我们‘凉城客栈’过不去!” “无奸不商”方孔忽然仰天大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们的来路,还敢与‘青龙老大’过不去,我就杀了你,也好向亢大护法交代。” 他话一说完,“铁算盘”就是“哗啦”一挥! 冷若颜身后三婢,忽觉后腰上,均被利刃抵住! 用尖刀抵住他们腰背的,是那三个刚才还流血惊慌哀叫狼狈的女客,三婢倒是没料到,这些人也是乔装的“青龙会”教徒。 “无商不奸”孔方大笑走近冷若颜,摇着铁秤杆,讥讽道:“凭你们这些臭三八的微末道行,也敢和我们的‘青龙老大’过不去?简直不自量力!” 冷若颜只看着自己凤仙汁儿染就的鲜红指甲,没有作声。 “无奸不商”方孔笑道:“小娘子,要是不想你的三个丑八怪手下死,只要你跪地求饶,看在你们今天帮我们对付‘三十六派’那帮龟孙子的份儿上,我可以咱不杀她们。” 冷若颜主婢,没有一个作声回答的。 “无奸不商”方孔笑道:“既然都死鸭子嘴硬,那我就一个不留了!” 就在这时侯,元曲背后的中年妇人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颗铁蒺藜! 那个“青龙会”女教徒,立即便一声不吭的倒将了下去。 唐诗一发暗器,元曲的剑,马上回抽,割断刃抵宋词后心那妇人的咽喉。 宋词在元曲出剑的同时出手,也毫不理会抵在后面的利刃,双手一夹、一转,扭断了唐诗背后少妇的脖子。 “无奸不商”方孔扑来之时,“无商不奸”孔方凑近之际,那三名“青龙会”女教徒,已全成了死人。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杀人放火金腰带”的配合合作得巧妙无间,天衣无缝。 ----唐诗先发出了一颗铁蒺藜,解了元曲之危;元曲立即救了宋词,宋词也立刻解救了唐诗。三婢一气呵成,等“蛇蝎夫妻”要出手杀人时,三婢三人六双眼,已盯住了这两个男女。 “无奸不商”方孔与“无商不奸”孔方望了一眼,方孔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话,他苦笑着对冷若颜道:“大姐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冷若颜道:“方才你们两口子,又为何不请我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 “无商不奸”孔方强笑道:“方才是几时呢?” 冷若颜悠然道:“就是我手下被你们手下用刀抵住后心的时候啊。” “无商不奸”孔方苦笑道:“小妹,那是个误会,那实在是个无心的误会。” “蛇蝎夫妻”在那一刻,都已经看出这主婢的身手,除了这风情万种、风华绝代的冷若颜尚未动手,也不知武功是深是浅,那三个相貌丑陋的婢子,夫妻两个,纵然以一敌一,他们也无必胜的把握和自信。 没有把握自信的事,“蛇蝎夫妻”是从来不会轻易尝试的。 冷若颜忽道:“我们‘凉城客栈’也是做买卖的,妾身不妨和两位谈笔生意?” “无奸不商”方孔喜得白胡子直翘,乐道:“这就太好了,我们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 “好,”冷若颜道:“那么妾身就和你们聊一笔买卖。” “无商不奸”孔方喜滋滋的道:“不知妹子,要照顾我们两口子什么买卖?” 冷若颜先看看“无奸不商”方孔的皓首,又端详了“无商不奸”孔方的青头,然后才指着这老夫少妻的两颗脑袋,道:“贱妾要买你们项上的这两个头,出个价吧?” “无奸不商”方孔呆了一呆,苦笑道:“我和我老婆的这两个头,我们暂时还不想卖。” 冷若颜道:“价格方面好商量。” “无商不奸”孔方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要是不想卖呢……” 冷若颜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可以买一送一。” “无商不奸”孔方道:“买什么?送什么?” 冷若颜媚笑道:“买头送刀!” 铁秤砣在半空舞得“呼呼”风响,“无商不奸”孔方狠笑道:“好雌货,就让老娘称称你的份量!”“凭你?也配?!”宋词忽然扑将过去,每一擒,每一拿,都是擒向“铁秤杆”,而不是拿向“无商不奸”孔方。 相反之下,“无商不奸”孔方却显得十分狼狈,前躲后缩、左闪右避,生怕宋词的一双“鹰爪力”缠丝手会缠上她的兵器。 “无商不奸”孔方的武功,本就稀松平常,全仗“铁秤杆”傍身“这近年来,和丈夫“无奸不商”方孔依附托庇在“贪魔”亢叫天的张护之下,才神气活现的,在“杭州”城,做了不少为富不仁、欺诈行市的缺德事来。 第三章 雨夜 长街 魔影 “无商不奸”孔方一顾及兵器被夺,声势和优势就顿失,反而变成了处处受宋词所制的被动局面。 “无奸不商”方孔突然用手一指,“哈哈”一笑,忽然道:“亢大爷,您总算来了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元曲身后。 元曲一回身,陡地就觉身后风声大作,“无奸不商”方孔的“铁算盘”,已闪电般砸到! 元曲也不回身,反手就是挥剑一刺。 “无奸不商”方孔的“铁算盘”,远不及元曲的剑身长,元曲后发先至,剑锋凌厉,“无奸不商”方孔一个筋斗,慌手乱脚的翻了出去。 元曲大叫道:“老棺材瓤子,你别跑!”她正待出剑,忽然两名金铺伙计,两口快刀,向她左右飞斩劈到! 元曲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连人带剑,直冲了过来。 冲来的过程中,元曲一剑刺入一个刀手的小腹;这时,另一个伙计一刀斩来,元曲拔剑,回身举臂猛刺! 元曲的剑速不可谓不快,那伙计的快刀,才斩中元曲右肩一分,元曲快剑的剑尖,已刺入那伙计咽喉九分,“噗”地一声,自脖子后面,露出一截血红色的剑尖来。 ----“南海剑派”,自“南海仙翁”以下,都是一剑法辛辣著称,“南海书生”南海漂代师收徒,元曲在剑法上,更是极快又毒,加上受到二姑娘冷若霜的点拨,更多了一份不要命的狠劲儿。 此时,元曲击杀两名刀手,正背对欲夺门而出的“无奸不商”方孔,若返转身子,就很有可能追不上“无奸不商”方孔了,她马上退! 飞退!! 向后飞退!!! 元曲后退得极快极速,一眨眼,就已经退到了“无奸不商”方孔身后,人未回身,剑便已发招。 “无奸不商”方孔慌忙回身保命,只见元曲一剑紧似一剑,绵如长江黄河,快若雨打残荷。“无奸不商”方孔拼尽全力,接下了一十四剑,惊骇欲死,他简直认为背对他连续发剑的元曲,后脑生了天眼! 拼了老命一连接下一十四后,“无奸不商”方孔已经黔驴技穷,他一扬手,“铁算盘”就飞打而出,直砸元曲后脑。 元曲脑后生风,猛一回身,振剑震飞了“铁算盘”。 “无奸不商”方孔趁机掠起,飞过门槛,眼看就要逃至街上,唐诗忽然小手一扬,一掌拍在桌上,袖子里忽地一颗铁蒺藜飞起,闪电般嵌入“无奸不商”方孔后脑,“无奸不商”方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就落下来。 “无奸不商”方孔一死,他的老婆“无商不奸”孔方的方寸,就已大乱了。 宋词已经从“天山折梅手”、改用“少林拈花指”、又转使“丐帮擒龙手”、再改用“武当分筋错骨手”,来拿“无商不奸”孔方的“铁秤杆”。 “无商不奸”孔方左架右支,疲于应付,忽然元曲招式一变,施展的是“大力鹰爪功”,一跃而上,竟锁住“无商不奸”孔方的脖子。 “无商不奸”孔方大惊,回手一记铁秤砣横扫---- 元曲忽而叹了口气,忽然松开锁臂,冷眼后退。就听“砰”地一声,“无商不奸”孔方的铁秤砣,收势不住,一秤砣回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鲜血直喷,脑浆迸裂。 金铺里的伙计,一见两个头目全部玩完,早就跑个干净,仅剩下一个受伤的婢女,走之不及,被唐诗逼住问道:“你们的老大,‘贪魔’亢叫天,躲在什么地方?” 那婢子一脸惊恐,但仍是紧咬双唇,不敢回答,唐诗俯近身去,一字一顿地道:“说!” 那婢子立时答道:“他老人家,就在你身后。” 冷若颜目光急扫,就见金铺门外,阴云欲雨的围观人群里,赫然立着一位白眉白须,玄衣如铁的凶戾老叟。 这老叟虽在人群里,但只要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他的存在。他立在门外,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道:“冷大姑娘来了?” 唐诗手一松,那小婢就像一条小青蛇般,钻入人丛中,躲在铁衣老叟的身后。 冷若颜站起身形,媚笑道:“亢大护法来得太迟了。” 围观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身边这大魔头的存在,发一声喊,都躲得远远的开去,甚至有一、两个两腿发软的,迈不动步,竟是尿溲了裤裆。 “贪魔”亢叫天淡淡地道:“本座手下的‘蛇蝎夫妻’没了,手边正缺人手,不若把你的三个婢子留给本座做使唤丫头吧。” 唐诗冷静的道:“亢大爷,你出门脑子是给门框挤了吗?” “贪魔”亢叫天仰天大笑,怒道:“就凭你们几个贱婢,岂是‘贪魔’之敌?” 冷若颜摇头,道:“贱妾此来‘杭州’,并非寻亢大护法打架的,我是为我家爷,给您老带一句口话。” “贪魔”亢叫天脸色一沉,道:“什么话?” 冷若颜昂然道:“我家爷让贱妾告诉您老:‘西门世家’,你们‘青龙会’千万别动!” “贪魔”亢叫天又在长街上,仰天怒笑:“冷北城与西门不弱有亲、有故?” 冷若颜淡淡地道:“西门先生的夫人,正是我家爷的二姐、冷北宫冷二姑奶奶。” 宋词道:“你们‘青龙会’动别的门阀、家族、帮会、堂寨,我们‘凉城客栈’;但是,你敢动‘西门世家’,就是动我们冷爷的亲眷,‘凉城客栈’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奉陪到底!” “杀人放火金腰带”并肩齐齐上前一步,立在一起,在风雨长街中,站在行雷闪电里,彰显着英勇无畏,生死同心,百折不回。 “贪魔”亢叫天凶戾目光,也闪了闪,竟闪过一丝孤傲冷寂,但随即又变得狂暴狰狞,道:“‘西门世家’依仗着是蔡京老贼门下的四条狗之一,常跟我们‘青龙会’过不去,那高矮胖瘦四个徒有虚名空有其表的家伙,就是‘权力帮’过来声援西门老儿的救兵,老夫正好借你们之手,除去其中两个,你们‘凉城客栈’要为‘西门世家’出头,先拿出点真材实料吧!” “贪魔”亢叫天在漫天风雨之中,宛若九天魔神。 冷若颜盈盈一笑,道:“既然说不通,那亢大护法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她话一问完,元曲的剑,已闪电般划出,在那“贪魔”亢叫天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之前,已一剑贯穿他身后青衣小婢的咽喉。 “南海剑派”的剑法,一向是走诡异辛辣极端的,这一剑,先绝了“贪魔”亢叫天的后援和后路。 “贪魔”亢叫天的脸色,似乎也有些变了。 就在元曲出剑刺死那名“青龙会”女教徒的刹那,冷若颜的“多情环”环锋,也直斩“贪魔”亢叫天的面门。 冷若颜银环接近“贪魔”亢叫天的脸面时,忽然幻了两朵银色光圈。 两团光圈过后,才切出这一环,二虚一实,虚虚实实,虚实相济,这是冷若颜进入“杭州”城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 ----身为“青龙会”的一十八大护法人魔之一的“贪魔”亢叫天,即使他的声名,要远远落后于同一阶的“狂魔”伏俊、“尸魔”言青平、“病魔”公孙拜、“梦魔”江傲,在“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座次排名,也比较靠后,但毕竟是“神魔”级别的人物,其一身魔功,绝非“蛇蝎夫妻”这等第六、七流的球目人物,所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冷若颜要亲自出手,她不想让三婢冒这个险。 在夜色即将降临的昏暗雨色里来说,那三团银色光圈,实在是太亮太耀眼夺目了。 “贪魔”亢叫天登时给那银光,给迫得闭上了厉目,可是他的两只铁掌,也同时拍出---- 他双掌一拍,两只肉掌,竟硬生生夹住银环。 冷若颜连忙力转,企图割切“贪魔”亢叫天的掌肉,但是,“多情环”怎么也扳不动,好似对方的两只手掌,是钢浇铁铸的。 这时,“贪魔”亢叫天已一脚飞踢而来,冷若颜若要保命,看来只有夺环飞退这一条途径了---- 在刹那间,元曲的快剑,已回刺“贪魔”亢叫天的小腹! 而元曲的左手“鹰爪力”、右爪“蚕丝手”,已向“贪魔”亢叫天当头就抓落! 唐诗手扣七枚“暗青子”,目光凌厉,全神贯注的为姑娘和两个姐妹掠阵! “贪魔”亢叫天左手一格,挡住元曲两爪的攻势,右手一探,竟抓住了元曲迅急的弧形长剑。 趁此机会,冷若颜的“多情环”,自“贪魔”亢叫天的两掌之间,抽了出来。冷若颜马上间不容发的反扑了上去,又是两团光圈,银圈中心,便是夺命一环! 宋词的两记擒拿手,力格“贪魔”亢叫天独臂,竟如拧石抓铁一般,对方丝毫不为所动,而元曲的“弧形剑”,被“贪魔”亢叫天单手所执,也挣脱不出来! 冷若颜那一环,正好解了二婢面临的困境囧图。“贪魔”亢叫天也只是个人,人也只有两只手,他无法提防第三方的进攻,他只好撒手,飞退,又已落到街心的雨中。 三婢同时松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始才交手一招,已知“贪魔”亢叫天臂力之强,功力之高,自行走江湖以来,平生罕见。 三婢只觉手心冒汗,冷若颜雨中一掠鬓发,媚笑如常,道:“我家爷吩咐过,如若亢大护法不肯卖这个面子、执意要动‘西门世家’,就让贱妾把您老的首级带回‘凉城客栈’。” 雨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忽地又是一道电光,在惊雷未起之前,宋词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标射了过去---- 元曲这次用的是“崆峒派三十六路截脉手”! “贪魔”亢叫天凶嚎一声,两只铁手,立时就迎上了元曲。他立意要先毁掉这大肚婆的这一对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出神入化的魔幻之手,再来对付冷若颜的环、元曲的剑、以及一直寻找机会出手的唐诗暗器。 四手交缠,不可开交之下,元曲虽然制不动“贪魔”亢叫天的铁手,但是,“贪魔”亢叫天也拿不住宋词的截脉手,宋词双手如鹰蛇,转眼之间,已换了“点苍七十二路飞鹰手”、“华山八十一路灵蛇手”、“长白一百零八路辽东野狐拳”三种擒拿手,仍然缠住了“贪魔”亢叫天的两手双臂,死死不放。 这时侯,元曲的“弧形剑”,已经到了。 “贪魔”亢叫天大喝一声,双手一绞反抛,将宋词直甩向元曲的“弧形剑”。 然而,宋词大肚腩的身形,宛若柳絮飞空,双手却像钳子一般,紧缠着“贪魔”亢叫天的一只手臂,元曲的两把“弧形剑”,一自右刺敌左腿,一自左穿敌右腿。 怒叱声中,“贪魔”亢叫天连退三步,大力一抡,竟将宋词抡上了半空---- 可是,宋词的手,就像野鬼冤魂一般,仍然缠着“贪魔”亢叫天的手臂不放开,几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在此时,“贪魔”亢叫天中门大开,冷若颜的掌中环,忽然化成了千百银光,激射而去--------“情深不寿”! 好一个“贪魔”亢叫天! 他忽然吐气扬声,力贯双臂,将宋词整个人反扣了下来,变成宋词面向自己,而背对元曲,元曲的“弧形剑”,就等于刺向女伴。 元曲刹那间,脸色变得一片死灰。 就在此时,忽然掠起一片寒光,寒光既绵又急更密。只听风雨里一片“叮叮叮叮叮叮叮”之声,元曲刺向宋词后背的剑,都被唐诗及时发出的七枚暗器撞开! 唐诗这一手“天女散花”暗器,搭救了宋词,也免得元曲错手误杀女伴、抱憾终生;冷若颜抖擞雌威,银环一招“情深不寿”,自宋词肋下递出,等“贪魔”亢叫天发觉时,银环寒锋,已迫眉睫。 “贪魔”亢叫天见送死不死,又见冷若颜飞环,着实是吃了一大惊,但是,他毕竟是一代人魔,他临危不乱,猛地一个“铁板桥”大仰身,避过“多情环”一击! 冷若颜一环不中,银环又化作两团银圈,又斩了出去---- “贪魔”亢叫天一抬腿,“啪”地一声,就踢中冷若颜的心口,冷若颜营救宋词心切,却不防手上功夫了得的“贪魔”亢叫天,脚下的功夫,也一点儿不弱,登时挨了一记“窝心脚”,冷若颜胸口吃痛,立时飞将了出去! 就在冷若颜飞将出去的同时,“贪魔”亢叫天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冷若颜的银环余光,还是在被主人被踢飞的前一刻,划花了“贪魔”亢叫天满脸横肉的凶脸。 “贪魔”亢叫天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就在他非同小可的这一惊之际,元曲已一剑,“哧”地刺入他的右大腿! 元曲之所以能一剑得手,大部分功劳,还要算在姑娘冷若颜一环余威之上。 “贪魔”亢叫天大腿中剑,奇痛刺心,另一脚踢出,又没能及时收回来,单足而立的“贪魔”亢叫天一时支持不住,狂吼一声,整个人,就摔倒在了雨夜的街头! 老魔头披头散发,目露凶光,大腿上的倒三角形弯曲剑口,血流如注,神情恐怖,情形却又狼狈至极! 唐诗略过去,扶起全身被雨水浇得**的姑娘,冷若颜捂着心口,挣扎起来,宋词就要扑上收割老顽魔的性命,冷若颜阻止道:“小词,他现在已经等同于一个废人了,算了吧!” 宋词心有不甘的顿足道:“姑娘……” “亢大护法,我们‘凉城客栈’,本来无意于跟你们‘青龙会’为敌,”冷若颜上前两步,丝毫也不回避“贪魔”亢叫天的凶光怒视,道: “只是,这次你要打的是‘西门世家’的主意,而‘西门世家’的家主西门不弱先生的夫人冷北宫冷二姑奶奶,乃是我家爷冷北城远嫁在这南方、多年未曾意见的胞姐,说什么,我家爷,也不会容让你们对姐姐夫家有所图谋和不利的,关于此一点,若颜,在这里,还是希望亢大护法,能够理解,并且谅解。” 伤势严重的“贪魔”亢叫天,跌坐在水洼里,怒瞪着冷若颜,昂首凶暴如旧,却是一言不发。 冷若颜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继续慢条斯理的道:“我想,亢大护法较为得力的两个手下‘蛇蝎夫妻’、‘无奸不商’方孔跟‘无商不奸’孔方,这一对恶夫妇都被我们给毁了,而你,亢大护法,也受了重伤,其他‘青龙会’留在‘杭州’城的虾兵蟹将,应该不会是西门不弱先生、冷北宫二姑奶奶、以及西门小过公子和朱敏郡主这一干西门家的高手(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之敌了吧?你们‘五月堂’也应该无力反攻‘西门世家’了……” 雨夜长街,“贪魔”亢叫天仰天怒啸,声传千尺,咆哮不绝…… 第四章 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是插朋友两刀? “杭州”城,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人投进一个石子,荡起了无尽的涟漪。 冷若颜此次“杭州”之行,废了“青龙会”青龙老大座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贪魔”亢叫天,以及他座下的两名大将,“蛇蝎夫妻、“无奸不商”方孔,“无商不奸”孔方,这个动静,绝对的不小。 “青龙会”自崛起江湖那天起,纵横武林劲三十年,四大门阀、八大门派、十大联盟,都鲜有樱其锋锐者,如“杭州”这样的损兵折将,在“凉城客栈”的手下,却是接二连三、决然不是第一次了。 既然招惹上了“青龙老大”,“青龙会”就绝地不会就这么对“凉城客栈”善罢甘休轻易了结的。 青龙老大,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此人是谁,甚至,也没有人知晓,这个人,到底是否真实的存在。他的左膀右臂“青龙双使”楚风雪、南宫花月,乃是被誉为武林之中,千年难得一遇的人杰,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敌得过楚风雪与南宫花月。 “青龙会”盘踞关外昆仑大漠瀚海,对“中原”武林的大小门派、帮会的蚕食鲸吞,由来已久,被“青龙会”教徒荼毒、迫害的家族,也不在少数。 但是,由于“青龙会”的人物和整体实力,过于的恐怖和强大,加之,“中原”武林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各自为政,人心不齐,形同一盘散沙,不能协心戮力,除了一些历史悠久、根基牢固的门阀世家,和少数根深叶茂、门徒广众的名门正派,大部分的武林组织、江湖势力、黑道堂口、以及绿林人马,不是向“青龙会”缴械投降、成为“青龙老大”的帮凶,就是奋起抵抗、势单力孤,全军覆没,给“青龙会”的战车铲平,成为“青龙老大”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血腥点缀。 “凉城客栈”不同于黑道的望风而降,也不屑于白道的空谈无为,它与“青龙会”掀开一场场真真实实恶战,一次次让兵强马壮、高手如云的“青龙会”,灰头土脸、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凉城客栈”这块金字招牌,名声越来越响亮,毕竟,敢与“青龙会”对仗、跟“青龙老大”作对,那不是人人都敢想大事件、都能做的大事业。 冷若颜主婢来到“西门”世家拜会二姑奶奶冷北宫的时候,“西门世家”的家主西门不弱先生的至交好友、“五岳剑派”盟主、“嵩山剑派”掌门“金面佛”冷震岳(参见《报恩箭》卷第四章),也到了,正与西门不弱在正厅密谈抗贼大计。 大厅上气象森严,除了“金面佛”冷震岳,西门不弱的另一个至交、“蜀中”第一大族“唐家堡”在“塞北”的主事人,大名鼎鼎的“八面佛”唐刚(参见《报恩箭》卷第三章),也来了。 这两个人的到来,即使是冷若颜,也不禁为之动容。 “金面佛”冷震岳,“五岳剑派”众多一流高手之列中,最著名的第一人。 而在“八面佛”唐刚,在“唐家堡”握有实权,不但可以遣队调兵,在“塞北”武林中,领袖“唐门”弟子,也隐然为一方之雄。 每一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都会有几个生死之交的患难朋友,即使西门不弱这样性格孤僻的人,也会有三、两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 所以,“西门世家”一有难,他的两个朋友、“八面佛”和“金面佛”,都不辞辛苦、不避凶险、不远万里,义不容辞的赶过来了! 大厅之上,除了西门不弱的两个朋友,还有一位客人。 ----“东南”第一怪杰、“懂事掌”汪大拿! 客人虽然没有两个朋友,那么亲近、热情,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西门家主夫妇,对这位大马金刀四平八稳大咧咧坐在上首的尊客贵宾,不但小心翼翼,更满脸赔笑。 冷若颜人在后厅,问气质不佳体质欠安的小公子西门小过,道:“西门公子,大厅上,都是些什么人啊?” 西门小过面带羞涩、彬彬有礼的道:“好让大姑娘得知,家父、家母、冷盟主、唐先生、还有汪总管。” ----西门不弱,是“西门世家”的“西霸天”。 ----西门夫人,原姓冷,闺名北宫,是“玉阙谷”老谷主冷酸灵的二女儿。 ----冷震岳,“五岳剑派”的总盟主,三十岁就荣膺“嵩山剑派”掌门人,名列当世十大剑客之一。 ----唐刚,“蜀中”“唐家堡”的实力派掌权人物。 ----汪大拿,“东南王”朱勔座下,第一高手! ----这五个人,在一起,天大的事端,地大的强敌,也承担得起,也抵挡得住! 西门小过引领冷若颜主婢,来到大厅,拜见父母。西门不弱恭谦有礼、满口道劳;倒是冷北宫夫人,对三弟介绍来的“娘家人”,态度出乎意料的冷淡。 冷若颜主婢正还礼间,冷不防听到有人,语气不善的问道:“‘贪魔’亢叫天,就是折在你手上的?!”问话的人,一口气问出一十三个字,语速迅速而字字铿锵有力,冷若颜转头望去,只见那人一五色彩服,目光森严,令人不可逼视。 身后的西门小过,偷偷扯扯冷若颜红袖,悄声低语道:“这位是冷盟主。” ----“金面佛”冷震岳! 冷若颜媚笑道:“禀告冷盟主,正是贱妾所为。” “北城门下,‘凉城四美’,果然名不虚传!”唐刚面含微笑,出言道。 名动武林、做笑江湖的“八面佛”唐刚,原来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然而这满脸挂笑的中年人,却足为五代同堂的“唐家堡”的代言人。 “金面佛”冷震岳抚须道:“若是唐兄说好,这冷大姑娘,定是错不了的。” 西门不弱清瘦的脸上,立时现出了笑容,走过去搀扶冷若颜,冷北宫却重重“哼”了一声,也不打话,不过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冷震岳五岁开始习剑,一十六岁挫败“华山派”名宿“君子剑”卓展白(参见《试剑庄》卷)而名动江湖,三十岁就坐上“嵩山剑派”掌门、名列如天下十大名剑,四十岁总掌“五岳剑派”,而今已经五十有余,却口尊比自己年小十岁的唐刚为“唐兄”,居然处之泰然面色坦然。 那坐在上首、一声未响的铁衣威严老人“懂事掌”汪大拿(参见《玲珑骨》卷第四十一章),由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动过一下。 ----西门不弱的儿媳妇、小公子西门小过的妻子朱敏,乃是“东南”边疆大吏朱勔的独生女儿,昔日,朱敏郡主给“青龙会”一十八大护法人魔之一的“色魔”欢喜佛所掠淫,朱勔曾在盛怒之下,派出汪大拿门下“象牙山”八大侍卫,协同冷若颜一起追杀欢喜佛、以血家耻,西门小过由此,也与冷若颜结下姐弟之情,对其感恩戴德。(参见《欢喜佛》卷) “青龙会”向女儿夫家“西门世家”发难,“东南王”朱勔自然不能坐视,更派出了手底下的第一号能人、“懂事掌”汪大拿来“杭州”为自己的翁婿西门父子,帮拳助威。 唐诗道:“‘三金金铺’老板亢叫天,就是‘贪魔’。” 宋词也道:“‘贪魔’,就是‘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一个。” 元曲跟着道:“‘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在‘青龙会’中,也不过是第四、五流的人物。” 方方缓和的气氛,陡然间,又凝肃了起来,整个西门大厅,都像时间停止住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西门不弱才说了一句,他问道:“是‘青龙会’中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 “是,”冷若颜道:“‘青龙老大’座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贪魔’亢叫天,不过,贱妾怀疑,‘青龙会’派在‘杭州’城的护法人魔,极有可能,不止‘贪魔’一位。” 冷若颜这话一说出去,整个西门大厅,没有人说话,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清晰可闻。 西门不若忽然笑着雅声道:“承蒙冷兄、唐老弟、汪大人和冷大姑娘,远道而来,仗义往援。然而,‘青龙会’找的是西门鄙人,跟诸位毫无关系,天色不早,各位就请回吧,他日西门鄙人若是有幸存活下来,必当一一登门重谢。” 说着话,他竟然含着笑站了起来,两手一肃,竟似下了逐客之令。 冷震岳微笑不语,唐刚端坐不动,汪大拿更是连一丝表情,也都没有改变。 西门不弱又再说了一遍,然后伸了个懒腰,倦意阑珊地道:各位,老朽身子骨弱,需要休息了,就不远送了。”并回首吩咐独子西门小过,道:“小过,代为父送你冷伯伯、唐叔、汪大人和冷大姑娘出去。” 西门小过心知父亲不欲连累在座的几位,即乖巧的答应了一声,冷震岳却正色道:“西门兄,你当震岳是什么人了?!我冷震岳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你和老兄撇清关系。” 西门不弱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叹道:“冷兄又何必把‘五岳剑派’拖入这场浑水……” 唐刚忽然问道:“西门兄,我唐刚跟你,算不算朋友?” 西门不弱面色为难,没有作答。 唐刚道:“我唐刚再问一声,要是西门兄在避而不答,我这就离开‘西门世家’,独自去挑战‘青龙会’‘五月堂’!” 西门不弱听得热血沸腾,立刻大声道:“自‘横断山’一战之后,你唐刚就是我西门不弱的生死兄弟!” ----十数年前,西门不弱夫妇,被仇家“神枪会”孙大腕、孙大碗兄弟,雇佣“杀人作坊”三鞭道人、伞僧、公子明、太阳公公、月亮姐姐、星小弟、“管杀不管埋”宋终、西门憔悴等一干杀手,于“横断山脉”围攻伏击,冷北宫伤重,西门不弱一人力敌十数名强敌杀手,但依然护着夫人,不肯身退,唐刚路经见他夫妻情重,便拔刀相助,出手救了他,于是两人成了朋友。 唐刚一手拍在西门不弱肩上,“哈哈”笑道:“虽说是江湖上插朋友两刀的屡见不鲜,但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是有的,朋友有难,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了。” 西门不弱叹了一口气,唐刚、冷震岳又一起望向汪大拿,汪大总管两眼望天,坐在太师椅子上,仿佛就是生了根一般,根本就没有诺我的意思,冷北宫见状,笑道: “汪大人看来是也不走了。有几位兄长在,‘西门世家’就有望跟‘五月堂’赌上一赌、搏上一搏了。” 天近黄昏,“西门世家”的丫鬟使女,将主客众人的晚膳酒食,一一端将上来,宾主相让入座。西门不弱敬过一杯酒,叹道:“我是半个月之前,收到‘青龙会’‘五月堂’的最后通牒,以‘青龙会’的惯例,一旦拒绝加盟投效,一个月之内,向来是满门抄斩、鸡犬不留的,而且行动极其迅速,诸位不远千里来助,只怕他们也快迫上来了。” 冷震岳道:“在座各位,反正己跟‘青龙会’对上了,就脱不了关系,咱们先商议一下对策好了。”夫人冷北宫道:“蔡相大人援军‘高矮胖瘦’四派,突袭‘青龙会’的暗桩‘三金金铺’,损失过半,无力再战;拙荆这就放‘塞北’信鸽,再命家人紧急通知娘家‘玉阙谷’冷北楼大哥来会。” 冷震岳道:“西门兄不必焦虑,愚兄也可以用这张老脸,去请动一位朋友,‘华山派’‘君子剑’卓展白为人侠义,最愿助人。” ----‘君子剑’卓展白,为“华山派”名宿,早年“衡山论剑”大会,败于冷震岳剑下,对冷震岳最是信服,剑术造诣,也仅稍逊冷震岳一筹而已。 唐刚突然道:“冷盟主,请恕小弟多言,别忘了,卓展白的知交好友是雷公。” 座上众人自是一怔,唐刚接下去,冷冷地道:“‘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有一位‘凶魔’,如果我没有料错,就是这个雷公!” ----雷公,是“江南”“霹雳堂”的大佬,昔年,雷公就曾经指使四大弟子雷峰、雷逢、雷讽、雷奉,强袭“灀衣堂”,抢夺“碎梦箫”谱(参见《杀手楼》卷第三章)名声还在唐刚之上。 以唐刚的身份地位和刚正不阿的性格,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不会有假。 冷震岳脸色沉如夜暮,没有吱声。 唐刚道:“唐朝还在‘京师’,远水解不了近渴;唐宋恰巧过几日会路过苏杭,或可助力。” ----唐朝是“蜀中”“唐家堡”武功路数最刚大刀阔斧、作战场面最金戈铁马的子弟;唐宋则是“唐门”功夫最飘忽不定、最扑朔迷离的一名弟子,迄今为止,极少有人能洞悉她的特长绝艺。这两个人,都是唐家成千上百高手里里的有名的高手。(参见《鬼蛊巫》卷第十章) 冷震岳突然道:“前院好声安静……” 西门不弱一呆,然后后院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大响,震动中,席上众人都是相顾失色,只有冷若颜,淡然的将夹在筷子间的一块藕,轻轻巧巧的送入樱口里,三条人影,更已自冷若颜座后长身掠起,也不知是谁先谁后,西门大厅的厅门,一齐被震了出去! 跃出大厅的是唐诗、宋词、元曲。 冷若颜坐在原位,没事人似的,向主人夫妇含笑敬酒,道:“二姑奶奶、二姑姥爷,若颜代我家爷,敬二位一杯。” 西门不弱夫妇暗中敬佩这女子的临危不乱,其他三位客人,也是心里钦服那冷若颜的处变不惊,各人自重身份,不甘示弱,不愿露怯,都端坐不动,言笑如常,食饮照旧。 “杀人放火金腰带”去得快,回来的也不慢,三条人影一晃,三婢又回到了厅上。 冷若颜酒杯沾唇,不动声色的问:“都有什么发现?” “‘西门’家的十几条狼狗,都已毙命,全身无一丝伤痕,婢子震其脏腑,流出的是黑血,应是被毒死的。”唐诗也是“唐家堡”弟子,“唐门”能得到家主考核批准,在江湖上行走的子弟,无一不是暗器大家,更无一例外的都是用毒名家。 “后院鸡舍里的六十七只公鸡、母鸡、小鸡,也全都被一种黑色的火药,给炸死了。”宋词略显气愤的道。 “‘青龙会’点明了是给我们‘鸡犬不留’的下马威。”腰挎两柄“弧形剑”的元曲,低声道。 冷若颜慢条斯理的咀嚼完藕块,才道:“能在顷刻间毒死十几头狼犬的,只有‘毒魔’温三经(参见《报恩箭》卷第二章),另外一位玩火药的‘凶魔’雷公,就不必说了。” 第五章 笑里藏着一把飞刀 唐刚点了点首,然后再重重的点了点首,显然对冷若颜的话,颇以为然。 冷震岳忽然仰天大笑,道:“好的很!雷公、温三经这些‘青龙会’的魔头,都现身了,咱们正好跟他们要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一道飞电般的刀光,射了进来! 冷震岳的手突然一振,那闪电般的刀光,就骤然亮起,陡然灭寂。他手一摊,掌内赫然多了一柄小小的飞刀,刀柄之上,还有一张朱砂写就的玉帛。 西门不弱看完玉帛上的朱砂小字之后,面色一黯,随手将玉帛交到冷震岳手上,冷震岳当即大声读了出来: “西门先生钧鉴: 今夜起,‘西门世家’,鸡犬不留;‘青龙老大’,君临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干亲族友党,一概格杀毋论!‘青龙会’护法‘贪魔’、‘凶魔’、‘毒魔’、‘刀魔’,顿首拜上。” 西门夫人冷北宫变色道:“连‘飞魔’沙幽东也来了。” 西门不弱沉吟道:“‘刀魔’是‘杀人狂’熊东怖、‘不死狂刀’夜蛰翼、‘狂刀’战千羽这一干人的授业恩师,幽东的刀,大家万不可轻敌。” 少夫人朱敏郡主忍不住道:“什么‘凶魔’、‘毒魔’的,我看哪,多半是唬人的,公爹还不是一出手就接住了‘刀魔’的刀。” 少公子西门小过,似乎想要阻止强势的妻子无礼多嘴,却是面露胆怯,欲言又止。 西门不弱忽然正色道:“郡主有所不知,刚才飞刀者,应是‘刀魔’幽东的小徒弟,要是‘刀魔’亲自出手,就算为父接得住,也绝不会如此的轻松。” 汪大拿突然开口道:“‘刀魔’幽东有几个徒弟?他的三大门人、熊东怖、夜狂刀、战千羽,不都死绝了吗?” 冷若颜道:“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收养的四个义子、义女,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幽灵、幽魂、幽冥、幽烛。” 冷北宫又问道:“雷公呢?他可有儿女” 冷若颜没有作声,唐刚却道:“我听说雷公无儿无女,但他座下,却有雷峰、雷逢、雷讽、雷奉四大门徒,各个不同凡响。” 冷北宫再问道:“温三经呢?他有几个徒弟儿女?” “一个,”冷若颜道:”但这个温照轮,已尽得温三经毒术真传,一个精兵,无远比十个散勇,更为恐怖。” 冷北宫虽为女子,又嫁了夫、生了子,当刚强性格,半点儿也补输于须眉男子,她不服气的道:“‘青龙会’来了亢叫天、雷公、温三经、幽东,我们也有若颜姑娘、冷盟主、唐舵主、以及汪总管,我们并不输阵,更不输人。” “青龙会”派来了四大魔头,然而,“西门世家”也请来了四大高手,人数和实力的比较上,“西门世家”绝稍输。 冷北宫见众人不语,继续分析道:“‘刀魔’有四个养子女,‘凶魔’有四个门徒,‘毒魔’有一个传人,三大魔头,一共有九个强助;但我们夫妇,再加上小过与郡主,以及若颜姑娘的三位爱婢,也足以应付。” 唐刚笑道:“兵在精不在多,只不过,若是夫人的两位兄弟、冷北楼冷谷主和冷北城冷城主,都在此间,即使‘青龙老大’亲来,也绝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去!” 冷北宫看了一眼一旁含笑不语的冷若颜,才回答唐刚道:“实不相瞒,前些时候,家母的师门‘高第门’也发生了一些事端,家兄北楼怕舅父大人高老庄和高大尚、高大壮两位表哥,势孤力单,所以赶去帮忙,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至于我那三弟,原本也是被家父逐出门墙的,也我这个二姐,也不亲近……” 冷若颜容色一动,道:“二姑奶奶,您冤枉我家爷了,他那身子骨,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恙,针剂药石,都是经年不离身的,每有思亲情切,奈何身板儿不争气,二姑奶奶多体谅则个。” 冷北宫微微“哼”了一声,不再刻薄言语。 西门不弱见夫人不悦,当下更换一个话题,道:“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若‘青龙会’这番来的仅是‘贪、凶、毒、刀’四只魔头,‘贪魔’和他座下的‘蛇蝎夫妻’二死一伤,我们在人数实力上占优;只是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而且他们来的除了总堂这些强将,必有‘五月堂’的精兵,就怕‘西门世家’的子弟们,不是对手……” 西门不弱的话,还未讲尽,就听西门小过惊道:“父亲大人……你的脸……” 众人急忙转脸看去,只见冷震岳脸色发青,眉心更有一团黑气,乌黯惨淡。他左手紧抓右手脉门,右手掌心赫然一片乌黑,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西门不弱、唐刚,各自一个箭步,左右扶住冷震岳。 冷震岳嘶声道:“那把飞刀有毒……”然后,他身子一阵急颤,就往后倒去。 唐刚摇首叹道:“是‘岭南’‘温家’的‘一笑泯恩仇’。” 西门不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温三经!” 冷若颜叹道:“刀是‘刀魔’幽东的养子所发,刀上的毒,却是‘毒魔’温三经的传人所布,我们还是太大意了。” 唐刚连飞七指,迅速封住了冷震岳右臂七处穴道,他紧蹙着眉,道:“西门贤侄,你带冷盟主,暂到内阁休息,待会儿敌人来攻,切记不要离他左右。” 大厅里的人,都舒了一口气,但脸色也是沉重无比。唐刚是用毒名家,自然也是解毒能手,冷震岳看来是性命无忧,但毕竟无法参战,就等于己方失去了一位王牌的作战能力了,而且还要在有限的高手当中,抽出西门不过来,守在他身边护法,免其受到“青龙会”侵袭。 西门小过立即道:“侄儿省的。” 西门小过掺扶着冷震岳,刚一离开大厅,左面长廊里,发出呼哨之声,三长两短,接着又是两短三长,急促至极! 冷北宫起身,向丈夫西门不弱含笑道:“妖魔小丑,不足为惧,老爷陪客人们在这里坐着,拙荆和若颜姑娘,过去瞧一下。” 西门不弱微微点头,道:“夫人,多加小心。”他知道夫人刚强好胜,当着外人的面儿,她的话是驳不得的,好在夫人家学渊源,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更可况,还有冷若颜这位白金超一流杀手同行,自是放心得多了。 冷北宫和冷若颜,立时行到长廊那侧去。等他们赶到时,一条长廊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守在长廊两端的四名“西门世家”的弟子,他们的喉管,都被利刃切断,死的一点都不痛苦,其中的一个人,甚至连上还残留着断气之前的笑容。 东方、南宫、西门、慕容,“武林四霸天”里,“西霸天”的“西门世家”势力最弱、人丁最少,但族中男女,都是用剑的高手。这被袭杀的四名值守弟子里,更有一人,是经过西门先生亲自指点的堂侄。 然而,他们都死的无声无息,无痕无际,凶手武功之高、下手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冷北宫沉色道:“‘青龙会’的敌人,已经摸进来了……” 忽听冷若颜叱道:“滚出来!” 就见月色下,缓缓走出了三男一女四个锦衣佩刀少年。 冷若颜瞳孔收缩,道,“‘刀魔’传人?” 四人之中,一个清瘦少年,向冷北宫一揖,道:“‘刀魔’门下,幽灵、幽魂、幽冥、幽烛,有礼了。” 冷北宫冷笑道:“既然刀已见血,就不用惺惺作态了!” 幽灵幽幽的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跟三个弟妹摇摇首,幽魂摊摊手,幽冥耸耸肩,幽烛挥挥袖,四个少年男女,都缓缓拔出了刀。 刀,在月光下,映着一片肃杀。 刀一出鞘,长廊里,立刻就充斥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气! 刀一在手,冷若颜立即就横身挡在了西门夫人的身前,道:“二姑奶奶,这些小角色,还不劳您亲自教训,就让若颜替你料理好了。” 幽灵左移一步,冷若颜也右走一步。 幽灵盯着冷若颜,冷若颜也望着幽灵。 两人都没有再动,也没有开口讲话,但两人身上迸发出的杀气,都在一触间,在空中发生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溅! 幽烛又挥挥衣袖,向冷北宫深长一揖,礼道:“西门夫人,遥想一十五年前,冷二小姐您的‘玉阙剑法’已闻名‘塞北’,十六年前,单枪匹马勇闯贼穴、歼灭‘红胡子’马匪全伙,十七年前,重创‘天山放马帮’、迫得帮主曲笑(参见《斩梦酒》卷)自断佩刀,登门请罪。冷二小姐女中豪杰,实在是我辈学习之楷模……” 冷北宫见这女孩儿言行如此有礼有貌,并且将自己当年为数不多的露脸战功和光荣事迹,一一道了出来,不禁心生好感,虽是暗怀警惕,但还是让对方,继续讲了下去。 只见幽烛郝然笑了笑,道:“唉,冷二姑娘名动天下之时,可笑……在下晚辈还是襁褓之中一个呱呱待哺的奶娃娃。” 冷北宫有些受用的道:“那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冷北宫,就是痴长些岁月,武功修位,也未必就高一些。” 只听幽烛接着道:“话虽如此,可是,晚辈比起冷二小姐,实是是不值一提的武林小字辈,冷二小姐的‘玉阙剑法’,晚辈虽也想见识一二,但幽烛深知,武功造诣与冷二小姐相距甚远,实在是不敢螳臂挡车、自取其辱,只是……只是……” 她犹疑了一下,终于道:“唉,只是,只是晚辈受义父所命,前来讨阵……晚辈心知绝非冷二小姐敌手,真是好生的为难……” 心肠直快、心思简单的冷北宫,眉头紧皱,她还没有听出对方这女孩儿话中所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幽烛又接着道: “罢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难违义父之命,但又自度非冷二小姐之敌,晚辈只有尽全心全力,向冷二小姐讨教了,还请冷二小姐指教则个。” 冷北宫心中暗笑,想道:“这小妮子鬼的很,说来讲去,还不是怕自己败了,我会伤到你。”当下即大方的道:“你放心好了,我自会点到为止。” 幽烛又长揖礼道,“晚辈父命难违,也是情非得已,万请冷二小姐见谅,并恳请剑下容情手下留命。” 冷北宫毫不防范地道:“你为养父做事,也是理所当然,你出刀吧,我绝不伤你就是了。” 幽烛心头暗喜,她深深地鞠躬,正正的行礼,她在月色下,缓缓地拔出了佩刀,刀作鬼嘶,月光下一片幽火。 冷若颜在旁,将二人一番对话,听得真切,她不由得心中暗凛,想道:“这幽烛心计,好生歹毒,几句话,就把直肠子没心眼儿的二姑奶奶给套牢了,二姑奶出招客气,那丫头可是出手一点都不会客气啊,我家这位烈火奶奶,待一会儿,怕是要吃亏啊!” 她心中虽有所动,但身体上,却不敢有丝毫变动,幽灵死死地盯住了她,更有幽魂和幽冥二人双刀,虎视在侧! 但见幽烛恭敬地道:“冷二小姐,请赐教。”随后刀举过顶,背躬而弯,刀尖指地,正是一招“华山派”的一招“有凤来仪”。 冷北宫一见对方是行的晚辈之礼,是以,心下也不与之为难,剑交左手,轻声道:“小妹妹不用多礼,你尽管出招吧。” 幽烛故作拘谨地道:“晚辈遵命。” 她一挽刀花,似欲刺出,冷北宫淡笑待招,也未在意,突然,幽烛左手一扬,一道刀光,闪电也似的劈出,越过四尺距离,射向冷北宫当胸! 这一记刀光,快、准、狠,令人毫无防备全无防范! 换做常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冷北宫毕竟是当年叱咤‘塞北’风云的冷二小姐,现在虽然是嫁人了,相夫教子十数年,可她的功夫,还是一点也没撂下,就在间不容发的危险刹那,她及时的一侧身,让过胸膛要害,“噗”地一响,刀中左肩,入肉三分! 冷北宫退后三步,然后再退后三步,月华下,容色一片惨淡苍白! 就在此时,冷若颜一分心,“刀魔”门下“幽门四子”之首的幽灵,已出刀! 刀至中途,忽尔一顿,寒光一闪,又是一记飞刀打来,冷若颜早有有防备,横环一格,“叮”地一声锐响,对方冷到震飞不见! 一招之后,冷若颜立即移步,护在了受伤的西门夫人冷北宫的身前。冷北宫嘶声道:“你们----你们好卑鄙!” “幽门四子”一齐大笑,一齐围拢过来,幽烛更得意非凡得笑道:“绕是你冷二姑奶奶剑法超神,还不是中了我的‘笑里藏刀’之计,哈哈哈……”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了打斗之声,冷北宫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全面大敌来犯,看来老爷那里,已经腾不出人手过来应援,我该怎么办呢? 此刻,蓄势待发的“五月堂”,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的攻击,戒备森严的“西门世家”,也被迫展开了第一次的守卫。 第一次攻进“西门世家”的九人,都是“五月堂”堂下“五月十一”分舵的教徒,他们越过围墙,翻进墙内,正要潜去大厅,就忽然都巡逻的四名西门家“小”字辈弟子和一位“不”字辈高手。 “小”字辈的四人,他们的武功,在“西门世家”中同一行辈的兄弟姐妹里,要算是最高的;况且,还有一位带队的西门不错,更是家主西门不弱的堂弟,功夫更是一流。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之后,四名“小”字辈的西门家剑手,都光荣殉职了,领队的西门不错,也受伤不轻。 当然,“五月堂”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九名来敌,留下八具死尸,只逃生了一个舵主级别的人物。 那一名“漏网之鱼”,翻墙越脊,飞奔如兔,霎那间就消失在“西门世家”门前的小桦树林子里。 西门不错忍着伤痛,重新组织防线,抽调人手,补住口子漏洞。时间不大,“五月堂”又来了十一个强徒,为首者,正是那逃出去的“五月十一”分舵舵主。 “青龙会”十一个教徒,第二次翻墙而入,穿过前院,枪入前廊,抵达大厅雨檐之下时,九名“西门世家”的剑手,才分批截住他们的直闯,两方人,就在雨檐下,舍生忘死的搏杀起来。 第二批来犯“青龙会”教众,不但人数多,武功的确也比第一匹敌人,看上去高明得许多,搏杀了近小半个时辰,双方都互有伤亡。 “西门世家”安全退回来的,只有包括伤痕累累的西门不错在内的两人,而“五月堂”全身而退出去的教徒,也仅有三人之数。 第六章 三字经 那三个退走的“青龙会”教徒,都退回小桦树林里去,林子里一片黑暗,一团死寂,也不知隐蔽埋伏了多少“五月堂”的高手。 中毒的冷震岳还在内厅疗毒,西门小过跟朱敏这一对小夫妻,守护在彼。西门大厅里,西门不弱、唐刚、汪大拿,都在观战。 唐刚不解的问道:“西门兄,这前院的院内、院外,至少还有近二十名的高手潜伏四周,因何他们不参加防守?” 西门不弱道:“敌人势大,我们不能一次性暴露所有的火力和实力,没有我这家主的命令,他们是绝不可能擅自出战的,哪怕眼前牺牲的,是他们的兄弟、丈夫、儿女。” 唐刚跟汪大拿,神容都是一动,肃颜起敬的等他继续讲下去。 晚风急劲,相貌清雅的西门不弱,眉须飘飞地道:“前院内外共一十七人,加上廊上、廊下、檐前、檐后、厅左、厅右、室中、室侧,其实一共还有一百二十七人,只是唐老弟,没有注意到罢了。” 唐刚叹道:“西门兄外松内紧,深谙兵家之道!” 西门不弱道:“敌人的真正实力未出之前,我们的全部兵力,又怎可全数暴露出来呢?‘五月堂’第一拨人,旨在试探我方阵营,见我们人手不多,或许会有些狐疑;于是派出第二拨人马,我们的人手,还显不足,只怕这次,他们的首领,就会深信不疑了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的主力就要发起大攻袭了……” 他的话尚未言尽,忽然杀气冲天杀声大作! 六十九名“五月堂”教徒,冲出小桦树林,踢翻大门,勇无所惧,铁马金戈,长驱直入! 而在黑暗夜色的掩护下,“西门世家”的左右两侧,却各有一十八名武功强极一时的“青龙会”高手,悄悄地潜了进来。 那左右两厢的共三十六名教徒,一看他们的身手,就知道他们才是“五月堂”真正的核心主力,其中 包括“五月堂”各分舵的分舵主、香主,地位最次的,也是副香主之流,武功之高、战力之强,难以想象。 两批“五月堂”高手,在大厅外侧,与二十余名“西门世家”“小”字辈剑手,对攻起来,“西门世家”的年轻剑手们,自然不敌败退,到了厅门处,厅内又支援出了七余名龙“不”字辈剑手,激战未几,“五月堂”高手刀剑并举,“西门世家”七人,又是死伤过半,被迫退入厅内! “五月堂”教徒,乘胜追击,蜂拥而入,杀入西门大厅! 西门不弱与两位贵客正襟危坐,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刀光剑影,纹风不动。就在此时,厅内的局势,忽然发生大变---- 退回大厅的“不”字辈剑手,本只剩下三名,忽然间,屏风后又转出十一名,而且大厅两侧的夹墙之内,再涌现了三十余名“小”字辈西门剑手,一起加入战团! “五月堂”因小胜而得意忘形,被“西门世家”步步为营的诱入腹地,变成了瓮中之鳖、困兽之斗!一个年纪年轻的、身材精悍的、眼神锐利的年轻剑手,走到席前,行个剑礼道:“请示家主,怎么处理来犯之敌?” 西门不弱只跟这名年轻、精悍、锐利的属下,说了一句话:“血战已启,杀戮已开,一个活的,也不留!”那年轻、精悍、锐利的青年剑手,立刻拔剑转身青年去了。 然后,大厅内外的喊杀声,冲喧天而起---- 汪大拿忍不住问道:“这小伙子是……” 西门不弱面有欣慰的抚须道:“家侄西门小错。” 唐刚只说了一句,道:“此子之将来,大有可前途,不可限量。” 喧天的喊杀声,终于停止了。 西门小错又出现在席前,话音清晰、话语清楚的禀告道:“来犯之敌,共计一百零五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西门世家’;我方‘大’字辈弟子,伤亡三十一人、‘小’字辈兄弟,折损一十七个、‘不’字辈叔伯,牺牲两位。” 西门不弱强忍心中悲痛,点点头道:“知道了。” 西门小错立时又下去了,笔直地消失在外面的黑暗里。 唐刚叹道:“人们都说‘蜀中唐家堡’是虎穴龙潭,今日看来,‘西门世家’,才是铜墙铁壁。” 西门不弱惨笑道:“虽是全歼来犯之敌,我‘西门’家,却也付出了三分之一强的损伤代价,实在是一场不足言胜的惨胜……” 就在次时,大厅外面的黑暗夜色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了两个人。 汪大拿的脸色,立时绷紧,道:“主角儿终于登场了!” 三人看出去,来的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人在前,少年在后。后面的少年,衣着、服侍、举止、神容、走姿、笑意,都学足了前面的老人。 唐刚瞳孔一张,道:“‘毒魔’温三经!” “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毒魔”温三经,既然到了,后面那学他学得惟妙惟肖的少年,无疑就是温三经的唯一嫡系传人温照轮。 温三经与温照轮斯斯文文地走着,到了“西门世家”大门外,就停了下来,儒衫衣袂在夜风中飘飞,再也不往前走了。 石阶上,四名“西门世家”的剑手,同时跃出,同时出剑如电! 眼看着四把剑,就要刺中温三经的喉咙、挑中温照轮的喉结,然而,这四名发剑的剑手,却突然无缘无故地仰天倒了下去。 四人一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那风中的一老一少,仍然仰望满天繁星皓月,一动也不动。 西门不弱身形方展,唐刚却道:“西门兄,小弟为你先打这头一阵。” 西门不弱摇摇头,唐刚却笑道:“你我二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下去,小弟略通毒术,自然是我去,况且,蛇无头不行,‘西门世家’,不能群龙元首,这里,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汪大拿道:“武林中有武林中的规矩,江湖上有江湖上的章法,‘五月堂’既然来了两个主将挑战叫阵,我方自然也要派两名高手出去应战。” 唐刚笑着向“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道:“‘毒魔’带来了一个传人,我需要一个助手,此番来杭,我是孤身一人,只能向冷大姑娘‘借将’了,却不知三位姑娘,谁愿意陪我去敌这一阵?” 宋词最先举手,道:“婢子原往。” 她刚一举手,“铮”地一声响,咽喉立即被一把“弧形剑”抵住,元曲冷冷地道:“二姐,你太心慈手软了,对付‘毒魔’这种心狠手辣的人物,我比你在行,该当我跟唐先生出战!” 元曲话音方落,面颊已被一枚“铁蒺藜”逼住,唐诗笑吟吟的道:“我姓唐,对于用毒,比你们两个都了解,自然理有我来做唐刚的副将,出阵迎敌。” 唐刚大笑起身,向唐诗恭敬一礼,道:“如此,就麻烦小祖奶奶,陪小辈儿辛苦一遭了。” ----唐诗虽是“唐门”的外系子弟,年龄也小,但她在“唐门”的辈份儿,大的离谱、高得吓人,休说是唐刚,就是唐老爷子跟唐老太太,也是这又黑又瘦又丑的小姑娘儿孙儿辈儿的。 唐刚带着唐诗,缓缓走了出来,“西门世家”的两扇大门,早在“青龙会”的教徒强攻中,已被捣烂摧毁,唐刚二人跨出门槛,看到温三经、温照轮,斯斯文文的立在石阶之下,唐刚暗中警惕,在他们六尺之遥,就停了下来,唐诗站在他高大身形的身后阴影里,暗中观察,默不作声。 唐刚站定,笑着打招呼,道:“两位,晚上好。” 儒服老人展眉,道:“唐大舵主,您也来了。” 唐刚大笑道:“温大护法既已来了,我又怎么敢不来呢?” 儒服老人皱眉,道:“你们‘蜀中唐家堡’,能不能置身事外?” 唐刚摇头道:“不能。” 儒服老人立眉,道:“那就请你去死吧!” 儒服老人忽然一躬弯背,唐刚知道老人就要施毒,他双手插入镖囊中,神色十分紧张,不知如何躲避是好---- 身后阴影里的唐诗,忽然袖子一扬! 扬开的袖子,并没有暗器,因为,暗器已在扬开的前一瞬,打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 惨叫者不是前面的儒衫老人,而是后面的白冠少年! 那白冠少年脸色惨白,胸前多了一颗“观音泪”,摇摇欲坠,唐刚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插在镖囊里的双手,紧跟着出手---- 白冠少年无力躲闪,脸上的痛苦表情,连抖三下! 后面的儒衫老人,一见之下,立即脸色发白,忙不迭的上前扶住前面的白冠少年。 唐刚长长舒了一口气,唐诗已经从他背后的巨大身影里走出,她盯着白冠少年,道:“你才是温三经,对吧?” 白冠少年一直站在儒衫老人身后,只见他颤颤巍巍着一步一步走过来,挣扎着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才是……才是真正的温三经……” 唐诗身形不动,神色不变地道:“因为我也姓唐,这个唐刚,算起来是我的玄孙还不止,我一眼就看出这位老人家的毒倒四名门卫剑手的毒功,侵淫毒术不及三年,而‘毒魔’温三经,十五年前,就已毒名满天下。”她向儒衫老人望了一眼,又向白冠少年道: “所以,我断定,你才是‘毒魔’温三经,而这位老兄,就是你的唯一传人、未老先衰的温照轮。你想利用他的年龄假像来迷惑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趁机暗中下毒,我假作不知,才一击而中,搏杀你这不可一世的‘毒魔’于不备----” 白冠少年“毒魔”温三经狂吼一声,挣扎向前,唐诗依然不动,温三经抢出了两、三步,萎然扑地在倒,只见他白衣的后背上,有三支五菱八角形状的钢镖,白衣上,有三滩殷红的血花。 儒衫老人温照轮心中惊骇无比,温三经是和唐刚面对面站着,自己居然谁也看不清楚唐诗出手,而且一出手,暗器竟不知从何处绕过去,钉在了师父的背项上! 只听儒衫老人温照轮,颤声道:“……这是……这是‘唐门’的‘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 唐刚颇以为荣的道:“不错,正是‘蜀中唐门’、‘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双手凌空一抓,三枚五菱八角钢镖,竟自“毒魔”温三经的背上,破肉而出,回到掌中,放进镖囊内。 温照轮嗔目结舌,讲不出话来,唐诗笑容如诗,道:“你是要继续和我比比苗头呢?还是将你师父的遗体送回‘岭南’?” 温照轮突然地目光闪了闪,冷笑着道:“你还是先麻烦把这位唐刚先生的尸体,运回‘四川’吧。” 唐诗笑容突敛,她满脸惊怖地看着唐刚的双手,竟已变成暗紫色,唐刚骇然嘶声道:“‘三字经’!” 温照轮“哈哈”笑道:“想不到吧?家师殁前,已把‘三字经’之毒,下在你的‘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上,你收回钢镖,就无形中沾了毒……” 唐刚嘶吼一声,反手甩掉自己腰畔的镖囊,忽然间,就觉着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已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温照轮毒蛇般的眼睛,恨恨的盯了唐诗一眼,也不管师父温三经的尸体,转身就往小桦树林子里狂奔而回---- 唐诗背快扶起唐刚,发足就跑回“西门世家”,刚奔入门内,西门不弱就已经迎了出来。 “毒魔”温三经倒毙的时候,西门不弱当时心中,惊喜非常,温三经死了,厉害的对头,又少了一个,心里自是又惊又喜;然而,见到唐刚又倒了,一颗心儿,险些飞出胸腔! 西门不弱接过唐刚,飞奔回大厅。唐诗一把脉,小脸一沉,把两颗颜色不同的药丸,塞入唐刚口中,可怜唐刚,已石奄奄一息。 西门不弱面沉似水,只说了一句话,道:“元曲姑娘,麻烦你,扶唐兄弟,去进‘内阁’休息,并给他护法。” “婢子领命。”元曲应了一声,即刻扶将着伤者,向内退了去。 汪大拿不禁问道:“唐老弟的伤势如何?” 唐诗先是叹一口气,满目忧戚的道:“‘岭南温家’的毒,自成一派,与我们‘唐门’的毒功,大相径庭,而温三经的‘三字经’,更是奇毒无比,我虽然给唐刚服了药,但也无十足把握,救他转醒。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说完话,就急匆匆投内而去了。 黑暗里,忽然响起一声历啸,一个人赤发红瞳的背刀高大老者,宛如一尊神魔般,踏步行了出来。 西门不弱动容道:“‘刀魔’幽东!” 侧廊处,西门夫人冷北宫脸色煞白,提剑硬闯,“幽门四子”里的幽魂、幽冥、幽烛就分头包抄,迎了上去。 冷若颜飘身去救应二姑奶奶,却遭遇到了幽灵。 冷若颜既要防备幽灵的飞刀,又要分心于以一敌三的二姑奶奶安危,只听冷北宫闷“哼”一声,腿上又着了幽冥一记飞刀。 “幽门四子”之中,幽灵的刀法,在于诡;幽魂的刀法,在于快;幽冥的刀法,在于狠;幽烛的刀法,在于阴。 冷北宫腿上,挨了幽冥狠狠的一刀,受伤不轻。 西门夫人倒下,冷若颜丽叱一声,一轮银环攻下来,竟使幽灵腾不出手来发射飞刀,补补倒退。 冷若颜双环交替,一口气攻出六、七环,返身一扑,拦在了二姑奶奶冷北宫身前;幽灵、幽魂、幽冥、幽烛也不急,分三个方向,包围了冷若颜两人,准备四刀齐发,射杀冷若颜二人! 前面,“刀魔”幽东,一刀在手,一动不动,气势如虹,大有“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的杀势! 西门不弱咬牙道:“这一阵,我来!” 这时,夜空之中,乍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当夜,明月中天,繁星点点,晚风习习,哪来的惊雷轰隆?! 惊雷响后,门外,就多了一个人。 西门不弱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失声道:“雷公!” ----“凶魔”雷公! 西门不弱转身望向汪大拿,汪大拿点了点首,他沉重的步伐,从大厅的光明里,大步跨向门外的黑暗中,战意隆隆,绝不停止。 汪大拿一直走出西门大厅,走出“西门世家”。 西门不弱轻声唤道:“宋词姑娘。” 宋词赶紧上前,道:“婢子在,二姑老爷请吩咐。” 西门不弱平静地道:“贱内和大姑娘,一直还没有回来,只怕侧廊亦有事发;唐老弟和冷盟主都受了重伤,小过两口子和元曲、唐诗姑娘要去照料;我和汪总管这就下去,会战‘刀魔’与‘凶魔’,对方还有半个受伤的‘贪魔’未露面,此战胜负,殊难预料……这里、这里,就暂时拜托宋词姑娘照料了。” 第七章 黑暗与光明之间隔着一段坚持 已经做了母亲的宋词(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本自心肠就软,听那西门不弱这一说,眼眶更是潮湿了,她涩声道:“二姑老爷放心,有婢子在呢。” 夜风劲沉,繁星如雨,西门不弱向外望去,只见汪大拿,正穿过破损的大门,走下石阶,走向门外---- 门外的黑暗中,相隔五尺,各立着一尊“青龙会”神魔。一个红发如血,赤瞳若焰;一个持身高九尺,貌似雷公。两人默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西门不弱枯瘦的手,紧握了下单细的剑柄,他一吸气、一挺胸、一振剑、一扬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幽门四子”此刻,正要出刀,这一出刀,势将是必杀的合力一斩! 西门夫人冷北宫,身上受伤两处,退无退路,就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幽灵、幽魂、幽冥、幽烛,同时喝道:“杀!” 就在此时,冷若颜一道人影,带着两道环影,陡然掠起---- 银光极快,幽冥看见银光时,“多情环”已冲破他“冥刀”的防线,切入他的肠腹! 幽灵看见银光时,环锋是从幽冥背后冒出来的,这“多情环”,穿透幽冥的背,但来势,依旧一样的凌厉! 幽灵一刀飞出,刀却插入幽冥背后,而银光如电,“多情环”又“噗”地没入他的胸腔! 幽灵惨嘶,他濒死前,就看见,冷若颜挽着那两道银光,直扑幽魂! 幽魂的“魂刀”,立时发出幽魂似的一刀! 他这一刀命中冷若颜,但冷若颜仍然去势不减的扑了下来,幽魂闪避不及,咽喉被“多情环”刺穿了一个大洞。! 幽烛骇然惊叫道:“大哥、三哥,二哥给人做掉了……”她的声音突然噎住,因为她已经看见幽灵、幽冥,也已经不再是活人了。 只不过在这一瞬间,他们出道以来所向无敌的“幽门四子”,居然就只剩下她幽烛一人了,这惊变来得大突然、也太惊怖,突然得让幽烛忘记了悲痛,只剩下无边的惊怖! 冷若颜突发雌威,环出如风,电光火石间,连杀“幽门三子”,自己也受了一处刀伤,血染红裙。 月色下,冷若颜缓缓地转过身子,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望向幽烛---- 幽烛惊骇的魂飞魄散,她掏出飞刀,心里却是一慌,竟连飞刀,都失手掉落在地上,这样的飞刀,又怎样伤得了冷若颜呢? 忽然,后面脸色苍白的冷北宫,不忍的道:“若颜大姑娘,这女孩儿我心里喜欢得紧,就饶她不杀吧。” 冷若颜毕恭毕敬地回身躬礼道:“是,二姑奶奶。”然后,她转身向幽烛问道:“我问你,你们‘青龙会’,今夜一共来了多少人马?” 幽烛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冷若颜也没做什么多余的表示和动作,只是原话重复再问了一句,道:“你们今晚出动了多少人?”两句话问的相同,然而,语音却变了变化,让人陡然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肃杀酷意。 只听幽烛颤声答道:“共计四百……四百三十九人。” 冷若颜心中默记,又问道:“都是些什么人物?” 威迫之下,幽烛只得如实答道:“带队的是家父幽刀魔、雷凶魔、温毒魔,各带了‘五月堂’一百名子弟,亢贪魔有伤,跟他的一百人,留守外围,另外三十余人,是我们四兄妹、温照纶、以及雷家四兄弟,还有‘五月堂’的部分舵主、香主。” 冷若颜道:“你方的主将,除了本地人氏的亢叫天,就只是幽东、雷公、温三经这三个护法人魔吗?” 幽烛眨眨眼睛,道:“是,是。” 冷若颜身形一飘,突然迫近,幽烛大骇,惊叫出刀,冷若颜环锋,马上就不差毫厘的抵在对方的腹间,幽烛腰肋吃痛,飞刀歪了出去,抚腹痛不欲生,嘶声道:“你……” 冷若颜笑道:“你在说谎。”然后又笑笑道:“很不巧,我通‘读心术’,没有人能对我冷若颜说谎。”接着再笑笑笑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来了‘杭州’一共几个?” 幽烛负痛抬头,猛见冷若颜的目光,突地打了一个冷颤,道:“已来了五个……” 冷若颜声若催眠的道:“后续援兵呢?” 幽烛垂下了头,昏昏欲睡的道:“将来还会有一位长老天王跟进行动。” “这就是了,”冷若颜点头道:“这是‘青龙老大’逐鹿‘中原’的首战,要催毁‘权力帮’的强助、‘四霸天’之一的‘西门世家’,怎只会派三个护法人魔来支援亢叫天呢……另外两个魔头,可知是谁?” 幽烛身体震了一震,道:“这个,我不晓的。” 冷若颜都然静了下来,这一静下来,幽烛如电击一般,慌忙双手乱晃的叫道:“大姑娘,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在‘青龙会’的职位很低,根本无法得知参与总堂的重要人物和机要事宜……我只知道已来的护法是“剑魔’,快要来的长老是‘剑王’,不过这俩个人,我……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 冷若颜的脸,色忽然沉重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敌手和敌方的阵容,实在是太过厉害、太过强大了了? 过了半晌,冷若颜终于道:“你走吧,你泄露了‘青龙会’的行动机密,不要说‘青龙老大’,就连你养父幽东,也容不下你了,你最好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 幽烛站起身来,踌躇不前,她只觉皓月当空,繁星若雨,天地之大,却再无所容身之处。 西门夫人冷北宫,动情的说了一句话,道:“孩子,姐姐觉着和你很有缘,要是你觉得自己无所适从、无处安身,那就留在姐姐的身边吧……” 冷北宫这以德报怨的一句话,就使得幽烛眼含热泪,一个屈膝,就跪倒在了西门夫人面前,仿佛自己这一辈子,从此就有了真正的依靠,此生此世,再也不离开了。 西门夫人好似对这诡计百出、曾经欺骗、伤害自己的女孩儿,由衷地喜欢,她微笑着,忍着对方飞刀给自己带来的伤痛,轻轻地扶了幽烛起来,柔声道:“姐姐夫家,复姓西门,娘家却姓冷,你既然跟了我,以后就叫冷幽烛吧……” 幽烛满心欢喜,满口应承,拉住西门夫人的手,紧紧不放。 冷若颜心道:“我家这位二姑奶奶,心眼也太实在,这个幽烛小丫头,油奸似鬼、狡诈如狐,舌巧若簧、心狠比狼,留她在身边,难保将来有一天,会背叛反噬……”心中虽然百念杂陈,但尊卑有别,毕竟是主人冷北城的姐姐,碍于自己的身份,冷若颜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就见西门夫人脸白如纸,依然强笑道:“前面吃紧,若颜大姑娘,我们快过去。” 冷若颜依旧恭敬地道:“好的,二姑奶奶。” 西门夫人向幽烛一招手,唤道:“,孩子,你跟我们一起来……”话未说完,人便仰首倒了下去。 幽烛急忙扶起,惊叫道:“夫人!你怎么样了?” 冷若颜只看了一眼,便道,“二姑奶奶一连着了两刀,先前硬是强撑,挺到现在,还是不支晕倒了,你帮我抬夫人都僻静处抢救。” 幽烛慌里慌张的应了一声,幽如烛火的眸子底处,竟闪射出捉摸不定的光芒来…… 大门外,西门不弱与汪大拿并肩而立,相隔五尺之遥。 西门不弱面对雷公,汪大拿朝向幽东,雷公与幽东,并排而立,相隔也是五尺之距。 四个人,两两相对,静静的立着,谁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西门不弱脸色如铅铁,他随随意意站在他左侧的五尺处,佩剑依然垂荡在腰间,剑锋依然在剑鞘内,还没有亮出鞘。 然而,雷公却分明感觉到西门不弱,已拔出了他的剑! 西门不弱本身就是剑,他已发出了剑气,他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你只要半步踏错,他的剑,刹那间便可以在你身上,刺穿四、五十个血窟窿! “凶魔”雷公站在对面,他低头沉思,“天雷剑”已出鞘,剑尖点地,看来不想一个凶焰高涨的绝世魔枭,反倒像一个拄剑冥想的隐士高人。 “天雷剑”凶如火,悍如虎。 但是,西门不弱却知道,出身于“惊天动地大雷门”、偷师“封刀挂剑小雷门”的雷公,他这样的一个身姿剑势,随时能变成一击必杀的攻势,或变出天衣无缝的守姿! “四霸天”之中,西门不弱堪称剑术第一,他深谙天下各门各派的四十一种剑法,他用过三十七柄珍贵罕见宝剑,自创出一十六套精妙的剑法,但仍想不出有一招、一式,能破掉雷公这个“凶雷”战姿守势的! 就在这时,冲天的火光,拔地而起---- 火蛇自半里之外的小桦树林子里燃起,直烧到“西门世家”,其火速不可阻,其火势不可挡。火光里,喊杀冲天,无数的人影,冲上门楼。 这显然外围的“贪魔”亢叫天,带伤出战,倾巢而出,全力一击! 西门不弱、汪大拿已面临不世大敌,西门夫人冷北宫、冷震岳、唐刚又分别不是受伤、就是中毒,“西门世家”能抵挡得住“五月堂”的这次全部压上的大进攻吗? 四处火起,映如白昼。 西门不弱与汪大拿,居然神色未变,对周围的厮杀惨烈,好似视若围堵。 冷若颜自侧廊出来,抬头看着火光冲天,竖耳听着喊杀震天,不由得心急如焚,焦急万状,直向杀声最紧密的地方,扑了过去---- 西门不弱终于动了,他看似随随意意地踏上前了一步。 他这一步,踏得五分虚、五分实,脚趾向内,足跟朝外,不丁不八。 西门不弱向前进了一步,“凶魔”雷公,却往后退了一步,他这一步,退得五分实、五分虚,脚掌向里,足尖对外,不左不右。 西门不弱、雷公这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两人身上、剑上的姿态,却毫无改变全无更改。 西门不弱忽然一步踏坎位,又一步走坤位;雷公突然一步进震位,再一步转乾位。 西门不弱忽然前行五步,后退三步,再飞走三步,又急退五步。 雷公如影相随,快走三步,疾撤五步,再踩出五步,旋即后回三步。 两人的步法,越来越快,快得令旁人,想看都看不分明,并且,无论下身的步伐,如何的复杂快捷,而上体的剑姿,丝毫都没有变化过,而且,更绝对没有触及对方、以及朱汪大拿跟幽东。 两人进退之间,满头大汗的“凶魔”雷公,脚步忽然一停,他怪啸一声,往后一各大翻,犹如大鸟投野林,掠入后面的小桦树林紫里去,眨眼就不见消失了。 在西门不弱与雷公比斗步法时,汪大拿与幽东,依然对峙如山岳,巍然不动。 幽东期待者汪大拿心乱分身,对手的心一乱、神一分,他就有绝对的把握,令对手一到绝命! 然而,汪大拿一张猪腰子脸,面沉似水,一张铁面,依然地没有任何的表情。 四下的火光,越来越盛,左旁的西门不弱跟雷公,快如走马灯,越走越快,汪大拿没有乱,幽东的心头,竟然先紊乱起来了。 这个时候,“西门世家”的少奶奶、朱敏郡主,带着五、六十名佩剑的内眷女子,提着水桶、携着水具,涌出四处浇水灭活。 冲进“西门世家”的教徒,也不知在里面,遭遇到了什么劲敌,正争先恐后、慌不择路的夺门而出翻墙而去。 幽东眼角余光一扫之下,赫然发现:逃出来的教众,尚不及大进攻发起时,冲杀进去的人数,一半之多! ----我的四个宝贝儿子、女儿,怎么还没见出来?他们是不是遭到了毒手?! ----我跟雷老怪,在这里盯住他们这两个死人头,究竟要坚持到几时几刻才算完?! 幽东心思杂乱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身前“西门世家”的各处火光,一一熄了,身后小桦树林子里的各团火光,也逐渐地灭了。 然后,他又发觉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雷公那个老王八蛋,竟然丢下他,独自一个人溜走了! 战场之上,只留下了幽东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面对敌方两大高手。 “凶魔”雷公的火红色身影,已消失在小桦树林子里的黑暗中,西门不弱的消瘦身形,也已缓缓地,转过来---- 幽东不敢动,他也不能动,他无法转身去面对西门不弱。 ----只要我一转身,汪大拿的“懂事掌”,便会毫不犹豫的罩住自己,击碎自己的头颅。 ----可是我若不转身,自己又要怎样去面对西门不弱的剑,‘西霸天’的剑! 此时,汪大拿已准备要出手了,他已经察觉出,对手幽东的心已乱、神已分。 能够坐稳“东南”武林第一豪杰的位置,除了身负惊人的艺业之外,汪大拿自然还有寻常人所不具备的经验和胆识。 现在,经验丰富、胆识过人的“懂事掌”汪大拿,已有绝对的把握---- ----一举拿下一代“刀魔”幽东! 但就在此时,忽听“刀魔”幽东仰天发出“嗷----”的一声狼啸,飞沙走石,乌云遮月,天地为之变色! 黑暗里就听西门不弱惊呼疾闪道:“汪大人小心。”紧接着,就是汪大拿一声闷哼! “唰”的一声,场上又亮起了火光,西门不弱手燃火折子,火光下,幽东已经不在,只见汪大拿手抚胸口,脸色难看的道:“那魔头跟我对了一掌,就走掉了,愚兄还吃了一点小亏,嘿嘿,那厮好掌力,嘿嘿!” 西门不弱没有说话,偕汪大拿信步回转“西门世家”。 此时此刻,二人的心情,既兴奋,有后怕,简直是用言语和文字,都无法描述形容的。 毕竟,能击退平生大敌,且能平安无恙的回来,那是他们出阵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西门不弱与孔雷公一役,雷公没有机会发射他的成名火器“天雷剑”,西门不弱也没有时间施展他的独创剑法“才子剑”。 他们斗的只是步法,高手对决,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 雷公显然是败在意识上,西门不弱比雷公快了一步,是以,西门不弱主动每走一步,雷公只能是被动的步步紧跟,一时失去了先机,步法就被对手时时所牵制。 雷公当机立断的翻身逃走,只要再拖下去半步,气势和剑势尽为西门不弱所夺时,雷公就算要逃,也逃之不及了。 雷公的弃友不顾、临阵脱逃,更影响到了另一边处于生死一线之间的战友、“刀魔”幽东,孤军作战,幽东的心神分乱,气势和气场,便完全为对方占了上风。 幽东不愧为一代巨魔,他马上呼啸而走,临走之际,更轻伤了汪大拿! 第八章 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五月堂”倾巢而出,发起拂晓攻击,大厅中心的宋词,受西门家主的重托,带领“西门世家”的上、中、下三代弟子,老、中、青三辈子弟,全力拼杀,殊死力搏,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打退了“青龙会”的这次打进攻。 “西门世家”的弟子,固然死伤甚众,但是,以目前局势来看,“五月堂”在短时间之内,也再没有能力收拾残部、纠众反攻了。 西门不弱偕汪大拿,回到西门大厅时,看到力战疲惫的宋词、看见伤痕累累的西门不错、西门小错父子,他脸上的神色是,欣慰的,他内心的心情是,愉悦的。 ----宋词姑娘,没有辜负我的所托;家族的兄弟子侄,也并没有让我失望。我跟汪总管等主力,全员不在的时候,我方还是打赢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恶仗。 冷若颜正自侧廊深处,往前厅急掠,突然耳畔就听到一声惨叫! 叫声自内阁那边传来! 冷若颜心头一沉,立时展曼妙身法,飞行之中,叱喝与交手的声音,越来越近。 掠到到事发现场,冷若颜已给完全震住! 只见内阁里,“唐门”高手“八面佛”唐刚,背后插了一把剑,剑未来得及拔出,人却已经死去多时了。 唐刚竟遭人刺杀了! 内阁之外,元曲麻脸白如纸,弧剑出如风。 她的对手,是一位蒙着面巾的黑衣客。这人武功奇高,不管邓元曲的“弧形剑”,如何辛辣、怎样歹毒,黑衣客在他剑下游走若鬼魅,就是伤不到他分毫。 冷若颜一闻到爱婢元曲出剑,已有微喘之声,便抽出银环,寒气就立时大盛! 那黑衣客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猛地一侧身,一连几个飞掠,瞬间逃逸绝迹,不见了踪影。 众人闻声赶来,西门不弱喟叹道:“都怪我‘西门’家防守松懈,可惜唐刚老弟,竟然遭了奸人的毒手……”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就在此时,猛听内室远远传来一声怒吼! 冷若颜疾声道:“快!凶手下一个目标,是冷盟主!” 西门不弱、汪大拿的身形,立时展动---- 二人身形,方才展开,冷若颜高挑、丰腴、曼妙的身子,却“呼”地一下,越过了二人的头顶,遮住了大片曙光。 冷若颜一提真气,遥遥领先,眼见前面就是内室,猛然间又是一声掺叫,这次,西门不弱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因为,这叫声的发出者,正是他多病的独子----西门小过! 少公子西门小过,是奉命为中毒的“金面佛”冷震岳护法,他若已经出了事,岂不意味着,冷盟主也有危险了吗?! 西门不弱、冷若颜赶至内室现场时,不禁为之震孩,惊愕不已,悲愤莫已! 内室之前,有一白衣少年,仗剑立在门口,竟已经是一个双目圆睁的死人。 他的剑,方自鞘中抽出小半,凶手就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行凶的剑,太利、也太快,是以,这人虽是死了,尸体犹然不倒。 ----这死者,赫然竟是“西门世家”的唯一正统继承人、西门小过! 西门小过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与难以置信。冷若颜禁不住轻呼道:“小过……” 西门不弱揉揉花眼,几乎就要被眼前沉重的打击,击溃晕倒之际,致命的剑光,便已经到了! 剑如君子,招如毒蛇,直噬西门不弱的咽喉! 西门不弱发觉时,悲痛之余,已然是有些迟了。 西门不弱先是一惊,他立即拔剑,然后,又是一大惊! ----那持剑杀到的雪衣剑客,不是别人,正是“华山剑派”名宿、“君子剑”卓展白! 现在的“君子剑”卓展白,哪里还有半点儿的“君子”风范,他形如凶神恶煞,剑光如电,简直就是一尊天外神魔! 西门不弱在这一惊再惊之下,出剑发招便迟,“君子剑”卓展白先发先至,西门不弱的“才子剑”方出鞘,卓展白的“君子剑”,就已至他的咽喉! 眼见西门不弱就要死在“君子剑”的剑尖之下,突听“嗖”的一道清啸,冷若颜的“多情环”脱手,后发而先至,直射卓展白! ----“君子剑”卓展白对“西门世家”究竟有多少高手的底细,早已打探的一清二楚,至交“凶魔”雷公跟“刀魔”幽东等铩羽而归,卓展白正想以自己的独特身份,来独领这份“中原首战”大功奇勋。 卓展白心下,满以为出其不意的狙杀掉西门不弱之后,再以自己的“华山”绝技,除掉冷若颜,理所当然的是绰绰有余,他却没料到,那风情万种风华绝代的女子,一出手,就让他惊了一个艳! “君子剑”距离西门不弱的喉头,不及一尺! 而“多情环”相距卓展白的心口,已不足半尺! 西门不弱已拔剑出鞘,卓展白要先杀西门不弱,还来得及,但要同时避开飞环,却是已经万万来不及! 是先取西门不弱的命?还是首要保住自己的命? 卓展白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在一瞬间,就做了自己的决定---- 他猛一反剑,回挽一道剑花,,叮”地撞开飞环,“夺”地射入红木梁柱之上! 冷若颜纤手一招,那枚“多情环”,就像有生命灵力似的,脱木而出,又回到了主人的芊芊玉掌之中。 卓展白一拨开飞环,立时就是一个大翻身,冲上石栏,足尖只一点地,双臂一展,“呼”地一声,宛若一只白鹤,向外直掠了下去---- 一击不中,西门不弱已拔剑在手,加上“凉城客栈”的顶级女杀手在场,卓展白自忖再留下来,也讨不到好去,是以,他立时飞退! 此时,西门不弱的剑,方拔出来,刚刺了一个空,冷若颜的第二枚“多情环”,尚未来得及出手,卓展白已掠出了内室! 不料,西门夫人冷北宫带着幽烛,迎面赶到,冷北宫更怒如母虎的吼道:“杀了吾儿,还想走吗?!”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阻,西门不弱和冷若颜,就已返身追了出来,与西门夫人主婢,三面包围住了卓展白! 卓展白瞳孔收缩,仗剑闪目,四下寻找突围逃走的空隙和机会。 西门不弱缓缓抬头,悲愤无比的道:“卓展白!枉你一代大侠,竟然做出这等恶事来?!你‘华山剑派’的颜面何存?!” 这时汪大拿、西门不错、西门小错均己赶到,连宋词和元曲,也护着少奶奶朱敏郡主闻声而至。 见到小丈夫西门不弱身亡暴毙,朱敏也不见多大哀伤,二家联姻,本是“东南王府”与“权力帮”的政治需要,加之,还未成年的西门小过,体弱多病,朱敏对丈夫,着实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倒是母子连心的冷北宫,心痛爱子新逝,若不是大仇在前、幽烛又从旁扶持,恐怕早已经支撑不住而昏倒!冷若颜猛然间,想响起幽烛的供词,心中一动,脱口就问道:“你是‘青龙会’的‘剑魔’、还是‘剑王’?” 卓展白缓缓拔出了剑,剑一拔出,全场立时感到了一种凌厉的杀气。他的剑,遥指冷若颜身前地上,凝注不动,苍笑道:“‘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剑魔’是也!” 冷若颜注目一人一剑,眼连眨都没有眨过,她这个时候,居然仍笑得出来,她叹道:“有谁会想到,一向以‘正人君子’著称于世的‘君子剑’卓展白卓大侠,竟然是‘青龙会’恶名昭著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剑魔’!” 卓展白双眉一展,老脸麻辣的怒叱道:“少废话,拔出你的环!” 冷若颜没有回答他,仍然含媚带浪地道:“十八年前,你卓展白名震五岳,年少气盛,要找‘青龙老大’决一死战、扬名天下,成为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留心对方的表情变化。 只见卓展白汗涔涔下,用力地握着剑,语音里带着无比的艰涩和无上的崇敬,道:“可笑当时,我太年少无知,我是找到了‘青龙老大’,当时他老人家,还是一个稚龄小童,听闻我要向他挑战,他老人家‘嘻嘻’一笑,一面端坐着与我的至交下棋对弈,一面单手折下庭中一枝梅花,以花代剑,三招就击败了全力而为的我,那一场比剑,我输的心服口服……” 众人听罢,都不有的大惊失色,“君子剑”卓展白的剑术之高,早在是一十八年前,就已名冠五岳,若不是“嵩山剑派”后期出了一位绝世奇才冷震岳,后来居上,那“五岳剑派”盟主之位,怕早就是“华山剑派”和卓展白的囊中之物;那“青龙老大”在孩童时期,就能一一枝梅花,三招挫败收服心高气傲、鼎盛巅峰时期的卓展白,甘心成为“青龙会”,潜伏在白道的暗子,如今的“青龙老大”,岂不天下无敌?! 只听冷若颜又道:“当时武林众所周知,‘青龙老大’出手,一向不留活口,但那一役之后,你卓大侠并没有死,反而在江湖上行下站,逍遥自在;对于这件事,我家业北城先生,一直都很怀疑,也曾花费气力打探你的底细,后来才探知,道貌岸然的卓大侠,已随着你的至交、‘江南霹雳堂’的大叛徒雷公,一起暗中投入了‘青龙会’。” “剑魔”卓展白胸膛起伏着,阴沉着脸,但没有说话。 冷若颜双眉一扬,道:“这十八年来,你明为君子,满嘴的仁义道德;暗做恶人,满手的血腥罪孽。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这一战,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杀死你;而你,半点儿的机会,都没有!”卓展白大汗如雨,他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激颤着,他厉嘶道:“废话少说!出招!” 冷若颜笑叹一声,不再说话,她缓缓地拔出了她的“多情环”。 她的“多情环”,就在她的红袖内的皓腕上。这一对银环,拔出来,就使卓展白手上的“君子剑”,映出了银光。 卓展白望着冷若颜的银环,瞳仁里,却发出了红芒! 卓展白大喝一声,却居然没有动手! 他这一声大喝,给几乎所有人的错觉,都误以为辛卓展白已经出招了,就连西门不弱握剑的手,也不禁的也不禁的用力紧了一紧。 在大家认为自己虚张声势虚晃一枪没有出招后,卓展白才果断的出手。他出手就是一剑,直刺冷若颜的咽喉。 ----“君子剑”的打法,并不“君子”,连“小人”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伪君子”。 冷若颜先举环后,发现卓展白只厉叱而不出手,便收招势,一收之后,卓展白的攻势,却又猝不及防的杀到! 冷若颜暗哂,银环及时一架,“叮”,星花四溅之中,虽挡住了对方这急如星火的一剑,但卓展白的“君子剑”,已压住她的“多情环”。 卓展白一上来,就已抢得先机,他心中不但大喜,而且狂喜。 冷若颜主动权一失去,她立刻就做了一件旁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她立时放手“多情环”! 放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江湖“四大神兵”之首的“多情环”! 冷若颜被动的放弃双环,而获得主动,但是,手中无环的她,又如何会是卓展白之敌? 卓展白此时,不加细想深酌,他左手一捞,就抓握住了双环,他心中狂喜无比,而就在这时,他的心,却突然的已开始下沉! 冷若颜一旦弃环,却一指迎面插来! 就在卓展白狂喜的一瞬间,冷若颜春葱也似的纤纤玉指,直往他的小腹,疾插下去---- 一声惨叫响处,卓展白手中双环以给冷若颜劈手重新夺回,他瞪住对方,冷若颜早已双环在手,接连后退两步,拍了拍手,像是完了一间心爱的刺绣似的,她舒了一口气,道:“你输了。” 冷若颜语意忽歇,正在此时,‘内室’里,,惊然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唐诗的惨叫! ----唐诗正在内室照料中毒的“金面佛”冷震岳,又是谁潜入伤了她?! 冷若颜心念一动,汪大拿已经先动了,他一跃两丈,再掠一丈,足尖一点地,又奔出一丈,眨眼间就钻入内室! 一脚踢开室门,汪大拿只见唐诗后肋中剑,委顿在地,身下一大摊触目惊心的血迹;而床上的伤者冷震岳,脸色乌黑,仰面而倒,似已气绝! 汪大拿趋近唐诗,疾道:“丫头,冷盟主怎么死的?” 唐诗手指汪大拿身后,吃力地道:“小……小心……后面……” 汪大拿回头望去,自己身后,除了一张床和床上冷震岳一个“死人”,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不禁转回身叱道:“小心什么?” 唐诗艰难之极的道:“……冷……冷……” 汪大拿怒道:“冷什么?” 突然之间,床上的冷震岳的“尸体”,平平弹起,手上寒剑一亮,光芒万丈,一时之间,汪大拿什么也看不见,等他意识到自己背后被袭时,冷震岳的剑芒,已然完全的没入了他的后心。 汪大拿只觉得,天地间一片乌黑,他叹了一声,便仆倒了下去,耳中听到朱敏郡主惊诧、愤怒、悲厉的声音嘶喊道:“汪伯伯----” ----汪大拿是朱敏的授业恩师,情同父女,二十几年的感情,远非结婚不到两年、名义上的“夫君”西门小过,所能相比。 “……敏儿郡主……回去告诉王爷……为我报……报仇……”汪大拿已倒了下去。 朱敏尖嘶道:“汪伯伯----” “金面佛”冷震岳,满面金光,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剑锋平指朱敏的咽喉。 继续闯入的西门不弱,撕心裂肺地叫道:“冷兄!你----!” 冷震岳面无表情,道:“你先前若是接下我们‘青龙老大’的委任状,为我们‘青龙会’效命,现在,又何苦搭上唐刚、汪大拿和你宝贝儿子的性命。” 西门不弱睚眦欲裂般怒道:“冷震岳!金面佛!枉老夫如此的信任你!!!” 冷震岳冷然道:“你们也不必惊诧,我就是‘剑王’,‘青龙会’十大天王长老之一的‘剑王’,就是我,‘金面佛’冷震岳。” 西门不弱只觉得一阵昏眩,暗道:“‘青龙老大’居然连‘五岳剑派’的盟主,都收买过去,来坐他们在‘西门世家’的卧底!任谁也意料不到啊!” 冷震岳笑道:“楚左使早就料到,仅凭卓展白、雷公、幽东、温三经、亢叫天五位人魔,吃不下你们‘西门世家’,所以,先派本王来,明里助你西门老儿,暗中逐一收拾你们的主要人物,然后再来个一网打尽,鸡犬不留。” 室外的“剑魔”卓展白,哼道:“楚左使一向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西门不弱怒道:“想不到连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第九章 小雪 冷若颜无暇顾及依然重伤的卓展白,背向冷震岳,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刺死唐刚的凶手也是你,因为唐刚是背后中剑,凶手必定为他熟悉之人,你杀人之后,立即返回这里,与卓展白合力又击杀了发现你不轨的小过少公子,小诗自唐刚处来探寻你的伤势,你怕露出马脚,再对小诗突施辣手,并故意留他一命,引诱汪大总管来,又谋害了汪大人一条性命,好辣的手段,好毒的阴谋!‘青龙剑王’果然深藏不露,埋得好深!” 冷震岳傲然道:“那是自然,‘青龙十王’,个个都是惊天动地上天入地的人物!” 幽烛一扬手,射出一把飞刀,幽如烛火的刀光,直夺冷震岳的咽喉! 冷震岳笑容不改,目光如鹰,直盯着那劈空而至的刀光---- 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又多了一把飞刀,两柄飞刀“叮”地一声,到在一处,齐齐跌落在尘土里。“义父?!”幽烛目光落处,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 只听得四周一阵呼哨之声,此起彼落,百余名的“青龙会”教徒,又自四面八方涌现,喊杀而至,“西门世家”的弟子,也奋起余勇,纷纷接战。 率先杀进来的二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幽烛的养父“刀魔”幽东;那击落幽烛飞刀的飞刀,也正是幽东射出的。 幽东一见自己最宠爱的养女幽烛,投向了外人,只面色阴沉的说了一句,道:“孽障,你自裁谢罪吧!” 这一句话,就如一个恶毒咒语,幽烛的脸色,立时变了。 西门夫人冷北宫将小脸惨白的幽烛,护到身后,冷笑的道:“你少来吓唬我的孩子,有本事的话,就冲着我们夫妇来!” 只听一人暴笑道:“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西门少爷,不是已经到阎王爷那里,去报道了吗?” 说话之人,红衣如火,背插阔剑,态度凶戾,正是“凶魔”雷公! 他这句话,含有很大的侮辱和挑衅,西门不弱夫妇脸色,也由儒雅和清丽,变为愤慨跟凄厉! 冷北宫冷笑道:“我儿新丧,但总是有过儿子,那也总比你这老魔,无儿无女断子绝孙的好些。” 却听圈外又一人怒笑道:“妇道人家,女流之辈,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利罢了!” 冷若颜闻言,向发话之人,娇笑道:“雷凶魔,你们去而复返,不是逞口舌之利,相好的,难道是要逞刀剑之利的吗?” 来人脸色一窘,他铁衣猎猎,拄着拐杖,单腿连跃,一跳一跳的跃出人群,冷笑道:“本座一条废腿,这笔帐,今天就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西门不弱的眼光,似已收缩,他一字一字的道:“‘贪魔’亢叫天亢老板,你我在‘杭州’城,比邻而居数十年,你的‘三金金浦’,老朽也没少光顾;却想不到,你竟是‘青龙会’的走狗?” “贪魔”亢叫天笑道:“你若是将你名下的庄院、田产、部曲、女眷,都交由本座光顾,那是最好不过了。” 西门不弱神容一怒,元曲忽然抢上一步,礼道:“二姑老爷,这人是婢子手下败将、剑下游魂,就把他交给婢子打发了罢。” 西门不弱一怔,道:“莫不是,元曲姑娘认为老朽不是亢老魔的对手?” “婢子不敢,”元曲急忙低声解释道:“这亢贪魔已是个残废,婢子勉力可抵挡上一阵,暂且不需要二姑老爷亲自对付,不要忘了,对方还有两个更难缠的角色,需要二姑老爷和我家姑娘应付……” 西门不弱立时省然,复退后了一步,把“贪魔”亢叫天,让给拔剑而出的元曲---- ----其实元曲心里也知道,早前“三金金浦”一战,合她们主婢四人之力,才侥幸伤了“贪魔”亢叫天;此刻,对方虽然是废了一条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自己单人独剑,想要面对“贪魔”亢叫天的一身魔功,实在是凶险之极! 但是,目前的情势,对于“西门世家”来说,已到了非常严峻的田地。由于,“懂事掌”汪大拿、“八面佛”唐刚、以及西门小过等高手,先后被“青龙会”的卧底内间暗杀,“西门世家”在人手安排上,就大大捉襟见肘起来。 其实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在来敌的几位魔头中,“金面佛”冷震岳被“青龙老大”推封为“十大长老天王”中的“剑王”,他的武功,当是最神秘莫测,亦是最难以应付的一个,要比次一级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的十八护法,都要高出一个层次。 所以,冷若颜就不敢轻动,因为只有冷大姑娘,才可能有抵挡得住冷震岳的资本和把握。 虽然未必能胜,但至少不会败得太快。 若是西门不弱和冷北宫夫妇,力敌“刀魔”幽东跟“凶魔”雷公,那又有谁能制得住受伤不退的“剑魔”卓展白? 就算卓展白中了冷若颜一指受伤不轻,即使宋词的千变万化“擒拿手”,能制住他“剑魔”一时,可是,对方的敌众里,还有一个脸目苍老的“毒魔”温三经的唯一传人温照轮呢? 温照轮已得“毒魔”温三经的真传,方才悠悠苏醒、受伤颇重的唐诗,可又应付得过来? “刀魔”四个养子养女,幽灵、幽魂、幽冥、幽烛,其中三个养子,已被冷若颜击杀,投诚过来的幽烛,就算是真心归正,以她和朱敏郡主、西门不错、西门小错父子等四人之力,又打不打得过“凶魔”雷公的四大得意高足雷峰、雷逢、雷讽、雷奉? “贪魔”亢叫天的两大助手“蛇蝎夫妻”“无奸不商”方孔、“无商不奸”孔方,已被冷若颜主婢所歼灭,然而,“剑王”冷震岳座下的五大剑手呢?“剑魔”卓展白门下的两大弟子呢? 他们这些精英,倒底是来了,还是没有来?是出现了,还是没有出现? 还有,那位神秘的“五月堂”堂主是谁?他的那三十一位身手不凡的分舵舵主,今夜会出动多少? 所有的问题,都是未解之谜,全是未知之数…… 元曲突然就出手,骤然出了剑! 她两把“弧形剑”一出手,就如同一张天罗地网般,直罩了下去,但是,“贪魔”亢叫天并不是鱼儿,剑网一罩下时,亢叫天就舞动铁杖,宽大的铁袍一闪,就破网而出! 元曲与亢叫天的恶斗,方才开始,冷若颜一方面暗自焦急,一方面暗中估量情势,显而易见,局面对己方而言,相当的不乐观。 就在此时,西门夫人忽而来在她耳边,低沉而迅急地道:“若颜,听二姑奶奶一句话,待会儿,一有机会,你冲出去,去找你家大爷冷北楼为我们‘西门’家报仇,不要留在这里、陪着我们夫妇一起送死。你记住,切不可意气用事,以要大局为重!” 一说完,冷北宫即退回,继续注视场中的恶战,冷若颜却整个人都呆住,心道:“这位性如烈火的二姑奶奶,就是到死,也不愿意原谅我家那苦命的爷……” “贪魔”亢叫天破网而去,元曲连眼也不眨一下,抢身挥剑而上,亢叫天的铁杖,立时迎向元曲的双剑,狠狠地砸下去---- 元曲吃了一砸,虎口流血,五官溢血,却仍不倒下! “贪魔”亢叫天被“弧形剑”反震,独腿难以支撑,一个咕噜,就倒栽了下去。 等“贪魔”亢叫天倒下去后,元曲才摇摇晃晃了八、九步,才向后仰倒。冷若颜急忙扑出,扑住元曲,只见爱婢七孔流血,脸色淡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见不活了。 冷若颜含着泪,迅速点了元曲几处穴道,把解药抛给唐诗替她止血,然后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抬头,一只手,已缓缓地擎出双环---- “金面佛”冷震岳的一只手,搭上了剑锷,叹道:“可惜啊可惜!” 冷若颜没有说话,也像没有听到他讲话一般。 “剑魔”卓展白却道:“剑王,您可惜什么?” 冷震岳道:“老亢自一条腿伤了大动脉,为了保命,给组织里的‘病魔’公孙先生把他的废腿锯掉一只之后,可是越来也不中用了……” ----“病魔”公孙拜,是“青龙会”会主“青龙老大”座下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他的医术和病毒,天下一绝,匪夷所思;他的门下弟子,如谷医生、白裘恩、“神医”薛鹊、梅超疯、何无庸、舒自倦、“一针见血”上官木,无一不是医道圣手、药术奇才。 若是“妖魔”公孙拜,本人也在“杭州”城,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卓展白忽然叹道:“只是我们一方少了亢老兄……”他一面说着,一面拔出了如谦谦君子一般的“君子剑”。 冷震岳笑说:“卓大侠,我的‘嵩山剑法’,比起你的‘华山剑法’,又如何?” 卓展白未答,冷若颜已忽然道:“你们两个白道武林的败类,一齐上吧!” 冷震岳扬扬眉,道:“嗯?” 冷若颜耻笑道:“你们两个东说西说,来吸引姑娘的注意力,其实只要姑娘一出招,幽刀魔的飞刀和雷凶魔的火剑,绝不会在你二人之后袭到的,是不是?” 二人被戳穿了诡计,卓展白一时间,倒是脸红了一红,语塞哑口,说不出话来;冷震岳却面不改色的大笑道:“我们‘青龙会’,是为天下第一大教会,门众千万,遍布天下九州,外堂得力者,有南七北六十三分月堂主、三百六十五分日舵主,信众会徒,数以百万计;内堂鼎力者,还有‘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十八大护法、‘十大长老’、‘四大供奉’、‘两大使者’、‘青龙老大’夫妇,都是世间人杰;大姑娘,你道行再高,也高不过冷北城,现在跟我们斗,无疑就是送死,只是你这般娇俏狐媚,奔座也舍不得杀掉,不如讨来做个小老婆可好----” 冷若颜固然性情不羁,此刻,她的脸儿,也不禁由白泛起了绯红,她是没料到,以“金面佛”沙千灯的前辈身份和侠义名声,居然说出了这种不顾廉耻礼仪的话语来! 冷若颜连羞带恨,连人带环冲了过去---- 冷震岳开始是着实是吃了一惊,随而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厉芒,大概是他已有把握,让冷若颜的冲来变成自动送死的把握吧?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轻咳道:“……咳咳……颜妞儿……把这匹夫留给爷……咳咳……” 冷若颜冲到一半,居然止住了,她惊喜望外的回首道:“爷,你来了?!” 西门夫人冷北宫怔怔看着暗处的白衣人,惊愕的道:“……三弟……是你吗……” 冷震岳目光落处,全身一抖,嘎声惊叫道:“冷……冷北城!” 他这一声呼唤,也使幽东、雷公等人变了脸色。 “杀手之王”冷北城,年级虽然不是很大,成名犹在“金面佛”之先,他这一现身,场上的情势,就完全变了。 卓展白、亢叫天的目光收缩,竟闪动着一丝惶乱之色。 “毒魔”温三经的唯一传人温照轮,他最惜命,也最怕死,冷北城一现身,他立即就逃,连毒也不及施放! 白衣人似乎扬了扬手,天地间就有了雪意,长空更幻起一道血箭! 温照轮显然已中剑。 温照轮正掠到花园的假山上,然而中了白衣人一剑,却失足坠入水池中。 清澈见鱼的池水,立即冒上一股红泉。 “杀手之王”冷北城一出手,谁都知道,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温照轮这号人物了。 “青龙会”所有的魔头、教众,都只觉自己的后脊,凉气直冒---- 就在这时,冷震岳突然跃起,扶住受伤的卓展白,一掠七丈,仓皇急呼道:“风紧,扯呼----” “风紧”就是情况不妙暗语,“扯呼”便是逃退的意思。 冷北城举手之间,就杀了“毒魔”传人,一言未发,就震慑全场群魔。冷震岳心魄俱寒,三魂吓掉了七魄,卓展白也是吃败受伤在先,斗志全消,两人这一逃遁,更使其他的人,心乱意慌,不禁纷纷地退了几步。 既然退了一步,就有忍不住返身就逃的意思。 “剑王”冷震岳跟“剑魔”卓展白这一走,“青龙会”现在的魔头,就只剩下了三个,但“贪魔”亢叫天伤不能战,“刀魔”幽东和“凶魔”雷公,心无斗志,更无法应战,剩下的“青龙会”帮众,更是溃不成军,纷纷撤退,被擒杀大半,仅剩三个人魔等三、四十人退入门外的小桦树林中。 西门不弱夫妇独子被“青龙会”杀害,心痛如绞,如何放过这干邪教门徒?夫妻两人,率领“西门世家”的残勇,死死截住来不及逃走的余敌,狠斗凶拼不放,屠戮一尽! “青龙会”大部人马一退,冷若颜就向那昏暗处的白衣人,笑道:“死丫头,你的‘易容术’,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爷那一招‘小雪’,也学得七分像了。” 只听那白衣人嘎笑道:“三妹的‘易容术’皮毛功夫,是大姐教的,就知道瞒不过大姐您。” 白衣人缓缓掀开脸部的易容之物,赫然竟是三姑娘冷若雅! ----冷若雅易容乔装成冷北城的模样装束,又站在暗处,加上冷震岳、卓展白等又并未真的见过冷北城,惊魂荡魄之际,才能震慑吓退群魔。 冷若颜笑吟吟的道:“三丫头,你不去‘苗疆’追杀叛国大汉奸冷武侯了吗?怎么跑‘杭州’来了?” 冷若雅抓住大姐的手,叽叽喳喳欢如云雀般的道:“那个狡猾的家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丫头在;苗疆‘碰到了‘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丫头察觉此人与‘黄山派’万家,有莫大的关联,就邀了‘妙手一族’的破晓先生,赶往‘黄山’‘天都峰’‘太岳山庄’,与那‘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万盟主对质,不料,破晓那厮半路,被他的死对头‘铁面蔡家’的人,给缠住了,丫头和胡家姐妹,又莫名其妙的在外面的小桦树林子里,跟警戒在那里的雷公四个徒弟雷峰、雷逢、雷讽、雷奉,昏天黑地的打了一场……” 冷若颜赫然道:“此次‘青龙会’,真是倾巢而出了,‘剑王’冷震岳以下、‘贪魔’亢叫天、‘刀魔’幽东、‘凶魔’雷公、‘毒魔’温三经、‘剑魔’卓展白,这一王六人魔,声势之大,史无前例啊!” 冷若雅俏皮一笑,道:“那样怎样?名震天下的‘青龙会’,横行武林的‘九天十地,十八人魔’中的‘毒魔’温三经,以及他们的手下干将温照轮、‘蛇蝎夫妻’、‘幽门五子’等众,还不是都或死或败在我们‘凉城客栈’的手里,我看‘青龙老大’虽名震武林,冠绝江湖,也没什么惹不得、了不起的。” 她这一笑,灿若花开,美艳无限! 第十章 飞刀又见飞刀 天明时分,在西门不弱和冷北宫的远送下,以及冷若颜的依依惜别声中,冷若雅带着胡娇、胡骄两姐妹(参见《七夜雪》卷第五章、《骷髅盖》卷第二章),离开了“西门世家”,离开了“杭州”城。 ----“五月堂”经此一役,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已经无力再战;加上,与“西门世家”同气连枝的“东方世家”、“南宫世家”、“慕容世家”,所派出的援军,已经纷纷到位,“西门世家”,在短时间之内,有冷若颜坐镇,应该平安无虞。 三骑飞骏,奔行甚速,那日入夜时分,已至皖境,过“面条坡”,宿于“馒头岭”。 是夜,夜黑,星稀,风高,云走。 冷若雅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残破不堪的破庙,于是,就着残墙断壁的遮掩风寒,依靠闭目小憩,奔驰了数日,她们也确实累了,按照行程来算,明日即可抵达“太岳山庄”。 ----到了“黄山派”查寻“鬼王”真实身份,毕竟自己口说无凭,对方自恃名门正派之首,又人多势众,可又是一番龙云虎风龙争虎斗了。 是以,冷若雅先要稍稍休息片刻,外面的黑夜,就像“青龙会”一般的庞大、神秘、威皇、恐怖,而且无孔不入、无边无涯。 冷若雅心里正想着明日的早点、午餐、晚膳、以及今晚的夜宵,都吃点什么,突然,拴在墙角避风处的那匹坐骑,长嘶了一声,不由得令她吓了一跳! 冷若雅警觉地道:“好像有些不对劲……”就在此时,“嗖”的一声,一道竟比电还快的刀光,迎面射到! 这飞刀蓄势而发,来势极快,若在平时,冷若雅很难躲得过;幸而在此前的一瞬间,冷若雅已有了准备,她拔剑,“叮”的一声,撞落飞刀! 就在这时,又一把无声无息,但威力惊人的阔剑,已自黑暗中斩了下来! 剑斩冷若雅玉颈! 这一剑,威力火爆,却又无声无息,而且迅快绝伦,又发剑在先,冷若雅原该是绝计躲不过去的。 阔剑与飞刀,几乎是同时出手、同时抵达的。 剑比刀长何止于倍,但是,刀是飞刀,飞刀比阔剑更快,也同发先到,刀到中途,剑才递出去,也正因为有了飞刀的掩护,暗剑才更加难防! 好在,冷若雅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飞刀一起,她就惊觉,刀光一闪时,她也没有看见剑影,但她立时机警地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她刚一移开身子,便听见她原来小屁股底下的圆石,被阔剑斩成两块的声音。 那阔剑也“嗖”地收将了回去,剑出时无声无息,剑收的时候,才有一记如剪刀裂帛的急风锐响。 这一声,胡娇、胡骄都听见了,她们的叱喝、拔刀声,相继响起: “什么人?!” “师父,你没事吧?” 冷若雅娇憨冷静的语音,自黑暗里响起,道:“你俩别乱,师父没事,来的人,是幽东,还有雷公。” 黑暗中,三个女孩子,除了药警醒戒备外,心情都更加沉重。 冷若雅手已按刀,五指耸动,胡家姐妹也伏着,准备随时飞起御敌,但是,过了良久,没有任何的动静,更没有任何的攻击。 冷若雅打了个“哈欠”,道:“阿拉,我们既然给‘青龙会’的这对魔头盯上,就星夜过‘混沌沟’、越‘面汤河’、上‘油条亭’,跟破鞋叔叔会合吧!” 当下,师徒三人,就在月黑风高之际,翻过“馒头岭”,直入“混沌沟”,连夜就要飞跃“煎饼河”、入住“油条亭”。 连夜奔驰,胡家小姐妹,都是提心吊胆,“青龙会”的两个魔头,想必早已追踪而至,而且只怕就尾随在附近不远。 这时,已近中夜,乌云遮月,“混沌沟”沟里,空荡无人,但湿气弥漫,远处河水流淌声,隐约在耳。冷若雅一勒马,蹙眉扬声道:“看见没有?再过去就是‘煎饼河’了,等办完正事,师父自掏腰包,带你们两个小妮子吃遍此间的风味美食,什么麻饼啦、烘糕啦、霸王酥啦、老鹅汤啦、炸麻雀啦……” 正报着菜名,就前面的胡娇痛呼一声,手臂已被人斩了一剑,耳边更有人怪笑道:“本座这里,还有一碗孟婆汤,你可还要?” 说话之人,火红袍子,手拎阔剑,剑尖滴血,正立在山沟狭窄沟道的中心,赤发魔瞳,夜色之中,煞是骇人。 三人跃下马来,胡骄急忙去看护受伤的妹妹胡娇,冷若雅面向拦路之人,目光收缩,缓缓地道:“‘凶魔’?雷公?!” 对方暴笑三声,道:“本座等你们好久了。” 冷若雅忽然憨憨地叹了口气,雷公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叹气?” “没啥,”冷若雅道:“我就是想起了昨日路过‘面条坡’,吃的那碗面条,有点咸。” 雷公先是一怔,然后笑着道:“有的吃,总比没命吃,好上一些,你说是吧?幽兄。” 冷若雅一顿,就瞥见一道刀光! 刀光如电,直掠向胡骄! 冷若雅一掌推在胡骄的背上,胡骄横向跌出四、五步,但是,当胡骄跌出第二步之际,那幽冷的刀光,已没入了她的背中。 胡骄大叫一声,同样受伤不轻的胡娇,百忙之中,一手扶住了背部流血不止的姐姐。 冷若雅喝道:“还有强敌伺伏,都不要乱!” 她没有继续对付孔雷公,因为她立时察觉胡骄已中刀,她反手射出一串风铃,直打飞刀出处! 土坳之后,立即跃出一个雄壮伟岸的人影,冷若雅面向着他,刀锋也立时队准了那人,赫然道:“小心!他就是‘刀魔’幽东!” 胡骄脸色纸白,她背骨处,没入了一把幽冷飞刀,若不是师父及时一一推,她此刻早已横尸荒沟了。 受伤较轻的胡娇,舍命扑向“凶魔”雷公,喊杀冲天,拼死力搏! 冷若雅没有回头去看,她也不敢回首,因为,“刀魔”幽东,就站在她的面前,只要她一分心,幽东的刀,立刻就会穿透她的喉管! 云开月明,忽然间,眼前就是一亮。就在这刹那,冷若雅立时出手! 三串紫色的风铃,迎风疾响。同时,月夜长空,飞起一轮幽冷的刀光! 冷若雅飞起,幽冷刀光一闪而没,另外一道如梦如幻的相思刀光,划空飞起! 相思刀! 幽东斩伤了胡骄,冷若雅矢志要将“刀魔”斩于刀下。 “刀魔”幽东避开三记风铃,他一扬手,又发出了两把冷刀。 在对方这般的短距离下,幽东照样可以发刀杀人,“刀魔”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实至名归。 只是,冷若雅手腕一抖,在更短的空间里,再发出两串风铃,磕飞了两把快刀,幽东怪吼一声,正欲第三次发刀---- 可是,已经迟了! 冷若雅的“相思刀”,已经到了。 “刀魔”幽东,想也不想,一刀就飙了出去! ----即使死,我也要拉上这个丫头垫背! 幽东发出生命里最后的一道,也是致命的一刀。 眼看冷若雅就要与强敌同归于尽,而就在这同时,二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胡娇! 胡骄扑到萧冷若雅身前,幽东那把致命的飞刀,就没入了他的胸膛,胡娇却拔出了原本嵌在他背脊里的飞刀,一刀刺穿了幽东的咽喉! 幽东还想挣扎,冷若雅的刀也到了,幽东一颗朋大无比的狰狞头颅,就飞到了沟壑深处,一路滚了下去,不知所踪。 幽东惨叫之际,也就是胡娇痛呼的时候。 不过十招,胡娇就被“凶魔”雷公的“天雷剑”,二度劈中! 冷若雅一手抱着已然气绝身亡的姐姐胡骄,一手扶住了一息尚存的胡娇妹妹。胡娇脸如白纸,又忽泛红潮,在夜色里不断地咳嗽。 冷若雅扶住邓胡娇,放在她背后的两手,都是湿黏黏的模糊绸血。 冷若雅的心,是抽痛着,胡娇脸色煞白,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她只是,深深、深深、深深地看着师父,一直挣扎着,一直抽动着,她翁动着嘴唇,她似乎想要有什么话,要向师傅表达,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终于,这个苦命的女孩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永远、永远、永远的地闭上了眼睛。 冷若雅扶着逐渐冷却的两个爱徒尸体,这时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骄傲的胡骄,娇气的胡娇,你们就这样丢下师父走了么? ----胡大勇胡大哥,可儿有福你的临终重托!可儿没有照顾好你的一双可怜孤女!!可儿对不住你啊!!! ----大骄、小娇,你们先被“青龙会”的“色魔”门人夺取了贞操,今又给他们害了命,师父今日,在你两姐妹遗体前,对天起誓,不打垮“青龙会”、铲灭“青龙老大”,师父绝不为人! 冷若雅狠狠地、恨恨的盯着面前的大仇人----“凶魔”雷公,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雷公杀人之后,凶态更盛,“火雷剑”,忽裂为二,左剑掀起一片火光、右剑振起一通雷声,直取冷若雅,道:“若不是你这死丫头,装神弄鬼,假扮成你的病鬼主人冷北城,本会早就将‘西门世家’纳入我们‘青龙老大’的霸业版图!若不是你从中捣乱,使得我们错失剿灭西门不弱的最佳战机,我们兄弟几个,又怎么遭到楚左使的降罪责罚?实话告诉你,我们今晚,就是来杀你泄愤的!” 冷若雅听得心里暗惊:“我假扮哥哥的事情,只有‘西门世家’内部的核心人物知道,‘青龙会’怎会知道的如此及时?难道……难道‘西门世家’家族里,还有‘青龙会’的内奸?!” 冷若雅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知道这个机密的,除了西门不弱夫妇,只有西门不错和西门小错这对父子,如果西门不错爷俩是“青龙会”卧底内奸的话,西门不弱夫妇和大姐,可就是真真的危险了! 冷若雅已来不及多想,她一刀幻梦,封住了雷公的“火”“雷”双剑的剑势。 雷公“哼”了一声,凶道:“‘相思刀’,武林‘四大神兵’第三位,不过如此!” 冷若雅没有出声,但出手越来越急、出刀愈来愈快,似势必要将雷公斩杀于刀下! 她带着学海深仇出刀,一刀快似一刀,刀刀都是杀招。 雷公表面凶暴,实则心里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惊恐的是,他没料到自己现在已经落于下风、处于险境;愤怒的是,他更料不到“刀魔”幽东这么快的就了了帐。 他本以为,凭他们两大人魔高手之力,合力收拾三个小黄毛丫头,实在是富富有剩绰绰有余了。 甚至,为了不让太多的人分享“战果”,雷公连自己的四大高足,都命其远远的候命,不准他们分羹夺食。 可是,现在,老搭档“刀魔”幽东,已经死翘翘了。 冷若雅含恨出手,越打越狠,越战越凶,攻势如狂风暴雨,刀光不离雷公周身要害左右;雷公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已经不能再继续硬撑下去了! 雷公大喝一声,“火”“雷”双剑飞出,火光夺目,雷声滚滚! 冷若雅矮身避开“火剑”,飘起的秀发,被剑火焚焦一缕;她一刀格开“雷剑”,右臂被剑雷震得发麻发痛。 冷若雅就这么一顿,雷公就长身而起,冲上沟帮! 就在这时,冷若雅手中厉芒一闪,“相思刀”脱手飞出,长空划起一道弧形惊虹,直射进雷公的腹中,贯飞而出! “凶魔”雷公整个人,重新跌回沟底,他凶戾恶毒的丢下一句话,道:“我的四个徒弟‘铁骑四风雷’,就在附近,他们会为我报仇的,哈哈哈……” 一代凶魔,终于恶贯满盈、寿终正寝了! 乌云越来越厚,也越来越密,小雨稀沥沥的下了起来,漫天的雨丝,有些寒意。 山沟里,头发衣服都给雨水打透的冷若雅,草草的埋葬了两个爱徒胡家姐妹,就马上离开“混沌沟” 这个伤心之地,直奔“煎饼河”! ----敌人越是派出重量级的高手,来疯狂的阻挠自己的“黄山”执之行,就越证明我心里最初的想法和判断没有错! ----儿女情长是小,武林兴衰存亡是大! ----我一定要赶在“青龙会”发难之前,解开那个人虚伪的假面具! 夜雨凄冷,冷若雅内心战意炽烈,她策骑涉水渡河,“煎饼河”方才过了一半,马蹄踩踏水花飞溅中,冷若雅却寒了脸色。 “煎饼河”对岸,也有四匹高头大马,并骑迎了上来---- 四高大的马上,是四个高大的壮汉。 四个壮硕的大汉,策马分水,缓缓地涉水而来。 四个人,掌中四种不同的武器,大枪、长刀、钢矛、铁戟,在他们的手上,不住的挥舞着,声势十分惊人。 冷若雅勒止了马,暗道:“雷公的四个宝贝徒弟、‘铁骑四风雷’,雷峰、雷逢、雷讽、雷奉,果然在此!” 眼见四人四七骑,已渐渐逼近,冷若雅心道:“仇人见面,冤家路窄,看来只有硬冲突围了!” 这时四骑飞骏,“铁骑四风雷”,挟带四种呼啸的长兵器,相距已不及三丈,冷若雅一念响起舍命代死的两个女徒弟,豪气顿生,呛然拔刀,厉喝道:“杀----”策马纵刀,迎着四雷兄弟的长戈铁马,就冲杀过去---- 雷家四兄弟,一齐呼喝,冲了过来! 马蹄激溅! 水花四射! 冷若雅连人带马,似离弦之箭一般地冲过去! 正对冷若雅马头的是雷逢,他一砍刀,就了下去! 他算准了,自己这一刀,冷若雅一定会避,就算冷若雅避得开,以他的骑术与刀法,也有绝对的把握,让对方在他的马前刀下,走不过三合。 他的长刀,就是砍在礁石上,礁石都要为之而裂! 可是,冷若雅并不是教师。 她喝了一声,就跃上了雷逢的马,在雷逢长刀未及之前,左手一扭,就已扭断了雷逢的脖子,跃下了马,冷若雅飞到另一匹马上时,雷逢才轰然倒了下来,掉在河水里。 人一起空,冷若雅的手,就在风中一招,三个紫色风铃,在马蹄溅水的白亮水花中,向另外雷家三兄弟,旋打了出去! 雷奉回手一铁戟,磕飞风铃,然后,就见冷若雅就跃落到了自己的马头,他想也不想,虎吼一声,抖手一戟就刺了过去! 六、七十斤重的铁戟,一戟刺过来的力道,加上他的臂力,足有一百六、七十斤的重力,他誓将冷若雅挑落马下! 他的铁戟长而猛,他的最高的一次杀人纪录,是一戟将六个手无寸铁毫无武功的农夫,串成了“血葫芦”。 然而,冷若雅不是手无寸铁毫无武功的农夫,她在铁戟还未近身之前,两根手指,轻轻的在雷奉喉咙处一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结果了他。 第十一章 一个大侠和另一个大侠 雷峰一长枪砸下去,砸飞直奔面门的风铃,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兄弟、雷逢跟雷奉,倒在了血河里。 雷峰怒了,他一枪刺来,力过千钧! 他自信这一枪,能将冷若雅刺个透心凉,他曾经一枪将一颗怀抱粗细的大树,连根挑起! 但是,冷若雅也不是大树。她会动,她一下子就闪到了雷峰的马后,一下子便坐到了他的身后,一下子就挥刀刺穿了他的后心! 雷讽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 在整个厮杀的过程中,他不是没出手,相反的,他是出过五次手! 冷若雅扭死二哥雷逢的时候,他刺过一矛,连冷若雅的人影都未碰到;冷若雅杀死捏弟雷奉的关头,他也连出两矛救应,但为冷若雅的风铃所阻;冷若雅刺死大哥雷峰的瞬间,他更是挥出三矛,拼力相助,可是全部落了空。 一连五矛都触不到冷若雅的一个衣角,还让冷若雅接连得手,杀了自己的三个亲兄弟,哪里还由得雷讽不震讶惊愕万分?! 冷若雅将雷峰尸体,推下水去,策马飞驰,水花自两边散开,直冲雷讽! 雷讽抖擞精神,一矛刺过,冷若雅人、马、刀,三者合一,俯身就是拦腰一斩! 两骑马,交错而过,在河水中,向两个方向,各冲出八、九丈远,冷若雅险险闪过雷讽一矛,猛然勒缰回马,只见雷讽,并没有调转过马头,却绰矛竖立不动,半晌之后,他身子摇晃不已,终于“扑通”一声,落下水去。 血染河水,铁骑飞卷。 天明时分,冷若雅越过“煎饼河”,飞骑直奔“油条亭”。 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多加耽搁,因为冷若雅刚一至“油条亭”,就自“丐帮”此地分舵弟子口中,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五岳盟主”“金面佛”冷震岳,约了一帮江湖朋友,此时正在‘太岳山庄’万镇岳大侠府上做客!” ----“正义联盟”盟主“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万大侠,现在还不知道冷震岳的真面目和真实身份,还不知道这个武林人人称颂的“冷大侠”,居然就是“青龙会”恶名昭著的“十大天王”之一的“剑王”,对他定是热情款待、不加防备;再加上,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戈风,真是“黄山剑派”的某位长老名宿的替身,“黄山剑派”和万大侠父子,岂不危险了?! 冷震岳在“杭州”城“西门世家”,前脚刚一泄露身份,后脚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一大帮“江湖朋友”,前来拜访武林白道之首的万镇岳万大侠,显然是必有图谋不轨,而他带去的那些所谓的“江湖朋友”,也极有可能是“青龙会”长期潜伏隐藏在武林各大门派的精英高手,万大侠和“太岳山庄”领袖武林正道,一旦遭到邪道魔门摧毁,武林侠道斗志士气必将气馁涣散,整个“中原”武林,就有被“青龙老大”各个击破、一举吞并之厄! 危险! 十万火急!! 一定要在“青龙会”行动之前,当着万镇岳万盟主的面,揭穿“金面佛”冷震岳的假面具! 还有,“黄山剑派”的那位内奸、那位化身“鬼王”的“黄山剑派”名宿,冷若雅现在,也有八层的信心,认定“黄山七侠”中的白云天白二侠,就是“鬼王”戈风! 理由是,“七星堂”一战,“鬼王”戈风,在性命危急关头,下意识的使出“黄山剑派”的两项不传绝学“天都神功”和“黄山云海”保全性命(参见《鬼蛊巫》卷第十六章);而这两项绝学,除了“黄山剑派”的嫡系尊长,即使是第三代的嫡传弟子,恐怕修为不够,都难以窥其门径奥秘。 那么,“黄山剑派”之中,都有哪些人,有资格、有能力,修炼这两项绝学呢? 自然是开派祖师“天都老人”万老子,和他老人家的亲子万镇岳、万仞山,以及门下嫡传大弟子白云天。 “天都老人”万老子,成名江湖近一甲子,号称“中原武林第一人”,是与“东狂”云飞扬、“北尼”燕山神尼等同一班次等级的“中老子”,这等的人物,自然不可能是“鬼王”。 万老子归隐武林、不问江湖事,已经三十年有余之,他老人家的嫡子万镇岳万大侠,子承父志,率领“正义联盟”旗下的“一帮八派”,多年来对抗“青龙会”邪教、维持武林秩序,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当让他也不会是那位“鬼王”的分身。 准确的来说,万家另两位嫡系子嗣、第三代的嫡长孙”玉面神龙“万人俊和第二代的次子“兵部”尚书万仞山,不是年纪尚轻无力修行,就是羁绊官场无法分身,都不可能有机会触碰到“天都神功”和“黄山云海”这两宗武学。 如此一来,最大的嫌疑对象,就只有白云天这位“黄山剑派”的首徒大弟子了! 冷若雅认定白云天就是“鬼王”戈风,原因有三: 第一点、白云天是“黄山剑派”中,除去万镇岳之外的“第二高手”,昔年万老子将掌门之位传子不传徒时,听说这个白老二就颇有微词;万镇岳一倒,最大的受益者和继任者,就是他白老二。所以,白云天有足够的造反理由和动机。 第二点、白云天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他明里打着“黄山剑派”的幌子,四处行侠仗义,累积侠名,再暗中带上“鬼王”面具,到处行凶作恶,一手数念珠、一手操屠刀,十足的“双面恶魔”。是以,他也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和空间。 第三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冷若雅见过白云天,她在“新浪驿”曾与白云天保护沉中侠之子小不弃、并肩御敌(参见《黑白道》卷),她对白云天的音容笑貌,留有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他的体态身量,与带着面具的“鬼王”戈风,竟有八分相似! 综上所述,冷若雅认定了,白云天就是“青龙会”埋伏在“中原”武林的最大内鬼、也是邪道四大“邪王”之一的“鬼王”戈风! 一想到这里,冷若雅就为万镇岳,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不只是“太岳山庄”庄主,还是“黄山剑派”正掌门人,更是“正义联盟”盟主。 万镇岳威望之隆,连“金面佛”冷震岳那般惊人的名气,与万大侠一比,都要差了一大截。 万镇岳是武林一派掌门宗主,也是白道江湖的领袖,被誉为“中原”正统侠义道的第一人。据说他的剑法,可以一人之力,与“黄山七侠”,打成平手。 难能可贵的是,万大侠侠义为怀,沉着练达,公平持正,饮誉天下,“中原”武林中,已鲜少人像他一般的德才兼备、文武兼具的领袖宗师了。 据说,万大侠五岁练剑,迄今五十五岁整,已经足足练了五十年的剑法,可以说得上,近三十年来,他已鲜逢敌手,更轻易不出手。 在声誉、身份、武功、名气、实力上,纵观武林,唯一可与万镇岳平分秋色的,恐怕也只有“凉城客栈”的“杀手之王”冷北城! 万镇岳大侠,正在大摆宴席,大宴宾客。“黄山剑派”少掌门万人俊(参见《黑白色》卷),引着冷若雅,径直来到大厅。 看到万大侠安然无恙、气派从容的在座,冷若雅的眼睛,就亮了! ----自从,“青龙老大”创建“青龙会”之始,万镇岳已经与其站在黑白分明的对立面,而“青龙会”方面,也确实将其代表的“正义联盟”势力,作为头号大敌来认真对待。 就目前形势来看,万大侠一定不知道,冷震岳其实就是“青龙会”中、“十大天王”之一。 因为,冷若雅看见万大侠的同时,也看到了坐在他身边谈笑风生、“正义凛然”的家伙,正是“金面佛”冷震岳! 冷若雅一看见冷震岳,就恨不得冲上去,左右开弓,将这个家伙打成肉夹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卖杀害朋友!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明白,在被誉为“武林圣地”的“太岳山庄”闹事,会有什么后果。她很有礼貌的向万大侠鞠了一躬,然后手指满脸笑容可掬的冷震岳,大声道:“万大侠,这个人,是‘青龙会’的内奸!” 万镇岳面色一寒,还未说话,酒宴上的其他客人,已是冷笑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在‘太岳山庄’撒野!” “信口雌黄!万盟主面前,竟敢对冷盟主如此诬陷,简直是活得不耐烦啦!” “开玩笑!冷大侠会是‘青龙会’的内奸,你不觉着你在讲天大的笑话吗?” …… 这些客人,七嘴八舌的时候,冷震岳却振振有词的说了一句话,他道:“这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对冷某如此无礼!这丫头,仗着冷北城给撑腰,小视天下英雄,今日,只要万大侠说一句话,冷某一定和她奉陪到底。”说着话,他已缓缓拔出了剑。 ----“金面佛”冷震岳的“金剑”,又岂是冷若雅一个小姑娘家家,所能抵御得了的? 大家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把目光投向冷若雅,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冷兄且慢,让她把话说完。” 开口之人,正是万镇岳。宴会的主人万镇岳如此一说,冷震岳的“金剑”,就不敢拔出来了。 冷若雅松了一口气,急忙福了一福,向万镇岳行晚辈大礼,拜道:“丫头‘凉城客栈’冷若雅,拜见万盟主万大侠。” 万镇岳笑道:“三姑娘不须多礼,北城兄近来,身体可好?” “哥哥安好,”冷若雅怕冷震岳胡乱说话抢过话头,忙接着道:“万大侠,丫头星夜来‘黄山’,冒死进谏,就是想向您揭发,冷震岳这奸贼,就是‘青龙老大’派出来的奸细……” “贱婢,又在含血喷人!”冷震岳变了脸色,怒道:“想我冷震岳,率领‘五岳剑派’搏杀‘青龙会’,与万大侠并肩抗暴时,你这黄毛丫头,怕是还没有拔刀之力呢!” 席上一名中年道人,一身黄色道袍,脸容阴砺,道:“万大侠,贫道以为,对这种信口雌黄的无知野丫头,还是一顿乱棒轰将出去的好。” 旁边另一个中年文士,轻摇折扇,也道:“听这野丫头胡说八道,简直是诋毁了冷盟主的人格。” 万镇岳点点头,道:“三姑娘,你所言关系重大,道听涂说不可作数,除非你有真凭实据,否则切勿信口开河的乱讲。” 冷若雅急道:“万大侠,丫头所言,并无半句虚假。‘青龙会’的‘五月堂’,攻袭‘西门世家’,而这冷震岳,伙同‘华山剑派’的卓展白,暗杀了唐刚、汪大拿两位前辈和西门公子!而冷震岳、卓展白二贼,分别就是‘青龙会’里的‘剑王’和‘剑魔’!” 此言一出,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也有人望着冷若雅摇头叹息,露出“竖子不可轻恕”的表情。 只见满面冷笑的“君子剑”卓展白身侧,一名面目呆板、怀端一柄铁拂尘的老尼姑,目中寒光暴射,道:“这丫头好生会胡编故事,你怎地不说贫尼是‘青龙左使’?!” 卓展白在一旁又加了一句,笑道:“让她继续胡编乱造下去,万盟主万大侠在她口中,都有可能变成‘青龙老大’了。” 众人哄笑声中,冷震岳忿然道:“现在的年轻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可是越来越不像话啦!” 冷若雅百口莫变,又气又急,怒叱道:“冷震岳,你人面兽心,满口假仁假义,事已败露,还要招摇撞骗……” 阴砺黄袍道人,怒声回叱道:“你这鬼丫头,是什么烂玩意?也敢在万大侠面前,对冷大侠如此没大没小!” 冷若雅气鼓鼓的骂道:“你这鸟道人,又是什么狗东西?敢在万盟主这里,对本姑娘为老不尊!” 那中年文士“嘿”了一声,摇扇笑道:“这位道兄,是‘泰山剑派’的黄袍道长,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才对吧?” 冷若雅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嘴上,却倔强的道:“黄袍道长?黄袍怪倒是听说过一个,黄袍道长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黄袍道长怒喝一声,拍案而起,冷震岳却一摆手,黄袍道长强自忍下;冷震岳又笑着为那中年文士介绍道:“东岳‘泰山’黄袍道兄你未听说,想必这位南岳‘衡山’的蔡春雄蔡先生,三姑娘也是闻所未闻喽?” 冷若雅心里,又是一惊,若说“泰山剑派”掌门人黄袍道长的一手大擒拿,还有迹可循有法可依,这“衡山剑派”掌门人蔡春雄一柄专打人体三十六死穴、千变万幻的“风流扇”,可就鬼神莫测、防不胜防了。 中年文士蔡春雄折扇轻摇,俊逸面上,一派得色,冷若雅忍不住奚落道:“这位蔡先生,丫头还是有所耳闻呢的,早年间,被‘东瀛’幕府柳生寒少将军出手教训的,莫不就是他吗?(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狼皮卷》第一章)” 蔡春雄闻言,脸色就是一变! 同样早年在柳生寒剑下“吃过亏”的万大侠,“哈哈”大笑道:“柳生三公子生前,年少英雄,剑法独具一格,就连我万某人,当日也要避其锋芒呢!” 蔡春雄见威名素著的万大侠,都如此说,胸口一团怒气,也自然强自压了下去。 冷震岳继续介绍道:“至于西岳‘华山剑派’的卓展白卓先生,三姑娘早在‘试剑庄’顾剑五府上,就已见过,算是也有照面了(参见《试剑庄》卷),而这位铁拂尘高手,便是北岳‘恒山剑派’的铁面师太!” 冷若雅心中暗凛:“好家伙!‘五岳剑派’的五大掌门人,都到齐了!这是要向万大侠逼宫兵谏、逼其退位就范吗?”口中却嬉笑道:“冷汤面吃过、热汤面丫头也吃过,却不知,这个铁面,是个啥滋味?” 那铁脸老尼,咧嘴寒笑道:“这不着急,贫尼铁面,待会儿,就让三姑娘尝一下是什么味道。” 就听万镇岳朗声道:“三姑娘,你也见到了,现在座中诸位,尽是三山五岳的前辈,你指证冷盟主跟卓先生之事,可否能出示真凭实证,也好让在座的诸位,好好的参详一下。” “这个嘛……”冷若雅迟疑了一下,才道:“……‘西门世家’的西门不弱先生夫妇,都可以证明……” 冷震岳义愤填膺的站起,气愤的道:“万大侠,‘四霸天’早已经投靠奸相蔡京,与整个我们侠义道做对,西门不弱的话,又怎可作数……” 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西门先生的话,不能作准;那我白云天的话,可能算话?” 第十二章 左手念珠 右手屠刀 就见长髯当胸的白云天白二侠,站起身形,不去面对“金面佛”,转向万镇岳,道:“掌门师兄,冷震岳纠合‘五岳剑派’四大掌门人,来我‘太岳山庄’,做客是假,兵谏是真!” 冷震岳的脸色,时红时白,阵红阵白,忽红忽白,万镇岳双目神光暴涨怒,道:“冷兄,果有此事?!”他颚下五缕黑髯,竟然无风自飘,不怒则威,一怒更威! 冷震岳一时间,却答不上来,白云天却沉重地补充了一句,道:“若是诚心拜访,又何须暗藏刀刃?如是诚意拜山,又何必陈兵山下?!” 冷震岳终于沉不住气,喝道:“白二侠要是帮着外人,硬往冷某头上倒脏水,冷某也无话可说,在这里,震岳和‘五岳’同道,就问万盟主一句话,究竟要将我如何?!” 东岳“泰山剑派”黄袍道人,虎地站起来,就站在冷震岳身边,冷冷地道:“白二侠,你这样咄咄逼人,怕是不太好吧?” 白云天冷笑道:“黄袍,我也已经注意你有一段时间了,近年来,你从‘山东’,辗转到‘湖南’,再由‘湖南’,迂回至‘安徽’,为的究竟是什么?!我白云天关山万里的追踪于你,直到近日,才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黄袍道人的脸色,忽然涨红,他怒道:“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白云天冷冷地道:“呵呵!我来问你,你前晚在‘油条亭’,与‘青龙会’‘红旗刑堂’副堂主邢扒皮密会时,亮出来的,可是‘青龙令’?!” 黄袍道人脸色大变,突然一对黄眉,就是一震。 冷若雅叫道:“白二侠小心暗器----” 就在同一时,黄袍道人的双手,就倏地一扬,三点蓝芒飞出! 冷若雅一见到这暗器,嬉笑的脸色,就立刻变了。这种绝毒的暗器,既不能接,也不能沾,更不能挡,是暗器中的至毒极品。 身为名门正派的“泰山剑派”掌门人,黄袍道人不宣而战的偷袭不说,出手不是堂堂正正的“泰山大开碑剑法”,反而是这般歹毒的暗器,实在是大出所有人的预料。 冷若雅实在想不出,曾被自己严重怀疑是“青龙会”内奸的白云天,要如何躲闪这三枚毒器。 然而,白云天并没有躲闪,他反而是大袖飘飘的迎了上去。 白云天忽然甩出双袖,“咄”“咄”“咄”三下,三点蓝芒,撞上他的铁袖,就立刻斜飞出去,不知所踪。 白云天并没有退回来,继续直冲向黄袍道人。黄袍骤然怪叫一声,就在此时,一道青影急掠而起,已到了白云天身前,白云天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是谁,南岳“衡山剑派”蔡春雄已“嚯”地挥扇,打向白云天的死穴! 只听得白云天一声大吼,挥左袖上扬,蔡春雄来不及伤敌,折扇一开,“啪”地一声,挡住飞袖! 蔡春雄脸色立时一变,白云天又是大吼一声,一记右袖,又卷风袭来! 蔡春雄立时猛退,翻身,落于白云天身后两丈于外,白云天左袖,飞扫了一个空;但他的左袖,立时飞又到了,就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铁袖夹着一声长笑,力卷而至! 蔡春雄立时腾空,“砰”地撞上楼板,金星直冒,他落回地面时,俊秀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意。 蔡春雄升空的同时,北岳“恒山剑派”的铁面神尼,也发出一声排山倒海的厉啸,一铁拂尘,向白云天的“天灵盖”拍过来---- 这老尼,那一铁拂尘扫起,桌子上的碗筷杯碟,被带得飞起裂碎,她这一击,纵是浑铁顽石,也得铁裂石碎! 白云天立时就飞了出来,他这一飞就飞起六、七尺之高,半空里,他竟对脚底的铁拂尘,连环踢出两腿! 他这两脚,都踢在铁拂尘上,人影忽而倏分。 铁面老尼依然阴着脸,但她把持铁拂尘的手,却在忍不住的不停微抖! 西岳“华山剑派”卓展白,厉吼一声,身前忽然亮起一片剑光! “君子剑”! 白云天双足刚一落地,两只手掌就翻飞如蝶,瞬间接了卓展白的“君子剑”八、九招! 在短短的时间里,白云天与“五岳剑派”的四大掌门人,电光光火石般的过了手、接了招,虽然是险象环生,但忙而不乱,丝毫不落宗师风范! 冷若雅很想上前相助白云天一臂之力,但是,她很快发现,还一双冰冷有神的眼睛,正在盯视着他。 ----“金面佛”冷震岳的冰冷眼眸! 冷震岳缓缓地,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他道:“小丫头,你最好乖乖的,站在那里别动!” 谁都知道,“五岳剑派”的掌门,个个技艺非凡;而五大掌门人,又以中岳“嵩山剑派”冷震岳的武功造诣称最! 冷震岳让冷若雅别动,女孩子果然乖乖的不动。 场上,“黄山剑派”白云天,独挑东岳“泰山剑派”黄袍道人、南岳“衡山剑派”蔡春雄、西岳“华山剑派”卓展白、北岳“恒山剑派”铁面师太,两方五大高手,正杀得难分难解,把众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金面佛”冷震岳冷冷的看了冷若雅一眼,即向座上的万盟主拱手礼道:“万贤兄,请了。” “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的欠身,还礼道:“冷仁兄,有何指教,请说无妨。” 冷震岳先是叹息了一声,才道:“今日震岳等,来贵庄叨扰一杯酒喝,又和贵派的白二侠发生了诸多的误会,显然已经是破坏了万盟主的规矩,想一想,我等真是罪过的紧了。” 万镇岳微笑道:“冷兄为人,弟一向甚敬重,本门白师弟莽撞之言,冷兄莫要挂在心上才好。” 眼见这万大侠给奸人蒙蔽双眼,仍旧执迷不悟,冷若雅激动起来,大声道:“万盟主,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我们‘凉城客栈’暗中调查‘五岳剑派’,已经很有一阵子了!丫头可以断言,冷震岳就是‘青龙会’中‘十大天王’里的‘剑王’,卓展白就是‘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剑魔’,至于另外三个掌门,黄袍、蔡小胖子、铁面尼,亦全是‘青龙会’的人,身份地位虽然尚未清楚,但应和卓展白的护法人魔,相去不远,绝不会搞错!” 万镇岳沉吟不语,冷震岳“嘿嘿”冷笑,场中的四对一的打斗,激烈已极,然而,好似四大掌门,都不着急下狠手、出绝招,一时之间,仍未分出胜负输赢。 冷若雅眼里,也看得分明,她心里,更想得清楚,黄袍道人、蔡春雄、卓展白、铁面师太等人的武功,绝不在白云天之下,冷震岳的武功,也与万镇岳相若。 双方一旦开战,显而易见,“五岳剑派”是稳超胜算的。 万镇岳忽然道:“三姑娘,你说的可是句句当真?” 冷若雅断然道:“丫头句句属实,可惜丫头还未找出他们‘青龙会’隐藏在贵派中的卧底‘鬼王’,白白的冤枉了白二侠一场!” 万镇岳大笑道:“好!”话音一落,他双目神光暴射,直投向“金面佛”。 冷震岳吓得脸色一变,心神又一震,万镇岳长笑道:“姓冷的,你就认命吧!”然后,他身如大鹏鸟,突然就掠身飞起! 冷若雅精神一震,正要从后相助截击冷震岳这武林败类,万镇岳飞扑的姿势,却变了! 变得扑向白云天力斗“四岳”掌门的战团来! 在同一时间,万镇岳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他一剑刺进了错愕中的师弟白云天的心口。 白云天半声惨嘶,一袖却击中万镇岳的胸膛! 万镇岳“砰”地一声,被白云天的铁袖,卷飞两丈,飞掠过庭前一株小树,他顺手抓住一带,身形一个飞旋,“呼”地又荡了回来,并即稳住了身形,“哈哈”一笑,那庭前树应声折断,敢情白云天那铁袖一击之力,全部给师兄万镇岳转移到那颗无辜的小树上了。 白云天发出一声尖啸,“黄山剑派”中,属于他一系的弟子,二十余人,就各持长剑,涌上厅来。 万镇岳立时收了笑容,转身面向师弟白云天,语气阴冷的道:“二师弟,死到临头,还想要你的弟子徒孙,多搭上几条性命吗?” 就在此时,外面轰隆一声,杀声大作,一条人影,忽然自庭外的假山后飞出,扑向白云天的弟子群中,铁拐挟排山倒海之力,呼呼如风,瞬间就格杀了男女弟子数人。 冷若雅失声喝道:“‘贪魔’亢叫天?!你还未死?真是可恶之极!”” 场中人影倏分,白云天又跌出七、八步,本来一张毫无血色白脸,刹那间变得更加苍白如纸了。 “贪魔”亢叫天的铁拐,被白云天铁袖击中,变成半月形,他发出一声狂吼,真是山摇地动,连“太岳山庄”的“九鼎”大厅,也被震得摇摇欲晃。 “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面上带着笑,盯了飞入大厅的独腿怪魔亢叫天一眼,亢叫天立即收起凶壮,来到万镇岳身边,恭声道:“供奉。” 万镇岳微微地点了一点头,没有说话,脸上还是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我知道了!”忽然好想惊悟到了什么,冷若雅手指着面带微笑的万镇岳万盟主,惊撼到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就是……是‘鬼王’戈风……” 万镇岳笑了。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副鬼面具,罩在脸上,声音更由和蔼可亲的口气,变成阴怖诡异的语调,鬼笑道道:“冷若雅,我们‘苗疆’一别,不过月余,想不到,这么快,你我又在‘黄山’相逢了,我们的缘分,不浅啊!桀桀……” 天啊! “中原”正统白道武林领袖、“正义联盟”九派一帮的总盟主、侠名满天下、武林第一人、“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竟然是“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戈风???!!!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 两个身份和作风完全对垒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谁会相信这是事实??? 可这偏偏这就是事实!!! 冷若雅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残酷事实,给击垮了! 自己爬山涉水,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不畏凶险,冲破重重阻碍,甚至牺牲掉了胡骄、胡娇两姐妹的珍贵姓名,她要上“黄山”,向万镇岳万大侠报警,她要告知万镇岳,“黄山剑派”有“青龙会”的卧底“鬼王”图谋不轨---- 可她万万想不到,万镇岳就是那个最大的内奸!万盟主万大侠就是“鬼王”! 冷若雅的心,此时此刻,彻底的凉了! 凉透了! 连万镇岳这般地位高崇的白道领袖,都被“青龙老大”收买降服了过去,放眼当下“中原”武林,还有谁可以信任?还有谁敢站出来跟“青龙会”抗争到底?! “青龙老大”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恐怖到,连“五岳盟主”冷震岳、“正义联盟”领袖万镇岳这样领袖群伦的傲才雄主,都甘心情愿的屈身他之下,去做第三、四流的角色,为之奔走效劳! “青龙会”这个组织,也实在是太庞大了! 跟冷震岳身份、武功不相上下的长老天王,“青龙会”还有九位!! 如万镇岳声望、本事难分伯仲的供奉元老,“青龙会”赫然还有三位!!! 再往上数,“青龙双使”楚风雪、南宫花月呢? 青龙夫人呢??青龙老大呢??? “青龙老大”实力之强,岂不天下无敌?! “青龙会”势力之大,是不是已可独霸武林,鲸吞天下?! 渺小无助的冷若雅,双手抱着头、掩着面,蹲在地上,她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也确实无法再继续想像下去了…… 场上,白云天缓缓地、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的长发紊乱,他的嘴角,更渗出了一道血水,毕竟他心口先受师兄一剑,又护救门下弟子在“贪魔”亢叫天铁拐之下伤到脏腑,受创委实不轻。 白云天望向掌门师兄万镇岳,连眼球里,也似渗出了血丝。 ----眼前这个人,可是跟自己同窗读书、同门学艺四十载的师兄弟! 万镇岳摘下“鬼王”面具,也望向师弟白云天,一双悲天悯人的慈眉善目中,却全无火气和杀气。 白云天乱发长须无风自扬,他咬牙切齿问道:“……掌门师兄……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万镇岳叹了一声,恻然道:“二师弟,实不相瞒,愚兄就是‘青龙会’中‘妖魔鬼怪’‘四大供奉’里的‘鬼王’。” 白云天呆了一呆,双目呆滞,他惨笑道:“哈!哈!好!好!想我白云天,风餐露宿,漂泊江湖二十余年,就是要追查‘青龙会’,居然就没想到你……你……唉!我竟然与你这等虚伪奸诈、道貌岸然的‘双面人’同门!羞煞我也!” 万镇岳悠悠叹道:“二师弟何需如此妄自菲薄……‘青龙会’要做空前绝后的大事、‘青龙老大’要做远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千古一帝,他们需要太多的人才,以愚兄的粗鄙浅才,还做到了第二阶的三供奉,弟之大才,远高于兄,若投进‘青龙会’,何尝不某个使者做做?” 白云天“嘿嘿”地一笑,道:“屈掌门师兄说话,真是风趣得很,你若真心为你们的‘青龙老大’,招降于我,又何必先向我吓死手呢“分明是你怕我入了‘青龙会’,会夺了你的权、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你才先下手为强……” 万镇岳一皱眉,道:“还是被你看出来,我们师兄弟三人,我那个官迷弟弟万仞山,志不在武林,很小就投身官场打滚,现在也混到了‘兵部’正堂、当朝二品,他沉迷官场富贵,无心跟我这个亲哥哥争夺掌门之位,也算不错;二师弟你公正廉明,在江湖上声名也高,父亲大人退隐之前,原本是要将‘黄山剑派’掌门大位,传将给二师弟你的,师兄被迫向时值幼年的‘青龙老大’问计,是他老人家出动财力、人力,大力散播‘二师弟不满师父传子不传徒’的流言,逼迫你不堪外界舆论压力,主动向父亲大人请辞让位,我才侥幸做了这许多年的掌门,试想,我又怎么会将你引荐进‘青龙会’、再于‘青龙老大’座前,跟我分权争位呢?” “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跟我说:‘为师力主传掌门之位于于你,概因你师兄你名利心太重,他日恐为黄山万家,遭至飞来横祸,让吾泉下蒙羞!’,今日观之,果然不假!”白云天悲笑数声,骤然向身边的冷若雅低声疾道:“我缠住这干贼子,丫头快走!”随着一声厉嘶,一把将冷若雅推了出去,人却扑向万镇岳! 第十三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万镇岳一皱眉,道:“二师弟,师兄只不过是要废了你的武功,无意于取你性命,你这又是何苦……” 白云天再也不讲话,手上已多了一支长剑,长发乱舞,黑髯戟张,近似疯狂一般,劈、刺、斩、削、挑,狂扑掌门师兄万镇岳。 万镇岳身形腾、跃、挪、闪、避,哭笑道:“二师弟,节气固重要,生命更可贵,你又何必太固执拘泥呢?” 场上这一对师兄弟,白云天虽尽全力进攻,但因受伤在前,功力上就大打折扣;万镇岳只闪不攻之下,犹自谈笑风生,二人武功高下立判。 冷若雅给白云天一推之下,人飞出一丈开外,远本可藉力远遁,但冷若雅却悲泣地叫道:“白二侠,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她居然生生顿住身形,再回身扑向万镇岳,就在此时,“金面佛”冷震岳跟“贪魔”亢叫天,己拦住了女孩子。 冷若雅弯刀一挥,迫退二人,迎面便又飞来了一条人影,当头一铁拂尘就击打了下来! 来者正是铁面尼! 冷若雅拼出了胆色,战出了英气,她大叫道:“姑娘最讨厌你尼姑了(参见《死神册》第七、八章)!” 她“呼”地冲出,迎面却来了一面剑墙---- 君子剑! “剑魔”卓展白! 冷若雅当众揭穿了他的伪善面目,卓展白对她已然恨之入骨,剑下无情! 冷若雅也没有多加考虑,身形在半空中疾闪急折,继续冲向万镇岳。 然而,她眼前人影一闪,蔡春雄的扇面,迎面扇至! 冷若雅强吸一口气,硬生生刹住去势,险险避过当头一扇! 喘息未定,怪面獠牙的黄袍道人,又张着血盆大口,狞笑着,出现在冷若雅的身前---- 冷若雅娇叱一声,白生生、纤细细的左手五只手指,突然射出了两只“相思铃”,直袭黄袍道人。 ----敌方的敌人武功太高,人数也太多了! 刹时间,冷震岳、亢叫天、卓展白、黄袍道人、蔡春雄、铁面师太,这六大高手,尽皆跟冷若雅对上了。 白云天势如受伤的疯虎,一把长剑犹如狂风暴雨,不断地攻击万镇岳,打斗中,万镇岳陡然手掌一震,掌中竟又多了一把阴气森怖的幽碧色短剑。 ----鬼剑! 万镇岳双剑在手,右手剑堂堂之阵,光明磊落,大开大合,一团正气;左手剑剑走偏锋,招数奇诡,神哭鬼泣,阴风习习。两柄剑的剑势大相径庭,白云天更加凶险万分了! 冷若雅若与六大“青龙会”高手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会落于下风。她自信有与“金面佛”冷震岳一拼之力,即使单挑“剑魔”卓展白或者“贪魔”亢叫天,也有四分的胜算,至于黄袍、蔡胖子、铁面尼三人,她至少有六成的胜算;但若对方不顾脸面,实行车轮战术,以六敌一,则就力不从心力有不逮了。 黄袍道人自“衡山搏击大会”争夺“五岳盟主”桂冠、在冷震岳剑下败北之后,心灰意冷之下,就索性弃剑不用,反而在自己一双手上,痛下苦功,专门练好“大小擒拿手”。 冷若雅几次就险些被他的“擒拿手”制住穴脉! 冷震岳更是可怕。 他轻易不出手,然而,他一旦远远的递出一剑,就金光大盛,就令冷若雅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堪堪、险险的化解掉危机! 铁面师太的铁拂尘,号称四十三斤,加上她一抡一扫之力,少说也有上百斤的力道! 冷若雅百忙之中,伸手就去抓,铁面尼暗笑道:“不自量力的丫头!老尼出道四十六年,除了‘横山搏击大会’之上,冷盟主曾经硬接过老尼一拂尘,之后还从来没有人,能空手抓得住我这宝贝,凭你这小丫头也配?!也敢!?” 就在老尼姑矢志要一铁拂尘,将冷若雅击毙之际,冷若雅一只紫罗兰似的小手,却真真地抓住她的铁拂尘! 铁面师太一呆,“贪魔”亢叫天却一杖挥了过来! 冷若雅百忙中一闪,险险避过,一抬足来个“回旋踢”,“砰”地一声,正踢在亢叫天胸膛上! 独腿的亢叫天,足下吃不住劲,仰天摔倒在地。 冷若雅足尖一落地,就已来不及追杀失足的的“贪魔”亢叫天---- 因为,蔡春雄折扇陡开陡合,陡然射出七点寒星! ----堂堂的“华山剑派”一代掌门,兵刃中,竟然藏有如此歹毒的暗器,也确实让人感到不齿! “风流扇”蔡春雄的暗器一发出去,冷若雅听到脑后风声锐啸,心下一凛,便立时飞起。 也幸好冷若雅飞得急、腾得快,她人才起,就听她适才站立的地方,发出了七声轻微的“嗤嗤嗤嗤嗤嗤嗤”微响。 那是几近无声,极其犀利可怕的歹毒暗器“扇中星”,所发出的轻微声响。 紫衣飘飘,再落下来时,冷若雅手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 冷若雅虽是担心白云天的伤势,但却再也不敢冒进,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蔡春雄下一轮“扇中星”暗器来袭时,自己究竟逃不逃得过对方的辣手。 就在她冷汗未消时,“剑魔”卓展白的“君子剑”又来了! 招架之中,冷若雅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哥哥冷北城当日传授她“相思刀法”的一大段话: “我们是杀手,我们的目标是杀人取名,不是武林高手的比武切磋,我们出刀,不需要那么多花架子,更不需要客气体面,天底下,最好用的刀法,就是杀人的刀法,只要能杀人,不管招式多难看,形式多狼狈,都是管用的好刀法。 临敌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出刀,就要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但出刀要快,快得更要敌人不及招架,不及应变,不出刀则已,一出刀,就要了对方的命; 要出刀就要快,快得让敌人意想不到,快得让敌人招架不住,一出刀就杀了对手,就要让对手死了都看不到你的刀; 要出刀就要快,快得让敌人心悸胆寒,就算你的敌人招式再精妙,你不等他出招,就一刀飞斩过去,他也肯定会死翘翘。 记住,在绝对的速度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渣!” 冷若雅一想到北城哥哥的教诲,她的“相思刀”刀光,就变得飘飞如电起来,施到最后,她使出来的“相思刀法”,必要的时候,偶有变招,而且其中竟夹杂着她在“试剑庄”见“独臂刀王”洛正熙使出来的“天外飞仙”(参见《试剑庄》卷),甚至还隐含着一、两招她在“混沌沟”所见“刀魔”幽东的刀法。 这一轮刀法,真个让卓展白大为震惊,就觉着这个紫衣女孩儿真是高深莫测,不敢冒然抢攻。 就在这个时候,战局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战团里的万镇岳,突然停手,他足尖一点,就在笑声中,飘出丈许远。 大家都发现,万镇岳手上的那把“鬼剑”,已不见了。 那“鬼剑”的剑柄,留在白云天的胸前,“鬼剑”剑尖,却在白云天的背后,露了出来。 白云天长剑已折,他捂着胸口,他摇摇颤颤,吃力地望着满脸笑意的掌门师兄。 万镇岳笑道:“二师弟,师兄早就说过,我无意杀你,你又何苦自寻死路……” 白云天突然狂吼一声,忽然拔地而起,铁袖直劈身后正在仗剑看押自己门下弟子的师侄、少庄主“玉面神龙”万人俊。 万人俊本来正与云海(参见《黑白色》卷)等一些忠于白云天的同门弟子对峙着,这一袖乃白云天濒死一击,气势和力道,何等的威壮和威猛,万人俊大叫一声,飞出七尺,仍被袖风袭中,一只左手,登时麻痛得抬将不起来了! 冷若雅痛喊一声,道:“白二侠----” 白云天的身形,落了下来,鲜血已染红了白衫,他喘声道:“丫头快逃----” 冷若雅凄声道:“丫头不走----” 白云天怒道:“蠢妞儿!你不逃出去,谁来揭破这干武林败类的秘密----” 冷若雅一听,一凛,一震,一抬头,就见万镇岳双肩一耸一动,双足不见移行,人却已闪到自己的身前! 白云天的身子,突然直直挺起,断剑夹着一声怒吼:“快走----”用尽全劲,力劈万镇岳! 万镇岳一没有闪避,二没有招架,只是在突然之间,一扬左手,把顾插在白云天胸中的“鬼剑”,猝然拔回! 这一剑拔出,鲜血狂喷,白云天声嘶而绝! 云海等几名女弟子,两手捂住双眼,不敢再看,更不忍再看。 冷若雅悲嘶一声,刀光如电,向万镇岳斩了出去! 白云天临死前的那句话,深深的打进了女孩子的心坎里---- ----你不逃出去,谁来揭破这干武林败类的秘密? ----是啊!我逃不出去,又如何传达“青龙会”全面入侵“中原”武林的警讯! 想到这里,冷若雅再也不顾一切,她一口气挥出七刀! 这七刀全无章法,“剑王”冷震岳立即把握住时机,用内力浑厚、气势雄伟的“嵩山剑法”内八路、外九路,一十七路快慢剑法,缠住冷若雅的刀! 冷若雅刀一受制,立即滚翻于地,带起一团匹练也似的刀光,滚出战团,一跃而起,大声叫道:“相思无涯----” 一片刀光如雪,飞斩而下! 那一刀之快、那一刀之烈,犹在“刀魔”幽东之上! 刀光一起,就迫得厅上群魔,除了万镇岳巍然不动之外,都手忙脚乱的左躲右闪,功力较高的冷震岳、亢叫天、卓展白三人,一顿之后,又是数声咤叱,再度扑将过来! 忽听一个极其沉宏、沉稳、沉雄的中年男子声音,道:“一大群成名露脸的白道英雄侠义,围殴一个弱女子,真真好不要脸!” 冷震岳攻击之中,闻声心头就是一凛:“听来人的口气和气势,绝非善者!” 另一个清越、清丽、清秀的青年女子声音,道:“姐夫,那女子似乎也不弱呢?” 卓展白一面发招,一面心道:“看来对方来了不少人呢!” 还有一个苍老、苍桑、苍劲的老年人声音道:“家主和二小姐,你们看,真是太不像话了,他们几个,看来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的名人,怎么对一个年轻姑娘,下如此此的重手?” 贪魔”亢叫天舞动铁拐,手上丝毫不敢不懈怠,心中却想:“这些人好像跟冷若雅这鬼丫头有些熟络……” 又有一个阴森、阴冷、阴怖的青年男子声音,道:“长手叔,那三位围攻冷三姑娘的前辈,是不是大名鼎鼎的‘金面佛’冷震岳冷盟主、‘君子剑’卓展白卓先生、以及‘贪魔’亢叫天!?” 圈外掠阵的蔡春雄,直觉得此人语音中对冷震岳、卓展白、以及冷若雅都极是尊敬,惟对“贪魔”亢叫天,却十分鄙薄;或许来人还不知悉冷震岳、卓展白等早已是“青龙会”中的巨魔,而他“贪魔”亢叫天,却是人所皆知的“青龙会”护法人魔。 忽又听一个暗哑、暗涩、暗晦的老人语音,道:“皮总管,为他们三位成名人物掠阵的三位,‘泰山派’的黄袍道人、‘衡山派’的蔡公子、‘恒山派’的铁面师太,可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黄袍道人暗惊,说话这人,能从他们的服饰兵刃中,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一语道出他们的名号,此人眼力之高,阅历之丰,可见一斑。 接着,再有一个尖锐、尖利、尖细的老妇人声音,道:“老不死的,那三个掠阵的,再加上那三个群殴的,六个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冷眼观战的万镇岳万盟主有名气、有份量吧!” 铁面师太扫帚眉就是一吊,暗道:“对方倒底来了多少人,不知是敌是友?” 此时,万镇岳将手,平平一举,微笑道:“既然破晓先生到了,各位朋友,就赏个薄面,暂且住手,与我一起恭敬‘妙手一族’的诸位英杰!” 众人一听万盟主发话,都不禁停下手来。 冷若雅停下手来,就看到了中年发福,一袭白袍的破晓,她不禁惊喜望外的招呼道:“破鞋叔叔!你来了!” 不但破晓来了,他身左身右身前身后还跟着五个男女老少,这五个人,几乎是“妙手班家”全部的成名高手、精英好手! 众人都停了手,冷震岳缓缓回身,沉声道:“破晓先生?” 破晓笑笑,道:“本来呢,我是邀齐了族人,要到‘油条亭’和蔡铁面那伙王八蛋拼命,恰巧路过山下,看到不少的‘青龙会’魔崽子们,在封山戒严,一时好奇,就上来瞧瞧,不会打扰各位大侠‘以多欺少’‘以男欺女’的雅兴吧?” 冷震岳等人,脸上都是一红,就听万镇岳转移开话题,将手一引,问道:“陪破晓先生同来的,想必都是‘妙手一族’的能人异士吧?” 一个楚楚动人小鸟依人的年轻女子,声音清越、清丽、清秀地敛袂微福道:“小女子鲁西西,是破晓先生的妻妹,乡下妇道人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请万盟主、还有冷大侠等各位,不要见笑才好。” “贪魔”亢叫天暗道:“原来这美女,竟是本会已故的长老、‘色王’鲁大师的小女儿,长得还算标致,怕是早就便宜了她这姐夫破晓了吧……” 那苍老、苍桑、苍劲的声音,是一名长手长脚的老头儿,他苍笑道:“老朽鲁长手,土埋半截的人了,很久不在江湖上走动了,想必大家都早把我这老骨头给忘了!” 卓展白心里叫苦,暗道:“这老儿可是骨灰级的老前辈了,应该快一百岁吧?我还以为他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呢,却身子骨硬硬朗朗的还健在人间……” 那阴森、阴冷、阴怖的白袍青年,阴声拱手然,向道:“晚辈忝掌‘妙手一族’总管,贱号‘皮皮鲁’,各位武林前辈,有礼了。” “老夫‘后会无期’鲁啊撸,”后面那暗哑、暗涩、暗晦的老人,用手一引身旁鹤发鸡皮的老妇人,拱手笑道:“这是我老伴,‘掘地三尺’班干部,我们夫妇,有缘拜会各位名侠,实在是那个……三生有幸……嘿嘿,三生有幸……” 那声音尖锐、尖利、尖细的老妇人也拱手笑道:“请指教!” “妙手一族”这些长老、好手,与冷若雅都相当的熟络,交情颇深(参见《斩梦酒》、《黑白色》卷),交情绝非泛泛,虽然眼下状况还没搞清楚,但“班家”的这些高手,已在无形之中,已有回护冷若雅之意。 “金面佛”冷震岳却脸色一寒,森然道:“破晓先生,你纠众冲撞万盟主的武林圣地,可否知罪?!” 破晓排众而出,洒脱的甩一甩衣袖,用手一指阵团中直扮鬼脸的冷若雅,向含笑不语的万镇岳,礼道:“破晓此来冒昧打扰,就是要向万盟主斗胆讨走三姑娘!” 第十四章 没文化,真可怕 破晓一语方毕,“妙手一族”的四大高手皮皮鲁、鲁长手、“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忽然呼啸一声,分三个方向扑向阵团---- 皮皮鲁的两只“鬼爪”一爪抓出去,冷震岳只得避开;鲁啊撸的“镰刀”一刀刺过去,卓展白只能跃开;班干部的“绞索”一索套下去,亢叫天只可跳开;鲁长手长臂大手一探,已将冷若雅,凌空提起,黄袍道人等,根本还来不及出手,冷若雅就已经被就走。 冷若雅长吁一声,无视鲁西西充满敌意的的眼光,亲热的搂着破晓的肩头,亲密的笑嘻嘻道:“谢了哈,破鞋叔叔!” 冷震岳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怒声叱问破晓,道:“你想好了要帮这丫头?” 破晓咧嘴露齿地笑道:“冷大侠休要见怪,我与这三姑娘的哥哥是儿时故交,她也是我的忘年小友,不管怎么说,让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落在你们一帮大男人的手里,总是不妥,也不好,所以,破晓就冒昧斗胆,开罪诸位了。” 蔡春雄折扇陡合,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是一路的!” 破晓、冷若雅相对一笑。 卓展白握剑的手,紧了一紧,问道:“看来,破晓先生,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可不敢这么讲,”破晓顿了一下,仍笑道:“在下并不偏帮谁,但既然驾了这个梁子,是非对错,你们两方人,总要说清楚才行,”他忽然脸色一凝,斩钉截铁的正色道: “不过三姑娘这条人命,我们‘妙手班家’是保定了!” 冷若雅又在鲁西西“妒火中烧”的杀人般目光里,“亲密无间”的拍拍破晓肩旁,笑嘻嘻、大咧咧的道:“破鞋叔叔,够哥们儿意思!” 破晓眉头一皱,气道:“这都什么辈份儿啊!” “金面佛”冷震岳冷冷地道:“破晓先生如此做,对你辛苦赢得的名声和艰难拼下的家业,丝毫没有提高和帮助;有一个搞不好,就会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所。” “风流扇”蔡春雄也冷笑道:“‘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的名声,以及‘妙手班家’的亿万家业,来之不易,破晓兄要善自珍重才好;要是存心和我们过不去,只怕……嘿嘿……只怕你们吃不了,还要兜着走哩!” 蔡春雄的话里暗指,是警告恫吓破晓少管闲事,莫要树敌、引火烧身;然而,破晓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笑道: “吃不了就兜回家当夜宵吗?千万不能浪费粮食,溲了带回家喂猪喂狗也好嘛!干嘛非要铺张浪费呢?李太白有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蔡公子就没听说过吗?农民伯伯种粮食,容易吗?” 鲁西西忍不住趋身过去,低声提醒道:“姐夫,这首《悯农》是李绅作的,不是李白写的……” 冷若雅将一颗绣球也似的脑袋,从后面伸到他们两首中间,兴奋的道:“李白的诗作我最了解了!我最喜欢那句……那句……那句‘天子呼来不上床’……” 鲁西西没好气的翻白眼道:“是‘天子呼来不上船’!不是‘床’好不?” 冷若雅娇憨的挠挠头,硬着头皮,强笑道:“管他是上‘床’、还是上‘船’,反正天子是公的,李白先生也不会介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嘻嘻!嘻嘻!” 破晓摆出一副颇有学问的嘴脸,煞有介事的道:“如此看来,李白那厮,跟皇帝老儿还有些不清不楚的……” 鲁西西耻与为伍的挣开冷若雅跟破晓的手臂,走到一旁,摇头嘟嘟叹道:“没文化,真可怕!” “贪魔”亢叫天听罢破晓的一番闲扯歪论,怒斥道:“破晓,在寻常小辈面前,你还算一个人物,在我们‘五岳’掌门和‘黄山’万盟主面前,你还是少充字号的好!” 皮皮鲁阴笑一声,道:“晚辈不才,倒要先代鄙家家主,称一下诸位大掌门人的份量!” 话音未落,右手“鬼爪”,已飞了过去! 那一边的“泰山剑派”掌门黄袍道人,最是憋忍不住,他怒叱一声,道:“各位同道,就让贫道,出手教训一下这无礼小辈!” 两只枯爪,飞抓而出! 皮皮鲁右爪抓打来,黄袍道人就双手反擒拿了过去! 黄袍道人绝不相信,这些“妙手一族”的族人,能有多大的本事,“五岳剑派”五大掌门的武功,都是武林公认的宗师界别,没道理反而惧怕了几个旁门左道家族的小喽啰。 黄袍道人的“擒拿手”,眼看要抓中皮皮鲁的右手兵刃,皮皮鲁突然右手“鬼爪”一收,变成左爪出招,同样一爪,飞抓黄袍道人面门。 黄袍道人“呼”地一声,手中忽多了一柄“松纹宝剑”,又一剑挑向皮皮鲁的左爪。 皮皮鲁的神色不变,右爪及时抓出,迎向黄袍道人的“松纹宝剑”! 黄袍道人的“松纹宝剑”虽先发,皮皮鲁的“鬼爪”,却能后发而先至,“呛”地一声,击在剑刃上! 黄袍道人心忖道:“这小子的兵刃,毕竟是凡铁,也敢攫我宝剑之锋利?!”当下,他全力使宝剑斩下去! 这一斩,二人倏分,各自震退三步,黄袍道人剑锋崩了一口儿,更震得虎口发麻;那一宝剑斩在皮皮鲁“鬼爪”上,确也把他的“鬼爪”,斩出一条白印。 黄袍道人脸色一变,只听皮皮鲁阴声叫道:“再接我一爪!”他阴笑一下,挺身又上,又是一爪抓去! 黄袍道人大喝一声,化为漫天剑光,以剑化刀,旋斩了下去! 毕竟是“泰山剑派”的掌门人,黄袍道人在剑法上,是有相当的造诣,这一轮“泰山剑法”,大开大合,大纵大横,皮皮鲁看得眼花镣乱,实在是无法招架得住,干脆一收手,面不改色的道: “道长武功高强,晚辈认输!” 黄袍道人愣了一下,眼见对方收手,有礼有节,不失大家风范,自然不好再出手,只能是悻悻而回。蔡春雄冷冷地道:“那我蔡春雄,也来领教一下‘妙手一族’的高招。” “后会无期”鲁啊撸咧嘴哑笑道:“蔡公子,请赐教!” 刚才一阵,黄袍道人剑法了得,若不是皮皮鲁知机收手,再打下去,势必要在黄袍道人的剑下丢人献丑;由此可见,“五岳掌门”,的确是个个身怀绝艺的,“妙手一族”虽然都是能工巧匠,但一力拼战下去,只怕也绝讨不得好去。 然而,破晓看上去,好似一点也不感到担心和忧虑。 就此这时,蔡春雄折扇中,忽然飞出七点寒星! “五岳”掌门的对敌临阵经验,比“妙手班家”人,可说是,只多不少;但是若说到阴谋诡计,“妙手一族”则要瞠乎其后。大大不如了。 “后会无期”鲁啊撸怪叫着,飞身退避,险险就被其中一点“扇中星”打中,且划破了他的黑袍袖子! ----被“风流扇”蔡春雄的“扇中星”打中,焉还有性命在还有命在? 鲁啊撸避过三星,本已十分狼狈不堪,蔡春雄突然一跃而至,一扇切向蔡春雄小腹,眼见鲁啊撸就有破膛之灾,他老妻“掘地三尺”班干部手腕一抖,一条“软索”,长蛇般裹至,将丈夫带离蔡春雄扇下杀招。 蔡春雄目光收缩,冷笑合扇,道:“算你命大!” 这一下,冷若雅和“妙手一族”诸人,脸色都变了,“掘地三尺”班干部一步踏前来,脸赛寒霜地道:“蔡公子,没料你以一派掌门身份,竟使出这等卑鄙下流的招数来,外子无能,就由我这老太婆,要来领教你们‘华山剑派’的高招!” 班主任是老江湖了,她心底对蔡春雄的“扇中星”极为忌惮,是以,她将话语中的“华山剑派”四个字,咬得极重,是想用话先套住蔡春雄,迫其用堂正“华山剑法”与之对阵。 “君子剑”卓展白自恃剑术超祥,当下傲然出列道:“蔡公子稍微休息片刻,让我来对付这个老虔婆!” 班主任尖笑一声,忽然双个枯一展,成鹤啄之型,飞凿卓展白双目。 卓展白右手一震,左手却忽然多出一柄温文尔雅的宝剑来,剑如君子,光芒万丈,班主任一下子,便被罩进这剑光之内。 场中的二人,已然看不见,只有“君子剑”的光芒。 只听一声清叱响处,班主任已退了回来,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髻发上的珠花,都散了,仓皇中,发姿凌乱,喘息已十分急促! 鲁西西闪身而出,盯着卓展白,俏声道:“‘巧手一族’、鲁西西,请赐教!” 铁面师太重咳一声,刚要举步对阵,“金面佛”冷震岳,已经抢先一步,出阵道:“卓先生是‘五岳剑派’里的前辈,与二小姐行辈有差,不如就由冷某,跟二小姐切磋几招吧!” 铁面师太一见盟主出头,接了鲁西西这一仗,只得无言退下。老尼姑心里却暗暗骂道:“冷震岳真是一个老狐狸,摆明了是‘妙手班家’六大高手,挑战‘五岳’掌门跟‘黄山’盟主,这对鲁西西这一阵,被他抢了先,剩下的对方阵中二人,不论是一家之主的破晓、还是已经快成精了的百年老怪物鲁长手,任何一个,都不是易与的角色,这不是诚心避重就轻、让老尼今天下不来台吗?”心下虽然连咒带骂的几十遍,面上却一点辙也无。 场上,两剑相击鲁西西即刻急退! 冷震岳又一声厉叱,剑芒紧追,缠住鲁西西! 鲁西西长身拔起,飞落三丈之外,左右肩各有一道血痕,云鬓全乱,喘息不已。虽然鲁西西败得狼狈,却更添了一份少女的凄美和动人。 冷震岳剑势一收,斜指鲁西西,脸色沉冷,道:“胜负已分,僭越了!” 鲁西西脸容一变,鲁长手拖着两条长臂,跳前笑道:“二小姐,你喘口气!待我这老不死的,来领教一下冷大盟主的‘嵩山剑派’内八路、外九路的一十七路剑法!” 话未说完,这老人,竟然以一双手,左曲腕,右勾指,扣住了冷震岳的“金剑”! 冷震岳神色大变,以目示意铁面师太,笑道:“鲁老前辈可是与万大侠的尊父万老子万老盟主同一个时代的武林元老,在场诸位,恐怕也只有铁面师叔,勉强可以与鲁老前辈一论高下吧?” 铁面老尼,此时双目微合,犹如入定般,对冷震岳的话充耳不闻,直将一再提示的冷盟主,险些把肺子给气炸了! 鲁长手一扣住“五岳盟主”冷震岳的“金剑”,便不由自主的“哈哈”得意一笑。 冷若雅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叫道:“手叔,干得漂亮!” 鲁长手正自得意忘形,就听“嗡”的一声响,冷震岳的“金剑”,竟挣脱他的长手钳制,映出一道金虹,顺势直刺人鲁长手的腹内! 这一下,冷若雅忍不住失声惊呼:“啊----” 破晓笑道:“三姑娘莫怕,无妨----” 但见,“金剑”刺入鲁长手腹内,鲁长手忽又一扭身,弹跳而起,那剑锋只不过在那灰色袍子上对刺了一个剑孔,凶险之极! 饶是鲁长手一大把年纪,游戏人间,见惯生死,此时劫后余生,也不禁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咋舌道:“冷盟主,好剑法!” 冷震岳冷笑一声,叱道:“再接我一剑!” 他一剑削去,鲁长手不敢再轻忽大意,他飞身急拔,但剑芒过处,竟被削去一对布鞋履底,“妙手班家”的人,都不禁为这老顽童捏了一把冷汗---- 鲁长手脚底一凉,怪叫一声,人在半空,突然十指如钩,“呼呼”有声,陡地抓向康冷震岳头顶! 冷震岳一闪,再闪,但鲁长手这两爪,相当的怪异,只见他十指指尖,抖动不已,冷震岳位置一变,爪尖抓向,也紧随着一转,冷震岳不顾形象的及时一矮身,饶是如此,头上“五岳盟主”冠带、连着几根头发,也被对方的怪爪抓落了下来! 冷震岳疼得,发出一声虎吼,鲁长手落地,笑嘻嘻地道:“冷大盟主,承让,承让……” 可是,冷若雅却急叫道:“手叔!小心----” 冷震岳抬头一看,面前金光大盛,冷震岳的“金剑”,已到了面前! 冷震岳不宣而战,突施偷袭,冷震岳惊骇欲死,他立即就地滚开,滚出五尺,突地又弹跳了起来,越起九尺,犹如烈豹,五指如钩,抓击冷震岳! 冷震岳“金剑”,出手一横,“锵”的一声响,二人备退两步,脸色都是变了一变,身形全也晃了一晃。 冷震岳显然是拼出了真火,他吸了一口气,那淬厉四射的剑芒,竟全收敛入“金剑”剑体里去,那“金剑”发出赤红色金虹,剑尖遥遥对准鲁长手,杀气大炽! 毋庸置疑,这将是冷震岳最后的全力一击! 冷震岳在人前落冠断发,算是丢了一个大大的颜面,他矢志要将鲁长手斩于剑下,一洗耻辱! 当然,鲁长手也不会站着傻等对方来杀自己,最好的防守,就是反击,他拔空飞降,双爪十指,如鹰搏兔,直抓而下! 鲁长手就算是一头苍鹰,然而,冷震岳却不是一只野兔。只见他的剑尖一挑,已迎向鲁长手的十指,然后金剑“嗡”的一声历啸,剑芒登时大炽,光耀全场,直冲霄汉! 这一次的剑芒,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炽、都烈、都炽烈。 鲁长手犹如苍鹰,身形已尽,眼看就要毙命于“金面佛”的“金剑”剑下,忽又平平地飞起,用一种近乎反常、不可思议的方位和身法,忽然间,就神奇的掠回了家主破晓的身旁---- 然而,他退回的路上,都有血滴一路洒落,“金剑”剑芒之下,鲁长手虽是侥幸保全了性命,他的后背还是给冷震岳的剑风余势,给斩开了一道两尺长的裂口。 为了振奋同伴的精神、鼓舞战友的士气,冷若雅故意避重就轻的拍掌叫好,道:“手叔好轻!”对冷震岳的一剑之威,视若无睹,只字未提。 鲁长手回归本阵,居然还笑得出来,他向破晓一礼,道:“幸好还没给家主,丢太大的脸。” ----“妙手一族”五大高手,对阵“五岳”的五大掌门,除了铁面师太避而不战、冷震岳连战两场,五场比斗,基本上,都可说是,“妙手班家”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数声轻咳过后,忽听一个温和、庄重、充沛的声音响起笑道:“破晓先生!” 说话之人,三缕长须,五官端正,双眉斜飞入鬓,气度从容华贵,不怒而威,正是“正义联盟”九派一帮的总盟主、也就是“青龙会”中“四大供奉”里的“鬼王”万镇岳! 破晓抬目,目光如电,直视万镇岳,笑道:“万盟主,轮到你我了!” 第十五章 倒背如牛 万镇岳一团和气一派正气的道:“破晓先生,您误会了,实在是一场误会啊!” 冷若雅一见万镇岳出面,本已心凉了半截,再一见“妙手一族”诸人,竟然一起向万镇岳长揖到地,恭声称道:“万盟主金安。”另半颗心,也就凉透了! 破晓心下,也实在不愿意与正道领袖的万镇岳为敌,当下礼道:“万盟主,你能出来主持公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万镇岳也客气的回揖道:“破晓先生太客气了,这位三姑娘,跟冷大侠几位,发生了点小摩擦,若非破晓先生出面调停,怕是还要引发更大的误会呢……” 鲁西西白了姐夫身后满面焦急的“情敌”冷若雅一眼,向万镇岳一脸歉意地表示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以万盟主的声名和地位,绝不至于眼见一个诸多前辈无故围殴一个后辈、而坐视不管;刚才,是我们出手太莽撞了……” 万镇岳“哈哈”地仰天笑道:“这也不怪三姑娘,都是我那包藏祸心的二师弟白云天,勾结‘青龙会’邪魔外道,意图颠覆我‘黄山剑派’正统,幸亏‘五岳剑派’冷大侠诸位,大义相帮,才幸运的将白云天那奸贼就地正法,使得我‘中原’武林,又一次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只可惜,三姑娘年纪太轻,阅历又浅,被白云天巧言令色的蒙蔽,错怪了冷大侠几位……误会,误会,哈哈哈……”破晓也陪笑道:“哈哈……误会不怕,大家说开了就好,千万别让‘青龙会’的邪魔,钻了我们的空子,哈哈……” 冷若雅焦急万分的道:“破鞋叔叔,你千万别听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胡说,他是一个大骗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万镇岳脸色一寒,面露杀机,竟令鲁西西等人,不寒而栗,他冷笑道:“我万镇岳执掌‘九派一帮正义大联盟’三十五年来,有谁见我做过一件过火的事、说出一句不实的话?!” 此语一出,“妙手一族”诸人不禁相顾点头,纷纷表态道: “万大侠急公好义,古道热肠,我们道上的同仁,是有目共睹的。” “万大侠领袖武林正道,多年对抗‘青龙会’邪教,大家众所周知!” “万庄主造福武林,功在千秋!” “万掌门这么会是骗子?三姑娘莫要乱讲话!” 冷若雅被“妙手班家”的人,一阵数落,当真是又急又气,直看着低头含笑不语的破晓,直跳脚骂道:“你们‘班家’的人,都是猪头吗?!” 万镇岳依然正气凛然的道:“破晓先生及诸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侠义道本色,万某非但不敢怪罪,还钦佩之际;三姑娘年轻气盛,被奸人误导利用,也是情有可原,以后只要知错就改,不再重蹈覆辙,也算是浪子回头,善莫大焉;唉!唯本派出了白云天这个大奸大恶的叛徒,实在是让镇岳为之心痛,师门因之蒙羞!” 冷若雅怒极悲笑道:“呵呵呵……你这颠倒黑白、逐鹿为妈的本事,也真是……出入花生啊!” 鲁西西实在忍不住纠正某“文盲”的语病,出声道:“三姑娘,是‘指鹿为马’、‘出神入化’,你就不能少吃些东西、多读点书吗?” 冷若雅转身,寒着脸道:“姑娘有读过书好吗?《范大师厨房烹饪》、《大宋美食排行榜》、《厨神家常菜》、《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小吃货》系列丛书,姑娘都能倒背如牛了!” “倒背如流!”鲁西西叹口气,宣布诊断结果,道:“这姑娘是基本没救了!” 万镇岳依然一脸正气,一脸正色道:“三姑娘,我与你兄长北城先生,相交近二十年,武林中好热闹的朋友,赏光赏了一个‘南岳北城’的名号,与‘南源北野’一时并重。北城兄当可信我的为人,你还年轻,不知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千万不要受白云天那奸贼的妖言所惑。 冷大侠、黄袍道兄、蔡公子、卓先生、铁面前辈、亢老板等几位,都是武林名宿,他们都可以为我的人格作证。大家都是为武林的正义,奔波辛劳,不避凶险,不遗余力,实在是‘中原’武林之福,江湖之幸。适才一战,我谨代表北城兄,替三姑娘向冷大侠致歉赔罪!”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将下来,冠冕而堂皇,正气而凛然,直将“妙手一族”说得寒汗夹背、冷若雅气得全身发抖。 鲁西西尴尬的陪笑陪礼道:“多亏万盟主及时出言解释,才不致中了奸人的诡计……冷大侠,几位前辈,请恕罪则个!” “金面佛”冷震岳冷笑道:“‘恕罪’二字,怎么敢当呢,不过诸位日后行走江湖,招子最好放亮一些!” 破晓忽然截口道:“我破晓行走江湖,所服所敬的人,只有两位,在南边,是万镇岳万盟主,在北方,是冷北城冷城主,你冷震岳冷大侠,虽是名字里,各占了他们两位名字的一个字,但去不在我的敬服之列。你在我面前,说这狂话,未免太自大了点吧!” 破晓言下之意,根本就没将冷震岳这号人物,放在眼里,冷震岳不禁怒不可遏,万镇岳却一摆手,道:“两位,都不必动怒……今日之事,就看在我‘万镇岳’这三个字上,冷大侠与破晓先生,双方握手言和,如何?”说罢,他屈尊降贵,竟是长揖到地。 鲁西西慌忙回礼,道:“可不敢当,冲着万盟主的金面,天大的过节,也要放下。” 冷若雅大声道:“你们这些糊涂蛋,竟还相信这白脸大奸臣的鬼话?!” 鲁西西气愤的道:“三姑娘,拜托你,别在乎闹下去了!万盟主是白道群侠之首,他说的话,我们自然是心服口服!” 冷若雅急道:“‘唐门’的唐刚唐大侠、‘东南’武林领袖汪大拿汪老爷子、还有‘西门世家’的小公子西门小过,就是都死在这姓冷和那姓桌的两个恶贼手里。”说着又指向一旁冷眼旁观、气喘不止的亢叫天,道: “还有这个人,是‘杭州’城的恶霸、地头蛇,他投身‘青龙会’,可不止一日了!” “妙手一族”诸人闻言,先是一震,冷若雅见鲁西西等人脸上,还有犹疑之色,不由得叹一口气,伤心的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道:“姑娘不用你们这班糊涂蛋管了,你们走好了。” 破晓居然摊摊手,再耸耸肩,又很温和很随和地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然后,破晓竟然向万盟主一拱手,道:“万盟主,在下告辞!” 万镇岳还礼笑道:“破晓先生,恕不远送!” 冷若雅眼圈一红,委屈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破晓说走,他转身就走,万镇岳微笑目送,但他的笑容,立刻僵硬起来,然后,他的全身肌肉,都立即僵硬起来。 ----破晓擦身而过之时,他的“神之左手”,已分别扣住他全身两处要穴、三道死穴! 万镇岳现在,丝毫不能动弹,他凸出的眼睛,怨毒无比的瞪住破晓,自牙缝里狠狠崩出了一句话:“你想死?!” 破晓拿住了万镇岳,心里却惊骇无伦! ----对方竟在全力运功抵抗! 给“神之左手”拿住五处大穴,要是换做旁人,早都倒下不省人事了;然而,万镇岳非但清醒未倒,而且还在运内力相抗。 破晓乘其不备,突施偷袭,勉强拿住万镇岳;而万镇岳一旦警觉有异,即全力抵抗,破晓强制住他于一时,却无法置其之于死地。 破晓本来就想出奇不意地击毙格杀万镇岳,再与冷若雅和族人等,对抗冷震岳这批“五岳”高手,现在看来,已没有想象中的那班容易。 然而,破晓的表面,却势必要假装着轻松顺利,不让冷震岳等人,看出自己的辛苦和破绽,独有如此,方能掌控全局;否则的话,自己和族人、以及冷若雅,今日都别想活着走出“太岳山庄”了! 亢叫天、万人俊等,都呼啸着,挥兵器,扑将了上来,但是,他们的一冲之势,都在半路刹住---- ----从表面上看,万镇岳的命,就捏在破晓的手里,无论万镇岳白道“正义联盟”盟主的身份、还是“青龙会”供奉“鬼王”的地位,都是非同小可的,任是什么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冒险救人。 然而,场上的人,除了破晓自己本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破晓现在,被万镇岳的内力反击,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他稍有动作,万镇岳就能脱身反扑,到了那时,破晓这一些人的处境,可就不堪设想无法想像了。 是以,破晓佯作无事的强笑道:“听好了,想要‘鬼王’的命,你们就最好乖乖的,别乱动。”他笑了笑,又努力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道:“ 你们要是把你们的’鬼王供奉’,折在这‘黄山’之巅,试想你们的‘青龙老大’,将罪下来,会如何惩罚你们呢!” 一听到“青龙老大”,冷震岳等人的手脚,都吓得软了。 ----“四大供奉”,这些都是“青龙老大”都要尊敬的人物,目下,不管他们能否擒杀破晓,只要让破晓杀了“鬼王”,他们这些长老、护法、堂主的罪名,可就罪无可恕。 ----有谁敢直接面对“青龙老大”的雷霆之怒? 没有人敢! 即使冷震岳等这样的人物,纵然有十颗熊心、八颗豹子胆,也不敢招惹“青龙老大”! 是以,冷震岳、卓展白、亢叫天等人,只好住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局势急遽直变,冷若雅喜形于色,禁不住问道:“破鞋叔叔,原来你是相信我的!” 破晓不露声色的道:“我和这位‘鬼王’,在‘苗疆’,先后两度交手(参见《鬼蛊巫》卷),就算他披上了侠义的外衣,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万镇岳一面运功相抗,一面冷笑道:“怪就怪,本座当日在‘骷髅鬼船’之上,没有亲手结果了你!” 破晓苦笑道:“我原本是来赴蔡铁面十年之约的,现在嘛,赴约不成,除掉一个‘青龙老大’的座上宾‘鬼王’戈风,也不错!” 冷震岳目光如剑,怒道:“你待怎样?!” 破晓笑了一笑,道:“冷大侠,你的底细和秘密,现在都落在我的手里,你很愤怒,也很着急,对不对?冷剑王” 冷震岳冲前一步,大声道:“你们几个,得确知道了我们‘青龙会’太多的辛密,今天,我门绝不能让尔等,活着下山!” 破晓当即一字一句地,冷冷的道:“动手杀我之前,我还是要奉劝冷大剑王一句,如果你再往前踏出半步,在下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杀了‘鬼王’!” 冷震岳一想到“楚左使”的手段,立即便顿住了身形。 破晓即大声道:“西西,你带着三姑娘和组人,马上先走,这里,有姐夫给你们断后。” 此时,破晓已发现,万镇岳的内力,反噬越来越大,其中更夹杂着一丝阴寒的鬼气,再僵持一时半会儿,恐怕随时都会不受自己的控制,为今之计,只能是,先让冷若雅和族人们,先撤离险地,然后自己,再设法逃脱魔窟再说。 鲁西西急然道:“姐夫!” 破晓厉声叱道:“西西,你要是认我是一家之主,那就赶快带着人,给我走!带着三姑娘,马上走!” 冷若雅倔强的抿着唇,道:“破鞋叔叔不走,丫头也不走!” 破晓惨笑道:“傻丫头,回去告诉你那缩头哥哥,眼下这个时候,江湖风起云涌,不是他归隐闭门,就可以躲避得开的,他不先找’青龙老大,他九会毁了整个‘中原武林’,他与‘青龙老大’之间,迟早必有一战!” 冷若雅忍不住道:“破鞋叔叔,你……”鲁西西等人,也是举棋不定,相顾无计。 破晓强笑道:“你们放心吧,我手上还有这位‘鬼王’供奉,做我的‘挡箭牌’,他们这些小人,还不至于敢对我如何……”他猛怒目一瞪,大叱道: “还不快些给老子滚蛋!” 冷若雅、鲁西西等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仗刀横剑,倒退着“滚蛋”了。 “鬼王”受制人手,群魔也无心下山追赶,只定定的围住了破晓,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辰,破晓料想冷若雅和族人,已然安全的下了山,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长气。 破晓抓控万镇岳的五根手指,已渐渐发麻得失去了知觉,他沉声而道:“我现在就离开‘太岳山庄’,各位,不会有何异议吧?” “金面佛”冷震岳沉吟了半晌,道:“破晓,只要你先放了‘鬼王’,我冷震岳以‘五岳盟主’的名誉保证,让你活着离开山庄。” 破晓大笑道:“以你‘五岳盟主’的名誉担保?哈哈哈……为什么不拿你‘青龙长老剑王’的明名誉作保呢?”笑声一歇,他又厉声道: “你当我破晓,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吗?我要是现在就放了万镇岳,不但不能活着离开‘太岳山庄’,怕是连这‘九鼎大厅’,也难以竖着出去吗?!” “贪魔”亢叫天怒道:“我们要是放你带着供奉走,谁又能保证,你不伤害‘鬼王’?!” 破晓刚要开口,就听僵持中的万镇岳,突地冷然道:“他伤害不到我的!” 此话一出,破晓立即恐惧的说不出话来,他五指指下的万镇岳,体内那股阴寒的内力,骤然增强,如寒流逆卷,突然之间,就增加至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破晓左手的五只手指,因禁不住对方阴寒内力的摧迫,而不停的自动弹跳起来,剧烈颤抖的手指,已是扣不住万镇岳的几处要穴。 就在此时,万镇岳身形一缩,挣脱破晓左手的束缚,回身挥剑,寒光一闪,将破晓拦腰斩断! 破晓死时,两只眼,仍睁得极大,他到死前,才真正了解到,“青龙老大”座下“四大供奉”中“鬼王”的武功实力,究竟强悍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万镇岳一剑格杀破晓得手,立即弃剑疾叱道:“他们走不多远,追上他们,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冷震岳等人应得一声,汹涌出厅,万镇岳却踉跄了一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少盟主“玉面神龙”万人俊的怀中。 万镇岳趁破晓防备较为松弛之际,用毕生功力,撞开被扣五穴,拼力发剑,杀了“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但这一下,也耗尽了全力,鬼气逆流,震伤了脏腑。 万镇岳勉力的吩咐道:“人俊,马上肃清白云天的余党,连夜上‘天都峰’,禀告你的祖父:‘本门逆徒白云天勾结邪教,谋反作乱,已就地门规处置’!” 第十六章 劳动者是最美的人 冷若雅带着“妙手一族”一干男女老少,一路逃出“九鼎大厅”、逃离“太岳山庄”、逃下“黄山”,一路马不停蹄的狂逃! 破晓用自己的宝贵生命为代价,换取六个人的一线生机,他们绝不能辜负破晓的一片良苦用心;只有尽快逃开皖境,进入“凉城客栈”,才算安全,方能安歇。 冷若雅的心里,固然十分焦急,但同行的人中,鲁西西、鲁长手,在与“五岳掌门”的比武较量之中,或多或少的,都受了点伤,行动起来,都有些不是很方便。 这一路狂逃下来,傍晚日落时分,竟也到了“混沌沟”。 想起自己的两个心爱徒弟、胡骄和胡娇,前日葬身送命于此,冷若雅彷徨的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伤感。 山沟到深处,炊烟袅袅,偶尔响起数声狗吠。日薄西山,迎面三、五个担着锄头的田夫,正迎着晚霞,一边说笑,一边走在与妻儿团聚的归途中。 冷若雅看在眼里,心里就在想:“如果人不在江湖,就做一农家妇,日出日做、日落而歇,相夫教子,男耕女织,过那样平淡安然的日子,是该有多美好?” 一行虎口脱险的劫后余生,正欲急急穿过“混沌沟”,忽听后背几个擦肩而过的田浓,正在对话道:“阿狗爹,听说‘杭州’城出了一件惨案,死伤了很多的人,你家狗子给亢大爷做事,常在外面跑,知道这事吗?” “啊!我倒是听到,我家狗子前天回来送棉衣,吃饭的时候,倒是提了那么一嘴……好像是那个叫什么‘西门’还是‘东门’世家的,让人给灭了。” “我也听说这事了,唉!跟‘青龙会’对着干,不被抄家灭族才怪咯!” 冷若雅无意中,听到这一句,心里暗道:“西门不弱还是没有抵挡住‘青龙会’的狂攻乱炸,只是不知道大姐若颜和二姑奶奶冷北宫,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这里,她全身都搐痛了起来。 冷若雅忍不住回头,就要追问那几个农夫的消息确切性和两位亲人的生死下落,目光触及,只见那三、五个荷锄农夫,竟直挺挺地倒在了路上! 锄头、竹篮、剩馍、水壶、汗巾等物,都散落在地上,刚才还边走边叹息议论的几个农夫,脸色发黑,五官出血,眨眼间,都变成了私死人。 只一眼看过去,冷若雅就愤然怒道:“这些农民伯伯,都是给人下药毒死的。” 鲁西西叹道:“他们都是些普通的农民,怎么遭到这样的毒手?究竟是谁干的?” “‘病魔’公孙拜!”冷若雅突然道:“一定是他!” 鲁长手失声道:“‘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病魔’公孙拜!这老魔头,也走出了‘药王谷’?!” “丫头听我大姐若颜跟我说过,‘病魔’极有可能,也来到了‘中原’,独腿·‘贪魔’亢叫天的截肢手术,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冷若雅恨恨的道:“ “应该是公孙拜这魔头,早已在路上部下毒阵,想要毒倒我们,却误打误撞的,误毒死这几个豪不相干的酱油伯伯!” “这个老魔头!”鲁啊撸、班主任等人,也都很愤怒,老夫妇两人,已马上奔过去,打算检查一下那些死者地中毒状况,看看是否还有生机。 就在夫妇二人,刚把手伸出去之际,冷若雅忽然喝止道:“别碰他们!” ----难道擅识毒物的冷若雅,那狡黠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蹊跷之处和不妥之举? 冷若雅这一喝叫,鲁啊撸、班主任就下意识的住了手。 冷若雅眼珠乱转,道:“这些死者的衣服上,被人下了绝名的毒药,一旦有生人靠近触及,毒就侵入生人的手心和心肺里来,马上就会中毒身亡。” 鲁啊撸、班主任夫妇二人,立即变了脸色,忽听冷若雅倏然喝了一声:“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土坡之后,轻巧无声的飘落下一个人来。 来人年轻很轻,青衣,白巾、长裙,宽袖,然而脸大如盆,眉、目、口、鼻,五官挤成中心一团,显得面部四外,空旷异常。 来人笑嘻嘻的道:“我是‘一针见血’上官木,‘病魔’公孙谷主最小的关门弟子,我本来要毒死你们及格的,却一个不小心,毒死了这几个冤死鬼,不过也好,看着这些土老冒,每天为了三餐的温饱,每日里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也怪辛苦可怜的,权当我顺手做了一件善事,送他们早死早托生吧!” 这年轻人,将如此恶毒的话语,竟说得说得稀松平常,足见此人心肠之歹毒、性格之阴暗,绝非善辈。 冷若雅愤笑道:“‘一针见血’上官木是吗?姑娘知道你这一号人物,你是‘青衣楼’辰源大公子的手下分楼主(参见《报恩箭》卷第五章),却没有想到,你还是‘病魔’的高足,这就难怪你这般心狠手黑、视人命如草芥了。” “一针见血”上官木神经质般的道:“我师父‘病魔’马上就到了,我要在师父未到之前,先替他老人家,慈悲了你们。我也是一片好心,死在我的手下,可是要比死在我师父手上,不知要舒服好受上多少倍呢……” 冷若雅笑道:“你倒是圣手仁心,医者父母心。” “一针见血”上官木接着笑道:三姑娘能体会到我这一片苦心,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时间宝贵,请问你们之中,有谁自动报名,先死一步呢?” 冷若雅娇喝一声,挥刀扑上前,更娇叱道:“乱杀无辜,留你不得!” “一针见血”上官木,忽然俱右手一振,大、中、小三枚飞针,飞袭冷若雅! 冷若雅一闪身,避开大针,她再一回刀,磕开中针,左手一探,接住小针,嘲笑道:“可笑,就凭你这些小玩意儿,也能把姑娘……” 冷若雅正得意间,她忽然一个字,也无法说不下去,她脸色倏变地手抓咽喉,“格格”有声,突然便向后仰天倒下! 鲁西西惊叫道:“小文盲----” 皮皮鲁连忙要扑过去扶持冷若雅,鲁长手喝道:“站住,千万碰不得!” 就听“一针见血”上官木阴阳怪气地笑道:“‘病魔’关门弟子的飞针,你都敢接,死的一点都不怨。” “妙手一族”五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一针见血”上官木笑嘿嘿地道:“知道了本会‘鬼王’万大侠的秘密,为了我们‘青龙老大’的千秋霸业,你们几个,就必须得死!冷三姑娘已经走了,下一个是哪一位?请出来吧----” 他的这句话,尾音拖的很长---- 然后,尾音就骤然而断! 倒在脚下的冷若雅,陡地一跃而起,“相思刀”刀光一闪,一刀便刺入洋洋自得拉着长音的上官木腹内! 上官木小腹中刀的刹那,他立即用双手,死死按住刀身,却不料冷若雅已用力催刀,弯刀刀锋,己上官木腰脊穿透出来,冷若雅“飕”地一声拔刀出来,顺势飞起一脚,把上官木踢飞高空。 “一针见血”上官木的脸,还是神经质般的笑脸,但落下来的时候,还多上了一种至死不信的可怕表情。 ----一个娇憨可人的甜美小姑娘,竟然假装中毒,并出其不意间杀死“病魔”关门弟子,从开始到结束,快得、狠得、绝得,连眼睛都,没有眨动半下。 “凉城四美”,名不虚传! 鲁西西这时看向冷若雅的眼神,陌生之中,还带着一丝惊惧。 冷若雅笑着道:“二小姐,你为啥用那种眼神,盯着姑娘看?这个姓‘上官’的烂木头,滥杀无辜,罪无可恕,绝不能容情,要是留他在世上,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农民伯伯被他害死呢,没有农民伯伯,我们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我们还臭美个啥?我认为:劳动者是最美的人。残害农民,就是断我粮食;绝我口粮,天理不容!” 鲁西西叹了口气,道:“这次居然没用错成语,倒也真是大为难得了。” 冷若雅听了,自是得意非常,小尾巴都快要翘上了天去。 ----冷若雅自入“凉城客栈”,就被冷北城授于“蛊毒术”,打造的百毒不侵百病不染,即使“鬼王”戈风在“骷髅鬼船”甲板上,布置的“鬼蛊”,都对其毫不起作用,如履平地,出入平安,上官木的毒针,就更不在话下了。 冷若雅趁上官木以为他中毒倒毙之际,攻其无备,将其诛杀,鲁长手这个“活标本”,禁不住一竖大拇指,赞道:“这等魔崽子,杀了痛快!” 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道:“你们痛快,老夫就很不痛快。” 鲁长手这老顽童,猛地返身怒道:“是哪个老乌龟王八蛋,给我老人家唱反调?!” 就见暮色四伏的野沟里,不知什么时候,己默然多了一位黄衣老者,除了满头披散的黄发,五官面目,在幽暗的暮霭里,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听那黄衣老者有气无力地道:“是我。” 鲁长手虎地跳了起来,吼了过去,道:“你这老杂毛,又是哪颗哪块哪头葱姜蒜?!” 那披发老者,在暗暮里,以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极为怪异声音,不死不活的道:“我是病毒,我人在何处,何处就有病毒。” 冷若雅目光收缩,颤声道:“‘病魔’公孙拜?” 那病态老者有气无力不死不活地笑了一笑,道:“我的女弟子梅超疯和金梦枕,多蒙三姑娘慈悲了(参见《相思铃》、《报恩箭》卷),对了,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徒弟谷医生和舒自倦,也多谢贵兄冷城主周全了(参见《不死药》、《绾青丝》卷),再加上今日的上官,我‘药王谷’门下,倒有半数,拜你们‘凉城客栈’兄妹渡劫了!” 不等他说话,鲁长手突然就长身而起,猛冲了过去! 冤家路窄,巨魔现身,唯有一拼! “病魔”公孙拜,站在野沟的暮色沉昏里,一根白带,束着满头长发,黄色的发、白色的带,发飞带舞,有着一种文字难以表述的诡秘、妖异和恐怖! 鲁长手手长,腿更长,他快如一支离弦箭矢,几步就冲进野沟! 他的瘦长身形,淹没入沟下,暮色的阴影罩下来,瞬间就吞没了他。 阴暗的地带里,冷若雅隐约看到,鲁长手足下一阵踉踉跄跄,出得阴影地带,他的身形,又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鲁长手一出阴影地带,便扑倒了下来,他就扑倒在“病魔”公孙拜的脚下,再也爬起不来,他的一双眼睛,恐怖的凸了出来,远远地看过去,那双眼神,也不知是对这个世间的悲愤,还是对这个世道的讽刺? 鲁长手已死了。 “妙手一族”最年长的百岁老寿星、鲁长手终于寿终正寝! 乡野的暮色里,“病魔”公孙拜长发飘舞,长袍大袖,有着说不出、言不尽的神秘、诡异。 鲁西西失声唤道:“手叔……” 只听“病魔”公孙拜病里病气地笑道:“本座跟你们这些只会挥拳舞刀的废物不一样,你们是拿拳头拿刀剑拿命去拼,我有我的病毒,陪你们玩。我围身后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布下了瘟疫病毒,你们要是能能杀得了我,就冲过来吧。” 冷若雅举目四望,贫荒乡野,炊烟已断,狗吠已止,方圆数里的农家,都听不到任何人声,也感觉不出人气,只剩西边天际一点余晖,笼罩着荒山野岭,更显诡秘幽异! 冷若雅愤怒的无以加复,道:“就为了杀我们几人灭口、保全万镇岳几个的脸面,你就丧心病狂的散布瘟疫,毒杀这方圆十里的农户樵猎不知多少无辜人命,你们‘青龙会’行事,还真是罪该万死,罄竹难书!” 把守在沟口的“病魔”公孙拜,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妖诡阴笑,他身前布满了瘟疫病毒;背后“太岳山庄”的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杀上来,可是,就连活到几乎成了“出土文物”的鲁长手,都充不过去,又有谁能安然过关? 冷若雅眼中含泪,她决定涉险冲过去,她不只要像逃命,更要手刃公孙拜,为鲁长手这个老顽童报仇! 就在冷若雅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客客气气的道:“大家晚上好。” 冷若雅等人猛回头,就见一个清秀白皙的麻衣青年,在背后的沉暮中,悠然对他们微笑道:“我是‘青龙会’红旗‘刑堂’、‘青龙十二煞’第九煞。” 冷若雅脸色一变,道:“‘青龙十二煞’,第七煞‘鹰爪王’茅鹰、第十煞勾钩够、第十一煞苏小小、第十二煞下雨石(参见《青龙煞》卷),都不是寻常之辈;就就为了拿我,‘青龙老大’连红旗‘刑堂’的九爷都出动了,还真是看得起姑娘啊!” 麻衣青年欠身一笑,忽听有一人大笑道:“还有我----‘两湖’分堂‘九月堂’堂主蔡春雄!” 又一人也大声笑道:“‘山东’分堂‘十一月堂’堂主黄袍在此!” “青龙会”的追兵已至! “衡山剑派”掌门“风流扇”蔡春雄,一马当先的赶到,“五岳剑派”的五大掌门,属他的轻功最高,也追得最快! 黄袍道人紧跟其后,他脚力虽然不佳,但是胜在内力浑雄,是以,只落后蔡春雄半丈之遥! 在二人之后,忽然又追上来了二百余众,清一色的劲装,脸色冷沉,背挂刀剑,就像暮色降临也似,静悄悄地潜来,不带一丝的声息,眼睛却如饿狼般,闪着光,发着亮。 这些劲装追兵之前,带队的头头,冷若雅也一眼就认出识得。 一男一女,男的玄衣如铁,独腿铁拐,怒目厉眉;女的面沉如水,白眉缁衣,铁丝拂尘。 ----“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护法之一“贪魔”亢叫天! ----“恒山剑派”掌门、“山西”分堂“八月堂”堂主铁面师太! 二人之后,并排站着五个灰衣老者。 这五个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老人,身穿灰色长袍,背负长剑,脸色冷然,五人相貌酷似,只是高矮不一、年岁不同;五人目如精光,太阳穴高鼓,显然是内外功兼修的高手。 ----“衡山剑派”五大剑叟! 冷若雅第一眼,就猜出了这“衡山剑派”“五大剑叟”的身份,昔年与“金面佛”冷震岳一起算计伏击当时已经与“青龙会”离心离德的“尸魔”言青平(参见《僵尸王》卷第五章)者,就是他们五个! 冷若雅虽未见过“衡山五大剑叟”,但确听过冷北城的讲过那一战的过程,这五个老人,显然就是当年的“衡山五大剑叟”。 近来江湖传闻,“衡山五大剑叟”已暗中投入“青龙会”,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第十七章 等的花儿都谢了! “衡山五大剑叟”曾力敌已经背离“青龙会”护法人魔“尸魔”言青平,五兄弟联剑之威,无疑等于“青龙会”又多了一大人魔! 这次交手,让冷若雅深深的感觉到,“青龙会”有“五大剑叟”在场,已经足够不好应对了,更何况对方,还有公孙拜、亢叫天、蔡春雄、黄袍道人、铁面师太及手下的二百多名高手,更可怕的还有一个一个身份、武功皆高深莫测的“青龙第九煞”! 那麻衣青年,脸容白皙一片,居然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向冷若雅友善地笑了笑,道:“三姑娘,你们现在算不算‘前有病毒,后有追兵’?” 冷若雅却笑道:“没有路,姑娘便杀出一条路来。” “青龙第九煞”微笑道:“三姑娘那就试上一试!” 冷若雅一抖腕,皓腕上三只紫色“相思铃”,带着音乐,陡地飞出---- 数度极快,快到脱腕的时候,风铃同时就到了对手面门! 然而,这三只飞铃,陡然发出,却又陡然在空气里,连同悦耳的音乐一起,消失不见了! “青龙第九煞”微笑如故,他的出手,更不可思议的奇快无比,快到好似他的手,早已在等待着接受冷若雅的飞铃。 冷若雅的心,渐渐的沉下去---- ----这麻衣青年“青龙第九煞”的武功,看来并不在“九天九地,十九人魔”之下,至少要与蔡春雄、黄袍、铁面之流,不相伯仲。 这时侯,“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各自发出一声大吼,分左右扑将而出,发誓要把“青龙第九煞”击垮、打倒! 而就在他夫妇两人,掠起的时候,“青龙第九煞”的身前,骤然多了一蓬银色的光亮,然后银色光亮,陡然分成两道,一道射向“掘地三尺”班干部,另一道罩向“后会无期”鲁啊撸! 这两道银光里,竟然包含着银飞叉、银飞枪、银飞刀、银飞剑、银飞针等十五、六种银色暗器,这原是十余道种类不同的暗器,要用十多个暗器高手才发得出来,而且他所发射的力道,竟也又分为十五、六种,居然竟给这麻衣青年一个人、一只手、一瞬间,全都发射了出来! 冷若雅忽然觉着,这青年发射暗器的手法和气势,不像江湖中的搏斗,倒很像疆场厮杀的铁马金戈,斩将夺旗,气势恢宏,大气纵横! 一念未已,“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无法抵挡对方犹如千军万马万箭齐发的暗器大军,已狼狈至极的,逃退了回来。 冷若雅的心,现在不仅是凉了,简直是已经冷了。她甚至认为,这个麻衣青年的武功,绝对要在“贪魔”亢叫天等十八人魔之上了! 可是,此人在“青龙会”里的身份和地位,也仅仅是红旗“刑堂”的一十二名执事中的一个而已! 只听“青龙第九煞”悠然地笑道:“后路是行不通了,要不,你们再往前闯一下,试试看。” 大家闻言,都禁不住回头,只见夜色降临,沟口处的暮色更沉,夜色已临,就连守在出口的“病魔”公孙拜,也好似和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病毒瘟疫遍布的“鬼门关”,过得去吗? “十一月堂”堂主黄袍道人,古怪地笑着向皮皮鲁指了一指,咧着血盆狮口道:“这个小子留给本堂主,白日里没分出输赢,正好晚上再补上一场。” ----“五岳”掌门中,黄袍道人加入“青龙会”时间最晚、入会时间也是最短,又是接替了“铁剑门”门主郭大树(参见《财神局》卷)所留下的堂主位置,所以,他一心要想立功、表现、升职,而经过白天的比试,皮皮鲁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对付他,黄袍道人可说是。有十足的把握。 “九月堂”堂主蔡春雄,“唰”地张开摺扇,目射淫光,盯着鲁西西发育成熟的胸脯,邪笑道:“二小姐就留给本堂主好好调教吧!” ----蔡春雄绰号“风流扇”,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保养得极好,人前背后,还是喜欢以“公子”自居,以他的风流好色的性格,见了鲁西西这花骨朵儿似的姑娘,自然好似馋猫闻到了鱼腥,哪里肯放过染指的机会? “贪魔”亢叫天突然低吼了一声道:“把冷若雅留给老子!” ----亢叫天的一条腿,是废在“凉城客栈”大姑娘爱婢元曲的剑下,虽然亢叫天轰杀了元曲,但折腿恨意犹存,他恨不得活撕了冷若雅,来出心头的一口恶气! “八月堂”堂主铁面师太森然地开口道:“亢老大,单凭你一个人,怕是吃不掉这冷三姑娘吧?老尼便助你一臂主力好了!” ----“太岳山庄”中,“九鼎大厅”与“妙手一族”一战,铁面师太故意缺阵,从而不免得罪了阶位远高自己一个半的“剑王”冷震岳长老,现在的铁面尼,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补救自己的过失、保住自己的位置;冷若雅虽然难缠,但铁面师太料想,合自己跟亢老魔之力,拿下这丫头,还不成问题。 “衡山五大剑叟”没有多作声,却一齐缓缓解下了佩剑,剑尖一起遥遥指向“妙手班家”的两位长老、“掘地三尺”班干部和“后会无期”鲁啊撸。 ----“五大剑叟”在武林里声望、辈份、名气都高,但在人才济济的“青龙会”中,他们的掌门人蔡春雄,也不过是一个第五、六流的堂主级人物,他们就更要排到第六、七级,只怕仅比“三百六十五分舵”的那些分舵主、香主,稍稍强上一些罢了;是以,他们更需要向“青龙老大”证明自己的战机和战绩。 “都有相好的对头了,看来是没有我什么事了,”“青龙第九煞”叹了一口气,摊摊手,忽然提气笑道:“公孙二护法兄,你一人守在前面,形单影只,用不用属下过去?” 对面“病魔”公孙拜有气没力地病恹恹的道:“九爷若来相助,公孙倒履相迎。” “青龙第九煞”回头面向亢叫天等人,笑道:“亢十七护法,后路就全仰仗诸位了。” “贪魔”亢叫天,早就暗愤“青龙第九煞”的狂态,但他们素知此人,乃是“青龙左使”楚风雪座前红人、红旗“刑堂”副堂主邢扒皮的心腹爱将,轻易不敢得罪,于是陪笑道: “九爷您请放心放心,属下等,保证绝无疏漏!” “青龙第九煞”悠然地笑道:“那就偏劳各位同仁了。”他话一说完,人已倒飞出去,一个空翻,就翻过冷若雅等人,轻飘飘的落在“病魔”公孙拜的身体侧旁。 数丈远的病毒死亡地带,竟让这“青龙第九煞”一个筋头,便翻越了过去,对地上鲁长手的伏尸,甚至都懒得看上一眼。 冷若雅的心,此时不但是凉了、冷了,简直都已经冻了。 ----这“青龙第九煞”的武功,岂非简直都可以跟“剑王”冷震岳一较高下?! 暮色过去,就是夜色的沉沦。他们现在,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无门了! “病魔”公孙拜也禁不住赞道:“九爷好轻功!” “青龙第九煞”淡淡一笑,道:“公孙护法是真心觉着好吗?” “病魔”公孙拜奇道:“自然是真心。” “青龙第九煞”洒然一笑,道:“公孙护法嘴上称赞,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吧!” “病魔”公孙拜目光一冷,就听“青龙第九煞”继续含笑道:“其实吧,在老九越过病毒地段时,公孙护法心里就在想:‘这小子真是太猖狂狂了!要不是看他跟邢副堂主有些交情,而且又是楚左使介绍来的,我早就放些病毒,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了!’未知小九说的可对?” “病魔”公孙拜的脸色,连变了两变,却仍然病声病气道:“汉大家都是为‘青龙老大’做事,九爷你也太多心了!” “青龙第九煞”长笑道:“你们这些外堂的护法、堂主,一向对我们这些总堂的红旗小子,很不服气的,不如这样,今儿个你我就来比一比。” “病魔”公孙拜不解地问道:“九爷要比什么?” “青龙第九煞”伸出白哲如玉的手,轻笑道:“你放病毒,我发暗器,我们就比谁杀的人多。” 比了一比: “病魔”公孙拜心忖:“我这瘟疫病毒,瞬息可杀千人于无形,难道会输了你这狂妄小辈的暗器!”当下,他病怏怏的道:“九爷有兴,本座愿意奉陪。” 说完,他双手诡异的平伸,空中的气流,都变得稀薄压抑起来,几令冷若雅等人窒息,他问道:“比试什么时候开始?九爷。” “青龙第九煞”忽而笑道:“已经开始了。” 然后,冷若雅等人,就哗然发现,“病魔”公孙拜变成了一只“刺猬”! ----就在“青龙第九煞”开口说话的刹那间,“病魔”公孙拜的头上、脸上、身上,多了百余件银叉、银刀、银枪、银剑、银针,浑然变成了个全身遍体都插满银色暗器的刺猬。 “病魔”公孙拜怒吼了一声,“青龙第九煞”却微笑道:“不好意思,我胜了,我先杀死了一个。”然后,“病魔”公孙拜就倒下了,他倒在鲁长手的尸首旁,大仇得报的鲁长手,凸出的双目,恰好瞪住了他! “病魔”公孙拜一死,他布在周围的瘟疫病毒,就都诡异的地消散无踪。 “青龙第九煞”“嗖”地一声,掠过冷若雅等人,轻巧地飘落到亢叫天等人面前,亢叫天等众,都是唬了一跳,不禁全向后退了几步! “青龙第九煞”击杀“病魔”公孙拜,非但亢叫天等同伙,无法接受,就连冷若雅等人,也都不敢置信,这一突变,委实是太过诡奇、太过惊悚、太过出乎意料! 做为现场阶位最高的唯一一位护法人魔,亢叫天禁不住切齿的恨道:“九爷你----” “青龙第九煞”轻笑道:“我有名字,我姓唐。” 亢叫天的脸色,似乎有些变了,他嗫嚅道:“你是唐……” “青龙第九煞”仰天大笑,道:“我叫唐朝。” 冷若雅心念一闪,即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就那个把姬北命鸡哥哥追杀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唐门’唐朝?!(参见《鬼蛊巫》卷第十章)” “青龙第九煞”唐朝抚掌笑道:“到头来还不是输在你的北城哥哥手底下?哈哈!” 冷若雅微笑道:“你怎么做了‘青龙会’的走狗了?就不怕我家哥哥,再打你的屁屁吗?” 唐朝居然向冷若雅等挤挤眉、弄弄眼,“嘿”笑了两声,道:“‘青龙老大’想灭我‘唐家堡’之心,路人皆知,我们‘唐门’,岂能完全没有提防,我唐朝,就是唐老太太派进‘青龙会’的卧底,只可惜,楚风雪一直对我不放心,邢扒皮对我也一向很提防,使我卧底‘青龙会’九年,仅仅止步红旗‘刑堂’第九执事,始终进不了会内的核心部分,见不到‘青龙老大’一面。” 冷若雅眼神先是一亮,然后又是一黯,她道:“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可惜,唐刚大叔,他已经不幸给‘青龙会’邪徒的暗算了……” 唐朝笑容微敛,道:“这个噩耗,唐朝已经知道了,是刚叔飞鸽传书,让我出川接应的。” “四岳”掌门,没有轻动。 “衡山五大剑叟”,也没有妄动。 “贪魔”亢叫天,却跳了起来,厉声喝问道:“你杀了我公孙二哥?!” 唐朝笑道:“你干嘛不直接下地府去问你二哥?” “贪魔”亢叫天瞳孔收缩,暴声问道:“你是奸细?!” 唐朝笑道:“按照惯例,我们正义的一方,做这种特殊工作的,都叫特工。” “贪魔”亢叫天怒道:“前番出了一个叛徒‘红旗老幺’下雨石,现在又多出了你一个奸细,看来,邢扒皮真的该整顿一下红旗‘刑堂’了!” 黄袍道人上前一步,叱道:“蔡某久闻‘唐家堡’暗器,天下无双,今日本座倒要和亢护法,一并向唐公子讨教。” 黄袍道人本意想立功,抢出说完“这句话,就发现亢叫天那个“老王八蛋”,不知何时缩回了一步,显然并不情愿和他联手面对唐朝战场杀伐般的暗器,他这一站得突出,就不觉的有些心虚,脸色也跟着变了。 唐朝笑着道:“道长,请!” 黄袍道人回首看向同伴,他自然不敢向地位比自己高出一阶的护法“贪魔”亢叫天发飙,他只向蔡春雄怒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清理门户!?” 蔡春雄尴尬一笑,正欲开口,却是欲言又止,眼珠乱转的盯向别处。 唐朝却催促道:“还不开始吗?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黄袍道人知道强敌当前,不敢再大意,他猛地转过回身来,全神对敌,怪目精光爆射。 他回过身,空气里“嗤嗤嗤”三声锐响,唐朝的三枚银器,已打至身前! 黄袍道人面色一慌,惶然出手,左右收手各施擒拿,凌空抓住一柄小叉和一把小刀。 唐朝飞身而起,在夜色里,他白衣如雪,一出手,三支五菱八角形状的钢镖,已封死了黄袍道人全部的角度! 三枚钢镖,飞旋着打出,黄袍道人失声叫道:“‘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 冷若雅一听,芳心就是一震,这“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就是唐刚生前,协助若颜大姐爱婢唐诗的“观音泪”,射杀“毒魔”温三经的利器! 这“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一出,狡猾恶毒如温三经者,尚且难免一死,何况黄袍之辈耳?! 黄袍道人登时吓的面如土色,他为求活命,也顾不得形像和身份,马上就地一滚,使出了泼皮无赖街头斗殴才用的一招“懒驴打滚”。 他这一滚,滚出两丈多远,,唐朝脸色未变,“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竟然全部落空。 头大如斗、披头散发的黄袍道人,刚在“鬼门关”爬回挣回一条命,方舒了一口气,唐朝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暗器雨”又来了! 黄袍道人怪叫,“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暗器雨”一出,他就在暗器雨中,他的嘶叫声,在夜色中形如可怖恶鬼,如狼哭神号,令人毛骨悚然,寒毛倒竖。 但是,他竟然还是冲出了“暗器雨”! 带着一身的暗器、一身的血! 唐朝轻巧地飘身落到地面,“嘿、嘿、嘿”地笑了三声,道:“看你还不死不死!” 黄袍道人冲出两丈多远,始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黄袍大人死了,死在唐朝的暗器雨之下,让冷若雅感到奇怪的是,蔡春雄等始人,终没有出手救助屠黄袍道人,这一点,恐怕九泉之下的黄袍,也想不通。 第十八章 唐朝 黄袍道人一死,亢叫天凶横的脸色,仿佛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却强作平淡地道:“唐朝,你杀了黄袍道友,只能是让你们死得更快、更惨一些罢了。” 冷若雅笑着问道:“亢老大难道想给这道人报仇?” 亢叫天左右看看,没有吱声,冷若雅接着道:“今晚的事,你不讲,我不说,‘青龙老大’是不会知道的。” 亢叫天侧了侧身,忽然压低声音,道:“还有他们呢?他们又不都是瞎子!” “这个,亢老大倒不必担心。”冷若雅狡黠地扬声笑道: “蔡公子、铁面前辈,唐朝公子暗器的厉害,两位是见识过了;你们只不过是‘青龙会’的外围势力,犯不上跟黄袍那般的愚忠送死,对不对?” 蔡春雄跟铁面师太,一个胸怀狡诈、一个老而弥辣,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都不作声。 冷若雅又钻又转向“五大剑叟”,笑道:“五位前辈,在‘青龙会’更是连个像点样儿的职位都没有,就更不必为了你们的‘青龙老大’,把老命都搭上吧?” 过了片刻,“五大剑叟”之中,年龄最长的一个老叟,忽然道:“刚才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次老的一个老叟,接口道:“我们也什么都没听见。” 年轻一些的老叟,即接道:“这人呐,一上了岁数。” 更年轻的老叟,接着道:“眼神就难免不好用了。” 最年轻的老叟,最后道:“耳朵也不灵光了呢。” 最年轻的老叟,也有六十岁了;五个老叟,加起来都快四百岁了,说起假话来,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冷若雅抚掌笑道:“哈哈!五位前辈,果然人老心不糊涂,”说着话,她又转回身来,歪首面对“贪魔”亢叫天,笑道:“这下,亢老大您总该放心了吧?” “贪魔”亢叫天叹了一口气,颓然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冷若雅端详着他,道:“如果你想走‘病魔’公孙拜跟黄袍的死路,我想,唐朝公子,也不会介意送你一程。” 唐朝目光转动,忽然道:“亢护法,你刚才临阵怯战、见死不救,以致黄袍堂主殒命……”他笑了笑,又道:“红旗‘刑堂’的刑罚,你该清楚的……” 亢叫天脸色大变,道:“一入‘刑堂’,自然是求生不死、求死不能,生死两难。” 唐朝即正色道:“今天的事儿,我们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何?” “贪魔”亢叫天,暴凸的额顶,仿佛已有冷汗下淌,他急声道:“这般最好……”他不安地回首,看看蔡春雄、铁面师太、“五大剑叟”等人,道:“不想被邢扒皮怕扒一层皮的话,就都各自管好自己手下的嘴!” 冷若雅眨了眨眼睛,笑道:“嘻嘻!我们大家现在都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了,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大家最好,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你们可以走了!” 亢叫天毫不迟疑的转头就走了。 没有人愿意留下面对唐朝的“金戈铁马及吞万里如虎暗器雨”。 蔡春雄、铁面师太、“五大剑叟”也都走了! 蔡春雄、铁面师太不愿面对,“五大剑叟”更不愿意面对。 所有的“青龙会”教徒,都走了一干二净,都走光了! 一场即将掀起的惨烈厮杀和血腥刚干戈,就因为冷若雅的几句话,给奇迹般地平息下来,而今竟已变得出奇的和平安详, 万籁俱寂,月明星稀之下,唐朝轻松拍了拍手道:“这里的事了结了,我要接续去执行我的‘特工’任务了……” 冷若雅眯着眼睛,笑道:“丫头在‘怒江’泛舟,曾经听破鞋叔叔……跟鸡哥哥讲起你们‘唐门’的人物(参见《鬼蛊巫》卷),那个唐月亮呢?”说道“破鞋叔叔”的时候,女孩子神容一淡,想起为掩护自己脱身、而命绝于“黄山”之巅的破晓,冷若雅终是有些难过的难以自抑。 只听唐朝笑着道:“你问的是月亮叔还是月亮姐么?月亮叔现在再‘青衣楼’辰源大公子手下,很得重用;我们‘唐家’还有一位‘唐月亮’,却是一位姑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 “那位月亮姐姐,想必也是极厉害、极漂亮的。”冷若雅好奇的又问道:“还有一个唐明皇呢?他的名号,蛮好玩的。” 唐朝对若雅印象极好,他耐心的道:“唐十四兄很多年,都不在江湖上跑了,他那一路的家族事务,这些年,都是老奶奶交给宋妹妹再帮衬打理。” 冷若雅眼中闪着光,纠缠着问道:“你口中说的‘宋妹妹’,莫非就是你们‘唐门’之中,武功、形迹都高深莫测,无从捉摸的唐宋唐姑娘?” 唐朝好脾气的道:“正是舍妹。” 冷若雅还要问这儿问那儿,唐朝已正色截住道:“三姑娘,近日来,你们‘凉城客栈’的姐妹,先后格杀‘毒魔’温三经、‘刀魔’幽东、‘凶魔’雷公等的事迹,已经不胫而走,轰动武林;‘青龙会’和‘青龙老大’,现在,已将你们列为‘头号大敌’来对待办理,以后你们每走一步,都切记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见冷若雅认真倾听、留心点头,他才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我说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就是因为我卧底再‘青龙会’九年,才深深知道这个组织,是有多么的庞大、多么的可怕。 你们姐妹,能惊动到‘四大供奉’中的‘鬼王’戈风、即‘一剑霜寒’万镇岳,可见武林正道人士亦为之侧目,‘青龙会’的对立者,势必也都以深切期望寄予你们‘凉城四美’;而今,又杀死‘病魔’公孙拜、黄袍这一个长老、一个分堂堂主,只怕是,武林中更要传得漫天风雨、神乎其神,连‘青龙左使’楚风雪,说不好,也要为你们姐妹,亲自费心出力,调兵遣将来对付你们‘凉城客栈’。”唐朝这些话语,其实远比夸奖奉承,更加有力见效,“后会无期”鲁啊撸,忍不住一拳捶在大腿上;“掘地三尺”班干部眼睛,也发了亮光,就连平时阴沉内敛的总管“一路顺风”皮皮鲁,也忍不禁喃喃地道: “当日,‘青龙会’的‘梦魔’江傲,将我们‘班家’,搞得鸡犬不宁(参见《斩梦酒》卷),马儿少爷也不幸殉职于‘狂魔’伏俊的魔爪之下(参见《读心术》卷),再加上,今日家主的血海深仇,我们‘妙手一族’,跟‘青龙会’死磕到底了!” 鲁西西悄悄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皮皮鲁的手,皮皮鲁却发觉她手掌发冷,转过头去,只见她额上有滚圆的汗水,情不自禁的为她拭去紧张的汗珠。 冷若雅笑着道:“公孙老魔头和黄袍道人,不是应该算在唐公子账上嘛。” 唐朝笑道:“三姑娘,不用叫我唐公子,因为我还真有个堂弟,名字就叫唐公子,看起来我要比三姑娘痴长上几岁,要是不介意的话,三姑娘叫我一声‘朝哥’,唐朝就开心极了!” 冷若雅打蛇随棍上,即道:“朝哥!” “乖----”唐朝像征性的,摸了摸冷若雅俏皮的头,又接着道:“记住。公孙拜和黄袍,一定要是你们‘凉城客栈’杀的,”他目光闪动,道: “要是给外人知道,他们是我杀的,哥哥我在权‘青龙会’,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冷若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唐朝又“嘿”笑道:“反正我和亢叫天亢护法等一帮子的人,刚才明明都是看到了,本会的二护法公孙先生、还有黄袍堂主,是死在‘凉城客栈’最精通‘暗器术’的四姑娘冷若芊暗器之下,死得好惨,简直是惨不忍睹……” 然后,他一双狡猾却又沉静的眼神,凝向望着冷若雅,笑着道:“我想,妹妹家那位四姑娘,不会拒绝我的美意吧?” 冷若雅会心一笑,她正要开口回答,忽听得有人拍掌笑道:“冷四姑娘当然不会持有异议,杀死‘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排名第二的‘病魔’、以及‘泰山剑派’掌门人,那可是是饮誉江湖、扬名武林的美事,冷四姑娘理应该对你唐公子结草衔环感恩戴德才对!” 唐朝的脸色,突然就绷紧---- 突见夜色里,一条腿的“贪魔”亢叫天,满身是血,在月下,神容痛苦、动作艰辛的爬出了沟口---- 冷若雅皱眉奇怪的道:“亢老大……” 亢叫天终于在泥泞的路面里,抬起身来,他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珠,胸前多了一个血洞。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胸衣上的血迹,却越来越红,他的瞳孔,已开始散乱,他张大了口,好不容易,才迫出了两个字:“快逃……”就气绝而亡。 冷若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她就发现,刚才如退潮般默默退走的“青龙会”教徒,现在,似涨潮般的,又静静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人群之前,蔡春雄、铁面师太、“五大剑叟”,都一个不少的回来了,只不过,他们的眼色里,却多了一种惊恐的颜色。 最后走出的三个人,中间之人,相貌堂堂,三络长髯,夜风中飘飞不已,他一路轻轻拍掌,一路走近,大袖飘扬,颇有些仙风道骨。 这个人,就连唐朝脸上,也都变了颜色! ----“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 万镇岳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三个人: 一个是“金面佛”冷震岳,一个是“君子剑”卓展白,还有一个,是个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 万镇岳拍完掌,就笑着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在奇怪,他们几个怎么又回来了?” 唐朝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先杀了地位最高、也是最凶顽的亢老大,剩下几个软骨头,也·只好乖乖顺从你喽。” “聪明!”万镇岳笑着又问:“你就不想问问,本座为和不连他们几个一起杀了吗?” 唐朝摇了摇头,笑道:“杀了他们就未免有些可惜了,他们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以后在’青龙会·;里,你鬼王就是放一个臭屁,他们都要抢过去秀几口说是香的!” 蔡春雄、铁面老尼等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万镇岳大笑道:“九爷果然是聪明人,楚左使也果真没有看错你!” 唐朝脸色发白的发问:“楚风雪知道此事?” 万镇岳笑得三络长须,飘忽不定的道:“这九州的事情,还有楚左使他老人家不知道的吗?” 唐朝的笑容,就像吃了黄连,他苦笑道:“‘鬼王’的剑法,唐朝是万分佩服的,蔡公子的;风流扇‘、铁面前辈的’铁拂尘’,也是非同响:“五大剑叟”的‘衡山五剑阵’,亦是大大的有名;再加上冷剑王和卓剑魔的两把绝世好剑,的快刀,‘佛魔’大智禅师‘少林绝技’……” 唐朝苦笑着顿口,万镇岳却轻摇中指,微笑着替他道:“……你们连一丁点的逃生机会都没有。”唐朝却指指冷若雅等道:“既然我们连一丁点逃生机会都没有,可不可以让我们在临死之前,彼此说上几句话?” 万镇岳依然和善的笑道:“不可以!” 唐朝奇怪的道:“为何不可以?” 万镇岳晒笑道:“你唐九公子足智多谋,她冷三姑娘又精灵古怪,谁知道你们会玩出什么花样……”他目中精光一闪,又悲悯的道: “再者……你们都要死的,到了阴曹地府,有的是时间叙旧!” 这个时候,唐朝居然还能笑出声来,他笑着侧首道:“大智禅师,你这出家之人,也要如此狠绝吗?” 那血色袈裟老僧,双目微合,手数念珠,犹如入定,对冷若雅的话,充耳不闻。 冷若雅一怔,她猛然醒悟,脑海里,立时想起了,这老和尚,正日在“刀剑笑”一役里,与自己共为公证,大闹禁宫的“少林”叛徒----大智和尚!(参见《刀剑笑》卷)只 ----这“少林”圣僧,竟然是“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佛魔”! 冷若雅恍然地道:“哦----原来是你这老秃驴啊!” “佛魔”大智双目一张,一扬血色袈裟,冲出叱道:“当日若不是你这丫头从中作梗,‘阴魔’尉迟十二贤弟,怎会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万镇岳却用手臂,虚作拦阻状,道:“大智禅师,不必心急,今天正好,新帐旧账,一次性做了完结。” “佛魔”大智似乎对“鬼王”十分忌惮,听他一说,居然顺从地退后一步,听从的默立一边。 唐朝默默耳垂,笑道:“楚左使是怎么发现我这个‘卧底’的?” 万镇岳笑道:“唐老太太能在我们‘青龙会’派遣卧底,难道楚左使就不会在你们‘唐家堡’派驻间谍吗?自然是你们‘唐门’的内鬼,出卖了你……” 唐朝苦笑道:“原来如此……” 万镇岳微笑道:“你很想知道楚左使安插在你们‘唐家堡’的‘钉子’是谁吧?” 唐朝大笑道:“能知道我‘卧底’身份和使命的,在‘唐家’的位份,一定不会太低……” 万镇岳也笑道:“可惜的是,你永远无法知道,出卖你的那个唐家人,是谁了……” 唐朝笑容一敛,忽然铁青着脸道:“你们就要动手了,是吗?” 万镇岳也笑意全失,冷如寒冰的道:“背叛‘青龙老大’,由来只有死路一条!” 唐朝忽然又“嘿嘿”地一笑:“你杀得了我吗!”他这句话一说完,“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就打了出去! 他不单射出“三阳开泰五福临门八星报喜镖”,而且还同时打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暗器雨”! ----万镇岳绝不能以黄袍道人之流所能相比,他是大敌,绝对的大敌! 唐朝一出手,就是两大“唐门绝技”,狠下死手,不留余手! 万镇岳马上出剑,他好像就算准钢了所有的暗器,会打向他哪一个部位似的,他一出手,就不知刺出了多少剑,他每一出剑,就挑飞一件暗器。所有的暗器,在剑光连闪当中,全给震飞出去! 唐朝发出两大“唐门绝技”的同时,回首猛喝道: “快逃!” 突然剑光一寒,万镇岳的剑,一剑刺人唐朝的胸膛! 然后,万镇岳的剑光,一收而没,回到鞘中。 唐朝负伤。猛飞而起,胸前衣衫,己染红了好大的一片---- “青龙会”的教徒,在唐朝的暗器雨之下,躲闪惊呼,引起了一阵不晓得骚动! ----这无疑是逃走的最好时机。更是唯一机会! 冷若雅刚刚掠起,想助唐朝一臂之力,“剑王”冷震岳,已化成一团剑气袭来! “青龙会”的教徒,潮水般涌过来,冷若雅等人,还有生机吗? 第十九章 她来了! 唐朝受伤不轻,眼见不止,鲁西西刚刚掠起,想要过去帮忙,忽然眼前红影一闪,接着一声佛号,“佛魔”大智和尚已向她疯狂出招,下手无情! 皮皮鲁刚刚跃起,他想助二小姐脱困,就发现自己,已落进一片死亡的剑海。这片死亡剑海,来自“剑魔”卓展白的“君子剑”! “掘地三尺”班干部和“后会无期”鲁啊撸夫妇二人,遇上的是“五大剑叟”,五支长剑,编织成一张天衣无缝的罗网,让“妙手班家”的两个长老,左冲右突,无法脱身。 冷若雅已被“金面佛”冷震岳,死死地拖住,负伤的唐朝,一掉于地,便落入“青龙会”一拥而上的教徒人海。 这些教徒,挥动各式各样的兵刃,施展各门各派的招法,出手落刀,又狠又准又辣又绝! 唐朝打光了暗器囊里的暗器,他挥拳痛殴、出脚猛踢,中拳者捂脸嚎退,但立即就有人补上空位;中腿者拖胯哀倒,但立时又有人填上缺口。刀剑如潮,枪戟如林,无休无止。 唐朝一身白衣,染上了太多的献血,且越染越多,却也不知道是自己流的血,还是敌人溅的血? 冷眼旁观的蔡春雄跟铁面师太,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出手! 在乱军中突施辣手! 蔡春雄一剑将唐朝,穿个透心凉,铁面尼更一“铁拂尘”,击在唐朝的后脑上,迸溅的白色脑浆,将“铁拂尘”染涂得一塌糊涂。 一代“唐门”少侠唐朝,为了武林正义,就此壮烈牺牲! 冷若雅此时的对手,除了冷震岳,又多了一个蔡春雄,还多了一个铁面师太,就在她万念俱灰万念俱飞之际,有一个冷冷艳艳的声音响起道:“三打一,不公平。” 一听到这个冷艳的声音,冷若雅几乎激动的就要掉下泪来---- ----她来了! 只要她来了,再多的敌人、再凶的敌人,也不怕了! 出言者,是一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青衣少女,她就站在沟口的通风处,青色的发巾和青色的衣带,随野地的夜风而飘飞,坚挺纤细的腰畔,随随意意的插着一把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古怪兵刃。 蔡春雄不认识这少女,一双贼溜溜的色,直盯者这少女,高高耸起的胸脯不离。 有一把子年纪、却脾气暴躁的铁面老尼,怒火中烧,忍无可忍地怒叱道:“哪来的?要你多管我们的闲事!” 她挥起老拳,一拳就向那青衣少女,轰了过去! 青衣少女冷冷地道:“你老了,不济事!” 说着话,也不知是怎地,铁面师太眼见少女,就近在眼前,自己那一拳,就已打空,再看少女,仍在眼前,似乎自始自终,她就没动过。 铁面尼的脸色,似乎有些变了,她恼羞成怒地又打出一拳,她这一拳,居然比上一拳,快出了三倍,而且猛上四倍,拳头所挟带的风声,更响过了五倍! 青衣少女仍是语气冷漠的道:“你打不到我的,就别白费力气了。” 铁面师太的拳头,果然又告打空。 铁面师太怒吼一声,又是一拳砸了出去,这一拳,他老尼姑脸色赤红,青筋暴露,竟然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全部力道。 那青衣少女冷寂的道:“一把年纪了,还不服老吗?” 话出的同时,铁面师太这足以开山碎石推牛毙马的一拳,也不知怎的,又是砸了个空。 铁面神尼一时之间,惊愕在当场,居然忘记了出手! 蔡春雄这下可气极了,他阴“哼”一声,反手按出“风流扇”里所藏的一跟尖刺,冷若雅心里一惊,正欲警告青衣少女这白胖子狡诈多端,但又苦于被冷震岳的剑风压住,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青衣少女冷静的道:“蔡春雄,你要偷袭姑娘么……” 便听“嗤”地一声响,蔡春雄的“扇中刺”,己疾刺了出去! 而就在同一时间,铁面师太已潜到那青衣少女背后,闪电迅雷般,向青衣少女的后脑,就是一“铁拂尘”挥就! 这一此,冷若雅真真的变了脸色,一分心,紫襟就被冷震岳穿了一个小小的剑孔! 然而,只见那青衣少女的身子,原地双足不动,“滴溜溜”地一转,就好似身后也长了眼睛一般,两大掌门的前后夹击,全数走空。 青衣少女冷狠的道:“手段卑鄙,无耻之尤!” 蔡春雄、铁面尼,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二人也不打话,一扇一拂尘,全力功击,片刻的功夫,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挥出多少扇、打出多少拂尘! 只见那少女青衫翻飞,尽是闪避,始终也未出过一剑,蔡春雄、铁面尼两人,却连她的衣角,也沾不到丝毫。 万镇岳笑道:“两位堂主,你们看走眼了,这位美女,就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霜冷二姑娘。” 场上的两人一听,心里叫苦不迭,但已是势成骑虎骑虎,无法下台,二人的兵器,切、刺、戮、点,使尽绝招,但自始至终,也沾不着青衣少女的边儿! 正死缠烂打,忽闻一声断喝,道:“停手!” 这一声断喝响起,不但蔡春雄跟铁面尼,都乖乖地停了手,其他几个战团,竟也同时住了手。 来人有两个。 前面一个,身材高大,带着生铁面具,在场的人中,已有不少的人,第一眼,就认出此人,乃为“铁面蔡家”的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参见《千机锁》、《琵琶行》卷) 后面一人,长得四四方方,相貌平淡无奇,既然跟在蔡入夜之后,不消说,他一定是“铁面蔡家”的主将、曾将协助“言家村”研制“尸兽军团”的“十拿九稳”蔡谱了!(参见《僵尸王》卷) 万镇岳首先开口,他笑着招呼道:“蔡先生来了,稀客稀客!到了‘黄山’地界,怎么也不通知愚兄一声,我好打发你人俊侄儿去迎接你……” 蔡入夜声如铁石地道:“本座是来赴与‘妙手班家’十年之约的,我们在‘油条亭’,空等了一日,一路寻到此处。”他目光扫处,先是狠狠地盯了蔡春雄一眼,才向面容惨淡的鲁西西道: “二小姐,破晓先生现在何处?” 鲁西西悲声道:“对不起,蔡先生,我姐夫已经无法与你生死对决了,十年之约,就有小妹代战吧!” 蔡入夜一愕,问道:“破晓先生他……” 鲁西西怒视万镇岳,恨声道:“我姐夫,已经被大奸贼害死了!” “他……他居然死了……怎么会这样……”蔡入夜虽然罩着铁面具,但旁人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震惊和失落,好半晌之后,他缓缓看向面带微笑的万镇岳,声如寒铁的问道: “万盟主,怎么回事?” 万镇岳微笑道:“我替你除掉你的心腹大敌、宿世大仇,不是很好吗?” “不好。”蔡入夜声如锈铁的道:“破晓是我的大敌、大仇,他的命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杀他,他也只有配死在我的手下。” 万镇岳波澜不惊的笑道:“像破晓那种武林败类、江湖宵小,人人得而诛之,万某也是一时气愤,才夺人之美,伤了蔡兄的颜面,我想朝里的蔡相爷,宰相肚里能撑船,绝不至于因为这芝麻大小的琐事,而劳动舍弟‘兵部’尚书万仞山万大人,亲自上门谢罪吧?” 蔡入夜心里一沉,显然对方已拿蔡相压制自己,“铁面蔡家”,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族里,出了一位高居庙堂、领袖百官的大人物蔡京,此番蔡相二度出山拜相不久,地位尚不稳定,一旦掌握兵权的“黄山派”二庄主万仞山落井下石,委实麻烦不少。 蔡入夜微一沉吟,冷若霜已冷傲的道:“若是蔡相知道您万大盟主,就是处处与他‘权力帮’做对为敌的‘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恐怕万二爷头顶的乌纱帽儿,也朝不保夕了吧!” 闻听此言,蔡入夜就是一震,他逼视万镇岳,声如废铁的质问道:“万盟主,冷二姑娘所说,可是实情?” 万镇岳叹了口气,依旧笑容和善的道:“既然蔡先生不幸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本王,也只有也送你去与你那老战友破晓,地府团圆了!” “玉面神龙”万人俊一挥手,被收服的云海等“黄山剑派”弟子,以及一众“青龙会”教徒,就将蔡入夜跟蔡谱两人,也一并团团围住。 蔡入夜笑如玄铁的道:“杀人灭口吗?出来!” 沟梁之上,就落下了五道人影---- 蔡头 蔡心 蔡叶 蔡花 蔡根 这五人,都是昔年跟随蔡谱,在“僵尸门”研究“尸兽”的重要助手,更是“铁面蔡家”的精兵。(参见《僵尸王》卷) 蔡入夜本欲决战班破晓,两个家族,自然都是精锐好手尽出,有备而来! 蔡入夜话音方落,蔡春雄的“扇中刺”已然刺到! 早年,蔡春雄为了能够娶“衡山剑派”老掌门的千金明珠,反出“铁面蔡家”,加入“五岳剑派”,进而成了“青龙会”的爪牙,跟家族早已反目成仇,恨不得将族兄蔡入夜,全身上下捅几百个窟窿! 蔡春雄一动,铁面师太就动了! 蔡头一探手,抓住蔡春雄的“风流扇”,叫道:“这肥头大耳的家伙,就是家族的叛徒蔡春雄,他也好意思姓蔡?” 蔡心一伸手,已撕毁了蔡春雄的折扇,嚷道:“这害人的东西,就是从‘蔡家’,偷出去的,还是毁了的好。” 蔡叶一抬手,握住铁面尼的“铁拂尘”,喊道:“你这出家人,要打喊杀的,成何体统?!” 蔡花一动手,就拗断了“铁拂尘”,呼道:“你还是回到尼姑庵敲木鱼合适一些” 蔡跟一出手,“砰砰”两声,撞开蔡春雄、铁面尼,啸道:“惹我‘铁面蔡家’,有胆!” 蔡春雄、铁面师太,一上来,就被五个无名小卒击退,怔在当场。 “四平八稳”蔡谱,双臂一展,就多了一个方盾,一块方牌,一言不发的,就呼啸着向万人俊、云海等人,冲了过去! 鲁西西等“班家”的人,目睹此情此景,眼中有泪,心里却是又温暖、又激动。 “佛魔”大智和尚怒吼道:“‘五大剑叟’,架起剑势,你们收拾那五个无名小子,佛爷来领教蔡副家主的高招!” “衡山五大剑叟”无剑齐发,瞬间,就将蔡头、蔡心、蔡叶、蔡花、蔡根五兄妹,罩入剑网! “佛魔”大智和尚大战“四平八稳”蔡谱,更是杀得天翻地覆,战得日月无光。 东方浮现一抹鱼肚白,天色渐亮,时间不容人,万镇岳立即道:“卓先生对付蔡铁面,本王和冷兄,先行搏杀冷北城的这两个丫头,蔡公子、铁面前辈,协助人俊,干掉‘班家’!所有人等,格杀毋论” “青龙会”教众,齐声应道:“谨遵供奉法旨!” ----以“青龙会”现在的阵容,冷若霜等人,真还有一点机会、还存一线生机吗?! 冷若霜身形之快,不可想像、无法想像,万镇岳命令才下,她已现身于前。万镇岳冷“哼”一声,正待出剑,突见面前剑光一闪! 一闪而逝。 离别钩! 好快的剑! 剑光又回到了剑鞘里。 剑光一起,万镇岳就立时倒窜了出去。 空中一串鲜血。 鲜红的血。 万镇岳一面倒掠,一面大叫道:“退----” “青龙会”的教众,立即分四方退散,瞬间逃得一人不剩。 万镇岳一退,冷若霜马上就气色不佳的道:“我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里,以最快的速度!” 冷若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她对二姐的了解,她知道,二姐既然那么说,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她二话没说,带着“班”、“蔡”两家的族人,开始疯狂的撤离、没命的逃亡。 “二姐,我们为什么逃得跟兔子似的?” “万镇岳一时轻敌,被我出其不意刺了一剑,他不知我已被他的内力,震成重伤,他需要时间疗伤,故不敢恋战;稍后,他势必会重组精兵,一举搏杀我们。 根据最新消息,‘青龙会’‘四大供奉’中,‘怪王’老不死,也从‘关西’的‘老人家’,到了‘中原’! 我们必须退到一个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安全所在,休养生息,再徐图反扑。” 她们一路商量,一路逃亡,知道这一天,逃到“馒头山”,大家都逃的饿了、累了,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走了。 “青龙会”的攻袭,比想像中,来的还要快!还要猛!还有恐怖! 山谷迷雾中,矛如毒蛇之信,刺向冷若霜,快而阴狠! 冷若霜想往后退,但背后又响起一道疾风! 枪卷西风,切断冷若霜的退路! 冷若霜突然出剑! 剑光一闪! 钩剑架住了长枪,火星四溅! 前面的矛和后面的枪,立即又不见了。 然而,“嗖嗖嗖”地三声,迷雾里,竟又射出三支劲箭! 距离如此之短,劲箭如此之急,推力如此之强,绝对不是人力,所能射得出来的箭势! 冷若雅在百忙中一矮身,“离别钩”掠出,只听迷雾中一声惨叫,一人倒飞而出,被冷若霜挑飞的三支劲箭,定死在石壁上! 然后,山谷里,就完全没有了动静。 敌人的攻袭,短促而惨烈! 自己这一方,死了人。 死的是四四方方、四平八稳的蔡谱! 蔡谱死的时候,也是四平八稳的倒在地上,但是脸孔和全身,都已被烧焦。 蔡入夜生冷的铁面具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紧握铁拳,铁牙“咯咯”的望着面前的红衫秃顶大汉,声如恨铁的道:“‘火魔’!‘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火魔’雷爆!” 红衫大汉“嗬嗬”怪笑两声,他一扬手,一团火焰打出,整座山谷,立时变成了火海,而红衫大汉,也在火焰里,神奇地消失不见。 火焰迎脸喷来,蔡入夜首当其冲,他大叫一声,双手一遮铁面,往后即退,他的手背,已被突如其来的烈火炙伤。 这时,“馒头山”各处,已起大火,秃顶大汉“火魔”雷爆,已料定蔡入夜必死无疑,怪笑两声之后,也不多留片刻,立即离去。 蔡入夜全身铁甲,急痛攻心,冲了几处,都冲不出去;火势甚汹,外面的冷若霜等人,也是冲不进来,火海中,眼看着蔡入夜被烈火,活活的烧死。 大家都哀恸不已,冷若霜冷沉喝道:“现下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大家守住山口,敌人马上就要功山了!” 话音未落,大家惊然发觉,五点灰影,来势汹汹,已自山下,疾扑山口。 “是‘衡山五大剑叟’!拦住他们!”冷若霜冷喝一声,带起一片剑光,飞身而下,她要在五人未闯过山口之前,先抢得把住关口! “五大剑叟”之后,就是无边无沿的“青龙会”教徒! 第二十章 太爷驾到 在打退了“青龙会”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之后,大家伙儿收拾起悲伤的心情,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 死去的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复生;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坚强的求生。 饭后,冷若霜冷静的向大家分析道:“‘火王’雷暴,既已炸毁了‘馒头山’的后路,‘青龙会’,就是要在这里,跟我们决一死战,大战,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我们不能再心存侥幸心理了。 ‘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中,据我所知,确定已到了的两位,是‘鬼王’万镇岳和‘怪王’老不死,次一级的‘十大天王长老’,最低限度,也出动了一位‘剑王’冷震岳。 另外,他们的主要实力和重要干将,到目前为止,至少有护法级‘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剑魔’卓展白、‘佛魔’大智和尚、‘火魔’雷爆等三人,还有万人俊、蔡春雄、铁面师太、‘五大剑叟’等。 在实力上,我们一方,明显是占于下风,况且是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死守山谷,免得被对方分散后,再逐个击破,全进覆灭。” 皮皮鲁是众人里,较有见识的一个,他发言道:“‘青龙会’连杀我方两员大将,士气正盛,为何到现在还不发起像样一点的攻击,他们在等待什么?” 冷若霜沉吟道:“他们是在等援兵,或者是在待天黑。‘老人家’的援兵一到,天色一黑,他们势必会蜂拥而入----” 冷若雅一面烤着馒头片,一面不假思索得道:“二姐,难不成我们就要困死在这吗?烤馒头好难吃的!” 看了“花脸猫”的妹妹一眼,冷若霜暖笑道:“三儿不用担心,我们不急,急的反该是‘青龙会’。 ‘青龙会’若调得出后援力量,算算时间,也早就该到了,并且,以他们超强的实力,更早就理应歼灭了我们这小猫八、九只。 据现今的情势来看,我猜想,‘青龙会’此刻,怕是也正有大敌当前,正当吃紧,拨不出多余的人手,来增援这里。所以,‘鬼王’等人,才迟迟未肯发动。” 鲁西西道:“我们这里打得这么热闹轰动,大概会在江湖上传了出去,‘青龙会’纵有后援,难道不怕我们也有救兵吗?这一路来,我都给盟友‘高二党’留下了暗记,‘青龙会’与我们长期对峙,没有什么好处。” 蔡心冷笑道:“放眼武林,敢与‘青龙老大’作对的,又有几个门派帮会?!等高俅那厮的徒子徒孙来救,二小姐简直就是白日作梦!” 鲁西西语塞,皮皮鲁即正色道:“就算‘高二党’和其他门派帮会,忌惮‘青龙会’人多势众、不敢出头,至少‘少林’、‘武当’两派,还是会仗义出手相助的。” 蔡心一听“少林”、“武当”两派,也不敢再胡讲乱说,毕竟,这数百年来,这两大门派,执武林牛耳,已俨如“中原”武林的宗主,门下派中,弟子广众,高手如云,就是天大的事,两派联手,也担得住、接的下。 蔡花虽然不敢菲薄两大名门正派,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两句:“就算这些和尚、道士有心要救我们,可是远水,也戒不了近渴啊!” 蔡根也禁不住发牢骚道:“再者说了,他们‘九派一帮正义大联盟’的头头儿、万镇岳都跑到‘青龙会’那边儿,做了供奉‘鬼王’,谁能保证这些和尚和倒是也清白干净?万一……” 他话说一半,就马上住口;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也都了解他想说出什么,一时间,也就全体沉默起来。 冷若霜冷僻的道:“但还有你们‘蔡家’、还有你们‘蔡家’的‘权力帮’!‘青龙会’毁了蔡相‘四友’之一的‘西门世家’,杀了‘三十六派’的胖、瘦二掌门,如今,连他老人家的两个族侄儿蔡铁面、蔡谱都给做掉了,试想,蔡相怎能眼下这口恶气?!” 蔡头傲然道:“那是自然,相爷早就想把‘青龙会’连根拔起了!实不相瞒,本帮’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中,‘二王’中的一位,据悉,已经来皖了!” 冷若雅眼睛一亮,道:“‘天下第一大帮’,斗‘天下第一邪教’,有看头了!” 冷若霜却是心中一凛,冷声问道:“贵帮来的一王,姓陆?还是姓朱?” 蔡头昂然道:“自水上而来。” 冷若霜长舒了一口气,冷声道:“朱九太爷若来,就算‘鬼王’跟‘怪王’两大供奉联手,也不足惧了!” 蔡头面带傲色,不再言语。 冷若雅又冷道:“在朱九太爷的水路大军未到之前,我们的当前之务,是先守好‘馒头山’前后山口,以免背腹受敌,分兵把守,但必须要保持紧密通讯,以免为邪徒所乘。” 鲁西西代表“妙手班家”的族人,当即恭声表态道:“‘班家’愿凭二姑娘调遣安排。”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大家不必如此客套,我们都是一齐求生战友,都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没大没小的。” 蔡头冷“哼”一声,蔡叶脸色绿油油的,也颇是难看。 冷若霜道:“从现在的形势来看,‘青龙会’的人数和整体实力,虽占了上风,但地利方面,却大大不如我们,他们狙杀了蔡家主兄弟二人之后,此刻不强打硬攻,先困住我们,无非是想激怒诱我们冲出去,自乱阵脚自投罗网。所以我们更应该沉稳下来,沉静对敌。” 皮皮鲁献计道:“我们还要在死守之时,主动创造反攻的契机,先消灭对方一两个主要的头目,减轻压力,取得声势上的先机。” 冷若雅回看了皮皮鲁一眼,心道:“早在‘斩梦酒’一役中,就看出次子是个人才,希望他不要堕入魔道才好……” 部署完毕,已是中午时分,大家各自去分头准备。 冷若霜立在山口的高处,山风猎猎,吹动青衫,她望着下面雾慢慢地涌上来迷雾,陷入苦苦的沉思---- ----“青龙会”的人,究竟在哪里? ----他们现在,都正在做着些什么? ----“权力帮”、“水上之王”、“水盟”七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朱九太爷”朱向天的救兵援军,什么时候会赶到? 正苦思冥想之中,身旁的鲁西西,就发出一声惊叫! “飕”地一声,浓雾里,突然精光一闪,一枚暗器直向冷若霜面门打来! 冷若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扬手,捉住暗器,一甩腕,将那枚暗器反打入浓雾中,雾气中,应声传来一声惨呼! 惨呼声传出的同时,大雾弥漫里,有不断的奇异唿哨声响,就见不住有人影,身法如电的高窜低伏,鬼影憧憧里,也不知来敌有多少。 鲁西西只觉毛骨悚然,她握剑的小手一紧,就在这时,冷若霜反手把她一带,闪电般地,拖出五六、七丈远,再见二人原来站立的地方,竟然“轰”地疼起一团火苗! 火势极盛,熏烟更浓,加上雾气缭绕,根本就看不清楚来敌的动静。火势蔓延得极快,只一下子,山谷就一齐起火,迅速地扩张开来。 眼瞅着冷若霜和“班家”族人,就要被无情的火海淹没---- 就在此时,忽然山梁之上,洒落一道瀑布,山泉自天飞降,犹如下了一场久旱逢甘露的大雨,纷纷洒落。 蔡头从山后冲来应援,见状不禁仰天大喜,叫道:“朱九太爷来了!他老人家这是正是这‘火魔’的克星!” 大水倾盆,火势顿时,大大受挫,连天的火光中,好像穿着一团火般的“火王”雷爆,一闪而出,暴叫道:“何人破坏本王好事?” 半空中,就有人狂笑道:“雷爆小儿,在我‘水上之王’朱九太爷面前,还是收起你小儿科的把戏吧!” 突然间,山崖上的瀑布里,落下一个人来,国字方脸,银眉白发,左手刀、右手剑,他一下来,就似天降甘霖,跟那火中的“火王”雷爆,在半空交替而过,不过只是一刹那间,“火王”雷爆全身上的一团火,立即被浇灭了,落汤鸡一般,,怪叫着冲出山谷! “火王”雷爆一退,山谷中的火势立灭。 大雾浓烟中,已有三个身着灰袍、太阳穴高鼓、目中精光炯炯的老人,抢登山口! “是‘五大剑叟’!”冷若霜冷喝一声,挥剑冲出,独力封住三人,剑光一起,一下子,就将“五大剑叟”其中的三个,迫退了出去。 “五大剑叟”中的三叟一退,浓雾里又补上二叟,冷若霜丝毫不退,凭藉着己方的有利地势,与“青龙会”的教徒,力争山口要津。 对方一前一后扑上两名剑叟,冷若霜剑光一闪,拦住为首的剑叟,那剑叟被截了下来,掣剑一翻,一剑削落,事态紧急,冷若霜杀心顿起,她回剑一钩,那剑叟惨叫一声,中剑滚落山谷。 另一个剑叟冲进谷口来,冷若霜一出剑,正欲痛下杀手,突然雾团中,剑光一闪,两剑交击,二人各自发出一声冷哼。 雾中来人,瞬间己抢入山口,他神色阴冷,杀气大盛,正是“鬼王”万镇岳! 冷若霜惊魂未定,“五大剑叟”剩下的三四人,已抢登山口。 大敌万镇岳就在面前,这样一来,冷若霜就无法抽身阻挡“四大剑叟”---- 两声唿哨,夹杂着一声佛号,先后响起,又有两人抢登入谷,正是蔡春雄和铁面师太! 冷若霜急声大喝:“三妹,拦住他们!” 猛听一声呼斥,嘴里叼着半只山鸡的鸡腿、花着小脸的冷若雅,冲出树后,缠住了蔡春雄和铁面师太。 这时侯,山谷四周,敌人的咆哨之声,此起彼落,眨眼间,又有八、九批“青龙会”高手又要抢入,但都在山口处,被后山冲出来的高手皮皮鲁、“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蔡叶等人截杀起来。 山口打得一片惨烈,后路山谷,早已被“火魔”雷爆的火药炸塌方堵死,这里若是苦守不住,就退无可退,只有被围在谷中,四围受敌,闭目等死了。 大家都知道,这山口寸土不能丢失,是以,全都拼了命的死守不退。 苦守到天命,浓雾渐渐散去。 山谷外,陡地发出一声清啸龙吟,万镇岳恼怒的微“哼”一声,就不见了,不单是万镇岳,连攻山的所有“青龙会”高手,都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全部井然有序的撤离,隐回到山外雾中去了…… 一刹那间,山口只剩下把守的高手,他们紧张的防御,一步步倒退,回到避风处,暂作休息。 “青龙会”的攻击,凶猛犹如豺狼,来去如风暴,在死守中,除了“铁面蔡家”的蔡花战死,其余诸人,也都多少带伤、轻重挂彩,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夕阳西照,转眼黄昏。 大家仍望着山口的浓雾深处,犹有余悸,不知何时又是一声龙吟,再涌出一批“青龙”杀手。 朱九太爷拍拍肚皮,忽然沉声道:“又快到晚上了,今晚,恐怕又有一场殊死恶战。”。” 冷若霜望望天色,道:“昨晚‘青龙会’攻了一次,今晚自然还会再度猛攻的。” “后会无期”鲁啊撸,突地一拳打在土里,粗声怒道:“草他‘青龙老大’奶奶屁股的,他们的人,那么多,不干脆一块儿冲过来拼命,却要鬼鬼祟祟的搞半夜偷袭……” 他老妻班主任一瞪眼,道:“我看不然,他们要是人多的话,还不早就冲进来,把咱们一口吞掉了?还磨磨唧唧的等到天黑干啥?” 冷若雅将烧好的麻雀,分给了吃的满嘴满胡子都是肉屑的朱九太爷,笑道:“有蔡京大丞相身边的红人朱九太爷在这里,对付‘鬼王’那个假面人,小菜一碟啦。” 朱九太爷笑道:“本太爷当日在‘幽冥谷’,先后两次,承了你那北城哥哥的人情(参见《彼岸花》卷),这次就算不是相爷的手谕,我老太爷,也要帮你们两个丫头一把。” 若雅“嘿嘿”一笑,若霜却正色道:“朱九太爷,若霜有一事请教。” 朱九太爷大口咀嚼这麻雀烧烤,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道:“二丫头,你有话,就尽管问,你看看,三丫头多爽利。” 冷若霜依旧正色道:“朱九太爷,此番‘铁面蔡家’有几位兄台,被‘青龙会’击杀,而‘贪魔亢叫天’又杀害‘胖’、‘瘦’二派掌门等于‘杭州’城,更攻陷相爷至交强助‘西门世家’,若霜素知,蔡相与‘青龙老大’早有夙怨,如此局面,明显两家,已二虎竟食,势成水火。 却不知因何故,‘青龙会’里,除‘鬼王’、‘乖王’外,一直未见‘四大供奉’中其他二大供奉来援,‘十大天王’,也只见了一位‘剑王’,余者九王,都未现身,以‘青龙老大’号今天下,似不该如此低智无能。 至于‘权力帮’蔡相爷,名震朝野二路,江湖好汉、绿林豪杰,无不慑伏,却未知因何迟迟派不出上档次的好手应援‘西门世家’和蔡铁面,尤其是与朱九太爷齐名的‘陆上之王’、‘绿盟’三十六连环寨总瓢把子‘天王老子’陆千山陆老爷子(参见《报恩箭》卷第四章),迄今来到,未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朱向天的脸色,时阵沉阵阴,半晌才道:“三丫头,你这问题,问得正是时候。”正在此时,忽然,山谷外,挡风石上,冒起一个鬼祟的人头,“飕”地飞来一箭,快若流星,直射朱向天。 朱向天双手一合,挟住来箭,神色不变,道:“‘青龙会’的魔崽子们,来得好生的快!”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挡风石被打穿了一个洞,一只硕大拳头伸了进来,拳化为掌,“飕飕飕”,三点寒星,直打冷若霜。 冷若霜神色自若,一扬手,连环三剑,格飞三点寒星,遥向谷外,冷声道:“诸位,山外风大夜寒,我们这里,有酒有烤肉,不进来喝一杯吗?” 谷外,一时竟没了声息。 冷若霜向外冷笑一声,回首正色问道:“朱九太爷,若霜还有一事不明,您老向蔡相效命,是楚羽自愿,或是为强权胁迫?” 朱向天脸色一变,道:“二丫头何出此言?” 冷若霜冷色道:“若霜素闻,老太爷在武林之中,虽非侠类,但为人豪迈仗义,极少仗势凌人,祸害百姓;然,蔡京专权,谗害忠良,声名狼藉,无恶不作,老太爷甘屈于蔡相旗下,实非国家之福,也非武林之愿……” 旁边的蔡头、蔡叶等四兄妹,纷纷变色,就欲翻脸反目---- 第二十一章 一刀斩 朱向天面色色微微一变,扬手止住蔡头等人的发作,缓缓而道: “二姑娘,本太爷如今,已是相爷台下,‘二王’之一,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想我朱向天,目不识丁,出身水莽,能有近日的威风煞气,实在是要感念蔡相爷的栽培和提携。人各有志,这话题也就请免谈了。” 冷若霜点点首,将朱九太爷的话,思索了片刻,便道:“三妹,你陪太爷稍作,我去巡视一圈就回。” 班主任对冷若霜昨夜苦守山口、奋勇不退的精神,很是欣赏投缘,怕她单独出去有危险,于是站起道道:“二姑娘,老身和你做个伴。” 蔡心也起身道:“我也跟你们去。” 月华如水,野谷空寂。 三人走过长长的山谷,谷道空无一人,万树摇晃,似树影,又似鬼影。 蔡心一面巡行,一面仰望空中一轮冰月,好似喃喃自语的道:“不知道……我今晚能不能活过明天……要是这次我能大难不死,回到‘铁面蔡家;,我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向糠勇哥表白……我好喜欢他……” 冷若霜看看少年月光下坚定的侧脸,点点首道:“是‘铁面蔡家’第一怪才蔡糠勇吗?虽然姑娘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感情,但真心祝福你们将来幸福……” 走在头里的班主任,却冷笑道:“这‘馒头山’的上山下下、里里外外,都不知藏伏着多少‘青龙会’的敌人,你们两个娃娃儿,还有心情,聊什么将来幸福?” 蔡心一瞪环眼,就要反唇,冷若霜却笑道:“那老姐姐,长夜漫漫,我们要聊些什么呢?” 班主任狞笑一声,还未开口,深可没人的草丛里,突然三道绿芒,飞射而到,班主任江湖经验丰富,两手一拉若霜和蔡心,窜在大树后面,“夺!夺!夺!”声响,三枚暗器,都打入树中。 谷道中漆黑一片,冷若霜猛吸一口冰凉的夜里湿气,狠绝如斩钉截铁地道:“冲!” 她一闪身出来,敌人已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剑芒如月,刀锋闪耀,至少有七个高手,自草丛里窜出---- 冷若霜三人一冲出大叔的掩护,对面与此同时,至少有五、六十件凌厉的暗器,齐齐向他们袭击而来。 冷若霜冲在最前,她的身形,飞、掠、挪、腾、转、移、伏、翻,她的钩剑,挑、拨、格、击,刺、劈、扫、挥,避开与打落了大部分的暗器,谷道狭长,少女冲势不顿,杀势不减! 对面之敌,跃上两人,一把“丧门剑”,一杆“狼牙棒”,左右夹攻,呼呼带风。 冷若霜冲杀之中,一矮身形,“狼牙棒”险险扫过头皮顶,她在墩身的同时,剑尖上挑,“叮”,地一响,火星迸射,架开了“丧门剑”,钩剑借势下滑,将那剑手开膛破肚! 就在此时,一道夺人双目的剑芒,在黑夜里,陡然而起---- “玉面神龙”万人俊! “假仁假义,狼父狈子,都不好货!”冷若霜银牙一咬,纤手一扬,将接来的暗器,一发都反打了回去! 万人俊吓了一跳,急忙施剑激舞,砸开纷沓而至的暗器---- 就在次时,冷若霜猛听在身后,不及五步之遥的蔡心,发出了一声惨嚎! 冷若霜立时,挽剑倒掠回去。 她倒撞而回,钩剑剑尖,自左肘反刺而出,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手使“狼牙棒”的“青龙会”香主,躲闪不及,胸口挨了一剑,棒落人亡。 冷若霜这一返身,才发现蔡心脸色惊人的煞白,已经中剑蹲倒了下去,班主任怒叱连连,“软索”飞舞,正与剑刃染着蔡心鲜血的“金面佛”冷震岳恶斗。 便在这时,两柄“鬼头刀”,一杆“流金铛”,正向受伤蹲在地上的蔡心猛攻而到! 蔡心伤痛不堪,勉力一记“秋风扫落叶”,飞腿扫到那使“流金铛”的“青龙会”勇士,但那两柄“鬼头刀”,眼见他无论如何也是躲避不过去了---- 这时候,冷若霜却已及时赶到! 剑光一闪、再闪,两名“青龙会”刀客,先后应声倒地。冷若霜左手搀起蔡心,脑后却忽而劈来了一道劲急的剑风。 冷若霜情急之下,将头猛低,一缕青丝,被剑风带上夜空。 定睛一看,出剑者,竟是“五大剑叟”中的一个,冷若霜,拖起蔡心便走! 那剑叟马上追赶,正待一剑刺出,拖行之中的蔡心,猛地回头,“呸----”地一声,一口痰吐向追敌面门,这剑叟下意识的慌忙避开飞痰,冷若霜却已趁机将右手“离别钩”,送进了他的心窝。 冷若霜扶持蔡心,走出了十五、六步,就听背后的班主任,呼喝连声,显然已跟“剑王”冷震岳,拼上了老命。 长廊又深又长,萧秋水一咬牙,决心先把阿水送到内殿,再回头救腾雷剑叟! 前面剑光又是一闪,一名灰衣老叟拦住去路,蔡头向冷若霜嘶声道:“二姑娘,别管我了,我快不行了----!” 冷若霜认得面前这咬牙切齿的灰衣老叟,真是“五大剑叟”之一,两日来,冷若霜已经连杀二叟,正恨不得将冷若霜一剑劈为两半,攻势甚猛。 背后拳风呼啸,冷若霜猛回头,只见又有一个老者已挡住山谷的来路。 此人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白发银须,满脸通红,一双铁掌拢在袖子里,在身份气派上,好像要比“五大剑叟”还要大上数倍。 近日来,冷若霜曾遇过及会过不少的“青龙会”的大小魔头,包括万镇岳、冷震岳、卓展白、大智、蔡春雄、铁面师太等,却无一人,能比得上这威猛老者的驾势。 此人身上所穿的服侍,却是镖头护院的打扮,冷若霜稍一闪念,就一语道出来人的身份,她冷笑道:“莫老教头,名震京城,今夜怎地也有这个闲情雅致,到这荒郊野外闲游?还是安老郡王公务在身,要劳动莫老教头大驾?” ----“铁掌无敌”莫翻天! 大多数的武林中人,都知道莫翻天,受聘于老郡王安太傅,出任“禁军”总教头一角,但极少有人知晓,这老儿,正是“青龙会”中“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恶魔”! ----昔日,“独臂刀王”洛正熙与“剑神”舟行早,“禁宫”决斗,“青龙会”谋乱刺驾,莫翻天就在其内!(参见《刀剑笑》卷) “青龙老大”所降服收拢的这“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武功各异,都有绝技,刀剑高手有之、暗器名家有之、五行能人有之、药都异士亦有之,但若说拳掌娴熟的武林正宗数一数二的武术好手,却唯有“恶魔”莫翻天一人而已。 莫翻天在受聘安老郡王父子之前,原来也是黑白二道上和镖行业界里,数得着的英雄好汉,后来因羡慕权力,做了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禁军”八大天王级的枪棒教头刘得划、黎鸣、郭复乘、张雪有、陈易讯、周节轮、谭勇林、潘伟博,有半数是出自他的门下;继而,他又为女色所诱,晚节不保,投入“青龙会”中,一时受他影响引荐、而加入“青龙会”的江湖好手,多的难以估算。 这个“铁掌无敌”莫翻天,一双“铁砂掌,”是有真材实料的,委实是一个不可轻忽、难以应付的硬敌。 莫翻天一双怒目瞪住冷若霜,跳起来道:“‘剑王’冷长老十万火急的把本座由‘湖北’调来,就是为了对付你这小妞吗?” 远处的冷震岳扬声道:“莫十五护法,楚左使已经发火了,切不可轻敌才好!” 就在此时,冷若霜又听到班主任的悲鸣---- 冷若雅一看,只见那一厢的恶斗,冷震岳身边,又加入一个万人俊,班主任当然不敌,又已中了“金面佛”一剑,再低头一看蔡心,已经没有了呼吸。 冷若霜心下一悲,将蔡心尸体,背在背后,挥起钩剑,不顾一切,疯狂的冲了过去---- “恶魔”莫翻天双掌一横,猛喝道:“小妞儿,想去救人,先过了我‘铁掌无敌’这一关再说!” 冷若霜救人心切,两人带剑,全力冲向莫翻天,“恶魔”一怔,凝神运气,全心面对---- 哪料冷若霜,眼见要扑到莫翻天处,却突然一个大转身,在他右侧抢了出去,一剑挑破了左旁精神稍一懈怠的“衡山”剑叟,莫翻天正打算苦战力迎,断断没有料到冷若雅“醉翁之意不在己”,一时失策之下,冷若霜已击杀同伴,擦身掠过自己的防线。 但是,就在冷若霜一人一尸将过未过之间,江湖打斗经验丰富的莫翻天,已定下心神来,洞悉到了冷若霜“声东击西”的战术。 就在二人擦身而过的刹间,冷若霜的背部,空门大露。冷若霜心急救人,此时也顾不得背门的破绽。莫翻天的“铁砂掌”掌立刻伸了出去,左掌黑砂,右掌朱砂,双掌齐下。 冷若霜的身形,快如闪电,莫翻天的“铁砂掌”,竟比闪电还要快! 掌更快。 冷若霜若被“恶魔”的铁掌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然而,莫翻天却忘了,冷若霜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已死多时的蔡心。 莫翻天的两掌,都实打实的,击打在蔡心的尸体上,蔡心尸体的整个背部,都被莫翻天拍碎了,冷若霜却借这一拍之力,直接射进班主任的战团! 只是,她的背上青衣,多了两只掌印,一褐黑,一赤红,赫然醒目。 “恶魔”莫翻天,没有拦得下冷若霜,是冷震岳跟万人俊,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此时,万人俊已缠住班主任的“软索”,冷震岳的“金剑”,轻描淡写的一挥而就,班主任执拿“软索”一条右臂,就随着血箭而断飞! 老妇人发出一声惨吼,摇摇欲坠晃晃要倒。 就在这危急时刻,冷若霜射进战团,左手扶住班主任,一手持“离别钩”,反攻敌手! 班主任一面竭力挥拳踢腿,抵挡敌招,一面嘶叫道:“二姑娘,你自己走……” 万人俊“嘿嘿”地笑道:“你们走得了吗?!” “剑王”冷震岳冷笑道:“本王已经没有耐心陪你们再玩下去了,一起受死吧!” 冷震岳跟万人俊,两剑齐发,尽向冷若霜身上要害招呼,班主任想要帮忙,却被“五大剑叟”中剩下的两人,闪出架住。 才不过三、五招,冷若霜跟班主任,已落尽下风,惊险连连! 就在此时,山梁之后,飞起一轮刀光,划破夜空---- 刀-------------------------------------------------------------------- 相思刀! 刀光如雪,刀芒似弯月。 山谷尽头,冷若雅犹如紫衣仙子般地飘飞出来,她一出现,就是一刀飞起! 刀光一起,冷震岳的脸色,就在月华下、刀芒下,变了颜色,他惊呼道:“撤----” 冷震岳没有去接冷若雅这“相思一刀”,下令的同时,人已翻出了谷外。 “五大剑叟”剩下的两人,他们不想走,他们要留下来为死去的三个老兄弟报仇,他们双剑并举,竟来接着天外飞刀! 然后,他们两兄弟,就被飞来的冷若雅、飞来的“相思刀”,一刀斩为四截! 万人俊功力尚浅,他几乎被满空炫目的刀芒吓得呆住了,莫翻天立即把他架住,掠出了山口。 ----莫翻天在“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算是比较耿直的一个,万人俊毕竟是“鬼王”供奉的唯一儿子,如果他出了什么差池,即使“剑王”长老无碍,自己这小小的“恶魔”护法,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护卫不力”的责任。 其他的“青龙会”教徒,早在“衡山两大剑叟”,被那飞来的刀光,拦腰斩为四段之前,便已纷纷四散,呼啸而去。 冷若霜望向山口,谷外杂草丛生,一片漆黑;低头在看班主任时,老妇人已然呼吸脆弱,眼见不活了。 冷若雅喃喃地道:“莫铁掌这老家伙,总算没有坏透,’青龙会‘的人,肯救助同袍的,还是第一次见。” 忽闻一阵悲声,只见闻声赶来的鲁啊撸,抱着老妻尸体,恸绝大哭。蔡头、蔡叶、蔡根三人,则围着蔡心的遗体,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一阵掌声,一人自天而降,笑道,“其实这少年也不坏,就算正道中人,肯如此舍身救人,一而再者 四周的夜色,依旧黑沉沉,连个人影也没有,好似,今年夏末的夜,格外的寂长。 冷若霜收拾好杂乱不好的情绪,极力的镇定心境,冷静的分析道:“敌人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像,只山口挡风石一偶,就有冷震岳、莫翻天、万人俊、‘衡山四大剑叟’等强敌伺伏,其它的地段,敌方的布防,定然更密;看来,‘青龙会’非但没有减少兵力,而且还增援了后力,至少,莫翻天就是一个新面孔。” 鲁西西叹息道:“此番几度交手,对方虽然折了‘五大剑叟’,可我们也损失了班长老和蔡心、蔡花两位兄弟姐妹,总体来说,得不偿失。” 随着“咕咕”两声肚子响,冷若雅皱皱小鼻子,道:“我们被困于此,并无人知晓;然而,‘青龙会’一方,却在不断增援,我们这样困斗下去,即使不被累死,吃饭也是个大问题啊。” 朱向天老神自在的悠悠而到:“二丫头莫急,我们住在这‘馒头山’,哪里会愁吃愁喝?沉住气,馒头会有的,鸡腿也会有的。” 冷若雅眼睛一亮,望定朱向天,吞了下口水,道:“九太爷,你莫非私藏了好吃的?” 突闻一阵铁锤急擂石壁之声,击打不断,空谷疾夜之中,份外的惊人! 鲁西西的脸色变了变,皮皮鲁却安慰道:“二小姐,不必慌乱,魔崽子们是有意虚张声势,让我们紧张分神,自乱阵脚。” 鲁啊撸暴跳如雷的骂道:“草他奶奶的,有种就滚进来,爷爷正要报仇呢!” 挡风石外,这时又传来更急剧的掌击声,蔡根皱了皱眉,忍不住赞道:“莫翻天这老儿,果是好掌力!” 冷若霜冷声道:“只可惜入了魔道歧途!” 话音方落,响起“轰隆”一声,一片挡风石倒下,石灰飞扬,谷口再无天然屏障,众人凝目戒备,却没有人影冲入谷中。 朱向天道:“‘青龙会’狗急跳墙,竟动用到炸药开山破石了。” 冷若霜冷笑道:“我倒忘了,他们还有一个精通火药的‘火魔’雷爆。” 夜色深沉,山谷外面,寂静得惊人。 朱向天继续道:“本太爷原是收到西门先生的求援信,自‘长江’水路,星夜驰援‘杭州’,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西门世家’的西门不错、西门小错父子,勾结‘五月堂’,里应外合,攻破’西门世家’,西门不弱夫妇和若颜大姑娘,皆在战乱里不知所踪。” 第二十二章 帝勾油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冷若霜姐妹都是默不作声,心下里,均不禁为大姐冷若颜跟二姑奶奶冷北宫夫妇的安危而心焦惶急。 朱向天接着道:“这个‘恶魔’莫翻天,和另外一位迄今尚未露面的‘食魔’范桶,正是二次扑灭剿杀‘西门世家’的‘青龙会’援军主将,‘杭州’战事已了,莫翻天在此处现身,‘食魔’范桶,想必也不远了。” 冷若雅吃惊的道:“莫非就是皇宫大内的首席御厨、享有‘厨王’之称的范桶?” 蔡头恨声道:“就是这个贼子!” 冷若雅失色道:“真想不到,皇帝老子身边的做饭‘御厨’,竟会是‘青龙会’的护法人魔!” 蔡叶怒“哼”道:“这些年,要不是范桶的师弟、本族的‘食神’蔡缸,处处提放着他,皇帝老子早就被这‘食魔’毒翻百十几次了!(参见《杀手楼》卷第六章)” 朱向天摸摸光亮的头顶,道:“蔡相爷可不是吃素的主儿,‘西门世家’被灭,可说是‘青龙老大’斩断了他老人家四肢中的一肢,颜面大扫,尤其是在相爷二度拜相、正要立威之际,蔡相连夜下令,‘三十六派’各派掌门,分别攻打‘青龙会’设置在‘中原’各地的秘密分舵,还以颜色;而我的老伙计、‘权力帮’的第二号人物、‘陆上之王’、‘绿盟’盟主‘天王老子’陆千山陆老兄,更奉命率领三十六连环寨,移师‘昆仑关’外,威逼‘青龙老大’的‘西域’老巢,加上我们在这里等一闹,‘青龙会’也真够他们忙一阵子的了的了。 冷若霜想了想,道:“这就难怪‘鬼王’万镇岳,一路上都不曾发动主力,主动进攻我们了,原来他‘青龙会’野心太大,树敌太多,排兵布将,也是捉襟见肘,兵力枯竭。” 朱向天点了点义,道:“想必是如此,但是,即便如此,‘青龙老大’还是能从容不怕的派出‘鬼王’与‘怪王’这两大供奉联手,再辅以‘剑王’为首的‘火魔’、‘剑魔’、‘佛魔’、‘恶魔’、‘食魔’等这一大批长老、护法级的高手,来对付我们这一小撮‘捣蛋者’,‘青龙会’人才之盛、好手之多,就应经到了我们无法想像的地步。” 听了这话,大家的心情,不免又有些沉重起来,一时间,都没了话。 夏末的深夜,又闷又热,寂静得有些可怕。 过了一会儿,冷若雅耐不住,出声强笑道:“嘎嘎!大家猜一下,‘青龙会’的人,这个时候在外面干什么?他们有没有夜宵吃?” 可惜的是,大家都没心情回答若雅无聊至极的的问题,若雅瘪瘪小嘴,大家又是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午夜已过,空气躁闷以极,突然,火光冲天而起,辛辣呛鼻之味,袭面而至,一时间,山谷内外,无一处不火起,声势之雄,实是骇人。 朱向天怒笑道:“又是火攻,‘青龙会’这是‘黔驴技穷’了吗?” 四周浓烟甚熏,冷若霜忽道:“有人来了。” 大家呼喝而起,正要抄兵刃应战,冷若霜又道:“对方只有一个人。” 然后,就见一个米桶一般的锦衣胖子,心宽体胖宽容笑脸的,慢悠悠走出了浓烟。 一见到这个人,朱向天的脸色,就变得不要太自然了。 那锦衣胖子看到朱向天,抢着一揖,笑着道:“朱九太爷,我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吧?” 朱向天笑道:“也不算多久,正好两年零两个月。” 那锦衣胖子很高兴、很高兴地伸出手,笑道:“那也是很久了,我都想死你了。” 朱向天捂住他的手,很开心、很开心的笑道:“你是想我快点死吧?” 锦衣胖子很热情、很热情的握住朱向天的手,笑嘻嘻的道:“你这死鬼,就爱和老朋友开玩笑。” 朱向天很亲切、很亲切的回应道:“我是大活人,你才是死鬼。” 然后,两个人,就都顿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两人的面上,仍然是笑嘻嘻的一团和气,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再次再他乡遇故知般的,亲呢握手的情形。 然而,蔡头等兄弟三人,脸色却变了,变得煞白三片,极是难看。 冷若雅禁不住问道:“这个长的像猪头肉的小胖子,是谁啊?” 蔡叶失声叫道:“‘食魔’!‘食魔’范桶到了!” 鲁西西也不禁失声道:“‘食魔’?!” 大家的心,都是一沉,“青龙会”的另外一位后援,果然来了! ----‘食魔’到了,再加上‘鬼王’、‘怪王’,以及‘剑王’,还有‘火魔’、‘佛魔’、‘剑魔’、‘恶魔’,这二供奉一长老四护法,大家还有命在吗? 大家看去,只见朱九太爷与“食魔”范桶,依然一个笑眯眯、另一个笑嘻嘻的握手不放,二人的外表,都察觉不出什么,但若霜仔细看过去,二人的手背,都呈现出一层肉眼很难看到的幽绿光芒。 这怪异的绿芒,映得二人的笑脸,格外的恐怖异常。 接下来,绿芒的颜色,越来越盛,二人的脸色和衣饰,也越来越妖异,越来越可怖。 绿芒中,朱向天光秃油亮的额顶上,已隐然冒满汗珠,粗壮的身躯,也逐渐颤抖剧烈。 冷若霜双足不动,整个人,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忽然就掠了出去,众人眼前一花,她人已在“食魔”范桶身后,只见她左掌举推而出,就击向范桶的后心。 见冷若霜玉掌拍来,“食魔”范桶脸色大变,居然放开朱向天的手,这一下,朱向天掌上压力顿无,然发力无法收回,一口气便退后了六、七步,才稳住桩马。 “食魔”范桶冷然回身,怒笑道:“本座与老友切磋内力,你这小辈居然在背后偷袭,还讲不讲一点儿武林规矩和江湖道义?” 就如同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似的天大笑话,冷若霜冷笑道:“你们这些背信弃义无耻卑鄙之尤的‘青龙会’走狗,也配将武林规矩、江湖道义?真是好笑死人了!” 朱九太爷喘息着、挣扎着、抢上几步,忽然向前扑倒,吃友冷若雅赶忙扶住这个老吃货,朱九太爷怒指“食魔”范桶,嘶声道:“什么狗屁切磋内力?!你这死厨子,分明在掌上喂了绝子绝孙不得好死的奇毒‘帝勾油’!” “食魔”范桶冷笑趋前,得意的道:“时下艰难,你们这些刁民,‘帝勾油’有得吃,就不错了。” 冷若霜忽然道:“用‘帝勾油’害人者,都必须死!” 突然,剑光就一闪。 剑快如电! “食魔”范桶脸色变了,变色同时,他米桶也似的身形,已经动了,身形展动时,他的侧肋,已飙出了鲜血。 鲜血飙现时,如电的剑光,已飞逝不见。 剑光飞逝不见时,“食魔”范桶已倒飞着退了出去。 “食魔”范桶一面飞退,一面捂住飙血伤口,火光里,留下他一张满是怨毒之色的脸容。 剑光不见了,剑芒回到鞘中。 冷若霜没有追赶伤敌败将,因为,冷震岳出现在烟雾里,他一手仗剑,一手扶着“食魔”范桶退走。 ----“剑王”冷震岳,要比“食魔”范桶高出一个阶级,他之所以犯险接应部属,不是因为他勇敢仁义,而因为“食魔”范桶是“青龙老大”的亲信。 据说,“青龙老大”很宠溺“青龙夫人”,而“青龙夫人”最爱吃的一道菜“鳕鱼豆腐汤”,就是出自“食魔”范桶之手。 就仅凭这一点,想要立功升级的康冷长老,再危险、再不顾身份,也要赶出接应驰援。 朱九太爷已经倒了下去,冷若雅竭力扶着,只见他脸映绿气,喘气急促,若雅疾声道:“二姐,你和大家顶住,我要立刻为老吃货逼毒。” “剑王”冷震岳,扶着受伤的“食魔”范桶,仗剑缓缓退走,四周的幽谷,又寂静了下来。 少顷,朱向天的光头额顶,白烟袅袅升起,双手幽绿,已逐渐地一点点退去,最终呈现出了绊红的颜色。 冷若雅收起玉掌,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觉香汗淋漓。 朱九太爷的粗喘之气,已渐平息,他双眸深切地望着调匀呼吸的若雅,深深感激的道:“丫头,九太爷欠你一个人情。”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赶明儿个,丫头去你的‘长江七十二连环坞’玩耍,您老亲自下厨,给丫头煮上一尾‘鲤鱼跳龙门;,就算扯平了。” 朱九太爷一翘胡子,正色的道:“一尾怎么够?十尾才够意思,哈哈哈……” 蔡头喃喃地道:“这样一直被动的等着挨打,不是长久之计啊!” 鲁啊撸不难烦的跺足道:“狗东西的’青龙老大’,不断的增援,我们坐吃山空,还不如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是死是活,来个痛快!” 冷若霜站在高处,冷冷地道:“不能硬冲乱闯!” 有着丧妻之痛的老人鲁啊撸,愤怒的质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留我们在这里,一个一个等死吗?” 冷若霜俊脸一寒,心知这老人心里有苦有痛,也不好发作。 皮皮鲁见若霜脸色严寒,急忙出面解围道:“鲁长老,你误会二姑娘了……” 鲁啊撸此刻,已被伤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闻声,猛然回头,怒火中烧的喝问道:“你小子,这个时候,也来帮着‘外人’讲话?!” 皮皮鲁见这老人,此时已经好不将理由,又见冷若霜的面色,越加冷寒,这位“妙手班家”的年轻总管,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精神涣散的二小姐。 “鲁叔,你少暗巫,听侄女儿说几句。”鲁西西极力的劝说道:“敌人采用的是焦土战术,只有‘火魔’雷爆那个魔头,才能发出这等声势的大火,这场火,将山口内外方圆一里内的事所有屏障,都烧得干干净净,挡风石也碎了,我们一冲出去,就势必成了他们的箭垛和暗器靶子,所以,我方眼下之策,不宜硬冲,只能是死守……” 见是暂代“家主”之位的二小姐出言,鲁啊撸脾气和怒火,顿时减少了大半,即便如此,老人还是忍不住大声激动的道:“死守!死守!就知道死守!我们要死守到什么时候?守到死吗?!” 朱九太爷毕竟是领袖水道万千豪杰的一方霸主,当下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的道:“死守未必就会死,但要是没头没脑的,凭借着一时的血气之勇,以血肉之躯,硬冲出去,就会马上死。” 鲁啊撸不服气的再问道:“话谁都会说,那要是他们一窝蜂的都冲进来,我们还不是一死?” 梁高处的冷若霜,忽然冷声道:“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话音未落,三个“青龙会”的高手,就已经冲了进来。 这三个“青龙会”的高手,是用三种不同的形式,“冲”进来的。 第一个人,是裹在一道充满鬼气的剑光里,激射进来的。 此人三络长须,道貌岸然,居然还有些道骨仙风,真是名为“武林正义联盟”盟主、暗作“青龙会”供奉“鬼王”的“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 第二个人,“哄”地一声,带着一团火,火剌剌的烧了进来。 此人穿大红长衫,头顶油光铮亮,寸发不生,正是“青龙老大”座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火魔”雷爆。 第三个人,则是一路上“哼哼唧唧”走进来的。 此人圆圆滚滚,右肋自右大腿,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血肉倒卷的伤口,能造成这样特殊残忍伤口效果的兵刃,普天之下,也只有“离别钩”,没错儿,他就是刚刚铩羽的“食魔”范桶。 此时此刻,这样三个“青龙会”巨魔,一起现身,就无疑判决了梁冷若霜等人的“斩立决”。 “火魔”雷爆,用一根手指,敲了敲身旁的一颗焦树,那枯树,就“轰”地一声,着火燃烧起来了,他却面不改色的沙哑着声音,问道:“请问一下,朱九太爷他老人家死透了没有?” 朱向天强撑着挺身站起,大笑道:“哈哈!承蒙二姑娘相救,本太爷还活得好好的。” “火魔”雷爆咋舌道:“嚯嚯!吃‘食魔’之毒‘帝勾油’仍未死者,普天之下,好像也找不出几个……”烈火也似的眼光,一瞟朱九太爷身旁前冷若霜插在腰间的怪剑,他更得意洋洋地望向“食魔”范桶,笑道:“范老兄,斩中你一剑的,莫非就是这个丫头?” “食魔”范桶斜倚着石壁而立,一双黄豆粒大小的眼中,却似即将喷出恶毒的恨火来。 “鬼王”万镇岳深知,这两个护法人魔,在“青龙会”里,一向因为立场的不同,一个效命于楚左使、一个忠心于南宫右使,面和心不合是常有的事儿,当下和气地笑道: “二姑娘的剑,本座是领教过了,不过雷火魔若是发火了,二姑娘还不立马冰消霜融?至于三姑娘的解毒术,纵然厉害,我想精通毒食的范食魔,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万镇岳这只老狐狸,名为“权力帮”供奉,地位尊崇,但对一干长老、护法并无实际的指挥权力,他说此话,显然是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如意算盘,打得山响。 他素知冷若雅不好应付,又吃过冷若霜的亏,所以他一开口,就用上了“激将之法”,诱使雷爆和范桶两个人魔,先行出手缠住对方最不好啃的两块“硬骨头”,他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以雷霆之势,解决掉毒后战力不强的朱向天跟鲁西西等一干“小角色”,立功立威。 哪料,偏偏“火魔”雷爆与“食魔”范桶这两个“老江湖”,虽是心里动怒,但却对“鬼王”供奉的企图,早已洞悉的一清二楚。 当下,“食魔”范桶冷“哼”道:“我一路来皖,听说冷三姑娘,带着‘妙手班家’的人,大闹供奉您的‘九鼎大厅’,供奉一定怀恨在心吧?” 万镇岳“哈哈”笑道:“哈哈!小孩子胡闹一下,无伤大雅,我有什么好记恨的。” ----“食魔”范桶初来增援,就被万镇岳和冷震岳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哄入山谷打前锋,本以为山里的“点子”并不扎手,结果就当场挂了彩,若不是冷震岳惦记着“青龙夫人”的胃口,及时“良心发现”,拉了他范大厨师一把,几乎就令他牺牲殉教,是以,他心中对万镇岳颇是怀恨,沉着肉脸,没有再做声。 “火魔”雷爆却火剌剌地道:“本座也听说,‘鬼王’供奉此前在‘混沌沟’,一个不留神,被冷若霜那丫头刺了一剑,此仇焉能不报?供奉还是亲自出手的好,属下怎敢掠人之美?” 万镇岳神色不变,微笑道:“笑话!我与那三姑娘的主兄北城兄南北称雄、位份相当,有怎好以大欺小?” 第二十三章 面如桃李 心如蛇蝎 朱九太爷见“青龙会”这一供奉、二护法,三人推脱来、推脱去的,好似已方等人,已经是他们等着挨宰的囊案上猪羊似的,直气得胡子跟着身子,一齐发抖。 冷若霜突然冷笑道:“呵呵!你们三个,若是再这般相互礼让下去,明天我家三妹的早饭都不用吃了。” 冷若雅一听就急了,她光火的道:“失节是小,饿死是大,耽误姑娘用早饭,我跟你们三个混球没完!” “火魔”雷爆跟“食魔”范桶两个,都没想到这漂亮娇憨的女孩儿,一提到“吃”,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 独万镇岳微笑道:“两位姑娘,莫要急嘛!本供奉念在和你们的北城哥哥相交一场,总不会忍心,让大家空着肚子上路的。” 冷若霜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推让的?一姑娘之间,你们三个别要脸了,干脆一起上,不就得了!” “火魔”雷爆极叱道:“好!大爷们就让你们这些螳臂当车、不知死活的家伙,知道一下‘青龙会’得厉害!” 就在此时,“水上之王”朱九太爷突然张开狮子大嘴,就喷出一到水柱。 朱九太爷一动,“火魔”雷爆马上就打出两团火球,迎向了他。 两人的身形,在水气和火光里,你来我往,一闪再闪,冷若霜这一方的人,只觉得燥热难当,万镇岳那一边的人,却觉着潮湿莫名。 “食魔”范桶,紧接着就扑了上来。 “食魔”范桶身形一展,冷若雅便铃声清脆的飞了出去,半空截杀。 “鬼王”万镇岳,立即加入战团。 冷若霜的“离别钩”,马上应战! 与此同时,山谷外,又涌入数名“青龙会”的高手和数十名教徒。 鲁西西、皮皮鲁、鲁啊撸、蔡头、蔡叶、蔡根等六人,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都怒吼着冲了过去! “剑王”冷震岳找上鲁西西,金剑出手无情,企图辣手摧花。 “恶魔”莫翻天一双铁掌,硬拼皮皮鲁,掌掌生风,步步响雷。 “剑魔”卓展白,领衔蔡春雄、铁面师太三岳大掌门,却大战蔡头、蔡叶和蔡根三个“铁面蔡家”的精英子弟,稳居上风。 鲁啊撸狂吼一声,“镰刀”一展,就扑了出来;但他立即被一片“佛魔”大智和尚截截杀起来! 此外,“青龙会”尚有四、五十名精锐教众,在“鬼王”之子、“玉面神龙”万人俊的率领指挥下,将战场的外围,团团布控住,冷若霜等人,插翅也难飞出去! 两方正杀得难分难解的当口儿,冷若霜在“鬼王”万镇岳的“鬼剑”之下,却是险象环生,凶险频发! “砰”地一声,万镇岳一记“幽冥鬼掌”的掌风扫中了冷若霜,若霜中掌,往后跌了出去。 万镇岳“鬼剑”一剑刺出,后跌之中的冷若霜竭力一闪,但万镇岳剑走诡异,一剑变三剑、三剑化五剑、五剑再幻七剑,“唰”“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直将冷若霜连连逼退一十六步,眼见着就把女孩逼到山谷之外。 本就对上次不小心被冷若霜偷袭一剑怀恨在心,再眼见冷若霜身形矫捷,步法精妙,险之又险的避过自己的四次进攻一十六剑,万镇岳更是怒不可遏,剑法一紧,一十六剑又变回一剑,就刺了出去。 这一剑,快而急、急而准、准而狠。 冷若霜发觉时,“鬼剑”剑锋,已至咽喉,已闪避不开。 万镇岳立意一剑取冷若霜的性命,就在此时,他眼前一花,就发觉面前多了一个人。 就当他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时,他的“剑尖”就已经被对方的两根手指夹住! “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几时被人夹制住过?!!万镇岳马上就失声道:“西门不弱?” 冷若雅百忙中,抽空一瞥,只见来人虽是落魄,但依旧斯斯文文,风雅如旧,正是“西门世家”家主、“西霸天”西门不弱,只是时隔月余,老人家家破人亡,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一大片,苍老了好多。 目光再一扫,冷若雅惊喜的叫出声来:“大姐!” 西门不弱的身旁,静静的立着夫人冷北宫、儿媳朱敏、使女幽烛和冷若颜、唐诗、宋词等一干容色艳丽而憔悴的女子。 她们都不讲话,独冷若颜有用手指了一指万镇岳,再用手指了指山口,牙缝里只挤出了三个字:“滚出去!” 然后,万镇岳就真的“滚”出去了! 但是,“火魔”雷爆、“食魔”范桶却一齐舍弃各自的对手,一起扑了过来。 “火魔”雷爆一扬手,“砰”地一声,用上了“江南霹雳堂”的火药。 火药炸碎中,冷若颜身法,竟比药沫还快。 冷若颜才一掠起,“食魔”范桶却截住了她,“蓬”地一下,一把黑色“毒盐”,漫天飞起! 包括“青龙会”部分教众在内的现场诸人,纷纷惊呼、连连怒叱,“食魔”范桶施撒“毒盐”,竟连自己人的生死安危,都浑然不顾。 冷若颜一场红袖,那黑乎乎的一团“毒盐”,就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然后,去而复返的“鬼王”万镇岳,又突然出现在冷若颜背后,二话不说,一剑就刺了出来。 西门不弱两指一伸,居然又轻车熟路的挟住了“鬼剑”剑尖。 就在此时,“火魔”雷爆又到了西门不弱背后,顺手打出一团碧色火焰。 西门夫人冷北宫突然及时伸手一拉丈夫,西门不弱身形一让,那团碧色火焰,就直接变成向万镇岳面门腾到。 万镇岳怪叫一声,飞身疾退,竟连手里的“鬼剑”,都顾不上要了,一口气飞退到了谷外。 冷北宫刚将老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食魔”范桶又掠到了切近。 她一扑上来,就看见幽烛般一道刀光。 “刀魔”幽东的养女幽烛,果断的射出飞刀,果断的救了主母一命! “食魔”范桶急闪,躲过刀光;西门不弱“鬼剑”再射,“食魔”范桶臃肿的身材再闪,闪过剑芒,人已经直闪出了山口之外! “火魔”雷爆火中一闪,就要来袭杀幽烛,然而已经抽出时间的冷若颜,回身就一扬袖,“火魔”雷爆只见一团黑色“毒盐”,劈头盖脸的罩来。 “火魔”雷爆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曾亲眼见过,“青龙会”南宫右使的一个亲信香主,冲撞到了楚左使,“食魔”范桶只将一小粒“毒盐”,偷偷放在了这个香主茶水里,结果那香主喝了,当场全身溃烂而死。 “火魔”雷爆怪叫一声,急退而出,“砰”地撞碎了残破不堪的挡风石! 万镇岳跟“火魔”雷爆、“食魔”范桶这三人一退,“剑王”冷震岳马上就带着“青龙会”教众,退了出来。 “大姐!” “颜妞儿!” 冷若雅和冷若霜分别迎向冷若颜,一个内外都热,一个外冷内热。冷若颜捏了捏三妹的小花脸儿,又轻轻的抱了抱二妹的杨柳细腰,才叹息道:“‘西门世家’出了叛徒,二老爷西门不错,竟是‘青龙会’、‘江南分堂’‘五月堂’的秘密堂主,‘西门世家’被他们占了,大姐有负爷的重托,只保护了二姑奶奶跟二姑老爷数人,逃了出来。” 冷北宫一旁恨恨的击掌道:“西门不错、西门小错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我绝饶不了他们。” 西门不弱苦笑道:“我本意是去‘东南’,投奔我的亲家、敏儿郡主的父亲朱王爷,半路收到‘丐帮’的消息,三姑娘和二姑娘、以及一干江湖朋友,被‘青龙会’围困在此,便一路赶了过来。” 朱敏郡主一眼瞥见朱向天,不情不愿的向他矮身飘了个万福,生疏的道:“敏儿给九太爷请安。” 朱向天先是一愣,继而胡子直翘的干笑道:“你那爹爹已经贵为‘东南王’,我这个被逐出家族的败家子、穷亲戚,不认也罢。” 朱敏郡主撇撇小嘴,退到年轻的婆婆冷北宫身畔,也不再搭理朱向天。 大家惊魂未定,忽听晨曦之中,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笑道:“朱九太爷你好,西门先生你也好。” 冷若雅一听这声音,心里就是一惊! 只见山口外,一个粉妆玉琢、如花似玉般的女孩子出现了! 山口内外的大部分“青龙会”教徒,一见到这女孩子,都跪倒拜了下去---- 女孩儿的肤色,如雪一般白皙,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让人有一种难以克制的亲切感和亲近感。 西门不弱眼孔收缩,道:“你是‘青龙夫人’?” 西门不弱此语一出,全场的人,尽皆震慑。 ----“青龙夫人”?! ----“青龙老大”的女人??? ----“青龙会”的女主人“青龙夫人”!!! 那女孩儿宛然笑道:“西门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我怎会是‘青龙夫人’?我又怎有资格做我们‘青龙老大’的女人呢?!”她说着话,笑得花枝乱颤,无限委婉可人,似嗔还怨的道:“ 哎呦----您这老先生,真是老眼昏花的,怎么能把我当成‘青龙夫人’呢?我就是八辈子,也修不来雅姐那么好福份哦!” 这女孩色若红颜,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风致楚楚,竟把皮皮鲁、蔡头等男子,都看得极为陶醉,蔡根和蔡叶,眼睛全看得直了。 西门不弱一听之下,绷紧的脸色,显然放松下来了,他仍旧厉声道:“那你‘青龙会’的什么人?” 忽然,冷若雅笑着道:“她是‘毒王’唐少,楚风雪的人。” 西门不弱变色道:“‘毒王’唐少,竟是个女娃娃儿?!” 那女孩儿和颜悦色的笑着道:“我是阴阳合体,时阴时阳,没惊吓到各位吧?” 西门不弱与冷北宫的脸色,齐齐大变。 冷若雅上前一步,笑着问:“唐少,你不是被我家小四和小鸡哥哥,押送回‘唐家堡’,接受唐老太爷和唐老太太的惩处(参见《鬼蛊巫》卷第十七章)了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家四丫头呢?” “对啊!”“毒王”唐少认真地点点秀颔,委委屈屈的道:“人家本来是,一心想回‘唐家堡’闭门思过的,都怪姬北命那个大傻瓜,不忍心我回家受罪挨罚,半路上趁冷若芊小妹妹不注意,偷偷放了我,害得人家,想回‘唐家堡’,向兄嫂请罪,都回不成了……” 冷若霜冷冷地道:“分明是你这个毒如蛇蝎的怪物,用巧言和媚术,迷惑了姬北命,却来这里装怜?!” “毒王”唐少香肩一耸,“嘤嘤”欲啜,泪花闪泛,楚楚可怜。 场上不少的鲁男子,就不禁为冷若霜的“凶冷”感到气不公,便不由得给唐少这可怜可人的小女孩儿打抱不平。 然后,就同时站出两个人。 ----“妙手班家”的总管皮皮鲁和“铁面蔡家”的首徒蔡头! 皮皮鲁年轻有为,颇为自命风流,见唐少一现身,顿生怜香惜玉之心,早将平日里对二小姐鲁西西的一点爱慕维护之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另一位蔡头,虽然生得矬矮丑陋,脾气又火爆,然则心肠极好,他见过冷若霜杀死“衡山五大剑叟”之凌厉,生怕一言不合,冷若霜这个“凶女人”,就一剑杀了唐少这“弱女子”。 见两人战出来,唐少眨着长睫毛下面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蠢萌地问道:“两位大哥哥,你们有事吗……” 皮皮鲁斯文有礼地一欠身,劝道:“姑娘,这里乃兵家是非之地,刀枪无眼,伤了姑娘就不好了,请速速离开。” 蔡头读书不多,没有皮皮鲁那般的口舌,则直接喝叱道:“小妹妹,这里在两军交战,凶险得紧,赶快乖乖回家!” 唐少贝齿如珠,嫣然地笑道:“大哥哥们,要是小妹妹不乖呢?” 蔡头怒道:“不乖也得乖!” 皮皮鲁正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再劝说“小女孩儿”几句,忽然眼前人影儿一闪! 然后,惨剧,就接二连三地,在一霎那间,发生了。 粗粗壮壮的蔡头,发出一声狂吼,他的左“太阳穴”,竟插了一根银色的发钗,整根凤钗,全部嵌入脑中,钗头并自右“太阳穴”穿出! 同时,皮皮鲁一声惨叫,他的的右脑,则插着一根一模一样的凤钗,贯闹左出! 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淌了、涂了二人满脸、满头,眼见都不活了! 鲁西西惊骇欲死,立时一把扶住皮皮鲁,鲁啊撸更一“镰刀”,劈向“毒王”唐少! 就在同时,蔡头也跟着倒下,蔡叶、蔡根闪电扑出,扶着大哥蔡头掠回,两人满目是泪,激动得全身发抖,气不出声。 事情发生得大快,大家都没搞清楚,倒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西门夫人冷北宫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只听鲁西西悲声道:“皮总管……死……死了!”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姐夫破晓死了、忠心不二的情人皮皮鲁也死了,女孩子接连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早已泣不成声。 蔡叶颤声道:“我大哥也……被害了……”性格内向、少言寡语的蔡根,悲嚎一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皮皮鲁和蔡头,是为了唐少的安危,才出面劝诫的,现在居然落得双双丧命的下场,“毒王”唐少出手之毒,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大家都悲愤至极,纷纷震怒,都要动手为武林除害,冷若霜冷喝一声:“慢!” “毒王”唐少皓洁地露出一排贝齿,向四周愤怒的众人,笑道:“喂,二姑娘叫你们慢呢。” 大家怒叱,暴喝,尤其是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西门夫人冷北宫,还是冲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唰----”一阵衣袂破风声响,冷若霜掠过大家的头顶,落在“毒王”唐少的身前。 “毒王”唐少笑着,打招呼道:“二姑娘,你好啊。” 冷若霜居然答道:“唐姑娘,你好。” “毒王”唐少笑道:“你们不死,楚左使就不痛快,我的男人一不痛快,我怎么能好呢?” 冷若霜冷然道:“你死了,我们就都痛快了。” 一句话说完,她立即就出了剑。 她一出剑,晨初天边的星光,都要为之一黯。 大家一阵哗然,然后“毒王”唐少就不见了,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已到了山外。 冷若雅叹道:“又多了‘毒王’,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冷若颜望了冷北宫一眼,宽慰道:“大家不用灰心,我家爷的兄长冷北楼,已经接到二姑奶奶的口信,此际正带着‘玉阙谷’和‘高第门’的大批高手,赶来救援我们,不出意外的话,不日即到!” 众人一听,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信心和斗志。 ----“青龙老大”会让“玉阙谷”冷北楼的援军,顺利抵达吗? 第二十四章 三百零三个傻狍子 急进!激进!!疾进!!! 皖境官道之上,一队“塞北”白衣骑士,正日夜兼程的奔驰着,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条巨大的蜿蜒银龙,绝尘飙飞。 “塞北”世族“玉阙谷”谷主冷北楼,偕同舅父、“高第门”门主高老庄,以及两个表兄弟、高大壮和高大尚,等诸高手赶到,终于接到二妹、“西门世家”主母西门夫人冷北宫的求援信息,率众正赶在入皖驰援的征途上。 “玉阙谷”,号称“塞北”武林第一老牌世家,自第一代家主冷酸灵那一代起,自今已历两代,非同小可,其气像之大,高手之多,俨然早在“凉城客栈”之上。 冷北楼一接到二妹西门夫人冷北宫的求救,马上把危情向舅父高老庄报告得知。 高老庄,“塞北”比较大的门派“高第门”的门主,其妹高露洁,早年下嫁“玉阙谷”老谷主“杀手之父”冷酸灵,诞下两子一女,分别为:冷北楼、冷北宫、冷北城。后因第三子冷北城叛逆离家,忤意迎娶雷晓雅过门、自创一派,而双双染病,先后含恨辞世。 这也是,“玉阙谷”、“高第门”与“凉城客栈”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 高老庄已年过六旬,武功虽然泛泛,但毕竟是吃了大半辈子“江湖饭”的老江湖了,对武林中的人头、人情、人面,都可谓是熟络得很;在听到外甥的通告之后,老爷子稍一加思量盘算,当即决定了四项紧急的应对方略: 方略之一、立即亲笔修书,送往“河南”“少林寺”并“湖北”“武当山”,向“少林”方大愚禅师和“武当”掌门云雁道长请求援住,这“中原”武林两大泰山北斗,若是派中精锐全出,即使强如“青龙会”,此番进军“中原”,也决不敢造次,只能是乖乖鸣金收兵,偃旗息鼓的退回“昆仑关”。 方略之二、遣心腹门人,到“峨眉”、“昆仑”、“崆峒”、“点苍”、“青城”、“天山”、以及“丐帮”等势力较强的白道帮派,以自己的武林地位及同道交情,联合正道高手,声讨“青龙老大”屡屡犯下的滔天罪行。 方略之三、冷北楼领高大壮、高大尚等“塞北”豪士三百人,即先行赶赴皖境救助接应冷北宫夫妇,并力撑等到白道联盟的援军赶来。 方略之四、高老庄本人,则主掌“塞北”武林,若“青龙会”有敌侵入,则采取避锋游击,以图分散“权力帮”对“西门世家”的压力,也对“青龙会”展开游击战、消耗战、歼灭战、拉锯战,直到冷北楼等回援北路。 这条方略和人手确定下来之后,高老庄立即飞鸽传信,邀集自己在“塞北”武林上的至交好友,出马相助。 虽然在“青龙会”的重压之下,还是有不少受到“青龙会”迫害的帮会人马和一部分正直好义的武林人士,在“高第门”的感召之下,大义从征。几天下来,陆陆续续赶来会师的,也有近百人之多,其中不乏武术名家、武功高手。 计议已定,冷北楼即率领主队人马,雪袍白马,誓师出发。 大队之中,除了核心人物冷北楼和高大尚、高大壮两兄弟,还有“玉阙谷”的主要勇士、“高第门”的重要壮士、“塞北”武林的紧要豪士,共计三百人。 这三百零三个人,几乎就是代表着“塞北武林”正统青壮高手的全部力量和精锐! 这三百零三个人,现在就要慷概高歌,刀剑相和,铁马峥嵘,关山万里,出塞赴死! 这三百零三个人,都是勇士、壮士、豪士,他们即将要为武林和平而战、为江湖道义而拼,出塞三百零三人,将来能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个人呢? 这一个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念头,也使得带队的冷北楼心情,越发沉重,控缰策骑之中,掌心早被冷汗沁透! 这三百人,就是他心中的希望和肩上的重担。 冷北楼所带的这一队,无疑已是代表“塞北”武林最高战斗水准的精锐兵团,亦是“中原”正统武林对抗“青龙会”大计中的最后希望,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所失。 冷北楼年过四十,年富力强,外表沉冷、气度镇定,俨然一代宗匠、一方霸主的气势,其实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同行的战友,都紧张过倍! 有时候,冷北楼也会相像,如果换成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妹妹,像先下重任在肩,他们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如琢针毡、心神不定---- ----二妹冷北宫一定不会,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一个男孩子性格,天不怕、地不怕,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她,典型的“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性格,天大的事儿,也担得下来。 ----三弟冷北城更决计不会,这个兄弟聪敏机警,做事常常不按正理出牌,更兼喜欢争强斗狠,不肯容人,却勇于任事,不怕挫折,越挫越勇,再加上体力独行,独树一帜,这样的脾气,就是再重的担子,也压他不垮。 自己呢? 冷北楼也时常在心里询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如今已步入中年,自己一直不如二妹的勇敢、一直缺乏三弟的自信,为什么自己永远是那么的懦弱和脆弱? 当然,冷北楼将自己内心深处和骨子里的这些性格缺点,一直以来都隐藏掩饰的很好,因为,他是“冷家”的长子、他是“玉阙谷”的继承人、他是“塞北”武林公认的正统领袖,他无论心里多慌张、多紧张,表面都要平然沉稳,都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青龙老大”若要消灭“塞北”正统力量,统一“北道”武林,他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理应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歼灭这支三百零三名远来应援的北方精锐。 而下,冷北楼带着这三百余众,远走“塞北”,出征“中原”,途中万一有什么闪失……但他不敢确定,这三百零三名勇士、壮士、豪士,会不会客死异乡,成为三百零三名烈士……他不敢再往下继续的胡乱想像…… 这个时候,冷北楼多希望冷北城,能在自己的身边,帮上自己一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兄弟间的隔阂和怨隙,也该消散和弥缝了吧…… ----三弟冷北城,头脑冷静,作战勇霸,有他在,我就不用这么慌、这么乱、这么怕了…… 可是,根据“凉城客栈”掌柜花十八捎来的口信,冷北城这次病得很重、很重……即便如此,他还是记挂身处危难之中、绝交近二十年的二姐冷北宫,否则的话,重病卧床的他,也不会一连派出身边四大美少女杀手“凉城四美”中的三人大姑娘冷若颜、二姑娘冷若霜、三姑娘冷若雅,相继驰援“西门世家”,更有传言据说,由于前方的战况不利,冷北城已将他手上的最后一张王牌、四姑娘冷若芊,都出动了…… 对于这场救赎,三弟冷北城,几乎用出了全力…… 不管怎么样,今次这个重担和重任,身为大哥的冷北楼,是要挑定了、领定了。 冷北楼知道,这一战,有可能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战,也极有可能是,他一生中追后的一战。 放眼天下,无论是曾经的武林霸主、还是如今的江湖豪雄,能有能力、有机会跟“青龙会”决一死战且死战到底的,都是足以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事情。 《凉城史记》作者、“抱残公子”唐云,为了能够准确、完整记录这场战役,甚至不惜百金的雇佣了四十余名身手敏捷的侍从学者,一路尾随在雪袍骑队的后面,记录、记载沿途所见所闻。 数日之后,冷北楼骑队,来至皖省边境,直往“高老庄”歇马。 “高老庄”是“高第门”设在“中原”地区的最后一个据点,此处已早非“塞北”武林的势力范围,故此,这一个小小的据点,不仅人数极少,而且也是“高第门”,在“黄河流域”唯一的联络暗桩。 “高老庄”,名为“庄”,实则就是一个农家小院,由“高第门”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佃户高老头,带着老婆、儿子、儿媳、孙儿,一家五口人,驻守于此,务农营生。 凌晨时分,天还蒙蒙亮,冷北楼带着马队,赶到庄稼院外,然而,外面人如龙、马如虎,人欢马叫,里面的弟子,并没有出来迎接。 高大壮拍门,连叫道:“十三叔!十三叔!开门啊!俺是大壮!十三叔……” 见里面仍是没有动静,冷北楼身侧的高大尚气恼恼的道:“怎么一家男女老少,都睡得这么死……” 一听到“死”字,冷北楼的面色,就为之一变,他飞身下马,一脚踢开了门,就发现农家小院之内,连高老头在内,以及老婆子、儿子、儿媳、甚至年仅五岁的孙子,尽皆被杀。 一家五口人,都死了。 五个死者,都是心脏被掏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全身都是野兽的伤痕。 冷北楼面色不变,马上在停止前行的脚步,向后一挥手,跟随进院的数十名“玉阙谷”干部,全部无声无息地退走。 然后,这三百零三人,立即行动迅速、了无痕迹地的撤出村庄---- 看来,“青龙会”的群魔,已经发现了他们这支生力军的存在,并把他们的魔爪,无情血腥的,伸向了他们有可能的落脚点。 冷北楼不敢再有所耽搁,他立即毫不犹豫的,率众挥师南下。 天色微明之时,雪袍骑队已经赶到了“油条亭”,即将进入“混沌沟”。 这些壮士、勇士、豪士,杀气腾腾,势不可挡! 他们一见到“高老庄”五口之家,不分男女老幼,全数被“青龙会”的邪恶教徒所杀害,他们已经不准备再活下去。 他们要报仇! 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战死的准备! 三百零三个,随时准备牺牲、随时准备成为烈士的猛虎雄狮! 冷北楼和高家昆仲,以及三百雪袍骑士,走到“混沌沟”的时候,就遇上了预料中该早早出现、却一直迟迟未出现、最后终于惊现的“青龙会”强敌。 就在这一条名不见经传的野沟里,三百零三人,很快地,就被数倍于己的“青龙会”教徒,所重重包围。 “青龙会”这次,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马,野沟内外的每一个角落处和匿伏处,都是刀光、都是人影。 一发现中了埋伏,冷北楼就顿立不动。 他一不动,高家兄弟和三百雪袍骑士,就一动也不动。 然后,就见对方有一个苍面葛衣老者,跳上沟帮最高的一块野石之上,大声喊话道:“老夫是‘飞魔’葛洪,下面想活命的,就跪下来投降,想死的,就像个男人站出来受死!” 高大尚吸了一口气,吃惊的道:“天!想不到‘点苍派’掌门的师叔‘点苍一雁’葛洪葛老爷子,居然是‘青龙会’中的‘飞魔’?!” 冷北楼表面沉着的道:“昔日,‘刀剑笑’之会,参与‘禁宫’之乱的,就有‘点苍一雁’葛洪这老匹夫(参见《刀剑笑》卷第八章)……” “飞魔”葛洪苍吟一声,至少有五百个“青龙会”的教徒,已从各自的角落处和匿伏处,鱼贯出来,挺着闪亮的兵刃,一声不吭的包围了下面的骑队。 “飞魔”葛洪见下面不答,又喝叫道:“是死是降?尔等速决!” 高大壮张嘴欲答,被冷北楼一把扯住。 一百三十三名雪袍骑士,在烈阳之下,汗水如雨,依旧一动不动。 忽然,又有一人龟相铁冠道人,跃上沟坡之顶,举臂大声嚷道:“贫道‘修魔’玄龟,你们这些小子,都是聋哑不成?” 冷北楼心中暗凛:“连‘武当派’名宿玄龟道长,也被‘青龙老大’拉进‘青龙会’,自甘堕落、成为‘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一员了,当日参与‘禁宫’谋反的几个比武公证人,到如今,除了一个‘青海派’三子之二的青冥子,还未露出原形,其他的人,终于都忍不住,跳出水面了……(参见《刀剑笑》卷第八章)” 沟下,三百零三骑,仿佛已经完全凝固在太阳底下,还是没有动作,也没有动静。 “飞魔”葛洪怪笑道:“羔羊们,尔等再不答话,本座只有大开杀戮了!” 然后,就是刀光一闪! 就见距离“飞魔”葛洪最近的两名雪袍骑士,突然中刀、溅血、人仰、马翻,到死都来不及发出一响。 三百零一骑士的的眼圈,瞬间都红了,他们的眼睛,全睁得铜铃般大小,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和怒火。 “修魔”玄龟道人怪笑道:“看来不宰几个硬骨头,这群小羊们,还不肯轻易听话呢!”说着话,他一挥手,一道剑光飞起,砍瓜切菜般地,又杀了三名雪袍骑士。 冷北楼面沉似水,依旧示意愤怒的高家兄弟和怒愤的雪袍骑士们,原地待命,不许妄动。 脾气暴躁的高大壮,几乎忍不住,就要对一味示弱、一直忍让的表兄冷北楼,张嘴破口大骂起来,还是相对冷静沉稳一些的兄长高大尚拦住了他。 雪袍骑士们,额上在淌着汗,心中,却在流着血。冷北楼对于同伴的死壮,始终无动于衷,却连眼都不愿意多眨一下,好像死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飞魔”葛洪杀的过瘾,“嘿嘿”怪笑道: “‘修魔’,‘鬼王’报给楚左使,还说什么‘塞北’联军精英尽出,让我们老哥俩,劳师动众的在此拦截,原爱都是一群不敢应战、直挥等死的没用废物,‘鬼王’供奉这些年,做武林盟主享清福享惯了,胆子也变得和芝麻粒般大小啦……” 说着话,“飞魔”葛洪一挥“雁翎刀”,站得靠比较近的三骑战士,立刻被杀当场。 鲜血飞溅,尸跌落在马下,至死都未吭半声。 高大壮己不忍再看,他忍无可忍的回首向端坐马上、闭目不言的冷北楼大骂道:“冷北楼,你这个怂蛋包……” 高大尚急喝道:“老二,别毛躁,表哥他自有定数……” 高大壮口不择言的骂道:“他有他姥爷个狗比的定数……” 高大尚截口怒斥道:“你个二愣子,给我住嘴,他姥爷,不就是你爷爷吗?!” “是哈!”高大壮捋了捋辈份关系,忽然指着兄长,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道:“你个傻缺!咱两不是一个爷爷嘛!哈哈……” “原来是群‘塞外’的土包子!”“修魔”玄龟道人,仰天大笑道:“孩儿们,都出来恭送这些土傻狍子们,上路!。” 话音刚落,瞬间又有二百余名、穿着各行各业服装的“青龙会”教徒,自暗处倾巢涌现---- 第二十五章 西门吹灯之死 雪袍骑士们,被四面八方逼上来的“青龙会”教徒手中耀夺双眼的兵器光辉,迫得呼吸急促,全身都被汗水打透浸湿。 “飞魔”葛洪,战袍风中掀飞,仰首狂笑道:“‘青龙’邪神的忠勇信徒们,杀光他们这些异教徒!” 藏身就职于五行八业的“青龙会”教徒们,手挺兵刃,面无表情的,一步步逼近---- 冷北楼突然双目陡睁,爆喝一声: “给我杀!” “杀”字一出口,近三百名雪袍骑士,就跃马扬刀,潮水般一齐拥杀了过去! 这些训练有素、骑术精良的雪袍骑士,马快如风,刀快如电,杀人动作,迅疾无声,出手的招式,狠毒俐落,而且配合无间,勇往直前! 所有的雪袍骑士,一起掩杀向前,没有一人一骑,是畏缩不前或是怯战后退的! 不管是受伤的、还是以一对十的,所有的雪袍战士,心里全憋了一股火,都是成行成列、刀剑如林,往前推进的。 身为全队主帅的冷北楼,也不例外! 冷北楼掠离坐骑,他纵起落下,足尖前排战队的一名同袍的马首,身形在半空,又是一弯一折,已扑向山石上、目瞪口呆的葛飞魔。 “飞魔”葛洪猛然拨刀---- “点苍飞雁”的“雁翎刀”,刀长六尺二寸。 葛洪长刀封锁冷北楼的凌空攻势,可是刀光中,冷北楼的人影儿,却消失了。 大手大脚大脑瓜的高大壮,却“呼啦呼啦”地迈着大步,赶到了。 他一上来,一双蒲扇般大小的大手,就缠住了“飞魔”葛洪的“雁翎”长刀。 然而,“飞魔”葛洪,还有一把“雁翎”短刀,这把藏在他怀里的二尺六寸的短刀,才是他的“杀手锏”,已经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只注意到葛洪醒目的长刀,而不留神死在他短刀猝不及防的狙杀之下。 但是,这个时候,另一个大块头、高大尚也“扑通扑通”的跑过来了。 “高第门”里,最勇敢的是高大壮;高大尚不但勇敢,还很机警,至少比高大壮头脑清楚。 他一跑上来,就捉住了“飞魔”葛洪偷出欲战二弟的短刀。 “飞魔”葛洪刚一愣神,高大壮就一记“冲天炮”,揍了过去,直打了他一个“乌眼青”,他急痛之下,舍弃“雁翎双刀”,一个“雁翅双飞”,就从两个大块头的夹缝中,脱身飞出---- 葛洪双足还未落地,就听到老搭档“修魔”玄龟道人的惨叫声! “修魔”玄龟道人站立之处,地形较低,位置较前,雪袍骑队一个冲锋,就将他陷入刀山枪林的战涡之中,即使玄龟道人的武功,强横一时,也架不住这训练有素的“塞北”精骑来去如风的站场式冲锋,一个冲锋过去,可怜那道人一剑未发,就已中了三刀、五枪、一闷棍了。 其中最可怕的是,他脑门也不知被哪个“傻狍子”,给冲锋过程中,捎带手的闷了当头一棍,就跑了。 就在“修魔”玄龟道人满天冒金星、头晕脑胀、看什么都是双影的时候,冷北楼就出现了。 没等晕晕乎乎的玄龟道人,看清楚面前的两个冷北楼的人影儿,哪个是真人、哪个是重影,冷北楼手起剑落,一剑就结果了他的狗命。 “修魔”玄龟道人惨叫一声,尸体已从高处,大头朝下的栽落沟里,荒草被染红了一大片。 “飞魔”葛洪一见老搭档送命,立即嘶吼一声,道:“混蛋……你们居然杀了‘修魔’?!贼王……白姑娘……回来找你们报仇索命的……” 后面的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这话时,轻功卓绝的“飞魔”葛洪,人已在一里之外。 “青龙会”的教徒,本已经被雪袍骑队,冲杀的七零八落、死伤累累,此时,再一见,率队的两大人魔护法、“修魔”玄龟道人和“飞魔”葛洪,一死一逃,更是群龙无首,军无战心,顿时做鸟兽散。 冷北楼阻止住冲动的高家兄弟的追赶,逐一清点人数,除去伤亡,包括自己在内,还有二百六十一人。 对于这个战果,冷北楼表示相当满意。 然而,高大壮、高大尚这两兄弟,私下里,对于表哥冷北楼这利用自己手下的兄弟做靶子,引诱“青龙会”暴露全部火力和伏兵,随随便便地牺牲掉这许多自己人的性命,感到很不以为然。 从高家兄弟的态度上,冷北楼也察觉出了他们对自己战术的成见和不理解,他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二妹冷北宫夫妇,行况危急,他马上率人离开了“混沌沟”,直奔“馒头山”! 对于牺牲掉的三十多名兄弟,说实话,冷北楼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混沌沟”这一战,击杀“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护法“修魔”玄龟道人、重创“飞魔”葛洪,摧毁近百名精英教徒,这是“中原”武林,对抗“青龙老大”二十年来少有罕见的大胜、全胜,这个骄人战绩,已经足可会使他冷北楼和他的“玉阙谷”,名震武林,轰动天下。 牺牲几个小卒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北楼无意于责备两个表弟、高家昆仲的大惊小怪,他率领初战告捷的雪袍骑队,深入“黄山剑派”的“鬼王”腹地,一路上,却再也没有遇到偷袭和伏击。 “想是‘混沌沟’一役太著名,把‘青龙会’的宵小,都吓得闻风而逃了吧?”高踞马上,得意洋洋地冷北楼谷主,在飞驰中,不禁惊喜的想着。 就在冷北楼浮想联翩的时候,“崆峒派”,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今武林,除了“少林”、“武当”,其余的六大门派,其中一派,就是“崆峒派”。 “崆峒派”掌门古隆先生,一套“七伤拳”,号称“武林一绝”,门下的弟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几乎都是硬角色,实力不可小觑。 “崆峒派”偏离“中原”,地处偏僻,第三代弟子里,没有太有名气的代表人物,第一代除去掌门古隆先生,于武林中颇有盛誉,第二代中,在江湖上成名露脸的,倒有五个:楚流脓、傅红屎、陆小疯、李寻蔫、西门吹灯,并称“崆峒五老”。 “崆峒五老”里,大长老楚流脓曾于“大风堂”老龙头云飞扬的寿宴上,遭到“富贵集团”少东、“小梁王”柴如歌的毒手迫害,而后又在营救安东野的“劫法场”一役中、与“高二党”的高手混战中,引发旧创,不久之前,死于病榻之上。(参见《刺虎图》、《东风破》卷) 而另外一位傅红屎傅二长老,前不久,见利弃义,受“正义联盟”少盟主“玉面神龙”万人俊之邀,参与对沉中侠妻儿韩飞燕、沉不弃的追杀,在火拼中,死在“七星堂”顶尖高手“七杀星君”关踢狗的伞尖之下。(参见《黑白色》卷) “崆峒五老”,师兄弟五折其二,“崆峒派”的声势,已经渐不如前。 “崆峒派”,原有弟子百余名,但大半都散布于“崆峒山”山下的各村庄,务农打猎为生,在“中原”跑镖护院的弟子,也有二、三十人,但住在“崆峒派”总部的弟子,却不过二十九个嫡系弟子。 这有资格留在总部的“崆峒派”嫡系弟子,当然都是极为扎手的硬点子、狠角色。 但这二十九个人,加一起,都不及年轻的五长老西门吹灯功夫硬、心肠狠。 西门吹灯喜欢杀人,尤其喜欢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不懂武功、被他玩弄强暴之后的女人。 人死如灯灭,凡是被西门吹灯相中、奸杀的村姑,都如同吹灯拔蜡,无有侥幸不死的,甚至他的亲生侄女都不例外。 “崆峒派”跻身于“中原”八大名门正派之一,门派中的最年轻长老西门吹灯,却不是什么好人。 他若要奸暴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必须给他奸暴;他若要这个女人去死,这个女人,也一刻都别想多活。 他就是这样一个畜生。 然而,这个畜生,却是“崆峒派”掌门人古隆先生,最得意的关门爱徒。 古隆先生,身为“名门正派”的八大掌门之一的“崆峒派”掌门人,杀人强暴这种事情,亲自去做,自然很有些“不方便”。 所以,古大掌门虽然不鼓励小徒弟去杀人强奸,但也不是太反对。 西门吹灯当然很理解、也很明白师父的“苦衷”和想法,所以,他总会隔三差五的,挑选一些身体健康、肥而不腻的村姑农妇,点了晕穴,掠上山去,偷偷地放在师父的卧室里,等到第二天早上,师父享用完毕之后,再将“猎物”丢入后山崖下,让等待下面的狼豹饱餐一顿,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是以,总有一些反对指责古隆先生涨佃租利息的山下庄户,莫名其妙的离奇死亡,余者佃户,都敢怒不敢言。 若是有武林名宿或者江湖前辈,站出来垢病西门吹灯乱杀无辜时,作为师父的古隆先生,自然也佯作愤怒、无关痛痒的假意斥责喝骂一下;要是有黑道巨豪或是绿林大魁,翘起大拇指城赞西门吹灯够狠够胆时,古大掌门人就不禁抚髯微笑不语,无异于向大家表示道:“徒弟了不起,师父,自然更了不起了。” 西门吹灯偶尔也会杀几个为非作歹、恶名昭彰,却武功低下的“歹徒”,每当这个时候,古隆先生更是面有得色,心有喜意。 ----坏事做多了,偶尔做一、两件好事,杀一、两个坏人,既可以扬名立万,又可以落得个名门正派、侠者义士之名,天下哪有这么轻易一举两得便宜事情。 西门吹灯今天中午,就杀了一个平日里抢男霸女、白吃白喝白拿的村长,顺便奸杀了他的两个环肥燕瘦的老婆、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顺手“劫富济贫”,拿走了他家所有值钱的金银细软。 所以,他很累,累得要命。 他拖着疲乏的步履和身影,往“崆峒派”正山门,一步一步挨去。 正门之内的“冥骨屋”,正是“崆峒派”的重地,也是要地。 掌门人古隆先生就在里面修行,西门吹灯每天,都必须要去“冥骨屋”,拜谒师父一番,向他“诚诚恳恳”请个安也好,或者“诚惶诚恐”的唯唯诺诺片刻也罢,总之,这个过场,每天是必不可少的。 西门吹灯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师父这老鬼给他撑腰顶头,他要在武林中横行霸道,可就没有现在这么的轻易便与。 想让师父一直挺自己,首先就要懂得讨师父的欢心,就要在“老东西”面前,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嘴脸和模样。 是以,尽管西门吹灯上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得很是辛苦、极是劳累,中午时分,他却依然照例到“冥骨屋”一行。 “冥骨屋”远远在望,西门吹灯酒色纵欲过度,走了数十级台阶,不免有些脚下轻浮,踉跄几步。 西门吹灯满身酒气的打了个酒嗝,然后,他眼前就是一亮! 他看见了山道之旁,有一个采花的女孩子。 女孩子手里,已经采摘了满满一捧五颜六色的鲜花,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绿色的,都是娇艳的花色。 花儿虽美,还不及女孩子的一分美。 花儿虽娇,却比不上女孩子的娇嫩欲滴。 西门吹灯玩过的女人,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有多少个,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娇美的小女孩儿;当时,他就看傻眼了,口水更流得好长。 那女孩子人美,笑得也好甜,她声音甜美到西门吹灯心坎里的问道:“西门公子,我美吗?” 西门吹灯被她一唤,如梦初醒,他先是左张一下,右望一下,饶是恶狼碰见小绵羊般的如获至宝,生怕给师兄们发现,抢走他这飞来的艳福、夺走自己这送上门的肥肉。 当时,西门吹灯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纳闷:“怎么放着这般标致的小美人儿在山门里,我那两个‘色中饿虎’的师兄陆小疯和李寻蔫、,为啥就没发现?反倒便宜了晚到一步的我? 西门吹灯决定找一个僻静的所在,和这个小美人好好的乐上一乐。 ----既然她认识我“西门公子”,必定是门派里,哪个师侄的亲眷,打扮得这么露骨,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女孩儿,反正都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先把她玩了再说。 西门吹灯正在暗自打那小女孩儿的鬼主意,那个又娇又美又甜的小女孩儿,又娇滴滴、美兮兮、甜腻腻的嗲声浪气问道:“西门公子,人家倒底美不美吗?你快说嘛----” “这小浪雌儿果然不是一个正经的好货而!”西门吹灯心中暗喜,刻意摆出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姿势和笑容,道:“小美人,美,美的紧呢。” 他笑着,说着,一只“狼爪子”,就下流的搭上那小女孩儿裸在外面的的香肩。 那小女身体灵便的孩儿一侧,躲过西门吹灯的“狼爪子”,笑嘻嘻的娇嗔道:“哎呀----不要这样啦----被别人看见,多难为情啊……” “这小狐狸精,明显是想勾引大爷上她,却还要拿拿腔调、摆摆姿势……”西门吹灯心下哑然失笑, 继续将“狼爪子”放在小女孩儿微微凸起的胸峰上,亵笑道: “……要不,大爷带小宝贝儿,去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快活一下……” 那小女孩儿,娇小的身形,犹如鬼狐一般的扭了扭,又一次躲过了西门吹灯的袭胸,西门吹灯脸色,刚自一变,就听小女孩儿浪不丢的笑着问道: “带小宝贝儿去没人的地方做什么?西门公子,你该不会……想强暴我这个小妹妹吧……” 西门吹灯被这小女孩儿的话所勾引,邪心大起,邪火焚烧,他“哈哈”一笑,道:“哈哈!,我就是强奸你这小妹妹……” 说笑之中,西门吹灯正要一把将小女孩儿搂在怀里、强行拖走,寻地施暴,突觉他伸出的手掌掌心,就是噬心一痛! 噬心一痛之后,就是醉心一麻! 西门吹灯大惊失色,他张口欲呼,才发觉,自己竟已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残忍的事情---- 小女孩儿用她她涂满了指甲凤仙花红汁的尖细小手,刨开了他的胸脯,当着自己的眼前,挖取了他的一颗还在跳跃的鲜活心脏,往红菱小嘴里一送,竟三下五除二的生吞了下去! 西门吹灯目毗尽裂,“呀呀”作不出声,他全身都麻了,连呼吸也没有了,只见那小女孩儿微微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娇红润湿的嘴唇,媚笑如花地道: “忘了告诉你,小妹妹我叫白妙妙,‘青龙会’‘十大天王’里的‘贼王’,偷心的‘贼王’!” 第二十六章 “冥骨屋”惨案 西门吹灯被剜心而死的时候,他的师傅、“崆峒派”掌门人古隆先生,正在“冥骨屋”里,和三弟子陆小疯,商量有关于应对“高第门”门主高老庄飞信求援的事宜。 在是否抽调派中高手、应高老英雄之请,支援“西门世家”这一问题上,师徒两人的意见,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陆小疯是力主援救“西门世家”的,他认为,除了高老爷子的情面开外,最关键的是,一旦“四大家族”先后被“青龙会”逐一所灭,齿亡唇寒,下一个,倒在“青龙战队”铁蹄之下的,势必就会为“八大门派”,与其坐而待毙,不如起而拯之。 古隆先生则对于是否要出兵南下,态度相当的迟疑,他主张,“正义联盟”盟主“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现在对“青龙会”的态度和立场,相当的暧昧不清,在当前武林局势,尚未明朗化之前,偏居一偶的“崆峒派”,实在是不宜轻动,以免动了根基。 师徒两人,在“冥骨屋”里,争论不休,僵持不下;守在屋外的,是古隆先生百里挑一的三名保镖。 这三名保镖,上任以来,从来不敢离开过古隆先生半步,甚至是寸步也不离。 他们还清楚的记着,他们本来是“四大保镖”,本来还有一个同僚,就因为十五半年前,在当值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去了趟茅房,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就被查岗的古大掌门愤怒的扇了一个耳光,到现在,那个保镖还是疯疯癫癫的,古大掌门那一巴掌,将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古隆先生正因为,有这两名保镖守在外面,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直到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两声重响。 古隆先生是老江湖,陆小疯也是久闯江湖,二人一听,就听出是人倒地的声音。 他师徒二人,迅急地对望了一眼,立即分成左、右两个方向,掠出门外。 然后,他们两人都怔住了。 地上有三个死人。 三个保镖,都是“崆峒派”的顶尖高手,却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人都是面带微笑死亡,全身无伤痕,唯有胸腔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心脏皆不翼而飞。 远处,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十五具尸体,不但死状跟“三大保镖”,一模一样,就连死相,也一般无二。 不足一十七丈的空间,却死了一十八名“崆峒派”的高手。 然后古隆先生、陆小疯,就看见遥远的山门草地上上,死的人,是西门吹灯,心脏被人挖去,血流得满身满地都有。 有一个小女孩儿,就站在西门吹灯尸体的不远处。 她手提一篮子的鲜花,盈盈楚楚,看到古隆先生跟陆小疯,就胆怯的好似迷路的小白羊,在森林里,撞见了两头老灰狼。 古隆先生、陆小疯,表面上,丝毫的不动声色,数十年的江湖阅历和临敌经验,使得他们师徒二人,深知越是处于下风劣势的时候,欲要冷静以对,否则越无生机。 ----无论这面前的小女孩儿是谁、是何来路?能在瞬息间做掉“崆峒派”包括最年轻的长老西门吹灯在内的、这一十九名高手的,绝对不会好惹到哪儿去! 在那么一瞬间,陆小疯忽然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退隐、退休了;小师弟西门吹灯也死了。“崆峒五老”,师兄弟五人,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他和四师弟李寻蔫了,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一定,金盆洗手,在不过问江湖事。 问题是,他必须活过今天!必须活过这一次! 想活命,就必须先拼命! 他现在就要拼命,他立刻就冲杀过去,连话都没心情多说半句。 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太多的道理可讲。对头既然已找上你了,你想三、两句话,就能摆平,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没有废话,只有流血。 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冲! 杀! 陆小疯一冲过去,他的“疯人剑”,就杀了过去。 他一冲杀过去,小女孩儿就一闪身,便避开了,她美美的双眸,仍无辜可怜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头正在追撕小白兔的凶恶老虎。 陆小疯心头一凛,他又一剑攻杀了过去,小女孩儿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的又是一闪,陆小疯又扑了个空。 就在这个时候,陆小疯目光一膘,就看到他的师父古隆先生,已偷偷的潜到小女孩儿的背后---- ----古隆先生经常教育他的徒子徒孙,道:“我们名门正派,为了维护武林和平、维持江湖道义,对付他们罪恶滔天的黑道中人,除暴歼恶,不必讲究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正因为如此,“崆峒”一派,经常有群殴和群起攻之的不光彩事件,且不管对手和对像,是否是“罪恶滔天”的“黑道中人”。 古隆先生是这样教授弟子的,他本人更是起了表率的作用和示范。。 他那双“七伤拳”,一开一合,七开七合,隐有必杀之势的苍烈,拳势铺天盖地,已封杀了小女孩儿的后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陆小疯立即出手! 全力出手! 这是势在必得不得必死的一次出手,这一剑,如果还若没有得手,那就不是说点子大扎手的事情了,他们试图俩个,便有将两条老命,都撂在这的危险了。 陆小疯这一剑,宛若疯魔,几乎发挥了他练剑近四十年的全部积淀,眼见剑招就要使到极致,但是,他突觉腰间一麻,他的剑招,便无法施展下去了。 那娇娇美美怯怯弱弱的小女孩儿,眼睛里,对叠出一双双的美丽问号,她向陆小疯柔柔的笑着问:“老爷爷,您老为何对人家,这么凶呢?” 陆小疯一怔,他想回答,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那小女孩儿,娃娃热儿脸,巴掌般大小,娇小的身材,稍稍有些丰腴,却白得有点绯红,她眼巴巴的看着陆小疯,,眼巴巴的问道:“你想说什么啊?您老人家为什么光张嘴、不出声呢?” 陆小疯张口欲喊,却哑然无声,小女孩儿好像明白他想说什么似的,问道:“您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啊?” 陆小疯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的点头,小女孩儿娇憨甜美地笑着道:“我就是盗了‘将军令’的‘贼王’白妙妙(参见《将军令》卷第二、五章)啊!” 小女孩儿一报完自己的字号,古隆先生在她背后,就出了拳。 ----七伤拳! 古隆先生一拳,就打碎了陆小疯的天灵盖。 “贼王”白妙妙,轻轻地“哦”了一声,笑着向古隆先生问道:“古大掌门,你不替你五徒弟报仇,反而杀了三徒弟,这是唱的哪出儿戏文啊?” 古隆先生“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以头磕地,阿谀奉承的笑道:“属下、‘崆峒派’掌门人、古隆,早有为‘青龙会’效忠之心,无奈敝派门下弟子陆小疯、西门吹灯等众,对加入贵会之举,向有微词,阻挠甚多,是以,属下虽有归顺之心,却无力如愿以偿;今,幸得‘贼王’白长老的神威,先除去西门吹灯这障碍,属下再废了陆小疯这孽图,以示效忠‘青龙老大’之心。 属下古隆,愿以‘崆峒派’归降‘青龙会’,惟愿‘青龙老大’一统武林、君临天下,白长老横扫江湖,八方来朝。” “贼王”白妙妙“噗嗤”地一笑,道:“你这老儿,倒是比你的几个顽固不化的徒弟,要识时务的多了。” 古隆先生跪地表忠心,磕头发毒誓,道:“白长老,只要‘青龙会’肯予收容,敝派上下,为了‘青龙老大’的君王霸业、为了白长老的千古功业,无不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贼王”白妙妙笑靥如花,甜甜的道:“难得你明白事理,只要你肯真心归顺,不日,‘青龙老大’坐北朝南之际,‘凌烟阁’上,少不得你古隆先生的开国功臣位置,请先起来说话。” 古隆先生叩头礼谢道:“属下感谢‘贼王’的引荐,感谢白长老的维系……”话未讲完,他正在徐徐站起的身体,突然凌空而出,出手就是一轮犹如暴风骤雨般的“七伤拳”! 古隆先生这一下,疾起突变,防不胜防,连他本人,都自认为白妙妙是死定了---- 然而,古隆先生平地掠起,拳势方一展开,但身形却在半空中,忽然一顿,直直坠落了下来,然后,他单手支地,吃力地转过头,瞪着一个突然出现在身后、无精打采的半百老者,吃惊的道:“老四!你……你……” 那突然出现的半百老者,正是古隆先生的第四弟子、“崆峒五老”如今所果仅存的李寻蔫。 只听李寻蔫无精打采的道:“师父,您老人家上年纪了,也该早早退休、颐养天年了,‘崆峒派’的事务,弟子就能者多劳为您代劳了,您就放心的上路吧。” 古隆先生的喉管“咯咯”有声,他脸色发紫的惨笑道:“你们四个师兄弟……里……我最瞧不上眼……最不防的……就是你……” 李寻蔫依旧毫无精神的蔫声蔫语地道:“那是因为我都聪明,要不然的话,我也会落得大师兄跟三师兄一样的下场。” 古隆先生一震,惊诧的道:“你……你怎么知道楚留脓是我杀的?!” 李寻蔫毫无生气活力的的回答道:“要若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大师兄自‘京师’劫安东野安三爷的法场后回山,他受的伤本不是太严重,但结果服过师父你亲手煎熬配制的药,不出半个月反倒一命呜呼了,嘿嘿,还不是你怕大师兄依仗江湖上的朋友声势,夺了你的掌门之位……” 古隆先生脸色发很,身体发抖,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 李寻蔫有气无力的道:“还有三师兄,陆小疯性格耿直,经常因为派里一些账目和事务,跟师傅您发生冲突和抵触,多次冲撞于你,屡回让你当众下不来台,您早有除掉他之心,今日终于被你寻到机会、痛下毒手,毫不念师徒之情……” 古隆先生闭上眼,全身不住地抖动,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忏悔。 李寻蔫蔫头耷脑的道:“我早就看出你这个做师傅的,心胸狭窄,就是连自己的徒弟,都容不下;巍为了活命,所以,我只能假装师兄弟里、最无能、最没出息的一个,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防备我、不能算计我,也只有你不防备我,我才有机会算计你……” 古隆先生哀叹一声,终于一掌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同样,也结束了自己勾心斗角的一生。 “冥骨屋”前的夕阳之下,李寻蔫和“贼王”白妙妙,那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身影,给拉扯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和诡异。 片刻过后,李寻蔫向“贼王”白妙妙,徐徐跪拜下去,口称:“属下李寻蔫,拜见白长老,问南宫右使安。” “贼王”白妙妙笑吟吟的道:“李四长老请起……不!现在要改口称呼您老李大掌门了!恭喜你啊,李掌门。” 李寻蔫喜不自禁的站起,局促的搓着两只手,紧张不安的道:“白长老多礼了,属下万不敢当,当初若不是南宫右使早早窥出古隆老匹夫的歹心,及时提醒我、并给我指出‘韬光养晦’的明道,属下焉能活到现在?就是死,属下也要念着南宫右使他老人家的好……” “贼王”白妙妙笑呵呵的道:“你能记着南宫右使的这份人情就好,不过,右使他老人家,近日却有些不是很好……” 李寻蔫道:“这个……属下也有所耳闻,听说楚左使对付‘四大世家’,遇到了些麻烦,‘青龙老大’把南宫右使这一系的高手,陆续抽调去了不少,右使为了此事,很不开心……” “本来,按照‘青龙老大’拟定的计划,楚左使武力征讨‘四大世家’,南宫右使怀柔经略‘八大门派’,这些年下来,我们南宫右使对‘八大门派’的蚕食、分裂、收买、离间、破坏,已经卓有成效,可是楚左使那一路,却出了大漏子……”“贼王”白妙妙眉色不愉地道: “楚左使处一吃紧,就千方百计的打南宫右使身边人的主意,先前调走了‘火魔’雷爆,右使已经很是生气了,这次又要抽调本王赴皖,拦击冷北楼的‘塞北’援军,南宫右使手下的亲信,迟早要被楚左使榨干、抽净……” 李寻蔫身份地位,不好说什么,想了一会,才道:“不是说,楚左使已经派‘青魔’和‘情魔’,两位护法,先行去截杀延迟冷北楼一行了吗?怎么……” “贼王”白妙妙冷笑一下,道:“自从‘狂魔’、‘阴魔’等战死后,为了要凑齐‘九天九地,十八人魔’这个名目,楚左使又新近提拔增补的好些新晋护法人魔,但多是一些酒囊饭袋之辈,你不见前番‘修魔’跟‘飞魔’,两个护法,都吃瘪了吗?本王估计,‘青魔’和‘情魔’去对付冷北楼,也决计讨不到好去,否则的话,也不会大老远的搬请本王出马了……” 李寻蔫呐呐的道:“不知冷家的老大,闯不闯得过‘青魔’和‘情魔’那一关?” “贼王”白妙妙抿嘴笑道:“要是帮‘青龙老大’所注意的‘中原’武林里最具实力、最有潜力的‘杀手之王’冷北城的亲大哥冷北楼,以及一干‘塞北’精骑,尚过不了‘青魔’和‘情魔’这一关,那真真是‘青龙老大’太高估他们了。” 然后,白妙妙又娇笑道:“你几时见过我们‘青龙老大’看走眼、看错人的?” 李寻蔫陪笑道:“‘青龙老大’要是看走眼、看错人,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布署了,不过楚左使还是想让‘青魔’和‘情魔’二位试上一试,即使不成功,哪怕将冷北楼一队,拖到白长老驾临皖境也好。” “贼王”白妙妙仍是吃吃地笑道:“‘青龙老大’耗费这么大的人力、布置这么大的局,还不是为了‘凉城客栈’里的那个人吗?不知道他的咳声,还在不在?” 一说完,突然弓响之声,不绝于耳。 二、三十支箭矢,带极强的劲道,飞射“贼王”白妙妙。 可是“贼王”白妙妙突然不见了,然后,“冥骨屋”的周围,就有不断惨叫声响起---- 惨叫声到了一半,便被切断,二、三十名劲装汉子,自草丛冲出到半路便倒下,第二度箭簇,方才搭上弓弦,便倒地而死。 李寻蔫跃下一看,这些死去的劲装汉子,心脏都被一掏而空。再抬眼,“贼王”白妙妙已悠然走在山门外的路尽头…… 第二十七章 青魔和情魔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市,街上有不多不少的行人。 这是冷北楼和他的雪袍骑队,踏进“面条街”之后的第一眼印象。街道两旁,各种小吃、小货,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在红男绿女人丛里,穿行如风的“塞北”战士们,重任在身,重担在肩,不敢稍留。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家商铺开业,鸣放了一震惊天动地的爆竹响,一辆由一头又老又癞的驴子驾御的又破又烂的泔水车,正在人流里缓缓而行,忽然被陡然而起的巨大鞭炮声,惊得失去了方向,冲撞在街旁好几家的卖杂货的店铺门案上,佛像、粉盒、雨伞、针线、刀镰、水果、草席……诸如此类的货物,散落了满地。 就见被撞商贾的呻吟,被泔水溅及的路人喝骂,叫成一气;行人大呼小叫,扯孩扶老,纷纷走避,乱做一团。 冷北楼和他手下的骑队,没有叫,更没有乱,他们依然步伐坚定,步调一致,目光如刀,目不斜视,以极快的速度,马上就要通过这条面条形状的街道---- 然而,他们脚下铺着石板的街道,突然间,就齐齐下陷! 他们的脚下一空,空洞里,竖着一排排的明晃晃的刀锋,正等待着吸食他们的鲜血---- 那辆又破又烂的泔水车,车上的八、九个泔水桶的桶盖,猝然掀开,又脏又臭的泔水桶里,居然每个桶里,都藏有一个全身裹着严严实实黑油布的弓箭手,每一个人持一张弓,每一张弓搭三支箭,只听得八声断喝,二十四箭齐发后,又是二十四支毒箭齐上弓弦。 不但如此,街道两旁那些卖货物的商人和买货的村夫村妇,以及走在路上的行人,十个人里,有八个人,突然变了样,出了手。 他们飞快的从案板下、篮筐里、袍袖中、草推内,抽出又毒又快的兵刃,飞袭冷北楼和他的雪袍骑士。 地下石板一给掀起时,所有的骑士,都不约而同的一跃离马鞍,人飞起,他们的坐骑马匹,大多落尽刀洞,嘶叫连声,成了人类的牺牲品。 战士们跃起时,都已拔出了刀剑,纷纷格掉了箭,然后,高大壮就带着三分之一的近百名战士,冲到了弓箭手身前,在那些弓箭手还未来得及射出第二排强矢之前,手起刀落,将他们乱刃分尸。 那些假冒“路人”的杀手,举武器冲过来的时候,高大尚已领着另三分之一的近百战士,挡杀了过去,随即,剑影刀光,喊杀连天。 剩余三分之一的近百战士,随冷北楼动作迅疾的退避到安全地带,持刃张目,屏息以待,为同伴掠阵,并没有插手向前。 冷北楼相信以高家兄弟和那两个小队的战力,很快的就可以安顿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 果然,高家兄弟和那些勇悍的“塞北”精兵,极快的就安定了局面。 放眼过去,不少无辜的路人,或被车马撞伤、或给掀落到陷阱里去,误伤身亡的悲惨者,不在少数。 一些伤心哀号的伤者里,其间一名高耸颧骨的年轻痩削母亲,怀里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襁褓婴儿,她衣襟敞开,奶乳半露,都忘了遮掩,被冷北楼一眼看到。 那年轻痩削的母亲,一直两眼茫茫的干呆着,然后,她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扯着冷北楼的衣服,大声哭号道: “你们这群天杀的,还我孩子的命来,还我孩子来……” 冷北楼无法应付,只能一动不动的,接受年轻母亲的粉拳不停地捶打。 那痩削母亲,露出白皙诱人的乳子,撕着、打着、哭着、喊着:“我那苦命的娃儿,我那短命的娃儿……”猝然,那女人手一翻,从死婴襁褓下,抽出一把刀。 一把像情人眼似的刀,快如急电。 那女杀手一出手,一个血衣大汉斜刺里冲出来,一把已抓住了她雪白的腕子。 那大汉出手如铁,他一抓就箍住这女人的脉门。 那女杀手吃了一吓,手腕吃痛一松,刀就险些跌落在石板地上。 但是,刀光再起。 那女杀手的另一只手,又多了一把情人眉也似的弯刀,刀斩血衣大汉的腰部。 血衣大汉松手,退开一步,断喝道:“冷楼主,小心,她就是‘青龙会’的‘情魔’梅芳!” 冷北楼赫然一惊,道:“若非姬北命姬大侠提醒,在下险些上了这女魔头的当!” 那“情魔”梅芳一脸的凶狠,突然便退,退过一个肉案,高大壮和高大尚,已前后堵住了她,姬北命已喝道:“放她走!” 高家兄弟一怔之间,“情魔”梅芳已经疾走不见。 高大壮丈二金刚木不到头脑的不解问道:“这娘们要害表哥,为什么要放他走?” 姬北命不好说高家两兄弟不是“情魔”梅芳的对手,只得道:“两位高爷有所不知,‘青龙会’的另外一个魔头、‘青魔’就在附近,穷寇莫追,我们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高大壮摸摸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高大尚在一旁调侃兄弟道:“你是可惜跑了那个小娘们吧……” 高大壮反吼了一句:“总比你眼珠子,可劲的往人家胸脯盯的好!” 高大尚一把扯住兄弟,骂道:“你就没瞅她的奶吗?还来笑话我?我削死你个小鳖犊子!我削死你个小鳖犊子” 高大壮“哼哼唧唧”反讥道:“要干仗吗?你每次打过我啦?上次打得你屁股开花,这么快就忘啦?!” 高大尚火道:“上上次,门牙被打掉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 高大壮犯浑道:“我是小王八蛋,你就是大王八蛋,咱爹就是老王八蛋!” 两兄弟扭大了起来,二人火气都暴,块头又大,没有人能劝得住、喊得停。 除了冷北楼。 “都住手,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怕姬大侠笑话!”冷北楼一开口,两个大个子,一个张嘴松开了哥哥的耳朵,一个松指放开了弟弟的头发,背转身去,看对方一眼的兴趣都无。 冷北楼尴尬的笑一笑,向姬北命忽道:“姬大侠一向公务繁忙,怎么到了这里?” 姬北命面带愧色的叹息道:“这事,说来惭愧,都怪我一时糊涂,上了‘毒王’唐少的当,错放了她,才让这女魔重入江湖,兴风作浪,又害死了不少好汉的性命……” 虽然不知就里,冷北楼亦宽言安慰道:“人有七情六欲,有的错误,在所难免,姬大侠不用太自责……” 姬北命目光一狠,道:“我一路追拿唐少入皖,说到底,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擒回‘唐门’,交由唐老太爷和唐老太太处置,否则的话,我姬北命,这辈子都不敢见冷四姑娘一面了!” 冷北楼颔首道:“‘毒王’唐少这干人,为‘青龙老大’卖命,残害武林同道,要是撞到我冷北楼手里,也一定放她不过。 忽听一人喝彩喝:“冷谷主此言有理!”只见街头,一个披着杏黄道氅,肩上挎着松纹宝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青面道人,瞬时掠到,一出手,闪电般,就搭向冷北楼的肩上。 冷北楼一沉肩头,反手便搭住那道者的手。 那青面道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正义凛然的道:“冷谷主,姬大侠,像‘毒王’唐少那般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们‘青海派’,原助两位一臂之力!” 冷北楼心中一凛,立即拱手道:“道长可是‘青海三子’之一的青冥子前辈?” 那道人立刻稽首回礼道:“正是贫道,冷谷主好。” 姬北命眼睛一扫,奇道:“江湖传言,青冥子前辈,早已暗中加入了‘青龙会’,今日看来,这些流言未必是真喽?” “绝对是谣传!”青冥子正色道:“那日‘禁宫之乱’(参见《刀剑笑》卷),贫道纯粹是受了大智和尚、玄龟道人、以及葛洪那几个武林败类的蛊惑和蒙蔽,贫道跟‘青龙老大’素未蒙面,势不两立。” 冷北楼笑道:“青冥子前辈是武林中的长者,您的话,我们还是相信的。” 青冥子友善的用手去拍冷北楼的肩膀,慈蔼的就像在看自己的儿孙般,笑道:“冷谷主,好说,好说。想我‘青海派’,也是武林中的一分子,降魔卫道,也理应出一份力气。” 冷北楼笑了笑,他笑容未退,突然脸色倏变,便大叫了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姬北命一个跨步,反手抓住住青冥子的手,用力地一扳,便见青冥子的掌心,有一支蓝汪汪、青碧碧的“掌中刺”。 高家兄弟一个扶住了表哥,一个目毗欲裂,怒骂道:“杂毛老道,你阴我表哥?” 青冥子两手一绞、再一剪,那手已自姬北命的铁箍里抽了回来,他退后了两步,抽剑摆出了阵势,冷笑着道:“与我们‘青龙老大’做对,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另一条,也是死路。” 姬北命怒喝一声,就要扑上。 青冥子怪笑一声,“情魔”梅芳就又出现了,她笑着道:“‘青魔’,还是你有办法,这次咱们除掉了冷北楼,楚左使的赏赐,断然是少不了的。” “青魔”青冥子冷笑,松纹宝剑一抬,喝道:“都出来!” 话音响起,街尾、墙头、屋上、树后,同时冒出上百名“青龙会”的高手来,冷北楼已倒,对方人数虽然略占了优势,然而“蛇无头不行”,对于这一战,“情魔”梅芳跟“青魔”青冥子,有十足的把握和必胜的信心。 可是,这些“青龙会”的高手一涌现,长街尽头,就出现一个轮椅女孩儿。 然后,天空中陡然就降起的“暗器雨”,那些鬼魅般涌现的“青龙会”的高手,几乎纷纷栽倒---- 而在此时,本来倒地而“死”的冷北楼,却似箭矢般飞弹而起,一出手就封住了“青魔”青冥子的九处穴道。 冷北楼武功高,出手也快,而且还出人意料,距离更近,“青魔”青冥子既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格闪。 “情魔”梅芳一见势头不妙,立即就要遁去。 “笃!笃!笃!笃!噗!”,轮椅少女的抖手打出妩媚安琪暗器,四枚打在青石板的地上,最后一枚正中“情魔”梅芳后背。 “情魔”梅芳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飞身逃窜,却留下一滩血迹。 四个相貌酷似的小婢,自长街各处,奋起急追,轮椅上的白衣少女声音清冷的忽道:“风花雪月,回来。” 四小婢马上收起各自的兵刃,跃回少女的身边。 冷北楼一见主婢五人的装束,便即冷冷的道:“想必是冷四姑娘吧?今日蒙你们出手相助,冷北楼多谢了。” 白衣少女冷若芊滑行“冰吻”轮椅,清泠淡漠的道:“大爷是我家哥哥的兄长,客气了。” 冷北楼冷笑道:“我可不配有那种气死爹娘的好弟弟。” 冷若芊小脸一寒,语音肃冷疏远的道:“丫头想,我家哥哥也不愿有你这样直念私怨、不顾大局的兄长罢。” 冷北楼料不到,眼前这残疾少女口舌如此尖利不饶人、翻脸翻眼更不认人,到时自己一愣,杵在了那里。 姬北命脸色难堪的出来打圆场道:“冷谷主、四姑娘,两位一个擒住了‘青魔’,一个教训了‘情魔’,都是武林抗魔大业的有功之臣,莫要为了一两句话,伤了彼此的和气才是。” 冷若芊“呵呵”冷笑道:“姬大总管,你什么时候做了‘玉阙谷’的门下客了,丢了唐少的事儿,姑娘还没找你说道讨人,你反倒招惹起姑娘、管起闲事来了?!” 姬北命被冷言冷语冷面冷心的冷若芊,一句话,戳到了痛处,当即就捂住了嘴,耷下了头,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这时,“青魔”青冥子瞠目怒视着冷北楼,问道:“能不能告诉贫道,为什么你中了我的独门暗器‘仙人掌’而居然无事?” 冷北楼傲然一笑,忽然掀开外面雪袍的一角,露出里面一截金灿灿的鳞甲,不无得意的道:“前辈该听说过,‘玉阙谷’祖传有‘玉阙三宝’吧?” “青魔”青冥子黯然道:“无坚不摧、斩金断玉的‘玉阙宝剑’、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玉阙宝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玉阙宝甲’、老一辈子的江湖人,又有谁不知道这高露洁高夫人,陪嫁给冷酸灵冷老谷主的三件稀世珍宝呢?” 冷北楼傲然道:“家父去世后,家慈将这‘玉阙三宝’,分别留给了我们兄妹三人,二妹冷北宫争强好胜,独要了‘玉阙宝剑’;我那三弟冷北城……嘿嘿,去把那万金不易的‘玉阙宝丹’,拿去用来救活了他那联通奸夫舒自倦谋害亲夫的好妻子、雷晓雅的一命(参见《绾青丝》卷第五章),嘿嘿,本谷主,自然得了这件‘玉阙宝甲’,你的毒刺,扎在我的宝甲上,伤不到我毫毛,我顺势诈死,才拿得住你这魔头……” “青魔”青冥子心服认栽,哑口无言。 冷若芊不忿冷北楼出言伤及主兄冷北城,忽然冷笑道:“什么‘玉阙三宝’?除了我家哥哥的宝丹,还算实至名归之外,那个什么宝剑、宝甲的,也不见得有什么宝贵厉害的……” 心直口快的高大壮,不知少女说的是话引,当即不假思索的道:“你这小妹妹,年纪太小,不知道我们‘高第门’,送给姑父家的三样宝贝,有多厉害,宝甲刀枪不入的威力,你刚才是看到了吧?还有那宝剑,那可是无坚不摧,什么铠甲盾牌都能一剑刺入啊……” 冷若芊立即截口,反问道:“如果用你家无坚不摧的宝剑,去刺你家刀枪不入的宝甲呢?” 少女这一问,高大壮摸着脑袋,想了一会,转头看向高大尚,懵懵的道:“老大,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高大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冷北楼脸色一寒,正要开口,就听一个女人笑道:“你们可是冷谷主、还‘玉阙谷、和‘高第门’旗下的各位叔伯兄长?” 冷北楼拔剑定晴一看,不禁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而感到豪笑和愧腼,因为他已发现对方还不算是一个女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女孩儿。 一个很甜、很美、有点婴儿肥的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自街尾碑石后面,探出小脑袋来问,冷北楼既是沉声答道:“在下就是冷北楼。” 小女孩儿惊呼了一声,道:“真的是冷谷主到了!”她声音欣喜无限的道:“各位大侠等等,我立刻过来。”然后,就快步走过来---- 高大壮奇道:“这是谁?” 高大尚摇摇头,道:“鬼晓的。” 兄弟两个才不过对了六个字的一句话,小女孩儿已经笑盈盈地走过来数十长远的长街,盈盈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气不稍喘,连头发都不微乱。 第二十八章 残局 小女孩儿看着傻鸟儿呆头鹅也似的高家一对兄弟,笑着问道:“你们兄弟一直盯着人家的脸蛋瞧,人家是不是很好看?” 高大壮忙不迭的将头猛点,高大尚更结结巴巴的道:“好看,好看,煞是好看!” 冷北楼却冷着脸,问道:“姑娘是谁?好高明的轻功啊!” 小女孩儿凝睇了冷北楼一阵,娇笑道:“我姓白。” 冷北楼仍然沉着脸道:“‘高老庄’的高老头一家五口,可是你做的?” 小女孩儿欣笑道:“除了我‘贼王’白妙妙,还有‘兽王’午夜魔狼……” 冷北楼这时,已全神戒备,他铁着脸,沉声道:“你是‘贼王’白姑娘?” 白妙妙娇笑如花,众人却不禁退了数步,他们都万未料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竟是三入大内皇宫偷盗玉玺、让当今圣上寝食难安,名震天下的“贼王”! 姬北命突然声响如旱雷拔天,怒喝一声,道:“‘兽王’人在那里?!” “贼王”白妙妙转首,见姬北命如此威猛刚烈,也似吃了一骇,问道:“这位好汉爷,您是----” 姬北命怒道:“‘腾讯堂’,姬北命!” “贼王”白妙妙却娇笑道:“难怪如此威风煞气,原来是李纲那狗官儿的走狗!” 姬北命一听这白姑娘出言,辱及上官,便声若暴雷的喝道:“李相为民请命,为国除奸,就是要消灭你们这些人间祸害!” “贼王”白妙妙冷笑道:“都说‘血河刀客’的‘释刀’,已几可与上任‘腾讯堂’总管‘剑神’舟行早的‘快剑’,一较快慢,不知道,快不快过的我的‘偷心术’呢?” 姬北命瞪目喝道:“你还未偷走我的心,我就可盗走你的头!” “贼王”白妙妙笑着指一指对方的大鼻子,丝毫不相信的道:“就凭你?” 姬北命震天猛喝道:“凭我就足够了!” 话音未落,姬北命骤然便动手,他一动手,一头瘸驴就横空飞了过去! 那头拉泔水的痩驴,本来撞瘸了一条前腿,歪在街边哀呼,姬北命双手猛力一提,就轻松将驴兄举过头顶,双臂一较劲,便将不幸被翻牌受宠若惊的毛驴先生,整个儿都掷了过去---- 姬北命虽身高体猛,但并不是高大壮、高大尚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货,他自然也不敢轻视名震天下的“贼王”。 能入选“青龙十王”,那绝对不是寻常之辈! 事实上,目前在武林中展露名号的“剑王”冷震岳、“色王”鲁大师、“毒王”唐少、“蛊王”上官腰舞、“花王”李师师、“杀人王”屠斩,又有哪一个,不是难缠至极的人物?! 是以,姬北命一上来,就利用庞大的“飞驴暗器”,攻击了“贼王”白妙妙娇弱的缺点。 “贼王”白妙妙纵然武功厉害、即使手段狠毒,但她不毕竟还是一个将将成年的娇弱少女,以她的年纪和力气,是绝无可能接下驴兄这份儿“重礼”的! 白妙妙一见到空中飞来一头驴,她就花容失了色! 她果然接不下! 但就在“贼王”白妙妙花容失色的同时,她已间不容发地扑了过去,她不退反进,驴未到,她已到了姬北命的身前。 “贼王”白妙妙一到了姬北命的面前,袖子便“唰”一扬,小手就闪电般探了出来,直抓姬北命的心口!。 姬北命怒喝一声,血衣一掀,一只手跟着抓出! 就见他的大手,不偏不倚地钳在“贼王”白妙妙雪白的腕子上。 姬北命抓中“贼王”白妙妙的手腕,但“贼王”白妙妙,目中掠过一丝阴狠的毒色,红菱小嘴一张,露出白森森的尖齿,闪电般咬中了姬北命的大手。 姬北命大喝,用力一挣,“贼王”白妙妙在他手背上,留下四颗齿痕牙印,已娇笑着退后---- 但也就在此时,姬北命双目暴睁,嘴巴大张,他闷吼半声,全身骨骼“咯咯”作响,终于,全身发黑,仰天倒地。 高大壮跳起,抱住姬北命。 姬北命已死,高大尚踏前,戟指“贼王”白妙妙,怒喝道:“你这丫头,牙齿上竟也涂有毒药?!” “贼王”白妙妙盯着高大尚探到面前的指头,娇笑道:“你要不要也试上一拭!” 高大尚立马缩回了手指头,并忙不迭的藏到了背后。 冷北楼空见姬北命已死,就怕莽撞的高家兄弟也白白送了命,正要喝斥二个活宝表弟回来,耳边就听冷若芊一声冷哼道: “来的正好。” 冷北楼一转头,就已经已看出街面上来了九个人。 ----四个年轻力壮的“青龙会”教徒、“飞魔”葛洪、“情魔”梅芳,押着西门不弱、冷北宫夫妇,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胖子。 西门不弱、冷北宫夫妇两人,都给五花大绑,由四名劲装汉子用刀剑架着、押着,二人行动迟缓,显然要穴被制,手脚不便。 冷北楼看到妹妹、妹夫的同时,西门不弱、冷北宫也同时看见了冷北楼和高家兄弟。 在这一刹问,西门不弱、冷北宫最开始是欣喜,但很快转而恐惧,最后二人眼睛连眨,眼神里竟是充满了惶急。 ----那是制止冷北楼、高家兄弟出手救援的意思。 冷北楼和高氏双雄心里都明白,可是,他们还是必须要救。三人心里全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都是血浓于水的骨血至亲,要是换作自己遇难,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身救人! 何况,“飞魔”葛洪、“情魔”梅芳这两个魔头,他们都领教过,固然难斗,但合冷北楼和高家兄弟之力,自信还能应付得下。 至于,“贼王”白妙妙,幸好还有冷若芊主婢牵制着。 冷北宫的身上,竟然多达五、六处伤口,刚烈如她,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力尽被擒;西门不弱倒是全身无伤,他毕竟是江湖的一方霸主,之所以会给束手被擒,不用细说,自然是为了妻子冷北宫。 冷北宫早在“西门世家”,就被“幽门四子”刀伤两处,旧创未愈,连日恶战,武功上定然大打折扣,她一力竭被制,西门不弱也只能是弃剑就缚。 看来,“馒头山”已被“青龙会”攻破,只是不知道,其他诸人,是生是死?现在都在何处?是否也做了“青龙会”的俘虏? “凉城”冷家三姐妹呢? 朱敏郡主和朱九太爷呢? “班家”跟“蔡家”的那几位高手呢? …… 可惜的是,迎面而来的西门不弱和冷北宫夫妇,均被人点住了“哑穴”,并不能回答他们心里的这些疑问 只要冷若芊能阻挡的住“贼王”白妙妙一盏茶的时间,冷北楼和高家兄弟有相当的把握,可以从“情魔”梅芳和“飞魔”葛洪手底下,救出冷北宫夫妇俩人。 然而,让人可惜的是,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那满脸横肉、横肉满脸的小胖子,姓氏名谁。 冷北楼准备立即动手。 然而,冷若芊先他之前,已经出了手! 但是,冷若芊发射出去的暗器,忽然都不见了。 所有的暗器,都落在一个人的手里。 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小胖子的手里。 然后,那个肥肥胖胖的小胖子,却开口说话了,他是对着“贼王”白妙妙说的,他笑着道:“南宫右使的‘爱将’白长老,也来‘中原’了,一向是少见啊,少见!” “贼王”白妙妙笑呵呵的道:“连楚左使的‘应声虫’范护法,都来了,本王岂能缺席?” 那小胖子“哈哈”一笑,眼睛里,却是布满了阴毒的怨色。 冷若芊目光收缩,冷声问道:“你是‘食魔’范桶?” 那小胖子笑道:“小姑娘好聪明,我喜欢。”他说着,便一扬手,把冷若芊原来发出去的三十三件细小的暗器,扔回给少女,又邪笑道:“给,你的小玩意儿。” 冷若芊扬起掌风,将抛回的暗器一一拍落,同时,声音肃杀的道:“‘食魔’碰过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话没有说完,冷若芊再度出手! 这次,冷若芊是全力出手! “食魔”范桶的脸色也变了,漫天暗器飞来,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一把抓起冷北宫,在他前面一挡,冷若芊这次真的惊得脸色全白,冷北宫是主兄北城哥哥的什么人,少女的心里,比谁都明白。 冷若芊半空扑起,双手连夺连抓,居然能追上她自己发出去的暗器,并且全数一枚不落的收将了回去。 可是,“食魔”范桶,就在那一瞬间,全力出了手。 他把冷北宫推了出去,撞向作势欲扑的冷北楼,人已扑向半空中忙于收回自己暗器的冷若芊。 “食魔”范桶看准了冷若芊双腿残疾的弱点,他要在对头“贼王”白妙妙面前,格杀冷若芊,立功立威。 但是,“食魔”范桶还是小看了冷若芊。 冷若芊的武技,是不如三个姐姐,但她的身法轻功,却是“凉城客栈”、乃至整个武林里,都第一流的。 “食魔”范桶一到,还未及出手,背对强敌的冷若芊,已借用一颗“飞蝗石”击打青石地面的微力,借劲拔起---- 就在“食魔”范桶脚尖点地,站立未稳之际,空中转身的冷若芊,已向“食魔”范桶的上、中、下三路,连发三箭! “食魔”范桶开始想不到,冷若芊暗器技术如此的高超,不留神之下,几乎是险些着了少女的道儿。 可是,对方还有“情魔”梅芳,这女人一出手,就接下了冷若芊的三支冷箭。 冷若芊落回流风肩上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把“食魔”范桶扬手撒来的“毒盐”。 流风掩鼻疾退,冷若芊单臂一撑,跃至飘雪的“铁棋盘”之上,“情魔”梅芳一记“情人眼”刀,就劈到飘雪玉背。 飘雪力撑姑娘,强忍不闪,被“情魔”梅芳扫中了一刀。 飘雪用力一抬“铁棋盘”,冷若芊身体不便,借力再跃至飞花背上,纤手激扬,至少打出了三十来件暗器。 这三十多件暗器,一大半给“食魔”范桶的“马勺”给接了过去,另一小半的暗青子,却让“情魔”梅芳万分狼狈。 就在此时,“飞魔”葛洪,在飞花侧面后出了拳,飞花横撞出两大步,吐了两大口血。 冷若芊再跃再起,又骑在逐月的颈后,“食魔”范桶、“情魔”梅芳、“飞魔”葛洪,三大魔头,对她已展开了包围。 而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碗大的拳头,迎脸痛击“飞魔”葛洪。 “砰”地一声,“飞魔”葛洪脸颊就中了一拳,他正欲扬起“雁翎刀”,手腕已被人扣住,另一支钩剑,直刺入他的腹中。 “飞魔”葛洪一下子眼泪、口水、鼻涕,都流了出来,瘫软倒在地上。 “情魔”梅芳和“食魔”范桶,要过去救助,冷若芊的暗器,却拦住了他们两个。 冷若芊脸有喜色,在最开始对峙的时候,她已发现三个姐姐,偷偷地、悄悄地自长街的另一头,掩潜了过来。 冷若芊故意跃来纵去,吸引三大人魔的注意力。“凉城三美”借着店铺、车马等物,掩过四名“青龙会”教徒看守冷北宫夫妇的切近,冷若霜先无声无息地扼杀了一个“青龙会”教徒,冷若颜再双手齐出,闪电般捏住第二人和第三人的喉咳,窒息了他们,等到第四人一发现惊觉,冷若雅一甩头,发梢上的一个铃铛,飞射那教徒口中,割断了他的喉舌气管。 一解决掉四个“青龙会”守卫,三美即解开西门不弱、冷北宫的绑绳和穴道,冷若雅一拳就轰在“飞魔”葛洪的脸上,“飞魔”葛洪正要扬刀,冷若颜手疾,一把刁住,冷若霜趁机出剑,先除掉此一强敌! “凉城四美”一会和,“飞魔”葛洪一死,“贼王”白妙妙立即出手,冷北楼跟高家兄弟阻挡不住,给“贼王”白妙妙抢了“青魔”青冥子,率带“食魔”范桶、“情魔”梅芳,从容退走。 冷北楼问起“馒头山”战况,冷若颜叹息道: “‘青龙会’的四供奉‘怪王’老不死的援军一到,‘鬼王’万镇岳,当夜就对‘馒头山’发起了冲拂晓攻击,可恨二姑奶奶新收的那婢子幽烛复叛,先后袭杀了守夜的鲁啊撸和蔡叶两个人,放进大批敌人,我们和二姑奶奶,寡不敌众,就都被冲散了,我们姐妹将朱敏郡主、朱九太爷、和鲁西西二小姐、还有蔡根分别救出、着小诗、小词安顿他们之后,就瞧见了二姑奶奶和二姑老爷失手被擒,我们跟踪已久,一直设图营救,而今才等到机会。” 冷北宫又气又恨,直恼道:“都怪我不好!一时之仁,收了幽烛那贱婢,害了这么多人!” 冷北楼安慰了乃妹数语,也是无力回天,磋叹不已。 数日之后,冷北楼偕妹妹、妹丈回塞,大家风流云散,“凉城四美”北归“凉城客栈”。 “此番‘青龙老大’首战‘中原’,先后出动了两大供奉:‘鬼王’万镇岳、‘怪王’老不死;‘四大长老’:‘兽王’午夜魔狼、‘剑王’冷震岳、‘毒王’唐少、‘贼王’白妙妙;‘一十四大护法’:‘病魔’公孙拜、‘贪魔’亢叫天、‘剑魔’卓展白、‘凶魔’雷公、‘刀魔’幽东、‘毒魔’温三经、‘佛魔’大智和尚、‘修魔’玄龟道人、‘飞魔’葛洪、‘恶魔’莫翻天、‘青魔’青冥子、‘情魔’梅芳、‘食魔’范桶、‘火魔’雷爆,其余堂主、舵主、香主级人物过五百,教众逾两万。 被卷入这场纷争的帮会门派,有‘西门世家’、‘三十六派’、‘五岳剑派’、‘太岳山庄’、‘妙手班家’、‘铁面蔡家’、‘东南王府’、‘唐家堡’、‘水路七十二连环坞’、‘玉阙谷’、‘高第门’、‘崆峒派’等等。 ‘青龙会’折损的高手,计有:‘病魔’公孙拜、‘贪魔’亢叫天、‘凶魔’雷公、‘刀魔’幽东、‘毒魔’温三经、‘修魔’玄龟道人、‘飞魔’葛洪,并温照轮、黄袍道人、‘一针见血’上官木、‘蛇蝎夫妻’、‘铁骑四风雷’、‘幽门三子’、‘五大剑叟’等二十余众; 武林各方牺牲的人手,包括:白云天、破晓、姬北命、蔡入夜、蔡谱、唐刚、汪大拿、西门小过、莫经年、应计日、古隆、陆小疯、西门吹灯、唐朝、鲁啊撸、班主任、皮皮鲁、蔡头、蔡花、蔡心、蔡叶、胡娇、胡骄、元曲、高老头等近三十位。 ‘太岳山庄’、‘五岳剑派’等附逆,‘西门世家’、‘崆峒派’等被灭,正邪之战,进入胶着僵持之局势。” 听完花十八掌柜的长篇细报,“天涯石”后的“雅室”里,良久沉寂无语,偶尔,响起的数声轻咳,直让石前的四个美少女,潸然泪下…… 最后的决战,还会远吗? (卷终) 第一章 牙疼 南宫华树已经不能再忍了! 他决心、决意、决定,杀死自己的老爹!杀死“南宫世家”的家主、“南霸天”南宫无忌!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多等上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比痛苦的煎熬;老爷子多活一个时辰,他都恨得四肢发抖全身发颤! 老爷子南宫无忌的存在,就像大少爷南宫华树嘴里的那一颗蛀牙,无时无刻的疼着、痛着,疼起来,几乎就要了南宫华树的命;痛起来,差些便断了南宫大少爷的活路。 那颗虫牙,真是太讨厌、太可恶了! 南宫大少爷,有好几次,都要拔掉那颗一疼起来、就要他命的蛀牙,想了几次,都没有忍心下手,毕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自己也怕疼。 直到有一天,南宫华树的夫人,劝他“长痛不如短痛”,他才狠下心来,央及他的好朋友、“江南神医”薛鹊,帮他拔了去那颗“害群之马”。 南宫大少爷的妻子,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依依,南宫华树很听夫人的话,至少在“拔牙”这件事上,他很愿意听取夫人的建议。 慕容依依是大家闺秀,聪慧贤良,美丽大方,知书达理,人们都羡慕南宫大少爷娶了一个好妻子。 南宫华树值得人艳羡的,除了拥有一个好妻子,还有一个好朋友。 这个好朋友,叫薛鹊。 不过,包括他本人在内,大家都喜欢称呼他“薛神医”。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十个里有九个都姓薛,剩下一个,差不多不是姓白、就是姓华。 就像几乎所有的客栈,都叫“悦来客栈”、所有的的管家,都叫“忠伯”、所有的狗,都叫“来福”一样,这是江湖中的惯例。 这不是错觉。 试想一下,薛神医、扁神医、胡神医、牛神医……果然还是“薛神医”,听起来比较顺口一些。 薛神医,不用解释,他的医术,一定是相当了不得的。 薛鹊神医,更是不得了。 就比如几年前,“南宫世家”的小公子南宫玉树,得了眼疾,薛鹊神医只配了几副药,就把小公子南宫玉树,治成了瞎子;后来,南宫华树还是担心这个弟弟,将来会抢夺自己的家产,薛鹊神医干脆出主意,将双眼失明的小公子南宫玉树,“意外”的死亡在土匪窝子“朝天门”上。(参见《蝴蝶梦》卷) 像“南宫玉树”这种“心病”,薛鹊神医都能治,南宫华树大少爷这等“牙疼”的小疾,薛鹊神医,就更不在话下了。 甚至连“麻醉药”都没用。 拔牙的手术,可说是相当的成功,南宫大少爷流了满口血,牙床肿的像两根火腿,还是最难看的那一种。 南宫大少爷将那颗折磨了自己三十八年的蛀牙,远远的撇到了距离“南宫世家”四十五里地的“大肚河”。 拔掉虫牙的南宫大少爷,突然觉着,全身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没有牙痛的感觉,真好。 没有牙疼的日子,真舒服。 然而,南宫大少爷舒服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 因为,他的另一颗“虫牙”,很快就找上了他,而且,这颗“虫牙”,比上一颗蛀牙,还要凶猛十倍、还要疼痛百倍、还要难缠千倍、还要可恶一万倍! 南宫大少爷一向很注意口腔卫生,原本,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有第二颗蛀牙。 这第二颗“虫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南宫世家”的家主、“南霸天”南宫无忌! 南宫老爷子,就像南宫大少爷口中的另一颗“虫牙”,三十八年来,自始自终的折磨着他的神经和精神。 南宫大少爷,这时候,又想起来,将那颗蛀牙,远远的抛进“大肚河”之后的快感和惬意心情…… 还有,没有牙疼日子的舒服好日子…… 终于,南宫大少爷决定立意,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适宜的机会,拔掉这第二颗“蛀牙”---- 南宫华树决心,要杀死他的老爹南宫老爷子。 南宫大少爷这个胆大到丧心病狂的大胆计划,已决意进行,并进行到底。 他将这个“弑父”计划,取名为:“拔牙”! “拔牙计划”:顾名思义,“拔”是南宫华树的行动和手段,“牙”指的是生他、养他、为他娶妻、助他成名、给他富贵的亲生父亲、南宫无忌。 关于“拔牙计划”的前半部分的“拔”字,家族里几个和他要好的年轻弟子,都知道有这么一项行动,而且这几个年轻人,都表示行动之期,只要大少爷一声令下,他们几个水里、火里,都会配合行动一杆到底,绝不缩头。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平日里大把大把银子的请你们喝花酒、玩粉头,岂有白吃白玩之理?到时候,哪个小王八羔子,敢打退堂鼓,老子先灭了他! 至于后一项“目标”的“牙”,除了南宫大少爷的心腹、好友兄弟“江南神医”薛鹊之外,天底下,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儿。 ----薛神医这家伙很能干,我也信得过。上次的那颗虫牙,他动的手术,就很干净利落;这次的“拔牙手术”,更要借助、更借重于他的大力相助、鼎力暗持、全力协助。 谁是“牙”? 要拔掉的“牙”是哪个?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南宫大少爷和薛鹊神医两个人,心知肚明。 ----这种大逆不道、有悖天理伦常的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南宫华树之所以要这样做,他自认为自己有必须要那样做的理由,牙疼了,自己就要拔掉,谁让他不舒服,当然他就要除掉谁。 即使是他的亲爹南宫老爷子,也不例外。 “拔牙计划”刚一成型、还未成行,“老爷子”南宫无忌在早饭之前,又吩咐下人,将南宫大少爷叫进“果悟苑”,毫不例外毫不留情毫不客气的,又将南宫华树狠狠的他教育教训教骂了一大顿。 半个时辰之后,顶着满头狗血走出“果悟苑”的南宫大少爷,心情郁闷的在心里发着强烈的牢骚和不满: “‘老家伙’最近,可是越来越喜欢唠叨了……是不是一个人上了一些年纪,经验阅历增多了,冲劲干劲就相对少了,对带事情,也变得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了起来,芝麻绿豆、鸡毛蒜皮点小事而,就总是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咋就不快点喝口凉水呛死呢的……” 走出“钟难骸”,南宫大少爷看着门口一只晒着懒太阳赖皮老狗,忽生疑虑,他思量道:“……又不有可能是……‘老家伙’也对我这个亲生儿子产生了疑惧?!会吗?不会吧……” 南宫大少爷信足飞起一脚,将那只赖在门口晒太阳、又老又癞的癞皮老狗,踢出五、六丈远,老狗发出一声哀鸣,可怜的一瘸一拐走远了。 南宫大少爷随即,又放宽了心,他是这样想的: “我不能自己吓唬自己,‘老家伙’最多就是有些不放心我,老话都说了,‘虎毒不伤儿’,我可是‘老家伙’的亲生儿子,玉树那个瞎子没了之后,‘老家伙’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怎么样,他还不至于怀疑我这唯一亲生儿子,对他这个亲生老爹,怀有二心异志的……” 一想到这一些,南宫大少爷糟乱的的心,立即就安定下来、大定下去。 应该没有什么意外? 绝对没有任何意外! ----尽管“老家伙”在江湖上、官场上、生意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也算的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但他怎么也万万料想不到,对他最虎视眈眈最想要他命的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虎毒不伤儿,又没人说虎毒不杀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 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绝不会有! 就算有万一……万一,“老家伙”发现我的“拔牙行动”的密谋和计划谋…… 那我也不怕! 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南宫大少爷,现在已经是“南宫世家”里,掌握最大实权的少家主。“南宫世家”是蔡相“‘权力帮”中、“四霸天”内、极为重要颇为主要的一股势力;而我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我的影响力和威望值,早已经逾越过“老家伙”,“南宫世家”里大部份的族人和外姓子弟,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就算“老家伙”知道我大少爷的“拔牙行动”,又能如何? 老子我可不怕。 我只不想被人垢病,我也不打算激怒会家族里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叔伯,呸!老子还想继续在江湖上混出更大的名堂,我可不想沾上这个“弑父”的恶名和罪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南宫花树谋者,不是一般的大,他要杀死自己的亲爹;所以,南宫大少爷,更要沉得住气、压得住火。 还好,南宫大少爷,总算是一个懂得隐忍、知道隐忍、能够隐忍的人。 他一直、一共隐忍了三十八年。 三十八年的隐忍,不是一定点的好处,都没有;至少,隐忍的三十八年,给南宫大少爷换来了一个“好名声”---- 不管是家里家外的族人,还是武林上的道上朋友,在提到“南宫世家”大少爷南宫华树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大赞一声: “大孝子!” 不得不说,南宫大少爷的表面功夫,做得实在是好,好的不能再好。 ----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南宫大少爷对南宫老爷子必恭必敬,必敬必恭,恭恭敬敬,耳提面命,唯命是从,斟茶倒酒,磨墨备砚,殷勤备至。 总之一句话,南宫老爷子不坐,南宫大少爷只有站着。 南宫老爷子即使坐下了,但没吩咐南宫大少爷坐,大少爷也只敢站着。 可是,大家不要忘了,南宫华树,,如今却已是名动江湖、威震武林的赫赫人物。何况,南宫大少爷在“南宫世家”里,乃是唯一的继承人,在“北霸天”的“慕容世家”,还是大姑爷的身份。 南宫华树今年入秋,已经三十有八,年近四十的年纪,他的岁数,已然不能算小了,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然而,他对南宫老爷子还是“恭敬”如故、“尊敬”如昔。 是以,江湖中跑跑的人,个个都夸赞南宫大少爷孝顺有家教,人人都羡慕南宫老爷子由南宫大少爷的这样的佳儿孝子。 大家都说:“‘南霸天’南宫老爷子,拥有庞大的江湖势力和家产事业,固然令人羡慕,但是,更难能可贵难得可贵的是,他有一个得力称意而又有孝心孝行的孝顺儿子----南宫华树南宫大少爷!” 然而,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究竟南宫大少爷如何对待他的父亲南宫老爷子,南宫无忌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了。 一个人,年纪大了,或许会损害体力,但并不至于影响到判断力,南宫老爷子百无禁忌,身强体壮,更一向精明强干,自己生下来的南宫大少爷,倒底是个什么“东西”,老人家心下,有着数呢---- ----知子莫若父,这个混帐东西,毕竟是我儿子,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的把他喂养大,又山一程、水一程,风一路、雪一路,呕心沥血的一手把他栽培扶植起来,这败家子儿,在我这做老子的跟前,有几分做作、几分虚假、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爷老子的,我就是老眼昏花的看不出来,闭着眼珠子,我也猜得出来六、七分! 然而,南宫老爷子即使心里清楚,南宫大少爷做的那些,是做给外人看的,但是,怎么说,那个“混账东西”、“败家子儿”,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肉亲子,况且,这小子在旁人外客面前,对待自己至敬至孝,也总比那些连场面都懒得充上一充的“逆子”、“不孝儿”要好一些。 南宫老爷子有时候,心里总在想:“蠢东西,你急你娘了个腿儿?!反正,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南宫世家‘的事业,将来都是你这个小王八蛋的,老子现在还能干,我再辛苦几年,把家族的事业根基打牢了,再把家业放心交给你小子全权打理,也不算迟嘛!” 南宫老爷子是这么想的。 南宫大少爷可绝不是那么想的! ----“老家伙”今年虽然已经六十一了,但是,看起来还很有精神,虽然,“老家伙”常常夜里呛咳得不能自已,薛神医也说“老家伙”的肾,好像有点虚了,但是,就在半年前,“老家伙”还为老不尊的暗纳了养女南宫芳树妹妹,做了他的第一十四房小妾,夜夜淫乐到天明…… ----才不过在九天前,“西门世家”新任家主西门不错(参见《九州乱》卷第五章),听从新主子“青龙会”“青龙老大”的挑唆和唆使,想要吞并“西门世家”,派了三名一流“西门”剑手,潜入“果悟苑”,要刺杀“老家伙”,结果呢?交手不到三合,第一名“西门”剑手,被“老家伙”活活劈死;第二名“西门”剑手,给“老家伙”一声大吼,震成了傻瓜;最后一名“西门”剑手,吓得大小便一起失禁,屁滚尿流的爬出“钟难骸”,还是让“老家伙”几步追上,扯着两腿,硬生生撕成两片…… 就从这两件事情上看,“老家伙”的身体,还龙精虎猛着呢,怕是再有个三、五年,还翘不了辫子、死不掉。 鬼才知道,那个“老家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咽气?! 南宫大少爷可不能再等下去! 南宫大少爷也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 就因为“老家伙”南宫老爷子还健在,所以他南宫大少爷的所要做的一切事情,都难以如愿: 南宫大少爷先要立威,他建议南宫老爷子,将“尸位素餐”的“南宫世家”的“三口组”执法长老南宫无命(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跟“黑首党”锄奸长老‘银杖婆婆’南宫无盐(参见《欢喜佛》卷第二章)消权撤职,南宫老爷子偏就是念旧念亲,不予批准! 南宫大少爷又欲立功,他意图进攻“西门世家”,清剿“权力帮”叛逆西门不错父子,南宫老爷子又说为了“四大世家”的大局,说死也不肯派兵对“西门世家”发动攻击兴师问罪!! 南宫大少爷还想立言,他不止一次的提出,修改家规族法,把“南宫世家”打造成“权力帮”里、最有组织力和最具战斗力的一个派系,但是,南宫老爷子,满口都是什么“旧规不可废、新法不足立”之类的陈旧观念,对儿子的建议,一概不理!!! 南宫大少爷终图立德,他大力举荐“南宫世家”的第三代年轻高手,取代老一辈人物,南宫老爷子自然更不赞成!!!! 一想到这些,南宫大少爷仿佛又牙疼了!!!!! 第二章 拔牙 南宫大少爷,决心杀死自己的亲老子南宫老爷子,其中最大一个原因,就是老爷子干涉了他的婚姻。 南宫花树年少风流时,一时贪欢,与“慕容世家”大小姐慕容依依,结下了孽缘;一转身,南宫大少爷就喜欢上了“洛阳”“万花楼”名妓花想容(参见《凤凰台》卷)。 可是,南宫大少爷向家族长老,提出要迎娶青楼烟花女子花想容,当场就遭到了南宫老爷子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南宫老爷子对南宫大少爷和花想容的婚事,不但大加反对,反而不准南宫大少爷对自己拜弟“慕容世家”家主“北霸天”慕容非凡的大女儿慕容依依始乱终弃,更亲自做主,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四礼八聘,逼迫南宫大少爷,明媒正娶了跟他一时鱼水之欢、毫无感情可言的慕容大小姐。 就是因为这段不痛快、不幸福的婚姻,南宫大少爷表面上,虽然不敢在南宫老爷子跟前,多说些什么,其实,暗地里,南宫大少爷却把南宫老爷子,恨之入骨,仇之记心。 ----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死的”,横加阻拦,我就不会和心爱的花想容分开;若果不是因为那个“老鬼”,威迫利诱,我才不会娶南宫依依,我才不会娶一个自己根本都丝毫不爱的女人! 南宫大少爷对南宫老爷子逼他迎娶慕容依依过门这件事,婚后,一直耿耿于怀;只不过,当慕容大小姐先后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建立了幸福的小家庭,而且把“慕容世家”的势力,引成为拥护丈夫在“南宫世家”中的外援实力之后,南宫大少爷心里已不得不承认,“老家伙”当初为自己婚姻的决定和选择,是极为有远见卓识和成效的。 即便如此,南宫大少爷,还是一样的憎恨他的父亲南宫老爷子。 原因很多: 一则,“南宫世家”里的南宫无命、南宫无名几个叔伯,昏庸无能、尸位素餐,倚老卖老,观念守旧,总是对南宫大少爷的改组和革新,有诸多阻挠和抱怨,这些“老而不死”的“老东西”,要是一天不除掉,南宫大少爷的继承人地位,就一天难以得到巩固和保障,即使日后自己当政,想要锐意创新、大展宏图,怕是也不能称心如愿,呼风唤雨。 再则,南宫大少爷力主进攻“西门世家”,毁灭伪家主西门不错父子。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西门世家”改朝换代,改旗易帜,脱离“权力帮”蔡相系列,投入“青龙会”“青龙老大”的怀抱,若不先行灭之,西门不错这对狼狈父子,就必定会对近在比邻的“南宫世家”下手,以此来取悦新主“青龙老大”,确立跟2提升他新霸主的地位和声威,两军交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还管他什么“武林大体”、“江湖道义”!“老家伙”简直是古板至极!糊涂至极!!迂腐至极!!! 三则,“南宫世家”的家规族法若是不改,很多新律,就无法雷厉风行的执行下去,“南宫世家”原本是“权力帮”里“资格最老”“资历最久”的武林派系,年久人众,声强势壮,但近些年来,却已被帮会其它的各系盟友,渐渐超越盖压,“老家伙”那老一辈,所谓的“老章法”,已经不合适南宫大少爷这一代“新局势”,家规族法要是再不紧跟形势潮流、推陈出新,“南宫世家”不要说重振雄风、恢复昔日光辉,怕是离灭亡之日,也为期不远了! 四则,“南宫世家”年轻一辈的第三代高手中,大多数的人,均跟南宫大少爷有密切的关系,上一代的老人要是不能及时的撤换,下一代的年轻后辈,就无法递补上去,换一句话去,接近家族的权力核心,南宫大少爷的亲信手下,始终是欠一些份量,只有“江南神医”薛鹊等少数几个人,算是能勉强挤了进去,也并不能占据太大的发言权,南宫大少爷始终不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声势,他想在“南宫世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翻云覆雨,终究是难上加难。 对于一般人来说,南宫大少爷,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家主,这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地位和身份,但对于南宫大少爷而语,他只差一步,便可登峰造极一手遮天唯我独尊,他没有理由就此心满意足不求上进,不奢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步登天的。 还有一件事,南宫大少爷迎娶慕容大小姐慕容依依的事,南宫华树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娶了慕容依依,南宫大少爷就间接得到了“慕容世家”的支持和援助,声威大增、声势大涨;然而,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有南宫大少爷心知肚明,自己当初拒绝迎娶慕容依依为妻的事情,家族内内外外,只有“老家伙”南宫老爷子一个人知道。 那个时候,南宫大少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心只想娶柔情似水、热情如火的青楼红妓花想容,南宫老爷子却极力反对、大力阻止。南宫无忌认为:“小畜生”如果对慕容大小姐始乱终弃,按照四弟“北霸天”慕容非凡的傲气和尿性,“慕容世家”的人,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浪荡子”、“小淫贼”,“南宫世家”跟南宫华树树此强敌大仇,可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当时年轻气盛的南宫大少爷,满心满脑子的都是花想容的音容笑貌、体段风流,自然是执意不娶慕容大小姐,南宫老爷子几乎是命令下人,把他五花大绑的“押”去拜堂成亲的。 南宫大少爷当时,之所以妥协就范,除了南宫老爷子的态度强横、不容更改,还因为,南宫老爷子拜堂之前,对他说了一句话: “小王八蛋,你要是不娶慕容大小姐,我死之后,‘南宫世家’的一切家产家当,都归你弟弟玉树,全跟你毫无关联!” 那时,南宫小少爷南宫玉树还没给兄嫂害死,南宫大少爷可以说,是为了南宫老爷子这句话,才忍辱负重委屈自己进入花堂洞房的。 当然,南宫老爷子那句一时的气话,也为小儿子南宫小少爷南宫玉树的将来不久,招来了杀身之祸。(参见《蝴蝶梦》卷) 待到南宫大少爷娶了慕容大小姐,婚后,发现了慕容依依果然是自己家庭的“贤内助”,以及事业上的“好帮手”之后,南宫大少爷又开始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当年自己不想娶慕容依依为妻的这件事,只有父亲“老家伙”和好友薛神医最是一清二楚一明二白。 薛鹊是南宫大少爷无话不谈的心腹兄弟,他自然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可是,南宫老爷子na就大不一样大不相同了,南宫无忌有地位,他说的话,有份量,就是他说母猪头顶长了三只角、公鸡下了四颗金色的恐龙蛋,慕容依依也会毫不置疑深信不疑。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万一将来有哪一天,“老家伙”突然对我生疑起窦,将当年我“拒婚避娶”的事儿,将给慕容依依听了,慕容依依势必与我反目,到时候,我既在“南宫世家”失势,又得不到她娘家“慕容世家”的声援,我的局面可就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不行! 这始终是自己一颗挥之不去疼入骨髓的“病牙”。 而且,这颗“病牙”的病症,最近又越来越严重了。 尤其在前不久,南宫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娶了养女南宫芳树,做了他的暗室小妾。 南宫芳树本是一个孤女,自幼被南宫老爷子收为“义女”,领养在家。后因芳树小姐被“青龙会”魔头“色魔”欢喜佛淫辱(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而玷污了身子和名节,一直待嫁闺阁,无缘婚嫁。 实际上,南宫大少爷跟南宫芳树这个“妹妹”,早已通奸有染。 ----一想到那个风雨交加、雷电交替的深夜,老爷子访友外出未归,我借着三分的酒意三分的醉意三分的歹意,故意摸错闯进了“妹妹”芳树的闺房里,向她用强,对她施暴,那种恣肆,激情的**滋味、狂野感觉,我还是引为生平快事,久久难忘。 那晚之后,南宫大少爷就常背着父亲、瞒着妻子,偷偷溜进“妹妹”芳树小姐的闺房里去,南宫三小姐初尝人事、半推半就,最终也总是委婉相承**之欢。 芳树是个温驯的女孩子,欢愉之余,南宫大少爷喜欢把自己的许多心事,都向“妹妹”倾吐,也包括了自己对“老家伙”的种种不满和愤恨。 南宫大少爷本打算,让南宫芳树这个“妹妹”,给他做一辈子“隐形情人”的,他也是这么期望的。谁又能料到,芳树竟会嫁给自己的父亲南宫老爷子,这个提议,还是“三口组”组长南宫无命和“山和会”会长南宫无名这两个叔伯给作的主,这两个老不死的一唱一和,说什么:“根据先天八卦的命理,家主老爷子今年的春夏之交,桃花运盛,应了风流彩杖的上命,对于官禄权位,更大有助力,‘南宫世家’,正值发扬光大奋足远发之际,家主老爷子若再添房报喜,诚为‘南宫世家’上下之福瑞也。”就这样,南宫老爷子就名正言顺的将抚养一十五年、垂涎了一十五年的“女儿”,直接变成了自己的“女人”,收为己用。 那还了得! 这还得了? 南宫芳树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她迟早都会将自己在她耳边枕畔诅咒辱骂“老家伙”的言语,尽数的告知南宫老爷子知晓! 南宫大少爷接触过不少的女人,他一向都知道,女人家眼实口疏,在男人的身体下,都藏不住什么秘密。 怎么办? 杀了芳树,一想到“妹妹”那柔软的身体,南宫大少爷又不忍心、不舍得起来。 一定要杀,只有…… 杀了自己的父亲南宫老爷子! 为了要让妻子慕容依依不再太相信公爹南宫老爷子,南宫大少爷已在妻子面前说了“老东西”不少坏话,包括什么“老扒灰的早就惦记儿媳的身子、几次都偷窥儿媳妇洗澡”之类的中伤假话,以防备“老家伙”将来有一天,果真对自己翻脸时,慕容依依会成为“敌人”的支持者和强助。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对丈夫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信以为真,她也果然对“好色的”公爹、南宫老爷子敬而远之,日渐疏远。 做了这些,可是,南宫大少爷还是有点不放心,若是南宫芳树那个傻女孩儿,一旦向“老家伙”说出了自己的那点儿事,“老家伙”大发雷霆之怒,事情势必闹将开来,依依再知道自己和“妹妹”芳树的关系,这还不把天都给捅破了…… 不行! 此时,此刻,在南宫大少爷的心里,渐渐的,“杀人灭口”,要比“杀人夺位”还急切了! ----在家族的权位上,“老家伙”若不早些放权退位,将来,就算他撒手死了,家族大权,还是牢牢的握在南宫无命、南宫无名这些叔伯长老们的手上,我都快四十岁了,我总不能等待这些“老家伙们”,一个个的死光了,才出位掌权吧?那时,我也已经是一个老人,还有什么兴致乐趣可言…… ----在个人的私情上,我的婚姻、财富、名位,一切的一切,都紧紧地掌握在“老家伙”手里,如果,有一天,“老家伙”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便六亲不认,要把自己给废除毁掉,那只是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而已。 不可以! 决然不可以! 南宫大少爷认为:自己不能这样“全面被制”、“被动挨打”。 他要“先下手为强”,他要杀了“老家伙”。 拔掉这颗又老、又疼、又碍眼、更碍事的“病牙”! 可是,该怎么“拔”呢? 江湖上尔虞我诈,武林中你死我活的,要杀死一个人、想取走一条命,近乎是轻而易举并且理所当然的“小事”。 死在南宫大少爷剑下的的人和命,不知有多少了。 不过,这次南宫大少爷想取得命、要杀的人,是“南宫世家”的老家主“南霸天”南宫无忌! 这南宫老爷子,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做这种“不是人”该做的事,自然要找一个“不是人”的人,来一起商量进行。 这个“不是人”的人,就是薛神医。 薛鹊。 “江南神医”薛鹊,比南宫大少爷年轻一十四岁,是南宫大少爷一心培养、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亲信、挚友、兄弟。 和历史上很多的“薛神医”一样,薛鹊也很能干,也很干练,他待人接物办事行医,都能上察“圣意”,下体“民情”,无论南宫父子交代下来什么艰巨任务和繁琐工作,薛神医都办的妥妥当当,不但办理的快,而且处理的好。 薛神医还是一个很精明、很聪明的人,他精明,是因为他总能在千头万绪的事务里,一下子准确、精确抓住重点问题和关键核心,迎刃而解、游刃有余。他聪明,是源于他事成之后,绝不认功领赏,所以,在他的身上,也永远不会发生类似“功高盖主”、“权重震主”的情形,因为他的“功劳”,全让给“上司”和“下属”认领去了。 薛鹊年轻,英俊,医术高明,善于隐忍,人缘又好,还文武双全,没有架子。 像薛神医这种难得的全面人才,老牌门阀“南宫世家”里,只有他一个,绝对的不多。 就算在整个江湖上、整座武林中,像薛鹊这样的人才,也同样没有多少。 是逢乱世,群雄逐鹿,问鼎“中原”,无论何门何派,都极需要薛神医这样的全才、大才。 在欲图壮大、恢复旧日辉煌的“南宫世家”里,对人才的需求,更是求之若渴渴不可耐,薛神医的能力和重要程度,都得到了极致的发挥和体现。 南宫大少爷一向都很器重薛神医,他扶植这个行脚散医成名、当红,他为薛鹊挡掉一切同行的阻力,除掉所有名医的障碍。 南宫大少爷一直当薛鹊,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甚至,比妻子慕容依依还亲、还近。 受之以李,报之以桃。薛鹊对南宫大少爷,也很卖力、卖命,他为大少爷献计献策献礼献力,南宫小少爷南宫玉树挡住了大少爷的路,他就帮助大少爷除掉了这家产唯一的竞争对手;南宫大少爷想上三小姐南宫芳树,他就酒醉药迷协助大少爷完成了心愿;南宫大少爷埋怨夫人慕容依依的肚子不能生下一儿半女,他就力助大少爷做了便宜爸爸,义助大少奶奶三年生了两娃儿…… 现在,“拔牙行动”,又到了需要薛神医相助的时候了! 第三章 心疼 南宫大少爷与薛神医,情同手足,密不可分。 这两个人,相交十数年,始终是站在同一阵线上,南宫大少爷成功,薛神医也会跟着成名;薛神医得利,南宫大少爷也同样的得益。 他们两个人,就如同在一条船上,谁都不愿看到脚下这条船沉沦淹没,所以,一旦有个风吹雨打、浪急涛汹,二人相互之间,都要彼此依赖,拼力一同抵御,共渡危难。 正因为是这样,“拔牙行动”的秘密,包括妻子慕容依依在内,家族中的人,都不得知悉,南宫大少爷却要与薛神医透露商议。 因为,这么大的事情,南宫大少爷急需要薛神医的一臂之力。 不出意料,南宫大少爷将自己的“弑父”计划和盘托出之后,他的好客卿、好朋友、好兄弟、薛神医不但答应帮忙,而且还主动的出谋划策。 黑屋子里的一盏绿色灯光下的两张诡异狠毒的脸孔,经过反复细致的研讨南宫大少爷“弑父夺位”大计的可行性和成功率,最后毅然执行---- ----“锄暴计划”! 计划一定,薛鹊马上就召来了自己的三名心腹手下,他们都是家族里“三口组”年轻一代的好手“花间三杰”: 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 这三个人,无疑已是“南宫世家”中,第三代高手中的高手。 当初,为南宫小少爷南宫玉树千里报仇、一夜之间屠戮无天和尚“朝天门”数百马贼的,就是“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他们三个!(参见《蝴蝶梦》卷) “花间三杰”就职于“三口组”刑堂,却对多年来一直压制他们窜起的执法长老南宫无命阴奉阳违,诸多抱怨;他们只对南宫大少爷和薛神医效忠听命。 南宫大少爷知道,要成功的完成“拔牙行动”,想顺利地除掉“老家伙”,只靠自己和薛鹊两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那就必须要有强而有力的人帮忙。 “花间三杰”,就是能帮得上大忙的强力帮手。 人手确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要寻找一个下手的时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开了天眼、也不晓得是“老天爷”瞎了狗眼,兴奋、煎熬中等待的南宫大少爷和围聚在他身边的一群不安分到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在不久之后,就迎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南宫老爷子与“西门世家”秘密召开的和谈密会! 自从上次,西门不错派来的三个杀手,被南宫老爷子,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之后,南宫老爷子觉着,有必要、也是时候跟这个“老伙计”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人生和理想了。 对“南宫世家”素来抱有敌意的西门不错,自然不可能是“单刀赴会”,他带了家族里的三个“不”字辈的高手,一同前来。 南宫老爷子当然也不会“单枪匹马”,妹妹“黑首党”党魁“银杖婆婆”南宫无盐已死在“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参见《欢喜佛》卷),他本欲带同自己另外的老兄弟南宫无命或者南宫无名其中一个随行傍身,大少爷南宫华树却“不放心”父亲的安危,踊跃奋勇的自愿代替叔父出马,保护“父亲大人”,南宫老爷子见儿子“孝心可嘉”,也就欣喜的应了允求。 为了保证家主老爷子的人身安全,南宫大少爷更把薛神医等一批年轻高手,一同带了去,并一再嘱咐两位留守家门的叔父长老,千万不要擅离,以免中了西门不错跟“青龙会”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家都称赞,南宫大少爷不但孝顺忠勇,为人子典范;还心思缜密,有家主之风。 对于这些赞誉之词,南宫大少爷一如既往,是恭谦推辞,坚辞不就的。 “南宫世家”和“西门世家”,约好在两大师家势力都不涉及,但由“慕容世家”纵控的“公猪领”上会聚,商讨两家和谈的大计。 原本,这次和谈,两大家族彼此之间,都是有和谈的真心诚意的---- 西门不错父子,勾结“青龙会”、驱逐老家主西门不错、冷北宫夫妇之故,使得“玉阙谷”和“猛高第门”联手,要征讨西门不错,西门不错不欲树敌太多,两害相侵取其轻,只好跟一直欲吞并起了摩擦的“南宫世家”,化干戈为玉帛,暂时谈判议和,免除“后顾之忧”,以腾出有限的精力和兵力,来应付来自“塞北”雪袍精骑的强大压力。(参见《神州乱》卷) 南宫无忌则是,近年来明显感受到了亲家翁“北霸天”慕容非凡,对自己的“南宫”家族步步为营、而又悄无声息的渗透和侵蚀,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南宫老爷子自然则不欲与西门不错代表的“西门世家”为敌,也好静下心力,全意应对“慕容世家”的内侵。 大势所趋,这场眼见就能“一笑泯恩仇”的和和平会谈,最终,还是无情的破灭了。 起因是,南宫大少爷派出了自己手上的王牌----“江南神医”薛鹊。 薛神医冒着“生命危险”,抄小路飞步向西门不错通风报信: “‘公猪岭’万不可去!这回南宫老爷子‘公猪领和谈’的真实目的,是南宫无忌,意欲除掉‘西门世家’里,以西门不错为首的几名强敌,为老兄弟‘西霸天’西门不弱报仇,向权相蔡京表功!” 得悉此一警讯,被“青龙老大”赶鸭子上架的西门不错,同时也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与自己的三名堂兄弟,脚下已经踩在“慕容世家”的地盘上,“北霸天”慕容非凡的人马,已蠢蠢欲动,他们就算是即刻退走,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西门不错的武功未臻化境,可是,西门不错的轻功,还真就是不错,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万一不敌,以自己的轻功,要独自撤退突围,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是以,西门不错不动声色,没事人似的与南宫老爷子在“赐公猪领”上讨价还价的谈判交涉,所论所争,无非就是一些地盘、财物上的利益分配争议;整个过程中,西门不错对南宫老爷子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神态和定力,已是不得不由衷地暗中敬服。 人就是这样,越是敬服,就越是心虚。 越是心虚,就越是胆寒。 越是胆寒,便越需要壮胆 越需要壮胆,更越要及早出手。 一出手,就要定生死。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西门不错和家族里带来谈判的三名“不”字辈长老、高手,一齐向南宫无忌老爷子下手! 猛下手!! 猛下杀手!!! 南宫老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南宫无忌一面还手,一边痛骂“西门世家”的人、不守信约,不顾道义,少家主南宫大少爷,领衔那些“南宫世家”里年轻一代的高手,也纷纷加入战团,出手帮助老家主围攻敌人,但是,他们都未尽全力,全保存了实力。 一场激烈而短促的恶战下来,南宫老爷子在突如其来的剧战之中,受了相当严重的内创外伤,“西门世家”的三名“不”字辈高手,全数战死,无一幸免,西门不错斩伤了南宫老爷子一剑之后,意图施展轻功逃下“公猪领”,眼看就要逃脱出山,不意却让隐伏路口的薛神医近了身,给他一记“劈空掌”,击在后脑,登时丧命! 南宫老爷子受伤颇重,惊魂未定,可是他并未因伤痛而失却精明的判断力,向“花间三杰”等人厉声喝问道:“混蛋!刚才你等,出手为何未尽全力?说!” 南宫老爷子的威望和威势,家族里的人,无不敬畏如虎的,“花间三杰”一时间,相顾变色,不知应该回复。 薛神医向南宫大少爷,暗地里一使眼色,南宫大少爷当即会意,他向前踏近一步,低声地道:“父亲大人,您老有所不知,根据‘三口组’的可靠情报,我们还有更强大的敌人,就要杀倒,我方人员,必须要保全实力,以待恶战……” 南宫老爷子强仍伤痛,奇怪的道:“……更大的强敌……我怎么事先,一点也没收到消息,是什么样的……” 老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觉着本已疼痛万状的身体,又是钻心的一疼,就见自己亲生儿子南宫华树的宝剑,已全部刺入了他自己的肚皮里,再自背后脊梁里,冒出一截剑尖来。 南宫老爷子惨嚎半声,悲吼道:“你……你……孽障竟然杀老子!” 南宫大少爷面无表情的退后了几步,冷漠的好像刚刚杀了一只鸡、或是宰了一头鹅,淡漠的道:“废话!我不是已经杀你这老东西了吗?” 南宫老爷子咆哮道:“畜生!我……我是你爹……我是你的亲老子……” 南宫大少爷面无表情的歪着头,问道:“你是我爹、是我亲老子,就不能杀吗?” 南宫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名车骏马娇生惯养而大,如今已是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儿女双全名利双收的亲生儿子、“南宫世家”的大少爷南宫华树,惊骇、震愕、追悔、怒恨的,一句话、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南宫大少爷看着老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绝望眼神,心里打了一个“突”,不知怎地,他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一丝悔色…… 就在这时,薛神医出现在摇摇欲坠的南宫老爷子身后,扬手补了一记“劈空掌”,将南宫老爷子,劈死在地。 南宫大少爷一急,失语道:“薛兄,你……” 薛神医向南宫大少爷沉声礼道:“大少爷,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杀,就要杀个干净,就要杀个彻底。” 南宫大少爷舒了一口气,良久,才缓过神来,问薛神医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薛神医胸有成竹的道:“大少爷回到家族,就马上召开长老、干部的全体会议,宣布家主老爷子在跟‘西门世家’谈判会议上、被西门不错狙杀的不幸消息,族里那些叔伯,要是要为老家主报仇,自然要去找‘西门世家’的人……” 南宫大少爷频频点头,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的得色,他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先父不幸战死,‘南宫世家’千头万绪、百废待兴,看来只有我这个少家主,勉为其难的上位视事了……” 薛神医俯身过来,皱着眉头,低声道:“……只是……还有一事情……很有些不妥……” 南宫大少爷跟着皱眉,问道:“……薛兄,我现在已经大权独揽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事情不妥的?” 薛神医徐徐的、缓缓道:“设想一下,如果今天晚上,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一起全都遭了‘西门世家’的毒手,身为‘南宫世家’里最出位年轻干部的我、会不会再听从那些保守怕事的叔伯长老管束,只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做一名小小的客卿?” 听到这话,南宫大少爷就是一怔---- 就在南宫大少爷一怔的当口儿,“花间三杰”那一干“南宫世家”、“三口组”年轻一代的青年好手,全部对他们的少家主出了手、动了刀。 南宫大少爷家学渊源,无奈本身就好逸恶劳,不肯下苦功修习武学,尤其是近年来,大少爷酒色纵欲过度,更是掏空了身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如此。这些年来,这位大少爷,无非都是靠着“南宫世家”这一面“金字招牌”在外头,充着场面;若论真是武功,比起那些江湖寻常高手,自然要高出一些,但若说跟他这“南宫大少爷”、“南宫少主”的身份和名头比起来,未免就有些名过其实、水份太过了。 “花间三杰”同时出手,武功稀松平常的南宫大少爷,猝不及防,在一刹那间,便身负多伤。身负重伤! 不过,南宫大少爷毕竟还不是绣花枕头,他虽重伤了多处,不过他还是突出了重围,犹是冲出了杀势---- 南宫大少爷带着一处剑伤、一道刀口、一记掌创,他奋力冲出包抄,然后就逃! 向“公猪领”山下,狂逃---- 薛神医立即飞追!力赶!猛杀! 南宫大少爷全身是伤,遍体流血,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伤、管不了血,他而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他的脑里、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字---- 逃! 只要逃下“公猪领”,他就能活命! ----这里是岳父慕容非凡先生的势力范围,“慕容世家”的叔父长老慕容黑甲(参见《欢喜佛》卷),为了配合自己的这次“拔牙行动”,就陈兵在“公猪领”的山下! 只有逃下“公猪领”,他才能活命! 所以,南宫大少爷拼命的、没命的往山脚下狂奔飞逃---- 后面数丈之遥的薛神医,喝叱连声,紧追不舍,穷赶不放,好似定要追他个山穷水尽、赶他个天荒地老似的,再后面,“花间三杰”,也各抄兵刃,健步如飞,穷追猛赶。 南宫大少爷眼见就奔逃至山脚路口,“慕容世家”的“黑甲大营”旗帜在夜风中招展,隐约可见! 就在南宫大少爷心头一喜之时,前方的路口处,人影一闪,一个妙龄少妇,突然出现在了这荒郊野外。 一见之下,南宫大少爷更是喜上加喜,喜不自胜! 来人正是,南宫大少爷的妻子----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 慕容依依虽然现在已经是两个娃娃儿的母亲,但秀色怡人,美丽绰约,更有了一种成熟少妇,才独有的丰腴成熟之风韵和风情来。 这种风韵和风情,在丈夫走头无路的夜风里,更是被展露的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一见妻子慕容依依,南宫大少爷就像看到了救星,便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心头狂喜---- ----这里,可是“慕容世家”的地头,可是“北霸天”的地盘,有岳父给我撑腰,哪容得你薛鹊逞威行凶?! 慕容大少爷心里喜滋滋的想着,口里更喜冲冲的叫着:“夫人,快快救我----” 他一开口呼救,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就行动了! 出乎南宫大少爷的是,与其患难与共十数年的妻子慕容依依,她那把“心中刺”,并不是不向追兵薛神医招呼,而是一刺,就刺入了自己丈夫南宫大少爷的心脏里。 南宫大少爷突然就觉着自己的心疼,要了命的疼,疼入心肺,然后,他一面心疼,一面倒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过于心疼,疼得他倒在地下后,还没有断气绝息---- 当南宫大少爷朦胧恍惚的视线里,看到妻子慕容依依,乳燕投林似的,扑到他最好的朋友薛神医怀里时,南宫大少爷的心,就更加疼了…… 第四章 摘心 南宫大少爷喘着气、吐着血,倒在血泊里。 他还没有死,他犹未气绝,他的心,被妻子慕容依依的“心中刺”,刺了好大的一个洞,他的心,刺心的痛,扎心的疼。 南宫大少爷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 他真的疼啊! 甚至,南宫大少爷他还看得清楚,妻子慕容依依和“好朋友”、“好兄弟”薛神医薛鹊,眉目之间那种极其暧昧的眼神传递和交流。 南宫大少爷,很快就懂得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更清楚的了解到那种暧昧的眼神,因为,在父亲南宫老爷子的面前,他与“妹妹”南宫芳树三小姐,也曾有过那种暧昧的表情和目光。 原来…… 原来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薛鹊,和自己最亲近的妻子慕容依依,居然有私情…… 不,是有奸情…… 南宫大少爷看着依偎在薛神医怀里温柔含笑的妻子,声音沙哑的道:“依依……为夫的心……好疼……”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居然眉眼都带着心疼的柔声宽慰道:“夫君,乖,中了为妻的‘心中刺’,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心疼的,不过不要紧的夫君,再疼一会儿,等到疼断了气,就不会这么疼了,好夫君,你且忍上一忍……” 南宫大少爷“哦”了一声,却还是疼得额头都冒了冷汗,他又虚弱的道:“贤妻,你真的刺得为夫心里好疼啊……”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倒在年轻、英俊、得意的“江南神医”薛鹊怀里,温柔的对血泊里的丈夫南宫大少爷道:“你的‘贤妻’知道啊!你的这种心疼,在你闯进三小姐芳树房里的那晚,依依也是有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的疼楚的啊……” 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大孩子,南宫大少爷声音低微的道:“……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和芳树的事……我就是……一时贪玩而已……我是爱你的……”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温柔的笑道:“为妻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你爱的那个女人,好像叫花想容吧……” 南宫大少爷禁不住问道:“……这些事情……都是谁告诉你的……” 然后,就听见“江南神医”薛鹊声音清朗的道:“当然是我。” 南宫大少爷恍惚了一下,喃喃的道:“哦……我早该猜到的……” 薛鹊将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搂在自己的怀里,表情得意的道:“大少爷,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大少奶奶的事情,活该今天有此恶报,你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老婆、孩子、和你的家业的……” 南宫大少爷挣扎了半下,恨恨的道:“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比玉树那个野杂种都亲的亲兄弟……” 薛神医截口道:“是啊,如果没有我帮忙,你大少爷又怎么处理掉二少爷那个绊脚石……” 南宫大少爷嘶喊道:“……可你却抢了我的老婆……” 薛鹊陡地寒声道:“是你抢了我的老婆!” “什么?!”南宫大少爷一时怔住了。 薛神医恨声道:“想我薛鹊,和依依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和、两小无猜的一对,无奈依依的父亲、讲究‘门当户对’的‘北霸天’慕容老爷,嫌弃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一口拒绝了我的登门求亲……”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仰面对薛鹊面带愧色的道:“都是我不好,年轻不晓事故,一时被南宫华树这浪荡子的虚华外表和花言巧语所迷惑,**于他……事后,无论我怎么反悔,生米成炊,也于事无补了,由于两家的老爷子,早都有联姻之意,便将我和他,力主成了亲事……” 南宫大少爷迷顿的道:“原来你们早就相识……却在我的面前……假装隐瞒了这十多年……你们瞒的我好苦……” 薛鹊冷声道:“依依被八抬大轿吹吹打打送进你们‘南宫世家’,我当时的心疼,只怕要比你大少爷现下的疼,还要疼上一万倍!” 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薛神医道:“我在‘药王谷’,有一个同门师兄,叫‘金梦枕’,做过皇宫的大内御医,他的故事,和我很相似,他是喜欢上了‘小雷门’的大小姐雷晓雅,可惜的是,雷家几个老家伙,贪慕‘玉阙谷’的虚荣,却将女儿嫁给了‘冷家’的三公子冷北城,金师兄几次费尽心机布置,要杀掉冷北城,可惜都功亏于溃反倒到头来,搭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参见《报恩箭》卷) 不一样的是,我比金师兄幸运,我的报复计划成功了,我不动声色的混进你们‘南宫世家’,助你杀弟、淫妹、弑父,一路取得大少爷你的信任,卧薪尝胆十五年,才有今日的大功告成……” 又长舒了一口气,薛神医开心的道:“大少爷,我今天晚上,特别高兴,我都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做为多年的朋友,难道你,不替我开心吗?” 南宫大少爷苦笑半声,道:“……你开心了……我却心疼得要死……” 就听妻子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好奇的道:“我就是纳闷啊,你都心疼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疼死呢?” 南宫大少爷艰难的,将头微微转了一个角度,悲哀的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夫妻似海深……夫妻一场……难道你的心里……就这么希望我早点死吗……”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正色的道:“是啊!为妻的心里,真的巴不得你早一点死啊!死得越早,我就越开心!最好马上就咽气。立刻就死,我才舒心!” 南宫大少爷凄笑道:“……你居然这般的……恨我……”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冷笑道:“亏你才知道!结婚这一十七年来,我每天每夜、无时无刻的都想你死,都找机会让你死,你就像我心里的一根刺,心中刺,不拔不快啊!” 南宫大少爷哀绝的望着自己昔日的“枕边人”,绝哀的道:“……你就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不能!”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斩钉截铁的,冷冷道:“你这个负心人,当初欺骗我的身子,又拆散我和薛郎,先有花想容、再通南宫芳树,屡屡背叛、种种欺瞒,你让我如何能饶的过你?” 南宫大少爷努力抓住最后一线希望,哀求道:“……我们还有两个可怜的孩子……你不会忍心……他们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吧……” “我们的孩子?”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笑了。 她笑着问道:“你觉着……两个孩子哪一个、哪一点长得……像你南宫华树?” 此语一出,南宫大少爷当即就懵住了---- 是啊!哪一个孩子、哪一点像自己?! 女儿和儿子都是尖脸细眼,而自己,却是典型的圆脸大眼啊…… 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就没发现呢…… 自己的孩子,不像自己,那像谁呢? 南宫大少爷突然觉着,儿子女儿的眉目之间,隐约有一个熟悉的人的影子…… 这个人,会是谁呢…… 薛鹊! 南宫大少爷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个人的五官面孔! 真是太像了! 尤其是小儿子,简直是和薛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天啊! 自己引以为荣、以为为傲,聪明伶俐的一双儿女,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们竟然是薛鹊和妻子的私通野种!!! 南宫大少爷想明白了这一点,已经太迟了…… 他抬头,就看见妻子慕容依依,正对“奸夫”薛鹊,发出会心胜利的微笑,然后,他突然觉着,自己的心,不是那么疼了…… 是不是……自己,就要死了…… 薛神医怜悯的看着南宫大少爷,残酷的道:“还记得你婚后四肢无力、向我讨过几剂有助‘床事’的‘虎狼猛药’吗?那药被我下了‘绝精’慢性之毒,你注定是不可能是有后代的……好人做到底,大少奶奶空床寂寞,我就索性送你两个便宜儿女好了……” 南宫大少爷的心,到了这里,真的就连最后一点疼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薛神医的“帮凶”、“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终于”赶过来了。 昏迷中的南宫大少爷,还听到薛神医,向他那一群“大义灭亲”的“心腹兄弟”沉重到沉痛的说道: “各位好兄弟,今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今天在这里,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当着好兄弟们的面儿,我薛鹊,就表个态---- 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这个人,虽然是我薛鹊一个头磕到地上的拜把子兄弟,对我也有知遇、提拔的大恩,但是,我们人生在世,要顶天地理,公私分明、恩怨分明。 诚然,南宫大少爷与我亲如手足,对我恩壮如山,但是,这个贼子,为独吞家产、勾结‘朝天门’土匪,暗害死亲弟弟南宫玉树小少爷;为泄兽望,不顾廉耻,淫辱继母芳树姨太太;为逞私欲,背着大少奶奶跟花想容这等娼妓互通款曲;为夺位泄恨,设局亲手杀害生父南宫老爷子! 此贼、南宫华树,他胆敢杀弟、淫美、背妻、弑父,古之昏君隋炀帝实在是一个十恶不赦、万死难赎其罪的大恶人、大罪人! 试想一下,这么一个残害父母亲人的贼子,做了我们‘南宫世家’的新家主、做了大家的新领袖,那简直是我们‘南宫世家’的悲哀,是我们大家的绝路!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连妻儿爹娘,都不放过,将来又怎么会放过我们这些做兄弟呢?我们‘南宫世家’,是名门望族,耻有他这样的‘害群之马’,所以,今晚,我薛鹊,要替天行道、为家族,除掉他这个家族的败类,江湖的人渣……” 薛神医一番“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话,“声情并茂”的演讲下来,“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那些“南宫世家”的第三代精英,全是神色凝重,洗耳恭听,唯唯诺诺,点头附议。 南宫大少爷突然之间,很想笑。 他很想大声笑。 南宫大少爷其实很想告诉、告诫、告警“花间三杰”,他很想和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他们说: “一个人,若不能善待他的父母家人,固是不会善待他的兄弟朋友;可是,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兄弟朋友,都不能善待,那他也绝不可能会善待他的手下部属……将来总有一天,薛鹊也会向你们下毒手的…… 可是,他已经快死了。 南宫大少爷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 “斩草不除根,春来发几枝,处处闻啼鸟,秋收万担粮……”薛神医深拥着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一面说着、笑着,一面已提着刀,逼近过来…… 南宫大少爷还是很想笑,虽然他笑不出来,可是他就是很想大声笑。 因为南宫大少爷知道,照这样无限循环杀下去的结果,不久之后,他就会很快又见到了薛神医了…… ----我们的计划,在我手中的刀,斩下去的那一刻,终于完美的收官了! 我们的心动计划,叫做“摘心”。 所谓的“摘心行动”,“摘”是动作,“心”是目标。 “摘”,我很在行,我是“病魔”公孙拜最出色、最优秀的弟子,我是“江南神医”薛鹊,我曾经“摘”过很多人的“心”,且不管他们本人,是否乐不乐意。 “心”是目标,谁是“心”呢? “心”是什么人? 自然是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 一个人,如果他的“心”坏了、腐了、烂了、废了,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忍痛割爱、忍疼摘心。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妙法良方。 也许正常的健康人,无法理解一个有心脏病症的病人,病发之后,能有多痛苦吧? 是的,我有心脏病。 很好笑,是吧?一个有名的“神医”,竟然自己本身就有不能治愈的顽疾,这件事情说出去,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医者不能自医,其实,这原本也没有什么。我生下来,就有先天的“心脏病”,每次发作起来,就疼得要死寻活、不死不活。 我曾经寻过很多的“名医”诊治,也求过不少的“神医”医病,我更服过难以计数的“良方”、“偏方”,但我的“心病”,始终没有起色。 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在“药王谷”外,遇到了师父“病魔”公孙拜。 不知道,是不是“久病成医”的原因,我对病症针石药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这些东西,不但可以帮助我安身立命,而且,还可以帮我,完成一些自己想要拥有的事物。 包括“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依依。 “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南宫华树有偏头疼的毛病,是我医治好了三小姐的头疾顽症,同时也跻身为“南宫”家的重要客卿。 慕容老爷子很势利,拒绝了我的求亲,却将我心爱的依依,嫁到了“南宫世家”。 依依摇身一变,成了“南宫世家”身份显赫的大少奶奶,我也终于下定决心,请师父“病魔”公孙拜为我摘除那坏掉的心之一角。 师父的手术,很成功,他用一颗活剥现取的野狼鲜活心脏,更替了我的那颗坏掉、烂透、腐尽的病心,让我拜托了二十多年的心疼苦恼和折磨。 重生之后的我,感觉到了一个正常健康人的幸福和快乐。 然而,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很快就成了我的第二块“心病”。 这个绣花枕头一样的世家浪荡子,除了一副华而不实、眼样蜡枪头的脸面和几个臭钱,他还有什么?他却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慕容依依! 他凭什么? 论相貌,我比他英俊! 论年纪,我比他年轻! 论才华,我比他出色! 论能力,我比他能干! 我哪一点儿比他差?我哪一点不比他强?! 我恨那个蛀虫、废物、垃圾! 我要夺回我的女人! 我要把他的一切,都变成我的! 只有我薛鹊这种英俊、年轻、出色、能干的优秀之人,才配拥有和享有“南宫世家”少主那样的富贵尊贵! 他南宫华树也配?! 我呸! 经过一番努力和隐忍,我如愿以偿的站到了依依的身边,开始了我一步步的“摘心”行动。 这个计划,我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两个人一起暗中谋划了很久,这个女人,远比我还要恨她的丈夫、那个南宫大少爷。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的“摘心计划”成功了! 我们巧妙利用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我们杀死了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终于摘除了多年的一块“病心”---- 我们杀死了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 现下,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先后都死了,“南宫世家”已经是我和依依的了。 现在,我应该好好轻松一下,好好放松一下,好好的享用我的依依,享受我的“南宫世家”财富荣华了…… …… 薛鹊突然觉着,没有心病的感觉和生活,真好…… 第五章 腿疼 他娘的! 我实在是,已经一忍再忍、忍上加忍、大忍特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我们老兄弟两个,被逼无奈、被迫无法,进行我们的“锯腿”行动! 一提起这个“锯腿”计划,老子的两条风湿老寒腿,就疼得无以加复。 妈的! 疼死老子了! 我是南宫无命,我是“南宫世家”的长老,我还是南宫老爷子南宫无忌的堂弟。 不是老子吹牛,南宫无忌能有今日“南霸天”的声威、“南宫世家”能有今天“权力帮四大家族”的地位,和我南宫无命,是分不开的! 不客气地说,没有我南宫无命,就没有今天的“南宫世家”,就没有他们南宫父子的荣华富贵! 四十多年来了,老子跟在他们南宫父子的鞍前马后,东挡西杀、赴汤蹈火,拼死拼活、累死累活,从一个青葱少年,熬成了皓首老朽,立下了无数的汗毛功劳,积累了难以计数的辛力苦劳。 可是…… 可是,老子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除了这一身的伤、满身的病,我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得到! 南宫老爷子还算念旧情,对我们这些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老姊妹,大体上,面子上,总算还过得去;在他当政主家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兄弟,也还算好过一些。 “南宫世家”内部,设置了三个内政机构,分别是负责执法行刑的“三口组”、负责剪除内奸的“黑首党”、以及负责对外武力的“大犬帮”,这三个机构,便有老子南宫无命,和南宫无盐、南宫无名这两个长老,分别执掌。 就从这一点上看,南宫老爷子,对我们三兄妹,还算放心,总算有点人味。 至少要比薛鹊这小王八羔子和慕容依依那个小**,要强上百倍了! 哎呦---- 日他们组这对狗男女的亲娘!一想到这事,老子的两条病腿,就往死的疼! 事情是这样的: 自从薛神医和慕容依依这一对“奸夫淫妇”篡权夺位之后,他们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南宫无盐老妹妹死后留下的“黑首党”,交给了他们的“心腹”张钓诗,全权来打理掌控! 我日他张钓诗他亲娘的! 哎呦!我腿疼---- 疼死老子了! 三大机构,那是“南宫世家”的核心中枢,三大负责人,无不是跟着南宫老爷子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长老级嫡系血缘直属人物,他张钓诗,算哪个葱?! 他小子本来是老子“三口组”手下一个跑腿当差的,不是老子看他口齿伶俐、手脚勤快,拉扯了他小子一把,把他调到老子身边做事,给他机会出头,他小子算根毛?! 现在倒好了,投到了薛鹊手下,靠着给慕容依依那个贱货舔腚沟子,张钓诗这个小杂种,居然狗仗人势,和老子平起平坐起来! 草他妹子的!气死老子了! 疼!我的腿啊---- 我一生气,两条病腿,就没命的往死里疼---- 想一想,我这两腿,还是不是当年,背着受伤的南宫老爷子,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三九寒天躲进“大肚河”的冰水,侵蚀了两个时辰,才烙下的病根! 老子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们“南宫世家”,就是这么对待恩人、功臣的! 让我手下一个小卒子张钓诗,反倒爬到老子的头上,你们让老子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往何处放?! 这还是最惹老子生气的,恼火的事情,还在后头---- ----“银杖婆婆”南宫无盐那个“短命鬼”,死在“寒山寺”(参见《欢喜佛》卷),你们把她的“黑首党”收回权力,也就罢了,狗日的薛鹊、欠干的慕容依依,你们倒打起老子‘三口组’的鬼主意来了! 就在前几天,这两个“狗男女”,假模假样的召开家族长老、干部大会,我一看,他娘的,除了我和南宫无名那个老实头,都是他们两个的“心腹”---- 我呸啊! 第三代的毛头小子,都人模狗样的坐在“南宫世家”最高会议室“果悟苑”里,和我们这些元老、长老一起,共商“家族发展大计”了! 奶奶的,这是要放在南宫老爷子那个朝代,张钓诗等这号的小犊子,连立到“果悟苑”门外当值站岗的资格都没有! 妈的,疼死了老子的腿了! 还有,那个“慕容世家”的慕容黑甲,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披着一身黑甲的黑大个,他又凭什么大马金刀、人五人六的坐在“领导席”上首旁听?! 张钓诗那几个,虽然资历浅,资格薄,但总是“南宫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你慕容黑甲是“慕容世家”的长老,跑到我们“南宫世家”,装什么二大爷?! 啊啊!我的两条老腿! 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会议一开始,那个薛鹊就装模作样的假惺惺关心起我的病腿来,我就知道,“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果然,慕容依依随后就发出提议,说什么老子“劳苦功高,为了家族大业,多年来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积劳成疾,依依为了体恤叔伯元老,建议无命长老的职务,暂由‘三口组’干将沈钩月代行,请三叔安心养病,将养身体,待无命三叔养好腿疾,再为家族发挥余热……”云云…… 我日慕容依依你个小贱货的! 老子连职务都给剥夺了,我还发你娘东方星星的余热啊! 我本来想拒绝大少奶奶的一番“好意”的,可是,与会的人里,都是她和“奸夫”薛鹊的人啊,那些“墙头草”、“变色龙”,都百口一词的劝我退休将养,全称赞“大少奶奶”“尊老敬老”“功德无量”,吃着“南宫”家白花花的白米饭,关键时候,却帮着慕容依依贱婢这个外姓人,简直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腿疼!好疼!!疼死老子了!!! 对了,还有老二南宫无名,简直就是个哑巴嘛! 真废物! 太没用了! 薛鹊他们一大帮人,对老子口诛笔伐,群起围攻,南宫无名那个缩头老乌龟,却缩在一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什么狗屁南宫老二?!简直不配复姓“南宫”,更不配做老子的哥哥! 想想老子就来气,二哥那个没用的玩意儿,不但没有帮我出头,反而主动请辞,将他的“大犬帮”交给薛神医的另一个“心腹”手下孟酌酒,自己撂了挑子,回到后花园挑粪浇花怡然自乐去了! 废物! 老废物! 南宫老二和我一交出权力,这下可好,“南宫世家”的三大决策中枢机构:“三口组”、“黑首党”、“大犬帮”,分别由薛鹊和慕容依依的“亲信”干将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执掌,“南宫世家”由此,被这两个“奸夫淫妇”紧紧的抓在手里、牢牢地控制于掌心! 南宫老二卸职之后,就安心在他的一亩三分地,浇水养花,我可有点不甘心,我就想联络一些跟家族关系咩密切的“老朋友”,图谋复出---- 我先找到了“青海三子”之一的青灵子。 这个老道,当年收过南宫大少爷的好多金银,在比武中假意败在南宫大少爷剑下,来抬高南宫大少爷的江湖声名、取悦南宫老爷子(参见《蝴蝶梦》卷),或许这个老“骗子”,会有什么办法---- 还没我找上青灵子那个“老骗子”,薛神医却满脸堆笑的找上了我。 那个王八蛋,提出要给我的病腿做手术。 老子当然不肯答应,小王八蛋就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把老子绑到了手术台上,然后,一针麻药下去,老子就人事不省了…… 等老子清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薛鹊那张笑容可掬的欠揍的小白脸,然后,我才发现,我的下肢空空的! 老子的两条腿,竟然被薛鹊给锯掉了! 薛鹊那个该死的混蛋,还“医者父母心”似的和我解释:“老人家,您的两条腿,已经是没法修复机能了,为了防止病情恶化,恶疾延伸至脑、演变成‘老年痴呆小人麻痹中老年妇女更年期孕妇产后抑郁口蹄疫禽流感综合不治之症’,所以,只有截肢了。” 姥姥的! 这两个小杂种,还是对我不放心啊! 我现在已经坐在轮椅上,成了半截废人,老子不能再一味的退让了! 是时候进行反击了! 再退一步、再让一步,我就不止搭上两腿腿了,恐怕连这条老命都要赔掉了! 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了! “锯腿”计划,马上必须施行! “锯腿”是老子这个行动的代号,“锯”是动作,要锯掉的“腿”有两条,一个是薛鹊,一个是慕容依依。 薛鹊锯掉老子的两条腿,老子就要锯掉他们“两口子”的四条腿!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老子行走不便,我急需要一个帮手,来一起完成这个“锯腿”行动---- 找谁好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后花园挑粪浇花的那个“同病相怜”的“退休老干部”、二哥南宫无名了。 我就不相信,南宫无名这个老家伙,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薛鹊跟南宫依依这两个小杂种,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忍气吞声到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南宫无名果然也受够了,我们一拍即合,对“锯腿”计划,兴奋异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们当然,都不甘心自此退出“南宫世家”的历史舞台! “南宫世家”能有今今时今日的江湖声威和武林地位,我和南宫无名,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功劳第一,没有我们两个,“南宫世家”,就根本没有可能挤得上“武林四大世家”,更无缘加盟权相蔡京的“权力帮”。 就说上一任家主、“南霸天”虞南宫无忌在位执政的时候,我们俩个,已是一并打天下、闯天下的功臣元老,“南宫世家”的叔伯长老虽多,但若论“资历年龄”,就没有几个人,能“老”得过我们,就更别说论“功勋劳绩”了。 说实话。南宫老爷子,也算是个不世的奇才,他重用我们两个老兄弟,视我们如心腹,待我们如亲手足,有时候,就连他的两个儿子南宫华树和南宫玉树,说的话,都没有我们两个堂弟管用好使;我们为南宫老爷子卖命效力,也算是心有甘、情可愿,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 我们也是骨生肉长爹生妈养的人,我们不是不惧死,但只要有人信得过我们可以替他赴死,知道我们是有用之人,且珍惜我们有用之身,我们就算为他拼死,也是义无返顾虽死无憾的。 更何况,江湖厮杀,拼死者,未必就会死,敢死着,不未必便先死,我们兄弟,在江湖上打滚了半辈子,这个道理,我们都很懂。 现在想一想,三十多年都过去了、 三十多年前,天下武林,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各家各族,为了要在“中原”武林里立足,坐上一把交椅,拼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那个时候,“南宫世家”式微多年,算是刚刚在寂寞无闻中,才中兴冒出头来,但就凭我们无命、无名两兄弟,还有忠心耿耿的“银杖婆婆”南宫无盐等人,经历一场场惊心动魄,生死相搏的恶战,终于使“南宫世家”,跻身“四大武林世家”之一,在武林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那是我们“南宫世家”的光彩和荣誉。 那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光荣! “南宫世家”一抬头,其他的门派家族,就更加虎视眈眈,窥视不轨。 还好坐江山之后的南宫老爷子,并没让我们失望,他是个很有本事。很有魄力的家主,他很重用我们这些打江山的“中兴功臣”。 很多时候,南宫老爷子,并不把我们当作他的兄弟,手足,而是把我们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家族“长老”,要我们这些经验丰富、阅历丰厚的“老兄弟”,给他意见,给他建议;并且,家族每遇重大的决策和事情,老爷子总是会把我们请去“果悟苑”,来征询我们老哥几个的意思,而且,我们所提出的条陈,十条倒有九条,会被南宫老爷子采纳录用。 也正是因为有南宫老爷子在家族掌舵,而老爷子又有我们这些“老兄弟”齐心合力的效力和效命,这三十余年来,“多南宫世家”已成为“权力帮”中数百个派系里,最有威望名气的重要支脉。 在这三十多年来,我们这些老兄弟,跟随着老爷子,不知经历了多少场大战,打败了多少强敌。 不知有多少要侵害我们家族的人马,现在已变成磷磷白骨,变成森森骷髅,毒蛇已在他们的肋骨间,栖息成窝,青蔓正穿过他们洞孔里,往土外窜长,向大树蔓延。 年复一年,战接一战,我们从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直战斗到风霜满面的老人,我们踏着敌人的尸骨,我们踩着敌人的头颅,终于把一道道险关,都夷为平地。 我们兄弟联手,天下从无敌手! 或许,我们唯一打不败的,而终于还是被它打败的,那就是无情的岁月。 不知不觉之间,皱纹爬上了额角,白发越来越多,黑发越来越少,直至没有,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都老了---- 而且,我们还要继续、逐渐的老下去---- 是什么时候,我们一下子就变老了呢? 我们不知道。 不过,我们已开始感觉到,薛神医跟“花间三杰”这些后辈们,越来越不尊敬、越来越不尊重我们这些“老人”了。 不但我们兄弟老了,南宫老爷子也被岁月所乘,也变老了。 南宫老爷子的儿子南宫大少爷、“慕容世家”的大姑爷、南宫华树,,更是没把我们这些“跃来岳没用”的老头子们,瞧在眼里、放在心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南宫大少爷一直都在培植只属于他自己的私人势力---- 这个“不成器”的“二世祖”,已迫不及待的向我们这些“位高权重”、“老气横秋”的叔伯长老们分权、索权、夺权。 “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这些被南宫大少爷火箭般速度提升、提拔起来的年轻人,都是南宫大少爷刻意扶植起来,一齐来逼我们这些“老臣子”上绝路的干将精兵。 我更知道,南宫大少爷的身边,最可怕的、最恐怖的,还不是“花间三杰”这几个人。 而是南宫大少爷的得力助手、得意帮手---- 薛鹊! 这个薛神医,绝不简单!绝对是个人物! 这个人,表面上,是跟南宫大少爷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老婆同一鼻孔出气,但是,私底下,却对我们必恭必敬礼让有加,常常偷偷向我们表示他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的无奈和苦衷! 而今,这个薛神医,就成了我和南宫无名决意要锯掉的“病腿”! 第六章 锯腿 薛神医这个人,相当的聪明。 他背地里和我们这些家族里的叔伯长老,尊敬有加,一团和气,无形之中,便将我们的原有的敌意和恨意,消化解除,所剩无几;并且,他巧妙地,把我们的怒火跟不满,主见的,转移到南宫大少爷南宫花树的头上! 我一早就看出,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嘿嘿! 老子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个薛鹊,不甘于长时间,屈身在南宫大少爷的“下面”,在家族的变局里,取得了扭转乾坤、咸鱼翻身的契机和运机。 那个让他一飞冲天的契机和运机,来自南宫大少爷的“弑父”计划----“拔牙行动”! 南宫大少爷老早就看他老子、南宫老爷子不顺眼了,杀父之心,日益彰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几个老伙计,当然也知道南宫华树这个“狼崽子”安的是什么心,整个“南宫”家族上下,恐怕也就瞒着南宫老爷子一个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我和南宫无名,本也没有多大的异议,毕竟是他们父子的“家事”,他们父子俩个,谁来当这个家主,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左右我们都是当奴才的命;而且,要是由晚一辈的南宫大少爷来当家做主的话,说不定,我们这些叔伯长老,地位和福利,会上升一大截呢! 反正,对于南宫大少爷的“拔牙行动”,我们“长老团”,不赞成,也不反对,顺其自然,听之任之,隔岸观火,袖手旁观,静观其变。 人,总是都有私心的,控制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世祖”南宫大少爷,总要比在精明威严的南宫老爷子手底下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好过多了。 “拔牙行动”,就在我们的注视下,展开了---- “公猪领”那一役,原本是,南宫老爷子和“西门世家”的“伪家主”西门不错,在“公猪领”和谈联谊,南宫大少爷使用诡计,令西门不错那个狗东西,错以为自己被南宫老爷子设计中伏,这西门不错,情急之下,狗急跳墙,也不理清缘由,就向南宫老爷子全力的反扑,结果呢,西门不错和他带来的三个叔伯兄弟,全数被格杀荒岭野郊,“南宫世家”与为“青龙会”遥控的“西门世家”,自此,种下无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那一战,南宫老爷子,虽然是将“西门世家”仅存的“不”字辈四大高手,全部立毙,他自己,也受了极其严重的赏。 南宫大少爷这个逆子,那晚趁乱弑父,可怜南宫无忌老爷子,蔡相“四大霸天”之一,出道以来,纵横江湖五十四载,身经大小三千六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到头来,老爷子不是死在仇人的刀下、也不是倒在敌人的战场,却命丧在他膝下这个不孝子----南宫华树的手中。 薛神医在事后,还跑来和我说,南宫大少爷,把他自己这个弑父的行动计划,命名叫做“拔牙”,南宫华树这个该千刀刮、万刀片的逆子,竟然把他自己这丧尽天良、人所不齿的作恶行动,当作是一次拔牙手术了! 南宫大少爷筹划多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他心心念念、茶饭不思,一杀而后快、一劳而永逸的“拔牙”行动。 他,赢了! 可惜的是,得意的南宫大少爷,并不知道,在他的“拔牙”行动之后,还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行动。 ----这个秘密的行动,代号叫做为“摘心”。 ----“摘心”行动。 “摘心”行动,总体上,是有着“江南神医”称号的薛鹊薛神医,暗中一手策划、实施的。 薛神医要“摘”的“心”,正是他的主子、朋友、兄弟----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 他和他的合伙人、大少奶奶慕容依依,都把南宫大少爷,当作了他们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除之而后快! 这叫什么? 这是不是,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南宫老二南宫无名读过几年书,他肚子里的墨水,也比我这个大老粗,多了那么一点点。他在我面前卖弄他的“学识”说道:“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来表述这一家族突发事件,稍欠准确,这应该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宫老爷子是那只可怜的‘老蝉’,南宫大少爷就是那个吃掉‘蝉’的‘螳螂’了,至于‘黄雀’嘛,自然是薛鹊啦。” 读过书、喝过墨水的人,想法和看法就是不一样,老子就想,“黄雀”之后呢?是不是还有“猎弓”在紧随其后的窥视?! 可怜、可笑、可悲的南宫大少爷,杀了自己的老父亲南宫老爷子,还没有真正意义地当上一天的“正式”家主,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权力带给自己的美妙甘甜之滋味,就稀里糊涂的,死在他两个至亲至爱的友人亲人之阴谋诡计下。 这两个至亲至爱的友人亲人,不是别个---- 其中一个,是薛鹊。 此外一个,是慕容依依。 ──南宫大少爷的妻子、大少奶奶慕容依依。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娘家,也很势力,也颇具实力,她是“北霸天”“慕容世家”家主慕容非凡的长女掌珠。 慕容非凡生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他的每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嫁了一个英雄了得相公,在这些名门世家的姑爷鼎助之下,“慕容世家”的威风,一时无对。(参见《欢喜佛》、《千机锁》卷) 南宫大少爷与·慕容大小姐结合为夫妻之后,他也是无疑即把“慕容世家”的一部分实力,转借合并了过自己这一方来。 可是,慕容大小姐,一开始,也并知道,南宫大少爷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爱她、甚至一度想逃婚拒娶她。 南宫大少爷之所以能够与她成婚、完婚,完全是因为他父亲、南宫老爷子力主强令的缘故和结果。 是薛鹊,是薛神医把这些事,对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和盘托出,让大少奶奶慕容依依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跟南宫大少爷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更知道,自己的丈夫南宫大少爷常背着她,去青楼妓院,跟花想容那个“小婊子”,送金赠银,酒池肉林,日日笙歌、彻夜鬼混,就连南宫老爷子的妾侍养女三小姐南宫芳树,她这夫君、南宫大少爷也跟她眉来眼去、明来暗去的有染私通。 现在,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在“情夫”、“小白脸”薛神医的“力助”下,终于,展开了她咬牙切齿的“拔牙行动”---- ----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既然杀了他的老子南宫老爷子南宫无忌,她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也如愿称心的杀了丈夫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这样一来,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就可以乘势、顺势,扭转家族的局面,把“南宫世家”反过来,向娘家“慕容世家”靠拢臣服,为她们“慕容世家”“大燕皇朝”的“复国”美梦,添砖加瓦,造势拉旗。 现在,“南宫世家”的老爷子死了,大少爷也死了,小少爷早就死了,“南宫”家族的嫡系继承人,都死了个干净,按照家族规矩,“南宫世家”自然要有慕容依依这个大少奶奶掌舵当家。 可是,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本身毕竟是一个女人,她的身边,还是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男人,来帮她支撑、面对、解决、处理一切繁杂的家族事务的。 这个“强而有力”的男人,当然是“江南神医”薛鹊。 薛鹊这个人,对于年轻守寡的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来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强”,而“有力”。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出令有名”,大少奶奶慕容依依,还别出心裁的给她的“野男人”薛神医,安排了一个“大总管”的职务。 所以,薛鹊这个能干的“大总管”,就将“师出有名”的“南宫世家”的家事,从白日,管到了黑天,便把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家务”,从会议室的办公桌,赶到了卧房的睡床上。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一点不担心薛神医会夺他的权。反正,现任“大总管”的“南宫世家”实际领袖薛鹊,早就跟她暖昧私通;而大总管薛神医,也不在乎是“南宫世家”融合“慕容世家”,还是“慕容世家”吞并“南宫世家”,他只要慕容依依美人在怀享受,他只要“大总管”大权在握享用,至于挂着什么“招牌”,他薛大神医、薛大总管,才懒得理会呢。 南宫老爷子死了。 我们也老了。 南宫大少爷也死了。 我们也就更老而不中用了。 现在的“南宫世家”,是薛神医在当权主政,是属于“薛鹊”的时代。 薛神医之所以,这么快这般易,就将“南宫世家”的大权,紧紧地抓到手里、握在掌中,除了有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全力配合,还有其它的原因就是---- 他不但有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这“花间三杰”这一群心腹手下的鼎力支持,他还有通过情妇慕容依依借来的“慕容世家”实力的大力支撑。 我不得不承认,薛鹊今时今日在“南宫世家”的地位,已到了不可动摇的地步。 忠于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的族人和弟子,都纷纷在“西门世家”的复仇挑战战斗里,先后力战身亡。 这些“战死”的族人,他们“战死”的原因,我和老二南宫无名两个看在眼里,都是心知肚明,我们嘴上不说,却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这些只向“南宫”父子的“牺牲者”,被“大总管”薛鹊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指名出战,他们舍命力战“西门世家”的哀兵之师,在背腹受敌、绝无后援的战局之下,那两个“狗男女”,“借刀杀人”、“坐壁旁观”,不乏一兵一卒的支援,他们纵有一腔忠魂,焉能不死!? 我们知道他们死得冤,我们知道他们死的不瞑目,我们什么都知道。 我们记住了,我们记住了这个血海深仇,我们记住了这个血的教训。 我们没有公然去质问“大总管”薛神医,更没有挑明的去找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理论,我们要保住老命,我们要留住有用之身,我们是“南宫”家族最后的希望,我们在等待机会---- 光复家族、匡扶正义的机会! 即使,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敌人,很不好对付。 薛鹊,这年轻人,说起来,要比一向养尊处优、游手好闲、有名无实的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精明能干得多、也阴险狠毒得多了。 薛神医一升任为家族“大总管”,他立即把我们两兄弟,还有几个资历最深的门客,如“青海派”的老骗子、“青海三子”青灵子等,荣升为“顾问”。 狗日的! 薛鹊这一招,一下子,就塞住了我们几个老伙计的嘴巴。 这个小白脸,表面上,待我们几“顾问”个十分的礼贤优待,非常的恭谨敬重,他自己也很谦虚、很客套。说实话,这些已经使我们几个“老臣子”,在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之余,不禁消磨了斗志战心---- ----算了吧,历代历代,政权更迭,都会流血牺牲,反正南宫老爷子也给南宫到少爷杀了,薛总管宰了南宫大少爷,为家族除掉这匹“害群之马”,为老爷子报仇雪恨、明正典刑,这好似也没什么不对的啊,只要薛神医能好好的领导我们老一辈子的人、辛辛苦苦创下的“南宫世家”,迈向繁荣昌盛,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唉---- 我们当初,就是有了这种“姑息”的心理,才使得今天的薛鹊,狡计得逞,大奸养成。 “西门世家”的“伪少主”西门小错,要为他的死鬼老爹西门不错报仇,他头扎孝带、身披孝服,亲自率众,夜袭“南宫世家”。 大总管薛神医,下令我们这些老人家们迎战,可怜我们这些长老、顾问们,便重披战甲、再拾刀枪,舍死忘生,为保卫“南宫世家”而力战苦拼。 数场恶战下来,结果,我们这些老人,不是战死,就是受伤,就连我那闷口葫芦、老实巴交,喜欢咬文嚼字、挑粪浇花的老二哥南宫无名,也被敌人废了一条手臂,另外牺牲的叔伯兄弟,也有六人之多。 与“西门世家”这一役,令我们“长老团”的元气大伤,根基全无。这也使的,我们日后对“南宫世家”在“果悟苑”的发言,越发没有份量,如同虚设。 后来,我和南宫老二仔细一合计,就发现了一件事---- 战斗中,伤亡的力量,主要都是我们“元老级”的骨干成员;而“少壮派”的“花间三杰”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等这些人,不是恰巧不在,就是留守总堂“钟难骸”,又或是调守它地、并未出战…… 世上,哪有这么多、这么巧的事情? 若不是西门不错父子的死敌宿怨西门不弱和冷北宫夫妇,搬请“玉阙谷”和“高第门”回师,收复失地,已乘西门小错精英尽出之机,大举围攻“西门世家”总部,“塞北”雪袍精骑云集,兵临城下,西门小错也定不会收兵回援,放弃一举攻陷“南宫世家”、为父报仇之举。 要不是这样,我们“元老团”的伤亡,将更大、更巨。 至于“慕容世家”派到“南宫世家”的常驻长老慕容黑甲和他的黑甲骑兵,虽然就驻扎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公猪领”山脚之下,但也并没有及时的支援战场上几乎被屠戮一空的我们这些老将弱师。 这些种种的现象,让我和南宫老二,终于省悟到了一件事情---- ----薛鹊,这个弑主夺权、霸占主母的白脸小人,到底是不是一面好言软语的安抚我们、一面要“借刀杀人”的清理我们这干老人呢? 答案,是不言而喻、不言而明的。 这一役,我们虽然伤亡惨重,但也让我们萌生了兔死狐悲、齿亡唇寒之感,而且对薛鹊的一举一动,更加的注意留心了起来---- 经过长期的细心留意观察,我和南宫老二,至少发现了一桩不可否认、也无法否认的实事,更是事实: 薛鹊当权后,他不像他的主子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一面说要另立族规家法、大事改革创新,以适应时局时势,重振“南宫世家”昔日的声威辉煌,更无视于我们这些“老臣子”的存在,他嘴上振振有词、说的漂亮,其实却安于享乐,不思进取,喊响亮口号,一个顶六个,也不见得他真正的去做一些什么卓尔有效的实际工作。 薛鹊可不一样,他是处心积虑的要锯掉我们这些“老腿”啊! 第七章 手疼 我不能再忍了! 和“西门世家”西门小错一战,激斗中,我被“青龙会”的高手、“火魔”雷爆抛出的一个火球,灼伤了一只手,我的左手,成了废手。 我是“南宫世家”的长老,我的名字,叫做“南宫无名”。 很有名的南宫无名! 在受伤以前,我南宫无名还是很有名气、很威风的,尤其是在南宫华树、西门小错、薛鹊等这些武林小字辈的面前。 所以,当薛鹊总管,以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名义,下令我和南宫无命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莽夫,率队出战,抗拒“西门世家”的“问罪之师”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将敌人和敌军,放在眼里、搁到心上---- “西门世家”原本上,实力跟我们“南宫世家”,是不相上下的,或许比我们“南宫世家”,还要稍逊那么一点点儿;自从“西门世家”的二老爷西门不错,勾结“青龙会”,将兄嫂西门不弱和冷北宫夫妇驱逐、兄弟内斗,鸠占鹊巢之后,“西门世家”精英损失大半,整体实力,已经和我们“南宫世家”相去甚远了;再加上,硕果仅存的“不”字辈三大高手,有全数跟西门不错陪葬于“公猪领”南宫大少爷的“拔牙行动”,“西门世家”的战力,就更急转直下,一泻千里了。 现在的“西门世家”,除了一个还算成点气候的西门小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扎手的人物、棘手的对手…… 我甚至有些觉着,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和“大总管”薛神医,派我们应战,有些“大题小做”、“牛刀杀鸡”,对付西门小错那种才冒头的“小角色”和“西门世家”那群“丧家之犬”,简单的打发“花间三杰”几个“小字辈”张钓诗、沈钩月、孟酌酒,随便去应付一下,就足以了,还至于劳动我南宫无名这种“国宝级”元老吧? 到后来战事一开始,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每一个错误,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我的代价,就是我的一只手---- ----西门小错这个年轻人,也很不简单。他之所以敢兴兵报仇,进犯我们强大的“南宫世家”,那是有所依仗的! 西门小错的依仗,就是来自“青龙会”。 “青龙老大”为了要在“中原”武林,站稳脚跟,势必要将“西门世家”,打造成“青龙会”坚不可摧的“桥头堡”,除了财力支援建设,重兵派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青龙会”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光是“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据说就分新旧两拨、共计三十六位之多,而被“青龙老大”派驻“西门世家”的,就有其中三位: ----“火魔”雷爆 ----“冰魔”百里冰 ----“蓝魔”蓝豪 此番征战,除了“蓝魔”蓝豪留守“西门世家”大本营,西门小错的队伍里,竟然隐藏了两位人魔:“火魔”雷爆、“冰魔”百里冰! 战斗一打响,我就遭遇到了“冰魔”百里冰! 这个头发银白的冰冷少女百里冰,在江湖上,毫无名气,不过,提起她的父亲,却是大大的有名,他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北海”之主、一代巨魔百里寒冰。 据说,百里寒冰性格孤寒,作恶多端,“凉城客栈”的二姑娘冷若霜,在最酷寒难当的“北海”中,潜伏了三天两夜,才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将百里寒冰刺死。(参见《离别钩》卷第一章) 在进军“中原”的征途中,“青龙会”原有的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伤亡近半,为了弥补教会战力的不足,“青龙左使”楚风雪,大胆的起用、提拔、招抚、收用了一批新“人魔”,为教会所用,而一心想为亡父百里寒冰报仇的白发少女百里冰,因为天赋异禀、身负绝学,格外被“青龙左使”楚风雪所垂青赏识,年纪轻轻、毫无建树,就被破格选拔为新“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 这个百里冰,虽然是沿袭了他父亲百里寒冰“冰魔”的称号,一手“寒冰掌”,也是有着一定的造诣,但究竟年纪太轻,格斗经验也浅,我还算是能应付得过来。 然而,西门小过的阵营里,还有一个“火魔”雷爆。 “火魔”雷爆,趁我全力抵抗“冰魔”百里冰的“寒冰掌”之际,祭出了他的“飞火”---- 雷火魔的“飞火”,是有毒的;所以,我的那只废手,也不是简单的灼伤,我的整只左手,都被“毒火”腐蚀烂了! 疼! 手,疼得就像要了我的老命! 幸好,我只是伤了一只手,我的老命,还没留在战场上。 西门不弱、冷北宫夫妇,搬请自娘家“玉阙谷”和“高第门”的“塞外”精骑,适时向西门小错的老巢,发起了攻击,留守“西门世家”的“蓝魔”蓝豪,以一人之力,独斗西门不弱夫妇,情况万分危急,西门小错无奈之下,只得与“火魔”雷爆、“冰魔”百里冰这两大人魔,率队撤离战场,班师回救。 我们老哥几个,也侥幸捡回了一条老命。 做为战场最高指挥官,薛总管没有理由不知道敌营的战力虚实,我们的损伤、包括我的一只手,都得是薛鹊来负这个后果! 说实话,本来吧,我对薛鹊这个小子的印象,总体上,还算不错;越到后来,我就越否定了我最初的看法。 自从薛鹊当上了我们“南宫世家”的大总管,他一面处处尊重我们这些长老,样样礼遇我们这些元老,事事请教我们这些大老的意见,但他又一面暗地彻底改革整顿,大刀阔斧的调动布置,才不到短短的半年时间,“南宫世家”去沉换新,暮气为之一消,已完完全全改变了翻天覆地的样貌和气象。 这期间,对于我们这些“老干部”的出谋献策,薛总管他只是开口问,仅是竖耳听,但他小子,所做所行的,又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是另外的一套! 薛鹊所作所为的那一套,无疑是要把我们这些“开国元勋”、“中兴名将”废除、闲置、孤立,甚至迫绝、逼死! 照这样下去,那可怎么能行! 那次,我那“同病相怜”的老兄弟南宫无命,坐在轮椅上,来花圃看视我,他对我说:“薛鹊这小子,居心叵测,留着迟早是祸患!”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是颇以为然。 我不像老三南宫无命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东西”,把心里的喜恶等情绪,都放在表面上;我虽然表面上,在挑粪浇水、醉心养花种草,但是,家族的任何情形,都有留意,都别想逃过我的耳目。 现在的“南宫世家”,最不妙的趋向是,“慕容世家”的势力,已逐渐潜移默化的入侵“南宫世家”,这一点,很让我担心。 就如新任的“总护法”慕容黑甲,就是“慕容世家”抽调过来、而在“南宫世家”里迅速擢升的人物代表之一。 慕容黑甲年级虽然不是很大,却是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族叔,他当然也是总管薛神医的心腹和爪牙。 也就是因为有了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全力支持,薛鹊这个白脸小子,才能稳住他的“大总管”宝座;否则的话,没有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的力撑,以薛鹊这个“小白脸”、只不过为“南宫世家”第三代外系精英弟子的微末身份,就算是我们“南宫”家正统嫡系已无后继之人,也该找一个旁系的子孙,来继承家族权力,几时轮到他薛鹊一个靠女人裙带关系出头上位的“面首”,站出来主持大局、狐假虎威?! 而今,事情已经很明显、更明朗了,薛神医幕后操纵的主子,其实就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依依那个“吃里爬外”的寡妇女人! 这样一来,那还叫我们这些“南宫”家的“男人”,如何忍得下、咽得下这一口恶气?! 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竟受“慕容世家”这“燕国亡族”的暗中操纵?!我们堂堂有威的“南宫”家族长老,竟要听从一个寡义廉耻寡妇女人的命令摆布!? 不成! 绝对不行! 做为复姓“南宫”的子弟中地一员,虽然我们都老了,但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给薛鹊和慕容依依这一对“狗男女”,强行绑架到“慕容家”、“复国战车”上,一步一步地,走向有去无回的无底深渊----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有勇无谋南宫无命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向我说出了他的“锯腿”计划---- 他认为,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要想活下去,只有一条生路。 ──必杀薛鹊! 薛鹊这个小子,废了南宫无命两条腿,又害了我一只手,我们老兄弟两个,现在都成了“百无一用”的“老废物”,不用想,下一步,他就会要我们这两个“碍手碍脚”的“老家伙”性命! 不管怎样,薛神医这个人,一定要在“南宫世家”里“失踪”、在这个世上“消失”! 也连同那个恶毒、邪恶、凌人、**的女人----慕容依依小寡妇,一起去死!!! 南宫老三的计划,和我长久以来的想法,不谋而合、更一拍即合!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我们的密谋,展开了我们的行动---- ----“锯腿计划”! 即将被我们锯掉的“腿”,有两条,一个是薛鹊,另一个是慕容依依。我们要除掉这两个“狗男女”,我们要这一对“卖友求荣”、“杀夫求欢”的“奸夫淫妇”,一齐、也一起去见鬼! 去见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这一对“冤死鬼”! 我和南宫老三,都有残疾在身,有些事情,嘴上可以说的慷概激昂口沫横飞,但实际操作行动起来,还是有一定不便和难度的,南宫无命的两条腿,都被薛神医“好心好意的”锯掉了,我的一只废手,也无时无刻的疼得抓心挠肺,依靠我们两个“伤残老兵”,想完成“锯腿”计划,无异于白日做春梦---- 于是,我们找了几个帮手---- 家族里,剩下侥幸不死的几个元老,还有被薛鹊深深厌恶、远远排挤到核心权力圈之外的门客之首、“青海派”青灵子道长,也都参与了这项“功德无量”、“功在后世”的行动。 ──“锯腿”行动。 我们几个“宝刀未老”、“雄心依旧”的老将,都深深的相信---- 南宫大少爷“弑父夺位”的“拔牙”行动之后,有薛总管“逆主夺权”的“摘心”行动,薛鹊的“摘心行动”之后,还有我们这些“人老雄心在”的元老们“匡扶正义”、“挽救家族于危亡”的“锯腿”行动。 南宫老三说,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果然是个不知书的;我偏说,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恰当的能体现出“南宫世家”这一系列、一连串的变故。 准确的说,如果南宫老爷子是南宫大少爷的“蝉”,那么,薛神医跟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则是南宫大少爷的“螳螂”;而我们这些长老,却要做这对“黄雀”背后的“猎弓”! “元老团”和我们即将施行的“锯腿”行动,自然由我南宫无名这个“智囊”具体操纵和操作。 “有幸”参与这项伟大而光荣的行动中的、几个核心人物里,青灵子是个只知道“招摇撞骗”、“骗吃骗喝”,不学无术的神棍,我家的那个老三南宫无命,更不说,除了爆粗口、打蛮架,他的脑子里,就是装了一些大粪,错了,他更本就没脑子。 在这种“大势所趋”、“万众归心”、“民心所向”的大环境、大前提、大条件之下,我也只有“勉为其难”、“义不容辞”的站出来,领导大家,为了家族的“光荣”、为了武林的“正义”,跟以薛神医、慕容依依为代表的家族叛逆、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自古以来,师出要有名,我们的“锯腿”行动,当然,也不可以没有堂堂正正之师、磊磊落落之名! 要杀了这双“奸夫淫妇”,我们要用什么样名义和名头,来取而代之、代而行之呢? 我已提出这个问题,青灵子那个“神棍”、还有南宫无命那个“大老粗”,都你看看他、他看看你,最后你和他,一起看向了我---- 嘿嘿!倒底还是要看我这个读过书的“文化人”! 还好,我们的手上,还有一个“活傀儡”、“活招牌”---- ----南宫芳树。 姨太太芳树夫人,说什么都是南宫老爷子的遗孀,也曾做过老爷子的养女,而且,跟南宫少爷刨除“义兄和义妹”、“继母和继子”这两层关系,两人之间也是也有过异常亲密的“情侣”关系。 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看上去、听起来,都有些乱糟糟的,但对于我们的“锯腿”行动,却又莫大的用途---- 我也是费了老白天的时间和气力,才跟面前几个短智少脑的笨蛋,说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和关键: 我们这“锯腿”行动,打着“南宫”家姨奶奶芳树夫人的“旗号”,借的是替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的父子报仇的“名义”,行动成功、一旦击杀了慕容依依和薛神医这两个恶男女之后,马上就实行以“元老级”的长老、来集体领导家族的制度,想法设法把族人的注意力,先集中对抗“慕容世家”、“北霸天”慕容非凡的反扑这一事件之上,值此“大敌当前、家族存亡”之刻,要求大家“务必内外合力、上下一心,共御外侮”为要;待“南宫世家”大势已定,我们大权在握,我们再从长计议,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口口声声叫嚷着“变法革新”,没把我们“元老团”放在眼里的“小垃圾”们一一的清除个干净。 听完我“有理有据”、“精彩绝伦”的分析布置、规划安排,青灵子、南宫无命等这些“智商低略”的“下等人”,都佩服的连点头、带鼓掌、外加叫好,简直是五体投地,语无伦次。 看到这些“老伙伴”们,想我纷纷投来“不愧为靠脑子吃饭的文化人”的羡慕眼神,就连我自己,也不禁为我的智慧,感到深深陶醉而难以自拔了! 我简直是太他妈的聪明了! 我怎么就这么有才呢?我太佩服我自己了,我都快爱上我自己了,我都恨不得照镜子、冲自己磕两个头! ----如果不是我投错了胎、投到“南宫世家”的旁系支脉,“南宫世家”“家主”的位置,哪还轮得到他南宫无忌啊?! 呵呵,不是我自负,就凭我南宫无名的头脑,要是投胎投到官家赵氏,说不准,我还能当上“九五至尊”的皇帝老子呢? 一想到这些,我的那只废手,又开始狠命的疼了起来---- 第八章 剁手 我们拟定的“锯腿”行动,大计已定,家族的大局,眼见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接下来,我们需做的,就只有等。 等待。 等待一场迟迟未到的风---- 东风! 老三南宫无命那个莽夫大老粗,很难得的虚心求教于我何谓“东风”,看在他“虚心求教”“孺子可教”的份儿上,我给他讲解了三国时期、诸葛孔明“火烧曹船”的故事。 ----若无诸葛丞相借来的一场“东风”,周郎又怎能打败强大的曹贼、成就千古美名,怕是连老婆小乔,都要做了曹老贼的小老婆了吧! 我要借、我在等的这场“东风”,不是别个,就是“西门世家”的西门小错! 诸葛丞相没有“东风”,就不能打败曹军;而我们“南宫世家”的“元老团”,若是没有西门小错的助力,“锯腿”行动,也同样实难收效、势难成功。 还好,西门小错没有让我们等上太久的时间---- 一十九天之后,“西门世家”少家主西门小错,再度率众来攻打“南宫世家”! 我们翘首以盼、引颈以待的“东风”,终于到了! 在“青龙老大”的勒令之下,“青龙会”第四供奉、“怪王”老不死,带同“老人家”十数位超一流高手,紧急驰援被“塞北”联军,重重包围的“西门世家”,西门不弱和冷北宫夫妇,腹背受敌,不得不偃旗息鼓,再度蛰伏。 此番,西门小错平息内乱,二度起兵,征讨“南宫世家”,得到了“青龙会”总堂“青龙左使”楚风雪的全力支持,从征队伍里,除了“西门世家”原有的族人和子弟,几乎是倾巢出动之外,西门小错的麾下,还云集了,以第四供奉“怪王”老不死领衔,以“火魔”雷爆、“冰魔”百里冰、“蓝魔”蓝豪、“恶魔”莫翻天等“四大人魔”为首的七十几位“青龙会”高手的核心战队,来势汹汹,气势可是非同小可,声势更是惊天动地。 “南宫世家”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临机授以“大总管”薛鹊薛神医,指挥部署抗战的绝对全权,可我却知道,这次非比寻常,要想保住我们的地盘,薛神医势必要殚精竭虑,全力以赴,或可幸存。 我早就听说,这个薛鹊,是“药王谷”的弟子,我还听说,“药王谷”的谷主“公孙拜”,号称“病魔”,也是“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老牌护法,我更听说,薛鹊和他的一个同门师妹、叫“梅超疯”的,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我就认为,这个薛鹊的底子,就是不太干净。 大敌来犯,大战在即,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临危授命,薛鹊薛大总管,“临危受命”,接手了“南宫世家”的全部兵力,接受了家族的所有权力,号召全族上下,齐心合力,对抗“‘青龙会”的暴军。 薛鹊一面派我们这些老人,去阵接战,一面派心腹孟酌酒,遣往“公猪领”,紧急调集“慕容世家”总护法慕容黑甲的“黑甲骑兵”,前来支援本部。 好啊!薛鹊,你这个小兔崽子,凶险当前、危难近身,你倒还没忘记,遣送我们这些又残废、又可怜的老人,“组团”去敌阵战场去白白的无辜送死! “西门世家”是“青龙会”的“傀儡”、“外藩”、“分堂”,他们的战力虽然不足为惧,但来自“青龙会”总堂的“一大供奉”和“四大护法”,那可是,个个的实力,可非同小可、不可小觑。尤其是“关西”、“老人家”的家主老不死,身为“青龙会”第四供奉的“怪王”,一身古怪的功法,令人膛目结舌、目不暇接、不可思议、防不胜防,那是与武林盟主“鬼王”万镇岳比肩的人物。 派我们这些不是手伤(比如我南宫无名)、就是腿废(比如我三弟南宫无命)、再就是脑残(比如青灵子那个蠢货)的伤残老兵,出战硬敌“青龙会”那群如狼似虎的“神魔级”高手,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摆明了让我们集体去排着队寿终正寝吗?! 小白脸子,没安好心眼子!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英俊的白面小生,嘻嘻,好羞涩啊…… 薛鹊派孟酌酒,潜出“南宫世家”,前去“公猪领”召集援军,搬请救兵。 嗯,对了,孟酌酒这小子,也是一个小白脸子,长得也挺漂亮的,原来在我“大犬帮”手下,我干过他几天……额,不对,是他干过几天……额,越说越不对劲,反正那个小家伙后面挺紧的,妈呀,太难为情了……简直羞死我老人家了…… 不过最近这几天,我发现孟酌酒这个“小家伙”,跟年轻守寡的姨太太芳树夫人,有点眉来眼去的…… 孟酌酒奉命去见“总护法”慕容黑甲,那个黑大个慕容黑甲,在未加盟“南宫世家”之前,本就是“慕容世家”的长老,他混入“南宫世家”的用意,就是青灵子那个脑残,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南宫世家”距离“公猪领”,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孟酌酒脚力即使再好、脚程尽管极快,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个往返的,至于,地位特殊、向来是“听请不听令”的慕容黑甲,是不是肯从命、飞骑驰援,更是一个未知之数---- 薛鹊军权在握,令行禁止,将令如山,慕容黑甲的援军到不到,先不管、我们这些“伤残老兵”,却要在他薛大总管的威逼下,出镇奋战西门小错和他的“青龙会”“一大供奉、四大护法”了。 一个勇猛沉稳的西门小错,原本已经不好应付,“怪王”老不死,更加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四大人魔,也不是省心的料! 这场战斗,不用交手,就知道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妈的,我实在忍不住要骂娘了,嘿!我发现我最近的脏话,越来越多了,嗯,都是老三南宫无命那张“臭嘴”不好,如果不是他传染、带坏了我,像我这种受过高等教育、读过三年私塾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是“出口成脏”、“脏话连篇”呢?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怪老三,看来以后,我要尽可能的离那个“大老粗”远一点儿,少和他在一起玩了…… 我是斯文人,不能讲脏话,再讲脏话,我就……我就…… 我就剁手! 可怜我们这些老人家们,在外面和“西门世家”的“青龙会”高手们,舍生忘死的,挥老拳、拼老命,薛神医和他的夫人……咳咳,其实也就是南宫大少爷留下的妇人----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一直坐守总部“钟难骸”,饮酒作乐,不肯出战,缩头避难。 他奶奶个熊的! 额……我刚才是不是……又说脏话了……不管了,先不忙着剁手,我正在进行我们的“锯腿行动”---- 自打战事一开始,“大总管’薛鹊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就一直躲在防守坚固的“钟难骸”里,便一直龟缩不出,直到他们听见我在外面高声大呼:“‘总护法’的救兵来了!‘黑甲骑兵’到了!!我们大家有救了!!!” 一听说,“总护法”慕容黑甲率领的、纵横大江南北、所向披靡的“黑甲骑兵”赶到了,“大总管”薛鹊,两只眼睛,立刻就发了亮光---- ----是时候一显身手、大展神威了! 薛鹊和慕容依依松开彼此、抛开酒杯,马上带同守护在两人身边的张钓诗、沈钩月等那一干“心腹”手下,奋起出战,准备全力反扑,跟“慕容世家”的援军,内外配合,两面夹攻,一举歼灭西门小错和“青龙会”人马。 薛鹊和慕容依依怎么也没料到,外面一个援军、半个救兵的影子,也都没有。 ----孟酌酒假传慕容大小姐的命令,将驻守在“公猪领”山脚之下的慕容黑甲,独自一人诓骗至无人处,与青灵子合力,将他狙杀了。 孟酌酒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原本就已经是“我的人”,后来薛鹊和慕容依依得势,将他招揽了过去;不过,最近,我发现这小子和姨太太芳树夫人通奸,被我抓了个先行正着,把柄在握,不由得孟酌酒和芳树夫人,不乖乖的听我的话。 我答应孟酌酒,只要他肯配合我们的“锯腿行动”,事后成功,我就做主,将芳树夫人,许配给他,还另外分一大部分家产给两人做生活费用,他自然是乐不得的应允了。 嘿嘿,毕竟是做过“我的人”,还是彼此念旧情的……可惜我老了,要不然的话,那次这两个小儿女,被我“捉奸在床”,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想想男女通吃的滋味……嘿嘿…… 薛鹊和慕容依依带着一干心腹属下,一扑出来,就知道上了当、中了计---- 我和南宫老三南宫无命,手脚相互配合,鼓起全部的力气,全力扑杀薛鹊和慕容依依。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不能不拼命! 拼命,或许有可能争得一条老命;不拼命,就真的会丢掉老命! 我们两个手脚残疾的半百老人、南宫无名和南宫无命,全力对战两个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薛鹊跟慕容依依。 这两个“狗男女”,不是善良之类,也不是平庸之流,更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两个,一个男的,比猛虎还凶狠;另一个女的,比毒蛇还狡猾。他们两个在一起,简直是坏人中的“绝配”。 我还是低估了对手,薛鹊和慕容依依,对我们竟还有警觉和提防,薛鹊施出“劈空掌”的绝技,慕容依依则使出“心中刺”,负隅抵抗,垂死反击。 不过,我们总算在一举之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落下风。 薛鹊和慕容依依,被我们老兄弟的一轮急攻猛打,迫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带着身边的张钓诗和沈钩月两个“心腹”手下,一路向“公猪领”方向,边退边战,且战且退---- 眼看这两个“狗男女”,就要冲出重围,遁入旗帜招展、黑气沉沉的“黑甲大营”,跟不远处的“黑甲骑军”会和,可是---- 极变发生了! 薛鹊吃了张钓诗一颗“眼中钉”,慕容依依中了沈钩月一根“肉中刺”。 张钓诗的“眼中钉”,是薛鹊所制,沈钩月的“肉中刺”,更是慕容依依的所教、由她的“心中刺”演化改良而来。 薛鹊和慕容依依,他们都死在了自己的好友、门生手下。 他们两个人,千算万算,日算夜算,仍是少算了一件事情---- 他们两个人,既然可以出卖得了南宫大少爷南宫华树,他们两人的手下、张钓诗和沈钩月,也一样可以出卖得了他们。 这些日子以来,我紧锣密鼓、暗中进行的“说服”工作,毕竟没有白白辛苦,我成功的让“误入歧途”的张钓诗和沈钩月,“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及时的站回到我们属于“正义”和“正统”的一方。 说到底,张钓诗和沈钩月,毕竟还是“南宫世家”的人,还是我们“南宫”家族,辛苦培养出来的精英子弟。 是我们“南宫世家”发现了平庸的他们、挖掘了平凡的他们、培养了不凡的他们、造就了非凡的他们;是“南宫”家的老爷子、大少爷,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生存。如果没有“南宫”家族,张钓诗现在恐怕还是一个给恶霸扛活、不如猪狗的苦力;沈钩月也怕是早就饿死在流民队伍里的沟渠了……对了,还有那个孟酌酒,要不是二老爷我,慧眼识珠,明目如炬,看他是块好料,把他从“相公院”里,赎了出来,他现在的腚眼儿,早就被人搞烂了,还哪来的现在的光鲜威风…… 他们“花间三杰”的心底,还存活着一点点的良知,还残存着对南宫老爷子和南宫大少爷身前一丁丁的感恩,他们就应该拨乱反正、为“南宫世家”做点什么…… 结果,我的“策反”工作,成功了,他们“花间三杰”也分别都做了“该做的事情”。 他们眼见“南宫世家”,就要完全被“慕容世家”所制,做为“南宫世家”重点培养、精心调教的精英子弟,“花间三杰”也诚不忍目睹家族这一衰败下场、悲惨收场。 而且,更重要的是,“花间三杰”,也逐渐的警觉到,“慕容世家”的人手、如慕容黑甲等,已逐渐取代了他们的地位,甚至凌驾到了他们之上。 于公于私,在情在理,为人为己,张钓诗和沈钩月,也只好加入“锯腿”行动,跟我、我们合作同心协力,杀了薛鹊和慕容依依。 没错! 我们在等的“东风”,不仅仅是西门小错! 张钓诗和沈钩月,才是我们整个“锯腿”计划里,真正的“东风”! ----我带着西门小错,见到了他死鬼父亲西门不错的遗体,虽然尸体已经腐烂过半,但是西门小错,还是看出了父亲的“后脑骨”致命伤,是中了“江南神医”薛鹊的独门绝技“劈空掌”。 我跟西门小错结成联盟,达成协议,我们“南宫世家”脱离蔡京的“权力帮”系列,奉“青龙老大”为宗主,加盟“青龙会”,而我所换取的条件,就是西门小错,助我肃清家族“叛逆”,“清理门户”。 报仇心切、立功心更切的西门小错,果然答应了! 于是,西门小错带领“西门世家”的本队人马,佯攻“南宫世家”,而“怪王”老不死,却带领火魔”雷爆、“冰魔”百里冰、“蓝魔”蓝豪、“恶魔”莫翻天等“四大人魔”,夜踏“慕容大营”,横扫“黑甲骑兵”! 这些“慕容世家”一直自诩“天下无敌”的精锐骑兵,在失去了首领慕容黑甲的领导之下,群龙无首,又撞见“怪王”老不死等这一大批“青龙会”超级魔头的促袭猛攻,顿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杀的大败亏输,片甲不留! 西门小错有此一战,立下殊功,得到“青龙左使”楚风雪的亲自面谕“嘉奖”,并提升他为“青龙会”十三外堂、“江南”分堂、“五月堂”的堂主。 一同有幸被“青龙左使”楚风雪“接见嘉奖”的,还有我和老三南宫无命两个“功臣”,楚左使做的高高的、远远的,大殿上,云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只觉着左使大人的人和声音,都仙仙的,好似来自天外般的遥远…… 楚左使勉励我们兄弟数语,还给了我们两个“舵主”的头衔,两个世家名门的长老,居然要沦落到去做“青龙会”的小小舵主,说起来,还真有点好笑…… 三弟的“锯腿”行动,终究是赢了,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结束,因为,我的“剁手”行动,已开始了---- 第九章 头疼 为祸家族、兴风作浪的“大总管”薛神医和杀夫通奸、吃里扒外的大少奶奶慕容依依,终于都死了,我们“南宫世家”,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的“偏头疼”,也稍微的好了一些。 我的名字叫南宫芳树,我的身份,有些尴尬,我以前是“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后来做了“南宫”家的姨太太,现在嘛,怎么说呢?我只能说,是“南宫”家族“名义”上的“家主”吧…… 或许,连家主的“名义”,都没有。 我本不姓“南宫”,我姓“宫”;我本名也不叫“芳树”,更不叫“小芳”,我叫“小花”。 原本,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那不是我,那是我的娘,我可怜的娘亲。 听我娘亲宫小芳讲,她从小就被好赌的外公,以低廉的价格,卖到了“南宫世家”,做了南宫老爷子南宫无忌的服侍丫头。 外公是个烂赌鬼,嗜赌如命,赌技和赌运却又烂得要命、糟的不行,结果欠了一屁股赌债。家里能卖的房舍、田产、耕牛、下蛋的老母鸡……几乎都给外公拿去卖掉换赌债了,最后负债累累、典无可典、卖无可卖,就毫不怜惜地把娘亲也卖了。 外公签过卖身契,接过“南宫”家总管手里的一十五两银子,看也不看娘亲一眼,就兴高采烈的,直奔赌坊“捞本”去了。 南宫老爷子的名字叫“南宫无忌”,是蔡京丞相誉为“布衣四友”之一,娘亲被总管安排到了老爷子的夫人身边,做了侍候茶水的服侍丫头。 据说我娘亲,很有些姿色的,进入“南宫世家”不久,南宫老爷子,就在一次酒后强暴了娘亲,这种“地主恶霸霸占欺凌奶娘小丫鬟”的戏文,我后来在“南宫”家的“堂会”上,经常见,“老恶霸”们一个个凶神恶狼、小丫鬟们一个个可怜兮兮的,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可稀奇的。 南宫老爷子“欺负”了我的娘亲两个月后,我娘亲就怀孕了,是的,怀上了我。 接下来,就和大多的“苦情”戏文,很有些雷同了---- 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也包不住火,“南宫世家”的大太太,也就是我那个“提起裤子不认身下苦命人”的该死爹的正房大老婆,在又两个月后,终于知道了! 那个凶悍、霸道的女人,妒火中烧,大发雌威,大闹了一场,指挥下人,将我娘亲扯过头发、痛打了一顿,然后将我娘就几乎是赤着身子、轰赶出了家门。 南宫老爷子,也就是我那位可恶而又可怜的父亲,还是妥协了。 平日里在人前威风八面、无所不明、无所不能的南宫老爷子,眼看着自己玩弄过、腆着大肚子的女人,被大老婆暴打、凌辱,轰赶,却慑于“母老虎”的淫威,不但没有出面阻止,还躲在会客的书房“果悟苑”里,连屁都不敢放出半个。 哈哈,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玩弄少女”、“始乱终弃”的“怕老婆”老男人! 我瞧不起他! 我更恨他! 大一点的时候,每当娘亲,眼泪汪汪的跟我提起这些辛酸往事、悲惨回忆的时候,我就会感到纳闷,当时鼓着大肚子的娘亲,被“南宫世家”的豪仆恶奴,殴打的那么的凶,为什么肚子里的我,没有被打掉呢? 还好,我命大没有被这个万恶的世道,扼杀于出世之前的娘胎里,否则,后面哪来那般精彩绝伦的故事,哈哈哈哈…… 不过,我出身以后,还是落下了胎里带的毛病,我的左半个头部,时常头疼欲裂,头痛欲死。 嗯,这都是我那个可恨的生父、南宫老爷子南宫无忌的“恩赐”! 我永远都记得! 娘亲回到外公家不久,就有了我,娘亲因此遭到了邻居的白眼。外公越赌越凶,家徒四壁,债台高筑,生活越发的难苦。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跟着娘亲上山采草卖钱,贴补家用。外公每次赌输回来,就是对我和娘亲拳打脚踢泄气,久而久之,我倒是习惯了。 在我九岁那年的一个夏天,我那体弱多病、命运多舛的娘亲,终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令人可悲可笑的是,娘亲死后的不久,我就被输红了眼的外公,卖到了“南宫世家”,换了二十两赌资,呵呵,我年纪毕竟比娘亲小一些,也比她漂亮一些,我居然比娘亲、卖得价格贵了五两银子。 我被下人带到大奶奶面前,那个当年把我娘亲打得半死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半响才道:“倒是挺干净的,老爷身边儿,正好缺一个使唤丫头,你就去侍候老爷子吧!” 就这样,我做了“南宫世家”老爷子、我的亲生父亲南宫无忌的丫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和可笑,明明是父女俩个,现在倒变得,一个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大老爷”,一个是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卑贱“小丫鬟”,呵呵,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好玩、好笑。 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小哥哥南宫玉树南宫小少爷,早早就死了,他的人很好,和我也很少说话,但在我的印象里,南宫小少爷,却是整个“南宫世家”里,最有人味、也最正常的一个。如果他不是那么的短命,或许我和他,会变成很好、很好的朋友。 大少爷的脾气很不好,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色迷迷的,有几次,趁外人不在的时候,他就摸我将将发育的胸和屁股,我也没有躲,因为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大少奶奶慕容依依,是个出身大户的千金大小姐,比我大十岁,长得很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把毛笔沾了墨汁,在我脸上画乌龟之类的图案,有一次我想推脱,大少奶奶发了脾气,把盛有滚烫茶水的杯盏摔在我的身上,我垂下头,水便顺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滴落。 那年中秋之夜,“南宫世家”里,二老爷南宫无名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弟子,他叫孟酌酒。 我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过去,那个孟酌酒,眉目如画,白衣胜雪,全身上下,都似有着一股浓浓的芬芳酒意,让人第一眼,就不禁得有些陶陶然、醺醺然的醉了。 孟酌酒转首看向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眸子里的火花和光亮。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那个带着酒香和醉意的年轻男子,都会借用各种缘由,来与我私会。每次跟他耳鬓厮磨,窃窃软语的时候,我都会心里不自己的莫名自卑---- 我配拥有“爱情”这种“神圣”而又“昂贵”的东西吗? 我配? 我呸!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是个卑微低贱的小丫鬟而已啊! 我的父亲、南宫老爷子很喜欢我这“贴身小丫鬟”,他和他的宝贝儿子、南宫大少爷一个毛病,都爱“关心”、“关照”我正在生长发育中的身体,这恐怕就是老话常讲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罢。 我和孟郎好上不久,有一天,南宫老爷子喝的尽兴、尽醉,当着几位颇有江湖地位的尊贵体面客人,一把将我拉到怀里,说要认我做“义女”,让我做“慕容世家”的“三小姐”,几个半醉的贵宾要客,也跟着起哄,我暗中欣喜,顺势就行了“女儿”之礼。 后来听说,南宫老爷子酒醒了之后,对于他“认女”的“荒诞”行为,后悔不迭;但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我已行了仪礼,到时又有好几位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场,以南宫老爷子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说出的话,自然是绝无反悔不算之理。 南宫老爷子,只得是“忍痛”,忍下了我这个“女儿”。 他却料不到,自己一直垂涎三尺、一是弄巧成拙,做了他“干女儿”的我,却是货真价值的“亲生女儿”! 想一想,也没好奇怪的,像南宫老爷子这种有钱有势的“恶人”,坏事不知做了多少,女人也不知糟蹋了多少,他恐怕早就把当年那个被他大着肚子、就绝情绝义扫地出门的小丫鬟宫小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摇身一变成“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多多少少自觉着,能配得上孟酌酒,似乎能看见自己美好的“将来”;然而,面对“身份悬殊”的三小姐我,“地位卑贱”的孟酌酒却反而退缩了…… 你看,这个世道,多么的搞笑…… 我的“第一次”,还是没有给我心爱的孟郎,我被“青龙会”的护法人魔、“色魔”欢喜佛给劫持了,在“寒山寺”,他和他的上司、“色王”鲁大师,轮番对我和朱敏郡主、东方明珠小妹妹、慕容小舞五小姐、施暴(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将我们折磨的不复人形…… 我被“凉城客栈”的冷若颜大姑娘,救回“南宫世家”,家族里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变了---- 孟酌酒对我越来越疏远,而我的“父亲”和“大哥”,却对我日益非礼轻薄、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终于,在那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大哥”南宫华树大少爷,按照我的“心愿”,把我给“强暴”了,据说,南宫大少爷身边那个最贴己、最亲近的“薛神医”,还给我下了“药”,帮了点“小忙”…… 噗!怎么说,之前,我故意在南宫大少爷面前“搔首弄姿”、“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春光隐露”等等的铺垫功夫,没有白费。 十四岁那年,我成功的诱惑了我的“大哥”、南宫大少爷。 事后,我曾想过,以南宫华树的“德行”,就算知道了我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也不会罢手,反而如获至宝、越来越猛烈吧…… 我“首战告捷”,“再接再厉”,接着医治“头疼”的缘由,又一次成功的勾搭上了那个“薛神医”薛鹊。 男人,有几个不吃腥的。 此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和南宫大少爷、或者薛神医哪个男人睡在一起,还是和他们两个男人、三个人同时睡在一起,我都不遗余力、又不着痕迹的,将他们对南宫老爷子的“不满”和“愤恨”,煽风点火,连同他们的身体,一起推向高涨---- 千万不要小瞧、轻视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吹“枕边风”、“耳边风”的威力,有时候,女人的舌头,要远比十万全部武装的兵马,还要管用、厉害十倍。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就因为女人的几句话,而国破家亡、沦为亡国之君;又有多少将霸,便由于女人腮边几滴泪,一怒冲冠,流血千里的…… 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我并不想灭什么国、流什么血,我只想毁掉“南宫世家”里面的这些“疯子”、毁掉这座“疯人院”。 经过我长期潜移默化、推波助澜的影响、挑唆,我的亲大哥、南宫大少爷,终于下定决心、狠下心肠,要对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生父南宫老爷子下手了! 为了再进一步坚定南宫大少爷的“杀父”之心,我秘密指使薛神医,药死了染病在床的大奶奶,算是先为我死去的娘亲,出了一口恶气。 薛神医之所以答应替我做那件事,还不是因为,我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发现了他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之间的“奸情”,有把柄捏在我的手里,不由得他不照做。 可恶的大奶奶尸骨未寒,我马上用“身体”,分别贿赂“南宫世家”说话很有份量的两个叔伯长老、二老爷南宫无名跟三老爷南宫无命,向“养父”南宫老爷子建言,纳我为妾,收入内室藏娇。 那两个老东西,都是人老心不老的“老色鬼”,见我主动投怀送抱的“献身”,都乐得额头纹绽开得跟狗尾巴花儿似的,呵呵,两个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到了这个岁数,还能干些什么有实效的“动作:,无外乎,就像两条“老癞皮狗”似的,趴在我这个“小侄女儿”身上,乱拱、胡嗅一通,就心满意足的了事了。 还有那个南宫老爷子,比其他两个弟弟,他的那个“小弟弟”也“坚强”到哪里去,还不是几个“回合”,就“草草收兵”、“落荒而逃”了---- 南宫老爷子早就对我这个“养女”有“非分之想”,就是因为“惧内”,而一直迟迟不敢对我这头“小羔羊”下手,这下好了,“母老虎”大奶奶,“好巧不巧”的“病”死了,一听到夫人“不幸”的死讯,南宫老爷子高兴的没跳起来,简直是死的太好了、死得太妙了! 好上加好,妙不可言。 “管家婆”一死,就没有管束和枷锁了,南宫老爷子就可以打我的“主意”了---- 可是,南宫老爷子又犯了难,毕竟他是有头有面、有身有份的“名人”;毕竟,我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儿”,他怎么能“名正言顺”的对自己的“女儿”多歪心思、下邪手呢? 他“西霸天”南宫无忌,可是“一本正经”、“正经八百”的武林名人、一家之主啊! 这不,我这个“贴心的宝贝女儿”,授意南宫二老爷跟南宫三老爷,托名“命理之说”进言,“及时”的“为父分忧”,“巧妙”的解决了“父亲”的“难题”。 我做了“南宫世家”的姨太太,身份从“三小姐”,鬼使神差、啼笑皆非的变成了“姨太太”,我的计划,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 南宫老爷子得到了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小老婆”,自然是心花怒放;然而,与南宫老爷子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如热锅上蚂蚁、焦躁不安的南宫大少爷。 为了要夺回我,南宫大少爷在我最后绝杀之下,最终,实行了他的“拔牙”行动! 他们父子向“公猪领”出发的当晚,我向九泉之下的苦命娘亲,焚香祷告: “娘亲,女儿小花儿,为你报仇了!” 南宫大少爷杀掉了他的父亲南宫老爷子,拔掉了他的“牙”,他却想不到,他的“拔牙”行动之后,由我指使、薛神医运作、慕容依依参与的“摘心”行动,也同时发动了---- 薛神医杀死了我的另一个玷污了我身体的仇人南宫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一同掌握了“慕容世家”的大权,哼哼,我又怎么会放过这两个侮辱过我、凌虐过我的鸟男女呢? 我一面给薛神医献计、夺取南宫无名、南宫无命的职权,一面反过来,促使“元老团”成员们,再度发起“锯腿”行动自保,扑杀薛神医和慕容依依! 长老们成功了,我又假南宫兄弟之手,除掉了薛神医和慕容依依这“眼中钉”和“肉中刺”,下一步,就该轮到南宫无名和南宫无命这两个“老色鬼”了! 每次行动之前,我都莫名的头疼! 第十章 砍头! 我们成功了。 成功的扑灭以“大总管”薛鹊和大少奶奶慕容依依为首的“反叛集团”! 在这场“保家卫国”的正义战争中,我,南宫无名,“南宫世家”最有智慧、最有身份的二长老,可说是居功至伟! 但是,我们都来不及,来不及庆祝胜利,还来不及分享胜利的喜悦和果实---- 我们要立即发动起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我们马上就投入了下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那就是---- 由我和南宫老三南宫无命,集体领导“南宫世家”,对抗“慕容世家”家主“北霸天”慕容非凡的疯狂报复,狂暴打击! 这样伟大的战役,当然是有我这个“智者”,起主要的领导作用,那个南宫无命,四肢不全、头脑更是一片空白,最多只配给我站个边角、擂个边锤,就算给我做个“副将”,都不够资格。 我就纳闷了,我南宫无名,天赋异禀、天资聪明、天纵奇才、天之骄子,怎么就会有南宫无命那号“蠢猪”也似的东西,做我的兄弟?! 南宫无命要是有我百分之一的才学、千分之一的智慧,他就该足慰平生、此生无憾了! 可是,他偏偏便是一头猪! 比猪还蠢! 不说别的,就说姨太太芳树夫人吧,开始我和老三都说好了,拿这女人过渡一下,计划成功了,就把她和孟酌酒一起“沉猪笼”,防止这两个小儿女,将来羽翼丰满,再成为第二对薛鹊和慕容依依、对我们下黑手;当时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却不知芳树夫人,给老三那头蠢货,暗地里灌了什么“**汤”,夺回家族权力之后,南宫无命死活都不同意对芳树夫人下手了,反而像“皇太后”一样,一日“早、中、晚”三请安的“供奉”了起来! 老三干的蠢事,还不止这一件。 “青龙左使”楚风雪,为了“褒奖”我们两兄弟的“弃暗投明”,一人给了我们一个“舵主”的名衔,我的是“五月二十一分舵”舵主,他的是“五月二十二分舵”舵主,这蠢驴比我矮了一个阶位,就耿耿于怀、闷闷不乐,指桑骂槐,指天骂地,一天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要不是对抗“慕容世家”,还需要他帮忙,我早就…… 我们这两个,年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反倒要屈身在“五月堂”新堂主西门小错那个黄毛小子之下,我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你个混蛋老三,对一个毫无实惠的“分舵”位阶,还争你姥姥个爪啊?! 至于西门小错,配合我们,杀了薛鹊和慕容依依,报了当日,这两个“狗男女”设下圈套,于“公猪领”害死老爹西门不错之仇,又顺手捡了一个“天大的”功劳,世袭了父亲的“五月堂”堂主的位置,成为“青龙会”有史以来、一十三座外堂中,最年轻的一任堂主,也便心满意足,鸣金收兵,回“西门世家”去了。 与“慕容世家”的战争,这一打,就持续了四个多月。 “北霸天”慕容非凡另外的四个姑爷:二姑爷“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三姑爷“刀柄会”总舵主“追风刀王”风恋刀、四姑爷“丐帮”净衣派少帮主“玉面神丐”谈仙、五姑爷“武当派”少掌门“一叶知秋”叶秋白(参见《欢喜佛》卷),轮番对我们“南宫世家”,进行猛烈的攻击。 我们守的很吃力,打得很辛苦,几乎到了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在我们失望透顶、绝望倒底的时候,“四霸天”的老大哥、“东方世家”家主“东霸天”东方未明,出面了---- 做为“权力帮”大佬的权相蔡京,“四大世家”是他在武林中,绝对的“四大支柱”力量。现在的形势是,易主之后的“西门世家”,已经旗帜鲜明的倒向蔡相的“死对头”----“青龙会”,这就相当于,蔡相的四肢,被“青龙老大”斩断了一只;如果“慕容世家”欺人太甚、逼人太紧,再将“南宫世家”迫入绝境、不顾一切的投奔“青龙老大”,那就更加不好控制武林大局了。 所以,蔡相不得不让“四霸天”之首的“东霸天”之首东方未明,出面调停了---- 东方未明年高德勋,现在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上一次在武林中公开露面,还是他奉命上京、支持楚羽夺取“青衣楼”辰源大公子那一役(参见《玲珑骨》卷);但是,蔡相的金面,东方老爷子不得不给! 同样,打了将近小半年之久的“北霸天”慕容非凡,也有了筋疲力尽的之感,正好老大哥东方老爷子站出来说话了,慕容非凡本就窥觑我们“南宫世家”无理在先,也就见好就收、就坡下驴,停战休兵了。 “南宫世家”,历经内乱、外侵的重重波折,终于近乎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但是,我们“疯人院”的故事,并没有就此完结完! 我们“疯人院”的故事,也就是“凉城客栈”的江湖故事的一个小小缩影,也许重复、循环,但是,永远完结不了! 只要有**,就永远不会停止贪婪的疯狂---- 二长老南宫无名,再后来的安静、安详、安逸的岁月里,渐渐的发现、发觉了一件很让他不舒服的事情---- ----我的三弟、南宫无命,一点都不蠢! 非但不蠢,而且还很不老实,更且极不安分! 南宫无命,没错,就是被薛神医锯掉两条腿子的家伙,他居然瞒着我、背着我,跟西门小错暗中勾结,竟然想把“南宫世家”,真正的出卖给“青龙会”! ──西门小错,那可是“青龙会”的堂主,他所属“西门世家”的势力,是绝对不能侵入“南宫世家”的! 南宫无命跟西门小错暗中勾搭、眉来眼去的,这算是什么意思嘛?! 这个“蠢货”,已经越来越不听从我这个二哥的发号令施了,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长此下去,他还不得爬到我二长老的头上去?! 最可气、可恼的是,这个看似头脑简单的家伙,其实一点不简单,他不但学会了对我这个“老大”,阴奉阳违,敷衍搪塞,还暗中勾结私党,暗地培养实力,其中他联络得最紧密热切的,就是“花间三杰”之首的张钓诗。 这个张钓诗,原本就是南宫无命那匹夫“三口组”的旧部,这个家伙,既然能跟随南宫大少爷杀得了南宫老爷子,又能伙同薛神医害得了南宫大少爷,也能联合我叛得了薛总管,天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勾结南宫老三,来对付我?! 哼哼!幸亏沈钩月,偷偷跑来,告诉了我,三老爷南宫无命和张钓诗之间的这些秘密和勾当。 是的!我也有同盟,我已跟沈钩月联成一线,共同进退。 我授意沈钩月,让他先跟三长老、张钓诗他们假意周旋,虚与委蛇,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挥戈一击,铲除异己,永绝后患。 除了沈钩月,我还必须得要,先把姨太太芳树夫人这个小寡妇,拉到我这边的阵营来,我这才能算是名正言顺、奉诏讨贼的勤王之师、尚方宝剑! 还有,我也要争取青灵子那个老道,他是客卿首座,他要帮我和老三的哪一头,直接影响到最后的输赢存亡,可说是举足轻重,至关重要。 万一,青灵子不肯,那又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怎么办,别怪我南宫无名心黑手绝,在江湖斗争中、家族倾轧里,不是战友,就是敌人。有必要时,我也只好杀了青灵子这个老骗子。 我已筹划好了一切,对于三长老南宫无命和张钓诗及他们勾结“西门世家”西门小错的阴谋诡计,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 或许你们大家,会认为这是一个可悲的悲剧,“拔牙”行动之后是“摘心”行动,“摘心”行动之后,又是“锯腿”行动,南宫无命主张的“锯腿”行动之后,又是漫长的斗争,交替地展开、重复、轮回、永无休止着…… 但是,我又能有怎样的选择呢?让我坐地待毙、闭目等死吗? 那不可能! 为了自保,为了生存,我南宫无名,只好筹划了下一个行动。 一个崭新、全新的杀人行动。 我的这次行动叫做“剁手”---- 不错,就是“剁手”行动。 人们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又说:“衣裳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这些老话,安在我和老三南宫无命头上,就特错特错了。 我先声明,我南宫无名,可是拿我三弟南宫无命,当作手足兄弟的,可是这个“手足”,那是一点也不讲我当兄弟啊! 既然“手足”已如同我的那只废手一样,不但毫无作用,反而处处反噬发疼,留着它,反不如壮士断腕,一发剁了省心干净! 没错,我就是要剁了我的“废手”,剁了我的亲弟弟南宫无命! 不是我这做“哥哥”的心狠,他这个当“弟弟”的,哪有一点做兄弟的样子,远的不说,就说花想容这件事吧,我就该剁掉他的狗命八百六十四次,都不解恨! 花想容是风月场里,出了名的“婊子”,最当红的时候,她身边的男人恩客,都是楚羽楚二公子、南宫华树南宫大少爷等等这样风流潇洒、一掷千金的王孙公子、巨富豪商;不过呢,俗话讲:“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日好”,现在的花想容,也到了人老珠黄、残花败柳的失宠过气时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花想容的姿色已远不如昔,但对于我和南宫无命这样的糟老头子来说,还是视若珍宝,敬若天仙的。 那日,是南宫大少爷的祭日,花想容念着她跟南宫大少爷生前的一段情愿,大老远的车马劳顿,来到“南宫世家”祭拜大少爷,我见这女子有情有义,风韵犹存,就“好心好意”的,留她在“南宫世家”,“小住”了几日。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把花想容安排到我的别院休息下榻,也好方便我老人家就近沟通、交流、研究“琴棋书画”、“花鸟鱼虫”,一吻芳泽。没想到,这么一事“风雅”之事,让南宫老三那个“龌蹉”的家伙知道了,居然恬不知耻的不顾“兄弟情谊”,带着人,硬把我的花想容大美人,请到他的住所,观摩、检阅、鉴赏他收藏的“刀枪剑戟”、“诗词歌赋”了! 我呸他一脸啊! 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舞个刀、弄个剑、翻个跟头、耍个猴,他还算在行,和花想容大美人聊你妈个“诗词歌赋”啊?!还不是打着“文艺”的幌子,干着“皮肉”的勾当!装你妈蛋的“文艺老青年”啊! 太不要脸了! 花想容大美人,被南宫老三,这一“请”过去做“艺术探讨”、“文艺交流”,就是一个多月,我等的脖子都长了,后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气势汹汹的过去“讨人”,我叉,南宫老三那个不要脸的,居然把花想容藏在他的卧室里,拒不交人! 这还能忍? 绝不能惯着他! 当下,我南宫无命,大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就跟南宫老三这个“插足小三”,大动肝火、大动手脚大打出手起来! 南宫老三也不示弱,张口就骂,举拳就打,我们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就为了争夺一个“烂婊子”,你一拳、我一脚,拳来脚往,打得电光火石、飞沙走石、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我们俩个兄弟,若说“智慧”上,那是没的说,我要远胜于老三;至于“武功”上嘛,怎么说呢?他也只不过,较我多了几分“蛮力”罢了。不过,南宫无命现在的两条腿没了,坐在轮椅上,打起来,就吃了行动不便的亏,我虽然只有一只手可用,也可跟他打了个平手,不分输赢,不相伯仲。 就在我们老兄弟过了二百多招,都累得气喘吁吁、气喘如牛的时候,青灵子那个老道出现了---- 青灵子一现身,他一面煞有介事的闪到我和南宫老三的中间格架劝和、一面偷偷的向我使眼色,我知道,我的“剁手计划”,必须提前了! ----杀了南宫无命这个“王八蛋”,抢回我的女人,保住我的权利! 南宫无命正和我打得不可开交,他一见和自己“交情不错”的青灵子道人,出来劝架,面上就是一喜,他口中正道:“青灵子道兄,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和这‘书呆子’评评理,天底下,哪有当兄长的,打自己兄弟媳妇坏主意的道理,这样的‘家丑’,要是传扬出去,我们‘南宫世家’的招牌,还不得被人挂上烂裤衩……” “是啊、是啊!三老爷,您消消火、消消气……”青灵子一边满脸推笑的敷衍规劝,一面欺近南宫无命的身边,我看准时机,竖掌如刀,一掌就剁了过去---- 南宫无命想躲,却躲不了,因为他的两只手,已被青灵子紧紧地箍住;南宫老三想喊,却喊不来人,因为他守在外面的手下张钓诗,已经被我的部属沈钩月,偷袭得手,就地格杀! 南宫无命,终于没有了命。 我赢了! 我开心、兴奋、得意的向我的两大“功臣”青灵子和沈钩月,“封官许原”道:“今天,多亏了两位的帮忙,我的‘剁手’行动,才得以顺利的成功,南宫无命这个‘大奸大恶’的‘家族败类’,才能伏法就刑。你们两位,是这场‘正义之战’的最大功臣! 二位放心,我南宫无名,绝不是忘本的人,有罪者罚,有功者赏,以后,‘南宫世家’这‘总护法’和‘大总管’的位置……” 话还未说完,青灵子和沈钩月,就一起倒下了---- 青灵子中了孟酌酒一掌、沈钩月挨了花想容一刀,然后,两个突然冒出的人,向我的身后齐齐施礼道:“夫人。”我艰难回头,我就看见,姨太太芳树夫人出现了。 “花想容花姑娘,是我刻意请来分化、离间你和三长老的,想不到吧?二长老。”芳树夫人偎在孟酌酒的怀中,轻笑道:“在‘南宫世家’这个‘疯人院’里,所有的人,都是疯子;要想活下去,我只有做那个最大、最疯的疯子!在你的‘剁手’行动之后,本夫人,还有一个‘砍头’行动!我,南宫芳树,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也笑了,因为我在倒下气绝之前发现,在姨太太南宫芳树笑语嫣嫣的时候,她身边的孟酌酒面色陡寒,已和花想容,一前一后,杀气腾腾的向花容失色的芳树夫人,围拢进逼过去---- 芳树夫人倒下后,孟酌酒和花想容,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卷终) 第一章 京东杀人事件 “三十六派”是“权力帮”的重要派系之一。 “初随骠骑”战渔阳,则是“矮派”的掌门,江湖中的人,都传说,如果没有战渔阳的“青铜锤”,“矮派”就像数三十年前一样,只是武林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现在,“矮派”,却是权相蔡京“权力帮”麾下“三十六派”之一。 “权力帮”是“京师”武林白道魁首,声誉虽未有青衣楼、大风堂口碑之佳,但是,实力上,却大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也有人说战渔阳不但是“矮派”之长,而且,以他的武功实力,已在当初的“三十六派”老大哥、“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参见《多情环》)之上,理应由他全权统领“三十六派”。 战渔阳的武器,是一柄“青铜锤”,他这“青铜锤”,号称捣碎所有跟蔡相做对的人的脑壳。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手里,总会拎着这柄大锤。 今天傍晚,“初随骠骑”战渔阳,在“京东”的“瓦子巷”,就用手里这柄“青铜锤”,砸碎了五个 “青龙会”教徒的脑壳,其中一个,还是“副香主”级别的人物。 五个“青龙会”教徒,在暗巷中,诓骗诱惑两个无知妇女入会,给战渔阳撞见了,他就舞锤便杀。 杀五个人,战渔阳只用了三锤。 ----自从自己的结义兄弟、“胖派”掌门“燕支山下”莫经年跟“瘦派”掌门“红粉楼中”应计日,死在“杭州”城、“青龙会”“贪魔”亢叫天的助手“蛇蝎夫妻”手下(参见《九州乱》第二章)之后,“初随骠骑”战渔阳这一年来,很少有一天,手里不沾染“青龙会”邪徒血迹的。 战渔阳三锤杀了五个人之后,两个妇女,就像受惊的兔子般,逃掉了。夜色已浓,战渔阳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像一个嗜血的猎人,四下搜寻着“青龙会”的目标---- 就在这时,就在这昏暗肮脏、臭气难闻的巷子里,忽然传来微微的一声叹息。 “初随骠骑”战渔阳的心头,紧了一紧,他马上警觉,喝叱了一声:“是谁在外面?滚出来!” 这些日子,战渔阳的确杀了太多的人,一想到这些死在自己“青铜锤”下的“青龙会”教徒信众,幽暗处,彷佛就真的飘荡着无数的凶魂厉鬼,使得战渔阳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急剧加速起来---- “初随骠骑”战渔阳可明确的感应到,昏暗处,的确有人立在那里,他甚至几乎可以辨听到对方时有时无的诡异呼吸。 战渔阳举起了“青铜锤”,再次发出了焦雷也似的厉叱:“你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或许是由于过度的惊惧,导致战渔阳的呼吸,也显得极不正常了起来,他的胸口,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痛感,冷汗自铁皮般的额际淌下,这个矮壮狠勇的汉子,浑黄着眼珠,发出凶戾的狠意,瞪视着黑暗处,第三次喝问: “什么人在那里?” 黑暗里的那条“影子”,依旧黯无声息,动也不动。 “初随骠骑”战渔阳喘息着嘶喊道:“尔再不现身,老子便捣碎你的脑壳----”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今天的自己,很失常,也极不正常---- ----我“初随骠骑”战渔阳身经百战,今夜怎会如此的不镇定、不镇静? ----我战掌门杀人如麻,今晚如何尚未动手,就已经乱了方寸? 一想到这些,“初随骠骑”战渔阳,便竭力想定下心神来,但是,他已经无法做得到心里所想,他在黑暗中,彷佛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魔性的声音,不停地催促---- 催促自己举锤捣碎自己的脑壳! 战渔阳喘息着,他不由自主的举起“青铜锤”,他的手,不听使唤的,剧烈的颠抖着,这杀人无算的一柄大锤,此一刻,柔弱的,仿似风中杨柳。 “初随骠骑”战渔阳嘶哑的声音,发出哀鸣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他说这几句话,彷佛是一个老人,用尽残力,举起一个五百斤的石锁般吃力、痛苦。 然后,战渔阳就像中了邪似的,用他高高举起的“青铜锤”,一下子,捣碎了自己磨盘大小的脑瓜---- 红褐色的鲜血伴着乳白色的脑浆,不住的喷泻,直至战渔阳,双目如铜铃,倒在暗巷自己的血泊里…… “初随骠骑”战渔阳死了。 他的尸体,在暗巷里被巡逻的“管城”发现,他死于“心魔”,死于自己的“青铜锤”之下。 这是“权力帮”“铁面蔡家”军师蔡糠勇(参见《九州乱》卷第二十一章)的判断。 蔡糠勇是兵器名家,更是医道大家,他能将一付沉入海底二百五十六年的骸骨,判断出是中了何种毒物而死,更凭他的神目巧手,能把两千六百三十七块碎片,拼回原来的“七星宝塔”,一个残缺断口也不留…… 蔡糠勇的判断,一向是铁口神断,精确无误。 战渔阳全身上下,除了脑壳被碎,全无一丝伤口,不是死于“心魔”作祟,又是死于什么? 反正不管什么死因,“权力帮”十大外堂堂主之一、“龟杰”堂主“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都很高兴。 “初随骠骑”战渔阳一死,让叶良辰高兴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战渔阳死了,我叶良辰在“权力帮”的地位,就会更重要,锋芒便会更显露,蔡相爷即会更注意他,对“龟杰堂”大大有利; 第二、在“权力帮”,他们“三十六派”跟我们“内外一十五堂”,处处争功做对,向来不和,本来“三十六派”,就已损兵折将,这回又死了一个战矮子,这无疑对这些家伙,又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世上之事,有利就有弊。“初随骠骑”战渔阳的死,对叶良辰叶堂主,也有两大坏处: 其一、“龟杰堂”和“矮派”,同属“权力帮”,战渔阳一死,跟“青龙会”之战,己方就要损失一员大将,当前的形势,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其二、“十五堂”虽与“三十六派”,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但在对待“青龙会”这一强敌问题上,由权相蔡京掌舵,仍是同仇敌忾共抗大敌的,战掌门这种死法,可说是大大的削弱了“权力帮”各派系人马的士气。 “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不单在武林中,很有一些地位,他在青楼妓院秦楼楚馆中,也一样很有声势。 叶良辰喝酒海量而千杯不醉,他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所以,叶大堂主,无论去哪一间风月场所、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无不都是最被热烈欢迎的贵客。 他现在,就倒在“风雨飘香楼”里,左拥如花、右抱似玉,如花和似玉一面跟他狎戏调笑,一面不住口的询问他邱战矮子稀奇古怪的死法,他一面答对,一面纵情的欢笑,而清秀可人的小桃红,正殷勤的向他嘴里灌着美酒佳酿、送着山珍海味。 ----如花、似玉和小桃红,都是“长笑刀王”谈笑和他兄弟杜三剑的相好姑娘,谈笑兄弟死后,冷若颜念及与谈笑的旧情,将她们三个女孩子,收容在“风雨飘楼”。(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第五章) 叶大堂主,虽是“东海”渔民出身,但他绝对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 这种享受,直至叶良辰发出一阵纵情的大笑之后,才回音收声,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妥---- ----他的心房,就似被一只无形的铁钩子,直直勾起! 这种异样的感觉,虽是轻微到几不可察的,但是,心脏,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和器官,这就算是给蚊虫轻轻叮了一口也不会好受,更何况是那种勾连的怪感…… 叶良辰身体一震,但是三大美女、少女、娼女、在前,他叶大堂主是有身份的人,他不欲失态,他依旧吃喝如故、谈笑风生----是 可是,突然之间,“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忽觉得背后的一桌筵席,虽是隔着屏风,却是出奇的安静,寂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叶良辰很想回过头,去看一下屏风后的那位一直默静的客人---- 但就在这时,叶大堂主忽然便觉得有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怪异感。他并不同于普通的寻欢客,他马上警觉到,那个人就在他背后,正透过屏风在逼视着他! ----那定是一个可怕之极、恐怖至极的厉害人物,否则,他怎么可能仅仅便是注视的目光,已令我的背脊肌肤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感觉,也只有我第一次拜见相爷的时候,才曾有过…… “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正想拧转身子,他的手,也已经搭上桌边的“猎鱼叉”上---- 可惜的是,叶大堂主并回不过身去,也没有机会看到屏风后的那个人。 他的咽喉,已被自己抄起的“猎鱼叉”杈住,而他的心头,就彷佛有一个神圣的声音,在招引、在催毁、在魅惑…… 叶良辰狂叫了一声,丢掉了“猎鱼叉”,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喉管。 如花、似玉、小桃红等娼妓们,见客人转成青蓝色的脸面,爆裂而涌出鲜血的腥唇,死鱼一般的眼珠,伸出足有半尺长的舌头,无不以袖掩目,尖叫离席,在叶良辰咽喉里喷出血箭时,跌跌撞撞,纷纷地逃避出房间。 她们姐妹,在慌乱中,全都没有注意到,隔壁邻桌上屏风后,有一个神秘、梦幻的身影,缓缓地踱出了“风雨飘香楼”…… 这些女人们,虽然没有注意到,但是有一个人,却留心到了---- 这个人,是“权力帮”、“高派”掌门、“出身仕汉”羽林郎! ----“矮派”掌门“初随骠骑”战渔阳的死讯,让“出身仕汉”羽林郎闷闷不乐、很不高兴。 “出身仕汉”羽林郎和“初随骠骑”战渔阳,论公是同袍战友,论私也是至交好友,虽然战渔阳份属“矮派”最出类拔萃的门主,而羽林郎,也是“高派”历代掌门中的翘楚。 在“权力帮”里,心直口快的“初随骠骑”战渔阳,跟巧言令色的“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很是合不来,这已经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事情。 羽林郎甚至怀疑好兄弟战渔阳的死,是叶良辰勾结“青龙会”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新旧两班护法中的一人、或者数人所为,所以,羽林郎这几天,都在跟踪监视叶良辰的一句一定、一言一行,是以,叶良辰到“风雨飘香楼”吃喝玩乐的时候,羽林郎也到了。 羽林郎有注意到屏风后那个“神秘客”,但并没能看清楚那个人详细容貌,他只知道,在和那个“神秘人”匆匆交错擦肩而过时,那人目光如美梦似幻的望了自己一眼---- 直到羽林郎走了十六、七步,那梦幻般的眼色,仍留在他深深的脑海里,甚至渗入他的心田中,使羽林郎产生一种极不舒服、极不自然的感觉,是以,羽林郎疾然回望,大街人潮,已经淹没了那“神秘人”的身影。 然后,楼上的惊叫声,接连响起,“出身仕汉”羽林郎,一把抓住飞奔下楼的小桃红,这才从女孩儿的口中,知道了叶良辰暴毙的消息。 毫不迟疑,毫不犹豫,羽林郎立即夺门而出,再追赶出去---- 闹市之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要去哪里去寻找那神秘的杀手? “出身仕汉”羽林郎挤出人群,追出几条街口,终于,在一处比较荒僻的牌楼边,停了下来,他仔细地寻思着---- ----如果说是战兄弟的死,纯属自杀,那么,叶良辰这一死,便完全可以推翻自绝的可能。 叶良辰是“龟杰堂”堂主,和战渔阳跟自己,同是“权力帮”的头目…… 一想到这里,“出身仕汉”羽林郎的心跳,就不禁一阵加快---- 战渔阳死了,叶良辰也死了,难道下一个“自杀者”,就会轮到自己? 羽林郎身量高大,却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应将此事,从速、从详地禀告“权力帮”之主、相爷蔡京知晓,至少也要通知进京述职、距离迫近的其他两位“权力帮”同袍、“蟒太”堂主花美景和“獬柱”堂主西门大瓜(参见《狼皮卷》、《杀人狂》卷),好有防备…… 当想到这里时,羽林郎又是一阵剧烈的心疼。 他很想立刻就去禀告相爷,他很想马上便去示警两个同僚,然而,他偏偏又四肢乏力,头昏眼花,高大的身体,依靠在牌楼石壁下,不能动弹。 “出身仕汉”羽林郎猛然醒悟到了什么,自己只是追逐了那“神秘杀手”半盏茶的功夫,凭他“出身仕汉”的功力,就算是力战三昼四夜,也不至于如此气喘,这般心累啊! 那一双神秘梦幻的魔鬼眼神,又隐现在羽林郎的脑海深处,他竭力的想离开这冰冷荒凉的牌楼,可是他心里大乱,他怪叫一声,他双手全力往石壁上猛地一撑,但是,那牌楼石壁,却似涂有强力的黏胶一般,将他的身子紧紧粘住,牢牢地吸住。 “出身仕汉”羽林郎忽然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垂死、求死的声音…… 除了羽林郎自己心里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人的心声。 那个“神秘杀手”,自心里发出的声音---- “出身仕汉”羽林郎整个背心,都贴在石壁上,那个魔鬼的心声,竟似自石壁里面传来一记又一记的呼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他的心,引动着他的心,他的手脚,渐渐被那心声控制,最后,连他的呼吸,也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牌楼石壁里,当然不可能有人。 但是,石壁另一边,一定有另外一个人,贴墙站在那里,而且也是以他的前胸,贴在石壁上。 两人的心,只隔了一道不厚的石壁,但是,那个“神秘杀手”的心,却透过了石壁,完全控制了驾驭了羽林郎的心志、思想、身体、四肢、乃至灵魂…… “出身仕汉”羽林郎哀呼一声,他的嘴角,已溢出了鲜红的血丝,他强撑不脱力,却又浑身乏力,他艰苦的缓缓拔出银色“马刀”,看他的架势,似想用长马刀,穿过石壁刺死对方,但不知为何,手臂就是一点不听使唤,雪冷的银色刀锋,反而向主人羽林郎的脖颈,一点、一点的落下、迫近---- 羽林郎想挣扎、想反抗、想呐喊,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掌中那把曾经杀人无算的“马刀”,挽起一抹银色亮光,斩落了主人的头颅---- “出身仕汉”羽林郎脖腔断口出喷溅出的鲜血,洒泻在石壁上,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图案,脑袋却滚到牌楼背面一双脚的脚前。 第二章 杀手满京华 权相蔡京怒了! “权力帮”沸腾了!! 叶良辰、羽林郎、战渔阳都死了,在短短的不到三天之内,隶属于蔡相“权力帮”的三大高手,全都离奇的“自杀”了!!! 众人纷纷猜测,“权力帮”下一个即将出事遇害的,会是谁? “权力帮”、“十大外堂”之一的“蟒太堂”,近些年来,一向行事诡秘,但也不失狠辣作风,而“蟒太堂”堂主花美景,行踪更是飘忽不定,神秘莫测。 花美景是“龟杰堂”堂主的师妹,更是他的妻子,然而,丈夫叶良辰的死,对这个女人而言,只是嘴边,挂了半个不屑的冷笑。 花美景和叶良辰,早年分居两地,夫妻感情一向不好,这么多年来,各玩各的,“夫妇”名份,早已名存实亡。 花美景虽是女子,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听到“东京”一连串发生的三宗离奇“自杀事件”,她既不害怕,更不伤心,对花美景而言,死了三个同袍高手,只是增多了她在“权力帮”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机会,增长了“蟒太堂”在蔡相爷面前日趋重要的势力。 现在正是,一年一度各地分堂堂主,回“京师”的“权力帮”总堂述职的十七,就“京东”这一范围之内,花美景可以断言,“神秘杀手”下一个剪除的对像,可能是她自己,也可能是“獬柱堂”堂主西门大瓜(参见《杀人狂》卷第十六章)。 因为,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外堂堂主的在京下榻之所,被总堂的大总管拓拔东野,安排在“京东”之地。 不过,花美景倒是希望,“神秘杀手”先找的是她。 因为,花美景最清楚西门大瓜的“断剑”威力,这个西门大瓜,扮猪吃老虎,真人不露相,知道他原是“西霸天”“西门世家”里、比西门不弱、西门不错还要年长一辈“大”字辈子弟(参见《九州乱》第六章)的人,并不是太多,而花美景,却是这不多人里的一个。 所以,花美景不希望手刃暗杀叶、羽、战三人凶手的骄人功劳,落在“獬柱堂”堂主西门大瓜的头上。 花美景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西门大瓜的脑海里,也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西门大瓜也希望,“神秘杀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他也很不想,将这个难得露脸、扬名、立功的机会,让给花美景那个女人。 同样,西门大瓜也很了解花美景、了解这个出身于“江南花家”、其家族先后出了“多情公子”花千错、花玉蝶、“荼蘼花开”花茶、花十八等成名任务的花堂主,也不是一个简单平凡的人物。 西门大瓜在“大白楼”吃过午饭,走了下来,信步出了“东华门”城门,他以自己为诱饵,在等待鱼儿上钩。 “神秘杀手”没有出现,花美景却在两里地之外,一个荒僻山坳的所在,撞见了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子和一个恶狠狠的跛脚僧人,正拦路洗劫一个穿戴光鲜的可怜书生。 西门大瓜心中冷笑,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他在两个强盗的哀告和强盗的恣笑声中,不急不徐的自旁走过,连头都懒得回一下,甚至其中一个强盗跛脚和尚耻笑他道:“像你这种缩头乌龟,谅也不敢管大爷们的闲事?”他也毫不所动,自顾低头行路。 又走了三、五里路,日幕苍凉,夜色渐至,路旁,一颗大树旁传来女子的哀呼,一个半死不活的美貌少妇,敢情是给草丛里的毒蛇咬了一口,雪白的大腿上,“汨汨”淌着血,看见有人路过,伸手要他扶持,更哀声叫道:“大爷,救命,救命啊……” 西门大瓜站住,他的双眼,燃起了原始的兽芒,他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女子白生生的大腿根部,身体里,不由得燃烧起一股兽性的**。 西门大瓜心底暗忖:“就算是’青龙会‘的邪徒,暗设的陷阱圈套,我就先奸后杀,杀人灭口,你们又能其奈我何?” 他嘴边挂了半截冷笑,看着散发披脸的少妇,喉头一阵怪动。少妇哀呼半声,已被西门大瓜一手扯住头发,扳倒地下,覆身而上,扯开她的衣裙,露出滑如凝脂的腰肢,西门大瓜扳开她扭动挣扎的双腿,现出浓黑毛发十分茂盛的三角地带,不待她再哀鸣出声,便把自己烫热的粗壮下体,狠狠地钉了下去---- 那少妇疯狂扭动身体,很是动情,十分投入,快意、惬意之中的西门大瓜,却在这时,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道:“你是‘青龙会’的‘情魔’梅芳吧?” 说完这句话,西门大瓜就在极度的酣畅疯狂中,倏地,滚了开去! 他疾地滚开的同时,手中漾起了一片飞虹,后面有人惨叫一声。 西门大瓜的“断剑”,刺入背后来人的大腿,那人痛哼半声,以剑支地,险些倒下,正是原先西门大瓜遇见两个强盗之一的老头子。 其余两名包围者,也震讶于西门大瓜的出手,正是那坡脚僧和另一名被“洗劫”的书生。 那锦衣玉带,相貌儒雅的书生,有些吃惊道:“我们还真是低估了你呢,没想到在这种水火交融的紧要关头,你还冷保持这样的警觉,逃开了老王的一剑,还伤了他。” 西门大瓜缓缓站起,冷冷开口,道:“‘青龙会’的余孽,一一报上名来,本堂主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锦袍书生冷笑道:“‘青龙会’‘一月堂’堂主宇文书!” 西门大瓜神情一震,继而冷笑道:“前任‘洛阳知府’、‘银宇文’世家、‘刀剑笑’作乱‘禁宫’的首犯宇文书宇文大人?(参见《将军令》、《刀剑笑》卷)” 宇文书自负地笑道:“你也可以叫我‘校长’。” 另一名老头子,因大腿之伤,而厉吼道:“‘青龙会’‘一月堂’副堂主老王!” 西门大瓜神容又是一凛,冷笑道:“门卫老王,童贯童大公公的救命恩人?(参见《将军令》卷)” 老王自傲的笑道:“其实我也不姓王,我姓老,‘关西’‘老人家’的‘老王’。” 坡脚僧沉声道:“‘青龙会’‘六月堂’堂主唐三藏!” 西门大瓜神态再是一惊,又冷笑道:“‘蜀中’‘唐家堡’、唐三彩、唐三角的大哥?(参见《试剑庄》、《杀人狂》、《鬼蛊巫》等卷)” 唐三藏自狂的笑道:“我就是白孤晶白夫人的师兄。” 少妇浪笑道:“‘青龙会’‘六月堂’副堂主白孤晶,你看走眼了,‘情魔’梅姑娘是我的师姐。” 西门大瓜神色陡而一变,半晌才冷笑道:“‘青龙会’‘四大供奉’之首、‘妖王’‘蛇蝎美人’令狐梦的高足、‘白骨精’白孤晶白夫人?(参见《试剑庄》卷) 白孤晶自怜的笑道:“对付你这等‘权力帮’的小角色,本会出动四位堂主级别的人手,已经是太过高看你了,还劳动不到我的梅师姐,亲自出马。” “好。”西门大瓜暗中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道:“甚好,我西门剑下,不杀无名鼠辈,幸好你们都是已经成名的人物,也不至于污了本堂主的‘断剑’。” 宇文书冷冷的笑道:“西门瓜货,死到临头,你少在我们面前卖狂!” 说着,长袖一扬,突然间,已打出三枚“子午追魂钉”! 西门大瓜忽然提起地上受伤不备的老王,当在自己的身前,三枚“子午追魂钉”,都钉在老王的胸脯上,可怜那老王,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半声,就做了“替死鬼”。 西门大瓜逃过一劫,但是唐三藏和白孤晶,又同时分左右攻到---- 西门大瓜大喝一声,将老王的尸身推出,半撤身挺起“断剑”,迎向白孤晶。 白孤晶出身“妖门”第一人“妖王”“蛇蝎美人”令狐梦的门下,一身邪功,那是相当的了得,她当然不惧怕西门大瓜的“断剑”,她甚至有绝对的信心,在西门大瓜的“断剑”未触及她胸口前,自己已把他的头颅扭下来---- 唐三藏用兵刃,是一种乐器,叫做“洞箫”,正急攻西门大瓜的背后。 但就在这刹那间,西门大瓜的攻势,突然完全的变了! 西门大瓜手中“断剑”,不知怎地,已反腕刺出,刺在唐三藏肋下,脚下后踢,踢翻白孤晶。 西门大瓜跺地而起,避过宇文书的铁扇,在宇文书未及推开扑面而来的老王尸体前,一个指锁,已锁住了他的喉核。 西门大瓜这几招,兔起鹘落,虽然是侥幸小胜,但也是凶险之极,此时,已是一身冷汗,他故作平淡的道:“宇文大人,你要自己了断,还是让我替你打发?” 老王已死,唐三藏和白孤晶也都受了伤,在西门大瓜的心目中,宇文书已经不折不扣跟一个死人无异了。 却在这个时候,那棵淫翻白骨精的大树背后,缓缓地踱出一个人来,这时的天色,已经十分的昏黯,这个人立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五官模样,都看不清楚,就像一个神秘的噩梦。 西门不错心中一凛,道:“什么人!?” 宇文书趁机悄无声息的把铁扇以飞隼穿云般的速度,电击而至! 西门大瓜头也不回地,“断剑”一架,架住铁扇,指上一加劲,已经捏碎了宇文书的喉管! 就在这一交手的刹那间,西门大瓜虽是杀了宇文书,但因双手急剧的动作和强敌压境的心情,而急喘了两口气。 这两下急喘虽似已把压在心头上的寒气消退,但心房中,却被另一个“心魔”,趁虚而入,并迅速的占领了他的全部心脉和心智! 西门大瓜顿感诧异,他竭力想抑制那道奇异恐怖的“心力”,在自己的心田里作祟,但愈是压抑驱逐,愈是狂乱烦躁的得不可收拾,以致于西门大瓜逐渐产生了结束自己生命的轻生念头---- 西门大瓜喉间一阵狂咳,他竭力敛神,勉力的举起“断剑”剑尖,极力的要反守为攻,全力的要对自地上爬起的唐三藏跟白孤晶两名受伤的“残敌”,发出致命一击,以解危困---- 然而,西门大瓜却惊骇万分的发现,他的“断剑”,却古怪的反刺向了自己的心口,激喷出一道血泉。 他整个人,彷佛一个充气到极点的皮球,忽然爆裂开来,然后,瞬间就瘪了下去。 那大树之前,暮色中的“神秘人”,一言不发,直看至西门大瓜尸横荒野之后,看也不看伤后惊悸不定的唐三藏和白孤晶一眼,一声不响的回到了树后,又没入了沉沉暮色之中…… ………… 西门大瓜死的时候,在“东京”城里,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蟒太堂”堂主花美景,正约了三个“好朋友”,在灯市上闲逛。 这三个“好友”,也算不上什么好友,但都和花美景曾上过床,都做过花大堂主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三个好朋友里,其中一个是“权力帮”的总管拓拔东野,另外两个同伴,是他的手下,他们自称“西川双煞”,都是隶属于“权力帮”当宠正红的大总管拓拔东野的亲信。(参见《杀人狂》卷第十六章) ----最近,“京东”死了不少“权力帮”的掌权人物,拓拔大总管与“西川双煞”这两个煞星,自然不放心“心上人”花美景单独上街,故此,巴巴的赶过来充任“护花使者”。 一女三男四人行,走到“七道街”,只见夜市上,小商小贩们在叫卖灯笼,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路之上,四人都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在尾随盯梢,却又找不到“那个人”的存在和位置,心里都不免有些惶然。 急行了二十来步,蓦然,长街转角处,突地转出了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富态圆滑的中年人,穿戴整齐干净,满脸笑容可掬,折扇轻摇,转出街角,一步三摇的,直逼花美景四人走来。 也不知怎地,花美景四人,一见了这中年人,不由得,心里均是一寒,都想起武林中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来。 拓拔东野跟“西川双煞”互觑一眼,拖起花美景,立刻就往后退走! 他们退出八、九步,不料街尾处,又慢吞吞的,缓步踱出一个面沉似水的老尼姑来! “西川双煞”的脸色,都白了。 拓拔东野倒吸了一口寒气,冷声问道:“来人可是‘青龙会’‘八月堂’、和‘九月堂’的两位堂主,‘五岳剑派’、‘恒山剑派’铁面前辈与‘衡山剑派’蔡公子?” 铁面师太咧嘴笑道:“亏你这小女娃娃,也知老尼的威名。” 花美景又吸了一口气,道:“西门堂主已经被你们算计了吧?” “风流扇”蔡春雄跟铁面师太,都是“五岳剑派”的五大掌门之一,“黄山派”、“太岳山庄”、“九鼎大厅”一战,两人在“青龙会”堂主的真正的身份,才为世人所知晓。(参见《九州乱》卷) 这两个人,在此时此际出现,一切已至为明显---- ----这一系列的“权力帮”干部谋杀案,就是“青龙会”干的,对付自己,他们都派出了两位“堂主,西门大瓜定是也在劫难逃了。 “你知道就好,”蔡春雄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美景胸前的一抹弧形弯月,故作洒脱的笑道:“我们‘青龙老大’,派去料理西门大瓜的,是宇文堂主和唐堂主,还有两个副手相帮,西门瓜货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这个时候也该去见鬼了,况且还有……” 铁面师太沉声道:“蔡堂主,你今晚的废话,太多了!”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失,蔡春雄“嘿嘿”干笑两声,正要说几句体面话、找回颜面,拓拔东野咬了咬唇,忽然跪了下去,向蔡春雄“咚”“咚”“咚”地,猛磕了三个大大的响头。 这一下,不但他的三个同伴,都怔住了,就连铁面尼和蔡春雄,俱不禁怔了---- 拓拔东野一面叩头,一面大声告饶道:“两位大侠,请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投效‘青龙会’,做牛做马,哲死效忠‘青龙老大’!” 蔡春雄和铁面尼,互望了一眼,然后会心的笑了。 “西川双煞”之一的大煞,浑身发抖,切齿的骂道:“拓拔总管,你……你就不怕乡野的责罚吗?!” 铁面尼冷冷的笑道:“贪生怕死,见风转舵,实在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像你这种临危弃主的人,留在‘青龙会’,只会遗祸无穷,还不如一刀杀了干净!” 拓拔东野脸色激变,却听蔡春雄“哈哈”的笑道:“师太,此人杀不得,这种小人,当机立断,自私自利,卖友求荣,正是‘青龙老大’需要的人材,哈哈!” 自始到终,花美景紧咬朱唇,都未吭一声。 第三章 斯人独憔悴 “西川双煞”之一的二煞,没有像他的义兄大煞那样大声申斥,也不像花美景那般沉默武圣,他蓦然大喝一声,身形直扑旁侧暗巷,直比中箭的惊兔还急、更快! 二煞逃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花美景,甚至都没有通知一下! 二煞想活命,自然顾不上花美景这个只是“**之欢”的情妇。 可是,他一动,铁面尼也跟着动了。 铁面尼看上去,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但是,她一晃间,就已拦住了二煞的逃生之路。 二煞马上向相反的方向,掠上屋檐,继续狂逃---- 花美景叫道:“等我……” 二煞听到的凄惋的呼叫,心里头,也是动了一动,可保命要紧,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性命当然比情妇重要,他并没有因为女人的呼喊,而停顿下来。 拓拔东野跪在蔡春雄面前,低着头,始终头也不敢稍抬,因为他知道,此时他只要微有妄动,蔡春雄的“风流扇”,一定马上会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拓拔东野直挺挺的跪在当街,一动,也不敢动。 然后,他就听到不远处,自己手下二煞的一声悲鸣---- 二煞飞上屋檐的时候,就看到月下的半空中,停着一只不停扇动双翼翅膀的凶猛巨鹰,他惊骇的吓了一大跳,他这才发现怒目狠视的苍鹰铁背之上,还端坐着一个目光阴鸷,钩鼻鹰目的黑衣汉子,那巨鹰主人黑衣汉子,也不搭话,伸出长臂,顺手一抓,就将二煞从高空中重重抛了下来---- 自三十多丈的高空落下来的二煞,当然已经死透了。 看到二煞支离破碎的死状,花美景直想呕吐---- 鹰背之上汉子,拍一拍手,阴笑道:“两位堂主辛苦了,邢副堂主堂主着茅鹰,来助两位一臂之力。” 拓拔东野一听,又开始连连大力叩首,他的脑门皮肉,已径磕得血红模糊一片,但是,他一直用力的下去。因为,他知道,“青龙会”来的,不仅是铁面尼和蔡春雄,还有“青龙第七煞”、“鹰爪门”门主、“鹰爪王”茅鹰(参见《青龙煞》卷)。 单凭茅鹰的一双“大力鹰爪功”,除非是西门大瓜未死,否则,合自己三人之力,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对方还有铁面尼和蔡春雄。 这三个人,都是“青龙会”的高手,如今,都一起来了! 铁面尼悻悻的道:“邢副堂主堂主有心了!” 蔡春雄却“嘿嘿”笑道:“七爷能来‘京师’,主持大局,再好不过了!” “青龙第七煞”茅鹰飘然下来,阴鸷的笑道:“本煞原本负责清剿本会叛逆‘尸魔’言青平的‘言家村’‘僵尸门’(参见《僵尸王》《青龙煞》卷),无暇顾及‘京师’这一路;然,本会最近,接连损兵折将,人手吃紧,楚左使最近招入的新‘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又不得力,连吃败仗,所以,邢副堂主,不得不从红旗‘刑堂’,抽调本煞,会同仇大护法一道,赶来支援本会在‘京师’的行动。” 他这句话一说完,大煞突然一刀,就斩了过来---- ----对方能在自己面前,坦然说出他们的辛密和计划,就是下了杀她灭口之心,与其代死,不如拼命的搏一搏! 大煞一面出刀,一面还向身后的女人花美景高喊道:“我拦住他们,你快走!” 同样是亲兄弟,同样是自己的情夫,弟弟二煞弃自己于不顾,哥哥大煞却如此奋不顾身,相护自己,花美景心头,不禁一阵感动…… 然而,跪在地上的拓拔东野,突然一跃而起,背着大煞,一刀就向他,反斩了下去。 大煞作梦也没想到,目己的顶头上司、带头大哥,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此狠手,危急之中,他勉强的侧了侧身子,左肋已挨了一刀,血流如泉涌。 拓拔东野背着脸,紧接着斩出第二刀! 大煞奋力按住,嘶声问:“拓拔总管!你……你竟这般对我……” 拓拔东野手下不停,又连发数刀,只听茅鹰在旁向他冷笑道:“卖友求荣,阵前邀功,拓拔东野,你的前途无量啊!” 花美景早已支撑得左支右拙,蔡春雄“哈哈”笑道:“看来‘权力帮’,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越发式微了。” 大煞听在耳里,情急之下,弃刀掷出---- 拓拔东野不意大煞在这生死关头,竟连唯一能依仗自恃的刀,也飞向自己,一怔之间,左手刀格飞来刀,右手剑已破空入胸,将大煞活活的钉死在地上。 “两位堂主,这好戏,也该看够了,“青龙第七煞”茅鹰说着脸上杀气一闪,道:“咱们该干些正事了!”与此同时,他人如苍鹰,已长身凌空而起。 “青龙第七煞”茅鹰是要格杀花美景,当他人在空中之时,耳边就听到一声叹息,有人道:“你们已经杀死了她的丈夫,又杀死了他的情妇,也只不过是一个在帮会里,混生活、求生存的女人,又何必苦苦相逼、斩尽杀绝呢?” “青龙第七煞”茅鹰,身子一颤,猛然将腾空的身形,又急速的降落回地面,鹰目寒光闪出,就见街口夜色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衣绝色美人。 眉如远山,眸似星辰,妖冶娇媚,不可方物的美人。 那美人本自身材丰腴,不知为什么,她在灯火阑珊处,那般消沉黯然的立着,却给了“青龙会”三大高手一种“斯人独憔悴”的感慨。 这位红衣美女的出现,令茅鹰、蔡春雄、铁面尼,尽皆震住,不由得想起京城中、江湖上一个艳名四播、风情绝代的第一美女杀手来。 ----“凉城四美”之首,冷若颜。 不过,茅鹰只是一时省起,江湖上有这么一位这样的美女杀手,他并不因而认为,这好似扶醉赏灯归来的烟花女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美少女杀手冷若颜冷大姑娘;可是,蔡春雄跟铁面尼,在“馒头山”一役中,远远的和这冷若颜着过相,二人当场就赶到四肢发麻、足底发凉了。 茅鹰马上从两个同伴惊惧的眼色里,否定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冷若颜这样的人物,三人自然都不想招惹,也不愿意招惹,是以,茅鹰低声疾道:“先把花堂主请回去。” 铁面尼一刻都不想多留,她立刻就出手。 铁面师太一掌打向花美景,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花美景拼力硬接了-掌。 “啪”的一声,花美景也没感觉到什么特别浑厚的掌力,双掌对实之后,就忽觉从接掌的手掌心起,一阵酸麻,这麻洋洋的感觉,迅速蔓延到手臂、肩膊,而至心口,最后连双腿几乎也站立不稳,脑中昏昏的、沉沉的,直想扑倒,半点气力,也提不起来了。 只听冷若颜眼媚媚,醉醺醺道:“花姐姐,铁面师太的‘天长掌法’掌力,可不是你接得起的。” 花美景在浑顿中,听得这一句话,只哀弱地叫了一声,道:“大姑娘救我……” 冷若颜扶着墙,面颊酡红,醉态撩人地道:“茅七爷,蔡公子,铁面前辈,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三句话,说得十分轻声含混,但远在丈寻之外的茅鹰、蔡春雄、铁面尼,却听得清晰入耳,如同各被掴了一记响亮耳光似的,都震了一震。 “青龙第七煞”茅鹰茅鹰鹰眼目光一寒,两手屈缩如鹰爪,就要往冷若颜依墙欲呕之处行去。 蔡春雄折扇一拦,阻止道:“九爷,办正事要紧,冷大姑娘也没惹到我们,带这姓花的娘们,带回去就是了。” 茅鹰咧开嘴巴,露出尖牙一笑,道:“就依蔡堂主之见。”他伸臂探爪,一下子,就把花美景抓了起来,信手丢到了巨鹰的铁背上,就要离开---- 只听冷若颜忽道:“把人留下,要么,将命留下。” “青龙第七煞”茅鹰茅鹰猛地驻足,虎地回身,冷笑道:“本煞要是两样都不留呢?” ----“青龙会”红旗“刑堂”的一十二执法“青龙十二煞”,比如下雨石、比如唐朝,都是心高气傲的绝顶人物,茅鹰的排名,还在二人之前,自然更是自视甚高,目高于顶,又怎么被冷若颜一个醉态女子的醉话,所震慑住? 铁面尼可不希望节外生枝,疾道:“七爷,‘那个人’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我们走!” 一听“那个人”三个字,“青龙第七煞”茅鹰,面色一变,悻悻的沉哼一声,方要驾鹰腾空,忽然,一道红影,疾仲了过来,夺走了他鹰背下的花美景。 这一变化,发生的得奇快,茅鹰、蔡春雄、铁面尼三个人,都亲眼瞧见,却不及出手阻止。 出手之人,正是冷若颜。 冷若颜迅速而轻巧地将花美景夺了过来,放到身边,就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呕吐完了,在三个“青龙会”高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冷若颜痴笑着向花美景,浪浪的道:“今晚妹妹高兴,有些贪杯,喝得多了,失态、失礼、失仪、失言之处,花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哦----” 花美景苦着脸,苦着笑,由衷的道:“大姑娘醉得好生的美。” 听到花美景这句夸奖,冷若颜笑得更醉、也更浪了。 茅鹰、蔡春雄、铁面尼三人,只是呆了这么一下下,花美景已被冷若颜救了过去,三人不禁一齐颜面全失,一起勃然大怒。 铁面尼急怒,立刻就要出手! 蔡春雄也怒急,不过他要先等别人出手。 茅鹰虽然又怒又急,但他并没有准备出手,茅鹰王能在高手如云、能人遍布的“青龙会”,爬到今天红旗“刑堂”七阿哥的地位,就是因为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杀的是一头温顺的羊,也有被犄角顶撞的危险,亲手杀人,永远没有“借刀杀人”,来得安全保险。 是以,茅鹰扬声喝道:“冷大姑娘,这里是我们‘青龙会’,跟‘权力帮’结的梁子,不干你,们‘凉城客栈’的事,最好别趟这趟场浑水!” 冷若颜醉态可掬的笑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相饶,生逢这乱世,蝼蚁尚且贪生,哪有乱杀无辜的道理?” 铁面尼年纪最大,脾气也最暴,她沉笑道:“老尼偏偏就杀一个,给你看看!”说着话,她一掌就拍了出去---- 冷若颜醉眼朦胧,好似有些站立不稳,仿似末觉。 花美景急叫道:“大姑娘,小心……”他急欲战起迎战,拓拔东野左手刀、右手剑,面无表情的,遥遥逼住了她---- 眼看铁面尼的双掌,就要击中相冷若颜高耸的胸部之际,“嗖”地一声响,冷若颜左手一抬,铁面尼也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左手一抬,“多情环”已抵在她的咽喉,铁面尼一呆,身体生生的顿住。 冷若颜银环一收,继续扶着墙壁,美丽的呕吐,银环垂在手边,好似刚才的事,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铁面尼喉间“咕噜”一声,发出一声低咽,她呆了一呆,只不过眨眼之间,她的“天长”双掌,又连续拍了出来! 这一次,铁面老尼的双掌,所带起的罡风,呼啸更强更猛,声势夺人! 可就在铁面尼两掌甫动之际,冷若颜的左手一抬,就要抬起垂在腿际的银环---- 说时迟,那时快,铁面尼两掌一沉,就要按住冷若颜柔若无骨的肩臂。冷若颜没有抬肩,也没有起臂,她只是微微的一震皓腕,银环脱手飞出,击中铁面尼脚踝后侧,铁面尼当即,老狗抢屎般的跌倒地上。 这一下,快得无法形容,铁面尼既老又凶且悍,她单足一跳即起,冷若颜早已醉眼迷离的依靠在墙上,半醉半醒半疯半痴半哭半笑,连罪眼也未瞄老尼一眼。 铁面老尼老脸铁青,喉间发出一声、类似老虎受伤之后的低沉嘶吼。 铁面尼第三次出手! 这次出手的目标,是对方垂在腿际的“多情环”。 就在老尼的“天长”掌,快按住银环时,银光一闪,“多情环”环锋,已指在铁面尼的眉心印堂,只要再向前递半分,便要溅血血开颅。 冷若颜依旧连头也不抬,闭眼小寐,居然微微有了鼾声。 “青龙第七煞”茅鹰,一声吆喝,乘鹰凌空冲下! 冷若颜一直在倚墙而立,左手银环对敌,但站姿不改,全身不动,连迷离恍惚视线,也未太大改变过。茅鹰目光如炬,此时,他已知晓这冷若颜非同小可非同凡响,他正是先以苍鹰之力,来冲乱冷若颜的站姿和战姿。 巨鹰就像一块流星般坠落的陨石,飞速撞向冷若颜。 冷若颜的银环,忽自铁面尼印堂眉心上,疾收而回,扬手在空中一划,就似布了千钧铁闸,封住了疾奔中的毛驴。 蔡春雄也在此时,出了手! 他的“风流扇”,横扫而出,击向冷若颜的玉背。 他的袖口,梗蹿出一条小青蛇,昴首吐信,狠狠的咬在冷若颜白藕也似的玉臂上。 花美景惊呼出声! “啪”地一声响,蔡春雄的折扇,击打在冷若颜背上,如中棉絮,而蔡春雄的背部,却突如其来被一道电光劈中似的,直击得蔡公子气血翻腾,眼冒金星,斜飞十二尺---- 蔡春雄身形未稳,就见自己苦心收集,曾为自己暗算过不少强敌的奇毒小蛇,虽是咬了冷若颜一口,却犹如中了神奇魔法,灰溜溜的爬开了。 这一下,让蔡春张口结舌,而且,他更猜不透自己打了对方一扇,怎么会痛在自己背上,更可怕的是,铁面老尼刚要动,看似昏睡的冷若颜右手一抬,另一只“多情环”,仍恰到好处的,依旧抵在铁面老尼的眉心! 铁面尼早已面无人色,黄豆粒般大的汗珠,布满铁额。 只听鹰背上的“青龙第七煞”茅鹰,叹了一口气,道:“你赢了,我们走。”他向冷若颜,当空拱了一拱手。 冷若颜马上就醒了,她收起双环,伸了个极为舒适而又美丽至极的懒腰,含笑回礼道:“三位,拓拔大爷,好走,奴家不送。” 就在冷若颜双手离环一礼之时,茅鹰、蔡春雄、铁面尼同时出手。 铁面尼两掌压住少女的腕上银环! 蔡春雄“风流扇”劈斩花美景! 茅鹰双手如鹰爪,陡抓向冷若颜! 这一下突变,发生的极快,眼见这三人垂头丧气、就要退走之际,遽然联手反击,连一旁不知去留的拓拔东野,也陡然一惊! 冷若颜忽“砰”地一个肩撞,后击在墙上。 墙壁晃了晃,两臂上的银环,却陡地弹飞了起来,铁面尼的两只蒲扇也似的手掌,又扑了个空。 两枚银环似搭在弓弦上,被射手疾发出来一般,“嗤”“嗤”两声,分头地射向凌空掠到的茅鹰和扑向花美景的蔡春雄。 拓拔东野两手交叠,换成左手剑、右手刀,虎目狼视,不发一言。 第四章 青楼满座 蔡春雄在急扑中,陡把身形止住,“哧”地一声响,银环贴胸刷过,划破胸襟,旋回到冷若颜的手上。 “青龙第七煞”茅鹰鹰爪一般的铁手,已然抓到。 冷若颜睡眼惺忪的,没有闪躲,那另外一只银环,破空而出,自茅鹰王两臂间切入,直斩他的面门! 茅鹰怪叫一声,双爪一和,及时抓住飞环。 冷若颜睡醒了,酒也醒了,她鬓发微乱,慵懒的媚笑而立,依然手挽单环,并不上前抢攻。 此时,铁面尼和蔡春雄都转过身、回过神来,只见茅鹰脸色阴青,双手发力,抓住银环,两人一伤足、一伤胸,恼恨异常,便要上前助攻报复---- 忽听茅鹰一声沉喝,道:“住手!” 蔡春雄跟铁面尼震住! 只见茅鹰缓缓放开双手,那只银环,精灵也似的回到主人腕上,冷若颜也笑眯眯的,收环微笑着道:“鹰王,承让了。” 茅鹰脸色难看的,自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们走!” “青龙第七煞”茅鹰,说走就走,驾鹰就飞,铁面尼跟蔡春雄更不敢留,夹了拓拔东野便走。 奔出六、七条街,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废墟里,前面“青龙第七煞”茅鹰和巨鹰的飞行,方才顿了下来,只见他的胸膛急促起伏,似强力压抑着极大的怒意,但眼中的神色,却是明显畏惧的。 蔡春雄气喘咻咻的赶上,问道:“七爷,刚才你已抓住那浪妞的一只环,我和铁面师叔,有十足的把握把她料理了,怎么就收手了呢?” 茅鹰怒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摊开了两只手。 只见茅鹰的两手掌心,赫然各有一道血痕,直似刀割一般深深切入肌肤里,看着都疼。 蔡春雄跟提着拓拔东野的衣领、并步赶来的铁面尼,一见之下,都是大吃了一惊! ----“青龙第七煞”茅鹰的一双“大力鹰爪手”,号称“可抓天下兵器”,就连“青龙老大”,都对他的一双手,下过“铁爪银钩,天下无对”的评语,端的是断金折玉,毫发无伤! 然而,今日,虽然抓住了冷若颜的“多情环”,却被冷若颜的“多情环”给伤了! 茅鹰叹息道:“若不是冷若颜手下留情,我这双‘大力鹰爪手’,如今怕是早就成废手了!” 铁面尼心惊胆寒地问道:“这女娃娃儿……竟有这么厉害?!” 要知道,“青龙第七煞”茅鹰的“大力鹰爪手”,在当下武林中,已被《凉城史记》作者唐云公子,破天荒的列为《奇门兵器谱》的第六十九位,就连“僵尸门”少主“月下飞尸”言青鬼的“白骨骷髅鞭”,也给这一双铁手夺去,而今却在“多情环”下,留下了不光彩的败绩。 茅鹰阴鸷的道:“即使合我们三人之力,恐怕也……都不是那女人的敌手。” 蔡春雄不甘心的道:“如果唐堂主、宇文堂主跟我们一起下手呢?” 茅鹰摇了摇头。 铁面尼沉吟片刻,乃道:“若再加上邢副堂主呢?” 茅鹰想了想,仰天而道:“……只怕……还是有些不成……除非……除非……” 蔡春雄细小的眼睛,忽地一亮,试探道:“……除非……是‘那个人’出手……” 茅鹰叹道:“除非是‘那个人’出手!” 铁面尼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蜡黄面肌,猛地一哆嗦,颤声道:“‘那个人’?!” “青龙第七煞”茅鹰仰视上空,怀着敬畏之心,喃声道:“谈心,谈人魔。” 拓拔东野一旁听了,失声道:“‘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心魔’谈心?!” “放肆!”茅鹰转首沉声喝道:“谈大护法的魔号,可是你这小小无名降卒所能叫得的么?” 拓拔东野脸色大变,他慌忙跪下磕头,他一面把头磕得“咚咚”直响,一面哀告,道:“小人无知,求护法大人海涵原谅,小的无心失言,无礼该死,求谈前辈,饶过小的一条狗命……” “好了,”“青龙第七煞”茅鹰不耐烦的一摆手,官腔十足的道:“爬起来吧,幸好谈人魔他老人家不在场,要不然的话,你小子就是有二十八颗脑袋颗脑袋,现在也不剩半颗头了!” “谢谢九爷提醒,多谢两位堂主周全……”拓拔东野灰头土脸的爬将起来,东张西望,犹有余悸,不禁又打了两个寒噤! 蔡春雄看看左右无人,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楚左使新进添补的新人魔,多不济事……这次请得老牌人魔之一的‘心魔’出山,连续除去‘权力帮’数名干部、干将,不知有何深意?” 茅鹰冷冷地反道:“蔡堂主,您说呢?” 蔡春雄嗫嚅地道:“我就是有些不太明白,以谈护法他老人家的“心魔神功”,要杀‘权力帮’总头子蔡京,都尚非难事,何必要杀……杀这些小角色呢!” “青龙第七煞”茅鹰冷笑道:“叶良辰、羽林郎、战渔阳、西门大瓜、花美景,这些人,在‘权力帮’里,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堂之主,武功身手,可说是相当的不弱;他们若在,本会进军‘京师’、解决‘权力帮’之时,与我们放手一搏,胜负尚难预料,又怎能说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呢? 不过,我也听邢副堂主提及,谈护法这次,应楚左使的邀请出山,首要目的,就是刺杀奸相蔡京;但是,‘蔡相府’防卫森严,高手甚众,想要攻进去,岂是易事?而且蔡老贼生性多疑诡诈,挨近他身都已万难,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唯有杀了他手下那些招摇过市、作威作福,不知天高地厚的鹰犬爪牙,反而可使得‘权力帮’人心大乱、士气大挫! 待到‘权力帮’高手尽丧。精英皆失,道消魔长、敌衰我盛之时,就是我们‘青龙老大’逐鹿‘中原’、问鼎‘京师’之日!” 这一下,连蔡春雄跟铁面尼,也跟着开口、开心、开怀的笑了起来---- 蔡春雄嘻笑道:““蔡京身边的高手虽众,但照这样给我们一杀再杀,还有什么可作为的?” 铁面尼却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原来这场‘大刺杀’,咱们这些人,只是胁从,负责追杀一些散兵游勇,真正的“大刺杀”,怕是就没我们份儿喽……” “青龙第七煞”茅鹰肃容,叱道:“铁面堂主,你别乱讲话,本煞告诉你,谈护法他老人家,施‘心魔神功’,剪除叶良辰、西门大瓜等人,一切目击者,都必须剔除,这是件大事,否则一旦让蔡老贼知道是本会下的手,可能动用军方的势力,本会在各地的分舵,极有可能遭到大清洗,这可不是‘青龙老大’,所愿意见到的……还有,如果本煞没有料错,最近我们‘青龙老大’,即将便要发动吞并武林的大攻势,哼,我们都大有可为呢!” 拓拔东野神情一震! 铁面尼动容道:“真的?” 蔡春雄喜上眉梢,兴奋的道:“终于到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防似飘浮在空气中,道:“,老七,你们在这里,高谈阔论会中辛密,若给旁人听了去,就不怕红旗‘刑堂’的凌迟之刑么?” “青龙第七煞”茅鹰一听,脸色倏变! 茅鹰讲话的时候,早已乘鹰观察过四周环境,并未发现可疑人物,如今竟有人潜进了废墟,简直是太过大意了! 还好,茅鹰立时便发现说话之人,是何许人也了。 茅鹰马上俯首作揖,礼道:“仇护法,老七粗心大意,实在是罪该万死,请仇护法责罚!” 蔡春雄跟铁面尼,也慌忙拜揖,拓拔东野更将头,伏得低低的,只听空中有一人阴哼一声,出现眼前,好像灰扑扑的一片灰烬般,悬空飘浮,相当的诡异。 拓拔东野拿眼偷瞧,但见这浮在半空的怪物,身着灰色宽袍,垂掩双足,白发苍苍,瘦骨嶙嶙,双颧高耸,目绽青光,血口长舌,尖牙森森,更骇人的是,这怪人鹅头,刺着一只血色蝙蝠,令人胆寒。但听这怪物,阴恻恻地道:“七爷,两位外堂堂主,新加入本会不久,疏忽防范,情有可原,你可是皮副堂主最信重得爱将啊,真是太不小心了。” “青龙第七煞”茅鹰,在铁面尼跟蔡春雄面前,颇端着架子,对空中的怪人,却丝毫不敢顶撞,只是礼道:“老七该死,幸有仇护法您老人家不吝垂教。” 那怪物阴“哼”一声,道:“谈人魔刺杀西门大瓜的时候,本座和邢副堂主,已狙杀‘权力帮’大小头目一十四人,你们几个,却连一个花美景,也搞不定,回去如何向楚左使交代?” 茅鹰低头不敢做声,铁面尼新加入“青龙会”不久,对空中这怪物,知之不详,禁不住辩解道:“仇护法,原本花美景已被我们制住,但是让……” 半空中的怪物,咧齿伸出血淋淋的长舌,舐了一下鼻头,阴恻恻的道:“是‘凉城客栈’的冷若颜,从中作梗,对也不对?” 铁面尼被他两眼鬼火也似发出的青光一望,顿时唬得低下了头。 怪物“嘿”地一笑,道:“这便是了,既然有冷北城的丫头插手进来,谅你们三个,也敌不过……楚左使早就料到了,近日,总堂就会有一位重要人物到京,我们大家去分头尊准备一下!” 茅鹰低声相询道:“不知是哪一位?是哪位天王级的长老要驾临‘东京’、主持大局了吗?” 那怪物“仇护法”两眼青光,骤然暴展,一字一句地道:“这就不是你们该打听、该知道的了!‘大刺杀’的行动,有本座和谈心魔,全权负责,你们红旗‘刑堂’,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就好了!” 说完,这怪人,如同一只吸血的青翼蝙蝠,在废墟四周,迅疾地巡了一个圈,“呼啦啦”地向西南方向投去,茅鹰面色阴鸷的驾鹰,紧随其后,蔡春雄、铁面尼二人,夹着拓拔东野,方才各展轻功地跟了上去。 “青龙会”一干魔头,方才离开,废墟的残垣断枪处,就缓缓冒出了两个人头来。 这两个人,原来一直是潜伏在那里,待茅鹰等五人离去之后,才现身冒了出来。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逃过一劫的花美景。以及救了花美景一命的冷若颜。 “幸好没被那只吸血的臭蝙蝠发现……”冷若颜不住的轻拍着,狂跳的心口儿。 “大姑娘,那个浮在半空的怪物是谁?”花美景惊悸犹存的问道:“看起来,他比茅鹰那三个魔头的身份,还要高!” 冷若颜吸了一口气,道:“‘血魔’。” 花美景吃惊的道:“‘血魔’!?” 冷若颜道:“他就是‘血魔’仇白蝠,专吸人血,为恶武林三十余年,是‘青龙会’‘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害人极多的一个。” “原来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多年的‘吸血蝙蝠’!花美景惊道:“那么他们口中,所提道的谈护法,又是哪个……” “‘心魔’谈心!”冷若颜娇媚的脸色,登时变得凝重了起来,道:“这个谈心魔,退出‘中原’武林,也有十余年,这次卷土重来,是冲着贵主人蔡相爷来的。我带你来,听到‘青龙会’这些辛密,就是让你回去通知蔡相,好多多加以防范。‘心魔神功’,非同小可啊,蔡相位高名重,虽然专权奸佞,但此时,外寇环伺、内乱正汹,却是万万死不得!” 花美景不禁忧心忡忡的道:“此番,‘青龙会’,居然派了两大人魔护法,主持‘大刺杀’的活动,其余从旁协助的大小煞星魔君,除了目前所指的茅七煞、蔡公子、铁面尼、唐三藏、宇文书、白孤晶等,还不知有多少,听他们的话头,似乎还有一位更加厉害的人物,即将抵达‘京师’……我们‘权力帮’,近日来损兵折将,士气低落,这又背叛投敌了一位大总管拓拔东野,情况很有些不妙啊……” 冷若颜深有同感,她不禁又揉了揉心口,苦笑一下,道:“‘青龙会’对外声称,护法人魔号称‘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可若细细算来,近年来,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青龙会’人魔,可早非一十八位,也有江湖风传,‘青龙老大’为了扩充实力,拉拢人才,最近又火线提拔了好多的武林宗主、江湖雄霸,做了他的护法人魔,这‘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也就有了‘新旧两班人马’之说,那些‘狗尾续貂’、‘滥竽充数’新人魔,具体都有哪些,不得而知,但这‘心魔’谈心与‘血魔’仇白蝠,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两尊,战力决然不可小觑,贵帮务必要小心防范……” 就在此时,冷若颜忽然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彷佛一只幽灵似的东西,滑翔过废墟外的茅草尖端,直向自己二人所站立的方位逼近。 冷若颜微蹙眉头,再侧耳细听---- 那细微的滑翔声音,就像蝙蝠收拢起了青色翼衣,倒悬于岩顶,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冷若颜面色一变,立即伏身了下去,以耳紧贴地面,第三次仔细的辨聆---- 若颜圆润晶莹的耳朵,伏在地面上,忽然间,便听到心里“扑通”地一声响! 听到这一声心响,冷若颜马上就要跃起来,但是,已经是来不及了。 在第一声心响时,冷若颜已发现自己的心海,有“心魔”侵入;当她立即要跳起之际,若颜的心窝,似已跟地面,紧紧黏在一起,而地底里。似有一个幽森无尽的魔音,深邃地吸引着冷若颜内心的狂念。 冷若颜强定心神,猛聚念力,运功相抗,但是,抗力愈大,地底的魔音,就魔力越大,这样下去,冷若颜势必被对方控制住心念无疑! 花美景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冷若颜的花容娇脸,也胀成猪肝似的紫色,她嘶声道:“谈心魔,你出来……” 才说了几个字,冷若颜已经身不由己的,擎出“多情环”,向自己的咽喉部位,难以抵挡的,一点点的切近---- ----青楼满座,人生无趣,空虚岁月,又怎忍见红颜白首,也罢,一死百了! ----我绝不能死! 冷若颜忽然娇喝一声! 他左手切向自己喉管的银环,疾往地下斩去! “噗”地一声! 银环没入黄土之中! 地下响起一声闷“哼”,冷若颜右手猛拍地面,倒飞而起,脱离地表,左手银环随而带出,泥土里,一股血泉喷出五尺---- 冷若颜半空反出一个筋斗,落在一面残墙之前,倚墙而立,那残墙被她背部惯力一撞,轰然倒塌,灰土飞扬。 方才贴地辨声之处,泥土炸裂,尘飞满天,一人自土里,跃坐而起! 第五章 皆因人心寂寞 冷若颜冷大姑娘,脸色苍白如纸,手挽银环,巍巍颤颤的挺胸而立,美丽的嘴角,已有鲜血淌下,刹时间,便染红了粉裙。 破土而出之人,面色腊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更没有什么表情特征,他直挺挺的自地底蹿起,肩头血喷如泉,他也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冷若颜喘息道:“你是‘心魔’谈心……” 对方声音虚无的道:“我是谈心魔。” 冷若颜喘息着,看着银环上的血迹,道:“近日,‘京东’发生的一连串离奇‘自杀事件’,都是出自阁下‘心魔神功’的手笔吧?” “心魔”谈心,语音空洞的道:“可惜却是杀不死你。” 冷若颜苦笑道:“你能不懂得‘读心之术’,恐怕也早就着了你的毒手……” 就在此时,上空一阵衣袂破空的轻微声响,冷若颜的头上,突然多了一块片云,挡住了星光。 然而,落在花美景眼中的,却不是一片乌云,而是一只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 但是,冷若颜看到的,也不是一只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而是一个跟一只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一般无二的怪物! 这个突然掠起的怪物,正是吸引冷若颜贴地辨声的----“血魔”仇白蝠! 仇血魔骤然掠起,便到了冷若颜的头顶,左边青翼一张,十数道毒液,像骤雨般,化作令人作呕的毒箭,罩头射下---- 冷若颜身形一晃,避过毒液,毒箭齐齐射入废墟的茅草里,“蓬”地一声,周围一片茅草,都变成了衰败的枯萎之色。 冷若颜宛似红凤凰似的掠起,那一朵乌云,速急追至,右边蝙蝠翅膀一扬,十多只黑色小蝙蝠,带着血腥之气飞出,分袭冷若颜全身的要害! 冷若颜清叱一声,几只血蝙蝠,已咬中了她。 “血魔”仇白蝠喜啸一声,因为他知道,自己熬费心血,精心培养的的“吸血蝙蝠”,只要咬中敌人一口,纵是大罗金仙,也得血干气绝。 然而,就在“血魔”仇白蝠,开始向同伴、“心魔”谈心欢啸示威之际,“哧”地一声响,他猛觉背心就是一凉,胸际露出一截环锋! “血魔”仇白蝠呆了一呆,他怪啸一声,只见自己放出的十几只“吸血蝙蝠”,各咬住冷若颜粉红色衣裙的长袖、下摆等处,仅是咬住了一件空一群。 而冷若颜,就穿着一件风凉露骨的亵衣,弱不胜衣的俏在仇血魔的背后! 而且,冷若颜还利用“金蝉脱壳”,一举而刺杀了他! “血魔”仇白蝠想明白这点,那声欢啸,当即变成了悲嚎,他竭力的,想转身过去,就又听“嗤”地一声,银环已自他体内拔出,背后已空无冷若颜的倩影。 “血魔”仇白蝠惨嘶未完,人已遽落了下去! 那十几只“吸血蝙蝠”,主人一死,也立刻失去了生命,与冷若颜的红裙,一齐落地而亡。 冷若颜刺杀了“血魔”仇白蝠,但是,“血魔”仇白蝠最后的一声濒死嘶吼,已震入了冷若颜的耳中。 仇血魔那声惨厉的嘶嚎,不但震耳,更震动了冷若颜的心灵! 冷若颜急速落下,她已知道,侵入自己心里的,已不是“血魔”仇白蝠的惨嚎,而是“心魔”谈心,借助同伴的吼叫,来施展他的“心魔神功”。 冷若颜早已负伤,她先中了埋身地底的“心魔”谈心的暗算,但她同时也刺伤了谈心魔;只是她还末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血魔”仇白蝠已对她发动了连续攻击;她又巧计杀了仇血魔,可是她已无法防范谈心魔的二度施法偷袭。 被施入魔法的惨嘶,已防不胜防的传入了冷若颜的耳中,牵动了她的猝不及防的心灵。 “心魔”谈心张开了囫囵不清的嘴,发出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尖啸---- 冷若颜的心,似要被生生的撕裂。她想运功抵抗,但已抑制不住“心魔”的狂跳! 就在这生死关头,冷若颜蓦然放弃了运功抵抗---- 她突如其来的、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谈公子----” “心魔”谈心怔了一怔。 冷若颜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又叫了一声:“谈心谈公子,奴家陪你谈谈心吧?” “心魔”谈心心神一荡,双眼一翻,全身一震,忍不住的呻吟一声,问道:“你……我----” 谈心魔话未出口,他与冷若颜口中,同时喷出了一口血箭,同时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冷若颜以“**术”将谈心魔的“心魔大神功”驱回,两人一同受伤,却均是受创不轻。 “心魔”谈心一时不察,中了对方的媚术,心口如同被兽齿咬噬一般,痛入心脾;再度受创的冷若颜,更像有两把钩子,在心房里各扯一端,用力拉拔一般的剧烈疼痛。 两人同时坐倒,一个闷哼,一个娇呻,全都脸白如纸。 ----谁先复原体力,就可以杀死对方。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又传来一阵衣袂扑空的轻微声响---- 冷若颜蓦地吸了口气,她强撑拍地而起,将同样身受重伤的花美景,夹在腋下,投向“风雨飘香楼”方向,如惊凤般,疾掠而去! 冷若颜一刻也不敢多留! 因为,她知道,即将赶到的人是谁---- 冷若颜带同花美景,暗中尾随茅鹰等人来此废墟,探知“青龙会”对付“权力帮”的秘密,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心魔”谈心跟“血魔”仇白蝠,联手设计,包抄暗袭,让自己吃了大亏。 两大“青龙”人魔,一个“血魔”已死,另一个“心魔”,也没有讨到好处,但来的援兵,若是“青龙会”的茅鹰、蔡春雄、铁面尼等人,那只有暂避锋芒了。 当然,冷若颜并不是惧怕茅鹰等人。 ----冷若颜现在,已经身负重伤,要杀掉茅鹰这三个人,尚是不难,但要不为一旁的“心魔”谈心的魔功所趁,只怕就难了,所以,冷若颜没有选择,只能是先逃离此地。 冷若颜掠起的同时,还向挟驰花美景地打趣笑道:“花姐姐,你好重,也该减减肥了……” 冷若颜的同时,“心魔”谈心也跟着掠起,只是谈心魔掠起了半途,就抚胸落下---- 三头怪鸟也似掠落的茅鹰、蔡春雄、铁面尼,只见“心魔”谈心护法的脸上,每一块脸肌,都在痛苦的抽搐着,不由得齐齐出声; “谈护法!” “您……” “心魔大人----” “心魔”谈心的表情,仍旧是虚无空洞的,他望着“京华烟云”的一角青楼,捂胸口喃喃地道:“青楼满座,皆因人心寂寞……” ………… 临近黎明的“风雨飘香楼”,最是安静。 权相蔡京半躺半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静闻茶香,神态安详。这个时候的他,像一个安度晚年消磨时光的老人,对于像一个叱咤朝野、专权造势的宰相。 没有人去问,这位睡狮一样的老人,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人敢! 蔡相每次来“风雨飘香楼”、“微服私访”“关心民生”,几乎都是仪仗整齐、戒备森严、大张旗鼓,但是亲随近侍“一百单八卫”的排场,就已大的吓死的个人!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今天蔡相“临幸”“风雨飘香楼”,没有净水泼街、没有红毯铺地、没有车马仪仗,没有十里戒严…… 他今天,只带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辟邪裤衩”窦辟邪。(参见《红丝巾》、《腊八粥》等卷) 另一个是“东霸天”东方未明。(参见《玲珑骨》)、《疯人院》卷) 对于百官之首、一代权相的蔡京来说,只带了两个家臣出行,当然已经不能用“寒酸”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可是,人少,并不代表力小。 裤衩先生和东方霸天,一个是“四友”之首,一个为“五奴”之尊,这两个人,有时候要比两百个人、两千个人,还要管用。 像这样管用的人,“权力帮”当然不止就他们两个,“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权相手下,最不缺的就是管用的人才和高手。 但是,再多的人才和高手,也经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被刺杀啊! 战渔阳被刺! 叶良辰被刺! 羽林郎被刺! 西门大瓜被刺! 花美景险些被刺! 照这样下去,“权力帮”迟早要树倒猢狲散,变成一个空壳子!!! “啪!”假寐之中的权相,突然拍案而起,暴怒的喝问跪在案前、裹着伤布的“蟒太堂”堂主花美景,道:“你果真敢确定,是拓拔那小野种?” “是!”花美景深垂着头,诚惶诚恐的道:“属下亲眼看见拓拔总管斩杀‘川西双煞’、背叛本帮,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过了好半晌,权相收起怒意,转向窦辟邪,变脸微笑道:“裤衩先生,拓拔小野种是蔡攸那个不孝子,推荐进总堂的吧?” “裤衩辟邪”躬身,施礼,如实回禀道:“拓拔总管正是半年前,有大公子引荐的。” 权相叹了口气,又转向东方未明,亲切的唤道:“东方老友啊----” 东方霸天急忙欠身,沉声应道:“相爷。” 权相笑着道:“让你见笑了,我那个混账儿子,就是这样的目不识人,硬把一个脑后有反骨的叛徒,送到他老子身边来了,您说可笑不可笑?啊??啊哈哈哈……” 蔡京看似“开诚布公”的询问下属,不等被问者作答,自己却已笑得大是开心。 不论“上位者”,笑得如何的开心、开怀,做为“半友半奴”的东方未明,倒不致于蠢到跟着陪笑下去;非但如此,东方霸天苍老的脸上,简直连一点儿笑容,都不敢有。 东方未明态度恭谨,方寸合适的礼道:“达公子毕竟还年轻,还需要相爷您的谆谆教导。” “四十几岁的人了,也算不上什么年轻了,大儿媳过世这么久了,是时候给他找一个名门闺秀做他的正妻,好好管束于他了。”权相面色一整,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友善”的道: “我怕早就听说,老友的公子,不幸早年染病夭折,却天幸留下了一位孙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儿,改日得闲,就让孙小姐来京走走,过府坐坐。” 一听此言,东方未明的老脸上,露出一阵迷惘又一阵狂喜之色,心头不觉一阵狂跳。 ----孙女东方明珠年幼,又曾遭到“青龙会”**欢喜佛淫辱(参见《欢喜佛》卷第一章)过,相府大公子,若能破除成见,纳为妻妾,“东方世家”一族,“日后”攀龙附凤,自然富贵大不可言! “裤衩辟邪”窦辟邪,颇有深意的向蔡相一躬礼,贺道:“奴才恭喜相爷,佳儿佳妇,开枝散叶。” 蔡京竟是憨态可掬的摸着胡子,“哈哈”一笑之后,破天荒的向“老友”挤了挤眉、弄了弄眼。 裤衩先生又向东方未明拱手恭喜道:“辟邪也恭贺东方老爷喜事临门,富贵无双。” “借先生吉言,借先生吉言。”东方未明老脸乐开了花似的,连声道:“我那小孙女儿明珠,年幼粗陋,是否能入大公子的法眼,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哎----”权相声音上扬,面色一整,严肃的道:“儿女婚姻大事,自然是我们这些做父母长辈的,说了算,哪有他蔡攸小王八蛋挑肥拣瘦的道理?”然后,他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谢相爷如此眷顾我那父母早死的可怜小孙女儿明珠,谢谢相爷对我们一家子的隆恩,东方一定全心尽力的效忠相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东方未明大礼拜了下去,连连誓忠,大喜过望,孙女儿明珠孙小姐变成当朝权相的长儿媳,虽未成事实,但仍禁不住喜悦,心头“砰砰”地狂跳起来---- 蔡京大度和善的摆摆手,笑着道:“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亲家翁,快快请起,呵呵呵……” 东方霸天依言站起,犹自兴奋地道:“相爷,我……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裤衩先生神色卑谦的瞧着欢喜忘形的同僚,看着、看着,他忽然变了脸色,大声道:“东方老爷,小心!” 东方未明不明白窦辟邪,何以如此震惊的望着自己,但他也开始感觉到自己以半甲子的功力、阅历,却不能压抑兴奋,实在是有点奇怪,他便不觉着,用手轻轻按了一按自己狂喜的心胸。 东方霸天这一按之下,就如同按在狂擂的战鼓上,“趴”的一声,他的手,竟给震了开来! “啊!”东方未明这才大惊失色,同时间,他惊愕莫名,耳际听得花美景呼喊道:“东方老爷子,是谈心魔的‘心魔神功’!快运功抵御心魔!” 当花美景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东霸天”东方未明已不能运气,也无法发功;当花美景讲完整句话的时候,东方未明猛吼一声,已一个踉跄,忽地扑伏于地。 权相蔡京心中虽是惊惧,但仍然面不改色,端坐不动,稳如泰山。 ----一动不如一静,强敌就在附近的暗中,自己目前身边最大的战力、“四大霸天”之首的“东霸天”东方未明,已被所乘、另一智囊裤衩先生,胜于头脑,武功一般,自己这时若是露出怯意,失了宰相身份不说,更容易给暗敌趁虚而入。 花美景想救助同僚,但身负重创,苦是无法相帮,眼见着,东方未明缓缓将自己轻易不露的“虬龙棒”提起、眼看着,东方老爷子,就要布丈夫叶良辰、情夫西门大瓜等人的后尘,心魔作祟,举刃自杀---- 就在次时,裤衩先生突然出刀。 他一刀刺在东方未明的腹部,直从后腰出,对穿了出去! “多谢先生成全!”东方未明大叫一声,见同僚的佩刀刺出,反逼了过去,“噗”的一声,刀锋自他腹部透尽,老爷子的腹部,抵在裤衩先生的刀锷上,他脸上的表情,反不是濒死的悲赏,而是解脱的欢喜。 裤衩先生本意上,是想出刀阻止同僚自尽,却没想到东方霸天求死之心,如此之切,而寻死作法,更如此疯狂,一愕之间,东方未明已张臂抱住了自己! 文弱无力的窦辟邪,在东方未明强而有力的的怀抱里,发出一阵小动物,被巨兽掩杀般的呜咽哀呼声响,然后,这两个人,就徐徐的倒了下去---- 东方未明心智为人所控,临死之前,竟狠心格杀了正要救助自己的同僚裤衩先生! 自己身边颇为得力的一文一武两大家臣,同时暴毙,又是两笔血债! 权相面色铁青,依然凛然不动! 不动如山! 东方跟裤衩,同时倒下去之后,如梦似幻的“心魔”谈心,在虚无飘渺中,缓缓地走了进来---- 第六章 心战 “久违了,蔡相爷。”谈心魔面无表情的看着同样毫无表情的座上权相蔡京,似有些喟息地道:“您作威作福的日子,终算到头了!” 蔡京不言。 “心魔”谈笑巡视雅阁的现场,自言自语地道:“有幸能杀死当朝第一权臣、‘权力帮’领袖蔡元长,足以让谈某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了。” 谈心魔古怪的笑了笑,向权相问道:“相爷没有在这里,安排伏兵吧?” 权相依旧不答。 “心魔”谈笑反是自己点了点头,自问自答的道:“你不回应,那就是没有了。如果暗藏伏兵的话,您该老早就在你的两个手下、东方跟裤衩被困的时候,已唤人呼救出来帮忙援手。” 权相仍是不语。 谈心魔凝视蔡京,又自说自话地道:“蔡元长,在本座杀你之前,你还可有什么话要交代下来?” 权相眯着眼,冷冷地问道:“本相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本相在‘风雨飘香楼,而且及时赶到赶到?” “蔡大人问得好。”“心魔”谈笑自向一直躬身隐立于身后的一个背刀挎剑的伟岸雄壮长身虬髯汉子,道:“这回,拓拔总管的功劳不小。” 那拓拔东野面不改色的笑着向蔡京道:“奴才在相府当差近十年,对于相爷的行踪路径,还是相当的了解的。” 权相沉吟一会儿,才道:“本相明白了。” 这回轮到拓拔东野奇怪了起来,倒是反问道:“相爷明白了什么?” 权相道:“本相自问没有轻视拓拔你,所以破例提拔你为相府的大总管,但本相自以为已经没有轻视,便仍是轻视的一种,轻敌,是江湖中人的大忌。”他叹了一口气,道: “你拓拔东野,看来只是个毫不轻重的下三滥、小角色,但仍为不可轻视的劲敌。” “相爷谬赞了。”拓拔东野规矩的礼道:“相爷与小蔡大人,父子两代,都对拓拔东野恩重如山,拓拔之所以脱离‘权力帮’,非是贪生怕死,也非贪图富贵,而是因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奴才窃认为,‘青龙老大’比起相爷您,更适合做为一代明君雄主。” 权相居然颔首表示赞同,似乎还在从“叛徒”口里学习知识事理,丝毫都没有死亡的激愤、紧张、惊恐与绝望。 这连“心魔”谈心,都不禁暗暗地佩服起来,问道:“蔡大人已没有什么话,要再交代的吧?” 只听一声怒嘶,花美景抢拦在权相身前,张开双臂,大声道:“要杀相爷,就先杀了我花美景!” “杀你不费弹指吹灰之力,又何劳谈护法亲自出手?”楼外又飘进来三条人影,茅鹰、蔡春雄跟铁面尼,只听说话的“青龙第七煞”茅鹰,继续道:“属下恭请‘心魔’护法,将花美景这娘们,交给属下等处理如何?” 谈心魔点了点头。 蔡春雄阿谀奉承地道:“谈老,您老人家这次,可是天大的功勋,不如把这奸相活捉回去,可削尽那些自居‘京城权贵’人物的面子,交回‘青龙老大’发落,岂不更好?” 铁面尼不甘落后的道:“着啊!留着这奸臣,让他手下那些鹰犬冒死相救,来一个,杀一个、杀两个,杀一双,岂不更妙?” 只听“心魔”谈心冷“哼”一声,声音空洞道:“你们太幼稚、也太贪心了,夜长梦多,后患无穷。本座‘大刺杀’行动的终极任务,就是干掉蔡元长,杀他手下那些个虾兵蟹将,只是附带捎手罢了!” 谈心魔说着话,整个人都好似空虚、空泛、空洞的,没有了一点实质的空气,他空空的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一人,不如杀一人,你们都记住了!” 蔡春雄堆起笑脸,谄媚道:“谈老教训的极是!” 铁面尼也巴结迎奉地道:“谈老的教诲,卑职们茅塞顿开,铭记在心。” “青龙第七煞”茅鹰更溜须拍马道:“杀了天下第一大奸臣蔡元长,已是轰动天下、名扬千古的大功了,谈老又何必多此一举,两位堂主真是蠢人话多!” 蔡春雄、铁面尼,老脸讪讪,面上“嘿”笑数下,心内对茅七煞,恼恨之极。 忽听楼下有人道:“在我们‘凉城客栈’的地盘上杀人,不得先要问我冷若颜同不同意么?” 人随声至,一曼妙女子,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扶着胸口,步履微微有些踉跄的,走了上来。 那女子,就站在灯笼之后。 花美景一听这声音,便惊喜叫了出来,道:“大姑娘……” 灯光映照之下,“心魔”谈心空空如也的道:“冷若颜,你终于肯露面了。” 冷若颜媚笑道:“蔡元长惑君害民,千万万剐都不足惜,但是,现在国家大局未稳,武林大势不定,蔡相一死,‘权力帮’九子夺嫡,势必自相残杀,土崩瓦解,届时,放眼朝野,再无可与‘青龙会’匹敌者;‘青龙老大’一旦挥师南下,占领京城,‘大宋’百姓,势必遭受荼毒,危如累卵。所以,蔡京,绝不能死!” 蔡京的脸色冷似铁板,冷冷地道:“这番大道理,都是你那个病夫主人冷北城教你的罢!” 冷若颜笑道:“相爷,你别板着脸,奴家不是要救你,我是来救天下苍生黎民的,说实话,其实我也巴不得你早点死哩。” 权相怒道:“你!” 花美景身份低微、伤势渐重,一时也插不上口,更不敢插嘴。 “心魔”谈心冷冷地道:“冷若颜,来救人?我看你是来送死的吧?” 蔡京也看出了冷若颜脚步蹒跚,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叱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蔡元长,位极人臣,称雄一世,死便死而,决不要你这贱婢来多事,给我滚出去!” 花美景忍不住大声道:“相爷乃‘大宋’肱骨基石,万不能死,要死,属下代您去死!” “心魔”谈笑空笑道:“既然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争着、抢着去死,本座便一个、一个的,都成全你们便是了。” 谈心魔笑的时候,双肩微微一沈,气喘急促,冷若颜醉眼一亮,媚笑道:“谈心魔,你的内伤跟外伤,似乎也不轻哩。” “心魔”谈心空笑道:“比起你们死来,本座这点小伤,又有何妨?” 冷若颜媚媚的地道:“但是,现在的局势是,谁伤重,即是谁先会死。” “心魔”谈心截口道:“可是,伤的最重的,就是你冷若颜。” 权相看着自己保养极好的十指,沉沉的道:“然而,本相没有受伤。” 谈心魔空笑道:“不过,没受伤的人,本座的身边,还有四个。”他指了指列阵身后的茅鹰、蔡春雄、铁面师太以及拓拔东野。 “还好,没受伤的人,本相的身边,还有一百零八个。”权相蔡京风轻云淡的,轻拍了拍手掌,众人耳边,就想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奔雷马蹄声,楼下的长街上,百余名盔明甲亮,红影似血、刀光如雪,全副武装的劲戎铁骑,风云涌起卷至,训练有素,动作一致的拉弓搭箭,瞄准楼头。 ----“权力帮一百单八卫”! 茅鹰等人,面色微变,“心魔”谈心也不见如何惊惧,只是空声道:“人多那又怎么样?只要蔡大人你人在我掌中,本座就不信你的那些走狗,还敢强攻进来!” 冷若颜忽道:“谈心魔,刚才你在废墟暗算姑娘的时候,好似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废话。” “心魔”谈笑空笑道:“那是因为,本座现在已稳占上风,不必急于出手。” 冷若颜媚声道:“在废墟之中,你的人手更多,却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已经暗下杀招。” 谈心魔空“哼”道:“大姑娘想要死得快一些,这又有何难?”他换了个姿势,问道:“你的‘多情环’呢?” 冷若颜右手一扬,“噱噱”的两声,“多情环”已玉掌在握,环锋逼指谈心魔,媚笑道:“在这呢。” “心魔”谈心道:“来战!” 冷若颜笑道:“不战。” 谈心魔道:“你怕我?” 冷若颜道:“姑娘不是怕,而是奇怪。” “心魔”谈笑道:“你奇怪什么?” 冷若颜道:“尊驾的‘心魔神功’,向来采取的是主动攻势,先下却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谈心魔冷冷的道:“本座只想凭武功修为,领教一下名闻江湖的‘多情环’。” 冷若颜摇首,微笑道:“姑娘看不是这一回子事。” “心魔”谈笑此际也禁不住怒气,叱道:“冷若颜,你这臭婊子,不要给面不要脸……” 冷若颜望定了对方,接着道:“你是怕了,你是心有畏惧,不能施展‘心魔神功’……”她一字一顿地道:“你的心,已经输了……” 谈心魔面色大变,他狂吼一声,人已疾扑了过来。 他心虚之下,攻得越急,冷若颜就越是气定神闲,轻松自如的应对。 拓拔东野、茅鹰、蔡春雄、铁面尼,四人呼哨一声,齐向蔡京攻过去。 花美景护主心切,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即迎了出去! 她缠住的是“青龙第七煞”茅鹰,她知道,对方除了谈心魔外,余下这四人里,就要属茅鹰王的武功地位最高。 权相蔡京,据说武功深不可测,但从未在人前显示过真实的本领,花美景当然希望,自己能缠住一个最难缠的,为主人尽最大能力的减轻负担。 茅鹰估算,自己最多十招就可以结果了花美景,如若他不是猝然受袭、而花美景意在拚命的话,他许他五招就能解决掉伤重的对方。 然而,在茅鹰发出第五招的时候,楼中的一切,就发生了突变---- 端坐如山的蔡京,突然喝出一个字: “杀!” 就见蔡春雄扑到正要掠出的铁面尼身后,“风流扇”切入同伴的背肌里。 铁面尼哀呼半声,她作梦也没想到,蔡春雄在这个时候会向她出手,就倒地而殁。 不过,她临死前,也拼尽全力,挥掌将蔡春雄震了出去---- “青龙第七煞”茅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狂吼一声,比鹰隼还快的,闪电般扭断了跌倒未起的蔡春雄的脖子。 然后,蔡春雄歪着头,挣扎这爬到权相蔡京的座前,“噗通”地跪了下去,艰难已极的道:“叔父大人,邪教‘大刺杀’计划的事……侄儿知道的……太迟了……来不及……” 权相叹道:“春雄,你做的很好,闭住血脉,不要多讲话。” “没用了。”蔡春雄戚笑着,艰辛地道:“……可惜……侄儿愚笨……只能杀掉一个铁面尼……未能完成叔父大人……交代的任务……” 权相截口道:“春雄,别这样说,你在‘青龙会’卧底,已算是尽力了。” 花美景伤重,不知所措的手指蔡春雄,吃惊的道:“你……你……” 权相横了花美景一眼,道:“‘青龙老大’既可在‘权力帮’拉拢拓拔东野做‘叛徒’,本相一样能在‘青龙会’里伏下高手眼线。” 蔡春雄向花美景笑,他一面笑,一面嘴里淌出血,声音低微的道:“……花掌门也别怪我曾打伤你……为了‘劝飞……力……帮’和相爷……我们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 蔡公子一面咯血,一面断断续续的道:“……这些年来……我还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无辜的不少的帮中兄弟和蔡氏族人……若不这样……‘青龙老大’也不……信我了……” “青龙第七煞”茅鹰怒啸着冲了过来,可是在他要将教会“奸细”蔡春雄分筋错骨、碎尸万段之时,蔡春雄就已经死了。 茅鹰的喝问,尚未响起,拓拔东野的一刀一剑,已切入他的双胁去! “青龙第七煞”茅鹰惨“哼”一声,濒死之前,还是一记“大力鹰爪功”,还是折断了拓拔东野的刀剑。 茅鹰倒下去的时候,拓拔东野已收起断刀残剑,向座上的权相蔡京,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后,一刻也不肯多留,纵身跃下楼口,隐入围观的人群,不知所踪。 “青龙会”的杀手,现只剩下了“心魔”谈心一人。 谈心魔的脸上,一向没有表情,可是此际,他的脸肌,就像一块抹布,被人大力的绞扭着,从他脸肌里,透出来的青筋,则似千百只蚯蚓,在蠕动着,连鹅头的汗水,也像一片片丑陋的鱼鳞,顺颊而下。 灯火照耀之下,“心魔”谈心的表情,是恐怖的;谈心魔的心情,是恐惧的。 冷若颜仍以左手灯笼护心,右手银环,以招拆招,把谈心魔的“心魔神功”,谈笑之间,化解于无形。 “心魔”谈心的脸上,就像一盆被打翻了的浆糊,打斗时间越长,愈加的惊怖,但他又无法自拔的越打越怕,越怕越乱。 冷若颜充满熏醉的眼色,更亮了。 她突然做了一件事。 她的右手护胸灯笼,突然向“心魔”谈心脸上一扬,在火光暴长之时,谈心魔发出一声恐怖无比的哀号。 “心魔”谈笑虽然及时的躲了开去,但眉毛、鬓发和衣襟,全都着了火,他双手捂心,发出灼烧后的痛苦尖嗥---- 在这个时候,冷若颜又忽然做了一件毫无意义,又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冷若颜忽然将灯笼提到嘴边,鼓起圆圆的、艳艳的小嘴,向着灯笼内的巨烛,鼓起丹田,吹了一大口长气。 灯火“嚯”地熄灭了! 然后,就见“心魔”谈心,全身忽然全都萎缩了下去,他伸着暴长而僵硬的脖子,张大着溢血突齿的大嘴,全身发出一声声、似被重物压榨着每一寸肌骨的刺耳声响。 “你果然天生怕火!”而冷若颜吹过一口香气,已倏地冲近“心魔”谈心,“多情环”闪电一般刺了出去! “噗”地一声,银环环锋,透背而过。 “权力帮”一百单八卫蜂拥冲上“风雨飘香楼”的时候,就看见了“心魔”谈心死亡的惨状,饶是他们这些征战沙场、九死一生的铁血军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帮虽然折损了东方未明、窦辟邪、蔡春雄、叶良辰、西门大瓜、羽林郎、战渔阳、‘川西双煞’等好手,可是他‘青龙会’,也因此丧失了‘心魔’谈心、‘血魔’仇白蝠、‘青龙第七煞’茅鹰、铁面尼、宇文书、老王等高手,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权相蔡京双目高深莫测的望着掩心媚笑而立的冷若颜,微笑道: “本相与北城先生的合作,今天绝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根据本相潜伏在‘青龙会’高层内部的‘卧底’传递出来的消息,‘青龙会’红旗‘刑堂’副总堂主邢扒皮,现在已经到了京城主持大局,唐三藏跟白孤晶已赶往‘新浪驿’迎接了……” 若颜无力的一笑,心累极了。 大刺杀,仍在继续中…… (卷终) 第一章 皇储之争 边关,狼烟四起,金国四太子金兀术,连下三镇,大军压境,“汴京”朝野震动! 徽宗皇帝赵赵佶,接受“主战派”领袖、左相李纲的再三陈请,宣召开府驻军于“金陵”的第九子、“江南五道节度使”“康王”赵构,紧急入京,主持“抗金”大计! 随着官家这道旨意的出京,整座“京师”,都为之震动而沸腾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官民一体的“主战派”大佬李纲,在众多官绅士民激动兴奋、欢呼雀跃的翘首以待之中,李左相当即,遣派长子李仪之,重金敦请当世“杀手之王”冷北城先生,亲自迎接“康王爷”赵构于“五行大山”之上! 相对于“康王党”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普天同庆,“主和派”的“太子党”,却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东宫太子”赵桓。 这些年,太子桓的太子宝座,坐的并不太安稳,也谈不上太平。 他父亲徽宗皇帝,是个多才多艺、多子多产的风流皇帝,前前后后为太子桓生下了三十多个王弟。 这些皇子殿下里,最属“九大王”赵构,最出色优秀,他聪明渊博,过目不忘,每日能读诵书籍千余言,博闻强记,更兼文武双全,他的臂力极强,能拉得动二百多斤的硬弓,而左相麾下“敢死营”第一猛将岳飞,也能拉动三百斤力的强弓罢了。 康王构相貌堂堂,风流无双,早年就有相士“裤衩先生”窦辟邪遍相过徽宗诸皇子,私称“九大王龙行虎步,诚帝王之相也!” 对于这个流言,太子桓一直如鲠在喉,耿耿于怀。 直到九弟赵构晋封“康王”、授“江南五道节度使”、掌虎符军权,太子桓就越发将这个九弟,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绊脚石了! 然而,康王构朝中有李纲、龙傲骨等一班方正大臣辅佐,军中又有宗泽、韩世忠等一批忠勇良将拥戴;而太子桓自己所依仗的布青衣、朱勔等重臣,不是退隐、就是失势,此消彼长,越发使得皇储之争,日益尖锐。 而今,康王构一旦入京,主持军政大局,百官跟“禁军”,无异都握在了这位年轻有为、奋发进取的“九大王”手上,再加上,李纲、宗泽等军政大佬,借着“抗金保国”的势头,内外造势,为主子民情人心,九州归顺、天下归心,赵桓这“太子宝座”,想不挪一挪,都不可能了! 绝不能让老九进京! 绝不能让康王构活着进京! 绝!不!可!以! 太子桓马上招来他在朝在野的两大心腹、“司礼大太监”王黼与“青衣楼”总楼主辰源密议---- ----狙杀康王构于“五行大山”! 王大公公是太子爷“太子府”进宫的内侍大头子、当朝“四大宦官”之一,颇为得势;辰源总楼主是“太傅”布青衣的养子、京城第一大黑道帮会“青衣楼”的主持人,极为得力! “心腹”不再多,有一、两个管用,就够用了。 如果,所谓的“心腹”多了,那就称之不上为“心腹”了。 王黼与辰源,就是太子桓的“心腹”,而且,是相当“管用”的那种。 在太子桓的心目中,缺兵少将的他,已经王黼与辰源,媲美于“死敌”老九身边的一文一武两大助力:李纲和宗泽。 李纲名相多谋善断,门生故吏遍布朝廷,自非王黼一个内廷弄臣所能比拟;宗泽老将功高权重,手握十万兵甲,也自然不是辰源一介江湖草莽所能比肩。 但是,太子桓身边已无可用之人,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太子爷病急乱投医,他已经是完全没有了办法,彻底失去了章法。 历朝历代,皇室倾轧,手足相残,远比戏文中的故事,来得残忍可怕! 太子桓不想自己以“废太子”的身份,被自己的九弟幽禁、凌辱、甚至暗害、鸩毙,所以,他只有问计于王黼与辰源,力求自保。 王黼跟辰源,虽然不比名相名将,但那也是不同凡响的人中之杰,两个人,很快就给主君献出了自己的对策条陈。 王黼的对策,是请太子爷,即刻进宫,向皇上示好、表态、尽孝、陈情,用尽一切办法,让老皇帝看到你的优点、知道你的志向、显出你的孝道、了解你的苦衷,总之,这个关键时候,做为“东宫太子”的赵桓,不能呆在“东宫”之中望天兴叹,一定要动,不管走动、还是行动,一定都要有一个动作,让君王和臣民,都看到“太子爷”的存在,然后再徐图后事。 王大公公这个条陈,看似无用,但实际上最是难办实用,刀子虽软,但总好过手中无刀。 比起王大总管的文计,辰源总楼主的武略,就相当简单直接多了,那就是---- 直接派遣“青衣楼”杀手,半路做掉踌躇满志、急于进京大展拳脚一展抱负的“九大王”康王赵构! 说直白点,辰源是一个武人,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的青年领袖,比起王黼那种善于宫廷钻营、官场投机的内臣,他更喜欢直接到直白、干脆到干掉的霹雳手段,一杀永除后患,一杀一了百了! 一文一武,一软一硬,一缓一急,一柔一刚,一平一绝,两条对策,同时摆到了太子桓的面前,让这位一向没有什么主见的皇储,一时之间,为难了起来---- 该采纳哪一条呢? 王黼之计,虽然比较温和,但成效太慢、也很难收效;辰源之请,虽然立见成果,但太过冒险、也容易失败…… 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太子桓原地转了一十八个圈,最后索性,来个“双管齐下”! 截杀康王构的重任,自然交给这方面的“专家”辰源,去全权负责;当日清晨,太子桓再三坚求面圣,皇帝赵佶虽然极之讨厌这个儿子,觉得他资质平庸、少有建树,但因毕竟是他的长子、国之储君,加上服侍自己起居生活的王黼王大公公央求说项,所以,官家还是在中午起床之后,在“御书房”,勉强的接见了太子桓。 太子桓在父皇面前,故显清高,表示极力赞成欢迎“王弟来京主持危局”,并表示兄弟联心“共赴国难、为君父分忧”,此一举措甚得官家欣赏,大赞“太子气量过人,识大体、顾大局”,并赐封赏。 谢恩退出“御书房”,太子桓并未回返“东宫”,先行去拜会当今最得势的“秉笔大太监”梁师成,梁公公是父皇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宠的内监,无论宫廷内外,还是朝廷上下,都对他十分既敬又惧。 梁师成初于“书艺局”当役,本性慧黠,加之在“书艺局”耳濡目染,也略习文法、诗书;后因缘际会,领“睿思殿”文字外库之肥缺,主管出外传导御旨,所有御书号令都经他手传出,颁命天下。 此公外表愚讷谦卑,看上去老实厚道,不像是能说会道的人,实际上却内藏奸诈,善察言观色,处事老道,深得徽宗皇帝赵佶的宠信,史称“慧黠习文法,稍知书”,后得官家信任,为皇帝写诏书,“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得以列名进士籍,升为“晋州”观察使、“兴德军”留后,并提拔至开府仪同三司、少保,官至检校太尉,时称为“隐相”。 梁师成手秉御笔,专权狠毒,独断专行,侍君弄柄,通纳贿赂,天子面前都敢飞扬跋扈,大宦官王黼对梁师成如子敬父,称之“恩府先生”,就连气焰熏天的权相蔡京父子,也丝毫不敢怠慢梁监,可见之势大遮天、气焰薰天。 是以,太子桓向梁大公公虚心请教,道:“李相举康王进京主政,闻说蔡相对此,颇为震怒;梁公公知人久深、目光如炬,不知对此事有,何真知灼见教授?” “咱家老喽,哪还有什么见解!?”梁师成摇头摆脑的道:“不过呢,蔡相复官不久,对宫廷内外各帮各派一揽麾下之志,势在必得,李相这一请康王爷,蔡相自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太子桓一年四季里,总教“东宫”仆从,往梁师成府上送上金银珠宝,不下万计,但他在梁师成面前,却是只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谦、执礼甚恭的求教道:“康王入京,主持军政,梁大总管,对此又有何高见?” “咱家只是皇上身边一个研磨铺纸的奴才,哪有什么高见可言啊?”梁师成笑呵呵地道:“不过,李相利用‘金人压境’这一时局,反逼蔡相,确是高明,只是康王爷年轻气盛,怕是受了一些‘有心人’的挑拨,做出有伤国体纲纪、有损兄弟感情的枝节,为今之计,太子爷不如向皇上奏请,召一向比较活跃得宠的郓王楷,一起‘辅佐’康王爷、‘共领’京城军民大政,两位王爷相互节制,太子爷超然于上,一收仁君圣主之效,如何?” 太子桓茅塞顿开笑逐颜开,再三拜谢而去,未几,又命“东宫”仆从,送古玩玉器、娇娥美女等大礼于梁大公公,表示答谢,反正财宝美人取之民,用之于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得,无需吝啬就是。 太子桓领离去王黼之后,又有贵客造访,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十月如歌,翻云覆雨”“小梁王”柴如歌。 梁师成一面笑看赔罪,说是未能远迎,一面道出李纲与蔡京一左一右两相互争、牵连到“太子”赵桓与“康王”赵构的角逐。 柴小王爷听得仔细,听罢,便带笑地问道:“照梁公来看,‘京师’的局面,是不是由‘暗斗’,开始转入‘明争’?“ 梁师成一笑,道:“不管‘暗斗’也好,‘明争’也罢,眼下局面,都对小王爷您与童大公公有利无害,大有可为。现在只是‘山雨未来’之前的‘风满楼’,难保不久之后,就会酝酿出大的变数。” 柴如歌自斟自饮了一浅口美酒,谨慎的道:“前日,‘青龙会’的邪徒,刺杀了‘权力帮’不少的干部,蔡相吃了不小的亏,连东方霸天都赔上了,估计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元气,这次再让蔡相既防‘青龙老大’的‘暗箭’,又防李相的‘明枪’,可两难兼顾得很呢。” “这对蔡氏父子的影响,都是不会太大,”梁师成吃了一颗荔枝,喝了一口酒,又吃一颗甜枣,才慢吞吞的道:“不过,老蔡大人与小蔡大人,一早已貌合神离,未必尽如人所料、所见的那般父子无间,蔡攸亦非等闲之士,他善于观形察色、见风使陀,更长于掩锋藏芒、顺时应变,蔡相是个快成精的老狐狸了,知子莫过父,对于自己的儿子对他的‘孝心’,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心中有数。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蔡相眼下最该防、也最难防的,不是‘青龙老大’,也不是李相,而应该是时时对他虎视眈眈、羽翼丰满的大儿子蔡攸蔡居安----” 小柴王爷听了,笑着饮酒,道:“这么说来,蔡相内忧外患,对于李相的反扑,只能是无力回天了?” 梁师成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葡萄,再呷了一口酒,道:“就算蔡相力有不逮,坐观成败,‘东宫’的那位小主子,也不会坐以待毙,空等梦灭,不要忘了,他的授业恩师布先生不在了,可还给他留下一个辰源!” 柴如歌似还有顾虑,笑着问道:“辰跛子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民心所向、军心所归的康王有所异动?” “动又有何妨?反正,辰源这次闹出来的动静越大,朝廷的局面就越乱;朝廷局面越乱,对柴小王爷您一统武林、一揽乾坤,就越有益处;其实,辰跛子是在帮小王爷您,他乱他的,您隔山观虎斗就好,最多不过,时不时发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可也!”梁师成吃吃地笑看,又道: “辰源早已不是当年的青头小子里,如今的他,有太子爷给他撑腰,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别看他在我们这些权贵面前,表面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其实他一直有自己的实力,如今君主有难,他又岂能旁观?” 柴如歌颇有眼力见地为梁大公公剥了一个金黄色的橘子,问道:“就算辰源护主有心,也怕是杀贼无力吧?经过他跟二公子楚羽前番的一场内斗,诸如罗白虎、欧阳恭、梁发、齐棋、舒书等精英高手,尽皆损失(参见《玲珑骨》卷),小王实在想不出,如今的‘青衣楼’,还有什么可用之将?” 梁师成嚼着金橘,两只眼眯得像一根横着的细针,高深莫测的道:“至少还有一个人。” 柴如歌即问:“什么人?” 梁师成用手帕抹掉嘴边的渣沫,道:“一个人等同于二十四个高手的人。” “‘廿四先生’布伯!”柴如歌叹了口气,道:“小王倒是忘了那个疯子……” ………… “腾讯堂”,夜已深沉,灯火通明,照如白昼,人未歇。 左相李纲的爽朗笑声,直透过窗棂,老远就传了出来,看起来,李相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 就听三、五文官围坐当中,左相李纲“哈哈”大笑,道:“此番,多亏诸位同仁一起努力,促成康王爷进京之事,如今形势正好,正是我辈奋笔扬蹄,为国效力之际,诸位同僚,万不可志满懈怠,还需精诚努力,团结进取,辅佐康王,成就大业啊!” 座旁一中年白面、五官端正、凛凛有威的四品文官,肃然道:“‘东边儿’那位主儿,最近可是跟‘青衣楼’来往的极为密切,我们‘开封府’得到可靠的消息称,‘青衣楼’楼主辰源,已经调动了麾下第一高手元‘廿四先生’布伯,带着一群一流杀手,连夜出了‘京师’,进入了‘五行大山’,行迹相当的让人可疑!” 对面一个清瘦有骨,雅致有神的三品御史,放下手中茶盏,问道:“潘大人可知,布伯都带了些什么人出京?” 问话的御史,乃是“康王党”的骨干、“御史台”台长龙傲骨,他的兄弟、“六扇门”前任总捕头“不死神龙”龙布诗,因叛国通敌被正法,对这位刚正不阿的“铁胆御史”地位,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受牵连降职不久之后,在金人大举来犯、国家急需人才、“左相系”势力抬头之际,便又很快的官复原职,执掌言官。(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 被问者,官职虽低,确是大有名头,此人乃是前朝大奸臣潘美的后裔,官拜“开封府”府尹,姓潘名凤,此人与其祖上,极不相类,在任上,清廉有为,口碑上佳,政绩突出,是左相李纲比较看重的中低级官员之一。(参见《玲珑骨》卷第二十九章) 第二章 风云际会 只听“开封府”府尹潘凤端然道:“‘廿四先生’布伯,那可也是个不世的人物,他此番带出去的‘青衣楼’杀手,无外乎孟四海、唐月亮、孙财、圆河、云桥、苏磨、孙驴、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峨眉生、昆仑生等这群人中的一些,据说还有四位仅知有其人、不知其名的外聘顶尖杀手,有可能参加这项密谋狙杀行动,这些都是在武林中极为难斗的好手,北城先生这样过去,似乎……” 左相李纲抚髯微笑道:“潘大人,不必耽心,且不说冷城主武功盖世,就算‘腾讯堂’派去的几个年轻小友,也不是寻常之辈。” “如此最好。”“铁胆御史”龙傲骨,兴致颇高的道:“不知都有谁?” 左相李纲欣然道:“‘玉面神丐’谈仙、四更跟贾不娘,血鸢尾和岳飞。” 潘凤奇道:“老师跟‘丐帮’的交情,很深吗?” 左相李纲道:“‘丐帮’在‘京师’的弟子,最少都是六万之众,逢年过节,我都会去他们的驻地。设立粥棚布施,所以,帮里的长老们,常派谈小仙这孩子来表示感谢,我见他机伶可爱,也指点了他一些书法将略,姬北命去后,已令他做了‘一十三道旋风’的头头儿。” 潘凤又道:“您跟‘镇西军’的‘玉司马’也熟?” 李纲笑道:“‘镇西军’前辈、陕籍军界大佬司马不更,颇悉奇门阵法,通晓旁门杂学,早年时常与我讨论切磋,交情可算莫逆,司马兄最小的儿子司马四更,留洋学成归来,曾在我门下学过艺、当过差,才加入‘腾讯堂’的。还有贾不娘和岳飞,他们两人,也都可算是我不记名的弟子门生。” 潘凤道:“可是老师您跟‘血河派’的后人,也一样熟络!” 左相李纲道:“其实我也不算是太熟,只不过,‘血衣刀客’姬北命,当日沦落京城,流落街头,卖艺为生,我有一次下朝,见他英雄了得,就聘为武师,血鸢尾就是他的师妹,武功身手,不输师兄。” 潘凤道:“这五人,肯出京助冷城主一臂之力、迎接康王爷安全回朝,自是最好不过,但他们人数尚少,手底下的功夫,似乎也还不够硬……” 龙傲骨肃容道:“潘大人,有话尽可与相爷直言,大事要紧,不需拐弯抹角的。” “龙大人说的是,”潘凤卑谦一笑,道:“恩相,学生府衙手下也有四人,也想得您允可,跟北城先生出去,历练历练,长点见识,不知恩相大人您----尊意如何?” 李纲又气又笑道:“你的心意,老师是知道的。你是要手下人协助北城先生保护‘康王’爷,但又怕我挂不住老脸,就说成这个样子。” “学生怕只怕老师您不答应所请,”被说中心事的潘凤,笑道:“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光棍不眼前亏’,而今布伯已是‘青衣楼’的红人大将,万一跟冷城主翻起脸、动起手来,身边有得是爪牙杀手,打不过冷城主,累也把冷城主累死了,北城先生多带几个人去,有事好相互有个照应,总不算是坏事。” “我若再是推却潘大人的美意……便是有些不恭了,”李纲道:“却不知,潘大人欲领遣派贵衙何人跟北城先生一道,出京迎接‘康王’殿下?” 潘凤喜滋滋的道:“老大人请放心,学生所举荐的四人,当然都是‘开封府’最得力的人选。” 龙傲骨抱拳道:“愿闻其详。” 潘凤如数家珍的道:“卑职手上,正好有四个心腹干吏,一个是‘江南’、‘圣手花家’的弟子,一个是‘蜀中’、‘唐家堡’的族人,一个是‘藏边’、‘太平庄’的高手,还有一个是‘山东’、‘下三滥’的俊杰,都是年轻有为、潜力无限的楚翘之才,一时之选。” “哦?”左相李纲道:“先说说‘花家’的那位弟子吧!” 潘凤道:“在‘岭南温家’里,近年来出现了一个年轻暗器女能手,闺名叫做‘茶蘼花开’花茶(参见《明器王》卷),现任本府女捕头,曾经入选过‘明器王’暗器大赛的决赛。” “潘大人推荐的,自然是一流的好手,必能帮得上冷城主的大忙;”左相李纲道:“却不知‘唐家堡’的那位族人是谁?” 潘凤道:“此人是本府的女仵作,与花捕头姐妹情深的‘甜到哀伤’唐水唐姑娘。(参见《明器王》卷)” “我听说过此女,同样也是当年‘明器王’暗器大赛的种子选手、夺冠热门。”左相李纲道:“我更好奇的是,‘下三滥’的高手,又是哪一位被大人收入旗下?” “曾在北城先生手底下吃过大苦头的‘一笑了之’何呵呵。”潘凤笑着道:“该员曾以‘点石成金’的幻术戏法,愚弄蒙蔽无知的山姑村妇,骗财骗色,被冷城主撞破打个半死(参见《报恩箭》卷第四章)之后,就洗心革面,投入本府,做了典狱牢头。” “……不拘一格降人才,时局艰难,唯才是用,固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也要考虑到人品,若是收录了不肖的恶梁,难免要损了你我的名声、害了治下的百姓。”李纲面色不悦的道。 潘凤忙礼道:“老师教训的极是,学生谨记在心。” 沉吟半晌,李纲又问:“‘太平庄’的梁家的高手呢?” “梁炒烹。”潘凤收起喜色,道:“梁炒烹梁姑娘,是当世小有名气的美厨娘,早年被堂弟、‘凉城客栈’的厨师梁煎炸所骗(参见《红丝巾》卷第六章),如今已是……已是学生的侍妾。” “哈哈哈----”龙傲骨笑道:“本台长倒是好生羡慕潘仁兄啊,不但将天下少年英雄,尽收囊中,还风流倜傥、收了一位精通厨艺的红颜知己,这真是既饱了口福、又饱了眼福,更饱了艳福啊,可喜可贺啊哈哈----” “龙台说笑了!”潘凤正色道:“下官与那梁姑娘心心相印、真心相爱,绝无私欲之逞。”见他说的认真,龙傲骨跟几名同僚,这才收起笑意戏色。 咳了两声,左相李纲拉回正题,道:“潘大人手上,真真有的是人材,这些英雄年少,都是不易服人之辈。古往今来,一个成功的人,最大的特色,就是:身边手下,拥有很多可用的人材。潘大人,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潘凤恭谦的道:“学生倒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他们这些侠少英杰,会赏下官这个面子,纯粹是因为,学生平时尽一切心力,用心用力的善待他们。学生处处以恩相为楷模,一向也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左相李纲沉吟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可是,这两句话、八个字里,有的是大学问、大智慧,用人难,难在知人善任,芸芸众生,是人材已极不易得,但能否死心塌地为所用,这就更难上加难了。 ‘疑人不用’,但你所疑之人,可能就是特殊的人材;‘用人不疑’,就怕你所信重不疑之人,其实是要害你、杀你的人。 本相在官场起起伏伏、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不知受了多少挫折、历了多少波折,才在‘户部’尚书、四十二岁的任上,才渐渐想通这个道理;潘大人,你以三十六岁的年轻年纪,就能参的透、勘得破这一点,已经算是极其难得、极为不易了。” 这个时候,龙傲骨、潘凤等一班门生,都俯首聆听师相的教导,说也不敢多言。 “其实,说开了,这道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个‘平常心’,你要用他,就推心置腹、坦然不疑;万一看走眼了,让他倒戈反咬了,你也认栽就是了;如果不用他,也不相信他,那就由他自去投别处罢了。”左相李纲讲兴正浓的道: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站在原地,总是碍着大家的路,既不肯上进,又不愿改过,这就叫‘害群之马’,遇上这种人啊,有时侯,那才真叫一个‘束手无策’哩!” 龙傲骨笑道:“明公手上,自然不会有这种人。” 李纲正色道:“你们还别说,我手上,还真有一个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东西’。” 龙傲骨轻声道:“哦?” “就是我那不听话、偷偷跑出去的孙女儿青螺(参见《红丝巾》卷)喽!”左相李纲忍不住大笑了。 两旁的数名同僚,也不禁得会心抚掌大笑了起来---- ………… 古道,西风,瘦马。 银发,雪眉,白衣。 “杀手之王”冷北城,已在迎接“康王”赵构的路上。 他们一行人,一路之上,都是乔装打扮,分批往“五行大山”推进,他们的行动,都非常谨填,而又极端小心。 他们一众,在围绕着“五行大山”、又穿山迂回而过的“烟水河”附近集合,正要拟定下一步的行程路线和计划部署,但在这时候,凭借“杀手之王”的嗅觉和灵感,冷北城就接连感觉得出来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廿四先生”布伯,已经出动了! 第二件事,自己一行,已在对敌紧急状态!! 第三件事,血腥杀戮,很快就要即将展开!!! 冷北城不觉有些皱眉不展起来,他身边的五个人,谈仙、贾不娘、四更、血鸢尾、岳飞,除了“胸大无脑”的那一位女孩子,至少有四个人,发现了李相爷紧衣缩食、几乎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花了十五万两雪花银,才请出山的“杀手之王”,一双饱经沧桑的白眉,一走入“五行大山”,就向拧了劲儿似的,没再抹平过。 “冷城主,有事么?”谈仙第一个发觉不妥,出声询问。 “布伯已快发现我等的行踪了。”冷北城沉声道。 “这样快!”贾不娘震讶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布伯绝对有这个本事。”冷北城目光落寞的,盯着眼前茫茫的山脉和脚下潺潺的烟水。 “咱们本来就是来对付那个老疯子的,他发现了,最多提前对决,怕个鸟蛋?!”四更口无遮拦、百无禁忌、童言无忌、风大不怕闪了舌头的直嚷道。 “不!”冷北城沉声道:“我看在天下百姓和安东野安三爷的面子上,以打一折的价格,接受李相的任务,是安全迎接护送‘康王’赵构进京,没有和‘青衣楼’杀手们拼命·的义务;布伯越早发现,就越会把决战的战场往前推,我们越是无法接近‘康王’,对我们的任务,就越无法顺利的完成。”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前进?还是后退?”血鸢尾在冷北城面前,晃动着巨胸上一对凶乳,“波涛汹涌”的道。 “有的时侯,后退,未必就是失败;前进,也有可能是去白白的送死。”无视巨胸美女的“大浪滔天”,冷北城转视身后手挽银枪、挺拔站立的英武少年,问道:“ 岳飞,你可知道‘康王’殿下和李相的孙女婿宗颖少将军的车马仪仗,现在是在什么方向?” “南方的‘火行峰’。”岳飞简洁有礼、干脆有力的回道。 “那我们先转向北方的‘水行峰’退。”冷北城即道。 “老冷,这一来,岂不是越走越远了吗?”四更一急,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没头没脑的胡乱叫了起来。 冷北城笑了,他笑得很孤寂,他声音更孤寂的道:“布伯是一个老猎手,我初出江湖的时候,他已经辅佐布先生,创下了有‘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青衣楼,论辈分,他都应与家父冷酸灵冷谷主、舅父高老庄高门主等,是同一个时代的杀手前辈,我算准了,布伯在下手狙杀‘康王’殿下之前,会先清理掉我们这些碍手碍脚的‘路障’,我们距离‘康王’殿下越远,或许暂时时间内,殿下就会越安全。” “万一咱们走远,布伯对付‘康王’殿下,怎么办?”谈仙忧心忡忡的道。 “我等现在,已经身在‘五行大山’之中、‘烟水河’之畔,不能成功使得布伯和他的手下远离‘康王’殿下,将其击毙,我等离‘康王殿下’一百里、或是一里,意义都是一样的。当我们无法奋进时,勇退,也许就是一种转折,布伯要追击我们,就要远离‘康王’殿下;若回兵图谋‘康王’殿下,我们就可缓一口气换、尾后抄其后路再偷袭过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哭爹喊娘。” “晚辈搞懂了了,”谈仙似有所悟的道:“前辈之意,是我们故意转移的方向、隐藏行迹,但又走露一点风声、一丝痕迹,让布伯知晓察觉,使他先有所行动,然后,我们再依他而动,谋定而后动。” 冷北城用嘉许的目光,淡淡的看了谈仙一眼,似乎在说:“嗯,这小伙子,还不错。” 四更却教训谈仙道:“不是吧?我们是故意要引布伯来追杀呀,万一布伯不知道我们的路径,岂不前功尽弃、白折腾一趟了吗?” 贾不娘忸怩的笑了,并未作声。 岳飞自幼喜读兵书战策,又曾在“小梁王”的“禁军”做过一段时间“枪骑卫”,是一个知兵懂阵的,乃笑道:“司马,别人或许不知我们的行踪,但布伯限这样的对手,却一定能觉察得到。我们若走得太张扬、太明显,他反而不信。《孙子兵法》云:’知己知敌,百战不殆’,司马,你平时该多读一些兵书,少看一些‘东瀛国’的‘房中春图’。” 四更一横眼,辩白道:“我哪有看?毕竟我这么纯洁。” 血鸢尾跟贾不娘急忙扶树直呕---- 冷北城笑道:“为了以假乱真、浑水摸鱼,我还得在京城里,找一些人来扰乱布伯的心神,烧一把火、搅一次局。” 这次,又是谈仙发问道:“是哪些人?” “‘大风堂’的人,”冷北城咳道:“我营救过他们的安三爷安东野,云端大小姐也曾欠我一点情,加上我的四个宝贝丫头,在生死关头上,都先后帮助过他们,而且,‘大风堂’人多势众,在京城的市肆民间的影响力,可谓树大根深,正好适合执行这种搅局的任务,局面一乱,布伯的行动计划,也势必被打乱,届时,谁吃掉谁,还未可知呢。” 谈仙仍是有所怀疑的追问道:“冷爷,就算是为了报恩还情,‘大风堂”的领袖云端大小姐和安三爷,就敢为此得罪太子爷和辰源总楼主吗?” 冷北城道:“说到底,‘大风堂’是‘康王’殿下跟李左相,在民间扶植建立的民军武装;而‘青衣楼’,则为‘太子’与布相布先生重金打造、一手创造的‘杀手集团’,两王相争,各为其主,不由得‘大风堂’不帮忙!” 第三章 斗智斗勇 “玉面神丐”谈仙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再问道:“可是,我们远在深山老林里,跟‘京师’已经切断了一起的联系,我们又怎样才能通知‘大风堂’的云端大小姐,配合咱们的行动?” 冷北城轻咳道:“出发之前,左相早有安排,李相麾下最擅奔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家将‘飞毛腿’张保,就衔尾我等之后二十五里之后秘密跟进,随时可为我们跟‘京师’方面,传递沟通重要的信息和动态。” 四更没好气笑道:“谈大少,你这笨球儿,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总是东问、西问的问个不停,咱们大伙儿都听明白了,就他一个搞不明白,亏你还是我们‘一十三道旋风’的老大,比起‘腾讯堂’的历任老大冷重、肖剑、熊神、刀子,简直都差上十万八千里哩。” “就是、就是,谈小仙都蠢死了!”血鸢尾跟着起哄道:“你们还记得上次不,青螺孙小姐说他有一次参加岳父慕容先生的寿宴、跟‘慕容世家’几个姑爷子在一起喝酒,大姑爷南宫华树喝多了,在酒桌之上,拿出一绽金子和一两银子戏耍谈小仙道:‘叫花子,大姐夫赏你的,不过你只能选一样,你选哪一样啊?’你们猜我们的‘谈大少’怎么选的?他果真捡到宝似的去选了一两银子!你们说气不气人,简直是唇到他‘净衣派’的姥姥家后院柴房了! 当时‘慕容’家的二姑爷‘只手遮天’不信邪,也试试看这个装疯卖傻的‘四妹夫’,倒底识不识数,便同样拿了一定黄金和一两白银,摆在了谈小仙面前,问他道:‘老四,你要哪件?’你们道他怎样?他竟还是选走了一两银子,你们看看,谈小仙他是有多蠢呢!” “后来呢?”贾不娘来了兴趣,女声娘气的问了一句。 血鸢尾的道:“后来,三姑爷‘追风刀王’风恋刀也不信邪,又用同样的方式来试探谈小仙,然后是其他的宾客,纷纷好奇来试,他都无一例外的舍金取银你们说说,这不是蠢、是什么……” 谈仙只从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她。 贾不娘听得有趣,自己掏了一锭金子、放在左手手上,右手又掏出一块碎银,伸到谈仙身前,兴致勃勃的道:“谈大少,我这儿有一绽金宝和一两碎银,打算送你一样,你选哪只手?” “玉面神丐”谈仙呆呆的问道:“真的施舍给我?” 贾不娘更加热衷的连声道:“是的,送给你,你相中哪样你,你就拿走。” 谈仙摸摸脑袋道:“真的吗?你不会逗我吧?” 贾不娘一叠声道:“真的,当然是真的!” 四更看得津津有味,同大家说笑鼓掌道:“下面,请大家观赏谈大傻子表演白痴榆木脑袋瓜子,大家欢迎、欢迎----” 血鸢尾啐道:“小豆丁,你怎么老是喜欢捉弄老实人?” 四更狡猾的道道:“娘娘腔只是给谈大少钱华,又不是欺负他。” 岳飞诧道:“谈少果真有这么蠢吗?” 冷北城见这一群小儿女,在强敌逼近、凶险迫近的时候,犹能嬉笑打闹,也不作声,只落寞的笑着。 却听大家发出一阵爆笑,谈仙果然瞅也不瞅贾不娘左手的金元宝一眼,径自选走了一两碎银,然后心满意足的走开了。 大伙儿见谈仙果真是蠢到“无药可救”,都笑得直捧腹弯腰、打跌出泪。 冷北城却不笑了,只轻声道:“聪明人。” 大家都不解其意,血鸢尾笑着问道:“大叔,你在说谁是聪明人?” 冷北城道:“自然是小谈。” “谈大少?”血鸢尾笑得花枝乱颤、汹涛翻滚,笑道:“他也算是聪明人?难不成大叔你也昏了头,也跟谈大少那个蠢蛋一般榆木脑袋不成?” 冷北城笑道:“若是谈小仙拿黄金的那份,那还有那么多蠢蛋,平白无故的拿钱出来让他自选?小谈看上去是弱智吃亏,其实怕是早已赚的钵满盆满了。” 血鸢尾、四更、岳飞等小伙伴,全都呆住了。 贾不娘看着谈小仙不住笑颤的背影,喃喃地道:“一两银子、那可是我半个月的俸禄啊!叫花子,你还我----”说着话,贾不娘就发声喊,追逐了下去。 谈仙扎手扎脚的,畅笑着,跑远了。 众人按照计划,向北退入“水行峰”,并在退却的沿途之上,巧妙地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第二日。 中午时分,大家正在“烟水”畔烤鱼吃馍的时候,冷北城就收到“飞毛腿”张保传递来的“京师”局势---- 在“京城”里,云端大小姐将“大风堂”的资源和关系,都完全充分的发挥鼓动起来,几句就在一夜之间,便听说,京城里,至少有三十六路风烟七十二路反王图谋刺杀“东宫太子”赵桓! 这些鼓噪人马,几乎囊括了千行百业,有书生、有相师、有杂役、有郎中、有乞者、有皮匠、有盐商、有管城、有农贩、有娼妓、有流民、有胡贾等等,还有一些江湖人士、绿林人马,全掺杂其中,据说都叫嚷着“弑太子、改储君”,他们诸路“反贼叛军”的统一切口是:“十方英雄保真龙,敢教赤血染东宫。杀身成仁盼贤王,得遇大风飞九重。”其势汹汹,天下震动! 京畿九城内,一时之间,为之风声鹤唳。 不但全城戒严,皇宫大内和“东宫”,也都加派了重兵把守。身为太子桓“保命符”的“青衣楼”总楼主“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更是贴身护驾,寸步不离,丝毫不敢轻忽擅离半尺! 基于京城风云突变,“东宫”防卫人手严重不足,辰源总楼主权衡再三,不得不将已经调派出京、协助“廿四先生”布伯狙杀“康王”赵构的杀手中,抽调回了一部分,来补充主君太子桓防卫战力的漏洞,以求万无一失。 如此一来,“廿四先生”布伯聚集在麾下、所能调度的人手,就已经相当的捉襟见肘、不敷分配了。 不过,布伯完全没有在意。 ----孙财、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虽然因“东宫”有变不能到,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孙财、圆河、云桥、苏磨、孙驴这四大杀手,都一个不少的的到位了,还有“四大长老”中,所果仅存的唐月亮、孟四海,另外还有峨眉生、昆仑生两个楼子里身手不凡的年轻好手。 有了这些人,布伯已经觉着人强马壮,足足够用了。 更何况,总楼主辰源不惜重金、外聘来的四位顶尖天价杀手,正在赶来会合的路上---- 自己手上有这样强壮的人马,又那般的强悍后援,对冷北城,还有什么可惧的? 这个时候,布伯正拟大举迎截“杀手之王”冷北城,却收到“冷北城已率众向北退去、且越退越远”的讯息---- “青衣楼”诸杀手,本来斗志高昂杀气凛凛的,准备出动截袭,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有的人,暗中松了一口气;也有的人,则兴趣索然,感到十分的无聊、百分的无瘾、千分的无赖;甚至有的人,干脆破口大骂冷北城是“徒有虚名的无胆鼠辈”;更有的人,心有不甘,主张奋起追击,穷追猛打,杀尽杀绝。 布伯的脸色发狠,目光也发狠。 聚拢身边的“青衣楼”杀手都问他,道:“要追杀冷北城、还是回狙‘九大王’赵构小儿? 布伯只声音发狠的道:“且等上一等”。 等什么? 没有人知道布伯在等什么。 也没有人敢问他在等什么。 接近布伯身边的人,都几乎给他眼里那股可怕的狠意,压制的透不过气来。 他们就在“木行峰”峰上等待,直至两天后,有“青衣楼”杀手,快马来报:“布伯先生,辰总楼主请您率队即刻回京。” 布伯立在高处,发问:“京里出了什么大事?” 那青衣杀手回道:“‘凉城四美’同时出现在京城,有图弑太子爷的迹像!” 大家听了,莫不骇然失色。 “不好!”“朱雀长老”孟四海顿足道:“咱们中了冷北城那病夫的诡计了!” “调虎离山!”“玄武长老”唐月亮猛省道:“咱们应立即回师京城救驾!” 两个长老都这么说,布伯却狠狠的语音下令道:“全部都有,移师‘金行峰’!” 大伙儿都给主官这一道命令,给震住了、怔住了。 ----“青衣楼”诸杀手,所立的方位,是“五行大山”五座主体高峰中比较靠东的“木行峰”,“康王”赵构的兵马仪仗,刚刚进入南方二百四十五里之外“火行峰”,而冷北城等人,正从大山中央的“土行峰”北退“水行峰”,离此地有二百五十五里之遥,“金行峰”则是在“土行峰”以西二百五十里,为何布伯既不返京保护太子爷、也不发兵追杀冷北城、更不回身狙击“九大王”赵构,却要移师于不着边际的“金行峰”? 难道布伯,真是传说中的疯子不成?! 孟四海以“长老”的身份,用“老气横秋”的口吻,问道:“布伯布大总管,咱们去‘金行峰’干什么?那里除了铁石,可是连鸟蛋也不见一个……” 布伯一脸狠色的道:“我在等一个人。” 唐月亮奇道:“布伯先生在等何人?” 布伯狠色一脸的道:“我在等冷北城自投罗网。” 孟四海跟唐月亮,都是一脸的惘然不解。 “冷北城是用迂回曲折的方法,辗转接近‘康王’,咱们若逼猛追赶于冷北城,则只是给他逼得在大山里空兜圈子;他让京城里的同党发动祸乱,故布疑阵,其实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咱们若回京,他们正好趁虚而入,护送赵构小儿进京;一旦让他们与京里反臣匪类结联举事,声势坐大,那就更不好对付了,太子爷的宝座,也就更加堪虞了。” 孟四海疑惑道:“那么,大总管这两天是在等----” “就是在等‘凉城四美’的消息。”布伯道:“如果冷北城惧退出,他的四个丫头,就不会出现在京城里、更不会露出行刺太子爷的意图;一旦京城的‘东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冷北城必是在使我等分散注意力,决非真正的退离。” 唐月亮狐眼一眯,问道:“所以,我们才要转去‘金行峰’?” 布伯狠声笑道:“冷北城既取道‘五行大山’、跟‘九大王’赵构和宗颖的人马汇合,无论从水路、越过‘烟水’、还是走陆路、翻过‘土行峰’,都势必要经过‘金行峰’,我们就在那里,守株待兔,跟冷北城决一死战!” 于是,“青衣楼”的一众杀手,全不禁得恍然大悟。 然后,布伯就狠着脸,突然探手如电,将六丈之外、岩石后,一头埋头吃草的黑山羊,凌空摄取了过来,然后猛然张嘴,咬断了挣扎咩叫的黑山羊喉咙,一口一口的狂吞猛噬着生血生肉。 就像一只深山老林里的的猛兽…… ………… 傍晚时分,岳飞精赤着上身,站立在清澈见底的“烟水河”河水里,银枪连刺,准确无误的扎到了六、七条长着一只虎头、身量重大的怪鱼。 四更趴在岸边的地上,正灰头土脸的用一堆茅草和树枝生火,一面埋怨道:“我在‘东瀛’游历的那会儿,那些‘东瀛人’,都是吃生鱼片的,味道鲜美得很,偏是小尾巴跟娘娘腔娇怪矫情,非要烤熟了来吃……” 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坦镜面巨石上,全身伪装满树叶、青苔等物事的“飞毛腿”张保,向冷北城微一躬身,身形一晃,就神奇的成为了山野的一部分,奇迹般地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内。 听罢了张保带来的新信息,冷北城沉思了半晌。 这时候,大家距离“土行峰”主峰,约莫还有不到一百里之遥,冷北城却突然屯驻不前,这次又是谈仙最先发问道:“冷城主,您收到的是什么最新的消息?” 冷北城道:“布伯既不自我们身后后追赶,也没即刻返京宿卫‘东宫’,反而率领青衣杀手,直扑我们迎接‘康王’殿下的必经之路‘金行峰’,看来,他已经识破我的意图和迂回之计。” 血鸢尾顿时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道:“这样岂不是即将进行大决战了?真是好极了!!” 贾不娘却耽忧起来,嘟囔道:“咱们的一切行动,都落人布伯的算计之中,那岂不更加糟糕透顶!!” 谈仙再问道:“不知道冷城主,下一步,再做何打算?” 冷北城却侧首问向溪水中叉鱼的精赤少年道:“岳飞,吩咐你做的事,准备妥当没有?” 岳飞即答道:“‘新浪驿’的驿丞小蔡,是我的同袍和同乡,他驿站里脚力步程最快的军马,鹏举已弄到了六匹,现在就屯在林子里,随时等候冷爷您的命令。” “你做的很好。”冷北城肯定了一句岳飞的办事能力和效率,才面向大家,布置任务道:“现在,四更、贾不娘和谈仙在这儿,用尽一切方法,吸引布伯的注意,引诱‘青衣楼’的杀手往‘金行峰’方向活动,小尾巴和岳飞,跟着我,即可动身,赶到‘水行峰’,会合‘开封府‘府尹潘凤大人派来支援的四位帮手,明日午时,大家准时在‘金行峰’峰下会合。” 大家心中惊疑,又是谈仙发问道:“那么,我们三个是在这里,负责吸引住布伯的兵力,冷城主则已会同潘大人的人,对布伯发动总攻了?” “正是。”冷北城道:“所以,你们三个很关键,你们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有时间会齐‘开封府’的高手;你们于此处,拖住的敌手越多,我就越有迂回到布伯背后一击成功的胜算。” 四更大人顿感重任在身光荣伟大的道:“妈的,这种艰巨而伟大的光荣任务,第一,要不怕死;第二须不怕献身;第三得不怕牺牲,最适合我司马更更更更来干!” 贾不娘惊惧的道:“北城先生的,我们才留下三个人,您老又不在,布伯和他的手下,可都是非同小可的高手,我们小哥仨儿,万一跟会上了,岂不是明白着死路一条?!” 血鸢尾打趣道:“‘金行峰’一带,盛产矿石,算得上风水宝地,你们三个家伙,万一死在那里,实在是死得其所。” 贾不娘最是胆小怕死,一听血鸢尾这话,脸上大变,急忙连声“啐”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呸、呸、呸----” 就听谈仙又问道:“小仙再多嘴问一句,冷城主,其实,您是早已算到布伯会引军屯住‘金水峰’,故用‘调虎离山’之计,兵分两路,前后夹击、攻其不备,是么?” 第三章 斗智斗勇 “玉面神丐”谈仙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再问道:“可是,我们远在深山老林里,跟‘京师’已经切断了一起的联系,我们又怎样才能通知‘大风堂’的云端大小姐,配合咱们的行动?” 冷北城轻咳道:“出发之前,左相早有安排,李相麾下最擅奔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家将‘飞毛腿’张保,就衔尾我等之后二十五里之后秘密跟进,随时可为我们跟‘京师’方面,传递沟通重要的信息和动态。” 四更没好气笑道:“谈大少,你这笨球儿,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总是东问、西问的问个不停,咱们大伙儿都听明白了,就他一个搞不明白,亏你还是我们‘一十三道旋风’的老大,比起‘腾讯堂’的历任老大冷重、肖剑、熊神、刀子,简直都差上十万八千里哩。” “就是、就是,谈小仙都蠢死了!”血鸢尾跟着起哄道:“你们还记得上次不,青螺孙小姐说他有一次参加岳父慕容先生的寿宴、跟‘慕容世家’几个姑爷子在一起喝酒,大姑爷南宫华树喝多了,在酒桌之上,拿出一绽金子和一两银子戏耍谈小仙道:‘叫花子,大姐夫赏你的,不过你只能选一样,你选哪一样啊?’你们猜我们的‘谈大少’怎么选的?他果真捡到宝似的去选了一两银子!你们说气不气人,简直是唇到他‘净衣派’的姥姥家后院柴房了! 当时‘慕容’家的二姑爷‘只手遮天’不信邪,也试试看这个装疯卖傻的‘四妹夫’,倒底识不识数,便同样拿了一定黄金和一两白银,摆在了谈小仙面前,问他道:‘老四,你要哪件?’你们道他怎样?他竟还是选走了一两银子,你们看看,谈小仙他是有多蠢呢!” “后来呢?”贾不娘来了兴趣,女声娘气的问了一句。 血鸢尾的道:“后来,三姑爷‘追风刀王’风恋刀也不信邪,又用同样的方式来试探谈小仙,然后是其他的宾客,纷纷好奇来试,他都无一例外的舍金取银你们说说,这不是蠢、是什么……” 谈仙只从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她。 贾不娘听得有趣,自己掏了一锭金子、放在左手手上,右手又掏出一块碎银,伸到谈仙身前,兴致勃勃的道:“谈大少,我这儿有一绽金宝和一两碎银,打算送你一样,你选哪只手?” “玉面神丐”谈仙呆呆的问道:“真的施舍给我?” 贾不娘更加热衷的连声道:“是的,送给你,你相中哪样你,你就拿走。” 谈仙摸摸脑袋道:“真的吗?你不会逗我吧?” 贾不娘一叠声道:“真的,当然是真的!” 四更看得津津有味,同大家说笑鼓掌道:“下面,请大家观赏谈大傻子表演白痴榆木脑袋瓜子,大家欢迎、欢迎----” 血鸢尾啐道:“小豆丁,你怎么老是喜欢捉弄老实人?” 四更狡猾的道道:“娘娘腔只是给谈大少钱华,又不是欺负他。” 岳飞诧道:“谈少果真有这么蠢吗?” 冷北城见这一群小儿女,在强敌逼近、凶险迫近的时候,犹能嬉笑打闹,也不作声,只落寞的笑着。 却听大家发出一阵爆笑,谈仙果然瞅也不瞅贾不娘左手的金元宝一眼,径自选走了一两碎银,然后心满意足的走开了。 大伙儿见谈仙果真是蠢到“无药可救”,都笑得直捧腹弯腰、打跌出泪。 冷北城却不笑了,只轻声道:“聪明人。” 大家都不解其意,血鸢尾笑着问道:“大叔,你在说谁是聪明人?” 冷北城道:“自然是小谈。” “谈大少?”血鸢尾笑得花枝乱颤、汹涛翻滚,笑道:“他也算是聪明人?难不成大叔你也昏了头,也跟谈大少那个蠢蛋一般榆木脑袋不成?” 冷北城笑道:“若是谈小仙拿黄金的那份,那还有那么多蠢蛋,平白无故的拿钱出来让他自选?小谈看上去是弱智吃亏,其实怕是早已赚的钵满盆满了。” 血鸢尾、四更、岳飞等小伙伴,全都呆住了。 贾不娘看着谈小仙不住笑颤的背影,喃喃地道:“一两银子、那可是我半个月的俸禄啊!叫花子,你还我----”说着话,贾不娘就发声喊,追逐了下去。 谈仙扎手扎脚的,畅笑着,跑远了。 众人按照计划,向北退入“水行峰”,并在退却的沿途之上,巧妙地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第二日。 中午时分,大家正在“烟水”畔烤鱼吃馍的时候,冷北城就收到“飞毛腿”张保传递来的“京师”局势---- 在“京城”里,云端大小姐将“大风堂”的资源和关系,都完全充分的发挥鼓动起来,几句就在一夜之间,便听说,京城里,至少有三十六路风烟七十二路反王图谋刺杀“东宫太子”赵桓! 这些鼓噪人马,几乎囊括了千行百业,有书生、有相师、有杂役、有郎中、有乞者、有皮匠、有盐商、有管城、有农贩、有娼妓、有流民、有胡贾等等,还有一些江湖人士、绿林人马,全掺杂其中,据说都叫嚷着“弑太子、改储君”,他们诸路“反贼叛军”的统一切口是:“十方英雄保真龙,敢教赤血染东宫。杀身成仁盼贤王,得遇大风飞九重。”其势汹汹,天下震动! 京畿九城内,一时之间,为之风声鹤唳。 不但全城戒严,皇宫大内和“东宫”,也都加派了重兵把守。身为太子桓“保命符”的“青衣楼”总楼主“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更是贴身护驾,寸步不离,丝毫不敢轻忽擅离半尺! 基于京城风云突变,“东宫”防卫人手严重不足,辰源总楼主权衡再三,不得不将已经调派出京、协助“廿四先生”布伯狙杀“康王”赵构的杀手中,抽调回了一部分,来补充主君太子桓防卫战力的漏洞,以求万无一失。 如此一来,“廿四先生”布伯聚集在麾下、所能调度的人手,就已经相当的捉襟见肘、不敷分配了。 不过,布伯完全没有在意。 ----孙财、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虽然因“东宫”有变不能到,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孙财、圆河、云桥、苏磨、孙驴这四大杀手,都一个不少的的到位了,还有“四大长老”中,所果仅存的唐月亮、孟四海,另外还有峨眉生、昆仑生两个楼子里身手不凡的年轻好手。 有了这些人,布伯已经觉着人强马壮,足足够用了。 更何况,总楼主辰源不惜重金、外聘来的四位顶尖天价杀手,正在赶来会合的路上---- 自己手上有这样强壮的人马,又那般的强悍后援,对冷北城,还有什么可惧的? 这个时候,布伯正拟大举迎截“杀手之王”冷北城,却收到“冷北城已率众向北退去、且越退越远”的讯息---- “青衣楼”诸杀手,本来斗志高昂杀气凛凛的,准备出动截袭,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有的人,暗中松了一口气;也有的人,则兴趣索然,感到十分的无聊、百分的无瘾、千分的无赖;甚至有的人,干脆破口大骂冷北城是“徒有虚名的无胆鼠辈”;更有的人,心有不甘,主张奋起追击,穷追猛打,杀尽杀绝。 布伯的脸色发狠,目光也发狠。 聚拢身边的“青衣楼”杀手都问他,道:“要追杀冷北城、还是回狙‘九大王’赵构小儿? 布伯只声音发狠的道:“且等上一等”。 等什么? 没有人知道布伯在等什么。 也没有人敢问他在等什么。 接近布伯身边的人,都几乎给他眼里那股可怕的狠意,压制的透不过气来。 他们就在“木行峰”峰上等待,直至两天后,有“青衣楼”杀手,快马来报:“布伯先生,辰总楼主请您率队即刻回京。” 布伯立在高处,发问:“京里出了什么大事?” 那青衣杀手回道:“‘凉城四美’同时出现在京城,有图弑太子爷的迹像!” 大家听了,莫不骇然失色。 “不好!”“朱雀长老”孟四海顿足道:“咱们中了冷北城那病夫的诡计了!” “调虎离山!”“玄武长老”唐月亮猛省道:“咱们应立即回师京城救驾!” 两个长老都这么说,布伯却狠狠的语音下令道:“全部都有,移师‘金行峰’!” 大伙儿都给主官这一道命令,给震住了、怔住了。 ----“青衣楼”诸杀手,所立的方位,是“五行大山”五座主体高峰中比较靠东的“木行峰”,“康王”赵构的兵马仪仗,刚刚进入南方二百四十五里之外“火行峰”,而冷北城等人,正从大山中央的“土行峰”北退“水行峰”,离此地有二百五十五里之遥,“金行峰”则是在“土行峰”以西二百五十里,为何布伯既不返京保护太子爷、也不发兵追杀冷北城、更不回身狙击“九大王”赵构,却要移师于不着边际的“金行峰”? 难道布伯,真是传说中的疯子不成?! 孟四海以“长老”的身份,用“老气横秋”的口吻,问道:“布伯布大总管,咱们去‘金行峰’干什么?那里除了铁石,可是连鸟蛋也不见一个……” 布伯一脸狠色的道:“我在等一个人。” 唐月亮奇道:“布伯先生在等何人?” 布伯狠色一脸的道:“我在等冷北城自投罗网。” 孟四海跟唐月亮,都是一脸的惘然不解。 “冷北城是用迂回曲折的方法,辗转接近‘康王’,咱们若逼猛追赶于冷北城,则只是给他逼得在大山里空兜圈子;他让京城里的同党发动祸乱,故布疑阵,其实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咱们若回京,他们正好趁虚而入,护送赵构小儿进京;一旦让他们与京里反臣匪类结联举事,声势坐大,那就更不好对付了,太子爷的宝座,也就更加堪虞了。” 孟四海疑惑道:“那么,大总管这两天是在等----” “就是在等‘凉城四美’的消息。”布伯道:“如果冷北城惧退出,他的四个丫头,就不会出现在京城里、更不会露出行刺太子爷的意图;一旦京城的‘东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冷北城必是在使我等分散注意力,决非真正的退离。” 唐月亮狐眼一眯,问道:“所以,我们才要转去‘金行峰’?” 布伯狠声笑道:“冷北城既取道‘五行大山’、跟‘九大王’赵构和宗颖的人马汇合,无论从水路、越过‘烟水’、还是走陆路、翻过‘土行峰’,都势必要经过‘金行峰’,我们就在那里,守株待兔,跟冷北城决一死战!” 于是,“青衣楼”的一众杀手,全不禁得恍然大悟。 然后,布伯就狠着脸,突然探手如电,将六丈之外、岩石后,一头埋头吃草的黑山羊,凌空摄取了过来,然后猛然张嘴,咬断了挣扎咩叫的黑山羊喉咙,一口一口的狂吞猛噬着生血生肉。 就像一只深山老林里的的猛兽…… ………… 傍晚时分,岳飞精赤着上身,站立在清澈见底的“烟水河”河水里,银枪连刺,准确无误的扎到了六、七条长着一只虎头、身量重大的怪鱼。 四更趴在岸边的地上,正灰头土脸的用一堆茅草和树枝生火,一面埋怨道:“我在‘东瀛’游历的那会儿,那些‘东瀛人’,都是吃生鱼片的,味道鲜美得很,偏是小尾巴跟娘娘腔娇怪矫情,非要烤熟了来吃……” 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坦镜面巨石上,全身伪装满树叶、青苔等物事的“飞毛腿”张保,向冷北城微一躬身,身形一晃,就神奇的成为了山野的一部分,奇迹般地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内。 听罢了张保带来的新信息,冷北城沉思了半晌。 这时候,大家距离“土行峰”主峰,约莫还有不到一百里之遥,冷北城却突然屯驻不前,这次又是谈仙最先发问道:“冷城主,您收到的是什么最新的消息?” 冷北城道:“布伯既不自我们身后后追赶,也没即刻返京宿卫‘东宫’,反而率领青衣杀手,直扑我们迎接‘康王’殿下的必经之路‘金行峰’,看来,他已经识破我的意图和迂回之计。” 血鸢尾顿时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道:“这样岂不是即将进行大决战了?真是好极了!!” 贾不娘却耽忧起来,嘟囔道:“咱们的一切行动,都落人布伯的算计之中,那岂不更加糟糕透顶!!” 谈仙再问道:“不知道冷城主,下一步,再做何打算?” 冷北城却侧首问向溪水中叉鱼的精赤少年道:“岳飞,吩咐你做的事,准备妥当没有?” 岳飞即答道:“‘新浪驿’的驿丞小蔡,是我的同袍和同乡,他驿站里脚力步程最快的军马,鹏举已弄到了六匹,现在就屯在林子里,随时等候冷爷您的命令。” “你做的很好。”冷北城肯定了一句岳飞的办事能力和效率,才面向大家,布置任务道:“现在,四更、贾不娘和谈仙在这儿,用尽一切方法,吸引布伯的注意,引诱‘青衣楼’的杀手往‘金行峰’方向活动,小尾巴和岳飞,跟着我,即可动身,赶到‘水行峰’,会合‘开封府‘府尹潘凤大人派来支援的四位帮手,明日午时,大家准时在‘金行峰’峰下会合。” 大家心中惊疑,又是谈仙发问道:“那么,我们三个是在这里,负责吸引住布伯的兵力,冷城主则已会同潘大人的人,对布伯发动总攻了?” “正是。”冷北城道:“所以,你们三个很关键,你们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有时间会齐‘开封府’的高手;你们于此处,拖住的敌手越多,我就越有迂回到布伯背后一击成功的胜算。” 四更大人顿感重任在身光荣伟大的道:“妈的,这种艰巨而伟大的光荣任务,第一,要不怕死;第二须不怕献身;第三得不怕牺牲,最适合我司马更更更更来干!” 贾不娘惊惧的道:“北城先生的,我们才留下三个人,您老又不在,布伯和他的手下,可都是非同小可的高手,我们小哥仨儿,万一跟会上了,岂不是明白着死路一条?!” 血鸢尾打趣道:“‘金行峰’一带,盛产矿石,算得上风水宝地,你们三个家伙,万一死在那里,实在是死得其所。” 贾不娘最是胆小怕死,一听血鸢尾这话,脸上大变,急忙连声“啐”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呸、呸、呸----” 就听谈仙又问道:“小仙再多嘴问一句,冷城主,其实,您是早已算到布伯会引军屯住‘金水峰’,故用‘调虎离山’之计,兵分两路,前后夹击、攻其不备,是么?” 第四章 二十四个布伯 谈仙发问,冷北城沉思片刻,答道:“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四更又好死不死偏要作死道:“老冷你放屁!” 贾不娘急忙捂住四更的嘴巴,只听冷北城并未在意的道:“说实话,关于布伯是否会在‘金行峰’,与我最后决战,我也很是拿捏不定。 善战之士,两军交锋,攻心为上,现在是乱局,我们只好以不变应万变。我原本自‘水行峰’进击,但布伯早已封死该地,我只好以撤退转移,退自‘土行峰’,迂回再攻;但是,布伯元师弟确是精细过人,不受我的干扰,看定乱局,已调主力到‘金行峰’来坐守截击;而我早已算准布伯有此应变之能,才请岳飞准备好军中快马,暗转‘金行峰’之背,声东击西,格杀布伯!” 谈仙刚一张口,血鸢尾已不耐烦的道:“谈小仙,你老是巴巴的问个没完没了,你可知大叔心里,对你有多讨厌?” “错!”冷北城正色道:“小谈同学,勇于发问,不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什么都懂;也不是因为他什么不明白,而是他什么都太明白了。谈小仙一连发问,就是要代替那些不敢问话(他看了一眼岳飞)、不主动发话(他盯了一眼贾不娘)、不好意思讲话(他望了一眼血鸢尾)、或者不会说话的人(他瞪了一眼四更)问得明白。 一个会发问的人,要比会说话的人,要更高明;会说话的人,不过是把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明白,但会发问的人,却能把对方的学问学识,都吸纳为己用。李相能提拔谈小仙做你们的领头人,这才是是慧眼独具的宰相大才!” 这番说教的话,使的四更有些讪讪然,只闷闷的道:“俺都听得懂、听得明白,还问个鸟蛋啊!”脑后便遭受到了血鸢尾的一记爆栗爆击! 于是,冷北城向谈仙、四更、贾不娘等三人分别面授机宜,为了防止意外,冷北城临机又决定,将少年老成、武艺高强、有独当一面将才的岳飞,留下帮助谈仙等三人;部署妥当之后,冷北城便带着血鸢尾,骑上快马,在“烟水”下游,会和等待在那里、“开封府”潘美特遣而来的四名年轻高手:“花开茶靡”花茶、“甜到忧伤”唐水、“一笑了之”何呵呵和梁烹炒,日夜兼程,直扑“金水峰”之后。 “一笑了之”何呵呵早年行骗妇女,曾在冷北城手底下,吃过大苦头,这次多年后再会面,不免有些尴尬难堪,所幸,冷北城看上去,似乎忘掉了“那件事”似的,也未重新提及;另外三个女孩子,花茶跟唐水,年纪较轻,言语明快,梁烹炒姑娘年纪稍长,话语较少,人也娴静,三个漂亮姑娘,对能跟冷北城这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一起行动,都是兴奋不已,激动莫名。 前面的山路陡峭,骑马难行,大家只得无奈弃马步登。在披星戴月奔驰如风的路上,血鸢尾还是禁不住问出她胸中存在已久的疑团:“大叔,你为什么要派谈小仙、四更他们四个,留下来呢?” 冷北城白发如雪,逆风疾行,衣袂飘飞,神容潇洒,足下不停地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血鸢尾发足全力,才能勉力追赶冷北城的步履,她不解的道:“贾不娘胆小怕死,司马四更鲁莽冲动,岳飞年少气盛,再加上谈仙自恋自大,你留下这样的四只,就不怕把您老交代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吗?” 冷北城逆风飞掠,带发飞扬,飘飘若画中仙,看似毫不发力,无论血鸢尾如何发足急赶,都始终和他的身位,差了半步之遥,功力稍差的梁烹炒等一男三女,却又要落后在血鸢尾之后两步之远了。只听冷北城急风中笑道:“‘金行峰’就快到了,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当心起来,准备跟具有二十四个分身高手的‘廿四先生’布伯,决一死战!” 迎面一股金铁之气,目的地,终于到了! “金行峰”,就横立在眼前,就耸立在云间。 峰上,一个恐怖的超级变态杀手,和他的二十四个可怕分身,以死神的姿势,正在等着他们---- 布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凉城客栈”“月”字楼第一十三号房间的第四十六号书柜里,里面装满了花十八花掌柜多年来,从各个渠道收集而来、有关于布伯的身世资料---- ----据说,布伯的二十四重人格分身,跟他的童年生活,密不可分。 零零散散的资料中显示,布伯出生于“山南”,母亲的感情生活,比较混乱,最多时候,同时拥有二十多名情夫;父亲有严重的抑郁病症,曾经多次尝试自杀。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布伯一方面,以自杀的方式,多次迫切地渴望逃避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他求生的本能,又来不断地安慰、保护自己。这两种思想和力量,纠结在一起,将布伯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 布伯在四岁的时候,就分裂出了他精神世界里的第一个人格----小女孩布娃娃。 九岁那年,布伯的父亲最终自杀,母亲其后多次改嫁,十岁当年,布伯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叫守城小吏,继父长期虐待小布伯,除了家常便饭式的辱骂殴打,还包括活埋,火烫、拔指甲,甚至后奸…… 在漫长而又煎熬的虐待中,布伯的多重人格,分裂变得越来越严重。 每当布伯夜晚闭上眼睛,会有强大的守护者布拉格冲出来,击退施虐者、会有四岁的承受者布娃娃哭泣,还有磨镜女布丁、杀人狂布像话、地痞流氓步行街、职业骗子布好玩、小丑布倒翁、工作狂布许动、逃犯布别离、烂酒鬼布布高、小生意人布达拉宫(参见《腊八粥》、《龙头棍》、《死神册》、《杀人狂》、《玲珑骨》等卷)……这些人格分身,就像是一个军队,每一个人,都承担着不同任务。 一个人格分身,来承受布伯的痛苦---- 一个人格分身,来表现布伯的快乐---- 一个人格分身,来保护布伯的身体---- 一个人格分身,来享受他人给予布伯的关爱---- 一个人格分身,来学习布伯的逃脱和逃避---- 一个人个分身,来发泄布伯的不满和怨恨---- …… 经常出现,占据主导地位的二十四个布伯人格分身,依次为: 一、布周山,二十五岁,最初的核心人格分身,上私塾时,因打架被勒令退学,身高七尺五寸、体重一百三十九斤,蓝色眼睛,棕灰色头发。 二、布许动,二十三岁,戴花镜,理性、认真、冷酷,讲话带“山东”腔。他自修儒学、并研习医术,能流利地应用“蒙古”、“契丹”、“女真”、“党项”等国家语言。他顽固保守、自认是贵族,但公开承认信奉佛教。他是第一个发现有其他人格分身存在的人格分身,在安全状况下负责管理其他相对比较弱小的人格分身,,决定由谁来出现代表布伯这个“大家庭”。 三、布行街,三十三岁,充满仇恨和杀戮的人格。“南疆”人氏,讲官话时带着浓重的少数民族的口音,会“暹罗”跟“高丽”语;他又是武器和军事的权威,精通搏斗术。他体格健壮,能有效地控制或是保护“家庭成员”,特别是“妇女和儿童”;在出现危机状况下,负责管理秩序和处理危险。他曾杀人犯罪,有明显的暴力倾向;体重超过二百斤,长的虎背熊腰,色盲。 四,布好玩,一十六岁,职业骗子和阴谋操纵者。他负责对外联络,有辩才,人生态度为“今早有酒今早醉”、“及时行乐”、“得过且过”。他会吹打鼓乐、有一定的绘画天分,是唯一抽烟吸毒的人格分身;与布娃娃很亲近,也是唯一的左撇子。 五、布知道,四十八岁,精通逃脱遁地术,争强好斗、具有暴力倾向,经常被误认为是布行街。他会吹洞箫,是火药制造专家,还擅长纺织刺绣;头发蓬乱、发色屎黄,眼珠为琥珀色。 六、布丁,三十四岁,女同性恋者,感情上受到巨大的伤害,容易被惊吓到,惧怕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的男人。她曾被前夫逼迫挖掘坟墓并被活埋,留着花环长发,眼睛细小,单眼皮,身材瘦弱,皮肤黝黑。 七,布头,六十四岁,充满痛苦的老人,有仁慈心,经常代其人格分身承受痛苦。他非常敏感,善于理解,但是,不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大部分的时间,都精神恍惚,神智涣散;身材矮小,有严重的肺病。 八,布娃娃,四岁,她是个喜欢唱戏的小女孩儿,经常被其他一些强大的人格分身。叫到角落里罚站、罚跪,因此被大家称做“角落里的受气包”。她很聪明,唱旦角的戏文很好听,但患有失忆症;喜欢画荷花和蝴蝶;金发披肩,眼睛好像会说话,会化妆。 九、布料,布丁的亲哥哥,说话带“河南”腔,性格温顺,但内心烦躁不安;会弹“马头琴”,喜欢独处,狂躁起来,经常用斧头,劈砍木柴,偶尔偷窥妹妹洗澡,有时候胆小如鼠,爱撒谎、偷窃。 一十、布冯,一十九岁。性格孤独、内向、腼腆、害羞。她会写诗、填词、烹调、女红,能操持家务事,负责“家庭”里大多数成员的宜居饮食;长发乌黑,茶色的眼睛,眼神经常飘忽不定,因此有人说她有一双“舞者的眼睛”。 一十一、布布高,四十岁,性格粗暴。他是“关东”人氏,有浓厚的“东北”口音,语言粗俗不堪;大错不犯,但小错不断;嗜酒如命,酒量惊人,无酒不欢,不注重个人卫生,形象邋遢,是布冯最不欢迎的“家庭成员”。 一十二、布石剪,三十三岁,精于谋划,善于策动,他曾策划“富贵山庄”洗劫案;有文采,喜欢写作文章;金色头发,碧色眼睛,不喜言谈,惜字如金。 一十三,布归路,四十六岁,“陕北”人氏。他生活于丛林,自认为是狩猎专家;因其方向感极好,常被当地官府请出破案确认方位;单身独居,豢养有一条名为“舌头”的猎狗,私生活单调乏味,情感压抑、性情古怪,留着络腮胡子。 一十四、布懂事,二十九岁,女流氓。她讲话操“四川”口音,企图报复布伯的继父守门吏;其他人格分身,都认为她精神不正常;有纹身,时常哼着艳词小调,会缝纫,偶尔协助布冯做做家务,喜欢熬夜、赖床,浓妆艳抹。 一十五、布拉格,二十八岁,流浪的“关西”客。他孔武有力,是个虔诚的道教徒,也是所有人格分身中,唯一信封“黄老之学”的人格分身;他不但懂得琵琶、大鼓等乐器,还是一个雕刻家,特别擅长木雕;发须浓茂,是布懂事的追求者和保护神,还是布娃娃的“大哥哥”。 一十六、布像话,一十五岁,懒惰的“寄生虫”。常年游手好闲,东游西荡,不务正业。他做事被动,若无其他人格分身的命令,便会无所事事;他喜欢做单调重复的工作,不计较报酬,人缘极差,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凝视墙壁棚板发呆,一天一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睡觉和准备睡觉中。 一十七、布达拉宫,二十八岁,有一个时期,做过走街串巷的货郎,经常以次充好的骗人,喜欢以“指桑骂槐”的模仿方式,嘲弄侮辱别人,也包括其他的人格分身和自己。他有些愚忠,性格偏激,极端的自我,是唯一不接受其他人格分身成员的人格分身;也由于恶意的嘲弄人而引起众怒,并令其他人格分身,对他都极其厌烦,不愿与其为伍,“家庭地位”极其低下,甚至,一度曾被排斥在“家庭”之外。 一十八、布倒翁,五十二岁,梨园小丑。他圆滑机智,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由于他的挑唆,引起其他人格分身大起争吵,被“大家长”布许动关进“监狱”,面壁思过。他对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行为结果,都是满不在乎;酒糟鼻子,有些秃顶。 一十九、布青云,一十七岁,叛逆少年,他经常因歇斯底里发作和脾气暴躁,而招致布许动的惩罚和布行街的狂殴,但能减轻压力、而乐此不疲,有受虐倾向,跟堂妹布小布关系暧昧不清;负责独自一人承受所有不愉快的记忆,而让其他人格分身忘却童心往事,但因此丧失了记忆;头发和眼睛均为绿色,鹰钩鼻子。 二十、布小布,一十三岁,步青云的堂妹,不切实际的梦想家和寻求刺激的冒险者。她经常幻想着旅行和冒险;幻想自己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但不具备野心,也不想学习。喜欢吃零食,尤其甜品,是一个肥而不腻的胖丫头。 二十一、布别离,五十四岁,感情丰富,历经沧桑的老人。天生半耳聋,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反应迟钝,大脑中经常有“嗡嗡”的声响,性格暴虐,酷爱杀人,凶器是一根跟“惊叹号”,极为酷似的铁椎,白发,略懂诗文,时常半夜对月伤感落泪。 二十二、布公子,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名字不详典型的势利眼。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京城”人,喜欢炫耀,附庸风雅,装腔作势,妄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断一指,视力欠佳。 二十三、布言,一十五岁,在花坊工作的少年。他相貌清秀,曾被花坊老板娘勾引而包养,因恐惧而压抑自己的情感,退缩到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卑心理,不爱说话,也极少出现在布伯的世界里。 二十四、布老实,四十六岁,一个很老实的农妇,不经常出现,会编草席和草鞋,时常扼杀小猫、小狗等小动物,心肠狠毒,面目丑陋,是一个天生哑巴,有自闭和自残的心里…… …… 在“凉城客栈”所收集保管的有关于布伯的资料库里,最后的一段表明:布伯在一十六岁,就被游历四方、寻访豪杰的“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发现、搭救,并以他天纵不世的智慧,收布伯为仆从; 由此,布伯追随布先生,转战大江南北,并同狄青龙、孟朱雀、罗白虎、唐玄武等长老一道,奋战三十载,创立了如今煊赫京城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 布伯功劳之大、辈分之高,当初的“青衣三秀”辰源、楚羽、柳生寒,也要以叔伯称之,礼敬有加;至于他的一身魔功,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不着边际。 山风朔朔,“金行峰”就在眼前,高峰之上的布伯,又是哪一个人格分身呢…… 第四章 二十四个布伯 谈仙发问,冷北城沉思片刻,答道:“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四更又好死不死偏要作死道:“老冷你放屁!” 贾不娘急忙捂住四更的嘴巴,只听冷北城并未在意的道:“说实话,关于布伯是否会在‘金行峰’,与我最后决战,我也很是拿捏不定。 善战之士,两军交锋,攻心为上,现在是乱局,我们只好以不变应万变。我原本自‘水行峰’进击,但布伯早已封死该地,我只好以撤退转移,退自‘土行峰’,迂回再攻;但是,布伯元师弟确是精细过人,不受我的干扰,看定乱局,已调主力到‘金行峰’来坐守截击;而我早已算准布伯有此应变之能,才请岳飞准备好军中快马,暗转‘金行峰’之背,声东击西,格杀布伯!” 谈仙刚一张口,血鸢尾已不耐烦的道:“谈小仙,你老是巴巴的问个没完没了,你可知大叔心里,对你有多讨厌?” “错!”冷北城正色道:“小谈同学,勇于发问,不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什么都懂;也不是因为他什么不明白,而是他什么都太明白了。谈小仙一连发问,就是要代替那些不敢问话(他看了一眼岳飞)、不主动发话(他盯了一眼贾不娘)、不好意思讲话(他望了一眼血鸢尾)、或者不会说话的人(他瞪了一眼四更)问得明白。 一个会发问的人,要比会说话的人,要更高明;会说话的人,不过是把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明白,但会发问的人,却能把对方的学问学识,都吸纳为己用。李相能提拔谈小仙做你们的领头人,这才是是慧眼独具的宰相大才!” 这番说教的话,使的四更有些讪讪然,只闷闷的道:“俺都听得懂、听得明白,还问个鸟蛋啊!”脑后便遭受到了血鸢尾的一记爆栗爆击! 于是,冷北城向谈仙、四更、贾不娘等三人分别面授机宜,为了防止意外,冷北城临机又决定,将少年老成、武艺高强、有独当一面将才的岳飞,留下帮助谈仙等三人;部署妥当之后,冷北城便带着血鸢尾,骑上快马,在“烟水”下游,会和等待在那里、“开封府”潘美特遣而来的四名年轻高手:“花开茶靡”花茶、“甜到忧伤”唐水、“一笑了之”何呵呵和梁烹炒,日夜兼程,直扑“金水峰”之后。 “一笑了之”何呵呵早年行骗妇女,曾在冷北城手底下,吃过大苦头,这次多年后再会面,不免有些尴尬难堪,所幸,冷北城看上去,似乎忘掉了“那件事”似的,也未重新提及;另外三个女孩子,花茶跟唐水,年纪较轻,言语明快,梁烹炒姑娘年纪稍长,话语较少,人也娴静,三个漂亮姑娘,对能跟冷北城这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一起行动,都是兴奋不已,激动莫名。 前面的山路陡峭,骑马难行,大家只得无奈弃马步登。在披星戴月奔驰如风的路上,血鸢尾还是禁不住问出她胸中存在已久的疑团:“大叔,你为什么要派谈小仙、四更他们四个,留下来呢?” 冷北城白发如雪,逆风疾行,衣袂飘飞,神容潇洒,足下不停地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血鸢尾发足全力,才能勉力追赶冷北城的步履,她不解的道:“贾不娘胆小怕死,司马四更鲁莽冲动,岳飞年少气盛,再加上谈仙自恋自大,你留下这样的四只,就不怕把您老交代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吗?” 冷北城逆风飞掠,带发飞扬,飘飘若画中仙,看似毫不发力,无论血鸢尾如何发足急赶,都始终和他的身位,差了半步之遥,功力稍差的梁烹炒等一男三女,却又要落后在血鸢尾之后两步之远了。只听冷北城急风中笑道:“‘金行峰’就快到了,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当心起来,准备跟具有二十四个分身高手的‘廿四先生’布伯,决一死战!” 迎面一股金铁之气,目的地,终于到了! “金行峰”,就横立在眼前,就耸立在云间。 峰上,一个恐怖的超级变态杀手,和他的二十四个可怕分身,以死神的姿势,正在等着他们---- 布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凉城客栈”“月”字楼第一十三号房间的第四十六号书柜里,里面装满了花十八花掌柜多年来,从各个渠道收集而来、有关于布伯的身世资料---- ----据说,布伯的二十四重人格分身,跟他的童年生活,密不可分。 零零散散的资料中显示,布伯出生于“山南”,母亲的感情生活,比较混乱,最多时候,同时拥有二十多名情夫;父亲有严重的抑郁病症,曾经多次尝试自杀。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布伯一方面,以自杀的方式,多次迫切地渴望逃避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他求生的本能,又来不断地安慰、保护自己。这两种思想和力量,纠结在一起,将布伯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 布伯在四岁的时候,就分裂出了他精神世界里的第一个人格----小女孩布娃娃。 九岁那年,布伯的父亲最终自杀,母亲其后多次改嫁,十岁当年,布伯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叫守城小吏,继父长期虐待小布伯,除了家常便饭式的辱骂殴打,还包括活埋,火烫、拔指甲,甚至后奸…… 在漫长而又煎熬的虐待中,布伯的多重人格,分裂变得越来越严重。 每当布伯夜晚闭上眼睛,会有强大的守护者布拉格冲出来,击退施虐者、会有四岁的承受者布娃娃哭泣,还有磨镜女布丁、杀人狂布像话、地痞流氓步行街、职业骗子布好玩、小丑布倒翁、工作狂布许动、逃犯布别离、烂酒鬼布布高、小生意人布达拉宫(参见《腊八粥》、《龙头棍》、《死神册》、《杀人狂》、《玲珑骨》等卷)……这些人格分身,就像是一个军队,每一个人,都承担着不同任务。 一个人格分身,来承受布伯的痛苦---- 一个人格分身,来表现布伯的快乐---- 一个人格分身,来保护布伯的身体---- 一个人格分身,来享受他人给予布伯的关爱---- 一个人格分身,来学习布伯的逃脱和逃避---- 一个人个分身,来发泄布伯的不满和怨恨---- …… 经常出现,占据主导地位的二十四个布伯人格分身,依次为: 一、布周山,二十五岁,最初的核心人格分身,上私塾时,因打架被勒令退学,身高七尺五寸、体重一百三十九斤,蓝色眼睛,棕灰色头发。 二、布许动,二十三岁,戴花镜,理性、认真、冷酷,讲话带“山东”腔。他自修儒学、并研习医术,能流利地应用“蒙古”、“契丹”、“女真”、“党项”等国家语言。他顽固保守、自认是贵族,但公开承认信奉佛教。他是第一个发现有其他人格分身存在的人格分身,在安全状况下负责管理其他相对比较弱小的人格分身,,决定由谁来出现代表布伯这个“大家庭”。 三、布行街,三十三岁,充满仇恨和杀戮的人格。“南疆”人氏,讲官话时带着浓重的少数民族的口音,会“暹罗”跟“高丽”语;他又是武器和军事的权威,精通搏斗术。他体格健壮,能有效地控制或是保护“家庭成员”,特别是“妇女和儿童”;在出现危机状况下,负责管理秩序和处理危险。他曾杀人犯罪,有明显的暴力倾向;体重超过二百斤,长的虎背熊腰,色盲。 四,布好玩,一十六岁,职业骗子和阴谋操纵者。他负责对外联络,有辩才,人生态度为“今早有酒今早醉”、“及时行乐”、“得过且过”。他会吹打鼓乐、有一定的绘画天分,是唯一抽烟吸毒的人格分身;与布娃娃很亲近,也是唯一的左撇子。 五、布知道,四十八岁,精通逃脱遁地术,争强好斗、具有暴力倾向,经常被误认为是布行街。他会吹洞箫,是火药制造专家,还擅长纺织刺绣;头发蓬乱、发色屎黄,眼珠为琥珀色。 六、布丁,三十四岁,女同性恋者,感情上受到巨大的伤害,容易被惊吓到,惧怕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的男人。她曾被前夫逼迫挖掘坟墓并被活埋,留着花环长发,眼睛细小,单眼皮,身材瘦弱,皮肤黝黑。 七,布头,六十四岁,充满痛苦的老人,有仁慈心,经常代其人格分身承受痛苦。他非常敏感,善于理解,但是,不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大部分的时间,都精神恍惚,神智涣散;身材矮小,有严重的肺病。 八,布娃娃,四岁,她是个喜欢唱戏的小女孩儿,经常被其他一些强大的人格分身。叫到角落里罚站、罚跪,因此被大家称做“角落里的受气包”。她很聪明,唱旦角的戏文很好听,但患有失忆症;喜欢画荷花和蝴蝶;金发披肩,眼睛好像会说话,会化妆。 九、布料,布丁的亲哥哥,说话带“河南”腔,性格温顺,但内心烦躁不安;会弹“马头琴”,喜欢独处,狂躁起来,经常用斧头,劈砍木柴,偶尔偷窥妹妹洗澡,有时候胆小如鼠,爱撒谎、偷窃。 一十、布冯,一十九岁。性格孤独、内向、腼腆、害羞。她会写诗、填词、烹调、女红,能操持家务事,负责“家庭”里大多数成员的宜居饮食;长发乌黑,茶色的眼睛,眼神经常飘忽不定,因此有人说她有一双“舞者的眼睛”。 一十一、布布高,四十岁,性格粗暴。他是“关东”人氏,有浓厚的“东北”口音,语言粗俗不堪;大错不犯,但小错不断;嗜酒如命,酒量惊人,无酒不欢,不注重个人卫生,形象邋遢,是布冯最不欢迎的“家庭成员”。 一十二、布石剪,三十三岁,精于谋划,善于策动,他曾策划“富贵山庄”洗劫案;有文采,喜欢写作文章;金色头发,碧色眼睛,不喜言谈,惜字如金。 一十三,布归路,四十六岁,“陕北”人氏。他生活于丛林,自认为是狩猎专家;因其方向感极好,常被当地官府请出破案确认方位;单身独居,豢养有一条名为“舌头”的猎狗,私生活单调乏味,情感压抑、性情古怪,留着络腮胡子。 一十四、布懂事,二十九岁,女流氓。她讲话操“四川”口音,企图报复布伯的继父守门吏;其他人格分身,都认为她精神不正常;有纹身,时常哼着艳词小调,会缝纫,偶尔协助布冯做做家务,喜欢熬夜、赖床,浓妆艳抹。 一十五、布拉格,二十八岁,流浪的“关西”客。他孔武有力,是个虔诚的道教徒,也是所有人格分身中,唯一信封“黄老之学”的人格分身;他不但懂得琵琶、大鼓等乐器,还是一个雕刻家,特别擅长木雕;发须浓茂,是布懂事的追求者和保护神,还是布娃娃的“大哥哥”。 一十六、布像话,一十五岁,懒惰的“寄生虫”。常年游手好闲,东游西荡,不务正业。他做事被动,若无其他人格分身的命令,便会无所事事;他喜欢做单调重复的工作,不计较报酬,人缘极差,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凝视墙壁棚板发呆,一天一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睡觉和准备睡觉中。 一十七、布达拉宫,二十八岁,有一个时期,做过走街串巷的货郎,经常以次充好的骗人,喜欢以“指桑骂槐”的模仿方式,嘲弄侮辱别人,也包括其他的人格分身和自己。他有些愚忠,性格偏激,极端的自我,是唯一不接受其他人格分身成员的人格分身;也由于恶意的嘲弄人而引起众怒,并令其他人格分身,对他都极其厌烦,不愿与其为伍,“家庭地位”极其低下,甚至,一度曾被排斥在“家庭”之外。 一十八、布倒翁,五十二岁,梨园小丑。他圆滑机智,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由于他的挑唆,引起其他人格分身大起争吵,被“大家长”布许动关进“监狱”,面壁思过。他对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行为结果,都是满不在乎;酒糟鼻子,有些秃顶。 一十九、布青云,一十七岁,叛逆少年,他经常因歇斯底里发作和脾气暴躁,而招致布许动的惩罚和布行街的狂殴,但能减轻压力、而乐此不疲,有受虐倾向,跟堂妹布小布关系暧昧不清;负责独自一人承受所有不愉快的记忆,而让其他人格分身忘却童心往事,但因此丧失了记忆;头发和眼睛均为绿色,鹰钩鼻子。 二十、布小布,一十三岁,步青云的堂妹,不切实际的梦想家和寻求刺激的冒险者。她经常幻想着旅行和冒险;幻想自己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但不具备野心,也不想学习。喜欢吃零食,尤其甜品,是一个肥而不腻的胖丫头。 二十一、布别离,五十四岁,感情丰富,历经沧桑的老人。天生半耳聋,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反应迟钝,大脑中经常有“嗡嗡”的声响,性格暴虐,酷爱杀人,凶器是一根跟“惊叹号”,极为酷似的铁椎,白发,略懂诗文,时常半夜对月伤感落泪。 二十二、布公子,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名字不详典型的势利眼。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京城”人,喜欢炫耀,附庸风雅,装腔作势,妄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断一指,视力欠佳。 二十三、布言,一十五岁,在花坊工作的少年。他相貌清秀,曾被花坊老板娘勾引而包养,因恐惧而压抑自己的情感,退缩到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卑心理,不爱说话,也极少出现在布伯的世界里。 二十四、布老实,四十六岁,一个很老实的农妇,不经常出现,会编草席和草鞋,时常扼杀小猫、小狗等小动物,心肠狠毒,面目丑陋,是一个天生哑巴,有自闭和自残的心里…… …… 在“凉城客栈”所收集保管的有关于布伯的资料库里,最后的一段表明:布伯在一十六岁,就被游历四方、寻访豪杰的“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发现、搭救,并以他天纵不世的智慧,收布伯为仆从; 由此,布伯追随布先生,转战大江南北,并同狄青龙、孟朱雀、罗白虎、唐玄武等长老一道,奋战三十载,创立了如今煊赫京城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 布伯功劳之大、辈分之高,当初的“青衣三秀”辰源、楚羽、柳生寒,也要以叔伯称之,礼敬有加;至于他的一身魔功,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不着边际。 山风朔朔,“金行峰”就在眼前,高峰之上的布伯,又是哪一个人格分身呢…… 第五章 峰上峰下 布伯望看峰头东方天际初升的朝阳,阴暗烦躁的心里,便有了一种憎恨到欲杀尽天下之人的痒动和炙热感。 布伯不喜欢白天,他甚至更不喜欢阳光。 在“青衣楼”里,布伯时常在夜间出来行动、活动,白天几乎都全天躲在“第一百零六楼”内不出来,尤其他在担任楼子大总管之后,这种情形和行为,更为显著。 “青衣楼”总楼主辰源,之所以授权于布伯,实则是形势所逼。 自从副总楼主“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叛乱之后,欧阳恭、梁发等一分大批青壮年中坚力量先后战死,剩下的孙财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诸辈,不是阴奉阳违、就是离心离德,想要稳住“青衣楼”大局,身边已无人可用的辰源,只能借助于忠诚度相对较高的、孙小姐布烟卿身近布伯、孟四海、唐月亮等一批老臣,给予实权,巩固自己的统治,维系楼子的正常运转。 就拿此次狙击“康王”赵构这一重要任务来说,布伯就被赋予了全权指挥定夺一切的大权,而另外两位长老、孟朱雀跟唐玄武,也都参与其中,担任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此时,“青衣楼”的杀手们,距离“金行峰”的主峰,还有一百二十五里之遥。 布伯一看到东方天边那抹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旭光,他马上就找了一个阴黯的矿洞,双手抱头的蹲在阴暗处,脸色恐惧的背对洞外,佝偻的身子,瑟瑟发抖。 “青衣楼”的杀手们见了,全都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举棋不定起来,大家伙儿千辛万苦、披星戴月的赶到这里,距离主峰还有一步之遥,怎么登峰的行动,就突然放停顿了下来了呢? 孟四海不禁望矿洞里,探头探脑的探望探问道:“总管怎么了?” 唐月亮马上就回答道:“布伯大总管有些害怕。” “有些害怕?!”孟四海几乎没跳了起来,却还是叫了起来,他叫道:“他害怕怎么还带领大家去跟冷北城拼命?” “你不相信?”唐月亮斜睨着朱雀长老,奸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布伯大总管,我跟你打赌,他一定回改道换阵。” 孟四海不信,但也不敢问。 没有一个傻瓜,会愿意去打扰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狂杀人的老疯子。 孟长老不敢问,作为后生晚辈的峨眉生,却去问了。 布伯没有发疯,也没有发狂,当然,更没有回答她,只呆呆的问道:“谁告诉你我要改变行动计划的?” 峨眉生如实回答:“是玄武长老说的。” 布伯横了唐月亮一眼,唐月亮就马上感觉胸口一阵烦闷和恶心,差点就是窒息了过去。 然后,布伯马上在矿洞口,召集了所有的八名手下,讲解、吩咐、布置道:“我们的对手冷北城,是个足智多谋、阴险狡诈的人,他既然潜攻‘金行峰’,就不一定把他的人,都带在这一阵线上。如果他放弃‘金行峰’,就一定会选‘烟水河’:只要给他攻入‘烟水河’,咱们就再很难截住他跟‘九大王’会和了。所以,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分头行事;不过,我先声明,任何一路人马,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也不许主动出战!违令者,杀无赦!”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不是!” 八名“青衣楼”手下里,七个应“是”,居然还有一个声音大声反对! 布伯定睛一看,反对者原来是高挽发髻、一身道袍、痩骨英丽的峨眉生! 峨眉生明显很不服气的道:“‘烟水河’北离京城近七百里,‘金行峰’西距京城六百里有余,两者相距,也有不下三百里。诚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总管如果不给我们临阵出战的决断权,我们岂不要尽失先机,为敌所制,只抱头捱打而无力还手?” “不是不许你们还手,而是冷北城若在,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出战也只能是白白的送死。”布伯冷哼道:“到该打该战的时候,我自会下令,总楼主既然给我指挥权权,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昆仑生立即开口吹捧道:“布伯大总管胸甲百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岂有失机之理?” “那可难说的很。”峨眉生一向看不起只知道一味阿谀献谄的昆仑生,她甚至瞪着布伯道:“我们现在身处大山老林之中,四下荒无人烟,前后都断了跟楼子的联系,如若是失去了机动应变的能力,就像没有了耳目的老虎烈豹,再凶猛、再厉害,也迟早要丧命于狡猾猎户的落网和陷阱。” 布伯森然望着这个年轻的女道姑,森然的问道:“在这项行动里,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大家一听这话,心里全为之一寒,都替“年轻不懂事”的峨眉生,暗中偷捏了一把冷汗。 “你的官职比我大,自然是我要听你的。”峨眉生说这话的时候,仍是瞪视着布伯。 “身为主官,只须向部属发号施令,有必要跟部将属下,说明号令的原因吗?”布伯的表情和音调,越发的阴森。 “没有那个必要。”峨眉生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听不听本大总管的命令?”布伯目光上扬,杀气随之上涌。 “听!”这次峨眉生回答的更干脆。 “既然你肯听命,为何又要说不是?”布伯逼视着面前这胆大的英丽道姑,好似对方的回答,有一个字不符合他老人家得的心意,就会当场张开血盆大口,生吞了她似的。 “属下是因为,大总管您一个人,不应开辟两场战局,而没有你的那一处战场,又不能主动接战,只能被动挨打,另一处战局,必受其牵制,两端都不讨好,则必败无疑。”峨眉生毫无所惧,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谁说我一个人,不能兼顾两处战局?”布伯冷哼道:“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运用得当,我布伯兼管天下九州都可!” 孟四海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唯有峨眉生这个三代弟子,撇着红菱小嘴,一副“你官大嘴大你说啥是啥”的样子。 “不过,你提的建议,很中肯,虽不中用,但也看出你是一个有胆色的年轻人。”布伯面带得色的道: “你这小丫头敢当着我的面冲撞于我,且极有见地,这‘金行峰’一路,就由你负责领导,我留下孟朱雀、圆河、云桥三人,都归你调度,如何?” 这次,峨眉生愣了半晌,才大声应答道:是!” 布伯这一道任命,让峨眉生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兴高采烈跃跃欲试,却使得孟四海、圆河、云桥这三人,都不悦、不开心起来。 ----论地位,峨眉生不过是总楼主辰源一个废弃的轿夫;论资历,峨眉生也不过是一名第三代的弟子。不要说比“开国勋臣”孟四海、就是比圆河、云桥这两个杀手中坚,也要差上好大一截,让峨眉生这小女子,驾驭指挥另外的三个人,布伯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布伯的表情和话语,可是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表情严峻语气严肃的教授峨眉生道:“到必要时,你自己临机而断,可以做试探性的攻击,也可以有所保留的攻打,但是,身为指挥官,你要切记:只许佯攻,不可以火力全开的全力以赴,只要试出冷北城是否真实存在甜‘金行峰’这批人马里,你算出色完成本大总管赋予你的使命了。” “是!”峨眉生重任在肩信心百倍的大声回应! “以武功而论,你远远不及朱雀长老,也未必比圆河、云桥强,但是,你肯担当、有担当,这是另外三位,有所欠缺的。两人交战,当然是要选强者对决;若是两军对垒,就自然要选担当者为将。峨眉生,你可知本大总管深意?”布伯色迷迷的盯着峨眉生胸口露出的一抹亵衣,漫声道。 “是!”峨眉生如遇伯乐感激涕零的高声回答!! “两军对列,一如两人对弈,最重要的是,先摸清楚敌人的攻势、进路、实力和弱点、缺陷、以及知名的要害。有时侯,敌况不明,不妨车马炮一齐出动,却尽虚幌一枪、扰乱敌阵;有时候,仅出动一雇佣步卒过河,也可杀入重围致敌主帅死命。可是你要记住,无论是什么战法守势,你都一定要提前飞鸽传信于我,不可误了太子爷和总楼主的大事,晓得嘛?” “是!!!”峨眉生虚心受教铭记于心的娇声恢复!!! 峨眉生因为突受重用,欣喜若狂,所以,布伯每吩咐一句,他都大声、高声、娇声的热烈回应,她每响亮回应一声,孟四海跟云桥、圆河两个出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 已经从正面快马突入“金行峰”范围的谈仙、四更、贾不娘、岳飞等四人,这个时候,正躲在一个废弃的矿井里,挤成一团的聚议。 年轻好动的岳飞,沉不住气的道:“都躲在这井洞里大半天了,我们该有所行动了!” 不甘寂寞的四更,晃着脑袋道:“草,我们早就该出动了!” 小心翼翼的贾不娘,东张西望的道:“强敌就在眼前,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应特别的多加小心。” 四更没好气的道:“靠,我们的行动,早就够你娘的小心了!” 谈仙竖耳凝神的道:“冷城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尽量不露痕迹的让布伯知道:我们杀来了,而且是人多势众,嚣张跋横,气势汹汹。我觉着,我们远远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贾不娘翻着白眼道:“这有啥子办法?我们的人,确实是少得可怜啊!” 四更踹了贾不娘一脚,骂咧咧的道:“屁!兵贵精而不贵多,正面攻击,有我‘盖世美男神勇威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宇内第一四合八荒寂寞高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独来独往唯我独尊文武全才玉面郎君风靡万千少女’司马更更更更四更大人一个,就足够了,你这个娘娘腔,给我死一边去!” 谈仙又踢了四更一脚,气道:“你个小豆丁,又来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吹大气了,不如大家都正经一点儿,商量一下怎样才能耀武扬威、招摇生事,引起布伯那老疯子才对。” 四更捂着屁股,反踢了谈仙一脚,兴奋的道:“说起‘招摇生事,耀武扬威,取众哗宠,宣传造势’,天底下,还有谁比得上找‘盖世美男神勇威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宇内第一四合八荒寂寞高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独来独往唯我独尊文武全才玉面郎君风靡万千少女’司马更更更更四更大人?” 谈仙、贾不娘、岳飞等三个小伙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整齐划一的,一起摇了摇头。 这一下,四更大人可就牛气哄哄、牛气冲天了。他立时发号施令,布署他的“招摇生事,耀武扬威,取众哗宠,宣传造势”大计大行动。 当夜,四更先是放了整整一夜的烟花炮仗,然后谈仙跟贾不娘,还对唱了一晚上的山歌小调和“河北梆子戏”、以及丐帮切口“莲花落”,第二天一大早,岳飞又用袍子和树枝,做了一面简易的大旗,上面用朱砂,书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爷来了”! 第二天,“金行峰”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腾讯堂”一群“英雄好汉”,大架光临此地! 上午,四更余兴未了、又别出心裁的,花了一笔银子,跟山区当地的农家们,买下了一头毛驴,长长的绿脸上,写了“布伯”二字,让贾不娘穿红挂绿,假扮新娘坐着那头驴,谈仙扮成戴着大红花儿的新郎官儿,四更脸上按上一颗长有黑毛的大黑痣,一手叼着水烟袋,一手扇着大蒲扇,一摇三晃扭屁股的扮做了黑脸媒婆,岳飞鼓弄了二三、十样的乐器,“乒乒乓乓”的吹吹打打,四个闲得蛋疼的无聊家伙,足足折腾胡闹了一天零两夜。 四更这通闹法闹下来,休说是人,就是方圆几百里、沟沟坎坎里的山猫野狗,都知道他们大驾莅临了。 不过,“重头戏”还在下半夜,四个人躲在一个足可容纳八百八十八人的矿井里,喝酒划拳(这勾当谈仙最在行,他毕竟是“丐帮”里的“净衣派”好手)、高谈阔论(这一点四更大人升任由于游刃有余)、弹剑高歌(岳飞看见皓月当空,就有此爱好和冲动)、唱歌跳舞(干这事贾不娘一个顶十个),一直喧闹到了天明。 到了次日凌晨,就是瞎子、聋子、傻子,都要相信峰下来了“千军万马”“百万雄师”! 在做了这些有的、没的“手脚”之后,四个人,又兵分四路,贾不娘跑到东边山道口,日间燃狼烟,晚上举火把;岳飞长枪快马,把盘踞南边山洞巢穴的几拨山贼土匪,全都赶将出来;四更闯进了西边的“五行寺”,将庙里的大钟,敲得震天阶的响;谈仙去北边的村里,雇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树林子里,用树枝杨起漫天的沙尘。 他们这样一来,就给了峰上的敌人一个错觉,好像他们人多势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活动一样, 不但热闹,而且惊人! 守在峰上的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峰下东边的狼烟和北边的沙尘,四只耳朵,听着南边的鼓噪和西边的钟鸣,正在惊疑不定的交换着彼此的意见。 “你们有什么看法和想法?”峨眉生以“上位者”的姿态,对身边的三个“下属”反问道。 “很明显,冷北城在故弄玄虚故布疑阵。”孟四海老奸巨猾的道。 “朱雀长老之意,是说冷北城那病夫,根本不在峰下这一队阵之中?”峨眉生道。 “如若冷北城在的话,他们又何必嚣张狂妄如此?”孟四海奸笑道。 “我看,不然。”峨眉生似有意反驳、突显己智的道:“两军对阵,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未有定数。诚然如孟老所论,如若冷北城在,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明目张胆状跋扈张狂;但若冷北城旨在诱使我们入彀上当,那么当然就要故作嚣张,让我们以为正主儿不在而主动下峰发起攻袭,自投罗网。所以,冷北城倒底在不在下面,实在是让人费解疑猜。 依我所见,对方就是让我们胡猜乱想。这是一战局,在不知道对方兵力具体分布之前,我们是不能冒然发动攻势行动的。 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在一定程度上的试探我们,他们也不知道大总管布伯先生,在不在我们峰上的阵中。 这,才是时局问题的是关键。” 话说到这里,峨眉生和孟四海,这一老一少的眼睛,都发了亮,全有了光。 第五章 峰上峰下 布伯望看峰头东方天际初升的朝阳,阴暗烦躁的心里,便有了一种憎恨到欲杀尽天下之人的痒动和炙热感。 布伯不喜欢白天,他甚至更不喜欢阳光。 在“青衣楼”里,布伯时常在夜间出来行动、活动,白天几乎都全天躲在“第一百零六楼”内不出来,尤其他在担任楼子大总管之后,这种情形和行为,更为显著。 “青衣楼”总楼主辰源,之所以授权于布伯,实则是形势所逼。 自从副总楼主“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叛乱之后,欧阳恭、梁发等一分大批青壮年中坚力量先后战死,剩下的孙财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诸辈,不是阴奉阳违、就是离心离德,想要稳住“青衣楼”大局,身边已无人可用的辰源,只能借助于忠诚度相对较高的、孙小姐布烟卿身近布伯、孟四海、唐月亮等一批老臣,给予实权,巩固自己的统治,维系楼子的正常运转。 就拿此次狙击“康王”赵构这一重要任务来说,布伯就被赋予了全权指挥定夺一切的大权,而另外两位长老、孟朱雀跟唐玄武,也都参与其中,担任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此时,“青衣楼”的杀手们,距离“金行峰”的主峰,还有一百二十五里之遥。 布伯一看到东方天边那抹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旭光,他马上就找了一个阴黯的矿洞,双手抱头的蹲在阴暗处,脸色恐惧的背对洞外,佝偻的身子,瑟瑟发抖。 “青衣楼”的杀手们见了,全都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举棋不定起来,大家伙儿千辛万苦、披星戴月的赶到这里,距离主峰还有一步之遥,怎么登峰的行动,就突然放停顿了下来了呢? 孟四海不禁望矿洞里,探头探脑的探望探问道:“总管怎么了?” 唐月亮马上就回答道:“布伯大总管有些害怕。” “有些害怕?!”孟四海几乎没跳了起来,却还是叫了起来,他叫道:“他害怕怎么还带领大家去跟冷北城拼命?” “你不相信?”唐月亮斜睨着朱雀长老,奸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布伯大总管,我跟你打赌,他一定回改道换阵。” 孟四海不信,但也不敢问。 没有一个傻瓜,会愿意去打扰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狂杀人的老疯子。 孟长老不敢问,作为后生晚辈的峨眉生,却去问了。 布伯没有发疯,也没有发狂,当然,更没有回答她,只呆呆的问道:“谁告诉你我要改变行动计划的?” 峨眉生如实回答:“是玄武长老说的。” 布伯横了唐月亮一眼,唐月亮就马上感觉胸口一阵烦闷和恶心,差点就是窒息了过去。 然后,布伯马上在矿洞口,召集了所有的八名手下,讲解、吩咐、布置道:“我们的对手冷北城,是个足智多谋、阴险狡诈的人,他既然潜攻‘金行峰’,就不一定把他的人,都带在这一阵线上。如果他放弃‘金行峰’,就一定会选‘烟水河’:只要给他攻入‘烟水河’,咱们就再很难截住他跟‘九大王’会和了。所以,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分头行事;不过,我先声明,任何一路人马,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也不许主动出战!违令者,杀无赦!”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不是!” 八名“青衣楼”手下里,七个应“是”,居然还有一个声音大声反对! 布伯定睛一看,反对者原来是高挽发髻、一身道袍、痩骨英丽的峨眉生! 峨眉生明显很不服气的道:“‘烟水河’北离京城近七百里,‘金行峰’西距京城六百里有余,两者相距,也有不下三百里。诚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总管如果不给我们临阵出战的决断权,我们岂不要尽失先机,为敌所制,只抱头捱打而无力还手?” “不是不许你们还手,而是冷北城若在,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出战也只能是白白的送死。”布伯冷哼道:“到该打该战的时候,我自会下令,总楼主既然给我指挥权权,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昆仑生立即开口吹捧道:“布伯大总管胸甲百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岂有失机之理?” “那可难说的很。”峨眉生一向看不起只知道一味阿谀献谄的昆仑生,她甚至瞪着布伯道:“我们现在身处大山老林之中,四下荒无人烟,前后都断了跟楼子的联系,如若是失去了机动应变的能力,就像没有了耳目的老虎烈豹,再凶猛、再厉害,也迟早要丧命于狡猾猎户的落网和陷阱。” 布伯森然望着这个年轻的女道姑,森然的问道:“在这项行动里,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大家一听这话,心里全为之一寒,都替“年轻不懂事”的峨眉生,暗中偷捏了一把冷汗。 “你的官职比我大,自然是我要听你的。”峨眉生说这话的时候,仍是瞪视着布伯。 “身为主官,只须向部属发号施令,有必要跟部将属下,说明号令的原因吗?”布伯的表情和音调,越发的阴森。 “没有那个必要。”峨眉生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听不听本大总管的命令?”布伯目光上扬,杀气随之上涌。 “听!”这次峨眉生回答的更干脆。 “既然你肯听命,为何又要说不是?”布伯逼视着面前这胆大的英丽道姑,好似对方的回答,有一个字不符合他老人家得的心意,就会当场张开血盆大口,生吞了她似的。 “属下是因为,大总管您一个人,不应开辟两场战局,而没有你的那一处战场,又不能主动接战,只能被动挨打,另一处战局,必受其牵制,两端都不讨好,则必败无疑。”峨眉生毫无所惧,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谁说我一个人,不能兼顾两处战局?”布伯冷哼道:“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运用得当,我布伯兼管天下九州都可!” 孟四海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唯有峨眉生这个三代弟子,撇着红菱小嘴,一副“你官大嘴大你说啥是啥”的样子。 “不过,你提的建议,很中肯,虽不中用,但也看出你是一个有胆色的年轻人。”布伯面带得色的道: “你这小丫头敢当着我的面冲撞于我,且极有见地,这‘金行峰’一路,就由你负责领导,我留下孟朱雀、圆河、云桥三人,都归你调度,如何?” 这次,峨眉生愣了半晌,才大声应答道:是!” 布伯这一道任命,让峨眉生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兴高采烈跃跃欲试,却使得孟四海、圆河、云桥这三人,都不悦、不开心起来。 ----论地位,峨眉生不过是总楼主辰源一个废弃的轿夫;论资历,峨眉生也不过是一名第三代的弟子。不要说比“开国勋臣”孟四海、就是比圆河、云桥这两个杀手中坚,也要差上好大一截,让峨眉生这小女子,驾驭指挥另外的三个人,布伯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布伯的表情和话语,可是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表情严峻语气严肃的教授峨眉生道:“到必要时,你自己临机而断,可以做试探性的攻击,也可以有所保留的攻打,但是,身为指挥官,你要切记:只许佯攻,不可以火力全开的全力以赴,只要试出冷北城是否真实存在甜‘金行峰’这批人马里,你算出色完成本大总管赋予你的使命了。” “是!”峨眉生重任在肩信心百倍的大声回应! “以武功而论,你远远不及朱雀长老,也未必比圆河、云桥强,但是,你肯担当、有担当,这是另外三位,有所欠缺的。两人交战,当然是要选强者对决;若是两军对垒,就自然要选担当者为将。峨眉生,你可知本大总管深意?”布伯色迷迷的盯着峨眉生胸口露出的一抹亵衣,漫声道。 “是!”峨眉生如遇伯乐感激涕零的高声回答!! “两军对列,一如两人对弈,最重要的是,先摸清楚敌人的攻势、进路、实力和弱点、缺陷、以及知名的要害。有时侯,敌况不明,不妨车马炮一齐出动,却尽虚幌一枪、扰乱敌阵;有时候,仅出动一雇佣步卒过河,也可杀入重围致敌主帅死命。可是你要记住,无论是什么战法守势,你都一定要提前飞鸽传信于我,不可误了太子爷和总楼主的大事,晓得嘛?” “是!!!”峨眉生虚心受教铭记于心的娇声恢复!!! 峨眉生因为突受重用,欣喜若狂,所以,布伯每吩咐一句,他都大声、高声、娇声的热烈回应,她每响亮回应一声,孟四海跟云桥、圆河两个出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 已经从正面快马突入“金行峰”范围的谈仙、四更、贾不娘、岳飞等四人,这个时候,正躲在一个废弃的矿井里,挤成一团的聚议。 年轻好动的岳飞,沉不住气的道:“都躲在这井洞里大半天了,我们该有所行动了!” 不甘寂寞的四更,晃着脑袋道:“草,我们早就该出动了!” 小心翼翼的贾不娘,东张西望的道:“强敌就在眼前,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应特别的多加小心。” 四更没好气的道:“靠,我们的行动,早就够你娘的小心了!” 谈仙竖耳凝神的道:“冷城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尽量不露痕迹的让布伯知道:我们杀来了,而且是人多势众,嚣张跋横,气势汹汹。我觉着,我们远远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贾不娘翻着白眼道:“这有啥子办法?我们的人,确实是少得可怜啊!” 四更踹了贾不娘一脚,骂咧咧的道:“屁!兵贵精而不贵多,正面攻击,有我‘盖世美男神勇威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宇内第一四合八荒寂寞高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独来独往唯我独尊文武全才玉面郎君风靡万千少女’司马更更更更四更大人一个,就足够了,你这个娘娘腔,给我死一边去!” 谈仙又踢了四更一脚,气道:“你个小豆丁,又来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吹大气了,不如大家都正经一点儿,商量一下怎样才能耀武扬威、招摇生事,引起布伯那老疯子才对。” 四更捂着屁股,反踢了谈仙一脚,兴奋的道:“说起‘招摇生事,耀武扬威,取众哗宠,宣传造势’,天底下,还有谁比得上找‘盖世美男神勇威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宇内第一四合八荒寂寞高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独来独往唯我独尊文武全才玉面郎君风靡万千少女’司马更更更更四更大人?” 谈仙、贾不娘、岳飞等三个小伙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整齐划一的,一起摇了摇头。 这一下,四更大人可就牛气哄哄、牛气冲天了。他立时发号施令,布署他的“招摇生事,耀武扬威,取众哗宠,宣传造势”大计大行动。 当夜,四更先是放了整整一夜的烟花炮仗,然后谈仙跟贾不娘,还对唱了一晚上的山歌小调和“河北梆子戏”、以及丐帮切口“莲花落”,第二天一大早,岳飞又用袍子和树枝,做了一面简易的大旗,上面用朱砂,书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爷来了”! 第二天,“金行峰”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腾讯堂”一群“英雄好汉”,大架光临此地! 上午,四更余兴未了、又别出心裁的,花了一笔银子,跟山区当地的农家们,买下了一头毛驴,长长的绿脸上,写了“布伯”二字,让贾不娘穿红挂绿,假扮新娘坐着那头驴,谈仙扮成戴着大红花儿的新郎官儿,四更脸上按上一颗长有黑毛的大黑痣,一手叼着水烟袋,一手扇着大蒲扇,一摇三晃扭屁股的扮做了黑脸媒婆,岳飞鼓弄了二三、十样的乐器,“乒乒乓乓”的吹吹打打,四个闲得蛋疼的无聊家伙,足足折腾胡闹了一天零两夜。 四更这通闹法闹下来,休说是人,就是方圆几百里、沟沟坎坎里的山猫野狗,都知道他们大驾莅临了。 不过,“重头戏”还在下半夜,四个人躲在一个足可容纳八百八十八人的矿井里,喝酒划拳(这勾当谈仙最在行,他毕竟是“丐帮”里的“净衣派”好手)、高谈阔论(这一点四更大人升任由于游刃有余)、弹剑高歌(岳飞看见皓月当空,就有此爱好和冲动)、唱歌跳舞(干这事贾不娘一个顶十个),一直喧闹到了天明。 到了次日凌晨,就是瞎子、聋子、傻子,都要相信峰下来了“千军万马”“百万雄师”! 在做了这些有的、没的“手脚”之后,四个人,又兵分四路,贾不娘跑到东边山道口,日间燃狼烟,晚上举火把;岳飞长枪快马,把盘踞南边山洞巢穴的几拨山贼土匪,全都赶将出来;四更闯进了西边的“五行寺”,将庙里的大钟,敲得震天阶的响;谈仙去北边的村里,雇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树林子里,用树枝杨起漫天的沙尘。 他们这样一来,就给了峰上的敌人一个错觉,好像他们人多势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活动一样, 不但热闹,而且惊人! 守在峰上的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峰下东边的狼烟和北边的沙尘,四只耳朵,听着南边的鼓噪和西边的钟鸣,正在惊疑不定的交换着彼此的意见。 “你们有什么看法和想法?”峨眉生以“上位者”的姿态,对身边的三个“下属”反问道。 “很明显,冷北城在故弄玄虚故布疑阵。”孟四海老奸巨猾的道。 “朱雀长老之意,是说冷北城那病夫,根本不在峰下这一队阵之中?”峨眉生道。 “如若冷北城在的话,他们又何必嚣张狂妄如此?”孟四海奸笑道。 “我看,不然。”峨眉生似有意反驳、突显己智的道:“两军对阵,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未有定数。诚然如孟老所论,如若冷北城在,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明目张胆状跋扈张狂;但若冷北城旨在诱使我们入彀上当,那么当然就要故作嚣张,让我们以为正主儿不在而主动下峰发起攻袭,自投罗网。所以,冷北城倒底在不在下面,实在是让人费解疑猜。 依我所见,对方就是让我们胡猜乱想。这是一战局,在不知道对方兵力具体分布之前,我们是不能冒然发动攻势行动的。 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在一定程度上的试探我们,他们也不知道大总管布伯先生,在不在我们峰上的阵中。 这,才是时局问题的是关键。” 话说到这里,峨眉生和孟四海,这一老一少的眼睛,都发了亮,全有了光。 第六章 局里局外 听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对峨眉生一向不是很膺服的云桥和圆河这两名出家人杀手,也全都趋凑了近来。 峨眉生得意的咳了咳,才道:“现在的情况是,冷北城要急着赶去‘火行峰’、迎接‘奸王’赵构的仪仗,而并不是我们‘青衣楼’要急着杀他。所以,我们大可以等,冷北城却不能等,他也等不起。” 孟四海沉吟道:“如果冷北城在峰下,那便势定不能继续等下去,必然会向上发动攻击。” 峨眉生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动不如一静,我们正可‘以静制动’,只要一摸出对方的虚实,就立即把讯息飞报给布伯大总管,请其及时驰援,若是冷北城不在峰下这一阵里,我们就此空等下去,也不致有什么不妥,双方只不过是消磨彼此的时间和实力而已。” 孟四海颔首道:“况且,如果对方在三、五日里,仍然不发起攻击,那就是明白地告诉我们,冷北城定不在峰下,我们便毫不用迟疑的杀下峰去,一口气的铲平了他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再去后峰‘烟水’,支援布伯先生,共除冷北城’!” 两人话锋交流,一来一往,语速极快。云桥和圆河两个出家人杀手,这时候,也只有竖耳听的份儿,圆河和尚好不容易插上一嘴,道:“你们说的,我也听不太懂,费脑子的事,留给峨眉生姑娘和孟老,我和牛鼻子,只管听令冲杀,就好了!” 峨眉生与孟四海相视而笑,峨眉生道:“大师勇气可嘉,但是两位不要忘记,没有精心布署的冲盲目冲杀,那只能叫‘找死’。为将帅者,能战,更要善谋,真正的交战,次要斗力,主要斗智,正所谓‘力斗三分,智斗七分’,讲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云桥道士听了,只由衷的说了一句,他道:“难怪布伯先生会这样信任姑娘了,居然懂得这么多的道理。” 峨眉生莞儿一笑,依计吩咐了下去---- 然后,峰上的四个人,孟四海打猎射雁,圆河打坐念经,云桥练拳养气,峨眉生更绝,她唱家乡的淫词小调给峰下的人听,都对峰下各处的热闹,视而未见、充耳不闻,各行其事。 峰下的四个人,这个时候,又做何感想呢? 太阳偏西之后,分散四处的谈仙、四更、贾不娘、岳飞,又聚拢到了一处,研判敌情,商议对策。 岳飞首先道:“我赌我一个月的薪俸,布伯一定不在峰上。” 四更即问道:“小飞,你就这么肯定?” 岳飞道:“大家试想,如若布伯是在上面,他早就率众向下发动攻势了,何必在上面讳莫如深、惺惺作态、穷耗功夫、按兵不动?” 四更最喜跟别人“唱反调|,以突出他的“超凡脱俗”,他道:“我看不是那回子事情,说不准啊,布伯那老疯子,正是故意示弱,要勾引我们上钩,诱使我们上峰,他在上面,早已布好埋伏和陷阱,一举伏杀我们的策略呢,我们可不能上当。” 岳飞充满“激将”意味的笑着道:“四更,如若布伯没在峰上,就凭他手下的那几个喽啰,就能够一举格杀得了我们四兄弟吗?” 四更的胆气和豪气,顿时上来了,他瞪着豆眼,大声道:“什么狗屁话?就算是布伯在上面,只要我司马更更更更司马大侠也在,你们还有啥子可害怕的?” 岳飞道:“就是这样,布伯如果在峰上,他只管杀下来荡平我们就是了,完全没必要搞这么一个不死不活的僵局,将敌我双方的人马,都拖死在这里,徒劳无功,是也不是?” 四更歪头一想,顿时激情四射豪情奋发的道:“有道理!我们这就攻杀上去,把峰上的几头烂蒜,捣个稀烂!” 贾不娘反对道:“你们两个,先别毛躁,要我看,敌况未明之前,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冷大侠只要我们守住上峰的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可不是让咱们行险抢攻……” 四更一听,当时就火大了,他破口骂道:“娘娘腔,你好歹也是一个带把儿的,怎么这般的无胆没种?这仗,司马大爷是干定了,你要是害怕,现在就退出,回家抱娘们奶娃娃去罢了!” 贾不娘满脸委屈的诉说道:“你别忙着给我扣屎盆子,俺不是害怕,熊神、小黑、刀子,都已经不在了,俺只是不想大伙儿再作无所谓的战斗,更不要有没必要的牺牲……” 四更气呼呼的道:“你红口白牙,说的倒是漂亮,相爷说得好,世上不能做事的人,大多不会承认自己无能,而只会推诿于他们不屑;世间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多数不会说自己无胆,而只会假说自己不愿。 难怪咱们‘腾讯堂’‘一十三道旋风’,除了某些懦弱惧死之辈,人人都名震八表,个个全光茫万丈,咱们舟剑神、姬血刀都暂且不论,光是我司马大侠更更更更,就胆色过人、浑身是胆、胆大包天、慷概激昂、视死如归、忠心报国、勇者无惧、孝者无双、仁者无敌、义者无悔,而有些后加入的‘害群之马’,真是……嘿嘿嘿……真是我都替他们脸红……” 他这一顿话,可同时激怒了岳飞和贾不娘。 这两个人,加入“腾讯堂”的时间,都并不太长。 岳飞一张白脸变红脸,激动的道:“四更,你往自个儿脸上抹粉贴金,也就是了,莫要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贾不娘则一激动起来就变了娘们儿腔调,他一把抓住四更的胸衣,怒声道:“小豆丁,你说谁是‘害群之马’?今儿个,你不把话说清楚,贾爷跟你没完……” 四更倒是倒口齿便利,牙尖嘴利的讥讽道:“自家兄弟,开开玩笑嘛,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娘们、越来越没气度了?” 贾不娘气得结巴语塞,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揪住四更胸衣的手,也跟着打颤发抖---- “呵呵,你司马四更大侠黑布醋溜的三寸丁,也来打趣贾大哥了?”好脾气的岳飞,这次可真光火了,他跟贾不娘同仇敌忾的道:“贾大哥和我,入‘腾讯堂’以来,跟着兄弟们,为相爷出生入死,大小一百二十余战,可没一次装过脓包、当过孬种!你敢瞧扁了咱们新人,有本事找个闲日,圈子场子,咱们来较量较量、比划比划,怎么样?!”。 四更原是要激人惹火,不想犯了众怒,反给人激得气上心、火上脸了,他大力推开贾不娘,向岳飞大声道:“好家伙,一言为定,有朝一日,我和小尾巴这两个‘老人’,就来会会你跟娘娘腔这两个没大没小、不知好歹的‘菜鸟’!谁输了谁就是大姑娘养的!!谁不敢应战,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岳飞一张俏脸,忽红忽黑、阵青阵白,大声道:“好,待我们完成任务、接回‘康王’殿下,我们就一决胜负!” 贾不娘负气的道:“到时候谁不敢应战,谁就是重孙子!” 四更气冲冲的吼道:“好极了,决一胜负太不过瘾,我们就决一死战!就算今儿个要打,我司马大侠也奉陪到底!” 岳飞冷静的冷笑道:“公事为重,私怨事小,今儿个大敌在前,咱们犯不看先自伤和气、让峰上的敌人看笑话;而且,‘胸神’跟在冷爷身边,你现在落单一个人,小爷和贾大哥,从不做‘以众凌寡’‘倚多为胜’的龌龊事!” 四更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火道:“少放屁!岳鹏举,我四更大人司马大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你两个人、老子一个人,就要怕你吗?!有种现在就打一架,你和娘娘腔一起上,来、来、来、来、来、来、来,我司马更更更更,要是退半步,就跟你姓岳!” “收拾你,不劳贾大哥,小爷一个人,就富富有余了!”岳飞也是年少气盛,闻言枪花猛抖,就要站起---- 四更左手大盾,右手长刀发哦,顶牛似的,就迎了上去---- 谈仙见两边已经红了眼、翻了脸,面红耳赤脖子粗,眼见双方就要真的对上、杠上、干上了,急忙跳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劝解道:“都住手!干啥呢?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有话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的说开?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情‘窝里斗’?都长心不啊?!敌人设下此僵局,就是想要咱们先沉不住气的自乱阵脚,都把家伙给我放下!咱们还是商议怎样对敌、如何破局,才是正经事……” 岳飞一向对谈仙,早就有成见,事因前年,岳飞为大义而冒险保护被大宦官童贯门下“十三太保”困住的“铁胆御史”龙傲骨全家老小之际,当时谈仙身在“慕容世家”中,既不发兵支援,自己也袖手旁观,有过这样不好的“前科”劣迹,岳飞心底,是极瞧不起谈仙的,于是乎,岳飞不冷不热的道: “姓谈的,你官大怕事,我也不奇怪,岳飞只是不想有负冷爷的重托、也不愿耽误了相爷的正事。做兄弟的,不怕当面锣鼓,就怕背后装熊。四更虽然好吹大气一些,不过也总算的上兄弟。” 谈仙一听岳飞这是“话里有话”,心知对方仍是记仇当年自己“身不由己”“见死不救”的旧怨,心里有愧,也便低垂下了头。 四更则大喜过头大乐过望,他笑嘻嘻地道:“小岳子,算你说句良心话,咱们毕竟还是好战友,好哥们,待咱们先宰了布伯那个老王八蛋,咱们再来约定好好打一场狠架,分不出输赢,决不罢休。” 却听贾不娘笑啐道:“你别先放大话,到时候不打你一个狗抢屎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谁是纯爷们!” 四更便“哈哈”的笑道:“是啊!是啊!你贾不娘,最爷们了!”他这样一搞怪打趣,紧张的场面,反而一下子的轻松了下来。 岳飞此时,也觉着不应该,再这样任性闹下去,便坦白的:“妈蛋的,对头搞了咱们一个不死不活的僵局,差点使咱们自己人沉不住气,险些动起手来,真是该死!” 四更的兴致和斗志,又来了,他张牙舞爪的道:“对头太狡猾了,咱们不如反守为攻,大刀阔斧的杀上去,破了这半死不活的僵局,岂不快哉?” “不行!”谈仙突然道:“不能上攻,只能后撤!” 岳飞抚枪冷笑,道:“果然是一无胆懦夫!” 谈仙正色道:“兄弟们,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表面上,拔营而走,事实上却不真退,而是隐藏起来,峰上的人,若敢下峰追来,咱们正好从旁痛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敌人如不攻下峰来,彼方阵营必羸弱不可言,咱们正可掩杀登顶,一战可平!” 四更听得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索性道:“鸟事真费劲儿,要打就快打,想杀便猛杀,让进即立进,令退则大退,这么多的装作章程,却长了别人的痔疮灭了自己的马上风!” 贾不娘懵道:“你最后一句,说的啥鸟语?我咋一句也没听明白?” 岳飞沉吟了一会儿,却肃然向四更道:“谈大少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计。” 四更属狗的,逮谁咬谁的叫骂道:“好你媳妇个屁股!” 岳飞正解道:“你看哈!咱们先假设,布伯现在就在峰上的阵营里,咱们引他下峰来犯,那也总比咱们冒险抢攻上峰的强上好些;要是上面的,不敢下来追赶,那就表明布伯必不在此处,布伯不在,其势必弱,咱们正好放心大胆的攻上峰去,将他们一举成擒,消灭干净。” 不等四更把他的话吃透理解明白,岳飞已经转向谈仙道:“我赞成你的战略,你说的,是一条上计。” 谈仙深表谢意的道:“感谢你支持我,小飞。” 岳飞剑眉一挑,冷哼道:“可是,我还是讨厌你。” 谈仙笑笑,道:“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你。” 贾不娘岔开话题,道:“俺也赞成谈小仙的方略。” 四更故意凑过去,巴结贾不娘道:“好的、好的,你贾爷们,说怎么办、咱便怎么办。” 岳飞白了四更一眼,问谈仙道:“你说,咱们具体该怎么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谈仙想了想,道:“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拔营起寨,咱们不妨,把动静搞大一点,而且,一定要让敌方知道,咱们要逃跑。” 岳飞观察天色,默默地念道:“今晚子时,会有东风,而且风势极大。” 谈仙点头,道:“今晚还是大月亮地,月光很足。” 四更骂道:“你俩个龟儿子的,不是要打仗吗?怎么又谈起风月来了?莫不是今晚要在月下吃酒烤肉吟诗作对么?” 岳飞瞪着他,问道:“咱们引峰上的人,下来做啥?” 四更先是一呆,又叫道:“伏击痛扁他们这些龟孙子啊!难不成请他们赏月联欢啊?” 岳飞板着俊脸,道:“就是了!伏击不用天时地利的部署么?痛扁不用风向月光吗?你的脑子节省不用、就不怕上锈报废吗?” 四更愣了一会,抄起鞋底,大叫着向忍俊的岳飞,“扑杀”了过去---- ………… “断臂飞熊”孟四海才在矿石上,奸污了一个小小、小小的小村姑,意犹未尽。 他是在峰上一户矿工家里,发现这个长得很黑、但很健康的小女孩的,他杀了她的父母和家人,并在同伴的眼皮子底下,糟蹋了这个小女孩儿。 云桥和圆河看在眼里,没有制止,也没有去阻止孟长老的暴行,只是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欣赏、观赏。 “这小妮子怕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吧?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有啥玩头?”和尚“慈悲”的道。 “咱们困守峰上已经五天了,除了峨眉生,母猪都没撞见一个,空山戎守,枯燥泛味,孟老这是饥渴疯了!”道士“怜悯”的道。 孟四海发泄完了兽欲,乱石堆上的小姑娘,早已经没有了气息,两个本想分一杯羹的出家人见了,不免有些可惜。 自从“青衣楼”四杀手,在此驻营之后,“金行峰”这一带的几户矿工人家,就先后遭了秧,几天下来,已被这些恶魔祸害的,一个活人,都不剩下了。 孟四海虽然觉着不过瘾,但还是不敢打峨眉生这个年轻女人的主意,即使他的身体再饥渴---- 因为峨眉生是布伯看中、看重的人,更是布伯的“女人”,否则,她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布伯唱反调;当日楚羽之乱,峨眉生是附逆最重者之一,若非她献身“拨乱反正”“诛杀首恶”的大功臣、大总管布伯自保,今日哪还有性命在?正因为她与布伯有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存在,孟四海才不愿、更不敢招惹这个女人。 第七章 祷告的力量 ----就是借孟四海两个熊心四个豹胆,他也不愿意面对布伯那个老疯子和他的二十四个疯子人格分身! 孟四海将小女孩的**冰冷尸体,抛下后峰,丢给等待在悬崖之下的虎虫狼豹做餐饭的时候,消失了小半日的峨眉生,又回来了。 在驻营峰上的这几日里,峨眉生经常突然消失,而又突然出现,行踪诡秘,让觉得人莫测高深,无法预计,这种“神秘感”,无疑是,作为“领袖”的最佳“护身符”,峨眉生深谙此道,且乐此不疲。 这样一来,孟四海跟另外两个出家人杀手,也落得清闲自在---- ----这也没啥不好,反正大总管把这里的指挥大权,都交给了这个女人,成功失败,都有她在大总管跟总楼主面前顶着、担着,都不关我们这些“下属们”的鸟事。 峨眉生这次出现,英丽不凡的眉宇间,有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话语里也很有些匆忙,这明显跟她平时刻意表现出的冷静沉着,很不一样,所以,圆河跟云桥,都觉得颇有些奇怪纳闷。 孟四海倒没发现峨眉生的异状,他还在回味着进入小女孩儿紧凑下体时候的快感和惬意---- 云桥先发声,直问道:“有事么?” 峨眉生兴奋的下令道:“马上准备下峰出战!” 圆河诧异的道:“守得好好的,为何要出动?” 峨眉生语音激动无比的道:“峰下的人,正在撤退中,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万不能错过!” 孟四海老眼精芒一闪,终于醒道:“消息确定吗?” “确定。”峨眉生得意的道:“‘五行寺’的和尚里,有我的情人,据报,‘康王’的走狗们,确实是在做全面的撤退。” “如此说来……”孟四海看看三个同伴,道:“冷北城定下不在‘金行峰’了!?” “怕是错不了了。”峨眉生紧张的吞了一下口水。 孟四海犹豫道:“二公子常说:穷寇莫追……依小老儿之见,咱们不如迅即和大总管会合于‘烟水’,全力击杀冷北城为上。” “我有异议!”峨眉生道:“对方若还在稳守固封,气局很定,咱们自然是不可轻攫其锋,两军对垒,即使实力相近,以武力互拼,也难免有所伤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全胜,也未必有利,非我所取;但是,他们如今一退,气势已失,战力大弱,咱们正好居高临下,杀他一个落花流水、鸡犬不留。否则的话,峰下这伙‘康王’的走狗,一旦跟‘烟水’的冷北城主力,会台上了,又形成成一股劲旅武力,那时,咱们想再要斩草除根,怕就难以成功、追悔不及了。” 孟四海动摇道:“那么……大总管布伯先生那里,要不要提前通报一声?” “孟老放心,”峨眉生一意已决的道:“我已经吩咐‘五行寺’的线人,通知布伯先生了。” “那……咱们……该如何一个战法?”孟四海终于下定决心的道。 峨眉生微一沉吟。分配任务道:“圆河大师、云桥道长,两位负责追杀,杀一敌、便是建一功;歼全敌、就是立全功,这全是你们的功劳,我绝不和你们争,若修为道行不到家,为敌所歼,那也怨休别人;孟老,您负责兜截住他们的去路,若让一人逃了,视为失职、如能一网打尽,是为尽责;我独自一人,负责追逐他们,逼迫他们入绝阵,你们三位,再来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好!”孟四海笑眯眯的道:“就这么决定了!” 峨眉生亢奋的看着峰下,兴奋的搓着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喃喃的道:“真的好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 “真的好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了!”矿洞的石板后,四更不安分的,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谈仙、贾不娘、岳飞、四更,四个少年,此时正布好真实,等待敌人下峰来。 “敌人若是下来了,我们就立马可以知道对力的真假虚实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把敌人引下峰来,这一点,大家千万要切记!”谈仙不忘提醒大家道。 “没错。”岳飞进一步道:“咱们只要摸清敌人阵里的真假虚实,就立即通过‘飞毛腿’张保大哥,通知冷爷;布伯若是在‘金行峰’,冷爷立即攻入‘烟水’,即刻迎接保护顿留‘火行峰’的‘康王’殿下,火速进京,主持‘京师’百官军民的‘保卫东京’的‘抗金大计’;布伯如果不在我们这里,冷爷可立刻折返‘金行峰’,自陆路翻越高峰,策应王驾。” 谈仙最后,再一次郑重其事的重申道:“记住,这是咱们的最终任务,也是咱们留在这里的终极目的。” 在极短的时间里,谈仙跟岳飞,交换了彼此的意见。 他们的意见,大体上,是一致的,虽然,岳飞是相当的瞧不起谈仙,“玉面神丐”也常故意躲开岳飞,但在商讨重大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都能摒除己见,毫无偏见的,就事论事讨论商量,这与峰上的“青衣楼”四人相互推诿责任的作风,还是大不相同的。 四个人里,每当能主事的两个指点全局的时候,另外“胸无点墨”的两个,也只有大眼瞪小眼吹胡子瞪眼的份儿。 “那咱们现在该咋子办哩?”“胸无点墨”的两个里,还有一个“满脑子大粪”的四更,不遗余力的寻找春存在感。 谈仙答道:“咱们接下来,就在此地布阵。” 岳飞紧接着道:“接下来,就是兵分两路,按计行事。” 谈仙再道:“再接下来,咱们只需做一件事。” 贾不娘终于插上话儿,问道:“做什么事?” 岳飞与谈仙异口同声的道:“等!” “还等?!”四更跳脚大骂,道:“老子等够了!老子不等了!再让老子等下去,还不如,一刀杀了老子,来得痛快一些!” 岳飞瞪目道:“稍安勿躁!仰攻的话,我方伤亡必巨。我们必须要沉住气,一定要等敌人下来。” 谈仙少年老成的道:“凡是成就大事者,无有不能忍耐等待的,你越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等人之所不能等,便越有成功的机会。” 四更意兴阑珊的泄气道:“老子放着好好的世袭五品武官中郎将不做,投笔从戎,巴巴的来投在相爷的‘腾讯堂’,就是以为不必像在军营官场一样,不是要忍,就是要等,想一想,人生七十古来稀,一辈子,无病无灾的,也不过匆匆就六、七十年的光景可活,不是在等待中煎熬、就是于忍耐里痛苦,这是有多可悲啊,没想到到了相爷台下,到头来,仍然不是等待,便是忍耐,真真是无聊无趣得紧了。” 听到伙伴的感概和牢骚,谈笑不自觉的笑了,他道:“其实呢,咱们这些江湖人物,更要比官员能等、能忍,这是为什么呢?不说别的,单说练武这一项,就要比文生的‘十年寒窗无人问’所下的哭功夫,还要苦上十倍,文生不苦读,大不了名落孙山、来年考过;我们武人,若不苦练,那哪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技不如人,不是成刀下孤魂、就为剑底幽魂了!” 四更听得谈仙说得有理,便不做声,转首又见贾不娘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又忍不住打听道:“喂!娘娘腔,你嘴里念念有词的、穷叨叨个啥吗?” 贾不娘一脸扭捏的道:“别打搅我,我在祷告。” 就像发现了“母树上猪”了似的,四更叫了起来,他叫道:“祷告??我草!!” 贾不娘正色道:“嚷你老娘个腿儿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是怕死,我家里有老爹老娘、老婆孩子,我也不想死。我每次为相爷出战之前,一定会向上天祷告,保佑我平安,保佑我不战死,保佑我能安全回来跟家人团聚。这些年,凡有大案、大差、大战、大事,相爷吩咐在我的头上,出发之前,我都一定先得向天祷告,这样的话,我的心里,才会踏实、才有了依靠,进退取舍,才不会有所恐惧。” 四更不信之中,带着些许不屑的道:“就你胆小!老子才不相信老天呢!成就活,败便死,一切都靠自己去拼去搏,祷告有个鸟用?你看,天下九州,不知有多少走投无路、投靠无门的穷苦百姓,都是向天祷告,结果呢?还不是一样的天不从人愿,受穷挨欺、苦不堪言?既然老天不能保佑我们,我们又祷告个屁用?天欲灭我,反不如我逆天而行!” 贾不娘絮絮叨叨的道:“说真,我跟你们,都不一样。就说四更你吧?刚才你也说了,你是为了逃避家族官场的牵绊,才投进‘腾讯堂’的;谈大少呢?他是为了偿还李相爷对他们‘净衣派’丐帮弟子的周济,才委身报答相爷恩情的;小飞呢?岳飞是个有鲲鹏大志向的,能得到李相爷的知遇、赏识,疆场扬名、一飞冲天、那是迟早的事情。而我呢? 我跟你们都不同,我没有四更你‘玉司马’的显赫家族,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过衣食无缺、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我也没有谈大少的‘丐帮’少主的身份、可以左右逢源、‘慕容世家’乘龙快婿的关系、能够纵横四海;我更没有岳飞那样的志向、本事、机遇,可以有贵人扶持,青云直上…… 我就是我,一个出身低微、苟存乱世的小人物,我做过护院、当过驿差,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险活,我都从事过,我没办法,我没得选,我要生存,我要养活自己。 我投进‘腾讯堂’,不是为了什么‘除暴安良’,也不是为了什么‘报国保国’,我只是想每个月能平安顺利的领到那五两银子的薪俸,回到寒窑能给生了病的老父母买上点草药、能给衣服单薄的一双儿女添上一件廉价的新衣,我就知足了,真的……我不奢求什么,我只祈求老天,让我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若是出了事,一门老小,就都没活路了……” 四更听着、听着,眼泪“啪嗒”啪嗒”的直落,他拉起贾不娘的手,动情的道:“对不住,娘娘腔,以前每次和你出任务,看到你总是落在兄弟们后面、最后一个发起冲锋,总是笑话你胆小怕死、像个女人,是我不对!是我不了解你的苦衷!是我不是人啦!”说着话,竟是“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他这一下手极重,两边小小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这一来,贾不娘反倒难为情的道:“你个死相,咱两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娃娃,跟我还用说对不起,你每次打赌,故意输给我月俸钱、周济我家人过活,我嘴里不说,心里知道的……” 四更心里一酸,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谈仙忍泪骂道:“小豆丁,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这点出息……” 贾不娘直视谈仙,含泪道:“每次大战,我贪生怕死的独自避战逃命,都是你谈大少在相爷面前,替我遮掩,每次上峰颁下的赏钱和例银,你非但不曾少分我一分,而偷偷的自掏腰包、多贴分我一份儿,你当我一直就不知么?” 谈仙眼圈一红,背转过身去---- 岳飞强笑道:“贾大哥,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贾不娘转视岳飞,笑中有泪的道:“去年冬天大年夜,我那贫窑家中,原本空空的米缸里,突然装满了白米,你嫂子的破柜子里,还多了两匹上好的‘蜀锦’,那都是你做的吧?我清楚地记着,那‘蜀锦’,是你岳飞在安老郡王府上的‘演武厅’,打败了‘女真国’国师番僧得到的赏赐……” 四更抹了一把泪,骂咧咧的道:“都哭个球!这次只要我们都不死,照样一起喝酒吃肉操姑娘,要是都不幸战死去找熊神、小黑、刀子了,来世我们还做好兄弟!” “好!” “好!” “好!” 四双热乎乎的手,紧紧的抓在了一起,四颗热腾腾的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少年,热血,激情,血战! 生。 死。 夜,夜色。 月,月色。 “夜来了,月也来了,风还没到,”四更抽吸着小鼻子,嘴里嘟囔着道:“如果咱们要兵分两路,千万别把我和跟娘娘腔这个鼻涕虫分在一路,这么矫情,我怕我这纯洁纯天然无污染的小心脏,会受不了的!” 贾不娘刚一竖起兰花指,点了一下四更的额头,岳飞已经大表赞同的道:“四更同学说的对,志不同,道就不和!”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他更不情愿跟谈仙在一路。 这回又轮到谈仙叫了起来,道:“难道我要跟武大郎分在一路!?” 四更奇道:“武大郎?谁啊?” 然后,四更就发觉,全场的人,都看着自己,好像只有他不认识“武大郎”这个人。 四更突然觉得自己真该向天祈祷了,祈祷他身边的这三只“狐朋狗友”,打麻将诈和、放屁打到脚后跟、娶个媳妇天天来大姨妈、生个娃儿长得像隔壁老王…… ………… 峨眉生、孟四海、圆河、还有云桥,再风未起之时,已悄悄的下山,偷偷地潜行穿过“矿洞”,暗暗进入了“五行寺”的范围里。 他们再往前推进,就必须先攻取下“五行寺”。 “‘五行寺’居高临下,是这一带的的制高点。咱们拿下了寺院,就可以占尽整个战局的上风。何况,寺庙里有我的人,咱们可以轻易取得冷北城行踪的讯息。要攻占整座‘金行峰’,就先要进军‘五行寺’,纵览全局,总控全场。” 这当然是刘峨眉生的“意见”和命令。 孟四海表示同意,另外两个,自然更加不敢反对。 月色如刀,风声乍起,“青衣楼”四大杀手,迅速分开,但相互并不远离的,向目标飞速推进---- 四名青衣杀手行动的同时,他们的对手,正在抓阄分组。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通大呼小叫、张牙舞爪、手舞足蹈的“抓阄”仪式之后,岳飞还是很不情愿的跟“死对头”谈仙,分到了一路。 四更也极不乐观的,跟贾不娘组成了一队。 然后,两组的四个人,都相互嫌弃对方的,按照原计划分头去设伏地点去布置伏击。 明亮亮的月光,照在沟渠上,映得人慌慌,心惶惶。 “谈大少,你看今晚……会不会有战斗?”挽枪躺在暗沟里的岳飞,沉吟了一阵子,低声发问道。 “怕是难免要有一战。”伏在矿石堆后的谈仙,定定的留心周围的动静,低声回道。 “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岳飞仰脸看着满天的寒星,微微有些紧张的道。 谈仙沉声道:“胜负难说,生死未料。” 第八章 岳飞少年时代 岳飞磨砺枪锋,沉默半刻,忽道:“谈小仙,你讲实话你对今晚的战局,是不是和我一样,还有些不放心?” 石板之后,谈仙沉声道:“我们这里占据着主动权,总算还好,再次也不至于太坏,我最担心的是冷城主。” 岳飞轻声道:“哦?” 谈仙道:“因为布伯的主要目的,还不是在截杀或阻止即将入京主持大政的‘康王’殿下,如果要索取王爷的性命,只要直扑‘火行峰’全力袭杀也就是了,又何必劳师动众的在这‘五行大山’,跟我们兜圈子、捉迷藏?要我看,布伯的真正目的,是要对付冷北城冷城主,是奔着‘杀手之王’的桂冠和称号来的。 所以,就算冷城主留在‘凉城客栈’,布伯也一样会找上门去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冷城主这才放底价格、破例答应替李相爷出手一次,并借机把战场放到‘京师’近畿来,让布伯背后的太子桓跟辰源总楼主受到威胁,化被动为主动,反守势为攻势。我怕的是,万一冷城主跟布伯真若开战起来,我们非但全都帮不上冷城主什么大忙,反而会成为冷城主的拖累和累赘。” 岳飞冷哼道:“你怕了?!” “你就一点不害怕吗?”谈仙仙仙的一笑,感慨道:“你还记得我们对阵‘权力帮’朱九太爷把兄弟‘洞庭湖王’庞太师那一战吗?我还清楚的记得,你跟我讲过,大战开打之前,你总是在心里胡思乱想:什么时候战役才能打响啊?我能不能活到战斗的结束啊?打完这一仗是去‘相国寺’里还愿、还是去‘大白楼’狂醉欢庆啊?但是在一切都未知的战斗之前,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忐忑而难过,紧张而恐惧。” 黑暗里,岳飞的眼睛,分外的明亮,他道:“我每每在难关和血战来临之前,都常常会苦思冥想:‘青龙老大’、蔡京、李相、冷城主……那些名相、名将、名侠,在一战定江山之前,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会害怕?会紧张?会彷徨?会疑虑?我们这些后来者,只知道他们战胜这一仗、打赢那一战之后,如何的名动天下吐气扬眉,怎样的威震八方万人空巷,但他们在一战功成万骨枯之前,都曾有过害怕吗?都曾有过恐惧吗?都曾有过胡思乱想吗?应该……有吧?我不知道……” 谈仙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想,他们在没有变的强大之前,也和我们一样会害怕或者不自信的。” 岳飞的眼睛,又是一亮,道:“是么?!” 谈仙道:“‘青龙老大’、蔡相、李相、冷城主,这些大人物,终究也是人,是人,他们就会害怕,就会患得患失,就会有**和奢望。我想,他们在决战和决断之前,也一样会前思后想担惊受怕的。 我也问过‘丐帮’和‘慕容世家’的一些前辈、高手、长老、宗师,他们之中,也有几位承认过这点,矮矬穷长老(参见《欢喜佛》卷)还说,不担忧不恐惧,那便不是正常的人了;高富帅高长老(参见《欢喜佛》卷)讲得更透彻,他说:紧张有紧张的益处,紧张才能自身的潜力全都激发挖掘出来,能发挥比平时大出几倍的战力。我岳丈慕容非凡先生,也曾教育过我,不要害怕自己的害怕,不要担心自己的担心,有恐惧才能学会克服恐惧,有难关才懂得攻克难关,每一个成功的大人物,都是在学习中不断强大完善自己,才最终登上人生的巅峰。” 岳飞回味理解了片刻同伴的话语,换了一种心态,故作轻松的道:“我也记得,每次在决战大战之前,你为了放松自己和兄弟们,都会故意找些事情和话题来分大家紧迫的心情、缓和现场紧张的气氛……就说跟冷若雅冷三姑娘、去对付‘东瀛国’的‘巨鲸帮’‘四大长老’金瓯、银瓶、铜琴、铁剑(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那次吧,兄弟们第一次跟‘东瀛’忍者武士较量,都怕得要命,你却在伏击圈里,说起你小时候偷看帮里的姑娘们洗澡、被谈谈谈老伯把屁股通打开花的糗事来,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全然忘记了大战之前的紧张不安和对陌生敌手的恐惧不自信,才使得那一战我们侥幸小胜,将‘东瀛’海盗成功的驱逐下海……” 谈仙“嘿”的发出一声笑,道:“我家那老爷子,打我屁股,一向是不遗余力的。” 岳飞笑笑,道:“有一次,我和你,奉命去‘大西北’应付柴如歌‘杀人作坊’对‘镇西大将军’赵侯爷的狙击,为了解除沿途的紧张感,你却给我变了一路的戏法,结果我们轻松的化解了“管杀不管埋”宋终和伞僧的狙杀危机。” 谈仙也笑道“变‘戏法’、唱‘莲花落’,这些,本就是我们这些叫花子,讨饭养活自己的法宝。没啥稀奇。” 岳飞却道:“但我还是很瞧不起你。因为你太自私自利,遇上大事情,你只知逃避,你只求自保,大难之前,紧要关头,你由得兄弟朋友们去顶,你却退开一边,你为讨好迎奉上司、保住官位,往往不惜出卖良知和牺牲手下兄弟们的利益,你看似嬉笑怒骂,但很有心计,我看透你了,我真的很讨厌你。” 谈仙深深的垂下了头,闷声道:“将来有一天,我像我的前任们冷重、肖剑、舟剑神、刀子哥一样牺牲掉了,等到你做到‘腾讯堂’总管的位置,或许你便会理解我现在‘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的苦衷了……” 岳飞叹息一声,道:“或许是吧……那一天,我永远不希望到来……” 然后,两个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了,久久的沉默…… ----岳飞一想到上次的事,就火大的不行! 那一场战役,本来不需要“腾讯堂”“一十三道旋风”来打的,“铁胆御史”龙傲骨弹劾“小梁王”柴如歌“侵占京外良田、殴死人命一十八条”、下朝之后,在殿外,并与小柴王爷的养父大宦官童贯当庭大起争执、失手打落了童大公公的官帽,让童贯在百官面前,颜面扫地,更是怀恨在心。 所以,童贯圈养的“十三太保”以洪水的身姿,来吞噬这小小的、但一向以来,都以孤苦铁胆、伸张正义为职志的小小御史。 “十三太保”骄横跋扈,围困“御史府”,断水断粮,满朝文武百官,都惧怕童贯、柴如歌父子的嚣张气焰,都假作不知,坐视消亡。 龙傲骨孤立无援,唯有乞降或者死战。 “御史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幼一十六人,一门忠烈,只求一战殉死,为天理和正义捐躯,宁死不降。这便激起了当时刚刚加入“腾讯堂”不久的少年、岳飞的怒愤。 岳飞此前曾在柴如歌麾下充任“枪骑卫”(参见《凤凰台》、《霸王命》卷),与“富贵集团”的“十三太保”,大多相识有旧。 他去责问八太保苗箭四太保霍昆仑(参见《山河社》卷第六章)道:“你们兄弟,为什么要欺压刺龙大人一介文官?” 苗箭给予的回答是:“因为他们得罪了大公公和小王爷。” 岳飞又去责问四太保霍昆仑(参见《黑白色》、《杀人狂》卷):“为何要揪住龙御使苦苦不放?” 霍昆仑给于的回复更直接:“因为他不够强、也不够壮。” 岳飞再去责问大太保马小宝(参见《山河社》卷):“干嘛一定要对‘御史府’,斩尽杀绝?” 小宝哥给于的回应更绝:“因为我们心情好。” 年少气盛的岳飞,不假思索的登时便道:“那如果小爷心情好,就也可以站在龙大人那一边,对付你们‘十三太保’了?!” 小宝哥听后,大笑道:“我们‘十三太保’,歼灭龙傲骨那些酸儒,如同泰山压顶,杀死这些寒生,如同踩死一群蚂蚁。你要帮他们出头,就是自寻死路自寻短见!” 同时在场的十一太保常骷髅(参见《杀人狂》卷),也大笑不已的道:“岳鹏举,还是去李纲身边,好好当你的‘企鹅卫士’吧!管闲事的烂好人,通常是没有善终跟好下场的!” 另外一位在场的十三太保石白眉(参见《黑白色》卷),更狂笑如雷的道:“更何况,你为的是‘御史府’的十几只兔子,来得罪的我们‘东京’城里的一十三只老虎,多划不来啊!为皇上和大公公、柴王爷清除朝廷的蛀虫败类,这是我们‘十三太保’的事,没你岳飞小子的事,你就看我们怎么赶尽杀绝这些不自量力、只能窝在书屋里摆弄笔头嚼弄舌根搬弄是非的穷酸书生吧!最好,你也一起过来,跟我们一齐坑杀这些废物言官,向大公公和小柴王爷讨个大功、重回‘富贵集团’吧!” 听了几个太保爷的话,岳飞笑了起来。 “好!”他豪声道:“好,既然如此,我岳飞就帮龙御使,跟你们这些吃人的老虎,一斗到底!” 三大太保都很错愕! 十三太保石白眉冷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太愚蠢了,太不识抬举了,太不想活了!?” 十一太保常骷髅怒笑道:“好小子,你千万不要后悔!” 大太保马小宝又冷又怒的笑道:“岳飞,你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为何一定要为了几个不相干的文人,而引火**、引火上身,自毁前途、自掘坟墓呢?” 岳飞笑笑,回答道:“你们习惯以强凌弱,我便便喜欢除暴安良,就是这样。” 这就是岳飞。 岳飞不仅是站到正义的一方,同时也是站在弱者的一面,他去帮助微弱的正义者,去挑战至大至强的邪恶者,他身边的朋友和兄弟们,都表示会全力的支持岳飞。 于是,正邪强弱之间的恶战,终于拉开序幕---- 四更、贾不娘、血鸢尾、张保等人,要约谈仙一道,去帮手岳飞,共抗“十三太保”对“御史府”的暴行。谈仙却推说“李相爷正在请蔡相出面为童公公跟龙大人的纠纷展开斡旋,‘腾讯堂’所属此刻需当忍耐、不可意气用事”云云为由,拒绝共赴危局。 双方开战不久,岳飞等兄弟跟龙傲骨的同僚,全都吃不住“十三太保”群虎出押排山倒海的攻势,边退边战,更曾一度逃避到“七道街”的“大风堂”里云端大小姐处,岳飞请求谈仙派“腾讯堂”的“企鹅卫队”赶来支援这干落难的兄弟姐妹们,要他最好还能请动“丐帮”和“慕容世家”的高手前来相助退敌,可是这些恳求,都遭到谈仙的一一严拒! 谈仙的拒绝理由是:“‘企鹅卫队’是相爷的亲兵,没有相爷的钧令,任何人,都不准调发一兵一卒;‘丐帮’与‘慕容世家’,分别由家父谈谈老爷子和家岳慕容非凡先生掌管,谈仙也无权调兵遣将,请恕爱莫能助。” 谈仙回拒的干脆决绝,岳飞因此很是鄙视于他,小伙伴们也颇为气愤于他,倒是龙傲骨表示理解的道:“大家都别气了,谈总管在相爷麾下,身系总管要职,他也有他的苦衷和难言之隐。” 云端大小姐也劝慰大伙儿道:“我们为侠义者,可以自己为正义舍生赴死,但是,绝不可逼迫他人也为此捐躯弃命。值此关头,谈仙只要不反过来砍我们一刀,就算以后做不成兄弟姐妹,也可做我们的好朋友。” 那一次,若不是“凉城客栈”的三姑娘冷若雅,联合“青衣楼”总楼主辰源、“六扇门”总捕头弓辰等人相助,恐怕岳飞等兄弟、龙傲骨等同僚,全都得尽毁。 事情也过去快两年了,虽然时过进迁,岳飞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谈仙,不屑跟他在一起出任务;但事有凑巧,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太有缘分,老是碰在一起执行任务,岳飞每次都藉故避开,谈仙也常常刻意回避。可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的,都避不开了,他们不但是被冷北城安排、身处在同一阵线里,而且还“抓阄”分在同在一个分合里,更且,他们是同在“五行寺”、一起伺伏敌人的浸入! 这个时候,意想中的敌人,已开始进入寺庙里。 谈仙、岳飞看见,敌人是无声的潜入寺里大佛殿,两个敌人,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 一个道士,手臂上像裹着一条翻腾着、灿动着的金丝拂尘;另一个和尚,手上的铁拔,映照着佛殿上的烛火,寒亮得像要惊起了满天的神佛。 那是云桥道士,还有圆河和尚。 两个名噪京城的“青衣楼”杀手,像两个地府的幽灵,潜伏进入了佛殿。 和尚和道士,显然没有发现阴藏沟渠里的岳飞和大石后的谈仙,谈仙和岳飞却看见了他们。 圆河跟云桥一抢入佛殿,就开始警觉到---- 有人在偷偷地窥探他们。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注视他们的人,隐藏在那里。 两人立即行动起来,他们迅速的分头向佛殿四面搜查检寻,但是谈仙和岳飞隐藏的地方,都相当的巧妙,他们两个青衣杀手,还是没有发现有人。 这两个出家人,进入“杀手界”多年,经过不知多少的大风大浪,他们都自信感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不过,既然感觉到敌人的存在,而不知敌人的所在,就是身处一个很不利的环境。 两个出家人杀手,发现自己处于不利局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确定自己的退路! 不过还好,除了刚刚自己进来的正门之外,还有一个后门和两个旁门,是直通到佛殿外面去的,此处并不是一个死地。 两个人,都极有警觉力和危机感。 布伯将圆河跟云桥留在“金行峰”,协助果敢而经验缺乏的峨眉生和老谋深算而多疑的孟四海,就是要用二人的优点,来弥补另外两人的不足 在险恶的江湖中闯荡的,没有警觉力和缺乏危机感的人,就算武功再好、来路再硬好,在处处险滩的江湖道上,也难免迟早都回成为他人的牺牲品、进阶石。 圆河和尚的警觉牲,就极高。 圆河跟在布伯身边,学到的最大本事,就是随时随地都要提防别人甚至亲人的暗算。所以,他已学会就算他亲娘老子靠近他、他都会在僧袍里暗藏一把尖刀提神戒备的本能。 云桥道士的危机感,便颇高。 他在布伯那儿学得最管用的本事,便是能准确捕捉危险,然后见风转舵,投其所好,趋吉避凶。所以,他已经做到了即便是梦里都要亲生儿子要对他下毒手的本领。 作为一个职业杀手,武功学得好,固然重要;学会保命的本领,也同样的关键。 无疑,圆河跟云桥,这一点,都做得相当出色,相当的到位。 第九章 美女蛇、苦肉计 孟四海进来了。 这个老色鬼进入大佛殿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弱小、美丽的妙龄少女。 看见这这少女,圆河跟云桥这两个出家人,眼睛就发了亮光。这三个黑道煞星,深更半夜,将一个柔弱少女掠进深山老林,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云桥道士眯着细眼,笑着道:“孟老,您又犯瘾了?” 孟四海用舌尖舐舐鼻尖,笑吟吟的道:“这雌儿在外面乱撞,被我逮到了,就抓进来,和兄弟们一起尝个鲜。” “真的肯分我们一杯羹”圆河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珠子,十分猴急的道。 孟四海的一只手,不安分的摸着少女尖巧光滑粉嫩的脸蛋,吃吃地笑道:“好货色,当然大家一起分享!” 云桥细眼一亮,道:“孟老您有心了!” 圆河大眼一瞪,道:“想不到这荒郊野寺的,还有这等小妞儿半夜乱跑,便宜了咱们……” 孟四海奸笑道:“就劳烦两位,扒光她的衣服吧!” 两人一齐上下动口跟动手,少女尖叫,但很快的,尖叫即转为哀呼,她的衣裙,被云桥和圆河撕碎,最后,连亵衣也给无情的撤掉。 孟四海像个老狐狸,眯着狐狸眼淫笑,尽情放肆的欣赏着少女雪白且柔软、近乎**且清纯的美丽躯体。 “下一步呢?孟老。”圆河阴笑。 “孟老,您辈高年长,就有您先拔头筹。”云桥淫笑。 孟四海笑了,推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道长和大师上吧,小老儿一旁看着、饱个眼福就好。” 然后,圆河和云桥就上了---- 圆河沉腰蹲马,“虎”地一记正中“少林长拳”,击在少女平坦光滑的小腹。 少女被孟四海劫持住,她痛楚的弯下身去,黑发在玉颈上,勾勒出黑白分明、动人心魄的美丽姿态。 云桥伸出三根手指,狠狠捏住少女左乳娇嫩红晕的乳珠,用力就是一拧,少女惨哼一声,仰头向天,痛得她全身都发颤不已,更显得少女娇嫩无比的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圆河再一记重拳,打在少女的阴跨毛丛处,少女全身痛的都不禁痉挛了起来;云桥猛一张嘴,狠力咬住少女的左乳之头,少女疼得只能发出小兽在寒天冻地里、濒死前的哀鸣和呜咽。 圆河和云桥相视哈哈大笑,大笑的同时,四只眼睛和两只耳朵,都在极力的搜索附近周围的动静! ----二人虐待少女的目的,不止为了发泄兽欲,更大的目的,是为了要激出埋伏的人,或者是试探出,倒底究竟有没有敌人潜伏在寺院里。 这是一个美丽的让人心疼到心碎的弱女子,身为李纲座下、以“正义”自居的“企鹅战士”,又怎能忍见他们如此虐待一弱女子? 所以,伏在暗沟里的岳飞,忍不住血气上涌的摸了摸手边的“沥泉枪”! 只不过是轻轻的、小小的、微微的、暗暗的一个下意识动作。 寻常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得出,感觉得到。 可是,云桥并不是寻常之人,他马上感应到了岳飞的存在。 云桥一拂尘就向那女子的下体抽了过去,丝风撕空,他不是攻向暗沟里的岳飞,而是彷佛是奋亢过度,骤然向痛苦欲死的弱女子下此毒手。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次,连矿石后面的谈仙的嘴角,都不忍的抽搐了半下。 圆河也立即暗中辨识出了谈仙的隐藏方位! 够了! 这就足够了! 借助对孟四海这个老色鬼顺手牵羊来的弱女子的虐待摧残,圆河就是要敌人分心,云桥便是让对手不忍心。 于是,两个人一起动了---- 云桥已迅疾无伦的疾闪至暗沟旁,一记银丝大拂尘,看也不看,就扫了下去。 他这凌厉无俦的一下,竟是无声无息的。 他们终于费心心机的发现了敌人,他们最终找出了对手的隐藏位置,现在他们所需要做的,当然就是格杀暗敌。 圆河一飞拔向石后的谈仙旋落! 然后,圆河就看见云桥的拂尘被暗沟中的岳飞银枪绞住,与此同时,岳飞高喝:“不娘,动手!”就见云桥身后的佛像肩头,突然跃下一个忸忸怩怩的花衣粉面青年,这青年突然拔刀,一刀斩了出去。 只一刀,就斩下云桥道士的头! 同一时间,云桥也瞥见了圆河的飞拔,被矿石之后的谈仙铁扇,死死地扣住,供桌之下,迅疾的滚出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黑矮少年,一盾牌砸碎了圆河和尚的大光头。 就一盾,便让圆河头骨碎裂! 云桥和圆河,两个人,都同时倒下了。 孟四海此惊非同小可,他立时丢下手里的虚弱悲惨少女,掩刀后退,依墙警备---- 谈仙拍拍质料价格不菲的袍子上面的尘土,喃喃的道:“这两个出家人,出身‘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却是误入歧途,为人卖命,其实,原本也不必死,也不致死,可是,他们身为习武之人,却拿一个弱女子如此作贱虐待,也实在太不上道、也太不入流了。” 四更兴奋的虚舞大盾,道:“这种名不副实的出家人、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冒牌货,本就该见一个、杀一个,有啥子好可惜的?” 贾不娘收刀,道:“谈大少这一招‘引狼入室’,还真管用,一下子就除掉了布伯的两个帮手,还剩下这个一条胳膊的老色鬼了……” 岳飞跳出暗沟,迳自去解开那弱女子的绑绳和穴道,同时为她披上几乎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裙,伤感地道:“唉!本来是朝廷皇室之争,却总是让无辜的百姓来受牵连祸害……” 那弱女子很感激岳飞就她,还居然还向看他,皓齿如扁贝的甜媚一笑---- 岳飞微微一呆。 但就在这霎那间,这弱女子左手五指,突然已抓住了岳飞的脖子,就像下了一道铁闸似的,岳飞立即反应,双手一挣,但是脖子已给对方,死死地扣住! 同一时间,那女子的右手五指,已弹射出四根小巧且锋锐的“峨嵋刺”,呼啸急取人立在丈外的谈仙要害! 谈仙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早已心生警觉,因为他瞥见岳飞在为那女子松绑解穴时、那女子发出的慧黠笑容。 ----那女子,是不该笑的。 任何的女子,在这种时候,都不应该笑的;什么样的女人,在被一群男人,凌辱虐待之后,都不该发笑的! 除非…… 除非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谈仙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沉! 但是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弱女子已出手,岳飞已受制,他的身上,也多了四道血泉。 四更和贾不娘陡遭惊变,各发一声喊,就要上来抢救岳飞,孟四海却狂笑着横刀拦住了二人的道路! “站住!”那女子尖叱一声,警告道:“谁敢再上前一步,这小子,立刻就死!” 四更和贾不娘,猛然地站住,再一看谈仙,他已负了伤,鲜血自四道伤口处,狂涌而出,很快的,已变成了血人。 “你这恶毒女人,倒底是谁?”四更刀盾相击,极具声势,声势夺人。 “小女子是来杀你们的,通报姓名什么的,能免就免了吧!”那女子慧黠的笑道。 笑容未褪,四更已发出雷霆雷霆似的一声大吼:“放屁!你混过江湖没有?你懂武林规矩不懂?未见真章,先要通名姓名,大家死也死个心里明白!你老爹难道没给你取名字吗?我们李相爷府上养的两条乌龟,也都有名字,其中一只母的叫‘宋海芬’,另一只公的叫‘孙亚斌’(参见《温柔乡》、《百花劫》卷),还有一只看门的赖皮狗叫‘王大磊’,名字固然不好听,但都好歹也都有个名字不是?你这光屁股不嫌害臊的丫头,却连个正经名儿都没有,不是野杂种,那又是个啥玩意儿!?” 那女子给四更劈头盖脸的一顿抢白,倒是没了士气气,气势也不如之前的凌盛了。 四更这才板起了脸,肃起了声,问她道:“你莫非就是‘梅花派’的‘烂缠烂打’梅独梅姑娘?” 那女子摇了摇头。 四更“嗯”了一声,又煞有其事的问道:“难道你是‘九宫山’的‘半死半活’宫静颜宫大妹子?” 那女子又摆了摆手。 四更“哦”了一下,再郑重其事的问道:“那你一定是‘白家庄’的‘不痛不痒’白黛白二嫂子喽?” 那女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摆了摆手。 四更怒吼一声,震得野庙房脊满天的昏鸦振翅惊起,他怒不可支罪不可恕的吼道:“你这畏首藏尾的恶毒女人,倒底是哪个,报上你的来路姓名来!” 女子慧黠的笑道:“我……我叫……峨眉生……”然后她嫣然一笑,媚眼里闪动着奸滑和慧黠的光忙,道: “本姑娘牺牲色相,跟他们故意设这个局,就是要引你们主动上钩。可笑的是,你们在‘金行峰’所作的一切敲锣打鼓耍猴唱戏,都是哄骗小孩子的幌子,到头来呢,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白忙乎!” 四更因心悬战友谈仙的伤势,本不愿多说,忽听得对方这样说道,不由得大为讶异,诧然的问道:“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峨眉生道:“小兄弟以前应该是一位统兵的将军,对吧?” 四更将“将军肚”一腆,面带得色的道:“这你也看的出来?本将军正是做过‘镇西军’五品中郎将是也。” 峨眉生以欣赏的口气,道:“真正杀过战场、真实经历过厮杀的军人,他的气势是跟普通的江湖人,完全不一样的,常人要装,也装不出来,本人想掩饰,也掩饰不掉的。” 四更以一种“遥想当年周郎赤壁英姿勃发小乔初嫁了”的语调,深深切切的缅怀道:“那是,疆场厮杀,两军对垒,寸土必争,将士用命,军人效死,血流成河,尸堆成山,铁马金戈,面不改色,一寸山河一寸血,八千里路云和月……” 峨眉生打断四更的顺嘴胡诌,道:“但是,对双方两军的主帅而言,只要一句不经脑子的话、一个随意的点头、一个些微错误的判断,就可以把千里万里千人万人辛苦拼命争得来的江山疆土,尽数拱手送人,不是吗?在战场上生死肉搏流血流汗的,是你们这些旗下的勇士、麾下的壮士,但闲坐帐中、把酒言欢的,却是冷北城这样的主帅。军兵再勇猛、再敢死,但仍是要有个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的好主帅,这样才能打打胜仗,这样你们流的汗、流的血,才不致于白流……” 谈仙恼怒的推开为他包扎伤口的贾不娘,恼“哼”道:“你别血口喷人!冷城主并非安坐帐中把酒言欢,他可是与我们同甘共苦。比我们更身先士卒!” “这个本姑娘知道。”峨眉生面不改色的道:“冷北城确实他不是那种要别人为他送命、踩着他人的尸体向上爬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以他的本事和实力,他现在早已是与蔡相、李相、枢相、隐相等朝中大佬平起平坐的宫里红人了。” 谈仙悻悻的道:“你知道最好,冷城主可不是你所能随便妄加菲薄的人物。” 峨眉生艳笑道:“可是呢,你们却知不知道,冷北城是故意将你们诳留在此地的……” 谈仙、四更、贾不娘等三人,均是一愣,被挟持之下的岳飞,更怒道:“贱人!你少挑拨离间,冷爷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峨眉生艳艳的笑道:“你们先别误会,本姑娘绝没有要破坏你们对冷北城崇敬之情的意思,本姑娘的意思,只是说,你以为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瞎折腾,把我方的注意力和兵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就可以让冷北城可以安然渡过‘烟水’,入‘火行峰’、接应‘奸王’赵构,对不对?” 谈仙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峨眉生又神秘兮兮的道:“本姑娘这就告诉你们,其实,布伯先生根本就一直没有离开‘金行峰’的范围,他老人家原本便一直留在此地!” 谈仙一震,讶道:“什么?布伯就在附近?!他没有去‘烟水’截击冷城主?!” 峨眉生窃道:“不但是布伯先生,连冷北城和你们其他的几个伙伴,也全都逗留隐藏在‘金行峰’的某处,拟与我方决一死战最后一战。” 四更张大了嘴巴,错愕的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咱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这狡猾女人说的话?哼哼!” 峨眉生笑道:“其实呢,理由也很简单,按照冷北城的性情和人品,是绝对不会置你们生死而不顾的,他这种自命不凡的人物,就算牺牲一个手下接得赵构入京,他也不会做、更不屑为的。”她自信的笑语道: “你们老实跟本姑娘讲,冷北城在‘金行峰’这里派驻了几个人?” 谈仙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情,道:“就我们兄弟四个,还不是撂倒了你们的两个,怎样?” 峨眉生只笑着问道:“那冷北城又带走几个帮手呢?” 谈仙一咬牙,心想:“反正也都讲了,那就将彻底好了,要是这女人敢耍花样,我们几个就拼死,也得把她和孟朱雀的命,留在这‘五行寺’。” 于是,他答道:“鄙堂一人,‘开封府’四人,共是五位,那又如何?” “一共十个人?那就对了!”峨眉生更加肯定的道:“冷北城决不会因为连自己在内的六个人,来牺牲浪费掉你们这四个人的。冷北城不是那种蠢人。我说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是,你们不信,那是你们自己的损失。你们不了解冷北城,但布伯可对冷北城研究了近二十年,对他的性情和作风了如指掌,知之甚详。” 谈仙开始有些恍然,咬着牙,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猜得到冷城主不会白白牺牲我们四兄弟,布伯自然更料想得到,是吗?” 峨眉生这才狡笑道:“那么,你们说,如果布伯先生也推测得到冷北城这一弱点,他老人家下一步,会如何进行呢?” 谈仙这次,回答得十分快速,他道:“布伯只要全力攻打我们,对我们痛下杀手,自然就会引冷城主现身出来。” 峨眉生满意的道:“你总算还没蠢到家。” 谈仙沉吟,贾不娘反驳道:“你在说谎!要是布伯人还留在‘金行峰’,那么,眼下我们已经杀了你们两个人,他因何还未现身?” 峨眉生冷道:“你太没耐性了,做大事者,首要先沉得住气,一个好猎手,须要耐得住等候;一个好杀手,更要懂得会守候,冷北城还未出现,布伯先生才不会冒然打草惊蛇呢!” 贾不娘无语,四更却又忍不住再质疑的问道:“那也不对!布伯刚才可以不顾你们死活,可是我们现在已经遇到危险,如果老冷他们就在附近,他们又怎会置之不理呢?” 第十章 问路石和挡路石 “因为冷北城和其他的人,都被我们缠住了!” 大佛殿之外有人发出这一句话,那人一出现,一出手,就打倒了执刀挽盾横在入口的四更! 四更几乎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人打倒的,就倒下了。因为他是背朝着对方的,但是,面向佛殿入口的峨眉生,却看清楚了来人。 峨眉生冷笑,问道:“唐老,你不是跟随大总管去‘烟水’行动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来者,赫然是“玄武长老”唐月亮。 “青衣四老”里的北玄武,也是四老中,出手最少、头脑最精明、几乎逢战必胜的唐月亮! ----唐月亮理应随布伯过了“烟水”,他此时出现在“金行峰”来做什么?我作为这一路的领导人,为什么事先也不通知我一下? 峨眉生惊讶的同时,多少还有一些不满和愤慨。 唐月亮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只笑眯眯的老狐狸,说话的时候,更像,他道:“布伯先生根本就没有去过‘烟水’。”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出乎峨眉生的意料,但她还是有一些“被耍”了的受骗上当感觉,她激动的道:“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布伯先生是在问路投石。”唐月亮笑眯眯、也色迷迷的道。 峨眉生忿然道:“原来我们在这里的这一番辛苦布置、还有云桥跟圆河的两条性命,都只不过是布伯先生试探冷北城行踪的‘问路石’?!” “不但你们是,”唐月亮突地肃然地道:“为了辰源总楼主的霸业大局,为了太子爷的九五大事,我们谁都要随时随地的准备当棋子去牺牲掉,包括我,唐月亮,也不在例外!” “可是,为什么布伯先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峨眉生耿耿于怀、不依不饶地道。 唐月亮狡诈如狐的道:“嘿嘿,事先通知你,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怕瞒不住‘杀手之王’冷北城了。” “唐老的意思是说……”峨眉生道:“冷北城果真也在‘金行峰’这一路吗???” “冷北城这个人,绝对不会把黑锅和灾祸,推卸给亲友小辈,”唐月亮道:“所以,只要这里有他的晚辈亲友,在为他冒险作战,他就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坐享其成。” 峨眉生似有不解的道:“既然是这样,冷北城他故布疑阵,又是何用?” “这就是冷北城聪明的地方,”唐月亮道:“其一,冷北城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将布伯弦声调虎离山、引过‘烟水’;其次,即便布伯先生也在‘金行峰’这一阵,不到最后的关头,冷北城也可以隐忍不出,同样以他的同伴,作为幌子掠阵,静观其变;再次,万一是真真撞阵了,冷北城出全力硬接这一战,也还有五分的胜算。” “哦……”峨眉生道:“布伯先生就是摸清了、抓住了冷北城的这一弱点,只要紧紧抓准这一阵、死死咬定他的死穴,冷北城就早早晚晚的,都会现出原形……” 唐月亮道:“这就是’以不变,而应万变’。” “可是……”峨眉生道:“这一阵冷北城手下的虾兵蟹将,全都被我用计给摆平了,人在刀下、肉在砧上,冷北城却仍然没有现形,布伯先生真的肯定和确定,姓冷的,就一定在‘金行峰’这一阵吗?万一----” “这个,谁也不敢打保票。”唐月亮实事求是的道:“诚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的时候,以不变,而应万变,也不是百试百灵、百用百成的。比方说,仇人一拳头过打来,你不变不闪不躲不避,也不见得就一定能把人家给吓唬而走;有的时侯,少不了,还是要有所变化的,如果有需要的话,还要以千变,而应一变哩!” 峨眉生赞同道:“就怕冷北城性情有变,不按常理出牌,倒行逆施,那就很难以正常的思维,而进行推论度量了。” 唐月亮深表赞成的道:“很有另外的一种可能,就是冷北城一向以来,都故以假仁假义示人,让布伯先生产生错觉、判断失误,有机可乘,见机行事。” 峨眉生瞟了唐月亮一眼,道:“那么,唐你是布伯先生,派来督战的喽?” 唐月亮笑道:“你多想了,我只是奉命来协助、接应你的,断无监视的意思你的。” 峨眉生傲慢的道:“唐老,你也看到了,我跟孟老,已经控制了全局,就不必您多心费神了。” “呵呵,这个矮子,可是我打倒的。”唐月亮用手一指趴在殿上的四更,针锋相对的纠正道。 峨眉生当即寒着脸,道:“若不是我牺牲**,制住岳飞、打伤谈仙、吸引住家不娘的注意力,唐老能有机会暗算得了四更?” 唐月亮忽尔一笑,道:“罢了,这个司马矮子,算是你峨眉生拿下的,本座不跟你争就是了。” 峨眉生“嘿嘿”了两声,喃喃地道:“本来就是人家的功劳,也没什么好争的。”她一面说看,一面将手里的岳飞,移交给已被自己年轻身体收买、对自己相对比较忠诚可靠的孟四海,然后袖子一甩,似乎要在四更的后心再补上一掌---- 就在这时,四更却奇迹般地弹挑了起来! 四更受了唐月亮一击,吐了一大口血,他疾弹起来的时候,背对峨眉生,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当他的视线里,出现峨眉生那狡诈女人的英丽而错愕的一张面容之际,他就一重拳击了出去! “咔嚓”的声响,峨眉生硬挺的鼻骨,就碎裂了。 四更的重拳,只打爆了峨眉生的鼻梁,还没来得及击裂对方的脸盆颧骨,反应奇快的峨眉生,立即倒飞了出去---- 在倒掠的过程中,峨眉生虽然也立即感受到了尖锐的鼻骨,刺在脸肌里的椎心刺痛之感,她的“峨眉袖”还是全力的卷出! 峨眉生的“峨眉袖”,卷住了四更的手臂,全力的一带,把四更的身躯,直带得飞撞向唐月亮,唐月亮不由的叫了一声:“厉害!”却不知他是钦佩四更居然能捱得住他那背后一击、尚能击伤峨眉生;还是赞扬峨眉生虽然负伤,但仍反应奇速的将四更带向自己。 唐月亮一生,暗算过无数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况且,唐月亮先前,已经暗算过四更了,没有一定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但既然已经下过毒手了,仇口梁子也结下了,那就更没有收手罢休的理由。 四更这时候,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唐月亮的绰号是“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前半句,是表示他的战力跟毒力,后半句,则是彰显他的行事手段和作风,唐月亮当然不会让四更活下去、然后将来有一天向他报仇的,杀死现在的敌人和将来的仇人的机会,唐月亮又怎么可能放过呢? 唐月亮狐眼精芒陡闪,看来,四更死在他的手上,已经势成定局、无可改变了! 这也是峨眉生所想要、所要看到的结果---- 女子,都是极在乎自己容貌的,江湖女子,也是女子,自然也不会例外。峨眉生很希望四更这个毁掉自己容貌的恶棍、凶手,马上死掉;但她并不希望,死更是死在自己手下的。 ----因为,四更更不想惹恼“镇西军”的“玉司马”军阀家族,在她的余生里,无休止的不断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杀人这种出力不讨好事,还是交给唐月亮好了。 可是,唐月亮还来不及向四更动手,已经有人住截住了他---- 那个人是谁? 对方的人里,谈仙已经伤重,岳飞被制于孟四海的手里,对手还有谁? 还有贾不娘。 最不起眼的贾不娘。 他没有岳飞英挺、没有四更英勇、没有谈仙英俊,他只是一个娘里娘气的青年。 可是,这个时候,贾不娘没有像以往的战斗中,选择逃避、选择自保,他勇敢的站出来了,勇敢的去直接面对,面对武林中人闻风色变的江湖暗器名家唐月亮一手谈虎色变的独门狠绝暗器---- 这,就是兄弟的情意! 这,就是朋友的力量! 伙伴战友们,不是重伤、就是被擒,贾不娘已经没有逃避的理由和逃退的后路! 他只有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拼死一战,也濒死一战! 贾不娘飞扑了过来,人未到,已怒吼道:“休伤我家兄弟!” 他抢步舍命扑向唐月亮。 一看来势,唐月亮踩看狐步,然后,他在宽肥的背里,摸出一把月亮也似的弯刀。 唐月亮的刀法,飘忽如狐,狠毒如狼,贾不娘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恐惧,但是,他并没有退缩,因为自己一方的阵营里,除了自己还有战斗力外,已经无人可战! 殿外,人影剽掠,喝斥连声,两组人,一边恶斗,一边退进了殿内---- 月光凄凉,照着大佛殿上的如来、观音、金刚、天王、力士、韦陀等诸天神像,栩栩如生,如梦似幻。 谈仙聚拢精神,定睛观看之下,“花开茶靡”花茶跟“甜到忧伤”唐水双战苏磨、“一走了之”何呵呵和梁烹炒合斗孙驴,血鸢尾独敌昆仑生,都占据了不小的上风。 四更总算见到了亲人般的呼喊道:“小尾巴,老冷呢?他敢戏耍老子,让他给老子滚出来,给我们说个明白!” 血鸢尾血衣飘飘,奋起雌威,一掌扫到招式慌乱、门户洞开的昆仑生,及时接下唐月亮的弯刀,急声道:“我们在越过‘烟水’、迎接‘康王’殿下的半途,跟布伯一行青衣杀手遭遇战,冷大叔跟布伯老疯子大战了一百多回合,两人都不知所终,我们便一直缠战到了这里……” 孟四海见对方来了援军,已方又创伤了重将,不禁心生怯意,一不留神,岳飞拼得背后硬捱一刀,挣脱而出,提枪在手,对着孟四海,就是一轮疯虎出笼也似的反攻! 唐月亮力敌贾不娘跟血鸢尾两人,眼角的余光,瞥见鼻骨碎裂、;脸上血肉模糊一片的峨眉生,正在伺机逃窜,便高声道:“大家不要乱!辰源总楼主重金聘请、援助布伯先生的四个强力外援‘四大恶人’,就要到了,只要布伯先生跟‘四大恶人’能够及时赶到,胜机,就还在我们这一方!” 血鸢尾怒笑道:“别再痴人说梦了!你们有‘廿四先生’布伯,我们何尝没有‘杀手之王’冷北城!” 唐月亮劈出一十五刀,迫退贾不娘,笑道:“那又怎样?就算冷北城跟布伯先生战力相抵,我们还有‘四大恶人’!‘四大恶人’一到,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还不都要死!” 血鸢尾连踢七腿,及时弥补住贾不娘抽身退出的空缺,也笑道:“那真是要让唐老先生失望了,或许您还不知道,我家李相爷在请出冷城主出马的同时,还请动了另外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跟冷城主一起出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行动,迎接‘康王’殿下入京主事,什么狗屁‘四大恶人’,还不够这个人,一根手指摁死的呢……” 唐月亮横劈三掌,挡住猱身而进的贾不娘,竖斩七刀逼住连环飞踢的血鸢尾,冷笑道:“臭丫头,你当我是不懂事的三岁的小娃娃那般好蒙骗的吗?!你们是否有强援暂且不说,能敌得住‘四大恶人’者,天下又有几人?” 血鸢尾哼笑道:“如果我说这个人,是我家相爷的布衣小友、‘关东’、‘大风堂’的安东野、安三爷,你还会以为本姑娘在蒙骗你吗?” 血鸢尾此言一出,唐月亮就变了脸色,也住了手。 他的同伴们,也不由得先后停了手,变了颜色。 ----一个冷北城,已经足够他们头疼了,再有一个气势如山、出手如虎的“武林第一英雄”、“江湖第一好汉”、“天下第一勇者”安东野,他们的狙杀任务,还有可能实现吗? 不知道。 与此同时,谈仙一方的人,也在思量焦虑,对方的阵营,已经有了一个人独顶二十四个一流高手的“廿四先生”布伯,如果“四大恶人”的“狼外婆”苏晚、“疯书生”楚狂、“阴阳客”檀郎跟“蛇公子”欧阳净月(参见《屠城殇》、《死神册》卷)果真也都来了,对方不啻于拥有了三十名一流的顶尖杀手,自己一方,还顶得住吗? 不清楚。 “五行寺”的和尚僧人,早在几天之前,就在四更的“造势”行动中,被谈仙等人赶下山去了,但是,满殿的神佛塑像,还都林立巍然,形态各异,令人望而敬畏。 就在这些佛像之中,左厢第二行莲台之上,第二尊“伏虎罗汉”的“眼睛”,忽然,眨动了一下! 仅一小下下! 就听右面第四行第九尊的“韦陀金刚”,轻轻的叹了口气,咳道:“东野兄,你既然已经来了,就请现身一见吧?” 殿上的所有人,陡闻泥胎塑像开口讲话,都是突然变了脸色,面无人色。 甚至佛像之中,第六行第一十七尊的“托塔天王”,都“脸色遽变”,巨大的身体,随之似乎动了一动! 就听那“伏虎罗汉”豪声道:“不光是我安东野来了,布伯先生,也早到多时了吧?” 众人大惊,便听那“托塔天王”恨声叱道:“安、东、野?!你还逞甚么强?!这本来没你‘大风堂’的什么事,好好的大当家你不做,却急巴巴的来应这场死劫?!” 这些“罗汉”、“金刚”、“天王”,当然是不会显灵开口讲话的。至少,泥雕塑像,是绝对不会张嘴说话的。 即使神佛下凡,也不会说这样江湖气的对话。 这使得大殿上的双方,都惊疑不已起来---- 冷北城、安东野、布伯,这三大巨头都化身神尊佛像在他们的身边,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们的妖术?! “韦陀金刚”体内的冷北城冷嗤道:“布伯先生,你也少在那里装‘托塔天王’了!你再怎么能装,还不过是个老疯魔而已。” 过了好一会,藏身于“托塔天王”腹中的布伯,才道:“今天这事,是我布伯跟冷北城,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你安东野,为何一定要做这挡路石、偏要横插上一脚?” 隐匿在“伏虎罗汉”塑像里面的安东野,豪笑道:“这世间凡有不平的事情,就是关我的事。” 布伯道:“你‘东北’老巢‘大风堂’,最近跟‘冷枫堡’、以及‘天罗坛’、‘一品堂’,打得不可开交,就凭朱七七和凤姐、芙蓉等一些女流之辈,已是连失重镇,你要管闲事,倒不如先回去管管你的家务事,你这‘大风堂’的大当家,怎么撇掉自家门前雪不扫,管起别人家的瓦上霜了呢?!” 安东野问道:“布伯先生,我先想请问您一件事?” 布伯冷意满脸的冷道:“问!” 第十一章 化干戈为布伯 安东野问道:“布伯先生,你可知道,当年我酒后辱骂当今的圣上、痛打高太尉高俅、大闹‘山河社’,几乎就要给斩首刑杀(参见《山河社》、《东风破》、《血河枪》等卷),怎么而今犹命在人活在?” 布伯冷笑道:“冷城主就是喜欢做这样无聊的好事。” 安东野接道:“让我告诉你,当日,是冷北城冷兄救活了我,也是李纲李相爷大人保住了我。这次,李相爷托我暗中协助北城兄保护‘康王爷’进京主持军政大计,东野自当结草衔环,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布伯狠声道:“安东野,你若一定想死,我也不介意大力的成全于你。” 冷北城喟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从一开始,你布伯先生,就对我的意图、路险、行踪,都了如指掌,处处都先我抢占先机,你该是在我的身边,收买、或是安插了耳目,是吗?” 布伯冷“哼'声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要找出这个人,也并不算什么难事吧?” 冷北城淡淡的看了远处、脸色时青时白的贾不娘一眼,淡淡的道:“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我相信我的兄弟,我也很愿意给犯了错的兄弟,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唐水、花茶扶将四更,梁烹炒、何呵呵持护着谈仙,岳飞以及血鸢尾,都顺着冷北城的目光,看向脸上阴晴不定的贾不娘,先是的狐疑、后是鄙夷、最后是憎恶,都纷纷的远离了他,距离最近的血鸢尾,更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怒骂道:“出卖兄弟,猪狗不如的东西!” 谈仙一脸的失望之色,岳飞满面的痛愤神情,四更似乎想张嘴骂些什么,可是,他受的伤,太重了、太重的,重的他,还没张嘴,就胸口一疼,呛出了两大口鲜血! 贾不娘低着头,好半天才呐呐的道:“……我的家人……都在‘青衣楼’的手上……我也是被逼的……对不起冷爷……对不起兄弟们……” 大殿上,出奇的寂静,没有人回应。 “冷爷……”贾不娘看向冷北城,冷北城向他微微一笑。 “岳飞兄弟……”贾不娘转向岳飞,岳飞背过身去,虎目流泪斩钉截铁的道:“我岳鹏举,从今而后,与你贾不娘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再没有你这个兄弟!” “小尾巴……”贾不娘看向血鸢尾,血鸢尾嫌弃的一把,将贾不娘大力的推搡开,并骂道:“滚远点,我嫌你脏!” “四更……”贾不娘望向四更,面无血色、伤重无力的四更笑笑,他已经虚脱的说不话来,他拼尽所有的力气,向贾不娘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却是因为太过没有气力,那口痰才啐出口,就毫无力道的落在了四更自己的衣襟上,情景颇是凄凉。 “谈大少……”贾不娘无助的瞅向满身是血的谈仙,谈仙声音低不可闻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来,但是,大家都能够看得分明,他那圆张的口型,分明是一个珠圆玉润的“滚”音---- 然后,贾不娘苦笑数声,就真的“滚”了---- 滚下了大佛殿,滚出了“五行寺”,再也没有回头…… 贾不娘一走,布伯就狠笑道:“冷北城,你也派了人,混在我的队伍里!不是嘛!” 冷北城淡淡地道:“可是,那却是个很没用的人,到现在为止,他任何有价值的正确情报,也没有传送给我,所有的行动步骤,完全要靠我自己的判断,我承认我下了一步很臭的棋。” 听到这话,昆仑生极不明显的微微低下了头,然后,他的头,就落在了地上,滚出老远。 布伯甚至都懒得望昆仑生一眼,他只看着自己的血掌,向冷北城道:“这个人,一味的吹捧我、奉承我,为的就是,让我不怀疑他,我早就知道他是卧底、奸细,我把他的小命留在现在,也正是要利用他来误导你!一个为了一千两银票,就可以出卖主子和组织的人,留着也确实只会污了我布伯的眼睛、损害我布伯的威名!” 安东野道:“布伯先生,东野与贵楼的总楼主辰源先生,交情非浅,我们之间,莫非一定要见生死真章不行么?” 布伯阴声道:“安东野,你既已入局,必是帮冷北城袒护‘奸王’赵构小儿,我不杀你们,等赵构小儿入了京城,大政在手,威逼‘东宫’,我家的太子爷,还有活路吗?谁教你放着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偏又大老远的,从‘关外’跑到这里来,殷勤送死!” 安东野道:“东野来此的目的,我想,布伯先生也应该很清楚。” 布伯道:“你我当然清楚,你为的是要迎接护送赵构小儿进京主政,是也不是?” 安东野点首虎目炯炯有神地道:“不错。” 布伯道:“所以,我更容不得你们活着。” 安东野道:“金人大军压境,京城危如累卵,太子恒黯弱无能,任人唯亲,军民背离,如今之大势,唯有康王爷登高振臂一挥,召集天下各路义师,勤王护国,力挽狂澜。先下,京城百官及数十万军民,对康王爷的到来,都是万众归心,翘首以待,布伯先生却要横加阻拦,逆天行事,就不怕恶有恶报吗?!” 布伯阴狠的道:“三爷,你也不用把话说的这般‘大义凛然’、‘冠冕堂皇’,你是帮助‘康王’赵构独揽朝廷军政大权,你安东野不也是要分享其功,攀龙附凤,将‘大风堂’取我们‘青衣楼’而代之。太子爷是我们‘青衣楼’的主公,谁要动他,我布伯,就先灭了谁!” 安东野劝道:“收手吧,布伯先生!‘太子系’王黼、朱勔之流的贪官污吏,弄权害民,损公肥私,一早便已弄得民意沸腾、天怒人怨、怨声载道了。我家云端大小姐,也一早想跟辰源先生联手,辅佐贤王,共同创出一番千秋大业,布伯先生,以为如何……” “你给我闭嘴!”布伯怒斥道:“我家总楼主,就是再穷困潦倒,也决不会依忖云端这个卑贱女人!她算是什么东西?!她只不过会巴结、懂奉奸相李纲,机会比辰源总楼主多,运气比我们‘青衣楼’好而已,她那些成就和资本,咱们辰源总楼主,才看不入眼呢!” 安东野道:“这话,布伯先生未免说的就太偏激了!云端大小姐能有今日不俗的地位和不凡的声名、以及不小的成就,那可不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坏;要知道,运气,只决定于个人的努力和性情。你家辰总楼主性情暗哀不明,犹豫牵扯,与你们的主子太子恒,如出一辙,‘太子系’的败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布伯先生您聪明一世,又何苦强撑于一时!” “住口!”布伯恼道:“你少来假惺惺的劝我,我家辰总楼主,天纵奇才,只是运气不够好罢了;一个平凡之人,有可能无财、也无势,甚至也无才、还无志,但是,他只要有运气,他还是可以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什么都不必要努力,最后什么都会拥有,最多是不能有大成功跟大成就,但也可一辈子,衣食无忧,儿孙托福;还有一个人,要是才华、志向、财力、家势,这一些都已经具备,什么都不缺,而且本身又很努力上进,但是,他却失去了运气,就难免处处碰壁,一无所有,一无所成。我家辰源总楼主,空有一身绝世本领和绝对才华,却时运不济,大志难伸!” 安东野道:“布伯先生,可是你也要知道,运气,这个东西,是我们人类,所不能掌握左右的,与其苦待运气,反不如主动自行去创造时运;且管有运无运、运大运小,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争取过,至少我们已为自己,争了一口运气啊!布伯先生,情不要再自拘泥封闭于个人的私心中,国家危亡多事之秋,你们‘青衣楼’何不摒除门户之见、弃暗投明、顺从民意天命,与我‘大风堂’强强联手,做一件名垂万代、名扬千古的好事大业!” 布伯冷笑道:“名扬千古?名垂万代?这还不简单,今天我布伯杀了二位跟‘奸王’赵构,也一样办得到这两点!” 安东野道:“布伯先生,做人,是应该有大志豪情,但更重要的是,要随时随地保持平稳宽松的心态,这一点,你却不如你家的总楼主辰源先生。” 布伯怪笑道:“三爷,废话就到此为止吧!你现在马上抽身离开,远离‘京师’是非,退回‘关外’,喝酒、吃肉、牧马、操娘们,你想怎么快活,就这么快活,我或可考虑饶你不死,我此行誓要取冷北城的首级、一雪当年半招之差惜败于他父冷酸灵剑下之耻、夺取‘杀手之王’这一桂冠,否则的话,我布伯就枉自隐忍空待了二十九年!” 冷北城银发飘飞,一剑随身,衣带风扬,闭目入定,冷冷的道:“你就算杀得了我,对你们的主子太子恒的危局,也是没有丝毫作用和起色的。李相爷仍可辅佐‘康王’殿下主理朝政,决不容许祸国殃民的‘太子系’官员,再冒出来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 布伯,你有一身的绝艺,就算是为主报恩尽忠,也不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冷某一向认为,胜败兴亡,其实都是过眼云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成得光荣,败得骄傲!” “冷北城,你说的这话,简直是无稽之谈!”布伯申斥道: “只要我们在人世间活看,而且活得痛快如意,那就是成功了;死后功过,又有何人评说?又与己何关?又跟人何涉?人,死了之后,两眼一闭,就是一堆枯骨腐肉,别人怎么评定论判,管他娘的!连活着遭别人指点责骂,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是死了之后的! 人活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是当权、得势、享受、威风!别的不论,你看当世之人,谈论楚霸王,大多说他勇而无谋,自招其亡,而汉高祖能容人顺势,成所必然。但是,我们再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我们不妨假想一下,如果楚相争,最终胜的是楚霸王、而输的是汉高祖,你看我们后代人,又会怎样评说议论这一段历史风云呢?比勇力,汉高祖远不及楚霸王;讲势力,楚霸王更是远胜汉高祖。说白了,楚霸王所差的,也只是运气。 其实,平心而论,就事论事,楚霸王不失为一代雄霸,后代后世那些讽嘲取笑楚霸王的书生小民,怕是连楚霸王一跟尾骨,都赶不上。想那楚霸王,吒叱风云,楚之铁骑,横扫天下,名动四海,他一十八岁起兵抗秦,三十二岁自刎‘乌江’,活得潇潇洒洒、死得轰轰烈烈,咱们后世讥讽他无才不智的予人,又凭什么这样贬底于他?!凭什么!? 楚霸王威风过、成功过、享受过、壮烈过,这些就不是这些乱嚼舌根的宵小之辈所,能企及万中之一的! 楚霸王,这般的盖世大英雎,身后尚且如此遭人诟病,我又为何还要把身前功过荣辱,交给死后后辈那些拾人牙慧、毫无建树的穷书生、酸秀才,来妄加评论!?” 安东野道:“布伯先生,你这一番言论,也太偏激了,这样下去,受害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布伯道:“自古以来,无非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以胜败论英雄。成功者,就可篡改史实、歪曲对手、粉饰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一个可悲的失败者,根本就没有了话语权,只能被迫去做‘邪恶’的一方、‘反面’的教材。 辰源总楼主着我出京,在‘五行大山’跟冷北城对耗看,‘康王’定会寻机暗中进京,整顿京里各路帮会的人马,脱离太子爷和‘青衣楼’的掌握;可是,辰源总楼主也早安排了必要的人,趁此去伏杀赵构小儿。所以,赵构那里,也绝对不会安生!” 冷北城冷道:“你口里所称的‘必要的人’,可是‘四大恶人’?” 布伯笑了,他笑道:“你很聪明,但不识时务。” 冷北城道:“布伯,我劝你,别得意的太早了,辰源先生,可以设计‘康王’殿下,你怎么就知道,李左相没有另派得力的人,潜入‘东宫’,对你的主子太子恒,另做手脚?” 布伯也不震骇,只是淡淡的道:“其实杀了太子恒,又能如何?杀得了一个太子恒,还有郓王楷(参见《血馒头》卷第三章)、还有梁王柴如歌,还有不知多少狼子野心的皇族公子王孙,只要当今皇上昏庸无道,即使杀了一个太子恒,又来十个百个比他还残暴不仁的,哪里还杀得光?我布伯匡护太子恒,因为他至少能给我所需要的富贵荣华,谁敢动他,我就杀谁!我。就凭你们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也想颠倒乾坤?!” 安东野怒道:“布伯,你少在这里逞凶卖狂!真正的英雄枭雄,都在时势末到之前,懂得养精蓄锐,充实自己,道光养晦,等待崛起。汉高祖等到四十八岁时,才找准一个时机会,斩白蛇、揭竿起义,天下一统;张子房于‘博浪沙’击秦始皇不中,隐姓埋名,苦待十年之后,才出山‘十面埋伏’定国安邦。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时势,你甘心附昏昧之主,荼毒黎民百姓,必然是天谴人伐,不得好死!” 布伯一时无言,半晌才恼道:“安东野,唇枪舌剑,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强词夺理,这些我都不及于你;但是,咱们在江湖上,争强斗狠,讲究的是手段,比较的是实力,你当真的以为,我真的杀不尽你们?” 安东野豪笑地道:“布伯,你志气太高,火气太厉,戾气太重、杀气太盛,长此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五内俱焚而死不可!” “姓安的,你少来教训本座!”布伯双眼赤红的道。 冷北城忽道:“布伯,我并不想对付你,东野兄也没这个意思。我们只希望你回去规劝辰源先生,不要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残害良善,闹得身败名裂就好。” 布伯面孔一转,好似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无奈的道:“如果你们放我走,我可以考虑劝谏辰源总楼主,不再跟随太子爷作恶,不再与‘康王’跟李相过不去。” “这样最好。”安东野欣然道:“一笑泯恩仇,总好过刀枪相见。” 布伯又一脸调皮地道:“就是,就是,古有化干戈为玉帛,今有化干戈为布伯,嘻嘻!哈哈!” 安东野大喜,和颜悦色的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我们大家都说通了,你我双方,就此都各自收兵罢如何?” 第十二章 舌辩 布伯突然一脸阴险的发出一声断喝! 这声大喝,风云色变,天地失色,使得功力稍浅的苏磨、孙驴、血鸢尾、唐水、花茶、何呵呵、梁烹炒、岳飞,全坐跌坐于地,修为较高的孟朱雀跟唐玄武两人,也盘坐于地,运功相抗! 本已负伤在先的峨眉生、谈仙、四更,都晕厥了过去。 安东野惨然变色,虎目怒睁,长发虎髯,无风自飘。 冷北城抚心冷道:“死不悔改!” 说罢,冷北城祭起了“玉阙指”,右手五指迸出,射出一道比厉剑还要锋利尖锐的白色剑气,长达五丈三尺。 安东野虎吼一声,左手五指箕张,五缕冷寒的指风,疾拂布伯身前的穴道,并叱喝道:“饶你不得!” 安东野同时施射的,正是一项不遇大敌、轻易不显露的独门绝技“裂虎爪”! 两大绝顶高手,一同扑杀布伯! 布伯突然瞪目,拧转身来,左手双指拈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冷北城的指剑寒芒,便短了一丈,而安东野五缕爪风,也在半空中,凝住不前。 安东野再度狂吼一声,咬虎齿,破豹唇,“斩岳刀”刀芒大长,抵死急斩布伯。 布伯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声喝,如同二十四个武林一流一的高手,同时发力出声,天地之间,doing给贯满了魔力,安东野的刀芒,登时寸寸碎断迸裂,所有的攻势,也被完全摧散。 布伯缕缓转向冷北城,定定的看着他道:“我已将二十四个人的力量附于我身,我已是天下无敌。” 冷北城神色淡漠,笑意里带着嘲讽,摇头道:“要想做到‘天下无敌’,又谈何容易?” 布伯“呵呵”长笑,道:“我一喝,天地变色,闻者命丧,还不是‘天下无敌’!?” 冷北城长叹道:“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 布伯忽地瞋目大叱,掌中祭起一道青光,直斩杀过来。 安东野怒吼一声,脚尖一勾一挑,抄起地上四更的大砍刀,幻起一道无光,硬吃布伯这一斩。 兵刃相交,火花飞迸! 安东野连退三步,手中刀断,满脸的灰败。 布伯还待追杀,冷北城喝住,道:“布伯,你真的要食言而肥?” 布伯“哈哈”笑道:“随机应变,笑里藏刀,虚与委蛇,扮猪吃虎,这些,可也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我若不故意示弱、假意讲和,又怎么能陈你们不备、一举喝伤你们? 今晚,要是我饶了安东野不杀,一旦他和云端会合上了,辰源总楼主贴身保护太子爷、不能分身,我孤掌难鸣,还焉有活命的机会?到了那时候,他们会放过找吗?我不但要杀你们两个,也要杀你们的主子赵构小儿。杀赵构的人,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该得手了吧?如果已经成功,你们也该上路了;如果不慎失手的话,你们今晚,更是活不了!” 这次,是岳飞怒斥道:“布伯,你好歹也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你许诺答应过的事,竟然反悔不算数,‘青衣楼’跟辰源先生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布伯“嘿嘿”的诡笑了起来,他道:“我就算出尔反尔,你们一群伤兵败将,又能把我如何?” 冷北城颇有些惋惜的道:“布伯,我听家父冷酸灵先生,曾多次提及你,你以前可不是这般无赖透顶的小人,现在变成这样子,是你心中所愿吗?” 布伯狞笑道:“别在我的面前,总提过去!人,总是会变的,对不对?当年,我家主人布青衣布先生,与你的死鬼老爹冷酸灵冷谷主,约战‘黄山’‘天都峰’,争夺‘中原五大高手’的席位,布先生与冷谷主在大战之前,都打了一个主意,派遣各自的副手,去偷袭对手、试探对方的武功,冷谷主派他的‘玉阙谷’总管‘拔萝卜,露意思’毕家锁(参见《大风旗》卷第六、七章),来刺杀布先生,结果被家主打成内伤;而我,奉命去攻击冷谷主,也落得个受创落荒的惨败下场。 有道是,‘父债子偿’,冷酸灵既然已经作古,今晚,我便不更加能放过你!” 冷北城疲倦的合上忧伤的眼睛,道:“你伤得了我吗?” 布伯一脸仇恨,一字一顿的道:“我岂止要伤你,我还要杀你呢!”话随声落,布伯长身而起,想冷北城扑杀过去! “冷爷当心!”岳飞大喝一声,挺枪截击! 可是,油滑似鬼的孟四海,他早有防备,他断臂飞袖直击岳飞。 岳飞一时闯不过去,谈仙、四更两个重伤者,一时间挣,又挣扎不起,而血鸢尾、何呵呵、唐水、花茶、梁烹炒等人,又纷纷被唐月亮、峨眉生、孙驴、苏磨逼住、缠住,情况也不容乐观。 安东野竖掌如刀,挥刀力斩! 掌刀一发,布伯已凉到了冷北城的面前,举掌欲劈。 冷北城陡地湛然睁开了双目,布伯一掌堪堪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然后狼狈的退了开去。 下去。 安东野一刀落空,见冷北城面不改色,长出了一口气。 布伯站定,忽道:“这不公平!” 冷北城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你却有二十四个人,没有什么不公平。” 布伯道:“你受了我一掌,不碍事吧?” 冷北城轻咳道:“不碍事。” 布伯居然一脸慈悲的道:“你身子骨弱,用不用暂时先疗伤休歇片刻?” 冷北城微笑道:“大可不用。” 布伯一脸焦躁的道:“那我们能开打了吧?” 冷北城道:“不能。” 布伯似乎出乎意料,一脸诧异地道:“你们人多,又占上风,为何不打?” 冷北城道:“给我一个非打不可的理由。” “什么?”布伯一脸兀笑,失声笑道:“别做作了,我和你是各为其主的敌人,打架还需要理由吗?” 冷北城道:“没有人愿意成为你的敌人,包括我冷北城在内,我也我不想做你的敌人。我只是不赞同太子恒的无作为,你这样帮他,是很不理智的。” 布伯一脸傲慢的道:“世上的成功者,大抵是聪明的;也有许多愚蠢的人,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不肯做不该做的事。我,不会!” 冷北城笑咳,问道:“你不觉着,你和我之间的敌对和相斗,就是最不该做的事情吗?” 布伯冷笑道:“你龟缩‘凉城客栈’装病呻吟已久,此番为了区区的万把两银子、重入江湖,岂不是为了支援我家太子爷的宿敌赵构小儿的吗?” “错了,”冷北城纠正道:“我支持‘康王’赵构,对付的是伤天害理、只图私利不顾国家百姓存亡安危的‘太子系’党人,并不是对付你们‘青衣楼’。” 布帛道:“但是,太子爷对我们‘青衣楼;有恩。” 冷北城冷道:“请不要明珠暗投,请你弃暗投明。” 布伯一脸阴沉的道:“何谓‘暗’?何谓‘明’?我家太子爷才是储君正统,难道让我去为赵构那犯上作乱的小儿卖命不成?” 冷北城冷道:“太子恒暗弱昏庸,不是明主,媚外讲和,亦非万民之福;‘康王’殿下英烈敢用,天下英雄归心,入朝主持抗金大计,实乃万民福祉,情布伯先生,三思而定。” 布伯一意孤行的道:“随你们口绽莲花,我也支持太子爷登基即位。” 冷北城叹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但是,你我之间,也未必就要互相残杀、不死不休!” 布伯死撑到底的道:“你姓冷的,支持与我家主子敌对的政党宗亲‘康王’势力,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就必须死。” 冷北城叹道:“可惜布伯先生,一代武学宗师,奇才旷世,神功盖世,但对世间俗恶名利,虚浮权势,却看得如此之重!” 布伯一脸沧桑的道:“我今年已经步满四十岁了,要是我只二十岁,大业未成、大名未就,不要紧,我还有时间可以浪费;如果我今年三十岁了,大是未做、大功未果,也没关系,我依旧有时间去争取。但是,现在,我已经来不及了,我不能再虚掷光阴了,我不能白来到这花花世界一趟,我要辅佐太子爷登基,我要出将入相,我要身前八面威风、身后万丈荣光!” 冷北城道:“但是,你自顾私利,不为大局,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到头来只怕是,身前恶名昭著、死后遗臭万年。” 布伯道:“我才不在乎什么臭名恶名呢,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也总比默默无闻无所事事的好,你就说历史上的暴君酷吏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管拯救苍生、还是残害黎民,他们还是掌握了天下百姓的命运,以一人之力,左右万亿人的生杀大权,这才是人生在世的第一大快事! 你们这些无知之徒,只知道唾弃太子爷割地赔款、庸碌无为,但在我看来,太子爷隐忍求全,这才是真真的大智大勇。 ‘康王’一党,只顾迎奉民意、无视古法、改革军队,却不知敌意已深,夷忿已炽,只满足得了平民百姓一时的心口痛快,却把国家的前途,推向万劫不复的危亡深渊,不知攘外必须安内,到头来,也只有把大好的国家社稷,都一股脑的赔送了进去。 李纲、龙傲骨、陈东、张所、潘凤等一党,一味的只知好大喜功,不顾民命,满口仁义,腐迂不堪,圣上把军政大权,交给这些文弱无识且庸碌肤浅的书生,整日地高谈阔论,纸上谈兵,不切实际,一味浮夸,最终还不是断送了国家社稷的前程命运。 让我支持这些赵构、李纲这些误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我还不如襄助太子。太子爷至少能识进退,善知行止。老皇帝不长进,常年不理朝政,太子爷一面投敌所好、用城池、土地、财宝、美女,稳住外敌入侵,一面发兵平息宋江、方腊、田虎、王庆等内乱,内剿外抚、远交近攻,这有什么不对? 遗臭万年、还是留芳百世,这都是成功者给后代定论的,那唐代‘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是胜利者,所以,他的哥哥太子李建成跟齐王李元吉,便由他随意污蔑为‘奸佞小人’,历史,是任当权者随心所欲打扮得小姑娘,史书,不也是有当权者一言而决吗?后世人不明就里,便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真真是可笑可悲;但若是太子李建成赢了呢?历史怕又是要改写成李世民‘图谋不轨犯上作乱’了吧? 千百年的事情,又谁也说得准、料得定的呢?谁说历史,就一定会站在你们的那一边?如果这次,我家太子爷赢了,你们的主子赵构,就是‘不顾国家安危,矫诏王命、乱中夺权,死有余辜’的孽子罪臣!” 冷北城冷道:“我是江湖人,朝廷皇族内部的纠纷争斗,与我无干;我们‘凉城客栈’,也只做生意,不问国事。但这桩生意,这镖我既然已经伸手接了,我就能扛得下来,无论李相给了多重的担子,我都必须得承担。谁要来阻挡‘康王’进京,那都是坏我的生意,也就是要做我的敌人,你想,有我在,我会让你们‘青衣楼’得逞吗?” 布伯脸色一狠,就听安东野道:“大家都是刀口舔血的武林中人,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本没有什么可非议的,但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无论布伯先生您如何的引经据典、掩过饰非,你助纣为虐、祸国殃民的嘴脸和本质,还是瞒不过天下人悠悠之耳目的! ‘太子党’的大佬‘秉笔大太监’宦官王黼为逞私欲,勾结外敌,屠杀边民;另一巨头‘东南应奉局署理少宰’朱勔媚上求荣,采办‘花石纲’,涂炭生灵,这都是人所共知,也是入神公愤的! 你说民怨外乱,都是是‘康王党’激进改革所造成的,其实正是你们‘太子系’媚外刮民、欺上瞒下而造成的。你布伯也算是一代枭雄,你为赵恒、王黼、朱勔、布青衣这些贪官污吏,卖掉大好的年化和身手,真的值得吗?” 布伯懊恼了起来,他一脸懊恼的气虎虎道:“我就是要杀了赵构小儿,你们这些伤兵败将,要挡道碍事,我就先杀了你们!” 这时侯,正当布伯就要扑杀这两个毕生的强敌之际,忽然,大佛殿百余里之外,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各传来了一声媚吟、丽叱、娇喝、冷啸的声音。 冷北城和安东野,相顾一眼,均各自有了喜色。 “‘凉城四美’?”布伯一脸狂妄的道:“这四个丫头,来得好!我先杀了你们,等她们来了,连她们也一个个杀了!” 然后,布伯就动手。 疯狂的动手,疯狂的让人感到骇怕! 冷北城突然弹了起来,他的手上,有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普通的剑,刺向疯狂骇怕的布伯。 布伯好像很畏忌冷北城那把普通平凡的剑,他正全力阻止封堵冷北城的剑势。 安东野却马上舌绽悍雷,拳轰惊雷的出手阻止封堵布伯的阻止封堵。 布伯一个人,敌住冷北城的剑和安东野的拳,他的战志越强、出手越烈,状态越疯狂! 这时,大佛殿之外,在不同的方向,又先后分别响起了一声狼嗥、一声虎吼、一声狐鸣、一声蛇泣,怪异之极! 布伯闻后,喜形于色,狂笑如雷的猖狂笑道:“‘四大恶人’,都到齐了!,今夜,我要一网打尽,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狂笑之中,他依然对着他的敌手发出疯狂而骇怕的攻势,凌厉之势,毫不稍减。 ----“四大恶人”来了! ----但是,“凉城四美”也来了! ----他们,跟她们,正在决战于“烟水”! ----“凉城四美”能够“及时的”赶到,这也让布伯心里了然,辰源在京城里所布置的“疑阵”,必已给李纲给识破了。 而且,也极有可能给攻破了! 辰源为了缓解布伯在“五行大山”的压力,针对“大风堂”云端大小姐的“图谋东宫”的声势,同时派孙财率领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等人,连夜突袭“腾讯堂”,故意造成一种“太子恒在京里的势力全面夺权”的浩大声势。 既然太子恒急于夺权,那极有可能趁此机会杀弟翻云覆雨、甚至弑父改朝换代! 事实上,太子恒也同意心腹辰源总楼主这样做。 没有太子恒的授意,辰源也未必胆敢指使手下的“青衣楼”的一干杀手,在民意汹汹之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太子恒不只是为支持布伯,才让辰源这样故布疑阵的。 太子恒的私心以为,京城现下,越乱越好,越乱对自己越有利。 太子恒身处“东宫”,且手握“禁军”重兵,一旦出了大乱子,他正好借机戒严,拒“康王”赵构于朝外! 第十三章 赴一场久违的寂寞盛宴 太子恒知道,父皇道君皇帝,虽然一味痴迷于书法、女色,荒废朝政,但圣驾的身边,仍是有安太傅、赵侯爷、和王栻哥舒一刀等一些高士贤臣,屡屡进谏;为保住自己的帝位和利益,有些刺耳的进言,官家赵佶虽然不愿意听取,但还是勉强的听进去了。 自己最忌惮的王弟、“九大王”康王赵构,即将进京、入朝主政,父皇对自己,无疑的已经开始生疑夺宠。 既然是这样,反不如索性让它大乱一番! 太子恒进行双管齐下,他一面暗中遣心腹内侍,用重利诱使金军大举南侵继续深入,让朝廷惶恐不安,一面指使“青衣楼”总楼主辰源,授意京城里道上的人物,党同伐异、威吓“京师”的安危。 这样一来,京中和朝里,自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连一向只知耽于酒色逸乐的官家,这次也慌乱了手脚,康王构关山阻隔,迟迟没有进京,老皇帝这就自然要改变之前的态度,有求于手握“京军”的“东宫”太子。 太子恒才是安邦定国、名正言顺的正统储君。 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跟能力,稳得住、平得定这等乱世。 太子恒有此私心,所以,他大力支持布伯的计策,因为这一来,京畿九城大乱,便可将“凉城四美”拖住一时,难以分身相助冷北城! 但是,现在来看,很显然的,“凉城四美”并没有给拖死在“京师”里。 左相李纲也看穿识破了太子恒的心机,官家圣旨颁下那日,李左相就知道,太子恒一定不会让“康王”赵构入朝。 “太子系”阵营的第一大高手‘廿四先生’布伯,想必会受命去截击康王构。 是以,李相也马上请“凉城四美”出京,去截击布伯。 布伯的本意,只是想要先击杀冷北城,然后乘余威,再将“凉城四美”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布伯也知道,“凉城四美”都身负神兵绝技,很难给拖得定、缠得住。所以,他已请动“四大恶人”去缠住拖定四美少女。 表面上,只有布伯等人赴“烟水”之役;事实上,“四大恶人”也都来了。 只要“凉城四美”一现身援助冷北城,布伯就以“四大恶人”截杀之! 却不料,来的竟不只是“凉城四美”! ----连安东野也早就来了! 照理推测,“四大恶人”勉强可以接下“凉城四美”这一阵,至少在短时间之内,可以暂时困住她们。 那么,面对冷北城和安东野的这一仗,却只好由自己单独来硬接了。 安东野现在有伤在身,冷北城一人,对自己,已经够不上太大的威胁;可是,布伯的心里,还是有一些的狐疑不定---- ----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冷北城怎会不将“凉城四美”留守京畿、保护李相,而是倾巢出动,来此荒山野寺跟自己的实力相捋比斗?冷北城怎么能算得如此之准!?料得这般之精?! 除非---- 除非是有人在给冷北城暗中通了风、报了信。 ----昆仑生已经被我废了,还有谁偷偷地出卖了自己? ----还胆敢背叛太子爷跟辰源总楼主? 无论怎么样,安东野已重伤,先解决了冷北城再说! 布伯期待这一战,已经很久了! 废话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两个人,都觉着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们现在,只需要动手,而不需要动口。 所以,布伯拔出了大铁椎。 就像一个“惊叹号”! 那日,布伯曾经就是以这个“惊叹号”,一连狙杀了朱四两、彩戏师、小蜻蜓等多名“大风堂”的好手。(参见《龙头棍》卷第七章) 冷北城也缓缓平端起了那支毫不起眼、平凡已极的无名之剑。 就像一个“破折号”---- ---- 这两大绝世高手、绝代杀手,一人亮出了椎,一人举起了剑,便要上演出一场惊天动地、惊神泣鬼的大搏杀! 安东野为之震动---- 在他面前的两个当世一流一的顶尖高手、超级杀手,正要浴血奋战,生死决斗---- 大佛殿外的月光,映照在冷北城与布伯二人的身上,一个像九天之上的弑神,一个如九幽之下的杀魔。 不管是神也好、是魔也罢,都比恶鬼凶煞,还可怕恐怖。 杀气凄厉,那是一种泯灭天地、惨绝人寰的凄厉杀气。 当正邪决战、黑白对决时,其决战时候的杀气,是非正非邪、不黑不白的。 没有慈悲邪恶,没有善恶对错,只有生和死。 此刻,安东野所见的,是一个疯子般的豪杰,跟一个·豪杰一般的疯子,正在决一死战、一决生死!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杀手界”也只能有一个“杀手之王”,冷北城与布伯之间,今夜,只能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椎,已在手。 剑,已发亮。 冷北城主动先动,他一动手,就是退。 疾退。 退得极疾。 冷北城只是银发的发梢,略微的扬了一扬,人已退出了一丈二尺有余。 布伯紧接着也动,他只眼睛微微的眨了一眨,人也退出了接近一丈三尺。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先选择了未战先退,保持绝对的距离,以策自身的安全。 那情形,就好像是两个人,同时遇上了什么猛鬼野兽,先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才好谋定反击。 二人各退了一丈多,相距就是两长有半。 二人在疾退的时候,膝盖不屈,肩膀不动,就己完成了后退之势,就连武林绝顶高手在步法挪移时、身体引发的的轻微征兆征,在他们疾退之际,都不曾有所稍现。 退,确实退,却不是张皇的撤退,而是一种从容勇退的姿态。 二人一旦退定,就一个撩链,举椎、抡动;便一个抖腕、拂锋、震剑。 就在这瞬息间,布伯轮转的大铁椎,突然就“消失了”。 冷北城的剑,却变成了一朵花。 剑花。 令人惊艳的剑花。 就在这一瞬间,冷北城就刺出了他的剑。 ----有风、有雪、有月,如梦、似幻,那是一种美,是凄美,令人有美绝的感觉。 风花雪月剑!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布伯在厉啸中,竟把抡圆的大铁椎,铁链一抖,甩出了一椎! 这一椎,以锐不可当、魔神莫御之势,暴射而至! 这一椎,来得突然,来得急速。 这一椎,正中冷北城的心脏。 冷北城不能避、不及躲、不可闪、不曾架,就以中椎。 然而,就在中椎的前一刻,冷北城就已然反击。 他的剑,飞刺而出。 剑很长。 但剑尖却乍然离开剑身,疾刺布伯。 这一剑,刺向布伯执椎的右手。 布伯发现了冷北城剑刺的部位,他仍是发出了他的椎。 他的最后一椎。 然后,他才全面准备招架、防守、闪躲、抵御冷北城的那一击。 他即使出全力,也不一定能抵得住、躲得过冷北城那一剑。 所以,布伯更下定了决心,即使牺性掉掉一只手臂,也要取冷北城的性命---- ----如果,能以一只手,来换取冷北城的一条命,那实在是,大划算了! ----就算要他斩断布伯两只手,只要能取冷北城之命,他也心甘情愿!! ----就算伤害自己的身体、牺牲他的生命,布伯也要灭掉、杀了冷北城!!! 但,问题是---- ----灭得掉、杀得了吗? 冷北城的剑,还没刺到布伯的执椎右手,在大约莫还有四尺左右的距离地方,就突然变成了一团雪花! 小雪! 布伯躲避不掉、抗拒不了。 但他的最后一椎,已发了出去! 疾射冷北城的心脏。 而这时候,冷北城的左掌,却以拜佛念禅之势,竖于心胸之前。 布伯那一椎,快得连空气,也好似没有惊动,但铁锥,却明明是破空而至! 那一椎! 就钉在冷北城的心口上。 但是,冷北城在心胸处,已直竖了一掌。 那一椎,就钉在他肉掌上! 然后---- 这一战,宣告结束。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招! 结束得极快。 甚至结束的颇是突兀。 只留下了任谁也想不到的残局---- 大佛殿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布伯在冷北城雪意甫起之时,就破墙飞遁,得保残命。 可是,冷北城这一剑“小雪”已伤到布伯,他虽见机飞遁的快,得保残生,也决计不会好过到哪去。 布伯临去前,还向要拦截他的安东野动手,他一共出了疾如风雨的连环三招,迫开封住了安东野所有的追杀。 布伯一面急遁,一面恨意冲天的嘶声厉喊:“冷北城……我跟你没完……我还会回来的----” 孟四海、唐月亮、峨眉生等青衣杀手,纷纷外涌---- 岳飞、血鸢尾等人,奋起欲追---- 冷北城一手抚胸,惨然倾首,一跤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这话听得好耳熟……” ………… 金行峰,山高月小。 烟水寒,眼波淼淼。 月苍凉,荒山之巅。 大地莽沉,山崖下,“烟水”急湍汹涌,奔流有声。 巅峰上,夜色中,站着人。 三男一女,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俯着身,探着首,他们在看自己脚下那孤独的影子。 崖下的烟水,这是一条寂寞的河,河的对岸,毗接“五行寺”。这四个人,远离京华闹市红尘,夜深人静时分,来赶赴一场久违的寂寞盛宴。 他们是“杀手界”,鼎鼎有名的一流一杀手,他们是接了单子来完成生意的。 他们在等。 在等候一个人。 他们接受了“青衣楼”总楼主“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十万金的重酬,千里迢迢、联袂出山、夜行昼伏、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杀意凛凛的潜行来这荒山野溪,为的就是阻截、格杀这个人! 一个命值十万金的人! 这个人,却绝对物有所值,绝对值得辰源请动他们这样去做。 ----因为,只要这个人一死,在朝野中能抗卫“太子系”的武装力量,只怕剩下的绝对不到两成。 这个人,当然就是“康王党”的党魁----“康王”赵构。 既然这四个人,在守候狙杀康王构,那么,他们也当然就是辰源所布置的奇兵---- “四大恶人”。 “狼外婆”苏晚 “疯书生”楚狂 “阴阳客”檀郎 “蛇公子”欧阳净月 ----只是,这四个人,能完成任务吗? 他们自己,也一样在担心这个问题。只要康王构踏过“烟水”,他们就一定能截得住、杀得了,但是,怕就怕康王构还未过河之前,“凉城四美”已经赶到了! “四大恶人”曾经与布伯,同时在“关东”熊东怖座下效过力(参见《死神册》卷),算是老相识,他们受布伯之命,故布疑阵。 表面之上,“狼外婆”苏晚与“疯书生”楚狂,仍留在京城,他们对左相李纲的左相府“腾讯堂”,似有所异动,以此牵制住“凉城四美”。 ----“凉城四美”若留在“京师”不动,苏晚和楚狂,也决不轻动。 冷北城绝不是一个轻易上当之人,所以,布伯与辰源计议的策略是---- 步骤一,尽可能的在“京城”各处,煽风点火,尽最大限度的,将“凉城四美”牢牢地拖死在京里,只要“康王党”那些骨干官员、接二连三的发生刺客行刺事件,甚至皇亲国戚也不妨杀他几个,冷北城必然不会将“凉城四美”调离李纲左右。 以功力杀力而论,这种刺杀文官皇亲的任务,自是交给苏晚和楚狂去做最好,加上“司礼大太监”王黼布在宫中朝内的人马的接应,妥妥的将李纲和“凉城四美”闹得顾首不顾尾,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布伯便可先行在“京师”之外的“五行大山”,堵截康王构,先行除掉这个心腹首患。 步骤二,退一步说,要是冷北城不理李纲等大臣的死活,抽调“凉城四美”出京、保住康王构,布伯也早有连环之计,只要他摸准了冷北城的行藏,届时,他合“四大恶人”之力,先行围杀冷北城,再行格杀康王构,一举两得! 步骤三,布伯先行把苏晚、楚狂假意留在“开封府”,又派檀郎、欧阳净月佯称调派去攻“腾讯堂”。事实上,“四大恶人”,早已尽布于“烟水”各处,只要布伯一声号令召唤,立即结阵,必杀“康王”赵构! 步骤四,辰源和布伯都已经算定了,冷北城和“凉城四美”,绝不可能同时离开京城,因为在他们的部署下,近日京畿九城十分不平静,李纲决然不敢冒这个险,把自己倚重嫡系人马和外聘的顶尖杀手,尽皆调离出京,光靠龙傲骨、潘凤这干文官,是很难压得住场面的。 所以,只要“凉城四美”不离开京城,布伯再加上“四大恶人”,冷北城必死无疑! 是以,辰源总楼主,自认为这次运筹帷幄,智珠在握。 布伯也自以为这回决胜千里,成竹在胸。。 然而,这时候,他们却意外的知道:“凉城四美”来了! 先行布置于此的檀郎、欧阳净月,都不禁大惊。 还好,苏晚与楚狂,已迅速会合,严阵以待。 苏晚与楚狂,他们自京城里,披星戴月、风驰电掣的赶来。 他们早已先一步,获得“青衣楼”的风声---- ----“凉城四美”沉不住气,联袂出动了! 想到他们即将伏杀“凉城四美”,一雪前耻(参见《屠城殇》、《死神册》卷),“四大恶人”都不禁为之兴奋! 他们奋亢得,甚至忽略了追究探寻,--向审慎的李纲,何以如此放心大胆的置自己与一干同僚的安危于不顾,将身边的“护身符”、“凉城四美”尽数调离职守,直赴“烟水寒”之役? 其实,冷北城在“五行大山”,如此大费周章的布置,也同样有他的苦心深意。 冷北城步步为营,一一将布伯和他的手上大将,引离京城,尤其是“四大恶人”,尽皆出城,并由此暗示李纲,可趁此机会,与“大风堂”云端大小姐一道,乱中夺权,诛杀太子恒、剪除“太子系”一干误国害民、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为康王构入朝主政,铺路搭桥,荡清一切障碍。 换一句话说,这三方的三角关系,是太子恒要利用在野在朝派系实力,灭掉对自己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王弟赵构,确保自己的“太子”之位;辰源是要利用太子恒跟康王构这场兄弟之间的龙争虎斗,来进一步巩固自己和“青衣楼”的势力;冷北城却要辰源分心于他,吸引住他手下第一大将布伯的注意力和战力,以便雇主李纲铲除政敌,肃清君侧,辅佐明主,重振朝纲,救万民于倒悬。 然而,在摸清楚冷北城的“苦心”和“深意”之后,以李纲为首的一派文官集团,连夜在集团中枢机关“腾讯堂”,召开紧急磋商密议,最终,他们却异志的表示,现在暂时没有立即扳倒除掉太子恒的意愿。 第十四章 疯狂的不是萝卜,是布伯 左相李纲,跟他聚拢在身边的“智囊团”,之所以暂时不动太子恒,其主要的原因,大致有三点: 原因之一,“太子系”在朝中的祸害,已到了病入膏肓,不可猛药清理的严重地步了。一旦强加整合清除,反而使朝廷整个官僚架构,极有可能面临全面崩溃瘫痪的危险。 朝廷积弱已深,一旦“太子系”失势或下野,取而代之的,必定是郓王楷的支持者“权力帮”、和王栻的赞助力量“高二党”、“梁王”柴如歌的集团军“富贵集团”,这些野心勃勃的王孙贵族,勾连党羽,一同向“康王”赵构施压发难,只怕全都要比太子恒,还要卑鄙无耻,更要不择手段。 在“康王”赵构未进京秉政之前,太子恒一倒台,朝廷上下,京城内外,只会乱成一锅粥,对国家社稷,对宗室黎民,全无益处。 至少,在当前,内阁六部,还有大量“太子系”的党羽,恶瘤深毒,积重难医,若淬然一刀切除,只会使朝廷这个百病缠身的“病人”,便会立即崩死。 太子恒对金人的态度,一向私通款曲,求和兔战,在朝中也受到了很多的主和派宗室、官员的大力支持,一旦下台失势,只怕金主深恐赵宋易主图强,必定加紧攻侵,然在兵无战力,仓无粮秣的情况下,金朝铁骑的猛烈进攻,宋廷只恐难以阻挡,到那时,国亡种灭之期,诚不远矣! 原因之二,即便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铲平“太子系”,“康王”车架未入京城,必由郓王楷当政。旧日,“太子系”对“郓王楷”派系的官员,一向打击、压迫、屠戮甚深,一旦“郓王”派系,经楚太后、安乐侯等宗室亲贵扶植而上,必全面反攻、全力反扑,届时,报复必炽,两派积怨更深! 而郓王楷这一干人,饱受迫害,对在朝掌权者,仇怨极深,很容易就造成逆反谋叛,导致宫廷内乱。 如果郓王楷一旦得势,再加上权相蔡京的煽掇,必把“康王”赵构跟“康王党”要员,列为敌对的打击对象,届时,以郓王楷飞扬跋扈的性情,无论忠奸良莠,皆给赶尽杀绝,更非宗庙之幸,社稷之福。 原因之三,就算太子恒身边,没有了布伯和“四大恶人”,太子恒仍是不易对付、不好应付的。朱勔、王黼各派高手保护,而辰源、布烟卿等,全都是杀手中的顶尖杀手、高手中的超级高手,有这些高官和高手拼死护卫,太子恒位高权重,决然不是想杀便杀得了、想动就动得了的。 所以,李纲跟他的同僚、门生商议,都一致认为,太子恒目前为止,虽然急于临朝掌权,还不至于到“弑父夺位、动摇国本”的地步---- ----太子恒虽然,多年来广植党羽,使官家父皇不能轻易废黜、剔除他,一些外交内政,也非“东宫”不可,但是,太子的权力,究其根本,还是来自那位沉迷花鸟工笔、美女享乐的道君皇帝。 因而,太子恒绝不会笨到,对他的父皇开刀,不到万不得已,这位性格暗弱的太子爷,还不至于做出那大逆不道的蠢事恶行。 是以,李纲婉拒了冷北城的暗示,在得到了“镇东大将军”夏侯二十一的声援、以及“镇西大将军”赵轻侯等一批军方将领的实力支持、自身和同僚的安全,得到确切保障之后,李相果断的将“凉城四美”派往“烟水”,协助冷北城,阻截布伯对康王爷的加害。 军方势力的插手,是大出辰源总楼主意料之外的,不过细想,“康王”赵构力主武力抗金,在军方、尤其在年轻将领当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各地方的镇边将帅,这时候,各派出得力的猛士,进京为“康王”造势助威,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故此,“凉城四美”把戍守“腾讯堂”的重任,移交给司马更更更(参见《百花劫》卷第六章)、冷墨(参见《杀手楼》、《将军令》卷)、诸葛太平(参见《红丝巾》卷第一章)等“镇西军”实力派高手后,暗中潜出京城,直奔“烟水”。 “凉城四美”一动,就惊动了在京城活动的苏晚和楚狂。 于是,苏晚和楚狂,也飞扑“烟水”,会集其他两名恶人、檀郎跟欧阳净月。 只是,苏晚和楚狂一行动,“凉城四美”也相继收到了风声。 “不好!”冷若芊第一个警觉道。 “‘四大恶人’尽皆出动了!”冷若霜第二个警示道。 “四恶一定是去伏击哥哥的!”冷若雅第三个警察道。 “我们姐妹马上去阻止‘四大恶人’!”冷若颜第四个警告道。 是以,“凉城四美”,也一起出动了。 出京之前,四姐妹还请托“大风堂”云端大小姐,来照看“京师”大局、照管京城大势。 于是,现在的局面和局势,就变成了---- ----冷北城要迎护“康王”赵构。 ----布伯便要截杀冷北城。 ----四大恶人又欲伏杀康王构。 ----“凉城四美”就欲阻杀“四大恶人”。 这个过程,双方首脑,事先都有过排兵布阵、周密计划,或许,两方都唯一没有算到的唯一的是,安东野的突然出现。 ----也正是安东野这一意外之局,让整件事情,出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变数。 首先,安东野为冷北城挡住了布伯的杀招,冷北城亦趁机重创了布伯;其次,安东野的出现和出手,一定程度上,也延搁了布伯下手狙杀康王构的时间。 不过,事情还没有糟糕透顶,“四大恶人”毕竟及时赶到,扼守住了康王构进京的必经之路“烟水”。 “康王”赵构和他的车马仪仗,在“烟水”彼岸,立刻受到苏晚、楚狂、檀郎、欧阳净月的威迫和遥挟,不敢涉水过河。 所幸,“凉城四美”即时发动,接下了“四大恶人”这一阵---- 苏晚月下哀声道:“看来,今夜我们难免一战。” 楚狂雾里狂声道:“我们养精蓄锐已久之士,你们千里奔波疲惫之师,这次,你们是输定了,更是死定了!” 檀郎水上妖声道:“既然你们都是输定的了,不如就放下武器认栽吧?” 欧阳净月蛇群阴声道:“如果你们跪下来求饶,说些好听的,说不准,咱们姐弟心肠一软,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冷若霜忽道:“大言不惭!” “疯书生”楚狂大怒,喝道:“狗屁!咱们放你们一马,先把好话说给你们听,你这女人,却这般不知好歹、出口伤人?!” 冷若颜媚媚地道:“你们已经三番两次,载到愚姐妹手下了,还有脸在这里大充字号、大放厥词?亏你们还是在江湖上撑得起名号的人物,却是这般的恬不知耻厚颜无耻!” “蛇公子”欧阳净月短笛戟指,怒道:“息红泪,你是不是小爷给脸、偏不要脸?!” “阴阳客”檀郎细声道:“我们本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的,是你们先来招惹我们,输了死了,就别说我们辣手摧花!” 冷若雅笑道:“要是四位今夜不幸英年早逝,也休怪我们姐妹辣手勾魂呢!” “狼外婆”苏晚泣声道:“废话少说,今晚你们撞上我们,就死定了,动手吧!” 冷若芊冷笑道:“你很急么?阴曹地府莫非有你的故交久候大驾不成?” 苏晚凄声道:“死丫头,要不是咱们三弟檀郎,也是精擅暗器,已吃定了你,老娘一定第一个来取你的小命!” 冷若霜冷冷地道:“那么,又是哪条辰源的走狗,来取我冷若霜的命?” 欧阳净月阴冷的地道:“咱们楚二哥的‘疯刀狂斧’,正好与二姑娘的‘离别钩’登对!此外,苏晚大姐的‘摄心术’,天生就是你们冷大姑娘‘读心术’的克星。至于我,向来以笛子为兵器,对你们的三姑娘‘相思刀’的盛名,一直也不怎么以为然……” 冷若雅截道:看来你还是对你父亲、无花大师的死(参见《曼陀罗》卷),耿耿于怀?” 冷若霜只道:“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在放过你们。” 欧阳净月脸色一变,手挽一翻,竹笛在手,蛇群吐信,作势汹涌,他冷笑道:“等你们应付得了我们再说吧!说不准,谁不放过谁呢?” 冷若霜皱了皱柳叶眉,突问道:“杀人,是用口齿、还是用刀斧?” “疯书生”楚狂扬了扬手中的“疯刀”“狂斧”,大声道:“自然是刀斧,你莫非等死等得不耐烦了?” “杀!”冷若霜剑刺楚狂,一剑就刺了过去。 楚狂呛然拔刀抽斧,反击冷若霜。 “狼外婆”苏晚立刻出掌挥袖,猛攻冷若霜。 冷若颜立即出手,“多情环”截住了苏晚。 可是,“蛇公子”欧阳净月已飞蛇咬噬向冷若颜。 冷若雅大呼小叫的道大叫的道:“蛇公子,你找错对像了!姐姐陪你玩两手!”两枚“相思铃”已缠绞住了欧阳净月的双腿双足。 只有,“阴阳客”檀郎,并没有动手。 因为他不敢动,也动不得。 “冰吻”轮椅之上,冷若芊一双锐利而又肃杀的好看眸子,正盯着他。 檀郎在寻找机会,他决意要先把这“残废少女”,像摔破麻袋一般甩出去,使她离他那张在江湖上传说中鬼神莫测、机关百变、杀人无数的轮椅“冰吻”! “凉城四美”与“四大恶人”,便在这“烟水”之畔,各显神通,变幻不绝,倏忽莫测地交战起来---- 月落。 乌啼。 烟水寒。 霜满天。 正当八个人,捉对的厮杀,斗得难分难解之际,这时,远处,却蓦然传来凄厉的疯魔狂嚎,直响了整座大山谷。 “四大恶人”一听,尽皆喜形于色。 “凉城四美”乍听嗥声,顿时都变了脸色。 说是迟,那时快,一条青灰色的人影,挟着扑鼻欲呕的腥风,披头散发,狂啸踏浪,急掠而至! 此人,全身都淌着血水,两眼发出野兽般的青光,凄厉疯狂的让人直感到怵目惊心。 布伯! ----布伯中了冷北城“小雪”一剑的重创,犹能活命奔逃至此,足见他的功力,已经高深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四大恶人”乍见雇主布伯蓦然出现,都是大喜过望,但是又见布伯大总管满身浴血,又不禁大惊失色。 大家都知道,布伯与冷北城在“五行寺”,龙争虎斗,一决死战。 既然布伯能活着来到这里,也就是表明,就算是他负了重伤、挂了大彩,只要冷北城没随后现身,那就是布伯赢了。 赢得人,尚且遍身是血伤重于此,败的一方,焉还有命在?! 总之,不管怎么说,“四大恶人”久战“凉城四美”不下,但是,彼此的实力,相距并不是很大,而今加上布伯,就算他遭到大创、身负重伤,只需助“四大恶人”一臂之力,“凉城四美”这一次,也都决无翻身活命的机会! 是以,布伯一到,“四大恶人”都是面色一喜,心中大定! 相反,“凉城四美”既感到眼前的危机不易渡过,更担心的是主兄冷北城的安危。 冷若霜最急,她首先疾喝道:“我家爷呢?!” 奇怪的是,布伯没有回答他,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凶残狞恶猛兽,只龇张着惨青色的尖牙,低低地嘶吼咆哮着。 冷若霜手挺“离别钩”,就要上前拼命,冷若芊忽一把扯住了她,沉声道:“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有古怪!”冷若颜向冷若雅点了点头,两人的视线落在形同疯魔的布伯身上---- 布伯两颗血红色的兽睛,仿佛也在盯视着“凉城四美”,但神情和神态,却极度的疯狂。 忽然,布伯突然做了一件事---- ----突然发动了他狂风暴雨、排山倒海似的袭击。 可是,布伯的袭击,如同神魔降世,无可匹御,但却不是攻向“凉城四美”---- ----而是全力猛击迎向自己的“四大恶人”! ----他的战友们! 这个时候,最靠近布伯身边的两名恶人、一个是欧阳净月,一是楚狂。 布伯左拳重重擂在欧阳净月的头上,欧阳净月万万想不到自己的雇主,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猝不及防之下,连手里的毒蛇,都不及施放,便哀呼半声,头骨碎裂而亡。 与此同时,布伯的右爪,也狠狠地拍在楚狂的胸口上! “喀喀勒勒”一阵脆耳连响,楚狂被破膛开肚,胸骨和肋骨都连给抓断了七、八根! 楚狂跟欧阳净月,原本在前一刻,还是好端端的武林一流高手、江湖超级杀手,但在后一刹那,就已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变成了两个死人! 这一急剧变化,突然发生,谁都没料到,也都傻了眼。 望着布伯凄厉可怖的样子,冷若颜极快的捕捉到了对方一丝丝的心念,她马上向惊愕莫已的姐妹们沉声警示道:“大家小心,这个人走火入魔,已经疯了!” 剩下的两大恶人,一时都惊住了。 檀郎尖声大叫:“布伯先生,您----” 他和大姐苏晚,都想不通一件事---- ----布伯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伴、战友楚狂和欧阳净月呢? ----莫非是楚狂和欧阳净月,早已对辰源总楼主跟太子爷心生异志,阴谋叛变不成?!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惊魂未定之际,布伯的疯狂举动,并没有就此停歇---- 布伯又开始了他的疯魔临世式的疯狂袭击。 这一次,布伯扑杀的目标,是檀郎。 布伯却为何又要杀檀郎?! 檀郎与冷若芊的长期对峙,已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体力和战力,他又如何能抵受布伯的全力猛袭狠击? 檀郎马上飞逃! 他的轻功,一向很高,就是名列当今武林十大轻功高手之数,也不为过。 可是,檀郎双足一点,才飞身而起,就被疯狂的布伯,一把死死地抱住,一抱之下,檀郎马上就变成了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恶名满天下的“四大恶人”,顿时又少一个。 只剩下苏晚。 “四大恶人”中的大姐大苏晚。 苏晚惊叱道:“布伯,你疯了吗?!” 布伯立即转向他,目露凶光,还用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品了品自己兽唇边的鲜血。 “狼外婆”苏晚心头忽地一寒,她不由自主地在后退缩---- 苏晚看定布伯来势,一面急退,一面挥袖,挡在自己的胸前。 “啪”的一声,书给射穿了一个大洞。 布屑乱飞。 苏晚的人,也像布屑一般飞了出去,至少,她已避开了布伯的致命疯狂一击。 布伯狂怒,再扑! 苏晚不甘引颈就戮,她反守为攻,一掌切向布伯的心窝。 布伯稍抬右手,双指一弹,已弹开了苏晚的掌锋。 苏晚恶性激发,不退反进,又一掌切向布伯的咽喉。 这一掌,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但已使得比第一掌更快、更恶! 第十五章 放下你手中的鸡腿 布伯一侧身,已闪过苏晚的第二掌。 苏晚求活心切,再踏上一步,又攻出一掌。 这一掌之厉、之利、之力,更要远胜于第二掌。 布伯双目尽赤,狂态暴露,他用手随意一拨,竟荡开苏晚的掌势。 苏晚的额头,已冒出汗珠,她飞出一掌! 这一掌,又比第三掌,更狠、更准、更稳! 布伯急退一步,险险让过掌风。 苏晚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再击一掌。 这一掌,比第四掌更毒、更绝、更哀! 布伯大喝一声,双臂陡然一合,挟住了苏晚的掌势。 苏晚怪叫一声,道:“冷家姑娘,十万酬金分你们一半,快来救我!”她嘴里呼救,手里可也不闲着,立即挣脱布伯的两臂禁锢,奋力自救。 ----就算“凉城四美”不为了江湖道义救我,但是,至少也会因为自保,而奋身出手,合力格杀布伯这个老疯魔。 苏晚心里这样想,所以,她才敢跟布伯对抗,才会主动抢攻。 布伯杀了楚狂、欧阳净月、檀郎三恶之后,也不打话,反身就已找上了苏晚。 苏晚哀鸣一声,道:“布伯,你别逼我!” 就在刚才,苏晚见布伯一现身,就双手并举,一道格杀了楚狂跟欧阳净月,当时,苏晚还不能确定,布伯是因为什么要杀这两位拜弟的? ----是因为楚狂、欧阳净月两人叛变了太子爷和辰源总楼主? ----还是二弟和四弟,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惹恼激怒了布伯大总管? ----抑或是,布伯先生精神错乱、走火入魔,真的疯掉了?! 苏晚一时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布伯又一下子下了毒手,杀了檀郎,苏晚再不犹豫,她一面大喊帮手救命,师父疯了,一面发掌抢攻。 苏晚连发六掌,已是强弩之末,如果这时不是有人及时助她,她就死定了。 及时助她、救她、帮他对抗布伯的,是冷若颜。 既然是“凉城四美”之首的大姐冷若颜出手了,其她三位美少女杀手,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下,场面就变成了“凉城四美”连同苏皖,一同恶斗苦战布伯。 冷若颜替苏晚接下了布伯疯狂的攻击,苏晚在生死关头,犹不忘道:“谢谢你们,苏晚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 冷若颜“多情环”飞旋,媚笑道:“五万金不是小数目,愚姐妹也乐得捞上一笔!” 冷若霜却一面出“离别钩”,一面发问道:“这个老疯子怎么连自己人都杀?莫非真是疯了不成?!” 冷若雅挥刀急斩,笑道:“布伯重伤,他精神世界里的二十四个人格和分身,已经不收主体控制,他已经完全、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杀人疯魔!” 布伯脸色发狂,招式发疯,披头散发,一声不吭的猛攻苏晚。 苏晚大骇欲死---- 与此同时,“凉城四美”也出尽了浑身的解数,施遍了全身的招数,来支援、帮助、解救命垂一线的苏晚! 冷若芊一拍“冰吻”轮椅扶手,至少发出了一十七道暗器。 冷若霜钩剑连挥,至少刺出了二十九剑。 冷若雅与布伯硬拼了一掌,退开了五步,但一双紫色小蛮靴的鞋底,还深深的嵌入原先所立足之地。 冷若颜趁机一飞而起,将苏晚拉离布伯的杀势。 然后,五名女子,再联手反击、反攻、反扑! “凉城四美”跟苏晚五人同心求存,杀势也着实非同一般,布伯应付得也颇觉吃力,再加上他太分心于冷北城追杀赶到,更是无心恋战! 一个“狼外婆”苏晚,就已经相当的麻烦了,何况跟前还有“凉城四美”,还有即将杀到的冷北城! 所以,布伯别无选择,他在对苏晚发出可怕的一击之后,在冷北城赶到之前,迅速、急速的撤走。 是年,川中“唐家堡”、“抱残公子”唐云著《凉城史记》之“烟水寒”篇,有明确记载: 该役,代表“康王党”的“凉城客栈”杀手集团险胜,支持“太子系”的“青衣楼”杀手集团完败。 左相李纲所部,共计出动了安东野、谈仙、血鸢尾、贾不娘、岳飞、唐水、花茶、何呵呵、梁烹炒等人。 九人中,就属四更和谈仙负伤最重,安东野伤得也不轻,岳飞、梁烹炒也都挂了彩,贾不娘出卖队友,无颜归队,下落不明。 伤亡最重的,则是辰源“青衣楼”所部---- 布伯带出去的部队人马,或明或暗、有先有后,其中主要的高手,包括了“狼外婆”苏晚、“疯书生”楚狂、“阴阳客”檀郎、“蛇公子”欧阳净月、“朱雀长老”孟四海、“玄武长老”唐月亮、云桥、圆河、苏磨、孙驴、峨眉生、昆仑生等一十二人。 可是,一战下来,昆仑生、圆河、云桥都死了,而楚狂、檀郎、欧阳净月等,却尽为走火入魔的布伯所误杀。 布伯自己,也身负重创,疯狂入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总之,辰源这一派系,可谓是“损失惨重”,也是“元气大伤”。 若颜、若霜、若雅、若芊,“凉城四美”无一折损,冷北城却受了不轻的创伤。 相较之下,布伯负受创更重。 布伯他一回到“青衣楼”,趁着神智清醒的当口儿,马上大张旗鼓、雷厉风行的召集了辰源总楼主给他调度的一众“青衣楼”杀手: 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还有“烟水寒”一役里,幸能保命的唐月亮、孟四海、苏磨、孙驴,遭到破相毁容、面纱遮面的峨眉生,以及“东南王”朱勔派来的高手外援汪木生、赵泗和“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竟要趁“康王”赵构未入京之际,一鼓作气,歼灭京城道上、在朝在野和太子爷对抗的各方实力! 这一道命令,几乎让“汴京城”的江湖黑白两道,同时爆发了大混战! 为求自保,为了生存,“京师”道上的各路人马,无不秣马厉兵,招兵买马,各拥山头,各自为战,大家伙儿都很紧张,全部各向强者靠拢依附,谁都不想自己不幸成为这次朝廷大洗牌之下的受害者。 为给消灭的对象。 就这在这一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京城乱局里,有心人发觉了一段鲜为人所留意的消息---- “康王”赵构,带同秦桧、宗颖等文武随员,取道“火行峰”,在悄然进入“京师”南路途中,遇上了一名蓄有胡须的的老太监和一位翩翩少年王孙公子,之后,康王构上陈称病,率队南返,就再也没有“康王”入朝秉政的消息了。 然而,当“凉城四美”将京城各路实力大整合与大对决的紧张布局,相告于“风雨飘香楼”里静养的冷北城,井提出各种部署、防范、联合和袭击的应对策略时,冷北城第一句话,就道: “我们暂时什么都不需要动。” 冷若霜冷冷的道:“不动,我们就会被动挨打!” 冷北城咳道:“你们所看到的,都是有人故意布下的假像。” 冷若颜媚媚的道:“爷凭什么认为,是有人故布疑阵?” 冷北城再咳道:“京城里的实力,的确要面临一场大整合,而武林中的势力,也的确产生一场大对决,但是2,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正邪之间大整合的时机,还没有到。” 冷若雅憨憨的道:“丫头不懂。” 冷北城又咳道:“根据以往的情况,京城武林势力重新整合或是对决,主要原因,无非有下面几个: 一、新兴势力要与守旧势力对抗。 守旧势力逐渐老化风化,但又不允可新起的后秀力量取而代之,故此,新旧两种势力,必须进行生存的对决;在这种对抗中,自然必有新的势力,抬头冒尖,不管是来自新兴、还是旧有的集团和派系。 二、政治上的大环境和大气候的变更。 金人窥伺我们南朝日久,长年以来,不遗余力、千方百计的颠覆朝廷;此外,朝中大佬,主战、主和、主降的三派官员,始终力始终实力对垒互磕,原有的老场面压不住,新的局面,必定应运而生。 三、沉寂多年的武林能人江湖奇才辈出。 这些能人奇才,生逢太平之时,自然不甘雌伏,强者自有强者争胜。旧年,‘权力帮’、‘大风堂’、‘青衣楼’能三分京城天下、打下锦绣江山,便都是抱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雄心壮志,但而今,‘富贵集团’和‘高二党’纷纷异军突起,照样有新兴势力战出来向他们的权威发起挑战和冲击。 以目前来看,京城还不具备这三个大整合的要素中的任何一条,即便有边边角角的小打小闹,也绝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冷若芊清清的道:“这大整合或许时机未到,但是,帮会之间的大对决,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吧?” “也不尽然。”冷北城再咳道:“因为金人南侵的主将阵容,还没有太大的变动,他们孤军深入,远离后方基地的供给,后勤保障不继,阵线拉得太长,只能是鞭长莫及,所以,他们只能是暂作侵扰劫掠,而未有足够的实力,全面发动‘中原’战争。 ‘小梁王’柴如歌,也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才约同童贯大公公,联袂出京,在‘康王’赵构的入朝途中,论以时局、晓以利害,成功的劝服赵构收起代兄主政的野心,诈病南归,保存实力,静观时局之变化。 既然‘康王’不愿涉险、也没有打算搅京城朝野这一滩浑水,回到他的封地‘金陵’,继续做他的‘土皇帝’去,‘京师’朝野的局面,就算仍是照旧有太子把持,这个时候,谁再冒出来生事,岂不是要直接跟朝廷做对?” 冷若雅娇憨的笑道:“可是,近些时日,在京里,的确有多个帮会,各自召集兵马,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眼看着就是在酝酿、发酵一场大厮杀大火拼哩。” 冷北城连咳道:“那想必是先自‘青衣楼’里传出来的消息吧?” 冷若霜略一沉吟,即道:“‘京师’一路的武林人物和江湖人马,确是‘东南王府’高手侍卫汪木生和赵泗(参见《欢喜佛》卷)急驰进京,先引起骚动不安的。” 冷若雅道:“此外,‘中原镖局’的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参见《试剑庄》卷第一章、《红丝巾》卷第一章),也适时公开摆明他旗下的一十三家镖局人马,完全脱离‘大风镖局’的阵营,投靠在‘太子系’集团,导致镖行各路人马原先平衡的势力,重行被打乱重洗。” 冷若颜道:“目前,‘权力帮’的老蔡和小蔡,陷于严重的内斗中;‘大风堂’自元气尚未恢复、自身须重新整合;‘高二党’的党魁首领们,仍猜疑不定;‘富贵集团’那一老一少劝退‘康王’后,便暂时按兵不动。这些日子,数场在京城里实力的较量,都是‘青衣楼’中的高手触发与铲平的。” 冷若芊道:“所以说,哥哥推测得极对,京城的一切战端,确系都源自‘青衣楼’。” 冷北城大咳道:“换一句话说,是布伯在整合专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冷若霜不解的问道:“可是,布伯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明火执仗大张旗鼓大刀阔斧的去做?” 冷北城巨咳道:“因为,他在造势。” 冷若霜即问道:“他在造什么势?” 冷北城忍咳道:“他在造强者的声势和气势。” 冷若霜挑眉道:“布伯不是伤得很严重、疯得很离谱吗?” 冷北城干咳道:“正是因为他布伯得的确是很重、疯得离谱,所以,他才要频繁的紧锣密鼓、调兵遣将,造成一种他很强大很难惹的气势和声势。 难道你们都忘了?上回,布伯要出击截杀康王爷之前,也是声东击西、虚张声势,大有为太子恒谋朝篡位、改朝换代的架势,目的便是要我们兄妹滞留在京中,不敢出城,无法迎护康王爷。” 冷若雅憨声道:“但是,这一回布伯如此张牙舞爪的,又有什么用意?” 冷北城目注四姐妹,道:“你们遇到事情和问题,要勇于思考、也勤于思考,你们分别且说说自己的想法和看法看。” 冷若芊见哥哥第一个看向自己,便道:“依芊儿所见,布伯重伤未愈、疯病正急,此时恰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此人向受辰源总楼主的重用,位置几近于‘东宫’第一总教头,也等于是‘太子系’第一高手,他的成就和地位,已不知要羡煞死了多少江湖中人,他却犹不知足。 布伯最知道一旦自己负伤染病,加上手上杀手伤亡惨重,薄情寡义的太子恒,必擢用其他的能人异士来取代他的‘青衣楼’大总管位置,而近日来,太子恒对童贯、柴如歌等又颇为倚重,辰源、布烟卿派系的实力,也日渐扩张,这些都不由得不促使布伯先招贤请将,拥兵自保、转守为攻,好让太子恒不致于撤换他,一面也巩固加强自己的势力,使其它的派系,不敢在他在他太岁头上动土、打他的鬼主意。” 冷北城道:“四丫头所说这点,确实如此,尤其近日上,柴如歌与童贯在‘火行峰’迎截‘康王’赵构率同宗颖等猛将好手人京,兵不血刃,谈笑之间,就劝退了康王构,解决了太子恒日夜忧心的头等大事;反观布伯的‘烟水寒’之战,损兵折将、大败亏输,相形之下,太子恒也确有意使拉拢‘富贵集团’,推柴如歌取代布伯、掌握京城武林势力的苗头。 这些都是太子恒惯用的招数、常行的勾当,一如当年,布青衣一旦身亡,太子恒就把扶植方向目标转移到辰源的身上;辰源一旦失势,太子恒立即大力培植重用楚羽;楚羽一旦伏诛,太子恒又将替他管理江湖人士、打理武林事物江湖事物的大权,移交给布伯;现在,布伯一旦露出弱项,太子恒势必会走马换将、废黜布伯。 大妞儿,你的看法呢?” 冷若颜手托香腮,道:“布伯以‘强者’的姿势示人,很明显的,他是要震慑助我们,表明他没有伤,或病得不重,使包括我们‘凉城客栈’在内的敌仇势力,不敢对他有所轻举妄动;所以,相反的,他越是虚张声势,越反而证明了他伤重病危,所以故作姿态,掩人耳目。” 冷北城转视冷若雅,询问道:“三丫头,放下你手里的鸡腿,说说你的意见?” 冷若雅恋恋不舍的放下油腻腻的鸡腿,歪着头,想了想,才勉强的答道:“布伯是要此以扩张他的实力,要让太子恒名正言顺的放权给他,并取代辰源总楼主的位置,所以,老伯伯先得要捣乱京里的武林派系秩序、打乱城中的江湖帮会局面。” 第十六章 我不杀布伯,布伯却因你而死! 冷北城道:“嗯,布伯的意愿就是让太子恒明白,连辰源和柴如歌都收拾不了的京城乱局,只有他布伯能操控驾驭,没有他是万万不行的;等布伯一旦伤好病愈、巩固住了自己的位置,说不好,就会连柴如歌、辰源的势力,一并解决清除,再上一层楼,二妞儿,你说呢?” 冷若霜道:“妞儿认为,布伯正在寻觅招拢他的旧部弟子,还有鹰犬爪牙,以及一切肯为他卖命效力的散兵游勇。总之一句话,他是在脱离辰源的体系、积极建立独隶属于自己的班底。” 冷北城似有所思,还未开口,忽然楼下有人唤他:“冷爷!” 唤他的人,在楼下,在车上。 车上、车下,有很多人,很多大有来头的名人、大人、能人、高人。 楼里楼外的嫖客、姑娘、老鸨、龟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名人、大人、能人、高人,不由得纷纷给吓疯、吓傻、吓坏、吓尿了。 来的人中,车前开道引路的是“禁军”猛将、“五枪骑”:“霸王枪”项拾羽、“涯角枪”赵乘龙、“芦叶枪”杨小昭、“梅花枪”霍无病、“裂马枪”李承吉。 另外,车厢左右,还有“五大堂主”: “一贯堂”堂主“气贯长虹”公孙衣冠; “两生堂”堂主“双响炮”雷双响; “三才堂”堂主“三才道人”唐三彩; “四书堂”堂主“书到用时当柴烧”温四书; “五毒堂”堂主“五毒尊者”欧阳常。 此外,还有形貌各异的番将、喇嘛,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契丹”猛将萧北熊跟“党项”活佛八思巴。 这些人,扈行在豪车的前后左右、上下高低周围,显然都在充任“保镖”的角色。 掌辔驾车的是“杀人作坊”的伞僧,至于太阳公公、月亮姐姐、星小弟这样的一流杀手,则只不过是掀帘、扶轿、牵马的末流角色。 车内,五个人,四女一男。 四女是“四大侍妾”风骚骚、黎笑笑、童娇娇、哥舒苗苗,给四名环肥燕瘦的美姬围在中心的宠儿,面如冠玉,貌似桃花,神容稚嫩,举手投足,尽显一派王家贵气。 ----原来是他! 难怪“五大枪骑”、“两族高手”、“五大堂主”、“四大杀手”、“四大侍妾”,全都成了仆从婢妾! 是以,冷北城也回礼,叫了一声:“小柴王爷。” ----来者,正是一向被人号称为“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世宗之后、“富贵集团”少东、“小梁王”柴如歌! 就是这位小柴王爷,天下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争相为之卖命效死、也不知有多少美妇娇娃争逐向他投怀送抱、更不知有多少权贵豪强渴求见上他一面引为无上光荣。 柴如歌仰头,招手道:“听公孙大哥和雷师傅讲,前些阵子,冷爷一直在找小王切磋武艺?” 冷北城微笑摇头,咳道:“可惜柴小王爷来的很不是时候,我受了伤,三丫头说我需要静养、不能动武。” 柴如歌依旧仰着面,斯斯文文的道:“布伯受的伤,比你还重十倍,小王有确切的消息证明,布伯现在时而清楚、时而迷糊,已到了半是疯痴半是癫狂的状态,这是除掉他的大好机会,如果冷城主有这个意愿的话,小王很愿意成全这件好事……” 楼上的冷北城笑了,他笑咳道:“我不杀布伯,布伯却为你而死;就算我放过布伯,你柴小王爷,也一定不会放他一马的!” 柴如歌好看的笑道:“是么?” 冷北城咳道:“其实你们‘富贵集团’,比我们‘凉城客栈’,更急切需要除掉布伯。” 楼下车内的柴如歌不动声色,笑着反问道:“有什么理由吗?” 冷北城咳道:“因为一直以来,你们‘富贵集团’,都想取代掉‘青衣楼’在京城里的武装实力,你小柴王爷,更想要有朝一日,在江湖势力上,足以与太子恒相抗衡,那就得先除去太子恒身边的第一高手布伯。” 柴如歌收回半张面,车帘也垂了下来。 车轿外的数十个高手,全都盯着楼头的冷北城,他们似乎只等一声号令,就冲上楼去,把冲撞主子的冷北城,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他们这些人中,有不少的人,已跟冷北城有过交战和交手。 诸如公孙衣冠,就曾主动登门决斗、被冷北城打一个七残八伤。(参见《读心术》卷第一章) 冷北城知道,能有资格站到柴如歌身边的,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同样的,柴如歌身边这些一等一高手,也深知冷北城是一等一的劲敌。 何况,冷北城的身边,还有当今江湖上,身价最高的四个美少女杀手----“凉城四美”。 所以,他们都如临大敌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不过,冷北城再艺高、“凉城四美”再胆大,面对“富贵集团”这一十六名高手,还有车厢之内的柴如歌,也都自知一旦对决,已难有胜算,恐无生机。 良久之后,帘布深掩的车厢内,传出了一个尖细如妇人的声音,道:“冷城主言之有理。” 这当然不是柴如歌所发出的声音,冷北城闻听,也毫不惊讶,只道:“枢相果然在也在。” 车厢内的那人道:“咱家童贯,本就是先帝爷身边一个端茶倒水、跑腿传话的奴才,当今圣上怜悯我,给了‘枢密使’的差事,咱家也就是挂了个名号,可不敢自居什么‘枢相’,冷城主赏脸,叫我一声别字‘道夫’,就可了。” 冷北城咳道:“童公公手握虎符,国之戎帅,草民安敢造次?” “冷城主客谦了!”车内的童贯哑笑道:“请恕咱家贱躯染疾,难敌风寒受寒,不能出车外,瞻拜冷城主的风仪。” 冷北城回礼道:“童大公公这么重的话,北城怎担当得起?说起来,要对付布伯这样的绝顶高手,在京里,怕只有两个人可以胜任,一位是蔡太师,另一位当然就是童公公您了。” 童贯“嘿”声笑道:“那是因为蔡元长狡似狐狼,而咱家也是老谋深算吧?不过,咱家身边的柴小王爷,才是京城第一高手,请冷城主万勿小觑了。” “柴小王爷人中龙风,北城自是早有所闻。”冷北城道:“不过眼下,太子恒对布伯还算倚重,布伯他本身也有的一定的人手和资源,要想从根本上除掉这个疯子,我没你们不行、你没我们,也不行!” 童贯如愿的笑道:“冷城主果然是一个明白人,杀布伯,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工作,前面琐碎繁杂的事情,交给我们‘富贵集团’来做,后面一击而杀的事情,就看你们‘凉城客栈’的了!” 冷北城举起手中就被,颔首会意,与轿中怀拥美人、手端美酒的一老一少,相对一饮而尽。 …… 事不宜迟。 柴如歌毕竟是一个少年人,他饮完这杯葡萄美酒,就立刻展开工作。 他先召来了一个人。 并且将她召到了自己的龙床上,翻云覆雨覆雨翻云。 这个人,是“青衣楼”的峨眉生。 峨眉生近来,很不得志,也不开心。 这个天生媚骨的年轻女道姑,虽然出身低微、武功低能,但是野心极大,她一向是一个“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好手。 她在楚羽得势时,伙同情夫峨眉生,杀害同伴少林生和武当生、出卖辰源;楚羽事败身亡,她又向楼子里资格最老、辈份最高的元老布伯,暗送秋波、投怀送抱,幸免一死;然而,“烟水寒”一役,她容貌被毁,失去了美丽的资本,在楼子里,更是备受冷落。 所以,峨眉生感觉自己,很委屈,很悲愤,很不甘心。 待“小梁王”柴如歌召见、临幸了峨眉生,她知道,自己翻身上位、一雪前耻、大富大贵的机会,终于到了! ----柴小王爷近日极受太子爷的器重,又是当今圣上恩宠的红人,在京的诸王,也是争相赐宴拉拢,现下召见宠幸自己,正是自己表现用命之时。 柴如歌日后是对峨眉生这么说的:“近些天,爷听说你给辰源总楼主雪藏,又受布伯先生冷落,如果没有扭转乾坤的大功劳、表现,恐怕你就连眼下这‘第八十七分楼’分楼主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呢!” 身下胯间的峨眉生一听,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她想:“柴小王爷结交的,都是当朝的宗室权贵,跟官家、蔡太师、李相、童公公、高太尉、阎刑总、辰总楼主、布总管等这些大人物,都过从甚密,而今他这般说辞,莫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利于我的风声?” 峨眉生连忙爬起来,跪下去,口称:“爷救我!” 柴如歌骑上她,笑问道:“你想不想翻身上位?” 峨眉生苦苦哀求道:“爷教我……” “爷送你一个该是大功于你,”柴如歌邪笑道:“我收到消息,最近有‘梁山伯’的余孽,要谋刺太子……” “啊?!”峨眉生叫了一声,不只是出于下处的疼痛,还是来源于消息的震惊! 柴如歌漫声道:“到时候,我自会设法将刺客制服,你就上前一刀把他做了,到时只道是布伯总管差你来的,这样,太子爷既感谢你出手杀敌之恩,布伯先生也会承谢你让功之情,这样一来,太子爷、布伯先生,都会重加提擢嘉赏于你了……” 峨眉生见有这样天大的好事,从天而降,对方身上这邪魅男子,简直是感动感激感怀得五体贴地,只忙不迭的一叠声问如何报答如此“大恩大德”,柴如歌在她体内流下、留下一些液体后,歪下身来,只邪邪地道:“你已经报答过本王了……” …… 峨眉生刚一出“梁王府”后门,柴如歌立即放出风声,说是太子恒一手培植的一名做了“凉州”知府二品大官的门客海上花(参见《终南晚》卷),暗中投靠郓王楷,有意要谋杀太子夺权。 这个消息,极为“巧妙”的透过峨眉生,传到养病疗伤的布伯耳中。 布伯得悉太子恒正要召见进京述职的“凉州知府”海上花,参加皇孙周岁的家宴,于是,他立即通知太子恒,要他提防小心海上花。 太子恒闻罢,勃然大怒,立即逮捕海上花,收入大牢,着“刑部侍郎”阎罗爷,封收家资,严刑拷问,阎罗爷趁机大兴冤狱,诛连甚深,折腾了小半个月,却没有查出半点真凭实据,最后,也不得不不了了之了。 时隔不久,童贯又放出风声,说是和王栻有意邀请太子恒到他府中夜宴,并在酒宴中派人行刺,有意篡取“太子”之位。 很不巧的,又是峨眉生探知、转告了这个重大的消息,布伯马上向“东宫”飞报示警。 太子恒对此,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三十多个兄弟中,他向与“和王”赵栻最是要好,可谓是“同气连枝”、“互为表里”,和王栻若杀了他,上面还有康王构、郓王楷等一大群狼哥虎兄,既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太子,恐怕还会因此牵连失势,他的做法,简直毫无益处! 尽管话虽如此,太子恒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安全想法,依旧轻车简从赴约,但暗中却派辰源“青衣楼”高手尽出,暗中小心防范,结果是夜宴宾主尽欢,什么意外的事情,都未发生,劳师动众,虚惊一场! 通过上面的两件事,太子恒开始对布伯的进言,产生怀疑,对他的忠心,也同时逐渐起疑。 在前期工作铺垫的差不多时,柴如歌以为自己庆生为由,邀请了太子恒、小宝哥等一众王孙公子,京城纨绔,过府参加自己的“寿宴”。 布伯正在养病疗伤期间,所以扈行太子爷王驾的重任,就落在辰源以及孙财等一干“青衣楼”高手的肩上,峨眉生自然也是众多护驾高手的其中之一。 结果,就在酒席盛宴之上,王府骑卫“梅花枪”霍无病突然发难,一枪刺向已有了三分醉意的太子恒。 如果那一枪,真能刺杀太子恒,两宋的历史,就会被改写! 但是,霍无病这一枪,几乎真的是要了太子恒的性命---- ----要不是有“泪湿青衫,九现神龙”辰源。 辰源倏然自太子恒座后转出,面向霍无病,两掌一合,一下子,就夹住了堪堪扎进太子恒胸口的“梅花枪”锋锐枪尖! 他竟以肉掌,奋不顾身的接下了这一枪! 霍无病一枪未功,夺之不回,抽之不动,辰源的两掌,同时溢出血来! 突然,太子恒背后的布烟卿和孙财,都蓦然动了一动,挡在了太子恒的面前。 ----自从太子恒的最高战力“四大恶人”三死一叛之后,布烟卿跟孙财,就被辰源寸步不移的安排在太子恒身边,衣不解带,贴身保护。 太子恒也接着动了。 他双手一拗,居然拗断了刺到他胸口的“梅花枪”枪尖。 大家正在惊叹之余,太子恒忽掷枪大呼:“众卿护驾!”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已变了脸色,情急逞一时之勇力折断枪尖之后,牵动伤口,摇摇欲坠。 布烟卿跟孙财急忙为太子爷检查伤口,敷药止血。 霍无病夺枪不成,弃枪就逃---- 但是,至少已有七名青衣杀手挡住了他。 他们都是“青衣楼”的精英、楚翘、干部、招牌、楼魂、中坚、希望:苏磨、孙驴、客林顿、敖巴马、布十、席拉里、秋刀鱼。 有这些人在,谁也再伤不到太子恒毫发。 身为主人的柴如歌,还一把抓住了凶手刺客霍无病,更大声的吃问道:“说!是谁派你来卧底本王府中、刺杀太子殿下的?!快从实早招来!” 在柴如歌的手上,这霍无病,好似连抵抗的能力,也消失了。 太子恒这才走出座位,在众多高手、杀手的持护、保护之下,气急败坏的喝道:“是何人派你来行刺本太子的!?交出幕后主谋,本太子担保你不死!” 这时,混乱中,有些王府侍卫,“有心的”为坚守在外厅的峨眉生,让开一条路来---- 霍无病态度嚣横,她半点也没将太子恒放在眼里,她清叱道:“你这祸国秧民的废王,我家布……” 她的话,戛然而止,就没有了下文! 因为柴如歌适时的向“及时”出现的峨眉生,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峨眉生喜从天降,当头刀落! 霍无病双手被柴如歌紧紧地制住,她避不开那一刀,只能是人头滚落。 一刀割下“凶手”首级的峨眉生,并未留意到四外诸多怪异的眼神,她自以为立了救驾的盖世大功,,得意洋洋的静待主子后加奖赏恩赐。 太子恒却沉住了气,沉声问道:“是淮让你杀她的!?” 峨眉生不加多想,立即按照柴如歌的床上指示,躬身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是大总管布伯先生派奴婢来的。” 第十七章 三招 太子恒一听对方是“布伯”所派过来的,又联想到前些时日布伯发生的两件“误报”“错案”,便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峨眉生不知就里,兀自表现、表功道:“布伯大总管早知道,可能有不法之徒暗算太子爷,特派奴婢在此救驾护主。” “哼!”太子恒沉哼道:“布伯先生寂然已经早知道有歹徒行凶刺驾了?那他今天,又因何事退位微赴宴?” 峨眉生仍然不知进退,喜滋滋的答道:“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布伯先生可能是因为辰总楼主已在太子爷身边,他老人家便觉着万无一失、足可放心吧……” 辰源听这话,顿觉刺耳,却道:“辰源无能,护驾不力,最终还不是仰仗了布伯先生的门人格毙元凶。” 峨眉生并未听出辰源总楼主“话中有话”,犹自面带得色。 太子恒并没有立刻发作动怒,只道要回“东宫”休歇,峨眉生一无赏赐、二无恩典、三无嘉奖、四无勉励,正呆立茫然出神,宴会诸人,已慌忙纷纷恭送太子车驾,“梁王府”内外,又是好一阵子的纷纷攘攘。 太子恒才一回到“东宫”里,即急召柴如歌、辰源、阎罗王等“心腹”大佬聚议,商讨此事---- 赵恒开门见山道:“峨眉生这一刀,明显是一刀砍断了唯一的活口和线索,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柴如歌礼道:“臣弟治下不严,府里混进了刺客,罪该万死。” 阎罗王笑道:“恐怕峨眉生也是‘内鬼’。” 辰源叹道:“仆臣只希望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样。” 太子恒俯视辰源,问道:“你心中所想的,又是什么?” 辰源又叹道:“仆臣担心的是,这件事与布伯大总管,脱不了干系。” 太子恒追问道:“诸卿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阎罗王阴笑道:“布伯先生有无牵扯当中,虽不能定论,但至少要先峨眉生抓起来,拷问一个来龙去脉水落石出。” 太子恒故作沉吟的无奈道:“好吧,抓捕拷问峨眉生的这件事,就交给尚书大人去办吧!切记,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可错放一个坏人!” ----太子恒其实对布伯早有撤换贬斥之心,近些时日,布伯把京城搞得满城风雨、乌烟瘴气,太子恒听了不少闲言碎语风言风语流言蜚语,他最不喜自己的自己的部曲,搞事借势掌权自重,加上布伯数次“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信口雌黄”,无告“太子”门生海上花和“和王”赵栻要对自己有所不利、暗杀储君,败坏纲常,但每次都查无实事,这不由得使太子恒更坚信了布伯对自己的不忠和怀有异心、蓄有异志。 ----且不管是不是布伯派人行凶刺驾,然后又着人杀人灭口,这个布伯都不得不防、更不可不除。 事实上,“烟水寒”之役中,布伯疯病发作,突毙太子恒不惜重金从权相蔡京身边“挖”来的“三大恶人”之后,太子恒就对布伯起了疑心;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恒可说是对布伯也处处设防早有提防,也破有计划的渐次罅夺布伯手上的实力。 太子恒杀机方显,杀意未定之时,又听到阎罗爷来报,人犯峨眉生无端端的“自缢”于“刑部”“天牢”中的坏消息。 太子恒顿时就恼了,心道:“布伯老儿!你端的是好狠的歹毒心肠,本太子还没下决心,你却先下手为强,丢车保帅、杀人灭口!要不是魔功通神的布伯,想在‘刑部’‘天牢’里任意出入、自由杀人,谈何容易?更伺况,监押峨眉生的,还是何去、何从这两大刑门好手! 太子恒下定决心,除去身边的“心腹大患”布伯。 所以,他决定赏赐布伯“美酒”“高官”,以酬谢慰劳布伯“勤王”之功。 “东宫”旨意和恩赐赏物,是由辰源总楼主亲自送去的,随行的除了“梁王”柴如歌,还有一些京城名人,他们都是来“恭贺”布伯高升的。 ----布伯“扈卫得力”,赐御酒、宝马、玉刀、金甲、银盔、蟒袍、虎符、斧钺,加封“东宫”大统领,执掌“御御林军”。 布伯看了看前来“青衣楼”“道贺”的冠盖阵容: “小梁王”柴如歌、“司礼大太监”王黼、“刑部尚书”阎罗王、大太保马小宝、孙小姐布烟卿、“何氏双刑”何去、何从、孟朱雀、唐玄武,还有亲捧“御酒”的总楼主辰源,他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恭喜大总管,日后必定青云直上,出将入相了!”辰源贺道:“还不快快喝了这一杯太子爷御赐的庆功美酒!” 接过玉盏,布伯不知酒中有毒,还是喝了,才饮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柴如歌眯起了眼睛,布烟卿的小手,不由暗暗搭在了剑锷上。 布伯寒心一笑,终于饮下了后半杯酒。 毒酒发作! 布伯一发觉自己中毒,已知不妙,他仰天大啸一声,一面用内力强迫住毒力,一面负隅顽抗。 所有的“贺客”,都同时向他发起攻击,包括他的上级和他的下级、栽培过他的人和他栽培过他的人,更纷纷争功、表态,巴不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布伯早知太子恒容不下他,却不知,杀戮却来得如许之快、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心有不甘! 所以,布伯死战到底! 布伯本有重伤疯病,他受伤多处,且战且走。 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的柴如歌和眸子忧郁、长发披肩的辰源,都杀向布伯。 布伯因伤、病、毒一起发作,已神志不清、难以自持,一见自己看着长大的辰源也勇奋当先与自己为敌,也不由得黯然长叹道:“罢了,源源,你终于也容我不下了!” 辰源浩叹道:“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你就认命吧!” 布伯老羞成怒更恼羞成怒,下手再不容情。 布伯纵有一身武功、但苦于神志疯癫,内伤未愈,又身中剧毒,再敌众我寡,说什么也招架不住了,。然而,布伯魔功盖世,就算能当场将其格毙,在场之人,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就在这时,忽地一白发人,破瓦而入,众皆哗然! “冷北城!” “杀手之王?!” 柴如歌一见大喜,扬声道:“冷城主,终于等到你最后出场收拾残局了!这老疯子已给我们困困死了,就待你最后一刀了!” 布伯一听,心中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冷北城冷道:“你们都散开,这是我跟布伯先生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冰冷的话音,还未落地,困斗布伯的众人,早已“知机”“知趣”的向四面散开,场中,只留下癫狂之中的布伯,与银发白衣的冷北城。 布伯狂笑道:“冷北城,就凭你一人,你自信能杀得了我布伯?” 冷北城冷道:“杀不了,也得杀。” 布伯狂笑道:“你跟我身围这群落井下石的无耻之徒,一鼓作气把我先扑杀了,岂不更痛快省事?” “我不屑于群殴,”冷北城望定对方疯狂炙热的眼神,眼神冷冽而冰清,他道:“我要与你公平决斗。” 一句话,使得柴如歌、辰源、阎罗王等人,都垂下了头,臊红了脸,翻白了眼。 布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但是,他马上抹去心头的恐惧,狂声道:“我现在有伤、染病、中毒,力疲,你和我谈‘公平’?” 冷北城决然的道:“我先等先生驱毒止血,然后再战。这期间,我保证,没有人敢动您一根手指头!” 布伯愕然片刻,即狂声道:“‘杀手之王’的话,我信得过!” 然后,布伯在强敌环伺、众目睽睽之下,就真的盘膝、打坐、运气、调息、迫毒、疗伤。 白发似雪白衣胜雪的冷北城,也缓缓闭上了忧伤沧桑的双目,他像是在养精蓄锐,静心平气,以备不久后的一场生死大战。 为冷北城和布伯掠阵护法的四角,竟是“凉城四美”。 有这四个美少女在,即使柴如歌、辰源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敢轻易冒犯冲撞场中等待决斗的二人疗伤静养。 布伯功力深厚,他求战心切,他暂时把毒性压制住、将血制止住,他就挺身跃起,向冷北城道:“‘杀手之王’的名号,我争了一辈子,今天,总算就要如愿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冷北城缓缓地睁开眼睛,冷冷的道:“我三招内若杀不了你,就自绝当场!” 布伯面色大变,突然,他大喝一声:“狂尔?!”“惊叹号”一椎,向冷北城急打而至! 冷北城快拔剑。 刀贴面颊。 飞锥击打在剑面上,剑面激撞在脸颊上。 冷北城唇角,立刻淌出了惊目的血丝。 冷北城震腕反手一剑。 剑如风! “大风”。 冷北城距离布伯足有两丈余远,但这一剑,仍犹如当心刺到。 布伯狂叫了一声:“第一招!” 他顺势用手臂一档,剑风过,衣袂裂,手臂上,立现一道深深的血槽。 二人手一招,冷北城口咯血,布伯臂见红,可谓是不分伯仲,平分秋色。 布伯双目赤红,正要进攻,忽然,脚下地面崩裂,一对手已扣住他的足踝,有人地下大叫:“冷爷快动手杀了这个老疯子----” 冷北城不但未动,冷叱道:“苏大姐,不关你事!” 布伯用力拔身而起,那双手禁锢不住,那人即仓皇破土窜出、腾身跃起! “苏晚?!”布伯怒吼一声,正要出手冷北城白衣飘飘,却已飞身拦到了他的面前。 布伯怒道:“闪开!” 他已发现暗算他的人,是“四大恶人”唯一的“漏网之鱼”“狼外婆”苏晚! 但冷北城并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趁机杀他。 布伯虽明知苏晚曾眼见他杀害其他几名盟弟,一定怕他赶尽杀绝,不放过自己,所以趁他和冷北城对决之机施暗算,以绝后患,如果,刚才冷北城趁机全力一搏,自己可就再难有活命机会了。 所以,布伯向苏晚含忿出手。 他的“惊叹号”飞锥,一屈一伸,一缕劲直袭惊慌失措花容失色的苏晚! 布伯现在要杀苏晚,以绝后患。 可是,冷北城偏不让路。 冷北城拔剑。 他拔剑,挡这一铁锥。 ----第二招! 冷北城又接下了布伯一椎,这次他不再是嘴角淌血,而是吐血。 血色殷红。 但是,布伯也同样的大口咯血。 颜色鲜红。 两人都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苏晚一击不成,已马上混进人群,逃走了。 布伯怒叱道:“冷北城,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冷北城道:“我救她,因为她不该死于你之手;我要杀你,就须公平决战;这是江湖道义!也是武林规矩!” 布伯狂笑了起来,大吼道:“第三招来了!!!” 他全身发劲,运劲于双臂。 他一椎就向冷北城射去---- 冷北城出剑。 剑如月。 残月。 月光格飞铁锥。 冷北城口喷血箭,以剑支地! 布伯狂吼一声,狂态尽露! 这时候,布伯本来可以做一件事---- 继续发动攻势,一口气搏杀冷北城! 但是,布伯他并没有向大家所想的那样做。 他反而停滞、呆滞了下来。 布伯整个人都痴迷的到了忘我的境界,他望着自己虎口尽裂的两手,痴痴呆呆迷迷懵懵的自言自语道:“我……我输了吗……” 眼见老人执迷至此,布烟卿不忍的出声道:“布伯,您赢了……” 布伯一听,欣喜若狂的看向冷北城,道:“从今往后,我就是‘杀手之王’了?” 见布烟卿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自己,冷北城淡淡的答道:“是。” 布伯纵声狂笑,道:“我布伯,终于天下无敌了,哈哈哈……” 冷北城冷道:“其实,你还不能算是;天下无敌。” “胡说!”布伯大怒道:“就连你‘杀手之王’冷北城,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怎么还不能算‘天下第一’?!你说!” 冷北城淡淡的道:“你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有他在,你就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 布伯蓦然转身,抬头,目露凶光,歇斯底里的吼道:“那个人是谁?” 冷北城冷道:“那个人,不战胜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 布伯越发急了,大声道:“你说的是楚羽的业师‘燕山神尼’?” 冷北城咳道:“‘北尼’前辈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一心闭门专研佛学禅理,江湖中的争名逐利,已经跟他老人家,毫无瓜葛,否则的话,楚羽楚二公子有难,她老人家又怎能不知不救?” 布伯更急道:“那你说的可是云飞扬?” 冷北城咳道:“‘东狂’云老龙头已经作古,又怎能和先生阳世争雄,布伯先生不记得了吗?” 布伯大急,追问道:“难不成是‘少林寺’的昙隐和尚?!” 冷北城咳道:“‘南僧’昙隐大师,三十年前便已金盆洗手,纵情山水,游戏风尘,神龙见首不见尾,仙踪难寻,怕是平白双手送给他一个‘天下第一’的称号,他也懒得看上一眼呢!” 布伯狂急,加问道:“难不成是欧阳净月那小鬼的叔父、‘白驼山庄’庄主‘大漠明驼’欧阳驼?” 冷北城忍咳道:“‘西驼’欧阳庄主,以毒害人,心术不正,纵然称霸‘西域’,也称不上‘天下第一’的名号。” 布伯想了一会儿,突然安静一字一吐的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冷北城微一震讶,反问道:“是谁?” 布伯又一字一顿的道:“他就是----‘黄山派’、‘太岳山庄’、‘天都峰’、‘中绝顶’、万老子!” “非也!”冷北城气定神闲的摇头叹息道:“万老神仙乃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他老人家早在五十年前,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了,自然不会再不惜羽翼,出山与你争这虚妄之名;再说,万老盟主隐居‘天都峰’之上,已经半甲子不过问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了……” 布伯彻底的疯急了,他几乎崩溃的喊道:“‘东狂’、‘西驼’、‘南僧’、‘北尼’、‘中绝顶’,都不是那个人,那你说我那个唯一的大敌,倒底是谁?” 冷北城镇定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疯狂热毒的目光扫过场上的诸人,布伯每盯视到一人,就怨毒无比的问一声道:“是柴如歌?还是辰源?阎罗王?马小宝这败家子?何家这两个狗崽子?倒底谁要跟老子抢夺‘下第一’?马上滚出来,我要杀了他……” 大家被布伯疯魔的模样,骇得纷纷后退---- 布伯癫笑狂吼之中,突听到冷北城响起一声醍醐灌顶式的当头喝棒道:“你最大的敌人,就是布伯你自己!” “哦。”布伯似有所悟,反手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卷终) 第一章 三个老婆一锅粥 塞北。 玉阙谷。 今日是大年三十,谷主冷北楼,正与三位夫人,在书房里陪着妹妹冷北宫、妹夫西门不弱,品茶聊天,闲话家常。 能嫁给冷谷主的女子,自然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大人物家的名门闺秀、巾帼女杰。 大夫人乃“梅花派”掌门“烂缠烂打”梅独梅大奶奶,一根“梅花棍”技冠北方武林;二夫人是“白家庄”庄主‘不痛不痒’白黛白二姑娘,一套“白家刀”艺压“寨外”群雄;三夫人为“九宫堡”堡主“半死半活”宫静颜宫大妹子,一手“九宫弩”惊艳北道好汉。 梅独、白黛、宫静颜,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方女主,本身三人在闺中,又都是无话不谈、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一齐下嫁于北道武林盟主“玉阙谷”谷主冷北楼后,更是鸾凤和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亲如姐妹。(参见《烟水寒》卷第九章), 江湖中人,一提到冷北楼冷谷主,都不由自主的伸出大拇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都说冷北楼,年纪轻轻,堪堪中年,就有了如此的名气、声威、身份、成就,这些都暂且不论,但是家中那三位美艳绝伦、多才多艺、贤惠能干的仙妻,就已经足够让人艳羡万分了! 冷谷主的二妹冷北宫的夫家“西门世家”,遭到“青龙会”侵占(参见《九州乱》卷),西门不弱、冷北宫夫妇,被迫流亡“塞北”,投奔内兄冷北楼;“玉阙谷”虽然联合“高第门”、“梅花派”、“白家庄”、“九宫堡”等亲友帮会,数次南征,却都因“青龙会”势大,无功而返。 转眼间,新年来到,“玉阙谷”逐渐热闹起来,远近各处的鞭炮和锣鼓之声,都是不绝于耳;亲友们难得都聚到一起,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水,一边议论着最近的武林形式、江湖局面,谈笑风生。 西门不弱耸着双肩,抿了口茶,抬目道:“大兄,不弱听闻,舅姥爷和两位舅爷,最近和‘玉阙谷’,闹得有些不太愉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冷北楼含笑道:“妹丈倒是消息灵通啊,这事,可是说来话长啊!” 心直口快的大夫人梅独撇嘴道:“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高大壮、高大尚两位表哥,不服气爷做了这‘北道’的武林盟主,在舅舅面前煽风点火、挑拨是非,说什么‘北方武林,论名望、讲辈份,都得父亲大人来坐这个’盟主‘的席位,他‘玉阙谷’的那位,窃据上位,就是不尊长辈,大逆不道!’妹妹、妹夫,你们说气不气人?” 西门不弱恍然了一下,便听二夫人白黛也恼道:“爷这‘北道武林盟主’,是‘塞北’各帮各会的叔伯大哥,一起共同推举来的,又不是咱家‘玉阙谷’一家说了就成的,更不是我家爷一个人说了算、想当就当要做就做的,妹妹、妹夫,你们倒给评评理,是不是他们‘高第门’的父子爷仨,强词夺理,欺人太甚?!” 冷北宫气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就任由着两个表哥,这般的任性胡闹?也不怕外人笑话?!” 冷北楼正要阻止两位夫人说话,三夫人宫静颜又努着嘴,小声的嘟囔道:“我看啊!爷,你这差事,还是别做了,没由来,自家没占到什么油光,反倒把亲戚朋友,都得罪遍了……” “都是妇人之见!”冷北楼放下茶盏,面色一整,假意作色的严肃道:“舅父大人是老江湖了,怎么会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不明是非、不分公私的‘老糊涂虫’?大尚、大壮,毕竟年轻些,做事讲话没有分寸,也是难免,不过,老话常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都是血缘骨肉的亲戚,都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我和舅父大人,谁来当着‘北方盟主’、谁来主持‘塞北’江湖局势,都是一样的!”顿了顿,见内眷都低头鸦雀无声,他才威严的道: “日前,我已经派人持我手书,向‘高第门’舅父大人请安,并请他老人家出山,忝掌‘北方武林盟’副总盟主,全权替我打理盟务,此事,咱们家里人,以后不许再有异议!” 三位夫人在夫君淫威之下,都是噤若寒蝉,作声不得。 冷北宫以目示夫君,西门不弱出言解围道:“大兄息怒。最近风闻,‘青龙会’有北侵的迹象,您是‘北方武林’之首,若是气出个病来,底下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冷北楼面色稍缓,刚要启口,只见书房门口,人影一晃,一名雪袍半百老者,匆匆走入,躬身禀告道:“启禀谷主,谷外来了一位姑娘,口口声声要求见谷主。” “姑娘?”冷北楼皱眉,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那雪袍老者回道:“属下问过那位姑娘,她……她不肯告知……” 梅独起疑问道:“那么那个姑娘要见谷主,可有什么事情吗?” 那雪袍老者小心翼翼的道:“属下也问过她了,她也不肯言明,只是说给谷主带来一句话。” 白黛冷笑一声,问道:“那姑娘,可是一个漂亮的美人儿?” 那雪袍老者先是咽了下口水,才哑声道:“漂亮的紧……就像仙女下凡一样……” 白黛和梅独同时恼“哼”一声,三夫人宫静颜醋味十足的酸道:“唉----不知道咱家风流无双的盟主,在外面又惹上了哪家的情债?人家姑娘,都找上门了……” 冷北楼攒攒眉,斥责那雪袍老者道:“冷总管,这点小事,你不问个清楚,就来冒然进禀,你这个冷笑话,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冷笑话被谷主斥喝得不敢作声,唯唯应“是”。 就听门外响起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少女声音,接口道:“大老爷就不用责怪这位当值的大叔了,他都有盘问过丫头的,这不过事关‘北道’武林存亡,我没有告诉他而已。” 随着那悦耳的话声,门外款步走进一个秀发披肩,身穿紫色衣裙的娇美少女来。 这少女,生得柳眉杏眼,瑶鼻菱唇,配上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美脸,看年纪不过一十八、九岁,不但秀而且美,还带着盈盈的浅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风,顿生亲近之感。 冷北楼不觉怔得一怔,含笑道:“是你……” 紫裙少女俏眼抬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望着冷北楼等人福了福,娇憨的礼道:“丫头见过大老爷、三位奶奶、二姑奶奶、二姑老爷。” 这时,冷北宫眼睛一亮,已经并步上前,亲热的拉住少女的纤手,笑盈盈道:“若雅,我的好姑娘,你怎么来啦?”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帮助“西门世家”力抗“青龙会”群魔的“凉城客栈”三姑娘冷若雅。(参见《九州乱》卷) 冷若雅浅浅一笑,眼波溜过在场诸人,甜笑道:“丫头是来为我家哥哥向大老爷捎带一句话的。”她回答冷北宫的问话,又同时向在座的诸人福了福,才嫣然一笑道:“事情紧急,丫头唐突了。” 冷北楼闻言,淡淡一笑问道:“三姑娘,冷北城那孽畜,要你传什么话来?” 冷若雅方才华说话之时,还带着甜笑,但冷北楼这一开口,她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我家哥哥不计前嫌,让丫头冒着凶险捎信于贵谷,救你满门老小,大老爷却如此口出不逊之词,真个是让人寒心!” 这话说得冷北楼一张俊脸上,不禁红得一红,一旁的大夫人梅独,面上挂不住,心头更是怒恼,哼道:“小丫头,你最多不过是我家三叔身边一个使唤丫头,我家老爷教训自己的亲弟弟,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婢侍妾说三道四?!” 二夫人白黛添油加醋的冷笑道:“简直是没有一点家教!” 三夫人宫静颜煽风点火的讥笑道:“奴才随主,可见啊,咱家那位三爷,也是一个没大没小、上不了大台面儿的主儿!” 冷若雅微哼道:“哥哥拿姑娘一向当亲妹妹在,从小就教育丫头,狗咬人一口,人砍够一刀,三位奶奶乱咬乱吠,莫不是都属‘狗儿’的吗?” 这话可把性如烈火的梅独大奶奶给激怒了,口中喝道:“你这贱婢……” 冷北宫连忙一摆手,含笑道:“大嫂子,您也是成名的人物了,何必和一位小姑娘家家的置气?哈哈,都不是外人,大家都消消气。” 冷若雅美眸一动,道:“多谢二姑奶奶。”她莲步细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起“相思刀”,轻轻一按吞口,像弯月般寒光,登时脱鞘而出,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粉靥上不禁微露倨傲神色,娇声道:“我家哥哥常说,大老爷的三位夫人,都是武林世家的名门闺秀,论武功,都远胜于愚姐妹,丫头想和三位夫人赌上一赌,只要三位夫人之中,有人在我刀下,走上三招,丫头就跟三位夫人磕头赔罪,然后留下口信,掉头就走;如果丫头侥幸赢了,也就是说,三位奶奶里,没有人能在丫头刀下走过三刀,那么,就请三位奶奶收回刚才侮辱我家哥哥的话!” 冷北楼只是微微一笑,但梅独、白黛、宫静颜三位夫人,都不禁“嘿”了一声,脸现愤然之色。 西门不弱却笑了,他含笑道:“名师出高徒,三姑娘这份豪情,不弱佩服得很,三位嫂夫人,也是北道武林的知名女侠,未必肯和三姑娘较技,不弱前番幸得三姑娘援手,一直感怀于心,今日就由不才,陪三姑娘走上三合,聊以助兴,如何?” 西门不弱的雅量风度,着实令人心折,因为冷谷主的三位夫人,身份最贵,而且也都是成名多年的女杰,和一个小丫头动手,胜之不武,万一真接不下她三招,岂非连带把大内兄冷谷主的一世英名都给丢了?所以,这才自降身份,出面接战,一力承担了下来。 哪知冷若雅方才那话,说得太满了,业已激怒了三位夫人,西门不弱话方出口,大夫人梅独已经摇着手,道:“妹丈,你是客人,怎么好劳动您的大驾?况且,这位姑娘,这位三姑娘,是咱家三叔精心调教出来的高徒,指名点姓的想会会咱们这些寻常江湖姐妹,咱们姐妹若是不敢出手,今后在江湖上,也就不用走了,‘玉阙谷’的招牌,也就不用挂了。” 二夫人白黛道:“大姐说得没错,这位三姑娘以武会友,咱们也正好替三叔管教一下这个没有礼法、不懂礼数的野丫头!” 三夫人宫静颜自鼻孔里“哼”道:“就是这话!” 冷若雅嫣然一笑道:“二姑老爷,这既然三位奶奶都是这样说了,自然是同意丫头说的话喽?那大家就不用客气,哪一位奶奶先上场,丫头一一领教高招绝学就是了。” 梅独道:“爷,咱们姐妹,就请这位‘凉城客栈’的三姑娘,到外面天井中,去比试吧!” 冷若雅朝她微笑道:“那就不用了,真正的高手的人,只要有半臂回旋之地,就可以舞动长枪大戟,这书房已应该足够的了。” 冷北楼道:“主随客便,三姑娘既然认为,鄙人书房七尺之地,足够施展的开,那就在这里与拙荆比试几招也好……” 梅独大笑道:“好的紧,梅独那就先向三姑娘讨教了。”她正待伸手取棍,冷北楼一摆手,道: “夫人慢来,冷总管最近修炼‘玉阙扇法’,偶有小成,功夫突飞猛进,为夫早有见识之心,便让冷总管打个开场,也好让三姑娘指点他几招。” 肃立一旁的雪袍半百老者冷笑话,躬身一礼道:“既然谷主有命,属下就不自量力,笨鸟先飞,抛砖引玉了。” 只听“豁”的一声,冷笑话打开一柄近二尺长的铁骨摺扇,一步朝冷若雅面前跨过去。 梅独正待开口,只听夫君冷北楼以“传音入密”告知说道:“贤妻,让冷总管先上场试试水,为夫在皖境,见过此女出手,端的不俗,夫人不妨先看看她的刀法路数,心里也好有个准备,贤妻以为如何?” 梅独听了夫君的话,也不好违命,只得后退一步,让出了书房中心的空地。 冷若雅斜睨了冷笑话一眼,不屑的道:“这位冷总管,也是江湖中人喽??只是还未请教冷总管师从何人?艺出何门?” 冷笑话灰黑色的脸上,不禁又羞又怒,原来这冷笑话少年时候,原是一个乡间无赖,在村里偷鸡摸狗睡寡妇,后来猥亵邻家女童,犯了总怒,被村民暴打一顿,实在是混不下去了,遂远走“河南”,投身“登丰”“少林寺”,做了两年火工沙弥,却又不守清规,数次偷偷在山下聚赌**,被监寺大悲禅师逐出门墙,后来混迹“开封”,巴结上“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做了几年的镖头,仗着他在镖局混过几年,认识一些道上的江湖人物,扛着“少林弟子”的招牌,回到家乡“塞北”,就有模有样的混充起一代武林高手来,因和冷北楼是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冷”字,又见他圆滑识趣,名头也不小,便聘用了他为“玉阙谷”总管之职。 此刻,经冷若雅当众一问,冷笑话就不免露怯起来,他干笑数声,才道:“在下不才,‘少林’圆心大师门下,与‘中原第一镖局’周总镖头朋友论交,承蒙冷谷主瞧得起,现在充任鄙谷‘总管’,三姑娘,请了!“ 冷若雅红唇微撇,手中弯刀缓缓扬起,冷声道:“冷大总管既然有这般辉煌的履历,丫头才疏学浅,自然不敢托大,就由丫头先出招了!” “鬼丫头!”冷笑话心中暗骂一句,已是功运右臂,一柄铁骨摺扇上,瞬间布满了内力,扇面平铺胸前,口中沉笑道:“三姑娘,请出刀。” “第一招!”冷若雅身形倏然欺来,一道雪亮的刀光,笔直射出,如实若虚,若中似偏,在这一瞬之间,竟然生出莫测变化,而且一刀而至,快速至极! 冷笑话出身“少林寺”,虽因天性懒惰、未尽得“少林派”武功真传,只学得一些皮毛功夫,但二十年来混迹镖行、闯荡江湖,临战经验和武功阅历,加上近日得到冷谷主“玉阙扇”的点拨,功夫也精进许多,但冷若雅这一刀,竟使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茫然不知所对! 冷笑话心头也不禁大骇,急急往后疾退,但听“啪”的一声,自己手背上,已被冷若雅刀面拍中,掌奇痛无比,五指乍疼倏松,一柄铁骨摺扇,立即跌落地上! ----若非冷若雅手下留情,未用刀锋伤敌,冷大总管一只手掌,怕是早要齐腕而断了! 第二章 魔道北侵 冷笑话几乎连半招都末来得及施展,就被击落兵刃,一张灰脸,登时变成了猪肝颜色,整个人惊呆当场,连一句场面上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这一下,就连所有在座的人,也莫不是,瞧得悚然变色,因为冷若雅打落冷笑话铁扇那犹如来自天外的那一刀,包括冷谷主在内,根本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刀势! 冷若雅早已收住弯刀,娇憨一笑道:“冷大总管,该把纳凉的扇子收起来了,丫头还要到‘高第门’传讯送信,时间有限,可以请奶奶们上场了。” 大夫人梅独正待振裙摆、离座、起身、登场,二夫人白黛已经“呛啷”的一声,亮出佩刀来,抢先一步,说道:“大姐,妹妹也用刀,该由我来向三姑娘领教‘凉城’绝学。” 三夫人宫静颜同时跃出,她手中也亮出了一对六寸长的判官笔,冷笑道:“大姐、二姐,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两位姐姐位前,还是让小妹先献丑吧!” “不!”梅独“梅花棍”一摆,沉脸道:“我是大姐,两位妹妹不可争先,没见看姐姐连家伙都亮出来了么?” 白黛笑道:“二妹的刀,不是也是出鞘了吗?” 宫静颜摇头道:“两位姐姐,你们都不要争了,就请就退后些,等小妹不成,姐姐们再出场教训这野丫头,也不迟。” 冷北楼一锤定音道:“黛儿,你就先行讨教一下三姑娘绝世神兵吧!” ----他此番说这话,无疑是为方才冷笑话一阵找回面子,暗指冷若雅取胜,并非是因为刀招神妙,而是胜在绝世兵器,也为自己的夫人铺垫好了后路。 一待两位姐妹依言退下,二夫人白黛立即长刀一引,抬目礼道:“有僭了。” 她话声一落,身形业已陡地展开,步法轻快的划了一个“女”字,长刀也随同出手,刀光乍起,刀影连闪,一招之中,竟是连续斩出了四刀。 这四刀,也犹如“女”字四笔笔划,指东打西,声势颇是壮观! ----这也可以说,是应该归功于冷笑话方才的打了头阵,使白黛看出冷若雅刀招快速凌厉,心理上有了相当的准备,不然的话,白黛游肯在第一招上,就使出她“白家刀法”的看家招数来? 冷若雅轻笑一声,掌上“相思刀”一摆,身形迅疾转动,轻灵得就像一只风中紫蝶般,在白黛刀影中,闪来避去,接连避开了四刀剑,弯刀才突然化作一道梦幻之光,直向白黛激射过去,口中喝道:“第一刀,二奶奶接好了!” 冷若雅使的还是方才击败冷笑话那一招,刀势看似直射,却随着对方“女”字形步法刀法,随行进击,招式奇妙已极! 白黛一经展开刀法,眼看对手不使刀招和自己硬接,先以轻灵身法趋避自己的攻势,然后再发第一招,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这样的小把戏,早就在我预料之内,你这招直斩的刀法,如何破不了我的‘白家刀法’?” 心念电转,白黛刀招立变,运集全身功力,长刀直竖,直奔中锋,连绵不断的连劈六刀,刀光来回如电,在她身前布成一片光幕,阻挡“相思刀”来势。 白黛这一招,只见刀光大盛,宛如一团刀墙,在身前展了开来,冷若雅激射而来的一道相思刀光,虽然虚中有实,捉摸不定,却仍然给挡个正着,接连响起了六声刀刀激撞金鸣之声! 冷若雅刀法虽奇,内力究竟照比白黛差了半筹,六记交击响后,若雅被后力,撞得不觉后退了一步。 冷若雅第一招受挫,使在场“玉阙谷”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白黛更是得理不让人,身形紧随跟进,不容冷若雅缓神、缓手,紧接着一道刀光,左右摇摆,席卷掠去---- 冷若雅圆脸气盛,又被逼得后退了半步,但这半步一退即停,口中响起一声娇叱:“看这第二刀!” 但见人影一个急旋,刀光乍现,闪电还击而出---- 冷若雅急旋,避开了卷过的刀势的正面,白黛刀势左右摆动,足有三尺来宽的范围,若雅却一下避开刀势,旋到了白黛的左侧,看似躲锋避敌,实则就地反击,身法之快,一旋而至,快到无以加复! 众人只见寒光连闪,一片缤纷刀影,已经削上白黛的香肩。 白黛长刀追扫,自然是刀在前面,此刻待回刀自保,自然已是不及,只好一下身向右扑,不顾身份形像的抱刀滚开。 冷若雅嘴角噙着娇笑,收回弯刀,并未追击。 侥幸避开刀斩的白黛,立即一跃而起,本正要继续动手,耳边只听冷北楼沉声道:“黛儿,你已经输了,还不退下!” 听了这句话,白黛不觉低头看去,只见左肩长袍,已被对方刀锋,划破了一道四、五寸长口子,香肌隐约外露,不觉得呆了一呆,然后赧然颔首道:“遵命,爷。”收刀而退。 二夫人白黛刚一退出,三夫人宫静颜已然身形一晃,手提小笔抢出,略一抱拳,礼道:“请----” 冷若雅倒是落落大方,含笑还礼道:“三奶奶,您先请。” 宫静颜眉梢一喜,即道:“那嫂子就不客气了!”手中“判官小笔”双扬,揉身疾迸,电光石火之间,已洒出满屋点点寒星! 宫静颜身材娇小,闪转腾挪,擅使小巧功夫,斗室之间,一条人影,倏忽来去,左右飘闪,在一来一往之间,但见寒星飞洒,错落如细雨,记记笔头,不离冷若雅周身死穴要害。 冷若雅将“相思刀”横抱玉胸之前,同样的身形摆动,游走穿插之中,突听得一声清叱,一道银光,竟然如银蛇吐信,向身后的宫静颜回斩飞出! 。她使的还是方才连使了两次的那式刀光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看的提心吊胆,冷北楼更不禁暗暗为最宠爱的小妇人,捏着一把冷汗---- 正在游走闪避的宫静颜,倏地回过身去,迎着银色的刀光,玉手倏扬,只听“铛”的一声响,左手小笔,竟然搭上了“相思刀”的刀身,右手笔影突闪,另一支小笔,极快的递到若雅面前! 宫三夫人这一兵行险招,若非经验老到,绝不敢轻易施勇;冷若雅乍觉皓腕一震,弯刀已被对方一笔压住,她芳心一惊,急忙向后退跃---- 冷北宫在旁看得分明,突发一声笑,善意的提醒道:“我家小嫂子,可要发绝招了,三姑娘可要留神哦!” 话音未落,宫静颜双手抬处,已自袖底飞出三点寒星,分“上、中、下”三路袭向冷若雅的咽喉、心口、下处。 冷若雅幸而得到二姑奶奶冷北宫有感于她对“西门世家”旧恩而出言的警示,一个大翻身,躲过宫静颜的三支袖箭,她见宫静颜出手歹毒,似已被对方激怒,口中又是一声轻叱,人随刀旋,一片刀光随之泄出---- 宫静颜三镖走空,脸色一变,猛地藏头缩颈,娇躯一矮,整个人像柁螺般,贴地疾转过去,欺入相思刀光之中,双笔如风,冒险进击,猛向冷若雅小腹,就扎了下去! 但是,宫静颜两笔堪堪递出,就觉头皮一冷,顶门刀光掠过,飘散削落一缕青丝秀发,冷若雅已经收回刀势,往后飘退,披披嘴道:“二奶奶,承让了!” 宫静颜俏脸通红,又瞪了冷北宫一眼,气呼呼的道:“小姑倒是帮外人、欺负起我这小嫂子来了!”顿足退下! 冷北宫呐呐无措,抬目见大哥眼中,也现有微责之意,不由得负气不语。 西门不弱见状,微一沉吟,站起向兄嫂礼道:“大兄,不弱听闻大嫂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实在是不宜动武,不如就由不弱,替嫂夫人接冷三姑娘三刀,怎样?” 大夫人梅独,见冷若雅连败“玉阙谷”三大高手,都只用了一刀或者两刀,早已大为凛骇,她自忖自己的武功,比白黛高出一筹,与宫静颜不相伯仲,但眼见两个姐妹,都接不住冷若雅三刀,此前的嚣张气焰,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对自己这一场,着实是没有太大的把握;此时见西门不弱为妻平怒、出面替她出战不由得心头暗喜,急将恳求目光,频频暗递夫君。 道:“她连败三人,居然还看不出她的刀招路数,当真是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了!” 冷北楼也恰因冷若雅连败己方三人,心中感到震惊无比,总管冷笑话的功力原只平平,落败已是情理之中,可是自己的两外爱妾,那可都是系出名门、久负盛名的巾帼女豪,自己全力施为,要胜两人,也要百招开外,若论战力,放眼整个“北道”武林,也足可名列一流高手之数,居然在这小丫头的刀下,走不过两招! 冷谷主正为大夫人梅独的下一场,而感到忧心忡忡,此时听妹丈西门不弱要替嫂接战,心中不觉一喜,在书房的数人中,若论剑术修为和武功造诣,除了自己之外,自然就要非“四霸天”之一的“西霸天”西门不弱为第一了,如果连西门不弱都不是这丫头对手,梅夫人就更不用比试了。 当下,冷北楼颔首准道:“梅儿身有不适,只有有劳妹丈了。” 西门不弱抬“才子剑”在手,抬目笑道:“三姑娘,西门不才,陪姑娘比划几下。” 冷若雅举手,掠掠披肩长发,嫣然笑道:“先生赐教,理应先请先生出招。” 西门不弱礼道:“西门无礼了。”手举细剑,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嗤然有声,随手朝前递出---- 冷若雅虽生性顽皮,但是,对这位西门霸天,却也不敢有所轻估,“相思刀”当胸直竖,待得对方剑势出手,立即身形轻旋,弯刀出手,又是一道匹练也似的银光,直奔西门不弱。 西门不弱剑招出手,“才子剑”指东划西,划南指北,闪电般展开,“唰唰唰唰”,一连四剑,实实虚虚,虚虚实实,虚实相济,耍得轻快无比,待冷若雅刀光斩出,他消瘦修长的人影,已经绕到了姑娘的背后。 冷若雅急忙转身,只听耳边“嗡嗡”两声,两记森寒的剑风,已自她肩头划过,姑娘大惊之下,玉手挥处,洒出一片错落有致的刀光。 西门不弱方才座上,两次观摩揣摩这招刀法,但这第三次身临其境,才真正领略到这一刀的厉害之处! 他只觉这一刀,居然刀势奇幻,每一刀,都是指向他的身上要害,自己封住左路,就顾不及右路,挡住上首,便难以兼顾下首,难怪白黛、宫静颜这样的硬手,都会败在姑娘这一刀之下。 西门不弱练剑四十年,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若凭“西门剑法”,竟然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冷若雅的这如神来一笔的刀势,一惊之下,当他即右手连挥激抖,闪电之间,连发了九剑。 西门不弱能有这等应变之能力,一来是因为他剑法精纯无双,二来是源于他征战江湖大半辈子,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因此,仅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身法飘忽,一连使出了七招自创的不同剑法,左一扫、右一拨、前一点、后一荡、上一劈、下一挑、中一穿,才将冷若雅劈来的错落刀光,尽数化解而开。 冷若雅年纪稚嫩,内力修为,自然不如西门不弱,这第二刀上,被对方“才子剑”击在刀身上,手臂顿时微感酸麻,更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了三步。 这一次,冷若雅本身也感觉到遇上了劲敌,一张春花般的美脸上,好似又急又气,口中发出一 声娇叱,倏地顿地飞起,弯刀挥舞,紫凤般向西门不弱下扑了过来。 这是第三刀! 还是赌斗的最后一刀!! 更是冷若雅赌局里第一次施展的刀法!!! 两人相距不足丈,冷若雅纵身挥刀,扑来之势理应极快,但她纵身离地之后,就挥舞着弯刀,紫色风氅鼓风作响,冉冉而来,来势并不是很快,可就是因为来势不快,姑娘这一轮凌空舞刀,竟然是幻起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排刀光,每一道都有六、七尺长,向西门不弱前后左右斩到,几乎布满了整个书房空间! 西门不弱心头一惊,暗叫了一声:“不好!”急切之间,手中细剑一抡,闪电般的,击出了九剑! 能在一避之间,发出连环七剑,实已非易事;这九下急剑,乃是西门不弱毕生精力所会、一生精华所聚,“才子剑”发出“嗡嗡”疾响,寒冷剑光,犹如灵蛇乱闪,但听得“铛铛铛铛铛铛铛”七声比连珠箭还快的金铁交鸣,七声金铁交鸣声中,还夹杂了一声惊“咦”! 人影倏分,冷若雅已经退回立身的原处,圆娃娃的粉脸,胀得通红,一条右臂,也被西门霸天这 七剑,震得酸麻无比,几乎连“相思刀”,都把持不住。 西门不弱手中,还握着那支细剑,人却怔立当场,他颏下一部花白垂胸、梳理有致的长须,已被刀光削断了寸许,零落的须渣散在地上。 虽然近年来流年不利、家破子亡,又漂泊异乡为异客,西门不弱也不失一方之主的雄风霸气,他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徐徐而道:“西门汗颜,虽然接住了三姑娘的三刀,但这最后一刀,西门反应终是慢了半拍,还是给姑娘光削须寸许,西门输得心服口服。” ----平心而论,西门不弱能一发出七剑,只有最后一剑稍慢,被削断长须,这份功力,已是千分可观万分难得了。 更加难的是,西门不弱这份君子风范和雅士气度,远非冷北楼夫妇等人,所能拟比。 冷北楼眼看连妹丈西门不弱,都没接下冷若雅这丫头三刀,自己只怕更难接得下来,便就拱拱 手,道:“三弟教徒有方,若雅姑娘也是名师出高徒,三刀之威,我‘玉阙谷’算是领教过了,北楼这就替三位夫人,向你们‘凉城’兄妹,陪个不是。” 冷若雅笑眯眯的问道:“大老爷不再赐教了么?” 冷北楼寒着脸,道:“连西门霸天都已自承落败,冷某自问更不是三姑娘对手了,何必再试?” 冷若雅收起“相思刀”,俏生生笑道:“大老爷和三位奶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的事儿,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罢了!” 若雅甩开满头细辨,带动浑身的紫色风铃脆响,举步往外行去,她边走便蹦蹦跳跳的留下话来道:“我家哥哥着丫头通知诸位:‘青龙会’群魔已然出塞,不日即将全面攻袭你们‘北道武林盟’!丫头话已送到,下一站,还要去‘高第门’传信,诸位好自为之吧!” “青龙会?!” 一听到这个警讯,书房里的男男女女,都不禁变了脸色! 杀戮和噩梦,最终在席卷了江南之后,还是如约而至的降临到了“塞外”这块安宁的土地上---- 第三章 飞天螳螂 夜色深沉,三百里“玉阙谷”,却是依旧灯火通明,谷内、谷外,全都有雄纠纠、气昂昂的雪袍青色劲装剑士,巡逻穿梭。 冷北楼独坐在大厅之上,剑眉紧蹙,且待有着浓盛的怒色。 在得知“青龙会”侵入“北道”之后,冷北楼丝毫不敢懈怠,立即吩咐三位夫人,各回娘家师门,设防备战,并请妹妹、妹夫西门不弱夫妇,南返“江南”,设法联络南方义士,声援“北道武林盟”。 可就是诸人等人离去当晚,“玉阙谷”谷内的鸡、犬、猪、马等家畜,尽数无缘无故的连夜暴毙。 冷笑话总管更在谷口大门上,发现钉有一封“青龙黑贴”,声称“‘青龙会’兵锋,初五日驾临‘北道’,冷北楼率同‘玉阙谷’人众,皈依归顺‘青龙会’,否则,‘北道盟’,一概鸡犬不留!” 冷北楼在“塞外”声誉极盛,被誉为“北道武林”第一人,怎肯举谷就范?当下,他心中虽然惴惴,面上也没露声色,只是吩咐冷笑话率领剑士,加强巡逻戒备,以防意外发生。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五,依照北方习俗,是日清晨,大家都要早起接“财神”。冷北楼虽是一方雄主,但是极重传统时令,也未能于免俗。 刚刚接完“财神”,冷北楼房中一个贴身侍寝的大丫头小桃,突然发了疯,大吵大闹了好一阵,最后居然脱光了衣服,在冰天雪地的谷内,到处疯笑乱跑,就像中了邪一般。 冷北楼觉着事有蹊跷,还未查出眉目,午饭后,冷笑话率领的一班十二个雪袍剑士,正待出发巡逻谷口,突然有五个剑士,不明所以的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四肢痉挛,顿时不省人事。 冷北楼久历江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青龙会”暗中搞的鬼,但又查不到敌人的一点蛛丝马迹,空有满腔怒火,更添恼意。 入夜时分,谷中又陆续有当值的雪袍剑士,猝然倒地,昏迷不醒。 冷北楼感到相当的恼火,对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自己谷内,短短的一天之内,却已闹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当日跟随自己南下抗魔的三百壮士(参见《九州乱》卷第二十四章),现在还能有战斗力的,已经不足百人了。 这样的人数,已经无法覆盖“玉阙谷”整个防线,更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冷北楼当即吩咐将谷内所有的灯火,全部熄灭,集中全部人力,埋伏在议事大厅的两厢,自己手拄二妹冷北宫临别时不烦心兄长安危而留下的家传之宝“玉阙剑”,独坐大厅正中“北道武林盟”金字牌匾之下,面沉似水,静候来敌! 紧张的时间,在沉闷中,渐渐的流失,已经四更天了---- 总管冷笑话竖耳听了听寂静无声的山谷,说道:“谷主,现在已经四更了,青龙邪徒今天晚上,大概是不敢登门了,您是一盟之主,身体要紧,先回访休息一会吧!” 就见微合双目的冷北楼猛然睁眼,沉声道:“他们已经来了!” 冷笑话蓦然一惊,抽扇喝道:“来者何人?” 一瞬间,埋伏大厅两厢的近百雪袍剑士,也同时拔出剑来,正待扑出---- 冷北楼沉稳的一摆手,喝道:“都不准妄动!” 黑暗之中,一个低沉的笑声响起,说道:“本座夤夜拜访,实有冒昧之处,然,来者是客,冷谷主这般刀斧相迎,岂是待客之道?” 冷北楼沉笑一声,道:“尊驾若是朋友,冷北楼自当是待为上宾,以礼相待,但尊驾鬼鬼祟祟, 夜闯我‘玉阙谷’,怕是敌非友吧?” 来人笑道:“冷谷主若是不信,便请看本座,可曾携带兵器而来?” 随着那阴沉的话声,自黑暗之中,缓缓走入一个灰袍蒙面人来,这人除了面蒙黑巾,宽袍大袖,身边果然并未携带任何的兵刃。 冷北楼目光凝注,徐徐而道:“既然朋友心中无轨,又何必不用真面目示人呢?” 灰袍蒙面客笑道:“本座拜访冷谷主,谈的是公事;至于本人,只是‘青龙老大’手下一个跑腿传话的无名小卒,冷谷主不见真容也罢。” 冷北楼用手一引客椅,肃容道:“尊驾请坐。” 蒙面客道:“谢座。”即大马金刀大模大样在上首一张太师椅子上坐定。 冷北楼道:“尊驾夤夜而来,有何见教?” 蒙面客扫了一眼冷笑话等雪袍弟子,并未说话。 冷北楼即道:“我与这位朋友有事要谈,你们先出去。” 冷笑话道:“谷主,这人……” 冷北楼截着手下总管的话头,沉声道:“这位‘青龙会’的朋友,如要对老爷不利,老爷若都防不了他,你们留下,又于事何补?退下!” 冷笑话不敢再言,即带着一众剑士,齐齐退到厅外。 冷北楼望着来人,道:“尊驾有何指教,现在总可以放言了。” 蒙面客道:“冷谷主想必已知道本座的来历了?” 冷北楼冷声道:“尊驾想必是‘青龙会’的高人了。” “冷谷主说笑了,本会比本座高出千万倍的高人,何止千万之数,”蒙面客接着道:“本座只是隶属于‘三月堂’小小的一名‘舵主’,就像兄弟这般的‘舵主’角色,本会也有三百六十五名哩!” 冷北楼心中一沉,问道:“未知‘青龙老大’,是何许人也?” 蒙面客道:“‘青龙老大’的姓名,目前还不到宣告天下的时候,冷谷主见询,本座就无可奉告了。” 冷北楼沉笑一声,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事无不可对人言,贵上创立‘青龙会’,自然是为了扬名立万开疆扩土,怎么藏头露尾的,连真实的姓名,都不敢公开?既然如此,贵上让朋友深夜来见冷北楼,岂有诚意?” 蒙面客冷笑道:“本座代表敝会前来,乃是敝上敬重冷谷主的为人,也不想和贵谷为敌……” 冷北楼微哂道:“贵会先向敝谷家禽舍畜下手,再而毒害敝谷当值弟子,如此卑劣行径,也算是对冷某的净重?!” 蒙面客笑了笑,道:“敝上久仰冷谷主盛名已久,想借重冷谷主,担任敝会新‘九天九地,十八人魔’护法,赐号‘雪魔’,代替老大掌管‘北道’……” 冷北楼淡淡一笑,截住道:“尊驾不必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蒙面客一怔,道:“冷谷主一口拒绝,难道就不多加考虑吗?” 冷北楼沉声下“逐客令”,道:“慢走,不送!” 蒙面客不觉地站了起来,阴声道:“本座建议冷谷主还是再稍加考虑一下的好!” 冷北楼神情肃然的道:“请!” 那蒙面客突然仰天大笑,道:“冷谷主,你若以‘玉阙谷’这一丁点实力,就想和我们‘青龙会’周旋见阵,那简直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兄弟良言告尽,就此告辞。” 说罢,他一抱拳、一甩大袖,虎步生风,转身就往外走。 冷北楼也不起身,手拄宝剑,沉笑目送。 那蒙面客头也不回,直走到院子中间,只见冷笑话率领近百雪袍剑士,手持寒剑结成剑阵,背 向谷门,一字排开,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那蒙面客一怔,回身冷道:“冷谷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堂堂的‘玉阙谷’,竟要不顾江湖 道义,斩杀来使不成?” 冷北楼端坐厅上,沉笑道:“‘玉阙谷’,又岂是你这等见不得光的妖魔小丑,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 那蒙面客不觉怒声道:“冷北楼,你以多欺少,算得什么成名人物!?” 冷北楼大笑道:“给我拿下!” 冷笑话刚欲举扇出列,人群外,一条淡青色苗条身影,裹在一团森严肃杀的掌影里,蓦然袭向那蒙面客! “若霜姑娘!”大厅之上的冷北楼,发出一声低呼---- 众人惊动中,那蒙面客已“呼”的一掌,迎面击向来人。 这蒙面客仅是这出手一掌,就劲气十足,便足以显出他的掌上精湛功夫,已可列入当是一流武林高手之列了。 突然杀出的青衣少女,倏地跨上半步,香肩一侧,便让开那蒙面客的掌势,左手疾探,朝蒙面客劈来的手腕抓去。 青衣冷峻少女这一记避敌进招,手法快得如同闪电,那蒙面客大吃一惊,急忙朝后,疾退了三步,左掌倏收倏放,右掌又紧接着拍出! 青衣少女面露不屑,左掌再度截出---- 冷北楼,目光一注,发现那蒙面人掌锋如刀,对剪而出,眼看青衣少女举掌硬接,心头不由得大急,大声喝道:“‘唐家堡’的‘螳螂刀’!接不得!” 他话声甫出,庭外的双方掌势,已经交接上了,但听得“啪”的一声,那蒙面客被震得上身一 仰,似就要翻跌出去,但不知何时,他右手脉腕,己被青衣少女右手扣住,又被拉了回来。 现场所有的人,谁也没有看清楚青衣少女是如何出手抓住蒙面客脉门的? 青衣少女冷笑一声,左手一抖,把蒙面客摔出十多尺尺远,狠狠地一跤,跌坐在石阶下面,然后轻拍双手,好似唯恐弄脏了自己小手般,这才若无其事的道:“你是‘唐家堡’中的哪一个弟子?” 蒙面客自跌坐的地方,缓缓站了起来,一条右臂下垂若废,咬牙切齿的道:“小贱人,你报个万儿上来,咱们后会有期。” 青衣少女柳眉一竖,杏目中寒光如电,杀气腾腾的道:“‘凉城客栈’冷若霜在此,你还想走吗?” “果然是那废人派来的小母狗!”蒙面客心一沉,目露凶光的道:“你又能将本座如何?” 冷若霜冷道:“你若想离开,也很简单,只要你取下蒙面黑巾,并交代出你们‘青龙老大’是何许人也,姑娘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蒙面客目露怨毒,厉笑道:“小贱人,你不必张狂,和‘青龙会’为敌,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然后,就见他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突然就往后仰跌下去! 冷北楼闪身而出,一晃就落到蒙面客身边,伸手揭开他的蒙面黑巾,只见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赤脸老者,此刻双目紧闭,嘴角间缓缓流出鲜血,业已嚼舌自尽。 冷北楼微微攒了下剑眉,惊异地道:“竟是‘唐家堡’中的‘飞天螳螂’唐螂,如此看来,他的姐夫‘遁地蜈蚣’吴蚣也应已投入了‘青龙会’!(参见《鬼蛊巫》卷第十章)” 冷笑话不解的道:“那他何以咬舌自尽呢?” 冷若霜冷声道:“‘青龙会’红旗‘刑堂’会规严厉,会中弟子泄露秘密,必遭极刑,‘飞天唐螂’自行了断,也远比回‘青龙会’受罚,好过太多。” 冷笑话喃喃的道:“‘飞天螳螂’死在我们‘玉阙谷’,‘唐家堡’又岂能善罢甘休?” 冷若霜冷笑道:“是姑娘逼死了他,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冷北楼大笑道:“二姑娘,你当大老爷是胆小怕事的人吗?‘青龙会’也好,‘唐家堡’也罢,这是他们自己登门寻衅,‘飞天螳螂’技不如人,自愿轻生,怨不得别人,‘玉阙谷’若是怕人上门寻仇,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说道这里,冷北楼目注冷若霜的桃李冷艳,含笑问道:“你们‘凉城客栈’那位调皮捣蛋的三姑娘,前脚一走,怎么二姑娘就一团杀气赶到了?” 看着冷笑话指挥几个雪袍剑士,七手八脚的将雷劈火尸体抬将了下去,冷若霜柳眉紧锁的道:“事态紧急,‘凉城客栈’收到最新消息,二姑奶奶和二姑老爷南返途中,双双失踪了!” 冷北楼心中动荡,面上蹙起双眉,沉吟道:“西门先生侵淫剑术数十年,功力深厚,就是舍妹北宫一身所学,也罕有对手,这两两口子怎么会同时失踪的呢?当真使人难以置信!” 冷若霜道:“二姑奶奶跟二姑老爷,以武功而论,自然不至于为人所乘,但‘青龙老大’招揽了不少旁门左道之士,用一些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那就很难讲了。” 冷北楼颔首,颇以为然,就在这时,总管冷笑话慌张奔入,禀告道:“谷主,不好了!属下和几个兄弟抬着雷老四尸体去埋,刚一出谷口,就被人用弓弩逼回来了。” 冷北楼一怔,问道:“什么!?竟有这等事?!” 冷笑话又道:“他们自称是‘青龙会’‘三月堂’的人,还声称‘玉阙谷’方圆三百里,许进不许出,出谷者,杀无赦……” 冷北楼听得脸色微变,沉声道:“欺人太甚!” 然后转身吩咐道:“总管,你留下招呼远道而来的二姑娘稍歇,老爷亲自去会一会这些‘青龙邪徒’,我就不信这些见不得光的邪门歪道,能封住我‘玉阙谷’的出路?!” 冷若霜冷冷的道:“大老爷是一谷之主,在武林之中,也是有名望的人,那些封锁谷口的人,定非‘青龙会’的首脑人物,大老爷亲自赶去,岂非有失您的身份?倒不如请冷总管陪丫头跑一趟,给他们点教训好了。” 冷北楼微一沉吟,含笑道:“二姑娘若去查探虚实,本谷主自可放心,只是‘青龙会’的人,心术不正,不择手段,二姑娘千万要小心应对。” 当下,冷笑话引着冷若霜,一路出了“玉阙谷”山门,走不出十步,就见自右侧松林内,跃出一个黄脸汉子,拦在大路中央,朝两人冷喝道:“回去!” 冷若霜也不客气,叱道:“好狗不挡路,滚开!” 黄脸汉子似乎从未吃过这等斥骂,当即作色道:“不长狗眼的小婊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这般撒泼?!”双脚凌空疾踢,就朝冷若霜肩头剪到! 这人脚法十分奇特,一踢之间,变幻出百八十条腿来,真假莫辨,并且快捷绝伦,可见此人的一身武功,绝非庸手。 冷若霜不慌不忙的跨前一步,口中说道:“‘蜈蚣腿’!你是‘唐家堡’的姑爷‘遁地蜈蚣’蜈蚣?!”说话之时,左手兰花五指轻拂,击在黄脸汉子足踝之上。 冷若霜这一拂,黄连汉子突觉足踝一麻,整条左腿,顿时失去了劲力,但听“砰”的一声,冷若霜化指为掌,左手一掌,不偏不倚打在他的鼻梁谷上。 黄脸汉子被打得两眼发黑,鼻血如注,口中大“啊”了一声,几乎往后就要栽倒。 冷若霜当仁不让,左掌化拳,划了半个弧形,由中穿出,又是一拳,击打在黄脸汉子的腹部,那汉子被指、掌、拳击得连退了三步,弯着腰,再也直不起来。 冷若霜冷笑道:“这般不中用的狗东西,也敢来‘塞外’充字号、做犬吠?!” 她话声甫落,突听林内有女声,发出冰冷的一声笑,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伤了本会的吴舵主、还在此处大言不惭?” 第四章 桃之妖妖 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身穿雪衣,身材高挑,面容冰冷的妙龄赤足少女,目光冰寒冷冽,他身后随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身材修长,背上也背一柄长剑,脸色白净,只是白得没有血色。 这两人神情谲异,一望而知来意不善。 冷若霜冷声道:“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凉城客栈’冷若霜!” 那黄脸汉子抹了一把鼻血,向那雪衣少女躬身道:“属下吴蚣无能,请百里护法责罚!” “我道是谁?原来是若霜姑娘。”雪衣少女目光如冰,盯注着冷若霜腰上的“离别钩”,语音冷彻的说道:“柏师弟,你去会会冷二姑娘的高招。” 跟在少女身后的中年人,白皙的脸上,飞过一抹冷峻的杀气,口尊道:“是!”欺身而上哼道: “姑娘小心了。” 此人举剑十分缓慢,但话声出口,长剑突然匹练般激刺而出,发如惊虹,奇快无匹。 冷若霜身形一侧,轻轻闪避过去,正待还击,只听那中年人一声冷笑,长剑疾抡,一口气攻出了就招,剑势如雷电交击,挟带一片尖风,无数剑影急袭过来! 冷若霜钩剑护身,似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只是身形飘动,左封右架,不住的闪避。 一般的江湖剑客,在一轮急攻之后,剑势总有稍微缓顿的时候,但这中年人却在攻出九剑之后,根本不容冷若霜还手,剑势方自一缓,左手连挥,紧接着又攻出一十六掌! 这一十六掌比方才九剑,来得更加快速,但见四面八方尽是他的掌影,绕着冷若霜团团而转。 光是如山掌影,还不大紧,这姓“柏”的中年人,每一掌出手,竟然还挟带着凛到的奇寒之气! 刹那之间,掌影漫天,寒风刺骨,冷若霜东飘西闪的人影,已被那满空的寒冰之气所笼罩,看去只剩下勉强招架之功。 冷笑话立足几丈开外,正觉对方的掌风剑气,森寒逼人,突见冷若霜在一片剑光掌影之中,突然一声清叱,身子晃了两晃,陡然间,剑光流动,从她身边爆起朵朵银花! 一阵急骤的“叮!叮!叮!”疾响,金铁交鸣,“离别钩”已逼开“柏”姓汉子的长剑。 只见那“柏”姓汉子面如猪肝,狠狈的疾退了七、八步,左边衣衫一片殷红,原来一只左手,已被冷若霜钩剑齐腕削落! 半截断手,跌落在他身前三尺的雪地上,四周洒落的点点血滴,雪中化散开来,艳如梅花,十分的刺目! 冷若霜发鬓也被对方的剑锋挑断,秀发披散,右肩罗衫划破了约有两寸长一条! “柏”姓汉子看到自己左手已断,心头一阵激动,厉喝一声:“贱婢,我柏奇寒和你拼了!”右手长剑一挺,就欲向冷若霜扑来! 雪衣少女一闪而至,伸手抓住他的右臂,冷喝道:“柏师弟,你失血已多,先休息一会。”说话之时,手起指落,点了那汉子左臂的几处穴道。 “柏”姓汉子兀自不甘心的正待前扑,雪衣少女冰目中寒芒飞闪,喝道:“柏舵主,退下!” “遵命,百里护法!”那汉子狠狠地瞪视了冷若霜一眼,顿足含恨退后。 雪衣少女冰冷一笑,道:“冷若霜,你仗着‘离别钩’,竟敢当着本护法的面前,连伤本会两位香好手,就莫怪本护法掌下无情了。” 冷若霜冷笑道:“伤都伤了,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是出来便是!” 雪衣少女冰冷一笑,道:“好狂的口气,你且接本护法一掌试试看!” 说话间,雪衣少女左掌一举,带动漫天的风雪气流,凌空就拍了过来---- 冷若霜突觉对面一股森寒冰冷的暗劲,向自己身前涌来,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同时左手直竖,向前推了出去! 二人这两股无形暗劲,骤然一接,雪衣少女一身雪衣,突然无风自动,**的美足,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目芒飞闪,沉声道:“好,再接本护法一掌!” 喝声出口,右手又是冰寒彻骨的一掌,疾拍了过来---- 这一掌,雪衣少女已凝聚了九成力道,掌势出手,虽然还是带着呼啸掌风,但一道无形的冰寒之气,已如潮水般无声无息的汹涌而出,向冷若霜身前,席卷过来! 冷笑话缩在冷若霜身后,都已感觉到对面的冰冷之气袭骨,袭到自己身上,犹如坠入冰窖,冷的他全身打颤! 冷若霜依然冷笑而立,口中道:“百里姑娘的‘寒冰掌’,还未学到家啊!”左手抬处,缓缓便推了出去---- 掌势甫出,冷若霜便把身前的寒气冰流全给挡住了,雪衣少女不禁脸色大变,喝道:“你……” 冷若霜掌势一收,淡淡一笑道:“尊驾看来技止此了,快些滚回去,别在这里,再给你们老大丢人现眼了!” 雪衣少女脸色难看的道:“本护法有一句话,还烦请二姑娘转告冷谷主,与‘青龙会’为敌,确是不智之举,请他三思而定。” 说罢,雪衣少女回身向唐、吴两个属下,挥了挥手,飘然离去。 冷若霜心情稍复,与冷笑话回转谷内,冷北楼早已经檐下迎候,看到冷若霜,急步迎上来,笑道:“二姑娘辛苦……” 冷笑话早已一脸得意的道:“禀告谷主,二姑娘将封堵谷口的‘青龙’邪徒,都打发掉了!” 冷北楼含笑道:“二姑娘马到成功,那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不知,封堵谷口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冷若霜肃容道:“露面的三个,两个‘青龙会’‘三月堂’的舵主,一个应是‘飞天螳螂’唐螂的姐夫‘遁地蜈蚣’吴蚣,还有一个排位看来在唐、吴之上的舵主柏奇寒,练的是旁门‘寒冰掌’,‘寒冰剑’一类邪道功夫,该为‘北海’一派百里家的传人,不过,现在他们两个,一个断手、一个废脚,已经不足为患; 为首使‘寒冰掌’的女孩儿,应该是‘冰魔’百里寒冰的后人百里冰(参见《疯人院》卷),她跟我家爷,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柏、吴二人口尊百里冰为‘护法’,这百里冰,在‘青龙会’的地位,似乎又在唐螂、吴蚣、柏奇寒这三人之上。” 冷北楼听得面情渐渐凝重,点点头道:“像百里冰这样一位著名黑道大佬的后人,都被‘青龙老大’网罗旗下,做上了他的‘护法’,可见‘青龙会’的声势,确实是非同小可!” 冷笑话插言道:“看来二小姐跟二姑爷,也确是‘青龙会’所劫持的的了!” 冷若霜道:“事情己经相当的棘手,我们‘凉城客栈’调查研究‘青龙会’的工作,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展开了,‘青龙会’远非只是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青龙老大’的野心,更是大的惊人,试想,连百里寒冰的后人,都被他罗致了去,其他知名的黑道魔头、邪道煞星,被他罗致旗下的,想必定不在少数了。” 冷北楼沉吟了一下,才道:“事到如今,此事已非‘玉阙谷’一家之事,待明日召集‘北道盟’其他帮会门派,共同商议对策便是。” 刚说到这里,身材丰满的大丫鬟小桃进来躬身禀道:“爷,酒菜已备好,可以请二姑娘入席了。” 这时,天色业已渐渐的昏暗下来,冷北楼起身招呼道:“若霜姑娘,我们先去用饭。”一面回头吩咐冷笑话道:“‘青龙会’刚吃了大亏,只怕未必肯就此收手,总管带人在谷前谷后加强戒备,不可疏忽。” 冷笑话躬身领命,匆匆退出。 冷北楼引着冷若霜,进入书房左首的一间幽雅小室,落坐之后,俏丫鬟小桃手捧银壶,给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你的三位嫂嫂分别有事,都不在谷中,简慢之处,二姑娘还要多多海涵则个……冷北楼与冷若霜对饮了半杯,灯下观美人,已先有了三、五分醉意。 冷若霜面上冷若冰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心里却破感到暗自好笑:“这男人啊,没有一个安分守己的,这大老爷都是娶了三房妻妾的人的,三位夫人又个个天香国色、貌美如花,犹不知足,半杯酒下肚,却又露出风流本性来……”又见席下侍酒的大丫鬟小桃,个头高挑,丰乳盛臀,姿色撩人,心道: “这个小桃,身体发育的这般丰满,想是早就被这风流成性的大老爷深入鞭挞过了,那胸前一双成熟的桃子,也早给大老爷吸食美如甘霖了吧……” 想到这里,姑娘暗笑一声,面上也不自禁的一红! 抬目间,冷如霜只见那大丫鬟小桃斟酒之时,双手有着轻微的颤抖,神情也引有紧张焦灼之色,姑娘心里,又不由的一动! “大老爷,小桃姑娘,来‘玉阙谷’有多久了?”冷若霜随口问道 冷北楼带着醉意,道:“小桃嘛,来了几年大老爷倒是记不得了,但派到我房里来,可是快两年 多了。” 冷若霜问道:“也是个大美人呢!却不知是什么人引荐介绍进谷来的?” 冷北楼尴尬的笑道:“这个大老爷也不详细,但这丫头手脚很麻俐,嘴巴儿也甜,冷总管还收了她做干女儿哩!” 冷若霜笑了笑,心中冷笑道:“如果不是巴结上冷笑话,就无法派到到大老爷房里来,不到大老爷房里来,又怎么能动手脚呢?” “二姑娘……有什么不妥吗?”冷北楼探首动问。 “没,没什么,”冷若霜恍然一下,从沉思中醒来,掩饰道:“只是出谷探路途中,跟总管大叔闲聊,说起小桃姐姐前些日子突然得了‘失心疯’、精神失常,丫头一时好奇而已……” 冷北楼见冷若霜饮酒之后,红霞满面,艳如桃李,不觉心猿意马,一只手已搭在了冷若霜柔荑之上---- 冷若霜顺势推开,冷道:“大老爷,你醉了……” 冷北楼恣意大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你大老爷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啊……”身子一横,就倒在了桌上。 “大老爷……”冷若霜起身探视,突然“咦”道:“这酒不对……”也身子一歪,倒卧了下去。 在确定二人醉倒无误之后,俏丫鬟小桃悄悄的打开了室门,轻轻的咳嗽一声,就听门外有人低声问道:“倒了么?” 小桃点点头,道:“干爹,女儿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门外那人一闪入内,竟是大总管冷笑话! 他看了一眼桌上被迷倒的两人,又向小桃问道:“真想不到,昔日‘迷天盟’盟主‘数典忘宗’易先生的情妇桃小妖(参见《杀手楼》卷第四章),竟也入了‘青龙会’?!” 那化名“小桃”桃小妖甜甜一笑,道:“你冷大总管,不也是‘青龙会’‘三月堂’潜伏在‘玉阙谷’的卧底嘛!” 冷笑话奉承的道:“说来,卑下,只不过是会中分堂的一个微末的‘舵主’,可是万万比不上桃姑娘这堂堂红旗‘刑堂’‘青龙第八煞’的八奶奶的威风煞气,此番,总堂北进‘塞外’,还请八奶奶,在令狐供奉和拓拔副总管面前,替干爹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隔衣捏了一把“干爹”冷笑话的下物,浪笑道:“干爹这么疼女儿,女儿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完,她朝候立四名“青龙会”教徒,挥了挥手。 四名黑衣汉子两人扶一个,挟持着冷北楼、冷若霜两人,走出雅室,向外行去。 跨出“玉阙谷”,“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口中发出一声狐鸣,鸣声甫落,只见一辆乌篷马车,自雪中疾驰而来,到得谷前,便自停住。 四名“青龙会”教徒,将冷北楼跟冷若霜,先后塞入乌篷马车之内,桃小妖跟冷笑话跨上车厢,放下了车帘,马车立即“辘轳”上路,四名“青龙教徒”,紧随马车,两前两后,健步如飞,奔行而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篷,桃小妖跟冷笑话首先跨下车去,便又有两男两女四个“青龙会”高阶教徒,跳上车来。 四人七手八脚的将“俘虏”抬下车去,仍然是两人挟持一个,自一座外观堂皇气派的官宦宅院的边门进入。 冷若霜悄悄更稍稍睁开了眼睛,看到前面两个“青龙会”汉子扶持着大老爷,正走在一条长廊 之上,自己也被两名女青年教徒扶持着随后行走。 转了一个弯,冷若霜和冷北楼突然发难,出手如电,点倒扶持自己的教徒,夺回各自的兵刃,闪目向四下观瞧---- 原来,二人在雅室对饮时,早已察觉出大丫鬟小桃有所异样,索性故作不知,偷换迷酒,假装入瓮,勇闯魔窟,伺机营救被“青龙会”劫持的冷北宫夫妇。 正搜寻见,突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冷谷主和二姑娘两位,果然高明,本座几乎被你们瞒过去了!” 直到此时,二人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男男女女五、六个人,领头的一条背刀挎剑的雄伟大汉,正是背叛“权力帮”权相蔡京、投入“青龙会”后青云直上官至总堂副总管的拓拔东野(参见《大刺杀》卷)! 拓拔东野的身后,站着的七、八个人,身上也是一式刺有“青龙”图案的服饰,但高矮不齐、男女不同,年龄也各不相等。 除了一位身穿半截麻衣,貌相奇丑,目中隐射蓝芒的蓝袍大汉跟一名脸长如驴,一头花白发,六十开外的老妪,“冰魔”百里冰、“青龙第八煞”桃小妖、以及柏奇寒、吴蚣、冷笑话等几个舵主,赫然都在其中! “冷谷主,二姑娘,两位受委屈了!”拓拔东野抱拳道:“拓拔以‘第三副总管’身份,仅代表敝上‘青龙老大’,深深致以歉意……” 冷北楼作色道:“这难道就是贵会礼贤下士的‘请客’直到吗?!” 拓拔东野目光一注,“嘿”然道:“前番敝会‘三月堂’的‘飞天唐螂’唐舵主,亲自去往‘玉阙谷’,拜请冷谷主加盟盛事,共襄盛举,冷谷主不但辜负了敝上‘青龙老大’一番美意,冷二姑娘更逼死了唐舵主!本座万般无奈之下,只有让本会的内线,出此下策了!” 冷若霜微“哼”一声,冷北楼沉笑道:“拓拔副总管果然高明,连我‘玉阙谷、,都被贵会安置 了人手,北楼却依然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呢!” 拓拔东野傲然道:“何止你们‘玉阙谷’?‘少林’、‘武当’、‘唐家堡’、‘霹雳堂’、‘富贵集团’、‘凉城客栈’……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各家各族,何处没有我们‘青龙会’的人!” 冷若霜冷哼道:“若霜想见见贵会会主‘青龙老大’,希望拓拔副总管给姑娘引见一下。” 第五章 夜捣黄龙 拓拔东野看了冷若霜一眼,“嘿”然道:“二姑娘要本座引见敝上,这也不难……” 见拓拔东野没往下说,冷若霜不觉冷笑道:“拓拔副总管难道还有下文?” 拓拔东野沉吟片刻,道:“敝上身份尊贵,休说是外人,即便是本会之中,也只有堂主与护法级别以上的会友,才有资格觐见他老人家;敝上有意,聘请冷谷主与二姑娘为本会之护法‘雪魔’和‘青龙第三煞’,只要两位点个头,就可晋见‘青龙老大’。” 冷北楼大笑道:“若是冷某硬要见上一见呢?” 拓拔东野目光朝身边的诸人,望了一眼,沉声笑道:“那冷谷主、二姑娘二位,就先得闯过拓拔东野这一关。” 冷若霜忽然瞥见拓拔东野身后那驴脸老妪,偷偷朝自己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禁一乐,面上忍俊道:“若是闯过了拓拔副总管这一关之后,又如何呢?” 拓拔东野操刀把剑,沉笑道:“两位且等闯过了本座这一关,再问也不迟啊!” “好!”冷北楼颔首道:“冷某那就领教拓拔副总管的高招!” 拓拔东野“呵呵”一笑,人已忽然侧身后退。 就在他身形一侧之际,,那名从未朝过面的麻衣蓝目丑汉,怪眼一瞪,厉笑道:“冷二姑娘,本座‘蓝魔’蓝豪(参见《疯人院》卷),单独陪你玩玩吧!” 这“蓝魔”蓝豪,跟“冰魔”百里冰一样,都是“青龙会”新近招入的护法人魔,虽然这些新人魔的名气,大不如老一代“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狂魔”伏俊、“病魔”公孙拜、“尸魔”言青平、“梦魔”江傲等等那些老牌魔头,但每个人还是具备独门绝艺,不可小视的。 “蓝魔”蓝豪的身上,并未带任何的兵刃,他那一双又粗又大的手掌一抡,人随掌进,已经扑到冷若霜的身前! 只见他左手五指箕张,直朝冷若霜右肩抓来,左手如刀,同时闪电般向若霜执剑的右腕切落! 这一攻之中,双招同发,间不容发! 冷若霜身形一侧,沉肩后退半步,让开蓝豪的抓来之势,钩剑姚起,疾向对方右腕脉门刺去---- 一见冷若霜不退反进,以攻还攻,挥“离别钩”刺来,“蓝魔”蓝豪心头大怒,他暴喝一声,身形扑进,右爪运劲,硬夺冷若霜的钩剑,左掌变招,骈指若戟,一缕指风,直袭若霜的眉心,更同时在暴喝声中,飞起右足,踢向姑娘的小腹。 “蓝魔”这三招,全是急攻招数,力道分用,不但冷若霜吃了一惊,就是身陷重围里的冷北楼,也同样的暗暗感到惊凛。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之内,分心三用,手足并用,分别使出几种力道来! 蓝豪这一攻之中,分力合作,右手夺剑,左指遥袭,下盘再飞踢起一脚,确是武林中不多见的攻势! 即使悍勇如冷若霜,也不敢硬接,赶忙收剑护胸,吸气提身,后退六尺! “蓝魔”蓝豪一击得手,口中一声厉笑,双掌倏合,紧接着在胸前一顿,向前猛然推出---- 他这一合一顿,推出一股排山般的劲气,势如潮涌,直撞过来! 冷若霜堪堪向后跃退,骤见对方双掌迎面推来,一团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直卷过来,她心知对方不用兵刃,掌上定有过人之力,硬接不得;于是,若霜心念闪电一动,立即一跃而起,全身笔直而上,纵起一丈多高,但觉一股汹涌的掌风,像山洪急流也似,自她足底直扫而过! 让过“蓝魔”蓝豪一记刚猛掌风,冷若霜半空中一挫柳腰,剑走龙蛇,寒芒流转,在空中爆出一片火树银花,倏生倏没,缤纷如雨,向蓝豪当头罩落! “蓝魔”蓝豪只觉得森森剑风,有如一片剑幕,心头也暗暗吃惊,右手扬起处,仰身向空劈出一掌,晃肩横向移开七尺。 冷若霜一剑既出,岂肯容对方缓过手来?她冷笑一声,身躯由上面下,直欺而进,玉腕伸缩,弹指之间,又是攻出六剑! 六朵剑花,直袭“蓝魔”蓝豪要穴,快若流星,一闪即至,宛如六支钩剑,一齐攻到,寒芒闪动,令人顾此失彼,无暇兼应。 好一个蓝豪!他不避不让,面露狞笑,突然双手箕张,朝六朵剑花抓去! 他这一抓,不但出手古怪,更是骇人至极! 冷若霜自然不肯让蓝豪抓住“离别钩”,她慌忙撤剑,急急往后退出---- 若霜撤剑后退,虽然极快,但是,蓝豪是何等样的人物?他既然抢到先机,哪里还肯让冷若霜有喘息之机?但见他双目蓝芒暴涨,身子跟着扑进,双掌连环劈出! 蓝豪这一轮快攻,双掌连环,举手之间,劲风呼啸,竟是一口气拍出一十六掌! 冷若霜一着失却先机,便落下风,何况对方这一十六掌,掌掌衔接,连绵出手,丝丝紧扣,根本不容她有还击的机会! 冷若霜目睹“蓝魔”蓝豪掌势奇猛,一掌接着一掌攻来,尤其他几次空手朝剑身抓来,好像他的肉掌不畏刀剑之利,在这轮快攻之中,更要防他趁机夺剑,姑娘一时之间,只以钩剑护体,连连后退,被逼的已似毫无还手之力。 “蓝魔”蓝豪一十六掌快攻,宛如闪电雷奔,来势虽然凶猛,但却很快就已过去。 冷若霜被他迫的节节后退,她手中空自握了一支神兵利器,心头已是充满怒火,此时见他掌势一缓,有机可乘,立即娇叱一声,身形急晃,移形换位,手中钩剑,划起一道银虹,宛若长蛇,飞击过去! 蓝豪那攻出一十六掌之后,故意掌势微缓,显露破绽,一见冷若霜果然欺身过来,不由怪笑一声,右掌疾拍而出! “蓝魔”蓝豪这一掌,蓄势当胸,直待冷若霜欺近,才隔空拍出,而且劈出掌势,也和刚才一轮连环急攻,大不相同---- ----方才举手劈掌,呼啸劲风,应掌而出,势道强劲无匹;但这一次凌空拍出一掌,却是形同虚招,丝毫不带破空之声。 横剑当胸,为冷若霜戒备掠阵的冷北楼,忽见“蓝魔”蓝豪拍出的右手,色呈蓝锭,心头猛然一凛,失声道:“蓝煞掌!” “一别之后!”冷若霜冷叱一声,剑光飞斩,如银河倒泻---- 人影一合即分! “蓝魔”蓝豪右掌呈蓝靛之色,看上去十分刺目,他刚才举掌隔空拍出,掌势出手,人也随着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两丈开外。他这一记,原是早已存了杀心,因此掌势拍出,退得迅速绝伦。 但是,冷若霜挟愤使出来的一招“一别之后”,不但剑如匹练,身法之快,更是神速无匹! 若霜欺身挺进之时,恍如青蛇游走,一闪而至,使人躲无可躲;而此时,“蓝魔”蓝豪已经一个筋斗,往后翻出,他直觉森寒剑锋,从他体下划过,而他拍出的“蓝煞掌”,只是一种阴柔的劲道,不带丝毫破空之声,同样的让人防不胜防。 冷若霜欺近之时,但觉一阵阴柔潜力,逼近身前,这个时候,姑娘的心里,同样也是充满了杀意,她虽然觉出掌风有异,但却并不在意,只是提气护住全身穴道,依然欺身高歌猛进,挥剑追击---- 蓝豪的“蓝煞掌”阴柔掌风,自冷若霜身边掠过,等到二人身形交错而过,蓝豪已经翻出去两丈开外,他忍不住怪笑一声:“贱婢,你----” 蓝蓝魔这一得意怪笑,话未说话,突然就觉着胸腹间一阵的刺痛,他这时才看清楚,自己胸前蓝衫,已被“离别钩”剑锋,划开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怪笑甫发,鲜血进流,连大小肠都一齐往外流了出来。 蓝豪低头一瞧,口中不觉的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冷若霜虽有内功护体,但那“蓝煞掌”乃是旁门左道中,极为歹毒的阴功,当时虽然只觉得有一阵阴柔潜力,透体而过,并无什么异样;但等到人影分开,她身形一顿下来,突然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冷颤,骤觉十指尖发麻,一阵心跳目眩,几乎就是站立不稳! “扶蓝护法去令狐供奉处救治!”拓拔东野沉声喝道,马上奔入两名“青龙会”教徒,将开膛破肚的蓝豪,飞步抬将了下去。 “二姑娘,你----”冷北楼担忧的试探道。 冷若霜挺直倔强的身躯,强忍急痛,提起滴血的钩剑,冷冷的道:“还有哪个不服?站出来!” 怒喝声处,拓拔东野身后的几个人,纷纷擎出兵刃来,正准备一拥而上---- 就听那驴脸老妪徒然发声微哂道:“一群废物,是想群殴么?” 拓拔东野闻言色变,沉声道:“梁前辈,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身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以多欺少鼠窃狗偷之辈!”驴脸老妪嘿笑数声,银色拐杖划出一道光圈,迫得百里冰等人,四下跃开! 冷笑话怒喝一声,道:“梁护法,副总管面前,岂容你撒野?!”铁扇“唰”的一声,扇影飞闪,驴脸老妪拦腰就切! “手下败将!”驴脸老妪看也没看,左手一探,就己抓住了扇子,身体朝左轻轻一转,左手加力,将冷笑话扯了过来,左手一松,在他肩上猛地一拍,道:“滚吧!” 冷笑话跟着“滴溜溜”的转了个身,就向吴蚣和柏奇寒冲了过去---- 那两名同伴,眼看冷笑话的“铁骨扇”给驴脸老妪抓住,他们连出手救援的机会,都不及抓住,冷笑话已经“呼----”的一下,直撞了过来,幸亏两人身手都不差,见机得也快,急忙左右闪开,才没被同伴撞上,等到两人闪开,那冷笑话还是留不住步,一直又冲出十多步,方始打住,脚下一软,便一跤坐在了地上。 “梁护法,你要造反吗?!”吴蚣跟柏奇寒,怒不可遏,一个使铁棍,一个使的是阔剑,并步欺上! 诛杀叛徒,奋勇争功,柏奇寒剑光一闪,直劈中宫,吴蚣单足跃到驴脸老妪左首,铁棍势如乌云盖顶,当头砸落。 若论这两人的武功,原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可是,他们遇上的却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驴脸老妪冷笑道:“刀下游魂!”身形一侧,便已避开,她却在闪出之际,伸出两根手指,在吴蚣铁棍之上,轻轻的敲了一小下下---- “遁地蜈蚣”吴蚣那劈落的铁棍,被驴脸老妪两根手指,这轻轻的一弹,突然往下一沉,加速下劈的速度和力道,但听“铛”的一声金铁大震,吴蚣的铁棍,重重的击在柏奇寒的剑刃上,磕得是火星飞溅! 那柏奇寒直劈的剑势,经同伴铁棍一压,跟着往下疾落,差点就砍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两人各自大吃了一惊,急忙的跃开---- 柏奇寒怒声喝问同伴,道:“吴舵主,你在搞什么鬼?” 吴蚣心知这柏奇寒,在“总堂”有“冰魔”百里护法给其撑腰,而自己的妻弟“飞天螳螂”唐螂又殉教牺牲,自己在会中,孤立无援,是以,他急忙不迭的陪礼道歉道:“柏兄,对不住啊,不关兄弟的事,都是那梁炒炒耍的花招。”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恼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都闪开!” “梁大姐,得罪了!”“冰魔”百里冰皓腕一振,当先发难,一记“千里冰封”,手中“寒冰剑”剑化千点寒芒,直取驴脸老妪胸前各处的要害。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双手一亮,双环套月,发出“噱噱”之声,攻到驴脸老妪的背侧! 驴脸老妪不屑的道:“无耻败类!”话未出口,她已身形闪动,一下子,反转到了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吴蚣身后,左手五指如钩,一下又抓住吴蚣的右臂,如法炮制的往右一带,吴蚣便即身不由己的,连人带棍,撞向“青龙第八煞”桃小妖---- 吴蚣心中叫苦,嘴里大叫:“八奶奶快闪开----”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突见大块头的吴蚣,扎手扎脚的冲过来,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气急败坏的跳开! 驴脸老妪身形再旋,右手剑柄,在柏奇寒背脊上一推,柏奇寒的高大身躯,便身不由己朝他师姐侧面冲了过去---- “冰魔”百里冰剑势刚刚展开,侧方生风,她不忍伤其师弟,只得放弃攻势,先行躲闪---- 驴脸老妪身如电射,忽掠到使桃小妖的身后,左手拍在她的右肩之上,压得“青龙第八煞”桃小妖,硬向左转,驴脸老妪掌心微一吐力,将推出去数尺,猛向刚刚重新功上来的冷笑话,疾冲了过去! 驴脸老妪这几手,几乎快到无以复加,冷北楼横剑当胸,守护闭目调息的冷若霜,静以待敌,眼看对方群魔,各举兵刃攻来,正待发剑,忽然之间,但觉人影乱闪,敌众已是乱作一团---- 柏奇寒冲向师姐百里冰,“冰魔”百里冰因师弟来势劲急,躲闪不及,不得不举剑封出。 桃小妖刚刚躲过吴蚣一劫,又被驴脸老妪牵引,撞向“干爹”冷笑话,冷笑话也不得不大着胆子迅疾举扇去架上司“干女儿”的铁环。 吴蚣抢上前来,棍势才发,眼前的驴脸老妪忽然不见了影子,却见护法“冰魔”百里冰,不知怎么,给冷若霜欺近右肋,一推一带之间,冰剑挥舞冲了过来,吴蚣只好斗胆用铁棍去架。 这一来,几件兵刃“叮叮当当”的互相撞击在一起,冷北楼反而被冷落了,他横着胸前的“玉阙宝剑”剑,苦笑不迭---- 座上的拓拔东野,却是大大吃了一惊,“冰魔”百里冰等人,个个武功高强,他们当然不会自相残杀,那自然是驴脸老妪暗用的古怪手法了! 看到这里,拓拔东野百般不解---- ----这驴脸老妪“溜之大吉”梁炒炒,是“太平庄”何家位份极高的长者,“大风堂”老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少年曾得到过她老人家的武功点拨(参见《大风旗》卷第三章),“青龙老大”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这位老太太,力邀加盟“青龙会”,位列老牌“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风魔”之尊,更是此次进军“北道”的先遣军主力四大人魔之首,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反水”了呢??? 但见场上的“青龙会”各人,一会儿,百里冰撞向柏奇寒,吴蚣冲向桃小妖,冷笑话扑向百里冰;又一会儿,百里冰飞向冷笑话,桃小妖跌向吴蚣,柏奇寒砸向百里冰,人影交叉,你来我去,金铁撞击之声,三三两两的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拓拔东野目光凝注之下,发现有一条极快的人影,始终在五人身后不停的闪动,只要这人影闪到哪人身后,哪人就身不由己的攻向另一名同伴,怪异之极! 第六章 元宵佳节 将这“青龙会”五大高手耍如儿戏、玩得团团转的,不是以身法快冠绝武林的“风魔”梁炒炒,又是哪个? 但见场上的“青龙会”各人,一会儿,百里冰撞向柏奇寒,吴蚣冲向桃小妖,冷笑话扑向百里冰;又一会儿,百里冰飞向冷笑话,桃小妖跌向吴蚣,柏奇寒砸向百里冰,人影交叉,你来我去,金铁撞击之声,三三两两的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拓拔东野看出情形不对,冷北楼却站姿尴尬,干脆连“玉阙宝剑”剑,都收起来了,双臂环抱,站在场外,作壁上观。 “青龙会”五人,像走马灯一般,你来我往,互相击拉,丝毫不肯停止,百里冰身份较高,冰冷的喝道:“拓拔副总管,还不叫他们住手?” 拓拔东野心头一凛,给百里冰一言提醒,连忙大喝一声,道:“大家住手!” 他喝声极响,但几名会友,却被那驴脸老妪摆弄的身不由己,欲罢不能,转如陀螺,急若热蚁。 只听冷若霜调息已毕,驱除残留在体内的“蓝煞掌”余毒,恢复元气,冷笑道:“拓拔副总管,你的号令如何不灵光了呢?” 拓拔东野突然瞥见“风魔”梁炒炒目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不由得心头一震,猛然叫道:“你不是梁护法!你到底是谁?你把梁前辈怎样了?!” 那驴脸老妪闻言收手,“嘿嘿”一笑,吐吐舌头,道:“那个凶婆子,被姑娘绑在地窖里去了,你们去的迟了,她可要喂老鼠喽----” 拓拔东野色变,大手一摆,道:“我们走!” 然后,“青龙会”一干大小魔头,走得干干净净。 出得这官宅,驴脸老妪跟那冷若霜抱在一起,像一条泥鳅欲似的将一颗头,没头没脑的直往若霜怀里钻,欢快的道:“二姐,你怎么来啦?想煞妹妹啦----” ”都多大的一个丫头了,还这么粘人?”冷若霜不耐烦的强推开她,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是路过‘北道’,听闻二姑奶奶和二姑老爷南返失踪了,故来‘玉阙谷’打探消息,你这鬼丫头不是去‘高第门’送信了吗?怎么扮起丑婆婆来了?喂,死孩子,把你的手拿开!摸我的胸干嘛?讨厌!你还摸?!” “驴脸老妪”收起她乱抓乱摸的“魔爪”,笑嘻嘻的道:“人家刚从‘高第门’回转啦,就见几个操着‘西域’口音、行迹可疑的外乡人物,投入了这‘凉州’知府海上花海大人(参见《终南晚》、《财神局》卷)的府第,我刚一溜进来,想要查探个究竟,就被梁梁炒炒那个老虔婆识破,没办法,我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将那老婆子困在地窖里,易容成她的模样,在府里大模大样的溜达,后来就遇到那个拖把,喊人来围堵你们了……”说话之间,她已揭下脸上薄如蝉翼、精巧绝伦的“人皮”面具,露出冷若雅一张娇艳生花的俏脸来。 “原来是三姑娘你这调皮鬼,难怪能把这些魔头,调戏的团团转呢!”冷北楼恍然大悟,哑然失笑道。 冷若霜忧心的道:“看来这‘凉州’知府‘碧血青天,两袖清风’海上花海大人,与‘青龙会’邪教,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当下,冷北楼抬手肃客,一起朝“玉阙谷”行去,刚到谷前,梅独、白黛、宫静颜三位夫人,已经迎了出来。 大夫人梅独喜道:“爷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们姐妹都急死了!”白黛、宫静颜却是不忘瞪了冷若雅一眼。 冷北楼抬手引介道:“三位夫人,这位是冷若霜冷二姑娘,大家进去叙话。” 众人直入客厅坐定,冷北楼问道:“诸位夫人,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家里的事务,都安顿好了吗?” 梅独道:“说来惭愧,奴家是回来找爷拿主意的。” 冷北楼一怔道:“夫人们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二夫人白黛道:“事情是这样的,大姐的‘梅花牌’、妾身的‘白家庄’、还有三妹妹的‘九宫堡’,都同时接到了‘青龙会’‘三月堂’的通知,规限七日之内,归顺‘青龙老大旗下,否则视同敌对,抄家灭族,绝不宽宥。” 冷北楼怒声道:“又是‘青龙会’!” 三夫人宫静颜一怔道:“爷,‘青龙会’已找上‘玉阙谷’来了么?” 冷北楼沉声道:“岂止是找上了,爷和若霜姑娘,左晚差点还着了他们的道儿呢!” 冷若霜道:“据丫头看,‘青龙会’‘三月堂’,掳去了西门先生和二姑奶奶,又向大老爷跟几位奶奶,利诱威逼,其实他们的真正目标,可能并不在此。” 冷北楼问道:“那这帮魔头的真正目标在哪呢?” “高第门。”冷若霜道:“‘青龙会’想在‘北道’立足,必然先得取下‘北道’历史年代最悠久的老牌帮会‘高第门’,但要取‘高第门’,必得先把‘玉阙谷’等这些跟‘高第门’有亲属关系的帮会组织,先拉拢过去,才无后顾之忧;拉不拢,就必须先吞掉,所以,他们势必先要对付一谷、一派、一庄、一堡。” 白黛道:“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做呢?” 冷北楼略一沉思,说道:“咱们要保全实力,万不能被邪教各个击破,如今之计,唯有凝聚实力,增援舅父。” 梅独叹道:“‘青龙’之祸一起,‘中原’遍地烽火,各大帮会门派,到了这个时候,犹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别的不说,像‘少林’、‘武当’等几个实力雄厚的名门大派,有的是高手,他们对‘青龙会’的行动和‘青龙老大’的野心,就真会一无所知么?但他们却都不闻不问,坐视武林中那些实力较弱的帮会,给‘青龙会’一一鲸吞蚕食,实在是悲哀!” 冷若雅笑道:“我想,各大门派大概也快觉悟了呢!” 白黛道:“何以见得呢?” 冷若雅笑道:“眼前你们‘北道盟’就是一个例子,等到他们火烧到自己大门口了,难道他们还会不觉悟么?” 冷北楼道:“三姑娘认为‘青龙会’会去招惹‘正义联盟’?” “这是一定的。”冷若霜道:“‘青龙会’只要拿下‘北道盟’,第二个目标,就会是以‘八派一帮’为主体的‘正义联盟’,只要这‘八派一帮’一倒,其余几个小门派,就像风扫落叶,可以迎刃而解。” 冷若雅笑道:“况且,前不久,魔教长老‘贼王’白妙妙,就已一人之力,灭了‘八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参见《九州乱》卷),鲜血未干哩!” 冷北楼道:“所以,我们不要劲力拖住‘三月堂’,不能让他吃下‘高第门’。” 冷若霜道:“当然,也不排除,‘青龙会’会同时发动的可能。” 梅独吃惊的道:“他们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冷若霜道:“资料表明,‘青龙会’在天下九州一十三省,共设置了‘一十二堂’‘三百六十五分舵’,几乎每一个较大一点的城镇,都有他们的分会,会众之广,教徒之众,已到了可动摇国家根本的骇人听闻之地步了!” 冷北楼叹道:“只要我们尽力就好了!” “元宵佳节”当日,在冷若雅的强烈建议下,大家草草吃过了“汤圆”,冷北楼率同冷家若霜、若雅两姐妹,并梅、白、宫三夫人,以及五十名雪袍剑士,一同赶到了“高第门”。 冷北楼心知这一战,很可能成为关系到“北道盟”存亡的生死大战,故而把“玉阙谷”的能战之士,悉数都带了来。 此外,宫静颜带来了“九宫堡”五十名善射的弓弩手,白黛带来了“白家庄”五十名勇悍刀手,梅独带来了“梅花派”五十名棍手。这四路二百名“北道盟”的精锐,人手虽然不多,但也足可抵得上千武林健儿了。 更兼这四路的好手,各有所长,联合在一起,“青龙会”纵然出动千军万马,也不足为惧、不堪与敌了。 “高第门”门主高老庄,早已得到冷若雅的示警,做了完全的准备,今于“元宵佳节”之日,又见外甥夫妇率领一支劲旅来援,更是连声呼喝两个面色不悦的儿子高大尚、高大壮和年仅十四岁的小儿子高大全招呼亲属贵客,乐得山羊胡子直翘、合不拢嘴来。 晚宴中,大家正在畅饮,突听门外远处,有人大喝一声:“你们什么人?还不站下?!” 喝声甫出,就有人闷“哼”了一声,“砰”然倒地! 但继这声大喝之后,隐伏门内的劲装大汉,立即以最快身法,纷纷朝门外掠去---- 这些劲装汉子,当然都是“高第门”的第三代门人,他们在门内掠起之时,人影闪动,看去极乱,但在掠出门外之后,却各人都有一定的位置,刹那之间,已经列成了两排阵势,一个个手持长枪,肃静不哗,严阵以待! 冷家姐妹没有动,却看得不禁暗暗点头,“高第门”不愧“北道”武林的老牌劲旅,门人个个都是久经训练,由此可见,一个大帮会能屹立江湖数百年,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就在这数十名“高第门”门人,在大门前面,列下两排枪阵的同时,高大壮、高大尚、高大全三兄弟,和六名叔伯兄弟,也因听到刚才那声喝叱,一起奔出门外。 老爷子高老庄高踞座上,浑不在意的举杯招呼两位冷家姐妹,颇有一方雄主的气势。 与此同时,“高第门”白石门楼前面,一条青石径上,也正好有十个人,大摇大摆的迎着走来。 冷若霜目光一注,便已认出走在最前面的雄奇伟岸大汉,正是“青龙会”副总管拓拔东野,他身后是大伤初愈、气气色欠佳的“蓝魔”蓝豪、以及跟随拓拔东野一起投入“青龙会”的“权力帮”好手“京中八隐”(参见《杀人狂》卷第十六章)。 高大尚沉声喝道:“诸位朋友,夜闯敝门,不知是哪一条道上的兄弟?” 拓拔东野大笑道:“高大少问得好,区区拓拔东野,忝任‘青龙会’副总管,特来拜会令尊高老爷子的。” 高大壮微哂道:“江湖各门各派的朋友,前来探访家父的,每个月少说也有数十起,却从未有过三更半夜擅闯敝门,还出手伤人的访客。” 拓拔东野朝门内溜了一眼,仰首大笑道:“元宵佳节,上元之夜,合家团聚,其乐融融,拓拔不请自来,打扰了贵亲的雅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高大壮沉着脸色,道:“笑话!若是任凭你们这些江湖上不成气候的邪魔外道乱闯,咱们‘高第门’,也不用在江湖上报字号了。” 拓拔东野忽然冷冷一笑,道:“敝上有意,聘请高老爷子,为本会‘三月堂’的副堂主,聘书已送达贵门手上多日,今日,就是你们的答复之期。” 高大壮听得怒声道:“你奶奶的!尔等几个擅闯‘高第门’的人,今晚就不必再走了。” “哈哈!”拓拔东野大笑一声,道:“拓拔奉命前来接管‘高第门’,确实不必走了。” 高大壮大怒,一招手,身后一名劲装汉子,立即捧着一柄红色血缨的金枪,双手奉上---- 高大壮伸手接过,“唰”的一抖枪花,枪尖一指,沉喝道:“儿郎们,去把这批‘青龙会’的匪徒,给老子拿下了!” 喝声中,高大壮手持金枪,直向拓拔东野逼去。 从门内列队走出来的“高第门”门人,共有五十人之多,听了大少爷的命令,这些“高第门”的好汉,立即分组拥上,向蓝豪等人围了上去。 二少爷高大壮,也早已看好了对手,除了拓拔东野,对方十人之中,以“蓝魔”蓝豪名头最响,武功也最高,因此掠出之时,他就直向“蓝魔”蓝豪奔去。 “京中八隐”在绿林黑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旧时在“权力帮”小蔡大人手下,只是一些微末的小角色,不受重用,但自投奔拓拔东野以来,竟是做了“青龙会”“三月堂”的舵主,顿时都神灵活现起来;但在“高氏三雄”的眼中,就不算成其为人物了,由其幼弟高大全率领的一干好汉,一下就把“京中八隐”围住,枪阵乍展,像巨浪般涌卷过去。 刹那之间,两方的人马,都动上了手,但见寒芒流动,枪影如山,一阵阵锵锵长枪击撞之声,此起彼落,大是震慑人心! 高大尚对“青龙会”征伐“高第门”,心头怒恼已极,仗枪欺上,口中喝道:“拓拔副总管,有僭了。”手中长枪一振,颤起五朵枪光,向拓拔东野轰然推去! 一枪能够抖出五朵枪花,而且每朵足有碗口般大小,银光耀目,森寒逼人,足见这位“高第门”大少爷,枪上的功力,是何等深堪了! 拓拔东野当然识得厉害,但是,此时,“蓝魔”蓝豪已被高大壮截住,动上了手,“京中八隐”也被高大全率领的数十名门人分隔开来,各自围住,只剩下自己一个面对青高大尚,纵有后援,此时也远水难救近火---- 不过,拓拔东野也是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岂肯示弱?他口中大笑一声,左手按刀不发,抬手右手却是亮出一柄四尺长的阔剑,临风一展,剑风嗡然,横扫而出,剑光如匹练横飞,足有七、八尺长,却也势道极盛! 高大壮沉着脸色,他早已动了杀念,立意要把闯进家门的这一干“青龙会”邪徒,一起消灭于门外, 因此,枪势一经展开,每一振腕,金枪就抖出一朵接一朵的枪花,每一朵枪花,都是有海碗般大小,枪花倏生倏灭,忽东忽西,更是捉摸不定! 拓拔东野一柄阔剑,大开大阖,激荡成风,但却一剑也没砸上对方长枪,他每次发出匹练般的剑光,剑光过处,几乎都落了空。 十多招下来,只有高大尚的攻势,一次接一次的攻上来,拓拔东野连封都封不住,就休说还手反击了。 直到此时,拓拔东野才知道,“高第门”能屹立“北道”这么多年,绝非幸致,迥非想像中那么容易应付! 拓拔东野仗着三十年功力和一身敢用之气,立即左手抽出细刀,守住门户,左一刀,右一剑,在身前三尺,布成了一道坚强的防护墙。 高大壮纵然抢枪进逼,却不易攻得进去,他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魔道入侵,志在覆灭‘高第门’,应该和自己速战速决才对,他这种打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等待后援;二是志在缠住自己三兄弟,另有高手,突袭门中的老爷子!” 一念及此,高大壮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杆金枪,真是矫若游龙,虎虎生风,把拓拔东野的刀光剑芒,立刻压了下去! 第七章 先礼后兵 拓拔东野越战越胆颤心惊,一个人被圈入在一大片飞龙奔虎的枪势之中,空自握着阔剑细刀,平日大开大阖的剑式和大起大落的刀招,竟然一招一式,也施展不出来! 这时,“高第门”人多的优势,开始发挥作用。高大壮一赶银枪,独斗“蓝魔”蓝豪虽嫌不够,但再加上六名叔伯兄弟,就已经有得玩了。 七人这一联手,七条大枪,倏分倏合,变化莫测,攻则四七同发,以不同枪法,各取蓝蓝魔不同的要害部位,守则七枪汇聚,宛如一道千斤铁闸,万夫莫开! “蓝魔”蓝豪此番,掌上多了一柄“开山钺”,他臂力惊人,大斧舞开来,“呼呼”有声,也是波澜壮阔,气势夺人! 但是,蓝豪落在枪阵之中,面对面和他正面动手的是高大壮,战力修为本要逊他一筹,但每当高二少被他逼退之际,另外六名“高家”子弟就突然从旁出枪,一阵枪影从四面八方刺到,使他不得不放弃正面的高大壮,转向六人攻去,高大壮缓了一口气,又反身再度狂攻过来,如此反复,大占便宜。 “蓝魔”蓝豪久战不下,动了真火,趁六大枪手往中间一聚,长墙还没递出,他口中大喝一声,一记板斧,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又朝高大壮劈去。 高大壮同时,也被激出了烈火,振腕一枪,朝他巨斧上,硬砸过去。 只听“当!”一声震天的金铁狂鸣,一斧一枪居然一下抵住,正好半斤八两,谁也摧不过去。 六名高家枪手,立即举枪便刺,六支长枪,登时交叉架住了蓝蓝魔的头颈。 这一手配合,当真快速无比,蓝豪阴沟里翻船,大斧被高大壮的银枪抵住,抽斧不得,六支锋利长枪,锁住了咽喉头颈,自然是落败了,高大壮毫不客气,用绳索直接将蓝豪捆了。 接着,“京中八隐”寡不敌众,被高大全和同门又结果了两人,剩下六人,还在苦苦支撑,苦战不休。 拓拔东野眼看大势已去,胆颤心惊,更不敢恋战,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唰唰唰唰唰”一连三刀两剑,挡开高大尚的攻势,也被逼得连退了三步,突然双足一点,一个腾空跃起,朝六隐喝道:“走----”趁机斜飞了出去。 “高第门”诸枪手,一见拓拔东野被羊东山逃走,“京中六隐”也待纵起,都不约而同向空发出一枪,交织如网,将六隐绞成血肉碎片! 高家三兄弟,眼见这一仗,只逃走了拓拔东野人,杀了帮凶“京中八隐”,拿下了“蓝魔”,自然可以说是“北道武林盟”对抗“青龙会”以来的大胜、全胜、更是首胜,不仅都有些沾沾自喜、飘飘然起来。 高老庄门内得到迅报,心中暗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淡然的神色,举着冒着热气的羹碗,向座上诸人,招呼道:“来、来、来,别让那些妖魔小丑,扫了我们的兴致,北楼,二姑娘,吃汤圆,哎,三姑娘,你慢点吃,才出锅,烫----” 冷若雅烫得翻了翻白眼,直将整个汤圆,囫囵个吞了下去---- 忽听衣袂取风之声,冷若霜定睛看去,门内空地上,已经多了三个人影! 中间之人,是一个带着魔神面具、长身玉立的中年人,眼神冷漠,手中握一柄两尺来长的铁骨摺扇,看上去风雅倨傲,大有不可一世气势。 他左首是一个鹤发鸡皮的驴脸老妪,弓腰驼背,手拄铁拐,也生成一股桀傲之气;右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寒天动地的袒臂露乳,胸毛浓密,背上背一把杀猪刀,神态凶悍。 这三人才一落地,冷若雅就瞥见了那个驴脸老妪,急忙用一个被自己打扫干净的空盘子,挡住了自己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 可是,那老婆婆还是第一眼,就盯住了她,并发出渗人到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尖笑声,道:“死丫头,待会儿老身再找你算账!” 冷若雅在盘子后面,朝老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就听中间那个中年面具人,手中摺扇一举,沉喝道:“高老爷子,敝会‘青龙老大’,抬举你做个副堂主,你却不识抬举,本座只有请您走一趟了!” 高老庄怒笑道:“老夫在江湖上打滚了大半辈子了,落魄过,也风光过,充过英雄,也当作狗熊,不过,想让我晚节不保、老了老了却要矮上半截去给你们那个劳什子‘青龙老大’舔脚丫子,简直是白日做梦痴人说梦!” 那面具人傲笑道:“不瞒高老爷子您说,你们‘北道盟’大大小小一百六十二个帮会门派,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三分之二的组织,顺从天命,投向本会,‘青龙老大’君临‘北道’,‘三月堂’一筒‘塞北’,乃是大势所趋,就凭你们这区区几只猫儿狗儿,也想逆天而行,螳臂当车吗?!” 冷若霜突然站起,冷道:“那三分之二的软骨头,可包括你‘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冷先生?” 高老庄闻言,心中一凛,暗道:“这面具人竟是‘关外’大豪、‘冷枫堡’堡主‘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 那面具人“嘿”地一声,道:“原来二姑娘也在这里做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冷若雅自盘子后露出半张脸,鄙夷的用手指刮着小脸,道:“冷武侯,你这个卖国大汉奸,姑娘在‘南疆’追寻你了两个多月(参见《鬼蛊巫》第九章),找你不着,原来你一早就躲进‘青龙会’、做起‘青龙老大’的奴才了,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羞羞羞----” 冷武侯丝毫不为异,笑道:“冷某本打算在‘关外’,借助熊东怖的力量,做出一番事业,不料熊二太废物,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被你们‘凉城’姐妹,一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落得个事败身亡(参见《死神册》、《杀人狂》卷),熊老二一死,你们姐妹就死死地咬住我不放,不过呢,幸好‘青龙老大’慧眼如炬,恩赐了冷某内堂‘第二副总管’的职务,才让冷某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冷若霜冷笑道:“堂堂一堡之尊,却甘心情愿跑到‘青龙会’去做一个管事之流,你羞也不羞?!” “妇道无知之言!”冷武侯傲笑道:“‘青龙老大’天纵奇才,海纳百川,‘青龙会’旗下,能人异士,车载斗量,我区区一个冷武侯,寸功未立,就已恩赐‘第二副总管’高位,已是受宠若惊、感激滴零,你这无知女流,又懂什么?!” 冷若霜冷哼一声,对冷武侯的话,颇不以为然。 高老庄此刻心里,却是不由自由的有些浮乱起来,他暗想:“方才外面那个拓拔东野,勇悍果敢,却只是一个‘第三副总管’,而今这被公认为,除布先生之外的‘天下第二智者’冷武侯,居然也仅仅给了一个‘第二副总管’的位置,他们上面的‘第一副总管’和总管,岂非更是两个了不得大人物?!如此看来,‘青龙老大’能封允我一个外堂副堂主的头衔,确实是太过抬举我了,想必多半是看中我在‘北道’的威望和人缘以及借重‘高第门’的地盘和势力吧……” 高老庄正胡思乱想间,冷武侯已怒道:“高老爷子,你们根本不是本会的对手,快把‘蓝魔’护法放出来,跪下投降,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嘿嘿,你们高家满门,就得溅血于此了。” 高老庄听得大怒,道:“你奶奶的!你们有多少本事,只管使出来,休要拿大话压人!” 老爷子左手早已握住大铁枪,话声甫出,右手很快就横出枪来,冷北楼看到舅父亮家伙,也“铮”地一声,撤出“玉阙宝剑”。 那鹤发鸡皮的驴脸老妪“风魔”梁炒炒,哑笑道:“老高头,凭你这一把老骨头和烂名头,挡得住我们吗?” 说话间,老太太抬手掣出“风魔杖”,轻轻一振,就漾起一排二、三十道拐影。 高老庄白发苍苍,当前而立,看梁风魔“风魔杖”,朝前推出,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老夫就斗一斗你们‘青龙’人魔!” 老爷子大铁枪一竖,使了一招“开门见山”,直砸了出去! 那赤膊壮汉更不打话,身形一晃,手抄“杀猪刀”,向高老庄欺来---- 冷北楼岂容他胡来,口中喝道:“朋友是冷武侯先生手下的高足冷屠夫吧,北楼不才,陪你玩两手!”“玉阙宝剑”随声攻到。 冷屠夫本是“冷家堡”的厨师总管(参见《龙头棍》、《死神册》卷),投入“青龙会”后,因为会中人才济济,凭他的本事和声望,自是与总堂无缘,直落了一个在“三月堂”的三十一个舵主里,占了一席之地。 也正因为此,自命不凡、大抱委屈的冷屠夫,一直在寻找立功表现的机会。 正如今日。 冷屠夫怒嘿一声,“杀猪刀”一撩,“当”的一声,就把攻到面前的“玉阙宝剑”架开。 他却料不到,冷北楼剑术精妙,宝剑堪堪架开,剑光一闪,剑势回转,又迅疾的攻到! 冷屠夫吃惊不小,急忙身形斜跨步,翻腕出刀,出手之快,以攻还攻,不仅快若电闪,招式也颇为凌厉,俨然有一代武学宗师的气势。 过于托大的冷北楼,也是不曾料到,这相貌粗鄙的屠夫,反应竟有如此快速,竟是破天荒的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但这一步后退,爷正是冷北楼以退为进、发动攻势的准备,但听他一声叱喝响起,宝剑反击而出,立时又把冷屠夫逼退了三步,继而剑势展开,攻势就连环出手,绵绵不绝。 冷屠夫以一介厨子,已厨技贯穿武学,触类旁通,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也算是一个武林奇才,但是,此时遇上冷北楼这样的剑客,剑风激荡,剑影如轮的攻势,一时之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也激得他本性怒火迸发,口中连声大喝,刀光打闪,一口气劈出了二十七刀,又将冷北楼逼退了数步! 冷北楼一向自视甚高,这一下顿觉颜面尽失,愤然反击,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之局。 冷若霜眼看那冷武侯目光冷漠,站在对面,似是大感不耐,手持铁骨摺扇,缓缓举步行来。她自然看得出对方这三人之中,以这冷武侯的身份较高,一身修为,也以他最高。 ----此时场上,冷北楼与冷屠夫对攻,还能略占上风;高老爷子力敌“风魔”梁炒炒,目前虽能支撑,但是高老庄毕竟年老体衰,气力不济,很难打出百招。 如此一来,冷武侯再要出手,高家舅甥,就非惨败不可,看来自己想不插手,只怕也不行了。 冷若霜心念转动,立即举步走出筵席,迎着冷武侯走去,口中缓缓、冷冷说道:“冷先生,请赐教。” 冷武侯目光一凝,嘿然道:“二姑娘,你是来送死的!” 他右手执着铁扇,也不屑出手,只用左手轻轻的拍出一掌,朝冷若霜玉胸拍来。 冷若霜左手当胸,正好推出一道无形暗劲,将冷武侯拍来的一掌接住,脚下却踉跄斜退出半步! 冷武侯目光一注,射出两道凌凌寒光,直注着冷若霜,冷然一笑道:“不错,‘关东’一别,二姑娘的武功,大有长进啊!且再吃本座一掌!” 说罢,左手再扬,又是一掌迎着冷若霜劈来---- 方才的第一掌,冷武侯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手拍出,这一次二度出手,他至少也凝聚了七、八成的力道,一道强猛的掌风,应掌而生,像一团狂飚,击撞而来! 冷若霜冷道:“‘关外’一别,你冷大先生却越来越不成器了!” 那“风魔”梁炒炒一条“风魔杖”,使得劲风如涛,杖影如山,高老庄久战之下,早已屈居下风,连封带架,渐五还手之力。 眼看不出十招,梁风魔就可把高老庄解决,哪知就在此时,突觉一道无与伦比的如山暗劲,从身侧涌撞过来,梁炒炒正在全力施为,着着紧逼之际,哪里防到会有此突变,等到发觉不对,再待避让,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撞得离地飞起,摔出去一丈开外,口喷鲜血,砰然倒地! 梁风魔仔细一看,袭击自己的,竟是半只油腻腻的鸡腿,抬目处,就见冷若雅嘴里叼着另外半只鸡腿,正猫着腰、张着爪、高抬步的想往桌子后溜,不由得怒喝道:“小贱货,你丫的又偷袭老娘!” 冷武侯喝道:“屠夫,你退下来,照顾梁护法,这里自有本座来对付他们!” 冷屠夫虚晃一刀,果然闻声退下。 铁骨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冷武侯随手一翻,就扇起一大片劲风,喝道:“冷若霜,你还不亮剑么?” 冷若霜冷笑半声,右手一抬,掣出“离别钩”来。 “风魔”梁炒炒此刻也退后数步,瞑目调息,由冷屠夫刀而立,给他护法。 冷武侯右腕一翻,摺扇随手挥出,但见他一挥之间,宛如一柄开山巨斧,朝冷若霜香肩划来。 冷若霜身形一个轻旋,避敌进招,右手抬处,“离别后”已经刺了出去。 她这一剑,在旋身之际发出,看上去有如流水行云,十分的自然,刺出的角度,也恰到好处,好似这一剑,就非这样刺出不可! 冷武侯一扇落空,就被若霜逼进,剑光一闪,便已经到了肩头,他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吸气后跃,退出了一步。 冷武侯心头怒恼已极,魔神面具之后,又是一声阴“嘿”,倏地跨上,摺扇翻覆,划起一道又一道的半轮光影,重叠涌卷过来---- 冷武侯这柄铁骨摺扇,每一片扇叶,都是用精钢铸制的薄片,连缀而成,上端锋利如刃,打开扇面,便相当于是一柄利斧,这一番抢攻,舞得扇影如山,委实凌厉已极! 冷若霜直觉对方重重扇影,交叠攻到,每一扇都似贯注了真力,压力陡重,姑娘越挫越勇,遇强则强,抡动“离别钩”,剑招一紧,和对方见招拆招,剑剑进逼,钩钩抢攻! 这二人一番恶战,一个扇影重重,飞沙走石;一个剑光天矫,惊神泣鬼,剑芒与扇风激荡,发出裂帛般声响,直看得“高第门”众多门人和宾客,眼花缭乱,分不清敌我人影,也分不出扇影和剑影来! 冷北楼趁机扶住气喘吁吁的舅舅高老爷子,回座暂作休息,并使人急唤门外迎敌的“高氏三雄”回援。 冷武侯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扇影倏然敛去,打开的摺扇,忽的一收,这一瞬间,但见一蓬蓝芒,宛如乌云盖顶,朝冷若霜当头罩落,冷武侯却在打出扇骨中所藏一蓬毒针之后,人已翩翩然斜飞出去,落到地上! 第八章 军临城下 冷若霜笑一声道:“冷大先生这是‘黔驴技穷’了么?” “离别钩”向空中一圈,但听得半空响起一阵细碎的“叮叮”之声,那蓬细如牛毛的蓝芒,如磁吸铁,一下全给吸到了钩剑之上。 冷武侯看得脸色大变,往后连退了数步,厉声道:“赫连兄弟!” 但听“嘶”“嘶”的两声破空轻响,两道人影,自高出飞泻而下。 而后门突然洞开,数名负责后门明桩暗哨的“高第门”门人,带伤拖枪败退,后路又冲进十多人来。 空降的两人,看上去都有六十开外,一个满面笑容,另一个一脸哭相,但却都穿着半长不短的黄麻长衫,长仅及膝,样貌颇为怪异。 看到这两人,冷若霜娇躯不由一震,本能的退后一步,暗道:“‘青龙会’果然来的不止这两路高手?” 高家三兄弟,这个时候,从门外押着被五花大绑捆成“大粽子”似的“蓝魔”蓝豪,凯旋归来,陡见之下,高小少爷高大全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的道:“这两个凶神恶煞,从哪冒出来的?!” 冷若霜心中一动,响起两个销声匿迹江湖很久的煞星来,冷声问道:“你们莫非就是昔日‘迷天盟’盟主‘数典忘宗’易先生的义弟‘苦笑二魔’赫连昆仲?!” 那笑面老者赫连天笑道:“哈哈,不是我们,又会是谁?你这小娘子,倒是好见识,一会儿老夫可以开恩,赏你一个全尸,哈哈。” 另一个哭脸老者赫连地哭道:“呜呜,当年姓易的那个混蛋,听信‘赤练’那个妖女的谗言,逼走我们老哥俩,才有了‘迷天盟’的灭顶之灾(参见《杀手楼》卷第四章),‘迷天盟’不留爷,‘青龙会’自有留爷处,呜呜。” 冷若霜心头暗凛,“青龙老大”好本事,居然连这两个老魔头,也罗致了去?!不过想想,“苦笑二魔”的“嫂母”桃小妖,如今都成了“青龙第八煞”,二魔为“青龙会”效劳,也是顺理成章、情理之中的事情。 冷北楼目光一扫,不仅“苦笑二魔”来了,从后门杀入的“青龙会”教徒之中,“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冰魔”百里冰、以及柏奇寒、吴蚣、冷笑话等几个舵主,还有刚才铩羽遁走的拓拔东野,都赫然在内! 看来,前门的拓拔东野、蓝蓝魔以及“京中八隐”,只是吸引己方防守主力的幌子,中路凿心、后路暗袭,才是“青龙会”的正师奇兵! 冷北楼目光一注,徐徐而道:“‘青龙会’的朋友,夤夜擅闯民宅,就目无王法吗?” 冷武侯举步向前走上了两步,长笑一声,拱手道:“冷谷主,你们先把敝会的蓝人魔予以释放再说!” 冷北楼徐徐地道:“江湖上各帮各会,武林中各门各派,同是一脉,本应互相尊重,和平相处,贵会先犯我‘玉阙谷’,今又恃众而来,持强出手,登门寻衅,蓝豪为本盟拿下,‘京中八隐’全部伏诛,只逃走了拓拔东野一人,北楼要请教冷大先生,贵会这等强盗行径,那是有意和本盟为敌了?” 冷武侯高深莫测道:“只要冷兄将蓝护法赐予释放,至于贵盟和敝会之事,稍后兄弟自会向冷兄,有所交代。” 冷北楼道:“在冷大先生尚未向在下交代清楚之前,贵会侵入敝盟的敌人,敝盟自然断无释放之理!” “好!”冷武侯依然徐徐颔首道:“如此说来,冷兄是一口拒绝了?” 冷北楼冷然道:“不错!” 冷武侯脸上一片冷森,嘿然道:“当今武林,我们‘青龙会’,已经占据半壁江山,就凭你们几个,又能搞出得出什么名堂来?” 冷若雅鸡骨头戟指冷武侯,义正言辞嘴唇油亮的道:“脸谱人,你少冒大气,你丫的不让姑娘安生吃饭,今晚管教你们都来得去不得。” 冷北楼以目示之,三夫人宫静颜左手一抬,向空中打出一枚火箭,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夜空,似与皓月争辉! 就在火箭信号射起腾空的同时,左右两厢的人,立即采取了行动---- 左厢由冷北楼为首,率领二百名“北道盟”精锐援兵,迅疾朝“青龙会”左阵,展开了半扇面的包围。 这左阵中,冷北楼率领的是五十名“玉阙谷”雪袍剑士,右手执长剑,左手执盾牌,一看就知是久经战阵的王牌劲旅;大夫人梅独引领的是“梅花牌”五十名棍手,每人都是手抱“梅花棍”,身形步法,井然有序;二夫人白黛统领的是“白家庄”五十名刀手,一个个手捧大刀,神情严肃,显然也是沙场悍将;三夫人宫静颜提领的是“九宫堡”五十名箭手,一个个手持强弓,指搭劲矢,背上还背着一具匣弩,一看就知是擅使弓箭的神射手。 左阵布成包围之势的同时,右阵“高第门”三百好汉,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锵”“锵”枪鸣声中,也迅快的布成了枪阵,三百杆红缨枪,列成一圈,中间由高家四父子主持,缓缓的向“青龙会”右翼推进。 这份声势,便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青龙会”群魔,也不敢小觑! 冷武侯目色深沉,冷冷的“嘿”了一声,才道:“不自量力,本座倒要看看,今晚倒底是鹿死谁手?”说到这里,回头喝问道: “冷北楼、高老庄等人,违逆‘青龙’,你们谁去先把他们二人拿下正法?” 调息完毕的“风魔”梁炒炒和“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同时抱拳道:“冷副总管,属下愿意请战!” “好!”冷武侯颔首道:“你们出手之时,可不计死活,能拿活口固好,就是当场格杀,亦是大功一件。” 梁风魔、桃八煞二人躬身领命,一起朝阵中走来。 冷若雅手腕一振,皓腕上的数个紫色风铃,响起一阵“叮当”脆响,娇笑更如银铃的道:“梁婆婆,姑娘在这里呢,来打我啊!” “风魔”梁炒炒怪目一翻,看了冷若雅一眼,怪笑道:“老身就纳闷了,你们‘凉城’丫头,几时当上了‘高第门’的护院了?冷北城可是从来不做亏本儿的买卖啊。” 冷若雅娇笑道:“老虔婆,你好生没见识,高老爷子是我家哥哥的亲娘舅,怎容你等在这里撒野逞凶?‘青龙会’在江湖上,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你是武林中的大前辈,云老龙头尚且要尊称你一声‘师娘’,你却居然恬不知耻,不顾廉耻,出任‘青龙老大’的走狗爪牙,姑娘都替九泉之下的‘东狂’前辈,为你感到害羞!” 梁炒炒怒笑道:“小贱人,待会儿老身再修理于你,你先给我站开些,老身要找的是你高老鬼。” 冷若雅娇笑一声,道:“老婆婆,您就是要找我家舅太爷,也得先通过姑娘这一关。”项 “风魔”梁炒炒怒声道:“你以为老身便怕你了不成?” 冷若雅笑道:“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这话听得梁风魔勃然大怒,“风魔杖”一振,大喝道:“小贱人,老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斤两!”喝声中,人随拐进,杖光如电,迎面直劈过来。 冷若雅笑道:“来真的啊。”“相思刀”横推而来,一道刀光,宛如匹练横飞,“铛”的一声,刀杖互撞,响起震人心魄的金铁狂鸣,两人中间,也飞闪起一串火花,梁炒炒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若雅也同样的后退了一步。 梁炒炒不禁一呆,她也是个自视极高的人,岂肯示弱?她口中大喝一声,双肩一晃,“风魔杖”舞出重重杖影,急袭而来。 一时间,杖影如山,漫天席卷。 冷若雅嘻笑一声,右手一紧,一柄“相思刀”以攻还攻,刀光凌厉,相思如雪。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手仗双环,和梁风魔同时走来,梁炒炒被冷若雅拦住的时候,冷若霜及时迎出,拦下了桃八煞,横剑冷喝道:“背主家奴,恭候多时了。”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道:“本座找的是‘玉阙谷’冷谷主,你给我站远去。” 冷若霜冷笑道:“冷谷主是什么身份,哪里是你这等婢仆之流,想见就能见的?先胜得了姑娘掌中的‘离别钩’再说吧!”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怒喝道:“贱婢,你是自个儿寻死!”铁环当头劈来。 冷若霜冷笑道:“只须看你出手,‘青龙十二煞’,就是浪得虚名之辈!”口中说着,身形一晃,朝右闪出,钩剑反向桃小妖肩后刺出。 “青龙十二煞”各有一身绝艺,七煞茅鹰、九煞唐朝、十煞勾钩够、十一煞苏小小、十二煞下雨石,这些人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人,尤其八煞桃小妖,就以身份武功而论,也足可与武林一派掌门、一帮之主相提并论。 而在此刻,“青龙十二煞”却被冷若霜当面说他们徒有虚名,桃小妖心头自然怒恼已极,大喝一声,道:“好贱婢,本座劈了你,你才知道‘青龙十二煞’得厉害!”双环振腕便攻。 冷若霜更不打话,钩剑起处,剑光如闪,快速发剑和桃小妖抢攻,剑势锐利已极! 桃小妖成名极早,一双铁环何等的精纯老到?冷若霜当着这许多人,心里存了一定要胜他的决心,是以一上场就连使杀着,大有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气势! 冷若霜一阵猛攻,先声夺人,已可占到上风了,但是桃小妖铁环一紧,立即还以颜色,见招破招,双环如毒龙怪蟒,不过片刻工夫,就把冷若霜急攻急打的剑式,逼落下去。 冷若霜虽然暂时被迫退守,但一支钩剑,还是剑风霍霍,封闭遮挡之间,偶而也有几招凌厉反击,只是守多攻少而已! 看准机会,桃小妖求胜心切,立即铁环一沉,身子半蹲,由下刺上,直取冷若霜胸腹。 冷若霜“挡”的一声,把桃八煞铁环荡开,剑尖迅快下划,正好指向她的咽喉。 桃小妖铁环被“离别钩”荡出,招势业已用老,如何来得及回招自保?她心头大吃一惊,只好上身往后尽力一仰,才堪堪避开若霜刺向咽喉的一剑。 哪知他堪堪避过,冷若霜的剑光,快若惊鸿,已经朝她的头颈划到。 冷若霜这一剑,那是用足了力气,十分劲急,桃小妖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避无可避,稍一犹豫,一颗花花的脑袋,就得搬家挪位---- 幸而桃小妖一身所学,原非等闲,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陡地沉“哼”一声,两臂一抬,双环迅疾无比向钩剑架去,人也随着往下扒落! 冷若霜这一剑,横扫过来,经桃小妖铁环往上一顶,把剑身往上顶起,剑势虽然还是横扫过去,却只是从桃小妖头顶横掠而过,且削断了她的一根银钗和数缕青丝。 桃小妖立功心切,一失先招,就连遇险招,心头怒不可遏,口中暴喝一声,长身而起,双铁环一振,像狂风暴雨般朝冷若霜急攻过来。 冷若霜一旦抓住先机,立即气盛,她完全不用什么招式,钩剑一会刺前,一会钩后,一会上挑,一会下划,也正因为没有固定的招式,“离别钩”施展开来,就便宜得多,而且攻出去的钩剑,也都是敌人的破绽之处,乘隙而入,往往迫得桃八煞封架不及,连连后退。 这一阵工夫,原本略占上风的桃小妖,棋错一步。满盘皆输,被逼得措手不及,越打越觉得心惊肉跳,本来像狂风暴雨的双环攻势,如今却连连封拆,屈居下风,整个人儿,冷汗涔涔,湿透了罗衫。 这时,猛听一声震天金铁狂鸣,但见一道杖影精光,飞起两丈多高,接着又是一声脆若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响起冷若雅的声音,笑道:“梁婆婆,姑娘念你成名不易,你走吧!” “风魔”梁炒炒毕竟年事已高,久战之下,一时疏忽大意,“风魔杖”被震脱手,一张鸠脸,胀得通红发紫,目中凶光暴射,阴笑一声,切齿道:“小丫头,这笔帐,老身记住了!”悻悻退下。 冷若雅“相思刀”震飞梁风魔“风魔杖”的同时,冷若霜右足前跨,剑削桃小妖右肩,桃小妖急切之间,双剑格出,“挡”的一声,剑环交击,冷若霜骈指就点了过去。 就听“噗”的一声轻响,冷若霜的玉指,不偏不依点在桃小妖穴位之上。 冷若霜钩剑一收,冷冷笑道:“桃小妖,凭你这点能耐,还不配跟冷谷主动手过招,以后别再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了,好了,言尽于此,你可以回去了!”说完,姑娘返剑入鞘,举步回阵。 场中,只剩下羊桃小妖一个人,木然而立,她穴道被制,只眨着眼晴,作声不得,更无法动弹。 “冰魔”百里冰见桃八煞穴道受制,立即飞身过去,轻飘飘的拍出一掌,替她解开了穴道,桃小妖满脸羞惭的跟着她退回。 冷武侯目色森冷,仰首冷冷一笑,道:“冷谷主与高老英雄,怎么说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却要躲在两个小丫头身后,用两个女流小辈为你们遮风挡雪,还真是让人感到不齿啊!” 冷北楼大笑道:“好!,今夜,就要你们,瞧瞧我们‘北道盟’的厉害!” 冷北楼率先仗剑而上,身后五十名“玉阙谷”雪袍剑士,立即仗剑拥上,剑阵一旦展开,像雪山冰峰般迅疾移动,朝前逼进---- 左阵“玉阙谷”这一发动,右阵的高老庄也随着发动,老爷子大铁枪一挥,大笑道:“冷武侯,你们已陷入包围之中,此时弃去兵刃,束手就缚,还来得及!”即率同三个生龙活虎如狼似虎的儿子高大尚、高大壮、高大全,带动三百“高第门”好汉,向前逼上---- 那左阵核心“玉阙谷”动了,某他三队也同时发动,朝前围逼过去---- “梅花派”掌门梅独手持“梅花棍”,“白家庄”庄主白黛白黛掣出了“柳叶刀”,“九宫堡”堡主宫静颜掣出一具“诸葛弩”,各率麾下猛士,随同夫君冷北楼,向“青龙会”围逼而上---- 冷若霜与冷若雅姐妹,自正面并肩而上,冷声喝道:“活捉冷武侯,‘青龙会’其他贼人,不降者,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这一下,三面夹攻而上,声势极盛,即便是“青龙会”总堂第二副总管“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爷看得目色大变! 面对敌方三面夹击之势,冷副总管总算临危不乱,飞快布署,抬手出扇,大喝一声,道:“本座所属,三面迎战!” 冷武侯即使有“三国”诸葛孔明之才,但临时调配,把仅有的人手,分作三面应敌,在人手方面,也是大为不敷! 冷武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最大极限的战略部署---- 第九章 折戟沉沙 ----冷武侯偕同“冰魔”百里冰,正面迎战“凉城”若霜、若雅两姐妹! ----“风魔”梁炒炒,率领“青龙第八煞”桃小妖、舵主柏奇寒、吴蚣、冷笑话,和百余名“青龙”教徒,迎战左翼的冷北楼阵营! ----“第三副总管”拓拔东野,率领舵主冷屠夫、“苦笑二魔”之“笑魔”赫连天跟“哭魔”赫连地,指挥百余名“三月堂”会众,迎战右翼高老庄战队! 在这三方敌人中,冷武侯最重视的还是左阵的冷北楼,因为这一方,四强联手,声势最强,所以,他将大部分好手,都配置在了那一侧;而另一侧,高家父子虽然悍勇,但有“苦笑二魔”这样的生力军,再加上一个拓拔东野,也算勉强应付的过去。 冷武侯“诸葛扇”一抡,跟冷若霜再度交锋,冷若霜钩剑仰刺而出,但听“当”的一声,剑扇相撞,飞溅起一串火! 趁兵刃交击之际,冷武侯左掌推出,竖掌推出,喝道:“再接冷某一掌!” 冷若霜生性倔狠,岂肯示弱,冷声道:“接又如何!”同样左手竖立,向前迎了出去---- 二人双掌乍接,但听响起蓬然一声大震,掌势接实,这比方才兵刃交击,更见威猛,两个人身前旋风如卷,同时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冷武侯一退即迸,反而向前欺上了两步,扇发如风,疾刺过来。 冷若霜剑上造诣何等的精奥,敌人乘机疾攻,岂会毫无防备?她钩剑左右连摆,挡开对方两扇连点,还攻还了一剑! 冷武侯连发三剑之后,夹着又是一掌,乘隙劈出! 冷若霜不退不让,又跟冷武侯硬对了一掌,依然难以分出胜负。 “冰魔”百里冰欲雪前耻,冰剑一摆,截住了冷若雅,寒声道:“看剑!” 冷若雅弯刀一翻,“叮”的一声,压住了百里冰魔刺来的剑势,娇声道:“百里姑娘,姑娘劝你一句,跟着‘青龙老大’为祸武林,造孽苍生,是没有好下场的,还是提早收场,回你的‘北海’‘寒冰岛’吧!” 百里冰被冷若雅压住长剑,在她说话之时,几次要待收回剑去,都好似被一股强有力的吸力,给裹住了,再也收不回去,心头不由大是震惊! 这时,左右两翼的“北道盟”弟子,已与“青龙会”“三月堂”的高手教众,展开了遭遇战---- “青龙会”“三月堂”这些教徒,个个都是久经训练,人人皆是彪悍无比,在人数上,“北道盟”共有七百之多,“青龙”邪徒却只有三百之众,几乎是三比一的比例,但这一动上手来,“北道盟”就吃了点小亏! “北道盟”的弟子,大多是出自名门正派,心慈手软,下手出招,都是留了活路,然而,“青龙会”的妖徒,心狠手辣,下手无情,出招直截了当,不留余地,冲杀过来,遇人就砍,砍人就死,这一交上手,“北道盟”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中,惨嗥不绝,便被砍杀了二十来个盟友。 冷北楼夫妇跟高老庄父子等人,挥刃力搏,虽然挡住了数个,却无法去援助其他盟下的弟子。 冷北楼看得大惊,“玉阙宝剑”连挥,将两名“青龙会”教徒斩为四截,喝道:“师盟友们们听真,这些黑‘青龙会’妖人,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大家切勿心存仁慈,出手务必杀敌取命,分割聚歼,不留活口!” 他冲上去,力贯剑尖,一下子刺倒了一个“三月堂”教徒,剑势回转,又砍倒第二个邪徒,纵身发剑,又朝第三个“青龙会”杀手猛扑了过去。 冷北楼情急拼命,眨眼之间,就搏杀了五个“青龙会”教徒,“玉阙谷”的剑手,也在他喝声中围成一圈,包围而上,放手狠斗。 梅独、白黛、宫静颜等人,听到夫君的喝声,各自精神一振,指挥着每一组队的盟友,奋勇合围,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将左阵的邪徒,分隔成了几小部分,拼力搏杀! 左阵的百余名“青龙会”教徒,经过这一阵白刃交接的拼杀,已经只剩下六十来人,再被分隔开来,每一个战团只不过四八、九个人,虽然“北道盟”也伤亡惨重,但还是死死地困住了对方,“青龙会”邪徒,被围在中间,已只有封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渐次倒毙。 这时,迎战右翼的副总管拓拔东野,以及冷屠夫、“苦笑二魔”率领的百余名教众,也和左阵差不多,陷入在“高家”父子布成的枪阵之中。 高老庄所率的“高第门”好汉,共有三百人,所摆出来的枪阵,共分十阵,每阵三十名枪手,他们向“青龙会”右翼发动攻势,每一阵枪手,像火轮一般,一轮杀过去,一轮跟上来,枪尖一排排,川流不息。 拓拔东野是右阵的主将,他一上场,挥刀舞剑,直奔高老庄,口中大喝一声:“高老头,纳命来!” 高老庄老当益壮,长笑一声,举枪还击,两人立时便动上手。 高老爷子挺枪迎上来的时候,高家三兄弟随在他背后冲来来,两人这一动手,三员虎将立即围上,挥枪疾扑。 冷屠夫、“苦笑二魔”一看三副总管被高家父子围住,更不打话,挥掌攻了上去,百余名教徒,自然也同时挥刀举剑跟扑而! 相较右翼,左翼的战况更见激烈,由“玉阙谷”为首的四个“北道”组织,平日久经训练,不但身手矫捷,而且士气高昂,是一支武林中并不多见的劲旅;迎向左翼的“青龙会”徒众,是由“风魔”梁炒炒率领,手下更有“青龙第八煞”桃小妖、柏奇寒、吴蚣、冷笑话这样的硬手,另外还有百余名自“三月堂”抽调来的教徒。 在开战之前,冷北楼早已把将敌人的人数和战力,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对方阵营只有一百三十多名教徒,以自己这边的人数来说,差不多是对方人数的两倍,敌人单兵作战能力再高,要以一敌二,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是以,冷北楼在临战之际,部属战略,互相配合,把现有的人手,除了“九宫堡”五十名箭无虚发的箭手分布外围掠阵之外,其余三路人马,混合编队,每个小队配置三个盟员,合力作战。 “玉阙谷”的五十名剑士,都带着藤牌盾甲,每一组就有一个雪袍剑士率领,利用盾牌,截住对方一敌,由一名“白家庄”刀手和一名“梅花派”棍手,左右夹击,痛下杀手。 “九宫堡”五十名箭术精良的射手,每一个弓箭手,配合一个小团队,在制高点张弓搭箭,寻机配合,务要一举把对方每一个邪教徒加以铲灭。 待梁风魔率领桃八煞等人,冲了上来,百余名教徒,一下子就被五十个战斗小队,接了过去。 冷北楼手仗宝剑,朗笑一声道:“梁老前辈,晚辈冷北楼,向您讨教。” 白黛闪身而出,微哂道:“区区一个护法人魔,还不配和咱们’北道盟‘盟主动手,来、来、来,二奶奶接你老虔婆几招!”“柳叶刀”一摆,直取梁炒炒。 “风魔”梁炒炒来不及说话,拐杖一截,就和二夫人白黛,动手起来。 大夫人梅独手中碗口粗细的“梅花棍”一振,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嗡嗡”大响,挺着微凸略显的怀孕小腹,大步迎上,截住了“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大喝一声,道:“小桃你这贱婢,背主投敌,你还有脸来见大奶奶吗?”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怒“嘿”一声,一言不发,双铁环闪电向梅大奶奶攻到! 梅独怒笑道:“贱婢来得好,这回大奶奶教你如何做人!”大棍一举,反磕过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全力抢攻,好似今晚这一战,若不分出个生死来,绝不会罢手似的! 三夫人宫静颜拦住了柏奇寒,争相厮杀;冷北楼宝剑一摆,独占旧日家奴冷笑话跟“遁地蜈蚣”吴蚣,游刃有余。 冲过来的百余名“青龙会”杀手,甫一交接,虽是突施辣手痛下杀手,占了片刻的上风,但在“北道盟”稳住阵脚,按照战前的部署,分成若干地四人战斗小队之后,一众妖人阵中,就惨嗥之声,此起往落,连续响起。 这些邪教徒一冲上来,刀斧堪堪劈出,就给“玉阙谷”剑士的盾牌挡住、架住、逼住,“白家庄”刀客的柳叶刀和“梅花派”棍手的“梅花棍”,就立即左右夹击而上,这些邪徒,还没来不及挥刀挺剑,不是被刀斩中、就是被棍砸伤,偶尔有几个武艺高强、见机得快的,挣脱漏网,也被远处监阵的“九宫堡”神射手,一箭飞出,或射中眉心,或贯穿咽喉,不过转眼的功夫,一百余名嚣横以及狂妄至极的“青龙”邪徒,已经死伤了大半。 这些“北道盟”四人战斗小组,每合力击毙一名敌人,便毫不停顿、配合默契的攻杀另外一名敌人,“青龙会”的教众,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法,死伤的人,越来越多,魔道的声势愈弱,“北道盟”的声势就愈强,余下的邪徒,很快就被消灭。 “青龙会”天下无敌的不败神话,由此,终于被打破,人们不觉发出胜利的欢呼,大家高声呼喊着,道: “打倒‘青龙老大’!” “推翻‘青龙会’!” “冷盟主万岁!” “‘北道盟’必胜!!!” …… 左翼被敌方悉数歼灭,这可给“青龙会”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正在三面应战的每一个尚在困斗“青龙会”教徒,无不暗暗震怖,连冷武侯也觉得大为惊讶,想不到“北道盟”这一战法,竟有如此的威力! 乱战之中,恶迹昭彰的“苦笑二魔”,见拓拔东野被高家四父子困住,眼看力竭,两人不约而同怒喝一声,挥手一掌向高老庄背后劈去。 “笑魔”赫连天身形高大,这一掌,当头劈落,“哭魔”赫连地个头矮小,那一掌,却是向高老爷子当胸印来。 这两人凶名久著,同时发掌偷袭,威势之盛,非同小可,就算击在钢铁山石上,也会把铁石击个粉碎。 高老爷子毕竟是年事已高,久战之下,耳鸣目昏,一时不察,就给二魔击个正着,鲜血狂喷,当场殒命! 高家三兄弟,一见老夫死于非命,各自虎吼一声,金、银、铁三枪,势如疯虎,向拓拔东野跟“苦笑二魔”疯狂出手! 左阵里冷北楼看得真切,心痛舅父身死,悲鸣一声,奋起神威,“玉阙宝剑”振起一道光圈,立将正面与之对敌的吴蚣和冷笑话,绞成血肉随风洒落的碎片! 高老爷子一死,战场上,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由冷北楼夫妇四人所率领的战队,以哀兵之势,一鼓作气,肃清了左翼的残敌,柏奇寒独占宫静颜,身上连中数只“袖箭”,被宫三夫人的两支“判官笔”绞杀,“疯魔”梁炒炒跟“青龙第八煞”两两背对相靠,互为倚守,犹自在一片刀山剑海中做困兽之斗,纵然二人发狠逞凶,连杀数人,但是无奈他们的敌人太多了,两个曾几何时叱咤风云的女魔头,此时此刻,生命如狂风骇浪的里的小舟,随时都有舟毁人亡的可能。 其次,高老爷子的惨死,激起了右翼“高第门”的复仇斗志,十人一队的枪阵,尖峰如轮,突然转盛,枪茫如织,飞轮般旋转的枪阵中,落入其内的“青龙会”教徒,心中不免慌乱,不过片刻的时间,也尽数给歼灭干净。 副总管拓拔东野与双眼赤红的高大壮,搏斗方酣,本来二人的武功,难分高下,但一听到四面欢呼杀贼,声势壮盛,心头一寒,举目打量,但见无数枪手,手仗长枪,一圈圈的向自己跟冷屠夫、赫连兄弟包围上来,再也看不到一个“青龙会”,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高大壮乘机“唰唰唰”三枪,立将拓拔东野逼落下风,口中怒吼道:“你们这帮魔道妖人,今晚势必将你们杀个干净,一个不留,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 拓拔东野心头又急又怒,大喝一声,奋起全力,挥刀舞剑还击。 拓拔东野跟赫连兄弟,被“高第门”悍不畏死的愤怒人潮,重重包围住,东冲西突,虽是斩杀了不少人,但也各受了不轻的伤,而高喊着“为老爷子报仇”复仇口号的人们,仍是犹如怒潮般,一波一波的涌过来,非但丝毫不退,反而越攻越勇,越杀越凶! 由冷北楼夫妇等四人率领的“北道盟”盟友,在歼灭左路敌人之后,除了一部分人马,留下继续夹击梁风魔和桃八煞,大部分的战士,又以四人一组的编队,向阵中心正在动手的冷武侯、百里冰魔跟冷家姐妹的这两队厮杀者,从四面八方围拢了上去。 “风魔”梁炒炒展开铁杖,猛若风魔,杖势凌厉无前;白黛白二夫人将手中一把“柳叶刀”,同样使得风生水起,飞霜落雪。 梁风魔以内力之长,原本是暂时占据了上风的,但是战场的状况,急转直下,冷北楼一旦挺剑加入,老魔头的心头,先有了三分气馁,手上“风魔杖”展开猛攻,恨不得一下就把对手砸入地下,势道狠猛至极! 冷北楼看得暗暗冷笑,心道:“你这梁婆婆,也算是多年老江湖了,怎的如此这般的沉不住气,这等没头没脑的打法,我看你能得维持了多久?” 夫妇二人,一瞥之间,心意相通,都是并不和对方硬拚硬接,而只是用了七、八成力道,跟梁风魔进退周旋,有时还假作被她逼得连连退让,麻痹敌人。 “风魔”梁炒炒,说什么也是武林中的名宿,她看对方不肯和自己力拚,自然也警觉到对方这等打法,乃是“以逸待劳”,存心诱敌,但同时,她更自知时间稍久,必非冷北楼夫妇联手之敌,利在速战速决,是以,两害相侵取其轻,更加猛吸真气,加强攻势! 冷北楼又被逼得后退了三步,先后算起来已经后退了十五、六步之多,他忽然洪笑一声,喝道:“梁婆婆,你真以为晚辈非你敌手吗?晚辈让你一十六步,是看在已经作古的‘东狂’云老龙头的情面上,敬老尊老,让你有反省的机会,既然前辈执迷不悟,晚辈只有得罪!” 喝声中,“玉阙宝剑”突然一紧,响起一阵震天的“啷啷”之声,寒光如电,一连九剑,宛似风起云涌,连环出手! 这连环九剑,剑招出手,势如破竹,将梁风魔的猛烈攻势,破得险些弃甲曳兵而走! 梁风魔挡不住冷北楼连环九剑的威势,人往后疾退之际,拼老命躲过白黛飞斩而来的“柳叶刀”,突见九圈剑芒,势若长虹,急射而来,她心头一惊,急忙举杖护身,再待后退,已是不及---- 第十章 蛇蝎美人 场上只听“当当当”三声金铁之声,“风魔”梁炒炒的“风魔杖”,百忙之中,格开冷北楼三剑,其余六剑枚,全数刺中了她的六处要害,梁风魔仅张了张嘴巴,也没出声,就往后仰倒。 四面掠阵的“北道盟”盟友,看到盟主获胜、梁风魔被诛,一阵欢欣鼓舞,纷纷地鼓起掌来。 怀有身孕的大夫人梅独和“青龙第八煞”桃小妖这一对,也算是棋逢敌手,一个用的是五尺长、碗口粗的“梅花棍”熟铜棍,一个使的是一柄生铁打铸、众三十九斤的“双铁环”。 桃小妖在“玉阙谷”卧底三年之久,每日跟梅大夫人几乎是朝夕相对,梅独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盛臀丰乳的大丫鬟,竟然有着一身深藏不露的精深武功,这一战之下,顿生刮目相看之概! 梅独身为“梅花派”掌门人,一手“梅花棍法”棍法,施展开来,人棍影合二为一,使到急极尽之处,但听场上“呼呼”风声,人形和棍影俱杳无痕迹。 桃小妖的武功,早年得到“大宋”第一大汉奸、“迷天盟”盟主“数典忘宗”易先生的点拨,一手“双铁环”,驰誉江湖,环上造诣,自然极深。 梅独的棍法和桃小妖的环法,可说旗鼓相当,各自不逞多让,因此上,双环一棍,翻翻滚滚,还在激战不休! 然而,这种平衡的局面,很快就给打破---- 三夫人宫静颜以“袖箭”射杀对手柏奇寒之后,马上加入大姐的战团,与梅独双斗桃八煞! 宫静颜掌中一对“判官笔”,一支笔划起一圈圈的笔芒,专门封守拆招;另一支笔,却笔芒点点,专门乘隙进招,找寻桃小妖周身大穴狠下辣手! 桃小妖的“双铁环”奇诡辛辣,先前对战梅独,还尽是进攻手法,大有先声夺人的架势,但是,宫静颜加入夹攻以后,桃八煞的气势,便渐渐转弱,一对铁环抵挡一棍双笔,还要时刻提防宫三夫人抽冷子放冷箭,大有捉襟见肘、难于适应之势了。 正当桃小妖卷入在一片梅独重叠如山的棍影时时,但听宫静颜娇笑一声,侧身欺进,左手一探,“判官笔”竟比闪电还快,一下点中了桃小妖三处穴道,两位夫人兵刃一收,早有两名“北道盟”弟子,一跃而上,将桃小妖拿下。 冷北楼大笑道:“三位夫人,都建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宫静颜得意一笑道:“这都是咱家爷领导有方!” 左翼敌人一旦尽灭,四路“北道盟”弟子,立即列成方阵,围在阵中的四周冷北楼、梅独、白黛、宫静颜夫妇四人,也都各据一方,对右阵的拓拔东野跟“苦笑二魔”赫连兄弟,形成了围剿之势。 拓拔东野又急又怒,偏偏他的对手高大壮,枪法变化繁衍,层出不穷,慢说胜他了,就是连一点的上风,也未曾占到。 拓拔东野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招法一变,刹那间,细刀大开大阔,阔剑有如匹练横飞,记记向高大壮上硬接硬磕,细刀阔剑与银枪相撞,响起一连串的金铁狂鸣! 冷北楼夫妇等人,都是武术名家,眼看冷武侯跟高大壮硬打硬接起来,脸上不禁都有了笑容,心中暗自忖道:“这拓拔东野身为‘青龙会’第三副总管,自然也是武术名家,怎会如此心浮气躁,犯了练武者临战的大忌!” 就是高大壮也有此想法,暗暗冷笑道:“小王八羔子,看你还能拚得几时?” 就在兵刃交接,金铁狂鸣声中,响起了拓拔东野的一声虎吼,他左手一刀,朝高大壮右肩劈来。 这一刀,不带半点风声,但一道如山暗劲,却直压过来,等高大壮发觉,刀势已快到身前,性子狂躁的高二少,正在和对方硬打硬拚,对方忽然犹如神来之笔劈来一刀,岂肯躲闪?他口中大笑一声:“来得好!”举大枪就向前迎击出去。 刀枪交击,竟也没有“锵”然作声,但高大壮已经感到不对,但觉对方刀劲之中,含着极大的震力,全身如遭雷击,整个人登时被震得往后连退了六、七步,依然拿不住桩,双脚连连后退,还是摇摇欲坠---- 一击得手,拓拔东野口中大笑一声,突然纵身而上,阔剑如虹,穿心射到! “表弟小心!”冷北楼看得大惊,急忙横掠而出,宝剑一挥,“铛”的一声,架开拓拔东野的剑势。 宫静颜和夫君同时掠出,双手一分,两支“判官笔”,一上一下,急袭过去。 拓拔东野被逼退了一步,大笑道:“你们两口子,就一起上吧!”细刀阔剑,飞卷而出。 宫静颜道:“爷只管退下,瞧瞧二兄伤势如何?妾身一个人打发这贼子,便足矣了!”她双笔如风,身法比轻风还快,一个妙旋,就到了拓拔东野身侧,由上至下,一路猛点下去。 拓拔东野看看敌招,来得奇快,急忙右手把阔剑一撩,“当当”的两声,阔剑差点被震荡开去,心头也是暗暗吃惊,脚尖一点,平地飞起,轻如鹰翔,细刀扬空一闪,从宫静颜头顶劈过! 宫三夫人藏头缩身,娇躯一矮,像陀螺般疾转了过去,双笔又迎着对方细刀截去。 拓拔东野打得火起,刀剑左右分斩,寒光飘闪,尽是杀招! 宫静颜两支小笔流动,又稳又狠,使得神出鬼没,飘洒如雨,变化无穷! 打斗中,拓拔东野一柄阔剑也卷起了一道丈许长的匹练,回环飞舞,向宫静颜直劈横扫,激起的剑风,声若裂帛! 拓拔东野剑势堪堪劈出,宫静颜登时身影一矮,往下蹲下,双手一抬,只听一阵“嗤嗤”轻响,从她两臂袖底,射出十二支“连珠袖箭”,一支接一支的,几乎连成了两条致命的金线! ----“青龙会”“三月堂”好手柏奇寒,就是命丧于此招之下! 但拓拔东野,毕竟不是柏奇寒,宫静颜两管“连珠袖箭”刚一激射而出,拓拔东野双足一点,“嗖”的一声,拔地而起---- 大家还都以为拓拔东野纵身跃起,只是为了躲避宫三夫人的袖箭,哪知拓拔东野却是心存退意,趁机破空逃走,身若飞虹,横掠而去---- 但就在拓拔东野纵身拔起之际,宫静颜冷嗤半声,倏地站起,向上空连点了点头,又有三点寒星,从她背后衣领间背弩射出,宛如流星赶月,向拓拔东野射去。 宫三夫人这三支背弩,以机括弹簧射出,箭势速度,自然快过拓拔东野纵起飞掠的身子,但还算他轻功极高,为人又极机警,腾身掠起之时,听到身后风声,身子斜掠之势,立即稍稍一偏,总算躲开了两箭,但右足踝还是被射中了一枚,此刻逃走要紧,只好忍痛不敢稍停,划空飞射而去。 ----前后被这拓拔东野两次逃脱战场,大家也是扼腕惋惜,顿足不已! 可怜高大壮,中了拓拔东野一记暗劲,此时目光涣散,脸上一片死灰,眼见不活了。 冷北楼伸掌合上高二少双目,悲咽无声…… 一见高大壮战死,高大尚、高大全等“高第门”门人,更加疯狂,怒吼如雷的向垂死挣扎的赫连兄弟的残敌,扑杀过去---- 战场正面,冷若霜与冷武侯这一对,已打了一百余招之多,冷武侯扇掌同使,扇中有掌,掌中有扇,扇如电劈,掌若雷击,威力极强! 冷若霜积数年勤修苦练之功,剑上造诣和掌上功力,都极精湛冷武侯掌同使,冷若霜都从容不迫的一一接了下来。 冷武侯丝毫未曾得逞,眼看随同而来的近三百教众,几乎已被“北道盟”歼灭殆尽,仅存的赫连兄弟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危局,而身边作战的“冰魔”百里冰,早就是冷若雅的手下败将,惊弓之鸟,输赢未出,却是胜负早定,他心头怒恼已极,脚下后退了两步,“诸葛扇”一收,厉笑道:“看掌!” 冷武侯倏地右手向空一振,宽大袍袖随意褪落,露出半截手腕,五指倏张,勾曲如钩,这一瞬间他深凹的掌心,登时变得苍白,冒出丝丝白气,他大笑着,右掌一举,数尺之内,已如天寒地冻,寒气直逼人面而来。 “玄冰掌!”冷若霜看得脸色一变,喝声中,突然跨上一步,左掌一扬,幻光万道。寒光万丈,一记“掌剑”拍了过来。 冷武侯狂笑一声,左掌已收,他没有作声,心头却似是怒极,右手按着扇柄,大有不用掌力,又要使扇之意。 身边一声闷哼响起,冷若雅抓住了百里冰执剑右腕,一点紫影,“噗”的一声,风铃敲在百里冰的右肩穴上。 “北道盟”两名弟子,更不怠慢,一左一右窜了下去,将“冰魔”百里冰夹住。 冷武侯心中猛沉,此时,他除了全力一拚,已无突围而出的希望了---- ----冷武侯怎么爷想不到,已方来时挟浩大声势,有周全布置的必胜一仗,竟会落得如此惨败,原本自己认为已经用不上,而“三月堂”堂主却要他们随同自己而来的“苦笑二魔”以及亲信冷屠夫,也见势不妙,乱战中拼得一身伤残,落荒而逃,没了下落。 就在数百“武林盟”好汉,将冷武侯这孤家寡人,重重包围,渐次逼拢之际,“高第门”正前方的一条大路上,忽然出现了两连串数十盏宫灯,冉冉而来,到得门前,这数十盏宫灯,就像雁翅般,排列开来。 六角形的明纱宫灯,一共是一百零八盏,灯笼底下,底下还挂着大红流苏,由五十四个齿白唇红的男童与五十四个明眸贝齿的女童,分两列提行。 一百零八盏宫灯后面,是两顶八抬软轿,一前一后,一红一黑,已在石阶之前,停了下来。 前面红轿之旁,扶着一个宫装美少妇,生得明眸皓齿,纤腰可握,春云般的长发,束以红纱,腰间佩两把白牙为柄,绿鲨为鞘的柳叶银刀,三寸弓鞋,鞋尖上各镶一颗明珠,看去眉目传情,体态轻盈,妖娆多姿! 后面黑色软轿前面,也有一人,龙眉虎目,虬髯阔膀,体格健硕,神态威猛,行路有些踮跛,赫然是刚才受了宫静颜一记袖箭,二度返回的拓拔东野! 两顶软轿之后,又是百余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青龙会”教徒! ----“青龙会”竟然还有强援!!! 冷北楼等人面面相觑,顿时失色,大家已经是苦斗了一夜,此刻已经疲惫之师,这个时候,敌方又来了生力军,而已方,已是毫无援兵可就,这可如何是好?! 前面那顶大红色软轿一旦落定,随行的宫装美少妇,立即卷起了轿帘。 只听轿中人儿娇声道:“徒儿,请冷副总管,近前说话。” “遵命,师父。”那名宫装美少妇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几步,娇声喝道:“冷副总管,令狐供奉请您过来说话。” ----原来这顶红色软轿中人,居然是“青龙会”“妖魔鬼怪”四大供奉之首的“妖王”、“蛇蝎美人”令狐梦! 那随行传令的宫装美少妇,必定是令狐妖王的首徒、“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里的“情魔”梅芳无疑了! 冷武侯听得大喜过望,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向冷若霜和冷北楼两人沉笑一声,道:“令狐供奉见召,尔等稍等,本座去去就来。”话声一落,他转身就堂而皇之的向门外走去。 ----这一仗,“北道盟”可说是大获全胜,“青龙会”“三月堂”大举来犯,只落得第二副总管冷武侯、第三副总管拓拔东野两个人狼狈而退,“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冰魔”百里冰失手被擒,冷屠夫及“苦笑二魔”赫连天、赫连地重伤而逃,“风魔”梁炒炒以下,‘蓝魔’蓝豪、柏奇寒、“遁地蜈蚣”吴蚣、冷笑话、“京中八隐”,以及接近三百精锐会众,全部丧命斯役! 这是“北道盟”与魔道宣战以来的首胜,也是全胜,更是苦胜,他们同样付出了“高第门”门主高老庄跟二少爷高大壮等百余条珍贵生命的惨痛代价! 冷北楼回头道:“二姑娘、三姑娘、大壮,现在大敌初退,对方虽然又赶来了援军,但人手并不多,咱们集中到门前列阵就好了。” 经此惨烈一役,高大少高大壮已经自亲人的逝世悲痛中,沉痛的领悟到团结的力量和自己过去的错误无知,他热切的道:“表兄,你是‘北道盟’的头儿,你发号施令就是了。” 只见门外,冷武侯毕恭毕敬的侍立在大红色软轿前,聆听垂询了数句,就站到了黑色软轿之旁,目视足履,与右旁的拓拔东野一般,肃立如石雕泥塑。 隔了一会儿,只听对面传来那宫装美少妇“情魔”梅芳(参见《九州乱》卷第二十七章)的声音,唤道:“令狐供奉有请‘玉阙谷’冷谷主与‘凉城客栈’若霜、若雅两位姑娘,上前答话。” 冷北楼回顾道:“大壮、大全和三位贤妻留心阵后,两位姑娘,既然对方指名点姓,就麻烦陪北楼去会会这位‘蛇蝎美人’吧!” 冷若霜点头道:“陈大老爷请,丫头们随大老爷身后,权且充个数量。” 冷若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道:“传说令狐梦已经一百多岁,我们正好去把这老妖妇捉回来做蛇羹当早点,一定能攻延年益寿、大补得很!” 三人一前二后,走出大门,走下石阶,只见对面轿帘一挑,“蛇蝎美人”令狐梦宫鬓堆鸦,蛾眉淡扫,脸含浅笑,款步行来。 令狐梦看到冷北楼,双目如星,含波欲语---- 冷北楼向她抱抱拳,道:“令狐大姐,久仰芳名,冷北楼这厢有礼了。” 桃花妙目一溜冷北楼,嘴角寒春,风情万种的道:“人言冷北楼是‘武林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风流潇洒,世上楚翘,人中龙凤,本座当真是喜欢得紧!” 冷若霜自鼻子里发出一声沉哼! 冷若雅以手刮脸,撇嘴道:“冷谷主已经有三位如花似玉、文武双全的夫人了,你这一副直吞口水的花痴模样,莫不是想要当我家大老爷的小四儿么?一大把年纪了,一点儿也不知羞耻为何物!” 令狐梦冷目一扫,红菱般嘴角噙着笑意,讶然道:“‘凉城客栈’几时也加入了‘北道盟’?” 冷若霜冷道:“关你屁事?!” 令狐梦妙目又瞟了冷北楼一眼,才“咯咯”的笑道:“你身边这小妮子,倒是厉害得很呢!” “令狐大姐是武林前辈,自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冷北楼抱抱拳,不失风雅的含笑道:“未知前辈莅止,不知有何赐教?冷北楼洗耳恭听。” “赐教可是不敢当,”令狐梦盈盈的道:“本座此来,有一事与冷谷主相商,不知冷谷主是否肯赏贱妾这个薄面?” 第十一章 铩羽而还 冷北楼洒然一礼,道:“请说!” 令狐梦盈盈的道:“本会的徒儿桃小妖跟‘蓝魔’‘冰魔’两位护法人魔,不慎落入贵盟之手,冷谷主的两位至亲,前不久恰好被本座‘请’去‘做客’,本座有意以令妹伉俪换回小妖和两位人魔,未知尊意如何?” 说话之间,冷武侯根拓拔东野,已从后面的黑色软轿里,推出两个五花大绑、口塞布帕的中年男女来,二人发衣蓬乱,面带愤色,正是失踪多日的西门不错、冷北宫夫妇。 冷北楼一见之下,哪容得不答应?于是,礼道:“如此最好,贵会以二换三,到时占了便宜呢!” 令狐梦掩嘴笑道:“我是女子,自然是要多占一些便宜的。” 冷北楼回身,走到“青龙第八煞”桃小妖、“蓝魔”蓝豪、以及“冰魔”百里冰等三人面前,伸出一只修长右手,五指朝每个人身上轻轻一拂,三人身上捆着比拇指还粗的麻绳,立即寸寸断落。 冷北楼道:“诸位向敝盟寻衅,既是敌人,要杀要剐都由敝盟,但令狐大姐有意‘走马换将’,区区也想息事宁人,诸位即可离去了。” “冰魔”百里冰垂首默默无语,“蓝魔”蓝豪目光朝远处本队扫了一眼,面有愧色,向冷北楼拱拱手,道:“冷谷主高义,兄弟谢了,兄弟既然败在贵盟手下,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今后自当绝迹武林,不再在江湖走动,失陪了。”转身就走。 桃小妖冷笑一声道:“咱们既然栽在你们‘北道盟’手下,就无话可说,你们爷也用不着假惺惺,你今日放了咱们,他日咱们还是会找上‘北道盟’来的!” 冷北楼淡淡一笑,也不以为甚。 “哼!”桃小妖沉哼一声,回顾道:“两位护法,咱们走!” 高大壮父、弟新丧,本就有气,这时忍不住怒声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臭婊子!” 桃小妖怒目道:“高老二,你少狗仗人势,八奶奶还没把你这傻大个儿看在眼里。” 高大壮虎的站出,晃枪喝道:“妖女,二爷用不着你看在眼里,你们三个要不要试试二爷‘虎吟枪’枪锋利不利?” 小少爷高大全也带着一帮堂兄弟,长枪如林,疯虎般冲击将出来---- 冷北楼忙道:“两位表弟息怒,大局为重!” 百里冰魔也低声警告桃八煞道:“八姐,今晚‘高家’死了两位重要人物,这些人心窝里,都憋了一股火,你莫要再招惹他们了,要不然,咱们三个,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大门。” 只听高大壮双目精光熠,洪声喝道:“你们都给老子滚----” 桃小妖冷冷一笑,带着两位护法人魔,大步朝门外行去。 冷若霜与冷若雅接下了西门不弱、冷北宫夫妇,“蛇蝎美人”令狐梦向冷北楼福了福,媚声道:“多谢冷谷主成全,今晚咱们双方就到此为止,妾身告辞了。” 冷北楼望着她,连连拱手道:“令狐大姐好走,恕小弟不送。” 四目相投,冷北楼眼中流露依依之情,令狐梦自然可以从这“北方之主”眼中看出他的心意,她嫣然一笑,挥手道:“冷郎,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奴家别啦!” 她跨上红色软轿,弟子“情魔”梅芳放下了轿帘,在冷北楼目光流连的目送之下,软轿由一百零八盏宫灯及一众“青龙会”高手簇拥着离去。 “看大老爷那色迷迷的德行儿,八成是被那妖妇给迷住了心窍……”冷若雅踮着脚,分析道。 回应若雅的,是冷若霜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 接下来的数日,冷北楼夫妇、高大壮兄弟大摆灵堂,祭奠亡魂,安抚伤者,修复门第,打探敌情,联络友军,忙得各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冷若霜协助西门不弱夫妇,联系“江南”义士,背上抗魔,容颜也清减憔悴了许多,越发显得瘦骨伶仃;唯有三姑娘冷若雅,非但没见清瘦,反倒每天好吃好喝好玩好睡又胖了几斤---- 时间,在忙碌中,好似过得比平常都要快些,转眼,就到了高老爷子的“头七”,高老庄是“塞北”一带的名宿长者,人缘极好,是日,远近的江湖人士,赶来祭拜的不在少数。 用过白饭,几位“北道盟”的首脑人物,聚在偏厅里,商议着下一步的部署---- 冷若霜首先发言,道:“丫头是这样觉着,‘青龙会’虽是全军铩羽而去,但他们‘三月堂’的全部战力力,并未受到严重损伤,只怕对‘北道盟’,未必就此死心,卷土重来一雪前耻,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之所以极其按兵不动,不是被打怕了,而是主要因为,他们在集结力量,寻找战机……” 冷北楼沉吟道:“何以见得?” 冷若霜道:“根据各方面的综合情报来看,这次魔道北侵,其主要力量,是早年扎根于此的‘三月堂’,并辅以‘总堂’以及其他分堂部分抽调的部分高手。 ‘三月堂’的堂主,具体是谁,我们‘凉城客栈’追查了多年,但到目前,还是一无所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昔年卧底‘凉城客栈’、毒害我家爷的客栈总管舒自倦,就是‘三月堂’堂主操控下的三十一个分舵主之一的‘三月十三分舵’舵主!(参见《绾青丝》卷第五章) 而此役中,‘三月堂’的三十一个舵主,或死或伤,损失近半;总堂以及其他分堂抽调过来的重要人物,就我们所知道的令狐供奉、桃八煞、‘风、蓝、冰、情’四大人魔、不死即擒,‘三月堂’堂主,想要在短时间恢复元气,补足人手,兴兵再讨,那是非常困难的了!” 冷若雅津津有味的就着白开水嚼着毫无滋味的白面馍,道:“‘青龙老大’志大才疏,不自量力,四方开战,多线作战,意图鲸吞武林,目下已到了战线过长、兵力不逮的窘局。 就拿‘江南’之地来说,‘青龙会’囤积在那的主力是‘五月堂’西门小错,率领‘火魔’雷爆、‘冰魔’百里冰、‘蓝魔’蓝豪这三大人魔,与实力强劲的‘北霸天’‘慕容世家’慕容非凡、谜独白翁婿争雄,还要防范进侵‘南霸天’的残余势力‘南宫世家’的孟酌酒、花想容以及没落的‘东霸天’‘东方世家’孙小姐东方明珠争雄,本已三面受敌,处处吃紧;而今,为了支援‘塞北’‘三月堂’的行动,‘青龙老大’又不得已,抽调‘蓝、冰’二魔北上,‘江南’剩下一个雷火魔,协助辅佐西门小错,独木难支,近日在‘慕容黑甲骑兵’的冲击之下,连吃败仗,雷爆本人,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情形很不乐观。(参见《疯人院》卷) ‘青龙老大’狂妄自大,不体恤战力,担雪填井,拆东补西,‘青龙会’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冷北楼道:“‘青龙会’网罗江湖高手,声势浩大,他们意欲侵占‘北道盟’,就可乘势灭‘武当’,下‘少林’,由北而南,横扫‘中原’武林,但他们做梦也没料到,会在‘高第门’闹得全军尽墨,‘青龙老大’既然有志鲸吞天下,对此次的折辱,自非百倍报复不可,而且不来则已,再来必然会倾尽全力,非拿下本盟不可,否则,他们就别想再在江湖上出头走动了。 因此上,咱们也必须针对对方的部署,早作安排,才能不至于为魔道所乘。” 大夫人梅独点点头,道:“老爷此话极是‘青龙会’北上,第一仗就出师不利,除非他们不想称雄江湖,否则受了这一沉重打击,‘北道盟’已成了他们横扫武林的绊脚石,他们自然要尽倾全力,非把我‘北道盟’消灭殆尽不可!” 子承父业、代理“高第门”门主,一身孝服的高大壮,悲愤的道:“兄弟认为,‘青龙会’既已正面和咱们为敌,咱们势单力孤,不能硬拼,不如以表兄的名义,广发‘英雄帖’,揭发‘青龙老大’的阴谋,请‘正义联盟’各大帮派主持正义,联合讨贼,这才能和‘青龙会抗争倒底。” 冷若霜心道:“经过家门惨变、亲人痛失的莽夫高老大,短短数日,就能有此沉稳转变,也是难得之极了!” 二夫人白黛赞同道:“大舅爷这法子不错,由老爷以‘北道盟’盟主的身份,传出‘英雄帖’,‘正义联盟’的‘八派一帮’九大武林支柱的主事人,自然非响应不可。” 三夫人宫静颜兴致不高的道:“爷,不是颜儿扫大家的兴,自从‘正义联盟’盟主、‘黄山派’万镇岳传言就是‘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鬼王’戈风之后,‘八派一帮’受到牵连,在江湖上的声誉,也已经一落千丈,各大掌门、帮主心存门户之见,遇事存观望之心,自扫门前雪,有谁肯站出来为武林降魔卫道、替江湖排难解纷?‘青龙会’这把野火,不烧到他们门前,要想让他们与我们联手合作,只怕比男人生娃儿还难哩!” 西门不弱含笑道:“三嫂子说的,也许是实情,但如今,‘青龙会’已经露出了狰狰面目,阴谋颠覆的目标,岂仅仅是‘北盟’一道?大‘西门世家’就是前例,如果大家再不团结一致,各大门派帮会,总会被他们陆续逐个分别击破,西门认为,大兄在武林中颇有人望,由‘北道盟’发出‘英雄帖’,‘正义联盟’各大门派帮会,自会前来聚会,共同为武林消除邪恶,这也正是武林同道应该共同肩负的责任。” 冷北宫道:“我家先生言之有理,武林各大门派目前,虽然是一盘散沙,但实力还是有的,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大家必会群起响应。‘青龙会’纵然声势纵然壮大,也不足和争做武林抗衡为敌!” 冷北楼微微颔首,当日,他亲自写了几封送给“正义联盟”“八派一帮”各大掌门帮主的手信,代表“西门世家”的西门不弱、代表“高第门”的高大壮、以及代表“凉城客栈”的冷若霜,在冷北楼大名的后面,一同署名,并由“北道盟”出面,向江湖同道广发“英雄帖”,定五于五月初五日端阳节,在“北道盟”,召开“英雄大会”,共商除魔卫道大计。 “北道盟”总部,设于“北道山脉“之中的高地“西门丁”,上面建有木屋石舍数百间,四外战壕、铁网、陷阱、壁垒,分布地密密麻麻,犹如铜墙铁壁,易守难攻。 当下,冷北楼部属防线,有自己与“凉城客栈”若霜、若雅两位姑娘,率领主力“玉阙谷”坐镇中央,“高第门”在东,“梅花派”在南,“白家庄”在西,“九宫堡”在北,各部紧密合作、遥相呼应,以免遭“青龙会”的毒手。 这日清晨,大家都起来得很早,用过早饭,除了冷若雅还在用早饭,大伙儿就聚集在议事大厅上,商讨如何对敌之事。 只见年轻的高大全匆匆走入,喜气冲天的禀道:“表兄,大喜啊!‘武当派’玄鹤道长来了。” 大家方自惊喜站起,只听一声朗笑,自厅外传了进来,玄鹤道长背负“松纹”古剑,手执拂尘,飘然走入,稽首道:“冷谷主、诸位,贫道奉掌门师侄云雁之命,赶来听候贵盟差遣。” ----“武当派”四大名宿,玄松、玄柏、玄龟、玄鹤,玄松道长是当代“武当派”掌门云雁道人的授业恩师,极少下山,玄柏早年死于“青龙会”魔头“色魔”欢喜佛之手(参见《欢喜佛》卷),玄龟则暗中投效“青龙会”,成为“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修魔”,业已归天(参见《九州乱》卷),唯有这玄松最嫉恶如仇,古道热肠,常在江湖走动,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在“大风堂”云飞扬老爷子寿宴对抗邪王柴如歌与“水立方”营救安东野等事上,都出力不小(参见《刺虎图》、《东风破》卷)。 冷北楼惊喜望外,赶忙迎了上去,连声道:“道长言重、言重了快快请坐,请上座。” 高大壮、冷若霜等人也一齐起身,恭敬万分的将这位武林长者迎入大厅。 冷北楼一面请玄鹤道人落坐,一面礼道:“道长也听到‘魔道’北侵的消息了么?” 玄鹤道长道:“冷谷主深明大义,首举大旗,对抗邪恶,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江湖,玄松师兄因冷谷主与‘青龙会’对峙,本要亲自赶来,又恐一直对‘武当’虎视眈眈的‘青龙右使’南宫花月乘虚侵袭,不得不坐镇敝派根本重地,特派贫道率同云鸥、云鸿、云鸦、云鹂等四人和第三代弟子三十六人,赶来听候冷谷主调度,另外掌门师侄云雁,也精选了五十名弟子,由掌门师侄亲自率领,随时可以前来支援贵盟!” 冷北楼听说玄鹤道长带来了四十名精英弟子,自可大大的增强了“西门丁”的防守实力,心中又是大喜、又是感激,连忙抱拳道:“道长与贵派这份盛情,实在是难得,敝盟在此危难之际,道长适时赶来支援,晚辈正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才好……” 玄鹤道长道:“冷谷主豪情大义,业已震动江湖,贫道出发之前还曾收到‘少林派’大悲禅师的口信,‘少林寺’大愚方丈,鉴于‘崆峒派’被袭、变节投敌,近日就会派门下武僧,前来‘塞北’支援呢!” 冷北宫喜道:“‘少林派’会遣弟子前来支援咱们吗?” 玄鹤道长含笑道:“据贫道推算,江湖上赶来支援贵盟的,恐怕还不止‘少林’、‘武当’两派呢!” 冷北楼诚惶诚恐的道:“既然有这许多江湖同道赶来,共襄盛举,非同小可,晚辈认为这‘英雄大会’,最好由德高望重的玄鹤道长您出面主持一切,这才是正理。” 玄鹤道长大笑道:“冷谷主这是说笑话了,江湖同道是听到你春冷谷主的号召,自动赶来支援的,端午‘英雄大会’,当然要以陈冷谷主主为主,贫道此次奉命前来,只是‘正义联盟’门下率领的部份‘武当派’的弟子,来听冷谷主差遣的,怎能做‘喧宾夺主’的胡闹之举?” 西门不弱道:“大兄,玄鹤道长这话说得极对,咱们在这里号召天下英雄,共同抗拒‘青龙会’,为的是武林安宁,社稷福祉,个人荣辱,实在是不值一提,大兄你也不用客气了!” 冷北楼心中暗喜,面上佯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既然玄鹤道兄与妹丈都这么说,北楼只有遵办了。” 只见高大全又匆匆走入,躬身报道:“启禀表兄得知,山下来了一位行脚老僧,自称‘少林大悲’,在外求见!” 第十二章 烽火再起 在座诸人,这一惊可是吃的不小,“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大悲神僧居然来了,大家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北楼更急道:“快,大开正门,有情‘少林’神僧!” 高大全领命退出,一会功夫,便领着一个霜眉白髯,佛像悲悯的老僧,走了进来。 冷北楼急忙迎了上前,拱手礼道:“神僧光降,晚辈失迎,还请神僧恕罪。” 但见大悲神僧,宝相庄严,寿眉下垂,看去少说也有七十岁了,双目神光如炬,不愧为佛门高僧,宗师风范! 大悲神僧连连礼道:“阿弥陀佛,冷谷主英名远播,老衲闻名久矣,今自得瞻高贤,老衲至感荣幸。” “武当派”玄鹤道长与西门不弱等人,纷纷来见过大悲神僧,宾主之间,寒暄了好一阵子,这才落座进午饭。 大悲神僧和“武当派”玄鹤道长以及门下的诸弟子,都是茹素不食荤腥的,“北道盟”厨下即准备素斋,殷勤招待。 午饭之时,冷北楼就请大悲神僧和玄鹤道长,坐了上席,亲自作陪贵客,殷勤有加。 饭后,一个下午,大家都在紧张的备战之中,但却很快的过去,不见“青龙会”有什么动静。 晚餐之后,冷北楼亲自巡视了东、南、西、北四路防线,并要梅独、高大全等人加强岗位、巡逻,以防魔教夜袭。 “西门丁”除了中心大厅,是首脑人物聚会之所,灯火通明之外,其他各处,全是一片漆黑,静谧如常,可是在黑暗之中,却人人都抱着紧张的心情,静待魔道前来。 初更方过,守护南路的梅独便已接获密报,南方大路上发现有一簇黑影,向“西门丁”南门疾行而来,立即差了两个“梅花派”师弟,往议事大厅飞步报讯。 冷北楼含笑道:“他们果然等不到‘端午’之会,不知来了多少人?” 那报讯的棍手回禀道:“目下相距还远,掌门师姐尚未测出多方有多少人。” 冷北楼挥了挥手,那两名报讯的棍手,立即返身退出! 冷北宫爽笑道:“今晚咱们活捉了冷武侯,就杀奔‘三月堂’去。” 玄鹤道长笑道:“西门夫人可知‘青龙会’在‘塞北’的秘密堂口,在哪里吗?” “不知……”冷北宫一呆,又笑道道:“不过,活捉了冷武侯,还怕他不交代出来么?” 话声未落,只听门前有人报道:“掌门梅师姐命属下前来禀报总敌情。” 冷北楼目光威严的抬头道:“进!” 那棍手急步进入大厅,躬身礼道:“现有‘青龙会’妖人,约有三十余众,距南门约有两里之地。” 冷北楼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棍手刚刚退出,又一个报讯的棍手,飞奔到门前,禀道:“奉掌门大师姐之命,禀报冷谷主。” 冷北楼又喝了声,道:“报来!” 那棍手大步流星,一跨入大厅,便躬身礼道:“有‘青龙会’妖徒共击三十九人,已到南门。” 冷北楼面沉似水,他一挥手,那“梅花派”棍手迅即退出。 玄鹤道长道:“晏冷武侯来得很快,两里之遥,瞬息抵达,足见这三十九人的身手,都是极高的了!” 就见又一名报讯的年轻棍手,急步来至大厅门口,高声禀道:“属下奉梅师姑之命,特来禀报冷谷主,‘青龙会’妖众,已经上山来了,为首的是副总管冷武侯、‘青龙第八煞’桃小妖、‘蓝魔’蓝豪、‘冰魔’百里冰、‘血手人屠’冷屠夫、以及拓拔东野引荐入会的原‘权力帮’好手‘山西四贾’(参见《杀人狂》卷第十六章)等九人,另外还有三十名‘青龙会’教徒,合计共为三十九人。” 冷北楼道:“嗯,你先退下!”年轻棍手依令退出,他才回顾在座诸人道:“都是老朋友了,没什么可稀奇的。” 冷若雅舔着随手从屋檐下折来的冰条,自言自语道:“奇了怪哉,怎么就来这么小猫两三只?” 玄鹤道长道:“莫非冷武侯这一路是明的,‘三月堂’还有一批高手、暗中跟来,准备偷袭咱们?” 冷北楼笑道:“就算他们想要偷袭,只要一进入‘西门丁’周围五里之外,咱们的暗桩也立时就发觉了,大家不必担心。” 就在此时,只听门前有人洪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站下?” ----那是“高第门”大当家高大壮的声音,声如洪钟,震得大厅上的回音,“嗡嗡”作响! 高大壮喝声甫落,门前登时灯光大亮,把一片平院,照耀得如同白昼! 但见大门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式雪袍好汉,左侧二十人,十名手持“大铁枪”,十名胸横“梅花棍”;右侧二十人,十名臂挽长剑,十名怀抱短刀,一个个挺胸凸肚,神态膘悍,好不威风煞气! 院落四周的围墙、门楼、房脊、树冠等制高点,又分散隐藏着十名手端“诸葛弩”的弓箭手,箭锋在冷夜寒风中,泛着慑人青光! 大门石阶之上,只站着一条彪形大汉,身高丈二,臂阔十围,手拄大枪,杀气凛凛,一身孝服,白带裹头,正是高大壮! 对面,正有一行人,拾级而登,为首的是“青龙会”第二副总管“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他身后紧随着“青龙第八煞”桃小妖、“蓝魔”蓝豪、“冰魔”百里冰、“血手人屠”冷屠夫、以及“山西四贾”,最后是三十名手持长短不同内外兵刃的“青龙会”男女妖众。 冷武侯目光一抬,拱拱手,冷然道:“高大少请了,冷某有请冷谷主出来答话。” 高大壮大咧咧的左手一抬,吩咐道:“速去报告冷谷主,就说‘青龙会’第二副总管冷某人,有事求见。” 门内一个枪手,应了一声,迅即奔入大厅,高声唱和道:“启禀冷谷主,‘青龙会’第二副总管冷某人,现在门外有事求见----” 这弟子领会高大少的意思,故意提高嗓门,给了冷武侯一个难堪,大厅上,冷北楼朗笑一声,率同众人,一并迎了出来。 冷武侯魔神面具之后,目光凝处,只见第一个是冷武侯,他左首是冷艳逼人,手挽钩剑的冷若霜,右首是腰悬弯刀、光彩照人的冷若雅,接着是大悲神僧、玄鹤道长、西门不弱、冷北宫等四人。 冷北楼“呵呵”一笑,抱拳道:“冷副总管不请自来,冷北楼有失远迎啊!” 冷武侯冷冷的道:“听闻冷谷主近日广撒‘英雄帖’,号召各大门派帮会,于‘端午’聚会,要和敝上作对,可有此事?” 冷北楼含笑道:“冷副总管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吗,不愧是‘青龙老大’那妄人养的一只狗……”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勃然大怒,喝道:“冷北楼,你敢藐视‘青龙老大’?你敢不敢和我较量较量,分个胜负?” 冷北楼淡淡一笑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这奴婢要和旧主动手,那不是太过自抬身价了吗?听说令师令狐妖王也赶来了,叫你师父出来,和冷北楼比划比划,还差不离!” 桃小妖嗔目喝道:“就凭你,也配家师出手?不知死活的家伙,姑奶奶先劈了你。”她正待冲出,便听冷武侯缓缓的道: “八姑娘,咱们拜山而来,就是要动手,也该先礼后兵,不可失了江湖礼数。” 桃八煞忍着怒火,应了声道:“是。” 冷武侯道:“冷谷主可知和敝上作对的严重后果吗?” 冷北楼大笑道:“‘青龙老大’想在江湖上做一番大事业,如果他瞧得起我冷北楼,就该亲自前来拜见我,什么狗屁‘雪魔’护法,太小瞧冷某了,至少也要请我当个副会主,还差不多,不信的话,试想我冷北楼,以少数人马,驰援‘高第门’,不是杀得冷副总管统率的大队人马,铩羽而归么?冷某到了‘西门丁’,首树抗魔大旗,消息传出江湖,各大门派帮会和黑白两道,无不闻声响应,我冷北楼的号召力又何如? 区区的一个‘人魔’护法,不过是跟你身边的蓝豪、百里冰之流相若,自然不会放在本人的眼里,冷副总管今晚来了,就把北楼这几句话,转告你们教老大,他小觑了我冷北楼,就要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 冷武侯嘿然道:“冷北楼,你好大的架子!” “哈哈!”冷北楼大笑道:“冷副总管,你若胆敢小觑了我,那么今晚你和你带来的一帮猫猫狗狗,就都不用下山去了。” 冷武侯怒笑道:“你有把握留得下本座吗?!” 冷北楼大笑道:“在下若是没有这个把握,就不会说出这样的大话来了!” 冷武侯点头沉声道:“那你就来试试!” 冷北楼往后一抬手,道:“大悲禅师,就请您去会会这位冷副总管吧!” 大悲神僧长吟一声佛号,策杖步出。 冷武侯立着不动,目注大悲神僧,心头就是微微一动,暗道:“原来冷北楼也约了‘少林派’的秃驴做帮手,今晚一战,可要小心了!” 大悲神僧一直走到距离冷武侯六、七尺的远近,便自停住,单掌合十,礼道:“老衲‘少林’大悲,冷檀越请了。” “青龙第八煞”桃小妖道:“副座请稍歇,让小妖先向这位‘少林高僧’讨教几手佛家绝技!” 冷北楼大笑道:“小桃姑娘要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咱们这里,自会有人奉陪。”他接着一抬手,道:“就烦请玄鹤道兄,去奉陪桃小妖姑娘走几招吧!” 玄鹤道长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愿意效劳。”随大步走出,抬手撤剑,左手拂尘一指,喝道:“‘武当’玄鹤在此,女施主请赐教了。” 冷武侯一见对方这阵势,心中不由得暗暗焦急---- ----“三月堂”的令狐供奉和总堂新增援的一众高手,约好了初更时分,赶到这里会齐的,怎么还不见踪影呢?难道路上遇到了强敌阻隔、还是怎地?! 此时,冷武侯眼见玄鹤道长将桃八煞接了过去,分明对方早已针对己方阵容,安排好了人手,这“少林”大悲和尚,就是专门对付自己的了。 他心念这一动,不觉朗笑一声,道:“那好,在下就斗胆向大师讨教了。”话声出口,左手扬处,就是一记“劈空掌”,向大悲禅师劈了过去! 大悲禅师点头道:“甚好!”他右手往地上一拄,那根禅杖悄无声息插入地中,左手大袖一挥,卷起一道袖风,将冷武侯劈来的掌风堪堪挡住,两人功力悉敌,发出“蓬”然一声轻震,双方都没占上什么便宜。 冷武侯心头暗暗冷哼,忖道:“‘四大神僧’,好大的名头!我还以为有多少道行,原来不过尔尔!” ----原来,冷武侯这一记“劈空掌”,只是要拈拈对方的斤两,掌上只不过只用了五成力道,却发觉大悲挥出的这一记衣袖,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但不相上下,冷武侯就放了一半心,因为对方不过如此,自己却有极霸道的“玄冰掌”尚未使出,可说是胜券在握了! 冷武侯不觉沉哼一声道:“大师再接冷某一掌!”右手突发,又是一记劈空掌,猛劈了下来。 这第二掌,冷武侯就不客气了,他掌上已经疑聚了八、九成力道,掌风出手,啸声如涛,一道狂澜,急撞了过去。 大悲神僧没有说话,迎着劈出一掌,使的同样也是江湖中最常见、但并不好练的“劈空掌”,而且这一记掌风,也同样加强了一倍,出手呼然有声。 两股劈空掌力,在半空骤然一接,就发出“蓬”的一声大震,两人依然旧是秋色平分,半斤八两,两人身上长袍,均被卷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两人却各自站得很稳,谁也没有被震退一步。 冷武侯暗哼一声,心道:“这老秃驴,也便技止于此了!” ----冷武侯虽然第二掌,依然没有胜得过大悲,心里却暗暗高兴,这一掌老和尚分明也已使出八、九成的力道了,那么这老和尚空有虚名,即使武功高强,也强得有限了! 时候时,玄鹤道长跟桃小妖,也已动上了手,一剑、一拂尘、双环,凤起蛟腾,你攻我守,但见寒芒飞闪,盘空掠地,难分难解。 冷北楼观战良久,一摆手道:“大家伙儿也别让余下的这几位来宾干闲着,要留,就把这些朋友一齐留下了!” 冷北楼此话一出,高大壮、西门不弱、冷北宫、冷若霜、冷若雅等人,同时捷如凤隼,飞扑而出---- 高大壮一杆“虎银枪”,首先找上了“蓝魔”蓝豪,西门不弱扑到“冰魔”百里冰面前,冷北宫分到冷屠夫,冷若霜一人独抢到了“山西四贾”,双方互不打话,立时动上了手。 冷若雅贪吃嘴里的粽子,抢出去时慢了一步,已经没有了像样点的对手,只得嘟着小嘴儿停住,无聊的把玩刀柄上的丝绦。 就在此时,突听冷北楼高喊一声,道:“魔教残暴,残毒武林,天地不容,‘北道盟’弟子听着,今晚‘青龙会’一个妖人,都不能让他们漏网下山!” 一人高呼,千人相应,声音如怒潮狂涛,浩浩荡荡,震天撼地! 东方高大全、南方梅独、西方白黛、北方宫静颜,各率数十好汉,冲杀上来,将“青龙会”的三十名“三月堂”教徒,困在核心。 大厅正面,云鸥、云鸿、云鸦、云鹂四道人率领三十六名道士,更以“武当两仪剑阵”而列! 这份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的声势,当真是非同小可! 却在此时,冷北楼站在高阶上大声叫道:“‘三月堂’的弟兄,大家同时‘北道’武林一脉,人不亲,刀把子亲,大家都有父母妻儿,只要你们放下兵刃,我冷北楼保你平安无事;若要一味顽抗、死不悔改,本盟一律格杀勿论,你们还不快快放下兵刃、回家与家人老小团聚?” 那三十名“青龙会”普通会友,先见了“北道盟”这等声势,又听了冷谷主这一番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的话,此时都抱着同一心思,自知纵是一战,也无法活着下山离开了,是以,这些教徒三三两两的,先后纷纷放下兵刃,举手投降,由高大全带着人押入后院囚定。 玄鹤道长和桃小妖兵刃交击,还没打出几招,百无寂寥的冷若雅,打了一个饱嗝,身形一晃,突然一刀从身后斩来。 桃小妖一惊,身子赶紧横跃出去,陡闻身边香气袭人,还未看清来人,已被冷若雅随之赶上,一指点在麻穴上,人跟着扑倒下去。 玄鹤道长手腕一振,剑尖幻出三朵银花,朝下激射! 冷若雅急忙叫道:“牛鼻子,要留活口!” 玄鹤道长豪笑道:“魔道妖女,留之何用!”剑花倏落,冷若雅想要阻止,已经是迟了半步! 第十三章 佛道禅机 “松纹古剑”剑势一收,桃小妖高耸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早被脾气火爆、嫉恶如仇的玄鹤道长,刺穿了三个血洞! 梅独抢到了正在和高大壮激战的“蓝魔”蓝豪身边,伸手一指,就点了他穴道,右手巨斧,被飞身跟进的白黛,一刀格落下来! 高大壮银枪一摆,早有两名枪手抢上,把受伤昏迷的蓝豪拖了下去。 “冰魔”百里冰遇上西门不弱,略占下风,冷北楼复又加入,只数个照面,“寒冰剑”就被“玉阙宝剑”削断,西门不弱左手一翻,一下就制住了她的穴道,一把便擒了过去。 西门夫人冷北宫一支长剑对冷屠夫的吐到,也不过几个照面,右首抢出宫静颜,打出两支“袖箭”,射中冷屠夫毛茸茸的小腿,人儿也跟着纵到,“判官笔”疾若流星,一下点了冷屠夫身后穴道。 冷若霜出剑如电,一剑刺死“山西四贾”中的一人,未等敌人尸体倒下,她一闪身掠到第二人身侧,横剑将其拦腰斩断! “山西四贾”剩下两人,已感不支,看到两名兄弟一死,忍痛跃起---- 冷若霜冷喝一声:“留下!”钩剑飞若流星,血光闪处,二人的残尸砰然跌落下来! 冷武侯与大悲神僧连拼了两掌,依旧不分胜负,但见对方的人纷纷出手,心头怒不可遏,厉喝一声,道:“大悲,你再试试本座这第三掌滋味如何!”右手突然向空一振,宽大衣袖随着褪落,露出半截手腕,只见他五指勾曲如钩,掌心深凹,一瞬间,整只手掌变得冰寒有光,隐隐从微凹的掌心,冒出丝丝的白气! 冷武侯右掌这一举,数尺之内,登时如天寒地冻,森冷寒气,逼面而来。 大悲神僧点头道:“檀越好精纯的‘玄冰掌’!”口中说着,身形直立,右手同样往上伸起,掌心向前,左手下垂,掌心斜斜向上,他这一式使出来的,正是佛门第一神功“如来神掌”! 冷武侯只觉自己拍出去的“玄冰掌”,骤然被一股重逾千钧的极大压力,压得往下沉去,他心头大惊只听大悲神僧大喝一声,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檀越还不知悔改么?!” 只见佛光普照之中,冷武侯的“魔神”面具,突然飞裂为二,露出一张美如冠玉、棱角分明般的脸来---- 周围之人,哗然出声! _----竟然是这样惊艳绝伦一个美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容,自左眉梢至右嘴角,多了一道醒目凄厉的刀疤,毛骨悚然,骇人之极! 冷武侯怔然而立,垂首不语。 大悲禅师悲声道:“得失只在一念之间,放下,即是解脱。” 冷武侯凄笑道:“何人得?又何人失?” 大悲神僧笑道:“名利心重者失,会佛法之人得。” 冷武侯仰视天空流云,沉思道:“大师,你失去了、还是得到了?” 大悲神僧道:“老衲无名利心,如何失去?檀越不会佛法,又如何去得?” 四周的人众,杀声渐止,耳里听来这一僧一俗之间的谈话,想来这两个人,是在探讨佛法禅宗,不觉得都是暗自一愕。 只见冷武侯又迷茫的道:“什么是解脱?” 大悲神僧大声道:“谁束缚了你?你才要去解脱?” 冷武侯道:“什么是净土?” 大悲神僧道:“哪一个人把净土弄脏了?” 冷武侯道:“什么是涅盘?” 大悲神僧道:“哪一个人把生死的观念给了你?” 第二段禅机一下来,叫那冷武侯心中不由得大震! 冷武侯自己正陷于是非评断的大痛苦中,犹如那千层丝、万重网罩住、困锁了自己,当下听了这二段佛禅答对,不觉心境上,已大有开朗。 旋即,大悲神僧拈花而笑,笑着问道:“我问你,达摩祖师西来的本意是什么?” 冷武侯澄净心境,答道:“我不会----” 大悲神僧即道:“我更不会。” 一僧一俗当即都不言语,相对而立,犹如石化了一般。 冷若雅满脸茫然不解的悄声问身旁的若霜,道:“这两个人,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冷若霜低声道:“他们在以佛论道,第一段是‘石头山’石头禅师和门人道悟的对话,讲述‘不得’乃‘真’;第二段为石头禅师教化门人,解脱、净土、涅盘本来没有,是外界的人、物,使你以为有,如果明白了本性什么也没有,哪里会有解脱、净土、涅盘可求?第三段同是石头禅师启示门人:自己要明白自己的心,连自己都不明白,那别人更不明白。” 冷若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狐疑道:“以佛论道有啥用?又不能拿来吃……” 冷若霜听在耳中,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那冷武侯听到这里,已然全身颤抖,似乎有某种意念将出,只是抓不到的真谛。这番挣扎中,他便将目光向对面的老僧投去,希望受由禅机中冲破最后的困扰,他大声道:“什么是佛?!” 大悲神僧亦大喝道:“你没有佛性!” 冷武侯问道:“那一切生物,又怎么生出来的?” 大悲神僧道:“那些生物却有佛法。” 冷武侯大骇,喝问:“那我为何没有?” 大悲神僧喝道:“是你不敢承当!” 那冷武侯一听及此,当下泪流满面,匍伏在大悲神僧面前,泣声道:“请大师开示于我……” 那大悲神僧此际,竟已汗流浃背,他安慰一叹,一面拭去光头上汗水,一面笑道:“你不明白什么?” 那冷武侯恭敬道:“请大师解释最后一段禅机……” 大悲神僧大笑,解道:“人自有佛性智慧般若空,但是没有人相信自己是佛,也没有人敢承担我就是佛,佛就是我的本性,故失去了佛性!” 那冷武侯闻言,骇然惊叹,瞬间内心障碍全失,拜倒在地道:“俗子今蒙大德教化……我心……己净……大师可愿渡我……” 大悲神僧双掌合什,诵道:“皈依我佛,赐法号‘无罪’,还不随为师回‘少林’修行!” 冷武侯大彻大悟,两掌合什,念道:“弟子‘无罪’,谨遵师父法旨。” 当下,大悲神僧与冷武侯这一僧一俗,也不跟在场的冷北楼等人打招呼,合什诵经,一前一后,径向山下而去。 经声郎朗中,被两名劲装汉子押执的冷屠夫,突然大呼道:“主人慢行,屠夫愿随你一同剃度出家做和尚去!”挣脱束缚,发足追了下去---- 山下,传来冷武侯的声音,道:“佛门广大,接受一切有缘众生,师弟不急……” ----“蜀中唐家堡”“抱残公子”唐云所著《凉城史记》有载:是日,“冷枫堡”堡主、“青龙会”副总管、“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于“西门丁”顿悟,由“少林寺”大悲神僧点化,遁迹空门,法号“无罪”;另,冷武侯之奴冷屠夫,亦出家“少林”,号“无孽”。 目睹了这一场奇异变化,大家也都是惊叹不已,这冷武侯,号称“天下第一智者”,曾一度成为“大宋第一汉奸卖国贼”,今日有此造化,也算是缘法善终,武林之福了! 冷北楼眼看大功告成,心间大喜,正欲指挥盟友押着俘虏,退入总盟,蓦听半空中,有人大喝一声,一道人影,随着一道狂飚,自天而降,朝押解蓝豪和百里冰的四个男女头上,直盖而下---- 冷武侯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右手抬处,凌空拍去。 他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但正好迎上了凌空击下的掌风,只听半空中发出一声裂帛大响,那人影闷“哼”一声,“呼”的往外直飞出去! 冷北楼喝道:“你们快退下来。” 四名盟友,听到盟主的喝声,急忙提起两个俘虏,往后跃退。 只听半空中一声洪笑,刚才被冷北楼震飞出去的那人,又随着笑声,飞了回来,泻落在冷北楼面前,洪笑道:“阁下好深厚的掌力,你想必就是冷谷主了?” 这位身穿血色袈裟的凶僧,正是大名鼎鼎的“佛魔”大智和尚(参见《九州乱》卷),也正是刚刚引领弃恶从佛的冷家主仆、下山不久的大悲神僧的师兄。 冷北楼徐徐说道:“大师眼力不错,在下冷北楼。” “佛魔”大智和尚听得不期一怔,接着“呵呵”大笑,点头道:“这就是了,能接本座一记‘金刚掌’力,想必不是凡人了,不过冷谷主也好,热谷主也罢,本座劝你们把本会两位护法放开了,不然的话,只怕你们‘北道盟’会担待不下来。” 冷若雅在后面嚷道:“大吹法螺,你们‘青龙会’,好多胡吹大气的家伙,‘青龙老大’藏头露尾的,想来也是个只会吹牛皮的牛皮匠!” 话声未已,只听远远响起一阵尖笑,一个怪异的声音,尖声道:“哪来的黄毛丫头,不想活了是吗?” 这人尖笑之声,听得会使人毛孔直竖,尤其那笑声初起,听来还在极为遥远之处,但好像一路划空而来,等到“是吗”二字声音落地,一团青影,已经落在墙头。 大家目注来人,连眼晴都没眨一下,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飞落院落中央的,等大家定眼看去,只见一个个子修长,长发披散的青面道人,手持一支鲨鱼皮鞘的长剑,已经落到人群之中。 青面道人一双绿芒四射的眼晴,朝阶上投来,声音尖厉的道:“你们这里,谁是头儿?还不出来见本座?” 经历过“九州乱”之役的西门不弱,低低的道:“是‘青魔’青冥子!” 冷北宫恨恨的道:“‘西门世家’又一个仇人上门了!” “青魔”青冥子目中绿芒暴射,厉声喝道:“那个正在吃馍的小丫头,你刚才说什么?” 在他说话之时,冷北楼已经迎了出去,拱拱手道:“青冥子前辈……”冷北楼这一走下石阶,若霜和若雅这对姐妹花,自然一左一右随在他身后,走了下去。 “青魔”青冥子道:“小丫头,你敢侮辱敝上‘青龙老大’!?你莫不是想死吗?你----喂!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等一会再吃馍?” “啊?你刚才说啥?”冷若雅张着大眼睛,口里含着半块馒头,迟疑的道。 “青魔”青冥子摇摇头,道:“就当我啥也没说!” 冷北楼大笑道:“两位前辈夤夜而来,自然是敌非友,既是敌人,就用不着和一个小女孩儿吹胡子瞪眼、喊打喊杀的,青冥子前辈心狠手辣,早已在闻江湖,杀人早就不算一回事,在下等人既敢和‘青龙老大’对抗,来的是神是魔都不在乎,前辈若要赐教,咱们这里人人都可以奉陪,毋庸以死相威胁,咱们可不吃那一套。” “青魔”青冥子见冷北楼一脸正气,侃侃而谈,不觉微微一怔,继而尖笑道:“你就是这群羊羔的领头羊冷北楼?果然有胆识!” 冷北楼道:“那是前辈过奖了。” 话声甫落,冷北楼就瞥见墙头上,人影连翻,飞落院中。 这次来的,一共是六个人,当先两人是“苦笑二魔”赫连天、赫连地,稍后是一双穿戴华丽的青年男女,,最后两人,一个是脸如死灰,三角浓眉,身穿黑缎马褂,黑绸长袍的老者,跟着他身后的是副总管但拓拔东野。 冷若霜走上两步,在冷北楼身后,低低的道:“和拓拔东野同来的是府衙师爷顾棋二,赫连昆仲身后的两个男女,就是顾师爷的一双儿女顾流鸢和顾得拜(参见《终南晚》卷)。” 冷北楼沉声道:“这‘北凉’知府海上花海大人,果然跟‘青龙会’暗中有勾结!” 那顾棋二飞身落地,立即趋上几步,朝大智和尚和青冥子道人,躬着身陪笑道:“原来两位护法大人,已经先到一步了。” “青魔”青冥子尖笑道:“‘青龙老大’亲令本座与‘佛魔’,来‘塞北’看看,本座敢耽搁么?” “是、是!”顾棋二垂着首,连应了两声“是”,又趋到了大智和尚面前,躬身道:“‘佛魔’大人来的时候,没看到冷副总管等人吗?” ----方才一场厮杀,生擒的生擒,投降的投降,都已押入“总盟”后院去了,被杀者的尸体,也早已收拾了,是以,院落中,连一点战斗过的痕迹,也看不到了。 “佛魔”大智和尚“嘿”了一声道:“本座来时,蓝兄弟和百里妹子,已被他们生擒,其余的人本座并未看到。” 顾棋二听得心间猛然一沉,吃惊道:“蓝护法和百里护法……被他们擒住了……那……那么冷副总管和他带来的会友……怎么一个不见?” 冷武侯朗笑一声,道:“顾师爷,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随同冷武侯来的‘青龙第八煞’桃小妖、和‘山西四贾’,都被本盟高手当场格杀,死于非命,冷武侯以下,蓝豪、百里冰、冷屠夫,以及三十名贵会下属,业已全被冷某拿下了……” 顾棋二听得脸色大变,哼道:“你此话当真?” 冷北楼大笑道:“你我同在‘北凉’地界行走,你听我冷北楼,几时说过谎来了?” “青魔”青冥子尖声道:“你们果然有点能耐,现在本座来了,你把他们都给我放出来!” “哈哈!”冷北楼仰首大笑道:“青冥子前辈今晚驾临‘西门丁’,不知是做什么来的?” “青魔”青冥子被他问得一怔,尖笑道:“本座是应教主之命,扫荡你们‘北道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与圣会作对的鼠辈而来的!” 冷北楼点点头,道:“前辈既是敌人,在下怎么会听你吩咐,说放人就放人呢?何况今晚除了你青冥子,尚有大智和尚、‘苦笑二魔’、‘听雪楼’顾家三父女,贵会来了这许多高手,咱们人手有限,就算舍命一拼,只怕尚非诸位之敌,如果再把蓝豪、百里冰等人都放了出来,岂非更难势均力敌了吗?” “青魔”青冥子尖厉的道:“这么说,你是不肯放人了?” 冷北楼道:“人,我们是不会放的,不过,咱们也许还可以拿他们和你们谈谈条件……” “青魔”青冥子目中绿芒大盛,“磔磔”怪笑道:“本座言出必践,你不肯放人,本座就把你拿下了,看你还能嘴硬?” 这“青魔”青冥子,说拿就拿,话声出口,人已平飞过来,左手五指如钩,奇快无比向冷北楼当胸抓到,出手之快,大家见所未见! 若霜、若雅站在冷北楼左右,就是负有保护之责,一听出妖道口气不对,两姐妹立即清叱一声,“离别钩”与“相思刀”同时出手,但见一道青虹和一弯银钩,猝然光华电闪,在冷北楼前面交叉而起,刀光剑影,寒气迸发! 第十四章 弃暗投明 “青魔”青冥子是何等的人物,刀光剑影陡然出现,就已看清这两个少女,不但手中是宝剑、宝刀,而且招式也凌厉无匹! 若霜、若雅这一剑一刀,出手何等快捷,换了旁人,只怕连看也没看清楚,就会被一剑一刀劈成三段,但“青魔”青冥子一身武功何等高强,他飞扑过来的人,到了冷北楼三人面前,不但看清了宝剑、神刀,还看清了两人使出来的剑式刀招,再从容不迫的一吸真气,又倒飞了回去。 “青魔”青冥子出手一击,就被对方给逼了回来,而且出手的还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在他来说,是数十年来仅有之事,一时不觉目射凶光,尖笑道:“冷北楼,果然有你的,居然收罗了‘凉城客栈’的金牌杀手,做你的护法,难怪你敢和我们‘青龙老大’作对了?很好!” “苦笑二魔”赫连天、公赫连地两兄弟,一下抢了出去---- 高个子的赫连天笑喝道:“护法稍歇,属下会她们一会!” 矮个子赫连地阴哭道:“这两个小美人,咱哥两一人一个,抢回去做老婆!”右手闪电一掌,向冷若雅香肩抓抓去。 这一抓他出手在先,说话在后,话声末落,爪风已到! 冷若雅一个筋斗,往后翻出,避过毒爪,接着她又是一个筋斗,翻了回来,依然原式不动,站在原地,双目一瞪,口中喝道:“好哇,原来是你们两个害死舅太爷的么魔小妖,哈哈……” 她笑声未落,赫连天疾快的一掌,拍了过去! 哪知冷若雅翻回来的时候,把公赫连地那一记爪风,原封不动的带了过去,刚遇上赫连天拍来的掌风,两股力道接在一起,发出蓬然大响。 赫连天这才发现对方这记掌风,明明是二弟发出来的,他们兄弟两人的内力,他自然清楚,本来不分轩轾的,只是经冷若雅这一回送,撞击之力就无形之中增强了许多,硬是把赫连天震得后退了两步,才算站稳脚跟。 赫连天、赫连地两掌未曾得手,两人正待同时出手,顾棋二拱拱手道:“两位赫连舵主且慢,顾二有话要问问他。” ----虽然同为舵主一级,然而这个顾师爷顾棋二,可是“三月堂”堂主身边的亲信,赫连昆仲心中虽然不服,但也不敢顶撞,悻悻而退。 顾棋二注目冷家姐妹,道:“二姑娘、三姑娘,小老儿有礼了,四姑娘最近可好?” 冷若雅笑嘻嘻的道:“我家四妹啊,她幸亏没有嫁给你这个白痴儿子顾得拜(参见《终南晚》卷),当然好的不得了,嘻嘻!” 顾棋二沉“哼”一声,右手抬处,伸出一根乌黑的食指,指风如电向冷若雅酥胸,直点过去! 冷若雅看到他那根乌黑手指,就大叫道:“你这指头有毒!”迅快把左手里半块吃剩的馒头,塞入嘴里,右手刀鞘一竖,朝顾棋二点来的乌黑手指迎去! 冷若雅这一记,她又要说话,又要把馒头塞入口中,才抬刀鞘,经过这一段时间,顾棋二点出一点,应该早就点上她胸口了,哪知顾棋二的手指点到,她的刀鞘也正好削到,两下碰个正着,响起“嚓”一声脆响---- 顾棋二痛彻心肝,口中大叫一声,急忙低头看去,自己食指的指骨已经断了,只有皮肤还在连着,急忙左手紧紧握住断指,往后跃退,顾流鸢和顾得拜左右接住,带着父亲,转身即走! 试想,连青冥子、“苦笑二魔”赫连兄弟、顾棋二等高手,都先后闹了个灰头土脸,冷武侯的前队,又是全军尽墨,还有谁敢恋战?于是,跟着顾棋二来的一干人,也纷纷纵身掠起! 冷北楼沉声道:“拓拔副总管,你慢点走,你替本座带一句话给你们‘三月堂’堂主。” 最尾的拓拔东野,已经纵出去六七丈远,闻言只好顿住身形,回身问道:“阁下要带什么话?” 冷北楼道:“请转告贵堂堂主,‘端阳’佳节,冷北楼偕‘北道盟’全员,‘西门丁’恭候大驾!” 拓拔东野道:“在下自会转禀三堂主的。”说着,转身疾掠而去。 敌人退却,冷北楼第一件事,就要高大全把今晚拿下的人,一起送到大厅后面的一间房中,暂时安置,并有梅独、白黛二夫人,负责看守监管。 接着,冷北楼又向高大壮道:“这牢室前后,咱们还得多派几个人值岗,以防敌人来劫牢救人。” 玄鹤道长笑道:“冷谷主,贫道觉得这牢室四周,就加派劣徒云鸥、云鸦两人,率十名敝派第三代弟子守护就足够了。” 冷北楼大喜,点头道:“如此最好。” 这一阵调配折腾,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冷北楼早已命总盟厨房准备了宵夜的酒菜,大家分席团团围坐,酒至半酣,蓝豪、百里冰被押上厅来。 蓝豪看到厅上坐着冷北楼、玄鹤道长、高大壮、西门不弱、冷北宫、若霜、谢若雅等人,不觉脸色一变,沉声道:“冷北楼,咱们既然再度失手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休想从咱们口中,问出什么来?” 冷北楼含笑起立,拱拱手道:“蓝兄,这里没人要杀你,也没人想从你口里套问出什么来。”说到这里,一抬手道:“三弟,给两位解开穴道。” 高大全应了声“是”,为二人解开了穴道。 蓝豪狐疑的道:“那么,你们可是有意再次放我们回去了?” “不错,”冷北楼含笑道:“不过在下有几句话,先要和两位说明,‘青龙老大’妄想征服各大门派,独霸武林,而且‘青龙会’手段毒辣,不讲信义,这是一个邪恶势力的组合,绝不会成功的。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两位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应该看得出是非邪正来,在下要奉劝两位,能够幡然醒悟才好!” 百里冰冰冷地道:“怎么又叫做幡然醒悟?想让我们投降吗?!” 冷北楼笑了笑,道:“在下的确是很很希望两位能够唾弃邪恶,投向正义,和我们合作,共同对付‘三月堂’,挽救这一场武林浩劫;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们并不勉强五位,因为合作是大家的事,不是单方面同意就可行了。” “蓝魔”蓝豪大笑一声,道:“冷北楼,‘青龙会’崛起江湖,到现在为止,除了你冷北楼几位,还没有一个门派敢明目张胆反对‘青龙会’的,仅凭诸位区区一点人手,就能和‘青龙老大’为敌吗?” 高大壮洪笑一声,道:“蓝护法,你亲自经历了两次战役,一在‘高第门’,一在‘西门丁’,你们以数倍于我的人手,第一次铩羽而归、几乎是全军尽墨;第二次从副总管以下,全无一人漏网,这还不够资格么?” “冰魔”百里冰冷哼一声道:“昨晚被擒,只能说本会联系工作没有做好,人手调配和时间安排上,出了一些误差,咱们的后援,没有及时赶上来,要不然的话,还……” 西门不弱雅笑道:“你们‘三月堂’的大援,虽然乌龟爬的慢了一步,也赶来了……” 蓝豪二人自然不信,后援如果来了,还不把自己几人救出去?他一面问道:“不知本会来了几位?都是什么人?” 冷北楼得意一笑道:“贵会总堂增援高手和‘三月堂’精英,自然全来了,如‘青魔’青冥子、‘佛魔’大智和尚、‘苦笑二魔’等人,由顾棋二、拓拔东野陪同来的。” “冰魔”百里冰问道:“你们可曾动手吗?” 冷北楼含笑道:“强敌上门,怎么可能不动手呢?” 百里冰道:“那可有胜负?” 冷北楼目光一掠坐在厅上的诸人,大笑道:“咱们的人,可是一个没有负伤,也没有一个失手。” 百里冰冷笑一声,道:“难道还会是拓拔副总管等人输了?” “一点也没错!”冷北楼突然朗朗一笑,道:“拓拔副总管陪同而来的几位,全已铩羽而归了。” 蓝豪脸上神色为之一变,心想:“冷北楼名满江湖,说的话大概不会假的了!” 冷北楼又道:“我们没有勉强两位留下来的意思,你们如果不想淌这场浑水,那就请便,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更是欢迎之极!” 玄鹤道长及时接口道:“不过贫道有一句话,要特别提醒两位,凡是被咱们生擒获得释放的人,希望他能从此脱离黑衣教,不再助纣为虐,如果咱们释放了,他再执迷不悟,仍然回到‘青龙会’去,和正道为敌,再给贫道遇上,那便是格杀勿论,绝不容情,这一点,希望两位记下了。” 冷北宫点头道:“玄鹤道兄说得极是,上次我们已经放过你俩一马,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两位决定了没有?” 蓝豪二人,垂首不语,静默中,冷北楼目光一抬,向蓝豪和百里冰问道:“两位考虑的怎么样?” 蓝豪道:“在下不过是‘青龙会’新聘一名人魔护法,‘青龙老大’也未必重视在下,既已两次成擒,在下也无颜再回去了,冷谷主如果觉得在下还能差遣、还能有点用处,蓝某人愿意留下,稍尽棉薄。” 冷北楼大喜道:“蓝兄好说,冷某代表咱们这里所有的人,欢迎蓝兄留下,加入我们。” 蓝豪抱拳道:“兄弟惭愧啊,出道以来,一向在黑道上混,今虽有投效之心,只怕未必见容于各大门派和这许多白道朋友。” “哈哈!”冷北楼大笑一声道:“蓝兄这是多虑了,佛家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对蓝兄有弃暗投明之心,至表欢迎,老实说,咱们这里,是志同道合为消灭邪恶,维护武林正义,人不分南北,道不分黑白,也绝无门户之见,各大门派的人,咱们欢迎,黑道朋友,咱们更表欢迎,因为咱们欢迎黑道朋友,可以使误入‘青龙会’的朋友,望风来归,蓝兄所顾虑的事,兄弟保证绝不会发生,只要度过这一段武林劫难,蓝兄在武林中,就有了极高的评誉,还论什么黑道白道呢?” 蓝豪脸有喜色,抱拳道:“冷谷主这么一说,蓝某心里就踏实了,今后冷谷主有何差遣,蓝某赴汤蹈火,唯命是从!” 冷北楼一抬手,让道:“有蓝兄加盟,咱们‘北道盟’的阵容又坚强了不少,蓝兄,快请坐。”话声一落,他目视百里冰,问道:“百里姑娘呢?如何决定?” 百里冰神色微黯,道:“想我百里父女,纵横‘北海’,博得‘冰魔’的恶号,数十年来,很少受到挫折,家父亡后,因为冰儿年幼无知,一向侧身黑道,自然一切行为,也是全以好恶作标准,今听了总令主一番话,才知黑道和白道有分,邪恶与正义有别,内心也极为向往,只是冰儿被‘青龙老大’罗致在先,这点原也并不重要,投了‘青龙会’,仍可弃暗投明……” 冷北楼道:“咱们不论过去,不论黑白两道,一体欢迎。” “话倒是不错。”百里冰冰目中有了泪光,说道:“冰儿方才说过,咱家父女人,过去二十年来,很少受到挫折,但自从家父百里寒冰被冷若霜这恶女人刺死(参见《离别钩》卷第一章)后,冰儿就变成了可怜无依的孤儿,家父有此结果,自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然而,冰儿内心存了强烈的复仇之心,冰儿自知能力有限,要替死去的父亲报仇,只有寄望于‘青龙老大’,消灭‘凉城客栈’、杀死冷若霜……” 冷若霜闻言,冷笑道:“百里寒冰祸害‘北海;渔民,多行不义,死有余辜,你要借助灭亡在即的‘青龙会’,向姑娘报仇,更是痴心妄想!” 冷北楼一摆手,道:“二姑娘不可插嘴,听百里姑娘说下去。” 百里冰接着道:“但冰儿方才听了冷楼主一席话,再仔细一想,觉得‘青龙会’,确是一个邪恶组合,他们除了利用咱们,把咱们当作马前卒去冲锋陷阵,如果一旦‘中原’各大门派消灭了,也会向咱们这些桀骜成性的黑道朋友头上开刀。 ‘凉城客栈’,和冰儿确有杀父的仇恨,但偏偏是正义之师,号称名门正派的各大门派‘正义联盟’,坐视着江湖大乱,没人过问,只有冷谷主率领的这些人,为延续江湖命脉,在孤军奋斗,冰儿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追冷谷主……” 冷若霜上前,挽起百里冰,道:“现在也来得及,降魔卫道,是公事大局,百里妹妹若一心想报父仇,待‘青龙会’土崩瓦解、‘青龙老大’恶贯满盈之后,若是我冷若霜幸免不死,定与妹妹公平一战,全你孝道!” 百里冰见若霜说的恳切,这才勉强答应,在蓝豪身旁的空位,缓缓落座。 冷北楼大喜望外,向蓝豪、百里冰两人道:“蓝兄、百里姑娘,冷某想请教两位一件事情。” 蓝豪道:“冷谷主要问什么,兄弟知无不言,只是兄弟和百里妹子两人,名为‘青龙会’护法,但是,加入颇晚,对‘青龙会’的事,知道的并不是太多。” 百里冰接口道:“蓝大哥说得不错,我们知道的教会机密,不会太多,不知冷谷主想问些什么呢?” 冷北楼含笑道:“这个我也很清楚,‘青龙会’崛起江湖,直到如今,能有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自然组织严密,机密之事,不是他们核心人物,绝不会让下级部属知道,北楼只是因两位在‘青龙会’已有多时,不知可知‘青龙老大’究竟是什么人?” 蓝豪道:“说来惭愧,兄弟在南侵伊始,就被拉了进去,但兄弟一直划归‘青龙左使’楚风雪领导,两年来,只有一次入会仪式上,远远的见过‘青龙老大’,但是高台之上,云里雾里,全然看不清楚,而且他的脸上,又戴有面具,说话毫无感情……” 冷北楼道:“蓝兄听‘青龙老大’的声音,他大概有多大年纪了?” 蓝豪道:“‘青龙老大’既然要掩去真面目,也自可掩去他本来的声音了,如以他的声音听来,可能是个四十出头的人,但这声音也未必可靠。” 冷北楼问道:“那次以后,蓝兄就没有再见过‘青龙老大’本尊么?” “没有。”殷长风道:“别说‘青龙老大’了,就是此间的‘三月堂’堂主,兄弟除了知道他是一个中年文士,脸色白中透青之外,也是一无所知。由此可见,‘青龙会’即使是自己人,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也一点都别想知道,连自己人都信不过,还谈什么开诚布公、上下一体,荣辱与共呢?” “果然神秘的很!”冷北楼道:“只不知除了‘青龙老大’,他们还有些什么人?” 第十五章 青龙十王 “蓝魔”蓝豪见问,乃出言答道:“兄弟所知道关于‘青龙会’的重要人物,多半是只是兄弟平常只言半语凑合起来的传闻,至于是否属实,兄弟就不是很清楚了。” 冷北楼道:“就蓝兄知道的讲出来,大家也可暂时做一个参考的资料。” 蓝蓝魔道:“据兄弟听到的来说,‘青龙会’最高的领袖,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法力无边的‘青龙老大’,兄弟还听说他有一位‘青龙夫人’,宠爱有加,但是兄弟从未见过;除了‘青龙夫妇’之外,下面共有两个‘青龙使者’,一个是左使楚风雪,凡是被他罗致如兄弟等的江湖同道,担任他们护法的新人魔,都归他管辖。” “哦?”春申君道:“那么另外一位‘青龙右使’呢?” “冰魔百里冰”道:“另一个‘青龙右使’好像复姓南宫,小妹和蓝大哥从未见过他,他负责什么教务,也从未听人说过,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他负责的工作,自然也极为机密,他可能也是‘青龙老大’的真正心腹。” 冷北楼一呆,道:“这位‘南宫右使’如此神秘,那就极不简单了。” 西门不弱道:“看来南宫掌握的是‘青龙会’的真正核心实力,楚风雪所领导的人魔,只是‘青龙会’的外围战力而已!” 冷北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蓝魔”蓝豪道:“另外,‘青龙双使’之下,还有一个‘供奉堂’,据说里面供奉着‘妖、魔、鬼、怪’四大供奉,并无实际职权,只是挂名的元老,里面具体供奉了些什么人,除了此次带队北犯、已露面的‘妖王’令狐梦之外,其余三位,兄弟就不清楚了。” 冷若霜冷道:“另外一位‘鬼王’戈风的身份,已经曝光,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正义联盟’盟主、‘黄山剑派’掌门、与我家爷南北齐名的‘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武当派”玄鹤道长面带愧色的道:“此事,敝派也早有风闻,贫道曾经力主登门兴师问罪,但一来事关重大,苦无真凭实据,未敢儿戏;二来又遭到‘正义山庄’‘智仁勇’三公的强力阻挠,所以,这段公案,一直悬而未决,未能成行……” 冷若霜白眼瞪了玄鹤一下,转首道:“如果说,‘四大供奉’跟‘青龙双使’算是‘青龙老大’这样超一级高手麾下的第一级战力,排到第二级的,那就该是‘十大天王’了!” “蓝魔”蓝豪肃然起敬道:“这‘十大天王’都是武林中的名宿前辈,被‘青龙会’罗致旗下,各有特殊武功才能,美其名曰为‘长老’,任何一位,放眼武林,都可与‘少林’掌门、‘丐帮’帮主这样的人物比肩!” 冷若雅扳着手指头数道:“目前我们已经掌握到的‘青龙十王’,‘色王’鲁大师和‘杀人王’屠斩、‘蛊王’上官腰舞已经伏诛(参见《千机锁》、《杀人狂》、《鬼蛊巫》等卷);‘毒王’唐少、‘剑王’冷震岳、‘贼王’白妙妙,我们也有过交手(参见《九州乱》卷);‘兽王’午夜魔狼、‘花王’李师师、‘拐王’丁拐子,咱们却仅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至于‘十王之首’的‘人王’,别说其人了,就是连其名,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冷北楼道:“这‘十王之首’‘人王’的战力,怕是列入青龙第一级的六人中,也不为过。” “蓝魔”蓝豪道:“‘十大长老’这第二级人物之下,便理当是第三级、号为‘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的‘护法’战队了,这‘九天九地、十八人魔’,原都是一些黑道老牌巨魔,个个都是两手沾满血腥的大恶人,随着‘青龙老大’逐鹿‘中原’,与‘凉城客栈’开战,‘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大部分人魔,不是战死、就是反叛,在战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青龙老大’不得已不采纳楚左使的建议,大力提拔、招揽一些有潜力的下属和江湖黑道高手,狗尾续貂、滥竽充数,另组成新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的班底人马,兄弟与百里妹子,就是新人魔成立之初,被楚风雪拉进教会的。” “冰魔”百里冰补充道:“可与‘护法堂’‘三十六人魔’护法,一同划入第三等级的,还有红旗‘刑堂’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刑堂’的两位正副堂主皮阎罗跟邢扒皮,自不必说了,那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更是直接参与‘青龙老大’中枢机密的亲信人物;值得一提的是,直接负责‘刑堂’执法的‘青龙十二煞’,个个都是当今江湖上一流一的年轻高手,很得‘青龙夫妇’的信任和重用。” 蓝豪深思道:“再有‘内务堂’的数位总管,第二、第三副总管冷武侯跟拓拔东野,应该只是挂名的职务,真正可以接近‘青龙夫妇’的,当是那位总管和副总管,但对于这两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来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此二人,方方面面都要远胜于冷武侯和拓拔两人!” 百里冰接着道:“此外,这些供奉、长老、护法的手下,还配置有数量不等的部曲、门人、子女、爪牙,供其驱使,会中都统一称呼这些人为‘护教’,他们之中,鱼龙混杂,大都没有什么实权,但全是一些了不起的人物,论战力,可与外堂的‘舵主’级相提并论。” 冷北楼愁眉不展的道:“据两位所言,‘青龙会’内堂的强大阵容,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再加上外堂的人马,‘青龙会’果然已经成了武林中一个难以剔除的大毒瘤,有了这样惊人的庞大势力,也就难怪‘青龙老大’有鲸吞四海、君临天下的野心了。” 蓝豪道:“这‘青龙老大’,可说是近千年来才出一位的绝代人物,他将广布天下的会众教徒。根据地域,分为‘十二堂口’,每一个地区分堂口,又按照其管辖的地盘,跟划分为三十左右个‘分舵’,所以,‘青龙会’当有‘十二堂’、‘三百六十五分舵’,誉为一年有十二个月,每个月有三十天,其雄心壮志,远大抱负,就此可见一斑。” 百里冰进一步道:“据说,‘十二分堂主’,在各自地方上,不是豪强、就是高官,其身手足可与总堂的新旧人魔相媲美;就是那‘三百六十五分舵’的三百六十五个分‘舵主’,也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战力虽也分为三六九等,但总归不是凡人俗辈。” 蓝豪静待众人消化好了以上的内容,才继续道:“做为‘青龙会’的最基层组织,每一个‘分舵’里面,除了一位‘舵主’之外,下面还分为两个等级,一个是‘副舵主’,根据具体情况的不同,‘副舵主’的数目,也会有所不同,有的‘分舵’是一、两位,有的‘分舵’,是三到五位不等;还有一个等级,就是‘香主’,同上面的理由,各个‘分舵’的香主人数,也各不一样,少的只有数人,多的却要达到数十人。具体而言,这些‘副舵主’、‘香主’这类的小头目角色,基本都是各自‘舵主’的亲属和亲信,可以自行任免,一般情况之下,分堂和总堂,都不会干涉。” 百里冰最后道:“外堂‘堂主’一阶的十二人和‘副堂主’若干,堪与总堂‘护法’视为第三等;‘舵主’、‘副舵主’、‘香主’等这一类的人物,与总堂的‘杂牌部队’‘护教’,我们可以一同归入第四级别;‘青龙会’人数最多、级别最低的第五层,那就是普通会众了,这些信徒,分布五行八业,混迹三教九流,据说有百万之众,平时各务本业,战时组队成军,纪律之严谨、战力之强悍,可谓是相当的厉害有效。” “够了!”冷北楼含笑道:“蓝兄与百里贤妹提供了这许多资料,已经是外人所知不详的事情了。” 冷北宫道:“昨夜一战,‘三月堂’几乎全军尽墨,连后来赶到的‘佛魔’大智等人,都铩羽而走,这一场,无异给‘青龙会’当头一棒,他们的气焰,也应该稍稍收敛了。” 冷若霜道:“经昨夜这一场挫败,冷武侯所领导的‘三月堂’外围,虽然垮了,但方才听蓝大叔两位所说,‘青龙会’堂主真正的实力,只怕依然丝毫未动,这一来,‘青龙会’更把咱们视作了他们横扫‘北道’武林的绊脚石,就要以全副力量来对付咱们了,因此以后的攻击,只怕更要凶猛,咱们的处境,也更为惊险艰苦了。” 冷北楼道:“这是必然之势,‘青龙会’经此挫折,大概在‘端午盛会’之前,不会再有举动,咱们也好趁这段日子,养精蓄锐,稍事休息。” ps:因为个人一些紧要的事情,《凉城客栈》整整停更了一个月,心里真的感觉挺对不起大家的,恢复更新伊始,现在这里给大家郑重说一声对不起吧! 再有,本月《凉城客栈》就要完结了,所有的故事情节都会在月末画上一个终点,故事结局的未必是美好的,但终归要有一个结局,虽然心里有很多的东西还放不下、似乎还有很多想表达的情感没有说明白,但是时候该结束了,希望大家都满意吧,虽然对这个结果我自己都不是很满意…… 笔力有限,尽力了,只能说已经拿出最好的状态来结文了,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甚至中间有一段时间想放弃,不过还好,天幸不想有头无尾,坚持写完了,哪怕是虎头蛇尾,那也算是有个交代,对书友、更对自己。 祝大家阅读愉快吧,请原谅某野的精力有限和无力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 玄鹤道长道:“这一场给‘三月堂’的打击,纵然他们核心实力损失不大,但给江湖同道的鼓励作用,却是十分重大,总谷主两次大获全胜,可以使平常对‘青龙会’存恐惧之心、犹自观望的人马,就不会再忍辱屈服,极可能转而投效咱们,这一号召力量,就非同小可,因此贫道倒觉得,‘青龙会’实力纵然强大,咱们也不至于孤军奋斗,孤立无援了。” 在座诸人,闻言,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玄鹤道长说的话,果然得到了验证! “高第门”在“元宵节”遭到“三月堂”的夜袭,几乎沦于全军覆亡,一向被江湖上推崇的“正义联盟”名门正派,几乎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解同道于困厄,只有冷北楼率领弱旅,区区二百之众,把“青龙会”打得抱头鼠窜,解了“高第门”之围,已使得冷北楼在一夜之间,名扬天下,黑白两道,莫不人人推崇。 再后来,冷北楼纠合“北道盟”人手,在“西门丁”竖起了反抗魔道的大旗,广撒“英雄帖”,诚邀天下同道,讨伐“青龙老大”,消息传出江湖,许多自诩为“名门正派”的门派,还批评指点冷北楼想出风头,自抬身价,取众哗宠。 其中,也有一些什么“名宿”、“大侠”之类的人物,认为:“高第门”之役,“三月堂”败在趾高气扬,轻敌大意,觉得“高第门”一鼓可下,没料到冷北楼出奇兵致胜,胜得侥幸,如今要在“西门丁”明张旗鼓,和“青龙会”对抗,以区区“北道盟”人手,跟高手如云,气势正盛的“三月堂”为敌,岂非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这些人的喷出的唾沫星子,还未着地,哪知第二个惊人的消息,又在江湖上传了开来,“三月堂”第二次又在“西门丁”尝到败绩,由副副总管冷武侯率领的一批高手,全军尽墨,自副堂主冷武侯以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连总堂赶去支援冷武侯的大智和尚、青冥子、赫连兄弟、顾家父子,都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走。 这个消息,可真把天下武林、整个江湖,都给震动了! 冷北楼的威名,可说是如日中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最使“正义联盟”各大名门正派感到震惊的,先前总以为,“青龙会”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上欺骗愚夫愚妇的邪教组织,就是有几个江湖黑道人物在幕后操纵,敛财骗色而已,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岂知,“青龙会”进军“中原”的第一仗,就是公然敢向威镇“江南”的“西门世家”挑衅,不但占了“西门世家”,还捎带脚灭了“崆峒派”! 正当各大门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青龙会”在“高第门”的败绩,又适时的传来,大家刚刚提紧的心头,又是一松,人们心里还以为果然不出所料,“青龙会”三板斧之后,不堪一击,哪能有什么大的作为?现在不是被打垮了吗? 是以,“北道盟”虽然传出了“英雄帖”,除了“少林”、“武当”两派,有所响应之外,在其它各大门派心目中,还不是十分重视,都暗中打算好了,届时“端午之会”,随便派几个门人弟子,去应应景、敷衍一下就算了。 但是,这次“西门丁”大捷,可把“正义联盟”各大门派这些大佬巨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那是因为,他们听到“青龙会”居然罗致了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凶名久著的黑道魔头,像令狐梦、青冥子、大智、蓝豪、百里冰、梁炒炒、梅芳、桃小妖等人,每一个门派,自问如果有这几个魔头同时赶到,只怕没有一个门派可以抗衡,有这些魔头撑腰,“青龙会”要横扫江湖,逐个把各大门派吃掉,那也是轻而易举、毫不夸大之事。 再说,“青龙会”仅仅是支援“三月堂”在“塞北”的军事行动,就出动了令狐梦、梁炒炒、青冥子等人,但可以想得到他们的总堂里,还不知有多少的高手整军待发,由此看来,“青龙会”的实力,岂不惊人到了可怕的恐怖程度? 由此可见,半年前,他们选择了“西门世家”作为第一个动手的对象,正是对各大门派帮会行动的开端而己! 试想,“青龙老大”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万分的准备,又岂会贸然动手? 再试想一下,要不是冷北楼,在“西门丁”,公然竖起了反抗“青龙会”的大旗,阻遏了“三月堂”即将发动的“全盘占领塞外”行动,继“北道盟”而后,必然有另一个地区,受到他们的突袭,可能一举覆灭了某一门派或盟会。 “正义联盟”各大门派的人,经过这一番深思反省,莫不暗暗心惊:惊的是,仅凭自己这一门派的力量,万难与“青龙会”抗衡;惊恐之余,他们也莫不额手相庆,喜的是,总算江湖上出了一个率先倡导抗拒“青龙会”的冷北楼,阻遏了“青龙老大”称霸的嚣张气焰---- 于是,冷北楼在“西门丁”大破“三月堂”的消息,传到江湖上每一门派之后,这个门派,就立即召集本门长老以上的干部,紧急会商---- 大家会商结果,认为冷北楼一再击败“青龙会”,足见确有其能胜战“青龙老大”的实力,胜利绝非幸致的,为了要保全本门,只有与冷北楼联手一途。 各大门派的首脑,以至江湖上成名人物,都懂得权衡利害,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不约而同的,作了一个明智而快速的决定,就是要对抗“青龙会”,便非和“北道盟”冷北楼联手不可。 决定一旦形成,就马上起效,各大家族、门阀、帮派、盟会、都纷纷的行动了起来---- “西门丁”这一战,“冷北楼”这三个字,当真是震动了整个武林,声名之隆,如日中天,从北到南,自东向西,凡是茶楼、酒肆、饭馆、客栈,只要是有江湖人足迹所到的地方、只要有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所谈论、所讲述的,就是“冷北楼”。 甚至在“三月堂”里,自拓拔东野等人败回去之后,每个教徒的心头,也莫不对“冷北楼”这三个字,产生了莫名的怯意,每当听到“冷北楼”这个名字,都会不寒而栗! “北道盟”,登时成为武林抗拒“青龙会”的主流,许多支流,极自然的,便归附到这股主流里来。 连日来,赶来参加“端午大会”的各门各派人士,络绎不绝---- 最先抵达的,是“峨嵋派”掌门恨天师太,这位急公好义、嫉恶如仇,性如烈火的老尼,率同八名“静”字辈女尼,赶来声援“北道盟”的抗魔义举。 接着声势浩大开来增援的,是“权力帮”水盟副盟主“洞庭湖王”庞太师,奉朱九太爷朱向天之命,率同三十名水路健儿,前来听候冷北楼差遣。 “少林”“戒律院”首座大悲神僧回山之后,方丈大愚也立刻命“罗汉堂”首座大癫,率同“十八罗汉”来,共襄盛举。 其他陆续赶到的各大门派帮会的代表人物,比较有名的有: ----“丐帮”“净衣派”九袋长老谈谈; ----“青衣楼”楼主“青衫泪湿,九现神龙”辰源; ----“点苍派”“辣手无盐”葛四姑; ----“昆仑派”“青黄双绝”之一“黄袍书生”赵黄袍; ----“富贵集团”“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 “正义联盟”八派一帮九大支柱里,“崆峒派”的代掌门李寻蔫,已然举门投入“青龙会”的阵营,自然是没有出现在这次聚义上。 另外,还有各地闻风前来投效的江湖人士,也不在少数,不是一方之雄,也是介乎黑白之间的成名人物,比较知名的如: ----“唐家堡”“器宗”二公子唐云; ----“全真教”大掌教鲁不邪; ----“霹雳堂”“雷打不动”雷阵雨; ----“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 数天之间,赶来了这许多江湖各门各派中人,不但“北道盟”登时热闹起来,在大家的心情上,也受到极大的鼓舞。 冷北楼自然十分高兴,当下派定由妹丈西门不弱和大夫人梅独、表弟高大壮和三人,负责接待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人士。 这中间,自然也分了等级。 西门不弱是“西门世家”的家主,也是一方之主,接待的是黑白两道中各大门派帮会身份地位较高的人士;梅独出身“梅花派”,又是“玉阙谷”的大奶奶,由她执行接待白道的知名人士;高大壮交游较广,与黑道绿林都有来往,由他负责接待一般绿林豪杰和黑道中人,自是再为合适不过了。 “端午佳节”前夕,大家众望所归、望眼欲穿的“杀手之王”冷北城,终于带着若颜、若芊风尘仆仆地及时赶到! ps:坐公交车的时候,邻座做这一个打扮可爱的90后妹子,很清纯、很可人、很讨人喜爱,是那种宅男最爱的小萝莉。 女孩儿鼓着香腮和我搭讪,她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出于男人的虚荣心,我很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她我是一个“作家”,回答的声音很小,小到就好像我做了亏心事偷窥了女孩儿的胸。 当女孩儿听说我是个“作家”时,她长长假睫毛下好看的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立刻问我:“你写的的小说叫啥名?” 我当时犹豫了很久,应该老脸也红了,因为混迹网文界两年有余,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女孩儿一直追问的情况下,我迟疑的说出了《凉城客栈》的名字…… 女孩子迅速的掏出一个挂满粉红色可爱饰物的手机看起文来,看着看着,她眼睛里那种兴奋而崇拜的光辉渐渐的消失……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更不敢去看她失望的眼睛,那种心情很难过。 看了一会儿,女孩儿带着几分歉意告诉我:“我不喜欢看武侠类的小说,因为我看不懂。”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每一个80后都应该有一个武侠梦吧! 武侠一直是我从小到大的一个梦想,现在我把这个梦想完成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仅此而已。 第十七章 念气无双 冷北楼因江湖同道反抗“青龙会”,只要有志一同,不论黑白两道的人,人家既然来投效,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这样,就有了问题,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有些人受了“青龙会”的迫害,是真心来投效来的;有些人也可能是“青龙会”指使他来“卧底”的,“奸细”脸上又没有刻着记号,又如何看得出来? 因此上,冷北楼特别授意冷北宫、冷若霜、冷若雅三人,为监察小组,加强防范,随时留意,有没有出身来历,或是形迹可疑的人,暗中加以监视或者盘诘。 这日,快接近午时的光景,总盟南路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铁袍中年客,留着五绺黑须,步履沉稳,神态严肃,但也很潇洒,生得方面浓眉,目光炯炯有神,看去颇为威重, 这人刚走近山麓,林间人影闪动,并肩走出两个手操“梅花棍”的劲装棍手,迎着在路口抱了抱拳,由左首中年汉子开口道:“尊驾,请留步。” 铁衣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铁眉一挑,道:“两位可是‘北道盟’手下?沉某特来拜访冷谷主,请为沉某通报一声。” 左首中年汉子道:“尊驾如何称呼,咱们属于‘北道盟’南路‘梅花派’辖下,只可通报给梅师姐。” 铁袍客点头,道:“好,那就有烦两位给我通报梅掌门好了。” 右首劲装少年道:“尊驾还没说尊姓大名,咱们如何去向家师通报?” 铁袍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的名号,见了你们掌门,自然会说,两位只管通报上去,也就是了。” 两名棍手对望了一眼,仍由左首中年汉子道:“好吧,尊驾请在此稍侯片刻。”说完,转身奔行而去。 待上不多一会,南路梅独大夫人接到报告,挺着微凸的圆腹,随着师弟迎出来,拱拱手道:“贱妾梅独,不知尊驾上下如何称呼?” 铁袍人也抱了抱拳,含笑道:“原来是梅大奶奶,冷谷主的贤内助,幸会、幸会,在下沉中侠,自‘南疆’特来拜会冷谷主的。” 梅独着实吃了一惊,慌忙礼道:“久仰沉总堂主大名,沉老总能大驾光临‘西门丁’,我们‘北道盟’,可是蓬荜生辉!” 沉中侠“呵呵”一笑,道:“区区虚名,不足挂齿。” 梅独抬抬手,肃客道:“沉老总,您快请!” 沉中侠笑道:“大奶奶,请!” 梅独陪同沉中侠,朝总盟山道石级上行去---- 那“梅花派”少年棍手,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是大吃了一惊,立即飞快的报了上去。 冷北楼得到消息,听说是威震“天南”的“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大驾光临,喜得手舞足蹈,倒履相迎。 这时候,大夫人梅独已陪同沉中侠,上山而来,一路之上,沉中侠虽然没见一个人,但以他江湖经验,却可隐约看出一些迹象。 那山道上,分明安排了许多暗桩,这些暗桩,都有极巧妙的掩蔽,外表上又一点看不出来,沉中侠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无怪乎‘三月堂’两次都过到惨败,看来冷北楼果然是一位了货真价实的领袖人才!” 接近“总盟”,不过数十步远近,就遇上了三组巡山豪士,每一组都是由两名剑手、两名刀手、两名棍手和两名功箭手组成的,看上去,个个身手矫捷,神态彪悍,战气旺盛。 “总盟”门口,却是由八名佩剑道士和八名执棍僧人,像雁翅般排列开,站岗值勤。 那些有蓝袍佩剑,胸绣太极图的佩剑道士,一看就知是“武当派”门下装束;穿灰布僧袍,手持镔铁禅杖的和尚,则是“少林寺”“罗汉堂”的武僧。 远远肃立阶上恭迎的,则是“少林”无嗔、无贪二僧和“武当”云鸿、云鹂二道。 这份阵仗,看得沉中侠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少林’、‘武当’,果然正式出面支援冷北楼了!” “请----”梅独引着沉中侠,由大院折入长廊,进入后一进院落,一十六名“高第门”枪手,全副武装、全身戒备的赫立在客厅前面。 阶前站的是冷北楼,左右分别是腰悬钩剑、英气逼人的冷若霜和腰佩弯刀、娇憨可人的冷若雅。梅独领着沉中侠走近阶前,冷若雅就含笑迎上,招呼道:“大侠,可算把你盼来了,给我带好吃的没?”说着话,便自己动手,去沉中侠的身上行囊翻找可以吃的食物。 只见冷北楼已经起身迎出,含笑道:“沉老总远来,恕冷某有失远迎。” 沉中侠摆脱冷若雅的“魔爪”,举目看去,这位最近江湖道上,被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的“冷谷主”,身材修长,脸色白净而清瘦,两道剑眉,双目明若朗星,看去约摸四十岁出头,话声清朗,面带笑容,但在和蔼之中,有着一股英明坚毅的气概。 好一个冷北楼! 沉中侠一面打量,一面连忙抱拳道:“兄弟沉中侠,特来拜候冷谷主。” 冷北楼含笑道:“沉老哥大名,兄弟可是久仰了,今日有幸得晤,真是荣幸之至,沉老哥,快请上坐。” 沉中侠也不客气,和冷北楼分宾主落坐,一名“北道盟”年轻的女弟子奉上香茗。 冷北楼含笑道:“沉老哥不远万里,来见兄弟,不知您有何见教?” 沉中侠道:“冷谷主垂询,兄弟也只好直说了。” 冷谷主道:“兄弟洗耳恭听。” 沉中侠道:“冷谷主仅以‘北道盟’数百好汉,把魔教副总管冷武侯所统率的高手,一再重创,终于全军尽墨,冷谷主的威名,一夕之间,传遍天下武林,听闻也使得‘青龙老大’大为震惊,对冷谷主的雄才大略,也极为钦佩。” “哈哈!”冷北楼爽朗的大笑一声,道:“‘青龙会’连遭两次挫折,不把兄弟衔之入骨,还对兄弟钦佩吗?” 沉中侠道:“冷武侯遭到两次挫折,甚至全军尽墨,这是事实,他‘青龙老大’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天下武林,没有一个门派敢和‘青龙会’抗衡,冷谷主仅以区区二百之众,击败‘天下第一诸葛’,这就是冷谷主的雄才大略,他‘青龙老大’,自然要对冷谷主生出敬慕和钦佩之心了。” 沉中侠这话一再捧着冷北楼,也听得冷北楼感到飘飘然了,他一手捻须,笑道:“沉老哥这是在捧兄弟了,道听途说的事情,多半是空穴来风,做不得数;只不知老哥前来,究竟有什么赐教,云老哥可以明白见告了。” 沉中侠道:“魔教冷武侯被擒,手下所带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他所领导的一股战力,算是完全散了,对魔教来说,算是损失了一股力量;但是,据沉某所知,冷武侯这股战力,不过是‘三月堂’的外围兵力而已,‘青龙会’总堂真正实力,依然没有受到根本上的损害。” 冷北楼微微一笑,道:“沉老哥这话,可是对冷某和‘北道盟’的实力,有所怀疑吗?” 沉中侠道:“兄弟说的是实话,魔教的实力,应该远在我们意料之外,这也是各大门派,不敢对‘青龙会’轻易启衅的真正原因,老实说,沉某对各大门派,也并不放在眼里,但对冷谷主,却推崇备至,认为当今武林中足以对‘青龙会’构成威胁的人,非你莫属……” 冷北楼大笑,得意的道:“沉老哥,您这是太高太兄弟了!” 沉中侠道:“不过,我认为,冷谷主对‘青龙老大’能构成威胁,至少也是三、五年以后的事情,以目前冷谷主手上这点人手,还不足和魔道抗衡。” 冷北楼点头,道:“沉老哥,您在江湖上,也是混得很久了,纵观千百年来,邪恶势力再猖獗,有没有成过大事的?到头来,还不是自取灭亡,所以有‘邪不胜正’这句至理名言,冷某以区区‘北道盟’,能击溃冷武侯总辖的魔道数百名高手,也就是这个道理。” 沉中侠道:“‘正’‘邪’二字,实际上很难分得清楚,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譬如说‘正义联盟’各大门派,自以为是名门正派、正人君子,但门人弟子之中,未必没有作奸犯科的之徒,‘崆峒派’的那个长老李寻蔫,不就是投降‘青龙会’了么?旁门左道之中,也未必没有正直仗义之人,那些良莠不齐的黑道中人,如果有人善加领导,未尝不可为武林造福,这就所谓事在人为,不能一概而论。” “哈哈!”冷北楼大笑道:“沉兄果然口才便利,善于雄辩,莫非是替‘青龙老大’做说客来的?” 沉中侠肃容道:“兄弟莫要开玩笑,老哥哥与那‘青龙老大’,有杀妻灭子之仇,不共戴天。” 冷北楼收起笑容,道:“兄弟失言了,那么,老哥您的意思是……” ps:感谢太极阴阳鱼、花轮血刃、柒兮遥、暗夜茗香几位书友的打赏,受之有愧,小伙伴们有心了。 昨天一位师姐说,网文又在严查了,听了之后,也没有象以前那般的战战兢兢了,好像那个东东,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 在微信上有个小伙伴问我“青龙老大”倒底是谁,大家猜猜好了,猜对的免费赠送我家小野果照一张,决不食言。 以前从来不喜欢说些题外话,也许是《凉城》就快要完结了,有很多心中未尽的感慨;也许是某野上了年纪,有点矫情了…… 第十八章 共襄盛举 沉中侠沉声道:“如果兄弟的‘北道盟’,能与我的‘七星堂’,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抗魔大军,必定实力大增、士气大振,届时,这‘七星堂’副总堂主的位置,可是非兄弟你莫属了……” 冷北楼心中一沉,笑了笑道:“沉老哥,您如此瞧得起冷某,冷某亦足以自豪了,不是冷某不领老哥的盛情,实是兄弟才疏学浅,不敢担此大任,沉老哥的一番好意,兄弟谢过了,贵堂真有为武林造福之心,为何不加入我们‘北道盟’?。” 沉中侠脸色微变,沉声道:“冷谷主怎么不多想想,魔教已把你列为唯一的劲敌,以实力而论,贵盟怕是大概要有三到五年的时间,方能和‘青龙会’抗衡,‘青龙老大’自然不能让唯一的劲敌有和自己抗衡的机会,势必在你羽翼未丰之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铲除掉你们‘北道盟’,但是,如果你加入我们,将你我两股势力,拧成一条绳,由我们‘七星堂’七大分堂、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与你们并肩对敌,局面就大大不同了。” 冷北楼笑道:“那是说冷某不接受老兄您的邀请,贵堂就要全力对付冷某了?” 沉中侠道:“现在的武林局势,再明显不过,‘青龙老大’并不在乎各大门派帮会,但对冷谷主非常重视,只要消灭了‘北道盟’,各大门派帮会,就形如一盘散沙,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青龙会’真要对总令主采取行动,只怕没有沉某的支援,贵盟……” 冷北楼豁然笑道:“灰飞烟灭,是么?说一句狂话,休说‘三月堂’,就是他‘青龙会’十二堂就算精锐尽出,冷某今日,又何俱之有?” 沉中侠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继而终于说道:“看来兄弟纵然费尽口舌,冷谷主也不肯采纳在下的两家合并的提议了,既是如此,兄弟那就告辞了。” 冷北楼道:“兄弟觉得沉老哥在武林中,不失是一位明辨是非的人,兄弟很希望你老哥能留下来。” 沉中侠一怔,冷笑问道:“冷谷主莫非想和兄弟动手么?” 冷北楼笑道:“沉老哥误会了,你老哥虽然说不动冷某,但冷某却希望能把你沉老哥说服,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和我们合作。” 沉中侠神色大变,沉声道:“要我听命于你冷北楼?这是不可能的事。” 冷北楼道:“怎么会不可能?冷某当日抵抗‘青龙会’,老实说,只有二百之众,举旗之初,冷某也人马不过千数,但却生擒了冷武侯,活捉格毙了他带来的所有人手,不但使他全军尽覆于此,还在这短短数日之间,得到‘正义联盟’各大门派帮会群起响应,现在的‘西门丁’,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就算是他‘青龙老大’亲征,我冷北楼,也敢保证,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有来无回!” 沉中侠冷道:“此话当真?” 冷北楼道:“不瞒老兄,如今咱们这里,已经赶来支援的有‘少林’、‘武当’、‘峨眉’、‘昆仑’、‘点苍’、‘丐帮’、‘权力帮’等七大帮派,和‘青衣楼’、‘全真教’、‘唐家堡’、‘霹雳堂’、‘中原镖局’、‘富贵集团’等六大强援,再加上舍弟北城与‘凉城四美’,实力未必便逊于‘青龙会’了。‘青龙会’的覆亡,已是指日可待,沉老哥何不趁此机会,尽起‘西南’之事,和本盟的正义之师合作,更待何时?” 沉中侠听得一怔,不相信的道:“冷谷主果真已得到这许多门派家族的强力支援么?” 冷北楼道:“沉老哥可是不相信兄弟之言么?” 沉中侠道:“据愚兄所知,贵盟擒获冷武侯,到今天,也不过短短七、八日的时间,哪会有这许多门派世家赶来?说实话,沉某确实有些不敢置信。” 冷北楼向对方微微一笑,道:“兄弟说的一十三路人马的代表的人,均在后厅上,沉老哥若是不信,,兄弟愿意马上代为引荐,只是云老兄见到了这些人后,不知肯不肯留下来、共举大事?” 沉中侠叹息一声,道:“看来愚兄是被冷谷主说服了,‘七星堂’参加‘中原’大战,对‘青龙会’来说,应是很大的冲击了。” 冷北楼闻言大喜,站起身来,走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沉中侠的手,激动万分的道:“沉老兄能够放弃私利,共襄盛举,实乃武林之幸。” 沉中侠感动的道:“兄弟这么说,愚兄深感汗颜。” 冷北楼拱拱手,道:“沉老兄江湖阅历丰富,在‘西南’与‘青龙会’交手已久,对于‘青龙会’的状况,还请老兄多多指教。” 沉中侠道:“‘指教’二字可不敢当,说来惭愧,愚兄虽然与‘青龙会’交战多年,然对‘青龙会’究竟有多大实力,也所知不多;不过据兄弟所知,各外堂堂主所能统管的实力,是最弱的一股;供奉和长老有他们各自单独的力量,即使‘青龙老大’夫妇,也是对这些人物不敢轻易的得罪;最可怕的还是那‘青龙双使’,他们才是‘青龙老大’在会中唯一的两大亲信,手下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是除了‘青龙老大’,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两个人的真面目,这才是‘青龙会’真正的主力。” 冷北楼道:“沉老哥可知这‘青龙双使’的来历么?” “不知道。”沉中侠道:“不过,我曾听闻‘青龙老大’夸口:‘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帮会,大多名过其实,许多门派,其实只不过一师数徒而已,真正具有实力的,只有两个门派帮会,那是‘少林’、‘权力帮’,对付‘少林’,有南宫右使率领的人手,足可一力承当,若要对付‘权力帮’,楚左使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予歼灭性的打击,由此可见‘青龙双使’手下实力之雄厚了。” 他看了冷北楼一眼,才道:“所以,冷谷主目前虽然有一十三门派帮会的支援,在声势上,固可给江湖同道一个振奋人心的号召,但如论实力,如果没有‘凉城客栈’的全力支援,和‘青龙会’,依然差着很大的距离……” 冷北楼矍然动容道:“沉老兄说得极是。” 沉中侠道:“不但如此,冷谷主己获得一十三帮会门派支援的消息,一旦传到‘青龙会’耳中,为了不让兄弟你有威胁‘青龙会’的力量坐大,我想‘青龙老大’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准备全力对付冷谷主,这近日内必然会大批调集高手待命,如果再加上愚兄加盟的消息,一旦传出,就会更促使他及早发动了,这一点,兄弟你不可不早为之谋算。” 冷北楼点头道:“沉老兄观察入微,洞察机先,兄弟承教了。”他一面拱拱手道: “现在兄弟就陪沉老哥到后厅去,去和各大门派帮会的代表相见,共同商讨对策,沉老哥请。” 沉中侠抬抬手,道:“冷兄,请。” 当下,沉中侠就由春冷北楼引着步出大厅,经过一条曲廊,径直向后,来至后厅。 这里,本是“北道盟”接待宾客的地方,厅敞轩亮,左右两厢,有数十间精致的客舍,如今作为接待各门派同道代表下榻休息之用,春冷北楼引着沉中侠,跨进后厅,厅上,正有十数个人坐着聊天,见到冷谷主走入,纷纷都站了起来。 冷北楼连忙向大家拱拱手,笑道:“诸位,兄弟特来给大家引见一位同道朋友的,这位沉中侠沉老兄,‘南疆’大豪、‘七星堂’总堂主……” 大家哗然行礼,沉中侠也随着众人抱拳还礼。 冷北楼继续道:“方才沉老兄,深明大义,已应允兄弟之请,愿意留下来和咱们合作,为武林正义共同奋斗,跟魔道抗争到底,大家表示欢迎!” 他说到这里,除了柴如歌面露不屑之意,其余众人都兴奋的纷纷鼓起掌来。 沉中侠感动的道:“诸位朋友,沉某沦为黑道,三十余年,今天幸蒙冷谷主开导,有如拨云见日,获得为武林出一份心力的机会,诸位如果不以沉某过去之事见弃,沉某愿尽一己之力,以供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场群豪,见他说的恳切,又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少林”“罗汉堂”首座大癫长老,迎了上来,豪笑道:“阿弥陀佛,咱们冷谷主号召天下武林,人不分门派,道不论黑白,只要有决心反抗‘青龙会’,都在欢迎之列,尤其是沉老总这样的实力派地方霸主,如能加入,更是欢迎之至!” 这大癫和尚,出家之前,是一个‘绿林’独脚大盗,性格豪迈,虽然修行多年,还是改不了旧日的习气,和豪爽的沉中侠,倒是颇为一见如故。 冷北楼接着就一一介绍了在场群豪,然后请大家落坐,又把方才沉中侠说的话,详细述说了一遍。 第十九章 屠龙联盟 冷北楼面向群豪,侃侃而道:“沉老兄的顾虑,兄弟认为十分的准确,‘青龙会’听到咱们有许多门派帮会支持,自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全力来对付咱们,尤其沉老兄以‘西南霸主’的身份,加入咱们的阵营,这对‘青龙会’的声势,打击至大,更促使他们会提早发动攻势,因此兄弟特地提出来与诸位,共同讨论下一步的对策。” “水盟”副盟主“洞庭湖王”庞太师首先站起身来,洪声说道:“兄弟庞太师,读书不多,但也听说过一句老话:‘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是听到冷谷主在这里,独力抗拒‘青龙会’,才不约而同赶来支援,稍尽江湖同道棉薄之力,大家在此集会,志在挽救江湖浩劫,消灭武林中害群之马的邪恶势力,这本来是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但咱们直到此时,还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称,足以号召天下武林,江湖同道,变成了无名之师; 因此,兄弟提议,目前第一件事,必须提出一个响亮的名称来,比如:‘武林同道讨伐青龙会同盟’,或者‘武林各派联合讨贼同盟’,诸如此类的都可以,兄弟粗浅的意见,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兄弟提的这两个名称,只是举一个例,抛砖引玉,名称该由大家决定。” 他此言一出,在座的诸人,都纷纷鼓掌,表示赞同。 “唐家堡”唐二公子唐云欠身道:“在下武林末学,但听了方才庞将军的提议,深表赞成,在下临行之时,家父唐恕大先生已经接到冷谷主的武林帖,曾说:‘青龙会’倡乱,已经危害到各大武林门派和江湖帮会。 冷谷主在‘西门丁’高揭反抗‘青龙会’的大纛,这是可喜之事,江湖上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为正义而奋斗,只是冷谷主应该先有一个明白号召天下武林共同讨贼的名号才好,这一点,家父的看法,抗魔大业,不能局限于‘北道’一城一地,当放眼武林,总观江湖,正好和庞将军说的不谋而合,在下特别提出来向大家报告。” 唐三少爷说完之后,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武当派”玄鹤道长起身来,侃侃而道:“方才庞将军、唐公子两位的提议,蠃得大家热烈的掌声,正是表示大家都同意这一意见了,因此,贫道认为由大家共同组织一个讨伐‘青龙会’的联盟,已获大家一致的同意,剩下来的就是讨论这个联盟的名称问题了。 贫道觉得方才‘洞庭’庞湖王第一个名称‘武林同道讨伐‘青龙会同盟’,把同字改为联字较好,至于第二个‘武林各门派’,因为这次参加的同道,不一定就是各大门派的人,何况讨伐’青龙会’,是为江湖除害,人人有责,冷谷主一再重申的‘人无分门派,道无分黑白’,这两句话,非常的重要,因为咱们也欢迎诸如蓝豪兄弟、百里姑娘这样、误信‘青龙会’误入歧途的朋友,幡然归正,这‘武林各门派’几个字,就不能用了,这是贫道一得之愚,庞湖王莫怪,也请大家指教。” “丐帮”九袋长老谈谈起身发言道:“玄鹤道兄说得极是,用上‘武林各门派’,就太狭义了,老乞儿认为,玄鹤道兄提的‘武林同道讨伐青龙会联盟’,这名称就很好,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天山派”“天山龙女”慕婉容娇笑道:“这名字也太长了,显着拖沓,叫起来,也不响亮,我不喜欢。” “昆仑派”“青黄双绝”之一的“黄袍书生”赵黄袍,这时摇头晃脑的道:“依小生之见,‘青龙会’既然名字带了一个‘龙’字,他们的头头儿,又自称什么‘青龙老大’,咱们混不如,就针尖对麦芒的,叫‘屠龙联盟’好了!” “峨眉派”恨天师太击掌叫好,道:“这个贫尼赞同,就叫‘屠龙联盟’,正好杀杀对方的威风!” “少林派”大癫站起身,洪声道:“大家如果没有意见,这名字,就算是通过了。” 既然“峨眉”掌门都一口定下来了,其他人,哪还会有别的意见,于是,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谈谈高兴的道:“好!大家既然一致同意,那咱们就正式定名为‘屠龙联盟’了。既是联盟,就该举一位盟主主持大事,大家的意见,又如何?” “要得!” “同意!!” “必须的!!!” ……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情绪高涨的表示赞同。 辰源站起道:“咱们原是响应冷谷主的号召来的,冷谷主主率二百之众,驰援‘高第门’,打得‘青龙会’望风披靡,在‘西门丁’一战,生擒‘青龙会’副总管冷武侯等多名魔头,威震遐迩,是抗拒‘青龙会’的中流砥柱,也是咱们‘屠龙联盟’盟主的最适当人选,晚辈提议,推选冷谷主为盟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冷北楼声威正隆,实至名归,除了沉中侠面色不乐、敷衍附和,其余众人,自然一致赞同,纷纷热切鼓掌。 冷北楼心中暗喜,他连忙站起身,双手连摇,推脱道:“咱们既然成立联盟,这盟主一席,应该由武林中德隆望重的人,出来担任,以资号召,冷某何德何能,谈前辈错爱,盟主人选,万万不可。” “少林派”大癫和尚不耐烦的道:“冷谷主众望所归,推辞不得,谈老花子方才说得很清楚了,冷谷主率先抗拒重创‘青龙会’,救同道,擒魔首,放眼江湖,还没有一个对抗‘青龙会’而立下首功的人物,也没有一个给予‘青龙会’迎头痛击如‘北道盟’的组织; 何况,咱们在这里聚集的一十二门派帮会的人,都是响应冷谷主而来,成立‘屠龙联盟’,这盟主一席,自非冷谷主莫属,冷谷主不可再推辞了!” “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起身道:“大癫佛兄说的,正是咱们大家的意见,何况这里除了我们一十二路人马外,还有从‘青龙会’投奔过来的蓝豪兄、百里姑娘等几位,他们都是被总冷谷主的人格所感召,才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可见冷谷主在‘青龙会’会众心目中,已经代表了正义,今后可能还有许多人会反正过来; 冷谷主如果不肯屈就盟主,就会失去‘青龙会’中人的归向之心,这是更重要的原因,也是冷谷主不可推辞的原因了。” “富贵集团”柴如歌起身冷笑道:“周大镖头这话,说得更是透彻,目前‘青龙会’羽翼已成,会中高手,更不在少数,如果全凭武力,要想把他们一一消灭,咱们的人自然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伤亡,因此自以攻心为上,总冷谷主在敌人的心目中,已经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如果当选为‘屠龙联盟’的盟主,对‘青龙会’的号召,自然更为有力,这是众望所归,只有冷谷主出任艰巨,抗魔大业,方可有望成功。 消灭‘青龙会’、铲除‘青龙老大’,挽救江湖杀劫,是我们武林中人,人人有责之事,冷谷主自应当仁不让,岂可推卸责任。做那懦夫所为?!”说完,连连向座上的主人冷北楼稽首致歉。 看着大家众口一辞,冷北楼心知自己已经不必再做戏推辞了,随即连连抱拳道:“柴小王爷责以武林大义,兄弟就不好再推辞了,只是兄弟德薄才浅,今后还要在座诸贤重重鞭策,多多指教才好。” 见冷谷主终于答应了,除了面色不乐的沉中侠,满堂群豪,即报以热烈的掌声,以示效戴之情。 冷北楼又道:“兄弟担任‘盟主’,实在是如履薄冰、难负众望,最好请大家再公举几位名重武林的前辈长者,共同主持其事,才是正途。” “武当派”玄鹤道长道:“若论身份最高,在座者,自非‘峨嵋派’掌门恨天师姐了!” “丐帮”九袋长老谈谈道:“副盟主人选,不一定是咱们这里在座的人担任,因为大家都是代表某一门派,某一个帮会而来,要选也应该选出几个门派帮会的领袖来,那样声势可就不同了。” “全真教”大掌教鲁不邪接着道:“‘蜀中唐门’,领袖两川,唐大先生唐恕也应该算一个。” “少林派”大癫和尚道:“‘水道七十二连环坞’朱九太爷领袖长江上下流,也理应算一个了!” “洞庭湖王”庞太师“投桃报李”道:“‘副盟主’的席位,自然不当少了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兄弟认为‘少林’大愚方丈、‘武当’云雁真人,都该列名,这才能真正号召天下武林。” 冷北楼瞄了一眼揪然不乐闷坐于旁的沉中侠,提议道:“‘七星堂’沉老总名重‘西南’,‘副盟主’之位,当然是或缺不可了!” 第二十章 倾巢而出 沉中侠转忧为喜,朝冷北楼感激的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一顿推举下来,一下就举出了六位名重当代的武林领袖人物来。 “霹雳堂”“雷打不动”雷阵雨不悦的道:“各位,这‘副盟主’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点苍派”“辣手无盐”葛四姑,咧着血盆大口,“嘿嘿”笑道:“不打紧,多几位;副盟主‘,就多几分号召力,六位‘副盟主’,也算不上多。” 于是,大家又纷纷豉起掌来,一致表示同意。 冷北楼本来认为,“副盟主”的人选,会在在座的众人中推举,不想大家除了“峨眉派”恨天师太,举出了“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唐门”唐大先生,和“七十二连环坞”朱九太爷、以及“七星堂”沉老总这六人来,以这六位在武林中的声望,高过自己甚多,如今屈居了“副盟主”,而且自己业已同意,不好再推让,一时不觉望着大家,故作为难的道: “这六位都是德隆望重的一派领袖、一方霸主,兄弟又如何敢当?” 西门不弱道:“咱们这‘屠龙联盟’,要对抗‘青龙会’,不但要借重这六位‘副盟主’的名望,也要借重这六大门派家族的雄厚实力,‘盟主’和‘副盟主’都是大家共议的,盟主您也不必为难了。” 于是,大局已定,“屠龙联盟”盟主为“玉阙谷”谷主冷北楼,副盟主计有六位,分为“少林派”方丈大愚禅师、“武当派”掌教云雁道长、“峨嵋派”掌门恨天师太、“蜀中唐门”唐大先生、“七十二连环坞”大当家朱向天、“七星堂”总堂主沉中侠。 至于盟务之中的人事,由盟主本人自行决定。 于是,冷北楼提出,由妹丈西门不弱与表弟高大壮,总领统辖总盟防务,大家又纷纷鼓掌,一致通过。 这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被推举当选的六位“副盟主”,目前只有两位、恨天师太跟沉中侠在职,其余四位,自有各该派该会的人,立即派人急足飞马赶回去,禀报其掌门家主。 这也是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冷北楼当选武林盟主的消息,也立即传遍了整个江湖。冷北楼的大名,也立即赶超万镇岳,成为天下武林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眼见明日,就是与“三月堂”的“端午”之约,总盟各处,斗显得十分平静,但这晚的初更时分,“西门丁”山下,开始有大量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开始集结。 夜色朦胧,人影幢幢,扼守总盟南路的大奶奶梅独,早听夫君吩咐,这今晚要特别小心,她已命令本派师弟、师侄,沿路一律布置了双岗,监视山下大路上的敌踪。 此时,山下人影渐渐集合,虽然距离较远,还看不真切,人数似乎已经不少,显然是“青龙会”调来的人手了,但他们到达山下,就停止了,并没有再往山道上上来。 坐镇总盟的冷北楼,当然早已获到报告,对方没有动静,“屠龙联盟”总盟的人也只作不知。 快到二更时分,山前忽然亮起灯火来,犹如从大路上来的一条火龙,一串一百零八盏宫灯,像被风吹来一般,在山前飘浮而来,相当的诡异。 火龙渐渐接近山口,现在已可清晰的看清楚了---- 这一行人,最前面是四十名手持火把、背负“鬼头刀”的鬼脸大汉,稍后,是一百零八名一手提一盏六角形红纱宫灯,一手持一方尺许长红绡帕儿的童男童女,这些金童玉女后面,则是一个妖娆美艳、风情万种的宫装美少妇,健步如飞,稍后则是一辆双辔红篷马车,蹄声“得得”,走得不徐不疾。车后,又紧随着四十名健妇,黑帕包头,几乎都和男人一样,腰插铁锏,同样的婀娜刚健。 这一番大排场,谁都知道来的是“青龙会”“四大供奉”之首的“妖王”“蛇蝎美人”令狐梦了! 一行人到达山口,就缓缓停了下来,这时,先前已经在山底集结的人影中,走出一个白衣如雪的中间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赤目老者,两人一前一后走近红色篷车,一齐欠身道:“属下‘青龙左使’楚风雪、‘第二供奉’‘魔王’轩辕啸,参见‘青龙夫人’、见过令狐供奉。” 车帘徐徐撩起,令狐梦与一罩着面纱的“青龙夫人”端坐车中,“青龙夫人”含笑道:“楚左使、轩辕供奉不可多礼,贱妾今天下午接到‘青龙老大’金令,陪同令狐姐姐兼程赶来,你们和‘屠龙联盟’,已经交过手了么?” 楚风雪显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略为抱拳,禀道:“回禀夫人,属下和轩辕供奉,也是初更才到,在此恭候夫人与令狐供奉芳驾,夫人未到以前,属下不敢专擅,故而尚未和冷北楼兄弟交手。” “青龙夫人”风目一转,落到轩辕啸身上,问道:“南宫右使他好吗?” 原来这位“魔王”轩辕啸,是“青龙右使”南宫花月的人。 轩辕啸看去约摸六十出头,须发花白,只是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一股冷肃之气。 他听到令狐梦的问话,急忙躬身道:“属下临行之际,右使交代属下,向夫人致候。” “青龙夫人”含笑点头,接着问道:“你们带来了多少人手?” 楚左使躬身道:“属下奉上命,率同本会长老、护法一十五人,前来听候调遣。” 轩辕啸接着躬身道:“属下奉命,另外召集八百名总堂能战信众,以供夫人驱策。” “一十五大绝世高手,八百名赤诚信徒,也相当于‘青龙会’全部的战力,也该足够应付一切了!”“青龙夫人”微微一笑道:“贱妾一向在总堂,很少出来和大家见面,今晚也只是奉老大飞鸽传讯,要贱妾陪同督战的令狐姐姐来看个热闹,这调遣人手,如何作战,还是以两位为主,贱妾若是过问,反而会乱了战场秩序,时间不早,我看咱们应该上去了。” 楚风雪、轩辕啸同声应道:“属下遵命。” 退后数步,轩辕啸朝着路边憧幢人影,挥挥手,令道:“咱们上去。” 楚风雪没有说话,从身边取出一黑一青两面三角小旗,向空一指,另一边的幢幢人影,也迅快移动,但见十数条人影,捷如猿猴,纷纷朝山顶掠去。 楚风雪、轩辕啸父女,也紧随大队人马朝山上奔去。 “青龙夫人”对身畔的令狐梦娇声道:“令狐姐姐,咱们姐妹两个,也该上去了。”说完,车帘又缓缓放下。 “情魔”梅芳四十名手持火把的鬼面壮汉和一百零八名名手持宫灯的俊男美女、以及四十名黑巾健妇,拥着红轿,也相继往山道上行去。 山道间,人影移动,密密麻麻,行军默默无声,山道旁的“屠龙联盟”暗卡,早就接二连三的报了上去---- “总盟”之前,也挑起十八盏“气死风灯”,门前两旁,早已一边雁翅般排列了六十名“塞外”雪袍好汉,只是正主还没出来。 不过一盏茶工夫,“青龙会”的人,已迅快登上“总盟”前面的一片平地广场,火把、宫灯,和“气死风灯”的灯光,相映生辉。 令狐妖王的红色篷车驰上广场之际,冷北楼也从“总盟”中缓步走出。 只见他蓝袍佩剑,脸含微笑,气度雍容,就在门前石级上,站停下了来。 冷北楼左右两边紧跟着冷若霜和冷若雅这两个美少女杀手,接着走出来的则是面带病意的冷北城各大门派、帮会、家族的代表等人。 冷北楼“呵呵”一笑,迎了下去,向令狐梦所坐的红色篷车拱拱手,语音清朗的道:“灵狐美人远莅,恕冷某迎迓来迟。” “情魔”梅芳迅快的打起了车帘,令狐梦一双秋水般眼神朝春申君投来,欠身含笑道:“贱妾听说陈冷谷主受到江湖各大门派的拥戴,当选盟主,真是可喜可贺!” 冷北楼大笑道:“冷某德薄才鲜,这是武林同道的抬举,冷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他目光一抬,向令狐梦拱拱手,问道:“令狐美人难得到‘屠龙联盟’来,请到盟内奉茶如何?” 令狐梦摆手道:“不必了,今晚贱妾是奉‘青龙老大’之命,陪同我家‘青龙夫人’前来督战的,我们立场敌对,冷盟主这份盛情,贱妾心领了。” 冷北城眼光一瞟,就跟坐在妖王轿内深处的“青龙夫人”目光一接触,两人的视线,似乎都被电击了一般,均是一颤! 看到主兄面容突然惨淡,紧守在身畔的冷若芊,低声对冷若颜道:“大姐,那个‘青龙夫人,有些古怪。” 看了令狐梦座车两边为数不少的“青龙会”高手一眼,冷北楼说道:“难道我们之间,就不能化敌为友吗?” 令狐梦盈盈一笑,道:“这有可能吗?” ps:谢谢云端女神和四更、素布可奈两位兄弟的打赏,愧领了,谢谢谢谢! 昨天和妻出去逛街,坐公交车上候发,妻临窗而坐,我说:“你推开车窗看一下----”她依言打开窗户,往外张了张满街道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纳闷的问我:“你让我看什么啊?”我向窗外张开双臂,一本正色的说:“爱妃,你看,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啊!”然后,妻正在喝的豆浆喷了我一脸,全车的银都笑了---- 顺便问一句,前儿清明节,大家有木有忘记给死去的前男友或者前女友烧点纸? 第二十一章 道消魔长 冷北楼大笑道:“‘青龙会’和武林同道为敌,残杀异己,阴谋并吞各大门派,横扫江湖,所作所为,令狐大姐和诸位在‘青龙会’任事的朋友,都有目共睹,无需多说。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纵是实力雄厚,也必自取灭亡,令狐大姐和诸位都是江湖上人,自然可以明辨是非,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盟以人无分邪正,地不分南北,只要能够及时悔悟,咱们都竭诚欢迎,试看贵会右护法蓝豪、百里冰,不是都投过来了么?不是都和咱们合作得很愉快,共同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努力么?兄弟仅代表‘屠龙联盟’全体同仁,欢迎令狐大姐和诸位朋友,一起过来,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这不是很好么?” 冷北楼话声清朗,说来极为诚恳,这也使得不少普通的“青龙会”会众,低下了头。 楚风雪听得大怒,洪喝一声:“住口!冷北楼,你自封‘北道盟盟主’在前,又假藉各大门派名义,再僭号‘武林盟主’,天下还有谁再比你善用心机,妄自尊大的人了? ‘青龙老大’看你还有点才干,聘你为‘雪魔’护法,你居然不识抬举,要和本会作对,告诉你,凡是和本会作对的人,除死无赦,我看你死在临头,还敢鼓动如簧之舌,说服别人么?” 冷北楼大笑一,声道:“哈哈,冷某和贵会作对,已非一日,连贵会副总管冷武侯,都为我所擒,还没有人能以死威胁得了冷某,阁下不过是‘青龙会’一个小小的‘左使’,你自问比冷武侯如何?” 楚风雪一张灰黑色的脸上,气得发青,目射凶光,口中大喝一声:“冷北楼,老夫先劈了你!” 一道人影,快如天马行空,向冷北楼当头扑来,人还未到,右臂一振,一枚“剑胆”,照着冷北楼当头击落! 冷若霜站在冷北楼左首,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口中娇喝一声,左手抬处,一掌迎击上去。 只听“峨眉派”恨天师太,低喝一声,不齿的道:“‘剑胆琴心两风流’,武林出了你楚风雪这等势力败类,也是’中原‘蒙羞。” 顾楚风雪这一击,含愤出手,至少也用上八、九成的力道,冷若霜右手来不及拔剑,才以左手拒敌,因事起仓猝,“掌剑”也只能运起八、九成力道。 双方一来一迎,何等神速,但听半空中爆出一声裂帛般的巨响---- 冷若霜但觉对方这一击重逾千钧,震得她几乎承受不住,双脚一弯,差点坐跌下去,胸口血气翻腾,口中闷“哼”出声,但总算把楚风雪这枚“剑胆”,给接了下来。 楚风雪凌空扑来的人,总比脚踏实地的若霜要吃亏些,做梦也没想到站在冷北楼边上的霜丫头,会有如此深厚功力,,但觉对方迎上来掌风,强劲无比,他身在半空,无法立足,立被震飞出一丈来远,还连翻了两个筋斗,消卸震力,但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往后退出一步,才站住桩子。 冷若雅眼看二姐吃了大亏,心头一急,急忙悄声问道:“二姐,你快运气试试,可曾被震伤?” 接下对方这一记重击,冷若霜一张玉脸部涨红了,她缓缓纳了口气,含笑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冷北楼关心的道:“二姑娘,你还是退下去,暂时休息一会的好。” 冷若霜道:“大老爷,丫头真的没事。” 顾楚风雪定睛看去,冷若霜接下了他一击,居然毫无损伤,心头也大感凛骇,暗暗忖道:“也无怪冷副总管惨遭败缋,看来冷北楼的手下,果然大有能者,这霜丫头掌风之强,居然不惧‘铁剑胆’,站在冷北楼右边的小胖丫头,大概也是一个高手了。”他心念转动,厉笑道: “冷北楼,你口发大言,敢下来和老夫较量较量么?” 冷北楼朝他微微一笑,道:“顾楚左使,你带来的人大概不少吧,咱们这里,人手也不会比你们少,要一个个的比,还是群殴,悉听尊便,反正你们出来一个人,我这里定然会有人奉陪,冷某身为盟主,你向冷某叫阵,若非你们‘青龙会’的‘青龙老大’亲来,冷某岂会和你这种小角色动手?” ----言下之意,你楚风雪,还不配向我冷北楼挑战叫阵! 楚风雪怒笑一声,道:“好个狂妄自大之徒,老夫今晚会叫你们识得什么是‘厉害’!” “青龙夫人”依然端坐在车上,徐徐而道:“楚左使,冷盟主这话不错,如论人手咱们来的人,自然不如他们的多,我看还是一个个的比来得好,双方各凭武功,看看谁胜谁负?咱们胜了,他们就取消‘屠龙联盟’,束手归降;咱们如果落败,就任凭他们处置,冷盟主,你认为贱妾说的,还算公道么?” 冷北楼目测,对方群魔率领的近千信徒,似乎武功都不弱,群殴起来,自己这边人数又不占优势,只怕要有很多人伤亡,于是,他朗笑一声,道: “‘青龙夫人’提议,兄弟自当遵命,不过兄弟这个‘盟主’,是江湖同道选出来的,兄弟只是‘屠龙联盟’的一份子而已,咱们如果落败了,这是兄弟领导无能,兄弟可以不干这个‘盟主’,但兄弟无权取消‘屠龙联盟’,那就这样吧,咱们落败了,兄弟一人,任凭你们‘青龙会’处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青龙夫人”道:“楚左使,你的意见呢?” 楚风雪心道:“反抗‘青龙会’,是冷北楼一个人号召起来的,冷北楼如果任凭自己处置,‘屠龙联盟’不垮也垮了。”想定,他一面躬身道: “属下没有意见,夫人认为可行就好了。” “青龙夫人”心中暗暗骂了声,道:“好个狡猾老鬼,你倒把责任推给我了。”她一面点头道: “既然双方同意,那就这么办好了!” 楚风雪没有作声,退后几步,左手一抬,敢情那是他和手下约定了的暗号,这时站在红色篷车左首的一丛人中,立时走出八个人来。 楚风雪目光一抬,向冷北楼道:“咱们如果一个一个的单打,岂不浪费时间?二爷这边,第一场先出八个人,你也派八个人下场,依然是一对一动手,阁下现在可以派人下场应战了。” 冷北楼目光一注,对方八个人,除了高矮老少有别,各人的兵刃也各不相同,但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不明对方虚实,如何调兵遣将? 对方的人中,以“魔王”轩辕啸率领的大队信徒势众,不易对付,那么自己就得留下大批好手准备对付;至于楚风雪这一拨,连同他自己一共是十六个魔道,他如今先派出了八个人,那等于说还有八个人作为后援,自己也应该对应派出十六个人,八个和对方动手,八个留作后援。 冷北楼心念迅快的转动,业已有了腹案,他一面颔首道:“漆楚左使既然划下道来,冷某自当遵命,只是本盟调派人手,冷某还要稍作考虑,要请楚左使各位稍加等候了。” 楚风雪深沉的道:“好吧,希望尊驾快些做出决定。” 冷北楼立即后退数步,和辰源、恨天师太等人低声计议道:“目前情形,对方人手,分为两拨,一拨是‘青龙左使’楚风雪率领的十五名长、老护法,一拨是二供奉‘魔王’轩辕啸率领的大队邪徒。 楚风雪这一拨虽然只有十六个人,可都是超一流的高手,极不容易对付,咱们这边,也拟定对付他们的十六个人,先出去八个,留下八个暗中监视楚风雪等另外八人,他们如果出手,咱们准备的八人也立可迎战,这应该不成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口气稍顿,接着道:“另外就是那个轩辕老魔率领的大队人马了,据兄弟所知,轩辕老魔是‘青龙会’另一个南宫右使的得力助手,这南宫花月的是极为神秘的人,也是‘青龙会’真正的实力,这八百信徒,可能是经过‘青龙老大’特别训练的死士,咱们对这些人更不得不特别防范。” 辰源道:“今晚应敌之事,悉凭盟主调遣好了。” 冷北楼道:“兄弟必须把对方实力,先和诸位说明,兄弟之意,请‘少林’大癫大师率同‘罗汉堂’十八高僧、‘武当’玄鹤道兄率同‘玄武观’三十六真人,并舍弟北城与若颜、若霜、若雅、若芊四姐妹,注意轩辕魔王的八百死士,但大家一经动手,务必一举就把对方悉数歼灭,最好生擒轩辕啸。” 冷北城的目光,仍流连在“青龙夫人”身上,对兄长的话恍若未闻,这不由使得“凉城四美”又是焦急、又是担心。 倒是“少林派”大癫和尚、“武当派”玄鹤道长并步出列,同声应道:“盟主请放宽心,这个没有任何的问题。” 第二十二章 正邪对决 冷北楼又道:“现在咱们是对付楚风雪率领的这拨‘青龙’高手了,兄弟要烦请‘峨眉’恨天师太、‘丐帮’谈老前辈、‘青衣楼’辰源楼主、‘点苍派’葛大姐、‘昆仑派’赵仁兄、‘富贵集团’小柴王爷、‘唐家堡’唐二公子、‘全真教’鲁掌教、‘霹雳堂’雷老哥、‘中原镖局’周总镖头、‘西门世家’西门妹丈、‘蓝魔’蓝兄、‘冰魔’百里妹子、‘七星堂’沉老总、‘高第门’高大弟以及吾妹冷北宫等十六位出场,先出战八人,留下八人,注意楚风雪等八人的行动。” 大家都分别点了点头。 冷北城突道道:“兄长,你可曾顾虑到楚风雪本人么?此人曾去往‘西域’,练成‘剑胆神功’,这楚风雪方才使的也是‘剑胆’,这种邪功,厉害得紧,对战之前,必须要指派一个能应付他的朋友才好。” 冷北楼还没开口,“峨嵋派”恨天师太、“七星堂”沉中侠,“富贵集团”柴如歌三人都是以武功自许,几乎是同时发言,说道: “就把姓楚的留给贫尼好了!” “由沉某去会会他楚风雪的罢了。” “小王与他正好做一对厮杀。” 这三人,本都有旧恨前仇,但在武林大浩劫将至的大局面前,三人都能暂时不计前嫌、以江湖安危为重,但心底下,不免还会争强斗狠,互不服气。 冷北楼含笑道:“在下对三位的武学修为,素所钦佩,这样吧,咱们同仇敌忾,都是自己人,三位自己去商议决定好了。” 冷若颜道:“大老爷调遣的人手,只是对付楚风雪、轩辕啸二拨人的,对方还有‘青龙夫人’和令狐梦那两拔人,咱们又如何防范呢?” 冷北楼被他问得脸上一热,急忙点点头道:“兄弟也想到了,如果‘青龙夫人’左右两拔人败退了,料想她也会不战而退,不过咱们也不得不防,那就请庞太师、吾妹冷北宫、一记拙荆三人等,监视‘青龙夫人’与令狐妖王这两路人。” 当下,大家计议定当,另一面,恨天师太、沉中侠、柴如歌三人也已商量决定由柴如歌对付楚风雪,并由恨天师太、谈谈、辰源、赵黄袍、雷阵雨、沉中侠、蓝豪、百里冰等八人先行下场,其余唐云等八人,只是站在阶上,暗中监视。 冷北楼眼看应敌大计业已调度妥当,就回身走到阶前,若霜、若雅两人依然紧随他左右,以资保护之能。 楚风雪深沉一笑,道:“冷盟主已经派好人手了吗?那就请他们下场了。” 冷北楼微微一笑道:“请!”右手抬了抬,谈谈等八人步下石阶,并肩朝场中行去。 楚风雪看到对方出列八人中居然有蓝豪、百里冰两个旧部在内,不觉勃然变色,大喝道:“蓝豪!百里冰!你们两个叛徒,居然还敢出场吗?” 蓝豪大笑一声道:“我和百里姑娘弃暗投明,弃邪归正,这有什么不对?‘青龙会’多行不义,还有不少人都会弃之而去,投到‘屠龙联盟’里来,你瞎嚷嚷个什么劲呢?” “住口叛会之徒,也敢狂言?!”楚风雪怒喝一声,奋臂一指对面二人道:“你们谁去给本座把他们两个叛逆拿下,不能生擒,格杀勿论!” 沉中侠洪笑道:“咱们下场来,就是来会会你率来的所谓‘青龙’高手,双方放手一搏,自然非胜即败,非死即伤,何用你说什么‘格杀勿论’的废话?” 百里冰鼓起勇气,面向对方八人,扬声道:“在未动手以前,‘青龙会’诸位长老、护法,小妹要向你们奉劝一句话,小妹曾任‘青龙会’‘冰魔’护法,因为看透了‘青龙会’的所作所为,才投到‘屠龙联盟’正义之师之下,讨伐‘青龙老大’,替武林尽一己之力,诸位想想看,咱们都是江湖人,‘生死’二字,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你们死后留些什么呢?诸位如果愿意弃邪归正,‘屠龙联盟’欢迎大家一起过来,那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她内功精纯,话声响亮,而且又是“青龙会”护法,地位和对面八人大多相等,这几句话,对“青龙会”一干长老、护法,在心理上确有很大影响! 楚风雪怕大家受煽动,心头怒不可遏,左手连连挥动,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给本座杀!杀光他们!” 那八个“青龙会”的高手,敢情都受了他的控制,闻言果然一言不发,各举兵刃,冲了上来。 谈谈等八人,在未出场以前,早由冷北城暗申指点,分配好了去迎战对方哪一个人,因此“青龙会”八名高手挥动兵刃逼上之际,各人早已选定了目标,迎将上去。 刹那之间,动手的人虽然只有八对,但可以说都是江湖上的一流一的高手,各展所学,自然激烈无比,因为动手的人共有八对,每一对动手的人,武功各异,兵刃不同,胜负之分,死生有别,精彩纷呈。 沉中侠是老江湖,在武林中人头极熟,“青龙会”长老、护法们,大多来自江湖,有半数以上他都认得。出场之时,沉中侠早已选定了对方八人中的“恶魔”莫翻天。 莫翻天本是“京城”安老郡王府上的总护院,与当时在“富贵集团”担任分堂主的沉中侠,也算是旧相识,这老儿掌力惊人,早前被楚风雪以女色拉拢入会,早有悔恨之意。 沉中侠并未拔“判官笔”,迎着莫翻天就双拳一抱,说道:“莫兄,京城一别,五年有余,你真的要和兄弟我动手么?” 莫翻天和他相识近三十年,自然不愿和老友动手,他口中低声说道:“沉老总,咱们别使楚左使起疑,先比划起来,动手之际,兄弟再有话与你细说。” 沉中侠回眼看去,果见楚风雪正在注意着自己这一边,乃就大笑一声道:“莫兄,那就请吧!”莫翻天大笑道:“得罪了,老友。”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来,这一掌他毫不留情,掌风呼啸,几乎是已经用上了八成力道。 沉中侠“哼”道:“沉某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同样挥手发掌,迎击过去。两掌交击,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各自后退了大半步。 莫翻天一退即上,双臂挥舞,接连攻出了三掌。 沉中侠岂肯退让,也以攻还攻,接连攻出了三掌。 两人不用兵刃,自是近身相搏,避招进招,都在进退数步之间。 打斗之中,莫翻天低声道:“不瞒沉兄说,今晚来的人只怕很少有人会被贵盟说服,叛离‘青龙老大’的了。” 沉中侠诧异道:“为什么?” 莫翻天道:“因为有鉴于蓝蓝魔跟百里冰魔的背叛,咱们这些人,在临行之前,都己被‘青龙老大’使了手脚,如能生还,他才会给予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沉中侠一怔道:“可知那是什么厉害的毒药?” 莫翻天道:“兄弟不知道,但药力发作之际,那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当真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那是兄弟所亲眼目睹,没有半点儿掺假。” 沉中侠点头道:“‘青龙老大’以药物控制一个人,虽能收效一时,终会因此失败倒底。” 莫翻天感慨的道:“这叫一步走错,万动不复,兄弟也相信‘青龙老大’终必失败,但只怕兄弟看不到那天了。” 沉中侠道:“莫兄知道毒药什么时候发作么?” 莫翻天道:“最迟明天中午,过了午时,得不到解药,就会发作。” 两人一边交谈,一面互相抢攻之势,表面上却丝毫未有松懈。 沉中侠道:“莫兄,兄弟方才说过,咱们都是江湖人,生死未必放在心上,但莫兄……” 莫翻天道:“兄弟活了大半辈子了,沉兄的意思兄弟心里明白。” 沉中侠道:“莫兄明白就好,男儿大丈夫,生就该顶天立地,生死尚且不惧,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蓬!”两人又硬接了一掌,莫翻天呆了一呆,苦笑道:“兄弟不是怕死,实在那毒药发作,比死还可怕,到了那时,连要想自绝都已不可能了。” 沉中侠道:“莫兄既有弃邪归正之心,何不冒险一试,目前距毒发作还有很多时候,‘凉城客栈’有一位若雅姑娘,精通医道,身边有专解奇毒之药,莫兄何不大胆尝试一下?” 莫翻天微微摇头道:“没用的,据兄弟所知,这种毒物,除了服用‘青龙老大’的独门解药,没有第二种药可解。” 沉中侠道:“兄弟是说莫兄何不试一试?能解当然最好,真若无法可解,大不了一死,大丈夫死也要死得清白不是?” 这话听得莫翻天不禁又是一呆,点头道:“不错,兄弟不能死后落个臭名,沉兄,兄弟答应了,不过沉兄也要答应兄弟一件事。” 沉中侠道:“莫兄有事只管请说!” 第二十三章 刀光剑影 “恶魔”莫翻天道:“沉兄,万一到了明天午时,若雅姑娘依然无法解毒,兄弟要请沉兄顾全多年老友,一旦毒发,就立刻断我心脉,免得多受活罪。” 沉中侠心头一阵恻然,点头道:“好,莫兄放心,兄弟一定照办。” 莫翻天惨然苦笑,双手一收,说道:“那咱们就不用再打了。” 他们互相交谈,但双方仍在互相抢攻,百里冰的对手,是“火魔”雷爆,手使“雷公轰,近身相搏,这确是令人防不胜防的火器。 百里冰年纪虽轻,但在黑道上资格甚老,他还是黑道巨孽“冰魔”百里寒冰的唯一传人,这次冷北城给他预先安排的对手,原来并不是“火魔”雷爆。 只因“火魔”雷爆听楚左使指着百里冰大骂叛会贼徒,格杀勿论,叛徒只有三个,大家都想立功,他双肩一晃,抢了过去,正好遇上百里冰,一言不发,“雷公轰”就“呼”的一声迎面击出。 百里冰岂会把这个“后生小子”放在眼里?口中嘿了一声:“找死!”左足斜跨,让过他的攻势,左手一抬,冰剑起处,直奔对方心窝。 雷爆一支“雷公轰”,走的纯是阳刚路数,“雷公轰”原是7门兵刃,使来虎虎生风,动作如电,在他周身上下,宛似生出十数条火龙! 百里冰出身“北海”“寒冰岛”,一柄冰剑使的自然全是寒劲,冷柔而韧,这回正好以阴制阳,以柔克刚,任你“雷公轰”使得如何劲急,碰到冰剑,铮然有声,却每每把“雷公轰”反弹回去。 打到十数招,雷爆几次差点被自己“雷公轰”反弹击申肩头,这自然把雷火魔激怒了,口中连声大喝,“雷公轰”左右飞舞,人却往后疾退了两步,左腕一抬,一阵“夺夺”连响,从他腕底接连射出三只火箭。 百里冰是什么人,敌人不败而退,显然是为了施展火器,她心中暗暗冷笑,三支火箭连续射出,连接成一线,堪堪射到,她冰剑一圈,往外引出,从剑上发出来的一股寒劲,已把三支冰箭裹住,随着她的剑势卷飞出去,左手随着拍出一掌,无声无息的击向对方心窝。 雷火魔左手发射火箭的同时,右手“雷公轰”不自觉的缓得一缓,就在此时,他突觉胸头被一股无形力道重重的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晃动了一下。 这股无形力道,先前只是撞上胸头,但等到撞上之后,他才发觉袭上身来的竟是一股奇寒彻骨的冰气,胸口一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刹那之间,雷爆四肢百骸都冷了起来,一个人立时不住的颤抖,握着“雷公轰”抖得无法发招,心头不禁大骇,急忙举起左腕,要待发射火箭,因为颤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拿捏得准。 百里冰一记“寒冰掌”击中他前胸,业已无需出手,只是望着他冷冷一笑,回剑入鞘,自顾自往后退下,身后只听雷爆闷“哼”一声,“砰”然倒下。 蓝豪的对手是“剑魔”卓展白,这人愿为“华山派”名宿,已有五十来岁,身形颀长,貌相相当的清癯。 卓展白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君子剑”在武林中却颇有盛名,因为“华山派”一向很少和中原各大门派来往,也不在“正义联盟”八派一帮九大支柱各大帮派之中,可是在“五岳剑盟”,“华山派”的名头却是十分响亮的。 蓝豪阔斧一摆,迎着卓展白,他和卓展白是在“青龙会”认识的,“青龙会”的护法,龙蛇混杂,良莠不齐,蓝豪为人较正直,在护法堂中,和卓剑魔也比较谈得来。 这两人见了面,蓝豪就含笑抱抱拳道:“卓大侠,兄弟正在想念好友……” 卓展白冷冷一笑道:“蓝豪,咱们平日固然还谈得来,卓某却想不到你会是个毫无骨气之人,今晚不必多说,你我只有放手一搏的了。”“君子剑”一振,大有动手之意。 蓝豪道:“且慢,谢大侠,应该听兄弟一言。” 卓展白“唰”的一剑迎面点出,喝道:“卓某从不和没有骨气的人打交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住口!”蓝豪双眉轩动,阔斧一挥,“咔”的一声架住了对方剑势,喝道:“卓展白,谁是没有骨气的人?你该说说清楚。” 卓展白冷然道:“你身为‘青龙会护法,纵然失手被擒,如果有骨气,就不会贪生怕死,背叛黑’青龙老大’,卓某哪里说错了?” 蓝豪道:“兄弟当日被擒,冷盟主并没有说不降的人,都要杀死,而且去留悉凭自决,没有人以死威胁我,卓大侠这贪生怕死四字,根本是侮辱了在下……” 卓展白道:“但你背叛‘青龙会’总不会错吧?” 蓝豪道:“‘青龙会’只是聘我为护法,蓝某可以干,也可以不干,谈不上什么背不背叛,而是唾弃邪恶,投向正义……” 卓展白怒声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蓝豪道:“卓大侠责备兄弟强词夺理,自然您该是通情达理的人了。普天之下,真理只有一条,真理也就是正义,违背真理,即是邪恶。‘屠龙联盟’,是集合了各门各派的人,为维护江湖正义,才群起反抗‘青龙会’的,‘青龙老大’所作所为,是邪是正,你卓大侠如果良知未泯,心里一定明白,兄弟是背叛‘青龙老大’呢?还是弃暗投明?” 一时间,卓展白被对方说得面红耳赤,无词以对。 看他没有作声,蓝豪就接着道:“卓大侠一向颇有清名,何苦替一个倡乱武林、为祸江湖的邪恶组织卖力?这样不但毁了‘君子剑’的清名,同时也会毁了‘华山派’数百年的声誉,兄弟良言尽此,如果卓大侠不听劝告,执迷不悟,愿和兄弟放手一搏,那么和兄弟动手的只是一个助纣为虐的人,人人皆可得而诛之,兄弟也毋须客气了!” 卓展白怔立当场,摇着头道:“蓝兄这话,可惜说得迟了。” 蓝豪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马上加鞭的问道:“卓大侠怎么会迟了呢,就算你满手血腥,只要放下屠刀,也可以立地成佛,‘屠龙联盟’揭起武林正义大旗,地无分南北,道无分黑白,只要有决心反抗‘青龙老大’的同道,均所欢迎……” 卓展白微微摇头道:“蓝兄,兄弟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蓝豪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卓展白道:“咱们出发之时,都给‘青龙老大’服食了剧毒,明日午时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必将毒发身死。” 蓝豪道:“难道没有别的药可解么?” 卓展白道:“根本不可能会有。” 蓝豪道:“那么卓大侠打算怎么办呢?” 卓展白道:“卓某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一旦毒发,怕是想死都想不了了……” “昆仑派”“黄袍书生”赵黄袍的对手是新晋“刀魔”护法幽烛,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但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幽烛曾经归化西门夫人冷北宫,后来复叛,论功行赏,顶替了已死的师父“刀魔”幽东的护法位置,若论真实战力,比起幽东,可是差上了老大一截。 赵黄袍和幽烛并不认识,一见面连招呼也没玎,就动上了手。 幽烛年纪虽然不大,但一手飞刀,使来极为凶悍,鬼神莫测,防不胜防。 赵黄袍已经五十出头了,他是“昆仑派”的长老,浸淫“昆仑剑法”四十余年,功力深厚,已有数十年火候,剑法展开,有如鹤舞中庭,人影飘忽,剑法更为飘忽,使人无可捉摸。 两人这一交手,但见剑光刀芒闪动,不闻一点声音。 赵黄袍在下场之时,早已为冷北宫暗中嘱咐过,要想说服幽烛弃邪归正,再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因此在动手之际,赵黄袍守多于攻,不想使对方太过难堪。 幽烛不知就里,一路放手抢攻,还以为赵黄袍被自己凌厉攻势逼得只好采取守势,而无还手之力。 “峨嵋派”恨天师太的对手是一个血衣凶僧,乃是叛出“少林寺”的有名恶僧佛魔大智和尚,一张锅底般的黑脸,浓眉如帚,目若铜铃,而且还凸着一个圆豉鼓的大肚,生相凶猛,穿一袭红色僧衣,看去就像一座魔神。 恨天师太则是一个瘦高老尼,脸型尖瘦,伸出一双手来,也几乎是皮包着骨,十只手指也又尖又瘦,连骨节都突了出来。 这两人一胖一瘦,凑合在一起,胖的看去更胖,瘦的也更瘦。大智和尚目空四海,极少服人,他手提着一柄厚背戒刀,踏着八字脚,一眼看到恨天师太空着双手朝他迎去,大不刺刺的喝道:“来者报名,佛爷手下,不超度无名之辈。” 恨天师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峨眉恨天。” ps:看到网络上有人说东北治安不好我就特么来气,我们东北怎么了?我现在就在东北大街上,安全的很啊,东北女孩儿也很漂亮,快逛一上午了,什么事也氵 第二十四章 阵前反戈 “呵呵!”大智和尚点着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老尼平平如野的瘪胸,笑道:“果然是你!” 恨天师太肃然道:“今天老尼就替大愚师兄清理门户!” 大智和尚又“呵呵”一笑道:“老尼姑,你在‘峨眉金顶’好好吃斋念佛就是了,你偌大一把年纪了,成名不易,不该来凑这个热闹的。” 恨天师太凛然道:“讨伐邪恶,卫道降魔,为武林除害,人人有责,老尼又怎么不该来的?” “好像说得很有理由。”大智和尚又是一声“呵呵”大笑,才道:“你一个长伴青灯古佛的出家尼姑来送死,你不觉得很是可惜么?” 恨天师太冷冷的道:“就凭你大智和尚?” 大智和尚凶道:“我还不够么?” 恨天师太道:“那你就来试试看?” 大智和尚道:“好,你‘诛邪’剑呢?” 恨天师太冷声道:“对付你还用不到兵刃,你手中不是有戒刀么,老尼就徒手接你几招。” 大智和尚大笑道:“佛爷只要三刀,就可以把你的头砍下来了。” 恨天师太怒嘿一声道:“你来砍砍看?”身形疾然欺进,左手猝发,提掌即砍,朝他执刀右腕斩去。 “峨嵋派”的武功,是以斩、劈、抓、削为主,双手变化极快。大智和尚原是极为托大之人,但一看恨天师太出手第一招,就带起一道劲风,差点被他划上手腕,也就不敢小觑这老尼姑了,口中喝了声:“来得好!”厚背戒刀也随着攻出,他刀重势猛,一招出手,就令人有锐不可挡之概。 恨天师太身法奇特,立即身随掌走,避敌进招,右手反削对方头颈。 大智和尚刀势展开,有如猛虎扑羊,每一刀都是直往前来,刀光霍霍,恨天师太使出的是“乱劈风身法”,一个人忽左忽右,只是和他刀势相反的路子,你刀劈到西,她就闪到东,你刀劈到南,她就闪到北。 大智和尚一连几刀,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劈着,心头不觉冒火,口中大喝一声,刀光翻滚,挥起了一片如山刀影,排山倒海般攻出。 恨天师太的“乱披风身法”,看似避敌,实则还攻于闪避之中,使出一百单八式“金顶掌法”,一挥、一削、一挑、一斩,使来轻灵潇洒,手法奇妙,内力也相当精湛,出手之际,都带起一股劲风,你只要被她斩着,纵然只是一只手掌,也足可斩断你的手骨,有时冷不防让她欺近身去,手上有兵器,反而变得累赘。 这一对的厮杀,胜负立辨,看情形绝非百招之内,可以分出胜负来。 “霹雳堂”雷阵雨接着的是“青魔”青冥子,那也是黑道上极有名的人物,满头白发,身形消瘦,一脸的青气,看他年纪,可以说六十开外,也可以说只有四十出头,因为他除了一头白发外,是个矫健的道士。 雷阵雨是“江南”的名拳师,年已五十六、七岁,中等身材,以“霹雳拳”名动江湖。 这两人都不使兵刃,拳掌交击,是近身的搏斗,但你别小看他们,拳风掌影,在他们一、二丈之内,劲气划空呼啸,双方攻势都极凌厉,凶险并不逊于刀刃。 “丐帮”谈谈的对手,是一个使一对铁铲的胖子,江湖上称他“食魔”范桶,此人曾做过大内的御厨,一对铁铲,精于打穴,算得上一把好手。 谈谈铁掌如风,脚踏“莲花步”,展开“降龙十八掌”,一丈方圆全是罡风掌影,围着范桶强攻猛扑,确实把一套“丐帮”绝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食魔”范桶双铲火候老到,打穴神奇,你随他在身外转,他也转着你在里面转,而且点点铲影,记记不离敌手要害大穴,点打敲扎刺,变化无穷,正是半斤八两,各擅胜场。 “青衣楼”总楼主辰源的对手是一个带着面罩的中年青年文士,手中摇着一柄摺扇,赫然竟是“青龙会”十大长老之首的“人王”。 “人王”据说为“天下第一智者”,姓名不详,秦楼楚馆,一掷千金毫无吝啬,也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和武功。 “人王”迎向辰源,声音怪异的道:“辰总楼主请了。” 辰源只觉着对方极为熟悉,狐疑的道:“辰源有礼了,阁下就是‘人王’前辈了?” “人王”怪笑道:“辰总楼主既知本王之名,还要和本王动手吗?” 辰源道:“晚辈听说你虽在‘青龙会’,却尚无恶迹,怎么也来淌这场浑水?” “人王”大笑道:“本王高兴,你管得着么?” 辰源沉“嘿”道:“那就没有好说的了,前辈请发招吧!” “人王”摺扇一收,朝他笑了笑道:“本王为了‘青龙老大’的大业,自然不能败在你辰源总楼主的手下了,那好,你就接本王几掌!”话声出口,右手突然朝前挥来。 他这一掌,看去毫不用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但辰源已感到一道暗劲,直逼胸前,掌风之中含蕴了阴柔力道,心头不禁一怔,暗道:“此人内劲之强,倒是一个劲敌。”口中大喝一声,右臂一振,举掌迎击过去。 两股掌劲,乍然一接,声如裂帛,两人身上衣衫,被回旋劲风吹得猎猎欲飞,但各自站住了椿,谁也没被震退。 “人王”目芒闪动,口中喝了声:“好!” 双手扬处,拍出三掌,他这三掌划起一片尖啸之风,出手极快,掌势也凌厉绝伦! 辰源不退反进,大喝一声,长臂抡动,挥掌反击,一连攻出九掌,同样使得迅疾无俦,而且他走的本是阳刚一路,在这九掌上,就表现出来了,掌风呼呼,威势强猛,直似开山巨斧,汹涌波涛,接下对方三掌,还攻了六掌。 “人王”看似没想到他出手掌势会有如此劲急,一时还手不及,急忙脚下斜退了三步,让过辰源六掌,也立即展开反击,双手摇舞,幻起重重掌影。 两人掌来掌往,片刻之间,已经动手相搏了四、五十招,“人王”双掌轻灵,含蕴了阴柔劲气,辰源的“九龙掌”却是一掌重过一掌,走的全是刚猛路子,打到后来,记记吐气开声,力可开碑,但双方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场上十六个人捉对厮杀,双方都是江湖上一流之选,是以三、五十招之间,绝难分得胜负。 就在百里冰一记“寒冰掌”击伤“火魔”雷爆的同时,“恶魔”莫翻天也接受了沉中侠的劝降,停下手来,大声道:“‘青龙会’的护法们听着,‘青龙老大’并没把咱们当作同路人,才会在出发之时,在咱们身上下了奇毒,他们目前尚未成事,已经对咱们如此防范,不加信任,如果一旦成事,咱们岂不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走狗了? 因此兄弟决心弃邪归正,纵然明午毒发,至少也可以做一天堂堂正正的江湖人,诸位兄弟,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大丈夫死则死耳,‘青龙老大’用毒药是吓阻不了咱们江湖人的,大家何不住手,共同反抗‘青龙会’,消灭武林败类。” 莫翻天中气十足,声音宏亮,话声出口,双方激战的人,依然清晰可闻。 和蓝豪宣动手的“剑魔”卓展白立时响应,大声向一旁步步进逼赵黄袍的“刀魔”幽烛叫道:“幽烛姑娘,咱们不用打了,趁这机会脱离‘青龙老大’魔掌,弃邪归正,正是时候了。” 他这一喝,“刀魔”,本来还在和赵黄袍着着抢攻,微一沉吟,见“屠龙联盟”队列里冷北宫投来盼归的渴求目光,立时收刀,朝赵黄袍拱拱手道:“赵前辈,咱们不用打了。” 赵黄袍喜道:“莫老爷子、卓大侠和幽烛姑娘这是明智之说,咱们一概无不欢迎。” 莫翻天、卓展白、幽烛这三大人魔的临阵反正,予“青龙会”的士气打击极大。 楚风雪听得勃然大怒,剑眉一掀,厉喝道:“莫翻天,你敢临阵背叛,本座先劈了你。”左手向空一挥,身形飞射而出,朝莫翻天直欺过去。 他左手这一挥,正是指挥身后七大“青龙”高手发动攻势的讯号,那七个“青龙会”长老、护法,立时跟踪扑起,朝战场掠去。 这一边,“点苍派”葛四姑、“富贵集团”柴如歌、“唐家堡”唐云、“全真教”鲁不邪、“中原镖局”周鼎、“西门世家”西门不弱、“高第门”高大壮、冷北宫等八人,早已分配好了动手的对象,各自注意着对方动静,也同时兵刃出鞘,纷纷迎出。 莫翻天眼看楚风雪朝自己欺来,洪笑道:“莫某难道怕了你不成?” 沉中侠伸手一拦,笑道:“莫兄不用出手,咱们自会有人对付他的。”话声未落,柴如歌早已闪身而出,迎着拦在楚风雪身前,说道:“姓楚的,小王恭候多时了!” 第二十五章 各显神通 楚风雪扑纵而来,势如奔马,看到柴如歌拦住去路,早已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小子滚开!”右手一掌迎面拍来。 柴如歌看他举掌劈来,不觉邪笑道:“来得正好!”右手抬处,挥掌迎击出去。 他浸淫监门武功,掌势出手,似刚实柔,似实而虚,是以掌风并不强劲,但真力自在其中。 楚风雪这二掌原是含愤出手,掌随人发,如说力道,因为他是奔行过来的人,最多只能发挥出七八成功力。 柴如歌却是早就有心接他掌力的,以逸待劳,这一掌自然贯注了十成掌功。 两人出手一掌同样不带丝毫掌风,但两只手却很快就接触了。 无声无息的一掌,但等到“啪”的一声脆响,双掌接实,两人身前登时像卷起了一道飞旋的龙卷风,一、二丈之内沙飞石走,暗劲山涌! 柴如歌占便宜早就运功准备着等他,楚风雪吃亏之处是看到柴如歌拦路才发的掌,是以柴如歌没被震退,而冲上来的楚风雪却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时沉中侠、蓝豪、赵黄袍三人已陪同莫翻天、卓展白、幽烛,一同去见冷北楼、冷北城两兄弟。 不待沉中侠引见,冷北楼早就迎着三人,抱抱拳,笑道:“三位深明大义,冷某代表本盟,至表欢迎之忱。” 莫翻天、卓展白、幽烛一齐躬身道:“在下等人,误投‘青龙会’,幸蒙冷盟主号召天下武林,使某等如闻暮鼓晨钟,幡然醒悟,还望盟主勿罪。” 冷北楼大笑道:“武林同道,本无正邪之分,只要行得正,站得直,俯仰无愧天地,就是正派,三位背弃邪恶,选择正义,这本是英雄本色,冷某钦佩还来不及,又何罪之有?来、来,冷某给三位引见……” 沉中侠低声道:“中侠有一事启禀盟主,莫兄三位在临行之时,‘青龙老大’怕他们投奔到咱们阵营里来,曾在他们身上下了奇毒,明日午时以前,如果得不到解药,即将毒发而死。” 冷北楼听得一怔,说道:“‘青龙老大’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回头朝冷北城问道:“三弟,若雅姑娘的解毒丹,不知能不能解他们三位身中之毒?” 冷北城道:“若雅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如果三位中的是毒,应该能解的了。” 冷若雅笑嘻嘻的从身边取出药瓶,倾了三颗药丸,递给莫翻天等三人,说道:“三位只要中的是毒,姑娘这解毒丹就可奏效,三位每人吞服一颗,再静坐一盏茶的工夫,就知道了。” 莫翻天等三人接过药丸,立即吞了下去。冷北楼当下吩咐高大全,先请三人入内休息。 这时,随同楚风雪冲过来的七人,也已由葛四姑等七人迎着接下,立即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楚风雪和柴如歌交手一招,就被震退半步,他身为“青龙会”的左使者,脸上自然挂不住了,面露狞笑,口中大喝一声:“你再接楚某一掌。” 这次他可不敢轻视对方,右臂徐徐举起,横掌平推而出。 柴如歌先前慑于楚风雪之名,但双方对过一掌,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不觉邪笑道:“尊驾的功夫,也不见得如何厉害,再接你几掌,有何不可?”右手一抬,立掌迎出。 这次,柴如歌虽然也提聚了十成力道,但心中未免对楚风雪存了轻视之心,相反的楚风雪却在这一掌上,用了十二成力道。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乍交,柴如歌立时感到不对,只觉对方横击的掌势,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迎击出去的右臂大有不胜负荷之感,心头暗暗一惊,匆忙之间,要待再运起一口真气,朝前推出,已是不及,被震得心头血气浮动,脚下不由自主的被震退了两步。 楚风雪一击得手,目射凶光,左脚蓦地跨上一步,左手又是一掌直击而至。 柴如歌连退了两步,还来不及调息,就看到楚风雪追击过来,急忙提聚毕生功力,双掌朝前推出。 要知楚风雪左手功力远胜右手,这一记掌力比他方才右手击出的一掌,更为厉害,柴如歌虽然双手迎出,已是拼了命,双方掌力很快就接个正着! 这回因两人都用上了全力,两股掌劲,发出蓬然一声大震! 楚风雪没料到柴如歌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深厚功力,受到对方内劲的回震,脚下浮动,后退出一步。 柴如歌却在这声大震中,一个人被震得连退了五、六步,翻腾的血气,再也按耐不下,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跟着身子晃动,踉跄欲倒。 宫静颜正好在他身侧不远,伸手把他扶住,缓缓退下。 这时双方搏杀,更为激烈,已有不少对很显着的有了胜败迹象。 首先是“西门世家”西门不弱奋起全力,一招“玉带围腰”,把他对手新晋人魔“箫魔”唐三藏拦腰斩为两段。 差不多同一时间,“高第门”高大壮一枪横扫,把他对手新晋人魔“魅魔”白孤晶左脚打断,滚跌下去,高大壮迅速补上一棍,砸在她脊梁上。 这对凶恶夫妻,同样发出了两声凄厉的惨嗥。 接着是“峨嵋派”恨天师太使了一记“绵掌”,右掌击中大智和尚右肩,身形疾转,左手骈指如戟,出手如电,“喀”的一声,插入大智和尚喉结,把他插断! 大智和尚金究竟练刀数十年,功力极深,他在被人插断咽喉之际,回刀反削,同时把恨天师太半截左臂削断,恨天师太一痛,右脚踹出,踢中对方腹部,把大智和尚踢得往后飞起,摔出两丈多远。 接着是“唐家堡”唐云以一支“黄金镖”剌中对手“水魔”容百川腹部,“全真教”鲁不邪也以一柄“松纹剑”刺击“拐王”丁拐子中对手后心,先后获胜。 “青龙会”十五名长老、护法,除去莫翻天等三人临阵反正,又有六人不过在一盏茶的先后之间被杀,一下去了九个,只剩下了七人,自然已是败多胜少了。 但“屠龙联盟”这边,获胜的人,像沉中侠、蓝豪、百里冰、赵黄袍、西门不弱、、高大壮、唐云、鲁不邪等人,扑杀了对手,并未退下,依然手仗兵刃,替正在动手的人掠阵。 只有恨天师太被大智和尚临死一刀,削断左臂;柴如歌接楚风雪三记掌力内伤不轻,已有人把两人扶入后厅去止血疗伤。 楚风雪一举击伤柴如歌,但他目光四顾,发现自己带来的长老、护法,降的降,死的死,剩下仍在坚持的还不到一半,心头又急又怒,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长啸,双手挥动,朝“屠龙联盟”的人冲了过来。 百里冰首先闪出,大家此时已经无须多说,迎面就拍出一记“寒冰掌”。楚风雪怒目圆瞪,冷嘿一声,挥掌就接。 在这同时,站立在大红蓬车右首的第二供奉“魔王”轩辕啸听到楚风雪那一声长啸,正是要自己发动的暗号,出战的十五名长老和护法伤亡过半,也是应该出手了,何况自己此次奉命前来,在名义上,他是左使,自己应该受他指挥的。 他这就探手入怀,取出一红、一黑两面三角小旗,临风展开,向前一指。 轩辕啸这挥旗一指,站在她身后的八百忠勇信徒,在刀剑齐鸣声中,掣剑举刀,朝前飞掠出去。“青龙夫人”睹状一怔,喝道:“轩辕供奉。” 轩辕啸躬身道:“属下在。” “青龙夫人”道:“楚左使和人家约好一对一动手,你怎好要他们这时候冲杀上去?” 轩辕啸听得一怔,忖道:“楚风雪手下十五名长老、护法,已经死降过半,自己还不该出手么?难道要等他们都被敌人消灭了再出手不成?哦?莫非这‘青龙夫人’和楚风雪有什么过节?”心念迅快一动,一面依然躬着身道: “启禀夫人,这是方才楚左使要属下发动的。” “青龙夫人”冷冷的道:“楚风雪要你发动,我怎么没有听到?” 轩辕啸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来夫人果然和姓楚的不和。”一面躬身道: “属下是听到楚左使的那声长啸才发动的,因为那是楚左使和属下约定的记号,属下听到他啸声,就得立时发动全面攻击。” 令狐梦一旁冷“哼”了一声,道:“楚风雪真是大胆得很,今晚由夫人前来督战,他们居然连发动全面攻击,都没向夫人报告,你们眼里还有夫人吗?” 轩辕啸听得暗暗好笑,一面依然躬身道:“属下并不知道楚左使并未向副教主禀报,属下听到楚左使的命令,不得不下令攻击。” “青龙夫人”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轩辕啸手下的八百“青龙”死士,虽能勇往直前,但并不是所向无敌,此刻攻势已被“屠龙联盟”所控制! 不,他们不仅遭到强有力的抵抗,应该说所有的攻势已全部被阻遏下来了! ps:偶尔翻看书友群里的聊天记录,发现不少的小伙伴退出了这个圈子,再回头看一看当初一起发书的那一批作者,能留在现在还在写的,已经寥寥无几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铁打的网文流水的作者,不断的有人默默离开、销声匿迹;不断的有人进来、摩拳擦掌,这就是网文界,一个江湖游泳地。水性好、耐力佳的成神成名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正在水中挣扎,有可能溺水而亡、也有可能急流勇退,这些人里,也包括我,一个只会狗刨的落水者。 我一直很佩服好基友辰大的那种坚持,正因为佩服,所以我一直咬着牙在坚持,那是一种榜样力量。作为一个水性不好的游泳者,在溺水之前,我会继续我的狗刨,虽然这种拙劣的表演,看台上只有几个观众、只能即兴泛起几个水花。 新书已经有了些眉目,周末愉快! 第二十六章 龙争虎斗 “凉城四美”一上场,已发挥了无比的威力,那些凶悍的“青龙”死士们,一上场就有连续不断惨嗥传了过来,可见南宫右使一手训练的杀手,还是不堪一击! “青龙夫人”脸上不觉有了笑意,她看到轩辕啸恭敬的垂手而立,自己没有开口,他就不敢退去,这才微一抬手,说道:“好吧,既然已经全面发动,你应该去指挥一下才行,我看今晚战局,大是不利……” 轩辕啸也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惨厉叫嗥之声,,这些死士接受训练之后,就拨归他率领,每一个人的声音,他都耳熟能详,自己下令展开攻势,杀伤的应该是对方的人,但每一声惨嗥,竟然全是自己的人,他自然感到无比的惊诧! 但面对“青龙夫人”,心头虽然焦灼的,可不敢丝毫失礼,这夫人连“青龙老大”都宠溺她三分,没有她开口,他哪敢回头去望上一眼。 这时听到“青龙夫人”的吩咐,就如蒙皇恩大赦,口中应了声:“是。”退后两步,才转过身去,定睛一看,方才是楚风雪手下十五名护法,死降过半,现在,自己向“青龙夫人”报告了几句的工夫,八百名死士,竟然也被消灭过半了,这教他如何不怒不急? 他倒并不是对这些毫无人性的杀人工具,有什么感情,而是他奉命率领死士,来配合楚风雪行动的,楚风雪手下是死是降,与她无关,但这些死士如果全军覆灭,自己如何向南宫右使交代? 轩辕啸心头这一急,立即双手齐扬,从腰间掣出阔剑,双足一点,凌空朝战场中扑过去。 “青龙”死士一动,冷北楼事前业已安排好了对付这些劲敌的人手,那是由“少林”“罗汉堂”首座大癫和尚率同十八名“罗汉堂”护法武僧、“武当”“玄武观”观主玄鹤道长率同三十六名“玄武观”护法真人,再加上冷北城、“凉城四美”五人,早已监视着这些死士的动静,对方还未出场,这边的人,就已经在暗暗移动了,等到他们掠到场中,联盟的高手就迎了出去。 冷若芊没随着三个姐妹迎上前去,也没取出他的随身兵刃“断肠箫”来,只是随着大家的身后稍稍落后了几步。这落后几步,正是留了可以痛下杀手最佳角度最好的距离。 就凭冷若芊身上所带的各式各样的暗器,至少可以消灭左右前后围攻她的两百个敌人,不然“凉城四美”岂不是徒具虚名了吗? 这时和对方十五名长老、护法动手的人中,冷北宫以“玉阙剑法”,拼得硬挨一掌,刺倒了和她动手的敌人“毒王”唐少,活捉过去。 “点苍派”葛四姑也展开他独门神功“大擒拿手”一把对手“花王”李师师擒住。 “霹雳堂”雷阵雨的对手“青魔”青冥子,两人以掌对掌,记记硬拼,这是江湖上最忌讳的打法,但你挥出拳来,我岂肯退让?在这种情形下,打到一百招以外,两人都成了强弩之末,脚下踉跄划着“之”字,出拳无力,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竭,倒了下去。 但这时“青龙会”的人手,全已出尽,而“屠龙联盟”这方面,却有许多人停下手来,正在负手观战,只要谁遇上险招,立可有人出手支援。 两人同时倒下雷阵雨有人接应,青冥子没有接应的人,自然也被“屠龙联盟”的人一起抢了回去。 另外和“中原镖局”总镖头周鼎动手的是“兽王”午夜魔狼,此刻也已停手。午夜魔狼收起了马头琴,随着周鼎身后向冷北楼走去,那自然是被交游广阔、舌绽莲花的周大镖头给说服了,愿意弃邪归正,投向“屠龙联盟”了。 现在,只有“丐帮”谈谈和“食魔”范桶,“青衣楼”辰源和“人王”、百里冰和漆楚风雪这三对,还在舍命忘生,缠斗不下。 这一下,迎战“青龙会”十五大高手的人,都已没有了对手,空下手来,但他们并没退下,依然站在那里。 冷北楼看出战局大概已定,即暗中通知了他们,今晚一战,是“屠龙联盟”成立后第一次接受“青龙老大”的挑战,不能让对方有一个人逃脱。 这些已经停手的人,其实却负有三重任务,一是替自己人掠阵,一遇险招,立即有人递补支援;二是连同楚风雪十六个人,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漏网;三是支援迎战轩辕死士的盟友,如果他们已能应付,就无需出手,万一有人伤亡,这边的人可以随时支援。 就在“青龙会”第一批发动攻势的十五个长老、护法快接近尾声之际,场上又爆发了一场如火如荼的激烈搏斗。 这一场搏斗,其凶猛险恶之处,和方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当真是白刃交击,星月无光,偌大一片广场上,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铮铮挡挡,此起彼落,连续不断。 那些“青龙”死士一冲上,就被“少林”武僧和“武当”弟子迎头顶住。在对方发动攻势之时,冷若雅身形一晃,有如一缕轻烟,抢先掠出。 “青龙死士”堪堪逼近,看到冷若雅抢出,就有四个死士疾快的围了上来,但见一片寒光,飞涌而上,四把厚背“砍山刀”由四面合击而至。 四柄“砍山刀”不仅刀势沉重,攻出的招式,凌厉犹烈,即使是武林里的一流刀手,也未必能强过他们,刀风四合,锋利无匹的刀锋已经劈上身来。 冷若雅娇笑一声,右手抬处,一道相思般的亮银刀光随着划起,但听“当当”两声,有如电光般一闪而过,两柄大刀,立被削断。 冷若雅身形一个轻旋,不容他们跃退,一道银光扫过去,那两个“青龙”刀手方觉手上一轻,还没看清他手上大刀已经削断,银光已经拦腰扫到,他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已被“相思刀”截为两段,倒了下去,另外两个“青龙”刀手刀招递出,冷若雅已经旋了出去,眼前就失去了敌人踪影,但他们久经训练,敌人旋出,避开了第一招,第二招立即随着出手,凌厉刀风又像匹练般朝冷若雅身后卷到。 冷若雅蓦地一扭腰肢,人随刀回,一道亮银刀光在她回身之前,就已和对方两柄大刀接触上了,又是“铛铛”两声,“相思刀”发挥了它削铁如泥的威力,等到冷若雅旋身过去,两人大刀经被截断。 一个死士措手不及,被冷若雅刀锋划过斩断了右腕,惊嗥声中,竟然不退反进,左手一拳奋力朝若雅击来。 另一个死士也在此时发现他手上只剩了半截断刀,他们一柄大刀,长逾四尺,虽被截断了半截,还有两尺来长,他竟然悍不畏死,手中断刀一挥,弹身扑来。 冷若雅心知他们经受邪教洗脑、迷失心志,只知拼命,不知后退,自己只要稍稍犹豫,就会伤在他们手下,心虽不忍,却也不得不横刀扫出,那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刀光一闪,应手倒地。 她仗着天下无双的刀法和一柄锋利无匹的“相思刀”,两招之间就解决了四个“青龙”死士。 这时“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弟子,奔上那些死士,也已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恶战。 要知这些死士,都是“青龙会”右使南宫花月一手秘密训练的人,他们在未经训练之前,原本已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何况又被迷失了神志,一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一个“杀”字,杀人和被杀,都在所不计。 试想这样的一群视生命如儿戏的行尸走肉,是多么的恐怖?冷若雅一举手,就杀了四个,那并不是她武功特别强,而是她出手快,刀招快,又加上手中是一柄宝刀,才能毫不费力的把四人很快就解决了。 “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大癫和尚和他手下十八名护法武僧,武功不是不高,而是“少林寺”的武功,正大光明,规规矩矩,平日练武,也是一板一眼,循序渐进,丝毫不能含糊。 这对一般江湖上人动手,是可稳操胜算,但对这一般迷失人性的杀手,你就要用非常手段,不能以普通的打法和他们动手。 “少林”大癫和尚和十八名护法弟子就是仍然以普通对敌的打法和他们动手,所以持续激战下去,叶冷若雅已经解决了四个,他们还是刀杖交击,相持不下。 大癫和尚一支禅杖截住了四个死士。以大癫和尚的功力,展开“疯魔杖法”,一支镔铁禅杖矫若天龙,势如疯魔,认真来说,他足可对付得了十个神志迷失的死士,但大癫和尚毕竟久受佛光,心存慈悲,一杖挥起,明明可以击中一人头颅,他又觉得击碎对方头颅,太过残忍,杖势就随着一偏。 但大和尚这一偏,虽然放过了一个,对方神志迷失哪会感激手下留情,另一个却因这一杖有了空隙,就乘隙攻来。 第二十七章 腥风血雨 大癫和尚心存慈悲,不肯下死手,打斗之间难免碍手碍脚,是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只能是仗着自己深厚精纯的内力,尽量的封堵对方的拼命招式。 几名“青龙”死士,虽然招式凶厉、打法疯狂、无休无止,但还奈何不了大癫和尚;大癫和尚也一时之间放不开手脚,只有和他们继续缠斗下去。 十八名“罗汉堂”的护法武僧也各接住了十数名死士,这些“少林寺”精锐在人数上虽不占优,但还算应付裕如。 “少林”“罗汉堂”的职司,就是对外的解决无力,凡是参加江湖上任何行动,都由“罗汉堂”负责,因此“罗汉堂”的护法武僧都是百中选一,精于搏斗的高手。 只是他们武功虽高,平时缺乏临敌经验,遇上成倍的亡命徒,如果一对一单打独斗,以他们的“罗汉阵”精湛功底,理应不在话下。 哪知这这些“青龙”死士们一拥而上,像一阵风般砍杀过来,那份懔悍凶厉的气概,当真锐不可挡。 十八名罗汉护法弟子纵然结成了“罗汉阵”,十八人飞快的游走,灰影连闪,十八支“罗汉棍”及时挥起,进退攻守,互相呼应,才算勉强接住了对方的攻势。 冷若颜手起环落,解决了六名死士,手仗银环,眼看大癫和尚可胜而不胜,该下手而不下,心中暗道:“原来大和尚心存慈悲,对这些人慈悲,岂不是对自己太不慈悲了?” 心念间,冷若颜一掠而至,笑道:“大和尚,我来替你送他们上西天去,你多念几句经文超度他们好了。”声到人到,一道银虹电射而至,把大癫和尚右边两名死士连头带肩一齐削去。 大癫和尚口中低喧一声佛号:“罪过!罪过!”禅杖一挑,“当”的一声把他做首一个死士的大刀挑飞出去,左手衣袖随着拂上对方肩头,把一个人像草稿人一般凌空摔出去一丈多远,他还是不肯伤人,只是把对方震飞出去。 但那死士身子堪堪凌空飞起,口中就发出一声惨叫,垂直跌坠下来,胸口多了一只袖箭,“啪哒”一声,摔落地上,就再也不会动一下了。 然后就听停在后方轮椅上的冷若芊冷笑道:“这种凶徒败类,留之后患无穷!” ----若芊眼看一个死士被大癫和尚震飞出去,杀心立起,抬手射出一支袖箭,把那死士从空中射下来。 大癫和尚叹口气,大袖一挥,击晕仅剩的一个死士,立即手持禅杖,朝“罗汉阵”奔去,他并未使用禅杖,身形一侧,就进入阵中,左手大袖连挥,施展“流云飞袖”,把十数名名满脸戾气的“青龙”死士,一个接一个摔出阵去。 他们一个个凌空飞起,正好成了冷若芊暗器的飞靶,一个接一个从半空中翻身跌落下来。 老魔头轩辕啸听到属下的惨嗥之声,他心头又急又怒,抬手掣剑,纵身朝场中扑来。 冷北城双眉一晃,迎着拦住,咳道:“轩辕,‘青龙老大’天怒人怨,众叛亲离,大势已去,放下兵刃,还可保住你性命,再要执迷不悟,今晚就是你授首之日了。” 轩辕啸听得大怒,喝道:“病夫,你活得不耐烦了!”挥手一剑,分心就刺。 冷北城冷笑道:“你不听忠告,那是你活得不耐烦才对!”一剑飞雪一挥,朝他阔剑上削去。 轩辕啸手腕一转,阔剑避招进招,“唰唰”攻出。 冷若霜仗剑迎出,钩剑闪动,就像掣电般飞刺过来,那真是迅如雷霆,懔悍已极!数名死士举刃封格,战场上立时响起一片震动山岳的锵锵剑鸣! 冷若霜钩剑铮然有声,一下就削断了近身的一柄狼牙棍,紧接着寒光一圈,拦腰扫过,那死士断刃还未收回,人已溅血倒下。 冷若霜身形一侧,钩剑疾吐,朝另一个死士攻去。 她方才一剑只是仗着“离别钩”剑锋利削断兵刃,骥出不意,以快制快,使那死士措手不及,饮剑而亡,但第二个死士眼看同伴一招之间就丧在冷若霜剑下,他们神智被迷,武功仍然极高,一看冷若霜朝他攻去,他同样挥笔刺来,铁笔却不肯再和冷若霜的钩剑接触,只是展开一轮快攻,笔影连闪,记记都是杀着。 冷若霜看他使得笔花缤纷,身法闪动,灵活无匹,知是武林高手,自是不敢轻敌,也立时展开剑法,和对方抢攻,转眼就相攻守打了七、八个照面,但见双方人影闪动,却不闻一丝声音。 玄鹤道长一支古剑接住了四、五个死士,他是武当派四老之一,侵淫剑术数十年,一手“两仪剑”使得炉火纯青,“青龙”死士攻势虽急,但他却剑势悠然,以静制动,任敌人攻势如何凌厉,对方抢攻了三招,他才还了一剑,可是这一剑就把死士数招攻势完全摒诸门外。 “武当派”三十六弟子此次跟随师叔,代表“武当派”而来,自然也是第三代中的一流高手,他们结成“两仪剑阵”,剑势展开,一样以柔克刚,使出武当派的“两仪剑法“,划出一圈又一圈的剑芒,也把敌人们一阵强攻快打,完全遏制了下去。 要知这些“青龙死士”,本来是一个很坚强的组合,受过严格训练,如此联手合搏,就可以发挥他们佳妙的配合,但玄鹤道长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武当派”当即列下“两仪剑阵”来,把对方的攻势,顿时攻得七零八落,大落下风。 这些“青龙”死士,看去脸色苍白,但他们的招式却是奇诡辛辣,身如飘絮,相当的难斗。“武当”弟子目不旁视,只是一心运剑,才堪堪挡住对方的攻势。 “武当”弟子剑法随之一紧,各人都发挥了“两仪剑法”的精义,每一剑以柔克刚,雪亮的剑光就如水银般从空隙泻下,逼得对方手忙脚乱。转眼工夫,已有二十多个死士倒了下去。 冷若霜已和对手互攻了八、九招,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娇喝一声,身形连转几转,一剑横削出去,把那凶徒右臂削了下来。 那凶徒右臂被削断,血流如注,突然滑身欺进,左手一掌朝冷若霜当胸印来。 冷若霜回剑不及,左手抬处,一掌迎击出去。 两掌乍接,那死士练的是“黑煞掌”一类的功夫,自然无法和“掌剑”抗衡,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直摔出去,落到地上,就身子一斜,扑倒下去。 玄鹤道长一向心高气傲,又是武林前辈,眼看冷若霜一下就解决了几个敌人,自己还未有斩获,岂不弱了武当名头?不由得气运剑身,“嗒嗒”数声,一下以“黏”字诀把对手十数柄兵器一齐吸住。 对方兵刃被黏在玄鹤道长的剑上,还没来得及奋力挣脱,和江湖上第一流高手过招,这一缓之势,就足以丧身致命! 玄鹤道长左腕一振,接连点出数指。 这是“武当派”镇山绝艺“内家真武截指”,出指无形无声,不闻一点劲风,但击中人身,纵有横练功夫,也抵挡不住,十数人口中闷“哼”一声,右手撤刃,人也应指而倒。 此刻“青龙”死士们,伤亡过半,剩下的小半,被联盟弟子困在中间,已成强弩之末。 谈谈和范桶这一对已打出三百招以外。 谈谈的“莲花掌”,宛如砌成了一堵掌墙,重门叠户,变化复杂,只有他可以在每一道门户穿进穿出,时隐时现,等范桶攻到,人影已杳,撞上的就是掌墙,发出“当当”大响,把范桶激得连声怒啸。 谈谈身形一闪,已到了他身后,笑道:“范师傅,咱们打了这许多时光,不分胜负,难道还要打下去么?” 范桶倏地转过身去,看到谈谈已经收了招,不觉怒声道:“咱们胜负未分,难道要范某投降么?” 谈谈道:“范师傅不妨看看四下形势,‘青龙会’今晚劳师动众而来,又将全军尽墨,你范师傅在江湖上成名多年,应该知道顺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青龙老大’能够成得了大事么?再说范师傅只是弃邪归正,并不是向谁投降,你总看到莫老爷子和卓大侠等人,不是都过来了么?范师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范桶双铲一收,说道:“看来兄弟是给谈兄说服了。” 谈谈闻言大喜,伸出手来和范桶的手紧紧握住,大笑道:“范师傅早些说出这句话来,咱们就不用拼命的打上这三百招了。” 范桶也大笑道:“咱们这叫作打出来的朋友。” 百里冰和楚风雪这一对,这时也已打出百招以外,两人武功各有擅长,百里冰功力稍逊一筹,然而楚风雪生性风流,怜香惜玉,对自己一手发掘、培养的“冰魔”百里冰,始终不忍心下杀手,一时间竟是打得难解难分。 ps:东北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四月飞雪,南方人很难理解的一件事吧?不错,东北就这么有性格! 昨天拜托家姐云端女神给新书《马贼》做了书封,各种麻烦,各种帅,老姐和媳妇大晚上的都在做面膜,我在玩手机,猛一抬头吓了一大跳。。。。。。 我开始抱怨我家的小吃货臭美,姐姐后来说了一句话,让我很有感触,姐姐说:“为了三十年后你抬头看见依旧光鲜的容颜、现在吓一跳也值啦!” 不是到是不是生活条件好了些的缘故,我的体重正在以火箭的速度在猛增,您们能想象一个90斤的美少年变成一个150斤重的胖叔叔,是有多神奇的一件事吗。。。。。。 娶了一个普通白菜都能做成饭店大厨水准、做菜炒鸡棒的媳妇,想不胖都难啊! 《凉城》结文在即,也越来越期待新书《马贼》了,应该比前两本《狼》、《凉》有些进步吧。。。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捂脸中! 第二十八章 破镜重圆 辰源对战“人王”,两人也是久战未下,拼搏得甚是激烈。 “人王”身法飘忽,招势阴柔,打斗中,他才转过脸去,向楚风雪朗声笑道:“楚左使,看来大势不妙,你不走,本王可要走了。” 辰源诧道:“尊驾还想走么?” “人王”笑道:“你们要留人,应该把楚左使留下,还有点利用价值,本王闲云野鹤,留下来无益,自然还是走的好。” 辰源道:“阁下不露出真面目,走得了么?” “人王”大笑道:“本王一向只有千娇百美的佳人才留得住,千军万马之中,本王一样说走就走,何况有这多人给你们留下来了,总得有一个人回去向‘青龙老大’报讯不是?好了,本王话已说清,少陪了!” 话声甫落,辰源长吟一声,左臂扬处,一掌朝他右肩击去。 哪知“人王”话声一落,人已“霍”地凌空直拔而起,辰源这一掌堪堪擦着他肩头而过,他已纵身拔起,大笑道:“辰源,你不会留几手杀着,等下次咱们遇上了再较量么。”话声和他人从相反的方向传来,人已疾若流失,划空飞逝。 辰源不由得一怔,忖道:“此人武功之高,竟然出人意料,如此看来,方才和他拼斗了将近三百招,明明是他没下杀手,否则自己只怕早就落败了。” 冷北城拦住轩辕啸一动上手,立觉对方果然是个劲敌,不但剑法奇诡,身法更是诡异无比,行动有如鬼魅,就像附在身上的影子一样,挥之不去,只要你一有空隙,他就会钻了进来。 冷北城光如银,快速如电的攻势,轩辕啸虽然被逼得无法还手,眼看自己和漆楚风雪所率领的人伤亡殆尽,督战的“青龙夫人”和令狐梦依然视若无睹,不加援手。他心头不由猛然一凛,再也无心恋战,身形一个轻旋,双足一顿,纵身飞起,朝东首掠去。 冷北城看她一言不发,凌空扑起,厉叱一声:“轩辕,你还想逃?”纵身扑起,追了过去。轩辕啸掠出去,不过六、七丈远,眼前突见灯影闪动,一排俊男美女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情魔”梅芳娇声喝道:“轩辕供奉止步,你不向夫人请示,岂可擅自离去?” 轩辕啸心中暗凛道:“这两个女人果然有勾当。” 他此刻急于离去,只要令狐梦不亲自出手,哪会把眼前的“情魔”梅芳放在眼里,身形不停,口中喝道:“贱婢还不让开?”阔剑一挥,冲了过去。 梅芳并没让开,没待柳飞花冲近,她左手一挥,扬起红帕。 轩辕啸堪堪冲到她身前,红帕忽然间如淡烟、如轻纱般散了开来! 手中红帕扬处,撒出来的是一蓬淡红色的轻烟,刹那间弥漫开来,化作了一道迷迷濠濠的淡红烟墙,轩辕啸立时便陷没在这道烟墙之中。 轩辕啸久经大敌,身形扑近,看到梅芳扬起手中红帕,立即摒息后跃。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掉转头去,冷北城也正好衔尾追到,轩辕啸此刻哪有心情和他动手,身形一晃,忽然挪开去寻丈光景,又是一点足,凌空纵起,宛如流星一般穿越过广场,朝西首投去! 但他刚刚掠过西首,突然间灯影闪动,又有十数名童男少女手提红灯,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令狐梦娇声叫道:“夫人有令,任何人临敌不得擅退,轩辕二弟岂可擅自离去?” 喝声未已,左手同时扬起一方红帕,淡红轻烟随着冒起。 轩辕啸怒在心头,却又不敢不退。东西两方既走不成,只好疾退数步,回转身去,冷北城又衔尾追到。 轩辕啸横上了心,狞笑道:“冷北城,我和你拼了!”身形一晃而至,朝冷北城直欺过来,手中阔剑一抖,陡地当胸刺到。 冷北城没防这老魔头会情急拚命,来势竟会如此快速,急忙举剑磕去。 轩辕啸这回动了杀机,剑势一翻,人如幽灵一般闪近身来,又是一剑横削而出。 冷北城被逼得后退了三步,长剑疾快挥出。 两人这几招当真奇快如电,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间,已经各自抢攻了三招。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令狐梦的声音喝道:“你们快快住手。” 轩辕啸恍如不闻,长剑飘飞,一路“唰唰唰”抢着先机,连攻了七招。冷北城被他抢去先机,一时无法扳得回来,连封带消,也连退了三步。 令狐梦沉声喝道:“轩辕供奉,夫人要你住手,你听到了没有?” 冷北城听到令狐梦的喝声,立即飞身后跃,喝道:“轩辕,你家主上夫人召唤,暂时饶你一命,快去吧!” 轩辕啸究只是“供奉”身份,主母召唤,不能不去,口中恨恨的“哼”了一声,收起阔剑,随着令狐梦来至车前,躬身道:“夫人召唤属下,不知有何指示?” “青龙夫人”端坐车中,喝道:“轩辕,你知罪么?” 轩辕啸依然躬着身道:“属下不知犯了什么罪?恭请夫人明示!” “青龙夫人”哼道:“本夫人奉命督战,你身为供奉,手下死士正在舍生忘死激战之际,你临战擅自潜逃,还不服罪么?” 轩辕啸听得暗暗怒恼,不觉抗声道:“夫人既然前来督战,坐视楚左使和属下率领的手下死伤过半,不加援手,属下这种局面之下,能不走吗?” 令狐梦怒喝一声:“住口!轩辕啸,你好大胆子,竟敢顶撞夫人,梅芳,还不给我拿下?” 梅芳答应一声,正待上前出手。 轩辕啸“唰”的一声阔剑出鞘,横剑当胸,回身冷笑道:“夫人要拿下属下,是何居心?你当属下还不明白吗?轩辕犯下了罪,咱们到总堂说去,属下告退。” “青龙夫人”冷声道:“你以为有南宫花月作你后台,本夫人就不敢动你么?令狐姐姐,你只管把她拿下,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其实令狐梦不用“青龙夫人”吩咐,业已掣出双倒,另外伺立车前的梅芳也掣出了双剑,两个人四件兵刃,一下交叉抵住了轩辕啸前后,手持“鬼头刀”的鬼面大汉也疾快的围了上来。 令狐梦冷喝一声:“轩辕啸,你还不放下兵器,听候夫人发落,还真想乱刀分尸吗?” 轩辕啸切齿道:“夫人,你好狠的心思,大敌当前,不和敌人交手,还要残杀自己人……” “青龙夫人”气得粉颈红了,伸手一指,喝道:“给我剁了。” 但令狐师徒还没出手,轩辕啸剑一横,已经刎颈而死。 令狐梦躬身道:“启禀夫人,轩辕啸已经畏罪自刎了。” “青龙夫人”怒犹未歇,喝道:“给我剁下他的首级示众。” 令狐梦应了声“是”,伸手割下轩辕啸的首级,要梅芳用长竿挑起,作为违命者戒。 这时偌大一片广场上,一场血战,几乎已经平静下来。 “青龙”死士们一个个的减少下来,终于全被歼灭。 只剩下“青龙会”楚风雪和百里冰两人,还在掌来掌往,奋战不已。 冷北楼眼看大局已定,挥了挥手,大声道:“大家围上去,擒下楚风雪。” 他此言一出,数十名联盟高手同时朝漆楚风雪四周围了上去,大家高声喝道:“冷盟主有令,要活捉楚风雪。” 喝声此起彼落,响彻云霄,令人胆为之落! “青龙夫人”下令杀了轩辕啸,冷北城随着走了上去,痴痴的道:“雅雅,你还好吗……” “青龙夫人”含笑道:“爷,雅雅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冷北城忽然抬头望着“青龙夫人”,说道:“雅雅,难为你一直帮爷在‘青龙老大’身边卧底至今,苦了你了……” “青龙夫人”雷晓雅苦笑道:“可惜我只有一个‘青龙夫人’的空名头,一直未能尽近得了‘青龙老大’的身,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雅雅太笨,有负当日‘重阳’爷的重托了……” 冷北城哀怜的道:“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亏欠你太多……” 雷晓雅戚笑道:“权当是我还冷冷的吧……”说到这里,一挥手转目道:“令狐姐姐,要他们大家住手,叫楚风雪立刻来见我。” 楚风雪与百里冰已经打出三百余招,兀是未分胜负,此时只见“屠龙联盟”的高手纷纷围了上来,口中大声叫喊着要活捉自己,可见今晚“青龙会”来人,又已全军尽没,心头自是十分惊骇! 但到了此时,除了和对方一拚,已别无选择,只得奋起全力,不再容情,双掌如斧,加紧抢攻。百里冰眼看己方数十名高手纷纷围了上来,这对她来说,自然精神大振,挥掌迎击之际,口中发出一声大笑道:“楚左使,你拚上老命,今晚也休想突出重围,死在当前,‘青龙老大’也不会掉半滴眼泪的,死了还不是白死?还不如投到‘屠龙联盟’来的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不好吗?” 第二十九章 戴罪立功 楚风雪知道百里冰说的也是实情,但他身为“青龙左使”,要他缴械投降,倒不如杀了他,因此一言不发,只是挥掌猛攻。 就在此时,只听令狐梦妖魅的声音喝道:“夫人请你们住手。” 她这边喝声方出,冷北城也接着道:“诸位请退下来,殷百里姑娘也可以住手了。” 大家依言纷纷退下,楚风雪、百里冰两人同时停下手来。 令狐梦道:“夫人请楚左使前去回话。” 楚风雪应了声“是”,就随着令狐梦来至车前。 令狐梦赶前一步,说道:“启禀夫人,楚左使来了。” 楚风雪一路行来,果见自己和轩辕啸率来的高手,非降即死已经一个不剩,只有令狐梦座下人手,依然保存了全部实力,鬼面武士和童男少女阵仗鲜明,车前处一支竹竿上,梅芳挑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却不知是谁?他也没工夫细看,就随着令狐梦趋到车前,躬下身道:“属下楚风雪参见夫人。” 雷晓雅道:“轩辕啸临阵逃走,本夫人已经把他正法了。” 楚风雪听得背脊一凉,他没想到高挑在竹竿上的人头会是轩辕供奉,但也暗暗称快,轩辕啸因为在南宫右使手下训练死士,平日就趾高气扬,从未把自己这“青龙左使”放在眼里,现在死在夫人手里,正是求之不得! 但另一方面,轩辕啸的死,对他也是一个很大警告,这位“青龙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在她面前稍一应对得不好,自己这颗脑袋,只怕也会跟着去和轩辕老鬼的首级作死伴了。 因为今晚这一战,自己手下非死即降,夫人只要给自己随便加上一个罪名,就可以先斩后奏。他心头不觉一阵颤栗,躬下身去说道:“夫人把属下召回来,不知有何吩咐?” 雷晓雅缓缓说道:“本夫人今晚奉命前来督战,但这一战,却给了我很大的启示,‘青龙会’纵然实力强大,但和‘中原’武林作战,几乎是屡战屡败,当初冷北楼不过只有数百之众,‘高第门’一役,就打得冷武侯全军尽没,接着再次前来进攻‘吸门丁’,又是全盘败绩,连他自己也送了进去。 现在冷北楼有各大门派全力支援,以武林正义号召天下武林,更是名正言顺,又有‘凉城四美’听他号令助战,以致今晚之战,咱们又落得个无一生还。 所以本夫人觉得‘青龙会’之所以无法和‘屠龙联盟’抗衡的,不是实力的强弱,人手的多寡,而是邪不胜正。‘青龙会’实力再强,只有咱们投过去的人,没有他们投过来的人,其理即在于此。 本夫人决定脱离‘青龙会’,以赎罪之身,投向‘屠龙联盟’,也是真正可以替武林稍尽一己之力,人各有志,我不劝你跟我投向武林联盟,你愿意跟我过去,自然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愿意跟我过去,我也并不勉强,你可以自去,你仔细考虑考虑。” 楚风雪自然知道,自己方才落入对方数十名高手重重包围之中,除了投降,已是必死之局,这是雷晓雅解的围。 她虽没说出要自己随她投向“屠龙联盟”,但自己如果说出“不愿意”的话,她纵然说过“可以自去”,只要她不出声阻拦,令狐梦和手下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说不定会把自己剁成大八块。何况自己也看出“屠龙联盟”的气势,正如日在中天,“青龙会”已经日趋下坡,自己方才为难的是在动手之际,又被数十名高手围在中间,那时如果束手投降,实在下不了台。 但如今情形就不同了,第一是没人围住自己,投降不是出于武力胁迫;第二,连“青龙夫人”都过去了,自己只是跟着副夫人行动而已! 心念迅快一转,楚风雪立即躬身道:“夫人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属下也早有此感,觉得‘青龙会’绝难成事,既然夫人有弃暗投明之心,属下战败之身,也没有面目一个人回去,自然追随夫人过去,稍尽我江湖人一份力量,好真正替武林正义做事。” 雷晓雅点头道:“好,咱们就这样决定了。”说完,纤手招了招,伺立车前的令狐梦、梅芳不待她吩咐,就抢着过来打开了车门。 雷晓雅举步跨下,吩咐道:“你们随我过去。” 她宫衣飘忽,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是令狐梦和梅芳两人,紧随而行。 稍后,才是左使楚风雪,童男童女、鬼面武士,一行人正缓缓的朝北首行去。 总盟前,冷北楼、冷北城兄弟,他们身后也跟随着若颜、若霜、若雅、若芊,接着则是“少林”大癫和尚、“武当”玄鹤道长、“青衣楼”辰源、“西门世家”西门不弱、“权力帮”庞太师、“丐帮”谈谈、“高第门”高大壮、“中原镖局”周鼎以及蓝豪、百里冰等人,一齐迎了上去。冷北城走在最前面,迎着了雷晓雅,两人四目相投,雷晓雅面纱之下一张粉脸不觉蓦地红了起来。 冷北楼首先含笑拱手道:“夫人深明大义,和楚左使毅然唾弃‘青龙会’,投向‘屠龙联盟’,乃是明智的抉择,也是正义终必战胜邪恶的最好保证,我们兄弟和联盟各门各派人士,以最诚恳的敬意,表示欢迎之忱。” 他清朗的话声甫落,身后各门各派的人立时就鼓起了如雷掌声。 雷晓雅含笑道:“冷盟主,各位,贱妾、楚风雪,以及和我同来的令狐师徒,从此刻起,脱离‘青龙会’,以虔诚待罪的心情,投向‘屠龙联盟’,在冷盟主领导之下,愿意尽我们个人一份力量,为武林安危,稍尽棉薄,也谢谢冷盟主和联盟的诸位,给我们的鼓励,和允许我们弃邪归正,从新做人。” 冷北楼大笑道:“夫人太客气了,还有楚先生、令狐美人,大家请到里面奉茶。” 当下由冷家兄弟亲自陪同雷晓雅、楚风雪。令狐梦等,一行进入总盟而去。 外面这一仗流血的争杀,自由高大全派人清理战场,善理后事。 一行人进大厅,厅上早已红烛高烧,下人沏好了茗茶。 冷北楼请雷晓雅上坐。 雷晓雅谦让再三,说道:“贱妾从现在起,已是联盟的一份子了,盟主和诸位叔伯兄长之前,贱妾岂敢簪越?” 冷北城柔声道:“夫人今晚是第一次参加本盟,居功至伟,而且令狐美人和楚先生的背弃‘青龙会’,投向本盟,这对天下武林的号召,比打十场胜仗,还要来得响亮,对‘青龙老大’的打击,也莫大于此,因此今晚这上首的座位,理该由夫人来坐,夫人不用再谦让了。” 大家也一致的请雷晓雅上坐。 雷晓雅不好再行推辞,就坐了客位,其余的人也互相谦让了一阵,才行落坐。 今晚这一场,可说继擒住晏冷武侯之后的第二场大获全胜,“屠龙联盟”方面,因调配得宜,并无太大的死亡。 负伤的主要人物,除了“霹雳堂”雷阵雨和青冥子力拚之后,内力耗损过巨,当场昏倒,抢救回来,服过伤药,再经过一阵调息,此刻已无大碍。 “峨嵋派”恨天师太左臂削断,上了止血药,因并无内伤,经过包扎,早已好了,只是左手臂已断,无法复原了。 另一个伤势较重的是“富贵集团”少东柴如歌,伤在楚风雪掌之下,虽已服了伤药,但因伤及内腑,此刻仍躺着未能起床。 楚风雪站起身,朝冷北楼抱抱拳道:“冷盟主,方才柴小王爷,中了楚某一掌,伤及内腑,楚某身边带有此丹,盟主是否可以派人把药丸送与于小王爷,用陈酒调服,只需半个时辰,就可复原了。”说完,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出了三颗开药。 春冷北楼含笑道:“楚先生有独门的治伤开药,那是再好没有了。”回头朝冷若雅道:“若雅姑娘,你把药丸送进去,给小王爷服下了。” 幽烛答应一声,从楚风雪手中接过药丸,往里行去。 说话之时,李师师与午夜魔狼、青冥子、唐少四人站起道:“我等失手被擒,愿意追随夫人和楚左使,参加‘屠龙联盟’,请冷盟主收录。” 冷北楼含笑道:“四位都是当世名士高手,能参加本盟,冷某至表欢迎,快快请坐。”一面抬目吩咐冷北宫和三位夫人道:“赶快抽出人手给几位看视伤口。” 冷北宫、梅独、白黛、宫静颜忙都应了声“是”,分别施以援手。 唐少等人面有感激之色,恭敬的道:“多谢冷盟主。” 接着由沉中侠领了莫翻天、卓展白、幽烛三人走入。 冷北城连忙站起,迎着问道:“莫老爷子和卓大侠、幽烛姑娘身中之毒,服药之后,不知是否解了?” 莫翻天连忙拱手道:“三姑娘的解毒丹,果然神效无比,老朽三人体内奇毒此刻已经完全消解了。” 第三十章 大摆夜宴 冷北城向楚风雪抱抱拳,道:“今晚随楚先生前来的诸位长老、护法,据说在临行之前,‘青龙老大’都已在他们身上,下了奇毒,如果没有解药,明天中午,奇毒就会发作,方才莫老爷子三位,已经服了我家三丫头的解毒丹,此刻体内奇毒业已消解,诸位是否中了奇毒,需要解药?” 楚风雪起身道:“楚某确曾听‘红旗刑堂’堂主皮阎罗说过,为了防范有人反叛,他曾暗中命人在此次随同兄弟前来的十五名长老和护法之中,下了某种奇毒,发作时那就生不如死,令人无法忍受,楚某因是‘左使’身份,他不敢在楚某身上下毒,因此楚某并未中毒,但在座的几位,只怕都已被他在身上做了手脚,中毒之人,自身并无任何感觉,还是请三姑娘赐予解药的好。” 在座的人中,除了莫翻天、卓展白和幽烛三人之外,还有午夜魔狼、唐少、李师师、范桶等四人,都站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个是青冥子,与雷阵雨拼掌力,服了伤药,躺在躺椅上。 冷若雅从身边取出解毒丹,分给了午夜魔狼等五人服下。梅独进入大厅,向冷北楼笑礼道:“爷,已过夜半,贱妾特命厨下整治了酒菜,已经设在内厅上了,爷可请大家过去用些宵夜。” 冷北楼含笑点头道:“贤妻,你真是想得周到,夫人、楚先生、诸位,那就请到内厅用些酒菜吧!” 在座的人,经过一场厮杀,确已感到腹中饥饿,尤其今晚不仅大获全胜,而且从对方投过来的有“青龙夫人”、“青龙左使”等数位重要人物,更是值得庆祝。 当下,由冷北楼陪同大家来至内厅,此刻虽已深夜,但内厅和两廊之间,灯火通明,筵开数十桌,当真是盛况空前,大家入席之后,兴高彩烈的推杯换盏,互相祝贺。 席散之后,所有“青龙会”投奔过来的人,自有梅独等三位夫人派人分配卧室,各自回房休息。“西门丁”群雄毕集,“青龙会”连遭挫折,似乎不敢再轻举妄动。 江湖上人的消息,可说灵通之至,这次“屠龙联盟”在“西门丁”的大捷,在短短旬日之间,业已传遍了整个江湖。 这也使得江湖上人人振奋,都认为冷家兄弟果然不负众望,为江湖武林开创了百年来未有的大团结和新气象。 第二天早晨,“大风堂”云端大小姐首先抵达“西门丁”。接着是“腾讯堂”谈仙、四更率领了数名好手赶了来。上午,“崆峒派”代掌门李寻蔫也率同八名弟子赶了来,表示改旗易帜,支持“屠龙联盟”。 “正义联盟”各大门派帮会当初派人前来,只是表示支援而已,没想到人数一多,竟然公举盟主,成立联盟,但既然选出来了,也就不得不予默认,原也并不十分重视。 没想到冷北楼接二连三的大获全胜,“青龙会”的“青龙夫人”以下、青龙左使、两大供奉、四大长老、十余位护法,或毙或降,造成了“屠龙联盟”辉煌的战绩,使得本来心存观望和不大重视“屠龙联盟”的门派帮会,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天下武林中,本来就是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江湖上当然也不会例外,许多门派的掌门帮主,认为此时自己再不亲自赶上“西门丁”去,等到冷家兄弟击败消灭了“青龙会”,自己这一门派,岂不是脸上无光? 能够当上掌门帮主的人,自然个个都是老江湖,本来还怕“青龙老大”势大,有点畏首畏尾,现在眼看“青龙夫人”和“青龙左使”这样的人物都投了过来,可见“青龙老大”已经到了日暮穷途,再不参加,就会坐失良机。于是各帮各派的掌门帮助以道贺为名,不约而同的赶到“西门丁”来了。当日,陆续赶来的有“少林寺”定大愚方丈、“武当派”掌教云雁道长、“唐家堡”唐大先生唐恕、“僵尸门”门主下雨石、“白陀山庄”庄主欧阳驼、“霹雳堂”堂主雷震天、“下三滥”家主何太平、“金钱帮”帮主金不换等等。半天工夫,江湖武林各大门派的主要人物,差不多全到齐了。 这一来,情形更是不同,本来各帮各派最多只派来一个少主或者长老,现在所有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全到场了。 这是“端午”的午后,大家齐集在大厅上茶叙。 “武当派”掌教云雁道长站起身稽首道:“冷盟主、冷城主,各位武林,趁着大伙儿都在,贫道有两件建议,要和大家商讨: 第一、咱们这‘屠龙联盟’,原本设有六个副盟主,那就是‘少林寺’大愚方丈、‘峨嵋派’恨天师太、‘唐家堡’唐大先生、‘七星堂’沉老总、‘长江七十二连环坞’朱九太爷和贫道六人,但贫道认为冷盟主号召,叫做:地无分南北、人无分邪正,只要反抗‘青龙会’的人,都是咱们联盟所欢迎的,盟主这两句口号,现在果然收到了很大的效果,那就是‘青龙会’中,从‘青龙夫人’、左使、长老、护法等人唾弃邪恶,参加咱们阵营的有十数位之多,因此贫道觉得咱们应该多加一位,以资号召,最好的人选,莫过于雷晓雅雷姑娘了,她以‘青龙夫人’之尊,参加了‘屠龙联盟’,这对‘青龙会’内部,有很大的鼓励作用,不知诸位前辈和贤友意下如何?”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鼓起掌来。 “少林寺”方丈大愚禅师合掌道:“云雁道兄此一提议,正合老衲之意,‘屠龙联盟’并不是‘北道’武林的事,而是整个武林共同的大事,副盟主自然是要包罗武林中知名之士,共同负责,雷姑娘又与冷城主渊源极深,自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雷晓雅本以为自己参加武林盟,各大帮派掌门帮主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纵然口中不言,心里一定会对自己有所歧视,没想到“武当”、“少林”两大掌门居然会提出要自己担任副盟主的话来,须知六位副盟主,都是一派掌门或是一方霸主的身份,即便是“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教,也不过是副盟主而已! 她更没想到在座的各大帮派掌门,居然一致以鼓掌来表示同意,掌声那么热烈而响亮! 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受人如此重视,她当日在亡夫郭二少重阳祭日,受冷北城之托,通过父辈“雷家五老”的关系,打进“青龙会”内部,受到“青龙老大”的青睐,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青龙夫人”,她也并不觉得荣宠;但今天不同了,这“副盟主”的身份,是和江湖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相等,也等于是江湖各大帮派都承认她具有和六大副盟主相等的身份,这份荣耀,又岂是区区“青龙夫人”的虚妄头衔所能相提并论的? 雷晓雅深深的受到感动,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坐在身畔的冷北城,眸子里已是包含了满眶泪水,连连抱拳道:“北楼大哥、各位掌门、帮主,晓雅脱离‘青龙会’,投向‘屠龙联盟’,只是认清了邪恶与正义,觉今是而昨非,以待罪之身来赎罪的,追随兄长和诸位前辈之后,尽我江湖人一份天职,云雁道长提议授予晚辈‘副盟主’名义,晓雅万万不敢接受,在此谢谢大家的爱护和鼓励,凤晚辈已经感戴不尽了。”说到最后一句,两行清泪已经顺着香腮流了下来。 “青衣楼”辰源徐徐站起,道:“雷姑娘这几句话,足见清操,参加联盟,并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武林、为人世诛邪伐恶,谋求福祉的大事,云雁道长的提议,正是为武林福祉的大前提着想,雷姑娘,背弃邪恶,投向联盟,足可使目前犹在‘青龙老大’控制下的武林同道及时醒悟,以‘青龙夫人’的身份,投向联盟,尚能受到联盟的重视,他们不是首恶元凶,投过来自无问题了,这是最好的证明了,辰源奉劝雷姑娘,担任副盟主,正是你为武林联盟效力之处,并非是一个空洞的头衔,雷姑娘不可再推辞了。” 大家听完辰源的话,又纷纷鼓起掌来。 冷北城含笑起立,目视雷晓雅,说道:“大愚方丈、云雁道长和辰源楼主既然都是这么说了,这也是大家的公意,雅雅应该勇于担当起来才是。” 雷晓雅见冷北城也是这般意见,这才毅然点头道:“爷也是这么说了,雅雅恭敬不如从命,在北楼大哥和诸位前辈领导督促之下,雅雅自当竭尽所能,听候驱策,纵是赴汤蹈火,虽死不辞,贱妾在这里谢谢大哥和诸位前辈的鼓励和厚爱。”说罢,盈盈拜了下去。 冷北楼听“弟媳”答应了,自是十分高兴,厅上众人自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ps:建议你们年轻人一定要警惕网络诈骗,两年前的今天,一个自称“周小丽”的女网友借了我两百块钱,非但一直没有还给我,我现在连每个月的稿酬都得上交,还整整睡了我两年。。。。。。 今天是和我家妞儿的认识两周年纪念日,没什么特别,早上起来,妞儿穿着我的大睡衣在厨房做香气四溢的早餐,我给小野铲屎,小野被自己放的响屁逗得在床上憨笑。 对门郭老二俩口子又吵架了,郭老二薅住他媳妇头发一个劲的揍,我站在门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回屋搬了个凳子。。。 现在,我在电脑前我一如既往的苦逼码字,妞儿在地上教小野狗儿爬,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岁月静好,感恩上苍。。。。。。 第三十一章 内奸疑云 沉中侠道:“方才云雁道长曾说有两件提议,先下只道其一,不知第二件是什么,还请道长示下。”云雁道长站起身道:“不错,现在第一件已经大家通过,贫道那就说第二件了,‘青龙老大’意欲横扫江湖,并吞各大帮派,大家不约而同共襄盛会,贫道建议,由冷北楼冷大侠更上一层楼、出任武林盟主如何?” 大家自然都是热泪相应、大加赞成,冷北楼推辞了几番,群雄盛情难却,也就欣喜答应了。 夜宴之后,大家各去休息。冷北楼今晚兴致颇高,约了北城与雷晓雅在书房闲话家常,大有以“兄长”的身份,促成两人和好如初的意思。 但就在一家人谈的融洽时候,冷北城陡觉一阵轻风从自己身边飘过,心头方自一怔,就看到一蓬蓝芒朝兄长冷北楼电射过去。 冷北城一眼就看出那是一蓬喂了剧毒的暗器,心中一急,急忙喊道:“大哥小心暗器!” 但喊声已经迟了一步,冷北楼身形一侧,就倒了下去。 冷北楼看得心胆俱裂,他无暇去追查这蓬暗器的来处,急忙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口中喝道:“凉城丫头,有奸细!” 话出人到,冷若霜一下掠到冷北城身旁,急急问道:“大老爷怎么了?” 冷若雅第二个赶到,她蹲下身去,定睛一瞧,一颗心不由得蓦然一沉,冷北楼射出来的竟是江湖上一向列为禁例黑白两道都不准使用的“阎罗针”。 这种针藉机簧弹射,一次可发一百零八支,不但数量多,射程远,距离越远,面积越大,而且针如牛毛,喂过剧毒,被这种针打中,子不过午,可说霸道无比。 冷若颜伸手“嘶”的一声撕下冷北楼肩头衣衫,目光一注,就发现了八、九点针孔大的黑点。 “还好,只打在肩头上!”若颜出手如风,一连点了他肩头和有边半身的主要穴道,不使毒气蔓延。 冷若芊人在廊上,滑动轮椅急掠,往里扑去,瞥见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在抱柱暗影间一闪而没!若芊倏地回椅子,喝道:“什么人在哪里鬼鬼祟祟的!?” 那人身法相当轻灵,耳听“嗖”的一声,人影已经穿出走廊,腾空而起,快得无以复加! 冷若芊哪里肯舍,急忙一个旋车,跟着扑起!就在她扑起的同时,耳中又听到“崩”的一声机簧轻响,一蓬蓝芒由屋檐上当头罩落。 冷若芊人已悬空纵起,匆忙之间,右手挥舞起一片暗器,护住头顶,人却只好往下沉落。 这虽然只是一瞬间事,但躲在屋檐上发射暗器的人,往后一缩,疚然隐没,腾空掠起的那人,也如离弦之矢,划空而逝! 冷若芊轮椅落地,等她再度腾身而起,屋面上哪里还有人影? 她气得柳眉倒竖。煞气满脸,催动轮椅,奔入房中,冷若颜已经点了冷北楼几处大穴,把他抱到床上,躺了下来,只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冷北楼奔近榻前,急急问道:“颜妞儿,大爷他……” 冷若雅道:“哥哥,你们守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取药。”话声一落,匆匆往外行去。 这时,西门不弱、冷北宫、高大壮、梅独等亲眷,纷纷赶来,看到冷北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右肩衣衫也被撕开,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三爷,大爷怎么了?” 冷北城道:“有刺客,至少有两人。” 话声甫落,冷若雅已像一阵风般奔入,一直来到冷北楼榻前,她连跟大家打招呼都来不及,把手中瓷瓶揭开,倾出三颗朱红药丸,给冷北楼哺下药丸,依然并没停下来,接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磁石,按在冷北楼右肩,缓缓移动。 没没多久,只见冷若雅右手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磁石也随着离开伤口,她轻轻吁了口气,举起手中磁石,上面紧贴十数支红如牛毛的钢针,经她内功的吸引,每一针尖般细的伤口都被吸出比墨还黑的血水来。 梅独目光一注,吃惊道:“‘阎罗针’,还淬过‘绝命散’!” 冷若雅随手把磁石往身后递来,白黛连忙伸手接住,若雅纤纤双手,不住的挤着,从针尖般伤口,挤出黑血,直到黑血流尽,挤出来的渐渐已是淡红血水,才从瓷瓶中倾出几颗药丸,用嘴嚼碎了敷到伤口,才算竣事。 西门不弱问道:“三姑娘,你看大爷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冷若雅攒着蛾眉,说道:“我刚才喂大老爷服下的只是‘祛毒保心丸’,仅能护住心脏,不受剧毒侵入,但并非‘阎罗针’的解药,此刻纵然起出毒针,也仅是不让毒针循血攻心而已。此种毒针,一入人体,剧毒即可随血散开,没有他独门解药,仍然无法化解剧毒,在剧毒未解之前,人只怕无法清醒过来呢?” 高大壮怒声道:“‘青龙会’贼子胆敢到这里来行刺咱们盟主,可惜咱们没抓住他们,要是给我遇上,非把他们砸成稀烂不可。” 冷北宫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还是太大意了,以为四处都有人巡逻,又有明卡暗椿,盟中又高手如云,贼人决不敢来,殊不知不来则已,来的且是高手,那么那些巡逻和椿卡,又如何能发现呢?” 冷若芊沉吟的道:“贼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潜入行刺,一个在走廊檐上接应,似乎对咱们这里的地形和人手极为了然……”她话应该尚未说完,但忽然住口了。 冷北城看了若芊一眼,点头不语。 梅独道:“四姑娘,你是说咱们这里有内奸么?” 高大壮双目圆睁,说道:“咱们这里会有内奸?查出来了,老子非把他一颗狗心抓出来看看什么颜色不可!” 冷北城道:“表兄且莫嚷,目前大爷遇刺,外面的人,尚不知情,暂时不宜声张出去,免得走漏风声,依我看这两个奸细绝非外来的,可能还潜伏在咱们这里,咱们不能打草惊蛇,我认为要把他们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大壮道:“二弟你有把握么?” 冷若颜笑道:“从来是做贼心虚,咱们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 雷晓雅点头道:“大姑娘说得极是,贱妾最感到气愤的,这些贼人偏偏挑在我们新加入的当口儿下手,这叫贱妾有口也说不清。” 冷北城道:“雅雅,这倒不用放在心上,大家又岂能怀疑到你的身上?” 雷晓雅笑了笑道:“爷是知道贱妾的,但这里的人,全会这么想吗?贼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想来个借刀杀人之计。” 西门不弱道:“好了,大爷服下三姑娘的解毒丹,可能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不可在此惊扰,而且咱们对这座院落,也该有个严密布置,莫要在大爷负伤之时,再为贼人所乘,大家不如先退出去计议计议。”接着又道: “二爷,西门之意,这里暂请大奶奶、三姑娘、北宫、幽烛四位在此照料,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冷北城道:“姐夫吩咐,那就这么办好了。” 西门不弱道:“那就请大家到外面去吧!” 大家一起退出冷北楼的卧房,来至外面一间起居室落坐。 冷北城首先说道:“姐夫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就请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西门不弱道:“成竹不敢,西门只是想到了一点,咱们这座院落,是大爷住的地方,防范还是不够严密,所以要三姑娘在房中照料,另外大姑娘和二嫂、三嫂兄负责对外联络,二姑娘和表兄负责前后巡查,由二爷主持全局……” 冷北城道:“不,我认为应该由姐夫来主持……” 西门不弱道:“咱们几个和大爷是至亲骨肉,用不着客气,由二爷主持全局,至于西门,就和四姑娘随时伺候贼人,只要他们敢再来,就叫他们有去无回。” 宫静颜道:“妹夫、四姑娘,发现贼人,可千万要留活口。” 西门不弱笑道:“这个自然。” 白黛道:“妹夫知道贼人一定会来么?” 西门不弱道:“大爷中了毒针,在贼人想来,那是非死不可,只要大爷醒来之后,不再出现,也没见什么动静,过不了三天,那行刺之人非来探昕消息不可,而且有三天时间,咱们也大概可以查出一个端倪来了。” 雷晓雅道:“先生果然已智珠在握,只不知要如何查法?” 西门不弱目光一抬,望着雷晓雅,说道:“这个就要请教雷姑娘了,兄弟首先要向雷姑娘声明,并不是有丝毫歧视从‘青龙会’投过来的朋友,实因这次投过来的人数较多,其中大部份自然是诚心唾弃邪恶,来参加本盟的,但其中说不定仍有一两个人是形势所逼,或者是早就奉命前来卧底的,这一点特别要请雷姑娘切勿见怪,多多原谅,因此西门也只好直言,希望雷姑娘鼎力赐助。” 第三十二章 午夜刺客 雷晓雅道:“先生说的是实情,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也有此想法,这许多人中,自然会良莠不齐,先生有什么话,只管直说,贱妾绝不会见怪的。” “那好。”西门不弱道:“雷姑娘对‘青龙会’投过来的这些长老、护法不知熟不熟悉?” 雷晓雅微微摇头道:“熟悉的不太多,因为他们都是‘长老堂’、‘护法堂’引进来的,我很少和他们接触,我想令狐梦和楚风雪两人也许比较熟悉得多。” 西门不弱点点头道:“那么雷姑娘对楚风雪呢?” 雷晓雅道:“我只知道楚风雪艺出‘西域’,因和右使南宫花月是同门,并称‘剑胆琴心两风流’,二人各有擅长。” 西门不弱道:“雷姑娘看他为人如何?” 雷晓雅道:“楚风雪为人倒是极为爽直,我看他投过来不可能怀有二心。” “这样就好。”西门不弱道:“因为他在‘青龙会’是左使者,对属下也许会知道得多些。” 雷晓雅含笑道:“不见得,因为教规严苛,严禁私交,他也未必每个都认识得很多。” 只见幽烛匆匆奔入,口中嚷道:“二爷、老爷,大爷醒过来了。” 大家听到冷北楼醒过来了,不觉一齐站了起来,冷北城当先急步往房中走去,大家也跟着她身后走入。 冷北楼果然醒过了,他依然躺在床上,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看到众人走入,还含着笑容。 冷北城第一个走进榻前,说道:“恭喜大哥,总算没事了。” 冷北楼望着兄弟,感激的道:“谢谢兄弟的关心……” 雷晓雅含笑说道:“那是大哥吉人天相,若雅妙手回春,也是功不可没。” 冷北楼道:“听说那贼人使的是‘阎罗针’,在这种霸道暗器之下,我能保住性命真是侥幸之至,也全亏三姑娘抢救得快……” 冷若雅道:“大爷现在还感到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么?” 冷北楼道:“没有什么,只是人觉得很疲倦,其实已经没事了,如今毒针业已起出,剧毒也已消解,我想只要休息一会就可复原,现在快四更了,时间不早,大家为了兄弟只怕都已一晚没睡了,还是快去休息吧!” 冷北城道:“大爷毒伤初愈,不宜多说话,天快亮了,大家确实该去休息了。” 大家依言退出,冷若雅独自提着刀走出去,纵身上屋,看到高大壮和李寻蔫两人一东一西,坐在屋脊上。她跟两人打了个手势,就举步踏着屋瓦,独自朝北首巡视过去。 第二进东院后面有一堵墙,那是和第三进的一排东院相衔接的,不过第二进东院,原是总盟接待贵宾的,但第三进的东院却有一、二十数间屋宇,住的是原“北道盟”的弟子,也就是冷北楼的嫡系部队。 第二进东院是冷家兄弟等人的住所,第三进东院住的是“玉阙谷”雪袍剑士,这是最可靠也没有了。 这堵矮墙,就是宾舍和云房的分界了。冷若雅刚走近北檐,就看到第三进一条狭长的走道上,似有人影一闪而没! 冷若雅心中不觉一动,立即吸了口气,捷如飞鸟,凌空朝那人影闪没之处扑了过去。 这下动作奇快,几乎是身形一晃而至,在她扑到之时,那人影也刚刚闪入门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冷若雅艺高胆大,哪里肯舍,跟踪扑入,那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房中并没点灯,看去一片黝黑,她还没看清房中情形,突觉四柄长剑无声无息的急刺过来,出手狠毒已极,居然全是剑中高手! 冷若雅心头一惊,“相思刀”一道刀光,闪电般划起。 因为她刀光出鞘,就如一片亮银,森寒逼人,对方四人似识得厉害,身形闪动,避招进招,四柄长剑又迅疾刺到,而且所取部位,各不相同。 冷若雅一刀出手,第二刀又紧接着挥出,但这四个人居然又巧妙的避了开去,第三剑又急攻而至。 他们避敌和进招几乎连在一起,剑出如风,一呼一吸之间,身法由退而进,如果武功稍差的人,几乎连他们一退一进都会感觉不出来。 冷若雅并没轻视那四支长剑的攻势,她两刀落空,心头不由暗暗惊奇,忖道:“这四个敌人如何潜入总盟来的呢?” 心念转动,立即右手挥洒,和对方展开抢攻,但对方四人似是心有默契,进退攻拒,谁也不肯和她刀光接触,五道人影,五剑一刀,竟似互相追逐,人影飞闪,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冷若雅一连攻出五刀,依然被他们快速的闪避身法避开,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没削到,心中也愈战愈惊,这四人的身法,剑法几乎比轩辕啸率领的死士还要高明得多,自己原想把四人制住,可以问出他们的来历,如今看来,已经无法如愿,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心念这一动,口中发出一声娇叱,突然身形疾转,整个人卷起一片雪亮的耀目刀光,朝四外席卷而出。 这是极凌厉的一击,寒光飞旋中,四人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四个人也同时倒了下去。 黑夜之中,这四声惨叫,自然把院中的人都惊醒了,刹那之间,但听有人大叫:“有奸细!” 登时又有人叫道:“别让贼逃跑了!” 走廊上人影连闪,四庄武士纷纷跟踪掠出,也登时有人亮起了孔明灯,几道灯光,朝屋中射入!冷若雅早已收起了刀,缓步朝门口走出。 只听有人叫道:“她杀了‘玉阙谷’四名弟兄,大家快围住她。” 冷若雅走到门口,灯光射到她脸上,又有人“咦”了一声道:“她是三姑娘!” 有人愤然道:“她夤夜来偷偷的杀了咱们弟兄,难道还不是奸细?” 冷若雅怔怔的道:“你们进去看看,这四个是你们自己人么?” 有人大声道:“怎么不是,这房间里住的四人明明是咱们‘玉阙谷’的人!” 正在此时,坐在屋脊上的高大壮、李寻蔫听到后进入声鼎沸,也相偕赶来。 高大壮大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雪袍剑士道:“回二舅爷,三姑娘杀了‘玉阙谷’四个弟兄!” 高大壮道:“三姑娘一定有什么理由,她不会随手乱杀人的。” 这时梅独和冷若霜也闻讯赶来,朝围在四周的剑士们一挥手道:“你们不准吵,冷绝呢?” 人丛中有人应道:“弟子在,大奶奶来了就好,三姑娘无缘无故进入冷末他们四人的房中行凶,这是事实,弟子听到四声惨号,闻声赶来,就看到三姑娘从他们房中走出……” 冷若雅道:“大奶奶,丫头已经和他们说过,要他们先去看看那四个人是不是‘玉阙谷’的兄弟?” 冷绝道:“这不用看,冷末他们是刚值完班回来休息的。” 高大壮喝道:“三姑娘要你们去看看清楚,你不会去看了再说?” 二舅爷这一喝,冷绝自然不敢多说。 梅独进入房中,查看了被腰斩的四人,冷绝首先惊咦出声,说道:“他们不是冷末等四人,但他们身上腰牌,却是冷末他们的。” 梅独脸色凝重,说道:“果然被贼党奸细混了进来。”一面问道:“冷绝,冷末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冷绝道:“他们值的是前半夜,由初更到三更,刚回来不久。” 梅独目光一动,转脸朝高大壮,压低声音道:“和冷末他们同一组的是什么人,可是都回来了么?” 高大壮听得变了脸色,冷末等四人,连衣服、腰牌都被贼党穿在身上,他们四人自然业已被贼党杀害,但每一队巡逻小队都有十五人,,除非这一队十五个人全已遇害,否则不可能单单冷末等四人被贼党假冒混入。一念及此,心头不禁大急,抬目朝冷若雅望去。 冷若雅低声道:“冷绝,你带路,咱们查房去,只要发现不是本盟弟兄,一律格杀勿论。” 梅独点点头,向四周的弟子大声吩咐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各自回房休息吧!” 方才涌出来的各派,差不多全已回房去了,只有少数还站在甬道上,并未进去。 冷绝走在前面,喝道:“大奶奶发话,你们听不见吗?你们怎不回房去?” 前面一人欠欠身道:“回队长,小的奉命在此守夜。” 冷绝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命?” 那人笑了笑道:“自然是奉了队长你的命了。” 冷绝道:“胡说,谁下令了?” 冷若雅看到站着的一共六人,心头不觉一动,喝道:“冷绝,你快退下来。” 他话声甫出,那人笑道:“队长自己下的命令,怎么推得一干二净?”突然双手一探,疾快的朝冷绝手腕抓来。 冷绝为人机警,怒喝一声:“你们是奸细……”急忙跃开,但已经迟了,右腕已被那人抓住,骤觉全身一麻! 那人轻笑道:“就算是吧!” 他根本没把冷绝放在眼里,而且还似乎嫌他夹在中间碍了手脚,双手一抬,呼呼有声,冷绝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丝毫使不出来,象稻草人一般,被凌空摔了出去。 这一瞬间,但听响起了一阵锵锵铮铮刀剑出鞘之声,那是双方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掣出了兵刃,向对方六人,一下欺身围了上来。 高大壮长枪一指,喝道:“很好,你们杀死冷末一队十五人,混进来了十五个人,死了四个,这里只有六个,还有五个呢?” 那人长剑横胸,傲然笑道:“你是‘高第门’高大壮吧?听说你一套枪法,还算不错,那就先使出来看看,这时问话,不是多余的么?” 高大壮听得大怒,大喝一声:“看枪!”抬手一枪,朝对方急刺过去。 那人长剑一领,避剑反击,立时动上了手,其余五人同时逼了上来。 梅独杏目圆睁,怒笑道:“好哇,咱们正愁找不出奸细,你们居然自己显了原形。”挥棍攻去,对方一个使锏的立时迎住,一言不发,就动上了手。 这时李寻蔫挥起一把铁扇,也接住了对方一人。 冷若霜钩剑一摆,划出一道青虹,向对面三人席卷过去,一面回头说道:“三丫头,这三人交给我吧,你去看看冷绝两人,可是负了伤。” 冷绝只是被摔出去,跌在地上,此时早已站了起来。 但就在冷若雅回身之际,只见自己身后,同时出现了五个手持外门兵刃的人,像幽灵一般毫无声息的逼近过来! 冷若雅冷笑一声道:“你们原来也出现了!”挥刀疾然横扫出去。 那五人原想出其不意,从身后发剑,以期一举刺杀梅独等五人,这时眼看冷若雅忽然一刀横扫过来,她这柄“相思刀”银光耀目,刀锋森寒逼人,这五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岂会识不得宝刀?五人突然身形一晃,往后退去,看似退得凌乱,有的往左闪,有的往右闪,但他们这一闪,却巧妙的反而把冷若雅作了个圈形的包围,兵刃齐扬,错落刺出。 这六件兵器,刺取的方位不一,寒芒一闪而至,迅疾无俦! 他们出手果然和方才四人如出一辙,不用说又是“青龙会”训练出来的超级杀手了。 冷若雅心念一动,随着又是一刀,横扫过去。五人刺出的兵刃当然不会和她削铁如泥的宝刀接触,身形一旋,又回身刺来。 冷绝眼看冷若雅一人独斗五个贼党,掣出雪剑,踊身而上。 冷若雅看得大惊,冷绝只是剑士的头儿,武功平平,普通江湖高手,还可较量,像这几个久经训练的顶尖杀手,岂是他们能敌,急忙叫道:“你快退,不可上来。” 但是,冷绝早已挥动雪剑冲刺而上。 那五人中的一人待得冷绝举剑刺到,突然回身发剑,只听“铛”的一声,冷绝一支雪剑立被震飞出手。 冷绝肩头各中一剑,血流如注,竟然连自己雪剑如何被震脱手,肩头如何被刺伤的,都一无所知,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人影一晃,虎口剧震,肩头剧痛,如此而已! 但就在冷绝长剑被震,肩头被人刺中一剑的同时,耳中也听到了两声惊号,眼前两个敌人忽然倒了下去! 原来冷若雅喝出要两人快退,她已双肩一摇,闪电般随声欺去。 那五人本来半圆形围着冷若雅动手,各自象穿梭般闪动,此收彼发,避招还击,配合佳妙,但其中一人就因为向冷绝回身发了一剑,就算稍微停顿,也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这一刹的时间,在高手过招之际,就会暴露出一丝破绽。 冷若雅就乘这一丝空隙出手,一道刀光朝其中的两人匹练般激射过去,等到两人警觉,急忙举刀抬斧封解,两柄百炼精钢的兵器当然挡不住“相思刀”的锋镝,刀光闪过,命毁人亡,在惊叫声中倒了下去。 那三人也在冷若雅攻向两人的同时,两鞭一抓一齐朝冷若雅砸抓过来。 冷若雅倏地转身,银刀还没攻出,整个人己没入一片攻来的寒光之中。 冷绝只是右肩中了一剑,伤势不重,他刚刚中剑退下,就看到冷若雅整个人被寒光淹没,一时间忘了自己肩头还在流血,口中忍不住惊“啊”出声! 在他惊“啊”出声之际,但闻一阵“铮铮”金铁之声也接连响起,一个人影忽然从一片寒光中飞了出来。 那是冷若雅! 冷绝一手掩着有肩,喜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冷若雅一手提着银刀,一手掠掠鬓发,说道:“你还站着作甚,还不快去把伤口包扎起来?” 她冲出来了,那三个贼党居然没有再跟踪而来,就在她说完之际,三个蒙面杀手突然倒了下去。冷绝应了声“是”,又惊喜的道:“原来三姑娘已把他们收拾了。” 冷若雅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人都是‘青龙老大’训练的秘密杀手,除了杀死他们,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擒下的,我只好大开杀戒了。” 这时双方战争,几乎已近尾声。高大壮展开长枪,大开大阖,使得枪风呼呼生啸。梅独一支“梅花棍”,棍法纯熟;李寻蔫一柄铁扇,也是技艺非凡。 然而,这三人各对上一名刺客,都半点便宜都占不到,落尽了下风。 只有冷若霜以一敌三,一把钩剑,一条人影,越转越快,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一支剑变成了三支剑。 渐渐的,那三个“青龙会”杀手忽然感到每一个人被三个冷若霜鼎足般围着抢攻,战场上竟然多出了八个和冷若霜一模一样的人,挥剑攻来,以三对九,自然很快就落了下风,不但无法再联手合击,反而处处受制于人。 这一局面,六人之中,除了和李寻蔫和动手的杀手占了上风,和高大壮、梅独动手的两个人只能打成平手,和冷若霜动手的三人全落了下风,情形对他们自然十分不利。 第三十三章 老而不死 本来这些“青龙会”杀手打算前后夹击,没料到另外的一批同伴,这么快就被冷若雅给放倒了,其中一个杀手头目见势不妙,口中厉喝一声,挥轮猛扑,把冷若霜逼退了两步,突然嘬口长啸,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凌空飞起,企图突围。 其余五个同伴听到头领的啸声,立即舍了对手,纷纷跟踪跃起。 冷若霜冷喝一声,人随声起,手中钩剑化作一道青虹,宛如彗星扫尾一般,凌空追击过去,但闻惨嗥声起,三个对手里中有两个被削断双足,“扑通”跌坠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那头目凌空上跃,冷若霜喝道:“你还想逃么?”钩剑一抡,衔尾追起。 梅独、高大壮、李寻蔫也相继纵身扑起! 这几个“青龙”杀手身法奇快,眨眼之间,已经划空飞身出去七、八丈远! 突听屋脊上传来冷若芊一声轻笑,笑声未落,那四条逃遁的人影忽然在空中翻着筋头,一个接一个往地上摔落下来。 冷若雅向屋脊上的冷若芊笑道:“小四,幸亏有你,要不然就让他们跑跳了!” 住在房中的联盟弟子,都跑出来看热闹。梅独举手一招,要弟子们把四个中暗器的贼人,用牛筋绑好,两个被削断了腿,给他们上了刀创药,一齐押下去。 第二进东首的院落中,冷若颜、白黛、冷北宫、幽烛三人守在起居间里,从后面传来的兵刃击撞之声,自然全听在耳中。 冷若颜不由得伸手摸摸双环,双目乍睁,惊异的道:“贼人居然摸进了第三进,听来人数似乎不少呢?” 幽烛道:“奶奶,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冷北宫微责道:“你就爱热闹,这里大爷负了伤,刚睡着,咱们走得开么?” 白黛道:“二爷和雷姑娘就在房里,谁吃了豹子胆,敢闯进来?” 冷若颜笑道:“若霜、若雅都在那里,若芊也赶过去了,就算‘青龙老大’来了,也不用耽心的。” 就在此刻,冷北楼忽然听到了后进传来一阵金铁击撞的交鸣之声,矍然道:“后院有人动手?” 只听一个古怪的声音怪笑道:“你不用操心后院的事儿,还是乖乖等死吧!” 冷家兄弟蓦吃一惊,冷北城倏地回过身去,喝道:“什么人?” 只听那人桀桀怪笑道:“我是老不死。” 随着话声,房门口已经缓缓走进一个手拄拐杖的古怪老者来。 ----正是黑道上第一怪杰、“青龙会”四大供奉之一的“怪王”老不死! 冷北楼一怔,正待翻身坐起! 雷晓雅急忙伸手一拦,道:“大哥伤毒未痊,躺着别动。” 她说话之时,朝冷北楼使了一个眼色,一面转身欠欠身道:“老供奉夤夜前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老不死怪笑道:“听说夫人当上了武林的副盟主,还这客气,老夫真有些当不起。” 雷晓雅道:“供奉和家父是朋友,晚辈自然要尊敬您了。” 老不死点点头道:“你总算还晓得老夫和你叔伯父辈是朋友,你这么一说,老夫倒不好向你出手了。” 雷晓雅道:“老供奉原来是要向晚辈下手来的了?” “那倒不是。”老不死道:“老夫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出卖朋友的人,夫人既然下嫁给了‘青龙老大’,忽然又叛离,摇身一变,又当上了武林联盟的副盟主,有失妇道,老夫本来想顺便教训教训你的,但总算你聪明,抬出你的老爹和大伯来,老夫看在过去老朋友的份上,今晚可以不和你计较,好吧,你给老夫退出屋去。” 雷晓雅神色微微一变,问道:“老供奉要做什么呢?” 老不死道:“那是老夫的事,你不用多问。” 雷晓雅道:“冷盟主中了‘阎罗针’,伤毒未愈,晚辈要留在这里照料,老供奉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好了。” 老不死桀桀怪笑道:“夫人,你知道老夫一向从不向一个受伤的人出手的,故而一再拿话来套老夫,对不?” 雷晓雅道:“冷盟主身中黄蜂针,伤毒未愈,这是事实。” 老不死又是一声怪笑,目光阴森,似笑非笑的看了冷北楼一眼,说道:“不错,老夫数十年来,有一项规矩,就是从不向负伤的人下手,只是今晚却说不得要破一次例了。” 雷晓雅听得一惊,身不由己的退后了一步,挡在榻前,说道:“老供奉一向言出如山,今晚怎么会改变初衷的呢?” 冷北城早已暗暗运起了功力,提防这怪王在说话之时突起发难。 老不死看出冷北城戒备的神色,但却毫不在意,缓缓说道:“因为这位冷盟主是非常之人,他统率江湖各大帮派,和‘青龙会’为敌,也阻碍了‘青龙老大’的发展,只有把他除去,‘青龙会’才能在江湖上光大,对一个非常之人,自然要使非常手段,老夫破一次例,也是值得的了。” 冷北楼听得不觉朗笑一声,翻身坐起,说道:“老前辈居然如此看重冷某,北楼不胜荣幸之至,北楼伤毒已无大碍,老前辈也用不着破例,要取冷某性命,只管请动手,不过在动手之前,晚辈想说几句话……” 随着话声,已经跨下床来。 雷晓雅急道:“大哥快退后些。” 老不死道:“你不用拦他,老夫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冷北楼面对这位老魔头,自然也不敢稍为大意,跨下木床,就伸手摘下了挂在床头的“玉阙宝剑”,然后目注老不死,神色一正,说道:“老前辈在江湖上享誉多年,我们且不说邪正,但总有‘是非’两个字吧? ‘青龙老大’一心想并吞江湖各门各派,以遂其独霸天下武林的野心,试问他们这样做法对不对?如果让他们阴谋逐一得逞,江湖上就不知有多少门派的人,遭到惨杀? 北楼是江湖人,对江湖上的事,我有一份诛暴安良的武人天责,所以在下纠合‘北道盟’,挽救了‘高第门’一场杀劫,此后,江湖各门各派的人,为了怕被‘青龙会’吞噬,自动纷纷齐集此地,反抗‘青龙老大’以求自保,公举冷某担任盟主……” “嘎、嘎、嘎!”老不死发出一阵尖厉的怪声,点着头道:“冷盟主果然能言善道,无怪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都被你说动了,连黑‘青龙会’的夫人、左使等人,都被你说服了,一个个投了过来。” 冷北楼道:“不然,天下之大,是非只有两个字,公理只有一条,这也就是人心向善的道理……” 老不死怪笑声道:“老夫不是和你说道理来的,你悲天悯人,认为‘青龙会’得势,江湖各门各派不知死多少人,老夫认为他们都是该死,也都是该杀,江湖上就是因为门派太多,才会纷扰不休,由‘青龙老大’统一了,把这些该杀的人都杀光了,以后就天下太平了,再也没有正邪之争,是非纷纭,所以老夫主张杀……” 冷北城目光一凝,没待对方说下去,就冷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古邪不胜正,老前辈这般说法,岂不有悖天理人情?” 老不死怪笑道:“老夫本来就是个有悖天理人情的人,不然,那此自命为名门正派中人,就不会叫老夫为‘怪王’了。” 冷北楼凛然道:“老前辈如果自恃武功高强,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一个人如若怙恶不悛,不怕数十年得来不易的盛名毁于一旦吗?” 老不死目中凶光大盛,尖厉的怪笑道:“今晚倒象是你要杀老夫,不是老夫来杀你的了。” 冷北楼大笑道:“‘青龙会’作恶多端,就是老前辈杀了冷某,但对抗‘青龙会’的势力已经形成,去了一个冷北楼,还会有十个百个千个冷北楼接着起来,冷某何俱一死?冷某倒要奉劝老前辈,多行不义必自毙,冷某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未必没有能杀你的人。” 老不死被他说得怒不可遏,一头白发拂拂自动,沉笑道:“冷北楼,你果然不畏死,江湖上敢在老夫面前这样说话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今晚之后,只怕再没有了。” 他铁杖一顿,喝道:“你从床头摘下宝剑,大概还妄图反抗吧?” 冷北楼大笑道:“那当然,就算你武功再高,冷某为正义而战,岂会对一个无知妖邪屈服?” “无知妖邪”这四个字何异火上加油,把老不死激得凶性突发,口中尖喝一声:“你是找死!”挥手一杖朝冷北楼迎头击来。 冷北城早有戒备,身形横闪而出,手抬处,长剑已经朝上迎起,“笃”的一声,架住老不死八十斤重的铁杖 老不死桀桀怪笑道:“冷北城,你真敢和老夫动手?”手上突然运起功力,贯注杖身,往剑上直压而下。 雷晓雅以一支极细的软件,自旁架住了他粗如鹅卵的铁杖,凛然道:“老前辈一定要逼我动手,晚辈只有得罪了。” 第三十四章 十面埋伏 “好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老不死白发飞扬,手上铁杖又加重了几成压力。 要知道他这支铁杖,本来就有**十斤重,再加上他贯注了全力,此刻何殊千钧?雷晓雅手中只是一支软剑,若论修为,也要逊上老不死两筹还不止,虽然架住铁杖,自然十分吃力,但双方业已拚上了真力,就欲罢不能,时间稍长,渐渐相形见绌! 剑风破空,冷北城从两人身边飞起一道雪意的剑光和,奇快如电,朝老不死的铁杖上撩去,但听“嗒”的一声轻响,雷晓雅、老不死同时感到手上一轻! 雷晓雅手上一轻,是以奇重压力突然消失,老不死手上一轻,则是他的镔铁杖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被冷北城截成了两段! 老不死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怒笑一声,左手挥出,朝冷北城横胸劈来。 两人相距极近,冷北城再待闪避已嫌不及,口中同样大喝一声:“来得好!”左手一掌,迎着来掌劈击出去。 雷晓雅睹状大惊,急急叫道:“好爷,接不得!”她虽然喊声出口,但已来不及喝阻,一时情急,皓腕一抬,“断情剑”以极快手法朝老不死左肋死穴上点去。 冷北楼怕三弟有失,他哪还犹豫,手一挥,“玉阙宝剑”一道亮银剑影朝老不死双脚撩去。 这一下四人出手都快,但却有先后之别,老不死劈出一掌,和冷北城挥手硬接,较在前面,雷晓雅攻出一剑稍后,冷北楼的一剑,发的较迟。 但听“啪”的一声,冷北城手掌和老不死劈来的掌势乍接,不觉心头狂跳,几乎窒息,一个人被震得“蹬、蹬、蹬”的后退了三步! 老不死这一记和冷北城的手掌乍接,他纵有数十年修为,也突感手掌宛如击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之上,差幸他功力胜过冷北城,纵然如此,一条左臂还是骤然一麻,几乎被废! 恰在此时,雷晓雅的一记剑招,“笃”的一声刺中了他的死穴。 本来以老不死的武功,雷晓雅这一箫未必能击得中她,就他一时轻敌大意,差点被冷北城震散功力,心头正在吃惊之际,这稍一疏忽,忘了闪避,陡觉死穴上一阵剧痛,冷北楼一阵森寒的剑光,又已闪电般朝膝下撩来。 老不死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着失算,连吃大亏,一时顾不得左臂酸麻,要穴剧痛,急忙吸了一口气,“嗖”的一声身子拔起,往后倒飞,撞破南首窗户,穿窗飞出。 冷北城被震得后退了三步,雷晓雅看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爷,你怎么了?” 冷北楼也关切的道:“快运气试试,可曾伤了内腑?” 冷北城吸了口气,笑道:“没有,只是这老怪物掌力极重,我是被他内力震得后退的。” 老不死负伤穿窗飞出,落到院中,正待凌空跃起。 只听北首屋脊上有人,叫道:“无量天尊!老怪物,今晚是你入地狱的时辰到了。” 陡听南首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施主夤夜光临,贫老衲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不死一怔,立即回身举目看去,只见南首屋檐上,还有些什么人吗? 老不死听得一怔,以他的功力,这座不过十来丈见云的院落中,还有人隐伏,自己怎么会一无察觉? 他不觉走到院落中央,迥目四顾,这下他总算看清楚了! ----面前立着一僧一道,道貌岸然,仙风道骨。 老不死“哼”了一声道:“‘少林’大愚、‘武当’云雁,老夫还没把你们两个老鬼放在眼里。” 大愚禅师单掌当胸,缓缓说道:“今晚诛戮凶邪,又岂止我‘少林’一派?老施主怎不看看你的四周?!” 老不死放目看去,只见屋檐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苍须飘胸的老者,是“丐帮”谈谈,他左右也有两人,那是“腾讯堂”谈仙、四更。 西首屋檐上站着两人,一个羽衣飘飘的“大风堂”大小姐云端,她下首一人则是“女诸葛”朱七七。 北首屋檐上也有两个人,一个身穿青袍,手持“血泪枪”的是“青衣楼”楼主辰源,下首一个则是布烟卿。 老不死暗攒了一下怪眉,这几个人无一好惹,可惜自己一支铁杖,已被冷北城毁掉,他桀桀怪笑道:“就是你们这几个,好极,你们都给老夫下来,咱们放手一搏,看老夫是否会败在你们手下?” “武当”云雁道长朗笑一声道:“除了贫道等几人,四面屋上,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怎么还看不出来么?” 老不死不相信今晚自己目力会有如此不济,除了这几个人,自己怎么会并没有看到人呢?只听东首的老乞丐谈谈发出一声喏然大笑,笑声宛如龙吟,大声道:“诸位同道何妨一齐现出身来,让老怪物开开眼界。” 话声甫落,四面屋上同时现出了无数幢幢人影,几乎围成了一圈。 老不死目光何等锐利,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些人中,有唐恕、雷震天、庞太师、赵黄袍、葛四姑等十数位当代第一流的高手。 老不死现在确实感到自己如瓮中之鳖,对方居然几乎是出动了全体人员来对付自己一个,乃怪笑道:“嘿嘿!人越多越好,老夫放开手来,至少也伤尔等十个八个!” 就在此时,东院阶上忽然间灯火通明,但见数十对对手提宫灯的少男少女,俏生生、华丽丽的列队走出,稍后是倾国倾城的令狐梦和手持双刀的“情魔”梅芳,接着是冷北城、雷晓雅与“凉城四美”,其后才是冷北楼与三位夫人。 最后面还有一批人,那是西门不弱、冷北宫、高大壮、李寻蔫、幽烛等人。 两行少男少女走落阶前,立即分左右站立,冷家兄弟居中走近阶前,也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站在冷家兄弟身后,只有“凉城四美”则站在两人的边上。 老不死看得暗暗怒恼,冷北楼这是故意摆阵仗给他看的了。! 冷北楼腰悬宝剑,脸含笑容,朗朗一笑道:“老不死,你率‘老人家’十五名杀手混入本盟,意图调虎离山,引开防守的人,由你潜入冷某卧处,就可使冷某授首了,如今贵族十五名杀手,死的死,擒的擒,已无一人漏网,剩下的只有你一个了! 你在江湖上也是久负盛名的人物,应该自己知道有多少能耐,冷某试问你自信还能从这许多高手之中,突围出去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论你过去如何凶残,双手尽是血腥,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冷某希望你能在此大彻大悟,本盟不是几个帮派的联盟,而是属于整个武林的人,没有门户之见,不分黑白两道,只要弃邪归正,从此回头是岸,咱们都表欢迎……” 老不死满脸戾色,双目凶光炯炯逼视着冷北楼,桀桀怪笑道:“冷北楼,不用说了,江湖上大小阵仗,老夫看得多了,你在老夫面前显示你们人手多是不是?老夫对人手越多,越感兴趣,放开手来,至少可以杀个痛快,你不出手,老夫可要出手了!” 声出人起,一道人影腾空扑起,疾如旋风,朝冷北楼扑来。 但他还未扑到,四道神兵光华业已交叉挥起,“凉城四美”挡在冷北楼前面。 老不死不敢硬接,身在半空猛一吸气,又回身飞去,四美也不追击,就立时收手。 老不死落到地上,口中怪笑一声道:“冷北楼,老夫就算杀不了你,今晚也杀几个联盟的人给你看看!” 突然双足一点,一道身形朝东首屋檐飞扑过去。 他选择东首,是“丐帮”长老谈谈,比南首“少林”方丈、北首“武当”掌教要好斗得多,只要冲破这一环,后面虽然还有很多高手环伺,但冲过去了对方人多手杂,不如自己毫无顾忌,可以放手屠杀,杀一个就赚一个。 他这想法原也没错,因为谈谈仅是“丐帮”“净衣派”的一个长老,谅他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他一道人影堪堪扑近,只听谈谈大喝一声:“回去!”手里的“打狗棍”迎面挥到。 这是老花子奋起全力的一击,当着各大帮派掌门帮主,负起了独当一面,拦截老不死的任务,岂肯输了面子? 因此谈谈在这挥棍一击之中,使出了他数十年来从不轻易施展的压箱子绝艺“打狗棍法”的最后一招之一----“天下无狗”。 一支“打狗棍”迎老不死挥出,陡然间泛起了重重棍影,攻向了对方的不同部位。 老不死对谈谈这一招,也为之一怔,随手挥起二尺长的断杖,但听一连响起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 老不死吃亏的地方,是在轻估了对方,和手中只有三尺长一截断杖,他的铁杖已给冷北城削断,本就先已落了下风;更使他吃惊的是这个身在市井的老花子,功力之深,居然并不逊色自己多少! 第三十五章 漏网之鱼 落到地上的老不死,白发披散,脸色狞厉,一双凶睛寒光大炽,猛地双足一点,朝西首屋檐飞扑过去。 站在西首屋檐上的是“大风堂”云端大小姐,她在老不死还未发动之前,早已在屋檐上坐下来,从怀中取出“小舞”软鞭;朱七七手中执双刀,站在大小姐身后,像是给她在护法。 就在老不死双足一点,朝西飞扑过去的同时,云端大小姐右手长鞭一指,快若流星般朝老不死激射过去。 老不死迅快后退,同时举起二尺长的断杖,迅快的朝前点了点,他断杖凌空点出去的当然是真气,正好点着朝云端激射过去的鞭梢。 但听“嗤”的一声,云端射出的软鞭和老不死断杖点出的真气乍然一接,就爆炸开来,众人但觉眼前一亮,火光登时大盛,老不死总算见机得快,在火光爆炸之时,一条人影已经闪电般后退,只有一步之差,老怪物就得葬身烈火之中。 老不死怒极,白发飞扬,厉声道:“云端,你给我记住了,老夫不会放过你的。” 云端依然端坐如故,懒笑道:“云端目前正在此地,诛灭‘青龙会’之后,才会回去,只怕你已经没有机会找云端来了。” 老不死望了那一堆冲天烈火一眼,朝北首云雁道人看去,厉笑道:“云雁掌门,老夫也想看看你有什么绝活?” 他口中说着,话声未落,人已到了云雁道人的面前。 “无量天尊!”云雁道长单掌当胸,说道:“老施主朝贫道这边冲来,贫道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当下“真武剑”当胸直竖,缓缓的朝前划两九个圆圈。他这九个圆圈划得十分缓慢,看去好像有气无力,实则正是“武当”“两仪剑法”中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诀要,但见一圈圈剑光,竟然朝桑老不死身上缠了上去。 老不死三尺断杖正待出手,但他业已看出云雁道人剑上划出的两个圈,前面一圈最大,后面的圈较小,但每一个剑圈都在逐渐扩大之中,自己如何冒失的飞扑进招,岂不正好自动把身子往圈中投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云雁道人两个剑圈,愈来愈大,圈内剑气森然,寒砭肌骨,业已涌到身前,老不死就是不和他动手,他剑圈一个接一个的朝前推进,也非把他圈入其中不可,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后退了。 老不死接连被三方扼守屋檐的人击退,心头更是又惊又怒,暗道:“既然闯过三面,自然也要见识见识‘少林寺’的功夫了。” 心念一转,立即朝南首屋檐飞射过去,口中桀桀怪笑道:“大愚和尚,也该露一手给老夫瞧瞧了。” 人随声到,大愚神僧手持禅杖,两足巍然不动,忽然右手上伸,左掌下沉,使出来的是“少林七十二艺”第一神功“如来神掌”。 扑近的老不死陡觉掌风压顶,一阵窒息,急忙举杖上跳,同时左手朝前迎出。 哪知大愚神僧这一记“如来神掌,右手下压,左手上扬,内力上下交征,他杖势只是往上挑起,如何接得住?“砰”的一声,左肩立被掌风击中,一个人被震得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摔落地上。 老不死连闯四个方向,只有这一记受到了创伤,全身真气几乎被震散了大半,落到地上,凶晴突出,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 冷北楼大笑一声道:“老不死,你现在总该知道,今晚休想生离此地了,但只要你放下屠刀,弃恶向善,重新做人,我们联盟仍然欢迎你……” “冷北楼,老夫和你拚了!”老不死没待冷北楼说完,蓦地身形如风,朝冷北楼扑来。 老不死心头一股怒气,却全集中在雷晓雅一人身上,因为方才若无雷晓雅拦阻,冷北楼早已了帐;因此他口中虽然朝冷北楼喝着,但在扑到冷北楼身前一丈光景,身子忽然横移数尺,手中断杖闪电般向雷晓雅当胸直点过来。 冷北城横剑相架,口中喝道:“吾兄金玉良言,劝你回头是岸,你还不及时醒悟,真要把数十年盛名,毁于一旦吗?” 老不死是横上了心,口中桀桀怪笑道:“难怪雷晓雅这无耻丫头,吃里扒外,原来是勾搭上了你这个病夫,老夫今晚不毙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就不叫老不死了。”口中尖声喝着,右手飞舞,三尺断杖一口气攻出了了十八杖。 老不死铁虽然只剩下了三尺,左手用不上力道,而且要穴也受了伤,但在气怒交迸之下,总归是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无比,此刻全力施为之下,短杖轮飞,连同他整个人,有如一团滚滚黑影,屋上这许多武林名家,各派掌门,能够看得清他断杖招数的,可说廖廖无几。 雷晓雅被她当众骂得如此难听,心头又羞又怒,叱道:“老不死,我还尊你叔伯前辈,原来竟是一个不识时务,怙恶不悛之人,你当我雷晓雅真是怕了你不成?” 冷北城冷哼起处,漾起一片剑影,迎战过去。但见两团人影,时分时合,疾转如风,两丈方圆,尽是呼呼劲风,内力四卷! 光影里,冷北城一支雪剑急射而出,“托”的一声,插入东首一堵砖墙之中,同时但见老不死一道人影冲出战团,破空直上,没了踪影! 雷晓雅、冷若颜同时抢了上去,若颜急着问道:“爷,老不死逃走了么?” 冷北城面寒似水,说道:“他负了伤,而且也伤得不轻,我正要取他性命,突觉一股奇大无比的潜力从天而降,把我推得后退了两步,雪剑也被震脱手……” 冷北楼吃惊的道:“救他的会是什么人?” 冷北城道:“还不确定……” 这一阵功夫,东方已吐鱼白,冷北楼朝“少林”大愚方丈,“武当”云雁道长等人抱抱拳道:“诸位前辈辛苦了,天色已亮,大家还是先请回房休息吧!” 大愚神僧等飘身落地,向冷北楼道了一声劳,各自退去。 冷北城带着若颜、若霜径直来到关押俘虏的牢房,吩咐高大全道:“你去提一个‘青龙会’的活口来。” 高大全答应一声,从房里提了一个人走出。 冷北城坐定,高大全一手提枪,站到他边上,一面低声道:“表哥,你老认为咱们之中有内奸么?” 冷若霜“哼”了一声道:“今晚情形,粗看起来,似乎是对方派遣的杀手,从西首摸入,杀死了咱们十五个剑士,混入总盟,其中另有两个使用‘阎罗针’袭击大爷,十五名混进来的杀手,随着在后院发动,吸引咱们,老不死却进入大爷房中行刺,对不?” 高大全点头道:“便是这样。” 冷若霜“哼”道:“那么十五名杀手,一个没少,都被咱们留住了,连老不死都被困住,差点送了命,怎么会没见那两个使用‘阎罗针’的人呢?” 高大全道:“二姑娘认为他们还潜伏在总盟里么?” 冷若颜道:“这两人根本不用潜伏,他们就是内奸,不然,四妹追出去,怎么会一晃眼就不见了呢?再说,大爷中了黄蜂针,只伤未死,老不死如何会知道的?” 高大全瞪大双目,说道:“老不死怎么会知道的呢?” 冷若颜道:“真被黄‘阎罗针’打中,大爷不是已经死了么,老不死何用再潜入房中行刺?那时两个使‘阎罗针’的人早已逃走,逃走的人,并不知道大爷生死,老不死又怎么会知道的呢?这就是说,有人告诉了老不死,大爷只伤未死,这人,自然是大爷负伤之后,曾经到过大爷房中的人了。” 高大全骇然道:“大表哥负伤,连前院各大帮派掌门帮主都未惊动,那时进入房中的人,屈指可数,那会是谁呢?” “自然屈指可数。”冷北城脸露冷笑,一指跪在地上那俘虏,说道:“咱们只要问他就会知道,所以我要偷偷授意你把这几个人秘密收押,总盟房屋不下百间,这样他就无法找得到,如果让他找到了,早就杀之灭口了。” 高大全惊异的望着冷北城,问道:“表哥已经知道内奸是谁了?” 冷北城道:“至少已经知道了一个。” 冷若颜逼问那俘虏道:“朋友,委屈你了,咱们聊聊吧!” 那俘虏粗声道:“接下只求,没什么好说的。” 冷若颜道:“朋友总听说过好死不如赖活吧?何况朋友和咱们合作,并不会是赖活,你们夫人、左使、长老和好多位护法,不是都来了么?” 那俘虏道:“你劝我投降?” 冷若颜笑道:“不是投降,而是和咱们合作,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大家一视同仁,不分黑白两道。” 那俘虏摇摇头道:“说得很好听,可惜我已经不成了,你劝我加盟,还是痛快的杀了我吧。” 冷若颜道:“为什么?” 那俘虏苦笑道:“我已经服用了‘刑堂’的毒药,活不过中午了。” ps:最近忙着给小野童鞋铲屎,没有跟书友们互动,挺抱歉的。忙过这阵子就好了,就该忙下阵子了。。。 新书《马贼》已经上线了,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去溜达溜达,祝大家读书愉快! 第三十六章 水落石出 冷若颜浪笑道:“如果我们可以就开你服用的毒药呢?” 那俘虏依然摇头道:“这根本不可能。我们出发前服下的是‘红旗刑堂’堂主皮阎罗独门毒药,没有他的解药,别人无药可解。” 冷若颜出去不久,若雅就言笑盈盈的进入石屋含,取过药丸,伸手捏开那俘虏的牙关,纳入口中。 冷若颜道:“朋友剧毒已解,不知是否愿意和咱们合作呢?” 那俘虏运气无碍,当下拱拱手道:“‘青龙老大’没把咱们当人,咱们也不用对他们讲什么忠义了,在下愿意追随冷城主,听候差遣,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江湖上人首重承诺,这人说出重誓,自然可信。 冷北城咳道:“朋友言重了。” 那俘虏朝冷北城抱抱拳道:“在下西门小错,冷城主要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冷北城道:“西门公子可知‘青龙会’潜伏在咱们这里的人么?” 西门小错道:“便是李寻蔫李堂主。” 李寻蔫一脚抢入,怒声道:“你敢胡说!” 他左手正待抬起。突然站在边上冷若霜手中一柄雪亮的钩剑一下后面,架到了他的颈上。 冷若颜出手更快,一指点在他肩后穴道,喝道:“李代掌门,你动一下,‘多情环’是不长眼睛的。” 李寻蔫怒声道:“臭丫头,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李寻蔫好歹也是‘八大掌门’之一,你们竟敢相信西门小子的话么?” 高大全不敢置信的道:“李大侠,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事来?” 李寻蔫颈上被锋利的钩剑架着,不敢稍动,怒声道:“高三少,你相信么?” 冷北城咳道:“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也不大相信。”一面对若雅吩咐道:“三丫头,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 高大全抢先一步伸手褪起李寻蔫左手衣袖,就可以看到他手腕下缚着一圈皮带,附着腕底是一个七寸长黑黝黝的铁管针筒,这就解开皮带,把针筒取下,看了一眼,不觉心头怒发,喝骂道:“李寻蔫,你这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大表哥一向待你视同自家兄弟,请你来镇守内宅,你竟然用这样歹毒的暗器,来暗算大表兄,你……还是人么?”抬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 这两记耳光是他含愤出手,少说也用了七八成力道,直打得李寻蔫双目金星乱冒,满嘴血水,吐出几颗门牙。 冷若雅从他手上接过针筒,连忙拦道:“三舅爷不得动武,先搜搜他身上再说。” 高大全不再客气,“嗤”的一声,撕开李寻蔫胸前衣衫,伸手在他怀中搜索了一遍,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招手道:“来,把他捆起来。” 对面两名“高第门”枪手取过绳索,就把李寻蔫双手反剪着捆绑起来,他们早经高大全授意,一左一右用力捆紧,绑了个五花大绑,推着他站到前面去。 冷若雅手上拈着针筒,摇摇头道:“事已至此,你应该照实说出来了,还有一个同党是谁?” 李寻蔫本来天生一张死灰色的同字脸,此时更是一片苍白,说道:“我要见冷盟主。” 冷若霜脸色一沉,喝道:“李寻蔫,你放明白些,你暗算大老爷,你以为大老爷还会见你么?你再不乖乖的先把同党说出来,我就要用刑了。” 冷北城道:“霜妞儿且馒,李兄会说出来的。” 冷若霜道:“如果他不说出来或是走漏风声,给奸细跑了,李寻蔫,我会把你一剑一剑的活活分尸。” 李寻蔫虽是老奸巨猾之人,但他知道冷若霜为人,说得出,做得到,心中也着实害怕他向自己下手,这就哭丧着脸道:“行刺冷盟主的是‘食魔’范桶,我只是掩护范护法而已。” 冷若霜问道:“还有别的羽党吗?” 李寻蔫道:“没有了。” 冷若霜问道:“你怎么和他勾结的?” 李寻蔫哭丧着脸道:“兄弟是被白妙妙所逼,情非得已……” 冷若霜冷道:“我不想听你废话,说得快点。” 李寻蔫不敢违拗,接着道:“我一家大小被白妙妙留为人质,我只好听命于‘青龙老大’。” 冷若霜问道:“范食魔前来诈降,就是和你联络来的?” 李寻蔫道:“是” 冷若霜道:“昨晚行刺来的人,又如何和你联络的?” 李寻蔫道:“那是范桶接到了‘青龙会’的飞鸽传书,说昨晚派人前来,要兄弟领他们进来,由他潜入冷盟主房中行刺,我只在屋檐上担任把风。” 冷若颜道:“这么说,用‘阎罗针’偷袭四妹的就是你了?” 李寻蔫道:“我只是阻止她追来而已!” 冷若霜冷笑道:“你连大老爷都可以出卖,杀死一个四丫头又算得什么?只是若芊见机得快,没中你的暗算罢了。”说到这里,一抬手道:“三舅爷,麻烦您把他带下去,你要弟兄们严加看管。”高大全答应一声。 李寻蔫乞怜的道:“冷城主,兄弟只是一时糊涂,我要见冷盟主一面……” 冷若霜脸色一沉,哼道:“李寻蔫,大老爷不会见你的,你们还不把他带下去?” 两名枪手推着李寻蔫,叱道:“二姑娘吩咐,你还不快走?”押着他退下。 冷北城摇着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李寻蔫侠名早著,本性并不坏,只是贪婪了些,才有今日之祸。” 冷若颜笑道:“爷的口气还有些同情他,这种人值得同情么?” 冷北城道:“好了,现在我领西门公子去见过大哥和西门先生,有一件事却要你们三个多费心了。” 冷若雅道:“还有什么事,哥哥请说。” 冷北城道:“第一件事,要派人暗中钉住范人魔,别让他溜了,而且他身上有一管‘阎罗针’,要特别小心;第二,从‘青龙会’过来的人,以令狐梦和漆楚风雪两人身份较高,若颜最好把李寻蔫招供,先告诉他们两位,免得再生不必要的误会。” 总盟第一进的西院,也是自成院落的三排房舍,一共有十余间之多,凡是“青龙会”投过来的人,都住在这里。 这可不是歧视他们,而是楚风雪和令狐梦两人的主张,因为投过来的人,人数业已不少,其中衷心悦服,唾弃“青龙会”邪恶的人,固然为数众多,但也难免良莠不齐,会有卧底的人潜在其中,住在一起,可收监视之效。 西院,也有一个大客厅,是大家饮茶、谈天和坐息之所。西院后面,另有数十间房舍,那是各帮各派的门人弟子住的地方了。 这时正当午餐之后,大家坐在厅上喝茶聊天,他们只知道昨晚老不死潜入总盟,差点送了老命。大家都一致认为“青龙会”除了南宫花月、老不死、戈风等寥寥几个,已是没有什么大援了,垮台已只是迟早的事了。 冷若颜找到令狐梦他房中,把范桶的事,和他仔细说了一遍。 令狐梦道:“这人出身来历,本座也不大详细……” 正说话之时,楚风雪听说若颜来了,正想间问她昨晚之事,跟了进来。 冷若颜含笑道:“楚先生来了正好,妾身正要找你呢?” 楚风雪道:“大姑娘想必有什么事见教了?” 冷若颜接着又把赵范桶来卧底,昨晚行刺冷北楼之事说了一遍。 冷北楼吃惊道:“会有这等事?” 于是三人就站起身,往厅上行去。 莫翻天看到冷若颜,笑道:“大姑娘,你来得正好,大家方才用午餐的时候,才听到消息,据说昨晚老不死潜入白云观,差点送了老命,咱们这里居然一无所知,大姑娘来说说吧!” 他这一说,大家不觉都围了上来。 冷若颜含笑道:“妾身就是奉了我家爷之命,来向各位前辈报告昨晚战况经过来的。” 当下就把昨晚有人以“阎罗针”筒行刺冷盟主,一直说到老不死被救走,很详细的说了出来。 大家听得颇感意外,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只见冷北城领着西门小错走了进来,拱拱手含笑道:“诸位都在这里,兄弟是给大家引见背弃‘青龙会’,新加入‘屠龙联盟’的同道西门小错西门公子来的。” 大家听他这么说了,都纷纷站起身来。 西门小错是“青龙会”的外堂堂主,地位也不低,众人之中,虽然同在“青龙会”中,但却有识,有不识。冷北城替大家介绍之后,大家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冷若颜和令狐梦、楚风雪三人在冷北城和大家介绍之时,悄悄移近范桶的身边。 等掌声一落,冷北城忽然道:“诸位,冷某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昨晚行刺盟主的,共有两个贼人,说出来诸位也许不信,一个竟是‘崆峒派’的李代掌门李寻蔫李大侠……” 范桶看出苗头不对,正待转身,冷若颜粘在他身后,低声道:“别动!”突然出手一指,朝他左肩点去。 ps:东野书友群门牌号423272564,有兴趣的小伙伴加进来耍耍。。。。。。 另外东野的新书《马贼》,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的支持一下,阅读地址可以百度一下,百度不到的可加我扣扣2371865382,没事做个朋友聊聊天也不错。。。。。。 广告时间完了,祝大家读书愉快! 第三十七章 绝命毒针 大家万没想到范桶虽然是个矮胖身材的人,但他轻功极佳,而且为人也极机警,冷北城说出李寻蔫已经落网,他就已惊觉不对,听到冷若颜贴近自己身后说了句:“别动”,登时想到自己已落在人家包围之中。 一时情急,范桶突然迅快的朝前冲上一步,左手抬处,露出一支黑黝黝的针筒,抵住了冷北城的胸口,狞笑道:“你们都看到了,我范桶手里是皮阎罗的独门暗器了,只要你们哪一位动一动,范某只要拇指一按,一百零八支淬过本人‘绝命散’的‘阎罗针’,就可以把这位冷城主的胸口,打得如蜂窝一样。” “阎罗针”的歹毒,天下有名,他这话没错,任你手法再快,他此时大拇指已按在针筒旁一个机括之上。只要点上他身后穴道,身躯一震,拇指一放,一百零八支毒针就会夺孔而出,一齐打入冷北城的胸口。 楚风雪愤怒得大声喝道:“范桶,本座劈了你!”他正待举掌欲劈。 冷若颜忙道:“楚先生使不得。” 冷北城坦然笑道:“就算你这一筒针完全打入冷某心口,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范桶狞笑道:“范某找个人一同上路,总比范某一个人落单,多了个伴。” 厅上这许多高手,因为投鼠忌器,果然没一个敢出手。 令狐梦道:“范桶,你想如何?” 范桶大笑道:“你们大概不想冷城主死在我针下吧?范某也不想死,那只好请冷城主委屈一段路,把兄弟送出‘西门丁’去了。” 冷北城没待令狐梦开口,就点点头道:“令狐美人,就依他好了,我送他出去。” 范桶笑道:“冷城主果然合作得很,令狐供奉,还有楚左使……” 楚风雪怒声道:“楚某早已不是左使了。” “不是左使也是一样。”范桶道:“请你告诉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跟在他后面。” 冷若颜一时也束手无策,朝冷北城望去。 冷北城朝若颜笑笑道:“也好,颜妞儿、楚兄,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一个人送他出去好了。” 冷若颜看他神色如常,可能已经有了计较,这就点头道:“好吧!” 范桶左手针筒紧紧抵着冷北城,道:“冷城主,你转过身去,走在前头。” 转身之际,冷北城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咱们既然讲定了,北城送他出去,诸位千万不可再突然出手了。” 楚风雪心中暗暗哼道:“久闻‘凉城客栈’冷北城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见,原来也只是贪生怕死的人。” 这些人中,和冷北城相交不深,很多人几乎都有这种想法,但因冷北城是盟主冷北楼的亲兄弟,大家心中虽觉轻视,却也没有人形之于色。 冷北城转过身去,走在前面,范桶紧随他身后,把针简缩藏在衣袖之中,依然紧对着冷北城后心,两人一前一后,从西院转出大殿。 大院中正有高大全和“高第门”的弟子布着岗,另外也有各帮各派的门人弟子,三五成群的进进出出,但范桶有冷北城领头,走在一起,自然没人过来盘问。 范桶心头暗暗得意,自己如果没有冷北城引路,武功再好,就是有一管杀伤力最强的“阎罗针”,最多也只不过射死几十人,但这在“屠龙联盟”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要想突围,只怕也难如登天。 两人越过院子,一直出了大门,门外还是站着雁翅般两排值班吗,盟友,他们当然也没问话。 又走了一箭来路,范桶阴笑道:“冷城主,你请留步了。” 他越过冷北城,转过身来,面对着面,缓缓后退。 冷北城只好站着不动。 范桶计算他针筒的射程已经差不多,他和冷北城的距离到了一丈远,突然狞笑道:“多谢冷城主相送,兄弟那就告辞了……”右手拇指随着话声一下按了下去。 冷北城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早已算定这一路上他绝不敢杀己,但他却非杀自己不可,因为这样,他回去才有面子,而且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计算他发针的地点,至少要出“西门丁”,再有一箭距离,那么站在门前的庄盟友才可以追不上他,而埋伏在沿途的盟友,以他的轻功,也无法拦得住他,因此在范桶要他留步,他就留心了。 也就在范桶走到相距一丈光景,他也是暗器大行家,自然知道对方必然会在此时出手,因为超过一丈以外,“阎罗针”机簧发射的威力,就会减弱,范桶话未说完,拇指还未按下之时,他早已身形一蹲,倏地向旁跃开,身形堪堪跃开,一蓬蓝汪汪的飞针己如一窝蜂般激射而至。 只听范桶大叫一声,“咕咚”栽倒,但就在栽倒地上之际,口中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号! “阎罗针”射出,冷北城早已闪开,冷北城在闪开的时侯,暗中蹑至的冷若芊·打出了“观音泪”,正好射中纵身飞起的范桶心窝,这胖子就大叫一声从三丈高处跌了下来。 等范桶身形跌倒在地上,冷若芊又是“嗖”的一声,一支“情人箭”,射中他左手手腕,把他左手钉在地上,这是他继大叫一声之后,跌落地上,痛得又象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这同时但见冷若芊轮椅转了个身,又是一阵“嗖嗖”轻响,和“夺夺”连声,从她身上连续射出长短不等的暗器来,两支射在范桶头颈左右两边,两支射在他左右腋下,一支射在他头颈数分距离的地上,更有一排飞刀差不多有十数支之多,射在他身子两边,连同他衣服一起钉在地上,只差一、二分光景,但却没一支射在他身上的。 这下不但痛得范桶一张猪头般脸上胀得通红,汗水象黄豆般绽了出来,也吓得他三魂七魄有一半出了窍。 冷北城缓缓的走到他身边,笑道:“你看我家四丫头的‘暗器术’如何?” 范桶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央求道:“冷城主,求求你,先替我把左腕的暗器拔起来吧,我……受不了。” 他被长长短短十数支暗器夹在地上,一点也动弹不得。 冷若芊朝他笑了笑道:“我这暗器上没毒,不会要你的命,本来我也不想把你左手钉在地上的,因为你这一筒’阎罗针‘,可以发射三次,我如果不钉住你的左手,等我哥哥走近过来,你不是还有两次发射的机会么?芊儿岂会把哥哥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说话之时,徐徐弯下腰去,伸手取起针筒。 只听冷若颜笑道:“妞儿也早就料到小四定可把他制住的了,楚先生,你看贱妾没说错吧?” 随着话声,冷若颜、令狐梦、楚风雪等人,都从“西门丁”走了出来。 冷若芊抬了抬手,早有四名盟友奔了过去,把范桶左手的暗器拔起,又替他起下脚弯上的两支暗器,反剪双手,捆绑起来,押了去。 楚风雪大笑道:“冷城主,说来惭愧,方才兄弟还以为您贪生怕死,原来你与苏四姑娘心照不宣、早已胸有成竹了。” 冷若芊举起手中“阎罗针”,笑道:“‘阎罗针’霸道无比,而且一筒针,可以连射三次,方才若是把范桶逼急了,他横上了心,一阵乱射,厅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遭到毒手,差幸此种针份量较轻,射程不远,丫头身上几件暗器的射程都比它远得多,所以不惧他逃走。” 大家回入总盟,冷北城朝楚风雪等人拱拱手道:“诸位,北城还有些事要办,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大家知道他可能要去问范桶的口供,也就回转西院而去。 冷北城回到第二进东院,冷若雅早已命替范桶上了刀创药,押来东院,听候发落。 范桶突然跪到地上,他双手反剪,却伏着身连连叩道:“冷城主,在下已经知道错了,好在冷盟主和你老都没负伤,在下求求你老,饶了我一命,我……会永感大德,如若再有二心,就被千刀分尸,不得好死……” 冷北城哼道:“你现在说这话,不是太迟了么?” “不迟。”范桶伏在地上道:“只要你老开恩,要范某去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冷北城微微摇头,沉笑道:“一个人改过自新,只有一次……” 范桶急得满头是汗,膝行而前,俯身叩头道:“上一次我是奉命行事,降是诈降,现在小的是真心投降了,就是这一次,你老只要点个头,范某若有二心,就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你老就开开恩吧!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父,我死了……” 冷北城哼了一声,没待他说完,冷森一笑道:“你这一次果真是真心悔过?” “是!是!”范桶依然望着他,目有乞怜之色,嗫嚅的道:“求冷爷饶命……” 冷北城沉着脸道:“好,但愿你心口如一。” ps:唠叨几句,昨天书友群的一个小伙伴,在群里抱怨我作为群主,为自己的书打的广告太勤了很不应该,首先说,对于群友的善意批评,我表示虚心接受;再则,其实,做为一个也食人间烟火的的扑街写手+凡夫俗子的我来说,内心还是感到有些小小的冤枉的,这个没必要说假话。 说起来,这个书友群创建至今,也大概有两年多了,从开始的小猫两三只,到现在的接近两百人,中间还解散了一次,很不容易,所以我也很珍惜。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年多来,我尽可能的不在群里为自己谋福利(包括对自己书的宣传),我几乎都是将宣传的阵地放在空间、微博、贴吧和微信上,我不想给大家一个以公肥私的坏印象,即使这个群是我用人脉和心血辛辛苦苦维持的,那我也不想大家用那种目光来看我。 我可以摸着良心说,这两年多来,我此前的《狼群》和《凉城》两本书,基本都没在自己的书友群打过什么像样子的广告和链接,相反我都是在为其他的作者群友做宣传或者给新人解惑答疑,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园长,一直在帮忙照顾别人家的孩子,而自己生的两个娃儿,却丢在泥土堆里,很少顾问过。 没有抱怨的意思,我也很享受那种助人为乐的过程,看着一个个群里新人顺利签约、甚至上架,我比任何人都高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很久以前,好基友辰源签约的消息传过来,当时我高兴的一下子从电脑椅上跳了起来,连带键盘都摔到了地上。因为我深深知道一个写手默默坚持上百万字煎熬到云开月明的心酸和努力。 因为新书《马贼》是被一个较小的新网站买断的,点击流量不可否认的不是太如人意,是以,空间和微博的经营和宣传似乎已经难以达到预想的效果,万不得已,这四天在自己的书有群里一共发了六次链接。说实话,我是万没想到会引起那位小同学的反感的,因为在自己的印象里,就如同神机营、红花会等那些大神一样,建立自己书友群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宣传自己作品吗?说实话,挺后悔的,以后不会再在群里做这种蠢事了,即使那位同学道歉退了群。 唠叨了这么多,自己也烦了,请原谅我的玻璃心。。。。。。 第三十八章 南宫花月 冷北城带着“凉城四美”,直奔“青龙会”总堂“昆仑山”。 “北道”风雨正急,他们主仆要阻止武林浩劫,他们决心一会“青龙老大”! 出了“玉门关”,一路畅通无阻,直走到山底附近,才发现山门前的一座青色两丈高的巨石上,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温文的青衫文士。 冷北城主仆同时都想起,“青龙老大”的左膀右臂“剑胆琴心两风流”,“青龙左使”楚风雪已经归正,这意味莫非就是“青龙右使”南宫花月。 就在这时候,那青衫文士向他们笑了,他斯文的问道:“你们要上‘青龙顶’?” “尊驾是哪一位?”冷若颜反问。 那青衫文士还未答话,山脚处又出现了不少的人影,青衫文士飘身在一簇一簇迎风吹送的花从之间,轻笑道:“有意思,今天敝会的访客怎么特别多?” 冷若雅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讥消:“呸,访客?‘昆仑山’莫不是被买下来的么?” 青衫文士好像没看见也没听出来冷若雅的讽刺似的,他一本正经地道:“不错,便是我家‘青龙老大’买下来的。” 冷若雅倒吃了一惊:“你的主子真的买了整座大山下来?!” 青衫文士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家主人君临天下,这小小一座山‘昆仑山’,当然是我家主人的。” 冷北城瞳孔收缩,戒备地道:“阁下是……” 青衫文士抿嘴一笑:“‘青龙老大’座下一名小卒而已……”话未说完,山脚来人已欺近山门,一现身,就分出四人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青衫文士展开包围。 原来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富贵集团”小柴王爷属下:公孙衣冠、“双响炮”雷双响、“三才道人”唐三彩、“好好先生”温四书、“五毒尊者”欧阳常。 只见这五人如临大敌,青衫文士却洒然无惧,冷若颜大奇,惑然得问道问:“雷二哥,他是……” 雷双响虎着脸,连大气都不敢稍喘一下。 青衫文士却洒然一挥手,大石之后,立即有两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童走出来。 小童手上,捧着一方古琴。 “我是‘青龙右使’南宫花月。”青衫文士傲然道。 冷若霜冷“”一声,怒喝道:“什么‘青龙右使?!’青龙左使‘尚且归顺我们,你装腔作势,到头来还不是免不了一死!” 南宫花月脸色陡变,涩声道:“楚左使降了?!” 冷若霜傲然道:“跟’凉城客栈‘过不去的人,不死即降,难道还有幸免的不成?!” 冷若芊冷笑道:“南宫花月,你还是随楚风雪的一起归顺吧!” 南宫花月,就是“青龙会”“两大使者”中“青龙右使”的原名。“青龙右使”南宫花月与“人王”、‘鬼王’、皮阎罗都是“青龙老大”身边的爱将,也是“青龙会”中的重将。 ----而“青龙右使”南宫花月和“青龙左使”楚风雪又是师出同门,在“青龙会”来说,是两扇门神;对“青龙老大的”来说,也如同左右双手。 而今,楚风雪却叛了。 近日来,“青龙会”在波诡风云的江湖变化中,牺牲已然极大,南宫花月心里是难过至极的! ----鼎盛崛起的一个“青龙会”,是靠了多少努力,仗赖了多少人才,经营了多少次险死还生的血战,方才有了今天的辉煌局面,近日却屡失人手,损兵折将…… ----而今,居然连“青龙左使”都背叛了! 冷北城见南宫花月呼吸急速,他的眼睛亮了。 ----高手对敌,越是愤怒,越容易导致疏忽,只要敌人有大意,自己便有机可袭。 冷若颜继续煽动对方的情绪,她道:“不但‘青龙左使’,你们的‘青龙夫人’和‘妖王’令狐供奉,也一同归顺我方了;‘魔王’轩辕供奉也被斩杀在‘西门丁’……你们‘青龙会’的高手,早已死得七零人落了,嘻嘻、嘻嘻!” “五毒尊者”欧阳常忽然冷冷地加了一句:“你们‘青龙会’在各地的外堂和分舵,也都被我家小柴王爷联合蔡相、高太尉,全部扫平肃清了!” 欧阳常加上这一句,是因为他也看出一个人在盛怒与悲痛中,连语音说话难免都会尖锐起来,武功必然打了个折扣,在这种情形下出手,很容易有机可趁。 “富贵集团”五大堂主虽然和“凉城客栈”过去的关系并不愉快,但是,眼下“青龙会”是他们共同的大敌,他们自然乐得与“凉城客栈”的人共同歼灭当前劲敌再说。 欧阳常的话,连同冷若颜的话说了下去,“青龙右使”南宫花月全身就开始发抖:他不是怕,不是畏惧,而是悲愤。 南宫花月武功高,但年纪轻,他很容易激动。 他突然抄琴在手。 一把黝黑的“焦尾琴”,没有丝毫光彩的古琴。 “富贵集团”五大堂主与冷北城主仆正在等着他出手。 一待出手,就全力还击。 南宫花月出招。 一道音符直劈山门石! “轰隆”一声,两丈高的天门石,一裂为二。 石破天惊,南宫花月古琴横胸,大笑三声,满目是泪,但激动己平息。 他的伤悲与愤怒,已随着那一道音符,斩进了山石之中。 他又回复了之前的淡定和洒然。 然后,南宫花月又说话了:“来者是客,谁先来受死?” 雷双响这次倒是首先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一锤砸出! 快迅若电! 喝声未闻,锤已砸到! 这琴音比锤声还快。 一道音符,一响即没。 音符只一声而已。 可是大锤未轰到,己从中被裂成两半。锤分为二,力道全失,这一击,正好击碎了大锤的攻势。 雷双响地锤,便成了无用之锤。 南宫花月道:“这是宫。” 这时又有一道剑光一闪。 剑光发自一人。 公孙衣冠。 南宫花月暮然返身,返身时琴弦已扣。 然后,公孙衣冠的长剑,就变成了两截!。 南宫花月说:“这是商。” 其余“三才道人”唐三彩、“好好先生”温四书、“五毒尊者”欧阳常等纷纷怒吼,扑了上去。 南宫花月脸带微笑,以一敌三,瞬眼间又已发出三道音符。 他发出第五道音符时,“富贵集团”五大手中已无一把兵刃是完整无损的了。 就在这时,忽然又加了一把剑。 一把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怪剑。 冷若霜的“离别钩”。 钩剑架住南宫花月的音波。 南宫花月不再微笑,他又发出了五道音符。 发到第六道音符时,冷若霜手上钩剑只有招架之功。 就在这时,冷北城忽然叹道:“好身手!可惜了!” 南宫花月大喝一声,又把冷若霜迫退,返过头来,怒道:“冷北城,你这话什么意思?!” 冷北城道:“可惜你误入歧途,跟错了人。” 南宫花月佛然道:“‘青龙老大’天纵奇才,那是我生平仅见的绝顶人物……” 冷北城道:“绝顶人物,好高的评价。” 南宫花月道:“不客气地说,古往今来,恐怕三千年才会出‘青龙老大’那么一位,能跟着他,南宫花月感到很荣幸……” 冷北城道:“南宫先生本身自己也是不世之才……” 南宫花月由衷地道道:“南宫萤火之亮,怎敢与‘青龙老大’的明月之光相提并论?真是可笑之尤!” 冷北城道:“先生高才,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 南宫花月乃道:“如果你有命见到‘青龙老大’的话,我保证你就后悔刚才说过的话了。” 冷北城笑道:“我正要去见他。” 南宫花月也笑道:“要见我们‘青龙老大’也不难,先要过了我这一关。” 冷北城随之笑道:“要过你这一关也很容易。” 然后,他的剑锋就突然出现在了南宫花月的肋下。 南宫花月一愕。 冷北城内力突盛,一摧之下,南宫花月大汗涔涔而下,冷北城厉声问:“‘青龙老大’倒底是谁?” 南宫花月咬紧牙根,却是连哼都不多哼一声:“我不知道。” 冷北城知他也是一条好汉,遂减了力道,问道:“‘青龙老大’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早已经众叛亲离,你又何必死忠到底呢?” 南宫花月冷哼一声,道:“偷袭本座,算什么本事?” 唐三彩在一旁瞧得不惯,一个肘顶了出去,“砰”地撞在南宫花月心口上,南宫花月被冷北城所制,无法闪躲,中肘后便血物齐吐,吐得脸肌抽搐! 冷若颜阻止道:“不可……” 温四书冷晒道:“有何不可?这种武林败类,不打不识趣!” 说着话,飞起一脚,踹在南宫花月的肚上,南宫花月皱着眉,淌着黄豆般大的汗珠,吐得连黄胆水都咯了出来。 冷北城看得不忍,喝道:“大家住手!南宫先生也是一个人物,用刑是万万不可的……” ps:刚刚遇到小学班主任了,我跟他打招呼,他也很热情,说:“哟,变帅了啊。”我笑笑,他说:“不错不错。哎呀,我记得班上当时你一个,还有那个叫唐云的,全班就你俩丑。”我特么没说话。 再有一周,《凉城》就结文了,所实在的,后期填坑挺累的,因为开文之前,和几乎所有的新人一样,立下雄心壮志,立誓要写出一篇惊世神作,所以场面和架构都铺陈的很大,这应该是大多数新人写手的通病吧,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有点填不满大坑小坑了,想想自己当初地鬼样子,简直是要笑屎。好吧,下一本新书《马贼》我会尽力改掉我所有的毛病,专一点。 虽然很困难,但还是尽最大努力结文了,因为不想太监。从小到大,也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极不喜欢做事情半途而废,觉着那样不对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还是那句话,虎头蛇尾,也总好过有头没尾,说完这句话,貌似“心安理得”多了,脸好臊,羞死我了。。。。。。 这点对事对人都一样,对待感情,始乱终弃也不是我的风格,因为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别人弃的我。。。额,不说了,心好痛,容宝宝找个墙角哭一会儿。。。。。。 对了,下次遇见那个混蛋班主任,我一定给他配个老花镜,我特么就叫唐云。。。。。。。 第三十九章 昆仑绝顶 冷北城话音未落,雷双响猛欺上,以锤柄“平”地撞在南宫花月的小腹上,哈哈笑道:“冷城主心软,迫供下不了手,那就让我们兄弟来吧!” 南宫花月全身痛得发抖,但始终未发一声。 欧阳常跃近又想拷打动粗,冷北城陡然收剑。 南宫花月突然回身。 就在他一问身的刹那,琴弦一响。 冷北城虽然反对柴如歌的手下如此对待南宫花月,但也不忍心见欧阳常如此胡里胡涂丧命在南宫花月手上,他及时一掌,“砰”地击在欧阳常肩膀上,欧阳常跌出五步,恰好避过那道音波。 欧阳常怒叱:“冷北城!你……” 雷双响喝道:“冷北城你怎么帮‘青龙会’的人!” 公孙衣冠因曾受冷北城之恩,即道:“是冷城主救了欧阳!” 南宫花月抹揩了额上的汗,捂腹缓缓立起,他惨笑着说:“谢谢冷城主。” 冷北城点点头,道:“不必。” 南宫花月苦笑又道,“刚才我还在负痛,现在好多了。” 冷北城淡定的道:“是。你现在好多了。” 南宫花月吃力地道:“如果你不是偷袭,根本制服不住我,是不是?” 冷北城道:“是。” 南宫花月笑了,他道:“你放了我,我曾不防备你,再也不会不防备你了,所以我再要杀你,就一定能杀得了你,你相不相信?” 冷北城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信!” 南宫花月笑道:“那我现在就要杀你了。” 冷北城摇头。 南宫花月奇道:“你不相信?” 冷北城笑了,他道:“你不会杀我的。” 南宫花月问道:“为什么?” 冷北城轻咳道:“因为南宫先生不是那种人。” 静止了半晌,南宫花月突然仰天大笑,他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又骤地止往笑声,道:“你以为南宫花月是哪一种人?” 冷若芊即答:“坏人。” 冷若雅撇撇嘴道:“坏蛋。” 冷若霜冷道:“反正不是好人。” 冷若颜浪笑道:“更加不是好蛋。” 南宫花月变色道:“那你们为何不杀你!” 冷北城笑道:“因为你是一条真汉子。” 南宫花月沉默半响,大声反问:“坏蛋中也有真好汉?!” “不但有真好汉,也有大英雄!”冷北城道:“刘邦狡诈阴险,善用机谋,却是流芳百世的英雄;楚霸王杀人不眨眼,血流成河,却是名垂千古的好汉;韩信原为市井之徒,无赖之辈,但在角逐天下的争霸中,却是豪杰;曹操篡夺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威震天下,却是不世之枭雄!” 南宫花月听得大汗涔涔而下,终于大声道:“那你为啥不加入‘青龙会’?!” 冷北城笑着反问:“我为何要加入‘青龙会’?” 南宫花月欲言又止,隔了半晌,终于道:“‘青龙老大’素来对冷城主为人,甚为敬重,有意招揽已久。” 冷北城道:“正因为我的为人,我是绝不会加入‘青龙会’的。” 南宫花月眉毛一挑,冷笑道:“昔日饮誉黑,白二道的‘武林盟主’、‘一剑霜寒十四州’万镇岳,以侠义称著,最终还不是投入了‘青龙会’!” 冷北城不答反问道:“除了‘鬼王’万镇岳,‘青龙顶’上还有些什么人?” 南宫花月脸色陡变,他瞳孔收缩,目光又变得刀锋般锐利,问道:“你……你一定要上‘青龙顶’?” 冷北城道:“是。” 跺了跺脚,南宫花月恨声道:“本座的职责是阻挡未受邀请而要硬闯上山的人……不过,你一定要去送死,我也由得你。”他冷笑一下,又道:“何况……我适才败于你手……你就算是硬闯过关了。” 冷北城一拱手道:“多谢。”与“凉城四美”返首欲行---- 雷双响嚷道:“我们也一起上去。” 原来“富贵集团”五大堂主适才暗狙南宫花月不成,怕他复仇,深知单凭五人之力,恐非南宫花月之敌,故欲与冷北城主仆结伴而行。 冷若颜侧首询问:“五位大堂主又因何事,非登顶不可?” 唐三彩道:“我们得悉柴小王爷和童大公公赶来‘青龙顶’讨要丢失的‘将军令’、与‘青龙老大’决死一战,我等特来听候差遣。” 一闻此言,冷北城不禁一震,四美也变了脸色,柴如歌本就有争雄复国之心,此番也来插上一脚企图染指可以指挥控制天下兵权的“将军令”,武林恐怕也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南宫花月干笑两声,道:“嘿,嘿,不错,‘青龙老大’就在上头,不过凭你们的本事,上去只是送死……” 公孙衣冠怒道:“你瞧不起咱们……” 雷双响的大喝如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喝道:“你想怎样?!” 南宫花月傲然道:“也没想怎样。只是你们要上去,不如先给我杀了。” 就在这时,苍穹之中,传来“咚咚”鼓声,久久不歇---- 南宫花月一听鼓响,脸容甚是恭谨,一直等到鼓声全消,才敢稍动,温四书满腹疑云,怒叱:“南宫花月,你闹什么玄虚!” 南宫花月冷笑着一挥手道:“你们上去吧。” “富贵集团”五位堂主一愕,才明了“青龙顶”鼓鸣原来是“青龙老大”给部下南宫花月的指令,想椰榆几句,但又忌于“青龙老大”的威名,有所惮忌,便只好迅步上山。 这时鼓声又再响起,在峦峦群山之间,隐隐传来,远眺高峰遥处,气象遥远且森然,再回头时,已不见冷北城主仆。 冷北城主仆已登顶。 鼓声倏止。 冷北城只见山意森然,山景幢然,“青龙顶”平台上的情景,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顶上黑压压一大片,竟聚集了近千个人。 冷若雅失声道:“‘青龙会’在此召开大会了!” 冷若芊道:“看来却是不像。” 只听人群中一人站起来大喝道:“‘青龙老大’,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快将‘将军令’交出来,否则我‘高二党’的人,要你的狗命!” 他一说话,众人一齐嚷嚷,真是八方震动,这些人穿杂色衣服,装束不同,脸貌也丑俊各异,显然是从关内关外各处赶来聚集的。 然而这些人都功力充沛,一齐起哄,真是山摇地动。 但他们虽敢起哄,却不敢近前一步。 面对他们而坐的,只有一人。 冷北城一上来,就看到了他。 几乎只看到他一人! 冷北城之所以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为那么多人聚在“青龙顶”,而是因为他一人。 那人在冷北城登上极峰时,似乎也扬了扬浓眉。 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面对一群人。 这是什么人? 这时置放在顶峰的巨鼓,又“咚咚”地响起。 那人坐在草堆石上,轻轻地弹指。 鼓与他之间,相距十三丈余远。 他的指风,射在鼓上,连铁锤都未必敲得响的巨鼓,却声声响起。 鼓声一起,盖住了群豪的语音。 只闻鼓声,不闻人声。 冷北城等在山门旁所闻的只有鼓声,便是这人,隔空弹指,所发出来的掩盖噪音的磅礴鼓声。 这人是谁? 冷北城却在千人万人中,只看见他。 面具人也抬起了头,似越过千人万人,在人丛中望了他一眼---- 冷北城蓦然心惊! 那双眼神好熟悉! 似曾相识! ----带着淡淡的倦意,宛若深山猛虎嗅蔷薇,但又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 那人笑了。 那人笑得好像只跟冷北城一人在招呼。 这时,包围圈内十四、五人已按捺不住,拔出兵器,纷纷跃出,破口大骂:“‘青龙老大’,老子没时间跟你耗!快交出‘将军令’!” 只见当先两个老者,站得最前,一个宛若天神般高大,容貌如玉树临风,一个却十分狠琐,神色似老鸨般淫亵闪缩。 在他们后边,紧站着四个人,一名就是刚才第一个跳出来破口大骂的胖大头陀,还有一个宝蓝衣衫的老叟,一个浑身像铁骨铁身铁铸成一般的道人,还有一个呆头呆脑的秃顶锦衣人,瞧群豪模样,似对这四人甚是敬畏。 再后面,又是十数个相貌各不相同的年轻锦衣高手。 冷若颜道:“那些人大大有名,前面两个,帅的是‘水盟’盟主朱九太爷,丑的是‘绿盟’盟主‘天王老子’陆千山。头陀便是‘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蓝衣老者是‘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那铁衣道人是‘听雪楼’楼主‘小楼一夜听春雨’顾西楼,锦衣呆脸的便是‘金钱帮’帮主、‘财神赌团’大财神金不换,后面那些后生是童贯门下的‘十三太保’和蔡京座下的‘七剑八刀’、以及高俅麾下的‘三子七将’,都是极犀利的人物。” “乖乖!好家伙!这么多大高手,都一下子聚齐到‘青龙顶’了!”冷若雅吐舌道:“看来,‘京师’三大势力‘富贵集团’、‘权力帮’、‘高二党’,已经结盟,共同对付‘青龙老大’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ps:人物索引 青龙会 青龙老大 两大使者 左使“剑胆”楚风雪 右使“琴心”南宫花月 四大供奉 “鬼王”戈风(万镇岳) ----手下:黑白无常 ----“黑无常”范无救 ----“白无常”谢必安 十大天王 人王布先生(布青衣) 兽王【万兽山庄】午夜魔狼 剑王冷震岳 色王【妙手一族】族长鲁大师 蛊王【天蛊门】门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 毒王唐少 ----属下:唐三角 花王李师师 贼王白妙妙 拐王【拐子门】门主丁拐子 ----门人:“小折腾”丁小勾 杀人王【杀手楼】楼主屠斩 弟子: 阎王 ----父:阎西山 北杀 罗刹 黑鸦 赤练 ----丈夫:苗少爷 ----公爹:苗老爷 ----情夫:【血刀门】掌门“血雨腥风”习猛禽 ----情夫:狂飙 ----子:习鹰 灀衣 ----祖师:李灀衣 --------故主:柴宗训 ----伶童:春童 血刀 冷墨 ----妻:宋可人 三十六护法:新旧两代“九天九地十八人魔” 狂魔伏俊 ----手下: “青竹蛇” “赤练蛇” “铁线蛇” “花蟒蛇” “四脚蛇” “眼镜蛇” 病魔【药王谷】谷主公孙拜 门徒: “杀人医生”谷医生 白裘恩 ----助手:七十二号病房 梅超疯 “神医”薛鹊 何无庸 舒自倦 “一针见血”上官木 刀魔幽东 弟子:“狂刀”战千羽 养子女:“幽门四子” 幽灵 幽魂 幽冥 幽烛 兽魔秦授 部属: 十二星相 苏运粮 牛耕田 虎撼山 涂捣药 龙行云 佘盘洞 马登程 羊踏石 侯献果 姬司晨 笱迎客 朱拱地 梦魔江傲 党羽: 【天山放马帮】帮主曲笑 【山西铁花堡】堡主铁如花 尸魔【僵尸门】门主言青平 养女:言婷婷 “僵尸之王”言伯案 子: 言少伯 言少仲 女:言少卿 尸兽: 兽奴 狗熊 猩猩 野猪 长老: “紫僵”言伯福 子: “骷髅鞭”言守忠 “阎罗伞”言守孝 “哭丧棒”言守仁 “招魂幡”言守义 “鬼头刀”言守礼 “白骨剑”言守智 “阴风爪”言守信 “绿僵”言伯禄 子:“月下飞尸”言青鬼 鬼兵:赤发九怪 “白僵”言伯寿 子: “尸沉大海,无影无踪”言午许 “尸出有名,无德无行”言斥诉 “黑僵”言伯喜 族人: 言小眉 言小目 言小口 言小耳 言小鼻 火魔雷爆 水魔容百川 色魔欢喜佛 手下: 采花一窝蜂 “马蜂”独孤残峰 “毒蜂”唐晚晴 ----姘夫:萧六 “黄蜂”黄家居 “胡蜂”无胡 “熊峰”无熊 “虎蜂”无虎 “蚁蜂”无蚁 “木峰”何木木 “蛛蜂”唐蛛儿 阴魔尉迟十二 贪魔亢叫天 手下:“蛇蝎夫妻” “无奸不商”方孔 “无商不奸”孔方 毒魔温三经 ----传人:温照轮 凶魔雷公 ----门徒:“铁骑四风雷” 雷峰 雷逢 雷讽 雷奉 剑魔卓展白 佛魔大智和尚 修魔玄龟道长 恶魔莫翻天 飞魔葛洪 青魔青冥子 情魔梅芳 冰魔百里冰 ----父:百里寒冰 蓝魔蓝豪 食魔范桶 心魔谈心 血魔仇白蝠 红旗刑堂 堂主皮阎罗 副堂主邢扒皮 执法: 青龙十二煞 第七煞【鹰爪门】门主茅鹰 青龙第九煞唐朝 第十煞勾钩够 第十一煞苏小小 第十二煞下雨石 十三分堂 一月堂(河南) 舵主校长(【洛阳】知府宇文书) ----情妇:管理员 兵马镇守使树学题 门卒老王 总捕头班主任 观察“狗拿耗子”班长 都头“多管闲事”课代表 库吏小何 五月堂(江南) 堂主西门不错 ----子:西门小错 舵主公孙小娘 六月堂(陕西) 堂主唐三藏 舵主白孤晶 香主: 秦岭五虎 秦向东 秦向南 秦向西 秦向北 秦向中 八月堂(山西) 堂主【恒山剑派】掌门铁面师太 九月堂【两湖】 堂主【衡山剑派】掌门蔡春雄 十月堂(河西) 堂主【万马堂】堂主“万马奔腾”马回峰 十一月堂(山东) 堂主【铁剑门】门主郭大树 ----女:郭镁镁 ----子:郭树中 ----孙女:郭晴晴 ----奴: 郭铲 郭帼 第一副门主“路见不平”管不平 第二副门主“铁剑悲歌”李十八 第二任堂主【泰山剑派】掌门黄袍道人 舵主: 【聊城】知府凌龄柒 【五虎镖局】总镖头彭五虎 【绣春楼】老鸨赵三好 第四十章 石破天惊 冷北城此时此刻,心中已经明了---- 出面挑战“青龙管老大”这些不可一世的人物里,朱向天跟陆千山,分别是权相蔡京“权力帮”中目前级别最高的“二王”;“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与“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那皆是“高二党”高俅高太尉系统的重将;至于“小楼一夜听春雨”顾西楼,极少有人知道他是“富贵集团”少东柴如歌的业师,就像没有太多人知道“腰缠万贯”金不换是“富贵集团”的第三大股东一样;再加上“十三太保”、“七剑八刀”、“三子七将”,这就足以证明,“京师”三大势力,已经铁了心趁“青龙会”出兵“北道”接连惨败之际,精锐尽出、联手与“青龙老大”背水一战,最后一搏! 只见那面具人“青龙老大”,面对这许多人的绝顶高手,丝毫没有惧色、眼神凶猛而热烈。 那铁衣道人顾西楼陡地一声怒喝,好像军鼓一样,一声一震,力盖万钧,喝道:“‘青龙老大’,你究竟交不交出‘将军令’,我顾西楼可没有空跟你瞎耗功夫!” 他一说完,衣袖一拂,袖如铁片一般,“嚓”地切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石如脆饼,立时割裂为二。 只听顾西楼怒说:“‘青龙老大’,你前番遣派强徒霸占我顾家‘试剑山庄’,害死人不少,今日血债血偿,你再也逃不掉。” “青龙老大”笑了。 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自负,悲抑与讥俏。 他道:“冷兄,你来了。” 众人一呆,相顾茫然。 千人百人中,“青龙老大”只对冷北城一人讲话开口。 冷北城居然镇静地答道:“我来了。” “青龙老大”那眼神又变得大山般遥远,不可捉摸,但深情而猛烈,他双指挟着一根茅草,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笑了笑又道。 “我在这昆仑绝顶,等了你一十三年。”他如故友相逢般熟络,随便指一指身边的石头,轻描淡写地道:“随便坐。” 这时群豪甚为吃惊,纷纷回过身来张望,却见冷北城,淡定地越众人而出,自然得就像回到自己家宅一般,就在“青龙老大”身旁坐下来。 “青龙老大”望定了他,微笑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我是谁的……” 冷北城正侍答话,忽听一人破口骂道:“‘青龙老大’,在这儿目中无人,勾结好党,我冷水……” 冷北城一听是“冷水”,就是霍然一震! “剑帝”冷水是蔡相身边的一流剑手,“权力七剑”之首。 冷北城稍一皱眉,“青龙老大”淡淡地道:“这人插话,太过人讨厌……” 那“剑帝”冷水不顾三七二十一,继续骂下去,突然“青龙老大”的手动了一下,冷水脸色一变,连忙掩往口,蹲下身去,盟兄弟“剑皇”胡阿尤、“剑痴”凌睦、“剑王”刘洋、“剑霸”铁竹探视了半天,却见他终于忍不住,“呕”地一声吐了出来,是两排被打落的牙齿,和一小片茅草的长叶! 落叶飞花,均可伤人,在“青龙老大”手上轻描淡写使来,群豪哗然,很多人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青龙老大”也没有多看,向冷北城笑笑道:“我最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 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锦衣客出列道:“‘青龙老大’,我们相爷有话让我代转给你。” “青龙老大”阴笑道:“慕容非凡?您也来了?” 慕容非凡一震,道:“事关重大,咱家不得不来。” “青龙老大”微微一哂,道:“可是为了‘将军令’而来?” 慕容非凡又是一怔,道:“是。” “青龙老大”淡淡地道:“昔年本座手下‘贼王’白妙妙自童大公公手中取来‘将军令’,费尽千辛万苦,今日本座又怎么会轻易示人?” 慕容非凡听得勃然大怒,却又觉得“青龙老大”凛然有威,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去教人深信难疑,心下一寒,但想至今日围剿的高手不知凡几,自己也名震江湖,何况朱向天和陆千山这两位强手都在,定必相护,暗想“青龙老大”再厉害,也无法对自己怎样,当下骤然一扬手,打出一道掌力! “青龙老大”宛若没有看见。 掌影照映在“青龙老大”的脸上,他的眼光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掩饰、无法抑制的,狂热的、燃烧的光芒。 连陆千山、朱向天二人都全神戒备,准备“青龙老大”一旦出手,他们立即截击;群豪也期待“青龙老大”出手,看是否有机可趁,看这名动八表的英雄人物,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深不可测的武艺超凡。 可是,“青龙老大”并没有出手。 “青龙老大”炙热狂烈的眼神,一燃即黯淡了下去。 他犹如日暮黄昏中的老人,疲乏、而带讥消。 “青龙老大”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他的背后,却蓦然出现一个人,一个青衫文士,一个幽魂一般的青衫文士。 这个人一直就在“青龙老大”后背,但“青龙老大”在,群豪也没有注意到他。 这人一出来,“唰”地打开摺扇,向掌影一扇,慕容非凡的掌风,立即消失于无形。掌风一灭,那个人又退回到了“青龙老大”的背后。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人群中的辰源,却低声轻呼:“义父?!布先生?!” 身畔的布烟卿,声音痛苦的道:“原来祖父竟是‘青龙十王’之首的‘人王’,瞒得我们好苦……” “青龙老大”甚至连动也没有动过。 陆千山、朱向天凡全身蓄力欲发的功力,却因“青龙老大”全然未动,不动就是最佳的守势,也是最佳的蓄势,“青龙老大”就算一出手即杀了慕容非凡,总算也有理可袭,而今巍然不动,二人凝聚全身功力,旨在一击,对方却破绽全无,一时满腔真气,无处可泄。 “砰”地一声,两人站立之地,四分五裂。 就在这两大高手将真力宣泄的刹那,摹然眼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青龙老大”! 两人此惊,非同小可,猛运内力,“裂水拳”、“催山掌”,两大神功同时劈出! “青龙老大”一个翻身,飘然落口荒草石上,端然坐下。 他嘴角多了一丝血丝,直淌了下来,然后,他轻轻地咳嗽了数声。 然后他前面的慕容非凡,眼睛瞪得老大的,抚胸倒了下去。 这一倒下去,就永不再起来 众人再回望,陆千山和朱向天二人已不见,这两人适才所在之处,只留下两滩鲜血。 陆千山和朱向天凡是权相蔡京亦师亦友的客卿,仅仅位列蔡京之下,其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今日“青龙老大”被围于“昆仑”之巅,蔡京特命陆千山和朱向天来对付“青龙老大”,以慕容非凡吸住“青龙老大”主力,其他的“七剑”、“八刀”等,不过是派去寻找“将军令”之下落。 陆千山、朱向天的“催山裂水掌”,一直是独门绝学,也是武林中掌法中的至尊,蔡京本以这“二王”之力,加上围剿的“京师”三大势力和武林各帮各派高手,以为稳可歼灭“青龙老大”,但“青龙老大”用隐藏身后的“人王”布先生,一举拒住慕容非凡,使陆、朱二人,自行消去真力,再迅快无及地辞然出手,先杀慕容非凡,再伤陆、朱二王。 陆千山、朱向天毕竟并非浪得虚名,也各击中“青龙老大”一掌,“青龙老大”是负了伤,陆、朱二人却不敢再留,立刻就走。 “青龙老大”淡淡地道:“蔡元长的手下,可是越来越不成器了。”说着话,又溢出一些血,显然受伤不轻。 群豪见“青龙老大”一出手问,便杀了“北霸天”慕容非凡,逼走了陆千山、章朱向天,简直神乎其技,大部分的豪客,情知不敌,纷纷退走,一时间竟走了几乎一半的人。 “凉城四美”,眼见冷北城与“青龙老大”居然似熟人般的,而“青龙老大”在举手投足问,竟然就杀了“四霸天”中的慕容非凡,又打退了水陆二王,简直匪夷所思,看得连眼睛都痴了。 “青龙老大”收回两只手,把手指一只一只,逐渐屈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发白的拳头,低声地道:“‘水上朱向天,陆上陆千山’,‘权力二王’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的掌力,但他们中了我的掌,已活不过今天午时。” “五行头陀”鑫森淼焱垚、“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山河、“小楼一夜听春雨”顾西楼、“腰缠万贯”金不换,以及“十三太保”、“七剑八刀”、“三子七将”等,眼见“青龙老大”也不知怎样的举手投足间,便在自己等面前,杀退了“权力帮”三大高手,一时也为之变色。 这时,场中跃出一人,正是“西霸天”西门不弱,扶着慕容非凡的尸体,一脸怒愤之色,怒视“青龙老大”! 第四十一章 敌友难辨 “青龙老大”淡淡地道:“西门先生,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蔡元长的人尽丧在这里,对蔡相来说,不啻是个经受不起的打击。” 西门不弱冷笑道:“你中了二王的掌力,已是强弩之未。” “青龙老大”一笑,“那你可以试试看。” 西门不弱抬头看“青龙老大”那深湛而又猛烈的眼神,他经战无数,数荡数跌,向无畏惧,而今一见“青龙老大”双目,竟失去了出手的勇气,他叹了一声,咬了咬唇,恨恨地抬头,狠狠地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青龙老大”道:“很好,只要你杀得了我。” 西门不弱一道剑气飞起,“青龙老大”没有动。他背后立刻展出一片扇影,剑气顿时消弭,西门不弱眯起了眼,瞪住“青龙老大”背后,恨声道:“人王”?! “青龙老大”背后的人冷冷地道:“正是布青衣。” 众又哗然,原来“青龙老大”背后的那“人王”,正是名动天下、诈死多年的“青衣楼”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 人群之中的布烟卿凄笑半声,见祖父看也不看自己这里一眼,叹息一声,径直独自下山,辰源看在眼中,轻唤一声“烟卿”,追赶了下去。 “青龙老大”挥洒间杀退蔡京的两名王者,更诛杀了慕容非凡,惩罚了“剑帝”冷水、震慑住了西门不弱,本来得知风声,落井下石,在此剿袭“青龙老大”的群豪,大部分斗志全消,只有少部分留待观望,部分己公然撤退。 若是单为了捕杀“青龙老大”,这些人早被慑伏,知难而退,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为“将军令”而来的,谁能得道这宝贝,使可调动天下军马,夺取江山社稷,有谁能不动心?所以留待不走的,大半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只听赵山河冷笑道:“‘青龙老大’,要我们走可以,只要交出‘将军令’,我们立刻就走,决不多留。” “五行头陀”也接着道:“这‘将军令’也不是你的,还是交出来,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二人这般一说,正说中大家心事,群豪纷纷叫好,高呼响应,宛若雷动,声震山谷。 顾西楼情知“青龙老大”武功超群,以一敌一,断无生理,但若大伙儿都豁了出去一拥而上,就算“青龙老大”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千手,当下大声道:“若这大魔头肯交出令符来,便是罢了,如若不交,咱们一齐上,对付这等奸恶之辈,我们无须讲究江湖道义,杀了为武林除害便好!” 金不换阴阴一笑道:“对呀,这厮武功再高,我们一拥而上,他也没有啥鸟用处。” 这一番说下来,众人又群情汹汹,信心大增,纷纷联噪不己。 只许一人怒叱道:“真个好不要脸!明明以多欺少,却非要扯出‘为武林除害’的幌子做遮羞布!” 说话的南宫花月,因愤懑不平而涨红了脸。 忽又听一个声音吆喝道:“你们‘青龙会’以多欺少的例子还少吗?” 大声说话的人是雷双响,“青龙老大”偏了头,向冷北城低声道:“冷兄,你看这雷老二,倒蛮有胆魄的。” 冷北城中心一凛,只觉“青龙老大”在这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里、依然悠闲自若,谈笑自如,还能观形察色,臧否人物,心中不由得大是佩服。 只听一人冷笑道:“这场买卖是家父高太尉和蔡相联手做的,你们’富贵集团‘这是硬要插上一脚吗?” 这发话的人是高俅义子高玩。 顾西楼口骂了过去,还道:“笑话!没有我们柴小王爷的谋划决断,咱们能有今日的局面吗?蔡相爷没得说,几时轮到高二那个混混跳出来指手画脚?!” 五行大头陀怒吼一声,正长身而出,金不换为人却极有城府,阻拦道:“‘殿帅府’的人听着,我们此番来‘昆仑’,一是为诛杀‘青龙老大’,替天下除害;二是为求使至宝‘将军令’,能重见天日,完璧归赵。我们在此胡骂一通,同室操戈,不是中了敌人的奸计?” 众人一听,大以为然,一时又摆成阵势,围向“青龙老大”。 南宫花月冷笑道:“好啊,原来‘富贵集团’与权相奸臣的人‘同室’起来了!” 在“青龙老大”身后的“人王”布先生,也椰榆道:“岂止‘同室’,说不定‘同床’了呢。” 金不换却脸色不变,笑嘻嘻地道:“就算‘同床’又怎样?反正今天你们都是要死定了的!” 这时雷双响突然朗声道:“金帮主,小王爷可没有打算和蔡京、高俅这两个奸贼同流合污的意思……” 他一说话,唐三彩和温四书即附和。 金不换温和地笑道,“雷堂主,这你可有所不知了,我们今番为是的‘将军令’,只要‘青龙老大’肯交出来,一切都好商量,我们跟蔡、高两位大人的人既然敌汽同仇,为何不能‘并肩作战’? 雷双响坚决的道:“你说的不对,我们今番来,为的却是歼灭万恶之首的‘青龙老大’,但和奸党佞臣的鹰犬同流合污,却是万万不该!” 雷双响这一番话,说得很多人都低下头去,冷北城心下更大是赞赏。 金不换些哭笑不得,道:“雷老弟醉心武学,极少出来走动,不知江湖事,并非正就是正,邪就是邪……” 雷双响正色道:“正邪不两立,江湖上同声共气的事,我也懂一些,只是此乃大节也,大节不可稍移。” 部分武林人士,当真怀一腔热血而来,听得雷双响一番话,激起了任侠心肠,不禁耸然动容。 顾西楼知道场面不易控制,向雷双响招手低叱道:“雷堂主,你过来,我……”他是想制止唐洁之说下去,但就在这时,骤然精光一闪,金不换一招手,一枚金钱,全钉入雷双响之中。 雷双响猝不及防,仰天而倒。 他的四个拜弟兄皆变了脸色,急忙扶持,纷纷怒叱。 “五行头陀”金轮一扫,扫倒了欧阳常和温四书,赵山河一拳崩飞了唐三彩,冷北城霍然立起,眼见公孙衣冠正冲了过去,顾西楼的手一拿,己抓住了他的脖子,他忍无可忍,贯力于手,一把抓落了坚硬的岩石,“呼”地发了出去。 顾西楼见冷北城内力居然如此之强,砂石挟劈空呼啸之声,飞击射来,忙甩掉公孙衣冠,全神以待。 就在这时,“青龙老大”手中的长草辞然射了出去! 金不换正想拨开砂石,突觉左膝俱是一麻,“噗”地单膝跪倒,冷北城的砂石,等于都打在他的脸门上。 “青龙老大”的飞草虽轻,却后发而先至。 砂石经由冷北城的手上发出去,以他此刻的内力,是何等惊人,金不换脸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仆地而殴。 这时众皆哗然,顾西楼的声音越众人之声传来道:“这‘凉城客栈’的人做了‘青龙老大’的走狗!大家不要放过他!” 一时间,很多人喧哗呼叫: “冷北城杀了金大帮主!”萧秋水杀了金不换!” 四美四方护定冷北城,冷北城一时百口莫辩,怒极啸道:“雷双响的命呢!难道被金不换白白杀了?!” 冷北城功力十分充沛,一旦大呼,把全场噪音压了下去,但七八件兵器,己向他攻到,四美刀剑齐施,已把来袭的人都迫了回去。 唐三彩、温四书、欧阳常都受伤不轻,全匡护着雷双响的尸体,公孙衣冠悲声道:“倘若谢老六未死、沉老七还在,我们七兄弟联手,何惧你们这些鼠辈?!” 冷北城不理众人喧嚷,望定住“青龙老大”道:“那日‘北凉河’一别之后,我已经隐约猜出‘青龙老大’就是你!我实在很难想象我最要好的朋友,竟是我最大的敌人!因为你的人,不像你的部下,万镇岳、鲁大师、唐少等这些人都十分卑鄙、狡诈。” “青龙老大”点点头道:“其实是你没有看透我,我原本也十分狡诈,只不过是我掩饰的好。” 冷北城道:“可惜他们简直不仁不义。” “青龙老大”道:“但在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在对我尽忠。” 冷北城道:“这也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青龙老大”道:“其实大英雄、真豪杰,也没什么由己不由己的,只是我们这等世俗人,才抛不开名利和**,不由己也是活该的,怨不得天地!” 冷北城沉思了一阵,接道:“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不是?” “青龙老大”断然道:“是。” 冷北城道:“那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青龙老大”毫不考虑的道:“是。”然后补充了一句道:“雷晓雅雷姑娘在‘青龙会’这段时间,虽然与我有夫妻之名,但我一直对她敬如仙子,连雷姑娘的衣角都未沾,因为,我不会碰朋友的女人。” 第四十二章 风云聚会 冷北城默然道:“我知道。我了解你的为人。” “青龙老大”道:“这些人是本着‘将军令’来的,北城兄,你呢?” 一提到“将军令”,几乎在场中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直了眼珠子,握紧了拳头,要目睹这传说中的虎符令箭。 冷北城淡淡地道:“这是‘贼王’白妙妙辛苦盗来的,自然要归你所有,我对那个没兴趣。” “青龙老大”爽然道:“好!我今日便将这‘将军令’赠送与你,权作我给北城兄与嫂夫人晓雅的新婚贺礼罢!”伸手一摊,赫然竟是金光闪烁的“将军令”! 就在“将军令”一现刹那间,数声沉闷如野兽般的低吼,人影倏闪,飞扑入场中。 最先出手的竟是“鬼王”万镇岳,他一出手,右手夺令,左手在刹那间递出了十二招,有九种武功居然是江湖上罕见甚至失传的奇招,其中一招居然是正宗黄山“天都指”! 但是“青龙老大”一出掌,万镇岳就飞了出去。 万镇岳飞出去很远很远,倒地时已没有了声息。 可是,随之扑来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赵山河,五行头陀和顾西楼、金不换以及“剑王”冷震岳等人。 冷北城一扬眉,“青龙老大”却望定着他,轻轻摇首。 冷北城略一沉吟,没有动作,手上那“将军令”,己教赵山河劈手夺走。 “青龙老大”正在低声说着话,他道:“各大帮派集团,都有私心,都想染指这‘将军令’,窥视鼎器,蔡、高、柴之流,野心不在我之下,与其被他们群起而攻之,还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一面说着,场中己断喝连声,“青龙老大”径自说着不问断,冷北城也耐心专意地聆听,但场里已死了数人,伤了十数多人,为的是争夺这伪“将军令”,己无暇理会二人,哪还有功夫去路听他的话。 “青龙老大”继续道:“我做皇帝有什么不好?至少比赵佶那个昏君好上百倍是不是?” 冷北城道:“你我相熟二十余载,我太了解你,你这个人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一旦掌权,必定杀伐四方,劳命伤财,涂炭生灵,天下的老百姓,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这时只听“哎唷”,“啊”,“哼”连声,赵皇叔夺得“将军令”,神拳连击,连杀欧阳常、万人俊、铁竹、石白眉等数人,生恐别人来夺。 众人眼红耳赤,全在争夺这令符,哪还有功夫去听他们的对话? “青龙老大”叹了口气,道:“你冷北城果然是我唯一的知己。” 冷北城笑了一笑,道:“我却视你为我唯一的劲敌。” 又在这时,又几声惨叫,五行头陀已击倒了赵山河,拿得“将军令”在手,欣喜欲狂,哈哈一笑,笑声未止,后心已被顾西楼一剑穿透! “凉城四美”只觉毛骨悚然,尽管眼前有着如许之多人,但在厮杀声中,四姐妹只觉自己乃在非人世界之中。 冷北城很了解地看着四美说:“人性是贪婪的,由他们去吧,没有用的。” 这时,顾西楼与冷震岳各扯住“将军令”一段,各自用力回拽,金不换抢尽双刀一扎,把顾西楼和冷震岳,割得肠子都流了一地。 “青龙老大”偏首道:“你看看这些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侠义,和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冷北城怔了怔,道:“至少我们‘凉城客栈’的人,不会做这种无趣的事情。” “青龙老大”笑道:“是。”他忽然狡侩得有种眩人的神秘,道:“其实那枚‘将军令’是假的。” 冷北城动容道:“那真的‘将军令’又在哪里?” “将军令”望定他,道:“当年,‘贼王’白妙妙盗出‘将军令’,在被童贯帐下高手猛将追击过程中,不慎将‘将军令’遗失在‘大渡河’里了,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了‘将军令’。” 冷北城沉默良久,才道:“你故意用假的‘将军令’发出消息,引诱江湖朝野各方势力人物齐聚‘青龙顶’,就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鹬蚌相争,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青龙老”微笑望定他,道:“本会的外堂势力,在‘北道’已经全盘皆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时,场上你争我夺,但以西门不弱功力最高,金不换被他细剑刺中,狂嚎打滚,十分痛苦,西门不弱抓住“将军令”,往梅独等人处一抛,疾喝道:“我来断后,快回去交给冷盟主!” 梅独、白黛、宫静颜三女中,梅独一拿捞住药丸,白黛、宫静颜连忙组织防线,以抗强敌,众人都全力相争,而西门不弱与冷北宫夫妇,更全力抗衡。 两方面交手下,因各门各派人多势众,“屠龙联盟”的人大感压力,就在这时,白妙妙、皮阎罗、邢扒皮、拓拔东野、“三月堂”堂主海上花、顾棋二等“青龙会”残存不多的高手,趁机包抄袭去,怀有身孕的梅独首先遭了殃,被杀得身首异处。 冷北城霍然而立,道:“她们是我的亲眷,我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这时,只见场中数人惊呼,拓拔东野已夺得“将军令”,调头就跑,皮阎罗和刑扒皮双双拦住。 白妙妙正杀得性起,返头一看,拓拔东野脸上一个诡异的笑意,白妙妙颤声怒问:“你……你竟然要私吞‘将军令’?” 拓拔东野直勾勾地望着白妙妙,道:“我奉蔡相爷之命,在你们‘青龙会’卧薪尝胆、忍气吞声这许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日后相爷称帝,我拓拔就是开国元勋!” 南宫花月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杀将过去,才下到几招,拓拔东野己现凶险,忽而半空又多了三件兵器,“刑部三虎”阎罗王、索凌迟、弓辰齐齐杀到,竟与南宫花月和拓拔东野拼斗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骇然的尖呼,索凌迟被“青龙老大”凌空一掌击中,“咕哆”地倒下。 “你也去吧!”“青龙老大”声起掌落,阎罗王避无可避,轰然倒地身亡。 拓拔东野心悸胆寒,扬刀要劈,“青龙老大”叹一声道:“你始终做不了我。”一掌击出,拓拔东野的胸膛便陷了下去,鲜血狂喷而死。 弓辰长叹一声,大声向人群中的朱七七道:“七奶奶,替我转禀云端大小姐,就说我‘小美’没有完成云老龙头的遗志!我对不起她!”说罢,回枪自戮,尸身栽在地上。 朱七七暗凛:“原来‘大风堂’潜伏在‘刑部’的内线‘小美’,竟会是弓总捕?!” “青龙老大”再度出手,就解决掉了“刑部”三大高手,群豪大感骇然,纷纷退去,剩下的不到百人。 冷北城叹道:“你争我夺,到头来便是这样的结果。” “青龙老大”颔首笑道:“真正的主角儿,还没登场呢?” 冷北城正想说话,忽然山下远处,传来犹近在耳边的叱喝:“呔!‘青龙老大’!快滚下来!” “青龙老大”却微笑道:“嘿!你们为何不自己爬上来?!” 他随便漫声一说,声音却是悠悠地传了开去,这时山巅“飓飓”射入了两逍人影,又急又快,所带起的衣袂劲风,令在场中群豪眼都睁不开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出现了两人,一个金冠玉带的少年,一个银眉白发的老太监,在场中年轻,中年甚至老年一辈,大都不识得,但有数名高龄高手,却脸色大变,有一名还“咕哆”一声跪了下去,颤声叫:“小王爷、童大公公饶命。” 众人不知所以,这柴如歌也下去理会他,只道:“谁是‘青龙老大’?” 却见“青龙老大”也站了起来,态度甚是恭谨有礼,众人正奇怪这两人来头好大之际,忽听冷北城道:“原来小王爷在‘西门丁’受伤是假,奇袭‘青龙顶’是真,我倒是低估了你!” 柴如歌笑道:“区区的‘青龙会’爪牙,也想伤本王,简直是笑话!” 童贯道:“小王爷,我们办完正事,再与冷城主叙旧也不迟。” 柴如歌媚笑道:“也好。” “青龙老大”从中截断道:“两位找我,可有什么事?” 柴如歌正色的道:“自然是取你性命。” “青龙老大”缓声道:“蔡相爷、高太尉,你们以为小柴王爷的话怎么样?” 他的声音虽平和,但悠悠地传了开去,只听山间传来了极威严的声音:“你‘青龙老大’为祸天下多年,人人得而诛之。” 只见山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人。 一名文士,满脸皱纹,但双目湛然。另一名武官,十分精悍,黑须满络,但目光甚是狡黠。 “青龙老大”笑道:“这次‘昆仑’绝顶,真是热闹,冲着我‘青龙老大’的面子,竟来了这么多前辈高官。” 在场中的武林高手,听说是蔡京、高俅两位大官前来,都纷纷为之动容。 第四十三章 巅峰对决 “凉城四美”连呼吸都几乎为之停止了! 今天的情况,真是空前的剧烈。 “昆仑”“青龙顶”上,聚集了天下各路豪杰,还来了柴小王爷、童公公、蔡相、高太尉这四位朝廷大佬。 ----好像有什么大厮杀、大气象,正在迫近…… 冷北城也不禁挑起了双眉,因为他发现“青龙老大”正在有趣地望着他。 ----大敌当前,“青龙老大”不去注意四大高手,反而在注意他? 这时忽见四道电一般的人影,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起出现! 一个枯瘦黄衣老人、一个金甲“东瀛”武士、一个丑陋驼背老者、一个缁衣独臂老尼,相貌各异,但都渊渟岳峙,一看就知是轻易不露面的绝顶高手! 绝顶之上的武林群豪一阵哗然: “亲娘啊!‘黄山’‘中绝顶’万老子?!” “柳生一刀也来‘中土’了!!” “那怪物莫不是‘西驼’欧阳驼吗?!” “乖乖!‘北尼’燕山神尼也到了!!!” “青龙老大”收回目光,握着“斩岳刀”转过身去,遥对场上的八大高手,豪声道: “除了‘少林寺’的‘南僧’昙隐大师,天下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今日儿在这‘青龙顶’上,就算都聚齐了,现在,我就独自一人,斗上一斗你们八大绝世高手!” 群豪闻言,尽皆失色! ----这“青龙老大”豪言以一人之力,独斗武林八大顶尖高手,光是这份胆气,已经让人膛目结舌了! 就在此时,人群之外,响起一声佛号:“善哉、善哉。” 群豪看去,只见一名疯癫的老僧,不知何时站到了大家的身后! “青龙老大”笑道:“呵呵,原来昙隐大师也未能免俗。大师虽然迟到了一步,但所幸还不算晚。” 昙隐大师道:“施主久候了。” “青龙老大”淡淡一笑,道:“今日‘青龙顶’,我们十人做最后决一死战,北城兄,就烦劳你做个司判了!” 燕山神尼一揖,微笑道:“领教了……” 万老子双目如电光,盯住“青龙老大”,道:“我儿我孙都毁于你手,今天我们就做一个了断!” 柳生一刀狂笑道:“这等好事,本大将军自然要约欧阳庄主来分一杯羹!” 欧阳驼“嘿嘿”阴笑道:“大家就别客气了,时间不早了,动真章吧!” “青龙老大”微笑,信步行入场内。 群豪纷纷自动的让出一大片空地来。 “青龙老大”衣袂飘飘,气态悠然,微笑候于场中。 昙隐大师长道念:“阿弥陀佛。” 燕山神尼深深一揖,道:“得罪。” 这一场终极战役,局面是如何,真不堪设想,但围观之人,无一不想目睹此场战役,无一愿意离开。 “青龙老大”微笑道:“万老前辈,你的剑呢?” 万老子缓缓解上背肩的长包,一层又一层地,解开那极沉重的包裹。 他一面解开,一面说话道:“这剑已经五十年未见天日,是一流的绝世好剑,今日老朽带来是要杀你的。” “青龙老大”虚心的应道:“晚辈倍感荣幸。” 万老子又道:“未归隐前,我己练得御剑之术,创‘无敌剑法’,当时可谓剑术之翘楚,且当之而无愧。” “青龙老大”似乎毫不惊讶万老子的自赞自夸,反而唯唯称是。 万老子接道:“但我剑木的真正开始,乃在归隐之后。在‘天都峰’我突破瓶颈,练得无招之剑,才真正算得上天下无敌。” “敌”字一出口,他的手突然伸出! 他的掌下发出了烟火一般的光彩。 他的手融于天,调于地,溶透天地万物。 他的手就是剑! 甚至不是剑! 而是手剑! 那包裹有没有剑,此时己不重要。 万老子的手才是剑。 万老子一出剑,“青龙老大”就倒飞出去。 众人让出那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空有片片雪花飞过,煞是好看! “青龙老大”的身形就如雪花,不像他自身卷起的,而是被风吹起的。 他突然倒后而飞,高岸的遮住了太阳,成了黑的物体。 太阳被遮,万老子脸上笼罩了阴影。 柳生一刀一面疾退,一面发出暗器,发射六、七十种忍器。 但“青龙老大”没有追击。 太阳又是一亮,“青龙老大”己落了下来。 他落到人群里,突然挥刀,斩倒了一人。 倒下的人赫然就是昙隐大师。 昙隐大师踏地吐血,他手上已握着一柄闪亮寒芒的戒刀。 “青龙老大”在他出刀之前出刀斩倒了他。 “青龙老大”不先打击万老子,而先击杀昙隐,就是因为他已看出,这万老子的剑法,已臻化境。 所以他一说话,先赞美万老子,让柴如歌、昙隐等人俱错以为“青龙老大”必聚精会神,先决万老子,殊不知“青龙老大”第一个先要剪除的是昙隐大师。 昙隐大师,自幼投师“少林”,为少林和尚中,辈分最高,杀性最强、杀气最大的一人,但他为人品性剽悍,虽每造杀戮后,皆十分仟疚。他的一口戒刀,曾击退过百余次以上对“少林寺”的侵犯,适才万老子向“青龙老大”出手之际,昙隐已操戒刀在手。 但“青龙老大”突然倒飞,不管他是否会为卫护万老子而前后夹击,先斩杀了他。 昙隐大师倒下。 这时,柳生一刀漫大的忍器纷纷落地。 “青龙老大”步如飞龙,凌空反抄,刃器如雨,落在他翻飞的双袖里、 万老子见自己约来的方外之交昙隐大师殒命倒地,目瞪欲裂。 他猛剥开最后一层布帛,只有剑,没有鞘。 这已是真剑,不是无剑,而是有剑。 万老子杀心已起。 “青龙老大”忽然袖于一卷,已自腰畔抽出“斩岳刀”, 这下鹊起鹞落,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大家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衣袂倏飘,“青龙老大”已窜向万老子! 万老子刺出一剑。 这一剑尽是死机! 死气自剑锋带起---- 可是死意陡止。 “青龙老大”手中的刀鞘,及时套住了万老子的剑。 万老子的剑有了鞘,等于又裹起了层层布包。 它纵有力量,己发挥不出,所以一切又活了。 所以,万老子只好死了。 一刀而断头! 欧阳驼在万老子头断的那一刻,还打出了暗器。 八十种、二百间暗器。 “青龙老大”连杀两位武林名宿,必须要付出代价! 生命的代价! 可是,“青龙老大”一摊手,也发出了暗器。 刚才他接的暗器,柳生一刀的忍器。 一刹那暗器全部射了回去,有的回旋,有的急转,有的反弹,有的剧撞,全部打在一起,把欧阳驼的暗器全打落在主人的脸上。 欧阳驼死了,死得面目全非。 然后,“青龙老大”的刀,就似闪电一般快、迅雷一般有力,斩中了后掠中柳生一刀。 柳生一刀应声中刀,萎然倒下. 如同一片朽叶一般。 “青龙老大”连杀四大绝顶高手,轻松地拍手,没有丝毫骄态,但也不谦抑,只是悠闲地踱回场中。 就在这时,燕山神尼、柴如歌、蔡京、童贯、高俅,倏然掠起,力扑下出。 “青龙老大”弃刀,回首,双掌上扬,硬生生的接住了五大高手的全力联手一击! 然后,冷北城就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场中,六个人在竭力比拼内力。 这六个人都盘膝而坐,头顶上白烟袅袅,虽都是一流武林高手的气态,但是都似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这六个人不是别人,都是冷北城所熟悉的人。 ----“青龙老大”、柴如歌、蔡京、童贯、高俅、燕山神尼。 现刻的场面所形成的对峙是---- ----“青龙老大”独斗五大高手联手,五个人,都受了伤。 “青龙老大”乃给燕山神尼所掌伤,背部亦为蔡京、柴如歌二人刺中背脊;蔡、柴、高、童以及燕山神尼五人,则俱为“青龙老大”震伤脏腑。 现刻这六个人,亦即是雄霸一方的各宗大派中地位极高的领袖人物,却因为各种不同的状况负了重伤,又因各所持的立场而拼搏起来。 这个时候,拼斗己近尾声。 六个人,人人萎然垂坐,汗湿全身,显然无力。 “‘青龙老大’受伤了!大家趁此机会杀了这个大魔头!” 人群里,也不知谁突然高喊了一声,这还留在现场、正震惊与面前这场惊世骇俗、空前绝后的巅峰对决的数十名武林豪雄,被这人一喝,都是如梦初醒,全是高呼着,举着兵刃,向着盘膝而坐正与五大高手比拼内力、消耗殆尽、身命垂危的“青龙老大”,潮水般涌了过去---- 南宫花月变色怒呼:“杀光这些不讲信誉的小人!保护‘青龙老大’!” 话音未落,南宫花月率领“人王”布先生、“贼王”白妙妙、皮阎罗、刑扒皮等“青龙会”高手,反扑了过去! 冷北城呢? 冷北城矗立在高处,望着满眼的厮杀,在“凉城四美”期望和询问的目光中,又会何去何从? 第四十四章 梦断凉城(大结局) 就在冷北城惊疑不定的时候,沉中侠突然遽然扑了过来。 沉中侠扑过来的时候,“青龙老大”正在与柴如歌等五大高手比拼掌力,背对着他,沉中侠一笔就刺了过来。 “青龙老大”单掌对柴如歌五大高手,撤回左手,回身就是一掌。 他一掌打去,沉中侠的“判官笔”立时卷了起来,曲如废铁。 沉中侠的脸色变了,变得跟他手中扁曲的铁笔一般难看,就在这一刹那间,“贼王”白妙妙已到了沉中侠的背后,双袖一卷,已勒住了他的脖子。 但就在白妙妙的衣袖未抽紧时,沉中侠毕竟是当世武林的一流高手,他猛旋身,反而向袖袍旋入,直撞进白妙妙的怀里,他那把弯曲了的铁笔,居然也是武器,直戳白妙妙的小腹! “青龙老大”一闪身,闪电般伸手,已扣住沉中侠的脉门! 就在他扣住沉中侠脉门的刹那间,他陡然一震! 但就在这霎息之间,骤变已然发生! 急风响起背后! 发暗器的人,离自己不到两尺! 暗器又快又疾! 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发暗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青龙老大”此刻正在救援中的白妙妙! 就在这时,沉中侠的所有内力,全然发挥出来了。 沉中侠一运力,全身铁衫,竟成破帛般,他整个人,也似暴涨一倍! 他两手念气击来! 这一下,“青龙老大”背腹受敌,而且攻击者的武功,都绝不下于正面交锋的五大高手! 就在这双眼一眨的刹那之间,一声清叱,一条飞鞭,卷住白妙妙打出的六枚毒钉,但就在这时:沉中侠那两掌,已“砰”地击在“青龙老大”胸膛上! “青龙老大”大叫一声,借力后退,砰地撞中白妙妙,两人一齐向后飞退出去! 柴如歌、蔡京、高俅、童贯、燕山神尼同时掌力一松,各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 白妙妙身手也不弱,她虽给“青龙老大”撞中,但依然一个大仰身,跌在地上,人影一闪,一人飞舞如云端之鱼,扑向白妙妙! “青龙老大”猛然一震! 他又看见了那倩影! 那衣衫裹住的高挑慵懒玉体! ----最后时刻,她……她来了! 白妙妙一落地,十六枚毒钉又飞打而出! 云端无他法可想,对方能在如此短程中发射暗器,云端却无法在短距离中接下暗器! 云端别无他念,她扑下! 向十六枚毒钉拦去! 她决意代“青龙老大”以抵挡这十六枚毒钉! 她听到了毒钉入肉之声,她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因为一个青色的影子扑到了她的身上,覆盖了她。 那十六枚毒钉自然也嵌入了那个青影的身上。 那个人是去而复返的辰源。 他也不觉得痛苦。 他终于碰到她,而且覆盖环抱着她,心中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辰源一生自认为潇洒快意,却未料到今日也有温柔的感觉。 他想唤一声:“端儿……”这一想说话牵动了肌肉,他才知道,十六枚毒钉,打在他身上,被内力弹走六枚,其他十枚,有四枚不中,另外一枚中他左踝,一枚中他右腿,一枚中他胸口,一枚仅仅擦中背皮,还有两枚,一片切中他的后颈,一片嵌入他右颊。 他才一动,鲜血便涔涔而下。 他笑了。 ----为最心爱的女人而死,他无憾。 这时,“青龙老大”就挥拳打碎了白妙妙的头。 沉中侠一击不中,便看见“青龙老大”和“地下情人”白妙妙跌了出去。白妙妙先出手,却让突然出现的云端截下。白妙妙向云端出手,但让辰源所挡,然后“青龙老大”挥拳,白妙妙倒了下去。 沉中侠立时作了决定: 走! 而这时云端也大叫出声: “辰源!” 她的声音悲怆若“青龙顶”上的漫天风雪。 辰源流着灰血,看向她时,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他爱她! 云端忽然觉得哀伤欲绝。 沉中侠立刻决定要走。 就在他掠起的同时,他乍见“青龙老大”的侧脸。 那伤痛的、沉悲的侧脸。 沉中侠不禁稍迟疑了一下,这一下又瞥见了云端。云端双膝跪在“青龙老大”身侧后一些,双手置在膝边,几绺秀发散垂在玉也似的脸颊上。 搏杀“青龙老大”,如果得手,都足可名动天下! 这不由得沉中侠不怦然心动,他决意冒险一搏。 在这瞬息间,有一个肃杀而落寞的声音叱道:“沉兄!” 是冷北城。 冷北城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止,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场上已惊视怵目惊心的情景,沉中侠与白妙妙联手发动,接着下来“青龙老大”与柴如歌等五大高手齐齐踣地,辰源受伤,云端悲恸莫名,而沉中侠就要出手---- 这瞬息间,冷北城脑中的许多事情纷至沓来,又豁然而通,但又大惑不解。 说时迟,那时快,冷北城已无暇多思考,便叫了出来。 沉中侠稍稍一顿。 冷北城的飞剑若雪---- 沉中侠中剑,负伤,所以他立即就走。 这次再不犹疑。 辰源觉得下身已失去了感觉,他下半身象藏在云里,飘在云端,白山黑水,美丽的倩影……随来的是他腰际一阵刺痛,连胸腹间也麻木了,没有丝毫感觉了。 他觉得很悲哀,那儿时贫穷的梦魔又出来了。 他想呼喊,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 他的下腭已不能动了,很快的舌头也在涨大中,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只要这麻痹超过了额顶……他现在一定很难看了……他想,不自觉地又掉下泪来。 那过去的种种奋战、恶斗,一幕一幕地,涌现在他眼前。 那玉琢一般的背影,永远高雅,他永攀不及……他一生都再也触不及了…… 他只听“青龙老大”道:“辰源,云端爱的是你。” 辰源一震,心道:“怎么?这是真的!”又想:“他怎么知道?‘青龙老大’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真的吗……”他心头一阵喜、一阵惊,麻痹感这时已到了脑部。 他一阵昏眩,又觉一阵无由的辛酸,觉得欢喜…… 云端这时霍然回身,辰源觉得可以接近她了,然而又看不清楚…… 他想说“我很欢喜”,可惜他已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却有一个忧郁的笑容。 辰源死了。 云端霍然回身,颤声道:“你……你为何这样说!” “青龙老大”语不成音,悲泣道:“我……要他安安静静的离开……” 云端颤着走前两步,道“我……我知道是你……” “青龙老大”抬头,两道眉如青龙,一扬,注目道:“是我。” 云端黯然道,“我看错你了。”说着一扯,“碌”地一声,竟在“青龙老大”的脸上撕下了一层膜来---- 柴如歌骇然道:“是你?!” “青龙老大”没有动容,道:“当然是我。” 蔡京惊魂未定,道:“怎么……怎么可能是你?!” 山下,震天的喊杀声传来,越响越近,仿佛就要到眼前---- 南宫花月飘身而落,声音悲痛恨切地道:“冷北楼领着‘屠龙联盟’的人,以楚风雪、令狐梦等叛逆为向导,一路杀奔上来了,皮阎罗和刑扒皮双战死,‘人王’布先生在乱军中不知所终……” “青龙老大”仰天大笑三声,道:“‘青龙会’垮了!” 冷北城点头道:“你认命吧。” “青龙老大”忽然一声大喝道:“住手!” 这时,“青龙顶”上的“青龙会”海上花等高手,受“腾讯堂”谈仙、四更和“僵尸门”下雨石、言少卿等群豪围攻,也已险象迭生了。 “青龙老大”这一声喝,也没怎么大声,但全场的人也不知怎地,为之震慑,也不知怎地,全都呆立当堂! 云端终于垂泪抱起了辰源的尸身,掉首而去。 群豪被那一声喝,不由自主地停了兵刃半响,唐月亮运气撑叫道:“为啥要听这人的话,我们要为辰总楼主报仇!” 另一个孟四海也嚷道:“是啊……” 话未说完,人影一闪,“砰砰”二声,唐、孟二位“青衣楼”长老都被“青龙老大”的“劈空掌”打得五官挪位,歪曲变形。 “青龙老大”猛然沉声喝道:“都滚下山去!留下者死!“ 他纵声长啸,四下里山谷鸣响,山顶上柴如歌、蔡京那一干豪雄,初时惨然变色,跟着身战手震,“呛啷啷”之声不绝,一件件兵刃都抛在地下。 “青龙老大”面白如纸,断喝道:“滚!” 那数十人呆了半晌,突然一声发喊,纷纷拼命的奔下山去,跌跌撞撞,连兵刃也不敢执拾,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雪中,“青龙老大”拉着冷北城的手,悲哀的道:“无敌,真是寂寞啊……” 雪,越下越大了。 冷北城和“凉城四美”顺着山道,默默下山。 偌大一个“青龙顶”,只留下一座孤坟,坟前石碑赫然刻着五个大字:“安东野之墓”! 琴声自绝顶之上的风雪间飘下来,“凉城四美”驻足倾听了半晌,会心一笑:“是南宫花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