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楔子 一块黑布 第一卷在澹州楔子一块黑布 范慎很困难地撑着上眼皮看着指头算自己这辈子做过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右手五根瘦成筷子一样的指头还没有数完他就叹了一口气很伤心地放弃了这个工作。 病房里的药水味总是这么刺鼻旁边那床的老爷子前两天已经去地藏王菩萨那里报道了大概再过几天就轮到自己吧。 他得了某种怪病重症肌无力就是特别适合言情小说男主角的那种病。据说没得医将来嗝屁的那天什么都动不了只有眼泪可以流下来。 “可我不是言情小说男主角啊。”范慎咕哝着但由于两颌的肌肉没有了作用所以变成一串含糊的呓语。 他望着自己的中指头很同情自己“我还是处男。” …… …… 他这辈子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除了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公车上让座位与街坊邻居和睦相处帮助同学考试作弊…… 范慎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无用好男人。 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所以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地呆在医院里等待着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到来。 “好人没什么好报。” 在一个寂清的深夜里范慎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咽喉肌慢慢放松再也无法松紧自己的呼吸肌也渐渐像失去弹性的橡皮筋一样软弱无力地平铺开来。 医院的那个干净小护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身旁的是位大妈正眼含悲悯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 “这就是要死了吗?” 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生活滋味的渴望让他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而为自己送终的居然不是自己心中期盼很久的可爱小护士而是这位欧巴桑无疑更是增添了范慎心头的悲郁. 凄凄惨惨戚戚的他双眼耷拉着看着蒙在病房窗上挡阳光的那一块黑布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狗屎。 ------------------------------------------ 凄凄惨惨戚戚的一滴湿湿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 范慎有些悲哀伸出舌头舔了舔从眼角滑落到自己唇边的液体却惊奇地现自己的眼泪居然不仅咸还带一点点腥味----难道因为在医院很少洗澡所以连眼泪都开始泛起臭气? 他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叫你丫泪流满面叫你丫泪流满面还真以为是言情小说男主角?” 但他马上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自己的舌头还可以伸出嘴唇去舔自己的眼泪?据医生说自己的舌头早就丧失了活动能力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很轻易地倒滑进食道把自己的呼吸道堵死从而成为世界上很少见的吞舌自杀的天才。 然后他现自己睁眼睛也变得容易了视线十分开阔视力也变得比得病前好许多眼前的景色一片清亮一个竹子编成的东西正横在自己眼前。 …… …… 本来正在呆的范慎忽然隔着那几根竹片看到了令自己震惊不已的场景。 十几个浑身充满了厉杀感觉的黑衣人正手持锋利的武器向着自己劈了过来! 他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分辩这是梦境还是濒死前的奇怪体验纯粹下意识里把脑袋一缩把两只手捂在了自己的面前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大概都只会有这样鸵鸟一样的选择。 嗤嗤嗤嗤……无数道破空之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再之后便是一片安静。隔了一会儿范慎感觉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把捂在脸上的手掌分开了两根手指偷偷往外面望去。 竹片编成的筐子把眼前的空间分割成无数块而透过这些洞眼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躺着十几具死尸地上鲜血横流腥气冲天。 范慎吓坏了眼前看到的一切太过真切让他一时回不过来神。 紧接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脸上的手难道自己的手也能动了?难道自己的病真的好了?那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难道只是在做梦?等梦醒之后自己还是那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等死的废人? 如果真是那样那不如就在这梦里不要醒的好至少自己的手可以动自己的眼睛可以眨。 他有些悲哀的想着用手在自己湿湿的脸上摸了摸。 收回手时却现自己的手上全是一片鲜血原来刚才他眼角滴下的那滴湿湿的液体竟然不知道是谁溅到他脸上的血。 范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狂呼着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手! 在他面前是一双白嫩无比可爱无比的小手上面染着血污看上去就像是修罗场里盛开的白莲一般诡魅绝对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拥有的小手! 连番的情绪冲击一古脑地涌入了范慎的脑海之中他不由呆了无数的疑问无比的惊恐占据了他的身心。 …… …… 这一年是庆国纪元五十七年皇帝陛下率领大军征伐西蛮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司南伯爵也随侍在军中京都内由皇太后及元老会执政。 这一日京都郊外流晶河畔的太平别院失火一群夜行高手趁着火势冲入了别院见人便杀犯下了惊天血案。 别院的一位少年仆人则带着小主人趁夜杀出了重围被一群穿着夜行衣的凶徒追击双方一直厮杀到城外南下的道口上。 伏击的高手们却没有想到这个身有残障的少年居然是位深不可测的强者而在丘陵之后竟然还有对方的援兵----这些援兵的身份更是让这些人害怕不已! “黑骑士!”被弩箭射杀殆尽的凶徒们倒在血泊之中哀呼着。 援兵骑在马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盔甲映着天上的月光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 骑兵人人手上都拿着只有军队里才允许配备的硬弩先前轻弩疾已经射死了大部分杀手。 黑色骑兵的拱卫中是一位坐在马车里的中年人面色苍白下巴上有着很稀疏的几络胡须。他看着场里那个背着孩子的少年仆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声就是出击的信号! 骑兵分出一队就像黑夜里的镰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冲进了死伤惨重的杀手队伍。 忽然间杀手队伍里的一位法师举起了法杖开始吟念起咒语场中的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波动开始在这片丘陵边上汇集。 马车上的中年人微微皱眉也没有什么动作他身边却蹿出了一个黑影像鹰隼一样在夜空里疾飘了过去。 一声脆响法师的吟诵嘎然而止头颅高高地飞了起来鲜血如雨。 坐马车上的中年人摇摇头:“从西边来的这些法师总是不明白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法术就和丞相大人的笔一样是不起作用的。” 几十名肃杀十足的黑色骑兵确认了四周的安全握紧右拳比了一个手势报告四周的杀手已经清除完毕。 骑兵队伍分开里面的马车缓缓前行来到了少年仆人的身前。马车上的中年人在下属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双腿不良于行的中年人推着身下的轮椅缓缓地靠近了场中央一直笔直如枪的那个少年。 看着少年仆人背后的竹篓坐着轮椅的中年人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红晕:“总算没有出事。” 背着竹篓的那人脸上蒙着一条黑色布带手上提着一把似剑非剑的黑色铁钎还有鲜血从铁钎上缓缓滴下在他的身侧倒伏着许多死尸死尸都是伏击的高手尸体的咽喉上残留着血点看来是一击致命。 “这件事情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交待。”眼睛上蒙着黑色布带的人冷冷说道他说话的语音没有一丝颤抖也没有一丝感情。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面上的柔惜之色一现即隐:“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也必须要给主人一个交待。” 蒙着黑色布带的少年仆人点点头然后准备离开。 “你要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去?”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冷冷说道:“你是个瞎子难道让少爷跟着你浪迹江湖。” “这是小姐的血肉。” “这也是主子的血肉!”轮椅上的中年人阴冷说着“我保证在京都里给小主子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摇摇头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黑布条。 轮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对方除了听那位小姐的话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命令他只好叹口气劝解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来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带他走。”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中年人微微皱眉似乎很厌恶对方的这句话稍停半晌后说道:“小孩子喝奶识字这些事情你会做吗?”他冷笑道:“瞎子你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那人也不生气轻轻推了推背后的竹篓:“跛子你似乎也只会杀人。” 中年人阴阴一笑:“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贵族等主人回来后我自然要开始着手清理他们。” 瞎子少年摇摇头。 中年人的手轻轻在轮椅上抚摩着似乎在猜测对方在害怕什么片刻之后他皱眉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是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除了孩子的父亲能够保护他还有谁有能力保护他逃过那种不知名的危险?” 瞎子少年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毫无情感:“新的身份不被打扰的人生。” 中年人想了想微笑着点了点头。 “哪里?” “儋州港主人的姆妈现在居住在那里。” 一阵沉默之后瞎子少年终于接受了这个安排。 中年人微笑着推着轮椅转到瞎子少年的身后伸出双手将竹篓里的孩子接了下来看着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爱小脸叹息道:“真和他妈妈长的一模一样太漂亮了。” 他忽然间哈哈大笑道:“这小家伙将来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远处他的那些下属沉默站立着忽然听到大人出如此开心的笑声面上虽然依然是纹丝不动但内心深处却是十分震惊不知道这个小孩子究竟是什么样重要的人物。 “嗯?”少年瞎子偏了偏头伸手将孩子接了回来他虽然比一般人类更加单纯但也不愿意让筐中婴儿的脸离这条毒蛇的手太近同时用一个单音节的词表示了纯粹礼貌上的疑问。 中年人微笑着看着小孩子的脸笑容里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特别令人恐惧的味道:“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够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经历了今天晚上如此恐怖的事情居然还能睡的这么香真不愧是……” 他的声音忽然压的很低保证自己的下属都听不到自己后面说出的字:“……天脉者的孩子。” 这位中年人在京都里手握大权手段狠辣无比但凡犯事的官员落到他的手上不出两天便会吐露实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这样一个非凡人物也没有看出来这个小孩子不是在香甜地睡觉而是被吓的昏了过去。 …… …… 天脉者天指的是上天脉指的是血脉。 天脉者的意思就是指上天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的传说中每隔数百年便会有一位上天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开始苏醒。 这种血脉有可能代表强大到无法抵御的战力比如遥远的纳斯古国里的那位大将军在国家即将被野蛮人灭亡的历史关头以他个人的勇猛和战力刺杀了野蛮人原始议会里的大部分成员。 也有的天脉者会表现出在艺术或者智慧上的极大天赋比如西方的那个刚死了三百年的波尔**师及他的夫人剧作家伏波。 自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们是上天眷顾苦难的人间而留下来的血脉。但事实上这几个人给人间带来了和平与很多其它的东西。 而且所有的天脉者最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国家可以察到蛛丝马迹。他们只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隐晦的记载之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们存在的东西。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脉者这种异象确实存在的极少数人之一。 不知什么原因范慎死去之后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投生到一个婴儿的身体里而且这个婴儿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居然是大6上面神秘莫测的天脉者。 天明时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马车缓缓走上了通往东面的石板路在马车之后一队黑色骑兵与一位坐在轮骑上的苍白中年构成了一幅很诡魅的画面。 马车硌着石头巅波了一下将平躺在软色丝绸垫上的婴孩弄醒了。 婴儿的双眼有些无神地离开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们面容望着马车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婴孩那样视线游移清澈无比却无法聚焦却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柔嫩的小身体里竟然容纳着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 目光及处那处的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地倒带。 马车前方瞎子少年正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钎眼睛上面蒙着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也蒙住了这天。 第一章 故事会 第一卷在澹州第一章故事会 儋州港在庆国的东面虽然靠着大海但由于最近南方的几个港口已经建设起来了预计中的往西方去的海路也早已经联通所以国家的贸易重心已经移往了南方。这个港口就渐渐显出了颓败往日热闹的港口早在几年前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海鸥自在地飞翔着不再有那些可恶的水手来骚扰。 而原本就居住在儋州港的居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太大的变化虽然收入减少了一些但皇帝陛下早就免了这里的几年税收所以日子过的还可以而且这个海港很美丽如今又变得安静了自然更加适合人们居住。 所以偶尔也会有些大人物会选择在这里建造庄园。 但由于离京都的距离太过遥远所以真正留下来的官员并不多勉强能算得上的应该是城西那家院子里的老太太。 听说老太太是京城里司南伯爵的母亲选择来这里养老。城里的居民们都知道司南伯爵似乎很受皇帝陛下的赏识一直没有依照法例外派而是留在京城的财政部里做事所以大都对那个院子表示了足够的礼貌和敬畏。 但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 这一天风和日丽大人们坐在酒馆里享受海风所携来的咸味和湿气享受盐渍的梅子和杯子里的那些酒水。 也有一堆十几岁的少年正围在城西司南伯爵别府的后门石阶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往近处看才现是个十分有趣的场景原来这些少年都是在听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讲话。 小男生长的很漂亮眉毛如画双眼清亮无比声音却还是奶气未褪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老气横秋的厉害。 只听他叹了口气小小的胳膊比划道:“话说那楚门走到墙边现那里有个梯子所以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找到了门所以推门而出……” “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就是回到人世间咯。”小男生嘟着嘴似乎很不耐烦旁边比自己大的少年们居然会问出这样弱智的问题。 “不会吧?难道不会去把那个什么什么哈尼……” “哈尼死。”另外一个少年接话。 “对难道楚门不去把那个哈尼死打一顿出气吗?就这样被关了好多年。” 小男生耸了耸肩:“没有哎。” “嘁!真没劲范闲少爷今天这故事可没有前几天的故事好听。” “那你们喜欢听什么?” “缥邈之旅。” “风姿物语。” “嘁!”叫范闲的小男孩对着四周比自己大的孩子们比了个中指“打打杀杀不健康四处挖宝不环保!” 院里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愤怒的声音:“少爷!你又到哪儿去了?” 围成一圈的孩子学他模样也比了个中指只不过人数多所以显得壮观许多同声道:“嘁!”然后笑嘻嘻地散了。 叫范闲的小男孩儿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转头就跑进了院子只是关门之前那双机灵劲儿十足的眼睛瞄了瞄对面杂货铺里那个年青的瞎子老板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复杂情绪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木门。 ---------------------------------------------- 这是范慎来到这个世界上第四年。这些年里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似乎是一样的但又似乎有很多不一样。 通过偷听伯爵别府里下人的说话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来自己是京都司南伯爵的私生子。 就像一般的豪门恩怨剧一样私生子的身份很容易遭致大姨妈、二姨奶之流的毒手什么而自己那个便宜老爹似乎又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为了延续伯爵的血脉所以自己被送到离京都十分遥远的儋州港来了。 这些年来他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的身份。虽然说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幼儿的身体里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要经受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只怕会疯----但很凑巧的是范慎前世的时候就是个重症肌无力患者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很多年现在只是有些行动不便而已与前世的凄惨情形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所以他现在寄居在这个小儿身体之中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 最不适应的其实是现在的名字在他一岁的时候京都的伯爵大人寄了封信来将他的名字取成:范闲字安之。 这名字不好听上去很像他原来家乡里骂人的话----“犯嫌”。 但他的外表只是个小孩子所以根本不可能用言语表示反对。 前世在医院里治病的时候前期还可以扭动头部所以经常央求那个可爱的小护士给自己买些盗版影碟和书籍来看。 在伯爵府中住久了虽然老夫人外冷心热骨子里很疼爱自己府里的丫环下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另眼看待但是无处与人交流的痛苦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难道能和丫环去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难道能告诉教书先生自己其实能认得这书上所有的字? 所以他经常偷偷溜出伯爵府侧门和街上那些平民的孩子一起玩更多地是在给他们讲故事讲自己那个世界里的电影小说。 似乎他想以此来提醒自己些什么提醒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有电影有网络有yy小说。 直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讲述了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这电影的剧情本就有些木然又没有金凯瑞在那里扮可爱所以他应该很清楚这些儋州港十几岁的少年们根本不可能喜欢。 但他还是讲了。 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荒谬感自己明明是要死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躯体里重生?不免会想到那部电影……也许眼前的这些人这些街道天上飞翔的这些海鸥都是被人安排的? 就像楚门一样。 楚门最后现了他身处世界的虚假所以毅然地坐船而行找到了出口。 但范慎不应该是范闲……知道自己不是楚门这个世界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一个大的摄影棚。 所以他现自己天天讲故事提醒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这本身就是很荒谬的一个举动。 第二章 无名黄书 第一卷在澹州第二章无名黄书 重生之后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现在四肢灵活可以活蹦乱跳这个认识让范闲感到很欣慰没有得过他那种疾病的人们大概是很难感觉到这种快乐的----他安慰自己这或许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 用了整整四年他才想清楚这个问题既然有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那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活一场呢?既然老天爷赐了自己新生自己如果不好好过岂不是太不给老天爷面子?比如既然自己现在能动了那为什么不多动动? 所以整个伯爵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位庶出的小少爷是个闲不下来的角色。 “少爷求您了快下来吧。” 这个时候范闲正坐在院子里假山的最高头看着远方海平线微笑着。 但在丫环的眼中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居然爬到那么高的地方还有着那样成熟到爆掉的微笑很明显小家伙是患了失心疯。 渐渐的假山下的人越聚越多七八个下人围着假山着急。 司南伯爵虽然受皇帝陛下赏识但毕竟爵位不高官也不大明面上的收入也不会太多就算收入多也不可能全部用到自己的母亲和私生子的身上所以伯爵别府内的下人并不太多。 范闲看着假山下的那些人着急的脸色不由叹口气老老实实地爬了下来:“只是运动运动着什么急呢?” 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自家这位小少爷有学大人说话口气的怪癖见怪不怪一把抱过他便去洗澡。 等范闲被洗的口红齿白体香肤嫩之后出来时丫环又抱起来了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取笑道:“少爷生的像别家的小姐一样将来不知道让哪家的小姐享福呢。” 范闲傻乎乎地没有接话他还不至于用四岁小孩子的嘴巴去调戏十几岁的丫环姐姐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是不屑做的----等到自己六岁再开始这项伟大而又有挑战性的工作吧。 “该睡午觉了小祖宗。” 丫环拍拍小家伙的屁股她们一直很奇怪伯爵别府里这位小少爷年纪虽小性情已经开始显出顽劣的开端但在某些方面却一直保持着一种成年人的自律与刻苦。 比如睡午觉。 但凡有过正常童年的人们总是会记得自己当初在明媚的午间阳光中是如何地与那些逼迫自己睡觉的大恶魔们拼命斗争的伟大事迹。 那些恶魔们有的叫爸爸有的叫妈妈还有的叫老师。 但范闲少爷是个从来不需要人来逼自己睡午觉的人每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就会堆出最可爱的纯真笑脸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开始睡觉而且中途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出来。 老夫人最开始不信喊丫环们盯着小家伙以为他是借睡觉之名在床上胡闹但盯了大半年现这孩子每次是真的睡的死死的甚至喊都很难喊醒他。 从那以后丫环们就不再注意这件事情了当他睡觉的时候一般都在外面守着。 这时候是夏天丫环们自然乏的厉害斜歪着身子手中的小罗扇有一下无一下地轻轻摇着偶有飞萤在扇风中轻舞。 …… …… 回到卧室之中范闲爬上了床掀开上面铺着的席子小心翼翼地从下面自己掏的暗格中取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的封面微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边角之上绣着一些不知道代表什么含义的纹饰每一笔画的最后都勾卷了起来像流云一般又像是颇有上古之韵的广袖一角。 他轻轻翻开这本书翻到第七页那上面画着一个**的男子在身体上有些红色的线条似隐非隐不知道是用什么涂料画成的竟然让观看的人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似乎这些线条正在依循着某种方向缓缓流动。 范慎叹了口气自己的外表只有四岁所以一向不敢太过表露本性好在还有这么一本书可以让自己打一下无聊至极的时间。 这本书是自己很小的时候那个叫做五竹的瞎子少年留给自己的。 范慎一直记得那位瞎子少年自己这个世界母亲的仆人。 当年他被困在小小婴儿的身体中时就曾经在那个少年的怀中呆过。从京都一路到海边的这个港口也许对方认为自己年龄太小根本不会记住什么。但范慎的灵魂却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婴儿一路同行早就能看出瞎子少年对于自己这个婴儿的关怀乃是自内心根本作不得假。 但不知道为什么瞎子少年将自己送到司南伯爵府后便离府而去任由老夫人如何挽留也没有留下来。 在他离开之前便是将这本书放在了婴儿的身体旁边。 范慎一直对这件事情有些疑惑难道这位仆人就不怕自己瞎练?转念一想便知道了原因自己是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认识书上那些字自然也就不怕练出问题来了。 但范慎恰巧认识这个世界上的字恰巧经历了这次重生大变之后他连鬼魂神仙这种事情都深信不疑更加确信眼前这本很像香港无线电视剧里道具的书籍就是某种真气的修炼心法。 只是可惜没有名字不然自己就可以去找街上的那些孩子们打听打听这门真气修练心法究竟厉不厉害。 想到这里范慎又呵呵傻笑了起来既然这贼老天让自己重活一次自己更要珍惜啊这内功可是自己那个世界里没有的好东西就算眼前这无名心法不咋嘀但也禁不住自己从一岁开始练。 要知道这可是比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低不了几个境界。 要知道这全天下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百姓们奉若神祗的几大宗师就算他们再天才也不可能和范慎一样从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练内家真气。 这叫什么?这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叫笨鸟先飞。 更何况自己不会比那些初窥武道的少年们还要笨吧? 范慎这样想着已经有明显气感的真气流开始缓缓循着那些书上描绘的线条在他的身上流动起来那种感觉十分舒服就像某种温暖的水流正在洗刷着他体内的每一寸内脏。 渐渐地他进入了冥想状态很舒服地在床上睡着了。 第三章 练功与读书 第一卷在澹州第三章练功与读书 (月内每天更新一到两章看书的大爷大娘记得投推荐票最近才现原来那玩意儿很重要嘀。) 其实范闲并不知道自己修练的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如果换成一般的武者一定会小心翼翼无比谨慎地修行而且一定会请师长或者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帮忙看护。 这门功法最艰险的便是在入门处要积功入丹田雪山之时修行者的身体与心灵的反应度便会产生极大的差异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修行者的身体机能会变得像一个无法动弹的植物人一样。 如果此时修行者如果没有经验很容易误以为自己走火入魔强行要收纳真气入府----如果运气好实力异常强悍的修行者可能将体内乱窜的真气归入经络之中但也就等于练功没有半点作用。如果是初学者则可能被这种惊慌导致真正的心魔入侵。 而像范闲这样的初学者不但没有走火入魔反而比那些强者们更容易体会到那种玄妙的感觉则要归功于他的身世和运气。 因为当他开始修炼这种无名真气的时候寄居的身体还是个婴儿从母体之中带来的先天之气还没有完全赠还给天地万物还停留在他的体内所以修练起来事半功倍甚至还奇妙无比地将先天真气屯留了大部分在自己的经脉之中。 而修行者最容易遇到的心魔一关对于范闲来说也不怎么困难。 不要忘记在前世的时候范闲曾经缠绵病榻长达数年之久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大脑不能指挥自己的身体所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便没有惊慌反而有一种找到过去残留记忆的温暖。 所以第一次修练时气感刚刚感觉到便开始乱窜让他身体无法动弹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害怕。 正因为无所畏惧所以心无杂念反而让他轻轻松松地迈过了最艰难的一关。 从那以后修练便变得简单了起来只要默念功诀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冥想状态----所以对于范闲来说每天的午睡那是十分香甜雷打不醒的。 一般的修行者极难进入冥想状态因为那需要机缘巧合像这孩子一般天天用午睡当冥想的做法真是奢侈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上天是真的很眷顾他。 …… …… 一觉睡醒凑着那张清新可爱的小脸在丫环姐姐手上的毛巾里打了个滚就算是把脸洗了。 下午的时候便开始在书房里跟着伯爵府专门从东海郡请过来的教书先生学习。这位教书先生年纪并不大约摸三十多岁但身上的感觉却是老腐味十足。 庆国早在十年前便兴起了一场文学改良以文书阁大人胡先生的一篇文学改良刍议为端如今的文场之上正是古文与今文大战的沙场。 所谓古文便是范闲记忆中的文言文而今文则有些像白话文只是用辞要雅训一些。 范闲的教书先生是古文派的粉丝所以天天教范闲看的便是些什么经书这些经书虽然与范闲那个世界的四书五经不大一样但很妙的是居然很多内容意旨相差并不太大也有儒墨法道之分。 以至于范闲第一次听课的时候便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夏日热闷书房里也是热气蒸腾教书先生将南面的窗子推开窗外蝉声透了起来和着清风极是清美。先生回头一看自己的小学生正趴在桌上呆正想出言训斥但看着那张清美的小脸蛋儿不知怎的却心头一软。 教书先生其实很欣赏自己这个小学生小小年纪居然谈吐清楚对于书上所载的前人微言大义也能明白一二对于一个四岁顽童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 教书先生自己也有疑问心想司南伯爵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给自己的信中要求太高逼不得已之下只好现在便开始教四岁黄口小儿经文。如果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也不过就是学些字背背童蒙之学罢了。 等教书完毕范闲极有礼貌地向先生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等先生先离开书房这才脱了已经被汗湿了的外衣往书房外跑去急得身后的丫环一路嚷着小心一路跟着。 等进了正院范闲马上停了下来脸上堆出天真可爱的纯纯笑容像小大人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看见正中央坐着的那位老夫人开口奶声奶气喊道:“奶奶。” 老夫人面容和蔼慈祥深深的皱纹里全是岁月的痕迹只有偶尔眼神里露出的某些神情才让别人知道这位老夫人其实相当不简单----据说司南伯爵能有今天与老夫人在京都里的关系分不开。 “今天学了些什么?” 范闲很老实地站在椅子前将先生教的东西说完了然后行礼完毕去偏院和妹妹一起吃饭。 老夫人和孙子之间似乎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范闲是个私生子的原因老夫人虽然没有虐待他但总是对他要求特别高因此感觉上总显得有几丝生疏。 范闲还记得自己只有一岁的时候眼前这位老夫人曾经在深夜里抱着自己哭泣老夫人自然想不到一个一岁的婴儿能听懂她的话更将她的话一直默默记了下来。 “孩子要怪就怪你父亲吧可怜的小家伙刚生下来妈妈就没了。” …… …… 身世?这是范闲心头一个极大的疑问刚到这个世界时便遭遇到了一场狙杀虽然现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京都高官司南伯爵但自己的母亲是谁?当年司南伯爵还在跟随皇帝陛下西征的大军中那些杀手自然是针对自己的母亲来的。 但他体内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所以自然不可能会对没有见面的司南伯爵有什么父子之情只是偶尔还会想到那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女子那位自己名义上的妈妈。 第四章 深夜来客 第一卷在澹州第四章深夜来客 “在想什么呢?” 两个丫环正在端菜坐在范闲右手边的小姑娘嘟着嘴问道。小姑娘皮肤有些黑又有些瘦所以和漂亮的像女孩儿样的范闲坐在一起就显得格外的可怜了。 范闲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头上的黄毛嘻嘻笑道:“在想京都里面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菜。” 这个比范闲还要小的小女孩儿是司南伯爵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叫做若若。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而老夫人又心疼这个孙女所以一年前就接到澹州来养病。只是养了将近一年并没有什么起色头上的头还是有些稀疏官宦人家自然不会缺衣少食所以不可能是营养不良大概是先天体弱。 范闲和这个小丫头很投缘虽然自己是以大叔的心态在对付这个小丫头只是心疼对方所以时常带着她玩给她讲故事但在旁人的眼里却成了他们兄妹情深的佐证。 只是范闲的身份有些尴尬私生子毕竟不能和正牌小姐相比所以丫环们都刻意不提京都里那个伯爵府上的事情。 听到哥哥问小女孩儿很认真地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在京都里一般都吃些什么东西但数来数去三岁的小丫头哪记得住什么只会翻来覆去地说糖葫芦和面人儿。 吃完饭后已经有些晚了太阳在6地的另一边沉了半边浓浓暮色笼罩着整座庭院。 “若若啊你还真是个弱弱。” “哥哥欺负。” “好了今天想听什么?” “白雪公主。”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幸亏旁边没有别的人不然看见四岁小男孩的脸上浮现出这种成年人才能有的怪异笑容一定会吓一跳。 “哥哥给你讲鬼故事好不好?” “不好!”范若若吓了一跳拼命地摇头黑黑的小脸蛋儿上居然马上淌下两行清泪很明显在这一年里已经受过不少鬼故事的荼毒。 …… …… 欺负小丫头只是范闲的恶趣之一他最拿手的还是欺负那些丫环经常讲些鬼故事给她们听然后吓得那些青春气息十足的女孩子尖叫不停大家在床上瑟瑟挤成一团。 虽然范闲为了掩饰自己不可能用言语去调笑她们但这个时候总是可以享受一下香泽腻脂的拥抱。 他安慰自己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还处在需要触摸的期间这些不算无耻只是很正常的需要。 而每当丫环们好奇小少爷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可怕的故事时范闲就会把责任推到教书先生身上。 所以丫环们现在看着教书先生的眼光都有些不善心里想着伯爵老爷花大钱请你来给小少爷讲课你居然给他讲鬼故事吓坏了小孩子不说吓坏了我们这些花朵儿你就是罪过太大了! 依照旧例的鬼故事夜话结束之后两个丫环面带受惊之色犹有满足之情侍候小家伙洗了洗便关门让他睡了。 似乎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范闲将自己脑袋底下那个硬硬的瓷枕趴到一边去又去衣柜里取出冬天穿的袍子规整成四方便成了个枕头。 他靠在枕头上两只眼睛却是睁着的在黑夜里亮许久没有睡去。 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转生到这个世界来的事实但并不见得能够习惯这个事实这时候应该才晚上九点多钟就要睡觉实在是很不舒服。 更何况他前世在病床已经睡的够久了。 他摸了摸床的表面现自己做的暗格应该不会被人看出来稍微放下了些心很自然地体内的真气开始缓缓流动随时有可能进入那种冥想的状态。 在遁入空无状态前的一刹那范闲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怎样生活?以后的这几十年自己应该怎样过呢? 还没来得及进入植物人状态幻想今后的三妻四妾却被一个不之客生生惊醒。 …… …… “你是范闲?” 他的床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颜色瞳子里染着一丝不寻常的褐色一看便知道对方不会怎么热爱生命。 很彬彬有礼的一句问话但如果是从半夜三更偷偷跑进你的卧室而且蒙着脸手上拿着一把刀腰里别着几个小袋子的人口中问出来无疑是很让人受惊吓的。 也亏得范闲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四岁小男生不然看见这位怪叔叔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之内叫出声音来。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一个能够悄无声息进入伯爵别府的夜行人肯定是本领高强、心狠手辣的家伙如果自己叫了那对方肯定就把自己杀了。 想到这点范闲不免有些骄傲于自己临危不乱的本领咳了两声强抑住内心深处无比的紧张扮成最可爱的乖宝宝形象扑了上去! …… ……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眼泪汪汪地扑向某个杀手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只是小孩子的双手太短所以环不过来只好用力地抓着对方的衣服似乎是怕对方就此跑了。 也许是因为抓的时候太用力所以嘶的一声小男孩的手上便撕下了对方的一块布料。 夜行人眉头一皱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整个人便从范闲的怀抱里脱身而出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这个司南伯爵的私生子要叫自己爸爸。 同时他也很疑惑自己这身衣服乃是院中特级品就算是刀子也不容易划破这个幼童怎么用手就抓破了? 他疑惑范闲更是纳闷到心头吐血----趁身边没有人的时候范闲经常用假山上的石头来试验自己体内无名真气的威力当现自己嫩细的小手指也可以勉强捏碎那些并不怎么坚硬的松石后他对于自己的自卫能力有了一定的信心。 范闲好不容易用四岁少男哭泣计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将自己全身的真力都运到指上满以为可以将对方制住谁知道竟然却只抓下来了几丝碎布。 看来有事情要生了。 第五章 闷枕 第一卷在澹州第五章闷枕 虽然范闲外表只有四岁但内里却是个成熟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的血光和尸体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所以他一直心中有极大的不安知道自己这不清不楚的身世终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看来今天这麻烦终于来了。 偷袭没有成功自然不可能故伎重施他一面可怜兮兮地饮泣着意图迷惑那个夜行人一面快地转动着脑筋想要找到逃出生天的方法。 如果呼救对方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杀了自己而看对方此时并没有什么动作显然是被自己胡乱的一声“爸爸”给叫晕了。 范闲的脑子转的奇快一见偷袭没有奏效倚仗着自己幼龄的先天优势望着那个夜行人嗷嗷地哭了起来:“爸爸爸爸……” 一面哭着一面心里紧张无比地开始盘算自己怎么逃生。 “不用装了范少爷。”夜行人说话的语气很淡漠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看来您真的很聪明年纪这么小就懂得保护自己不过您应该很清楚我可不是伯爵大人。” 说完这句话夜行人将手中的刀子比了一比然后向四岁的范闲靠了过来。 范闲脸上仍然是天真无瑕泪满面心脏却紧紧收缩了一下抽泣着说道:“那叔叔您是谁?” “我是你父亲派来看你的所以不要叫噢。” 夜行人的双眼微褐看上去有些丑陋而他眼角的皱纹暴露了他的年龄说话的口吻更是让范闲很直接地联想到那些骗小姑娘去看金鱼的老爷爷。 但范闲并没有表露出来仍然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四岁小孩儿应该有的一丝惊恐几丝意外和少许生气。 “你不是爸爸!” 然后他像是没有看见对方手里拿的刀子一扭小屁股爬上了大床咕哝道:“都不知道爸爸长的什么样子。” 夜行人阴笑着向床边走了过来。 忽然间床上的小男孩扭头看着夜行人的身后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叫道:“妈妈!” …… …… 这是很弊脚的一招声东击西换成任何一个人施展出来恐怕都不会骗过那位夜行人毕竟对方在京都里也是独立拥有一座实验室的大师。 但使出这一招的是个四岁的小男孩所以夜行人很单纯地相信了而且一听见范闲叫妈妈夜行人的眼睛里面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猛地扭头向后望去。 他的身后自然是关的紧紧的门和那片浓浓的夜色。 砰!的一声脆响在卧室里响起。 夜行人满头是血地躺在了地上。 范闲手里拿着半碎的瓷枕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下这个家伙掂了掂手中的残枕把牙一咬举起小胳膊狠狠地朝着对方的后脑砸了下去。 这一声是个闷响力气用的极大就算这个夜行人是一代宗师遭了这一闷枕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醒过来。 …… …… 外面传来大丫环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姐姐摔碎了个杯子明天再来弄吧。” “那怎么能行?把少爷脚扎着了怎么办?” “说了明天弄啊!” 听见一向温和可亲天真可爱的小少爷难得了大脾气丫环住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范闲走回衣柜旁从里面艰难地拖出一床冬天的棉被然后双指用力一撕将被面撕成布条拧了拧将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夜行人牢牢实实地捆了起来。 到这时候他才现自己的背后已经全湿了。 一丝后怕涌上他的心头----不论前生还是今世这都是他第一次意图杀人虽然不知道杀死了对方没有----自己也太冒险了如果对方真是个武道高手自己先前那一下一定会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将手探到夜行人的蒙面黑巾下试了试现对方还有呼吸不知为何范闲的心头竟然涌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旋即心头一凛现自己重生之后似乎性格变得坚韧了许多刚才下手如此狠辣也没有半点犹豫。 他自己没有察觉这是因为在如今叫范闲的孩童心里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的重生就显得格外的珍贵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自己的生活。 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才知命重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握着手中那把小刀想了又想范闲还是没有下决心将地上这个昏迷的夜行者杀死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脸上浮现出喜色悄悄推开房门跑到后院从狗洞里钻了出去来到了伯爵府对面街角处的那间杂货店外。 …… …… “啪啪啪啪……”他轻轻敲着杂货店的门板声音很小在安静的澹州深夜里也没有传到远处。 但范闲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一定能听见这敲门的声音虽然对方这四年来装作不认识自己可是事到临头范闲也只有想到这个人可以信任。 “谁?” 杂货店里传来了一个平淡至极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 范闲心想这个人果然还是和当年京都外一样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眼睛转了两转轻声说道:“我是范闲。” 果然不出范闲所料杂货店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个瞎子少年就这样像鬼一样地站在门口反倒吓了范闲一跳。 范闲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送到澹州港来的人看着对方这四年里似乎一丝也没有变化过的脸颊和双眼上的那块黑布心里有些好奇难道这人都不会老的吗? 第六章 来者是客 第一卷在澹州第六章来者是客 但此时他的卧室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刺客所以根本来不及问什么直接开口说道:“有人来杀我现在被我敲昏了正躺在地上。” 瞎子少年微微侧头心里微微一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低头行了一礼:“范少爷在胡说什么?” “没空在这儿扮深沉了你总得管我才是。”范闲嘻嘻笑着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不认识不管那么多拉着瞎子少年的手便往别府的方向走去。 “少爷仍然在胡说。” 瞎子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很疑惑面前这个小孩子为什么好象知道自己身份----当年他送襁褓之中的范闲来澹州时范闲还只有几个月大应该没有记忆才对----那难道是伯爵府里的老夫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 夜已深了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叫不知谁家的主人起夜摸错了房门。 瞎子少年五竹脸色冷漠侧着身子听范闲说话终于动作将杂货店的门关上抬步往伯爵府走去范闲心里松了口气赶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来到伯爵府外两个人从狗洞那里钻了回去站在卧室里“看”着地下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刺客。 范闲看着地上的人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难免有些紧张转而问道:“五竹叔这几年里你一直呆在杂货店不敢认我为什么呢?” 叫五竹的瞎子少年又偏了偏头半晌后开口说道:“小主人您真的让我很吃惊。” 他确实有些意外虽然知道面前这个孩子既然是小姐的孩子那么一定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五竹确实没有想到对方才四岁的年龄就显得如此成熟而且居然能够……暗算到京都来的费大人。 “先处理面前这人吧。”范闲有些费力地将地上的刺客翻过身来取下他的蒙面巾露出刺客的真面目。 刺客面容削瘦年纪已经有些苍老了颌上的胡须都开始白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绿幽幽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恶心。 范闲吓了一跳跳到五竹叔的身后抓着他的衣袖苦着脸哼哼唧唧道:“叔这刺客卖相不好。” “这是监察院第三处的主办费大人。”五竹缓缓蹲下身体摸到那名刺客的下颌“全天下公认用毒最精深的三人之一精通用毒辩毒解毒这样厉害的人物居然会被你用块瓷枕就断送了不知道是您运气太好还是他的运气太差。” “是他的运气太差。”范闲在心里暗暗说道虽然很惊讶于地上这位的大名头但一想到对方碰上自己这样一个貌似婴儿实则两世为妖的怪物对方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别用手去摸万一他身上有毒怎么办?”范闲提醒瞎子少年五竹。 五竹没有停止动作也没有解释什么但那股子劲儿让范闲觉得对方是在向自己表示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毒死他的毒物。 范闲挤着眉头苦脸问道:“叔那这人怎么办?” 他不是自来熟的脾气只是在这个世界上眼前这个瞎子少年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他唯一敢全盘相信的人而且知道对方是很厉害的强者所以刻意地可爱些恭敬些叔这个字不绝于口。 他的眼光四处溜着最后落到那把刀上把牙一咬心想干脆把这个费大人捅死算了。 察觉到他的动作五竹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你的性情与小姐相差太多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自己学的。”范闲不敢得罪这个自己唯一敢信任的强者很恭敬地说道:“侄儿知道叔一直守在杂货店里保护侄儿还知道叔怕母亲的仇人会因为叔的存在找到我这儿来所以没有留在伯爵府中所以侄儿只好自己心狠一点。” 五竹又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范闲知道母亲的这位仆人高手开始对自己起疑了嘻嘻笑着问道:“叔接下来怎么做?” 他的意思很明显杀人这种事情还是让五竹叔叔来做好了。 没料到五竹淡淡说道:“少爷你打错人了。” “啊?打错人了?”范闲顿时傻在原地慢慢地低头去看地上那位满脸上血的刺客。 “不过打也打了就不需要考虑太多。”五竹静静说道:“费大人是监察院第三房主办暗底里的身份……准确来说是你父亲的属下的属下。所以他这次来澹州应该不是来杀你如果他真的是来杀你那我相信无论少爷再如何有本事都已经死了无数次。” 范闲这才想到地上这位刺客先前似乎是说过是自己父亲派他来的但…… …… …… “日长的跟t-bag一样谁敢信这种老淫棍。” ------------------------------------------------ 费介这些年一直呆在京都监察院的格物所里五十几岁的老头了虽然身上有些诸如用毒大家之类的美誉但整体而言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这次如果不是一位有力人士托他前来澹州上课而他也没有勇气拒绝他是断然不会离开京都的。 但想不到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学生就被对方打了两个大包流了半碗鲜血险些送了老命。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儿现对方满脸的天真可爱那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夹杂着一丝畏惧和惭愧如此可爱的一张小脸再加上小男孩儿的身份倒是让他的满腹怒气无处可。 转头看见一个仆人模样的家伙他准备将怒气到对方身上:“那谁!还不快把我给解开!我是伯爵大人重金聘请的费老师。” 谁知道那仆人似乎比他还骄傲根本不理会他冷冷地说道:“我和你上司之间的协议里似乎没有你来当老师这个环节。” “五大人?”费介瞪大了有些浑浊夹着褐色余毒的双眼看清那仆人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五大人原来是你。” 听到刺客醒过来后自称费介范闲觉得这事情果然很费解。 第七章 坟场 第一卷在澹州第七章坟场 他认为费介很费解的原因是:“自己那个父亲不是一向不管自己这个私生子的吗?怎么还会专程派个老师来?如果是教读书的倒也罢了怎么搞这样一个老变态来教自己?” 看到对方认识五竹叔范闲知道这个事情轮不到自己插嘴装傻充愣地坐到了床上。 等大人们把事情都说清楚了范闲才用小胳膊将费介老师身上的床单给取了下来然后躲到五竹身后呵呵傻笑着扮演着痴呆儿。 可惜今天露了一小手眼前这两个厉害人物都知道面前这个四岁稚童的脑子里很不简单。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远处隐隐传来鸡叫和下人们烧水的声音。 五竹领着费介出门而去只是在离开之前范闲的耳朵里听到五竹传来的一句冷冰冰的话:“什么时候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谁。” 范闲心里咯噔一声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四年前与五竹叔千里同行来到澹州时自己还是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他想了又想总是找不出一个好借口只怪当时被费介那个怪老头儿给吓惨了。 澹州城开始从睡梦里醒来那间不起眼的小杂货店却没有开门的迹像。 在店里一个幽暗的房间里面五竹冷冷地看着费介:“跛子是什么意思?” 费介虽然在某些方面也可称得上是一代大家但一想到传闻中面前这个瞎子少年的冷血毒辣也不免心头有些惴惴回答道:“少爷总是要长大的将来总会面临京都里面的那些事情早些做准备将来也可以多些胜算。” 五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个瞎子但费介总感觉那块黑布后面有两道足以杀人的精光正盯着自己他微笑着说道:“五大人如果有意见我可以马上回京都相信大人会尊重您的意见。” 五竹摇了摇头:“我想跛子让你来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不错。”费介心想也只有面前这个家伙才敢直呼院长大人叫跛子他弯了弯身子回答道“大人一直没有找到小姐留下的那个箱子很担心会被那些有心人找到所以想请五大人指点迷津。” “不用找了小姐去世前已经把那箱子毁了。”五竹面无表情说道。 费介点点头转身离开忽然又皱眉道:“总觉得小少爷有些奇怪五大人他才四岁大你就让他修行如此霸道的真气功法难道不怕出事?” “奇怪的还在后面他的真气功法也不是我教的。”五竹看着这个即将成为小主人老师的毒物淡淡道:“就辛苦你了。” 费介摸了摸自己头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总觉得这句话好象有些什么不好的兆头苦笑着告辞。 等他走之后瞎子五竹进入杂货店的一间密室呆呆地对着角落里一个蒙满了灰尘的箱子眼睛上依然蒙着那一块黑布但可以明显地看出他是在思考着什么。 …… …… 白天的时候伯爵别府来了位奇怪的先生递交了名帖之后得到了老夫人的亲自接见又不知如何得到了老夫人的信任开始担任范家少爷的第二任先生。 丫环们早就把这件事情传开了都很奇怪一个头上裹着纱布看着像老流氓一样的家伙怎么有资格当自家可爱少爷的先生。 书房里范闲正乖巧可人地给费先生捶背昨天夜里把人敲了闷枕这时候得赶紧讨好讨好。 “老师啊这可不能怪学生。”他奶声奶气说着话自己心里觉得挺恶心“您拿把刀子学生年纪小所以冲动了些。” 费介心想自己不拿刀子怎么把那门撬开自己只是准备偷偷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私生子长的什么模样谁知道小孩子家家的居然半夜不睡觉在玩失眠。 所以有此误会也是难免的只是后脑还有些痛可惜了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笔债讨回来。 “我还以为老师会悄悄来教我。” “不错在很多江湖传说中的故事里独处小园的少年偶遇一个风尘异人学得惊世之艺而身边之人一无所知这种事倒是常有。” 范闲苦兮兮地望着费介老师听他说话。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而且你不是我儿媳妇儿我也不喜欢天天爬墙。”费介的脸色不太好看着面前的小男生“所以既然能够有个身份还是用这个身份教你比较好。” 范闲嘿嘿笑着爬到他腿上坐好:“老师你和我爸爸认识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费介脸上一阵青红明知道面前这个小家伙一肚子狠水还在自己面前扮演天真自己身体里生出一种浑然无力的感觉听到对方问想了想才回答道:“伯爵大人是我上司的朋友所以他请我来教你你以后还是叫我老师吧。” “老师?那您准备教我什么呢?” 费介嘿嘿笑着微褐色的眼瞳里闪过一道妖异的光芒:“我只会……用毒所以我来教你怎样用毒杀人怎样不被别人毒死。” 本来以为这句话可以吓到小朋友哭但费介马上想到自己面前这位小朋友不是一般人自己这招估计没用。 果不其然范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显得格外感兴趣:“那还等什么呢?要不要我去捉几只兔子来当试验品?兔子不好那就用蛤蟆?” 费介傻痴痴地转过身去心想这小家伙真的只有四岁吗? ---------------------------------------------- 数月之后。 离澹州港约有十几里路的乱坟冈里微微白的东方天空中淡淡的晨光洒在幽暗的坟地里让这片土地显得更加的鬼气森森。 费介笼着双手站在坟地的外面看着那个正在坟坑里蹲着身子的小少爷眉头微微地颤抖了几下。 这次是借口出游向伯爵府老夫人请的几天假将范闲带到坟地里刨尸用来学习人体构造。 虽然知道范闲少爷和一般的小男生有很多的不一样但当费介看到范闲居然只用了一会儿的时间就习惯了坟地里的阴森气氛居然这么快就稳定住了心神开始按照这一个月里学习的相关内容对坟地里的尸体开始解剖费介自己很受惊吓。 他一向就是和这些死尸打交道的专业人士但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可以如此平稳面对尸体的四岁小男孩。 坟坑中一片污臭一个漂亮干净的小男孩戴着个大口罩他小小的双手正从一具半腐的尸体里往外拖出粘成一团的肠子。 这个场景很恐怖很可怕范闲觉得自己的第二次人生依然凄惨。 第八章 年龄不是问题 第一卷在澹州第八章年龄不是问题 取下口罩又用清水洗了手范闲开始记录这具尸体所表现出来的特征然后分析可能得的病症详细地记录在费介老师提供的一个大黑皮本子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白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老师还有什么要做的?” 费介看着他皱了皱眉没有想到小家伙居然胆子大到如此的地步。 没有等他开口说话范闲终于没有忍住恶心跑到地垄下面哇的一声开始拼命地呕吐了起来等到烦闷稍去这才站了回来。 费介的眼神里飘过一丝温柔心想自己让四岁大的孩子接触这些生命里最恐怖的东西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直到看见范闲吐了费介忽然现只有这时候的范闲才真正地像一个小孩子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像有另一个灵魂隐藏在里面一样。 “算了先有个直观的认识下次再说。” 费介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便听到范闲清稚的声音说道:“可惜澹州港是个小城市死的人太少不然可以找具新鲜的尸体。” 费介心里咯噔一声缓缓转头面对着范闲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眼不知道想从这眼里看出什么来许久之后才冷冷说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不害怕?为什么你不因为我让你做这些事情而感到愤怒?”费介觉得很费解皱着眉看着小家伙。 范闲低下头很恭敬地说道:“因为老师说要毒死一个人来让我观察学习我很怕所以我宁愿来挖尸体。”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怕的事情。” “是。”范闲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小闲才四岁半。” “年纪小不是借口。”费介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虽然你年纪小也许有些事情不懂但要知道像你这种贵族的私生子在以后的岁月里面可能会面临许多的阴谋与伤害有时候这种廉价的同情心往往是杀伤自己的利器。” 说完这句话费介有个奇怪的念头也许自己说的所有东西面前这个小孩子都可能懂。正在此时晨光忽然映入半抬起头来的范闲双眼之中反耀出一种很奇妙的光泽。 费介心头微颤觉得小男孩的这对眸子十分妖异。他这一生不知道用毒杀过多少人当年先皇北伐之战自己配置的毒液少说也杀了北魏国上万士卒如果要论罪业自己是命中注定要下地狱的人但为什么自己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家伙却会禁不住地害怕起来? 将被挖开的无名坟墓重新整理好一老一少古怪的师徒开始循着天光来处往东面走去一路走着费介忽然问道:“你应该很好奇吧。” “嗯。”范闲鼻子里嗯了一声甜甜的笑容里夹着一丝羞涩“老师对我很用心。” 费介根本没想到小孩子会答非所问苦笑着说道:“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真的很怀疑你的神经和你的大脑成熟程度。” “笑比哭好。” “那倒是。”费介的目光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城墙皱眉说道:“你父亲在京都的家产很大将来要与你争家产的人很多所以你必须变得更强学习更多。” 范闲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着一向听说自己的父亲司南伯爵很受皇帝陛下信任所以没有外派地方而是留在京都里面。 前年京都里政治动荡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都在那场政变里死去最后皇帝陛下牢牢地控制住了局势血洗了无数王族贵族之家而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是位贵族却很奇妙地依然保持着陛下对他的信任这官反而是越做越大了。 但范闲还是不能够理解是什么样的家产居然会害死自己会让自己的父亲请来京都最可怕的监察院中人来充当自己的老师。 “我明白将来肯定有人会想杀我所以老师教我用毒其实是怕我被人毒死。” “不错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最方便也是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就是用毒。”费介将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摸了两下“我的任务就是在这一年之内教会你这些方面的知识保证将来没有人能够在饭菜里下毒毒死你。” “为什么是现在?前些年难道就不怕人毒死我。”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所以范闲顾不得害怕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越年龄的成熟继续追问着。 费介微笑着笑容里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阴险味道:“因为上个月司南伯爵的姨太太刚好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说伯爵府的产业你已经多出了一个竞争对手而那位姨太太刚好和监察院里的某些人有些关联。你父亲担心你这边出事又不方便长期派人保护你因为那样反而容易让你过早地浮现出水面所以才安排我来教你。” 范闲注意到费介用了两个称呼司南伯爵和父亲。 “我是私生子。”范闲甜甜地笑着“按本国法律应该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的姨太太应该不会太担心我呀。” “这世界上什么事情能说的准呢?”费介随口答道“虽然五大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但他毕竟不可能当你的保姆饭菜里的毒药毒不死他却能很轻易地杀死你。而你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有多少人会陪着你一起送命。” 范闲越来的疑惑了心想自己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究竟在暗中有着怎样的权势明显比一个伯爵所能拥有的权力和能力要大太多。 …… …… 晨光微熹费介牵着他的小手往澹州城走去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落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两截费介看了他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一眼:“其实死人是最不可怕的。” “是。” “以后不要用那种真气来控制自己情绪了人的情绪不能得到正确地渲泄就算你体内的霸道真气真的练到顶峰也只会成为一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是。”范闲很听话地散去了体内的真气不再强行控制自己对于死尸的畏惧和恶心。 就在这个时候费介忽然说道:“你的衣袖里还有一截烂了的肠子难道准备回家红烧?” “啊!”安静的郊野小道上传来小孩子的一声惊叫和某个不良老师的阴险笑声。 第九章 不耻而问 第一卷在澹州第九章不耻而问 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年幼的范闲开始跟随从京都来的费老师学习关于毒药的一切知识偶尔抽空出城翻山越岭去找那些马钱子、巴巴多斯坚果之类的植物性毒药还尝遍了各种菌类肚子疼了无数次要不是身边有位毒家宗师只怕早就去了地府。 当然为了更深入地学习这一切在费介老师的带领下司南伯爵的这位私生子已经犯下了累累血案无数尾巴不长的小白兔四处乱窜的癞蛤蟆的英魂就这样葬送在他那双纤细嫩弱的双手之下。 这一年范闲五岁。 很奇怪的从费介来到澹州港之后一直住在杂货店里的五竹似乎也就不再刻意回避范闲至少每当范闲悄悄溜到杂货店去喝小孩子一定喝不到的酒的时候五竹总是会帮他做几个小菜吃吃。 范闲有时候很奇怪五竹是自己母亲的仆人那为什么居然连自己喝酒都不管? 范闲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定不是平凡人所以才会拥有像五竹这样又忠心实力又十分恐怖的强者作为仆人但是范闲也不确定这位盲人高手会不会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看护着自己。 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范闲已经渐渐习惯了五竹在不远的地方守护着自己习惯了那块蒙在五竹眼睛上的黑布时不时出现在某个角落比如巷角的竹下比如街头的豆腐摊旁诸如此类。 在这一年里范闲体内的真气很缓慢却是异常稳定地保持着进展隐隐然快要接近某个关口但那种睡梦中就能积累的霸道真气却变得有些不再稳定让他的情绪隐隐有些燥动。 他知道在这个依然陌生的世界中有许多不知名的危险至少京都司南伯爵府中就一定有许多自己不是很了解的问题。 而他刚刚苏醒之后便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好好活着天天向上!” 就因为这个“伟大”的目标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以便日后进行自己更加“伟大”的三大任务他很执着于修行。 而且因为前生患了重症肌无力一直没有办法行动所以这一生忽然间可以自由地行走更加让范闲珍惜这种能力天天一大清早地就爬起来锻炼身体爬高爬低勤奋到了一种连费介都觉得很恐怖的地步。 只是可惜目前找不到法术的修练方法。如果以勤恳论他绝对比任何一个小孩子都要勤勉许多不过他常常安慰自己身为一个二十岁的年青人当然要比那些小鼻涕虫勤奋些才像话。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不是能吃苦只是多动症而已躺了十几年再懒的人也都不会再想躺了。 …… …… 入夜费介先生自己独居的屋子内油灯的光辉还没有散去他靠在桌边花白的头竟似比初来澹州港时反而要显得黑色更多了。此时他正提着鹅毛笔在白色的信纸上写着什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费介头也不回轻声说道:“进来吧。” 范闲推开门迈着步子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摸了摸小脑袋嘿嘿笑着凑了过去:“老师在写什么?” 费介并不怎么避着他很随意地将信纸推到一边转过身来和声问道:“有什么事?” 和司南伯爵的私生子相处了一年不知为何这个令无数官员大盗魂飞胆丧的监察院毒物学专家居然心头生起些许温润来看着这小子便是打心里出来的欢喜小家伙年纪小小但能吃苦肯钻研而且对毒物这个东西也没有世人那种很做作的厌恶感这点让费介很是舒服。 而且最关键的是范闲很聪明很懂事甚至有时候都不像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老师。”范闲挪着屁股有些困难地挪到板凳上“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关于司南伯爵和自己母亲的过往这已经是一年当中范闲第四次问起了但前几次问的时候费介总是不置一词。 “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费介这样说道:“当然你母亲是一个更加了不起的人。” 说了等于白说。监察院是整个国家负责查办要案大案以及官员重大犯罪的恐怖之地而费介更是早期的院内人员后来担任三处的主办一向职高位重就算在京都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也都是人人畏惧的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用毒宗师居然被司南伯爵一句话就配到遥远的澹州城来教自己的私生子。 用脚指头也能想见司南伯爵在京都里的权势是多么的恐怖只是不知道这种权势是官面上的还是隐藏在暗底里的能量。 至于那位在自己“出生”之日死去的母亲范闲虽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直觉告诉他这位母亲一定非常不简单而且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血脉相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一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里很想念那个不知道名字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 费介似乎不想说这个问题淡淡问道:“既然姨太太已经生儿子了将来你自然不可能继承伯爵府的一切那你准备做什么?” 范闲甜甜地笑着:“老师教我用毒也教我解毒其实学了许多医学知识将来实在不济可以去做个医生。” 费介捋了捋自己颌下长须自矜道:“那是自然就算皇宫里的太医论起医术来也不见得比我强你身为我唯一的学生日后做个医生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师徒二人这般说着但其实内心深处都非常明白这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范闲忽然开口问道:“老师我修练的那种真气法门似乎有些问题其实今天晚上悄悄过来是想请老师指点指点。” 费介自认在用毒之上天下无人出其右但却一直不肯教范闲别的本领因为他总对范闲说。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杀人的方法是无限的所以我们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追求最厉害的杀人方法之中。” 而在费老师眼中最厉害的杀人方法自然是下毒。 如今范闲拥有了最好的下毒的老师那还修行什么真气?至于范闲念念不忘的法术费介也和一般的庆国人一样认为那只是一种辅助战斗的鸡肋之学。 不过今天范闲主动提问也是一年里来的头一次费介不免也有些好奇伸出两根指头往他的脉门上轻轻一搭不由面色一凛。 第十章 第五宗师?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章第五宗师? 费介慢慢皱起了眉头因为相信那个瞎子的强大实力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范闲修练的真气会出什么问题但今天一查脉果然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看见猥亵老师一脸慎重范闲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笑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笑成这样难道不怕走火入魔?”费介瞪了他一眼说道:“上次只知道你练的真气很霸道但没想到霸道成这样。” 范闲挠挠脑袋:“很霸道?有多霸道?” 费介很认真地回答道:“相当霸道。” 范闲很认真地看着他:“老师我们都在说废话。” …… …… 费介是用毒大家不是武道宗师自然判断不出来范闲练的这种无名真气是什么套路但很明显地感觉到小孩儿体内那股真气的凶险。思考一阵之后他劝范闲去找五竹不料范闲哀声叹气地说五竹叔只是听老妈的话把这本子给了自己连他自己都没练过也不肯多说什么。 费介大怒:“五大人过分了你身为他家小少爷怎么不亲自教你反而让你学这些既凶险又没有明师指导的功法?” 一年多来他早已经将面前这个五岁的小孩子当作自己晚年生活最大的安慰还指望着范闲将来能够接过自己衣钵将自己的一身所学扬光大所以一听到这件事情便开始怨起瞎子五竹来。 “五竹叔很厉害吗?”范闲眯着眼睛问道像只小狐狸。 “当然厉害。”费介悠悠思及过往“只是这天下知道五大人存在的也没有几个人……你知道四大宗师吧?” 范闲当然知道在当今天下百姓们奉若神明的四位武道级强者就是四大宗师掐指算来庆国两个北齐国一个东夷城一个。 如今的世界庆国在皇帝陛下的率领下早已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只是很奇怪在年前的政变流血之后国势复盛皇帝陛下却反而偃旗息鼓不再对外扩张。不过最强盛的国家里面有两位级强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错本国目前就有两位大宗师。”费介冷笑说道:“世人愚顽只知道打架厉害哪知道用毒一旦入了化境那也是宗师……” 范闲赶紧咳了两声阻止了老师的自吹自擂。 “……如果除开最神秘的神庙不算四大宗师庆国得其二其中一位便是如今京都守备师师长的老师的弟弟流云散手叶流云。” 范闲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名堂长了点不过京都守备师负责整个京城地区的安全是全天下最要害的位置那师长的老师的……弟弟什么叶流云的可能很强。 “还有位高手听说是在皇宫之中不过没有人见过。” “喂老师我们是在说五竹叔的事情。” “着什么急。”费介瞪了他一眼“那个叶流云一生决斗十七场从未一败但是当年你母亲第一次进京的时候因为把叶流云的侄儿也就是现在的京都守备师师长叶重给揍成了猪头所以叶流云放出话来要找你母亲的麻烦。” 范闲傻了眼赶情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老妈当年也是个嚣张角色。 费介呵呵笑道:“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叶流云忽然间不再管这件事情叶重还跑到太平别院去给你母亲端茶认错。” “啊?”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儿一直神秘的狠。不过应该是叶流云和五竹大人曾经在皇城根下战了一场五大人是你母亲的仆人这种事情他出头是很正常的。”费介将自己手边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最后谁赢了?”范闲睁着好奇的眼睛虽然知道瞎子五竹是个相当厉害的强者但想不到当年竟然有和如今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决斗的经验。 “没有人知道结果不过应该是战成平手。”费介皱眉道:“听说叶流云回到自己的剑阁之后曾经蒙着黑布练了半年剑也就是那次之后他弃剑不用一套古朴散手自成才真正地成为了一代宗师想来那一战应该对他也有不少启。” 他撑着小脸傻傻想着四大宗师?那竹五排行第五难道就是第五个大宗师的意思? 范闲的眼睛里桃花灿烂心想原来自家的瞎子仆人竟然厉害到如此歇斯底里的程度那以后自己闯世界还怕谁呢? 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老师您不是说这些事情都是秘闻吗?你怎么知道的。” 费介冷冷道:“我是监察院的高级官员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哪有什么秘密呢?”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总是对这个世界上强大的人物特别感兴趣就像是他觉得十几年后自己总会碰上那些人一样所以开口问道:“其他的三大宗师老师都见过吗?” “庆国另外一位高手只是存在于传说中据分析应该是在皇宫里面但没有谁真正见过。”费介说道:“至于北齐国的绝世强者自然是他们的国师那个变态的光头苦荷。” “光头?”范闲想到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佛教自然没有和尚。 “是个僧侣听说当年苦荷是个苦行僧曾经在神庙的青石阶前跪了三个月只饮寒食露水不知怎么居然把神庙里的人给感动了就这样得了天授神学成了一代宗师。”费介骂咧咧说着看来很羡慕那个叫苦荷的苦行僧道:“一看就知道那光头是个骗子。” “神庙?” “神庙就是供神的庙。” “老师你又在说废话。” “……神庙是整个大6最神秘的所在据说是先人供奉神祗的所在但是很可惜除了运气极好的那些王八蛋没有人能够找到神庙究竟是在哪里所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也许……神庙根本就不存在?” 费介狠狠地打了一下范闲的小脑袋:“平日胡闹也罢了对于这种圣洁崇高的地方怎么能出言不敬。” 范闲捂着脑袋吃惊地看着老师一是吃惊于用毒害命从不眨眼的老师居然也会对神庙保持敬意二来是现自己居然很轻松地接受了四大宗师、神庙这种看上去很有些神神叨叨的说法。 看来自己还真的是很适应这个世界啊。 第十一章 霸道之气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一章霸道之气 “谁有证据证明神庙真的存在?”范闲依然还保留着现代人的实证精神。 费介傲然道:“四大宗师之一的苦荷国师只不过偶得神庙垂青便成为大6上的绝世强者这难道不足以证明。” “也许苦荷吃了很多兴奋剂然后找神庙来当借口。”范闲扁扁嘴。 “呸虽然我也很嫉妒苦荷光头的运气但他数十年来敬神如一这点我是佩服的他怎么可能把神庙来当借口……另外兴奋剂是什么?” “就是一种大补的药类似于仙丹什么……肯定是补过头了不然他头怎么掉光了。” 范闲笑嘻嘻地和老师开着玩笑。 费介懒得理他:“神庙与天脉者一样都是存于典籍的东西各国的皇室祭祀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祭祀神庙只不过神庙不愿意妄扰世事从不入世所以祭祀只是在皇宫外三里的天坛举行庆国与北齐的天坛里都有神庙的大祭祀不过他们从来不会过问政务和国是。只有些苦修士据说是神庙在世间的遗留行走在尘世中修砺身心。” 范闲面上依然笑着但心里却在想这神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是宗教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没有类似于教堂一样的存在?如果没有这些下层机构那么这个宗教就无法掌控权力没有权力就没有利益没有利益……那任何一个组织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所以他是不相信神庙真的如费老师所说只是一个脱离于尘世之外的然存在。 不过在他心里也想着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神迹之地做为信仰而又不干扰人类的生活似乎倒也不错。 …… …… “好了啦老师你说了半天闲话还没有说我体内的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小学生难得小孩子脾气费介认真地诊了诊脉然后郑重说道:“刚才说过你体内的真气很霸道霸道到你虽然只修行了这么短的时间但丹田和经络里的真气数量已经远远过你现在这个年龄身体所能容纳的地步。” “有这么严重吗?”范闲苦着脸。 “还没有确定。” “那你就提前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只是你现在就像个装酒的皮袋子袋子拢共只有这么大然后里面的酒水却越来越多如果你继续练下去我担心将来你这皮袋子会被胀破。” 范闲这些日子里练功除了经常觉得腰部有些灼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很离奇的感受所以听见老师如此说法不免有些不愿相信摇头道:“老师是在骂我酒囊饭袋这话我是听的懂的。” “你试着按平日里的功法运行一下体内的真气。”费介微微皱眉。 范闲依言闭目归心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修行的状态体内腹下那处温暖的气团开始逐渐涨大沿着人体的经脉缓缓地向着四肢散去。 费介闭上双眼指腹搭在小家伙的手腕上细细品评过了一会儿后忽然皱眉说道:“不要故意收着你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就算这真气太霸道也不可能伤害到我只是你现在身躯弱小承担不住。” “噢。”范闲确实一直控制着体内真气的强度缓缓地由丹田往外释去但此时听老师一讲心想也对自己这点儿真气自然不能伤到这个老毒物如果自己真气释的太少老师确实很难检察到真正的症状。 这般想着他闭上了双眼那个无名真气诀的法门在他的脑中缓缓响起:“不濑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 随着念息起时体内的真气宛若得到了指令跳跃着欢快地从他的丹田里跑了出来循着他的经络由腹至后背沿着一个很古怪的路径迳直冲到了手腕上。 一声闷响在书房里响了起来! 费介猛地睁开双眼只觉自己搭在小孩子腕上的手指被一股浑厚的真气一弹他没有做好准备硬生生地被弹到了墙上撞的闷声一响指间一阵炙热灼烧感胸口一痛竟是噗的一声吐出血来! …… …… 在另外一边范闲也是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抬起头来才现了费介的惨像一惊之下赶紧跑上前去将老师扶了起来。 费介摆摆手示意无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唇边的血渍此时再看小家伙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喃喃自言自语道:“这***才五岁……这真气怎么霸道成这样了?如果你再练下去将来岂不是要被体内的真气活活爆死。” 听到老师骂脏话范闲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费介老师被自己手腕中忽然不听话的真气震得吐血。但费介受伤之后先想到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而是关心学生将来的平安----想到这一点就算是一直躲在小童躯壳里有时候刻意封闭自己感情的范闲心头也是一阵感动。 木门无风而开一道黑影像道黑色的幽光一般掠了进来。 范闲很熟悉这个人的味道所以没有怎么理会只是扶着费介老师。 “两个傻子。” 就算在这种时候瞎子五竹依然是这样冷淡的口吻他一手拎开范闲将手指搁在小家伙的脖子上略停一会儿冷冷说道:“你没有受伤只是看费介吐血心太慌了。” 然后又“看”了一眼费介冷冷道:“费介你教他用毒我信任你的水准但是小姐当年说过你的武道境界是京都八大处里面最弱的一个既然是我留给少爷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在旁边多说什么。” 费介在澹州城里似乎只是一个很不起眼有些委琐的先生但在京都中却是位很厉害的人物此时自己受了伤虽然是自己有些大意但被五竹这样一说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再加上担心范闲才五岁就开始修行如此霸道的功法脸不由渐渐地黑了起来。 第十二章 简单粗暴的解释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二章简单粗暴的解释 费介黑着脸冷冷说道:“我自然是没有资格质疑五竹大人传给范闲的功法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亲自教他?要知道他毕竟只有五岁就算他确实是天资聪颖但这么凶险的事情你身为他母亲的仆人应该在一旁盯着才是。” 这话说的在理既然这门无名的真气口诀是五竹留在范闲的襁褓旁边那他自然有义务保证范闲不会练出问题来。 范闲为难地看了一眼五竹却一眼盯上了他脸上那块一直遮着双眼的黑布。 五竹缓缓开口说道:“这不是我留给少爷的这是小姐留给少爷的。” “机械。”费介本来不愿意得罪这个瞎子但这时候狠劲儿也上来了“你的修为如此之高随便指点一两句范闲也不至于练的如此凶险。” 五竹顿了顿忽然说道:“我没有练过什么真气。”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潇洒离去留下屋内目瞪口呆的师徒二人。 …… …… “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没有练过……什么真气而且什么两个字说的还格外沧桑。” 费介看着范闲故作老成的模样便一肚子火气怎么也不明白这五岁大的孩子是从哪个乡野鄙处学了这么些不咸不淡的俏皮话。 “真的很难想像一个没有内功的人居然可以和四大宗师当中的流云散手打成平手。” “虽然那个时候叶流云还在用剑并没有练成散手。” “老师。”范闲很恭敬地问道:“一个人没有内家真气有可能像五竹叔那样厉害吗?” 费介皱眉想了想说道:“那除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很恐怖的地步这样才能够用他手中的铁钎子在别人来不及反应之前插入对方的要害。” 范闲自然记得自己刚刚降世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夜晚那个瞎子少年背着自己手里就握着一根不停滴血的铁钎。 “不过……这种度和力量应该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 费介摇了摇头忽然又咳了两声赶紧坐到书桌边上凝重望着范闲:“小家伙你这门功夫如果能不练最好就别练了有了老师教你的东西我敢保证将来只有别人怕你。” “我会考虑的老师。”范闲很成熟地回答着。 费介想了想去床边取下一个小药囊递到范闲的小手里面:“拿着这药很贵如果将来你练功练岔了记得吃一颗用大量清水送服。” 范闲握着手里的药囊知道这药物一定很宝贵点了点头:“谢谢老师赠药。” 费介微笑望着面前这个像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忽然开口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是被你父亲想办法逼到澹州来教你为什么现在还对你这样好。” 范闲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感激的神情望着他。 费介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范闲的脑袋:“也许年纪真的大了能带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学生确实值得高兴。” “现在你先不要想京都里的伯爵府。”费介正色说道:“虽然你年纪还小但希望你记住我下面说的话。” 见老师说的慎重范闲赶紧立正聆听。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远远复杂许多这里面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牵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在你长大之前的这些年里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将来才更有保护别人的实力。” “将来……要保护谁呢?”范闲有些疑惑。 费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说像我这种和你已经脱离不了关系的人。” 范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事儿看来确实挺复杂自己两世为人都弄不明白这些老同志到底是在玩什么东西。 “好了你先回房吧记得好好调养那个邪门的霸道功夫最好不要练了。” 范闲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五竹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灯光一片幽暗偏偏他眼睛上蒙的那块黑布却比这夜色更加如浓墨般滞稠。 “叔。”范闲低头行了一礼。 五竹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平平直直、清清幽幽:“那本书分两卷第一卷叫霸道第二卷没名字这是小姐留给你的书所以在你小时候我就放在你的身边。我没有练过人间这些功法所以无法教你但我认为既然叫霸道卷那气霸道一些也是正常的……如果练出问题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一块黑布便从范闲的眼前消失。 “真是简单粗暴的解释真是个淡漠的、古怪的人。”范闲叹了口气爬上了床从暗格里取出那本没有名气的书籍心里盘算着其实在练功的过程中他也现了当真气充盈丹田之后并没有依心念循经脉而行而是有一部分逆着虚府的通道直接灌入了后腰肾门之上的雪山关处。 雪山关通着脊柱范闲不论前生还是今生跟随费介的学习都了解那里的神经束直抵大脑是人身体上最最关键的部位稍有不慎便会残废瘫卧在床。 但是范闲每天的午睡冥想体内修练而得的霸道真气经过后腰雪山处一渡却会变得平稳安静许多那种燥狂感也会随之而去反而浑体舒泰如同夏天里吃冰淇淋。 从他一岁开始他就是这样练的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练错了?范闲没有信心在这个世界的武学道路上走出一条歪路却又像饮鸠止渴的人一样已经无法摆脱这种快乐的束缚。如果现在停止不练体内那些霸道的真气总有一天会冲破自己这个臭皮囊。 瞎子五竹说如果练不成是范闲自己的问题。 而范闲此时却在想练还是不练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第十三章 谁是贩盐的老辛?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三章谁是贩盐的老辛? 一大清早鸟儿在园里叽叽啾啾地叫着府里的丫环下人们打扫完毕开始准备早饭。如今司南伯爵的女儿范若若小姐已经回京都了所以府里只剩下一个半主子事情本就不多。 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大丫环冬儿去喊范闲起床谁知道看见范闲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小男孩儿生了重病急匆匆地便准备去请大夫谁知道医生一来查脉之后说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知道最近吃了什么火气有些重而已开了几副方子调养便收钱离开。 自从费介来到伯爵别府之后原来那位古文派粉丝西席先生就黯然辞馆而去。晨风入室费介看着面前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小男孩呵呵尖声笑道:“人说少年家心性如初阳不识人间愁苦味你又是为了何事搞到连觉都睡不好甚至要惊动医生。” 范闲想了一晚上还没有确定体内的真气到底要不要练虽然他的本性里是将练习这种无名功法当作一项排遣无涯之生的游戏娱乐但如果事涉生死自然要慎重些。 睡的太少本就有些神思恍惚听着费老师那句不识人间愁苦味下意识里便哼哼唧唧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 ……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天没有一丝声音出。范闲撑起睡眼腥松的眼帘打了个呵欠:“老师昨儿睡的太晚您别生气。” 费介看着他下意识里伸手去捋自己胡须不料手中还拿着那管鹅毛笔一下子戮到自己下巴上面才痛醒了讷讷问道:“刚才……那几句……谁写的?” “苦命的老辛。” 范闲想都没想直接把辛弃疾的大名报了出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看着费介着绿光的双眸范闲说话开始不利索起来结巴道:“老辛是上个月城西来收海盐的一个二道贩子。” “噢写的不错一个商人能作出这等文字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辛……弃疾”范闲偷偷瞄了一眼。 费介神情已经回复了正常开始上课除了生物毒药入门之外他还要兼教其它课程教学任务有些重。 …… …… 中午吃完饭回到卧室里范闲终于开始面对那个复杂的问题到底那种霸道又危险的真气到底是练还是不练?他捧着手中那个黄书开始犯愁。 但在这之前他先要犯愁的应该是刚才在书房里不小心练出的那几句词。 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这是辛弃疾遭贬谪后词风变温婉成悲凉的一词范闲自然是熟的很只是随口念出却不曾想到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只是不知道刚才胡编的籍口究竟有没有骗过费介老师。不过看费介当时的神情应该是信了原作者是个贩海盐的商人。 范闲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洁癖更不会认为抄袭前人诗作是个多么恶心的事情在他看来既然这些诗词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那如果不加以利用就等于暴殄天物。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自己怎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文抄公这个有前途的工作毫不迟疑地杀入他的计划之中并且牢牢占据了前三名的光辉地位。 范闲在构思这一段的时候一直在催眠自己:自己不是酵母自己是地球文化遗产的传播者保留者伟大的共享主义者。 但他并不想这样抄不想此时此刻抄在他的想像中至少写什么也得用原来世界上那些先人的名字当笔名才对。 就如同今天在书房中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要抄您也去抄骆宾王那白毛浮绿水去鹅鹅鹅那叫的多欢快多符合自己计划中的神童范儿。 而小小年纪如果随口哼出“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种词那就不再是神童是天山童姥----外表正太内心却有三百六十五道裂痕每道裂痕上书春夏秋冬四字沧桑到妖。 范闲一面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面却按照这些年来稳定如山的生物钟美美地睡了过去又开始在梦中冥想修练那个在费介看来无比凶险、无比霸道的真气。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范闲认命了既然睡觉就是练功那就练吧哪天真爆了再说。 -------------------------------------------- 当范闲睡午觉的时候费介老师正在自己房间里继续写昨天晚上没有写完的那封信。 信纸上有几行已经干涸透了的笔迹应该是昨夜留下来的。 “……这个孩子漂亮过人胆识过人聪慧过人毅力过人成熟过人如果齐国所有五岁的男孩儿站在一起他一定会躲在人群的最后面但也一定会最快被人现。从这一年的相处来判断将来主人的家产由他来继承是最为合适只是可惜他的身份这是最大的问题……” 字迹到此结束他昨夜就是写到这里时范闲开始向他讨教真气的问题。 费介叹了口气想到上午在书房里听范闲念的那几句词略定了定神又开始在信纸上继续写道:“……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最近这些年古文日衰今文当道实在难以相信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也很难相信是一个商人写出来的。而且小主子当时回话眼神中略有惊慌之意这在一年的相处过程中都很少见过。最大的问题是我与他天天呆在一起都不知道那个辛弃疾是何时偷偷与他见面。” 在信的最后他郑重写道:“让东山路的人查一下那个叫辛弃疾的海盐商人究竟是谁和小主子接触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小主子会因为这几句词惊慌?此事很为急迫办。” 写下变形的签字落款费介搁笔。 几天之后京都监察院开始派出密探大肆找寻一名海盐商人结果查到不少私盐贩子掀落数名庆国东部高官成果显著却一直没有找到那位姓辛的商人据京都流言那位让全天下人恐惧的监察院陈院长因为此事十分震怒全院罚饷三月密探们索遍天下目露凶光。 …… …… 上天保佑这个世界上……也叫辛弃疾的可怜人。 (请大家开心看书专心投票不要再回贴讲那些事。穿越吟诗一向被称为大毒可我最喜欢看这种趣味从寻秦记开始一直如一忠贞不二微笑淫湿一:毫无疑问、范闲抄的诗、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第十四章 暂别费介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四章暂别费介 又是一年秋来到菊花满山飘。 本来费介在澹州的教书生涯应该在夏天就结束了但费先生喜欢澹州的空气海风喜欢司南伯爵别府的饮食也很喜欢自己教的这个孩子所以又拖了几个月。 几个月之后擅长把活人毒死自然也很擅长怎样让老人活的更久的费先生摸了摸自己日趋圆滚的肚子十分遗憾地接到了京都的来信依依不舍地向司南伯爵的老母亲请辞。 老夫人自然知道眼前这位老师是京都有人派来的好生安慰了几句也不会再去挽留然后准备了厚厚的红包感谢了一番作罢。 在澹州港往西去的官道旁边老师和学生正在进行着分离前的对话。 “为什么我让你不要练那个随时会爆炸的真气你就是不听呢?” “老师至少在目前我没有现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昨天晚上你去厨房偷酒喝的时候为什么会控制不住把整个酒瓮给抱烂了?” “是意外亚。”范闲很苦恼地回答最近这几个月体内的真气越来越暴狂了经常会生这种事情害得小范闲已经好多天没有和丫环姐姐们在床上讲鬼故事因为他害怕大家搂成一团的时候自己会错手摧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学会用毒你就学会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杀人方法何必还要学那些。” “因为用毒很容易误伤良民。” 费介忽然盯着小男生的双眼说道:“你确认自己今年不满六岁?” 范闲很无辜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早熟又不是我的错。” 费介吐了口气呸了两声觉得自己和这个小怪物在一起呆了这么久而没有神精错乱确实很不容易。 要分别了费介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回头往身后澹州城望去那座海港正在碧海蓝天的衬映下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将来如果你真的要来京都……当医生记得找我。” “是。”范闲很恭敬地躬下腰他确实很感激面前的这个怪老头儿瞎子五竹总是那么冷淡这些年里小孩子体内的成年灵魂能够找到一个交谈的对象即便对方是自己的老师而且背景很不简单他依然感激而且一年多的相处的确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爱护自己。 “别学那真气了……” “老师你真的很罗嗦。”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的原因?”费介一手揉着范闲小脑袋上柔顺的黑手一手摸着自己头上潦乱的花白头。 “不过那真气确实没什么用威力太大无法控制。”费介还是没有死心“东夷城那个用剑的怪物欠我人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当他的学生。”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你说的是东夷城那个剑圣?” “是啊。”费介诱惑道:“四大宗师之一怎么也比你练的东西强些。” 范闲感兴趣的是另外的事情:“老师您怎么认识他的?” “噢他八岁的时候他父亲请我去给他看过病……啧啧那怪物明显就是个白痴天天只会抱着根树枝呆我随便治了治结果再过了几年听说他居然学会了四顾剑法成了一代宗师。” 范闲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随便治了治?先不说老师你骗医药费只是说你险些治死一个日后的绝世强者这就值得鄙视了。” 费介假装生气迈步向远方的马车走去一面走一面说着:“生物毒药浅讲以及相关知识入门这些东西我都教给你但还有个最关键的东西还没有和你说。” 范闲蹭蹭跑着小腿儿像风火轮一样跟在老师身后:“是什么呢?” “解毒并不难配毒也不难……最难的是下毒。” 费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范闲却在后面停止了脚步细心体会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跟随费介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已经一年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真要找到一种无色无味无异感的毒药出来真是件极困难的事情。 所以关键还在于下毒当中的这个下字。 他忽然羞羞地笑了起来心想自己又不准备去做刺客也不准备去皇宫里毒杀皇帝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呢?只要保证京都司南伯爵府那位姨娘没办法找人毒死自己就好了跟随费介老师一年这一点信心还是有的。 看着马车渐渐远离尘土扬起又缓缓落在路旁范闲对着道路上的马车躬身行了一礼。他知道马车上的那个变态老头当初来儋州一定是很不情愿。不过这一年里自己跟着他到处去刨尸体切蛙腿也不免沾染了对方的几丝阴暗之气倒觉得和对方可以算是忘年交。 这样一个人离开范闲的心里不免有些黯然:“费介老师真是个不错的人就长的……惨了点儿。” ----------------------------------------------------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范闲都没有适应过来。一般的贵族少年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能会呼朋引伴学习玩闹虽然儋州港只有他这一个小贵族但依然可以找到很多年龄相近的玩伴可是范闲清楚在自己结束了故事会之后他便不可能再与那些“同龄人”为伍。 因为他的心理年龄比对方大太多和那些孩子们在一起他感觉就像是在带孩子。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当孩子王来满足自己卑微的权力**----就算在原来的世界里也没有几个大男人会愿意去幼儿园当老师这是同样的道理。 费介老师离开了澹州港失去了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无趣起来。他站在伯爵别府的门口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有些孤单不知道自己窝在这小小孩童的身体里以后该怎么办。 他想到自己刚刚醒过来时曾经幻想过的美妙事情不由自嘲一笑----前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病床上缠绵他的能力水平让他的穿越显得格外可怜但本来以为自己比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总要多点能耐比如能够做几块肥皂烧几个形状丑陋的玻璃杯出几个简单却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的点子…… 但当范闲现这个世界上早就有了肥皂玻璃也并不怎么稀奇费介离开澹州港时坐的就是四轮马车现马车旁边的护卫骑的马更是马上有鞍马下有蹬的时候一股失败的情绪让他开始唏嘘起来。 第十五章 京都来信 第一卷在澹州第十五章京都来信 澹州城的天忽然阴了下来头顶上的乌云沉甸甸的就像是被打湿了的脏棉花或者是火候过了的棉花糖就这样悬在人们的头顶。 但是住在海边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天气知道离下雨来风还有很久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如何惊慌不像以前有些年司南伯爵别府家的那位漂亮私生子总是喜欢在夏天台风到来之前跑到别府院子的屋顶对着全城的人大喊:“要下雨了大家快收衣服吧。” “范少爷最近怎么不喊大家收衣服了?”澹州港唯一的一条主街上四处摆着吃食和小玩意儿摊贩们看着从人群中间走过的那个漂亮男孩儿纷纷打趣道。 范闲羞涩地一笑没有说话牵着身边大丫环的手往别府里走另外一只手上托着一块豆腐。 大家都知道伯爵别府的这位私生子与一般的贵族少爷不同最喜欢帮下人做事尤其是帮丫环们做事早就看习惯了所以并不吃惊。 此时距离费介离开澹州已近六年范闲已经长成一个透着股沉稳劲儿的漂亮小少年。 回到府中先让下人把豆腐提到厨房又给身体有些欠安的老夫人请安顺手将老太太身边的一张纸揣进怀里范闲才回到书房里。他摸出怀里京都那个妹妹寄来的信放在那张纸旁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这一年庆国的皇帝陛下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改元庆历年号与国名相同感觉总是有些古怪京都里的那些文官贵族虽然表面上不敢有任何意见但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总会咕哝几句。尤其是那些酸腐文人如今不论是今文派还是古文派不论是国立教育院里的老夫子还是喝粥的小说家都开始在交付监察院第八处审核的文章里忍不住提起了意见。 改元的后续就是推行新政但新政似乎毫无新意只是整治吏治而已唯一让天下臣民觉得很新妙的是----就在庆历元年皇宫里忽然传出一道旨意内廷开始办报纸了。 报纸?没有人那明白是什么玩意儿直到内廷真正把第一张报纸印出来之后大家才齐声喔了一声再没有人把它当回事儿。 因为这报纸是由皇宫独家控制的产物而且每天的样刊必须经过皇帝陛下的亲自肯才能付印所以根本不可能刊登任何会对帝国统治带来麻烦的文章。 而连续几期贵达一银币的报纸被京都里爱尝鲜的人们买到手后有些权贵人家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皇帝陛下的当最近是不是皇宫又准备修什么新园子了? 那张薄薄的纸上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都没有只是写着各地的风景名胜前朝人物传记而占据版面最大的那一面沿着四周印了些像流云一样的花边记载着京都里许多官员的私生活比如军事院主事惨遭家中悍妻毒打京都守备师师长为何少了一颗门牙诸如此类。 还有些花边新闻涉及到邻国北齐和东夷城但庆国的官员们却只注意了自己的这些事情开始还可以嘻嘻哈哈后来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丢脸的滋味本想找那报纸的麻烦但怎奈何后台是皇帝只好怏怏作罢。 报纸印数极少整个澹州港也只有两份其中一份是专供伯爵别府的。 当范闲从***房里偷出那张下人们议论纷纷的报纸匆匆一扫而过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张大了嘴恨不得把拳头塞进去……这是什么年代?居然都有八卦的报纸……还是奉旨督办! …… …… 还有一样新政则是皇家颁布了《通邮法令》如今的邮路畅通这样兄妹二人才能悄悄的通信而不怕被别的人知道。 范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报纸这段时间他已经听路人说了许多新政的事情在他看来这纯粹是皇帝陛下胡闹的产物但是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向来不是一个胡闹的人。 范闲没有心情去改变这个世界也没有兴趣去改变这个世界但当这个世界有某些方面变得和自己以前的世界有些许程度上的相似时他自然很想知道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着什么。 这段很拗口的思想过程之后他还没是没有想明白苦笑着将报纸推到一边自嘲地想着难道这天底下还另有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而且还是特有雄心壮志的那种。 不过这些不关他的事而报纸旁边的那封信却和他脱不了关系。 在范闲的记忆中范若若就是那个和自己有点血缘关系的许多年前曾经在澹州城呆过一小段童年的长的黑黑瘦瘦的还没有自己这个皮囊漂亮的可怜小妹妹。 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现在长成什么样子头上那几根稀疏的黄毛有没有变黑有没有变得漂亮。范闲甚至都有些忘记到底妹妹应该叫范若还是范若若。 “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兄长。”他自嘲地想着虽然自己身体里是个活了两辈子的古怪灵魂但血脉里总是那丫头的哥哥平日里关心的确实少了些。前两年范若开始上学之后便经常从学校里给澹州港寄信而范闲天天在练那个霸道的真气在接受瞎子五竹的苦训在复习费介老师留下来的那本毒物学所以很少回信。 算起来今年范若若应该十岁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童年的鬼故事印象太深这位伯爵府的正牌大小姐对于远在天边的哥哥十分依赖经常来信问候前半年的信里还常常是表述对***思念以及对于澹州生活的回忆这半年的信里面却只是偶尔讲讲家里的事大部分都在说在京都府邸里的无聊日子。 范闲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划过漂亮的面容上略有忧色。 信纸上是妹妹略显稚嫩的字体上面写着最近她在京都的生活进了贵族人家女子才能进的学校似乎一切如同这个世界每个像她这样的人应该遵循的轨迹一般。 第十六章 我把菜刀献给你 但信里的字里行间总是会透出些不怎么符合范若若年龄的忧愁来。想来应该是京都府中大夫人死后那位生了位公子的姨娘越来越嚣张了小女孩孤身一人在京都司南伯又忙于公务她的日子或许有些小问题。 拣起笔蘸了些墨水范闲略思考了一下开始回信。在信中他写的很隐讳让妹妹先多争取一些与司南伯爵相处的时间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柔弱可爱些绝不埋怨但要偶露幽怨。 第二步则是要在那位姨娘和骄蛮的某位弟弟面前表现的厉害些所谓人善被人欺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至少要表现出来自己有反抗的意愿。 第三步对家里的下人好一点尤其是对于司南伯爵的幕僚要采取那种纯净无辜眼看着大叔展示无聊仰慕的手段。 然后尽可能地小小触犯一下京都府中目前的女主人受些小苦然后想办法让男主人知道这件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女儿相信在周遭的影响下司南伯爵一定会记起来自己死去的正妻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女儿。 但是这种家庭手腕也需要掌握度范闲随意暗点了两句心想如果若若足够聪明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种自己学自前世言情小说的招术会不会有用处。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生怕自己瞎出主意会给那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带去什么麻烦。 过了两个月范若若的回信来了不知道是这些招数起了作用还是京都府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后妈虐女事件总之范闲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妹妹最近很高兴。 只是在信中范若若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对家里的下人好些。范闲这才醒悟过来在这样一个阶层森严的社会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又去了一封信讲了几个小故事来表明:尊重这个事情不止对别人有好处对自己也是有益处的。 本来范闲想凭自己的记忆抄几个十日谈的故事夹在寄给京都的信中因为记得前世看教科书时权威的评论家总是称赞薄伽丘在书中歌颂爱情倡导社会平等和男女平等但稍一回神范闲却是后怕不已想起来十日谈里面的黄色段子可真是不少。 这是范闲生活当中的一个小插曲却让他找到了某种精神上的寄托似乎京都那个小女孩过的好不好也成为了他生活幸福指数的一个指标。 远在京都的范若若虽然年幼但也能从这些信里感觉到远在澹州的那位哥哥似乎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心理年龄相差极大的这一对兄妹就这样书信来往很明显范若若也受了范闲的不少感染信上言语谈吐要比一般的小女孩成熟许多看待世界也开始有了一些很细微的改变。 春有风筝夏有鱼秋有青鸟冬有雁书信一来一往间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 范闲每次给范若若写信的时候都会不停的苦笑摇头他的手臂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没有好过不是肿就是痛像针刺一样。有时候右手根本就抬不起来只好用左手写以致于身在京都的范若若收到信后会很惊叹于哥哥的小心谨慎居然隔一封信就会换一种笔迹。 这一切都源于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费老离开后小范闲很寂寞在某天晚上迈着小腿偷偷钻出狗洞来到了那间古怪的、经常关门歇业的杂货店外熟门熟路地找到后门从石阶角下厚厚的草叶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杂货店里本来是一片漆黑直到范闲来到后门前里面才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被点亮。小范闲抽了抽鼻子很轻易地现了五竹为他准备的黄酒甜甜地笑了笑自己动手拿碗盛酒喝了起来。 五竹不喝酒范闲甚至都没有看见他吃饭所以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的豪饮只是这个场景看起来不免有些荒诞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居然像世间的豪迈游侠一样灌着酒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但五竹却偏偏任由范闲喝从来没有管他的意思甚至还很自觉地开始准备几个小凉菜让这个小爷下酒。 虽然喝的是黄酒但喝多了仍然会有些晕范闲眯着可爱的小醉眼看着那个脸上一直没有表情似乎永远不会变老的瞎子:“叔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的样子都没怎么变?像是不会老似的。” 他接着自问自答道:“看来绝世强者真的可以永驻青春……不过你不是没有练过内功吗?” “叔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厉害的人物有多少?怎么分级别?” “九级?怎么又是九?”醉意十足的小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语里的漏洞。 “你是几级?” “没级?” “那东夷城练四顾剑的白痴几级?” “也没级?” “京都那谁谁谁的师叔叶流云是几级?” “还是没级?” 其实所有的话都是范闲在自问自答最后他嘻嘻笑着说道:“那不成我也要练成没级。” 瞎子五竹的手正缓缓而又坚定地切着萝卜丝儿他下刀很快但刀刃却是刚一触木板便会收回精确到一种十分恐怖的地步而切出来的萝卜丝都像是用工具量过的一样粗细不差分毫晶莹一片码在案板之上十分美丽。 五竹抬起头来略略迟疑了一下走到范闲的身边将手中的菜刀塞进他的手里。 (伸手誓本书绝对不是穿对穿或者双穿。另:封面每日一更更完之后就会固定下来以起点更新封面最快之人的名义笑脸伸手要票。) 第十七章 血泪的继续 那个夜晚范闲握着菜刀看着菜板上的萝卜呆从此便继挖坟开膛碎尸之后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二段极为有益却又极为悲惨的学习历程。 他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的很有趣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位性情奇特、不怎么在乎自己常早熟性格的老师而且费介和五竹教自己用毒和杀人技所使用的手段都比较变态。 …… …… 深夜杂货店的后面房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笃笃声。五竹侧身向外冷漠说道:“今天切的很慢。” 范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萝卜丝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现练了几年的切萝卜丝度已经和五竹叔差不多了而且粗细也快要接近一致。可是右臂肿了又消痛了又好练到了今天切萝卜丝仍然会出声音来范闲知道自己距离五竹对于手中刀的控制境界还相差许多。 虽然不明白切萝卜丝对于修行武道有什么帮助但一想到五竹是一位能够和四大宗师对战的绝世强者范闲就觉得这萝卜丝切的有滋有味硬生生切出了爵士鼓的感觉。 自然他在五竹这里受的训练远远不止这一些还有蹲马步爬悬崖之类很俗套的东西只是五竹的训练要求过于变态蹲马步蹲到无法蹲马桶切菜切到手抽筋跑步跑到睡不醒。 最痛苦的事情是:每隔三天五竹便会在澹州港外的偏僻处与他对练----或者干脆说那是绝代强者瞎子五竹暴力殴打未成年儿童范闲。 …… …… 这真是可歌可泣血泪交加的童年生活而五竹说当年小姐就是这样训练属下的。 范闲很头痛于这些三从一大原则----所谓三从一大指的就是:从难、从严、从实战需要出进行大运动量训练这是范闲前世时中国健儿们扫荡金牌的最有用手段。 不过范闲依然毫无怨言面带微羞笑容地做着这一切事情。表面是因为他信守承诺实际上却是他远年龄的心智让他知道这一切对于自己都有极大的好处。 他体内的无名霸道真气这几年越的狂暴了虽然在丹田之外还有后腰处的雪山容纳但尚未育完全的身体依然有些禁不住真气在经脉中的侵伐时常会出现真气外溢的现象而每当这时他身边总会有些家具之类的东西遭殃。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展下去总有一天真气蕴积的度会过身体经脉成熟的度让他爆体而亡。 只是料不到瞎子五竹确实没有什么收伏他体内暴戾真气的方法只是让他不停地锻炼身体将浑身的机能调整到一个极佳的状态再用切萝卜丝儿的方法让他锻炼心志不急不燥数年下来潜移默化中让他对于真气的控制稳定了许多。 对于死亡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如范闲有体会所以也没有人比他更怕死更珍惜生命。所以当知道五竹的训练对于自己克服霸道之卷所带来的副作用很有帮助时他默默地坚持了下来。 范闲日后细细想来才明白五竹这些举动隐含着的深意如果真气是一炉火而自己就是那个炉子那么锻炼自己的肌能就等于打造一个结实的炉子而锻炼心志磨练精神就等在炉子上开了一个小口能够有效地控制火势。 至于天天被五竹用重手锤打范闲就只能自己解释为:这是“三从一大”里面的从实战出正是铁不锤不成器。 只是……真的很疼。 ---------------------------------------------------- 清晨范闲从床上醒来揉了揉有些木的眼睛爬了起来蹿进了丫环的被窝里嗅着裤窝里残留的温柔体香撅起了嘴九分满足。 丫环思思正拿着把梳子在梳头现他起来了笑着走到自己的床边将像八爪章鱼一样绞着自己被褥的男孩儿使劲拽了出来也来不及再梳头就随便拢了拢起身去准备晨洗的用具热水。 范闲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自己给思思用棉花做成的枕头上掀开自己的裤子往里面望去嘴里念着前世还没有病的时候最喜欢划的酒拳出右手比划着剪刀石头布:“谁淫荡啊我淫荡!谁淫荡啊你淫荡!” 他最终还是挑挑眉毛看着裤子里面自言自语道:“是我淫荡你还没有能力淫荡。” 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了范闲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衣来伸手的**生活所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着丫环回来。不料等了半天他险些再倒下睡个回笼觉也没有等到凑到自己脸上的热毛巾。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隐隐传来呵骂的声音。范闲自己穿好衣服好奇地推门走了出去一下子就看见了让他很不爽的事情。 在花园里精神明显有些委顿的周管家正十分凶狠地骂着丫环思思好象原因是思思急着出来端热水所以头没有梳好衣服也没有穿整齐旁边有几个丫环正满脸害怕的围着。 这位周管家是前年从京都来的范闲自然清楚是那位姨太太派来盯着自己的人只是一年多来这位管家表现的倒也老实加上范闲一直暗中盯着也没现他做过什么所以一直由着他。 但今天管家居然呵骂自己的丫环这让范闲很不高兴他是个很护短的人。他眯着眼走了过去和管家求了几句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家今天特别执拗非要让思思去后院领家法。 范闲拧着眉头抬着漂亮的脸望着这位管家嘻嘻笑着说道:“我的丫环我带回去管好了。”这句话似乎很平淡甚至有些示弱。 周围的丫环们却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害怕了起来不知道司南伯全府最大的隐患京都与澹州的两房间的冲突不知道还能不能压下去。 第十八章 脸面问题 周管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嚣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爷这府里的事情老夫人说我还是管得的。” 少爷这个称呼被周管家刻意地拉长了里面那种不尊敬的意味表现的一展无遗。 范闲微笑看着对方眼里的那一丝鄙夷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自怜自艾过但难得碰见这种看孽种的眼神不免有些略感不爽。 见到事情不妙有个聪明的丫头偷偷溜走去找老夫人。而其他的丫环下人则是紧张地注视着场内。虽然明义上是两房但大家都知道范闲少爷的身份其实不怎么光彩而且澹州港别府的一应用度全部是从京都拔出来的出自那位二太太的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二太太的心腹周管家才敢于对这位少爷如此不敬。毕竟在大家的心目中将来继承司南伯庞大家产的只可能是京都里的那位小少爷而不是面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十二岁少年。 下人们虽然一向尊敬疼爱范闲但是在这样站阵营的时刻并没有人敢冒着得罪二太太的危险站到范闲的那一边。 只有贴身丫环思思紧紧地握着范闲的手。范闲很清楚这些下人们的考虑谁想生活的好点都不容易所以也不会觉得悲哀或是心寒只是偏着头很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面色不佳的周管家心想一直安份的他为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呢? 周管家是京都司南伯爵府的二管家因为在京都里犯了一些小错所以被赶到遥远而偏僻的儋州港来了。但是这位周管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远离了京都的繁华也不因此而感到悲哀。 司南伯爵的正妻已经死了很多年二太太七年前又生了一个儿子水涨船高加上二太太娘家很有些背景所以眼看着就要登上正位。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身为二太太心腹的周管家来到儋州自然没怀什么好意。 为了完成任务所以他很小心地管理着伯爵别府对老夫人特别的尊重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而且很少插手别人的职司只是每次看见那个害自己被变相流放的小贱种时总会忍不住流露出来真实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那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因为不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那个男孩微微笑着的脸还有那双清澈透明的双眼。那张脸很干净漂亮但如果从一醒来后就时时刻刻现这张脸陪伴在你身旁那种感觉就很怪异了。 当周管家满脸和蔼地与下人们打着招呼时小范闲那张漂亮脸蛋隐在花丛之中痴痴地望着他;当周管家皱着眉头认真察看帐目的时候小范闲那张干净的脸蛋搁在帐房的窗台上天真地望着他;当周管家恭敬无比地向老夫人汇报时小范闲那张可爱的脸蛋轻轻依在老夫人的身边充满无数好奇地望着他。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周管家觉得自己要疯了不管睁眼闭眼都能看到那张干净可爱无害的小脸蛋就像是一个飘浮在幽幽白雾中的鬼脸如果不是鬼的脸怎么可能那么漂亮而且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压力甚至开始疑神疑鬼是不是那个小男孩儿知道自己是来对付他的?但周管家马上想到这个孽种才这么大点儿怎么可能知道成*人世界里的那些阴险可是……为什么他总看着我?为什么?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样明明自己的话应该会让这小贱种觉得屈辱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周管家冷笑着心想澹州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何必还要受这个小贱种的气。 …… ……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对管家肆无忌惮的观察会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有更多的歉意。他只是好奇京都的的那位姨娘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但看见周管家借着教训自己的大丫环来拂自己的脸面范闲的情绪就已经开始阴郁了起来听到那句不阴不阳的少爷二字后脸上的笑容开始缓缓敛去。 “听说少爷前些年将个大丫环赶出府去也太胡闹了。”周管家像是没有看见少年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仍然继续说话面上带着一丝不屑“今后这些府里的人事少爷年纪还小就少操些心。” 范闲笑了笑:“你这是警告我安分些?” 周管家口称不敢却语带骄纵:“哪敢?只是临来前二太太交待过少爷年纪小要小的多照看一下。” “难道你就不怕我端出少爷的架子扇你大嘴巴?”范闲好奇问道。 周管家呵呵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底下并不多的胡须说道:“虽然少爷……这个自幼丧母少人管教但大家都知道但毕竟也是自幼饱读诗书怎么会如此苛待下人。” 他看着面前这个十来岁的漂亮少年内心暗自好笑就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想在我面前摆主人的谱。 “噢。”这时候范闲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醒过神来转身离开。 丫环们虽然暗底里为少爷打抱不平但看着没有起冲突也是为范闲感到松了一口气。思思握着范闲的手眼眶里都开始湿了心想少爷真是可怜又怕他生气偷偷用余光看去现范闲眼里满是宁静这才放下心来。 范闲牵着思思的手进了屋搬了两个板凳放在门口让思思坐在一个板凳上搬着另一个板凳来到花园里。 下人丫环们还没有散去周管家还在回味刚才的英武。 范闲将板凳放在周管家的身前旁边的人觉得很奇怪周管家也不解其意正准备问的时候小范闲已经踩着凳子站了上去。 这时候范闲才十二岁身高并不高加上一个凳子才将将和周管家一般高。 众人迷惑不解不知道他站到凳子上去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范闲抬起右手凑到嘴边呵了两口热气然后高高的抬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这句话还停留在周管家的嘴里没有来得及和唾沫星子一起喷出。 范闲的小手已经向后一抡往前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周管家被这一记耳光扇倒在地脸上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个小孩儿居然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这小孩儿居然……真的敢打自己! 小范闲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揉揉手腕从旁边一个小丫环手里拿过一方手帕擦了擦手望着在地上捂脸呻吟的周管家轻声说道:“饱读诗书也是会打人的。我虽然不虐待下人但很乐意让你知道什么叫纨绔子弟的做派。” 第十九章 站在高岗上 周管家凄惨地倒在地上满脸桃花开吐出几颗碎玉整个人还处在半昏沉状态之中望向范闲的无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骇异。 范闲轻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还真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好象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也许一个有教养的主家不会对下人动手但很不巧我就打了你难道你还能打还回来?所以打了就打了你也只有甘受着只有忍着笑吧或者自行去向老夫人或京都去哭诉……但……以后不要进后花园我不喜欢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他掸了掸裤上灰尘转身上阶向板凳目瞪口呆的思思轻声说了句要出去就离开了伯爵别府。 在他的身后丫环下人们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畏惧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温柔可爱的男孩竟然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这种反差震慑了众人的心神所以觉得格外恐怖。 这个时候老夫人也来到了后花园看着躺在地上捂脸唤痛的管家想到那个孩子眼光里不自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去年赶大丫环出府今天一耳光把周管家扇的不识天地五方十二岁的范闲终于成功在伯爵别府里树立了自己的些许威严。 …… …… 澹州港往西十里的海边是一片礁石密集的险恶地带海风卷着蓝水往这处扑来然后在坚硬的岩石上砸的粉碎激起一大片雪沫子。 东面有一道很狭窄的小路在怪石里时隐时现范闲从那条小路里走了过来将身体转了过来背对着大海的方向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声音抬头望去。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座海边山峰平空而生天地造化而成山后是绵延数百里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根本不可能绕路登临峰顶。如果想要上到峰顶就只有从悬崖这边攀爬上去。 范闲看了一眼悬崖的表面眉头微皱在脑海中顿时将那条自己经常攀爬的线路找了出来只是这几天海边风大原本有些伸出崖面借力的石块已经变得簌松今天如果要爬上去一定要小心一些。 身后的海浪扑打着黑色礁石却没有办法越过那些石头无情而冷漠的阻隔只是送了些海水到浅滩让这里的沙砾比别的地方显得潮湿许多。他的双脚在沙砾里鞋边有些湿了浸着脚很不舒服。 脱下鞋子放在悬崖下一个干净的小陷坑里范闲又找了些干糙的沙子擦在手掌上开始调息自己体内的真气。做好了准备右手稳定地搭在悬崖上毫不起眼的一个突起上微微用力整个人的身体便悬空而起轻飘飘地向上攀去。 他爬行的度很快整个人的身体都紧贴着崖面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擅长爬岩奇异的动物每一次探手、落脚以及每一次用力都显得十分柔顺和自由根本感觉不到十分的用力。 不一会儿功夫他的人已经快要爬到崖顶四周的海风打着旋跑到了他的身边吹拂散去他身体因为运动而带出来的热量和汗液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靖哥哥估计也没有自己爬的快不过山顶那瞎子可比马钰要狠多了……” 范闲一面爬一面想着刚才在府里花园中生的事情总感觉事情有些怪异那位二太太的心腹管家既然老实了一年多为什么偏偏今天会有些失策给了自己机会。 海风中带着湿气所以裸露在外面的岩石上面都有些滑溜范闲看着要到峰顶心神有些放松又在想着家里的那些事情所以走了一下神右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 看似惊险但范闲并不怎么惊慌左手之上贯注了自己体内霸道的真气三根手指紧紧地捏住自己唯一可以借力的石角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深深地嵌进了石头中牢不可脱。 一只木棍从他的头顶伸了下来示意他抓住。 范闲似乎很逃避这根木棍看也不看身体荡了回来脚尖在崖面上一蹬整个人借力向上一跃险之又险地上了峰顶。 “不够专心是会让人送命的。” 在峰顶悬崖边上一身粗布衣衫的五竹迎着海风站立眼睛上一如既往蒙着那块黑布。 范闲没有理他自顾自盘膝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他讲了今天伯爵别府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疑惑想从五竹这里寻求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五竹冷漠说道:“你觉得自己的一耳光能够让管家收敛些?” “能只要奶奶站在我这一边。”范闲低头道虽然他刚才并没有用真气但这些年来藏在他少年瘦弱身体里的强大力量是真的很可怕。而且最关键是当时他所展现出来的阴郁气质真的很恐怖。 “那就行了。”五竹似乎不太喜欢探讨这个问题。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管家今天会惹事他已经在澹州港夹着尾巴过了一年半一般情况下实在是没有理由此时露出真实的丑陋嘴脸除非……他觉得自己忍的很辛苦而马上澹州将要生什么事情在他的眼里我已经不再对京都那位小主子构成任何危险所以没必要再刻意讨好我。” 范闲自嘲的笑容浮现在他稚嫩的少年脸庞上看上去很不协调。 说来真的很奇怪如果说费介对于范闲的早熟还有几丝疑惑和惊惧那五竹则是对这个问题毫不关心似乎范闲就算变成一个老树妖只要还是范闲五竹就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范闲心想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个瞎子所以看不到自己经常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神情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神情。 五竹忽然说道:“这是小事。”显然他觉得范闲刚才的分析显得过于郑重其事。 “我猜测有人会来杀我这也是小事?”范闲呵呵笑着。 五竹冷漠地回答道:“我和费介教了你这么多如果你还不能处理这种小事那才是出了大事。” 范闲略略思忖一下认可了这个事实明白五竹叔不会代自己处理这次的事情。 “开始吧。” “是。” …… …… 许久之后在悬崖上方偏僻处范闲**着上身可怜兮兮地对着那边呻吟道:“再来……” 话音刚刚飘出悬崖一根木棍就无由从天而来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后背上出砰的一声闷响。 第二十章 痛 此时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早已自行产生了反应在后背上密密的布了一层只是那根木棍来的太快竟在真气做出反应之前将力道全数“扎”了进去! 之所以用扎这个字是因为这根木棍的主人出手就像一根笔直的线条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棍尖的那个点上。 范闲一声极压抑的痛呼少年的身体虽然有真气当护障也是痛入骨髓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 前一刻他还痛的卷缩在地上后一刻他的小手往脚下的石头上一撑整个人借着刚才缩起来的余势滚了起来往后面就恶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 任谁看见一个漂亮的少年郎踹出这么阴险的一脚出来也会感觉到恐惧。但回应他的只是很简单的一声“啪!” …… …… 范闲半跪在地上手摸着自己的脚踝不停揉着嘴里吸着冷气痛的眉毛都绞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求饶也没有用这是几年来的经验早就证明了的所以只是盯着站在三米外的那个瞎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按照与他的约定只要自己打中对方一下哪怕是衣角也算自己赢然后就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 但被扁了几年范闲一直没有可能碰到对方的身体。一方面是因为五竹的移动总是显得很鬼魅悄无声息度相当的快尤其可怖的是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先兆完全无法通过肩头的微侧余光的角度之类信息来提前判断。 第二个方面就是五竹手上那根毫不起眼的木棍----每当范闲想尽一切办法使尽阴招耗尽真气将将要靠近五竹身体的时候那根棍子就会像从阴间的魔鬼伸出来的爪子一样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腕上脚踝上甚至是手指上。 没有碎只有痛难以忍受的痛。 而最让范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管自己如何掩去自己的声音在这样海浪打石的轰鸣声中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依然能够清楚地找到自己的方位而他手上的木棍更是从没有落空过。 “哎呀呀呀……”又是一棍敲中手腕范闲痛极而唱唱出京剧腔调拖长了声音远远地躲开那个无情的瞎子。 …… …… 山崖上一朵无名的小黄花瑟瑟缩缩地开着。 范闲浑身无力地躺在悬崖边上此时悬崖下的大海已经回复了平静在阳光的照耀着缓缓流淌着一带金光一直被海浪冲刷着的礁石也终于有了一些独处的时间开始慢慢晒干一些甲壳动物也爬了上去就像一个个的小黑点。 摸着身上的痛处运气察看体内的状况他现那些暴戾而行的真气因为一部分被吸入了腰后的雪山另一部分却因为要抵抗时刻不停的棍击而消耗掉所以体内的真气状况正处于一个很平静的状态……就像眼前这片宁静的大海一样。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休息对于自己的修行是没有好处的所以抵抗着浑身的酸痛很困难地爬了起来盘膝坐着开始运行霸道之卷的法门眼光余处瞥了一眼正冷冷站在悬崖边上的五竹。 五竹眼睛上蒙着的那块黑布被海风吹的呼呼作响。 “还真酷不是装酷。”范闲悄悄在心里对于这个瞎子下了评论轻声开口问道:“叔当心摔下去了。” 五竹这么厉害的人物自然不会因为落下悬崖无辜死亡范闲只是瞎说一句。 “不要分心。” 五竹丢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便不再理他。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静气宁神进入冥想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海风之中醒来现天上的太阳已经移转了方位而身边不远处的五竹却依然保持着那个稳定的姿式在海风之中就像一杆永远不会被砍断的大旗。 他站了起来现身体的状况果然全部恢复了真气愈的充盈而且对经络的冲击感也弱了许多。虽然肌肉和脚踝手腕处还有些酸痛但回府之后用自己准备的药酒揉揉自然也就没事。 微腥的海风中他走到悬崖边上和五竹并排站着只是个头比五竹还要矮许多。拾起一块石头奋力往海里扔去。此时他体内的真气雄浑导致他现在的力气也远比一般的人要大太多石头远远地飞了出去落入海面只溅起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水花。 他有些满意自己的力量心想就算那些武道高手也不见得有自己这样强悍的臂力看着面前的壮阔蓝波看着天上飞翔着的自由鸟儿体内气机受外境牵引精神不由一振张开双臂对着海面大声地吼了起来。 这声吼是泄他的郁闷泄他对原来那个世界的眷念泄他对这个世界的喜爱也泄着他一直没有勇气离开澹州所带来的困兽感。 “京都老子总有一天是要来的!” 五竹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大吼仍然是安静地站着。 …… …… “去做什么呢?” 范闲愣了愣才知道是那位惜字如金的五竹叔终于开口问自己了不由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是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五竹仍然没有回头冷淡地说道。 范闲耸耸自己瘦弱的肩膀模样看着有些滑稽:“有五竹叔保护我怕什么?” “和小姐出来后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五竹一向平稳的话语忽然顿了顿“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伤害到我自然也就能伤害到你。 “叔谦虚。”范闲甜甜地笑着心想在这个依然陌生的世界中自己就你这么一个强者当保镖如果你都想当甩手掌柜那可怎么办。 “如果在京都我在你的身边会给你带来麻烦。” 范闲抬起头看着瞎子五竹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我会保护你的。” 五竹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这句话……小姐也说过。” 范闲微笑看来自己的无耻果然很有几分老娘的遗风。 第二十一章 骚客 “为什么要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五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你现在站的地方难道不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范闲不知如何回答既然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自然会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方面感兴趣而且缠扰他心灵最久的一个疑问就是: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六年前费介老师还在澹州教书的时候曾经提到过神庙当时范闲就在想能够让自己从一个地球上濒死的病人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少年这除了神迹还能有什么解释?所以他对神庙很好奇很想去看看那里有些什么。 至于京都也是他很想去的地方范若若小妞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后妈的淫威之下过幸福生活而和费介分开几年自己也有些去拜访那个可爱变态老头儿的想法。 最关键的是前世因病躺了许久今世被小孩儿身躯耽于澹州许久与生活相反的范闲的心中开始燃起一种火焰这种火焰足以焚痛他的精神刺激他的**想要做些什么得到些什么。 安宁与野心、权力与幸福、爱情与美女……这些其实并不搭调甚至格格不入的名词在他的脑中如浮光掠过思考很久之后他才小心回答道:“人的生命如果只有一次的话那总是需要去看些不同的风景遇到不同的人这样才能让不能重来的游戏玩的尽兴些。” 这是范闲的真心话前世在临死前的病床上他便曾经想过如果再有来生的话自己应该怎样度过。 五竹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先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范闲蹲了下来又扔了块石头只是这次没有用力所以石头砸到了下面的灰色礁石上碎了“所以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然后?” “然后我给自己设置了三个目标。” 五竹安静倾听。 “第一我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第二我要写很多很多的书第三我要过很好很好的生活。” 范闲很平静地说着如此荒诞不堪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丝半点的窘迫。 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世界既然不是地球那么自己就算是地球人类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代表人物。按照生物学原理身为人类血肉遗产的代表者自己应该有义务在这个世界上生许多的小孩子才对。 而同时他认为自己也是地球人类文化遗产的代表者试问人类由古至今创造过多少美仑美奂的艺术成就居然在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踪影如果不写(或者是抄?)很多很多的书让曹雪芹杀死比尔这些文化遗产在这个孤陋的世界里光彩他真觉得对不起那些在平行宇宙里寂寞的先贤……当然最主要的是对不起自己。 自然而然他也将自己看成地球人类观察这个世界唯一的代表所以他要确保自己生活的很舒适只有这样才能延年益寿尽量多观察几年。 直到很多年后范闲才有些羞涩地自我承认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内心隐藏极深的好色、无耻、贪欲寻求一个伟大的牌坊。 海边的悬崖之上五竹似乎需要些时间才理解了范闲这三个目标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冷静地分析道:“那你需要娶很多老婆找很多骚客请很多仆人。” “骚客?”范闲知道文人骚客多会于此的句子但还是有些不明白。 “专门用来替人写书稿的落魄文人没有署名权。” 范闲笑了笑心想自己准备让老曹老莎这种牛人当自己的大枪手自然不需要那些骚客正想着又听见五竹继续冷静到逻辑过于简单的分析。 “如果你要娶很多老婆请很多仆人找很多骚客你就需要赚很多钱。如果你要赚很多钱就需要很多权力如果你需要很多权力就需要你离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近一些。” 五竹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你满十六岁我们就回京都。” 在他的身后范闲依然站在悬崖边上呆心想自己只不过小小吐露了自己一些并不怎么过分的想法怎么就会被这位脑筋有些问题的绝世强者给推论到什么国家权力方面去了?而且这么脆生生地就下了回京都的决定----范闲自然记得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自己可是被五竹背着从京都里逃出来的。 他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从这种哭笑不得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跑步跟了上去笑着说道:“叔我向您吐露了心声您也得回馈点儿啥吧?” “想知道什么?” “我母亲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在京都被人追杀?” “小姐的事情我会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全部告诉你这是小姐的遗命。至于追杀我们的人已经不需要你知道因为他们十年前已经死光了。” ---------------------------------------------- 回到澹州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在城外很远处范闲就和五竹分了手自己一个人进了城。城里的居民们早就习惯了这位范府少爷经常在城外去瞎逛虽然澹州城附近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也没有什么很危险的地方但仍然有人觉得伯爵别府太不关心这位私生子的安全。 毕竟在人们的眼中看来此时的范闲还依然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终日闲居无事又不用向朝廷纳税的澹州居民们总是闲到能从很多事情里推论出一些很奇怪的想法比如说伯爵别府里的某些人是不是很希望那个私生子在野外被异兽吃掉堕下悬崖死掉。 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可爱笑容的小男孩儿竟然是生活在这样危险的府邸之中大家总是有些带着心悸的快感。 范闲不知道这些路人在想什么依然保持着脸上微微羞涩的笑容微低着头回到了伯爵别府。 知道他今天要回来吃饭所以所有下人都在等他。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眼帘似搭未搭像是在犯困。 第二十二章 猫扣子 “少爷回来了!”一位男仆喊了声。 顿时所有的下人都活动了起来开始准备午饭一张大桌子搁在厅中范闲与老夫人相对坐在两旁中间放着七零八落许多盘菜。 场间的感觉有些怪异因为那些没有事情做的下人也都盯着范闲的筷子并没有去后院吃饭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丫头更是在暗中偷偷咽口水似乎有些饿了。 这是伯爵府不成文的规矩在范闲强力地要求下经过老夫人的默许之后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伯爵别府只要范少爷在府中吃饭那必须他尝过每一道菜表示满意之后别人才允许吃。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可爱温柔的小少爷会有这么蛮横的想法但当有一次范闲最亲近的大丫环冬儿在范闲吃饭之前尝了一下咸淡便被范闲凶恶无比地赶出府去后大家都知道这位少爷终究还是有权贵子弟无耻的一面。 而且冬儿姑娘哭泣着离开时伯爵老夫人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多加一言一语。 整个房间里面就只有范闲的咀嚼声和喝汤时啜吸轻微的声音所有的下人都安静地双手下垂侍候在一旁。就像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主人吃剩后的饭菜总会送到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当作给下层人的赏赐----所以范闲每份菜吃的并不多只是挟一筷尖送入嘴里。 但他吃的比较慢很仔细薄薄的嘴唇抿动着看着就像两抹清亮的光在一开一合。 伯爵府的老夫人手里不停地摩娑着一个雕像口里也微翕念祷却没有出声音。 许久之后范闲终于尝完了所有的菜甜甜地笑了起来双眼里泛着清柔的光芒指着桌子上面的一盘清炒竹蒿对仆人们吩咐道:“这盘菜我喜欢吃。” 仆人丫环们松了一口气赶紧开始添饭那些没有职事的人也终于可以去后院吃饭了不过却另外有位仆人去了厨房将剩下的所有清炒竹篙全端到了厅上放到了范闲的面前。 “奶奶请用饭。” 范闲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礼然后双手接过饭碗礼貌地放到老夫人的面前。而他自己则是端着一碗饭不停地挟着盘子里的清炒竹蒿一边咀嚼一边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只是那种笑意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显得格外的古怪就像是他终于找到了某种寻找了很久的事物。 但不知为何侍候在一边的丫环们看着这个十二岁少年脸上的笑容想到早晨时周管家脸上挨的那重重一耳光心头没有理由地寒冷起来。 …… …… “我端回房吃。” 范闲对身边的丫环们说了声然后端着那盘清炒竹蒿和一碗白米饭往偏院里自己的卧房走去。这时候老夫人还没有吃完饭晚辈要离席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房间里他取了些催吐的粉末直接吞了进去然后将手指伸进咽喉里拼命地挖着终于将腹中的饭菜残糜吐了出来紧接着不敢怠慢从抽屉中取出几颗自己配的药丸就着清水吞服了下去又用真气运遍全身现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清炒竹蒿苦笑了一下然后倒在自己床后的马桶里----菜里有毒是监察院那些密探经常使用的“猫扣子”。 “猫扣子”是长在南边岛上的一种像柑桔一般的水果长的很漂亮生出来的花朵有一种怪怪的辣香味而毒素则是存于这种水果的果实之中。 因为猫扣子果汁混到饭菜中不容易让饭菜变色而且闻起来不会有什么异常反而会增加饭菜的香味所以经常被监察院的密探用来进行需要掩人耳目的暗杀。这种毒药入腹之后大约到晚上就会开始挥作用让人浑身抽搐而死特别像是某种感染类死亡很难现真正的死因。 费介是监察院配制毒药的祖师爷而范闲是费介唯一的徒弟所以当他吃第一口清炒竹蒿的时候就马上尝了出来----猫扣子没有什么味道唯一的破绽就是会带一点点苦味----下毒的刺客居然知道将猫扣子的果汁混进本来就有些苦味的竹蒿之中实在是很厉害的人物。 范闲刚才没有马上离开解毒就是害怕老夫人受了惊吓。但此时他忽然有些后怕自己的胆子未免也大了些如果不是自己认为的猫扣子而是某种急性毒药自己这时候只怕已经死了。 从费介告诫他之后他一直很注意饮食怕京都司南伯爵府里的那位姨娘对自己下毒手所以才会有了刚才吃饭时的古怪场景。他害怕自己吃到的毒药没有毒死自己却毒死了府里的下人所以要求所有的菜必须自己先过一道就像传说中皇宫里专门负责试菜的太监一样。 范闲虽然认为自己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但他也不愿意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 ---------------------------------------------- 看见少爷来到了厨房这种地方仆人赶紧站了起来端了个板凳给他坐笑着问道:“少爷是不是刚才没有吃饱还想吃点儿?” 范闲嘻嘻一笑说:“炒竹蒿挺喜欢吃。” 厨师站在旁边呵呵笑道:“少爷喜欢就好。” “嗯挺新鲜的什么时候买的?”范闲用力地点了点头仔细问道。 “早上买的自然新鲜。” “对了今天有府外面的人到厨房来过吗?” “送菜的老哈病了他侄儿子来过。” “没什么那我先走了。”范闲从厨师递过来的盘子里抓了块薰肉吃了一面嚼一面害羞地笑了笑“别告诉奶奶我到厨房来偷吃的。” 看着小男孩离开厨房仆人们开始议论起来都说伯爵的这个私子人真好没有半点儿权门子弟的恶习除了……吃饭的规矩实在是有些大。 在澹州港的一条窄街之中范闲手指勾住某幢建筑的后墙手臂一用力整个人便像只灵猫一样爬了进去这是送菜老哈的家。 伯爵别府一共只有十几个人除了丫环换了一批还都是本地人这么多年了所以不怎么值得怀疑。虽然送菜的老哈范闲也见过但听说他病的时间如此蹊巧就知道有古怪。 老哈的房间里一片黑暗但在范闲的眼中却是如同白天一样他轻无声息地走到房间里鼻尖嗅到一丝血腥的味道。 第二十三章 刺客 老哈的尸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只有一双脚露了出来血腥味很淡很明显刺客已经处理过如果不是范闲的鼻子在费介的教导下十分灵敏说不定便会错过。 范闲依然安静地站在角落黑暗掩藏了那个刺客也掩藏着他自己。 他学习瞎子五竹的方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真气在体内缓缓流淌心跳也与街外的喧哗声形成一种很有默契的和谐。 刺客应该还没有离开。监察院的密探行事方法一向讲究缜密所有在对范闲下毒之后一定会等到晚上确认了这个私生子的死亡然后才趁夜色离开澹州港。而在这座城市里既然刺客冒充了老哈的侄子那么一定最熟悉这个建筑不会愿意再去寻找另外的观测地点。 但事情的展有些出范闲的预判他小心观察着房间除了床上老哈冰冷的尸体并没有现别的人存在。 他缓缓沿着墙壁往房间里面走去尽量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碰到屋里的家具而出声响眼光从房顶上和一些不易注意的角落上飘过。 沿着墙壁走到了窗台附近外面的光线从窗户处透了进来老哈家里明显没有富到可以用玻璃的程度所以屋内的光线并不是很亮。范闲就静静地站在那些茸光的旁边借着光与暗的反差掩饰着自己的行踪。 站了很久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判断错了那名下毒的刺客或许早就离开了澹州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第一时间来到这里而不是控制住周管家明显就有些失策。 他走到床边想看一下可怜的老哈死因但随着脚步离床边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紧张因为他听到了某种压抑的极为轻的呼吸声这人的呼吸声先前一直隐没在菜场的嘈杂之中直到范闲靠近了床才能够听到。 原来刺客现有人进来后就已经躲到了老哈尸体的后面。 床上尸体后方的呼吸十分平稳每分钟大概呼吸七次左右。如果范闲不是拥有常人所不能想像的丰沛先天真气耳力敏锐那么一定不可能听到。 范闲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那张床很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井。 窗外依然传来代表生机的叫卖声夹着远方传来很轻微的声音能听清似乎是某辆马车往这边开来了。 他知道在这幢建筑的正面是一个菜场恰好就在这里路变得很窄马车经过的时候一定会有些困难所以他轻轻握住匕安静等待着。 刺客也在尸体后方等待着他并没有看到进入房间的人是谁只知道对方似乎拥有和自己一样的耐心长久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澹州港这里的危险不应该留在这里等着将可能追查到此的人物灭口而是应该及早离去。 …… …… 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过菜场两边的商贩开始漫骂起来车夫愁苦的脸很明显地显现了出来如果不是赶时间他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好不容易商贩们空出来了一段路面车夫向四周的人们表示了感谢然后一挥马鞭马车往前踏去却挤烂了一箱鸡蛋卖鸡蛋的商贩十分生气拉住了马缰绳整个菜场轰的一声吵了起来声音非常嘈杂。 菜场旁的小楼内。 听见外面传来轰的一声趁着外面声音的掩护范闲奇快无比地抬起右脚在地上一踩整个人便跳到了床边右手一翻一柄细长的匕狠狠地向老哈尸体后方扎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范闲看清楚了刺客的容貌双眼冰冷眼骨上的眉毛有些散乱可以看得出来年龄并不大相貌很普通只是双唇有些厚脸颊上的皮肤有些干燥。 床上似乎毫无准备的刺客右手忽然动了动一柄小小的黑色弩箭穿破了袖子飞了出来直射范闲的面部----而范闲此时双脚刚沾到地面右手已经举了起来整个胸腹处没有一点防御。 弩箭的飞行度很快像一道幽光! 在弩机抠响的一刹那范闲就反应了过来得助于这些年五竹那根比弩箭更快的木棍教育脚尖沾到了地面却没有踩实后脚跟没有着地用脚趾的力量一扭整个身体在空中没有办法借力的情况下往右边偏了几寸的距离。 弩箭极为惊险地从范闲的左脸旁边擦了过去深深地射进屋顶的木梁笃的一声闷响。 刺客满脸震惊似乎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那个应该已经中毒死了的漂亮少年更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能够躲过如此近距离射的暗弩! 而这个时候范闲手中的细长匕已经顺着扭动身体的方向狠狠地刺入了那位刺客的身体出一声很难听的闷响就像是菜刀斫入猪肉时的感觉。只是可惜范闲为了躲避弩箭下手有些偏细长的匕只是插进了刺客的肩膀而没有杀死对方。 刺客像水里的鳗鱼一样在床上一弹左手锋芒一现准备起身给范闲致命的一击----但马上肩部的剧痛和一股向下的冲击力让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摔了下来抠住暗弩的手指也松开。 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肩部的疼痛但是没有想到这种疼痛如此剧烈而且……那个小男孩的匕竟然是穿过了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扎进了床板里将他的身体活生生地钉住! …… …… 刺客的动作失效范闲的左手奇快无比地反扼上了对方的咽喉。刺客那张平实无奇的脸颊上终于露出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厚厚的双唇微张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范闲的心脏一缩感觉到微微的寒意没有给对方说话或是反击的机会虎口用力喀喇一声刺客的脖颈断了脑袋歪到一边当场毙命。 他的手依然在刺客断了的脖子上放了会儿感觉着那里骨节的碎裂还有渗出鲜血逐渐变冷才终于将手收了回来开始半蹲着身体大口喘气。 第二十四章 豆腐如玉 许久之后范闲才平静下来身上的冷汗将他的衣服与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从刺客的肩膀处收回细长的匕刀锋与骨肉分离的声音很恐怖不由让他愣了愣又卸下死刺客袖筒里那架小巧阴毒的暗弩。 细长的匕上面涂着黑色的颜色避免反光但范闲知道费介老师亲手配制的黑色涂料里面不仅有毒还有一种能够放大受伤人类痛觉的药物。他小心地将细长匕插入硬骆象皮做成的刀鞘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刺客尸和床下送菜老哈的双脚然后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瞎子五竹正静静地站在楼梯角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没有马车过来怎么办?” 范闲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克服了初次杀人所带来的那种可怕感觉抬起头来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我会和他一直耗着然后等你来。” 依然是从后墙下去在澹州港外爬悬崖的训练终于在今天起了作用。范闲双脚落在地上往前走去知道五竹一定会离开自己而当自己如果再有危险的时候他又会出现。 走在菜场中身边人声鼎沸他依然沉默着垂在大腿边的右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菜场的一头在一个摊子面前他停下了脚步。这是个豆腐摊子摆摊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面貌柔美系着个围裙双手白嫩。 “冬儿姐姐。”范闲微笑着和她打着招呼这正是被他赶出伯爵别府的大丫环冬儿当年很小的时候范闲经常赖在她的怀里睡觉感情一直很好冬儿出府之后在菜场里摆了个豆腐摊所以范闲经常来这里买豆腐回家。 冬儿看见是他来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将他领了进来:“少爷你怎么来了?” 坐在小板凳上又有居民来买豆腐冬儿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两眼。 范闲点点头让她先去照看生意回身现摊子的后面有个婴儿床床上坐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丫头脸蛋红扑扑的正伸出拙嫩的双手在玩床前系着的小铃铛。 范闲伸手将那个小丫头抱了出来逗着玩。冬儿转身看见赶忙上来接到怀里埋怨道:“别把你衣服弄脏了回去又得让那些丫头们洗。” 范闲嘿嘿一笑说道:“冬儿姐我当年像你女儿这么大的时候你不一样天天抱着我。” 冬儿笑着说道:“我的大少爷啊你怎么和我们这些下人比。”有些奇怪冬儿就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抢在范闲之前尝了下咸淡就被范闲无情地赶出伯爵别府但听语气她似乎并不怎么记恨这个小男孩儿。 范闲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冬儿似乎瞧出来他心情不好所以逗着自己的女儿喊:“叫小少爷小……少……爷……” “喊我小舅舅。”范闲坚持。 …… …… 在豆腐摊里坐了很久看着冬儿切豆腐称豆腐用纸包豆腐逗着身边的小丫头喊自己小舅舅许久许久之后范闲终于驱除了心头的那一丝阴冷站起来向冬儿告辞。 冬儿有些为难地说道:“您来这一趟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范闲笑了起来:“冬儿姐难道我还差吃的吗?” “那倒也是。”冬儿捂嘴笑道少*妇的娇羞全部展现了出来她忽然说道:“谢谢少爷给小丫头买的这些东西。”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不怪我把你从伯爵别府里赶出来就好。” 冬儿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信任面前这个并不大的小男孩儿虽然很不理解那天吃饭他为什么怒但知道对方一定不是故意的更何况自己出府之后少爷经常偷偷给自己送些银钱过来后来自己嫁了人一家三口过的日子还算舒服出来摆豆腐摊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知道这样才能方便少爷这个小孩子来看自己。 范闲挥手与豆腐冬儿告别走出菜场之后回头望去只见那个柔美可人的女子正背着小妮子在水里切豆腐那微微前倾的身子仍然是那么的苗条丰润并没有看出岁月的痕迹就像十年前抱着自己时候的模样。 范闲借故将冬儿赶出别府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贴身丫环如果自己有什么事情她也会很不安全。 在范闲的“童年时光”中他最喜欢自己的这个贴身丫环喜欢赖在她的身上甚至时常幻想着当自己长大以后可以如何如何----但他却忘了很关键的一点当他慢慢地长大时冬儿也在一天一天长大今年他十二岁而冬儿已经二十几岁。 宝玉与晴雯的故事看来只好半途而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一面意淫冬儿是如何如何的爱煞自己一面哼着曲子回了伯爵别府试图让自己相信已经忘记了刺客和老哈并排瞪着的那两对死鱼眼睛。 -------------------------------------------------- 因为中午吃了一顿“猫扣子”毒药拌竹蒿下午又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所以范闲的胃口变得极其差劲晚饭只是随便刨了一点就丢下碗回了卧房。 入夜的时候他却有些饿了一个人举着油灯来到厨房一路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仆人。 进了厨房他干净利落地洗了条鱼菜刀在他的手上就像是只鸟儿一样飞舞着片刻功夫便去鳞剖肚又用五竹逼出来的切萝卜丝功夫切了些姜丝菜刀落在案板上没有出一丝声音接着又在放姜丝的小碟里兑了些醋。 生火烧水蒸鱼肥。 蹲在地上望着旁边的炉灶望着缓缓升起的蒸气范闲忽然想到一个有些好笑的事情:费介老师和五竹叔因为母亲的原因都在教自己杀人以及如何避免被人所杀的本领但客观上却附赠教会了自己如何做一个好医生以及做一个成功的厨子。 (这两天睡的少所以身体不好咽喉肿痛我又很喜欢在书评区和大家灌水聊天搞得自己好象挺忙乱辛苦反而本来预备好的问与答章节却似乎废了。编辑大人严厉地批评了我认为我这个领导干部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嗖从下个星期起书评区的管理就全权交给编辑大人下周的精华应该不会像本周一样可怜了。回答大家问题也会尽量集中到内容相关里的问与答一节。不过有些涉及到后文的内容真的不方便回答像扣子这种东西总得留着毕竟是在讲故事。两周来多谢诸位的推荐票还望诸君明天再送我一把诚心致谢鞠躬下台) 第二十五章 盖羊毛毯的老人 三分钟后范闲用手取出滚烫的鱼盘淋了些南方送来的名贵酱油汁液琥珀十分漂亮。蒸鱼与汁一混香气顿时弥漫在厨房里。他找到晚上的剩饭就着蒸鱼姜醋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清晨去给奶奶请安请安的时候下人来报告昨天夜里厨房里被小偷光顾了。范闲马上明白是什么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给老夫人揉肩膀一边对管家说道:“昨天晚上我去热了些饭吃不要紧张。” 那人目瞪口呆心想小少爷这么大点儿年纪怎么不喊下人做事偏要自己去玩这些东西如果把人烧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范闲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乖巧地对老夫人说道:“孙儿最近从书上找到一个蒸鱼的方法所以想自己先试一下如果味道还可以就准备孝敬奶奶因为想给奶奶惊喜所以就没敢让下人知道没想到却惊动了这么多人孙儿知道错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一般人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老夫人听了这句也没有什么表情温和说道:“怎样都好只是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记得收拾好。” 伯爵别府的老夫人对范闲一向严苛极少有这种温柔的语气所以范闲心里略感不安觉得***口气里似乎透出一丝对自己的怜惜这是为什么呢? 老夫人又柔和说道:“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了周管家不大好用像夜里你去厨房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没有人察觉实在是很不像话。我已经把他打回京都了由着那一家子破落货整去。” 范闲心头微惊这才想起来自己杀人回来后竟然忘了处理周管家的事情很明显这次的刺客能够混入府中下毒和这位管家脱不了干系自己居然如此大意果然很差劲。 -------------------------------------------- 白天在书房毫无心情地读了会儿京都寄过来的书籍范闲再次出府下意识经过菜场时才深切明白奶奶那句“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记得收拾好。”是什么意思。 菜场的一角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却很神奇地没有波及到相邻的建筑只是将那单独一栋小楼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四周围着居民在议论纷纷范闲个子矮蹭在一旁听着知道这场火灾里烧死了两个人面目全非。 被烧光的地方正是昨天范闲杀人的那幢建筑。 毁尸灭迹? 范闲想到奶奶刚才说已经把周管家遣回京都的事情再和面前这凄惨的灰烬颓坦一联系顿时浑身一寒终于明白生了什么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对自己严厉有余、疼爱不足的奶奶竟然思虑如此缜密为了孙子的安全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老夫人平日里闭目养神的老佛爷模样范闲实在无法将这种形象和眼前这片还冒着青烟的废墟联系起来 范闲混在人群里看着面前犹有焦糊味的残砾黑木知道自己又学习到了一些事情。 有旁边的居民注意到他来了向他请安后准备说些什么范闲听若未闻地离开菜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间熟悉的杂货店中。 “管家被赶回京都了。”范闲说道。 五竹站在店里身体对着安静的街上没有什么反应居民们都跑到菜场去看热闹去了所以街上十分空旷。 “昨天我们去的那栋小楼被烧了。”范闲继续说道。 五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范闲揪住他的袖角小声狠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忘了处理周管家的事情是很愚蠢的表现?还需要奶奶帮我收拾干净!” 五竹转过身去说道:“你是想让我同情你吗?是觉得自己年纪小对于这些事情不清楚如何处理是应该的所以你自尊心受挫所以寻求安慰?” 瞎子的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好奇和平日里的毫无情绪相比显得生动了许多。 范闲笑道:“我没有那些多余的自尊只是觉得杀人的感觉很不好。而且……” 他住口不说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费介和五竹对自己的教育自己并不会比一般的权贵子弟拥有更强的能力说不定……自己早就死了。在这样一个权力纠葛隐秘重重的背景中多一些知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每一位站在权力风浪顶上的人谁不是精通那些肮脏而又繁复的手段。 与他们相比自己还真的……只是一个天真的儿童。 “杀人的感觉与被杀的感觉你喜欢哪个?”五竹问道。 范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然没有人愿意被人杀死。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答案那就不要再问了。”五竹递给他一个牌子“另外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老夫人将周管家赶出澹州而没有杀他是因为不想京都老宅里面因为这件事情闹的太厉害。” 范闲看着那个眼熟的牌子知道是伯爵府家中执事的令牌这块牌子就是周管家的。他抬起头来疑惑看着五竹:“你杀了他?” 五竹点了点头。 范闲忽然想到刺客的身份挠头问道:“为什么刺客用毒和后续的手法和监察院的手段这么像?” “问费介去。” ------------------------------------------------------ 庆历年间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京都城西那个方方正正外墙涂着一层灰黑色看上去阴森恐怖的建筑内一间密室之中一位面相瘦削嘴旁光洁没有一丝胡须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柔顺滑美的羊毛毯子。 密室的玻璃窗被黑布蒙的严严实实没有漏一丝阳光进来这位老人很多年前在北边得过一场重病从那以后就开始有些畏光。 “费老澹州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老人望着面前那个头花白长相怪异的同龄人看着他褐色的眼瞳微笑着问道。 费介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院长大人唇边诡异的微笑心想自己和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变态呢? …… …… (凌晨加精冲榜拉票十分感谢大家。) 第二十六章 监察院 京都处理全国政务的各部衙门大部分集中在天河大道往东边的区域这里没有居住太多平民道路也格外宽阔道路两侧是许多或美丽或堂皇的木结构建筑这些建筑里面就是掌管着全国权力的分散中心。比如老军部就设在道口门口放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石制雄狮每天迎着朝阳张牙舞爪光影幻离中但其实看上去有些怪异像是史前巨兽并不能如何体现庆国的军威。 而庆国真正的权力中心则是在北城的重重深宫之中皇宫的建筑并不比各部衙门高大除了那个高耸入天的嘹望塔。但厚厚的宫墙和里面宽宏无比的广场营造出了一种极为神圣的感觉。 庆国的官员其实心里都清楚皇宫里那位雄才伟略的陛下并不会去纠缠于官场上具体的细节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整个庆国官僚机构中最可怕的地方权力最大的地方既不是各部衙门也不是皇宫----而是城西那个方方正正外墙涂着一层灰黑色看上去阴森恐怖的建筑。 监察院就设立在这里。庆国实行三院六部制三院是监察院、教育院、以及由老军部升级而成的军事院。而在这三院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监察院监察院拥有独立的调查权、逮捕权甚至在某些事件中可以奉旨拥有审判权。而且没有其它任何一个机构有权力监管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只没有缰绳的猛兽又像是皇帝陛下手上的秘密特务机关。不应该说监察院本来就是皇帝陛下摆在明处的特务机关。 只是庆国的官员们总是忧心忡忡这一任的皇帝陛下天纵其才还可以收伏那位阴险的陈院长和监察院无数的密探和暗底里可怕的实力可万一……那将来谁来拉这头猛兽的缰绳?更何况饱受监察院之苦的官员们总在暗底里腹诽监察院不是猛兽只是一头阴险而卑劣的野狗。 此时监察院那个没有一丝光明的房间里正有一番很稳秘的对话。 “澹州港火场中的刺客确实是院中编制归属于东山路管辖。而外地的组织事务一向归四处负责。内务部查出来第四处的一位官员与大人家里那位二太太是远房亲戚所以这个任务应该是这样安排下去的。”费介望着院长沙哑着声音说道。 “身份?”这是老人最关心的事情。 费介眯着眼睛微褐色的眼瞳里满是不确定:“我相信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八个人中没有人会泄漏。而五大人虽然是小姐的亲随但他当年很少出手如今的世上没有谁见过他本人唯一与他会过面的叶流云如今已经是一代宗师更不可能跑到澹州去旅游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不用担心别人因为五大人而推断出他的身份。” 院长的手指枯瘦指节突出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若有所思:“当年我要你杀死那天夜里所有看见五竹的黑骑你向我求情现在想来还是不对。” 费介笑了笑因为与毒药浸染过多而导致变成微褐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莫名之色:“那天夜里已经死了很多人。” 费介至少在表面上不怎么惧怕面前这位官高位重的老人毕竟他的身份资历摆在那里笑着嘶声说道:“没必要的杀戮是极其愚蠢的您忘了当年小姐曾经这样说过。” “噢。”老人也微笑了起来似乎想到很多愉快的往事但就在这样的笑容里他出了一条很阴森气十足的指令。 “东山路听命于四处既然文书签名齐全那程序上并没有错所以这件事情东山路不需要负责。其余的人随便处理。”他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居然动用我的力量去杀我要保护的人这是巧合还是有些人在试探什么?那位二太太看来很不简单啊。” 他接着说道:“四处言若海监管不力乱签一气不是自己的儿子就瞎杀胡杀胡闹台!停他三年处长俸禄再派他大儿子那个叫言冰云的去北边弄到两条高等级的货色才准回来。” 说完这句话院长拿起桌面上内务部已经拟好的文件写下了最后结论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陈萍萍。 费介每次看到院长干瘪难看的签名都想笑但又必须忍住。他知道这个女性味十足的签名会让几位高层官员死去会让一个更高层的官员儿子凄苦地潜入敌国必须弄到特别有价值的情报才准回国这只怕比死还可怕。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我和范建从小一起长大想不到现在要为他家的事情操这么多淡心。你让得力的人去查一查那位二太太和那位有没有什么关联。” 范建是司南伯爵的名讳正是范闲的父亲。 费介皱着眉头微褐的眼光微抖:“不可能他们应该以为那个婴儿早就死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也相信他们不可能知道范闲就是小姐的儿子。” 院长微笑着:“陛下一向要求贵族、文官和我们之间保持距离而当年派你去澹州虽然很隐蔽但终究还是有可能被对方现。想来不论是太后还是宰相都很好奇我们院子与司南伯爵的关系那些藏在暗中的力量借着二太太的手试探一下我们和范大人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也是应有之义所以我们不要反应过度知道吗?” 费介忽然有了怀疑关于澹州刺杀事件的生说不定是因为院长大人曾经故意漏出一些风声。 …… …… 老人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掀起黑布的一角往窗外望去淡淡说道:“另外关于箱子的事情不论五竹有没有说实话但只要不落在北边的敌人手里就好。” “可惜我们不知道那个箱子究竟是多大是什么模样。”费介来到他的身边顺着老人的眼光往窗外望去。 “我下地狱之后你早点儿来陪我打牌。”陈院长笑着说道。 费介知道院长大人的年纪远没有外貌那样苍老笑道:“我可是好人将来要上天的。” 一个黑色的影子像风一样从密室的角落里飘了过来将黑布拉下阻止过于强烈的阳光照在老人的身上。这个人的动作没有一丝声音正是许多年前在京外一剑斩杀持杖法师的那位高手。 费介指着那个黑色风影说道:“估计他会来陪你下棋。” …… …… 窗外是一片阳光明媚远处皇宫几大殿上的琉璃瓦正闪着湛湛金光。 窗前道路上的行人们经过监察院门口时都下意识地绕路到街对面行走似乎害怕沾染到这里的阴暗气息。 监察院的门口有一块石质材料砌成的宽碑碑上写着几句话真金涂绘于其上:“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落款是三个字:叶轻眉。 没有人知道叶轻眉是谁但是京都所有居民都知道当监察院建立的时候这块石牌就立在了这里永远金光闪闪一片光明和远处皇宫里的金黄色宫檐遥相呼应……似乎隐藏了那两座建筑里所有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 红袖添香夜抄书 在经历了一次暗潮涌动之后澹州港迅疾回复了平静被烧死的送菜老哈与他楼内另一具尸是什么关系已经没有人再注意。至于火灾的起因官府更是没有给出任何说法而愚民百姓们也没有人对这个原因生任何兴趣。 澹州港的治安一向很好在严密的司民保甲制度控制下那些在庆国北部流窜的罪犯和冒险者没有办法在这里获取任何利益。加上皇帝陛下因为贸易重心向南转移的原因免除了澹州附近相邻七个郡县的税收虽然不能让民众马上变得富庶起来但至少能够至少保证家家有些余粮再也不会出现三十年前那场因为饥荒而导致的流民暴乱。 而且澹州城虽然靠着大海却没有沾染太多大海阴晴不定的暴烈禀性城中居民们都很温和所以当面对着城中最为尊贵的门第----伯爵别府时总是会表现出适当的尊敬和小心。就算人人心知肚明范闲只是个私生子但仍然是范少爷范少爷的喊着努力压抑住内心或许一直都有的些许鄙夷。 这便是范闲的痛苦所在。 这一世除了在那位命薄的周管家面前稍稍表现了一下自己做纨绔子弟的天赋外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扮演这种角色。走在澹州港的大街上有的人对他很亲切有的人对他很尊敬就是没有人来惹他。 体内的真气慢慢蕴积着将他的经络打炼的异常坚实而那些大部分流失到后腰雪山处的真气却是一片宁静不知道窝在那里有什么用处。 这一世范闲始终在扮演一个稳重识体的少年只是这样的日子长了总觉得有些憋的慌。而且明明知道自己的水准可以杀死一名刺客后他更是期盼着能有行个侠仗个义救个美女之类的事情生。 但澹州港太平太太平。 …… …… 书房里点着宁神的焚香淡淡的香味泌人心脾感觉十分舒服。范闲手上拿着一枝秀气的毛笔在剪裁成约摸四个手掌大小的宣纸上认真地写着字。如今文场之上分今文派、古文派在用笔上也有用鹅毛笔与用毛笔这两种如果从便捷的角度看用鹅毛笔或许好些所以现在京都的各部衙门一般用的都是这种包括费介在澹州教书时也是如此。 但鹅毛笔削笔尖的工艺却是需要真正手艺精良的老师傅用久了笔尖容易变形所以要真正推广并不容易。 范闲更喜欢毛笔一些一来是觉得既然这个世界里凑巧用的还是方块字那么用毛笔写出来的字当然要更加美丽。他决定要把书法好好练一练免得将来太丢人。 另一方面他认为像自己眼下正在“写”的这个故事是一定要用毛笔加上极娟丽的小楷来慢慢抄才能表示出那份尊重。 贴身丫环思思用纤细的两根手指握着墨块缓慢而柔匀地在砚里顺时针磨着眼光落到少爷面前的纸上只见上面写着: “……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急的跺脚说:这算什么!再这么我就叫唤。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 思思瞄到这上面写的不堪内容不由双颊一红啐道:“这智能怎么这么无耻?” 范闲听到耳畔丫环嗔怨声音好奇地抬起头来笑眯眯问道:“姐姐为什么说智能无耻?”他在房中或是别人不曾注意的地方总是唤几个大丫环姐姐这个习惯从冬儿开始就延续了下来丫环们拗不过他老太太又不管所以只好由着他去这么些年听下来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异。 思思脸上红晕散开像朝云一般很是漂亮呓呓解释道:“那尼姑……说话行事也太孟浪轻浮……只是少爷尼姑是什么?馒头庵又是什么地方?” 范闲噗哧一笑心想呆会儿写到秦钟与智能儿苟合之事你只怕才会觉得是真孟浪。但听到思思问尼姑是什么他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佛教自然就没有和尚也就没女和尚了。 他用空着的手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天后憋出一句话来:“尼姑就像苦行僧侣馒头庵就类似于神庙这样的地方。” 思思听到他的解释吓了一跳:“少爷可不敢胡写神庙在天之缥缈处一向悲悯世人又不干世事怎么会是那种肮脏地方。” 范闲也不与她解释笑着说道:“知道啦我写的时候小心些就是。” 又写了几句他想到了些什么便让思思出去免得丫环看见后面的少儿不宜内容会向老太太禀报。小时候他经常讲换故事吓冬儿冬儿还一直以为是那位西席先生教的后来还真的去老太太那里告状害得范闲默了好几天的书。 思思细心叮嘱了几句放下手中的墨便推门而出临出门前那一扭的风姿着实让范闲心头微微一热。 范闲执笔沉思心想这抄红楼梦果然要比剽窃前贤诗词要来的复杂许多自己一年前开始动笔到如今也只默写到十五回幸亏如今这脑子清楚的古怪前世的记忆竟是分毫不差反而更加清晰亏得如此才能记住曹雪芹那些美则美矣、实则难记的判词梦谵。 只是书里面的人物背景与这个世界总是有些许差别不知道将来被别人看到后会不会理解得了所以有些要紧处还是需要慢慢改去。但范闲对于笔下这红楼梦还是极有信心的一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红楼梦?放到这个世界上依然是红楼梦依然是大牛。 (封面暂时不换了留几章到日后应景的段落再用呵呵。) 第二十八章 书贼 (投票投票!) 他实在是很羡慕前世读书时曾经幻想过的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场景所以先前将思思硬拉着陪他写了半天嗅着室内焚香女儿家身上体香笔尖柔毫与纸面轻触滑润享受着那种异常安宁的美妙感。 但想到自己写书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了只怕会给自己带来许多没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决定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写。 范闲总觉得自己必须要提前为将来的京都生活做好准备从物质上以及精神上。而像红楼梦这种长篇美文是断断然不可能像抄袭诗词一般临时在某个酒宴之上脱口而出所以必须要事先就准备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将来的人生肯定与庆国的中心那个遥远的京都脱不了干系也许是那个当朝廷高官的亲生父亲也许是那个印象中的黄毛丫头也许是自己没有见过一面却总是某名好奇的母亲。 他想了想复又落笔写完这回里宝玉与秦钟儿那些不可与人言之事待墨迹干后放入信封之中准备寄给远在京都的范若若。 在澹州港的府邸内范闲没有留存稿前面的都是写一篇便往京都寄一篇。因为他实在是很难抑止自己心中那种想将前世的美好经验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享的**就像某个人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而且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的玉石自己藏在床下许多年心里一定会痒的要死总是恨不得让全天下人----不应该是至少有一个人知道这玉石夺人心魄的美丽。 将名画收藏一辈子而不示人的收藏家如果不是变态那就是偷这幅画的小偷。 而范闲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变态虽然自己确实是小偷但很妙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 所以范闲完全忽略了范若若丫头的年纪一直按月将稿子给她寄过去然后告诉她这故事叫作石头记是一个叫做曹雪芹的人写的自己偶然结识每月从他那里弄些稿子与妹分享如何云云…… 虽然红楼梦前十五章里依然有秦可卿梦中会宝玉宝玉初试**情之类的段落但范闲里笃定小丫头在自己这么几年的书信薰陶下应该不会将这些看成洪水猛兽也不会将自己这哥哥看成什么淫邪之人。 果不其然范若若得了曹公文字懵懂读之视之如牡丹大嚼之却也是慢慢品出了些许味道尤其是看到黛玉进府之后便开始觉出好来每月必来信催哥哥多向那曹公多求些。 范闲接信之时心中不免苦闷心想这存稿都没了更新自然不可能太快日后抄到七八十章时总不还是要落个太监的下场。 …… …… 将今日文抄公的事业做完范闲便开始和平常的日子一样看起书来。他的书房里有许多杂书都是京都伯爵府寄过来的每当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心里对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印象总会有所改观至少对方还知道一个人成长过程之中最紧要的是哪些东西。 在一个没有av也没有坑的国度里范闲用来排遣无聊生涯的方法除了每天与体内霸道真气捉迷藏让丫环们脸红羞羞便只有阅读书房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书籍的内容涉猎面极广从农物耕种到庆国律法无一不包还有些这个世界的经书更是像砖头一样地塞满了整层书柜。 这书柜是范闲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样式做的样式很简单每层里面放着瑶州出产的芸香草这种草最能防止蠹虫蛀蚀书籍只是这个世界上好象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在别府里只是当作一般香料在使用。 读了这些年的书范闲从那些经书里现了许多自己前世所学的影子只是在表述的方式上有些微的不同这个认识让他绝了抄袭韩非子荀子老子孙子若干子从而成为一代学术大家的念头。 不论是哪个方面的学习包括识毒包括修行包括读书范闲都很认真用完全不符合他如今年龄的沉稳与刻苦在不停累积着。因为他明白自己比旁的人并不多出什么自己并没有来到一个平均智商为五十的完美世界自己能够拥有的优势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地球社会沉淀下来的知识还有就是比一般孩童启蒙要早许多的觉醒初始时刻。 油灯里一声轻响蹦出一小团灯花忽然变得亮了些许范闲伏案看书渐渐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洗漱完毕范闲先去老太太卧室请安才自去厅里用早饭。自从刺客的事情生之后范闲再看着***目光就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别除了坚持了许多年的晨午请安之外还会时常与面貌慈祥的奶奶聊些家常话讲几个小段子逗老人家开心。 “听说有一天皇帝陛下召集宰相大人、元老会领事大臣监察院院长、宫中的太监头子还有一群高官在大殿商议国是。结果那天天降流星一颗陨石从天上飞了下来砸破了殿顶将正跪在下面的几位大臣全砸着了。陛下赶紧传唤太医前来医治守候在病房之外。不一会儿功夫太医出来了陛下忙着问:太医宰相还有救吗?太医很木然地摇摇头:宰相没救了。” 段子前面老夫人满脸孤疑不知道小孩子为什么讲起京都里的事情来了这些权力中的阴险事老夫人不知道亲身经历过多少所以一向小心谨慎。 “陛下又问:那领事大臣呢?太医又沮丧地摇摇头:唉……也没救了。陛下又问:洪公公?太医仍然是摇摇头。陛下大怒喝斥道:那到底谁还有救?太医精神一振说道:陛下洪福庆国有救了!” 听到最后一句老太太顿时醒了过来笑的颤颤巍巍眼泪都险些笑了起来指着范闲无辜的脸笑骂道:“你这个小促狭鬼如果是在京都里光凭这个笑话儿你就要被监察院给逮进去。” 第二十九章 往事 (投票!投票!另外介绍两本书非友情推荐:一本叫天宝风流我喜欢看另一本是道士的新书血镰字太少先养着吧。) 虽然庆国目前国力天下无双但是朝政之弊却也是无法尽除而在天下百姓心中最大的几位奸臣就是刚才段子里提到的宰相大人领事大臣和太监头子洪公公当然其实监察院那位院长也是臭名昭著但范闲看在费介老师的渊源上所以不好将这人也编排进去。 这个段子其实脱胎于前世某个关于台湾政局的笑话范闲有日写在了寄给妹妹的信中将她逗的不行今天讲给奶奶听这位看似糊涂实则精明之极的老太太果然笑的不行。 将整个澹州港实际上最有权力的老太太逗高兴了范闲才向奶奶报告了一声呆会儿准备出去一趟奶奶也很少管他的事情又已经回复到了那种如古井的神态之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出府之后想到与自己变得越来越亲近的奶奶不论如何范闲还是觉得有些欣慰毕竟这些奶奶对自己还是百般照顾。想到这件事情他不禁想起一个传闻听说范家在京都本来就是名门大族但是自己父亲司南伯爵这一房却是极远的偏房而且人丁稀少所以很受欺压以致于奶奶刚生下司南伯爵不久就入了诚王府做了一般权贵家庭绝不会做的奶妈。 很凑巧的是上上任皇帝并没有子嗣所以因为性生活过于频繁的原因英年早逝之后两位最有可能接位的亲王殿下一个被北魏刺客暗杀另一位却又被已经被暗杀的那位亲王早前派的人暗杀……妈的总之在这么复杂而荒谬的过程之后那张其实并不起眼还很容易导致坐上去流血的龙椅就顶到了一生谨慎自持的诚王的屁股下面。 诚王安安稳稳的做了几年太平皇帝时辰到了往天上去了皇位就传给了现在的皇帝陛下整个庆国在陛下的带领下西征蛮夷北伐北魏终于将这天下打的稀里哗啦让原本强大无比的北魏分崩离析变成了北齐与一些小诸候国还有一向置身事外的东夷城。 看待帝王不外乎是文治武功在青史上的分量如今的庆国皇帝陛下先不论文治单提武功也算得上是庆国两百余年第一人。于是早有群臣迎合上意上书请陛下往大岳封禅传书神庙代为祈福。 但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一直坚不准奏甚至还将几位以为皇帝只是沽名钓誉、以退为进的佞臣打的当廷臀肉模糊、血流不止。 而伯爵别府里的老太太就是这位杀伐决断、权重如天却一向隐于深宫的皇帝陛下的奶妈。 范闲前些年一直还有些疑惑于自己父亲----司南伯爵暗中的实力与他目前在京都中的官位有极大的不相衬居然能够让监察院的费介来当自己的老师但当知道奶奶就是皇帝的奶妈之后这些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自己的父亲司南伯就有些类似于前世时康熙年前那位叫曹寅的江宁织造。曹寅的母亲孙氏正是康熙的保姆所以此后曹寅一生都备受康熙的宠信官至江宁织造虽然只是不及三品的小官但却手中握有密折上报的权力康熙南巡曹家数次在家中接驾试问整个江南官场谁不惧他? 就连日后康熙晚年曹寅被查亏空国库银饷之事康熙都看在当年情份上是拖了又拖免了又免直到曹寅死后关系疏淡了曹家才倒了霉。 如此曹雪芹十八岁入了北京才有了红楼梦。 范闲才可能在这另一个时空里抄袭红楼梦。 “曹先生看来俺们虽然身处两地果然是情一心我这书……抄的也算应景。”范闲想到自己家与曹家的情况差不多不由笑了起来轻轻弹弹手中那封夹着石头记第十回的信封走出府去。 -------------------------------------------- 在海边悬崖之上范闲闭目冥想浑身上下晋入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之中正因为前世是一个被动形成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今世能够和这种霸道的真气两相缠绵他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有些类似于恋爱。 恋爱总是有苦有甜他修行的霸道真气也是让他喜悲交加很明显这种霸道真气让他的身体有了些极为神奇的变化比如力量比如反应但是时常不听使唤的乱窜却又让他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这些年因为有五竹在一旁锤打着所以真气老实了许多但今天却是一个危险关口因为今天是霸道之卷修练的最后一天。 五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范闲手中不紧不松地握着那根寻常的木棍。 随着心念动处一直蕴积在丹田内的真气缓缓流转起来在极为细密的神识引导下沿着胸腹处的经络向着四处散由气穴处往后遁去的真气如同过去这十几年中一样泥牛入海一般沉进了肾门雪山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但其余的那些真气依旧保持着强悍的数量冲刷着他的经脉就像是无数被烧热后的小刀子在细细刮着那些柔嫩的管壁。 范闲浑身颤抖着冷汗如浆浸出他身上的衣服双目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修行霸道一十二年连最艰险的入关也只是睡了一觉便轻松渡过从那之后便再无费劲的地方料不到今日破第一卷之关口竟然是如此难熬! 真气仍然在他胸腹间的经络里横行不停冲刷这种尖锐的洗刷可以让经络扩宽让真气运行的度加快但是与之相伴而来的则是巨大的破坏力。能将无形的经脉扩长的力量带给神识上的痛楚不是那么能够轻易忍住。 幸亏十二年来的辛勤修行让范闲的经络强度达到了一种很结实的程度所以才没有气溢脉壁造成难以想像的惨烈后果而他的心念定力也在前后两世奇异人生的帮助下比一般的人要强太多。 …… ……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其实东方海面上的朝阳才不过脱离海水的怀抱不久横横地顿在远方散着温暖红红的光芒照在悬崖之上映出一立一坐两个孤单的人影。 真气逆行而上那股宏大却又暴戾的气息终于冲破了人体内经脉细微处的阻挡由期门直抵天枢像一把大刀猛地向范闲额上的印堂处砍去! 红色阳光里范闲如遭雷击头颅无由抬起望着头顶天空嘴巴张大却无法出声音。 第三十章 有歌者来 “脱了衣服去!” 五竹手上那根木棍狠狠地敲打在范闲的头顶出“碰”的一声巨响。 此时真气正在范闲的印堂里向穹顶冲去隐约中似乎能够看见自己神识里一片光亮尤其是头顶处幻化成七彩颜色却略嫌粘稠始终看不清明一股烦闷从那滞塞处传开让范闲好不苦恼好不郁闷只将这头颅仰向天空欲得一快。 便在此时额前真气郁积处却生生挨了五竹一棍。 棍子击打在他的肉身上却更像是打在了他的心灵深处让他脑中猛的一炸就像头顶天空的乌云被一道闪电劈开漫天清丽的阳光就这样洒了下来。 “脱了衣服去!” 这句话是庆国五经----《宿语录》中一段据传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北齐国国师苦荷的太师祖根尘当年曾经得蒙天授绝学悟道之时喝道人之身体便是汗衫只有脱了方成大道。 而在范闲前世所看过的书中佛教也曾有言棒喝之道清远禅师尝云:“着肉汗衫如脱了方知棒喝逛愚痴。” 所以在懵懂与痛苦中的范闲一听见五竹说的这句话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加之头顶通道已畅天光自下心神回复清明意守内府全将身体上经络里的诸般痛楚全当作了天地所施他人所受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将生命中一切执着放下将身体上一切感觉放下恰好应合了此时霸道之卷末关的心境。 天地的霸道之气根本无法由一个人的身躯容纳所以只有舍了自己的身体而将自己与这天地之气贯通成为自然中的一节才能调取如此狂戾难驯的真气。 范闲体内的真气渐渐平伏头顶处的大关已经被打通平缓而雄浑的真气从那里流淌而过然后沿着背后天柱而下直接贯入雪山之中。 而很奇妙的是雪山里面一直如大海般平静的所在今天也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开始渗出一些真气补充到他的丹田之中。 如此一来他体内的真气循环终于畅通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周而复始的渠道与外界的环境隐隐呼应。 …… …… 很久之后范闲才痴痴醒来身下早已淌出一滩污水黑臭难闻。他望着旁边仍然是一脸冷漠的五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苦笑说道:“谢谢叔只是……你这一棍子敲的真狠。” 此时他虽然身体感觉虚弱但精神却是十分旺盛闭目察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熟悉了一下真气流动的最新走势感觉到原本暴戾的真气虽然依旧强大却明显少了许多燥息流转起来更加舒畅自在。 范闲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终于也能练成前世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的真气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味道充斥着他的脑海下意识里右手往身边拍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就像是破布被一根烧红了的铁纤一下子戮破了。 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掌印边缘十分光滑! 范闲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石面上的那个掌印比划了一下大小确认了这个掌印是自己随手拍出来的呆呆地看了半天之后终于醒过神来叹息道:“真的很神奇。” “真气外溢稍后就好。”五竹在他身边说道。 “叔您不是说过自己没练过真气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教我吗?” “我看别人练过所以知道今天该怎么做。” “原来是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的意思。” 范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骂自己的感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刚才那个关口还真是危险如果不是那一棒子我还真怕自己又变成植物人儿了。” “什么是植物人?”五竹很冷静地问着。 范闲抬头望天神游物外不理不睬。 他旋即想到原来瞎子五竹也是个经验主义者那……万一刚才那棒子没有把自己敲通而是把自己敲昏了体内那些暴戾真气乱窜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搞成烂七八糟的下水…… 打了一个寒噤他摆脱这种无比恐怖的联想看着面前的大海宽广心胸为之一畅如今功法初成隐隐兴奋之余终于从前些日子的刺客事件阴晦情绪里摆脱了出来。 这些天来范闲一直没有想明白刺客为什么居然真的用毒。费介来传授自己识毒解毒的本领难道就真的算到会有这一天?那也未免太高瞻远瞩了一些。还有就是那位二姨太胆子也太大了就算她的身后有京都里的某处高门大宅撑腰但用下毒的法子等于说是连***性命也没有放在眼里----那位老夫人可是皇帝陛下的奶妈。 京都里的父亲难道就一点儿没有察觉这件事情? 正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远处山崖之下传来一阵歌声。 这处山崖紧邻大海远离澹州而且崖后尽是荒险地崖前乱礁林立渔船无法靠近所以清静的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五竹选择在这里传授范闲杀人技所以今天忽然听到一阵歌声由不得范闲疑惑丛生。 他虽然紧张却没有了乱了分寸小心地趴在崖面上隔着一块石头往歌声传来处望去。 目光及处惊涛骇浪里一叶扁舟正在黑色的礁石间穿行黑色礁石在白沫一片里时隐时现小船在其间荡荡悠悠看着似乎随时可能撞到礁石之上摔个粉身碎骨。 但偏偏就这样小船却是自在无比地穿行着。 船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斗笠歌声正是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 歌声柔和却在海浪的咆哮声中清清楚楚传上悬崖来。 范闲听见这歌便想到前世松永贞德颂牵牛花的名句:“辰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只觉得这船上人物好不潇洒却又高深莫测。 正想着却听见五竹冷冷的声音:“躲好。” 范闲下意识里往石后躲好自己的身体察觉身边黑影一逝然后便无比惊恐地看着五竹直接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倾船 在没有修行霸道真气之前范闲绝对不会认为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比石头还要坚硬。但当他刚才一掌在石面上拍出个掌印后他放弃了这种想法。 但他依然不认为有人可以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还可以一点事没有尤其是中途没有减任何度。五竹帮助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同时也给了他无比的震撼原来这个世界上的级强者真实的水准竟然如此恐怖! …… …… 蒙在五竹眼睛上的那块黑布在高下坠的过程化作一道诡丽的黑丝而他的身体却像一道迅雷般的箭矢跺向那条小船。 他没有用什么轻功只是这样由着大地的引力让自己自由坠落在数十丈的距离之中不停加当最后要踩到船头时度已经快到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度。身体割裂了空气比风声还要快一些出嗡嗡的恐怖声音。 他所挟带的那股势先于身体到达了小船之上猛地掀开了舟中歌者的竹笠。 笠帽飞起远远地落入海中露出歌者的脸来。 歌者的容貌朴实古拙一双眼睛静如秋水此时看着头顶凌空而来的那双脚却是瞳孔一缩精光乍现! 一双白玉般的双手在袖外轻轻一舞像枯枝芽般指节散开无数道气波从歌者的指尖喷出竟是生生在五竹撞向小船之前疾射在波涛不停的海面之上将在白浪里上下的渔舟强行往后推出了两步之地。 正是这两步之地五竹像一块天外来石般狠狠地砸在了船而没有砸在那个歌者的身上。 风声未至五竹的双脚已经狠狠地踩在木船的前部这种由天而降的力量根本不是一只小船所能承受----“喀喇!”一声巨响! 整只船被这股巨力踩的向下方的海水里扎去尾部高高的翘起马上迅疾地穿入海里。 那名歌者被这反震之力震的向天飞去在空中双手一展略显狼狈。 水花四溅船被这强烈的撞击力震散沉入海底。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在漫天水花里缀上空中那个正在飘舞着的歌者在瞬息之间出指如剑狠狠地刺向歌者的咽喉。 歌者双手一错散手如同搭建房屋的房梁一般极稳定而有美感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勉强封住五竹这必杀的一击。 空气中一阵阵轻微的爆裂声响起这是劲气互冲的结果也不知道在这样短的刹那里这两位绝世强者出了几招。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迅疾分开分别落在悬崖下那极狭窄的一带沙滩两旁。 海面上小船的碎屑缓缓地浮出了水面看上去就像中药罐子里的残渣只剩下半片船尾无主飘浮十分凄凉。 …… …… “暗杀不成功所以你要陪我的船钱。”歌者望着五竹眼睛上的黑布微笑着说道。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一伸遥遥伸向五竹像是要向对方讨要赔款。 他和五竹相隔三丈但这一伸手五竹却是眉头皱了皱脚下奇快无比地向后动了两步侧着身子避开了对方手指所伸的方向。 一阵簌簌声起五竹先前站立的地方沙面上一片密密麻麻正好应了那句诗:“雨打沙滩万点坑” 隔了三丈的距离淡淡一挥手劲气便直透沙面这份修为放眼当世也没有几个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五竹微微侧着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比平时要慎重许多。 “十六年前和你打过一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到值得对战的对手。”歌者笑眯眯地回答道:“去年我回了一趟京都叶重那小子说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真的跟着叶小姐去了另一个世界还忍不住喝了两罐酒其中一罐是倒在了地上滴了两滴眼泪。今年我又出来旅行刚才在海面上隔着很远就感觉到很强大的气机所以来看看……哪里想到居然是你。” 歌声叹息嗔怒道:“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怎么一见面你就要杀我?你明明知道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五竹偏着头想了想似乎认可了这个事实。 歌者知道这个瞎子性情有些古怪如果对方能杀了自己只怕还真下得了那个手不由微笑问道:“小姐归去之后我还以为你会回神庙为什么到澹州港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五竹没有回答他反而冷冷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人认识我而其中你是嘴巴最大的那个。” 歌者面色一窘不知该如何回答。 五竹继续说道:“所以如果能杀了你让你闭嘴我很乐意。” 歌者苦笑着摇头叹息道:“你还是那个可怕的脾气修炼到你我这种境界依然像你这样嗜杀的真是很少见。” 五竹摇头道:“我只在乎结果从来不考虑手段。”他忽然皱眉说道:“既然看见你感兴趣的人了那就走吧。”说的干脆利落。 歌者先是一窒旋即朗声长笑起来一拱拳微笑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将双臂短袖一挥负手于后潇潇洒洒地飘到海面那半截短船之上也不知道这船是如何做的只剩了半截居然还能浮着。他站在残船之上双手做着划船的姿式竟就这般滑稽无比地用内力激引着残船向着澹州城的方向开了过去。 五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黑布黯淡。 …… …… “他是谁?”从峰顶爬下来的范闲并没有听见二位强者在悬崖下的对话犹自沉浸在刚才亲眼目睹强者战的震惊之中。 “叶流云。” “果然……”范闲叹息着跟在五竹的身后也往澹州方向走去。 第三十二章 闲年 叶流云来了然后又走了真的就像天上四处流动的云彩一般不曾留下半点痕迹。澹州城的那些居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闲谈时时常尊崇无比提及的四大宗师之一曾经来澹州喝过酒打过架唱过歌。 五竹微有担心这个世界上知道自己和小姐关系的人并不多但偏偏叶流云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完全和他的宗师身份不相符合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 叶流云来澹州这件事情太蹊巧和自己见了一面就离开五竹根本不相信。 范闲却相信叶流云确实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旅人拍拍五竹的肩膀安慰道:“谁说高手高手高高手就不能旅游?” 这只是一种很纯粹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精准总觉得自己京都里那个老爹有些问题监察院、刺客、胆子比母老虎还要毒辣的二太太……所以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司南伯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比曹寅这种包衣奴才厉害太多。 但他的思维方向完全走入了歧途。 ----他猜测自己的便宜老爹会不会是前任皇帝老诚王的私生子因为当年奶奶在诚王府当奶妈老皇帝就让她抱回去收养。如今司南伯爵因为心伤自己的身世痛恨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安坐龙椅而自己只能当个小伯爵于是扮猪吃老虎暗底里与监察院及一切可以利用的反动势力相勾结组织了一批私底下的力量妄想接受如今皇帝陛下大人的一切家产。 而自己呢?则因为老妈毫无疑问也是位大人物所以成了某种家族利益联姻的产物自己的存在对于父亲的造反大业有很重要的作用。 当他将自己闲得无聊时做的推论告诉五竹时一向东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五竹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菜刀狠狠地斫进了菜板里面对于某位少年的疯狂想像力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敬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五竹决定暂时不带着他离开澹州。 既然疯狂少年自己都并不担心将来的事情脸上依然保持着羞涩的、满是好奇的笑容时刻准备投身于子虚乌有的司南伯爵造反大业中而显得对于这种谬论所可能带来的危险毫不在意那瞎子五竹又怕什么呢? 五竹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生死安危只是担心范闲。而一旦范闲显得极其变态的毫不担心五竹也就随他去----就和范闲五岁开始酗酒一样----五竹只负责保护范闲的安全而并不会主动给出太多意见。 从骨子里讲这对主仆、这对师徒都是很懒惰、而且胆大包天的人物----他们不是不会阴谋只是觉得有时候手中的武力比阴谋要更有力量所以下意识里便将旁人的阴谋看作了云淡风轻之事来便来罢还能怎嘀。 所谓明月大江所谓清风山冈。 …… …… 其实范闲不是明月是羞答答的弯月眉儿----他还是怕死因为他并没有五竹这种绝世手段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身后有监察院的那位费介还有身旁这位瞎子仆人那么自己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在悬崖畔亲眼目睹五竹叔与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那番交手后他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震撼对于武道这种事情终于也体会到了与茶道、书道一般的美感那种艺术的美感。所以他暂时停止了抄袭红楼梦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修行之中。 五竹自己并没有如何高明的剑法拳诀但他对于如何杀死一个人很有研究讲究快、准、直、狠曾经对范闲说过:“不要相信弧线圆融进可攻退可守的说法。如果要攻击对方那么就一定要走直线用最快的度走最短的距离给对方造成最不可逆转的伤害。” 范闲马上想到了那天五竹叔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心想这位果然是走了最短的距离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自己要达到那种境界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某日萝卜丝儿教程之后范闲挥着微有酸麻感觉的右臂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五竹好奇问道:“按照以前说过的我现在的境界有几级?” “七级的真气水平三级的控制能力。” 范闲很快地心算出结果:“一平均就是五级比四级高些可以拿毕业证了。”少年略微有些得意漂亮的眼睛里微有骄色。 五竹摇摇头:“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可以杀死一名七级人物如果你运气足够差那一个三级的小蟊贼就可能断送你的性命。” 范闲笑着叹了口气心想这位嫩叔还真的说话够直接不过自己的运气好象一直挺好不然也就不可能死后跑到这个世界来了。 ------------------------------------------------ 在叶流云来过之后范闲在澹州的生活真正的安宁了下来再没有什么刺客来找麻烦二太太听说重病了一场变得老实了许多。京都里范若若的书信依然每月一封寄来范闲则是呆在这座海边小城里吃吃豆腐抄抄小书偶尔穿些彩衣孝顺着老太太到杂货店里喝酒切萝卜丝儿给自己下酒日子过的很是轻闲。 有一天海边出现了海市蜃楼澹州港的居民都跑出去看热闹虽然都是长居海边的人们但能看见海平面上那些虚无缥缈宛若仙境似的岛屿仍然是兴奋异常。 五竹变得古怪起来关上杂货店的门走到偏远的海边一个人上了悬崖静静地“望”着那边的画面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很不愉快的事情。 海市蜃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一会儿就散了但他依然静静地望着那边。 隔着那块黑布望着那边就像他并没有瞎一样。 范闲爬上了悬崖**的上半身显得十分匀称已经摆脱了瘦削的体形他看着五竹安静地坐在那边不敢打扰他也陪他坐了下来看着那方被西面夕阳反照成火一般颜色的天空。 许久之后五竹忽然冷冷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范闲将自己乌黑的长束到脑后随意扎了起来露出那张稚美中终于初显英气的漂亮脸庞微笑答道:“十六了。” 第三十三章 竹帅 (呆会儿应该还有一章明天有事大概只有一章了天热烦燥中……) 五竹是一个很奇怪、很神秘的人。在范闲的眼中五竹叔的人生很凄凉活了三十来年身边也没个伴儿除了自己以外就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甚至有些澹州港的居民们到现在都还认为五竹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一个哑巴。 他的眼睛上永远蒙着那块黑布范闲心想那下面一定是很恐怖的残疾所以才会这样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费介老师称他为五大人很明显五竹叔当年是在京都官场上混过但他的行事作风却完全没有一丝“官”气甚至连尘俗味儿都极少倒有些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一想到这点范闲下意识里往他看去。五竹问完刚才那句话后又回复到沉默之中冷冷地“望”着天边海面上的暮色淡红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映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上反射出像火一般跳跃着的颜色。 范闲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可能思考了许久后喃喃问道:“叔你刚才看着那些像仙山一样的画面呆你不会是从天上下来的吧?” 他现在能接受内功这种东西甚至也隐隐相信上天有眼才会有自己这一世的遭遇。但如果说自己身边相处了十几年的伙伴突然变身成为九霄云上的谪仙这仍然会让他受不了----穿越加仙侠只会吓得他仆倒在地。 五竹摇摇头淡淡说道:“我只是似乎记起了以前和小姐出来时的地方。” “你确认你不是仙人我老妈也不是仙女?” “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不是有神庙?” “谁说神庙里住的是神仙?” “叔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不我只是忘记了一些什么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 …… …… 五竹站了起来还是向着海的那头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向什么地方告别然后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了。” 范闲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并没有忘记那个承诺只要自己满十六岁了就会告诉自己有关于母亲的一些事情。 走到悬崖边上他吸了一口气体内的真气开始缓缓流转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附在悬崖之上真气沿着经络运至掌心被逼出掌面不足丝般距离便倏地从掌缘外收回体内就在手掌之间极巧妙地构成一个微微向下陷去的真气接触面----因为真气无形所以可以保证沿着手掌的边缘处形成一种很完美的密闭。 手掌牢牢地贴在光滑的岩石上凭借着真空的吸附力将他整个人都固定住。然后卸下真气一只手便会脱离岩石如此这般范闲看似很轻松地往悬崖下爬去。 看着和蜘蛛侠一样。 一般的武道修行者不论他体内的真气如何丰沛都做不到这一点。而范闲之所以能够做到全依赖于他与众不同的修行方法和身体构造还有就是他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在这个世界中所有的武道强者只会在乎“实”、“势”二字其中的实字说的自然是体内真气的丰沛程度而势则是一个几乎只可意会的形容有些类似于境界。而讲究与自然呼应的法术向来是不入真正强者之眼的末道。 在五竹看来所谓实、势……其实也就是真气的数量质量以及对于真气掌控的精确程度而已如今的范闲在他教了十年之后大概在三级和七级半之间徘徊着四年来基本上没有什么进步。 武道强者都会下意识里将自己身体里的真气当作某种一次性工具或者武器就像是水用来攻击对方一旦泼出去之后根本不会想着收回。一场大战之后真气殆尽反正也能打坐冥想恢复。 也难怪天下众人都这般思想毕竟真气一旦离开身体之后再想收回来这本身就是有些天方夜谭的想法。 但范闲不一样他体内的真气循环线路本来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在后背后灌入雪山等于那里就是一个开口与外界天地元气构成了大小两个循环所以他对于真气的感应要敏锐许多。 同时……范闲很闲同时又很吝啬……所以才会不停地尝试着将真气逼出体外后再将它收回来。 很辛苦地试验了三年他现在终于可以在真气离开掌心十分之一寸的距离内将真气再从另一边收回来。 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无法攻击到敌人的身体所以范闲有些悲哀地承认自己这三年的时间基本上等于在做无用功。 但既然学会了一些无用的小花招总得想些用途每隔三天都要爬一次海崖他觉得很辛苦脑筋一动便将这招真气回流用到爬山上来了。 或许范闲比这个世界上的人真正优秀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的思维并没有所到时代的局限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概念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有可能的。 范闲像条鱼一样地游下山崖抬头望去五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站在峰顶边缘他也不着急微笑看着上方他一向很喜欢看五竹下山。 五竹向前走了一步就像前面是平地。 脚一悬空他的身影便开始飘飘然落下。只是每隔三丈左右他会很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掌在崖上的石间轻轻摁一下稍微延缓一下下坠的度。如此伸掌十几次整个人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悬崖下面。 五竹下山的方式看似简单但那种对方向、角度、力量、度乃至海风的体验在这刹那时光里算的分毫不差如此强悍的计算判断能力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如果想到他是个瞎子那么可以将之一那两个去掉。 虽然已经看了无数次但范闲还是忍不住鼓掌赞叹:“瞎帅一气。” 第三十四章 雨夜回忆 三月份的澹州海风十分温柔春天的气息占据了全部的舞台漫山开着一种不知名的小黄花家家户户都用这种花的花瓣泡茶喝一边喝着一边在家门外与街坊闲聊。所以走在澹州港的街上总能闻到那种淡淡的清香不幽不腻只是一昧清纯叫人心情十分宁美。 而到了晚间则是春雨常来之时随微风潜入夜色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土地让整座澹州城的黑色屋檐和街上的青石路面都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泽。 淅淅小雨轻轻落在杂货店外的蓬布上并没有出多大的声音只是冲洗掉了浅浅的那层灰让店面显得精神了许多。但是今天杂货店又没有开门范闲告知了老夫人一声便偷偷来到了店里一面剥着花生一面与五竹饮着酒。 伯爵别府里的人应该知道他喜欢来杂货店但都以为少爷只是贪那个瞎子自己酿的好酒。一方面是因为范闲确实好酒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比较拿得出手借口。他和五竹的交往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开别人的目光但还是比较小心。 菜刀搁在菜板上菜板干燥刀锋上也没有菜屑看来很久没有用了。 花生壳捏破的声音响了起来范闲扔了一粒进嘴缓缓地嚼着直到将干果全部嚼成了香味扑鼻的糊茸才端起面前三个指头大小的小瓷杯送到唇边呲的一声饮了下去。 今天喝的不是黄酒是京都送过来的贡酒度数有些高让范闲找到了一丝五粮液的感觉。 他不急着问因为他知道五竹叔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会让自己等很久。 五竹没有坐在他的对面而是端着一碗黄酒坐在房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姓叶叫叶轻眉。我是她的家仆很多年前我和小姐从家里出来……” “叶轻眉……”范闲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莫名其妙地心头一片温润微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很识趣地没有问……家在哪里如果五竹叔愿意告诉自己就一定会告诉自己。 “我们在东夷城里住了几年。小姐天生聪明什么都懂又有一颗慈悲之心所以从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东夷城里做生意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是隐藏在幕后而让掌柜的冒充东家。” 范闲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中忍不住问道:“做生意和慈悲之心有什么关系?”他并不好奇母亲为什么天生聪明为什么十五岁的年纪就可以做生意赚钱因为这些年里他早就猜到自己的母亲一定不是个可以用常理推断的人物。 五竹很冷淡的声音回答道:“因为小姐怜世人忧患实多所以喜欢做善事东夷城遭水灾的时候开粥铺最多的就是小姐而如果要做善事就一定要有钱所以小姐开始想办法赚钱。” 范闲点点头认可了这个逻辑。 “生意做的很好渐渐也有人查觉到了商铺的幕后老板是小姐所以有些人开始打主意后来都被我杀了。” 五竹说的很平淡但范闲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紧张既然五竹叔说生意做的很好那就一定是做的非常好。所谓怀璧其罪一个十五岁的女子拥有如此大的家产确实很容易引世上无良之辈的野心。不过想到有一个绝世强者为母亲做保镖范闲才将毫无理由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问道:“老妈姓叶难道当时你们开的商号就是叶家?” “是。” “居然是叶家!”范闲满脸惊讶:“我听人说过这个名字传说十几年前叶家是天下第一商号只是想不到原来是老妈的产业。” “我并不知道叶家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五竹很平静地说道:“那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小姐认为我杀人太多所以结束了在东夷城的生意来到了庆国开始在京都生活。” 范闲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变卖了东夷城的事业来到庆国总要有一个比较拿的出手的理由才对。 五竹继续说道:“小姐来京都后又开始做生意又把生意做的很好。后来认识了一些人包括司南伯。大家似乎都听她的按照她的想法准备做些事情改变一些事情就与庆国的王公贵族们产生了利益上的冲突。” 五竹顿了顿“有一次庆国正和西边打仗京都里防御力量空虚刚好又出了件大事我不在京都小姐可以依靠的力量也出了些问题……小姐被那些王公贵族派人杀死。我赶回太平别院的时候就只救下你来然后就抱着你来了澹州。” 这件事情范闲很清楚也清楚那些“仇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杀光了主持复仇的人想来应该和便宜老爹及监察院脱不了干系。 长时间的沉默让杂货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楚了起来。 “完了?”范闲皱着眉头问道觉得难道自己母亲的一生就这样简单几句就总结完了?她做的生意做了些什么事情能够让整个庆国的王公贵族来对付她为什么赫赫有名的监察院费介老师一提到自己的母亲就显得尊敬无比? “基本上……完了。”五竹斟酌了一下用词。 范闲叹了口气确认五竹叔确实不是讲故事的好手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知道还是得自己来问。 “我母亲做什么生意?” “奢侈品军械船舶粮食基本上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五竹很随便地回答着范闲却是听见一个名词就吓一跳两世的经验让他很明白能做这种生意的人一般背后都有极大的背景像母亲这样一个孤女居然能白手起家到如此可怕的程度。 “那母亲死后这些生意呢?”这是范闲最感兴趣的一点毕竟按照庆国律法来讲自己应该是这批庞大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后来听说叶家的生意全部收归庆国内库。”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原来变成了皇家生意马上断绝了打官司讨家产的荒唐想法转而笑道:“叶轻眉这个名字当年一定很拉风听说老妈进京都的时候就揍了京都守备师师长一顿。” 室内的油灯忽亮忽暗听到范闲的话五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唇角有些生疏地往上挑了挑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范闲手腕一僵小瓷杯落到方桌上骨碌碌转着心里喊道:“笑了……他居然笑了!” (林妹妹去了。) 第三十五章 庆历四年春 这是瞎子五竹第一次笑或者说这是十六岁的范闲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五竹叔笑就在自己提到母亲当年时的那一瞬间。 瞎子五竹露在黑布之外的容易并不显得苍老但总是冰冷无比极少出现表露情绪的表情更很难看到诸如惊怖、伤心、悲哀之类的形容。 更没有笑容。 所以当他想起当年和小姐初到庆国京都时的往事牵动唇角往上翘去时显得有些生疏和别扭。但纵使如此似乎永远不笑之人偶尔露温柔却像是悬崖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里突然绽放出一枝美丽无比的雪莲花。 温柔无比美丽无比。 …… …… 好不容易才从失神中醒过来五竹已经回复如常淡淡回答道:“知道小姐叫叶轻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闲杂人等只是称她小姐不过叶轻眉这个名字就算现在想来……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是吗?”范闲睁大了双眼他觉得五竹这句话有些前后矛盾既然知道老妈叫叶轻眉的人不多那为什么叶轻眉这个名字还挺出名?之所以他会这样想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监察院门口那块石牌之上那一段金光闪闪的话还有那个落款。 “讲讲我父亲的事情吧。”范闲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答应说小姐的事情。” “嗯你很滑头啊五竹同学。” “你出生之前我得过一场重病忘记了很多事情。” 范闲捂嘴笑着:“叔比我还要赖皮……嗯那算了说别的吧……我……那位妈妈长的什么模样?” 五竹想了想说道:“很美丽。”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夹杂太多复杂的情绪但范闲总是认为说这三个字时五竹显得很诚恳。他微微笑着搓搓手叹息道:“原来是个很美的女生。” …… …… 虽然五竹说故事的水平极其低劣但从简单的字里行间范闲也能感觉到当年京都里那个女子的故事本身应该是怎样的多姿多彩。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强的冲动要到京都去自己一定要到京都去。 五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范闲站起来跟自己走。 范闲有些好奇地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最后看着五竹轻轻在那方石墙上摁了几下墙壁里忽然出了轻微的声音然后从中分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间密室! 范闲吃惊地跟着五竹走了进去。密室里什么都没有薄薄的一层灰尘铺在地上角落里很随便的放着一个箱子。 因为密室除了这个箱子之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很显眼。是一个黑皮箱约摸一个成年人的手臂长短并不是很宽所以看上去比较细长。 “没有人知道小姐和我去京都之前曾经在澹州呆过一段时间这箱子就是小姐留下来的我帮你保管到现在以后你自己保管。” 范闲心头微动走上前去用手拂去黑皮箱上的灰尘看着箱子口那里现是一块类似于黄铜般的盖子将锁口盖住了。 他很好奇老妈给自己留下些什么不料翻了半天现那个盖子竟然扭不动这箱子根本没办法打开。 “没钥匙。”五竹看见他忙的不亦乐乎提醒道。 范闲垂头丧气说:“不早说那给个打不开的箱子我有什么用。” “抱你来澹州之前因为需要让某些人相信你已经死了所以钥匙就留在了那里。” 范闲心想这种桥段未免也太老了些挑挑眉头从小腿边上的刀鞘里取出自己从不离身的那柄细长匕对准了皮箱的上方比划着看哪里容易下手。 “不用试这个箱子比你想像的要结实很多。” 能听出来五竹叔很反对自己暴力开启范闲微笑着停止了动作收回匕拍拍那个箱子摇头叹息道:“说不定里面有几十万两银票可惜了可惜了。” 接着他提起箱子试了试重量现还挺沉的好奇心不免又重了几分。 “钥匙在哪里?” “京都。” 又是一个很宽泛的答案。 五竹转过身去准备走出这间密室。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贼心不死的范闲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右肘微弯猛的一掌印在了箱子的正上方。这一掌里蕴积着他所有的功力霸道十足破风而落。 “砰”的一声闷响回荡在密室之中竟是激起了满天灰尘将油灯的光亮都掩去了大半。 五竹的身影冷冷地转了过来看着范闲。 范闲此时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手掌而那个黑色的箱子上面除了些许灰尘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来要打开这个神秘的箱子就一定要去京都了。 范闲这么默默想着筹划着自己大概什么时候能离开澹州想来京都的父亲应该不会总让自己留在海边“养老”才是。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司南伯爵派来接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 庆历四年春藤子京坐在澹州港唯一的一家酒馆里抹着额头上的汗看着酒馆的一面墙。 那方墙上用上好的材料装裱着一张纸那张纸质量不错上面密密麻麻用小楷抄写着许多字那字迹明显出自文书阁大书法家潘龄之手风格风雅有神端正纯厚。 如果放在京都潘龄大人一幅如此大小的作品至少要卖出三百两银而澹州港本就偏远所以好好装裱像供神一样供在墙上倒也并不出奇。 只是这上面写的内容确实很不适合用来装饰门庭。 因为上面写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对这就是传说当中的报纸。整个澹州港也只有两份报纸父母官的那份自然是放在官衙里酒馆老板弄到手的这幅却是悄悄从伯爵别府的下人手上高价买来的。 一般百姓是看不到这新鲜玩意儿的所以觉得格外神奇加上又是潘龄大人手书所以酒馆老板买来之后就挂在了墙上当作是自己的镇店之宝。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份报纸乃是别府范大少爷偷出来卖的而且范大少爷一共已经卖了二十几份给城中富商好好地赚了一把昧心钱。 而藤子京马上就要去面见这位范大少爷。 …… …… (今儿事多人累所以就这一章反正昨儿是三章嘛唉计件工作确实很麻烦。下个星期上三江推荐我争取每天更新三章小爆一下……诸君到时多支持多投票鞠躬下台。) 第三十六章 去京都? 跟随藤子京来到澹州的下人们正在街巷里采购此间特产的花茶。京中的伯爵大人很怀念家乡的茶味往年都是别府的老夫人喊人买了寄到京都但这次伯爵府既然派人来了就顺手一道购回去。 从伯爵府一共来了三辆马车七个人领头的就是藤子京。 他没有和那些下等仆役去街上闲逛还在不停地抹汗澹州的天气果然比京都要热一些。本来他一到澹州就应该去伯爵别府请老太太安但一想到这次的任务就有些心虚所以让下面的人去收购花茶而他可以坐在酒馆里稳定一下情绪。 前几年派到澹州来的二管家如今音信全无生死不知。伯爵府里的人们都清楚京中一房与澹州一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虽然澹州这边只有范闲一个人但事实让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测二管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真的像大家想的那样那范府的人们就一定要重新审视那位私生子毕竟二管家出事的那一年范闲少爷只有十二岁如果想要无声无息地让二管家消失就只可能是老太太的命令----这证明老太太是站在范闲这边二太太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藤子京注意到墙上那张报纸的日期是一个月前的那份自己在司南伯的书房里曾经看过。报纸上没有什么新鲜事京都里的那些大人物生活的很平静大王子与西胡的战事还没有更新的消息宰相大人私生女事件似乎也渐渐平息了至少在伟大的皇帝陛下亲自庇护下御史台的那些年轻人没有取得更进一步的战果。 报纸上的花边版正在连载监察院院长大人的初恋故事虽然报纸的后台是皇帝陛下但如果那个可怕到了极点、比豺狗还要阴险的院长大人人在京城报纸的编辑们一定不会有这个胆子。 由此可见深受陛下倚重的陈院长大人二十年来第一次回老家休假的旅程还没有结束。而皇帝陛下从来不会在院长大人不在的情况下有大动作。 想起伯爵大人的吩咐藤子京实在不很明白接这位没有身份的少爷回京为什么一定要赶在院长大人回京之前而且事情交待的如此急迫。再也不敢耽搁时间了就算拼着老太太怒也得将少爷接走……他抹了一把汗站起身来招呼手下的人赶着马车往澹州港一角的伯爵别府赶去。 ------------------------------------------------ 伯爵别府难得这么热闹所有的下人丫环都站在厅的下方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厅中间的那些家丁模样的人物。大家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京都本府来的人难怪身上淡青色的衣服看着都那么精神。只是京都与澹州两地儿隔得远两个宅子来往并不多难得见京都派了这么多下人来所以丫环们都在猜测有什么事情要生。 藤子京老老实实地领着手下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叩了几个响头请老太太安然后又将司南伯临行前交待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安静地站到一边等着老太太裁决。 藤子京知道这位老太太在范家的真正地位所以连呼吸声都刻意放低显得无比恭敬只是眼神不时偷瞥一眼正站在老太太身后为她捏肩的那个少年。 少年长的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微红的薄唇眼睛宁柔有光看上去跟个女孩子一样但是满脸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这自然是范闲。 藤子京心里叹息一声这样一个玉做似的人儿偏偏是个没身份的私生子这老天爷确实不怎么公平。似乎是被少年的阳光笑容所感染藤子京猜测着这位少爷应该比京都家里那位好侍候多了吧? 听完眼前这个下人的话老太太微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知道了子京你去歇息吧一千多里的路都辛苦了……思思让老黄头去准备热水和饭菜。” 下人们齐声应了声从京都来的那些家丁赶紧谢过然后老老实实地退出厅去。藤子京虽然有些着急伯爵大人可是给了自己期限的但在老太太面前哪敢多话偷瞧了一眼那位还有些陌生的少爷便退了出去。 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也听见了你父亲让你进京。”老夫人轻轻将手搭在肩上范闲的手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你怎么想?” 范闲虽然满脸微笑但心里却早盘算开了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老爹非要这时候喊自己进京而且一点先兆也没有。如果是准备给自己这个私生子谋划一个晋身之阶可是科举大比春闱已经开始自己此时去京都至少需要个把月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的。 听到老太太问话他想了想苦笑着说道:“我没去过京都虽然好奇但又有些害怕。” 这个回答半是实话半是假话----实诚在于他确实对于京都的人们尤其是自己的母亲曾经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十分好奇但却是根本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丝未知的惘然而已。 “你想去吗?”老夫人微笑着似乎看穿了少年心里想的事情。 “想。”范闲老老实实回答道:“孩儿从小住在澹州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噢不想再陪我这个老东西了?”老夫人打趣道。 范闲嘻嘻笑着凑趣:“是啊是啊老祖宗打我板子吧。”他接着说道:“反正刚才那位主事也说了父亲这次准备是让别府全部迁回京都去总是随着奶奶一起走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夫人平静地摇摇头牵着他的手让他站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我身子骨可禁不起这一路的巅波如果你要去你就去吧我还是留在澹州看家的好。” 范闲一怔没想到奶奶竟然不愿意回京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三十七章 前夜 安静的大厅里祖孙二人一时无语。院子里京都来人采购的花茶堆放在一角袋子里的茶香花香味缓缓渗了出来将满院的花香都比了下去。花树之间几只黄粉蝴蝶上下翻舞花树之上偶尔传来几声雏鸟初鸣之声十分清脆。 “去吧雏凤终有初啼时你已经大了总要去见见世面。”老夫人接着微笑说道:“只是你一个人去京都小孩子家只怕要受不少委屈你能受得了吗?” 范闲知道奶奶说的是什么甜甜笑道:“二姨娘这些年对我挺好的还经常送些东西过来奶奶不用担心。”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个外表沉稳实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内心深处一定不是这般想法摸了摸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份上多忍忍。” “嗯。”范闲微笑着点了点头。 “按我的本心来说是不愿意放你去京都的。”老夫人很慎重地说着:“只是……你总还是要去京都所以我要交待你一些事情。” “闲儿听奶奶吩咐。” “还记得四年前的周管家吗?”老夫人微笑望着他。 范闲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直视***双眼半晌之后才苦笑说道:“当然记得。” 这声应答之后祖孙二人便算是把这层纸捅破了。老夫人正色道:“你这孩子沉稳聪明本来不需要担心什么。但那次事情便看得出来你的心性还是过于纯良了些。” 范闲心里叹息了一声:“纯良难道不是褒义?”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老夫人微眯着的双眼里寒光微作冷冷说道:“你若真要去京都便要依我一椿事情。” “什么事情?”范闲隐隐猜到。 “心狠一些。”老夫人似乎有些疲惫往后靠去倚在太师椅上养神“这个世道看似太平但如果你心不够狠终究还是自己吃亏。” 范闲沉默着。其实他不是一个好好先生只是在澹州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自己阴暗的一面所以听着老夫人的训诫心中明白这是金玉良言。 老夫人半闭着眼睛说道:“当年你的母亲何其聪慧但就是心地太善良才落得……”她忽然睁开双眼盯着范闲一字一句道:“宁肯自己去害死别人也不要让别人害死自己。” 范闲用力地点了点头。 …… …… “你去收拾一下吧你父亲催的急只怕京都里真有什么事情。”老夫人满脸温柔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起度过十五年的小孩子“我不去京都就在澹州如果……在京都过的不好有人想欺负你你想回来就回来。” “哎。”范闲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迳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没有多说什么。 进了房间他沉默地坐到床上扯起被子抹了抹脸抹得自己头大乱低声自言自语道:“娘的居然差点儿哭出来了奶奶真会煽情。” ---------------------------------------------- 刚刚入夜房间里的灯幽幽亮了起来范闲面无表情提笔给京都的妹妹写信告诉她自己即将到来的消息写完了之后才想到这邮路驿马只怕比伯爵府的马车快不了多少说不定她刚收到信自己就已经到了京都似乎没什么必要。 但范闲是个很节约自己精力的人既然已经写了那就顺手封进信封里。他正准备喊思思明天记得寄信一扭头却看见自己的大丫环思思正若有所思地在旁边撑颌看着自己呆。 “思思想什么呢?”他把信封在丫环面前晃了晃。 思思一下醒了过来窘羞道:“没什么。这是寄给小姐的信?那给我吧。” 范闲把手缩了回去颇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 思思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少爷你要去京都了是不是很高兴?” 范闲坐直了身体微笑望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少爷听说京都的人都很坏。”思思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而且……您毕竟没个身份去京都府里在二太太面前只怕不好过。” 范闲哈哈笑道:“原来在担心我我躲着她就是了将来就算在京都里混不到什么出息也可以去开医馆养活自己不在伯爵府呆着就好……我啊其实也只是想去京都看看。” 思思说道:“少爷才不会一世碌碌无为少爷看了这么多书明年考科举一定能中将来做大官光宗耀祖。” 看着她说话的认真模样范闲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他心里对于光宗耀祖根本没有丝毫想法内心深处对于京都的便宜老爹着实没有什么感情这和与***相处分别太大。 “少爷为什么不愿意带我去京都呢?”这才是思思真正忧愁的地方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范闲“京都那些丫环一定都是听二太太的你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可怎么办?” 范闲叹了口气思思比自己还要大两岁放在别人家只怕早就许出门去了只是因为自己两世人生所以暗底里显得成熟稳重许多反而让思思觉得自己十分可靠。 他看着思思正色说道:“正因为我不知道京都是什么模样所以我才不可能带着你走。” 思思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以后和少爷天各一方只怕再无相见之期心头微酸赶紧扭过脸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范闲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片黯淡但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京都那里或许有很好的风景有许多有趣的人或事但一定也会有明处的刀枪暗处的弩箭。自己愿意冒些小危险去经历这些因为既然有第二次人生那就断没有在小小澹州城里孤守终老的道理。但是他没有把握能够保护身边的人所以思思是不可能跟着自己走的。 晚上他悄悄去了一趟杂货店。 第三十八章 离开澹州 藤子京万万没有想到这次伯爵交待的任务居然完成的如此顺利----他本来以为范闲大少爷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那么一定会非常抵触去京都触二太太的霉头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拖在澹州----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竟似毫不在意地同意了伯爵的要求。 他大清早就知道了老夫人留在澹州的决定但也不以为意。只要那位没名份的大少爷跟着自己一干人回京就成至于老太太既然喜欢海边就在这儿养老吧反正伯爵也没有要求整个别府非要这次一起搬回京去。 黑色的三驾马车停在别府的正门口御者的座位是蓝色的布垫蓝黑相加看着比较漂亮。门口已经围满了澹州城的居民大家看见这种搬家的阵势早就围了过来四相打听才知道范家大少爷今天要回京都了。 虽然澹州港的居民们拥有人类所有应有的缺点比如好妒比如嘴尖但是这十几年来时常看见那个不像少爷的范小少爷在街上逛着在屋顶上喊着总是会生出一些感情来。此时听说他要走了要去京都那种繁华地料到多半是再没有回来的一天自然还是有些唏嘘。 一大群人在伯爵别府门口等着范闲最后一次踏出这个家门。 但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那张漂亮而且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脸。 …… …… 后院里忙成一团范闲微笑着倚在柱子上看着几个丫环忙来忙去。一个丫头喊着:“牙刷牙刷忘记带了。”这声喊又让丫环们找了半天。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什么大明只是将牙刷整的舒服了一些将时人喜欢用的马尾牙刷变成了猪毛同时把枕头整的软和了一些用棉花代替了**的枕头另外还做了个淋浴用的喷头悬在卧室的后面。 还有很多很多只是目前看来能够带到京都去的只能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几个大包将最后面那辆马车塞的实实在在之后范闲终于扶着老夫人满脸微笑缓步从别府里走了出来。 与四周乡亲父老拱手后范闲并不意外的在人群之中看见眼睛微红的思思想来昨天夜里哭过了。 范闲今天破例穿了件长衫掀起前襟拜倒在地向老夫人叩了个头。 站起来后他又用完全不合当世礼法的方式将老太太狠狠地抱在怀里用力地在奶奶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亲了一大口然后轻声说道:“奶奶想法子给思思找个好婆家至少要像冬儿那样。” 全府下人们就当没有看见少爷胡闹的模样。 老夫人也是被搞的大惊断没有想到一向沉稳懂事的孙儿居然也有如此胡闹的一面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骂道:“胡闹什么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处理。” 目光从眼前这些熟悉的脸上扫过范闲微微一笑拱手向四处行了一礼:“这些年来辛苦大家了。” 下人丫环们哪敢受礼赶紧避让。 老夫人忽然微笑说道:“走吧不要让你父亲在京都着急至于思思……将来你如果在京中过的舒服我让她过来跟你。” 范闲一怔来不及分说什么就已经糊里糊涂的上了车。随着车轮滚滚作响马车缓缓行出了澹州城。 天光明媚蓝天之上白云如丝分外美丽。 马车行过关了门的杂货店远远经过豆腐摊范闲掀开车帘看着豆腐摊上的那位少*妇和她身边已经能够到处乱跑的小丫头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坐回座位。 座位下是个古旧的黑色皮箱。 ---------------------------------------------------- 澹州城生意最差的那间杂货铺终于倒闭了城里的居民们随口说了几句估计那位瞎子老板恐怕将来会孤老潦倒同情了几句又开始把话题转移到刚刚离开这座小城不久的范大少爷身上人们纷纷猜测着伯爵大人让自己的私生子进京准备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职司。 此时范闲正躺在宽敞的马车上这辆马车在队伍的中间上面铺满了他自己准备的被褥十分软和感受不到太多的颠波。他自然也会猜想父亲让自己进京的真正原因所以请这一行护卫的头领藤子京进来一叙。 藤子京沉着脸坐在车厢的另一边一双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生怕弄脏了脚边的那床雪白被褥心里实在是很有些不舒服看来这主儿也是个败家子比京都里的小少爷好不到哪儿去。 范闲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望着这位明显实力不俗的中年人问道:“藤大这都已经离澹州很远了能不能告诉我父亲这次让我入京到底是因为什么?” 藤子京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范闲微笑着眼睛里清亮无比望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您也知道我的出身所以难免会有些担心。” 藤子京挤出一丝笑容恭谨回答道:“少爷多想了老爷这次接少爷进京那自然是要为少爷打点前程做准备。” 范闲挥了挥手摇头道:“车里就我们两个人何必掩饰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肯说的话说不定我呆会儿就跳车跑了。” 藤子京笑了起来:“少爷喜欢说笑。” 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冷冷截道:“有时候我不喜欢说笑话。” 藤子京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道这位说的是正经话?如果你真不想进京这是大家都能猜到的事情那为什么在澹州城的时候却没有在老太太面前提出反对意见?他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柔美的少年越觉得对方其实并不简单。 范闲自然不会真的跑虽然他也知道进京估计没太多好事儿但这些年的富贵闲人生活早就让他没了闯江湖的勇气要住荒山破庙吃苦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来这个世界是来享福的。 而他又很愿意去京都看一看所以当司南伯派人来接自己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反对。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不好奇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之后藤子京终于有些忍受不住车厢里冰一般的平静开口说道:“少爷这次之所以要急着接您回京都其实是老爷给你准备了一门亲事。” 范闲看着他半天之后才开口说道:“亲事?” 第三十九章 望京 “是啊。”藤子京恭谨回答道他不愿意重蹈前些年那位二管家的悲惨下场所以对面前这半个主子格外的恭敬。 范闲皱皱眉头脸上浮出一丝与年龄不相衬的冷静全没有一般少年听说自己即将成亲后的表情缓缓说道:“我很好奇对方是谁。” 他十六岁了早就知道这种权贵门阀中婚事肯定是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事情而且父亲既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这个私生子那么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次的时间如此急迫让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件婚事会如此急迫。 藤子京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那家小姐贤良淑德在京里风闻一向不错。”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反而让范闲疑窦丛生试问自己一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子就算父母暗中的背景都异常深但想来也没有哪位官宦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才对。 看见他的表情藤子京终于开口说道:“只是……那位小姐好象身体不大好最近患了病所以急着……” 范闲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个冲喜的神物啊这下就明白了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藤子京正小意看着他的神情现少爷居然没有怒也没有哀切的神情反而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心想马上要娶一个要死的少夫人难道少爷居然一点不生气? 范闲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前世看这种片段看的太多了而且生气并不会有助于解决问题在他的心中反而有些同情京都里那位缠绵于病榻之上的女子只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便要被强迫着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至于自己?范闲没有那种小家子的郁闷憋屈----他总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精神认为男女之事总是女方吃亏男人占便宜既然自己总是要在这个世界娶妻生子的如此说来万一拣到一个好女人岂不是大赚?反正先进京再说逃婚这种事情可不能着急先看看再说。 一切都等着看看再说。 看看那个女生漂亮不?可爱不?萝莉不? …… …… “少爷为什么……”藤子京小心问道。 “为什么不生气?”范闲微笑望着他轻轻说道:“第一我去京都不代表我会接受这门亲事。第二如果我接受这门亲事就一定代表着我喜欢那个女子。第三就算那个女子缠绵病榻我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屈辱。第四……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 藤子京愣了这四条理由把他弄的有些糊涂尤其是最后那条----少爷居然懂医术?可是他依然不认为少爷的婚姻会因为这一点而产生从悲剧到喜剧的飞跃毕竟那家小姐家中很不简单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少爷怎么治的好。 马车一直未停藤子京出去后上了第一辆马车车厢里又只剩下范闲一个人。旅途难免寂寞他掀开车帘任由道上疾风吹拂在自己脸上微眯着眼看着四周呼啸而过的青青山色和官道上的石板路觉得真像是无数的画面正在倒带。 就像十六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马车上看到的画面一样。 ------------------------------------------------------ 四月末的一天京都城外道旁长草早除飞莺也被往来踏青的男女们吓跑只有沿着护城河的那两排青青柳树正摆动着婀娜的身姿自矜地审视着城外那些从天下各处前来的士民们。 一列三辆马车组成的小车队远远行了过来在官道上排队等着入城。 车帘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满是阳光笑容的干净脸颊那人望着京都的城墙看着四周面色安乐的人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京都的味道。” 这人自然就是范闲经历几十天的艰苦旅程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都。这一路上他十分好奇地观望着陌生之中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庆国天下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游历**而且与藤子京等护卫们的相处也变得熟络了许多。 范闲是个习惯于满脸带笑的可爱少年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藤子京扶着他的手让他从马车上下来。 双脚落在官道上范闲微微转动脚踝刻意让布鞋的鞋底与这片土地多接触了一会儿似乎想体会一下京都土地的与众不同。 入京的人有些多京禁森严所以排的队有些长。范闲等的有些无聊指着前方的城墙与藤子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猜想司南伯府应该不会派人来接自己才对毕竟自己的身份不怎么光明正大。 正闲谈间忽然后方的人群里微微骚动起来人群很自觉地让开了很宽的路面。一队骑兵沉默地骑了过来度很快往城门处行去没有半点停留。 队伍最前的那匹马上是一位穿着浅色襦裙的少女在这春重天时里竟然还戴着一顶白鹿皮做的帽子看上去十分俏皮。 这少女双眉如远山青黛眸子清亮十分美丽。只是她坐在马上表情却是微显焦虑看来她急着回城一定是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站在路边微笑望着一掠而过的马队赞叹道:“京中果然佳人多。”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位可能的“妻子”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 藤子京在旁边轻轻咳了两声。 范闲心想自己只是赞了一句又没有失态这么紧张做什么?笑着问道:“看来京都的风气没有我想像当中的闭塞这位姑娘穿着裙子却还在骑马也没有人生出些议论来。” 藤子京苦笑着解释道:“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京都守备叶重大人的独女谁敢说她去。” 范闲哦了一声站到马车上往城门处望去。果然那队骑兵到了城门口并没有排队就这样验了令牌进城而去。 轮到范闲进城的时候他刻意看了看城门处官兵的表情现对方一应公事公办的表情再望回自己的马车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三辆马车上并没有范家的标记看来自己这次入京并没有大张旗鼓。 (第一卷终) 附:我自己是比较满意这一卷的因为是铺垫和背景所以一直怕无趣但写完后自己觉得还是比较有趣这就很满意了。下卷范闲去京都犯嫌会有新的人物出现新的故事生一切以轻松自如的心态面对或艰难或有趣的事情用美好的眼光去看待女主角女配角女三号之类。三江期间争取一天三更(删掉那些后路的话就是三更了)很诚恳地请求大家投票。 差点儿忘了晚上冲榜到时更新一章加精加精有闲的朋友麻烦十二点的时候来投投票谢谢。 第一章 初入范府 范府座落在京都东城离天河路还有一段距离也看不到皇宫。这里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并没有平民百姓立足的余地所以显得比较安静。冷清的一条大街上隔着十来丈就有一座府门每座府门外都安静地蹲着一对石狮子数十个石狮子就这样在自家的门前百无聊赖地瞪着双眼瞪着从街上行驶过的马车。 黑色的马车缓缓从大街上经过道路两旁没有好奇的眼光。走到范府旁边马车有些困难地拐入了侧巷在一片树荫之下停在了角门处。 范闲掀开车帘扶着藤子京的手下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易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了里面的下人们迎了出来好奇地看了一眼范闲嗫嚅着似乎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和行礼。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跟着藤子京往门里走去。下人们松了一口气开始搬运马车上塞的满满的行李。 门里早候着位小厮半佝着身子引着二人进去。一路往里只见庭院渐深内有假山平草花枝浅水景致颇为精雅而沿路遇着些婆子一见有人来了都是敛声静气地守在道旁一点不见纷乱。 越走越深竟是还没有到内院范闲不禁有些赞叹于京都老宅的豪阔这比澹州港那处的别府不知大出几十倍去。能在京都寸土寸金之地拥有如此大的府邸看来父亲大人的权势果然不一般。 若换作一般的常人此时初入豪宅高门总是会有些心慌拘谨即便红楼梦中林妹妹初入荣国府时也是不敢多言多语生怕有些行差踏错丢了自己及府中颜面。 但范闲却不是常人两世为人生死轮转让他身上无由生出些许洒脱之感。再者早已习惯了私生子的身份依前世心态也不觉着这身份有何丢脸处倒是觉得自己父亲应该丢脸才对由此延展开去更是不会在乎这范府的颜面了。 所以他一路走着一路望着面带微笑全无一丝拘谨虽然笑容里依然有几丝羞涩但这些羞涩都不过是些掩护色而已。他看着府中景色啧啧称奇路过垂柳时抚上一抚踏过浅湖上拱桥时往水中金鳞望上一望显得无比随意。 他这一路行来的神态全落在阖府下人眼中这些下人不免有些好奇这位已经听说了十几年的“少爷”原来竟是这样一位人物说不出有甚好、有甚不好但是总觉得少年郎有股子味道只是这味道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分说。 到了内院前藤子京小声提醒道:“少爷这里面我就不能进去了您自己进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爷说话……”这一路行来藤子京隐隐有些欣赏宠辱不惊的范闲想到京中范府暗中争轧忍不住想提醒些什么但话一出口却现自己有些孟浪而且也根本不知该如何措辞。 范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微感动微笑着拱拱手:“藤大安心。”接着又叮嘱他记得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自己夜间或许要用如何如何。 在今天这种时刻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想到晚上如何藤子京知道面前这位漂亮的少年心智远较一般同龄人成熟听见这句话后略觉安心笑了一笑自与那小厮去偏院休息。 领路的小厮换成了丫环还是挺稚美的一个小姑娘。范闲跟在小姑娘身后进了后院。 一位中年妇女端着黄铜盆子走了过来半蹲行了一礼然后服侍他洗了把脸水的温度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范闲沉默着擦了擦手将毛巾递了回去然后说了声谢谢。 中年妇人听见这两个字有些吃惊略显慌张地退下。 范闲笑了笑这才想起来京都并不是澹州自己对丫环姐姐们的客气放到此处后就显得有些多余和不合时宜。 就算进了内院却也不是站在中厅而是被丫环领着站在偏门。偏门那面墙上涂成全白在门洞之上却有一方微微突出的黑色雨檐。 站了很久却没有人来理会不知道是不是老宅给自己这个私生子的下马威范闲心头渐渐生起一丝燥意旋即深深吸了口气压了下去抬眼看起那方黑檐来仔细瞧去现这颇有古风的建筑确实雅致。 其实范闲错怪他们了那些丫环婆子们站在一旁倒不是刻意冷落他只是知道这位少年的身份一时间不敢上前一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毕竟对方不是范府正室所出;二来家主未至下人们确实不敢造次。不过此时自然早有人去通报家主。 范闲等了一等自嘲地笑了笑招手喊领自己进来的那个小丫头过来。 小丫环面容清秀脸蛋儿滑嫩无比年龄还极小细声问道:“少……少……有何吩咐。”她本来想称少爷但想到其中问题所以喊不出来却将那个爷字吞了进去憋的满脸通红。 范闲看这小丫头模样哈哈一笑说道:“给我搬把椅子来。” 小丫环依言去了从厅里搬了一把木椅这椅子有些重她搬的微微气喘。 范闲上前接着将椅子放在地上微微一笑便大刀金马地坐了上去抬头观望头上雨檐竟是再不关心四周的目光。 丫环婆子们看到这少年竟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吃惊不小----长辈未至晚辈理应束手谨立阶前哪有这样大模大样的道理? …… …… 回廊里传来一阵极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极幽淡的香味随风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范闲侧头望去只见一位贵妇人正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这妇人面容姣好双眸如漆身上裙裾微摇金铛微乱但配着妇人身上那股含而不露的贵气却让人不觉得如何招摇反觉着理应如此。 范闲微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妇人眉如远黛一笑之下满庭皆明远远看着范闲就说道:“闲儿一路辛苦且坐着吧。” 范闲甜甜笑道:“姨娘好。” (舒缓的开场伸手要票呆会儿加精后就睡了先祝诸位晚安周初工作愉快。) 第二章 柳氏 来者自然是司南伯府里的二太太这位太太姓柳名如玉十几年前被司南伯爵收入府中。这位太太家中背景颇深三代之内还出过一位国公。所以当年她嫁与司南伯做小在京都里还惹出不少议论----众人都很好奇柳家是如何想法竟然将自家女儿许给范建虽然范建其时已经接了司南伯的爵位但毕竟只是范氏大族中的远房----直到这十年里司南伯圣眷日隆官位渐高大家才服了柳家及这位女子的毒辣目光。 但很奇怪的是司南伯一直没有将她扶正这不论从情理上还是从柳氏娘家的地位上来讲都是绝对说不通的事情。 范闲满脸可爱笑容对着这位二太太深深一躬:“闲儿见过姨娘。” 柳氏亦是满脸微笑但瞳子里却是闪过一丝莫名神采听出面前这小子紧紧扣住了姨娘两个字却不像一般人那般称呼自己做二太太。 太太与姨娘之间的差别便有若云霄与泥壤。 柳氏微笑着说道:“进来吧大老远的老坐在那雨檐下呆是个什么事儿?叫外人见了不得说我们范府是个容不得人的地方。” 容不得人?那自然是彼人有不可容之处范闲心中轻叹知道姨娘是在提醒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倒也佩服对方说话漂亮。本来他不准备在言语上多加刺激对方明知道对方在京都这宅子里经营日久占口头便宜没什么意思但旋即想到既然双方的利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何必再容让太多? 他在心头想着看来这位姨娘倒与自己往日想的不同应该是不是自己想像当中一昧阴毒的蠢货----所以此时有些不明白四年前面前这位妇人为什么会使出用毒杀人这种昏招来的。 随着二太太往厅里走离她并不太远贵妇身上特有的幽香传到范闲的鼻子里他嗅了两下觉得这香水还挺好闻的。 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范闲有些满意自己目前的心境神思微笑和柳姨娘唠着闲话。 贵妇与少年倒真扮演出来了几分母慈子孝的感觉。 …… …… 茶上来了是地道的五峰采花好茶。点心也上来了是地道的江南小酥饼好吃食。只是说完了沿途见闻问候完了远在澹州的老夫人说了些澹州海边的景致京都有些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大家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柳氏和范闲同时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陷入沉默之中。双方都意识到彼此都不是省油的灯玩这种言语上的试探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就沉默以对。 所以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服侍的丫环们噤若寒蝉连换茶时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只有范闲与二太太不尴尬偶尔握着茶杯互视一眼目光温柔温柔一刀。 柳氏心头微感沉重她现面前这少年果然不一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应对自如全无半点紧张拘束沉熟稳重之处竟似比老夫子还要持重些。 看来自己四年前着实不该听了那人的挑唆平白无故让这少年抢先视自己为敌现在反而不大好办许多手段都无法施展出来。 就这般沉默着柳氏忽然觉得这样是弱了自己的声势毕竟自己在名义上总是长辈于是轻咳了两声说道:“你父亲如今任着户部侍郎这次回京你是准备明年的科举还是直接进户部做事?” 范闲微笑应道:“全听父亲吩咐。”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父亲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老实话在京都里他想见的人有几个面前这位贵妇自然是其中之一还有费介老师和若若妹妹但最好奇的自然是自己的父亲了。 他很好奇当年的司南伯是如何能让自己的母亲----天下最富有的叶家女主瞧上眼的。在他脑海深处只认死去的女子为母却不想认司南伯为父这大概是男人心中某种奇妙的想法。 “你父亲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话内院的大门处微微嘈乱丫环们急着在迎接什么人但声音来的太快丫环们都没有拦住一位少女就走了进来。 这少女生的并不如何漂亮但眉宇间显得异常干净天生一股柔弱之中还带着一丝微微冷漠。这种冷漠并不是一般人所言的冰山美人对身周浊物的蔑视而是一种基于某种尚未得知的自信而产生的漠然一种对于周遭的抵触感觉。 范闲心头微动心道这种冷淡的感觉出现在一个高门大族家的少女脸上实在是很不合契。 少女直直望着范闲的脸眉宇间的冷漠渐渐淡化最终消失无痕反是两颊上现出几丝激动的红晕张唇欲言却又止住退了半步以极轻微地动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裾裣衽一礼清柔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礼貌与自矜:“见过哥哥。” 范闲微微一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若若妹妹无须多礼。” 二人的目光撞在一处都是那般的清澈毫无一丝杂质有的只是淡淡笑意。数年书信来往想来这个世界上相知最深的便是这一对兄妹了。 只是一个相当不识情趣的小孩子声音响了起来顿时打破了兄妹二人相隔十年再聚的美好感觉。 “喂你就是范闲?” 范闲转过脸去看着从高高门槛外踏进来的那个少年少年体形有些胖左脸上生了几粒令人生厌的黑痣一脸的怨气正略带厌恶地看着自己。 (投票投票。) 第三章 若若的释名 (小胖君的形象很差吗?我真不是刻意丑化完全按照二十年前的我描绘的……可怜的我啊。) …… …… 范闲坐了下来不理这厮而让妹妹先坐下这才微笑问道:“这位公子是谁?”他自然猜得到这小胖子是哪个角色却故意不点明。 “我就是范思辙范家大少爷。”胖子少年看了他两眼哼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私生子。” 耳旁微有声音传来范闲余光去看柳氏----不料柳氏早已无故遁走不知去了何处看来是故意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闹一番破一破范闲的镇定功夫。反正呆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不合体统之事也可以借口辙儿年少不大懂事。 一丝诡异的微笑浮上范闲的唇角他在澹州港就知道京都府里这位正牌少爷脾气大的很而且一向蛮横看在父亲的份上为了避免将来范府因为这小子得罪真正的权贵而落个悲惨下场范闲决定拔冗亲自……教育一下这个“弟弟”。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出自范若若的那双薄唇:“把手伸出来。”说完这句话范家小姐从桌下取出长长的戒尺。 “为什么?”范思辙咕哝道脸上显得十分害怕却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两声范思辙的手上出现两道红印子他的眼睛里开始冒出泪花花却还是咬牙忍着骂道:“姐为一个外……” “外人”两个字没有说完范若若已经毫无表情地又是重重两记戒尺抽在了小胖子的手上。 范闲此时才现妹妹眉宇间的冷漠在一般人的眼中确实很有压迫感。 “第一哥哥的名讳你是不能直呼的。第二你要明白咱家的身份不要说出那些混帐话来。第三对兄长不敬自然要领罚。” 范若若淡淡地说着话手里拿着戒尺的模样让范闲联想到了那些表面柔弱可爱、实则无比凶恶的幼稚园阿姨们。 范思辙狠狠地盯了范闲一眼嘴巴一扁就往后院跑去。 “每次一哭就去找他的妈。”范若若叹息了一声。 “我很好奇思辙是哪两个字。” “思虑凝滞如猪横行霸道留辙。” “如此雅训的名字被妹妹解成这两句话倒是好笑。” “哪有哥哥讲的顽笑话好笑。” “为什么你可以手拿戒尺将人打?” “父亲给了我管教他的权力。” “这似乎与我当初对这个世界的分析有些出入。” “是说男权的问题?” “嗯还有家族后宅权力分配的问题。” “目前我好象获得了一点点权力。” “但不要忘了你这种权力完全依赖于那个男人的喜恶。” “哥哥也不要忘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是我们的父亲。” …… …… 连珠炮一般的对问对答嘎然而止范闲与范若若相视一笑十分愉快此时没有外人在场范若若也不再如先前般自持展颜一笑看得出心头快乐难抑。 范闲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常常书信来往的妹妹是可以真正用某种只有自己才能适应的逻辑交谈的对象。而且刚开始通书信的时候范若若年纪还小等于在某种程度上范若若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人生的看法都受到了范闲潜移默化的极大影响。 二人十年不见本应有些陌生才是但先前一番只有二人才能感觉到其中滋味的对话迅疾间拉近了二人的心理距离仿佛面前坐着的哥哥(妹妹)并不曾分开十年之久而是日日相处庭院间并肩读书的良朋。 在这种关系里范若若是将范闲看做师长一般的人物而范闲却是将妹妹看成学生或者是晚辈这种心理很微妙。 范闲微笑着看着她低声道:“看你眼下在府中似乎过的不错我倒担心的有些多了。” 范若若低头轻声道:“全亏哥哥出主意。” “噢?”范闲羞涩一笑难道自己写的前世言情桥段真的能起作用?只是这句又不好直接问。 “最近柳氏比较安份。”范若若淡淡说着她直呼姨娘为柳氏就算此时厅中只有范闲和她二人依然显得十分冷漠。 范闲略斟酌一下后说道:“虽然我远在澹州但也知道柳家在京中地位极高你不要过于轻慢她。” “不会。”范若若垂下眼睑睫毛搭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美丽。 范闲微笑望着她现在一个世界里找到一个能“知”己的人确实是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这个人等于是自己教出来的。 他柔声说道:“收到我的信了?” “嗯。”范若若笑了笑脸上的冰霜早已消失无踪“前天夜里在房里看见那封信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来坏人后来看见信上的字迹才知道是你。” 范闲耸耸肩心想凭五竹的能力当送信的确实有些屈才。 厅中还是没有人进来打扰二人的说话这一点范闲很满意他喝了一口茶正色问道:“我这次入京的原因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范若若抬起脸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哥哥。 范闲被她望的有些窘讷讷道:“怎么了?” 一声略有调侃之意的叹息声响起小姑娘微笑说道:“你进京的原因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相信京都里的名门子弟们都很好奇司南伯的私生子这次进京对于那件事情到底有多大的成算。” “啊?”范闲微惊问道:“我一直以为父亲让我进京是很隐秘的事情难道很多人知道……不过相信京都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怎么会有人好奇我的事情。” “因为你这次进京是准备结婚的。”范若若笑了笑“父亲准备让你娶的那个女子很有名气。” 范闲微皱着眉头虽然自己不见得要娶对方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可能娶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物问道:“你认识那家小姐吗?” “我未来的嫂嫂是林家的小姐。”范若若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看不透的光彩“不止我认识相信整个京都的人都认识她。” “哪个林家?为什么那女子如此出名?”范闲挑挑眉头。 “哥哥虽然你一向远在澹州但我知道皇宫里办的那纸印的物事奶奶那里应该也是有一份的。”范若若笑了起来。 范闲回忆了一下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难道林家就是宰相林若甫家?那位小姐就是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宰相私生女事件的主角?” 第四章 父子 如今的庆国天下号称盛世连着十年风调雨顺民富心安有所谓千古第一明君千古第一治世诸多称号但很妙的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号称千古第一的**官场千古第一奸相。 这位奸相就是宰相大人林若甫。林若甫出身贫寒并非高门大族子弟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从苏州评事做起旋即调入京中任詹事府主簿又调至南衙十二卫司阶再入老都察院任掌印给事中又入翰林院学士在上次新政之中调入六部负责具体事务为吏部侍郎、尚书一直升到如今的文官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 人们仔细观察宰相曾经担任过的官职才现他做过文职军职有词臣之司有监察之职虽然官位屡有起伏但竟是将庆国官场上所有的地方都经历过了而他的官位也总是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上走着。 传闻林若甫这个人在内宫之中并无倚恃也没有盘根错节的背景关系却能在庆国复杂的官场之中沉沉浮浮始终不倒这一点让许多人都感到很诧异。 这位宰相大人表面清明内里阴险毒辣收贿无数。加上在文官系统与王公贵族的搏弈中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落了个权贵不亲百姓不爱的形象。 只是他几十年的功夫早已在庆国的文官系统里生出无数枝丫大树一直屹立不倒。时常有御史上奏弹劾宰相奈何一直没有什么实证所以只好作罢。京都中的清明之士对其人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在官面之上却是没有人敢当面撩拨于他。 在整个庆国除了皇帝陛下可以要宰相的性命与权位别的人都不行这是所有官员的共识。在整个庆国除了监察院那位院长大人可以当面唾宰相一脸口水别人都没那么大的胆子这是所有权贵的一致看法。 而院长大人那次当街吐宰相口水依然付出了三年俸禄的代价这处罚是陛下亲自下的。 …… …… 当人们现皇帝陛下对于宰相的信任从来没有减弱过的时候那些自诩清明的官员士子们开始有些绝望了。正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料到报纸上居然登出了宰相林若甫居然有一位私生女的消息! 任何高门大族家主娶几房小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您家后院只有一个女人?对不起还真不好意思去参加聚会。但是世风最重血统礼数像宰相大人虽然人人皆知狡诈狠竦但毕竟一向自命清流居然在外有个私生女这就属于德行有亏了。而那个女儿已经十几岁居然还没有接回府中任由她在外独自生活做为父亲来讲也算是没有仁爱之心的佐证。 因为消息是从皇宫放出来的所以在京都官场引了一场小小的地震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皇帝陛下看宰相已经看烦准备换人来做这才有了后来的御史台大夫集体上书一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陛下亲自出面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事情渐渐平息但那位宰相的私生女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 范闲苦笑着万万想不到自己即将娶的女子居然是如此的来头而且和自己的身世如此相似。正此时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兄妹二人知道那人回府了相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范闲只是用眼神请求妹妹等闲时带自己出去逛逛范若若微微点了一下头。 烛火起但外面的天色并没有全黑所以烛火显得十分黯淡。 厅间一桌丰盛的菜肴坐着五个人旁边很多丫环下人在服侍着。范闲注意到柳氏并没有像一般人家的姨娘那般先侍候家主吃饭而是坐在那个中年男人旁边神态自若。 那个中年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想到这一点范闲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眉间皱出极好看的小褶子。 司南伯面相庄肃五官端正下颌留着时人最喜欢留的四寸美髯看上去便知道性情严肃不苟言笑。 安静地吃完饭司南伯在前走着范闲在后跟着一路来到书房之中。 这是范闲第一次和这位“父亲”单独相处他微笑着并不如何激动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将对方看成自己的骨肉至亲。 司南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看着少年飘然出尘的清秀容颜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温柔叹息道:“和你母亲长的真像。” 范闲并无言语相对因为他并没看过自己的母亲长的什么模样。但是对于面前的父亲大人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却知道轮不到自己先问。 “这些年在澹州过的如何?”司南伯看着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但依然掩不住当年风华正茂时的英俊残留痕迹。 “还成。” “来的路上相信以你的性格应该已经从藤子京嘴里找到了我此次急着让你入京的原因。” “是。” “会不会觉得委屈。” “不会。”范闲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搭顺风车来京都而已又没有说一定要娶那个林家小姐。” 这句话一出口书房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半晌之后司南伯冷冷道:“你知道娶了对方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范府除了一直未衰的圣眷之外还可以在朝廷里抱上一只粗到不能粗的大腿?” 范闲讥讽味道十足回答道本来他对面前的中年男人并没什么感情按道理来讲应该能够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但一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竟然将儿女的婚姻当作了政治联姻虽然明白接受但并不代表他不愤怒----只是这种愤怒在前些天里一直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第五章 宫中秘辛 “很好你终于生气了。”司南伯唇角微翘一个笑容缓缓地展开轻声说道:“一直听着澹州那边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生气的人孩子你毕竟只有十六岁如果把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那又如何?”范闲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父亲心里确定了某件事情“有件事情我必须事先禀告父亲大人。” “什么事情?” “我……不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范闲的话说的很直白。 “我并没有想过控制你……虽然你……是我的儿子。”司南伯爵范建冷冷地看着少年的双眼似乎想从范闲冷静的眼神中看出些许慌乱来“但是和宰相家的联姻事在必行此事不容商议。” 范闲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微笑说道:“你可以尝试一下。”只是这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与坚持。 司南伯似乎有些生气手掌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青筋隐现半晌后却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冷笑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那林家小姐温柔体贴知书达理实是良配……再说了凭我范家如今地位难道还需要靠儿女亲事来稳固地位?区区一个林若甫难道就真值得你我如此看重?” 范闲微感惊愕感觉父亲情态不似作伪只是……如果连堂堂宰相大人都无须看重那为什么还要自己与林家小姐成亲?莫非真的仅仅是因为林家小姐十分优秀?这种推论是范闲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为什么一定要娶她?”范闲皱眉问道。 司南伯范建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林家小姐的母亲乃是当今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只是这位长公主终身未嫁却在暗中管理着着皇室的商号为整个庆国以及皇宫提供着源源不绝的金钱。” 范闲十分震惊心想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竟然是长公主的女儿!那岂不是说宰相大人与这长公主有一腿……甚至是无数腿?难怪宰相大人这些年来从下往上爬的如此顺利……原来走的是面路线。 这个秘密全天下知道的人应该没有几人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和皇帝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一定不可能察觉。范闲忽然意识到这么深的秘密父亲本来是不应该告诉自己的。 司南伯微笑道:“你也应该清楚这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谁说谁就要死。所以这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你就当没有听见过。之所以我会告诉你这个皇室的秘密就是想让你有个准备免得将来与林家小姐相处时有什么失妥的地方。” …… …… 范闲忽然想到了五竹叔以前说过的那椿事情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长公主管理的皇家商号……是不是原来叶家的生意?” “不错。”司南伯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爱赞赏地看着面前少年略觉吃惊于小家伙居然一下就看穿了问题的真实所在。 “长公主殿下只有这一位女儿而陛下早就决定将皇家商号让长公主一脉管理所以谁要是娶到林家小姐成为长公主殿下的女婿就有可能成为皇家商号未来的主人。” 说了很多话司南伯略感疲惫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些兴奋按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盯着范闲一字一字说道:“那家商号本来就是你母亲的所以你只是夺回本来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 ……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范闲对着父亲行了一礼问道:“虽然对方不是公主但毕竟有皇室的身份您认为我们这样做就能把母亲的家业夺回来?这种想法我觉得有些过于自大。” “自然还有后手不要忘了为父是户部侍郎管的也是银钱之事。”范建微笑着愈欣赏面前这个少年冷静的头脑和态度“而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林若甫这个老贼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大的言权但他对于我们两家的婚事还有疑虑所以我希望你最近一段时间能够在京都表现的好一些。” “为什么?”范闲有些疑惑虽然林若甫贵为宰相文官之但自己很清楚范家在京都这面深湖里的位置对方如果能够结交如此强援应该是乐见之事为什么还会反对?如果是考虑到身份那位小姐似乎与自己一样出身都不怎么光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不同的阵营就要考虑不同的事情。”范建淡淡解释道:“范氏是京都大族林若甫是文官之两家暗中联姻事体甚大。林若甫之所以犹有迟疑是一惧陛下疑他用心二惧属下文官系统中的那些年青人因此事生出二心。” 范闲叹了一口气自嘲笑道:“亏我一路上还考虑许多原来这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只是范家单方面想法。” “是啊所以你要想办法让那位林家小姐认可你。”范建微笑着只是有些不解:“剃头担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错了。”范闲抿嘴一笑不多解释转而问道:“父亲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不知能不能问。” “问吧。” “算了。也已经很晚了孩儿先去休息。”不知为何范闲住嘴不言改而说道:“我对京都不熟能不能让藤子京跟着我?” “藤子京沿路打点的本事不错不过只不过是个四品高手……”范建皱皱眉“我给你安排强一点的护卫京都里的水很深。” 范闲微笑道:“不用了好不容易和他熟了何必再换人。” 父子二人又闲言了几句见夜已深范闲才行礼告退外面早有丫环等着穿过复杂的行廊将他领到自己的卧房。 (前几章会压抑一些后面就轻松了我喜欢轻松呵呵……请投票。) 第六章 他乡遇故知 躺在香喷喷的床上手指下意识地在光滑的绸面上抚摩范闲还在消化先前父亲所说的话。虽然他知道来京都后一定会碰见一些麻烦的事情但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麻烦。 他刚才离开前本来准备问一下父亲四年前柳氏派人来毒杀自己的事情但转念一想高门大族里的肮脏事或许有很多都隐藏在那种脂粉之下自己如果想要强行撕开那也没有什么用处。毕竟在先前的交谈中他能感觉到这位初次见面的父亲对自己犹有几分真感情。 看来当初将自己送往澹州是因为害死母亲的仇人还在京都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自己真的要和那个病重的女子结婚?此时看来倒是自己在对那姓林的小姑娘用诡计心思。 好象真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 他决定找机会去看看那位林家小姐做了这个决定他的目光复又落在随意搁在墙角的那个狭长的箱子上有些好奇那把钥匙会在什么地方。 真气缓缓流淌因为旅途而停止了数十天的修练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在进入冥想前的那一刻范闲想到初初见面的父亲心中涌起无数的疑问。 当范闲第一次在京都范宅里辗转反侧时司南伯范建也在书房里呆。这是十六年来他第一次看见范闲看到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庞范建陷入某种回忆之中久久无法自拔嘴里喃喃道:“小叶子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果然和你当年一样年纪小小却像是知道所有的事情……陈萍萍还是反对他来京都所以我趁他休假的时候把闲儿唤回京都有人保证过叶家的产业一定能回到他的手里……” 灯光耀在中年人肃正的面容上他轻声说道:“放心吧在庆国之内还没有谁敢伤害他。” ---------------------------------------- 天光透过云影铺洒而下时亮时黯道路两旁的老树抽出新枝在风中轻轻摇晃。已是暮春时节山脚湖泊里小荷初展容颜碧嫩一片。 范府的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前行前后跟随着护卫看上去颇有几分声势。 车厢里却很是安静范闲半闭着眼睛若若正小心地剥去枇杷的薄皮然后将微微酸甜的果肉送到哥哥唇边。 范闲张开嘴一口吞下酸的他连忙咽了几口口水。 范思辙满脸不可思议、惊恐地望着这一幕----自己这位十五岁的姐姐棋琴书画无一不精在京都上层社会中大有才名一向眼高于顶如冰山不化让无数才子贵人哀声叹气----居然……居然会如此小意服侍那个叫范闲的家伙居然会亲手剥枇杷给他吃! 范若若根本不知道自己望着兄长满脸崇拜的神色已经一丝不漏地落在了弟弟的眼中。她只是下意识里想让兄长舒服一些因为她认为兄长这十几年来澹州边地想来是很吃了些苦的这次好不容易入京却马上要娶那位林家小姐----在小姑娘眼中这世上原是没有哪家女子是能真正配得上自己哥哥的更何况林小姐如今身体又是那般模样。 虽然如今在京都里范家大小姐的才名早已远播四方但在她自己心中自己还是那个在澹州别府听鬼故事的小丫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哥哥胸腹中自有万篇诗书至于信中托辞的什么曹公、苏翁……范若若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哥哥心想明明你才气纵横为什么却不肯让自己告诉别人呢? 范闲也很享受兄妹温暖的感觉半闭着眼睛也知道妹妹早就猜出石头记之类的文章是自己“写”的只是在思考另外一些问题。 京都范府的情形与自己入京前的预料有所出入至少柳氏看来从四年前那件事情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教训所以现在很安份。而那个传闻中异常蛮横的纨绔弟弟似乎也很服若若的管教也没有让自己特别受不了的地方。 家庭还是蛮幸福的嘛。 …… …… 范思辙此时好奇地看着范闲的脸他承认这个异母兄长比自己要长的好看许多但是他心里依然强烈地认为范家只有自己才是正牌的少爷面前这位只是个外人罢了。 可是想到自己的姐姐那位一向清淡如菊的姐姐自己一向无比佩服的姐姐居然如此崇拜范闲范思辙有些纳闷心想莫非这个叫范闲的真的有很了不起的地方? “这条街上还没有人敢惹我。”骄傲的范思辙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家伙傲气十足说道:“你才来京里我带着你玩两天。” 范闲懒懒地半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听见这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本来是想让妹妹带着自己去看看京都的风光怎么也料不到范思辙这个“弟弟”居然不请自到而且非要赖在马车上。 “喂我说小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他问范思辙。 范思辙嚷嚷道:“别叫什么小家伙我才是范家的正牌少爷。” 范闲奇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叫嚷会显得自己很没水准吗?就算你怕我争你的家产也应该玩些阴的才对……”他摸摸弟弟的脑袋微笑继续说道:“还是和你妈多学学。” 范思辙看着这张漂亮面容上的微羞笑容不知怎的却无缘无故害怕起来身子往后一缩躲到范若若身后心想这个家伙也太古怪了些怎么说话如此肆无忌惮。 说话间马车来到京都一处热闹所在此时正是午时街上行人不少道路两侧的酒楼开门迎客呦喝声并着饭菜的香气入帘而来诱得范思澈嚷嚷着要吃饭。 藤子京进酒楼去订位子范思辙和范若若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去街边的食摊买面人儿。范闲却半蹲着在酒楼下方看着那些廊柱上的纹饰啧啧称奇这些纹饰笔法华丽点金涂彩炫彩异常和自己前世在书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两个护卫离他有段距离暗中看着四周。 正此时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抱着婴儿像做贼一样地磨蹭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书吗?都是八处没有审核通过的。” 这个场景让范闲觉得很熟悉、很温暖、很感动很有家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柔情无限问道:“是日本的还是西片?” …… …… (一天三章嘿别说还真对得起累这个字儿旁的不说了认真写着诸位多收藏多投票。) 第七章 红宝书 监察院第八处全名朝廷文英总校处有些类似于某一世民国政府的新闻检查局专门负责审核一切正规途径上书的阅读文本只有通过八处审查的文章才允许刊行于世。前些年文英总校处的职司被收了大半归教育院但依然还保留着对于民间私印图书的审核权。 所以像涉及到人体艺术描写、暴力美学渲染、未经陛下允许的改革建议之类的文章是不可能通过八处审核的。但是不论哪个世界的人类对于性、暴力、政治总是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狂热爱好所以应运而生自然也出了些地下书商。 政治书论一般没有书商敢碰但像怡情阵之类的风月小说却是大量地抄印了出来经由不同途径进入不同的城市再送到需要它的市民手中。 抱孩子的大婶无疑就是这个流通渠道的最后一环。 整个京都大家对这种场景早就看的习惯也没有人会大惊小怪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深受其益的民众们。 “公子说的啥?”那位卖**的大婶明显不知道av这种美妙的存在瞪大了眼睛呆。 范闲笑了笑问道:“有些什么书?” 中年妇女将孩子换了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本约摸八寸见方的大开书书页全红看上去装祯确实不错。范闲只是有些赞叹抱着一个孩子这样大一本书放在衣服里居然没有折坏书角。 “最近京都最流行的小说。”中年妇女神秘兮兮说道。 范闲接过书来自然不会将对方的故作神秘看在眼里微笑着翻开一页……然后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这书封面并没有名字扉页里却写着四个大字:“风月宝鉴”。 再翻一页便看见以下文字:“谁知这媳妇儿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浑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 范闲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一眼便瞧出这是何书这自然是自己抄给妹妹的红楼梦。扉页上那段文字出自第二十一回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一节讲的是多姑娘的故事。 那中年妇女以为这漂亮小哥心动低声笑道:“这只是文中一节精彩的还在里面。” 话说前世之时范闲常年躺在床上身体不便自然不方便劳烦护士妹妹给自己翻黄色小说看所以只好将红楼梦这节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全凭这多姑娘“书中玉姿”让自己的大脑告了无数番消乏。 今日在京都闹市之中忽然看见这段熟到不能再熟的段落怎教范闲不大吃一惊感慨连连只是不明白明明只有自己与妹妹知道的红楼梦怎么就已经印成书开始在大街上面开卖了。 连价也没有还范闲取出银钱付帐一点也不心疼这些银子都是在澹州的时候卖报纸得来的用的豪奢爽快之极。 待那中年妇女满脸欢笑走开后范若若才领着范思辙来到酒楼前范思辙的手里没有面人却捏了个糖人儿在舔着。 “刚才做什么呢?”范若若微笑问着兄长。 不等范闲答话范思辙已经一脸冷笑讥嘲道:“我看见了他在那女人手上买了本书也不知道避一避在大街上买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范若若微微一怔不知道怎么回事。范闲此时心里却想找个地方问问妹妹所以也懒得与小子说道正好藤子京出楼禀报说包厢已经腾出来了范闲便一拉若若微凉的小手往楼上走去。 范思辙一愣舔了口糖人赶紧又跟了上去。 酒楼的人很多三楼却很清静只是包厢也早订满了看来藤子京能搞到一个隔间能力确实不错。范闲觉得自己找老爹要了他来确实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坐到桌边范闲看了一眼眼睛正骨碌碌转的范思辙微微一笑也不避他将手上那本红页书籍递到妹妹手中。 范若若微微皱眉接了过来只翻开扉页眼睛里便出现了吃惊的神色再翻了几眼更是震惊赶紧回头紧张解释道:“哥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范闲笑了笑安慰道:“我又没怪你。”他早就猜到妹妹一定会将自己抄写的红楼梦订成册子而且一定会忍不住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分享只是心想若若的闺中朋友想必都是王族大户之家的小姐就算稍有流传也没有传到世面上的道理。 直到今天在街上看见这本红楼梦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依然是低估了盗版商的强悍程度。 -------------------------------------------------------- 范若若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一椿事情。去年她才将前面的六十八回红楼梦全部订在一处正搁在自己的闺房里用硬木压着偶尔有一天靖王爷家的柔嘉郡主来府里闲叙偏巧看见了这书拿起来后便再也不肯放过说是要带回府去。 但在范若若心头这是哥哥心血之文怎敢放到府外万一有所遗失怎办?所以任由柔嘉郡主如何苦苦哀求甚至是起了脾气也没有答应。最后还是靖王妃想了个办法让王府里的女官过来抄了几天。 事已至此范若若也不好再做阻拦便由她去了。谁知这本书一传十、十传百竟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暗中在各王公府邸间流传着。 然后又流传到了市面上。 “没有人知道是我写的吧?”范闲接过书翻了翻现作者名写的是曹雪芹略觉安慰。 范若若自责道:“哥哥视名利如浮云我不慎将这书流传出去已是大错哪里还敢透露这书出自你的手笔。” 视名利如浮云?范闲尴尬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却现自己不慎将小姑娘头上的式弄乱了些赶紧道歉又开解道:“我既然写了出来自然准备让世人去看。”想到先前出的银子又有些肉痛叹息道:“只是没料到居然让盗版商人吃了头啖汤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 兄妹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小二开始上菜所以便住嘴不提。 正此时二人却同时注意到范思辙突然从安静中挣脱出来望着范闲的眼光有些震惊口齿有些不清羡慕道:“那本书是……你写的?” …… …… (红颜色的关于宝玉的叫风月宝鉴的书籍是为红宝书章节名真难取……请大家收藏投票感谢感谢。) 第八章 地摊文学 听见这句话范若若才想起来自己与哥哥的对话全落到弟弟的耳朵里不知道小家伙如果告诉柳氏之后会不会给哥哥带来什么麻烦范若若脸上的冷淡之色全转成了淡淡的担忧看了范闲一眼。 范思辙的眼光已经从震惊变成了些许佩服。 “怎么了?”范闲诡异地笑望着他。 范思辙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看似柔情无限实则无限冰寒的目光哆嗦着说道:“我只是很惊讶这书是你写的。” 范闲有些讷闷:“你看过这本书?” 在他的印象之中前世时的人如果在十二岁时就会看红楼梦爱看红楼梦那么长大后一般都会变成文青或者是欺骗女文青的流氓。 “没有。”范思辙赶紧摇头:“看过一些很没劲。”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稍微挣回了一点面子头也抬的高些了。 “只是先生看过说……”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先生很是赞叹说这作者诗笔有奇气胸腹有块垒。” 这是两句很高的评语范闲并没有脸红微笑说道:“所以你很佩服我?” “我佩服先生。”范思辙想了想:“而先生很喜欢看你写的书。” 忽然间他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贪婪的目光羡慕道:“而且我虽然不看但知道现在市面上这个书稿是分卷卖的每卷可以卖到八两银子。” 他点点头再望向范闲的目光就有些注视偶像的感觉:“随便写几个字就能赚这么多钱真是厉害……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崇拜你。” “我没有赚这个钱。”范闲随意纠正道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对方对自己的感观有所提升居然不是因为自己的满腹诗书却是因为自己写的东西能挣钱。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司南伯等于是庆国皇帝陛下的财政私人管家遗传所致难怪这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有一份对于银钱的狂热喜爱。 范思辙搓搓手狂热道:“可是只有你能写将来如果你愿意挣这份钱我可以入股。” 范闲叹了口气现面前的弟弟其实还是挺天真的只是可惜自己与他之间有利益冲突虽然自己其实并不见得会对范家的家业有何想法奈何柳氏的想法却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决定尝试一下某种事情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有些凄惨的结局能避免最好还是避免一下。 “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跟着我难道今天不用上学的吗?”范闲心思已定所以有兴趣和这位异母兄弟聊些闲话。 范思辙年纪虽小但却不是草包知道自己刚才流露的些许意思让对方比较高兴所以堆出可爱笑容颤声答道:“因为……妈妈说……哥哥能干所以让我多陪哥哥玩玩受些薰陶总是好的。” 范闲心里叹息了一声心道装可爱这招天底下估计没有人比自己用的更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了起来真可谓是范门装羞孔门论语。 他心里明白范思辙跟着自己一定是柳氏的想法。但对方应该没有必要对自己示好就算察觉到了父亲并没有把自己仅仅当成利用品看待也没有如此莽撞的道理。 饭菜上来了范闲动筷如风在盘间一扫而过筷尖奇准无比地每盘夹了些送入嘴里全不在乎身旁妹妹弟弟瞠目结舌的表情。 舔舔嘴唇细品一会儿后范闲点点头:“京都的饮食确实不错。” 范若若十分秀气随意吃了些就停箸不食半侧着身子认真看那本红楼梦。席上只有范闲和范思辙在大快朵颐范思辙越吃越郁闷心想小爷我长的比你胖多了怎么吃的却没你多没你快。 范若若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现这书商出的红楼梦与自己房中的那份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扉页前头故意将多姑娘那段话摘抄出来只怕会让京都看过此书的人们都以为红楼梦乃是一诲淫之书。 范闲看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微微一笑将筷子搁在鱼盘边上说道:“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此时兄妹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范若若隐约猜到营销手段是什么意思而范思辙则是听的糊里糊涂。 “比如一本书人们在买之前肯定会先翻翻讲的是什么所以这前言、序、跋、楔子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清晰明了不见得要求说清楚全书的内容但一定要引起别人的兴趣。” 范闲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妹妹你生气是因为这个无良书商将多姑娘那段摆在最前面而这段明显不能说明这个故事的整体风格反而容易让一般百姓产生一种误解以为这故事是个风月故事对不对?” 范若若睁着眼睛点点头心想如此噙之齿香的文字被当作那种肮脏物来卖难道还不应该生气? “可是书商是一定要这样做的。”范闲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让我来做我要比他们做的更过分。这一卷是十回那就应该写十个回目印在扉页上每回目下面写几行最诱人的话如此方能让看客们心中痒不能挠只好将书买回家细细翻看。” “比如什么?” “比如像多姑娘这种。” “那这回怎么写?”范若若已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微笑着指着书上一处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这回讲的是葬花前事断断找不出来让人脸红心热的辞句。 范闲嘻嘻笑道:“既然有艳曲二字当然好写换成是我就用里面那段……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心内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在外头鬼混却又痴痴的……正看到落红成阵。” “然后再把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鬼混痴痴落红这些字眼全数描红。” 范若若低头一想现果然如此本是些随意话语但这般一组合再加上回目上的艳曲二字不免给人生出些暇想来的空间来。 她的脸微微红了低声道:“原来哥哥常做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范思辙却在一旁听呆了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你实在是太有才了。” 范闲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正此时外厢却传来一个极为高傲的声音:“哪里来的妄人满心淫邪居然敢称有才?” (晚上还有一章我个人是不愿意改动情节的人一切按既定方针办呵呵。) 第九章 在酒楼上 范家兄妹们选的酒楼叫“一石居”是京都里面排得上号的富贵去处所以每到午时总有些富豪官员才子佳人来此地把酒而谈只是不知道那些才子从何处挣的银钱那些佳人又如何肯抛头露面----总之三楼清净若没有相应的身份是断然上不来的。 正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一石居的三楼能坐在桌边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反而极少生什么冲突矛盾毕竟京都说小不小但官场隐脉暗相交杂谁又知道谁和自己背后的真正关系呢? 刚才出言驳斥“范闲地摊刊物论”的却是位地地道道的才子姓贺名宗纬一向极富才名很得京中士人激赏所以骨子里未免傲气了些。前些日子贺宗纬在朋友处看着那本红楼梦虽然对其中意旨大为不满也不以为书中诗词有何出奇处但依然十分佩服作者这数十万字的细腻功夫。 今日来到酒楼上三杯两盏黄酒下肚正是微醺之时却听到隔壁厢房里有几个不懂事的年青人对红楼梦大放厥辞他心头一怒便喝出这句话来。 正好此时范氏三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茶闲聊。听着这句话范思辙一想到自己先前夸的海口想到对方指责范闲也是落了自己面子不由大怒。他出身范氏大族高贵无比向来横行街里哪里肯受这些酸腐秀才的闲气一掀帘子便蹿到了三楼的大厅之中。 范闲心想自己初入京城还是低调一些的好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妹妹。范若若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范思辙应该不会太过分。 这一两年范思辙的年纪渐渐大了在范若若的耳提面命之下也变得懂事了少许在街上打砸抢的游戏基本绝迹所以她才会如此放心。 范思辙冲入大厅眼光极准地将贺宗纬从众人中挑了出来一步三摇走到那书生的面前哼道:“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是又如何?”贺宗纬肤色偏黑面部轮廓突出看上去有些丑陋。他看见里间有人冲了出来就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某人只是看着这权贵子弟的嚣张模样热血一冲冷冷说道:“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没有教养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 这位贺才子虽然在京中交游颇广但和年仅十二岁的范思辙却没有照过面所以胆气很足。 范思辙本只准备骂两句听见“教养”二字就想到母亲平日里对自己的责骂大怒喝斥道:“你这家伙又是谁家的泼货!” 他此时早已忘了姐姐平日里的教诲跳起来便往那人的脸上扇去。 贺宗纬万万料不到在一石居如此清雅的地方居然有人敢如此横行霸道仓促间往后退了一半躲过了这记耳光头上的青巾却扯散了模样看着有些狼狈。 与贺宗纬同桌的都是些颇有声名的才子更有一位尊贵人物见此情形不由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范思辙冷哼道:“小爷便是王法。”说完这句话便捏着拳头锲而不舍地往贺宗纬身上砸去。 忽然间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握住了范思辙细细的手腕! 范思辙只觉得自己手腕间被一只烧红了的铁箍箍住痛入骨髓不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骂道:“还不来帮忙?” 他的护卫意欲上前助拳不料却是人影一晃胸腹处被印了两掌惨然退了回去! 拧住范思辙手腕的正是桌上那位面相阴沉之人的护卫这名护卫面相寻常双眼里却是精光敛中微露显然是高手。 “将这小孩子扔开别打扰了宗纬兄的雅兴。”面相阴沉之人吩咐道。 那名高手一振臂范思辙便像只小鸡儿一样被扔了出去! 范闲本来以为范思辙顶多与人争吵几句哪里知道转眼间竟然事态严重到如此程度。但想到弟弟年幼却是霸道蛮横虽然若若说最近已经有所收敛但看刚才仍然摆脱不了小小纨绔气息所以心想让他小小吃吃苦头也无所谓。 但他断然料不到对方之中竟然有位高手而且这位高手下手竟然如此狠辣这一抛之中竟然隐藏着暗劲如果不好便是断骨吐血的下场----就算范思辙行迳再如何不堪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用这种手段也未免过份了些。 不知如何范闲已经来到了门外手腕一抖已经拎着了范思辙的衣领然后整个人借势一转右手顺时针一拧让范思辙在自己的手下转起圈来。 一圈两圈三圈……范思辙的身体停止了转动睁着一双余悸未消的大眼睛似乎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松开手苦笑着将犹自头晕的思辙交给范若若踏前一步看着那位精光内敛的高手柔声说道:“舍弟年幼冒犯但阁下下此重手未免也太过了些。” 与那才子同桌的几人冷哼一声不好如何说话毕竟对方说的不错。只有那位面相阴沉的年轻人略带几分自矜地饮着酒正眼都没有看范闲一下。 而贺宗纬扶正头巾后自觉狼狈不堪再看面前这个年青人的漂亮容颜却无来由地一阵愤怒似乎觉得对方的微笑都十分可恶恨恨道:“如此顽劣子弟稍施薄惩有何不可?” 范闲没有理他只是温和笑着看着那位高手然后往前踏了两步----那位精光内敛的高手先前看这位少年公子哥一手拧腕画圆消劲不由感觉对方有些深不可测微一皱眉竟是示弱般地随着范闲向前的脚步退后两步。 二人两步一移便把身后戴着满纱的范若若身形让了出来。 范若若在京中才名颇盛楼中这些人早就耳闻大名有几位还曾在郡王府诗会上远远见过当中更有些高官子弟认识众人一惊之下隔着一段距离向她见礼。 与范闲对峙的那桌人此时才知晓先前那个闹事孩童的身份不免有些惴惴而贺宗纬看见范若若后却是神色微变似乎想说些什么。 第十章 什么叫风骨? 藤子京从楼下赶上来看见这场景眉头微皱凑到范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这才知道对方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如今的宫中编撰薄有才名的郭保坤。 面相阴沉的年轻人看见范若若后眼神里露出一股极令范闲厌恶的神情说道:“我道是谁家子弟如此霸道原来却是司南伯家的子女。” 司南伯范建向受圣眷但毕竟官职只是个侍郎衔正四品而已。而且一般的官宦子弟也根本不知道范家在隐秘处的实力。 范闲本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是范思辙先动的手而且不管怎么说对方最开始说话的那位似乎是红楼的“粉丝”----但他听见这种不咸不淡的撩拨话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位郭保坤父亲官位极高自己又是宫中编撰与太子交好所以养成了个狂妄目中无人的性子一瞧见传闻中冷淡如霜的范若若便有些邪火冷笑道:“真是可笑区区范府中人就敢以权势压人真是有辱斯文。” 他向以文人自号刷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倒有几分潇洒利落劲。 旁边的那几位文士正自惴然想到得罪了司南伯不知如何处理此时一听郭保坤如此说法赶紧纷纷附和抢先给对方扣好一个仗势欺人的帽子全然不觉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只有引事端的贺宗纬反而变得沉默了起来。 “斯文?”见对方竟是言语逼人毫无休事宁人的兆头范闲听见这二字回话中终于忍不住带着几丝嘲弄之意。“读书人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看你们这些所谓才子大白天的不在学院读书却跑到这一石居来饮酒作乐志在何处?斯文又在何处?” 这桌人除了郭保坤外其余都是大有才名的书生一听这话面上勃然变色。 有书生喝斥道:“休想仗着你范家权势便如此言语放肆!” 范闲微微皱眉本来还觉得己方并不如何理直气壮但看见这些书生嘴脸不由一阵反感说道:“诸位说范家以权欺人在下不敢自辩。倒是诸位自己坐在这桌上与当朝尚书之子把酒言欢倒真是不惧权势清高自矜实在佩服佩服。” 这温柔话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楼中众人一时安静了下来与郭保坤坐在一桌那几人大怒正准备辩驳一二郭保坤更是将扇子摇了两摇准备开口教训一下这个年轻人。 但范闲的性子其实有些古怪他表面温和但是一旦不高兴之后也很喜欢让别人不高兴而且不喜欢给对方还手或是还嘴的余地务求一击中的。 所以他根本不等这位尚书之子开口就指着郭保坤手上的扇子微笑说道:“初来京都见诸贤终日玩乐瘦成皮包骨头还要拿把扇子扇风难道就是所谓风骨?那这种风骨在下是万万不敢学的。” 郭保坤出入皇城与太子相交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怒极气极将手中的扇子收了回去狠狠地敲在桌子上气的浑身抖说不出话来。 庆国国朝武治之后尤重文风年轻士子遍布京都上下这一石居酒楼上少说也有七八成的读书人这读书人……哪个没有拿扇子的“恶癖”? 此时听着范闲夹枪夹棒关于风骨说了一番话不止贺宗纬那桌人齐齐勃然大怒就连三楼中其余的人也站了起来。 范闲其实只是一向对所谓才子很不感冒偶有所感加上他二世为人行事自然洒脱无拘一些所以脱口而出。但此时见酒楼之中气氛异常他才明白自己似乎犯了众怒却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微微一笑四处抱拳一礼。 不知为何看见这个年轻人满脸灿烂阳光般的微笑本来有些气的士子们觉得气就消了一大半。 可是郭保坤的气没有消咬牙切齿地将扇子往桌上一扔出了动手的信号。 ------------------------------------------------ 文人相轻不过是嘴上功夫而这对峙的两边却恰恰都是高官大族子弟所以便有些危险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飘浮。 藤子京冷冷地盯着郭家的那位护卫高手随时准备出手护主。 啪啪两声响两个人影重叠在了一处!拳风四起惹得楼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们惊呼了起来。 京都豪贵争斗向来是下人护卫出死命主子在一旁看热闹的无聊游戏极少有人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的。 但范闲却和那些权贵子弟很不一样当藤子京与郭家的高手护卫拼在一处后他悄无声息地遁身而前于漫天雨点般的招式之中寻到了一纵即逝的某个空白处直直一拳头伸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后本来众人意料当中的惨烈厮杀到此嘎然而止。 范闲收回自己的右手笑眯眯地站在了原处就像是没有动过一样。 郭家的高手已经蹲到了地上鼻梁已经被那一拳打断鲜血流了出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范闲很满意这一拳头的效果费老师教的对打断那个地方这种疼痛是连九级高手都无法忍受的。 郭保坤眼见自家最得力的高手护卫竟然被一拳头打成了小狗般蹲到了地上大惊失色指着范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居然以众欺寡!” 范闲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心想打架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一起上的自己又不是混江湖的无聊侠客。他一牵身后若若的手理直气壮地便往楼下走去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先前的举动完全不合这个世界上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看见周同学依烧鸡惯例捏捏掐掐悬城门两日以供观瞻。) 第十一章 靖王世子 楼中众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打架见过但堂堂大族子弟亲自下场却没见过就算有人运气好见过这种罕见场景估计也没有见过如此光明正大以二敌一的戏码。 就连藤子京也有些郁闷虽然自己比郭家那名高手要弱不少但少爷弄这一出却是让自己也很没面子。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先前看似滑稽的场面----少爷居然能看清如此繁复的局面并且……那一拳看似胡闹实际上力量和角度却是准确到了一种很恐怖的程度----他再望向范闲的目光此时就多了一丝敬畏与惊叹。 在众人的目光护送下范氏一行人正要下楼楼角一间雅座被人推开几个人推门走了出来想来是听见外间争执后出来看热闹的其中一位满身贵气衣着华丽之人看见范若若后眼睛微亮走上前来行礼道:“若若妹妹今日有闲出府倒是少见。” 来人面相英俊浓眉清目鼻挺唇薄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 范若若微惊行礼道:“世子居然也在。”接着赶紧将范闲介绍给对方范闲没有想到这位便是与自家交好的靖郡王家的世子寒暄了两句。 靖郡王与范家向来交好所以对对方的家庭颇有了解范若若一介绍郡王世子马上猜到了范闲身份不由微感吃惊。 他见范闲言谈中不卑不亢骨子里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偏生面上的微笑却是如此温暖可亲不由觉得十分舒服。 便在此时那位宫中编纂郭保坤也过来给世子请安又有闲杂人等将郭范两家先前的小冲突在世子耳边说了一遍。世子听后大感兴趣对范闲问道:“兄台似乎对读书人有意见。” “人人皆可读书人人皆是读书人。”范闲向世子行了一礼回答道。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这个时代的阶层划分概念也不认为念些八股便成了脱工商俗流之辈:“我也读书怎敢对读书人有意见……只是……” 他微笑继续说道:“我对所谓才子很有意见而已。” 此话一出楼中众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想看这个使黑拳的高门子弟又会有什么新鲜说法连郡王世子也极有兴趣地请教道:“兄台为何看不起所谓才子?” 郡王世子还算有礼貌但是由于范闲并没有正式的认祖归宗所以在这种场合里也只好称兄台而不提其余至少没有提到他的姓氏。 范闲很理解这个社会里的规矩并没有丝毫生气微笑解释道:“之所以对才子有意见是因为觉得如今风气大谬读书人似乎只要肯多去去青楼就成了才子。这才子的味道只怕脂粉味太多书卷气太少于国无益倒是让那些妇人挣了好处。” 这话虽然有些尖酸却不是如何毒辣倒有些像在说笑。 郡王世子打了个哈哈酒楼中人也哈哈哈哈这椿事便算揭过了。毕竟在别人眼中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范家少爷似乎与郡王世子有几分交情而郭保坤那方打架似乎也不是范闲的对手骂架也不是对手只好恨恨作罢。 靖郡王世子邀范闲入内饮酒范闲托辞回府婉拒只是订好了后日再途的活约范家一行人便下了酒楼。 甫出酒楼将要上马车之前那位名叫贺宗纬的书生却赶了下来望着范闲的双眼很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所谢何事?”范闲微笑问道。 贺宗纬笑着答道:“我向来自号蔑视权贵并以此自矜今日阁下一语点破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骨子里依然是脱不了那些俗套的。” 范闲微微皱眉觉得此人姿态变化的也太快了些。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貌似耿直的读书人但毕竟冲突的起由实际上是对方为自己这个“红楼梦作者”打抱不平所以笑着开解道:“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怯懦的那部分只不过往往需要某些事情将这部分逼出来这便是所谓儒袍下面的小。今日在下也是胡诌还望兄台不要见怪。” “儒袍下面的小?”贺宗纬似有所思醒过神来又是深深向范闲身旁的范若若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 范闲瞥见这黑皮书生的脸似乎有些红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满脸揶揄看着身边的妹妹哪知道范若若脸色平静无波就像刚才那个黑脸书生根本没有来过一般。 知道贺宗纬只是单相思范闲也没有多少同情在他的计划之中自家妹子将来要嫁的夫婿不见得要入侯拜相但一定要自己妹妹喜欢才行。 ---------------------------------------------- 范闲离开后郭保坤、贺宗纬那一桌文人面上无光也离楼而去。一石居三楼开始渐渐回复了平静只是各桌的客人还在议论先前范府的那位少爷都说从来没有听说司南伯家还有这么一位人物都在猜测是范小姐的表亲还是什么。 靖王世子自然知道范闲的身份只是也不可能去和房外那些闲人说道倒了杯酒自己缓缓饮了幽幽叹道:“都说太子喜好文学常与清流交往如今看来他交往的这些人之中连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 一位幕僚在旁斟酌少许后说道:“那位贺宗纬是曾文祥的学生明年科举是一定中的不知道这人如何。” 靖王世子摇摇头:“这位贺宗纬才气是有的但禀性却……”他其实先前在厢房内就听见了外面的对话此时想到听到的那句风骨之评呵呵笑道:“风骨确实差了些。” 幕僚也在一旁笑道:“那位范大人藏了十几年的私生子倒着实有趣。” 靖王世子拍拍手中扇子正准备赞上一赞忽然想到先前范闲揶揄人的话语赶紧将扇子放回桌上笑道:“那郭保坤仗着家中父亲权势自己又与太子交好所以不把范府放在眼里这等庸钝之辈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第十二章 马车上 靖王世子身为皇族自然知道当今陛下与范家的情份。他略有些出神耳旁听着幕僚说道:“只是那位范闲匆匆入京今日便在酒楼上……不说太露锋芒也嫌孟浪了些。” 靖王世子挥挥手道:“年青人有些冲劲总是好的……”他说话的口吻似乎根本没有自己也才二十出头的自觉。 想到那个范家少年脸上亲切的笑容世子唇角泛起一丝欣赏的微笑“更何况范家眼下正在筹划那椿婚事如果范闲太过低调也不大妥当想来今日之后京都的人们都会知道范家多出了一个漂亮干净的少爷。” 忽然间他醒过神来一拍额头笑道:“当初请你当幕僚时便说好了只准帮我参谋风花雪月我那父亲是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我这做儿子的一定不能不肖啊。” “来来来。”他招呼着桌上的人开始饮酒 桌上众人赶紧应着心里却想着如果您真的甘心做个闲散世子那为何与范家关系如此紧密又为何与二皇子如此亲近? -------------------------------------------------- 上得马车一路安静过了一会儿范若若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范闲好奇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范若若抚胸微喘平息一阵后说道:“又想到哥哥先前那句话了真真是刻薄的狠。” “哪句话?”范闲本就觉得今天在酒楼上说的话太多了些完全违背了自己低调的做人原则大觉不妥。 “就是那句----一个个终日玩乐瘦成皮包骨头还要拿把扇子扇风难道这就是所谓风骨?”范若若学着他的口气说着忍不住又抿唇笑了起来。 范思辙也在一边傻笑着但现车厢里另外二人并不怎么理会自己有些讷闷。 范闲苦笑道:“风骨这种事情是极好的不过却不是属于读书人的专有物。先前一见着那些所谓才子看天仰脖撑鼻孔的模样便心中不爽一个个饱食终日只会清谈误事的家伙有种就别去考科举去别和那位郭编纂坐一起----权贵这种事情要不然就打倒它再踩两脚光凭摆出个造型来实在是很没有什么前途。” 听见这句话范若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家兄长说话的语气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大概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刚才靖王世子在旁边哥哥说话一定有所顾忌。”范若若很想知道哥哥对于这些读书人真正的看法。 “没有顾忌只不过语气上温柔了许多。”范闲微微笑着说道:“我并不抵触青楼这种地方也不认为才子就不能上青楼。但一向觉得嫖客就是嫖客如果上了青楼还要充才子就和立牌坊的婊子一样虚伪的狠。” 范若若微羞说道:“哥哥说话也太粗鲁了些。”在她的心目中自家兄长才真正称得上是位才子这话岂不是将他自己也骂进来了? 范闲哈哈笑道:“反正又没外人。”他忽然正色望着妹妹说道:“丫头记住了嫁谁也别嫁才子。” 若若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表情啐道:“胡说什么呢?” “那个叫贺宗纬的如今在做什么?” 范思辙在一旁抢着回答道:“太学的学生出身贫寒但是据说是集贤馆大学士曾文祥的学生一向有些小才名做的几句诗词……大家估计明年科举的时候至少是三甲。” 范闲皱皱眉对妹妹说道:“这人看似忠厚但其实很能忍很能演我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你以后要小心一些尽量不要来往。” 范若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在她的心目中范闲是兄长是老师更是自己最能倚靠的对象。 范闲在想那个叫贺宗纬的黑脸书生对方既然已经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如果想投靠高门大族应该有很多选择如果不是因为妹妹的关系那他先前没必要跳出来----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唇角微翘笑了起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现自己的身份现自己在若若心中的地位这个所谓才子看来果然不简单。 转头瞄见正趴在车窗望外看的范思辙范闲的心感觉到微微凉意对若若说道:“呆会儿你和他先回府吧我在京都再逛会儿。” 范思辙从车窗处收回头来脸上有些茫然。 范闲看着他的脸想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便开始面临着暗杀又想到对方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被拖入到这些很险恶的事情之中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才这么小点……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范思辙有些畏惧地往姐姐身后躲了躲他向来胆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范闲脸上温柔的微笑就有些害怕:“你在说什么?” 范闲本来以为这次酒楼上的冲突是眼前这个小家伙故意引出来的以让自己在靖王世子面前暴露出极为不好的一面。要知道靖王府的意见对于将来范府的家业继承总会起到一定作用----因为酒楼是他选的而且事情也是他惹起来。但这时看范思辙脸上茫然的神情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莫非今天酒楼上的这一切都只是偶然的事故? 马车缓缓地前行着范闲知道今天随着自己兄妹出来的六个护卫中至少有两个人是柳氏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 范若若一直平静着低头无语心里想到家里这些事情微感烦闷。 马车到了范宅门口的大街上若若领着弟弟回到府中而范闲则是继续他的京都一日游。本来范若若要和他一起去但他想到呆会儿要做的事情只好笑着拒绝了又看了范思辙两眼开口叮嘱不要将红楼梦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听他的话。 藤子京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藤子京便认定了自己跟着这位十六岁的小主人一定会非常的有前途也许是因为澹州的春天确实容易让人产生美好的想像也许是这一路来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感染了也许是两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范闲想了想撑颌问道:“我向父亲要了你来估计在短时间内你没有什么机会出头了可别怨我。” 藤子京笑了笑恭谨回答道:“少爷不是寻常人跟着少爷自然会有好处的。” 范闲笑道:“我又哪里不寻常了?先前酒楼上还不是如一般的无知少年般四处乱喷口水。” 藤子京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小心回答道:“少爷您猜的我明白我认为这件事情和小少爷没什么关系。”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的清风入帘无声令人心神为之一爽。范闲看了藤子京一眼温柔说道:“我也希望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第十三章 独行 一路之上范闲都安排藤子京在自己这辆马车上所以这些话本就没有避他皱眉道:“也太巧了些。我刚入京都怎么也不会和人起冲突结果思辙一天都跟着我然后酒楼冲突之时靖王世子又恰巧在酒楼上这种巧合很难解释。” 藤子京笑着说道:“小少爷这个人或许蛮横是有的但肚子里着实没有什么坏水这种事情二太太是断不敢交给他来办。” 他接着说道:“二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偏生读书不成学武不通天天只会混吃混喝四处招摇所以二太太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范闲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扶不起来所以柳氏才会对我下手如此毒辣……这当妈的似乎都很倔。柳氏……她是想让外界的人都以为范家的私生子只是一个无能的纨绔子弟而已。” 藤子京说道:“其实您或许不知道只要小少爷出门总是会弄些事情出来。所以二太太让他跟着你出门根本不用安排什么自然会让你陷入纷争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跟着他在外面招摇自然会变成世人眼中的纨绔。” “不错。”藤子京微笑道:“二太太的想法很简单但似乎也很奏效。” 范闲哈哈笑道:“这柳氏很有些意思……居然就认了思辙是盘墨汁干脆大家伙混个一体黑有意思有意思。” “只是没想到靖王世子也在酒楼上。”藤子京应道:“少爷先前处理的妥当虽说言语间似乎得罪了一些读书人可是但凡书生总是有些孤傲之气京都中人或许认为少爷狂妄总比认为少爷是个无能之辈要强上许多。” “造舆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范闲笑着说道:“范家真的是个香饽饽吗?柳氏真的头脑简单到像个单纯的女人吗?” 他望着藤子京说道:“这都是问题但其实都不是我的问题。” 藤子京好奇问道:“少爷那您的问题在哪里?” 范闲愁苦着他漂亮的脸:“我的问题在于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我没过门的媳妇儿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病的要死了。” -------------------------------------------------------- 马车停在了天河大街侧向的一个巷口往远处望去各部的衙门还在开门办公各式建筑飞檐如凤翘指天际最远处一个方方正正毫无特点的房子正杵在那里看上去阴暗的厉害。 范闲没有让藤子京跟着自己虽然似乎对方已经下定决心把前途压在自己这个少爷身上但是范闲自认不是宋七力没有收伏人心那种本事毕竟他是父亲的亲随----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会让他知晓的。 在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确认了监察院的方位他买了一根边咬边往那边走去把自己牙酸的快掉了直呼过瘾。 路过一家书局他走了进去四处瞄了一瞄现都是些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经史子集将店员招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石头记?” 店员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道:“客人随我来。” 也不怎么避人就在正厅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店员取出一套书递给范闲。范闲接过来一看和今天早些时候在那位大婶手里买的版本一模一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交割银款。 “书先放着等会儿范府来人取。”先前那本已经让妹妹带回府了这几本搁在身上也嫌重所以范闲准备呆会儿让府里的下人来取。 店员为难道:“是哪个范府?” “司南伯府。”范闲心想难道还有很多范府吗?他还真不知道范氏在京中本就是大族司南伯只是个偏房只是最近十几年因为老太太的缘故风生水起这才成了范氏大族里最出名的一家。 店员恭谨应了声将书包好后存在柜台处。 范闲又随意问了问几句这书卖的如何得到答案之后恶向心头生在腹中将那盗版书商好生诅咒了一番。店员见这位客人买了书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只好满面堆着笑与对方聊些闲话。 就在这一问一答间范闲的耳尖不易为人察觉地动了动。 他一面与店员微笑说着话一面将真气缓缓运了起来耳力顿时变得更加敏锐顿时从书局安静的环境里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声音。 两个与一般民众不同的呼吸声。 呼吸声极其绵长悠远很明显是身具真气的人物。范闲知道这应该是父亲派来保护或者监视自己的人手皱了皱眉。 店员见这位客人忽然皱眉虽然觉得这漂亮年轻人皱眉头也是很漂亮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 从书局的后门穿了出来范闲确认后面的两个跟班应该被自己成功甩脱了他有些微微得意心想年幼时跟费介学的那些东西除了用毒之外像反跟踪之类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随着人群在天河大街的青石板路上行走着张望着街道两旁的建筑这些建筑古色古香尤其是建筑之前道路两侧各有一条平缓的流水如果要从道路到那些衙门里去还需要踏过那道流水之上的小木桥。 流水平缓如镜倒映着小桥的影子与道路上青树伸到水面上的枝丫看上去十分幽静美丽偶有远处桃花丛被风吹落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缓缓行走着。 他在道旁行走着眼光看着脚下的落水流水唇角泛起惬意的笑容来京都几天总是要想些复杂的事情和自己体味这次人生的初衷着实有太大差距而且脑子也有些累。此时被京都春景清心一番顿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来到监察院门口看着这幢青石灰岩修成的楼范闲皱了皱眉头觉得这衙门也太难看了些和周边那些古色古香流檐静壁的建筑太不合调----但一想到费介那张实在不咋嘀的脸孔他无奈地承认了果然是什么人配什么楼。 走进楼去范闲有些奇怪地现四周经过的官员和“路人”一般的人物都看着自己或者说是用很奇妙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小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认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才抬起头来----但四周好奇的目光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第十四章 监察院内外 拉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书吏看着对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范闲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紧张但又有些亲切似乎找到了费介老同志的那种特有味道甜甜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那张死气沉沉脸的主人也和监察院楼里其余人一样用很奇妙的眼光看着范闲半晌之后才说道:“你好。” 这两个字说的有点儿生硬。 范闲咽了一口唾沫微笑问道:“实在是冒昧只是……为什么大家都要盯着我看。” 那人笑了起来露出惨白的牙齿他现这个有着微羞笑容的年轻人很有意思反问道:“如果在一个从来没有陌生人进来的地方大家忽然现了一个陌生人你说大家难道不会盯着他看吗?” 范闲恍然大悟接着又是满心不解问道:“这里不是监察院衙门吗?朝廷机构难道从来没有陌生人来办理公务?” 那人指指门外好心地解释道:“你看看那边。” 范闲看了一眼现监察院门口没有什么人而那些行人也是隔的老远便绕到街那边行走。 那人笑了起来笑容显得有些恐怖两颊的老皮都皱到了一处:“京都人向来是躲着我们衙门走至于公务我们监察院从来不办公务只办院务而陛下明旨院务不允许其他六部衙门牵涉其中所以我们与其它的衙门向来没有什么来往。” 范闲苦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还真是个莽撞的擅入者。” 那人好奇问道:“你不知道我们监察院是做什么的?” 范闲应道:“大概知道一点。”他毕竟是监察院第三处的费介大人门中弟子对于监察院的职司还是了解一些。 “那你还敢就这么闯进来。”那人耸耸肩“一般人都会把这里当成*人间的阎罗殿。” 范闲无奈笑道:“可能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阎罗的原因?” 那人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很好很好。” 范闲衣服下的右肩皮肤生出些许小鸡皮疙瘩觉得这人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孙二娘在拍案板上的那些家伙? “有啥事儿需要我帮忙吗?”那人微笑着。 范闲马上觉得对方变成了前世里操着洋文的饭店前台他摇摇头祛除掉这种不合时宜的走神袖中指头捏了一块碎银子塞了过去礼貌问道:“请问费介在吗?” 那人愣了愣张了张嘴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紧接着范闲便现对方的神情不再是先前的漫不在乎而变成了恭谨之中带着一点畏惧:“您找费大人?” 说这话的同时他指头极漂亮的一弹将范闲塞过来的碎银子弹回范闲的袖中。范闲眉头一挑知道对方这一手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漂亮的很至少在手上功夫浸淫了十几年才会如此准确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寻常的监察院官员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范闲点了点头承认自己是来找费介的然后注意到那人使劲地擦拭着拍过自己肩膀的右手。 “费大人不在。”那人很有礼貌地回话很隐蔽地往后退了几步与范闲拉开了一段距离“费大人去边郡督察。” 范闲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听藤子京说过监察院院长这次回家省亲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依费介老师的懒人脾气唯一能管住他的上司不在他自然也要溜走。 向那人告了扰便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范闲忽然笑眯眯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下官王启年。”这位叫做王启年的监察院官员看见这个面带微羞笑容的年轻人敢一个人跑到监察院来还敢直呼费介大人的名讳心想对方一定不简单所以自称下官。 范闲知道对方听到自己找费介便下意识里把自己和毒药之类的危险存在联系了起来所以才会又擦手又后退的。他微笑望着王启年:“如果费大人回来了麻烦您通知他一声就说……他的学生来京都了。” 费介的学生?王启年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剁掉自己右手的冲动暗骂自己自己喜欢东摸摸西摸摸的性格咳了两声应了下来。 -------------------------------------------- 走出监察院的大门天上的阳光隔着道路两旁的高树洒了下来无数片树叶的影子包裹着范闲的全身。他往西走了一段路坐在了流水旁边的栏杆上双手撑在身体的旁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一群一时间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他不想回范府虽然那里有个温柔可亲的妹妹但一想到柳氏、父亲、还有那个本应该天天开心读书现在却被迫着与自己竞争的小胖子他的心头便有些不舒服。 属于他的东西他勇于争取不会放弃。 但范闲其实还真的不大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毕竟他曾经有过另外一次生命的体验与这个世界总有一些距离感。 来监察院找费介的事情他瞒着父亲虽然费介是自己老师这件事情父亲当然知道但他总感觉费介似乎还更可信任一些这可能是因为他到这个世界不久便开始跟着费老头儿四处赏尸所带来的亲近感。 费介老师居然不在京都这个事实让范闲入京前的安排有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所以他在想接下来应该先做些什么。 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已经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开始下意识地往回走。再次路过监察院门口时他注意了一下现路上行人果然都是靠着街道右边行走避开了监察院的大门似乎很害怕那楼里往外渗着的阴秽的气息一般。 他眯着眼睛往那楼口望去天上薄云忽散天光清丽洒下他的眼睛却被一片金色的光芒晃了一下。 揉揉双眼他往金光处看去才现监察院门口有一块宽碑像一只伏虎般踞在地上碑材是石质所造上面写着一些字。 范闲皱了皱眉觉得这几句话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但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出出处来。目光往下移去然后他看见那个落款。 那个有些陌生却又无比亲切的名字。 第十五章 糖葫芦与庆庙 “叶轻眉?” 范闲心中无比震惊下意识里轻声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老妈的名字居然会出现在监察院前的石碑上。 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但他的心中却是无比激荡----为什么母亲的名字会出现在监察院前面的石碑上?虽然当年叶家小姐身为天下最富有的女人但怎样也不可能享受这种皇帝都享受不到的待遇。更何况老妈最后离奇死亡肯定与这庆国的王公贵族们有关虽然五竹叔说过十年前的那次风波中叶家的仇人已经被全部杀死但是谁能保证那些仇人的亲眷没有残留在朝廷之中? 就算到了如今叶轻眉很明显还是一个有所禁忌的名字叶家的财产也全部被充收到内库之中叶家的生意变成了皇商。 监察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叶轻眉三字放在门口虽然五竹叔说过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叫叶轻眉但是手握庆国的皇家一定知道----那位陈院长大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些难道连皇室的脸面都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看见那座矮矮的石碑之后范闲总算明白了五竹叔在澹州时说的那句话。 “知道小姐叫叶轻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闲杂人等只是称她小姐不过叶轻眉这个名字就算现在想来……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范闲搓了搓手低着头往前走着心想京都人人恐惧的监察院门口竖着这样一块牌子叶轻眉这个名字果然是想不出名也很难。 所有的这些心理活动只是生在很短的时间内他敛去了脸上的表情拢了拢袖子面无表情地往东面走去就像没有看见这个名字一样。 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块牌子范闲不由想到了自己即将娶进门的宰相女儿听父亲说她的母亲长公主如今就掌管着原来属于叶家的产业。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他自己觉得理所当然应该拥有的那这份产业应该排在头一份----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本来从藤子京嘴中范闲已经知道了林家小姐如今家在何处但心知肚明那女子的背景身份这京都又是藏龙卧虎之地他是断然不敢偷偷跑去窥香的。他来监察院找费介老师就是想通过监察院的通天手段想办法提前见一见那位缠绵病榻上的女子同时也想请老师帮忙看一下那女生的病情。 不料费介却不在京都范闲有些恼火难道自己真要等到洞房的时候才知道对方长成什么模样?不行他告诫自己必须找个法子去偷窥偷窥万一有何不妥自己逃婚也好有个准备时间。 走着走着范闲更加恼火起来他悲哀地现自己初到京都对这些道路完全不熟悉在天河大路上来回走了两趟居然找不到家里的马车放在了哪里。 正巧看见有个小孩儿拿了串糖葫芦在边嚼边走一嗅着那甜丝丝的味道范闲便觉得无比鼻熟赶紧跑上前去抢了过来咬了一口凭口感确认了这串和先前自己吃的那串出自同一个摊子这才开口询问这家店在哪里。 小孩儿受了惊吓还以为碰见了不蒙面糖葫芦劫匪最后总算被范闲的两个铜板安抚下来认真地指了个方向。 范闲顺着那方向过去走了很久很久结果很悲哀地现那小孩儿在报复自己这地方明显不是自己应该到的地方----这里其实已经到了京都的边缘地带范闲并不知道这一点不然一定会很自豪于自己的脚力自悲于自己的智力。 这个地方很荒凉有个庙。 在繁华无比的京都城中要找出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荒凉也许并不准确准确来说是异常的干净庙上飞檐梁柱之上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 他抬头望着面前的这个黑色木结构建筑不由想起了前世北京的天坛只是面前的这座庙要小了许多看上去少了几分与天命相连的神秘感多出了几分人世间的秀美气息。 迎面的正门被漆成了深黑色看上去十分庄严门上是一方扁扁的横匾上面写着:“庆庙”二字。 范闲用舌头舔掉牙齿上粘着的糖渣看着头顶那两个代表神圣的黄色字体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 这里就是庆庙传言中庆国唯一可以与虚无缥渺的神庙沟通的地方皇家祭天的庙宇。 在澹州的时候费介曾经说过天坛在京都皇宫外三里的地方范闲一直以为是说在离皇宫三里远的地方根本想不到“外三里”是个地名。 范闲张大了嘴。他来京都前就想过既然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无法找到神庙在哪里那自己也一定要到庆庙天坛来看看因为一直缠绕在他心中十六年的疑问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项少龙有个理由后来的穿越众也有理由再到后来就不需要理由了。 但范闲自己深深疑惑着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解释自己明明死了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他万万没有想到被那个孩子随便指路就让自己来到了庆庙这个认识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微眩晕的感觉也许----自己和神庙之间隐隐就有某种很神秘的关联有一种很奇妙的缘份。 他坚信这一点坚信这种一根糖葫芦所带来的缘份。 迈步上前四周一片安静范闲轻轻推开那扇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的沉重木门。 …… …… “停住!” 一声厉喝传来。 第十六章 贵人 范闲一惊本以为神圣清静的地方突然出来这么一声暴喝定晴一看才现原来庆庙里面有人拦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中年人双目深陷鼻如鹰钩看着阴鹜气十足。 看对方盯着自己范闲心里有些不乐意心想自己读的经史子集皇城规矩里这庆庙可是人人都来得的地方你躲在门后吓人不说还摆出这么一副老鹰搏兔的架势这就很混蛋了。 谁***愿意当兔爷。 范闲皱眉着眉头说道:“阁下声音这么大也不怕把人耳朵震聋了。” 谁知那中年人神情异常严肃一把推了过来低声喝道:“退去庙中有人正在祈福不得打扰。”这人的打扮明显就是一富家随从但说话语气却是官味十足。 范闲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自从小时候跟着费老师挖坟之后他就形成了轻微的洁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眉头一皱两手交错而上拧住对方的手腕。 啪的一声轻响。 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惊讶地望着对方现彼此的手法极其相似竟是如双蛇互缠再也撕扯不开。 “噫。”那位中年人轻噫一声眼中精光大盛一股暗力如同大江般联绵而出从手腕处攻入范闲体内。 范闲闷哼一声哪里想到居然会莫名其妙碰上如此高手后背处一阵灼热一直安静了许多年的霸道真气在一瞬间内生出反应由丹田疾出硬生生与对方对了一记。 嗡的一声轻响石阶上的灰尘被两道暗劲的冲撞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灰球迅即散去。 两个人被震的分开数步中年人捂着嘴唇咳了两声范闲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中年人冷冷看了他两眼说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霸道真气你是谁家子弟。” “何必管我是谁我只是想入庆庙祈福你凭什么拦着我?”范闲冷冷看着他。 “庙中有贵人在少年你等上一等。”中年人正是觉得对方使用的手法与自己相近心想对方可能是京都哪家子弟与自己有旧所以才渐渐散去心头的杀机。 范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庆国律法中可没有规定祭庙还要排队。”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少年好生讨厌一拂袍袖入庙而去竟是将范闲留在了庙外。 范闲张嘴欲言却是胸中一阵烦闷喉头一甜赶紧从袖中抽出手帕捂在了嘴边。先前暗劲对冲之际幸亏在关键的时候他的右手食指悄无声息地弹了一下对方的脉门----全仗着自己对人体构造的了解比这些武道高手更加精深不然只怕受的伤还要重些。 此时他再看这扇沉重木门的眼中就多了一丝悸意不再敢再次尝试推动这扇似乎推不动的门。 …… …… 范闲咳了两声漂亮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厉毅之色既然打不过对方自然只好退走留待后日再打过。正当他转身欲走之时却现身后的木门又开了。那位伤了自己的中年高手站在门口冷冷说道:“老爷吩咐少年自去偏殿祈福勿入正殿。” 说完之后他又加了一句:“不要进正殿听见了没有?” 范闲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中年人又看了一眼似乎深不可测的森森庆庙眉头一皱将双袖一拂就这样踏过高高的门槛头也不回地往偏殿方向走去。 看着少年受此一挫后依然不急不燥不怯不退依然坚持着最初的目标中年高手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中年人关上庙门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心想这些小兔崽子居然让那个少年走到庙门口来了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操练一把。 ------------------------------------------------ 庆庙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庆国人是一个很现实的民族----一般百姓如果祈福宁肯去京都西面的东山庙中拜送子娘娘和那些看上去像土财主一样的仙人。 但庆国人敬天畏天皇帝正是所谓天子所以庆庙就成了皇家祭天的地方。虽然在一般的时日中庆庙依然对京都的百姓开放但也没有百姓喜欢这种压力太大的森严感。 庆庙的正殿就是形似天坛的那个建筑两层圆檐依次而出十分美丽。 中年人神态恭谨地站在大殿之外看着殿中负手欣赏壁上彩画的贵人低声说道:“依老爷的意思让那少年去偏殿了。” 贵人的年纪约摸有四十多岁容颜谈不上英武但眉眼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神采只是被一丝极不易现的疲倦冲淡了许多。 “那少年是谁家子弟居然能和你对一掌。”贵人微笑着问道。 中年人如此高强的武艺但在他面前却真的就像个随从老实回答道:“属下不知只是刚才报与老爷知晓他走的路子倒和……家中护卫的路子差不多。” 贵人略觉诧异:“噢?难道是李治家的小子?” 中年人苦笑道:“属下虽然一向懒得与人打交道但靖王世子还是认识的。” “噢。”贵人又噢了一声又开始转头去看墙上的壁画他每天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难得有这样轻闲的时辰所以不愿意为这些小事情所打扰先前允那少年入偏殿祈福只是纯粹地觉得国家能多出少年才俊是件不错的事情。 中年人安静地守在殿外眼光偶尔瞄向偏殿的地方。 …… …… 许久之后殿外传来喧哗之声贵人忽然皱眉说道:“丫头不在后面休息跑偏殿去做什么?” 中年人微微一惊运起全身真力倾听那方向的声音抬头惭愧道:“郡主到偏殿去了。” 贵人皱眉道:“胡闹……”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面色微微一变:“你去看一下另外……带那个少年来给我看看。” “是。”中年人领命正欲离去忽然庆庙之外传来一声鸟叫紧接着庙门被人推开一个面色匆忙的人跑了上来递给他一封上面压着火漆的书信。 第十七章 心动 (这是写到目前为止我自己最满意最喜欢的一章。) 范闲低着头往偏殿的方向走着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正殿的天坛上心里很好奇那里是谁在祈福居然能够驱使那位中年高手。他知道对方的背景一定深不可测而自己只是想来庆庙看看所以没必要去争这口闲气虽然他叫范闲。 右手还是捂在嘴唇上时不时咳上两声但他先前用真气在体腹上周游一遭后确认肌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害只是劲气反逆时震裂了喉间脆弱的薄膜而不是肺部或是上支气管受到了伤害。 他一路走着一路咳着看着白色手帕上面的点点血痕想起了林黛玉想起了苏梦枕想起了周瑜想起了林琴南许多位咳坛前辈----咳咳林琴南还是算了没前面三个咳的凄美。 走到偏殿之时真气已经将那点儿小伤修复的七八不离范闲有些遗憾地收起手帕回头望了天坛一眼走进偏殿。 偏殿是一个稍小一些的庙宇被一方青色石墙围着里面并没有人。范闲现没有看见传说中的苦修士略略感觉有些失望随意走进殿中更失望地现这庙里居然没有供着前世常见的神灵塑像。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正常既然供的是天这天是什么模样自然没有人知道。 在庙宇的正中摆着一方香案香案极为宽大上面有淡黄色的缎子垂了下来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下方的青石板。 香案上方搁着一个精美的瓷质香炉炉中插着三根焚香香柱已经烧了大半满室都笼罩在那种令人心静神怡的清香之中。 范闲随意在殿中逛着眼光从墙壁上的彩画上掠过他现这些壁画的画风极类似于后世的油画但画面中那些或站于山巅或浮沉于海面或冥坐于火山的神灵并没有确实的面目略微有些模糊变形似乎是画工刻意如此安排的。 看了一看现这些壁画讲述的只是经书上面曾经提过的远古神话其中也有大禹治水之类的内容还多了些别的东西只是范闲看来看去总是与经书对不上号。 他摇摇头放弃了从这里面找到些许答案的想法从殿旁找到一个蒲团扔在了香案之前跑了下去双掌合什闭目对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嘴唇微动不停祷告着。 前世的范闲自然是个无神论者。今世的范闲却是个坚定的有神论者。这个转变是很自然就生的任何一个人遇到他这种奇异的遭遇估计都会有和他一样的心理变化。 所以他跪拜的很虔诚祷告着希望缥缈的上天无踪的神庙能够解释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同时更加虔诚地祈求上天能给自己很多银子很平安的生活。 …… …… 宛若有形有质的青烟忽然焕散了一下范闲的耳尖微微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看着香案上微微抖动着的小瓷炉无比震惊难道自己这看似虔诚实则心不在焉的祷告居然真的让上天察觉到了? 目光停留在宽大的香案之上范闲终于现了问题的所在眼光里闪过一道精光左手按上了暗藏匕的靴子缓缓地而又坚定地伸出右手将香案下方垂着的缦布拉开。 ------------------------------------------------------ 缦布拉开之后落入范闲眼帘的是一个让他很吃惊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色右衽衣裙的女孩子正半蹲在香案下的一角吃惊地望着范闲。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软像是安静地欲让人永久沉睡的宁静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致美丽之极淡淡粉嫩肌肤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画中的人儿走了出来。 范闲一怔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渐渐才现这女孩子的额头有些大鼻子有些尖肤色有些过白那对唇儿似乎比一般的美女要厚了一些依然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一组合在一块儿配上略显怯缩的神情和一股天然生出的羞意依然让范闲的心头一动。 他心动了。 女孩儿好奇地看着这个虔诚拜天的年轻人现对方的脸竟然生的如此漂亮清逸脱尘不似凡人连睫毛都生的那般长不由忍不住多盯着看了几眼。 看完之后女孩儿才觉不妥一道淡淡红色迅疾涂抹上她的脸颊两侧然后快散开竟是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可她依然舍不得挪开眼光心里好奇这外面是谁家的少年郎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 …… 庆庙一角的庙宇中安静着范闲的手依然拉着那块缦纱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女孩儿的脸上而那女孩儿也鼓足了勇气看着他就这样互相对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依然一片沉默。 范闲的目光温柔地在女孩儿的脸上拂过女孩儿终于羞不自禁缓缓低下头去。范闲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女孩儿的双唇上这才现对方的唇瓣儿上面光亮异常。 他好奇地又看了两眼才现了原因那个事后令他记挂许久的原因----女孩儿手上捏着一根油乎乎的鸡腿唇瓣上的油显然是啃鸡腿的时候染上去的。 这样清美脱俗的白衣女子居然躲在庄严庆庙的香案下偷吃鸡腿!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范闲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安静尴尬沉默微妙的香案内外终于有了声音。 “你……你……是谁。” 这对漂亮的男女同时开口就连微微颤抖的声音都极为相似。 范闲第一次听见女孩儿的声音只觉软绵绵的浑无着力处那种感觉十分舒服却又让人十分无着落胸口一激竟真的吐了口血出来。 “啊!”女孩儿见他吐血吓了一跳却不是因为害怕眼睛里自然流露出来极强烈的怜惜之色似乎范闲所受的苦都痛在她的心头。 范闲看着她担心自己心头一片温润微笑安慰道:“没事儿吐啊吐的就会吐成习惯了。” 第十八章 缘来是她 有风自南来飞蓬入我怀。 怀中花骨朵原为君子开。 琴瑟难相伴岁月催人来。 投我木瓜者报以琼琚牌。 ------------------------------------------ 听见这句很新鲜的俏皮话这位姑娘担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范闲微笑望着她轻声说道:“还要在里面藏着吗?” 姑娘家微羞摇了摇头。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找人的声音:“小姐您又跑哪儿去了?”白衣女子容颜一黯知道自己要走了。 范闲也知道肯定是来找她的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无由升起一股失落感似乎害怕今天分离之后再也无法找到这位姑娘微急问道:“明天你还来吗?” 她摇摇头表情有些黯淡。 “你是正殿那位贵人的家人?”范闲试探着问道。 这位女子想了想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却从香案上钻了出来像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在临出庙门之前回头望了范闲一眼又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鸡腿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心想这要让舅舅看见了一定又会责骂自己。 她眼睛骨碌一转跑了回来将鸡腿递到范闲手里然后笑着摆摆手就这样跑出庙门。 再也没有回来。 …… …… 范闲有些呆呆地半跪在蒲团上确认先前看见的并不是上天派来的精灵低头看着手上的鸡腿呵呵傻笑了起来。他心里下了决定任凭挖地三尺也要在京都找到这个女子。如果对方还没有许人家……不对就算与别家的浊物混蛋有了婚约老子也要抢过来! 等他手中拿着油腻腻的鸡腿走出庆庙的门口时远远看见一行车队正往东面走了他知道那个白衣女子一定就在那个车队里。 落日映照着道路两旁的青青树木让那些叶子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范闲下意识里举起鸡腿啃了一口忽然想到这鸡腿也是在那姑娘的香唇边经过心中也燃烧了起来。 “鸡腿啊鸡腿能让那位姑娘啃上一啃你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鸡腿。” 他笑眯眯地微笑着往京都中心走去找不到回范府的路也不着急了内心深处十分感谢那位吃糖葫芦的小孩儿。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他真正应该感谢的瞎子正握着根竹棍没入了暮色之中。 ---------------------------------------------- 宫典的心情就不像范闲这么好。今天陪老爷出来散心却没有料到中途出了这么多事先是那个不知谁家的少年居然能够穿过自己属下侍卫的暗中封锁跑进了庆庙接着是那个小姑娘居然在众人的眼光下溜到了偏殿真不知道那些老嬷嬷是干什么吃的。 但他又无处去怒因为老爷的脸一直阴沉着似乎十分生气看来那封加密的书信里写着什么令他很不高兴的内容。 “宫典。”马车上的贵人冷冷喊道他向来不喜欢坐轿子这是从二十年前养成的习惯“陈萍萍如果还不肯回来你就派队人去把他抓回来。” “是。”宫典领命心头却在暗暗叫苦心想这个差使谁能办的好? 见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宫典暗中吐了一口气轻松了些回头看见后面那些垂头丧气的侍卫却又是一阵大怒。先前这些侍卫在庆庙外面暗中潜藏谁知道竟然被人全部给弄晕了过去而且连是谁下的手都没有看到! 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个少年才能如此轻易地走进暗中戒备森严的庆庙。 宫典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想是谁能有这种能力同时间无声无息地弄晕八名五品侍卫?这简直已经是四大宗师级的水准!如果……对方是个刺客?……他的心头一阵畏惧不敢继续推展下去心里却知道回去之后一场暗中的调查即将展开了。 在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与别的马车都不大一样车窗上是些很幽雅的花朵装饰着。先前与范闲在庆庙中尴尬对视的白衣姑娘此时正半倚在座位上唇角似笑非笑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 一旁的丫环见小姐难得如此高兴心情也轻松了起来凑趣问道:“小姐今天遇见什么好事了?” 那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每次和舅舅出来都挺高兴至少比呆在那个阴气沉沉的房间里要强上许多。” 丫环嘟着嘴说道:“可是御医说小姐这病可不能吹风的。” 一听到病这个字那位姑娘的神情便落寞黯淡了起来想到先前遇见的那位漂亮少年郎心情才稍好了一些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生来命薄眼看着便没多少日子了能碰见那个人这应该是高兴还是悲哀呢? 她接着想到那件牵涉到自己的传闻想到那个范府子弟虽然母亲大人反对那个陌生的父亲似乎也反对但是……谁又能拗得过舅舅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片忧愁胸口一甜赶紧扯过一方白帕捂在唇边。 几声咳后方帕上已上点点鲜血。 丫环见着慌了手脚带着哭音说道:“又吐了这可怎么是好。” 姑娘家淡淡一笑想起那个少年郎说过的话轻声笑道:“这有什么?吐啊吐的自然就习惯了。” 丫环啊了一声十分惊愕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以为小姐已经病的糊涂了。 ---------------------------------------------------- 入夜时分范闲才狼狈不堪地回到范府他暗下决心以后出门一定要把藤子京绑在腰上。 此时范府早就开饭了四个人正在桌边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司南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柳氏也是满脸温和笑容一点不见尖酸之态。 他小声解释了几句后范若若笑了起来心想哥哥也太糊涂了些就算找不到自家马车那随便在车行雇辆车也是好的。范闲却根本没有想到马车行所以只好苦笑着忍受范思辙小朋友的嘲笑。 吃完饭后一家四口开始打马吊其乐融融乎范思辙像个帐房先生一样拿着个算盘在一旁看着帮大家计筹。 柳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却强忍着对亲生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微笑与范闲搭着话。 (今儿三章齐了搞了一个星期累惨出门喝酒放松放松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十九章 算帐少年 (先纠正错误昨天确实把舅舅整成姑父了关键是写的太高兴了看见女主角太高兴所以写糊涂了已经改过来了谢谢以及道歉。) 玩了几把范闲手气不大好加上着实不耐烦与柳姨娘表面上这般亲热所以将位置让了出来拍了拍范思辙。 范思辙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司南伯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中狂喜轻声叫了一下跳上了凳子。 这孩子平时在父亲面前总是畏畏缩缩吃完饭后便要被逼着去温书更不可能被允许打牌赌钱。他知道今天能够上桌是因为父亲心情好给范闲一个面子所以范思辙心里对这个澹州来的哥哥观感好了许多。 范闲去院子里逛了逛等回到花厅里目瞠口呆地看着桌上现范思辙面前堆满了铜钱而另外三家竟是输的差不多光了。 联想到白天在马车上这个似乎有些不良的弟弟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于财富的无比热情范闲终于现原来弟弟也不见得一无是处至少在挣钱方面好象很有些天赋。 他好奇地站在范思辙的身后仔细观察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看了一阵之后由不得肃然起敬只见这小子双手极为灵活居然可以一手码牌抓牌、摸牌、出牌、碰牌、吃牌、胡牌……另一手却是搁在算盘上肥肥的五根手指拔着算盘珠子啪啪的响。 胡都是范思辙胡而计番的方法很复杂所以算钱也都是范思辙在算。范闲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小子能把钱算的多出来难怪他的面前能堆那么多铜钱。 现范闲正盯着范思辙在看柳氏面色不变心头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儿子这贪财的丑态全被范闲看在眼里只怕对方的信心会更足了。 她哪里知道范闲心中的震惊因为范闲此时居然在范思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蛮横一丝胡闹有的只有那种“理想主义者”才能拥有的坚毅认真光芒。 范闲心中断定眼前这个少年只要给他一个挥的空间将来一定能够成为很厉害的人物。但是他也知道在庆国之中若想出人头地依然只有科举取仕这一条道路就算范思辙将来因为家庭的关系袭了爵但是真想得授实职以他目前在书本上的水准还是不可能的事情难怪藤子京说柳氏对这个儿子是又恨又痛。 这个时代的商人依然不受重视户部是一回事皇家的商号是一回事但民间的商人却是另一回事了。 牌局很快就结束司南伯范建毫无表情地离座而去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本来就不符合他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与往常不大一样。只是当他离开时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从父亲的目光中读懂了一些东西看来白天甩开父亲派给自己的护卫让他有些不高兴。范闲笑了笑没有回应什么毕竟他是个不喜欢被人跟着的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提早用行动明确这一点。 柳氏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怜爱与无奈只是这种情绪转瞬即逝起身极有礼貌地与范闲和范若若说了一声便跟着丈夫离开。司南伯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老爷每晚睡前都喜欢喝上一杯果浆而这都是柳氏亲手制作以帮助每日在户部劳神的老爷入睡。 范闲皱了皱眉他原本想和父亲说些事情但看来只好推后了。回头看见仍然趴在桌上记着数目的范思辙好奇问道:“还不把钱收了记什么呢?” 若若打了会儿牌早有些累了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着说道:“他呀年节的时候会来些客人那时父亲才会准他玩会儿只是每次赢的铜钱却不准他收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贪这些蝇头小利。辙儿不敢逆父亲的意思却每次都要记下自己赢了多少说将来再慢慢和我们算帐。” 范闲心头一动将这算帐二字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稳定了一下心神微笑问道:“思辙我看你精于计算不知道将来长大后你准备做些什么?” 范思辙小小年纪记帐的时候却是心无旁鹜十分专心听见他问话却答也不答。范若若心想哥哥不知道弟弟的脾气生怕他不高兴准备帮着解释一下转眼却看见范闲满脸微笑略带几分欣赏看着桌边记帐的少年。 记完帐后范思辙似乎才想到刚才范闲提的那个问题摸摸脑袋皱眉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当然是读书做官光大门楣。” 范闲好笑看着他问道:“真是这样?” 范思辙的气一下就泄了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说道:“不这般说母亲大人听见了又是一顿好揍。” “这里只有我们兄妹三人你就说说真心话又如何?”范闲打趣说道。 这句话落入范思辙的耳中却让他有了一些别样的感受他从小就在下人的敬畏眼光中长大一般的官宦子弟总是父严母慈但他却是父严母也严后来父亲让姐姐管教谁知姐姐更是严厉所以弟恭这种感觉不陌生但是兄友却没有体会过。 此时听到真心话三字范思辙有些恍惚似乎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哥哥”似乎并不怎么可怕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反而却有些亲切。 “我……我喜欢赚钱。” “商人逐利有什么好的。”范若若皱眉教训道。 范闲极不赞同地看了妹妹一眼心中有些失望心想这丫头与我通信数载怎么还会有如此拘泥不化的古怪念头。被他一瞪若若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住嘴不语。 范闲微笑望着范思辙说道:“什么事情只要做好了就行挣钱也是一样我支持你。” “你支持有个屁用。”范思辙哀声叹气道:“得让父亲大人开这个口才行。” “偷偷地做吧。”范闲像个魔鬼一样引诱着对方。 范思辙精神一振旋即想到一件事情热情说道:“哥哥那你先把那本书的存稿给我我有办法将这书卖出大价钱来。”他这声哥哥喊的毫不勉强。 范闲一怔说道:“靠这来钱是不是慢了些?” “你很愁钱用吗?”范思辙鄙视望着他“只是试一下而已。” 现这小子居然敢鄙视自己范闲怒了喝道:“要拿货你就先给我份计划书看看!” 第二十章 兄妹闲叙 (开始强推了今晚十一点半至十二点半加精晚上大约九十点钟应该还有一章请大家多投票。庆余年准备六月一号上架还请大家到时候将月票多砸几张给俺先行谢过俺会苦写猛写实写狠写认真写不负票票。) …… …… “什么是计划书?”范思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姐姐。 范若若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就是你准备怎么做很简单的事情。” 范思辙点点头从孩童时期起他就在心中树立了一个宏伟目标所以才能够以完全不符合所谓纨绔的认真努力做着这些事情。 范思辙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第二个富甲天下的叶家!----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鼓励自己的兄长与那个叶家之间有什么关系。 ---------------------------------------------------------- 有嬷嬷带着范思辙去洗漱去了花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范闲沉默着走了出去若若安静地跟在后面。兄妹二人很有默契地在回廊里行走着将将要到若若的闺房时在那泓浅池旁二人停住了脚步。 若若先开口:“我知道不应该有阶层之分只是觉着如果辙儿真要走那条路只怕会非常困难。”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有人的社会就有阶层这个我以前和你说过不需要强行改变什么。但问题在于我们可以承认这种事情的存在但没有必要因为它的存在而改变我们自己的本心。” 范若若睁着大眼睛看着哥哥好奇道:“本心是什么呢?” “本心不是那些神棍说的什么道。”范闲拍拍自己胸膛“只是很简单的字面意思本心就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接着说道:“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应当怎样度过呢?当我们回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我临死的时候我可以骄傲的说:我已经做了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没有成功但我毕竟努力过。” 范若若眼波流转盯着范闲的脸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范闲尴尬解释道:“是一个叫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人说的。” “这名字很古怪……像是海那边的人名。” “不错只是后面那一段我改了一下毕竟我不是一个崇高的人眼光只会集中在眼前三年眼前三里。” “所以说……辙儿既然喜欢那就让他努力去做这样将来才不会后悔这样才是依本心而行。”范若若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范闲接着他的话说道:“人是要生存的所以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养活自己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又是自己的兴趣所在这就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生存状态了。” “明白了。”范若若笑颜如花绽放。 范闲笑了笑:“你或许没有注意过思辙在计算时的神情那种神情让我想到了一句话:认真的人最美丽。” 范若若噗哧一笑心想弟弟那副尊容也能称得上美丽? 范闲正色教训道:“不要笑在这方面其实你还真的不如他。至少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些什么而你呢?虽然京都的人们都称你是才女但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诗文之道不是小道如果真想寄情于此你就要认真勤力些不要只是当作消遣。” 范若若低头受教内心深处却是一片温暖心想往年只是停留在信纸上的这种类似于老师学生般的问答终于变成了现实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头顶有月光洒下经过浅池一映在廊间墙角泛起淡淡银波范闲的面容恰好笼在这淡淡清晖之中本就清美绝尘的面容愈显得纤净异常。 “哥哥才真是美丽。”范若若望着他低声说着。 范闲没有听到这句话想着花厅里的一幕幕略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我希望这个宅子能安静一些希望柳氏足够聪明不要让我失望。” …… …… 二人正要分别之时范闲忽然想起了暮时在庆庙里偶遇的那个白衣女子满是期盼地形容了一下对方打扮容貌心想那位姑娘明显是京都极富贵之家的子女而妹妹时常出入京都王公贵族府邸后园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但是范若若听见哥哥形容后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嘻嘻笑着问道:“哥哥在哪里见着的仙女?竟是连魂也被勾了去。” 在她的心目中兄长永远是那个有远年龄成熟的师长这还是头一遭看见他的脸上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不免有些好奇那个白衣女子。范闲苦笑道:“连你都不认识那看来是真找不到了。”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坚定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再次遇见那位……啃鸡腿的姑娘。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心头一颤。 一串糖葫芦将他引到了一直想去的庆庙然后看见那个姑娘这些巧之又巧的事情由不得让他信了“缘份”这两个字心头升起莫大期盼兴奋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林家的那位小姐。” 范若若皱眉道:“林家小姐我还真没见过。毕竟毕竟她的身份有些有些……”她看了哥哥一眼小意说道:“……有些不方便所以极少有人知道她长的什么模样只是偶尔有些消息会从叶家小姐那里传过来听说她们两个人是手帕交关系极亲密的。” “叶家小姐?”范闲现在听见叶字便有些直觉的紧张。 “京都守备叶重的女儿叶灵儿。”范若若好奇问道:“怎么了?” 范闲笑了笑想起了第一天进入京都时看见的那位马上少女心想既然能找到人那就不怕丢了线索。但范若若沉吟一番后说道:“不过估计哥哥今天遇见的女子肯定不是林家小姐所以就算我去问叶灵儿也没什么用处。” “为什么这么确定?”范闲心中一直期盼着言情小说的桥段能在自己身上实现此时一听不免有些讶异。 第二十一章 计划书 (要加精的书友请自去书评区置顶五月二十八日精楼内贴俺先困去明日再加。) 月光月光照在廊上。 范若若带着怜惜之情说道:“我那未来的嫂嫂听说患的是……肺痨经常咯血所以一直禁食油荤你说的那位姑娘既然啃鸡腿。”她想着哥哥先前说的场景也不由笑了出来“那自然不可能是林家小姐了更何况林家小姐的容貌据说只是清秀而已绝对不如哥哥形容的那般美若天仙。” 范闲一想果然如此叹了口气便将此事抛开不提不过却也不会就此放弃寻找那位姑娘的想法只是脑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不由微微皱眉。 “肺痨?”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肺痨等于是不治之症自己虽然跟随费介学习了一年日后也没有断过各方面的修行但对方既然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么一定有御医看治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费介不在这真是个很大的问题。 ---------------------------------------------------- 第二天范闲起来后现父亲妹妹和柳氏都不在在下人的服侍下吃了些清粥小菜便准备出门。他打算去庆庙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位姑娘。 正要出门的时候范思辙却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扯到了书房里很认真地递给他几张纸。范闲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现弟弟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看来昨天晚上熬了夜问道:“你夜里不睡二姨娘看见了不又得说你?” 范思辙嘿嘿笑了几声:“学你的瞒着瞒着。” 范闲笑了起来手指头将那几张纸搓开撑颌看了看上面写着范思辙昨夜里做的“计划书”----虽然范闲前世并不是成功商人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前世的商业气氛与今日的庆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加上他曾经从事过的特殊职业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问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我对京都不熟悉所以书局的选址到底好不好你自己斟酌。但有个问题虽然书稿货源只有我们一家有你印出去之后怎么能够保证别家的书商不会盗印?” 范思辙满脸狂热说道:“家里现在很清闲那些家丁都没事儿做可以让他们到街上闲逛看见一家盗印的就砸一家。” 范闲傻了心想你就只会打砸抢?完全和他的期望值不符苦笑着摇摇头:“别看书商不起眼其实利润不小谁知道别家后面有没有什么背景。” “那怕什么?这书稿本来就是咱家的他盗印还有理去了?”范思辙嚷道。 范闲提醒他:“庆律里面可没有保护书稿不被印的条款……再说了这书本来就没有通过八处审核你若打官司去只怕自己就要先赔银子。” 范思辙嘿嘿一笑道:“这个不怕。如果真要开书局让咱们老爹写封信八处那里不会不给面子。” 范闲一想也对自己这位看似寻常的父亲与那监察院的关系可是比一般人知道的要深很多转念又道:“可就算摆脱了**的身份你还是不能单靠打砸抢去消灭竞争对手所谓打人不能打脸你在京都大街小巷里赶那些中年妇女封别人铺子这可是撕破脸皮的作法。为了银子两边的后台拼起来大家都不划算。” “这怕什么?”范思辙白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位兄长有些妇人之仁“如果觉着没有名头可以想办法定个规矩以后按规矩走如果别的书商再敢盗印让官府出面就好了。” 范闲哈哈大笑起来:“规矩?难道朝廷的律法会这样儿戏仅仅因为范家要出一本书就把律法改了。” 范思辙摇头道:“律法怎么改?当然是走下面的路子京都守备条例改动一下还是很简单的叶重家那个凶婆娘和柔嘉郡主关系不错求姐姐去让靖郡王府和叶府说一声不就成了。” 范闲来了兴趣问道:“京都守备条例还能管卖书?” 范思辙一怔想了想后说道:“里面好象有个条款是管流民游商正好可以挥一下。” 范闲无比赞叹心想眼前这小家伙果然有当奸商的潜质官*商*勾*结城管大队这样狠的招数都可以平空想了出来只是他深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问道:“你算过利润没有?” “十回一卷每卷八两银眼下一共六十八回。京都一共有六十四万人千人一卷也能卖出六百多套去。细细一算能卖出三万五千八百四十两银子。”范思辙津津有味地说着这些入项他早就算的清清楚楚“洛东道的房租贵些加上校订成本印书的事情全部放给万卷堂去做可以少操些心。” “万卷堂?”范闲好奇问。 “京都最出名的私刻本印坊。”范思辙阴阴笑着:“他家大业大但背后却没有甚可靠的人物如果敢阴咱们的书稿就抄他个底儿翻天赚的只怕更多。” 范闲郁闷的想要吐血。 “细算下来年内至少能有几千两银子入帐如果真的能让别家书商歇了这数目还要往上。” 范闲叹息道:“你也太乐观了想成为一名成功商人必先未雨绸缪就说你预估的数目吧。京都民众虽然富庶但每套要五十多两银子哪有这么多人出得起这价钱。” 范思辙大惊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范闲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写的那书现在是个什么行情?” 范闲瞪大了眼睛心想红楼梦在前世乾隆年间逐渐风行杂闻中也见过说卖上百两纹银但那是手抄本流传不多的缘故你若准备大行刊印难道还能卖这么贵? 范思辙叹息道:“前些日子听说京都府丞家的小姐就因为看了哥哥写的这书茶饭不思痴痴呆呆被府丞夫人一把火将书稿烧了那位小姐痛呼一声:奈何烧我宝玉就此病了好久……哥哥这京都不比别地官员多如走狗游鲫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小姐们又有多少?卖上几百上千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范闲傻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提些点心去慰问一下那位可怜的府丞小姐? (投票投票收藏收藏预订六月月票好不?) 第二十二章 早夏 (要票!要票!强推中推荐票太少了……) 又听着范思辙骄傲说道:“这只是小钱等挣完这头一拔后哥哥再写个七八十回这就不能海着卖去得细细校订做个珍印本然后全部私下拍卖价高者得谁想先看到结尾谁想看到多姑娘到底嫁了宝二爷没就得先把银子乖乖掏出来。” 范闲一拧他的耳朵骂道:“多姑娘和宝二爷又有个屁的关系!你这小子连书都没看过就想卖!” 范思辙委屈道:“昨天你在街上买的那本回府后向姐姐要来看过只是……看了几十个字觉得好生无趣所以困着了。”这位一心钻在钱眼里的范府小少爷实在是很不明白为什么京都里的那些女人像疯一样地喜欢这本嚼之无味的东西。 “得不和你争这个。”范闲无可奈何道:“只是这些事务繁杂你一个小小孩童又要入学读书哪来的时间做这些还是等几年后再说吧。” “几年后?红花菜儿都凉了。”范思辙惊声尖叫起来。 “那不然怎么办?你毕竟是范府子弟若真的抛头露面去经商这怎么瞒得过柳姨娘还有父亲?当心他们撕烂了你皮。” 范思辙痛苦无比说道:“是啊所以我决定向庆余堂借个掌柜自己就只好隐藏在幕后了。” 范闲实在很是意外眼前这个少年除了性情蛮横无理之外在经商这方面竟是如此的有天赋居然想到了职业经理人这一招心神激荡下便将庆余堂三字有意无意地漏了过去。 见小家伙心意已定他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这些年来积攒的银票加上妹妹孝敬自己的递了过去嘱咐他慢慢来先和府上那几个清客商量商量养着那些人不用也不是个事儿。 范思辙眉开眼笑地数了数现这个哥哥还挺有钱的再加上自己存的那些第一笔启动资金应该差不多了。 范闲不再说旁的只是小心提醒道:“要走上层关系打压下层良民这种手法除了仗着老爹的名头之外你还得许别人一些好处才行。” “哥哥这说的是哪里话?”范思辙恶狠狠说道:“贿赂自然是要给的将来你若做了大官总有让他们再吐回来的那日。” 范闲险些绝倒赶紧推门而走往日总觉银钞亦有别样异香今日始知铜臭之味果然薰鼻。 ---------------------------------------- 天刚正午阳光炽烈的厉害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恹了神有气无力地垂着不能给可怜的行人些许安慰与遮蔽。 范闲在路边端了碗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啜着他知道喝的太快并不能解渴而且肚子会受不了。他听着旁边树上的“知了知了”噪声很是纳闷这才几月份?春天都还没有过去这夏天怎么就来夹塞儿了? 远处的庆庙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庄严将原本的一些秀清气全晒干了黑色的圆檐反射着阳光画面感很神圣。 今天的庆庙比昨天要热闹一些不时有民众进去参拜祈福范闲有些好奇为什么昨天自己去的时候会那样的冷清?他自然不知道昨天那位贵人偷得半日闲时道路两边早就布了关防而他之所以能够施施然走到门边与那位高手对了一记全是依赖于某人暗中的纵容。 五竹确实很纵容他纵容他饮酒纵容他瞎整就连他想去庙里看看五竹甚至可以为了这样一个很小的问题出手击昏那么多侍卫。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昨天实际上惹了多大的篓子还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板凳上喝酸梅汤跷着二郎腿等着那位姑娘。 离庆庙很近的一个房间里阳光无法穿透入屋所以显得有些阴暗凉爽。宫典冷冷地坐在椅子上调理着自己的内息让自己晋入最佳的状态。 昨夜他值晚今天一大早却没有回府而是又来到了庆庙。因为他想来想去总觉得昨天那个少年出现的有些古怪自己属下的那些小崽子在同一时间内被宗师级的高手击昏与那个少年进入庆庙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宫典总觉得那个少年今天一定会再来这里说不定那个不知道模样的绝世高手也会来这里。 这是一种高手的直觉虽然不见得准确但值得一赌。但那个该死的洪太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是一昧在侍卫内部调查着他只好一个人来了。 宫典安静地坐在屋内目光穿过窗楼下极狭细的那道缝隙冷冷地看着庆庙的门口。 外面范闲终于忍受不住太阳的曝晒一口饮尽杯中……汤解开襟上的两粒布扣伸着舌头就往庆庙走去。 范闲的脚步离庆庙越来越近。 宫典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微皱眉。 …… …… 漫天阳光之下范闲的脚落在青石板上都觉得有些烫人他似乎有些讨厌这种感觉将脚收了回来。 然后他系上胸前的布扣微笑着转身回到卖酸梅汤的摊子旁边又要了一碗然后缓缓喝了下去紧接着迈着悠悠地步子远离庆庙而去直等上了在街口等待的马车后才吐了口气出来喊道:“回府!” 藤子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现大少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范闲坐在马车上回头掀开后帘往庆庙的方向望去皱着眉头不知道五竹叔为什么会传音让自己离开更加不知道那里是谁在等着自己。 -------------------------------------------- 宫典满脸冷峻地看着眼前耳中听着那脚步声竟是往回去了双眼里精光一盛便准备起身不料却感觉到了身后一阵阴风吹来自己的脖颈处一片冰凉。 暮春时节天热胜暑宫典却滴了一滴冷汗下来。 他的双手平稳地放在膝盖上指甲修剪的很合适而那把式样简单却锋利无比的快刀就摆在手前三寸处。 然而他却不敢拔刀。 因为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个人比自己更强、更快。 第二十三章 简单的理由 宫典是公认的京都最强高手之一他这一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但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戒备森严的京都内庆庙旁遇见如此强大的人物。 身后那人的气势并不如何强盛但那种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完美感觉宫典这一生只在师叔的身上见过----他与京都守备是同门师兄弟他的师叔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 在他的认识之中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宗师级的高手竟然会不顾身份像个刺客一样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屋内安静了很久。 宫典左手的尾指轻轻抖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维持这种被动的均势双瞳里寒光乍现! 毫无先兆的他体内真气疾出整个人化作一道灰龙左脚向后踢出右手一勾“铮!”的一声清响刀锋割破空气化作毫无畏惧的一斩砍向了身后! 一声闷哼这一刀斩在了空处先前那个神秘的宗师级高手早已不知所踪。 宫典内力雄浑如此舍体而出的一刀挥空之后根本无法收敛神息胸口如遭雷击热流急冲而上两道血从鼻孔里渗了出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地面宫典的眼神里并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迷惘对方明显拥有轻易刺杀自己的能力为什么最后却离开了? 他转瞬间想到了昨天那位少年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手法心里猜测着刚才一来即逝的宗师级高手说不定与自己师门有什么关联所以才对自己手下留情。 休息了一会儿他神情有些委靡的走出潜伏的小屋准备回府。 五竹为什么没有杀他?很明显不是看在叶流云的香火之情上要知道五竹是一个连叶流云都敢杀想杀的怪物。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宫典让范闲吐了一口血所以今天五竹就要让宫典吐一口血事情就这么简单明了。 ------------------------------------------------------ 回到范府天时尚早范思辙还在书房里鼓捣他的挣钱大业若若不知道被到谁家去了整个园子里面就只有些毕恭毕敬的下人丫环虽然有些丫环生的真是俊俏但范闲此时心情不好加上环境不对当然没有调笑的兴趣。 整了杯茶喝他皱眉想着今天在庆庙的人究竟是谁?对方在那里守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那位白衣姑娘留的家人专门在等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范闲的心就热了起来但再想到五竹的传音心马上就凉了如果是自己猜想的模样五竹叔一定会不管不问他那个木头人对于儿女情事是不怎么好奇的。 换了件轻快些的薄裳将腰间的系带胡乱一挽范闲走进了父亲的书房有些意外地现司南伯居然在书房里。 “今天部里事情少。”范建让儿子坐了下来静静说道:“你来京都也有几天了不要整日只在外面胡闹昨天在酒楼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种冲突以后能免则免不要和你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一样。” 范闲苦笑也不想多解释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开口问道:“父亲我什么时候能去见见那位林家小姐?” 范建似乎很吃惊于少年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笑着说道:“等你成亲之后天天要见的难道还急在这一时。” 范闲抿嘴一笑说道:“成亲后是成亲后的事情我可不想到洞房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家媳妇儿长什么模样。”他想了想又笑着说道:“我看妹妹那位叶灵儿还有柔嘉郡主他们也时常在外这男女之防也没什么吧?” “青年男女见上一面自然不算过份。”范建微笑解释道:“但你要知道林家小姐身份有些特殊她虽然姓林但与宰相府里却没有太多关联从小就是在皇宫之中长大陛下为了皇家脸面又为了长公主能够时常见着女儿所以收她为义女封为郡主----但这郡主与柔嘉那小姑娘又不一样。” 范建的声音有些压抑:“虽然或许天下有很少的人知道她是长公主的女儿知道她是林大人的女儿但是……这件事情没有人敢说也没有人敢承认。她长年住在宫中很少有人能够见到她直到年初的时候因为那件事情加上身体不好才搬了出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正是听说她身体不好所以才想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范建皱了皱眉说道:“你和费介只在一起呆了一年半的时间难道就敢说自己比御医更厉害?年轻人要谦虚谨慎一些。” 范闲应了声是却仍然不死心:“可是您总得让我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吧?” “你娶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身后所代表的东西。”范建冷冷地看着他“你必须舍弃一切不实际的想法像块石头一样坚硬地砸烂任何陈腐的温情。” 范闲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觉得您这话说的陈腐气也很重。” 范建微怒道:“你是怎么说话的?” 范闲一笑态度恭敬应道:“以前就说过我不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 “难道你不想夺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一切?”范建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复了平静。 范闲一怔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其实……在澹州的时候我学了很多东西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这个世上获得与自己能力相应的东西如果能够拿回母亲的家业我当然不会反对但这必须建立在我的意愿之上如果我愿意我就去做如果我不愿意我就不会去做就是这么简单。” (坚定地简单地伸出右手要票……) 第二十四章 初吟 范建叹了口气知道面前这少年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是不可能被人说服的角色眼中怜柔之色渐起轻声说道:“这次两家联姻的事情真正的推手并不是我们范家也不是宰相府邸由于牵涉到许多事情所以事情有些复杂你既然一心想见见那位姑娘那你自己想办法去吧我是不好出面的。” 范闲行了一礼应道:“只要父亲应允怎样去见我自然会想办法。”他想到先前听到的这句话心头有些小小疑惑问道:“如果宰相大人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怎么办?” 司南伯冷笑道:“我说过这件事情后面有极大的力量由不得他不同意……你不要忘记了那位林家小姐其实并没有归宗林家眼下的身份还是陛下的义女宫中的郡主。” 四五月的天气范闲像是被人用一大桶冰水从头淋到了脚上那叫一个寒啊----他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的婚事因为牵涉到皇帝陛下决定将那一大笔产业将来由谁打理所以根本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幕后真正的决定者竟然是隐在重重深宫里的某位大人物。 只是不知道是太后还是皇帝。 “宰相为什么要反对?”他皱眉问道。 司南伯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似乎嫌今天的茶泡的有些苦用舌尖抵了抵涩的齿缝含糊不清说道:“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范闲微微一笑直接指出父亲的语病:“上次您说宰相是怕陛下怀疑他与范家联姻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但事实上既然这门婚事是宫中点了头的他还怕什么?” 范建一时语塞半天才缓了过神来笑着将茶杯搁在桌子上说道:“好吧告诉你实话其实是长公主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范闲一怔心想这算什么事儿?闹来闹去人家爹妈都不愿嫁自己凑这热闹干什么?还不如一甩手求个干净自个儿去求那贵人家的白衣姑娘去。想是这般想的却知道这话说不出口单看在长公主和宰相都反对的情形下父亲大人依然可以说动宫中某位大人物强行指亲可想而知在这个过程当中范家运用了多少隐在暗处的力量。 “长公主为什么又不愿意?”他好奇问道心里想着:“那位林家小姐出身和我差不离大家孔子对小种马都是私生子摆什么高姿态?” “此乃异数陛下万分疼惜那位郡主甚至比公主还要疼爱一些。曾经酒后无意提及若郡主大婚便要长公主将手上的权力下放给郡主未来的驸马免得皇族血脉日后如何如何。”司南伯轻轻捋动颌下四寸之须似乎心情很好。 范闲一摊手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位长公主也是喜好权力之人。当年却不知为何不嫁给宰相养儿抱孙岂不更加快乐。” 司南伯冷笑道:“这终究是情之一字害人。当年若公主下嫁林若甫林若甫贵则贵矣却是无法一展胸中所学又怎能像如今这般成为百官之风光无限。” 范闲皱眉这才想起来但凡驸马都不能入朝为官只是空有爵位而已。 “你若娶了那位林家小姐虽然她这郡主只是宫中叫着没有上皇册但你的仕途只怕也会有些问题。”司南伯看着他皱了眉头以为他在担心这个所以干脆明说。 范闲站起身来微笑道:“再说吧。” “也是明年大比过些日子你就要开始温书。” 范闲心想难道自己还真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和那些范进们争食儿?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接下来司南伯又告诉他第二天靖郡王府一月一度的诗会又要开讲让范闲做些准备。这句话落到范闲耳朵里倒不像要自己去八股那般可怕但想到可能又要被迫杜撰出几个卖私盐的老辛老苏老李老杜范闲也有些头痛。 范建看着他微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有诗才的在某些场合不需要太过隐藏锋芒虽然宫中有人助这婚事但如果你在京都文场能得些美誉长公主那里嫁女儿可能也会甘心一些。” 范闲苦笑着应了下来知道自己往时给妹妹的信看来面前这个老不修通通偷看了那自己写红楼梦一事自然也没能瞒住他只是看父亲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暗中点明不由暗自佩服对方的隐忍老辣性情。 ---------------------------------------------------- 这个时代没有星期天就算你工作也没有上帝会拿刀来劈你。同理可证这个时代也没有星期一二三四乃至五总之就是没有工作日与休息日的明显分别。 商铺必然是每天都开部务是每天都办据说连皇帝陛下批奏折都没有停一天的可能。但对于京都里随处可见的高门大族子弟而言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玩了。 十六年前大战之后北魏分裂积弱难起西蛮远遁只有千匹胡马在阴山那里吃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就让大皇子领着十万大军跑到西陲去扩边这也是玩。 其实庆国武风颇盛但皇帝陛下打厌了之后忽然变得喜欢吟诗作对。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别的高门大族子弟大部分没有做事又没有资格带兵玩好在都要准备科举进身可以玩的文雅玩的与那些贩夫走卒拉开层次要读书又要解书要读诗还要写诗。 所以眼下京都最风行的不是武道高手之间的决斗而是所谓诗会。 第二十五章 王府 靖郡王府的诗会与太子召开的诗会是京都里最热闹的两个社交场合每月一次风雨无阻不知多少贫门才子、寒家诗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想借一诗一辞一句名动天下求个晋身的阶梯。 太子好文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靖郡王虽然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却一向立志做一个富贵闲王所以并没有太大权势两相比较那些有着明确目的的门人自然更愿意去太子那边。 但是如果能得到靖郡王世子的一声称赞也是大长名声的好方法所以每次诗会时在世新门外不远处的郡王府总会迎来许多客人这些客人有的坐着轿子有的坐着马车也有人步行而来但门口的那位老管家却是一视同仁验过名帖之后恭谨请入。 范闲坐在轿子里面脸色十分难看一阵青一阵白时不时捂住自己嘴唇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 因为想到是来参加诗会斯文盛事坐青帘小轿可能应景一些所以他要求和妹妹坐轿子只是常年住在澹州海边船晃不晕他这轿子却让他晕的有些厉害。他一边难受着一边拉开轿边侧帘有气无力地问藤子京:“还得有多远。” 藤子京忍住笑意回答道:“过了路口就到了。” 范闲噢了一声又坐了回去双手指如兰花一绽将拇指与无名指搭在一处任由真气缓缓释出洗涮着内腑烦恶稍去但终究治不了晕轿。 此时他的心中有极多的疑问正盘桓不去加上身体不适所以眉头如锁皱了起来。这些天在府里住着总觉得父亲大人与自己想像当中很不一样而且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比如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自己这个私生子?难道真是因为母亲所以爱屋及乌的关系? 他转头向轿外看了一眼隔着薄薄的青布看着坐在马上的那个人影心里知道藤子京虽然目前倾向于自己但毕竟是父亲的人自己不可能完全相信。他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一定要给自己找些可以信任的手下才行五竹叔像鬼魂儿一样可不是自己能随意指挥的角色。 范闲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从前在京都里做过些什么和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这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好奇和孺慕而是他认为只有知道了历史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的现在以及将来。 在郡王府里一处园子门前几名士子正受宠若惊地向一个年青人行着礼他们断断想不到今天的诗会靖郡王世子竟会亲自在园门外迎接。 两抬青帘小轿慢悠悠地晃了过来靖王世子有些不耐烦地与那几位行礼不迭的家伙拱了拱手便迎了上去。直到此时那几名士子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思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情依旧自矜的笑着潇洒地一拱手在管家的带领下往后园去了。 王府门口的下人们也有些好奇是何方贵客竟然可以让世子亲自出门相迎。 等看见从第一抬轿子里走下来的那位黄衫罗裙姑娘下人们才知道原来是范府的大小姐到了不说靖王府与范府之间的关系单论柔嘉郡主与范小姐的私交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这在园外迎一下也是应该。 “若若妹妹。”靖王世子姓李名弘成在京都内的风评一向与青楼之类的地方离不开关系但在范小姐面前世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十分守礼。 范若若微微裣身问世子安然后微笑说道:“柔嘉今天又出得什么题目?” 世子笑答了几句眼光却时不时地瞥向后面那抬轿子心想都半天功夫了那位仁兄怎么还不下来?已有下人走上前去很恭敬地将轿帘掀开不料……轿中空无一人一时间郡王府众人大惊心想这演的是哪一出? 范若若掩嘴一笑解释道:“哥哥在后面。” 说话间众人便看见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赶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位亲随。这年轻人身上穿了件淡栗色单衣领扣也没有系好看上去不免有些轻浮但一配上那副可爱亲切的干净脸庞旁人便感觉这人便应如此放松打扮才是。 “抱歉抱歉。”范闲对世子抱拳行了一礼尴尬说道:“晕轿晕轿所以一路走着来的天又热了些所以先前在府外喝了碗酸浆子才来晚了晚了。” “不晚不晚。”李弘成一见这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便觉十分心喜哈哈大笑道:“范兄能来便是好的。” 范闲听见他的称呼现比前日多出了一个范字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想表示怎样的态度略顿了顿微笑浮上脸庞:“王府外面的酸浆子都比别处要好些自然是要来看看。” 世子李弘成微微一笑见对话答话竟是轻轻飘到天边更觉得有意思将手一领接着他兄妹二人入了园子。 范闲在澹州的时候就知道妹妹做的一手好诗----虽然在他看来这些诗其实往往也只是伤春悲秋逃不出某些框框----这个时代依然是有好诗的但很显然经常来参加诗会的太子党和那些年轻书生们并没有太强的造诣所以范若若依然有了小小诗名。 所以他很好奇在这样的场合里妹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还有那位造成红楼梦外流便宜死了盗版书商的柔嘉郡主又长的什么模样。 但是跟随李弘成走进回廊流水的后花园他才知道原来在这样一个看似开放的国度里依然是男女分座女士们坐在湖对面一个亭阁之下前方有层层白色缦纱挂着随清风而舞。 范闲有些失望地跟着世子走到湖的另一边看着远处随风飘动的轻纱不由想起了前世最爱的周星星在内心深处叹道:“真有初恋的感觉啊。” 第二十六章 又遇郭保坤 靖郡王府后花园中。 想到两家相熟世子请范闲自便便去招呼旁的客人毕竟今天来了几位有些刺眼的人物。 范闲却不知道今日平波之下的暗流随意走着在看似散乱的座位之中找到符合自己性情的偏僻处坐了下来看见几上有酒很自觉地倒了一杯小口抿着。 只见四周无白丁交谈必引经范闲心里叹息一声抬头望天暗道幸亏今天太阳不是太毒不然这什么劳什子诗会上又看不到美女还要听酸词儿再被太阳一烤真要变成醋熘风干鸡了。 士子们看似随便坐着实际上都围着正中草地上的那方小几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边上的他。靠着他边上的几个贵族子弟看他面生却又是世子亲自领进来的于是好奇地上前行礼相见准备套些背景。 哪料得范闲笑容可掬言语却是无缝嗯嗯哈哈半天那些人依然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是谁家子弟聊了几句不免觉得有些无趣所以各自讷讷退开静待诗会开场。 话说这日不比前几日阳光温柔杨柳飘拂扬扬洒洒的春风可着劲儿地往人衣领里钻春暮之风当然没有什么峭寒力道像无形的小手般轻轻动着十分舒服正是睡觉的大好辰光。范闲本不是一个浪荡形骸的狂人所以起先还堆着笑脸强睁着眼帘听着场间诗来词去看着席上酒来筹往但被这春风一吹小太阳一晒觉得诗会实在无聊所以感觉脑袋渐渐昏沉便要睡去。 只模模糊糊听着几个句子像什么“梦中雷州道又来走这遭。须不是山人索价高时自嘲……”又有“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琉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还有“东夷人物尽飘零赖有斯人尚老成……” 范闲暗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清醒一些虽然自己不大喜欢吟诗作对但在这种场合里总不能流露出十六年依然没有洗刷干净的前世性情于是他微笑着却有些木然地望向场中。 这一望却看见了几位半熟不熟的人物这几人坐在湖边最舒服的位置上正是前天在酒楼上生过冲突的郭保坤、贺宗纬一行人。范闲微微皱眉心想靖郡王世子明明知道范府与郭家那天的意气之争为什么今天却偏偏两边都喊过来了?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正隔着一片湖面向对面的佳人们展现自己沉熟稳重风姿的郭保坤转过头来一看是范家那个使黑拳的面色一变再也无法保持儒雅风度下意识里把手中正在招摇的折扇扔在了桌上。 场间正有一位太学生在讲解经义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郭尚书的公子有如此反应。 与郭保坤同桌的那几位顺着他的眼光望来一下子就现了躲在偏僻处的范闲众皆变色心想己等是满腹藻华的读书人今天又没有带护卫呆会儿若那范府小子再使一招黑拳谁上去挡着? 范闲却是微笑望着他们点了点头像是朋友一般打了个招呼。 那一桌人低声商议了一些什么脸上渐渐流露出来略显阴沉的笑容一向阴沉的郭保坤脸上却是多出了几分快意只有那位贺宗纬似乎一脸不以为然。 ---------------------------------------------------- 不知道湖那边白缦之下的姑娘们在做什么但早有府中女史不停将那边女子作的诗篇抄录后送到这边供诸位才子品评。 世子朗声笑道:“虽说巾帼不让须眉但这文学之道不比斗蛮力诸君不用客气可不能输给那些弱女子。” 众人齐声称是笑语渐起便有人出主意以某物为题作诗一择其最佳者三与对岸相和。 郭保坤那桌上一名书生眼珠一转拱手道:“晚生不才不知便以为湖水为题如何?” “极妙今日碧波浮金……”有人做托。 “极是看那湖光山色……”有人做庄。 郭保坤眼珠一转望向范闲高声说道:“不曾想到今日范少爷也来了不如这轮便由范少爷开始吧?” 范闲今日来本就是依父亲大人的命令在京都众人面前亮个相摆个身段而已听到要自己作诗微笑摇头道:“我可没那个本事还是诸位请吧。” 见他退让郭保坤愈觉得对方果真是个绣花枕头冷笑说道:“前日范兄在一石居中高谈阔论将这天下才子尽数不放在眼里今日一见竟是吝于指教看来眼界果然极高。” 听他如此说法场间众人才知道原来两边早有嫌隙这是借诗寻衅来了。府中大半都是靖王府客人虽不知道范闲是谁但看他与世子似乎相熟所以有人便在猜是不是范族子弟却没有几个人猜到他是司南伯范建的儿子。 见旁人议论纷纷郭保坤喝了口茶阴沉笑道:“这位范兄便是近日进京的那位诸君应当听过才对。” 众人都不是蠢货一下就知道了范闲的身份再看向范闲的眼光便多了一丝怜一丝不屑诸多复杂情绪。 范闲面色不变犹自挂着浅浅的微笑却是坚持不肯作诗。靖王世子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愈瞧不清此子深浅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圆场道:“诗在诗意范世兄今日无意诸君还是自行吟诵吧。” 范闲自懒懒地半倚在斜几之上看着场中诸人你来我往听得对方乏善可陈的句子十分无聊。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有些放肆不免有人讥笑道:“范家小姐诗文闻名于京都贤达不料范家少爷却是另行默言之道实在是出人意料。” 郭保坤压低了声音笑道:“毕竟不是府里养大的当然要与众不同。”虽说他压低了声音但其实还是刻意让身周人听的明白庆国虽然风气开放但私生子的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而范闲的身份更是敏感听他刻意这样说一时间场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第二十七章 湖那边 湖后白缦之下是一个亭子五六个姑娘家坐在里面有的在吃着果子看着湖那边捂嘴笑着什么有的在皱眉提笔想着什么看这些女子穿着非富即贵想来都是京都官宦家的小姐。其中一位身着淡黄色紧身小马甲的姑娘眸子异常清亮就像是半透明的西海玉石一般正是范闲在京都外曾经远远瞥过一眼的叶灵儿京都守备的独女。 叶灵儿的目光往湖那边一扫转过头望着范若若问道:“若若你家那个见不得人的今儿也来了吗?” 范若若听着这话心中无名火起将手中毛笔重重搁在案上淡淡道:“叶灵儿平日你这张嘴就像你家那些刀刀枪枪……有些棱角倒也罢了今日又是从哪个酱坊里回来染了这么些气味儿?” 亭间诸女听见这声儿刷的一下全静了下来谁也料不到锦口绣心、温柔无比的范家小姐居然也有如此说话的时候。 叶灵儿心里因为某件缘由对范府那个私生子十分厌恶所以先前说话才会如此无礼此时见向来温柔的范家大小姐对自己说话如此刻薄哼哼两声怒上心头却是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回去。 柔嘉郡主正在范若若身旁磨墨听着二女之间的对话嘻嘻一笑天真说道:“你们两个平素也是极好的怎么今天偏偏像吃了磺石一般。”柔嘉郡主在这些姑娘之中年纪最小身份最为尊贵偏生性情最是温和所以她一说话倒让“气场”之中的两个一时不好再作。 叶灵儿冷哼一声说道:“谁知道范大小姐今日是如何了。” 范若若微微一笑强忍怒气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虽说是官宦家女子而且范若若素有才女之称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些二八年华的青春女子心里谁能忍住多少?温柔应道:“语涉兄长小妹自然不敢无礼。” 叶灵儿冷笑道:“我又哪里无礼?难道今天与你一同来的那位已经认祖归宗上了范氏宗谱?” 范若若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叶灵儿是为了何事迁怒于哥哥冷冷一笑也不回答只往亭外走去不知为何叶灵儿也随了上去。柔嘉郡主轻声哎了一声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亭间诸女也不知道叶灵儿说的那人是谁更不知道二人为何忽然动怒不免一头雾水。 亭外丫环们并没有跟上来范若若说话也直接了许多面色一沉道:“你与林家小姐交好那是你的事情她不甘心嫁给我哥哥是她的事情可若你再对我家兄长对言不逊休怪我不再顾往日的情份。” 叶灵儿极好看地皱了皱鼻尖埋怨道:“昨日你来我府上我就与你说过晨儿根本不愿嫁你那哥哥我要你回府去说说谁知你今天还把他带到郡王府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存的什么念头只怕就是想借机在这诗会上抢些名堂好为……”她住嘴不言十分恼火地一挥衣袖。 范若若见她神情心里叹息一声现这些小姐们看待事情果然如同哥哥说的那样单纯至极说道:“你要我与谁说去?父亲大人还是哥哥?你也清楚像我们这种人家婚事更不可能由我们自己决定。” 叶灵儿咬咬下嘴唇带着丝期盼说道:“……要不然让你哥哥离开京都吧。” 范若皱眉看了她一眼现对方说话实在是有些荒唐可笑她却哪里想到自己可能受范闲影响所以显得成熟许多但对方却依旧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少女:“少说这些昏话了。” 叶灵儿望着她冷笑道:“你那哥哥什么身份?我那林姐姐又是什么身份?” 范若微笑道:“我那哥哥有父无母你那林姐姐无父无母什么身份?还是这等身份。” 那林家小姐虽说是宰相私生女宰相却是不敢认她不能认她而至于她的母亲更是庆国敢知而不敢言的秘密----所以说她是无父无母倒也不为错。 叶灵儿似乎想不到范若微笑之下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尖刻气的双唇微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以为这婚事就定了吗?谁知道将来有些什么变故。” 范若心里却是微微一凛脸上却依然满是温柔微笑只是往前缓走了一步拉近与叶灵儿的距离却压迫感十足回应道:“你也许不是很清楚我那位兄长不过我劝告你不要做些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至于这门婚事……我也不认为就定了也许哥哥见过你一心怜惜的那位林家小姐后说不定马上就逃出京都了。” 叶灵儿虽然有一身家传武道修为但在这文弱女子面前却是气势渐低:“就凭你那哥哥也敢对晨儿挑三拣四?” 范若叹口气神态像极了范闲某些时候会表现出来的味道说道:“我只是不明白这是范府与她家的事情你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叶灵儿想了想放低姿态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林家姐姐身体不大好既然如此何必要逆她的意思让她嫁给一个她不想嫁的人。” 这话算是扎中了范若的心尖儿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女不想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将心比心范若也知道那位无力把握自己爱情的林家小姐确实有些可怜但是……“这件事情先由大人们决定其次再看哥哥的意见我是没有什么法子的叶小姐。” 她微笑着回应了最后一句。 这时候柔嘉郡主终于担心她们之间的冲突走出亭子来寻她们看见她们似乎还好不由松了一口气甜甜说道:“回去吧。” 范若忽然眼神一宁柔声说道:“叶小姐听说您那位朋友身体不行正好家父认识一位名医不知道方不方便去那位小姐府上看一看?” (这章必须存在交待一些事情。关于诗词其实这么个穿法好多诗不能抄的比如西湖比西子比如什么什么。最近天热气燥心情无来由地灰暗所以很少在书评区回复大家多担待马上还有一章明天就只有两章了大家多体谅。) 第二十八章 出诗打人第一记 叶灵儿是京都守备叶重的独女家学渊源----可惜都是在武道之上所以没有落个文雅淑静的性格。有个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当叔祖叶家在庆国的地位本就有些特殊但这小姑娘本身却不是什么霸道蛮横之辈只是心疼林家姐妹天天病榻之上缠绵还要被迫许给一位未曾见过面的男子所以显得着急了些。 前些日子京中少数高门之间流传着一个消息听说宫中准备将林家小姐指给范府远在澹州的那位私生子这消息一出来林家小姐羞怒相加夜里又受了些风寒咳了几口血病情加重。叶灵儿本在定州兄长处听到这事赶紧回京正是范闲在城外门看见的那个场景。 又过几日京都传闻范府那位私生子已经回京了只是和范府小少爷范思辙一样都是个横行霸市的纨绔子弟这个消息让叶灵儿更是恼火。她昨日去看林家小姐现她眉眼间略有羞意几经盘问虽然没有问出什么但猜出来林家小姐一定是有了心上人。 她不忍心见姐妹伤心难过所以去求父亲向宫里求情断了这门婚事谁料道竟惹得父亲大怒没办法之下才请范若过府是想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将这婚事缓上一缓----原本也知此事不大可能但总得试上一试才算尽了姐妹间的一场情义。 叶灵儿看了一眼柔嘉这个性情温柔的小姑娘再看向范若的眼神就趋于平静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范府这位一向以恬淡闻名的若若小姐竟然骨子里也是位厉害人物此时听对方要介绍名医淡淡说道:“不用了。” 范若却是没有就此罢了微笑说道:“若真是心疼那位小姐让那位名医去看看又怕什么?” “御医都没有太好的法子你说的那位名医……”叶灵儿强忍着不在郡主面前流露出不屑的神态。 范若极有礼貌解释道:“那位医生是费先生的学生。” 叶灵儿轻噫一声眼中一亮上前拉着范若的手:“那就麻烦姐姐了。” 说完闲话三人便回了亭子里其余的姑娘们看见这两位小姐面色平静以为事情已经了了才松了一口气旁边自有丫环婆子们在服侍着又有女史将已经抄好的诗卷送到湖对面去。 过不了几时湖对面那些才子所做的诗也抄了过来诸女翻拣着看间或赞叹一声范若若却支着颌看着湖对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灵儿想到那人好奇接过诗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没有看见有姓范的落款惊讶问道:“范公子的诗呢?” 她心想范府既然是让那男子来王府搏名那便断断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女官恭敬说道范公子并没有作诗如何如何。柔嘉郡主看了栏边的范若若一眼小姑娘天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纳闷追问当时的场景直到此时亭子里面的诸女才知道湖那边的唇枪舌剑比这边也不稍弱。 柔嘉郡主甜甜一笑说道:“若若姐姐你怎么不来看这些才子诗作?” 诸女议论之时范若若早听在耳里知道兄长在湖那面受辱她从栏边回头平静的眸子里其实隐藏着一丝怒意冷冷道:“这些人也会写诗?” 诸女虽然一向知道范家小姐精通诗文之道但听见她说出如此言语还是有些意外。范若若回身拾起砚旁细毫在纸上悬腕而挥写了几句待稍干后递给女史吩咐道:“送这两过去让那些人看看。” 女史领命而去。 --------------------------------------------------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且说湖这面郭保坤暗点范闲身份闹得满座俱静场间气氛有些怪异。 靖王世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觉得太子手下这群人果然毫无体统轻轻握紧手掌暗自想着是不是要给对方一点教训但转眼一看范闲模样又觉得此子定有应对的手段应该不用自己出手。 司南伯让范闲来参加诗会的原因很简单是要让他出个大大的名抢个入京头彩以便打动那位长公主“芳心”但范闲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真让人瞧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待众人所作诗词送到湖亭之后过不多时便有女史回话将范家小姐作的诗递给了郡王世子。 郡王世子眼光一瞥不禁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 身旁幕僚清客凑了过去细细一品也是频频点头:“果然不错只是……”他是觉着这诗由一女子写出来总有些不对路数但想到范家与郡王家的关系所以住嘴不言。 众人好奇纷纷凑了上来只见那纸上用娟秀小楷写着:“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澹州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好诗果然不愧是范家小姐所作。”贺宗纬也夹在这些人当中称赞的声音格外响亮似乎要传到湖对面去“写湖景洒然转议论自然实是佳作。” 郭保坤却皱眉道:“眼前小湖一方用气蒸似乎不大妥当何况云梦泽在南方澹州城却在海边范小姐只为字面漂亮在这自然二字上却欠缺了一些。” 靖王世子却从这诗里看出了别的味道所谓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虽然隐晦却仍然透露出作者不甘心为隐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心思是个干谒诗的套路----他转头望向一直安静坐在偏僻处的范闲心想这诗……莫不是你做的? 但这诗确实不错所以众人交口称赞没有几个人附和郭保坤的意见。世子正思琢间已经有人将意见转到对岸范小姐的解释也已经来了。 “湖是水海亦是水。由云梦而思之东海我家兄长身坐澹州心在江海随意用之有何不可?此诗乃是家兄十岁所作今日抄出只为请诸位一品。” 话里前面的意思先不理但却明明白白说清楚了这诗不是范府小姐所作却是……那边一直默然不语的范闲所作! 这个时候阖园士子再望向范闲的神色就不再是不屑与复杂而是充满了震惊与不解十岁便能作此诗这范闲难道是个天才? 第二十九章 抛诗砸人 “刷刷刷刷!”无数道目光射向范闲的身上他腼腆的一笑拱了拱手没有扎个花头巾冒充艺术家毕竟他是范闲不是范伟。 世子看着他这模样险些笑了出来范家小姐说的那些话他是不会信的一个十岁的少年或许真能写出好诗但像这种小心翼翼拿捏分寸的进谒诗应该不会写他估计是范闲昨天夜里写好了今天才故意让范若若拿出来好在诗会上一举惊人。 他并不反感这些反而觉得有些有趣像范闲这样看上去十分洒脱的人物居然也会写出这种诗来。范闲并不知道靖王世子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这前世孟浩然拍张九龄马屁的诗比场中这些人的水平还是要高那么一点点所以他就很满足了至少这满足了父亲大人的交待。 郭保坤看着场间众人的眼光心头大怒万万想不到这个“绣花枕头”居然还有这样一保命之诗他不肯善罢甘休冷笑说道:“不知范兄还有何佳篇?毕竟这是您……十岁时的大作。” 话中的意思明显不相信这诗是他自己写的。 范闲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为什么总有人喜欢逼自己做这些事情呢?说起作诗作词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是自己的对手?毕竟自己是李杜苏三神附体五千年诗力加持的怪物微笑应道:“我向来不做命题作文的。” 郭保坤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咬咬牙道:“那请范兄随意作让诸位京都才子也见识见识。” 范闲皱皱眉冷冷地看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眼然后抛下了一诗起身便离开了花园在王府下人的带领下上茅厕去也。 此诗一出掷地有声全园皆惊落花流水横扫千军。 一阵喝彩之后众人兀自品味着其中滋味郭保坤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白一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世子此时再也顾不得手中扇子该如何拿才不会中了范闲风骨之评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吟诵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 …… “哀、清、无边、不尽、万里、秋、客百年、病、独、千古忧愁尽在浊酒一杯!好诗好诗!”世子大声赞叹忽然想到自己那位外表悠闲实则心头苦闷的父亲不知怎的竟是心中一酸复又一戚摇头良久无语。 只是许久之后他才醒过神来你范闲小小年纪虽然身世凄苦又怎能说雪鬓多病?这真真是不可解完全说不通。但众人犹自沉浸在诗句气氛之中看着夕阳西下不论达者还是寒门都生出些许人生无常悲戚常在之感。所以众人无意间将范闲的人生经历与这诗中的沉重丝毫不协之事完全忘记。 也没有人怀疑是他人代笔毕竟这诗非诗坛一代大家断然做不出来若是一代大家便是为天子代笔也不愿做更何况是范家一小儿。 “有这一诗范公子今后就算再不写诗也无所谓了。”靖王世子叹息道。湖畔才子们各自默然知道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再也作不出更好的句子来所以整个诗会就因为范闲的这诗而陷入了沉默之中却没有现作者早就溜走了。 -------------------------------------------------- 其实这诗并不合景也不合时但范闲实在是憋急了所以赶紧背了一打击完敌人了事。憋急了一方面是说被那个叫郭保坤的小混帐给憋急了另一方是他真的有些急先前无聊喝的酒水稍微多了一些。 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他十分舒服地叹了口气系好了裤带从下人的手上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回去的路上他忽然看见有一片苗圃生的十分喜人嫩绿的叶子碎碎的小花在高树之下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生机。 范闲回身问那下人可不可以去逛逛。下人当然知道这位是范府的大爷那范家小姐和思辙少爷向来在王府里是随意走动的自然不会说个不字恭敬地回答道没有问题。 范闲有些高兴将下人遣走自己走进那方苗圃随意观看着现这圃园里倒没有种一般大户人家喜欢的奇花异草反而是种了许多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看模样都粗拙的很应该是些野菜或者农作物。 他有些好奇这靖王爷家里真是与众不同居然种这么些东西。 在园子里随意走着天光其实还是很亮只不过头顶上有树木遮蔽所以显得比较幽静可以听见头顶鸟儿归巢时的欢快鸣叫身边全是绿绿的颜色很是舒服。范闲得以摆脱那个很无趣的诗会大觉快意哼着小曲往深里走去一面走一面笑着想道:“不会像段誉一样碰见个仙女姐姐吧?” “你是谁?” 一个人从植物丛里站了起来很好奇地看着范闲。 …… …… 范闲一惊心想凭自己的耳力居然走到这么近才现对方如果对方是个杀手那自己一定完蛋了这才现自己入京之后警惕性似乎减少了很多。 他看着眼前这人自嘲一笑。 对方当然不可能是王语嫣也不可能是自己念念不忘的白衣女子而是一位四五十岁年纪的花农手里拿着锄头脚边放着泥筐面相中正眸子里的神情微有慌乱想来是见着范闲的衣着打扮有些敬畏。 范闲微微一笑对着花农拱手一礼道:“惊着老人家了我是王府的客人顺路走到这里来看这片圃园收拾的极好所以逛一逛。” 老花农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听见他称赞这片园子收拾的好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 (诗会就此结束可能会觉得不够刺激但是如果枝脉太多的话会有拖稿注水的嫌疑所以就这样吧当然余波在后面。) 第三十章 靖王发话 范闲四处看了看现左右无人所以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接过老花农递过来的水壶也不嫌弃喝了几口随意与他聊些种花种草的事情。他对这方面基本上一无所知所以听着花农眉飞色舞的讲解有些新鲜但听多了也有些厌烦本想离开但想到那个更加厌烦的诗会还是罢了叹了口气。 听见这公子哥叹气花农好奇问道:“公子怎么不高兴?” “王府诗会很无聊的。”范闲向他眨了眨眼睛心想对方不过是个仆役一定不会对诗会感兴趣。 果然花农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吟诗作对都是闲人才做的事情又不能换碗饭吃真是些蠢猪。” 范闲一怔心想这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旋即心头一动哈哈大笑道:“确实是蠢猪”他终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吟诗之事就此挥手不提。 ---------------------------------------------------- 诗会散后各人各自回家或翘家至于后来生了什么要到第二天才传遍了整个京都。 当天晚上靖王府日常家宴世子本准备去醉仙居风流风流结果被老管家请了回来有些不自在地坐在饭桌上和妹妹一起等着父王训话。 靖王爷坐在桌头竟赫然便是下午范闲在苗圃中聊了半天的老花农。他看着下方一向自命风流的儿子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骂道:“你这蠢猪!天天就只会去那些地方!” 世子李弘成知道蠢猪二字是父王的口头禅也不如何生气苦笑应道:“父亲今日又因何怒?” 靖王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作问道:“今天你又开那个什么诗会了?” 李弘成一怔苦笑应了声是他知道父亲不喜欢这些文人的事情但是自己要为二皇子拉拢京中文人这些事情总是需要做的。出乎他的意料靖王并没有生气反而感兴趣问道:“今天来诗会的有个小子穿着一身淡栗色的单衣那是谁家的小子?” 李弘成心想今天来的人杂自己哪记得住这么多。 靖王皱了皱眉似乎在想那人的特征憋了半天之后说道:“那小子长的很漂亮像个娘们儿似的。” 李弘成噗哧一笑知道父亲说的是谁赶紧回答道:“您说的一定就是范府的那一位。” 靖王眉毛一挑竟是露出了几丝凶戾之气暴喝道:“什么?你说他是范建在澹州的那个儿子?我干他娘的就范建那模样也敢生这么漂亮的儿子!” 柔嘉郡主在一旁听着父王暴粗口脸都羞的红了不过她也很感兴趣若若姐一直奉若师长的那个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弘成有些恼火地看了父亲一眼心想幸亏没有下人在旁边不过转念一想下人们应该早就习惯了靖王那张嘴赶紧问道:“父亲大人问那少年做什么?” “做什么?”靖王哼哼了两声他下午撞见不知自己身份的范闲后便觉得对方有些面善却总是想不起来又因为范闲讨厌诗会却能听他说了半天自己最得意的莳艺之道所以有些喜欢那小子。但他却没料到那个漂亮小子竟然是范建的儿子心头一阵火起继续教训道:“你要学学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范闲。” “学学那个范闲别看他出身不正但是眼光还是很好的。”靖王叹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教训道:“范闲这人能和一个花农说半天话你却太过于自重身份要知道自矜这种品性实在是很不适合你现在做的那些事情。” 世子李弘成知道自己与二皇子交好的事情当然瞒不过表面忠厚暴燥实则精明无比的父亲赶紧应了声是。吃完饭后世子正准备回书房读书以便让父王心中高兴些哪料到靖王沉吟半晌却说道:“你刚才不是准备去醉仙居吗?” 醉仙居不是酒楼而是青楼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世子心里一紧赶紧连道不敢。靖王爷盯着他的双眼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想去就去别这么毫无担当。”说完这话便喊人把他踢了出去。 李弘成直到坐在醉仙居的雅座里抱着京都最红的清倌人袁梦姑娘仍然有些寒冷地想着为什么父王今天会忽然变了性。 深夜的靖王府中靖王爷一边喝着酒一边痛骂道:“***犯贱当年最喜欢泡妓院居然还生出这么个漂亮种来老子也让儿子去泡去将来也抱个漂亮孙子。” ---------------------------------------------------------- 靖王逼子**的家事暂且不提先说范闲待诗会散后早早地钻进了轿子与藤子京和几个护卫会在了一处。诗会散后众人对范家子弟那诗是议论纷纷见到范府轿子有些士子便上来与他告别范闲赶紧下来一一微笑送走又吩咐那几名护卫将若若送回府去。 范若若上轿之前向他点了点头。范闲知道那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精神一振便开始安排晚上的事情。 “郭保坤肯定是住在尚书府上每隔大约三天要入宫一次名为编纂实际上就是太子伴读。” 范闲皱眉道:“太子今年多大了还要伴读?” “太子是皇后亲生在皇子中排行第三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范闲好笑道:“十八岁的大人还要伴读做什么。” 藤子京苦笑道:“只是贪玩而已所以找些人名目张胆地陪着玩。” “难道皇帝也不管?” “这……小人就不清楚了。” 从前些天酒楼上的事情生之后范闲就担心那位郭保坤会咽不下心中闷气会有些什么下作手段所以吩咐藤子京打探了一下也摸清楚了郭保坤常去的几个地方和回家的路线。 今天诗会之上那姓郭的小匹夫言语带刺范闲就算性情再好也只能保持表面微笑内心深处仍然是十分恼火。只是他此时才想明白原来自己让藤子京去打探那些事情竟是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欺负郭小匹夫的准备而不是担心被郭小匹夫欺负。 (关于上章的诗其实真是范闲或者我憋急了所以随便抛的最熟一而且要说抛诗打人要打的实在打的整个庆国人都无话可说算来算去这号称古今七言律第一的杜诗是最不容易挑出毛病来最容易立名。至于与范闲经历不合前章其实借世子口已经点了后面因这诗又会惹出一些事情来希望能自然些。自认为这书的情节推动还算快不知道大家以为如何今天只有两章因为后天就要上架但是自己没什么存稿还指着拼拼新票榜所以有些头痛请大家多体谅。) 第三十一章 司理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主辱……”范闲看着藤子京。 藤子京的话接的极快:“臣死。” “混帐话你死了我又没个好处当然是要别人死知道怎么做吧?” 藤子京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虽然他心中知道如果当街痛揍郭保坤先不说他与太子的关系单说他是尚书之子这就是极重的罪如果司南伯不管这档子事主办此事的自己只怕要逃离京都很多年才是。但他依然毫不含糊地应了这事因为他相信跟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将来一定会脱离现在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生活状态。这种信心来自于很多方面包括范大少爷的学识谈吐手段心性还包括他藤子京的直觉。 范闲点点头很满意对方的态度却说了句有些怪异的话:“你不知道怎么做。” 藤子京有些诧异不明白少爷是什么意思。 “打是一定要打的不然怎么出我心中这口恶气。”范闲温柔无比的笑着这阳光灿烂的笑脸却让藤子京如同往常一样有些不寒而栗“只是要想好怎么打?谁去打?怎么能打的痛快淋漓而不担心被官府的板子打!” “本来我也嫌打他会脏了自己的手但如果是你或者你喊家里的护卫动手将来在官府那里也不好说话相信父亲也不会因为几个下人而去得罪郭家。”范闲继续微笑解释道:“如果是我动手身份不一样后果自然也会轻很多范林两家联姻在即父亲和宫中那位一心想促成这门亲事的贵人总不能让我出什么事情。” 藤子京皱眉劝道:“少爷万万不可自己动手再说了京中权贵子弟打架毕竟只是件小事如果要扯老爷和范府在宫中的助力进来实在是有些……” 藤子京住嘴不语范闲却接过他的话去:“有些因小失大?有些胡闹?” 他接着微笑着摇摇头:“我这只是说的如果但事实上我不准备打了他之后还给他任何反咬回来的机会。” 藤子京心中一寒心想这位少爷不是准备搞出命案来吧? 范闲猜到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不做解释只是问道:“靖王世子请了吧?” “请了。” “订在哪里?” “醉仙居。” “这酒楼的名字倒也雅致。” “……少爷这是一处青楼。” 范闲一怔苦笑着就应了下来问道:“麻袋准备好了没有?” ------------------------------------------------ 京都西面有一条流晶河在这条河流将要流入苍山之前走势渐缓窝成一大片泓成镜面般的水潭。每到晚上很多座花舫在湖面上随意行走上面张灯结彩像是水晶宫一样夺人眼目十分美丽。 百姓们都知道这上面是做什么营生的不过世风渐开也没有太多人会指指点点。 醉仙居不是妓船当中最大的却是其中档次最高的二层楼船精巧美丽设置清雅最关键的却是这座花舫上拥有如今京都风月场上最红的一位姑娘司理理姑娘。 这位司理理姑娘模样性情自是不用说自个儿也会些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虽然不见得有多深的造诣但在诸多京都才子有意无意间的吹嘘下也搏了个才女的名声。 当然能够让这位姑娘家在京都秀场异军突起成了花中翘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在更大的程度上依赖于某个流言----传说理理姑娘其实并不姓司就姓理却不是这个理字而是李皇室的姓氏。江湖流言中说这位姑娘竟是开国之初的某位皇族遗孙只是因为祖上犯了大事才落魄到如今地步。 真正了解皇家的人自然对这种流言嗤之以鼻那些俗人们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消息绝对是假的只是司理理姑娘从不解释众人干脆将错就错反正皇帝陛下也不会来理会一个妓女姓什么。这种心理其实也很好解释试想那些天天在朝上当叩头虫的官员们如果想到在自己身下辗转反侧的妙人儿竟是陛下的“远房亲戚”估计会愉悦许多。 所以醉仙居很红很红很贵很贵但每到晚间依然热闹愿意一掷千金成为理理姑娘幕下之宾的冤大头不知道有多少。但今儿个有些奇怪花舫停在岸边却不许那些翘以待的公子哥儿们上去几个面相凶狠的大汉守在跳板之外险些与那些人冲突了起来幸亏老鸨下来解释了一番那些公子们才知道今天醉仙居竟是被人给包了。 要包下醉仙居来得多少?那些最喜轻折章台柳的公子们悻悻离去不免暗中咒骂包下醉仙居的那人是个败家子。 范闲看着桌上的精巧点心喝着那双纤纤素手递过来的美酒确实觉得自己很败家。虽然这些银钱是藤子京从司南伯府的帐房里支出来的虽然父亲掌管庆国银钱范府的帐房等于是庆国的小小帐房这些小钱还不会看在眼里。但范闲一想到今天要花费的数目依然有些肉疼加上不知道父亲若是知晓自己用公中的钱来逛青楼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他有些不安。 不安的源泉还来自于怀中这位姑娘。 司理理姑娘眉若柳叶黑眸顾盼流转唇若涂朱轻轻开合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情最要命的是她这一身的丰润坐在范闲怀中每一方寸间的触感都让范闲有些失神。 感觉到身下这漂亮公子越来越快的心跳司理理偷偷一笑确认范府这位少爷果然是个雏儿不再逗他从他怀里下来给他斟了杯酒送到唇边浅浅饮了。 第三十二章 如兰 船儿缓缓离开河岸姑娘缓缓离开范闲。 看见怀中这个柔若无骨的妙人儿坐到了旁边范闲松了一大口气毕竟是前后三十几年的老处男了猛然间遇到这种刺激着实有些受不了。见他神情司理理有些好奇如今这年月像这种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谁不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和府里的丫环们鬼混一气像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她哪里知道范闲打小在澹州长大丫环就是那几个小时候幻想的冬儿早就嫁了后来正与思思那丫头准备打混打混又被急急召到了京都来。 司理理看着范闲俊俏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红了脸默不作声地夹了些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中。 这是范闲两生以来头一次进妓院所以也有些紧张自然更谈不上什么经验见对方默不作声还以为庆国的青楼姑娘服侍人就是这么个风格于是也不作声只是左手有意无意间仍停留在司理理的腰上。 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就暖昧了起来。 另一个船舱里却是热闹的很藤子京正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在喝酒老鸨在一旁相陪问要不要姑娘来陪陪几个手下似乎有些心动藤子京却很冷漠地摇了摇头。跟着少爷这些天了还一点显示自己手段的机会都没有今天难得要出手怎也不肯喝酒寻欢误了正事。 见他坚持老鸨自然也不强求反正钱都已经给了所以眉开眼笑地在旁斟酒说话相陪。这老鸨也姓司不过这姓明显就是个假的名凌年纪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说话做事利落的很几杯酒下肚轻声在藤子京耳边问道:“大爷相貌堂堂不知是在哪家做事?” 这是很明显的打探藤子京笑了笑:“先前订的时候就说明白了我们家少爷是范府的大公子。” 司凌妩媚一笑道:“京都范氏是五大族之一下面的府邸不说有十几家最豪阔的至少也有三四家呢。” 藤子京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司凌心头一动试探问道:“出手这么阔绰的想来……是范侍郎家?” 本来今天就是刻意逛楼子藤子京当然不会否认点了点头。司凌面色一惊赞叹道:“原来是司南伯的公子。”她心里还是有些纳闷既然是司南伯家的少爷那和自家女儿坐在后舱的那位俊俏后生肯定就是最近大家偶尔会提及的范府私生子这样一个外面的儿子怎么可以支使范府这么多银钱。 这些疑问她自然不会说只是笑着心想当年自己梳笼开始接客的时候就曾经听那些前辈姐姐们说过司南伯范建是京都风月场上常客就连婚后也时常流连河上甚至惹得御史频频上奏本参他奈何他与陛下幼时情份所以也没奈何。 ----想不到这二十年过去了司南伯的儿子又开始一掷千金入花丛。先前一看范家少爷便知道对方初涉此道所以司凌暗中大为赞叹第一次出来寻欢便找上了自家这最红的姑娘这可真是家学渊源啊。 正说话间河岸之上忽然出现了几个红灯笼似乎有人在向这边喊着什么。老鸨站起身来有些犹疑不定藤子京眼尖一眼就认出来是靖王府的侍卫赶紧吩咐花舫往岸边靠去接人。 靖王世子上船后自然入了后舱司凌老鸨一见这位吓了一跳心想怎么把这位爷也请来了看来后舱里那位范小爷的面子可真大。 世子的侍卫和藤子京他们相熟自去饮酒。 在后舱之中靖王世子瞧着范闲一脸怂样儿忍不住开口嘲笑道:“理理姑娘又不会吃人你躲那么远干嘛?” 范闲心想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开始吃人了问道:“世子怎么这么晚才来?” 靖王世子李弘成一怔心想难道能告诉你父亲大人因为你的缘故把自己教训了一顿?呵呵一笑反而笑道:“你从澹州来不知道这京都规矩向来是在家中用完饭后才会出来赏赏夜景。” 赏夜景这词用的妙但这规矩却不见得有范闲心知肚明也不戮穿对方微笑着与他干了一杯。说来奇怪他与靖王世子加上此次也不过见了三次面但两个人都觉得彼此的脾气有些相投靖王世子没有皇亲国戚的那种霸蛮感觉而范闲也不像一般权贵子弟那般俗不可言在靖王世子面前也是洒脱自然反而恰恰合了李弘成的脾气。 几杯酒下肚两人说话便熟络了起来世子似乎很感兴趣他在澹州的生活范闲便拣着不怎么奇怪的事儿说了几句比如海市蜃楼什么的。 房里只有一位司理理姑娘她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该侍候哪位爷虽然明知道包船的钱是这位范少爷出的但靖王世子的身份何其尊贵万一范少爷是准备让自己招呼世子的那可怎么办? 李弘成微笑看了这位姑娘一眼他虽然常在青楼流连这位理理姑娘也是见过但诸事不巧却还没有与她有过什么瓜葛见她面上为难神情虽然知道对方是刻意扮出这等委屈却还是心头一软示意她坐到范闲身边去。 老鸨自然不会让堂堂世子干坐早就去旁的花舫上请了位姑娘来这位姑娘姓袁名梦也是流晶河上极红的一位清倌人与司理理在小桌旁一左一右倒也配得上世子与范家大少身份。 酒渐浓夜渐深靖王世子与范闲感情渐近都很满意这一次会面。眼看着天上明月移了方向二人互视一眼微微一笑各自携美回舱。 …… …… 红烛渐起司理理姑娘眼波如丝轻轻背靠在范闲的怀里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手心呼吸如兰。 范闲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自制的蜡丸轻轻捏碎。司理理带着一丝微笑昏睡了过去舱内迷药香气如兰。 (司理理还真不是从李师师来的呵呵) 第三十三章 麻袋之痛 花舫停在岸边靖王世子站在舷旁微笑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那几个人怀里抱着袁梦姑娘袁梦好奇问道:“范公子做什么去了?” 世子点点她微凉的鼻尖笑骂道:“在我面前还要装单纯?”袁梦甜甜一笑道:“不论范公子去做什么但他也没有避着您倒是司理理姑娘只怕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避着我说明他聪明。”李弘成微笑道:“我只是他拉来的一个挡箭牌而已但如果要我心甘情愿就不能瞒着我。”他忽然问道:“你看范闲对司理理姑娘是个什么看法?” 袁梦看样子与世子特别熟稔想了想后应道:“这位范公子好象很喜欢理理姑娘只是想不到能忍得住这**不度却去做别的事情。”她掩嘴而笑的模样与清倌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你日后多与理理来往说不定范闲以后会常来醉仙居。”李弘成皱了皱眉头。 “是。”袁梦像下属一下答应下来虽然有些好奇世子为什么对范闲这么感兴趣。 李弘成将手伸进她的衣襟一把握住那团软肉揉捏着袁梦轻唤一声身子都险些软了。“你知道范闲是谁吗?” “是户部侍郎范建大人最疼爱的私生子。”袁梦答话的声音像小猫儿一样眼睛却十分清亮“属下明白了爷是想拿住庆国的钱粮命脉。” 李弘成笑了笑摇摇头:“我没那个野心只是单纯觉着范闲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而已。”这话有几分实在但也有些事情没有说明白李弘成知道范林暗中联姻的事情所以他很清楚那个叫范闲的年轻人将来有可能会管理皇家背后那庞大的商业系统。 如果二皇子要与太子一争高低那银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武器。 -------------------------------------------------- 郭保坤今天在诗会里落了下风心情非常不好所以晚上去花天酒地了一番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下心情一想到家里那个老古板的父亲心情又变得不好了起来正筹划着明天该给太子弄些什么好玩的东西进宫却现轿子停了下来。 他一时间没有准备好加上不知道为什么头有些昏沉额头撞到前面撞的生痛大怒骂道:“你们这些混蛋怎么抬的轿子?” 没有人回答他轿外一片安静郭保坤有些狼狈地从将要倾倒的轿子里爬了出来现街道上一片安静正是回府前必经的牛栏街。 围着轿子的有三个蒙面的黑衣人而郭府的轿夫和护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郭保坤以为是遇着沿路抢劫的贼人吓得半死心想这京都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哆哆嗦嗦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牛栏街一向安静尤其是入夜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郭保坤也有些绝望根本不指望高声叫喊能喊来人救自己所以声音很低。 有一个清清柔柔的声音回答道:“我是范闲我想打你。” 郭保坤愕然回却现一个麻袋迎面而来套住了自己所以没有看见范闲那张可恶的笑脸。 麻袋里有幽幽清香却让郭保坤昏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只是这样一来却更加凄惨些因为紧接着便是一通暴风骤雨般的痛揍拳打脚踢竟是毫不留情。 范闲看着藤子京几个人下手心里微觉快意他只是想让别人知道不要轻易尝试来撩拨自己另外还存了些别的念头。郭保坤堂堂尚书之子何时曾经受过这等屈辱与痛苦但他知道下手的是范闲权贵子弟争斗向来没有下死手的可能自忖不会送命所以犹自放着狠话: “姓范的小杂种!有种你就打死我!” 范闲听到这话怒上心头挥挥手让一直默不作声锤着的藤子京几人让开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先是一顿痛揍再对着那个不停滚动的麻袋轻声说道:“郭兄你知道下午为什么我会写那诗吗?” 范闲的力气大麻袋里的郭保坤早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呜呜哀鸣着。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你欺我两次我便要打的你哀、悲、多病不如此怎能让我痛快。” 话音刚落他一拳头已经隔着麻袋狠狠地砸了郭保坤的面门上也不知道深夜之中隔着布袋怎么会如此精确的准头竟是狠狠命中了郭保坤的鼻梁。郭保坤只觉一阵痛麻酸痒直冲脑际鲜血流淌终于忍不住痛哭惨嚎起来开口不停求饶。 范闲看着地上不停扭动的麻袋这才现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似乎慢慢要从这些年的掩饰里挣脱出来了犹自不解恨地朝麻袋上踹了几脚才一挥手领着身后那三位打手撤走遁入夜色之中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郭公子恨不能不相逢。 半天之后郭保坤才从麻袋里钻了出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身边那些护卫轿夫还躺在地上不由痛骂无数句用脚将这些人踢了起来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手下是中了某种迷药但那可恶的范闲居然在麻袋里放了解药打的自己痛不欲生。 护卫们捧着昏沉沉的脑袋看见自家公子居然被人打成一个猪头吓得半死赶紧上前扶着连轿子也不坐了直接背回了郭府。 当天晚上郭府闹翻了天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派人赶到了京都府将状纸直接递给了吏部侍郎兼京都府尹梅执礼痛诉昨夜惨剧誓要将那些范府杂种治上重罪更不能放过那个胆大包天敢在京都当街行凶的范氏私生子如果连他也治不了这堂堂尚书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明天就上架了总得说点儿什么。嗯我现在确实是指着vip的收入过小日子所以大家的订阅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希望大家多多订阅这是真的。上架之后这第一个月新书月票榜是一定要冲的票是一定要拉的不然对不起大家的厚爱自己的努力以及榜上的奖金所以在这里坚定地、深情地看着大家希望大家明天多多地投月票万分感谢。) 第三十四章 官司临头 司理理觉得自己作了一个美梦在梦中遇着自己的良人正在花烛之下行那羞人之事几番**之后才悠悠醒来入目处却是一个犹自有些陌生的漂亮脸颊。 她这才想到昨夜的事情抱着自己的公子是那位俊俏的范公子只是心中略略感觉有些奇怪莫不是酒喝的多了怎么连那些细节都有些记不明白?想到此处不由一丝幽怨生上心头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一直有些抗拒的道路但一想到脑中残存的**记忆不由双腿微夹浑身酸软。 现身旁男子一动司理理赶紧装睡。范闲醒后看着这姑娘的如花睡容哪里忍耐的住抱在怀里好生温存了一阵才满意地带着满手余香洗漱离船而去。 过了一阵子司理理才睁开双眼开始收拾昨夜战场不知道现了什么竟是出了一声又羞又疑的惊呼。 …… …… 离开花舫的时候其实天还没有完全亮世子还在房中抱着袁梦姑娘睡觉所以范闲并没有打招呼。他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自己刚来京都不久总不方便在外宿娼更何况估计郭家应该马上就要闹起来了所以他准备回范府去看戏。 之所以昨夜没有真的与那位理理姑娘如何如何倒不是因为范闲是个怎样的道学先生纯粹是一种精神上和生理的洁癖在作怪他很难接受别的男人曾经染指过的女人而且前世的时候见多了街上放着的性病防治宣传板对于花柳病有一种很深的恐惧。这个世界又没有避孕套所以青楼逛逛无妨真要做什么未免有些冒险。 只是有后遗症范闲望着身下衣裳那处不雅的突起很悲哀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在澹州的时候没有与思思继续展点儿什么。轿至范府角门一主三仆四个人鬼鬼祟祟地喊开门溜了进去还吩咐开门的护卫不准声张那护卫一看是藤大和澹州来的少爷哪敢多事自己又回去睡了。 范闲回房补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拖着木屐走到前院只听得那里一片吵吵闹闹心里猜到生了什么事情脸上却装作一片惘然。 话说这天早上京都府尹梅执礼正在书房里犯困不料却听到一阵急过一阵的鼓声不由好生恼怒心想是哪里来的刁民竟然敢耽搁老爷我的清休但朝廷规矩在此他也不敢怠慢上了公堂一阵喊威声后师爷将状子递了上来。 梅执礼一见这状纸心里便是一抖这告人的与被告的都不是寻常人物。原告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如今的宫中编撰薄有才名的郭保坤被告是户部侍郎范建家的范闲。告的是昨夜范闲拦路行凶寻衅生事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看见状纸上的这两个姓梅执礼便有了退意。如今朝中分成两派一派拥立太子另有一派不显山不露水却隐隐以二皇子为。这礼部尚书郭攸之当年做过太子的老师自然是太子那派而户部侍郎范建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倾向但向来与靖王府交好而靖王世子又是人人皆知的二皇子一派。 这案子看着简单但一个不好只怕便会惹得太子与二皇子一派大相攻讦想到此处梅执礼暗中骂着那个不知轻重的范闲范闲的名声如今渐渐在京都显了出来百官知道他是司南伯一直养在澹州的私生子。梅执礼心想你在澹州边地呆着哪里知道这京都里的凶险居然敢当街行凶真不知道如何收拾。 但状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梅执礼拖延。他看着状纸眉头一皱便了文书去司南伯府拿人另一面却暗中派人赶紧去户部衙门通知范侍郎。 范闲看见的便是京都府派的差役来拿人的场景要知道这范家与皇家关系亲近这十几年里只有他们拿人哪有自己被拿的道理所以十几根木棒早就举了起来家丁护卫们摆出忠心护主的架势虎视耽耽看着那几个可怜的差役。 范府正门口差役们也是完全没辄只好说着好话心想这拿人是大人的意思您这范府再气盛也得让那人去官衙走一趟。 范闲一笑正准备上前应着却不料听见一声少年暴喝:“哪里来的狗腿子都给我打出去!”敢于放言暴打官差的自然不是旁人便是我们那位性情暴劣的范思辙少爷。 家丁护卫听见小少爷话一声吼举着棍子英勇向前但想着对方是官差所以也没有真的打只是砸在地上将对方吓出去作罢。官差们这下是真的气惨了本来知道对方不好惹所以铁链那些刺眼的家伙一样都没带料不到还是落了个凄惨下场。 “胡闹什么。”这个时候柳氏终于袅袅婷婷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那几个差役皱了皱眉吩咐人请进去看茶然后又不易察觉地看着范闲一眼。 范闲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花厅之中几个差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这位夫人依他们的身份平时断然是不可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他们也明白堂堂范家会如此客气是因为什么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这茶喝的才有些不是滋味万一对方恼了自己这些小虾米在京城里还准备怎么过? 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柳氏皱眉道:“这话有些不对吧我们家大少爷打从昨儿个靖王府诗会回来便一直在家中读书。那牛栏街离我们范府远的狠怎么可能是我们家大少爷去打了他郭家的儿子?” 差役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可是郭公子亲口指认的再说了……”他有些不相信说道:“范公子昨天真的一直留在府里?” 柳氏柔柔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两把小刀子狠狠地盯着那个差役:“难道我们范家还会说谎不成?” 那差役唬了一跳赶紧闭嘴不言但也不会就此退走毕竟公堂之上原告还在等着。范闲坐在一旁安静沉稳心里却有些诧异不知道柳氏为什么会帮自己说话。其实他不了解这个时代的高门大族族内倾轧不论如何激烈但一旦有外敌进来这些宗族总会暂时搁置一切内争齐力对外。 柳氏啜了一口茶知道这些差役也是没法子难为他们也没用微微一笑说道:“他郭家说我们打便是打了?世事无非是道理人情总不能说他们递个状纸咱们家就得去乖乖应着虽说我们范府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在这京都也是留几分脸面。我只是好奇今儿个在府衙里递状纸的是谁?” “是郭府的管家。”差役心想您这范氏大族还不富贵京里真找不出几家富贵了赶紧回答道。 不说还罢一听只是个管家递的状纸柳姨娘柳眉倒竖一拍桌子骂道:“喊个管家递个状子便要我们家的人去应着哪有这种道理?不是说那郭公子被打了吗?打成什么模样了?既然告状就亲自去告去。不然赶明儿我也天天让家里管家去你们衙门告状就告他郭保坤仗势欺人霸男占女不管我告的有理没理你都得让那郭保坤去你们衙门候着!” 话音未落柳氏已经高声吩咐道:“徐管家。” 徐管家知情识趣地站了出来应了声“是。” 柳氏寒声说道:“喊郑先生赶紧写上十几份状子从明天起咱家每天往京都府跑一趟就算不吓死郭家也要累死郭家。”这还不算完她犹自微微一笑向差役解释道:“郑先生是府上清客不过听说前些年也做过你们家老爷的刑名师爷写状纸应该是没问题的。” 差役心想这哪里是吓死郭家累死郭家的搞法明显是准备吓死京都府累死京都府无可奈何求饶道:“夫人您饶了小的吧这事儿……确实咱也没辄啊。” 柳氏一通长篇大论之后觉得嘴巴有些干伸手去端茶杯却现范闲已经笑吟吟地端着茶杯递了过来二人眼光一触又迅疾分开。 差役把双手一摊告饶道:“那您说怎么办?” 柳氏略一沉吟知道这事儿总得有个了局老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说道:“要说打人这事儿是决计没有的。” 范闲加了一句:“断然没有的事儿。” 柳氏又道:“我范府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郭家要冤我们家的人。” 范闲状作沉思:“前些日子在酒楼上有些冲突那位郭公子吃了些小亏说来这事儿是我的不对。” 柳氏惊讶道:“有这事情?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难道郭公子因此怀恨在心所以便来诬告你?” 范闲皱眉应道:“大概是这样吧。” 第三十五章 公堂内外的相声 官差大哥打断二人的相声表演苦笑道:“这话不能抢先说那郭家状纸写的清楚范公子正是因为那椿事情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半夜拦街行凶。” 柳氏问范闲:“酒楼上最后是什么结果?” “我把他家一个侍卫鼻梁打断了。”范闲自责说道。 “你没什么事儿吧?” “我怎么能有事儿?当时酒楼上人都瞧见了我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柳氏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差役说道:“您听听怀恨在心的自然是吃亏的人我们家少爷占了大大的便宜难道还会怀恨在心?” 差役向来只在公堂上听讼师胡搅蛮缠哪见过还没上堂就率先自辩的架势早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柳氏毫无烟火气地一伸手指差役手里便多了一张银票一瞧之下两眼放光。 柳氏已经回复了一位夫人应有的自矜与高贵淡淡说道:“这衙门我们会去的我们要去瞧瞧郭家玩的什么名堂。不过可不能这个时候去你回去告诉梅大人什么时候那位郭公子上了公堂我们家的人就去公堂与他对质。” 一个差役心想这不合规矩啊哪里有来拿人却拿了一手银票回去的道理正准备说话却被那个小头儿拦住应了声是便赶紧退出了范府。 范府终于回复了清静花厅之中除了柳氏与范闲之外再无旁人。范闲微笑看着柳氏心里想着如果这不是自己的敌人该有多好他今天见识了对方的手段无来由地生出一分欣赏来虽然范府家大业大但是被郭家搞了个突然袭击府中父亲又不在柳氏能够处理的清清楚楚场面上不落下风倒是小事关键是争取了许多的时间以便处理。 果不其然柳氏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你弄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范闲笑了笑说道:“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快在京都扬名我想了一想这写诗弄文实在是没甚意思如果能够和当朝尚书家打场官司自己一定会出名快许多。”这自然是玩笑话。 “你打便打吧还非得亮明身份去打似乎生怕不嫌麻烦。”柳氏的话里带了一丝怒气。 范闲恭敬回道:“只是想出口气这打人如果不让被打的人知道是我打的这口气怎么出?” 柳氏看了他一眼觉得面前这个俊俏小子比自己那儿子不知道成器多少倍虽然表面上似乎也在做些横行霸道的事情但看着这身气度和稳重就知道他心中自然有数不由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失落。 范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好奇问道:“姨娘您先前为什么帮我?” 柳氏缓缓抬起头来眉眼边缘已经有了一些细细的纹路她似乎有些惊诧少年会说话如此直接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幽幽应道:“我虽姓柳却是范家的人。”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知道这个女人说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花厅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 …… “梅大人是我父亲的门生我已经派人去取信去。你父亲此时应该也已经得了消息相信不会有什么事顶多赔他们几两银子。”柳氏闭上了双眼似乎有些疲惫“下午让管家陪你去京都府藤子京昨天夜里跟着你的今天就不要再跟着去府衙了免得太招摇。” 范闲有些好奇地看着柳氏依然美丽的脸颊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家中既有背景自己又如此能干的女子为什么会甘心嫁给父亲作妾。 过了正午范府已经将一切事情都准备妥当了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了该走的门路也已经提前知会了又派下人去打听清楚郭保坤已经被担架抬到了公堂上柳氏才有条不紊地安排马车派点人手簇拥着范闲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往府衙开去。 坐在马车上的范闲并不是很在意这趟公堂之行。他打郭保坤是真地为了出气第一次现对方看若若的眼神不对劲的时候就想打了在靖王府诗会上被对方言语侮辱更是增加了他动手的决心。只是自己初入京都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虽然自己也留了些手段但依然怕呆会儿难以收场。 但他依然要打打人是手段关键是要看打人能取得什么样的效果。而范闲之所以要打郭保坤是基于三个理由:一是想借此看一看父亲大人在京都官场之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实力好为日后做安排父亲在这些方面对他总是遮遮掩掩如果直接问肯定不可能得到明确的答案而且同时可以印证一下范闲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疑问。二是在自己的身上泼些脏水无论如何上了公堂似乎便要坐实了范闲纨绔子弟霸道无理的形象而这正是范闲所希望的因为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某个度“宫中”对自己的好感度----虽应父亲要求树立自己才子的一面却时刻做着臭名远扬让“宫中”主动退婚的打算----一切为了鸡腿妹妹。 第三个理由很简单:郭保坤确实很欠揍。 ------------------------------------------------ 来到衙门外范闲唬了一大跳看着在门外红色木栅外群情激奋的民众们纳闷无比在几个家丁的开路帮助下很困难地挤了进去。站在公堂凉沁沁的石板上看着公案后面那画幅着红日出东海的墙壁四周阴森森立着的刑棍他心里暗叫一声好心想自己来到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了总算不虚此行。 回头却现那些京都百姓比自己还兴奋拼命地往前挤着想占据更好的位置有几个专业看热闹的光棍汉儿都快要坐到红栅栏上了。 范闲好奇问着柳氏派来跟着自己的府中清客郑拓这位郑先生很多年前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刑名师爷似乎与如今的京都府尹也有过一场主客情谊所以柳氏派他来最合适不过。 郑拓笑着解释道:“京都里的人胆子都大别看一破落汉说不定就是国公的什么穷亲戚所以没人会怕谁像今儿个……尚书与侍郎家打官司确实少见这种热闹肯定没有人愿意错过。” 范闲心想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是来看大片的?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郑拓在一旁轻声问道:“少爷虽然先前在府里已经对过了但我还要最后问一次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您动的手?在府尹老爷面前自然不能承认但您给我说个实话我呆会儿也好说。” 范闲满脸诚恳说道:“郑先生这不敢瞒您我确实没有打那个什么郭公子。”郑拓看着英俊少年那张亲切诚实的脸庞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表示赞赏。 过了一阵子范闲好奇很久的喊威声终于响了起来府尹大人梅执礼端着身架从后厅里绕了过来大刀金马地坐下。又过了一阵儿一个木乃伊也坐在轮椅上被人从后堂里推了出来后面跟着位状师正在轻摇纸扇。范闲一看那木乃伊不由苦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下手哪有这么重堂堂尚书府居然也玩这种搏同情的小招数。 木乃伊自然就是被糊里糊涂痛揍了一顿的郭保坤公子他此时浑身疼痛特别是鼻梁那处竟依然还是无比痛楚大夫的治疗根本没起太大作用他不知道范闲最后打那拳里送了些暗劲儿进去范闲体内的真气本就与世上常见的真气不同霸道凶戾十足又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郭保坤看见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站在公堂上的范闲露在纱布外的双眼里流露出凶狠的神情似乎欲择人而噬。范闲却假装没有看到这点看着那位正在摇扇子的状师低声问了郑拓才知道对方是京中有名的大状宋世仁品行素来不良只替达官人家做事所以有了个名头叫做“富嘴”。 高高坐着的京都府尹梅执礼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响清亮无比公堂内外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趴在红栅栏上的看客变得鸦雀无声毕竟没有谁愿意错过好戏。 “堂下何人?”梅执礼缓缓问道他早已得了两边的知会心里有了数但这些表面功夫自然还是要按规矩一套一套缓缓做来官威十足地扫了一眼公堂上的这些人物。 不管你们是谁但在这京都府衙里面都得听我的。 第三十六章 讼 听着大人开口堂下的原被告双方各自应了宋世仁又递上状纸梅执礼假意看过又交由郑拓由范闲看了一遍。范闲细细一看现与自己的预料并没有太大出入点了点头又交还了回去。 宋世仁拱拳冷冷道:“学生只是不明白这位范闲范公子为何上了公堂之上却依旧昂然而立不行礼不下拜如此品行难怪昨夜做出那等凶残之事!” 范闲看了这位状师一眼好奇问道:“上公堂要下跪?”他在澹州天天读书熟知庆国律法当然明白其中关节这一问却是故意的。 “自然难道你敢不敬朝廷威严?”宋世仁皱眉看着对方其实今天这场官司他是极不愿打的毕竟站在对面的是范家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许多人都畏惧对方力量的范家。但是没办法他已经在尚书这条道上走的太远已经无法回头所以根本不可能拒绝。 范闲呵呵一笑说道:“那宋先生为何不跪?” 宋世仁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少年猜测对方究竟真是一个草包还是说在扮猪吃老虎刻板说道:“某有功名在身见堂官不跪这是朝廷定例。” 范闲向府尹梅执礼一拱手道:“学生见过老师不知学生要不要跪?” 宋世仁一听这称呼便知道对方肯定有功名在身只是先前尚书府中查过这位叫范闲的明显没有参加过院试。怎么会是个秀才?他一拍手中折扇问道:“敢问范公子你是何年入院试的?” 范闲礼貌回答道:“前年的澹州府试。”这些其实是他在入京之前范建就派人安排妥当地事情不过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直到今天要打官司才明白自己原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有了个秀才的身份。 跪与不跪之事就此作罢堂上诉讼正式开始。双方在主题上绕了几圈讲述了各自意见郭保坤一口咬定昨天打伤自己的就是范闲还有范府的几个护卫而郑拓却坚持范公子昨天一夜都呆在范府里有诸多下人作证。交锋渐起京都府外看热闹地百姓们议论之声也渐渐起来倒是相信范闲的人多些总觉得这样漂亮柔弱的公子哥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下毒手的人而那坐在轮椅上的郭公子被打成那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梅执礼看着下方吵个不停心头生厌挥挥手让众人停了。 “敢问大人凶徒此时就站在公堂之上大人为何不拿下?”宋世仁先声夺人。他心想这状纸上写的清楚的狠府尹大人却半天不话说不定早就决定偏袒范府。所以赶紧逼了上去。 郑拓微微一笑:“宋先生这嘴未免也快了些。郭公子昨夜遭袭据案状上写着是被人用麻袋套住头颅然后遭遇此等惨事既然被打之前已经被套住了头又怎么能看见行凶者的面目又怎么能断定是范公子所为?” “自然是听见了范公子的声音而且范公子自己当时就承认了难道这个时候又准备不认?”宋世仁嘲讽意味十足看着范闲。“男子大丈夫难道这点担当也没有?” 范闲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激自己脸上却是一片平静还有些愕然似乎是不怎么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诬攀自己。郑拓的声音又及时地响了起来耻笑意味十足:“声音?本人精研庆律法例还从未听说过有哪椿案子是靠声音定了罪的。” 宋世仁也不着急缓缓说道:“若声音不足以证明范公子身份那我请诸位看一诗。”说完这话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然后缓缓念了出来。 …… …… 坐在堂案后面的梅执礼正有些走神忽然听着这诗却是精神一振说道:“好诗好诗不知是何人所作?”说完这话他才想起来这时候是在公堂上而不是在书房中眼前也不是诗会而是审案咳了两声让宋世仁把诗递了上来。 他细细看了一遍愈觉得这诗地作者才气先不谈单说炼字功夫已是天下少见的漂亮好奇问宋世仁:“这诗是何人所作又与本案有何关联?” 宋世仁恭敬应道:“这诗乃是昨日范闲范公子在靖郡王府诗会所作而昨夜范公子拦街对郭公子痛下毒手时也曾经念过这几句诗并且言明就是要让郭公子如何如何。” 梅执礼大吃一惊看着堂上那个满脸诚恳明丽笑容的年轻人万万想不到范府的这位居然能写出如此诗来再听着宋世仁后面说的更是纳闷头痛心想你打人就打吧偏还要吟诗这种争勇斗狠地场所又岂是讲风雅的地方?这下可好被对方揪住把柄了。 梅执礼此人资历不浅但能够在京都府尹这个关键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关键还是靠他的那手“和稀泥”功夫京都藏龙卧虎豪贵云集如果只是一昧公正清明是断断然做不长久地想当初他入宫之时郭公公曾经传了他四字真言“息事宁人”梅执礼从此之后就谨守这四字果然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好几年。 所以对于今天这案子他依然保持这个态度自己不会做出任何决断就看两府自己私下的谈判好了。实在不行将案宗拖上几日往刑部一递了事。既然是“和稀泥”那断断然不能让案子在自己的府上变成铁案所以他有些担心地望向范闲和郑拓。 郑拓当年曾经在梅执礼衙中当过一段时间的 的师爷自然知道这位老东家担心什么呵呵一笑说道:“真是荒唐可笑想那诗会之上才子云集人多嘴杂范公子这诗一出惊艳自然有人抄了出去旁人知道这诗也不稀奇更关键处……” 他冷冷看了宋世仁一眼讥笑道:“难道范公子患了失心疯?下午才作了这诗夜里就会跑去打人而且一边打一边吟诗?!且不说那种场面太滑稽可笑只说明摆着说明自己是谁傻子才会这么笨吧?这明显是有人与郭公子有仇又知道范公子与郭公子前些日子在酒楼上的龃龉所以才刻意误寻郭公子以为行凶的是范公子。” 几句公子公子下来倒也说的有理。只是一旁微笑默然站着的范闲听见他说??傻子才会这么笨不由尴尬地咳了两声。而坐在轮椅上的郭保坤早已忍不住痛骂道:“休想巧辞狡辩!这个私生子仗着范府权势根本不将王法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听见私生子三字郑拓地脸一下就阴沉下来深深觉得少爷将对方揍到轮椅上是个很英明的举动冷冷说道:“郭公子身为宫中编纂还是注意下自己的言辞虽然知道您是心中有气但这气也不能乱毕竟您是太子近人伤了宫中体面就不好了。” 这话一是刺郭保坤二来也是暗暗点明如果论起权势来范府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身为太子近人的郭家郭保坤前面的那番话自然是站不住脚的。果然栅外百姓议论纷纷已经有更多的人相信范闲是无辜的。 范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是对郑拓十分佩服自己昨夜安排的一些事情都被郑拓利用上了并没有什么遗漏。说来奇怪宋世仁这个状师倒不像郭保坤那般着急他微笑说道:“府尹大人我家公子受了伤可否先行下去休息?” 梅执礼点了点头让衙役带着下人将犹自愤怒不已的郭保坤领到后面去了。这时候宋世仁才转过身来对着范闲与郑拓行了一礼说道:“如此说来范公子是不肯承认打人之事了。”不知为何郭保坤离开之后他的脸上神采就显得张扬了许多似乎觉得马上才会是真正的战场。 郑拓和范闲同时一笑没有说话开玩笑牛栏街那么黑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拿什么证明是我们打的人?而且状纸上说的清楚郭府的家丁护卫都被迷药弄昏如果你再让他们来作证“打人者范闲也”也没有人会相信。就连梅执礼也是皱了皱眉将宋世仁唤到前面低声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 宋世仁却是一拱手皱眉道:“郭公子堂堂编纂当街被打这是何等大事岂能草草结案。” 梅执礼一怒说道:“本官何曾说过结案?只是押后再审你郭家只说被打总要拿出打人的证据来。”自古刑不上大夫就算范闲不是秀才估计京都府衙也不可能对他用刑所以要让范府自己开口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料宋世仁回过身来问道:“范公子昨夜一直都在府中?” 郑拓应道:“正是阖府下人可以作证。” 宋世仁冷笑道:“传人证上来。”梅执礼这才知道还有变数点点头便有郭府的人带了一拔儿人上了堂这些人打扮服饰各异职业也不一样有卖汤圆的有打更的有在街口等生意的轿夫甚至还有一个暗娼不一而足。 郑拓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妙旁观的人群却是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宫中 宋世仁一开口众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人都是京都夜里在街上讨生活的人物经过宋世仁一番盘问这些人恭谨供认昨天曾经见过范府的轿子从靖王府出来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往城西去了然后半夜的时候又神神秘秘地抬了回来。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场中有些佩服郭家的能力居然能在半天的时间内找齐这么多曾经看见过自己的人。郑拓见他毫不担心心头有些着急压低了声音说道:“呆会儿死都不承认就说这些人是郭家用钱收买的。” 范闲叹口气说道:“郭保坤确实被打了伤情这么惨难道就因为想冤我就花钱做这么多事?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郑拓想不到大少爷居然会站在敌方考虑一时间愣住。 这个时候宋世仁的唇角浮起一丝嘲讽之意望着范闲:“范公子昨夜不是在府中吗?为何京都有这么多人都曾经看见您并没有回府敢请问范公子半夜逡巡京都夜街之中究竟是做什么去了需要如此鬼鬼祟祟。” 京都府尹梅执礼皱眉望着范闲看他准备怎么回答。 公堂之上一片沉默。 范闲叹了口气面上多了一丝窘迫一丝被他人现了秘密的尴尬笑容轻声回答道:“昨天夜里……我在醉仙居过的夜。” 醉仙居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一想到这位少爷是在青楼过夜那行事如此鬼祟似乎就有了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旁观的人群齐声噢了一声。哄笑了起来笑声里自然不免有些讥笑范闲的句子。梅执礼听见这个解释却松了一口气而宋世仁依然微笑着不依不饶问道:“醉仙居?敢问范公子可有人证?” “司理理姑娘可以作证。”范闲有些尴尬说道。 宋世仁顿了一顿。忽然嘲讽笑道:“是吗?可是……司理理姑娘 今天已经离开京都前往苏州这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怕理理姑娘说出什么不该说地来。” 范闲抬起头来双眼盯着宋世仁这才知道郭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把那位司理理姑娘逼出了京都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看他无语宋世仁成竹在胸对梅大人行礼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范公子打人在先伪供在后还请大人将这犯人押监待审。” 安静了一会儿的郑拓忽然笑道:“这话说的何其堂皇。难道就因为我家少爷夜晚出游便要被栽上如此大的罪名?”宋世仁逼问道:“既然范公子出游敢请教先前为何先生说范公子整夜呆在府中?” 郑拓自如应答道:“这眠花宿柳之事名声总是不好听地所以先前才不得已……”宋世仁笑着截断了他的话:“眠花宿柳?如今这花在何处?柳又在何处?” 他向四周一拱手。朗朗而道:“郭公子与范公子前日意气相争昨夜便遇袭贼人嚣张之际。自承范闲范公子昨夜整夜未回却说不清去处试问这真凶是谁?岂不是一目了然之事。” 梅执礼冷冷看着这个状师心想这种案子就算你说破天去难道还真以为是一般的刑名官司?不免将这个有名的富嘴看低了几层转头问道:“范闲你可有佐证证明你昨夜的下落?” 范闲想了想。笑了笑;“其实……昨天是与靖王世子一起胡闹去了不知这算不算证人?” 既然靖王世子都扯了进来这案子还审个屁梅执礼满脸黑气地将两边人喊到前面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宣告此案暂告一个段落范闲留京待察不准出城。郭家自然不干但奈何对方这人证份量太重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回府再行商议。旁观的京都民众现竟然是这样无聊的结局尚书家和侍郎家都没怎么闹起来就结束一声哄后各自散了。 范闲和郑拓走出府衙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现那个宋世仁正在外面等着自己。 “范公子。”宋世仁微笑行礼。 范闲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了一礼。 宋世仁轻声说道:“郭家与我有恩所以今日不得已得罪了。”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皱眉问道:“司理理姑娘真的离开京都了?” 宋世仁一出公堂之后再看这贵公子就显得无比恭谨应了声是。范闲盯着他的双眼问道:“是你做地还是郭家做的。”宋世仁有些惊奇说道:“我本以为是范公子遣她出京……难道昨夜您真的在醉仙居?” 范闲苦笑道:“难道你真以为是我打地郭保坤?”这个时候案子暂告一段落双方说话却依然有些不尽不实。几句话说完之后宋世仁就转身上了一抬小软乘离开了京都府的衙门。 范闲看着那边好奇道:“已经得罪了何必再来示好?” “宋世仁是个聪明人。”郑拓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少爷在府中可没说是和靖王世子一起喝花酒宋世仁玩了这么一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范闲笑了笑:“大家都知道公堂之上只不过是过场这么紧张干嘛?” 郑拓摇头叹道:“不论这事后面如何展算是把郭府得罪完了。” “总是要得罪人的干脆拣个能得罪的得罪一下。” “少爷您的……花名、诗名……估计一天之内就会传遍京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 重重深宫之中黄色地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殿后园子中一个慈眉善目地老太太正半闭着眼睛听身旁地女官说着什么在她身前有两名贵妇正侍候着石桌上奇果异蔬杂陈。其中一位贵妇长相端庄凤眼朱唇眉眼间全是小意与克制她剥了一个果子小心喂老太太吃了。 “皇后啊怎么是你。”老太太睁开眼睛看见是她递过来的果子笑着怪道:“这些事情让那些孩子做去你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又怎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贵妇温柔一笑道:“这孝道是无论如何也要尽地。” 原来这位贵妇便是如今庆国的皇后那她服侍的这位老太太自然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当年的诚王妃如今的皇太后了只是不知坐在另一旁地那位宫装妇人又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与皇后并排坐着。 “不用念了。”皇太后轻声对女官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位老嬷嬷。皇太后闭目养了会儿神。问道:“先前听那个范家孩子的几诗你们觉得如何?” 皇后微笑说道:“孩儿也不大懂文字上的高低只是听来似是好地。” 太后呵呵一笑道:“岂止是好。那徒有羡鱼情倒也罢了那后一万里悲秋常作客又岂是一般才子所能写的出来的……只是……”见太后住嘴不语皇后凑趣问道:“只是如何?” 太后叹口气道:“只是句子里悲郁气太重而且小小年纪怎么写出这种老人气味儿来只怕那孩子也是个福薄之人。”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不语地另一位贵妇竟是嘤嘤切切哭了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伤心。皇后赶紧安慰道:“太后也只是这般一说。若那个叫范闲的真个福薄太后随便指甲里挑些福缘 给他不也就填起来了。” 太后也是最烦她哭哭啼啼满脸不高兴说道:“我就生了三个孩子皇上自不必说李治虽然贪玩但总也知天乐命倒是你这丫头这哭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哭明白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加上女儿这一生凄苦无依也不好说重话。 贵妇嘤嘤切切哭泣说道:“我那孩儿已是个福薄的人皇帝哥哥偏要她嫁给范家那个更福薄的孩子这日后可怎么办?晨儿地病若是没有起色怎么办?”原来这位柔弱至极一昧哭泣的贵妇竟然就是范闲可能的丈母娘一直未嫁地长公主殿下!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晨儿的病根子就因为你这个当娘的没给她积福如今还好意思说这些嘴!那范家的孩子怎么了?一说要给晨儿冲喜二话不说就把孩子从澹州接了回来不说那也是个没名没份的可怜娃只冲着范建对咱们皇家这份心你也不该说范家的不是。” 旁边的宫女早就退走只剩下几个老嬷嬷束手肃立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太后气的胸膛不停起伏皇后赶紧上来揉着太后将皇后的手拿开语气略缓了一些说道:“再说了晨儿总是要嫁人地她这个身份朝中名臣大将之子谁要娶了去也不见得过得好。这个范……范什么来着?” 皇后赶紧提醒道:“范闲。” “对范闲你先前也听了确实是个有才的孩子配上晨儿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喘了两口气说道:“而且陛下已经准了这门亲事你再来我这儿闹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十八章 耳光 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皇帝陛下即位后即封为永陶长公主从诚王府时期一直到宫中这位公主极受宠爱但性情却没有沿着飞扬跋扈的路子走而是往哀切的绿色湖水里越陷越深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因飞花落泪因东去之川涕然??当然这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露出来的某种性格特征。 她幽怨地望着太后说道:“皇帝哥哥也是的许配给哪家不好非要许给范家明知道范家和宰相大人……” “你们先出去。”太后忽然睁开双眼压低了声音却十分威严地说了两个字。嬷嬷们面无表情安静地退了出去。 “啪!”的一声长公主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她满眼恐惧地看着面前的母亲。太后咬牙寒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面前提那个人!你不要脸我们皇家还是要脸的!当年若不是你用自己这条命护着他我早就把那个人给杀了!” “这么些年了我不曾让他见过晨儿一面但我并没有给他设置过任何障碍。”太后的慈祥此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满面寒霜“因为我知道当初他想娶你是你自己怕误了他的前程所以不嫁……好!你要给他前程我就给他前程如今他已经是百官之你也应该了了当初的心愿但是……我不允许你和他再有任何瓜葛而在晨儿的婚事上面姓林的一家。不可能有任何的言权明白了没有?” 长公主擦掉眼泪努力地笑着声音却有些颤抖:“知道了。” 太后接着转了过来。看着皇后淡淡说道:“皇帝忙于政务像这种事情就该你多操操心自家子女地婚事你多操办操办不过皇帝既然将晨儿许了范家你就不要多管了。” “是。”皇后早已被刚才那幕震慑了心神赶紧低头应道。 “皇后啊你也不要老在哀家身边服侍着。有空闲的时候还是要多陪陪皇上为陛下解忧。”太后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言语间的鼓励意思很明显。 皇后苦笑了一下也应了下来忽然间她地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太后哪有不清楚这些人心思的道理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皇后看了一旁还在擦拭泪痕的长公主一眼。低声说道:“洪公公先前派人来说今天京都府衙里在一件案子。” “噢?什么案子居然连那条老狗都感兴趣。” 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后。这事儿其实京里的人都感兴趣因为这桩案子晨间便在府衙里闹了起来一直拖到先前才有了个结果……听说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郭保坤状告范府的那位说那位昨夜将郭保坤拦街痛打了一番还吟了一诗这诗……先前母后也看了的。” “噢?”太后十分诧异说道:“万里悲秋常作客打人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皇后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连长公主也破涕为笑。说道:“母亲说话真是风趣。” 太后笑道:“不是我风趣是那个范闲有趣这才入京几天怎么就把尚书的儿子给打了快给哀家说说这府衙上面又是怎么个场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道:“京都府没敢用刑吧?这要打坏了十月份怎么成亲?” 皇后噗哧笑道:“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虽然范闲不是什么正经出身但毕竟是司南伯地骨肉胸腹中又有才学早就有了秀才出身不可能被打的。” “那就好。”太后说道:“那郭保坤是不是常和太子在一起的那些人?”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地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安低声应了声是。果然太后哼了 一声说道:“那些小兔崽子只会劝掇着承乾走马弄鹰都是一肚子坏水不消说那个范闲一定打的好。” 长公主的表情不动心情却很复杂万万料不到母亲竟是不问缘由便认为范家私生子打的好但她先前才被掌掴教训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不方便开口的。好在皇后小意说道:“那位郭编纂倒也有几分才名这样当街被打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似乎查觉到皇后与自己地想法不大一样太后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问道:“案子审的结果怎么样了?” “范闲撒了靖王世子出来当证人所以京都府衙没办法只是暂时押后再审。” “弘成给他作证人?看来这个小范闲还些人缘。” 皇后心中暗喜知道太后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实际上最厌烦百官与皇族之间过于紧密的联系但她也知道事情要讲分寸不可能说地太多便将话题转了回来:“听说郭编纂被打的那天晚上范家公子与世子正在流晶河上……逗留所以这件事情应该与他无关。” 皇宫后花园里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太后忽然起身说道:“有些乏了。”外面的嬷嬷宫女们赶上来扶着一大帮人往回宫的路上走去。 看着皇太后的典驾缓缓转入宫墙之后皇后和长公主才立起身子对视一眼。皇后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看来太后虽然很不高兴范家子宿娼但口风却没有松动。只怕半年之后晨儿就真地要嫁了。” 长公主叹了一声气说道:“我只是担心那范闲的人品不过……”她望着皇后柔弱不堪的神情似极了河畔垂柳轻声说道:“范家与靖王府关系好皇后娘娘还是小心一些。” 皇后心头一凛知道对方是提醒自己如果那个姓范的小子真地娶了对方的女儿而陛下又真地将内库那路的生意交给范家打管那范家父子二人一在户部一在内库就等于掌握了庆国大数的银钱来往。而如果范家因为靖王府的关系真的倒向了二皇子只怕太子……她皱了皱眉心想自己那儿子虽不成材但毕竟是陛下唯一嫡出难道陛下此举有什么深意? “不要想太多了。”长公主安慰道:“您也知道这两年我也很少管内库的事情监察院也一直有人手看管着范家毕竟身份不够那个叫范闲的就算真娶了晨儿也不可能真正地掌住内库。” 皇后皱眉说道:“我现在只是很疑虑范建那个老家伙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竟然说动了陛下。” 长公主微笑说道:“娘娘应该也很久没有召柳氏入宫了吧?” 皇后面色一寒说道:“那个女人嫁给范建作妾看似愚蠢但实际上心里狡猾的狠。四年前你出主意去杀澹州的私生子结果却让柳氏出的头她一定对我们怀恨在心再想诱她出来当挡箭牌只怕不容易。” “那又如何?”长公主嫣然一笑三十多岁的人皮肤依然保持的非常好“难道她敢多嘴说些什么?再说了我与柳氏从小就认识知道她是个极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皇后忽然皱眉道:“说来也奇怪为什么陛下四年前就决定要把内库交给范家来管?如果不是事情出的急当时也用不着行险。”长公主柔柔弱弱说道:“皇帝哥哥不喜欢我与你关系太好所以早就决定让我从内库里脱手……不然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让院长大人派人驻守在我那里。” 她接着叹息道:“这满朝文武百官不论清愚总有法子可以控制可就是那位陈院长大人一心忠于陛下将院务打理的滴水不透我们竟是没法子安插进去人手。” 皇后听着这话不易察觉地皱皱眉:“身为臣子忠于陛下是理所当然之事我们暗中安插人手也是担心主上被奸臣蒙蔽陈院长忠心天日可鉴这不用多说什么。”长公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柔声道:“是啊不过这些年监察院追查那件澹州的刺杀案子一直没有停止看来是陛下下的严令。” “这是自然。当时陛下酒后看见你的女儿十分欢喜当场收为义女将她指给了范家这件事情只有宫中几个人知道。”皇后回忆着四年前的那一幕冷冷道:“结果不出一个月澹州就有了刺客这事儿虽然没有掀开但监察院却是清清楚楚陛下怎有不知道的道理?他自然不会在意那个私生子的死活但很在意在这皇宫之中竟然有人敢将他的话泄露出去。” 第三十九章 太后圣明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怯色愁苦道:“四年了监察院居然还不放松真怕哪天被查了出来……听说陈萍萍大人回家省亲一直不肯回京如果……他真的就甘心养老那就好了。” “不见得。”皇后冷笑道:“你不要忘了四年前是陈萍萍入宫与皇上谈了一夜才让皇上收回了指亲的旨意。前些日子陈萍萍回乡省亲范建趁机入宫皇上才又将晨儿指给范闲又明说了将来你不要再管内库的事情……如果陈萍萍现在人在京都只怕这门婚事还有变数说不定就真随了你的意……或者说随了宰相大人的意。” 长公主掩嘴一笑说道:“皇后这话说的如果这门亲事不成您也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二皇子就会少了一条捞银子的门路。” 皇后微笑道:“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其实说到底这也不 过是两个孩子结亲的事儿成与不成与本宫关系不大……母后也说了以后孩子们的婚事我可以操操心这范家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 长公主面色微变却依然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有理那我这做母亲的就更没有什么好急的了虽然那个范闲出身不怎么光彩但这些日子看来倒也有几分才学再说晨儿的精神这些天似乎有了些起色说不定还真是喜事将近带来的好处。” 两位庆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就这样安静对坐着饮茶闲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生过。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松动自己的心防谁都不愿意去做那件事情??杀死范闲婚事自然告吹范家后继乏力。二皇子没有了支持宰相高枕无忧长公主依然病弱不堪地管着内库为有需要地人提供源源不绝的银子??只要死一个人似乎困绕皇宫权力分配的困局便会迎刃而解。 但偏偏却没有人愿意出手毕竟不是四年前毕竟京都不是澹州这里有无数双眼睛就算是皇宫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再用暗杀这种手段来对付一名大臣地儿子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而且……毕竟柳氏这一辈子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沟里。 太后寝宫之中。那位看上去年高德劭的老太太垂下自己花白的头感受着身后那双稳定的手正在梳理着自己的头低声说道:“为什么我会生这么蠢的一个女儿?” 身后那人微笑说道:“可您还是最疼长公主不然当初也不会让皇上做出那样的安排也不会帮宰相大人暗中做了那么多事。”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林若甫这个人真不知道是他负了我那儿还是我儿害了他……对了。你这条老狗眼睛毒说说看皇上到底为什么要让范家那小子娶晨儿?” 那人声音有些犹豫:“郡主也到了该嫁的年龄而且身体确实也怕难以好转许给范家倒是合适不过婚事只是其表关键还在于陛下那道模棱两可的口谕这样大一笔产业就让一个外姓人来管。莫非……陛下觉得皇后与长公主太过亲近又对太子真地不满所以剥了长公主的权准备让二……”他忽然现自己虽然服侍了太后几十年但在这件事情上表的意见已经太多了所以住嘴不言。 太后微怔脸上像菊花瓣地一样的重重皱纹渐渐铺开说道:“国事陛下管家事我管那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 那人馅媚说道:“太后圣明。”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不聪明。”司南伯范建在书房里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范闲苦笑着白天的时候就知道一定逃不过这轮责问也不多作解释只是老实认错。 “你不是一个蠢人郭保坤身边也没什么厉害人物如果你真要打他一顿出气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多马脚?”不等范闲解释司南伯又冷冷说道:“不要说什么打人不报名等于没出气地废话!” 范闲知道是柳氏向父亲传述自己白天的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见他脸上干净无比的笑容范建便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了叹着说道:“说说吧闹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范闲想了想回答道:“一是昨儿夜里与靖王世子喝了顿酒觉得这朋友可交借着打架这事儿把他和自己绑在一处将来身后有靖王府这个靠山不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方便些。”说完这句话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地眼神现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说道:“二来郭保坤这厮欺人太甚我得让他知道我是不能惹的。” 范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第二条理由说得过去但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打心里抵触那椿婚事所以想自败名声好让宫里踢你出局。” 范闲没想到根本没有瞒过父亲微微一怔思琢着该如何解释。 范建又冷冷说道:“而我先前说你不聪明也就是因为你拖了靖王下水。要知道郭家是太子那派的人靖王世子却是二皇子那派的人你打郭保坤拉靖王世子这事儿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要说我们范家已经投靠了二皇子?” 范闲装作吃惊道:“庆国上下都知道父亲与靖郡王交好妹妹与柔嘉郡主也是打小的朋友两家关系之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官场之上的异数难道……您……?” “不要忘了你奶奶当年是陛下的乳母这靖郡王也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陛下忙于别地事情所以都是由我带着玩两家的感情自然极好。”范建哼了一声说道:“但私交是私交公务是公务国事乃国事。这宫里的事情又岂是我们做臣子可以议论的?太子如今依然是太子一国之储君如果陛下万年之后我们范家当然要忠于太子。” 范闲听出这话里的病来笑着说道:“太子如果不是太子那又怎么办?” 说来奇怪听着儿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司南伯范建却没有丝毫吃惊也没有教训他只是淡淡说道:“这只有陛下才能做决定任何在陛下没有决定之前就站了阵营都是错误的做法。” “孩儿明白了。”范闲终于得到了痛打郭保坤后想要的一个结果“范家不站在太子一边也不站在二皇子一边只是站在……陛下这一边。” “不错。”范健寒声道:“如果不想站错队就不要急着抢站而且只要你永远站在最强者的 一边你就永远不会犯错而这整个天下最强的自然就是陛下。” “万一陛下驾崩了呢?”范闲不怀好意地看着父亲知道他对那个皇帝确实忠心耿耿。 “陛下春秋鼎盛比我年纪还小。”范建微笑道:“将来是将来的事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事。” …… …… “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能够轻松地从公堂上走下来我们与郭家今天在朝廷里暗中交了多少次手?大理寺刑部吏部到处都可以看得见我们两家的影子郭家最后甚至还找到了监察院如果不是陈萍萍不在说不定你今天真的回不来了。” “陈萍萍?”范闲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很耳熟当然知道对方便是整个庆国阴暗力量的掌权者但是明知道范家与监察院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他有些纳闷:“为什么陈萍萍在我就回不来了。” “因为他反对你娶长公主的女儿。”范建冷冷道:“这次急召你入京就是因为陈萍萍回乡省亲无法在陛下面前说话才让你入京赶紧确定这门婚事倒不完全是因为那位姑娘的病情。” 范闲望着父亲问道:“费介是我的老师您与陈院长的关系也一直密切为什么他会反对?” “不对在外人看来我与监察院之间并没有太深的关联。”范建淡淡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会反对很简单因为就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我和他有分歧所以会寻致完全不一样的判断。” “什么看法。”范闲盯着父亲的双眼一丝都不游离。 范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告诉这孩子一部分的事实:“陛下不喜欢太子但是皇后与长公主亲近而长公主掌管着内库的银钱出入这是一笔暗帐很容易从里面取出银子这个事实让陛下很不放心。”范闲心头大惊说道:“原来……陛下是怕东宫有变?” 第四十章 探未婚妻去 司南伯府的书房里并没有宫廷阴谋即将大展开的铁锈味道。 范建笑了起来心想面前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政治斗争方面的经验确实是太少了些看来以后要慢慢地教:“陛下这一生都是马背上过来的怎么会怕这些只是他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父子反目所以借这个事情警告一下后党。” 后党?就目前看来是皇后、太子、长公主……或者还有宰相。范闲继续问道:“皇帝陛下应该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情您以前说过内库的产业一向有监察院监管为什么会选择我?” “很简单。”范建望着他眼光却像是望着极远的地方像是望着另外一个人“因为我建议他选择你。” 范闲眉头一挑知道父亲不会再作任何解释所以转而问道:“那为什么陈萍萍会反对?” “因为他建议陛下不选择你。”范建说道:“陈萍萍一直认为你应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堂堂监察院院长也如此关心自己!范闲忽然想到了监察院门口的那个石碑终于忍不住心中强烈的疑惑问道:“为什么……监察院门口…… “会有你母亲的名字?很简单庆国当初本来就没有监察院。你母亲当年说有监察院吧……”范建笑了起来似乎心中十分快意“所以庆国就有了监察院。” 范闲的心脏跳的比袋鼠还要猛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想到了前世很熟悉的那句话??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 …… 父子二人地对话在继续。范闲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当初那个叶家拥有何等恐怖的势力在庆国东征西伐陷入财政危机的时候是叶家一手撑住了摇摇欲坠的朝政而目前令百官惊悚被皇帝陛下用来“团结”整个庆国力量地监察院居然是母亲当年建议设立并且从建院之初的机构设置到庞大的支出全部是由母亲一手处理和提供。 难怪监察院的门口写着叶轻眉这个名字难怪自己从小就在监察院的注视下长大??范闲注视着父亲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叹道:“父亲我说句话您可别生气。”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对你过脾气?”范建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脸上带着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范闲想了一下措辞最终现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苦笑着直接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老妈当年是怎么看上您的。” “哈哈哈哈不要忘记你母亲的名字……’司南伯范建好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挥挥手让他离开了书房。 范闲走到园子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明白了。叶轻眉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父亲没有责怪你吧?”范若若担心地望着哥哥其实她与范闲长地并不相象唯一最相似的就是长长的睫毛和白皙地皮肤。 范闲苦笑道:“责怪并不是教育当中最可怕的一个环节最可怕的其实是长时间的思想交流。父母们总以为应该和自己的孩子进行思想上地对话却不知道这是最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正青春年少时。却要被迫亲近陈腐气十足的裹尸布。” 他这是想到刚才看到地一幕有感而过花厅的时候看见范思辙正满脸不耐烦地听着柳氏训话柳氏看见他之后才住了嘴他厚着脸皮把范思辙带了过来。 范若 若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忽然想到白天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那桩案子好奇问道:“哥哥你曾经说过如果做一件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背后一定需要一个很明确和强有力的理由。今天你上京都府打官司肯定有什么原因。” 范闲点了点头。 范若若没有问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问道:“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范闲笑了笑说道:“还算比较满意至少知道了父亲究竟在朝廷里面怎么站的队知道了原来范家在朝廷里地影响力比我想像的还要大很多至于你能猜到的那个原因我就不知道效果了毕竟我不可能变成一只蚊子去偷听宫里那些大人物的对话。” 范若若嗔怪道:“若是为了这些事情也不需要行险吧。” 范闲笑着解释道:“反正是拿定主意要打那个姓郭的小匹夫顺便看一看京都里的水有多深也是好的。” “喂!我听不懂啊!”在一边听了半天的范思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范若若微笑着拿出戒尺范思辙嚷道:“听不懂也要打?”范若若的笑容压迫感十足:“说过多少次要叫大哥。” “我知道错了大哥。”范思辙小小年纪但是骨子里的奸商思维让他绝对不吃眼前亏。 范闲好笑看着他:“我看你今天修改后的计划书觉得你实在是有些天分怎么会连我和你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 范思辙愤怒嚷道:“什么裹尸布教育环节的谁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古怪词儿……不过最后那句倒是听明白了。”他恨恨道:“喂……错了大哥那姓郭的王八蛋上次在酒楼上欺负我你就该打了怎么一直拖到昨夜才打……不管下次再有这么好玩刺激的事儿你一定得带我去。” 范闲苦笑望着他心想你别老想扮演街头小霸王成不成? 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旁边眼睛骨碌碌转着的范思辙这是范闲的决定一方面是借此让柳氏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以免将来因为双方信息对流不畅而导致擦枪走火就像是前世中美军事交流哪方演习总得派个观察员不是?范思辙自然就是观察员了。另一方面是想让这个顽劣的弟弟逐渐适应……这范家三宝的氛围范闲相信潜移默化所养成的某种习惯会让某些人在做出某些决定前进行更多偏于光明方面的思考。 等范思辙去睡后范闲转过头去问妹妹:“约好了吧?” 范若若点点头嫣然一笑道:“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如果让京都里的人知道你居然这样着急要去看新媳妇儿只怕都会笑死……而且说不定会让很多人不高兴。” “不管了。”范闲有些恼火地挥挥手“我得先把这件事儿确定一下。” 一大清早京都守备叶府的马车就停在了司南伯府的门口马车上叶灵儿略显焦急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范若若领着一个面色腊黄、略微有些驼背的年轻人从府里走了出来叶灵儿眼睛一亮迎上前去。 叶灵儿裣衽一礼说道:“有劳范小姐了。”接着转身向那个略有些驼背的年轻人微笑问道:“先生便是费大人的学生?” 年轻人笑了笑腊黄色的肤色配上眼角的几丝皱纹看上去精神不怎么好。他拱手回应道:“正是。” 叶灵儿说道:“辛苦先生了。” 年轻的医生笑了笑礼貌回答道:“病人要紧我们还是快去吧。” 叶灵儿与范若若上了头一辆马车年轻的医生上了后一辆他坐在座位上现这马车极为宽敞与京都里常见的样式区别很大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看来这叶府终究是沙场出身始终有些肃气。年轻医生自然就是范闲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在若若的眉笔粉底帮助下化了一个妆这还是小时候跟费介学的些皮毛但看起来效果似乎不错。 其实他的信心最主要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在京都已经有了小小名气但真正见过自己的人还是少之又少至少那位叶灵儿和林家小姐没有见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的林家小姐范闲的心跳骤然加不论今后如何打算毕竟现在名义上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而自己心中一直记挂的白衣姑娘显然也是豪贵家庭出身想要一妻一妾那基本没门看来自己得做出某种选择。 随着马车的前行范闲也越来越紧张。因为马车前进的方向就是皇家的别院是那位林家姑娘??自己的未婚妻目前居住的地方他今天冒充大夫这本身就是极荒唐的事儿但是一想到鸡腿一想到叶家一想到??所谓妻子便是这辈子要和你在枕头上面对面喷气的角色由不得范闲不小心谨慎却又大胆荒唐就和来京都前想的那样不论怎的都得先看看可爱不?漂亮不?萝莉不? 第四十一章 登堂 前一辆马车里叶灵儿与范若若在说着话。“真是麻烦你了。”叶灵儿脸上忽然有些犹豫“不过那位真是费大人的学生?看着很年轻。” 范若若笑了起来:“我知道这大夫总是老的好但今儿也只是让他去看看毕竟费大人的医术可是连御医都很佩服的我们家与费大人有些关系让他去瞧瞧总没有什么坏处。” 叶灵儿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林家姐姐的肺痨始终没有哪位医生能拿出真正的法子来宫里曾经 传过费介谁知道费介巡边去了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今天能找到费介的学生也算是运气不错。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若若听说昨天你哥哥被人给告了?” 范若若心想你此时问这个干什么?好笑回答道:“是不是又给我哥加了一条罪状?” 叶灵儿冷哼道:“这次我承你的情但是对于你那哥哥我是没半点儿好感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像个面团似的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知道有点儿自己的意见。” 范若若心里一乐心想如果自己哥哥真地有了自己意见这门婚事自然不成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不高兴却不会说什么微笑着回应道:“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早就应该清楚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的。” “可是你哥也太胡闹了吧?明明都要娶林姐姐了居然还去……还去眠花宿柳这让林姐姐的脸往哪儿放?”叶灵儿想到最近的这些传闻怒上心头。恨恨道:“不止如此还当街打人这种品性……若若你不要生气你说说。如果让你嫁这样的人难道你肯甘心?” 范若若叹了口气心想那有什么不甘心地?转而说道:“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这些外面人胡嚼的东西你理会做什么?我家兄长也不是一个一昧蛮不讲理四处风流的人。” 叶灵儿冷笑道:“还不是?你知不知道从昨儿起京都里的人都是怎么称呼你哥地?” “怎么称呼?”范若若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她确实很想知道京都里的大众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兄长。 “说他是……范府那个打黑拳的!”叶灵儿气呼呼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别人怎么看你哥。” 范若若掩嘴一笑也说道:“那里知不知道我哥还有个绰号?” “什么?” “太后曾经说过:万里悲秋常作客又打人啦?”范若若忍住笑意。“万里悲秋常作客这个绰号是不是长了些?” 叶灵儿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那个叫范闲的人不仅会打黑拳也作得一手好诗。她哼了两声也不可能反驳宫中太后的意见。很明显太后很欣赏范闲作的这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安静院落院外明显可以看到有许多宫中的侍卫腰边系着式样简单。却方便拔出的短刀。 下了马车叶灵儿熟门熟路地便要往里走不料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叶灵儿好奇说道:“怎么了?” 侍卫为难说道:“叶小姐进去自然无妨。” 叶灵儿气极而笑拉着范若若地手说道:“这是司南伯家的小姐京中大大有名的才女。”她瞪了范若若一眼“万里悲秋常作客地妹妹难道还不能进去?” “万里悲秋常作客是谁?”侍卫大人碗大的字能认得一锅当场就傻了眼。万里悲秋常作客本人这时却躲在叶灵儿的身后苦笑着。 叶灵儿噗哧一笑。心情好了许多解释道:“今天请了位大夫来给姐姐看看你难道还拦着?” 侍卫转过头去看见那个脸色有些难看身体有些佝偻的医生心里想着好家伙自己的身体都整成这样了还敢给郡主看病?但这话说不出口毕竟要给叶家小姐面子这宫中地侍卫有几个不和叶家有或多或少的师门关系?他苦笑着说道:“叶小姐如果您早前给大人们说一声我肯定不敢拦您也不会拦这位大夫但今天确实不行您看您请的这位大夫又没有在宫中上册这就去治万一治出个好歹来?……” 范闲低着头心里有些着急不会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最后连林家小姐地脸都见不着就要撤了吧?他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种的果今日得的因。上次他糊里糊涂地闯入庆庙与宫典对了一掌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被洪公公和大统领骂了个狗血喷头所以如今才会禁戒的如此森严。 “瞎说什么呢?这位先生可是监察院么大人的学生。”叶灵儿瞪了侍卫一眼。 侍卫一听到费大人三个字再看向范闲的目光就开始油然起敬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却想到了一件事情皱眉道:“费大人的学生?怎么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 叶灵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想以费大人的医术他地学生应该很出名才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狐疑地转身望了一眼范闲。范闲却是早有准备满脸阴沉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来。 腰牌是监察院的腰牌没有人能仿冒或者说天下的能工巧匠没有人敢仿冒这还是六岁时费介离开澹州前送给范闲的。 侍卫拿过腰牌一看毫不困难地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再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阴沉之气和腊黄脸色就有些明白了这确实是费大人的学生常年和毒物浸在一处想不成这副鬼样子也很难。 既然找到了足够承担责任的担保方侍卫自然放行。三人走入安静的小院中沿路偶见花丛一条小石子路从花丛里伸了出去通向院子深处的一幢小楼。 有丫环请三位上楼然后端上茶来范闲留意对方行止现这丫环一举一动间极有分寸很明显是在宫里受过了长年的训练。又过了些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略带骄色说道:“叶小姐您来了。” 叶灵儿明显不喜欢这个老嬷嬷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问道:“姐姐呢?” “小姐正在睡觉不知道叶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老嬷嬷貌似恭敬的站着语气间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范闲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叶灵儿今日不想与这老婆子斗嘴嚷嚷道:“我给林姐姐请了位好大夫你去通传一声等姐姐收拾好了这位大夫就来看病。” 老嬷嬷看了范闲一眼知道这便是那位医生冷冷说道:“小姐身份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宫中御医之外还有谁够资格医他?” 叶灵儿又将范闲的身份搬了出来谁知这老嬷嬷竟是毫不退让比外面的侍卫还要难缠许多。范闲不知道如今这皇家规矩但凡未出阁的女儿总是身边婆子女官一大堆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束缚也不像前世清朝那些恐怖的老处*女但这些女人们总是忠心蠢蠢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主子接近任何的危险。 范闲有些不耐烦了向范若若使了个眼色。范若若会意笑着站了起来对叶灵儿说道:“既然不合规矩那我们就走吧毕竟这地方不比京都别处。” 叶灵儿果然经不起激跳将起来对着老嬷嬷就是一顿臭骂范闲皱眉看着心想这小姑娘脾气果然太暴将来不知道谁会教训她。此时范若若又假意劝解将委委屈屈的老嬷嬷劝到桌旁坐下又递了杯茶给她喝。 一会儿之后老嬷嬷忽然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走了此时林小姐的大丫环听着声音从里屋出来看见老嬷嬷不在就将三人迎了进去。 叶灵儿虽然脾气大但却不傻疑惑地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半低着头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进去。他的身上永远揣着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正是泻药迷药**药药不离手还有匕暗弩五竹叔这三大护身法宝。有这些“东西”跟在身边真可谓是天下都去得了。 入得林家小姐闺房范闲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异动只是鼻间传来阵阵幽香才知道房里点着高原上特有的某种香料这种香料有助于病人息神静养只是香味太浓便将这小姐闺房里本应有的脂粉味冲谈了许多。 叶灵儿先进幔后说了些什么然后范若若又走了进去范闲运功于耳听清楚了妹妹正在向那位姑娘问安那位姑娘却只是咳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范闲在心里勾画着里面的场景不知道小姑子初见新妇二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念及此范闲才现自己确实有些心花花明明爱煞了那位啃鸡腿的白衣姑娘今日入得林家小姐闺房嗅得满鼻异香却又开始幻想林家小姐脸上的红晕是什么模样。 “先生请进。”叶灵儿代主人相邀。 范闲微微直了直身子掀幔而入 第四十二章 入室 范闲第一次踏进自己“未婚妻”的闺房却是用的大夫身份进入他眼帘的先是那张青螺为饰紫理为勾的床然后是三位姑娘一位是叶灵儿一位是妹妹还有一位正低着头忙着拉好床上的缦布??是那位大丫环。 范闲咳了两声走上前去在丫环端过来的圆凳上坐好像个正牌大夫一样捋了捋颌下胡须只是这新粘上去的胡须有些不结实险些捋掉了他赶紧撤了这做派开口问道:“烦请小姐伸出手来。” 林家小姐自然正躺在床上隔着幔布也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袅袅身段她听着大夫说话缓缓将左手伸了出来搁在柔软的腕枕之上这腕枕似乎是常备之物就搁在一边看来宫中的御医常来诊治。 范闲看着那白如静玉的一截手腕心头一动不知怎地竟想到如果将这手腕的主人娶回家去日后便可以摸了再摸快活的不行……他赶紧收敛心神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手腕上。指尖与林小姐的手腕一触双方不知道为何同时抖了一丝。 叶灵儿不敢打扰大夫诊脉好奇地看着这位费大人的学生现对方只用了一根手指想到传闻中费大人的手段越多了几分信心。她哪里知道范闲虽然颇通医术但毕竟只学了一年哪里能和真正的御医比学养唯一的强处便是在用药和前世的少许见识之所以故意用一指断脉只是想唬一唬身周地人。树立自己神医的形象。 范闲的指头觉着滑腻干净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竟似舍不得放开手略一沉吟说道:“小姐脉象有些虚。但燥意十足虚损火旺相杂细若游丝倒有些麻烦。” “怎么了?” “能不能看看小姐地面相好作判断?” “不行!”大丫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虽然庆国风气比较开放但床上这位却是皇帝义女身份太过特殊就连御医都不让看脸更何况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路医生。 范闲有些失望。转而说道:“听说御医正断定小姐是肺痨?” 回答他的依然是大丫环那位林小姐似乎有些虚弱躺在床上一言不:“是。” 范闲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把握毕竟肺痨就是前世的肺结核虽然自己穿越时没有像其它大能那样带上一个急救箱但治病的法子总是有许多的于是他继续问道:“小姐是不是经常感到疲劳?而且经常咳嗽?” “是。” “是不是身体渐渐瘦了?” “是。” “是不是经常感觉潮热不堪?” “是。” 范闲有些恼火。这大丫环的嘴真快他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不是经常流虚汗?” “是。”大丫环依然抢着回答。 但范闲却像是没有听到。在伸出床幔的那只柔软手掌掌心里摸了一下现确实有些微润。林小姐万万想不到外面的大夫竟然如此大胆又羞又急地将手缩了回去??范闲的动作很快所以床外地三位姑娘都没看见。 范闲皱眉道:“还没有咳血吧?” “已经开始咳了入春的时候好了些不过前些天又咳了起来。”看见这年轻的大夫将症状说地准确大丫环收回了轻视带着一丝焦急和希望回答道。 “嗯。”范闲沉吟少许后郑重说道:“小姐确实得的是肺痨。” 听他问了半天居然就说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大丫环咬着下嘴唇。恨不得把这个大夫赶出去叶灵儿瞪了他两眼范若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范闲却不理这些站起来自去书案前找了只笔开始写药方。写完之后大丫环拿到手里瞧了瞧现依然是百合同金汤只是多了两味紫珠草和黑山栀又还多了一味黄芩。她皱眉问道:“黄芩苦寒泻火坚阴但是太伤元气能用吗?” 所谓久病成医这丫环几年来看着不同的大夫为小姐看病对于治肺痨的方子熟地不能再熟所以一下就指出了其中的问题。范闲看着她不免多了几分佩服解释道:“只要病人身体好应该无碍先用猛药冲上一冲然后再徐徐图之。” 大丫环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气说道:“小姐得的是肺痨身体虚弱地很怎么可能禁得住?” 范闲笑了笑也不生气:“小姐既然已经咳血那这病就有些重了所以得先养好再用药。” “到底是先用重药还是先养?”叶灵儿已经听的有些糊涂了。 范闲咳了两声:“从现在起每天给小姐喝一碗祟奶记住要喝生的。”他这是前世听的某个偏方而且确实很有效果。(书友瑜珈熊瑜珈熊提供)他又问道:“小姐的饮食如何?” 大丫环正在想着祟奶的事情又听着这句话自豪回答道:“每天清粥小菜绝对没有挨过一点荤腥。” 范闲大怒心想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这样呢?一个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还不让她吃好点儿也太过分了!??看到旁边妹妹和叶灵儿奇怪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这气生的太没道理依林小姐地身份怎么也不可能有人还在口食上克扣才对想来一定另有原因自嘲一笑问道:“为什么这么吃?” 三位女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想肺痨患者要忌荤腥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偏偏范闲受的教育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很执着地说道:“得让小姐吃些好的。不要再忌油荤了祟奶一定要喝日常地膳食也必须丰富些。如果一时适应不了就用生山药、生薏米各一两捣成粗渣。煮至烂熟再将柿霜饼半两揉碎倒里面调匀喝下去。等半月之后再用我先前开的方子。” 他自顾自说着别人却是皱着眉没有谁敢听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在外面拦着他们一和三人的那位老嬷嬷扶着腰走了进来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竟然如此辛苦。说话地声音都有些软弱无力:“你们怎么进来了?”大丫环笑着迎了上去解释道:“这位是叶姑娘请来的医生小姐同意让他们看一下。”老嬷嬷有些不高兴。说道:“这需里的御医也是每两日来诊治一次这位医生又有什么稀奇处。” 大丫环笑说道:“倒确实有些稀奇都已经判定小姐得的这病还让我们给小姐天天准备些山珍海味。” 老嬷嬷一听拼命摇头。说这可千万使不得万一耽误了小姐病情这可如何是好?只说得两三句。她面色一变匆匆告罪离开。范闲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那位丫环说道:“学生这剂药一定得配着先前说的进用不然万万没有效果。” 丫环却依然不肯听他的搞得范闲恼火的狠心想将来若真的能与你家小姐同鸳帐定舍得你叠被铺床!他无奈说道:“我这里有些现成的药丸先吃两粒养养。如果疗效不错你应该信我了吧?” “药丸或许是好的但肉是一定不能吃地。”这丫环可真拧。 范闲气的是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办。 当他咳血的时候她在咳血当他当他急地咬牙切齿时她也急的咬牙切齿。纱幔之后那位虚弱躺在病榻上的清丽姑娘听到外面大夫的声音早已急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那声音如此耳熟明显就是自己在庆庙偏殿里遇见地少年郎虽然不知他为何来到自己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费大人的学生但是但是…… 林姑娘双手紧紧地抓着绸被的边角可爱地如贝白牙轻轻咬着下嘴唇十分激动一抹并不健康但是格外魅丽的红色染上了她的脸颊。这可怎生是好?明知道那人就在幔外却不知该如何相见真真愁死个妹妹爱煞了个人儿。 听到外面的对话似乎渐渐结束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要离开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蚊子般大小的声音: “等一等!” …… …… 听见缦纱后的声音外面的四个人有着完全不一样地反应 丫环先走了过去低声问有什么事情叶灵儿则是面露关心而若若却是想着今天哥哥冒险乔装来到这里却没有办法看见林家小姐一面所以下意识里去看哥哥的表情??不料却看到了一只呆鹅。 范闲听到等一等这三个字之后就呆了化身为呆鹅傻乎乎地看着床上似乎要隔着几重缦纱看清楚那里面女子的模样以证实先前的声音。在庆庙的时候他曾经听过白衣姑娘说话尤其是那句其实只有那句:“你……是谁。” 庆庙里轻柔的三个字却是令他印象无比深刻未曾忘记。 范闲马上知道纱幔里的人是谁一股子得到失去复到得到的狂喜冲入他的大脑让他在短时间内有些麻木有些不知所已受到冲击之后马上想到黄立行的那歌:“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所以他有些摇摇晃晃却马上清醒了过来硬生生止住了一把掀开床前那道纱的冲动。 “小姐有什么事吗?”丫环在床边低声问道。叶灵儿也走了过去皱眉道:“晨晨你先躺下去坐起来干嘛?” “这……这位大夫。先前说的似乎很……有些道理。”纱缦里的姑娘似乎有些着急该如何措辞……个当面看看或许……大夫会更有把握些。” 丫环听小姐都这么说了但记着规矩。只好为难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叶灵儿叶灵儿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怀疑范闲地医术所以劝了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但耐不住林家小姐的坚持心头一酸只道姐妹自忖来日无多所以不肯放过任何一线希望??她好叹了口气伸手去拉纱缦。 就在这当儿那位可恶的老嬷嬷第三次上了楼来看见这幕一惊。便要去拉范闲离开。范闲心头一怒心想你还真是麻烦两道目光如雷神怒般瞪了过去。目光及处老嬷嬷一捂肚子落荒而逃。 范若若自然知道自家哥哥地目光并不能伤人这是泻药还在坚定地挥着作用忍不住掩嘴而笑。此时范闲的唇角也挂着一丝微笑。看着渐渐拉开的纱幔等待着二人相见的那一刻。 纱幔拉开锦被之中。一个肤色白皙双眼水灵面有红晕的清丽姑娘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没有旁人一样两对目光柔和却坚定地对到了一处。 范闲的目光里满是喜悦与开心而林家小姐的目光却……十分惘然和失望!范闲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化了妆的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妻。自然没有办法当场认出自己来眼神里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笑意与无奈。 林小姐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好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地年轻大夫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但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一些什么似乎从这个年轻大夫笑吟吟的眼光中现了什么。 叶灵儿忽然觉得费大人地学生目光十分令人讨厌催促道:“傻站着干嘛?” 范闲微笑着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那张自己记挂了几日的美丽容颜看着那抹不健康的红晕心头生出万分怜惜柔声道:“一定要按我刚才说的法子进食吃药知道吗?” 听见这声音再次响起看见这完全不一样的脸庞林家小姐有些晕眩手臂撑在床上轻声说道:“麻烦您了。” …… …… 离开林姑娘闺房地时候林姑娘极有礼貌地谢过了这位年轻的大夫与范家小姐她知道这位范家小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姑子”所以心头难免会有些莫名地情绪再看那位年轻大夫心头更是一片激荡明明声音是他为什么却不是他? 看着那位年轻的大夫就要走出门口林姑娘十分着急却根本没有法子。身为名义上的郡主先前坚持见大夫一面已经是极大胆的举动难道还要自己去追问对方前些天你是不是去过庆庙是不是看见一个白衣的姑娘还记得那只鸡腿吗? 罢了罢了明明不是那个人只是声音有些相似罢了看来这些天睡的太沉又太记挂那个声音竟有些入了魔障。 就在姑娘家患得患失渐趋失落的时候范闲忽然在房门口顿住脚步回身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羊奶要喝荤腥要沾如果饿了多备几个鸡腿吃吃。” 林姑娘眼睛一亮问道:“可这些天胃口不大好时常有些恶心作呕。” “不要紧吐啊吐的就吐成习惯了。”范闲现自己将来地老婆是个聪明人十分欣喜说道:“白天可以通通风但晚上一定要记得……关窗子。” 叶灵儿和丫环觉得这个大夫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回范府的马车上没有什么外人只有一脸微笑的范闲和正在旁边偷笑的范若若。范若若看自己哥哥想忍住狂笑的冲动忍的十分辛苦笑着说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干嘛?”这话一出马车里顿时传出一阵极快意的大笑声十分响亮惊着了道路两旁行人吓坏了守在前面的藤子京。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巧。”看见哥哥高兴。范若若也忍不住替他欣喜“没想到林家小姐竟然就真地是哥在庆庙遇见的姑娘。” “是巧。”范闲挠挠有些痒的眉毛笑着说道:“以后别叫什么林家小姐了叫嫂嫂。” 范若若取笑他:“十月才过门。现在就叫嫂嫂会不会急了点?而且亚……你知道宰相大 人和长公主都是不喜欢你的你不也是曾经想过推了这门亲吗?”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地哥哥可是一定要将那个女子娶回来的。别说宰相大人长公主就算监察院那位院长大人回了京都我也不去管他。” 范若若忽然好奇问道:“今天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林……嫂嫂。”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嫂嫂虽然生的清丽但也没你上次形容的那般美若天仙啊。” 范闲一怔郑重问道:“这还不算美若天仙?” 范若若很客观地说:“不算。” 范闲想了想。有些茫然半天之后才说道:“难道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哥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不过西施是哪里的美女?”范若若很好学。 范闲这时候满脑子的林家姑娘早就丧失了这些年来甘当妹妹师长的优良传统随便糊弄道:“西施就是澹州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长的很漂亮皮肤很白。” “骗人。”范若若有些不满意了。现哥哥自从确认将来地嫂嫂就是心上人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范闲安慰道:“哪有骗你?你小时候还偷偷跟我溜出别府去菜场逛过当时她就在那里卖豆腐。只不过你年纪小忘记了。” 范若若将信将疑。 回顾今日之事范闲心中无比感慨:“这哪里是穿越这明明是言情小说。” 林小姐姓林名婉儿小名叫依晨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没有什么太多的朋友。她的身世有些离奇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地父亲就是当今的宰相大人却没有太多机会可以与父亲见面倒是与舅舅亲近些。尤其是四年前舅舅给自己指定了婚事之后更是连母亲都被剥夺了管自己的权利倒是有了些轻松自在的日子只可惜这种日子也未免寂寞了些叶灵儿又常常随着自己的兄长们在定州那边疯就算在京都入宫也不是太方便所以身边连个能说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 年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舅舅让人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捅了出来当时她还以为舅舅是准备让父亲难堪逼父亲请辞谁知道后来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是将四年前搁置地联姻一事重新提上了台面。 姓范名闲户部侍郎范大人在澹州的私生子?林婉儿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看来对方也是个苦命人从小就见不爹妈的面只是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嫁给他呢?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就是如此的不光彩只好胡乱许给范……闲? 不知道范闲长的是什么模样。 林婉儿无法自抑地想到白天的那位大夫一丝笑意涌上唇角掩嘴笑了起来那人可真好玩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混进别院来了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家别院禁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冒充费大人的学生?还真是个胆大包天地人??但她马上想到这个人是随着范府小姐一起来的难道他和范府有什么关系?那他一定知道自己与范府那位公子的婚事……天啦!既然他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说那些话? 两抹红晕在她的脸颊上像霞云一般美丽在旁边铺床的丫环看着斜倚在床头的郡主不由有些呆了笑嘻嘻问道:“小姐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最近这两天老看你无缘无故的笑。” 林婉儿有些窘迫说道:“难道笑也不能笑了?”丫环吐了吐舌头憨憨地走到窗边去关窗子此时夜已经深了早已到了入睡的时辰。林婉儿想到白天那位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低声说道:“你去拿些香来。”丫环心想不是还有吗?却没有说什么自行下楼去。 林婉儿走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放在窗棂的小横木上心想:“到底关还是不关呢?”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病一想到自己已经许给了叫范闲的那个陌生人林婉儿心头一痛手指暗暗用力将这窗子死死地关住。 第四十三章 破窗 春夜更鼓声起正是鸡鸣狗盗佳时。 一个黑影儿从范府的后墙上像叶子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地时没有出一丝声音掸掸身上的灰就没入了夜色之中。这人自然就是范闲他一边在黑夜里前行一面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一掠十丈的真正轻功呢?害得自己爬墙的时候总要落一身灰。 京都虽然繁华但到晚上还有灯光的地方毕竟是少数比如像瓦弄巷那边因为要摆夜市还有杂耍再比如流晶河的水潭那边前半夜的时候因为要接恩客上船所以河边也会有些灯。而其它的街道大多数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旁边民宅里的幽幽灯光偶尔会透过门缝投射到青石板砌成的大街上映出一道细细暗暗的线。 范闲就在这些模糊不可见的线条间穿行着在黑夜里奔跑着夜风清凉打在他微微烫的脸上感觉很舒服。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今天白天曾经去过的皇家别院旁的小巷中远远看着院子里的那方小楼他皱了皱眉头??四周一定有些内宫的侍卫用五竹叔的话自己顶多是七品的内功修为三品的细腻控制如果想贸贸然闯进去而不惊动这些高手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 他必须见到林小姐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全名是什么但他需要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将 来你会嫁给谁。最关键的就是她的病。 黑夜里一片安静打更的梆子声刚响起不久短时间里一定不会再次响起。偶尔会传来几声稍嫌有些越季地蛙鸣声范闲安静地站在巷口的墙后调息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让那股霸道的真气缓缓布满自己地全身以后腰雪山处为枢控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每一部分的肌肉和神识。 他不知道五竹叔在不在旁边但他知道总不能一生一世都依赖着五竹叔。因为五竹叔再强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然自己的母亲当年也不会香消玉殒。将双手在衣服上使劲儿地擦了擦保证上面没有太多的汗水。然后找准了皇家别院后墙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真气缓缓渗出掌心再由掌缘奇妙收回。形成一个小凹陷就像以前在澹州港外爬悬崖一样很轻松地依附在了墙面上缓缓往上爬去。 这面墙足有两丈高一般的高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跳过去。而且墙面光滑所以皇家侍卫对这里的防守是最薄弱的谁也猜不到今儿个来偷香的。居然是一个蜘蛛人。 爬到了墙头范闲一手攀在墙上一手抹掉额头地冷汗心想来看自家媳妇儿怎么也要冒这么大的险?此时却不是后悔的时候抬头望天只见那眉月儿正要遁入云彩之中不由心头一喜。 银光忽黯嗖地一声。范闲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园子里像只狸猫一样钻进了密密的短树丛里借着树木掩住了自己的形迹这一整串动作由直直落下转成向前疾冲竟没有出太大声响全亏了在澹州时五竹对他的严苛训练。 其实别院里没有太多侍卫这时候时近子夜更是松懈只听着远远的前门处似乎还有人没有睡但园子里根本没有人在巡查。范闲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楼下面抬头现楼里地灯光早就息了一片黑暗他心里想着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楼下门关着而且不知道那个老嬷嬷会不会肚中余毒不清半夜起来出恭所以范闲苦笑着舍弃了这条道路转到楼外双手真力缓出用力扣住木质的廊柱往上面爬去。爬到顶处第二层木阁却是突出了一部分约有两尺长的距离范闲轻吐一口气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小缝隙用食指和中指抠住身体一荡便悬在了空中腰腹一借力便摆了起来像只蝙蝠一样向上一纵死死地贴住了窗户外面。 白天见面地时候最后说的那句话范闲相信窗内的那位姑娘一定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满脸自信微笑地轻轻一拉窗子……没动他稍稍用了些力再一拉窗子……居然还是没开! …… …… 林婉儿早早就上了床但却一直无法放睡躺在软软的薄被之下双手抓着被角一双大眼睁在黑夜里睁着清亮无比地看着头顶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动静她马上听见了心头一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万想不到那个少年竟然胆子真的如此大居然敢半夜摸进皇家别院来她本应喊人但一想到如果侍卫赶了过来那个漂亮的少年只怕会落个死罪所以心头又有些不忍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窗子关上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心想只要对方进不来自然会知难而退如此一来自己不会面对自己根本不想多想的局面那少年也不会落下如此大地罪名。 可惜事不如人愿只听得窗户那里嗤的一声轻响便被人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握着把涂着黑漆的细长匕从外面翻了进来。林婉儿隔着纱幔看见这一幕下意识里便要喊了出来但一看见那张脸那张在庆庙神台缦布外看见的干净脱尘的脸不知为何她竟将这声喊生生地咽了回去。 范闲动作很快没有一丝初恋小男生应有的羞涩反身将窗子关上然后走到床边一把掀开纱缦一股淡淡的幽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林婉儿觉着脑中略有些迷但又闻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后整个人的精神顿时醒了过来这才知道先前这个少年已经施放了迷香。她吓了一跳难道这个人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 无尽的后悔开始涌上林婉儿的心头她嘴巴一张便准备喊人! 范闲却完全没有这种自觉只是满心喜悦地准备喊醒这位姑娘哪里知道一看姑娘居然还是醒着的本来迷惘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惊恐的神情而且张大了嘴巴难道是准备喊人???他马上醒了过来身形一飘单膝跪到了床上一只手捂住了林婉儿的嘴。 掌心处触着她的软唇痒痒的。 “别喊别喊。”范闲生青第一次入舍偷香难免有些经验不足愁苦说道:“是我是我是我啊。” 似乎看出了少年并无恶意林婉儿渐渐平静了下来范闲挪开手掌无奈轻声说道:“别叫了。” 林婉儿忽然想到刚才的那两道异香着急问道:“你把我的侍女怎么了?”因为侍女就睡在旁边的笼榻上刚才这番动静应该早就醒过来了才对。范闲轻声解释道:“没事儿这香有宁神的作用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只是让她睡一觉。” 林婉儿略安了些心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笑脸一分欣喜却有三分恐惧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看见她眼瞳里的害怕范闲心疼说道:“别怕我就是白天的 那位大夫走之前不是说好了晚上要来的吗?” 林婉儿忽然嫣然一笑道:“你不是让我把窗子关好吗?”看见这清丽佳人忽然莞尔一笑范闲心动一荡再看着那唇瓣儿便有了别的想法正在此时他的脖子上却忽然一凉。 一柄短剑寒光闪闪剑柄握在林婉儿的手里剑刃却搁在范闲的脖子上! 林婉儿看了他两眼忽然心头一软说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时候离开我保证不追究这件事情。” 范闲脖上有寒剑脸上却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呆会儿就走今天只是来看看你。”说完这话自顾自地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全然不管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反而是林婉儿怕无心割伤了他下意识地将剑往外面挪了挪。 范闲撕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根香喷喷的鸡腿凑到她的唇边笑嘻嘻说道:“那天在庆庙吃了你一根鸡腿知道你馋这口所以专门给你带过来。” 林婉儿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这少年居然还如此胡闹如果让侍卫现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房间里那两个人可都全完了抖着声音说道:“求你了你快走吧。” 范闲本还准备按照小言套路再逗逗对方但见林家小姐如此惶急心头一软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句话一出口便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很像前世武侠小说里采花贼常说的台词? 果不其然林婉儿神色大变将剑搁在他的脖子上颤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若想言语轻薄于我我便是一剑下去。” 范闲这才想到自己私入女子闺房确实是件极败坏对方名节的事情但看林小姐面上毅然决然的神情却不禁心道难道你准备谋杀亲夫咩? 第四十四章 交错时光的爱恋 “我这些日子时常想你。”范闲不管不理自顾自说着:“自从庆庙见了你之后就极想见你。” 林婉儿急羞道:“说的什么胡话!我是……”她将牙一咬说道:“我已经许了人家更何况你怎能半夜偷入女子闺房也太放肆无礼了。” “你许了范家我知道。”范闲笑嘻嘻地望着她。 林婉儿想到与这少年初见时的场景想到二人默默对视时的复杂情愫心头一阵伤痛说道:“既然知道还不离开?莫非真要人将你杀了?” 范闲不再逗她望着她正色说道:“我……就是范闲。” …… …… 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范闲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了却现林婉儿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她赶紧抹了去低声说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范闲苦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林婉儿看着这张脸平静了半天才低声说道:“你是……范公子?” 范闲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林姑娘却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此时天上的月儿早已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露出那张明媚的脸将淡淡光泽洒下大地些许清晖从窗外透了进来笼着床上床下的一男一女。 “真的是我。”范闲轻声说道。 林婉儿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心情激荡之下不由又咳了起来手上的剑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一面咳一面问道:“你就是范家那个打黑拳地?” 范闲不禁失笑看着她柔弱模样心疼地伸掌握住她的手腕递了段真气过去。小心李翼地替她疏理着体内的脉息听着打黑拳三字苦笑道:“不过打了两次而已。” 林婉儿渐渐有些相信了喜色浮上脸颊又问道:“你就是那个万里悲秋常作客?” 范闲继续苦笑:“憋急了写的……不作数不作数。” 林婉儿眼睛渐渐清亮:“你你……真是你?” 范闲想要抓狂了欲哭无泪说道:“今天我与妹妹一起来地若我不是范闲妹妹怎么可能会帮一个陌生男人来看她的未来嫂嫂?” 林婉儿心想也对。掩嘴一笑却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生气说道:“那你上次去庆庙。也是专门去见我?”一想到被这少年将一切事情都蒙在鼓里林婉儿便无比恼怒心想就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害得自己这几天患得患失还想了那多不合礼法的事情便恨不得将这少年给……打上一顿。 范闲一看她神情。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向天誓庆庙初遇小姐。那可真是巧遇别说那时直到今天晨间见着小姐才知道小姐的身份。”他笑眯眯地望着林婉儿那张清美的脸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缘份。” 林婉儿羞的低下了头将手腕从范闲的手里挣脱出来低声说道:“那你为何今天要与范妹妹一起来看我?” 范闲一怔心想难道要告诉你自己是准备将林家小姐治好后。便潇潇洒洒地闹一出逃婚记?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只好柔声回答道:“听说林家小姐身体不好而又没办法见她所以只好偷偷来看看……哪里知道原来是在庆庙遇见的鸡腿姑娘。” 林婉儿轻啐了一口心想怎么把自己叫地如此难听? 范闲笑着指了指搁在边上的鸡腿说道:“这时候要不要吃?” 林婉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应道:“你自吃去我可没那么贪嘴。” 范闲忽然耳尖一颤听到了楼下有人起床似乎正要往楼上来了眉头一皱说道:“有人来了。” 林婉儿一急心想就算你是自己将来的夫婿但如果让人瞧见了这还怎么见人推着他说道:“那你赶紧出去。”范闲心想自己辛苦了半夜怎能就这般走了脸上坏笑一起身子一翻就钻进了被窝里面这床极大被极大屋里又黑地厉害若有人从外面来看还真是看不出异状。 现范闲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林婉儿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再做什么就听着有人摸了上来原来是那位白天拉了几次肚子的老嬷嬷林婉儿又羞又急地滑入被中将身体对着外面装作已经熟睡了。 老嬷嬷看了一看现没有什么异常低声咕哝了几句觉得头有些昏似乎睡意又来了所以转身下了楼。 林婉儿一肘撞向后面压低声音羞叱道:“人走了还不赶紧出去。” 好不容易能一亲香泽正在第一次感谢老嬷嬷的范闲哪有马上离开的道理涎着脸说道:“困了再躺躺。” 林婉儿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将来地夫婿骨子里面竟是个无赖子又气又恼道:“这……这怎么能行?” 范闲嘿嘿笑着往她的身体靠近了一些鼻尖嗅着那淡淡的体香心旷神怡说道:“为什么不行?” “这……这……传出去了叫我怎么见人。”林婉儿羞地将头埋在被窝里感觉着身后地热气又往前挪了挪。 范闲叹了口气害怕这姑娘会害怕到挪出床外去那可是要着凉的只好爬了起来满腹的欲求不满坐到了床边拉住了姑娘微凉的小手。林婉儿挣了一挣没能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心想只要你不躺在床上已经算是大幸。 范闲看着她微微闭着的双眼。轻声说道:“我现 现我这一生运气确实太好。” “嗯?”林婉儿好奇地睁开眼睛眸子清亮无比看着他。 “喜欢上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却在我喜欢上之前。就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这种事情会生岂不是说明我的运气很好?”范闲笑着解释清逸脱尘地脸上满是喜悦。 林婉儿好奇问道:“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 “算了没什么。” 林婉儿轻咬下唇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范闲看着她额际青丝下地隐隐汗迹心疼说道:“白天我说的可是真地你这身子现在必须好好将养清粥小菜那种对肠胃倒是有好处。但是对痨病却没有什么帮助。” 姑娘家今日连遇惊喜一颗水晶心肝儿早已颤的不行。听到痨病两个字便马上想到自己的病反而又低落了下去情绪激荡之下面色有些黯淡。忧伤说道:“御医正瞧过说是这病不好治虽说是寒痨不会过人。但……日后若真的与你在一处只怕会累着你。” 范闲忽然正色看着她:“祟奶鸡腿我开的药方还有等会儿我给你留的药丸按照我说过的法子慢慢服用一定有能把身子养好。” 林婉儿叹道:“御医都没法子根治只是一年拖一年的。” 范闲笑了笑:“我的医术自然及不上御医就算我的老师在京中。只怕也只会走些偏门法子你地身份尊贵只怕宫里的贵人们不敢用。不过我说的饮食却是御医们想不到地地方加上只要你把身体将养好等老师回京他这次出巡边关一定搞到许多珍贵的药材到时候你的病自然就有希望了。这治病诊治是一部分药又是另一部分别看皇宫大内珍奇药材无数但真正好的只怕还不及我老师的收藏。” 林婉儿听他殷切言语心头一片感动轻声道:“麻烦范公子了。” 范闲一怔心想怎么此时说话还要生份一些?他毕竟不了解女子心思一旦确认了眼前这男子是自己将来地夫婿林婉儿说话自然就会矜持一些这是女人的特质。他有些意外笑着说道:“还叫我范公子?” 林婉儿好奇道:“那叫什么?”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地满脸通红背转身子不再看他用蚊子大的声音说道:“那得等成亲之后再改称呼。”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称呼我为范兄。”范闲忍着笑说道。 林婉儿这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当又羞又恼欲待伸手去打却想到与这男子只见过两面还算是陌生人讷讷住手。范闲看着她瘦削的肩膀说道:“等成亲之后咱们到苍山上去那里海拔高些又有温泉最适合你休养。” 林婉儿听见成亲二字微微羞意起还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听明白海拔是什么意思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轻声问道:“费大人真的是你的老师?” “是啊。”范闲微笑说道:“我一直以为费老师既然在监察院那处做事应该是个很低调的人谁知道竟然在京都里有这么大的名气。” 林婉儿笑道:“他可是当年北伐西征时地国之功臣当然名气大不过世人惧他用毒所以一向是躲着走的。”她看着范闲这张漂亮的脸好奇问道:“费大人怎么会是你的老师呢?” 范闲耸耸肩说道:“林姑娘这事儿后面估计麻烦多着如今我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楚将来你要嫁给我只怕也会遇着许多麻烦事儿可得想好了。” 林婉儿微笑着摇摇头她也知道这次联姻之后隐藏着许多利益的交换和再分配所以开始的时候十分抵触以致于病情加重但既然今天现上天有眼竟让范家的公子就是……眼前的这位她已经满心感激上天哪里还会有别的什么奢望。想到最近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说道:“范公子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您是司南伯的儿子监察院费大人的学生却又精通诗文之道……对了那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真是你写的?” 范闲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质疑只是很单纯的问好奇回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林婉儿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太后极喜欢你这一句但是宫里最近在传说您这诗后四句是抄的前朝诗人。”她自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位所以有些生气。 范闲这才知道诗会之事还是余波未停和郭家的官司还没有结束竟然又来了这种指责不过他本来就是抄的老杜所以也没有怎么生气反而是看着自家未婚妻的神情有些疲惫有些心疼所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可是……如果被人现了怎么办?” “对啊我还真担心被人现后我那个怪叔叔会不会把那些人都杀了……这真是个问题赶明儿得和他交流一下。”范闲汗毛直竖想到这种恐怖的事情还真有可能生。 林婉儿看着他的脸迟迟不肯闭上但终究还是挡不住沉沉睡意。 …… …… 第二日清晨林婉儿有些迷糊地从暖和的被子里醒来睁开双眼揉了一揉现精神特别的好。丫环甜甜笑着过来行礼然后准备扶她起床洗漱打扮这时候林婉儿才想起昨夜之事一声惊呼说道:“啊!人呢?” 丫环好奇问道:“什么人?” 林婉儿惶 急说道:“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小姐。”丫环认真回答道。 林婉儿走到窗边一头黑黑的长直直垂到臀际一身俏白布衣看上去十分美丽。她往窗外望去却现早已没有那人的踪影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自己很想它变成现实的梦。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丫环捧着一个撕开一半的油纸包走到她的面前偷笑着说道:“小姐又偷吃当心被嬷嬷看到告到陛下那里去……快把窗关上不要吹着风了。” 林婉儿接过油纸包又现自己衣带中多了几粒药丸心头一片温暖再看窗外园中景色便多了几分绿就连窗子关上之后似乎也掩不住无尽春意正撬窗遁入。 第四十五章 族学 “咱老百姓亚今儿真高兴!真亚妈真***高兴!”范闲一边在花厅里喝着豆浆嚼着油条心里舒坦无比。 他承认自己运气好明明都已经死了的人却偏偏到这个世界里来再活一把;明明一出生就可怜的不行妈死爹不要??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杀妈的仇人都被干掉了自己身为人子想报仇也没地儿去报去老爹虽然有些问题但至少没有表现出让自己无法忍受的态度。另外就是自己明明准备好好抄书挣些辛苦钱在这个世界上过些好日子??却没想到早就有一大堆金光灿灿的阿堵物在等着自己去不屑一顾。 最关键的是明明如果想挣这快钱就得逆着自己意思接受那些大人物的安排与自己根本没见面的女人结婚??结果嘿这女人还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运气好的人有运气常好的人也有但运气好到像自己这样的范闲都有些不相信。现他心情好柳氏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范思辙来了兴趣等自己母亲离开之后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这么乐?铺子已经看好位置了你啥时候去看看?” “你不是请了掌柜了吗?”范闲心情好满脸春风大肆放权:“都说过这事儿你自己先办着有不妥的地方再来找我。如果觉着自己年纪小压不住阵府里那么多清客随便拎两个去。” 范思辙嚷道:“怎么说你也是大东家书是你的。钱你也出了一半怎么也得看看吧。” 听见大东家这三个字范闲一乐说道:“成那过两天去看看。不过前些子父亲不是打过你一顿板子不准你误课?” “你来接我好了顺便带你再在京里逛逛。” “免了和你出去又要得罪人我可不想天天上公堂。”范闲一口喝完碗里的豆浆咂巴咂巴满嘴的渣子有些不满意:“这书局地生意如果做的好将来等你大了还会有很多生意等着你去做。” 范思辙没有听明白这话摸摸脑袋就走了。范若若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个时候才笑着说道:“决定接受这门婚事?” “父母之命不得不从啊。”范闲叹息着却始终是没有搞笑这方面的天赋。摇头笑道:“婚事我是一定要的不过随着婚事而来地那些东西就有些麻烦了。平白无故要得罪那么多人而且还不见得能够真正掌握那些东西算来算去。似乎都有些不划算。” 范若若知道哥哥说的是皇家商号也有些为他犯愁毕竟长公主已经管了这么多年。谁都不知道宰相和太子那派的人从这里面捞取了多少好处。如果将来这门生意真的要交给范闲管接手查帐是一定必须的说不定从内库到皇家商号都有不少人要出事。 她皱眉说道:“如果不查帐怎么样?” “不查帐也成但要把以前的旧帐全部封存起来万一以前的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就完蛋了。而且关键是这条财路断了之后某些人一定会很愤怒。” “要不然……只与林家姑娘成亲这商号就不要了。毕竟当初是爹爹与陛下商议的结果。这时候再让爹爹退让一下陛下也应该不会太生气。” 范闲摇摇头想到那天晚上父亲的神情知道父亲对于拿回母亲的家业有一种很狂热地执着虽然不知道这种执着来自于何处但如果眼前这种机会还要父亲主动放弃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放弃毕竟那是母亲那个女子一手留下来的事物属于自己地东西凭什么要让皇家的人享受好处?虽然按照宫中的说法与林婉儿成亲之后也要过上几年才能亲手打理但离肉近些鼻子总会好过些所以范闲此时才将书局的事情当作正事儿来办一方面是熟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证明给某些人看看自己是有经商头脑的。 “会不会……有人会使用一些非常地手段?”范若若担心问道。 范闲想了想回答道:“虽然没有见过长公主也没有见过宫里面任何一位大人物但我想既然能够掌管内库十来年这位长公主不管是什么性情的人就一定是个聪明人。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如果我真地被杀死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肯定很多人地目光会盯着她。皇帝老儿或许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但一定不会容忍有人会暗中破坏他的旨意。身为帝王最看重的便是自身的威严刚好我被缠在官司里面不能离开京都。如果有人在京都内对我动手……” 他摇摇头:“那也太傻了。” 范若若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哥哥分析的有道理。” “别这样看着我。”范闲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信我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个普通人肯定有很多事情会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范若若听着这话有些担心范闲却还好毕竟五竹叔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果有人想动自己除非正在旅行中的叶流云忽然回到京都来了。 中午的时候在藤子京等一大帮护卫地簇拥下范闲跑到了范氏私塾去看范思辙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险些没气昏过去。只看课堂之上那些范族的孩子们个个儿嬉笑玩闹全然不将前面的老夫子放在眼里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家伙更拿了自己的毛笔蘸了些墨汁往前面洒着玩不仅污了墙壁甚至连老夫子的衣角都沾到了一些…… 老夫子气的脸色铁素。却是不知该如何生气这些顽童家中都颇有背景虽然他们的父母都每每叮嘱要尊师重道但是一到私塾里。这些少年就变了模样更有可恶地仗着自己家中小厮粗壮所以不止在私塾里混着更时常在街上行些无行之举。 范闲将脑袋伸进门里仔细瞄了瞄现范思辙还比较老实坐在墙角的一张书桌上写些什么家中派给他的小厮正蹲在旁边伺候他喝茶看来也没有认真听老师讲但好在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其实是高估了自己这个弟弟。如果不是最近有更好玩地事情捆住了范思辙的心神只怕他会比现在屋里那些不肖子弟更加放肆。 将范思辙从屋子里喊了出来范闲沉着一张脸问道:“这就是你们读书的地方。” 范思辙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生气回答道:“是了怎么了?” “你应该算是个头儿吧。”范闲很相信他的领导能力加上目前整个范氏宗族就以司南伯家最盛所以范思辙应该在这些孩子里面地位很特殊。 范思辙挠挠脑袋:“我说的话他们还听听。” “那好。”范闲接着说道:“你进去把那些小杂碎都给我教训一顿。让他们好好听老师讲学。” “啊?”范思辙似乎有些没回过神来。 “不尊师长?”范闲眉尖都皱了起来心想自己在澹州的时候不论是最先前的西席先生。还是后来的费介老师自己都是无比尊敬耳听得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暄哗怒上心头喝斥道:“你要是敢像他们一样看我不大耳光抽你。” 范思辙全不知最近一直挺温柔的范闲为什么会忽然惹上自己瞪着眼睛吼道:“你凭什么抽我?” 他身边地小厮和几个家丁都围了上来他们对这位范大少爷已经有些熟悉了但一听着要打自己小主子却是护主心切。恶狠狠地瞪着范闲那个小厮仗着和思辙少爷熟更是嘴贱的骂了起来。 范闲眉头一皱。 藤子京和几个护卫走上前去毫不留情揪着家里的那几个家丁一顿好捶那个骂脏话地小厮更是被扇了无数个耳光。跟着范闲的这些人本来就是直属司南伯范建的人手哪里会将府中这些本来就低于自己好几级的家丁小厮放在眼里如今跟着范闲更是连当朝尚书之子痛揍了一顿都没出什么事儿走在路上都恨不得两侧带风下手哪会犹豫。 一顿教育就此结束家丁满脸恐惧浑身惨痛地看着范闲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而那个小厮则是双颊通红嚎哭不停。 范闲居高临下看着范思辙那张害怕的脸轻轻说道:“我没说抽你但如果你做错事了我自然就会抽你至于凭什么?很简单你打不过我骂不过我自己又不敢去父亲那里告状如果做错事了还要和我叫板岂不是找抽?” 看见他似乎没有打自己地意思范思辙松了一口气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不将下人放在心上的权贵子弟也没有将范闲打自己手下的事情太过看重虽然觉得有些落了面子但跟着他在一起似乎总有些好处以商人地本色算了一下现还是不要得罪范闲好些。 “进去把里面的秩序整顿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不是说还要去看铺子吗?”范闲说完这话一拂袖子就出了私塾门口。 在外面等着的范氏宗族的人们看见先前那一幕不由啧啧称奇心想司南伯家这位私生子敢情这么厉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欺负司南伯府的正牌少爷众人望着他的目光就有些害怕了。 范闲却是理也不理这些人自在门外的长凳上坐着等着。不一会儿功夫便听见私塾里传来数声惨呼还有响亮无比的耳光声里面夹着范思辙嚣张的声音:“都给我老实点儿!再敢对老师不恭敬看我不大耳光抽你!”这些话竟和范闲说地差不了多少看来范小少爷是将在兄长这里受的气全数泄到那些族兄族弟的身上。 这下可就闹了起来一直守在私塾外面的那些范氏宗族的马夫家丁小厮听着自家主子在教室里的痛呼声狠狠地瞪了范闲两眼就冲了进去。范闲怕范思辙吃亏向藤子京使了个眼色藤子京领着几个护卫也随着人群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范思辙揪了出来。 范思辙还没有打过瘾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骂道:“别怕别怕这些家伙可不敢得罪咱家。”确实和他说的一样那些下人冲了进去也只敢护住自家主人却不敢反手还击什么看来司南伯府如今在范氏大族之中确实地位很特殊。 打完人后范闲揪着弟弟的脖子拎到马车上离开了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局面。藤子京在一旁皱眉说道:“少爷虽然族里这些人现在越来越不象话但毕竟在京都里是些老人有些关口还需要他们帮忙得罪太多人不见得好。” 范闲苦笑道:“怕啥?”他心里想着也许这些族人确实有力量但是自己马上就要娶郡主皇帝将会是我的妻舅我怕什么?这些小杂碎不教训一下还真出不了这口气。 “爽不爽?”他问范思辙。 范思辙有些纳闷:“也对平常也经常打人但都没有今天打的爽这是为什么?”先前被哥哥教训而产生的怨气早在自己英勇的打人过程之中消散无影踪了。 “很简单。抽人也 是要找理由的就和打仗一样如果有个无比光明正大的理由那就打的毫无心理包袱就算本朝当年进攻北魏不也是先说他们犯边吗?”范闲继续说道:“什么事儿啊都是一样咱们得占大义名份大义明白吗?” “不明白。”范思辙回答的很诚恳。 第四十六章 庆余堂的叶掌柜 来到东路选定的书局地址范闲一行人好好看了看现位置确实还是挺不错四周交通便利而且离太学不是太远从庆国各地来到京都准备考学的学子基本上每天都要路过这里。最关键的是这地方又不是太过热闹如此一来才能方便各王府的郡主、官宦家的小姐们派出自己的贴身丫环来买书。 范闲点点头和范思辙往里面走迎面便看着府里的那几位清客拱手一礼道:“崔先生麻烦了。” 那位崔先生苦笑道:“我说二位少爷这么个书局一年能挣几个钱还要耗这么多精神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范闲知道这些曾经在户部主过事的前任官员们当然不会把这种几千两银子流水的生意放在眼里笑着解释道:“弟弟既然喜欢那就由着他玩吧。”他本不指望这事儿能一直瞒着司南伯所以请府里的几个清客来帮忙而父亲既然允许崔先生来帮忙就等于默许了两个儿子在府外的胡闹。 几人在后厅的房间里说话范思辙咬着毛笔杆在算什么一旦眼前放着本帐本这家伙便会寄情于其间将身外事全部忘记。说话间从庆余堂请的掌柜也来了这位掌柜面相忠厚双眼并无精光却是一片清澈所谓眸子正人身正范思辙有些满意自与他去交待书局的事情。 范若若早就已经将红楼梦前六十几回的稿子交给了范思辙崔先生一直派人在万松堂盯着付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范思辙还老催着范闲要后面的稿子准备在京都里一炮打响。范闲这些天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抄书所以一直推着。 商定好了书局开业地时间又确认了监察院八处的批文一定可以拿到手众人在里屋现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到时候从万松堂进些经史子集再以石头记为主打似乎就等着收钱。至于伙计那些全部由庆余堂的掌柜一手处理也不用范家操心。 范闲本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如此信任那个庆余堂等到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单独和掌柜在一起的时候温和问道:“掌柜贵姓。” 掌柜微笑应道:“免贵姓叶。” 范闲心里一抖重复问道:“姓叶?” 掌柜似乎看出他地异样有些不解应道:“是啊庆余堂一共十七位掌柜。全部姓叶这在京都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范少爷?” “全部姓叶?”范闲眉头一皱问道:“你们和二十年前的叶家有什么关系?” 掌柜略感诧异。看了两眼范闲生出些许沧桑之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知道叶家了。不错我们都是当年叶家的掌柜后来叶家出了些问题。产业全部没入宫中而我们这些人本应该是离开后自寻活路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却不允许我们自己做生意所以到现在就成了如此尴尬的一个局面我们只能负责替人打理生意但却不能自己入股这庆余堂也就是这么来的。” 范闲再看这位掌柜知道对方是自己母亲当年的属下不免生出了一些亲近感好奇问道:“叶家出事后。朝廷没有……”话没有说完但掌柜也明白这意思所谓斩草除根既然朝廷连叶家的产业都霸占了断没有还留着这些老人的意思掌柜不知为何也觉得面前这位范府地少爷很亲切想了想回答道:“我们也觉着奇怪所以这些年一直过的很害怕朝廷又不准我们离京所以很怕哪一天就会如何了。” “哪天带我到庆余堂去看看。”范闲忽然在京都里找到了一个与母亲过往有关联的地方不由惊喜抓着掌柜地肩膀“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问你们。” …… …… 回到范府之后在父亲的书房里范闲将今天遇见的事情讲给他听好奇问道:“庆余堂真是叶家当年的旧人吗?” “当然是。”范建捋着颌下短须似乎在回忆过往悠悠说道:“这些人其实很不简单当年都是叶家分驻各州地大掌柜只不过你母亲当年得罪了权贵遭了不幸。你也知道当年的叶家是何等样的风光朝廷一时间也有些慌神如果叶家倒了这庆国只怕也要乱上好几十年。所以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地法子先将叶家收归皇家至少在名义上断了那些下面的官员借机大肆敲诈的可能然后……” 范闲截断他的话问道:“杀死母亲的仇人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是他一直有些疑惑的问题。 范建看着他的双眼冷冷说道:“你年纪小大概不记得十四年前庆国生过什么事情。” “狠得。”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十四年前似乎是有人意图变天想将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所以最后闹出了很多事情京都整整杀了一个月将原来的那些贵族们杀地差不多了血流飘杵贵族的头颅搁在城墙上居然排了一里这便是所谓的京都流血月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听费老师讲过许多次。” “不错。”范建寒声说道:“就在这一次的清洗之中当年曾经有份参与到谋害叶家的人全部被我们杀死了。” 范闲留意到父亲话中的“我们”二字小意问道:“我们是谁?” “自然是我与陈萍萍。”范建微笑着“这大概是我们追随陛下二十几年来最成功的一次行动。” “范家也 也是借此事而起而监察院更因为在这次事件中所挥的恐怖作用牢牢树立了在官员中的影响力。”范闲叹息道:“原来这场变故的起因竟然是父亲与陈大人在为母亲复仇。” “后来呢?”范闲问的是叶家的事情。 “先前说过叶家的产业收入内库这是对于当时稳定朝政最好的办法满朝文武不可能提出更有效的建议。”范建解释道:“问题就是那些大掌柜们他们都是你母亲一手教出来的虽然远远及不上你母亲的天纵智慧但是如果放任不管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二个叶家?所以陛下决定将他们全都集中到京都来让他们重新训练一些人手去接手那些生意却不准他们拥有真正的产业这才有了如今京都赫赫有名的庆余堂。” “你们想做生意找他们是很好的。” 范闲忧伤说道:“这些掌柜们居然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被迫困在京都十几年真的很惨……父亲如果将这些掌柜们都用起来会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范建摇摇头:“用庆余堂的掌柜本来就是各王府私下产业最喜欢的手法朝廷才不会管这些不过如果你想将庆余堂那十七位掌柜全部搜罗齐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如果朝廷真的忌讳这些为什么当初不将这些掌柜全部杀了?”范闲提出自己的疑问。 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微笑着解释道:“当年你母亲出事的时候我在西边追随陛下作战陈萍萍到了本朝与北齐交界的地方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半途才明白过来折返京都所以才会有这种事情生。如果我们都已经回到了京都还让这些人被杀了你也未免太低估了你父亲的力量。” 柳氏在外面敲了敲门父子二人停止了谈话范建让她进来。看见柳氏手上端的那碗果浆范闲才知道夜已经深了已经到了父亲入睡的时辰站起来准备告辞。司南伯却挥挥手让他留下让柳氏自行前去歇息。 在柳氏离开前范闲余光瞥见这妇人的眼光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丈夫的身体不由微微皱眉心想这个女子只怕对于父亲是真有几分情意只是可惜心肠太狠了些当年竟做出那等事情来。他知道父亲既然不让自己走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所以洗耳恭听。 “说说最近朝廷里面的局势吧。”司南伯范建端起微温的果浆子缓缓地喝着“我知道你还一直怨恨四年前柳氏派人毒杀你的事情。” 范闲一怔没想明白朝廷里面的局势与柳氏有什么关系更加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直白地将这件事情挑明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两件事情其实互有关联。”范建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淡淡说道:“四年前柳氏之所以会动手一方面是思辙的年纪大了却愈没个正经模样而我一直没有将她扶正她不免有些绝望一时昏头做了那个决定。但更关键的原因则是因为她那时候曾经入过一次宫得到过某人的保证一旦你死后范思辙将来一定能够继承范家的所有。” “入宫?是谁的保证能让她连***性命都不顾了?”范闲冷冷说道。 第四十七章 夫妻夜话 范建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果浆碗放了下来似乎是嫌这温嘟嘟的碗有些烫手:“我不是替柳氏开脱只是当时她找的人表面上是听她的命令但实际上却是听皇宫里那人的命令。柳氏在这件事情中只不过是个替罪的角色。” 范闲皱眉问道:“是宫里的谁要我死?为什么要我死?莫非他们早就知道我是叶家家主的儿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范建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异常激动右手紧紧地握住椅把“知道这件事情的没有人会想伤害你如果有人想伤害你也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 …… “难道整个京都从来就没有人知道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如果那些人知道父亲与叶家的关系为什么就没有人怀疑过我这个私生子是叶家家主的儿子?” 范闲满是怀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略有寒意现事情之后似乎还有些更重要的问题但他根本不敢开口去问转而幽幽说道:“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四年前我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儿远在澹州和京都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瓜葛。” “四年前也就是陛下收林家姑娘为义女的时候也就是他为郡主指婚的时候陛下那时候就决定了将来皇商产业以后就由你来管理也就是那一次你第一次出现在皇宫众人的谈话中眼看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却拥有了一个他抱不起来的金元宝你想想皇宫里面地那些贵人们会如何选择?” “选择干净利落地杀死我。” “监察院查了四年。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只是可惜没有证据奈何不了那些人。” 范闲笑了起来:“就算有证据只怕也奈何不了对方才是。毕竟监察院是臣子那些人却是主子。” 范建点了点头。 “想杀我的人是谁?” “皇后长公主。”范建微笑着:“不过既然你已经平安长大而且入了京相信再给她们几个胆子也不可能冒着陛下震怒的危险对你动手。” 范闲悲哀说道:“您太乐观了就算将我杀了皇帝难道还会把自己的老婆和妹妹如何?” 范建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最近一段时间。靖王世子一定会想办法拉近与你地距离而且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与二皇子见上一面。你自己小心处理一下。” 范闲应了下来知道京都里每个大族都必须主动或者被动地在这件事情里表明立场皇子争夺天下的继承权虽然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套的把戏但无论在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永远是不变的戏码只要那层厚厚的幕布拉开。隐藏在后面的戏子们便会纷纷上场或使三尺剑或用三寸舌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范府如果想不偏不倚紧跟着皇上似乎也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 深夜范建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着已经凉透了的果浆。一边想着范闲刚才的话。想到当初自己付出的惨痛代价他地唇角抽搐了一下又想起京都那个流血的月份里恐怖血腥的场景。在那个黯淡地没人知道的夜晚皇后的父亲在自己的刀下颤颤抖当自己亲手一刀将对方的头颅斩了下来那头颅骨碌骨碌滚着似乎想起了那个声音范建地唇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后一段日子里范闲过的很是自在每天在府里享受着大少爷地待遇偶尔溜到照路去瞧瞧筹划中的书局到了什么地步和那位也姓叶的掌柜倒是逐渐熟了起来一应事顺所以府里清客崔先生还是回到了司南伯的身边。而每隔一天的晚上范闲总会溜到那个皇室别院去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只是现在的窗子已经不再关上鸡腿姑娘总是默默地等着他。 之所以经常往那里跑不是因为“恋奸情热”实在是林婉儿的病不能再拖皇家的人都是木头好在御医在收了司南伯府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递过来的贿赂后终于开口认可稍微进些油腥对于郡主地身体是有好处的。 范闲经常去那里就是为了送吃的以及自己配的药丸因为怕和御医开的药相冲突所以用药都极温和除此之外便是带上许多好吃的满足一下未婚妻一日馋过一日的小嘴。就这般过了些日子林婉儿的身子明显有了起色脸上的红润渐多却不是以前那种并不健康的艳红而且身上的肉也多了起来脸颊处明显圆了一圈。 林婉儿有些头痛于此但范闲却是无比惊喜心想成亲之后自己岂不是可以天天揉捏自己最爱的婴儿肥美少女? 别院的侍卫实在是有些松懈加上范闲在澹州被五竹训练出来的爬墙功夫所以夜夜偷香喂药竟是没有人现。不过林婉儿身上的病根却还是没法子根除范闲心想还是等费tb回来再说实在不行成亲之后想办法搬离京都范家在苍山上还有一处别院最适合疗养。 经过了这些夜里的接触这一对未婚夫妻之间早就熟稔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从庆庙一见钟情之后两个人便觉得对方与自己有些极其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容貌也许是身上的气质也许是对待事物的看法这种投契感让初恋的范闲初恋的婉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执子之手的美妙由两个本来陌生的男女变成了如今一眼一指便能知道对方想些什么竟是没有 有花多少时间。 林婉儿望着他的脸忧色忽起问道:“你天天用那香让四祺入睡时间久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范闲安慰道:“第一次来就说过了这香对人身体只有好处的。” 林婉儿想到他第一天摸进窗来的情形不由噗哧一笑说道:“如果当时真把你当采花贼杀了你怎么办?” 范闲苦笑着牵着她的手:“依晨或许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林婉儿听他喊自己的小名微微一羞说道:“什么事情?” “嗯……如果你要杀我估计是很难的。”范闲笑嘻嘻地说着:“我从小就跟着很厉害的人学习所以骨子里不是什么写诗的文人倒更像个莽夫。” 林婉儿叹息道:“知道啦如果不是莽夫怎么会当街痛打郭尚书之子还闹得沸沸扬扬的直到现在还不能离京。” 说起来范闲打郭保坤的那案子一直没结两边角力不下京都府早就挂了白旗举了免战牌将案子递到刑部用的名义是:案情复杂难以勘决。其实这案情有什么复杂的如果真想查只要把现在跟着范闲在京都街上闲逛的几个护卫一抓然后一用刑什么都明白了可问题是打官司的两家背景不简单所以案情就自然复杂了起来。 这是歪门邪道却又是官场正道??案子递到刑部之后于是轮到刑部开始头痛目前正在筹划着请宫中下旨让监察院来办理这案子虽然这种治安案件不应该是监察院的管理范围但毕竟两边都是官员而监察院又有监督官员的职责所以也说得过去??京都百官都知道监察院的院长大人是哪个官员贵戚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所以郭家在等着监察院开始调查的那一天孰不知范闲也在等着那一天他手上拿着费介留给自己的牌子才不会怕监察院的夜叉。 安静的夜里范闲略略出了些神接着安慰林婉儿:“这事不要紧过几天自然就淡了。”他忽然想到面前这个少女的母亲曾经在四年前试图要杀死自己眉尖不由皱了一下。 林婉儿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见他神情问道:“是不是最近有些麻烦事?” 范闲看着这姑娘的如画眉目叹了口气问道:“如果将来……我与长公主之间有什么问题我很担心你会如何自处只怕你会很伤心。” 林婉儿微笑着:“为什么要提前思量那些还没有生的事情呢?婉儿从小就病着似乎在数着日子过永远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离开这个尘世所以我一向不喜欢思考没有生的可怕事情。” 范闲叹了一口气满是怜惜地将她搂进怀里嗅着她间的余香心里不停说着:“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我曾经和你有过一样的遭遇。” 吻君唇叶齿有余香。 “嗯……婉儿你身子真软。” “你……你摸的是你前些天自己拿来的枕头。” 范闲很喜欢夜里偷跑到女子闺房中的感觉这像是偷情却又是一种没有心理负担的偷情。如果允许的话他愿意这样的日子更长久一些至少在成亲之前不要有太多的事情来打扰自己能够在京都有这样的幸福生活无论如何也是离开澹州前想象不到的事情。 奈何所谓事不从人愿平静的生活总有结束的一天。这天下午靖王世子摆明车驾来到范府之中柳氏赶紧上前恭敬迎着将他迎入花厅用茶。 第四十八章 蚂蚁上树? 世子李弘成等了半晌现自己要等的人还没来不免自嘲一笑心想这位范公子架子倒真是大这朝中文武百官有资格让自己的等的也没有几位。一转念便想到京中的这些事情暗中佩服这范闲入京不久闹出的动静倒是不小抛出几诗来便惹得文坛小震半夜打个人便惹得官场中震至于和宰相私生女的婚事更是让有资格知道内情的人心头大震。 正想着范闲已经老远地喊了起来一面行礼一面快步走了过来他倒不是故意让世子等只是先前正在和庆余堂的那位掌柜商量书局的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下。两位年青的男子隔几而坐浅浅啜了几口茶便开始说正事儿。 第一个开口的当然是范闲他必须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对方表示感谢。听他道谢世子李弘成笑了起来温言说道:“我当时就想咱俩认识也不过数日怎么就舍得包下整舫醉仙居来招待我原来你心里是存了这个念头……不过无妨郭保坤那厮草包一个在太子的舍人之中也排不上什么名号只是家里那个老子还有些学问你打便打了哪里用得着拐那么些子弯。” 范闲知道世子说的是自己在公堂上的举动自嘲笑道:“这不是没经验吗?若早知道京都里面打人也这般轻松在王府圆子上我就一拳过去了。” 李弘成唬了一跳赶紧摇着手中的帛金小扇:“那可使不得事情做的太出格我可不好出面保你。” 范闲呵呵一笑。再次谢过然后才问世子今日前来有何吩咐。李弘成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这事也瞒不得你凭咱们两家情份。我也得把话说明白。本来二皇子是想让我诓你去见上一面求个自然相见免得惹你反感但这般做法仍是骗你所以我明说了明儿个二皇子在流晶河上设宴专请你一个我只是作陪。” 范闲皱眉说道:“这我是真不明白了二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我一个区区秀才哪里入得他的眼去。”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弘成指着他地鼻子哈哈大笑“做戏做成你这样的。倒真是失败。” 范闲尴尬一笑却没有回答。 李弘成注意到花厅四周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正色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初见你面便觉心喜便不忍心瞒你。似乎觉着这种手段不免让你我生分了你也知道如今陛下虽然依然春秋鼎盛。但所谓事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朝中众人的眼光总是看在那些皇子身上。大皇子天生神武但却领兵在外。太子虽然是皇后亲生但是一向品行不端。我靖王府虽然不偏不倚但实话告诉你在这些皇子之中我与二皇子的交情却是好些。” 范闲吓了一跳心想这事儿整地。怎么和自己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前世看二月河的时候那些皇子说话尽是把简单的话往复杂里说恨不得套上八十件衣服才不落人口实哪有像面前这位一样一开场就把话挑明了这夺嫡之事是要掉脑袋的您咋就敢裸奔着狂呼呢? 似乎现自己的话将对方吓着了李弘成尴尬一笑道:“是不是嫌我说的太直白?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你便不想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错我就是在替二皇子拉拢你这事儿和嫁人一样总是个你情我愿的买卖。” 范闲一怔看着世子干净的眸子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些隐藏地东西来他可不能判断出对方真是一个胸怀如霁月的君子还是将开诚布公又当作拉拢人心手段的谋臣。但无论如何世子已经站明阵营裸奔倒也罢了区区小范闲在京中既无势力又无人手是断断然不敢脱了衣服与对方抱膀子地微笑着说道:“我能清楚地知道二皇子为什么要见我吗?” “为了十月的那场婚事。”李弘成依然显得很坦诚微笑着望了过来“明年大比之后如果你显现出来了相应的能力陛下便会将那些产业的管理权交给你。对于我们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先那边地银钱入帐会少许多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另外一方面我相信司南伯大人掌管庆国户部多年一定明白新旧接手的时候一定需要将前帐查清楚如此一来说不定会有些意外之引喜。” 范闲沉默着眉毛耷拉了下来但并不显得很颓然反而给人一种很安顺无害的感觉。他轻声说道:“还早着呢婚事要到十月份我真正能接触到那些东西得要等到明年或者后年了。” “是啊所以明天只是吃吃饭。”李弘成很认真地看着他“就当是上次事情给我地回礼如何?你也知道我今天说这些话是真的很信任你……也许明天你看到二皇子了会有一些新的想法。” 范闲笑了笑心想二皇子与太子之争只怕要到十几年后才会真正开始如今便开始连自己这种不起眼的家伙都在拉了还真有点儿“造反从娃娃抓起”的感觉应了下来便送世子出了府。回到父亲的书房之中他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盯着笔筒里的那些笔眉头紧锁不停地思考着。 那次打郭保坤的事情自己选择了靖王世子做掩护就是送给对方一个拉拢自己地机会因为要在京都里生存下去自己必须要站好队伍父亲可以永远地站在陛下那边但他也说过以后的事 事情总是年轻一辈的事情。 范闲要站队不见得是站在二皇子那边但是……一定是会站在太子的对面。原因很简单四年前皇后曾经想过自己死四年后宫里的这些人依然会想自己死。而自己在如深海般的京都中似乎只是一个随时都会被拈死的小蚂蚁。 自己这个蚂蚁会上树吗? 二皇子宴请的地点依然是在流晶河上范闲听到这个地点就苦笑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天天与婉儿夜里耗在一处虽然香甜可口偶尔有之肌肤接触却嫌太少毕竟是正牌未婚妻所以娇羞起来自己也不好太过放肆。一想到那夜自己手下柔如软玉般的身子范闲马上想起了对方的姓名司理理心动不免有些荡漾暗中回忆着前世欧洲中世纪那些用肠子做避孕套的大能究竟是如何操作的紧接着却又想到打官司的那天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如此凑巧地离开了京都? 京都治安一向大好除了最近多了个范家使黑拳的家伙。所以范府的马车旁边只带了四个护卫在春光照耀之下缓缓向着城西驶去。 过了望春门之后又走过那条自己曾经埋伏打人的牛栏街范闲掀开车帘呵呵一笑。藤子京等四个护卫里倒有三个是经过那天的事情的听见少爷笑自然知道他笑的是什么心头一阵爽快也笑了起来。 牛栏街四周民宅不多倒有些许多年前败落了的铺子所以得了个别名:败门铺这里很安静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没有什么行人真可谓是拦街敲闷棍的最佳地点。 范闲将脑袋伸出帘外看着头顶缓缓向后退去的大片梧桐叶子看着头顶的天光想着呆会儿见到二皇子之后应该如何自处对方应该很清楚自己父亲的实力想来不会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估计也就是联络联络感情为十几年之后才可能生的事情做做铺垫罢了。 正走着范闲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觉得四周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他望着马车经过的四周现一片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忽然间他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一丝极幽淡的甜味。 这是“苦忍碱”的味道西蛮从最喜欢用的一种青蛙中提取的箭毒! …… …… “快散开!”范闲喊了一声身体已经率先从车窗里跳了出去一手揪住离身边最近的护卫也没有看清是谁。虽然从小受的训练让他的嗅觉异常灵敏但既然都可以闻到这种异香那说明箭手离自己这马车已经近在咫尺这场毫无先兆的暗杀即将开始! 就在他跳下马车的一刹那一个大石碌子被人从巷子后方扔了过来呼啸挟风狠狠地砸中了车厢车厢散成无数碎木溅向空中! 第四十九章 牛栏街少年杀人事件 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谁有如此神力竟能将如此大的石碌子扔过高墙!车厢被巨石砸的粉碎紧接着便是一阵箭雨袭来狠狠地扎向马车的范围。如果不是范闲见机逃的快就算他躲在车厢之中能够凭小巧腾挪的功夫在石碌下拣条性命只怕也会被马上射成了刺猥。 范家的这几名护卫除了藤子京以外都是五品的高手骤遇敌袭却是毫不慌乱锃锃数响拔出腰刀舞动几团银光闪着竟是将大部分的羽箭挡了出去但是箭手虽然不多却隔得太近来箭太快护卫们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几声闷哼之后那三名护卫腿上都中了箭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一轮箭雨初歇三名护卫咬着牙跳上了墙头横刀而出竟是将墙后那几名箭手砍的东倒西歪只是这箭毒太过霸道不一时三名护卫便感觉浑身酸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肌体半跪在了地上。 ??便在此时他们抬起头来看着一双恐怖的巨掌拍上了自己的头颅! 范闲躲在梧桐树后避开了起初的箭枝却没有办法马上赶去支援自己的属下耳听得高墙之后传来三声熟悉的惨呼他心头狂怒哀痛之下竟险些被身周那两柄像毒蛇一样的剑刺穿。 困住他的是两个女子穿着一袭黑衣手中的剑上面也漆着黑漆避免反光很明显是相当老道的刺客。范闲心里清楚对方既然不蒙着脸出来。那肯定是要自己这一行五人全部杀干净。 一转身脚尖在地上一拧膝盖微弯让左侧的那柄剑擦着自己地左胸过去。紧接着又是险之又险地避右边的那把剑! 范闲没有学过武功招式只是接受过五竹长达十年的教育所以眼下的闪躲完全是下意识里地举动。好在这两柄黑剑虽然灵动如蛇鬼魅如烟但毕竟无论是度还是准确度上比起五竹手中的木棍差的太远所以范闲才有可能在险之又险的局面里一次一次躲过如附骨之蛆般的刺击。 三人人沿着墙角愈战愈远范闲终于从惊慌中醒了过来。此时双眼再看这两柄剑似乎觉得剑尖都变得慢了许多。 而那两名面色惨白的女刺客却是现对方看似狼狈。但自己手中的黑剑根本无法刺中他的身体! 又是轰的一声远处巷角的墙倒了一个像巨灵神般高大地汉子从断壁里走了出来迳直走到左腿中箭倒在梧桐树下的一名护卫身前。 今天跟随范闲出门的四名护卫已经死了三个这是最后一个。也已经浑身酸麻倒在树下刚才范闲去抓他时并没有注意这时候隔着剑光才现。原来是藤子京。范闲心头一紧闷哼一声便想往那边闯过去只是没想到这两个女子手中歹毒地剑芒竟是毫不放松困在自己四周。 正在此时本来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藤子京忽然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一直藏在身后的腰刀化成一道异芒猛地斩向那名大汉的脖颈! 范闲心头狂喜。紧接着又是无比震惊。 只见那名大汉微微偏头举起右手就像捏住苍蝇一样捏住了藤子京冒死砍出的一刀一丝血从大汉地虎口上流了出来但手掌却没有被这刀砍断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做成的! 藤子京见势不妙闷哼一声脚尖在大汉地胸膛上一点便准备借力跃过旁边的墙去。范闲的几个护卫之中藤子京虽是领头的武道修为却是最弱的一个但他的头脑却是最清醒的一个人。 大汉咧嘴一笑一拳打了过去。藤子京此时却感觉体内箭毒作浑身一软没有避开只听得喀喇一声藤子京一声惨嚎整个左大腿被这一拳生生从中打断倒在地上鲜血迅渗出裤管! 当大汉捏住藤子京那刀的时候范闲已经知道不妙闷哼一声脚步硬生生一顿险之又险地让那两柄黑剑擦着自己的胸腹交错了过去剑锋刺穿了衣襟也在他地身上划出两道交叉的血口。 而范闲终于借着这一刹那的空隙双手一捏两道粉红色的轻烟闪过直喷两名女刺客的面目。 女刺客反应神敛气闭嘴脚尖一点便准备遁开。范闲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机会哪里肯放过一声大喝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双臂一振,竟似倏乎间手臂长了一截手掌将将挨到了两名女刺客的咽喉。 两声咯喇轻响女刺客喉骨尽碎嘴吐血沫软绵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那句大汉已经举起了手正准备往藤子京的头上拍去。 范闲很冷静这种冷静来自于两世为人的经验更来自于费介与五竹的教寻他此时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五竹叔没有出手但知道自己面临着来到京都后最危险的一次考验如果自己连这个考验都无法度过那只能证明自己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再活一回。 四丈的距离他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便奔了过去左手一翻已经喂了一颗药丸入嘴右掌一举便拦在奄奄一息的藤子京之前将那大汉的手掌挡在了半空之中! 一声闷响在巷子里爆起震的旁边的梧桐树都开始颤抖树叶纷纷无力坠下。 范闲觉得右手那处痛入骨髓一道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强大力量从那个大汉的手掌里传了过来不过片刻功夫便要支撑不住了。 他闷哼一声唇角渗出 出一丝血来却一点也不慌乱左手已经摸到那个扳机准备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但这时候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道风从巷口来轻柔无比地绕着范闲的身体打着转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以风为媒介不停与他的身体较着劲这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十分讨厌有力地干扰了范闲接下来的动作。 大汉咧着嘴呵呵笑着看着范闲的目光却像极了一头蛮力十足的野兽双眼之中也泛着恐怖的腥红。 范闲眼光透过大汉宽阔的背影看到了巷口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那人戴着竹斗笠。 “让我拍碎你的脑袋吧。”大汉似乎现范闲没有什么办法了狂声笑着手掌上的力量又增加了几分。 范闲冷哼一声知道自己面临着重生以来最大的困境右手臂开始微微抖内心深处却不停地狂喊着:“拍你妈的!” 在这生死时刻里一直周游于他全身似乎早已平静如湖的真气就像是遇到了某种挑衅再也无法安静起来!一股宏大的真气从他后腰雪山处喷薄而出沿着他体内的小循环猛地灌注到他的右臂之中。 在那一瞬间范闲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右臂是铁铸的。 强大的真气对撞让两只大小相差许多的手掌分开了一寸左右的距离然后紧接着狠狠地再次撞上。 “轰’的一声巨响是无数道尖啸二人身周泛起无数道尖细的真气碎流将空中飘舞的梧桐树叶撕的粉碎。 “死吧!”范闲狂吼一声以极恐怖的控制力收拳而回又直线出拳击在大汉的胸腹上。大汉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一张嘴吐了范闲满脸的鲜血胸腹处明显凹下去了一个大坑! 但谁也想不到这名大汉的生命力竟是如此顽强受此重击之后竟还稳立不动反而大手如蒲扇一般狠狠地扇在范闲的右肩上范闲的右肩马上变成了被黑瞎子抹过的豆腐一般一片狼籍鲜血横流。 但范闲骨子里的狠劲今天终于爆了受此重创竟只是痛呼一声整个人借着力扑入了大汉的怀中左手已经掏出那柄细长的匕狠狠地插入了大汉的咽喉。 然后他用力地往下一拉。 大汉的胸腹处先是被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又被开了膛稀里啦哗的内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鲜血和腹液裹着那些筋膜肠脏流到了他的脚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头来看了范闲一眼然后往后一倒像棵大树般砸的地面嗡嗡作响。 …… …… 整个世界安静了。 范闲喘着气很困难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式看着巷口那个戴着竹斗笠的模糊人影。 第五十章 调查 清风徐来血光不散。范闲看着巷角戴斗笠的那个人隐约猜到对方是被武道高手视作鸡肋的法师但想不到今天却险些因为对方死在了大汉的手下。 那个人影很有礼貌地向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准备离开。 两个人相距足足有四丈的距离而这个法师擅长的是风术很自信如果自己逃跑除非是四大宗师亲至不然天下没有人能够抓住自己更何况是重伤之后的范闲??计划已经失败自然要潇洒地转身离开。 范闲看着依然讲究风度的那厮扔下细长的匕抬起左臂轻轻抠动机簧。巷口处那个人影捂着咽喉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嘶吼了一声马上毙命死尸的手指间竖着一枝细巧的夺魂弩箭。 “傻么。” …… …… 喂藤子京吃了一颗药丸箭毒总算清了一些人已经醒了过来便余毒未消肯定还要回府再行医治。范闲漂亮的脸此时十分苍白再染着大汉喷溅出来的鲜血看上去格外恐怖他看着醒过来的藤子京说道:“捏住这个地方。” 他指着藤子京大腿根的某处这里是大动脉。 藤子京大腿已经断了痛的满脸白汗如黄豆一般淌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用手摁住大腿根触动了伤处忍不住又是叫了一声。但藤子京确实是条好汉眼看着范闲撕布止血又倒了些让自己灼痛不已的粉末在伤口竟是再也没有哼一声。 这种伤势最要紧的便是受伤后的一刻钟之内。范闲前世有个说法叫白金一刻钟。范闲紧张地处理完之后确认应该不会寻致藤子京丧命这才松了一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 藤子京困难无比地说道:“少爷你地伤……” 范闲这时候才想到自己的伤口现右肩处无比疼痛他痛哼一声真气运至那处现经脉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开口说道:“你静躺着等会儿。” 他心里还存着万一的想法沿着那个恐怖大汉开出来地断壁处走了进去只见墙后全是尸体。大部分是被那三名勇敢的护卫斩杀的箭手然后他看见了那三具浑身缩成一团头颅已经被拍碎了的尸。 缩成一团是中了箭毒的症状。头颅肯定是被那个恐怖的大汉拍碎的。 确认了这三个护卫的死亡范闲沉默着退了出来坐到了藤子京的身边沉默地再次包扎自己的伤口沉默地等待着某些友人或者是敌人地到来。 牛栏街范闲遇袭事件。毫无疑问成为这个月里京都最骇人听闻的消息庆国持平日久善之地的京都更是京禁森严。连寻常地杀人案子也极少见更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刺户部侍郎范建大人的大公子。 虽然这位大公子到如今也没有录入族谱但这件事情毕竟和以前那椿斗殴案件不一样刺客明显是来杀人的而且居然动用了箭手京都重地居然有人能够用箭手杀人这已经触及到了朝廷统治的最底线。 所以庞大的庆国机构开始运转起来。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查出了这件刺杀事件地“真相”。这也必须感谢范闲如果不是他在被刺杀的过程中奋起反击将对方的主力军尸全部留在了牛栏街上这个案子估计会成为庆国历史里面地又一件神秘凶案。 主要是被范闲当猪一样开膛的那个大汉太有名气所以这个案子的侦破并没有花太多功夫至少看监察院陈院长和费大人依然没有急着赶回京就知道事情并不是很严重。 那位大汉叫程巨树是北齐国出了名的凶人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入最关键处是力大无比真气雄浑是天下数的出来的八品高手之一。而被范闲砍断咽喉的美女蛇刺客则是一个小诸候国的杀手监察院暗中却十分清楚这对姐妹花杀手其实一直在北齐国的控制之下。 所以案情似乎完全明朗了这起刺杀地幕后主使者是北齐国只是不知道是那位年青的皇帝还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师苦荷。 京都的人们议论纷纷不停猜测为什么如今虽是病虎但犹有余威的北齐国会对范家公子下手。 虽然范闲如今在京里已经有了些诗名有了些花名有了些凶名但放在整个天下看去依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北齐付出了一位八品高手两名放在诸候国的女刺客的代价居然只是为了杀死刚刚入京不久的范闲这是无论如何也很难解释的事情。 但对于庆国真正掌握权力能够接触到秘密的人而言北齐国却是用的一个妙招狠招。 不知道对方的探子是如何打探到范闲在以后的几年里有可能接手皇商方面的产业管理权所以变成了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之间角力的目标。如果能够成功杀死范闲然后远遁人们肯定会怀疑这件事情是不甘心丧失金钱来源的太子做的或者说会怀疑是二皇子故意杀死范闲来栽赃陷害太子。不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会对庆国的朝政带来一场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的波荡。 范闲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的死活却是个大事情。监察院二处的官员们每每分析到这里都很佩服北齐国的同行们会想出这样漂亮的计划只是一个小动作却可能延缓庆国一直暗中筹划中的北伐事宜。 北伐事宜只存在军事院的参谋室中监察院的规划室里 里皇帝陛下的脑子里打还是不打终归是皇帝陛下的一句话所以北齐一直活在这种阴影之下他们选择此时出手还真是件极聪明的举措??前提当然是能够成功杀死范闲还不留下线毫线索。 只是北齐方面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角色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范闲身边的四个护卫都是司南伯的“私藏”个个拥有五品的实力所以能够在中了箭毒的情况下还能清扫干净箭手??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个漂亮的私生子竟然能够在围攻之下杀死了两名以毒准著称的女刺客和那位八品高手程巨树! 至于那名法师没有人在意只是鸡肋而已。 …… …… “监察院与刑部的联名折子已经出来了确认是北齐做的后面连着的那根线也已经拔了出来??二皇子约你相见安排在流晶河上他以为你喜欢司理理姑娘所以就选择了醉仙居但谁都猜不到醉仙居竟然是北齐放在京都的一个暗桩。” 司南伯范建坐在昏暗的卧室里面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既然你人没有什么事情那些刺客也都死在了你的手上这件事情就算了。” “就算了?”范闲心头微寒转而说道:“司理理的人呢?” “在逃往北方的路上被监察院四处的人截了下来目前正在押回京都的路上。” “希望她不要死。”范闲的声音很冷淡。 范建笑了笑:“监察院看管的人向来都是不容易死的。” “你认为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范闲忽然微笑着问自己的父亲。 “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判断?” “那些箭手……是怎么混入京都来的?我已经听说了那些箭手的尸体第二天就被火化是不是有人害怕从这些人的身上现什么?”范闲有些困难地侧了侧身子说道:“我知道您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害怕我忍不住去报复但是我想我有权力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 范建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代表皇帝陛下拥有一部分暗中的力量这股力量虽然远不如监察院强大但是也足够专业但是……我们依然无法查出与北齐人勾结的是谁怀疑的对象并不局限在太子与二皇子中间甚至还包括宰相还有长公主。” “既然无法弄清楚究竟谁是真正的敌人……那就不要太过声张为自己树立太多的敌人。”范建继续说道:“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希望你能接受。” 范闲点点头又触动了肩头的伤势眉头皱了一下喘了两口气后回答道:“我会想办法查清楚这件事情。” 范建很满意儿子的表态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卧房。 父亲离开之后范闲的眼睛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看着昏暗房间里的一个角落略带了一丝怨气问道:“为什么那天你没有出手?” 五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眼睛上依然蒙着那块黑布黑布上没有一丝皱纹就像他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 第五十一章 范闲在行动 “我为什么要出手?”五竹其实很少用这种反问的句式而自从范闲离开澹州来到京都后他似乎也变得比在澹州时更加的神秘竟是一次也没有和范闲见过面。 范闲心头一黯暗想也对就算对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但自己也没理由要求他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亏欠五竹叔的道理。 五竹听见他没有说话微微偏了偏身子淡淡说道:“我以前就说过一次我教了你许多年费介也教过你如果你还处理不了这些小事情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事后才知道那个大汉竟然是个八品高手叔你以前说过我的实在七品势在三品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个大汉的对手。”范闲苦笑着说道:“你说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难道你不在意我被别人杀死?” “你死了吗?”五竹问了一个答案明显的问题难得的第二次反问。 范闲盯着他脸上那块黑布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当时一直在我身边?” “是。”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范闲压低了声音愤怒喊着:“那三个护卫死了!藤子京也伤了!” “我从来不关心除了你之外其它任何人的死活。”五竹的话显得很冷漠无情“你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你自己聚拢起来如果你想操控他们的人生就必须保护他们的人生所以这些护卫的生死是你地责任。而不是我的责任。” 范闲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知道五竹叔说的其实是对的。 “我不能帮你太多。”五竹冷冷说道:“在澹州地悬崖上我曾经说过京都里。如果我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麻烦那是一些你绝对不愿意面对的麻烦。” 范闲苦笑着回忆起了十二岁时的那次对话当时自己嬉皮笑脸说:“我会保护你的。”但那终究只可能是一句顽笑话。 “所以你记住在京都里我永远不会在阳光下站在你的身旁除非你要死了或者是……你已经死了。”五竹继续毫无表情说道。 范闲不明白五竹叔这样的绝世强者还在害怕些什么但他听出了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 “有人来了。”五竹很快地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又再一次地消失在黑暗中。 来者是客。却是范闲此时不大想见到的客人。靖王世子李弘成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吼叫道:“今儿的消息知道了吧?北齐地使节居然死不认帐那些激动的太学生险些把鸿胪寺给砸了。” 鸿胪饲是庆国的外交机构专门负责与北齐各诸候小国东夷之间地文书银钱来往。还有相关事宜。一听到鸿胪寺险些被砸了范闲苦笑道:“这些年轻人也真是够热血的不过……北齐自然不会认帐。不然如果让庆国百姓确认敌国竟然能够派遣杀手在京都里随意刺杀只怕两国间会闹个不停。” 李弘成苦笑道:“已经开始闹起来了陛下已经了明旨北齐留在燕京的使节已经被赶出城去连行李都扔了出去。” 范闲嘲笑道:“对付外面的人倒是挺快的。” 听出他话里别地意思李弘成皱眉道:“这几天一直来看你你伤势没好。所以有些话不方便说。” 范闲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亏欠你的吃顿请居然会被人暗杀。我入京之后也就结识了你这个熟人您堂堂世子说话却向来直爽今儿个怎么吞吞吐吐了。” 李弘成有些自责说道:“这事儿确实怪我谁也没想到醉仙居竟然是北齐的暗探。”他略斟酌一下说道:“今日来先是代表二皇子表示歉意他原本准备亲自来府上探望但你也知道最近京里面因为你被刺杀地事情弄的水有些浑所以他也不方便贸然前来。”他苦笑说道:“要知道很多人还在猜测我与二皇子才是杀你的幕后黑手只是为了想栽赃给太子殿下。” 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弘成失笑道:“这般高深莫测地望着我难道我就得承认这事儿是我主使的?” 范闲也笑了起来他相信这件事情不是对方做的因为失去范府的支持对于本来在朝中就无强助的二皇子而言是一个他不可能承受得起的损失。至少要比栽赃陷害太子所得到的好处……大上太多太多。 范闲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身来丫环扶着他倒了碗水喝看见门口地人影他不禁在心底里咒骂了起来自己明明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却是访客不断这哪里是养伤分明是在受罪。这次来的人却是陌生人来人自报身份原来是监察院第一处的官员奉旨办理院务正在查斟牛栏街的行刺案件这个案件由于牵扯到朝中官员加上风传背后有些言不清道不明的背景所以一应案宗全部交给了监察院。 “怎么称呼?”已有下人给那位监察院官员倒了碗茶范闲眯着眼看着对方这是除了上次“勇闯”监察院之外自己第一次在别的地方看见监察院的官员监察院的官员似乎身上都有一股子死腐气息这个感觉让范闲再一次地想起了那个天杀的费介老师。 “下官沐铁。”那名官员唇如薄铁面色深黑毫无表情地回答道:“前些日子公子伤重。所以有些问题没有问清楚今日 日奉令前来询问请公子配合。” 范闲皱皱眉心想这个官员看来不知道范府与监察院暗中的关系。所以才会如此说话淡淡道:“我已经倦了改日再说吧。” 沐铁似乎有些想不到对方竟然拒绝回答问题脸色有些难看。 范闲摆摆手好奇问道:“院里和刑部的联名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还要问什么呢?” “有些事情还没有弈清楚。”这名叫做沐铁地官员紧紧盯着范闲的双眼。范闲心头一动知道监察院也在怀疑那批箭手的事情但是来问自己又能有什么作用?自己在京都里得罪的不过就是郭保坤区区文臣之子断然不敢和北齐勾结。至于太子那边……那是自己都无法说出去地事情。 范闲从枕头下面掏出费介留给自己的腰牌扔了过去:“都是自己人什么话直接说吧。” 沐铁身边的茶水一口没动。接过牌子看了两眼脸色剧变竟是离座而起走到范闲的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双拳一抱行礼道:“见过大人。” 看着老老实实跪在面前的沐大人。范闲一惊没有想到这块牌子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他哪里知道费介留给他的牌子是块提司牌。是监察院独立于八大处之外的然存在除了院长陈长大人可以直接命令之外与八大处主办平级所以这位沐铁看见后难免心中震惊自然跪下请安。 示意他站起来范闲皱眉问道:“费大人什么时候回京?”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一是婉儿的身子虽然渐好但病根却无法除去。不知道还要熬多久。二来目前京中局势复杂五竹叔依然是个鬼魂父亲依然客气中有着掩饰自己内心深处无来由信任地费介却不在京里。 听到这位漂亮的公子哥开口就问费大人沐铁确认了对方一定是院里隐藏极深的大人像监察院这种特务机构总是喜欢在京都各府及各部里展一些钉子似地人物很明显眼前这位范府的少爷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位阶特别高的那种。沐铁恭敬回答道:“应该还有些日子。” “你们查出什么没有?”范闲盯着他的双眼。 沐铁沉声应道:“院里知道消息太迟所以箭手的尸身已经被全部焚化最后追查到巡城司就断了线索。” “巡城司?谁管这块儿?” “焦子恒。” “嗯?” 沐铁抬起头来看了范闲一眼有些好奇对方不知道焦子恒地身份回答道:“应该不是太子的人。”他一看见那块不可能仿制的腰牌便断定了对方地身份所以说话毫不顾忌这是监察院的风格一切的位阶森严都只是在内部起作用。 “你负责这起案子?”范闲好奇地看着他“几品官?”“下官七品佥事。”沐铁微笑着回答道:“只是个跑腿的。” “司理理什么时候能入京?”范闲忽然想到唯一的人证皱起了眉头。 “那群人跑的快现在就算截住了也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都。” 沐铁望着他自以为猜到了为什么会有人与北齐勾结来刺杀眼前这个漂亮公子哥看来这位公子哥是院里重点培养的人选。一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热似乎现了某个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虽然不知道您在京中具体执办什么事务但您毕竟初入京都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属下效力的请尽管吩咐。” 范闲好奇问道:“那你眼下地事情怎么办?” 沐铁憨憨一笑说道:“可以马上转交。院务一向是按阶层分等级以大人的身份调我来帮忙是很简单的事情。” 范闲马上猜道了对方是什么想法苦笑说道:“还是免了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你跟着我平白无故丢了性命有什么好处?” 他忽然心头一黯想到前些天在牛栏街死去的三名护卫这几个护卫从自己入京后便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还没有记清楚人却已经死了。 让丫环将窗子打开外面的天光清风一下子涌进了阴郁了许久的房间范闲深吸一口气精神一振决定要做点儿什么向这位心热的监察院官员问道:“院里有个叫王启年的吧?” 第五十二章 王启年的人生 王启年看着面前的烧饼摊子嗅着香辣香辣的味道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最近这段日子他的生活很不好过被院里除了名不止是失去了俸禄以及养老这么简单的事情更关键的是不论哪部衙门一旦看见他的档案中曾在监察院任职的记载便会礼貌地请他离开。而像一般的商铺更是不会请自己自己也不会用算盘只会用刑具更不会做买卖只会查案。 想当年自己初进监察院意气风侦缉破案手下犯事官员谁不得老实吐露罪情谁曾想到竟然也会有如丧家犬的这一天。如今年纪也大了家中还有妻子儿女要养唉……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摸着腰里的几块碎银子他心想自己是得罪谁了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其实他也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除名??这件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听说上次主子的主子的主子微服去庆庙散心不知为何被一个莽撞的少年闯了进去事后才现沿街布防的宫中侍卫竟在那一次里面全部昏了过去。宫中大火所以开始追查监察院也开始协助。 本来这事儿与他也没多大关系但谁也想不到通过沿街走访内务部竟然查出来那名少年在进入庆庙之前先来了监察院??这事儿可就大了陈大人不在京都监察院就像是没爹的孩子监察院的高级官员们心想万一宫里认为那少年与院里有什么关系这可怎么说的清楚? 调查地最后。查出了王启年。因为那名少年进入监察院后有很多监察院官员证明少年拉着王启年说了很多的话。王启年一头雾水地接受调查将自己与少年的对话全部讲了出来。就是隐去了有关对方是费大人学生的事实。内务部也没有查出王启年别地问题只好算了但还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踢出监察院算是找了个替罪羔祟。 王启年就这般可怜地被赶了出去但他依然没有说出那名少年的身份因为他心里隐隐清楚这事儿不是表面这般简单少年可能缺乏经验随便地泄露自己的身份。但自己却不能这样做??失去差事虽然可怕但得罪了费大人更可怕这是所有监察院官员都非常清楚的事情。 “等费老回来了。我去告状去。”王启年哭丧着脸脑袋有气无力地搭在高耸的肩膀中间往远处走去。 …… …… “王兄。”一名一处的官员满脸微笑从街角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启年定睛一看认出对方是一处的沐铁。听说眼下正在牛栏街刺杀事件调查小组里工作和自己平时没有说过几句话怎么这当儿却有空来找自己?他满脸狐疑地行了一礼:“沐大人。有何贵干?” 沐铁脸上堆出近乎于谄媚般的笑容柔声说道:“恭喜王兄贺喜王兄。” 他本来以为能够攀上范闲这根高枝儿没料到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不过看范公子既然将这事儿交给自己联络将来总有再接近一步的可能。本来他是个一心扑在公务上地木讷人但是年岁渐长也没办法要为自己将来打算打算一看到范闲的腰牌。再联系到自己当年办某个案宗时曾经不小心看到的只言片语他已经认准了范闲是只极粗地大腿所以对着可能是范公子亲信的王启年才会如此恭敬。 只是沐铁素来木讷今日初做此事脸上谄媚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僵硬不够自然了。 王启年心头一颤看着对方脸上僵硬的笑容心想难道自己要被灭口了吗? 余悸未消的王启年坐在一个僻静地房间里看着对面那个漂亮的公子哥。就算将对方化成灰自己也一定认得因为对方就是那个害得自己被赶出监察院的少年。看见那块腰牌之后王启年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位公子明显不仅是费大人地学生还有更可怕的身份。 范闲实在是没有料到这块腰牌会有这么厉害的作用不由眯着眼开始回忆以前与费介在一起的岁月监察院的那个跛子是自己刚转生时就看见的救命恩人很明显监察院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如此照顾那么自己就一定要把这个优势利用好才行。 “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范闲微笑望着王启年这个官员年纪有些大了家中有妻有子正好符合范闲的要求他没有统御下属地经验所以这一切都要在过程之中学习所以他愿意自己的第一个亲信是一个偶尔认识的而且野心不会太大的人。 “明白了范公子。”王启年笑了笑手指下意识地压在腰带上那里除了几块碎银子之外已经多了好几张银票“不对应该是范大人。” “我刚入京都不久所以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老师又不在京中。”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我还有个亲信叫藤子京只是目前受了伤估计几个月内不得好将来他身体好了我会安排你和他见面。” “是。”王启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这点比范闲初进监察院时要好太多。 “想办法找些人手吧。”范闲第一次尝试做这些事情所以感觉有些陌生只好一步一步地学习“像你我这种能从院里调出人来吗?” 王启年忽然有些不安说道:“大人下官……其实刚刚从院里离职。” 范闲大惊心想自己莫非如此不顺问道 道:“这是什么缘故?” 王启年鼓足勇气。将监察院内部调查的事情说了也将庆庙的事情说了刻意在隐瞒范闲身份上多说了几句以表露自己的先见之明和“提前产生地忠心”。 范闲皱眉问道:“我现在的职位是提司。提司的权力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助到你?” “当然能。”王启年大喜过望这才知道自己跟了一位将来注定了不得的人物“只是需要走些程序大人可以个手令让我先回复监察院地身份然后过些日子人再回院里。” “好那我马上处理这些事情。”范闲看着这个半小老头心里也在犯嘀咕自己找这么个人当亲信能有什么用处。温言问道:“不知王大人最擅长什么?” “跟踪隐迹。”王启年一提到自己的专项整个人的精神变得振奋起来侃侃而谈。听了半天范闲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碰上奇人了这位王启年少年时是庆国北部的一个独行贼最喜欢在当年北魏与庆国间那十几个小诸侯国之间流来窜去将在甲国偷盗的货物贩卖到乙国却又将乙国偷盗的东西卖到丙国。因为从来不肯吐露赃物的原始来源加上天生擅长隐匿形迹所以倒是很安全地做了几年无本生意。直到后来这些小诸侯国的官差们恨急了。联起手来四处围堵他实在无法施展手段才被迫进入庆国不料一进庆国却撞到了当时正在随皇帝筹划北伐事宜的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束手就擒从此变贼为官一直到了今日。 范闲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司理理正在被押回京都或许有人要截她。或许有人要杀她但不论是哪种你不要去管你只要盯着那些人看他们最后是和谁接触。”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因为你刚才说过你最擅长追踪觅迹武技却很差所以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愚蠢地法子。” 王启年笑着回答道:“年轻的时候院子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我和宗追两个人是院子里追踪术最强的两个人只不过他后来一直跟在院长大人身边我却有些懒了改成了文职……不过大人放心虽然半老胳膊半老腿儿盯几个人应该还没问题。” “我有官司在身不能离京不然一定去看看你地技艺。”范闲笑了起来:“老王别的不说你先把自己的老命顾着这最重要。” 确立了这件事后范闲人不停脚地回到了范府皱着眉头让妹妹把自己受伤的肩膀重新整了一下自己配了些益母草药粉止血生肌果有奇效。他的伤处是不肯让那些医生来动地一方面是不信任对方治疗毒伤的本领另一方面是若若纤细微凉柔软的手指头总比那些老茧在在地鲁男子熊掌要舒服可爱许多。 进了书房看着华渐生的司南伯范闲有些困难地行了一礼很直接地说道:“父亲我需要一些人手。” 范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要盯哪里?” “长公主的别院宰相家的佣人房太子经常逛的妓院二皇子喜欢去的马球场……靖王府家的葡萄架子?”范闲耸耸肩“您知道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专业所以需要您支援我一些比较专业的人手然后由他们作出判断怎样才能查到幕后那人。” 范建举起食指摇了摇:“我们不需要专业这句话你说对了但是我们需要统筹安排一群专业的人在一个没有经验地人的安排下依然做不好这些事情。” “请父亲指点。”范闲说的很诚恳。 范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其实你说的那些地方已经有人在盯了。我只是很奇怪你刚来京都不久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 范闲笑了笑知道父亲表面上劝自己先忍耐其实自己早就开始了暗中的调查:“多和下人们聊聊天就很容易知道一些事情。” 范建头也未抬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在京都的调查估计不会有任何结果。” 范闲皱了皱眉头。 范建继续说道:“还是要看司理理那里。”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杀死的那两名女刺客……好象是东夷城四顾剑的徒子徒孙而且听说四顾剑很久没有在东夷城露面了你小心一些。”范闲愁苦着回答道:“如果一位大宗师专心付出一切来杀人谁能躲得过去?”范建点点头:“不过你应该没有值得他动手的资格才对且放宽些心这只是一个有些用处的信息。” …… …… 十几日后京都向北约有五百里地的沧州城外一行人正顶着晨间的寒风往南前进这行人是监察院四处的人手千里追击终于在司理理快要逃出庆国之前将对方拿下这便是要押回京都准备受审去队伍已经往南走了许久眼看着再过些天就能回到京都。 领头的监察院官员递了个馒头进囚车说道:“吃了它。” 司理理此时满脸憔悴长散乱披着脸颊上还有些灰垢若范闲此时见到定然想不到这便是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夜的京都头牌红倌人。司理理嚼了几口硬硬的馒头忽然扬脸咬牙说道:“就算将我押回京都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什么。” 那位官员看了她一眼眼光里满是嘲弈:“你认为我们押你回京都是想从你嘴里知道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北齐的那些同行是不是没事儿做 了居然让你这样一个蠢货留在京都。” 司理理确实是北齐的探子但日常却是以花魁的面貌见人听得多是恭维或是称赞哪有男人会这样冷冰冰地骂自己是蠢货颤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因为我说出来后庆国朝政只怕会乱上好一阵子。” 官员讥诮说道:“其实你最开始有个最好的选择刺杀生当日你就应该束手就擒而不是远遁这样一来随便你指证与北齐勾结的是哪位官员都足以达你们北齐的目的。而你逃了这说明你将自己的性命看的比这次任务更重要。” 司理理低下了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手指用力地捏着那个硬的馒头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痕。 第五十三章 沧州城外话京都 官员又冷冷说道:“我们一直知道醉仙居是你们的暗盘只不过没什么作用所以只是盯着谁知道你们竟然胆大包天做出那种事情来做完之后还想跑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司理理一行在边境线上被抓住后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在监察院的暗中观察之下心中不禁大起寒意对于庆国皇帝的这个特务机构感到十分恐惧。 眼看着那名官员骑马准备离开司理理忽然嘶声大喊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会儿你们朝中那位大人一定会来救我的!” 官员皱眉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应该是那位大人会派人来杀你。”话音刚落处囚车一行人的前方山坡之上便出现了众人预料之中的拦路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拦路的竟然像是庆国北陲与诸小国接壤处的马贼人数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怒刀亮刀对上只有十几个人的监察院队伍明眼人都知道谁会是这场遭遇战的获胜者。 虽然马贼人数不多但竟然敢出现在离京都只有五百里的地方而且拱卫京都的州军竟然一无所知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了一定是会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此时司理理的脸已经变得惨白虽然她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知道如果落到那些人的手里一定会被灭口。 官员似乎也没有想像到那位朝中大员竟然与呼啸边疆的马贼有牵联表情似乎有些紧张靠近了囚车。说道:“司理理看来你我都将命丧于此都这个时候了不如你告诉我。与北齐勾结的朝中大员究竟是哪一位如果我这帮属下能有几个逃出去的将来捅上朝廷也好为你我报仇。” 司理理长睫微垂想到自己即将命丧此地泫然欲泣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忽然想到一丝蹊跷处抬起头来冷冷道:“大人又在唬我。” 这位官员似乎料不到司理理居然会识破自己地伎俩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司理理悲哀说道:“大人应该知道理理做的是什么生意。从小便学会察颜观色大人先前声音微抖但抓住囚车的手却是稳定放松。明显心里不怎么担心。看来这趟狙击是你们早就料到了的事情。” “不错。”官员这时候才觉这个漂亮地女子确实有做探子的潜质微笑看了一眼后说道:“如果连这种事情都猜不到监察院就不是监察院了。” 在二人说话的过程中数十匹马已经从小坡上冲了下来沉默的杀气冲天而起。这种阵势很明显不应该是马贼所应该具备的。 囚车四周监察院的人已经布了个半圆形的防御圈只是人数太少所以看着稀稀啦啦。十分可怜。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凶猛的来骑这些人的脸上却是一片肃然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候……!”带队官员握紧右拳冷冷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骑流他地这声喊了个阴平声如果范闲此时在一旁听着一定会联想起前世电影里常听见的那个洋文:“hold”。 伪装成马贼的骑兵越来越近带队官员忽然退后一步。伸直右臂大吼道:“预备!”便在此时本来排成半圆形防御阵形地十几名监察院官兵忽然阵势一变成了个锐突之势更加恐怖的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取出来了硬弩端起平视瞄准了前方的骑兵! 双方的距离太近骑兵领眼中暴出一道异芒一引马缰竟是抢先加绕了一个弯子从骑兵队伍前面绕了出去在这样的高行进中能够陡然加强行转弯骑术可见十分精湛。 “射!”就在骑兵领拉动马头地同时监察院领头的那位官员轻轻了命令。 一阵弩箭疾射而出虽然并不密集但机簧力让这些箭枝的飞行度异常迅在空中出嘶嘶地声音听上去十分恐怖。数声闷哼起骑兵最前面的几骑身中弩箭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后面的骑兵本来准备就势冲了上去但哪料到监察院居然用的是连环弩! 这种连环弩是二十年前才出现在世界上的一种武器箭匣里可以装八枝弩箭正是轻骑最恐怖的敌人。骑兵一见这阵势看着扑面而来的弩箭顿时慌了神从中分成两道绕过囚车的队伍准备从侧方一口吞下。 如果他们直接冲过来或许效果会更好些。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如果当他们绕行的过程中又有几骑中箭倒下而更为恐怖地是他们现囚车之后的山坡后居然还有埋伏! …… …… 一看见埋伏众人的装扮这群伪装成马贼的骑兵顿时丧失了斗志再也顾不得返身杀死囚车上的女人四散逃去。 埋伏在后方的是一群浑身黑甲的骑兵正是范闲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后看见的同一个队伍。是监察院陈萍萍院长出京办理院务时皇帝陛下特准的贴身骑兵??黑骑! …… …… 黑骑们沉默着杀了过去像狼群撕咬祟群一样将那几十名冒充山贼的骑兵分割包围快刀斩乱麻地将对方全部杀死。 “留活口!留活口啊!”坐在黑骑后马车边上的费介看着这一幕急地嗷嗷叫了起来“可别都弄死了。” 马车的边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车中的老人看了一下四周的局势冷冷说道:“费介你真是关心则乱。这些小杂碎 只怕根本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留着那个领头地就行了。” 费介咒骂道:“范大人趁你我不在把小范闲搞进京都。险些出事我怎能不急?” 老人冷哼了一声青整了一下自己膝上的祟毛毯子教训道:“我是回乡省亲你自己要偷跑出京这能怪谁?” 十年后的费介依然是那副怪模样斑白的头褐色地眼神他皱眉说道:“谁知道范大人存的什么主意大人。回京后你得与司南伯谈一谈了。” 这位老人自然是手握天下阴暗力量的陈萍萍他微笑着看着远方那个似乎有些惘然的骑兵领淡淡说道:“我自然明白范建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真是胡闹台!若要这些东西真是不如不要……”他反复说道:“……不如不要。” …… ……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那名骑兵领早已远远地逃走迅疾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黑点这次围击明显是中了监察院的埋伏。只是他死都不明白明明在老家省亲的陈萍萍为什么会出现在庆国北部地沧州城外! 当看见黑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败了。面对着阴险毒辣的陈院长大人就连他地真正主子也只有保持唾面自干的修养更何况自己。他先前抢先脱阵所以离黑骑的距离比较远黑骑兵们似乎长途跋涉后有些疲惫追了两里地后眼看着距离拉的越来越远只有收马回营。 “宗追去了吧?”陈萍萍轻声问着身边的亲随。 亲随一弯腰应了声。 正此时远方树林中又有一灰骑急驰而出。悄无声息地远远缀着那个逃走地领。 “那不是宗追。”费介皱眉说道。 陈萍萍盯着那个灰影半天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他让我们看见肯定就是自己人……能和宗追保持近乎一致的水准我记得院里很多年前有这么一个人物。” “王启年?” “是啊。”陈萍萍微笑着:“看来我们担心的那个小伙子终于学会了一些事情。” 派王启年出京之后范闲因为受伤后不方便抛头露面筹划中地书局也去的少了过了一段深入简出的日子。只是如今的他早已成了京都名人尤其是那两完全与他经历不符的诗更是让他成了风头浪尖的争议所在支持的人将他视作诗坛天才反对的人却将他看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代表性人物??只是没有人知道连这七个字都是范闲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地。 在暗处也流传着抄袭的说法但是“万里悲秋常作客”实在是太过耀眼也没有谁敢站出来厚颜说这诗是自己写的所以这种说法还没有搬到台面上来。但范闲知道肯定有那么一天因为自己痛打的郭保坤父亲是礼部尚书郭家所交往的都是文坛大家而范闲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断……所谓文人。 正因为争议性与美誉并存所以时常有些经常参与靖王府诗会的士子才俊会主动寻上范府来美其名曰看望劫后公子实际上都是暗中递上诗卷想得到范闲只言片语的好评。 范闲每每耐住性子亲切接待但对于对方的诗句却是十分吝啬评价毕竟自己早就准备脱离“文坛”学张贤亮下海经商。再者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资格自己才十六岁仗得只是前世大贤的头脑难道就准备收些入幕词臣这也太荒唐了! 与诗名相比较能让他在京都名声大震真正得到大多数人赞赏目光的事情却是牛栏街的刺杀事件。 案件当中一些可以被天下百姓知道的细节渐渐从监察院里流传了出去??身为受害者的范闲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不仅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勇起反击将北齐的刺客斩杀于掌下刀前尤其是杀的还是位八品高手??这个事实让范闲在京都士子的心目中顿时上了一个层次再也没有人说他是范家打黑拳的大家都在议论范家那位能文能武勇斩北齐刺客的公子。 “文能七步成诗武能七步杀人是谓范公子是也。” 第五十四章 协律郎独占花魁 牛栏街杀人事件生后范闲一直在思考某些问题藤子京已经下乡疗养去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而死去的三名护卫家眷也得到了足够的抚恤甚至连朝廷相关司部都了嘉奖令。护卫们埋葬在京郊范族的族墓里范闲如果能够离京自然要去祭拜。 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并不是风花雪月而已自然也不仅仅是请客吃饭所以他需要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比如王启年比如范思辙比如自己的武道修为。 如今在京都他将自己冥想修炼的时间从中午调到了晚间每每半梦半醒中总感觉身体腰后雪山里的真气就像是一泓温水十分舒服地冲洗着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处隐隐约约间似乎这股真气的数量与密集度都有了某种程度的提高。 对于自己当时能够在两名女刺客的骚扰下还能杀了那位八品高手范闲始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查过藤子京等护卫的真气流动方法现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与自己的练功方法是一样的。这个认识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惊慌既然自己能靠着细长匕与袖弩杀死越级杀死八品高手那就证明自己的真气是很管用的。 他与这个世界的武道修行者不一样头脑里没有所谓品级之间牢不可破的概念大汉的那一摊血淋淋的下水证明了他的想法只要你够狠够准就算是五大宗师又如何? 只是霸道卷的第二册始终没有进展范闲地目光落在很随意扔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只箱子上。来京都后似乎将母亲留给自己的这物事给忘了看来什么时候得去找找钥匙去。 刺客事件的重要疑犯司理理还没有押回京都一道旨意却像道闪电般划过了京都地上空。这份从深宫之中颁出的旨意。是关于范闲的。在日前的背景下这道旨意的内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着面前这个太监嘴皮子不停翻动着却听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跪在范府大堂的范闲很害怕面前这个太监的唾沫会吐到自己脸上来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越来越湿的青砖。 圣旨终于念完了在柳氏的提点下范闲照规矩做足呼完万岁再谢恩将圣旨收下柳氏又毫无烟火气地递了张银票过去。那太监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玩意儿放哪儿?”范闲捧着手上的圣旨问柳氏“总不能老捧着吧?” 柳氏笑着接了过来:“虽说府里经常接旨。但也不能说玩意儿府里有专门地房间供放。”最近这些天范闲与柳氏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表面的和谐这是时势所造但双方都不知道日后又会怎么样。 “说老实话。我也是学过经文地人但怎么就听不明白先前那公公讲了些什么?”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范闲重新包扎了一下右肩的伤口。看着坐在桌旁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妹妹。 “戴公公是江南余佻州人说话口音一向难懂。不过这些年时常来府上宣旨我倒能听明白些。” 范闲赶紧问道:“圣旨说了什么为什么是颁给我的?” 范若若抿唇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其实宫里这十几年一直对家中有赏赐虽然父亲地爵位一直被压着没有升但是我与弟弟甚至连柳氏都各有封赏。现在看来也轮到哥哥了。” 范闲这些事情是知道的连范思辙那个小东西都有了个恩骑尉的封号但事涉自己不免有些好奇:“我可是没有归宗认祖地角色这宫里就算想赏也没什么名头吧。” “对啊所以这次陛下的旨意只是说上次的事件中你击毙了敌国探子什么的与国有功特加封太常寺协律郎。” “太常寺协律郎?”范闲的声音大感吃惊太常寺是掌宗庙祭祀的地方协律郎这个官职虽然只是八品官但可以随意出入庆庙。自从与林婉儿相认之后他也时常在猜上次在庆庙祭祀的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既然是婉儿的亲长而婉儿又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看来那位贵人一定是宫中的某位大人物说不定就是太后或者长公主只是前些日子夜里探望婉儿知道她本就忧愁于婚事之后地利益冲突所以刻意忍住没有相问。 难道说这道?意……其中蕴含着某些意思?范闲皱眉想着如果那位大人物能说动皇帝陛下下这么一道旨意是想点明当日庆庙之事那她是存着什么念头?是示好?还是示威? 范若若见他愁眉苦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哥哥说道:“哥哥啊真是什么事情一牵涉到你自己你就糊涂了……这太常寺协律郎……是每位郡主驸马成婚前一定要担当的官职啊。” 范闲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来这门婚事终于定了。他接着想到因为受伤的原因已经好多天没有去皇室别院想来婉儿知道自己遇刺的事情后一定会很担心不知道病情有没有加重??会担心吗?范闲忽然觉着有些困惑那个冰雪般的女子却偏偏有那样的母亲那样的父亲。 “昨天请妹妹帮我去那里信递过去了吗?”他压下心中的淡淡不安问道。 范若若宁静回答道:“去了嫂嫂听哥哥的话又说通了那个大丫环现在天天偷着吃好的身体养的不错就是听说哥哥遇刺后有些担心不过昨天太匆忙又有叶 叶灵儿在边上所以没办法写信过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范若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范闲的人一听他叹气就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罗密欧与朱丽叶。”若若小时候就听过哥哥讲过这个爱情故事一直记到了现在微笑着鼓励他“哥你说过人是要勇于追求幸福的。” 范闲十分感动将妹妹抱入怀中拍拍她略显瘦削的后背说道:“放心吧那两个家伙是一个喝毒药死的一个是用短刀自杀但你哥我是专门配毒药玩短刀的太不一样了。” “伤好了些吗?”看着跃窗而入的少年郎林婉儿心疼地让他躺到床上埋怨道:“身子这个模样还过来做甚?” 范闲愁苦着说道:“担心你担心我。” 林婉儿心头一暖听明白了这两个担心将自己的茶杯里残茶倒去沏了些新的送到他的唇边幽幽说道:“我听你的这些日子一直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 范闲单手接过茶杯吹拂开上面的白雾温柔说道:“郡主怎么能服侍人呢?” 林婉儿咬着下唇气道:“再气我我就将你赶出去。” “舍得吗?”范闲坏坏笑着望着她。 …… …… “我决定了成亲之后我们去苍山的别院过冬。”范闲半靠在床上看着身旁正满脸担心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微笑着说道:“那里对你的病有好处而且相信在那之前费介老师也应该回到了京都。” “别光想着我了。”林婉儿咬了下嘴唇白白的牙齿在红红的唇上看着很可爱“以后再出这种事情可怎么办?” 范闲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深夜潜入这闺房别院里的侍卫真是有够呛的居然一次都没有现更不知道这一对未婚夫妻如今早已是熟稔如此。关于这件事情范闲也有足够的骄傲试想这等于皇宫之外的小皇宫史上有哪位偷香贼能偷到自己这种程度的? “还能出什么事儿?北齐又不是傻子既然这次已经露了馅下次再用同样的手法朝廷也不会上当。” 林婉儿忧愁说道:“怕就怕朝廷里面有些人正因为以后再行刺也有北齐人当幌子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对你下手。” 范闲早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个聪明人而且她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虽然有太后疼着但毕竟身处的环境异常复杂所以对于官场上的事情倒比自己明白些。此时听她一说微笑着抬起她的软乎乎的下巴捏了一捏说道:“放心吧我坚信自己是这个世上运气最好的人。” 林婉儿觉着颌下痒痒的心中对这般亲腻的动作是又欢喜又紧张顿时两抹红色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了出来赶紧推开范闲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人总不能靠运气过日子啊。” 范闲最喜欢看她这种羞答答的模样取笑道:“我已经运气好到有了你。”“有我……很重要吗?”林婉儿微微垂着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长长的睫毛正在微微颤动显然有些紧张。 “很重要。”范闲将她搂入怀中他不是一个很擅长说情话的人所以也有些紧张笨拙无比地试图寻找对方的唇瓣。 林婉儿被他抱着只觉着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不由身子有些软了无力地倚在他的胸前一转头轻声说道:“到底是谁想杀你呢?” 这一转头却恰巧避过了范闲的狼吻范闲心头好不恼怒再听着这问题更是心中微凉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身躯双手在她的背上无意识滑动着:“别管了。” 第五十五章 偷香不误卖书功 林婉儿觉着背上一阵麻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依然坚持着问道:“如果是我父母……” 范闲正在享受怀中女子美妙触感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正色看着她:“如果真是长公主和宰相大人怎么办?”幸亏二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子还是十分香艳地叠在一起有效地冲淡了话题的严肃与可怕。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婉儿勇敢地望着他的双眼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如果嫁给你我就是范家的媳妇儿。” 这句话的意思范闲听懂了虽然这些天来的闺房夜话甜蜜中略有隐忧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极少与长公主一同生活所以母女感情有些淡漠。但听见这个回答范闲依然是感动的难以自拔。 这一对青年男女拥有相似的人生背景和成长历程所以很清楚对方心里的苦与某种略显自矜的骄傲也正是如此才会在庆庙那处一眼便定了终生。帝王家哪有感情可言?而范闲却给了这位少女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与温柔而范闲自身也从这个黑暗的闺房里找到了憩息自己已经有些疲惫心神的空间。 …… …… “什么时候你才能出去走走?”范闲抱着她。 林婉儿小心地躺在他的左肩上免得碰到他的伤口听见这话后无奈答道:“我打小便在宫中极少有机会出去。只是从四年前舅舅给了我一个郡主的身份这才有机会出门只是最近身子又弱了些……”她小意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觉着老这么偷偷摸摸地太不像话了?” 范闲一怔压低声音笑道:“我可是最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只是你这病还是需要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的。”林婉儿听见他自承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不由想到这些夜里自己竟如此荒唐让这个年青男子在身边躺着两颊不由滚烫啐了一口说道:“那明儿我进宫去求求舅舅。” “舅舅?”范闲听她喊得亲热不由低声笑了起来“对咱舅舅是天下最大地皇帝。他说句话你就是我夫人了。” 这时候范闲才想起来将今天圣旨的事情说了说。听到圣?的内容自己身边这男子已经被封了太常寺协律郎。林婉儿知道这门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惊喜之余忍不住又羞了起来。 范闲微笑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心想这个女孩子温柔之中又夹着黠灵偏生却是如此害羞。他到底还是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女子与前世的女子一样。哪里想到自己天天半夜来爬墙对于一个堂堂郡主而言早已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情。 “对了。上次我们在庆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随谁在一起?” “是和陛下啊。”林婉儿好奇回答道。 “啊?”范闲想到自己居然和九五之尊擦肩而过不免心里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受那贵人既然是皇帝陛下与自己对了一掌的那位高手自然便是宫地侍卫头子想到自己能和侍卫头子对了一掌后只吐了几口酸酸小血又不免有些骄傲。 林婉儿看他脸上表情变幻着来了兴趣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很意外吗?” “只能怪自己笨。没想到那里去。”范闲苦笑着说道:“总以为是太后或者长公主唉来到人世走一遭如果连皇帝都没有看见过未免也太遗憾了些。” “我虽然不大理会外面的事情但也知道范家是极得圣眷地你若想见陛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姑娘低头含羞道:“大婚之后总是要进宫拜见舅舅的。” 听见大婚二字再看这姑娘家含羞的动人神情范闲心头一荡揽着林婉儿的左手偷偷摸摸的下滑沿着腰线一路向下终于摸到了那片柔软丰腴地所在心头荡了又荡渐趋淫荡手掌揉了一揉复又搓*揉只觉手掌下一片滑腻弹软十分适意。 之所以前些天林婉儿强忍羞意让范闲每日床前相伴夜话便是因为觉自己清逸脱尘的未婚夫实在是个守礼君子这么多天了也只是浅尝香泽便满足离去从来没有太过逾矩的事情这样林婉儿才放下心来内心深处甚至还莫名骄傲。 不曾想今日这厮受了伤反而却起了色心!所以当林婉儿感觉自己地臀儿被那只手揉了一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睁着眼睛看着范闲足足有几弹指的时间看着范闲眼中的**越来越浓才一声轻呼醒过神来满脸帐的通红伸手去背后用力拔开对方的色爪。 范闲揉着那饱满的臀尖早已迷的神不守舍怎肯放过一侧身便将她收进怀里右手受伤不便那就……脚上像只大号考拉熊一般缠着想挣扎的姑娘低头便向那檀唇上吻了过去。 一触之下尽是湿暖温热。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缓缓分开范闲只觉心旷神怡不知该如何言语而林婉儿眼中也渐显迷离之色只是泪水朦然竟是羞的险些哭了出来。范闲看着林婉儿地表情一时呆住不知该说什么好赶紧笑着解释:“没控制住没控制住。” “你欺负人。”林婉儿抽泣起来只是不敢惊动外面圆子里的侍卫和楼下的老嬷嬷所以声音有些小。 “我哪里有?”范闲大感冤枉心想都已经快成夫妻了亲热一下又如何? 似乎猜到少年郎在想什么林婉儿鼓 鼓着腮帮子说道:“还有几个月。” 范闲坏坏笑着望着她。说道:“这多**咱俩都一起过了又何必在意那些。” 林婉儿却最怕这个说法一听他说出口羞的不行。攥着拳头便往他身上砸去只是……砸到一半想到他身上有伤只好委屈地收了回来。哪料得她这一转身却不巧碰着某处不雅地之不雅状婉儿再是温柔自持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顾不得范闲的伤势猛地将他推离了床帷。 …… …… “早些回吧身上还有伤呢。”林婉儿将脸埋在被窝里不敢看他。 范闲目光自然下滑。看着自己委屈说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婉儿将被窝拉下来一点点露出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儿求饶道:“你明天不是还有正事儿吗?” “啊。对了后天书局开张。”范闲记了起来监察院地人手还没回京这京里总查不出什么动静既然如此。便顺手将该做的事情做了正是磨刀不误砍人功这算得上是他的一点优秀品质? 他不忍再欺负这丫头。只好推开窗准备离去。月光透了进来照在床上也照在了旁边依旧熟睡的丫环身上范闲忍不住偷笑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丫环天天睡地这么好不知道过几日后会不会变得胖许多。 后一日书局开业东川路上人头攒动连周遭的太学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逃学风潮街畔楼中张灯结彩。一个方方正正的门脸全数用上好木材裹着乌黑之中透着清亮真是极有书香味的装饰只是无奈何今儿来的人太多竟是汗臭味替了书香味。 来的人倒有大半是来瞧范闲的大家都很好奇入京不过一个多月的范府私生子怎么就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更加好奇一个能文能武地贵族公子哥儿怎么想到来开书局了这世上赚钱的买卖挺多卖书怎看也不是个好出路。 自从刺杀的事件之后范闲对生活地看法有了许多的改变所以这家书局也没有隐藏在幕后而是很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承认了自己及兄弟就是这家书局的东主。他还给书局起了个名字叫做“澹泊书局”又请世子爷回家让那位靖王爷亲笔写了这才做了个横匾挂在了门口。 身旁的人多在怀疑这书局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范闲解释道这是澹泊以明志其实“不烦不忧澹泊不失”地意思又抛出诸葛的那句“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将众人小震了一震世子最初听见这解释也是虎躯一震以为范家小子是借此向朝野上下众人表白表白自己不想插手任何事情以示弱来换取安全。 其实只有范若若最了解自己的兄长知道澹泊地意思就是说??曾经漂泊在澹州。 眼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范闲的额头上开始滴汗对旁边的叶掌柜嘀咕道:“前儿说的广告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怎么今刚开张就涌了这么多人来。” 叶掌柜对广告这两个字却不陌生呵呵笑道:“听说东家手里拿着那位曹先生的书稿六十八回之后只有咱们独家付印仅凭这石头记的名声便足够吸引这么多人。”他顿了一顿呵呵笑道:“当然大家主要是来看您看看一位能够杀死八品高手的少年诗家是个什么模样。” 范闲一怔咕哝道:“咱家身长不是八尺身宽也不是八尺有什么好看的?” 第五十六章 澹泊书局 不管范闲愿不愿意道贺的人们还是纷至沓来。也许是找到难得与范侍郎拉近关系的机会也许是知道皇上已经封了范闲为太常寺协律郎与宫中某位的婚事将近所以各部官员们都给足了面子纷纷差遣属下前来道贺就连各王府公府也派人送了礼物前来。东路上轿子不断唱礼之声四起礼盒都快堆满了整间议事房。 街上围观的人群啧啧称奇心想不过就是个书局竟然闹出这动静来这位文武双全的范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而开业时的场面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从此以后澹泊书局便没有被那些地下世界人们骚扰的麻烦也极少会有官面上的问题。 范闲平静地看着这阵势与来客们拱手见礼知道大部分人还是看在父亲面子上来的。好在书局地方过于逼仄来客们也不是什么头脸人物只是略一闲叙说明是哪家哪家的便告辞而去。这些人离开之后还有些狐疑为什么堂堂范府中人却要经商要知道商人始终是不怎么有脸面的一个工作。 正在这时靖王世子李弘成终于来了街上识得他身份的人纷纷行礼他满脸温和地回着全无一丝皇亲国戚的骄横之气面如春风十分儒雅。见他往店里去了有些路人好奇道:“这澹泊书局面子可真够大的。” “靖王府与范家向来关系好你不知道吗?” …… …… 范闲看见他来了心头微动这样一个如春风般温柔的人物。却甘心为了二皇子奔前走后那位二皇子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呢?笑着摇摇头将这些东西全数从脑子里赶走迎出店外??他还是想与李弘成有一个比较单纯些的朋友关系。 二人进入后方安静地房间里。李弘成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叹息道:“看来还真投了不少银子。” “我只拿了一千七百多两。”范闲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刚生意入不得世子的眼睛。” 李弘成接过茶来摆摆头说道:“你们范家人最能挣钱这是满朝百官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司南伯大人是为朝廷挣钱理财你却是为自己挣这两边可不一样。” 范闲笑了笑:“挣了银子总是要向朝廷缴税金地。就算自个儿得些也不可能总放在手里生锈如果拿出去用去。又是照顾了别人生意别人生意好了朝廷的税也就多了。所以不论是在哪里做生意只要能挣钱这钱最后总是到了朝廷的手里。最后又是用到了百姓的身上。” 李弘成听的有些糊涂但似乎又有些明白击节赞叹道:“廖廖几句话。却似乎说出了大道理朝廷一向尊农抑商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会选择这营生是不是无意仕途了原来却是如此。” 范闲大感窘迫心想前世时自己没犯病时政治经济学也只能考倒数第几只是闲侃为什么又成了道理?赶紧打住。转变了话题:“得了得了什么仕途不仕途的我就只做得两歪诗明年的大比我可是准备当逃兵的。” 被范闲的风骨说困扰许久的李弘成如今在他面前终于再次使用扇子不停对着脖颈处扇着风好笑说道:“你如果写地是歪诗还让不让太学里的那些人活了?瞧瞧刚才外面得有多少要来面谒范大诗人的学生如果不是你家下人多给挡着只怕这时候还不得清静。” 范闲满脸愁苦说道:“那些太学地学生有的年纪足可以做我爷爷还来一口一个学生的叫着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李弘成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扇子指着他说道:“看你满脸忧愁说的话儿却是这么促狭你呀你呀真是个有趣的人。” 范闲一翻白眼心想自己有什么趣?问道:“这次劳烦王爷写地字什么时候领我去王府上拜谢老人家去?”李弘成一怔旋即想起面前这少年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父王曾经与他相见过一笑之下也不点破这个准备日后看范家少年的笑话:“你什么时候愿去就去吧哪里用得着与我说什么。” 靖王世子李弘成一直觉着面前的范闲似乎要比十六七岁地年纪远远成熟许多不说宠辱不惊但至少也是沉稳异常他倒一直想破破对方的沉”功夫忽然拍手说道:“对了还忘了恭喜范世兄。” 范闲一怔不知道何喜之有。 李弘成站起身来:“恭贺世兄领了太常寺协律郎的职司这们口喜雀叫了得请多喝几顿。” 范闲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你应该早就清楚了才对。” “以往只是宫中传闻却没落到实处自然是不算数的。”不知道李弘成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此时他忽然想到一椿事情二皇子与自己总以为范家就算不偏帮自己也不会站在太子那一面但己方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范闲成亲之后妻子是宰相的私生女那难保不会……慢慢地投向那边。 所以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司理理要押回京了说不定能够查出与北齐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范闲根本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一转眼的功夫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事情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小蚂蚁只求朝中这些贵人不理我就好。” 李弘成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这话不尽不实却也并不点破微笑说道:“总之和打郭保坤那事儿一 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你不要客气。” “那是自然。”范闲虚虚应着一转念却说了另一椿事情“我打算在城南开家豆腐铺子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李弘成正在喝茶险些将茶碗吞了进去狼狈不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气说道:“豆腐铺子能挣几个钱书局至少还是个书香钱那可是酸渣钱。” 范闲呵呵一笑也不理他心想到时候将新榨地豆浆送到王府上时你再说吧。在澹州的时候他豆腐吃了不少但由于海边饮食习惯不同所以豆浆倒极少喝来京都后喝过几次总觉着渣子太多不知道是工艺问题还是什么所以他决定改进一下。 到了暮时下学后的范思辙终于鬼鬼祟祟地沿后门进来了上次被范闲教训后他又反教训了同塾的学生感觉很好所以上学也不觉得是件苦差事。但是今儿个书局开张这从选址到选纸从请掌柜到定书价全由自己一手操办的事情由不得他不紧张所以早早地过来。 一进书局先长吁短叹了一下没有看见白天的盛景然后便一头钻进了帐房。范闲喝着茶等他过了一会儿后范思辙满脸迷惘和无辜地走了出来。 范闲大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范思辙嗫嚅了半天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骂道:“挣的比我们想的多太多!” “啊?是吗?”范闲本想着第一天开门能有些生意就算不错了哪里想到这个接过弟弟递过来的帐本一看看着那数目心头也不禁抖了一下且不说细校版的石头记就卖了八十几套就连请万松堂代印的经史子集都被看热闹的读书人买了不少。 范闲掐指一算觉得……做生意真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今天开张那些与咱家有交情的人来捧场的多以后自然没这么好的事儿了。”范闲看着双眼变成铜钱模样的范思辙小心提醒道。 范思辙咽了一口唾沫将羡慕的眼光投向兄长:“大哥我知道的。只是你可以天天坐在书局里我却只有躲起来的份儿真羡慕你啊。” 范闲失笑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当商人?父亲的爵位还等着你继承好好读书吧将来整个朝廷的银钱说不定都归你管去。” “那得当成户部尚书。”范思辙满脸阴郁说道:“父亲是探花出身眼下还只是个侍郎明明那个老尚书都躺床上几年了朝廷也没让父亲顶上去。我啊……顶多能捐个功名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的。”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弟弟一眼忽然这小家伙虽然有很多顽劣不堪的地方但看己看事却是出乎意料的精明想了想后说道:“爱做生意就做去父亲那里我去说。”范思辙大喜过望忽又愁眉不展道:“可是母亲那里怎么办?” 范闲心里一顿想起了许久没有考虑过的柳氏。京都范府似乎是其乐融融但谁知道这种看似美妙的局面能延续多久呢? 第五十七章 参将自杀 范闲牵着范思辙走出书局门口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回身很诚恳地对叶掌柜说道:“前些天说的事情麻烦您安排一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叶掌柜虽然不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东家为什么对庆余堂的那些劫后之人感兴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他们这十七个大掌柜这些年里早已经习惯了在京都的生活随着各个王府做事虽然无法做自己的生意但生活还算的上是富贵。 范思辙好奇问道:“大哥安排什么?” “你知道庆余堂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这位叶掌柜就是范思辙许了大价钱请回来的他当然清楚悠然神往说道:“这是当年叶家的掌柜们如果我能经商手底下有这么一帮子能人那该有多好啊。” 范闲一怔愈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过于小心了看来叶家这两个字早就已经成了黄纸堆里的陈年旧事京都里的人们不再将它看作某种禁忌。上了来接自己的马车现若若也等在车厢里范闲自责说道:“早知你来了我们就该早些出来。”范思辙看着姐姐无来由地害怕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这生意和我可没关系你不要告诉父亲。” 听着这话范若若本是淡漠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说道:“都是一家人谁乐意让你挨板子去?” 东路由白日的喧闹变作了此时的宁宁范府的马车嗒嗒嗒嗒地向着京都东城驶去。那里是马车里三个少男少女地家。斜阳西下马车的影子拖的老长在街上的石板间向前滑行随着石板细微地起伏往上弹起。似乎想拼命地挣离石板上的凉意投身于火红的暮色之中。 还是那句老话范闲觉着目前的家庭生活还是挺幸福的幸福这种玩意儿既然手上已经抓住了几丝毛就得攥牢一点。所以对于暗杀自己的那件事情司南伯范建囿于官面上的身份又无法查清楚真正的真相所以只好暂时忍耐。而范闲目前却是个逍遥自由身所以他并没有什么顾忌。 为了完成自己重生后的三大目标。他不能接受自己处在一个不安全的环境之中。前世地那个联合国曾经说过人们应该有免于恐惧的自由虽然范闲不懂政治。但心想就算老子穿了也得有人权不是? 王启年灰头灰脸的坐在桌子边上这房子是离京前用范大人给地银票租下的地点很不起眼。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范闲赶紧把茶推了过去说道:“辛苦了。” 见他用敬语王启年可不敢当。赶紧汇报这次的任务:“如同大人所料司理理一行人回京的时候路上就遇着拦截的人了。不过院里早有防备一举击溃来敌。依大人吩咐从沧州城出来后属下就一直跟着院里地队伍那些拦截的人马化装成马贼但观其进退有据应该是军队。” 范闲一惊。心想怎么把军方也扯进来了小心问道:“是州府军还是什么?” “不是很清楚。”王启年想了想又说道:“依大人令一路只是跟踪尾随最后现那名领头的校官逃到了梧州。” “梧州?” “不错当夜那名校官就与梧州参军会面。”王启年忽然想到有些事情必须交待赶紧说道:“其实当时与属下一同跟踪地还有另外的人。” “谁?” “宗追。” 范闲恍然大悟:“就是你曾经说过当年与你齐名的宗追你不是说过他一直跟在陈大人身边吗?”他忽然间明白了看来与自己一样监察院方面也在借着司理理追查着幕后的线索。 “是啊。当天我远远看见陈院长的马车了黑骑也在那里不然无论如何不可能抵挡得住来的那些骑兵。”王启年有些为难问道:“范大人既然院里已经在追查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嗯先不慌说这些。梧州那位参军是朝中哪位的门下?” “对方很小心。那位参军姓方名休倒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与巡城司的方将军是远方亲戚。” 范闲皱眉思考着巡城司肯定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是自己应该怎么往后挖呢?或者说自己真地应该往后挖吗?如果牵扯出太多的大人物只怕事情很难收场本来被朝廷宣传成正面英勇人物的自己说不定又要去被迫扮演别的角色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有些白轻声问道:“司理理什么时候到?” “明天。”王启年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大人也是明天回京范大人要不要先请示院长之后我们再请命提审司理理。” “费大人呢?” “好象没有。” 听到费t没有回京范闲略有些失望但想到陈萍萍马上就要回京又无来由地精神一振??监察院可是自己老妈一手弄起来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总是会变的。但是刚投生于这个世界时所见到那一幕和后来费介老师对自己的细心教寻让范闲很确信监察院不是敌人不是友人而是……自己人。 他这时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正被欺负的没娘孩子忽然来了一大帮五大三粗的舅舅帮忙干架小家伙一面抹着脸上的脏泪珠子一边想着:干你娘的以后这京都。谁还敢欺负小爷我? 这个时候王启年忽然呵呵一笑说 说道:“恭喜大人了。”看来连刚刚回京地他都知道了范闲出任太常寺协律郎的消息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娶宫里的哪一位而已。范闲无奈一笑。没有说什么。 在庆国地官场上流传着一个说法:“世上没有监察院查不出来的东西哪怕是你藏在夜壶里的银子。”范闲也相信这一点虽然父亲的手下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查出来那就一定是那个叫陈萍萍的人。为了安全起见范闲让王启年暂时停止了活动只是让他去安排一些人手跟紧院里的一举一动。 陈院长大人回京整个官场都有反应。听说陈萍萍大人回京当夜就被陛下急召进宫中。长谈一夜才放精神已然有些委顿的陈大人回府。文武百官一是艳羡陈大人在陛下心中圣眷不减一面却又腹诽着这位老大人早些因劳成疾。归老去吧。 当院长在宫里的时候监察院的行动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天夜里一大队监察院一处官员杀气腾腾地闯进了巡城司衙门开始进行查抄的工作。另外一队人却是直扑城南方参将地府邸。 …… …… 参将府外的高树上范闲双手牢牢地抓着树枝整个人体内的真气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繁藏地树叶之中双眼冷然看着府里的乱像。 没有过多久这次行动就结束了。 满脸失望的监察院官员从后院里退了出来带来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巡城司参将方达人畏罪自杀就在监察院到达前的半个时辰前悬梁而死。 范闲叹了一口气等众人散后从树上溜了下来。走在安静地夜街之上他心中还在想着这个事情。方达人身为一名武将。即便勾结北齐谋刺之事暴露而选择了自尽拔刀自刎似乎更符合武人性格一些悬梁而死的死法宫怨气太浓只怕并非他心甘情愿。 心念一动便再无法按捺直接按王启年留的地址找了过去。王家在城南一条普通民巷里夜间大老爷们儿都躺在外面乘凉啜茶却将家里地小媳妇儿中媳妇儿都覆了起来。范闲毫不引人注目地从街沿下行过找准地方一闪身就消失在阴暗的巷角中。 王启年虽然是个低层官吏但毕竟是监察院里的人之所以前些日子离职后显得无比穷困则是因为他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了这座小院子。 范闲翻院而入的时候王启年正满脸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拿了只大蒲扇在扇耳听着有异动机警万分地一扭头却看见了范公子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不由大感吃惊。 “嘘!”范闲向他比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王启年没有想到白天才向这位年轻的大人述了职对方竟然马上又找来了满脸狐疑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范闲将刚才方参将自杀地事情告诉了他。王启年皱眉道:“对方下手倒真是快这下就有些难办了。” “你带我去趟大牢我要见见司理理。”范闲说道。 “院里在查我们这时候插手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王启年考虑的比范闲要周全许多。 范闲想了想无奈说道:“陈大人被召进宫了我怕大牢里又会有什么意外。” 王启年心想确实得抓紧一些恭敬说道:“大人这些事情您还是不要沾手的好让下官处理吧。” 范闲摇摇头说道:“还是一起去吧。”说实在话他一直对于监察院的大牢很好奇当然对于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很好奇。 京都已然入夜一大片浓墨似的黑里点缀般地亮着些光明流晶河畔最盛瓦弄巷次之。而墨中的沉墨最黑暗的地方却是监察院。这天晚上王启年领着一个全身笼在灰色大袍里的神秘人进入了监察院大牢。 第五十八章 天牢欺弱女 因为监察院直属皇帝陛下指挥所以如今庆国的天牢不在刑部也不在大理寺而是设在此处看管着一应重犯戒备格外森严。天牢的地点离监察院并不远只是拐个街角便到了一旦有事可以马上支援。王启年如今至少在表面上已经不再是监察院的一份子但凭借着范闲手头的那块腰牌二人竟是轻轻松松地获取了看守的信任进入了天牢。 天牢的两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全然没有范闲想像中阴森的磨铁之声。负责看守的护卫仔细查验过腰牌后恭敬地请二位入内然后又从外面将铁门关上。 铁门内便是一道长长向下的甬道两旁点着昏暗的油灯石阶上面略觉湿滑但没有一星半点素苔看来平日里的打理十分细致。往下走去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位看守这些看守看着不起眼但范闲细细打量现竟都是四品以上的角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气都变得有些浑浊起来与周遭浑浊的灯光一融让人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似乎此地已然脱离了清新的尘世而是已达黄泉凶恶之地。 “请二位大人出示相关文书或是内宫手谕。”一名眼神有些浑浊的牢头看了王启年一眼。 王启年对这个牢头很恭敬将范闲的腰牌递了上去。牢头看上去十分苍老脸颊两边的皱纹都已经挤成了被细水冲刷后的干土垄一般他接过腰牌再看王启年的眼神就有些怪异:“冬王。升官了?” 王启年恭敬地一侧身让出后面被全身笼在灰黑袍子里地范闲介绍道:“今天陪这位大人前来审案。”牢头现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但知道自己手上这块腰牌的份量。点头示意了一下从桌上取出钥匙打开了身旁的门一摆手请二人进去。 范闲一皱眉心想难道呆会儿要隔着栅栏问司理理?他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自己地声音所以转过身去对王启年眼神示意了一下。 王启年微笑着摇摇头。 看着身后的铁门关上范闲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怕他?”王启年愁眉苦脸说道:“他就是七处的前任主办一辈子都在牢里过的到了外放的年限。他居然宁肯回来继续当个牢头说是喜欢这里的血腥味道您说这样的人。我能不害怕吗?” 范闲打了个寒颤心想这监察院里果然是一窝的变态当年母亲出钱搞了这么个怪物机构出来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按照先前问好的二人很方便地就找到了关押司理理地牢室。望着栅栏里面那个模样媚丽的女子。范闲眉头一皱一个弱女子被关在这样可怕的一个地方。但坐姿神态却依然镇定自若看来对方在北齐一定是受过训练地角色。但旋即想到看来司理理也并不是个真正的厉害人物不然当初一定不会逃离京城而是会自投罗网胡乱攀咬几个大人物将庆国的朝政搞的日日不安。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的推论与押送司理理回京地那位官员极为一致他将罩在头上的灰袍取下望着司理理。温柔说道:“理理姑娘。” 司理理早就知道栏外有人来了今天刚到京都便有人来开审看样子对自己还是极为重视所以刻意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但……没料到竟然是范公子! “范公子?”司理理无比诧异却强行忍住了自己呼叫地声音。 “司姑娘醉仙居一别已有月余着实料不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想当初同床共寝之时满指香腻口舌交缠他何曾想过这个女子竟是北齐的暗探。 司理理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一黯说道:“不曾想到范公子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范闲幽幽叹息道:“瘦玉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本以为你我即便只是逆旅中偶然同游之人也算是极有缘份。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忍心对在下下此毒手。” 这诗乃是前世钱惟演所作对竹思鹤讲的便是个清高脱俗。范闲认为司理理既然名冠京华素有才女之称一贯在众人的惜爱目光中生存应该骨子里有些清高才对。他此时故意叹出自是意图弱化一下这名女探子的心志。不料司理理竟是缓缓低下头去似乎没有什么触动。 范闲再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司理理嫣然一笑果然佳人如兰:“公子能入此大牢见我想来身份也不简单大家各自为主效命何必多说?” …… …… 范闲绝杀诗歌叹息用毕结果屁用都没有他苦笑想着原来不是每个女人都容易陶醉在这种场景里面自己未免太荒唐了些略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手上已经多了一罐小药瓶。 他将小药瓶扔了进去冷冷说道:“这是毒药总有人来逼供的如果你不想受活罪自己吞服了去。”小药瓶在干草上滚了两滚在司理理的身边停了下来司理理拣起这个小瓷瓶攥地紧紧的她是断然没有想到先前还温柔可亲的范公子一转眼功夫竟变成了一个诱惑自己死亡的魔鬼。 如果她愿意死的话当初就不会逃离京都。 范闲算准了这点看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既然你要杀我难道我还应该疼惜你?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荒唐可笑既然我给你指了一条少 少吃些苦头的道路为什么不谢谢我?如此怕死的人怎么也配做探子。” 司理理气的紧咬牙齿恨意十足地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眸子穿透略显凌乱的秀盯在范闲的脸上。 范闲脸上一片安静:“舍生忘死这种话就不要多说了。其实你不是愚蠢的人知道自己就算供出与北齐勾结的朝中大员最后也是免不了一死所以干脆咬牙不说。” 司理理忽然觉着范公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可怕。 “我不是朝廷的人。我只是单纯地想找到那个人然后报仇。” “我愿意和你做个交易。” “除了相信我你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范闲淡淡地说着言语里却是阴寒无比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个不介意对女人用刑的人因为你先想着杀我。同时我是个女权主义者认为在生死斗争之中男女双方本来就是平等的。” 毕竟他从小就挖坟表面上的清逸脱尘并不能完全掩饰骨子里偶尔爆的阴郁恐怖。王启年沉默地离开去让那位牢头来开门同时准备一应相关的刑具。 …… …… 无数声弱女子的惨叫在幽深的天牢里响起! 许久之后范闲微微皱眉望着晕倒在干草堆上的司理理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五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反倒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启年心中有些异样他实在想不到如此清逸脱尘的一个公子哥看见先前恐怖的用刑景象竟还能如此冷静真不知道范大人脸上的温柔下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冷酷。 “用刑要管用至少需要五天的流程。”王启年有些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低声解释道:“眼前这个司理理明显是个新手所以才会让大人逼出一些情报但归根结底是受过训练的人一旦涉及到一定要保住的秘密又承受不住身体上的痛苦自然就会昏了过去。” 当那个恐怖的牢头来时范闲已经将自己的脸隐藏到了灰袍之下。牢头开始佝着身子收拾刑具一边收拾一边摇头说道:“这位年轻的大人用刑也是一门学问你要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问出来这本身就是对我们专业人士的一种侮辱。” 范闲一时气闷侧着身子让牢头离开看着他走远了才开口对王启年苦笑说道:“看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过几日我们来等消息就好我看此处的防卫应该不会有人有能力潜进来灭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司理理悠悠醒来触到手指伤口痛的凄声惨叫平日里在花舫上弄弦而哥的唇与手今日手已毁了唇中也只能出凄惨的声音。 范闲微微一顿回身隔着栅栏看了她一眼。 司理理咬着下嘴唇满脸苍白冷汗早已打湿了她的头两只眼睛像受伤后的雌狮一样狠狠地盯着范闲的脸似乎想将他的容貌全部记在脑海之中。 范闲就这样沉默站着看着她王启年知趣地抢先离开了一段距离。 “刚才我给你的药瓶儿收好了下次用刑如果真觉着受不了就吃了它。”范闲第二次用死亡来考验对方语气十分淡漠。 司理理此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恨恨望着他眼光无比怨毒。 第五十九章 言辞若香 潮湿的气味混着鲜血的腥气在甬道尽头的囚室外开始酵一对月前还在床上假意恩爱的男女早已调换了彼此的角色。范闲看着这个女子凄惨的模样微微皱眉当初还以为自己会像明清小说里写的那样会与这个女子来上一段妙事又或者像白乐天一样将她领回家去谁知道故事根本尚未开始便已经草草结束。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叹惜的既然对方要杀死自己如果此时还像费介老师当年说过的一样投予多余的同情心实际上是对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极大的不负责任。 迎着那两道怨毒的目光范闲很温柔平静地解释道:“我认为性命这种东西能自己掌握就自己掌握所以才将毒药给你你应该知道你死对于我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不需要用这种目光望着我我依然怜惜你但并不会心生内疚。我的三名护卫的头颅被你们的人拍成了烂西瓜。谁会为他们的死感到内疚?” 他摆摆手:“也许你不相信我曾经很恨这个老天自认为一辈子都在做好事最后却得了个最凄惨的结局如果恨有用的话这老天估计早就被我恨出了几百万个窟窿所以我后来明白了在你还有能力掌握自己身体的时候必须感到庆幸自己还有日子可以过。” 司理理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将自己满是伤口地双手轻轻地抬起。不让它们与粗糙地茅草接触。 “司姑娘。想开些吧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自己性命重要。”范闲平静说道:“你是庆国人却为北齐卖命能够舍弃如此多想来应该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报仇之类的原因。我不知道京都那些关于你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你想做些什么事情就必须要保证自己活着而你这时候想活下去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司理理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虽然黯淡却像是坟茔中地冥火始终不肯熄灭许久之后她才咬牙说道:“你怎么保证我能活着?” 范闲精神一振半蹲了下来。说道:“你今天刚到京都我就能到天牢里来审你你应该能猜到我在监察院里的地位。” 司理理无力地摇摇头:“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这和相信无关。”范闲温柔说道:“这本来就是赌博。只不过现在你比较被动。因为在生与死之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司理理眼光有些无助地游移着。似乎有些心动。她转过脸来看着范闲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那日深夜里花舫之上的二人交缠一股毫无道理地恨意涌上她的心头她像疯子一样地扑了上来一口唾沫往范闲的脸上吐去。 范闲侧身避开十分诧异明明这个女子眼看着心防便要松动怎么忽然间又变了一副面孔?他哪里知道不论前世今生不论何种职业这女人的心思总是如海底细针山间走砂般难以触碰难以捉摸。 范闲略感烦燥清如初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不停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到昨天夜里那名参将自杀再想到梧州那位恐怕也已经死了就知道对方下手狠且快??如果自己想要抓住真正想对付自己的人似乎只有司理理地嘴如果口供出的太晚只怕与司理理联系的人也会死去或者离去。而用刑似乎在短时间内不足以令这个北齐女谍地神经崩溃可惜如今范闲需要地便是时间不然即便熬上几日又怕什么? 看模样从她的嘴里问不出来什么。范闲似乎有些失望从栅栏前站起身来好像是要准备与王启年一道离开。忽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站回牢舍之前隔着栅栏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子。王启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地声音清清淡淡地响了起来:“说出是谁做的我以在这个世界上的祖先名义起誓我绝对会放了你。”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但范闲不肯死心一双渐趋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司理理的脸注视着司理理平举在胸前那双血淋淋的手。 天牢里的湿气有股霉的味道而横亘在范闲与司理理之间的栅栏与时间似乎也开始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司理理依然是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显然她的内心深处也在进行着某种极痛苦的挣扎。范闲扔给她的那瓶毒药是青瓷瓶此时在她的手下在干草之上安静地躺着似乎在散着某种很诡异的味道。 …… …… 很久之后范闲叹了一口气似乎放弃了临走前对司理理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举着双手的一样子……很像可爱的小狗。” 后来王启年一直觉得范公子有些神经质在那种局面下还能调笑敌国的探子。范闲自己却没有这种自觉当时纯粹是下意识里说出来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句话马上会造成什么效果以后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司理理听到他说自己像可爱的小狗微微一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紧接着的却是这位女谍的噗哧一笑一声失笑后她的面色一阵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着自己的精神此时无比放松似乎这一笑之后就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整个人的魂灵儿开始怯缩地躲在自己的躯壳中小心翼翼地祈求着生存??她的身体就像泡在温暖地热水里。十分舒服。真切地开始怀念起生活里地美好。 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说出了三个字:“吴先生。” 范闲听的清清楚楚是“吴先生”三个字一愣之后回头望向王启年王启年点头表示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道淡淡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伸手入栅栏在司理理不解的目光中从干草上拿回那个装着毒药的小瓷瓶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转身离开。 司理理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是血地双手紧紧握住栅栏对着离去的背影恨声凄叫道:“不要忘记你用祖先的名义过誓。” 厚重的铁门悄然无声地关上之后监察院大牢里回复了平静与灰暗这里的犯人一般关不了几天就到地府去了因此剩下地犯人并不是太多。所以此时甬道最深处隐隐传来的几声哭泣之声显得十分清楚十分凄楚。 …… …… 一会儿之后牢头恭敬无比地推着一辆轮椅从密室里走了出来。陈萍萍正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忽然睁眼问道:“你看我选的这个提司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范闲。 牢头想了一想:“心狠手辣他只占了半截。” “哪半截?” “手或许是辣的。但骨子里依然是个温柔的小男人。” 陈萍萍微笑着苍老地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心温柔手段狠总比心狠手段烂要强些至少错打错着地从司理理嘴里拿到了消息。” 牢头冷静问道:“司理理怎么处理?” 陈萍萍想了想淡淡说道:“看一段时间如果能展成我们的人就尝试一下如果不行自然杀了。” “不需要向那位范提司交待?” “我是准备将这个院子交给他但他既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自然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是。”牢头应了声又道:“一处已经准备出。” 陈萍萍咳了两声此时满朝文武都以为他还滞留在皇宫里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只身来到了天牢中。好不容易咳嗽好了些他示意牢头将自己推了出去闭目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个吴先生既然已经逼死了方达人参将估计这时候早就离开了京都只怕来不及。” 牢头耸耸肩他当年是负责七处事务的主办从来就瞧不起一处地办事效率查案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他并不是很关心能不能捉住那位吴先生只是看着头顶长长地甬道有些头痛说道:“院长大人下次您不要再来偷听了这轮椅要搬上去真的很难。” 陈萍萍笑了笑他今天从皇宫出来后便到了这里就是想瞧瞧那位故人之子现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有没有能力接手自己为他准备地一切关于牛栏街遇刺一事他与五竹一样都没有怎么放在心里这只是小事罢了若范闲就那样死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多操心。而看范闲在处理这事件里所表现出来的特质才是更重要的方面。 这是一次小考。 范闲不知道这些急匆匆地与王启年出了天牢从他口里得知吴先生是京都有名的谋士只是一向徘徊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倾向但据传言官场上许多事情的背后都有这位中年人可怕的身影。 范闲眉头微微挑起好看的脸上略微有些沉重知道对方是条老狐狸一定会想到将所有的线索全部斩断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学跑到哪座山里去隐居去了。所谓谋士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等个七八年待事情淡了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继续抛洒一肚子坏水。 “怎么能确定司理理说的是真的?”王启年向他请示。 范闲平静回答道:“很简单那个吴伯安如果还在京中那就不是他如果他已经跑了那就是他。” 很简单的判断也许最接近事情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被人类愚蠢的脑袋给弄复杂了 王启年又紧张说道:“那难道真要放了司理理?大人您目前可没有这种权限可是先前又……”虽然监察院的人向来不敬鬼神但对于祖宗这种存在却是无比尊重。 范闲没有回答他只在心里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祖宗……和自己似乎关系不怎么大。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方便再出面便让王启年去通知一处沐铁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会相信王启年说的话。二人分手的时候范闲的下颌极隐密地向街角的黑暗处点了一点向那个人确认了吴伯安这个名字。 安排完这些事情范闲就施施然回了范府翻墙而入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明天的消息。等王启年进入监察院后却无比意外地现一处的同僚们早已经整装待不免惊讶沐铁看着他微微一笑。 当夜京城无事范闲回到范府之后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进入到自己向父亲索要的一件密室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密封极好的小皮袋将那个小青瓷瓶从皮袋里倒了出来。这瓶子用的是青砂工艺气眼比一般的瓷器要大些所以足够容纳一些淡淡的迷香先前为了让司理理放松警惕范闲着实花了不少功夫。从墙角取出一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扑面而来的迷香险些让他自己都有些晕眩。 将小素瓷瓶重新沉入陶罐之中范闲回到卧室双腿绞着薄薄的丝被有些忐忑不安地睡去。第二日王启年前来回报有些惭愧地说吴伯安早已经离开了京城他早就料到了这点并不怎么失望。 …… …… 离京都约有十八里地有处庄圆远远可以看见苍山之上的雪巅即便已是初夏庄圆之中依然十分凉爽葡萄架子已经展了叶子一片青葱适目。 范闲千辛万苦才问出来的吴伯安此时正神态逍遥地坐在葡萄架上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略带一丝责怪说道:“你不应该来。” 对面的年轻人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林珙他望着吴伯安极有礼貌地说道:“吴先生要被迫离开京都小侄自然要来送一下。” 第六十章 葡萄架倒了 吴伯安微微一笑他自认胸腹之中有天下这所有的事情都在计算之中世人总以为自己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摇摆却哪里知道自己与宰相的关系责备道:“太冒险了宰相大人并不知道你我二人定的这计如果让人知道了只怕你父亲也极难脱身。” 林珙阴险一笑说道:“先生先去崂山清修一阵等京都闹上一闹太子就知道一定要依靠我们林家将来才能坐稳这个天下。” “不错。”吴伯安显得忧心忡忡“自从小姐的婚事传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长公主再没办法控制内库皇后那边显得冷淡了许多。” 从年初的宰相私生女事件再到最后的指亲吴伯安觉得陛下一直在削宰相大人的脸面只怕是在为将来太子继位做打算。果不其然太子开始与宰相府疏远了起来所以他暗中策划了此计不但可以一举杀死范闲暂时稳住内库的局面也可以让太子陷入某种不安定的风言环境之中逼着东宫重新建立与相府之间的紧密关系。 只是从一开始宰相就严厉地反对这个计划不过倒是二公子显得十分热情。一位公子一位谋士便开始暗中操作这些事情假宰相之名使动在军中隐藏了许久的方氏兄弟??只是吴伯安万万没有料到范闲竟然能在那样恐怖的袭击之下依然逃出生天更是生生击毙了那名八品高手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不过局面依然在掌控中。方参将已经被灭了口就算监察院查到背后是自己但也不可能查到宰相那里所以吴伯安让二公子林珙赶紧回京。 林珙傲然笑道:“这处庄圆我已经经营了许久。即便是大内侍卫或监察院的人来了也极难进来捉人更何况你我行事如此隐秘又有谁知道你我会在这里?” 吴伯安一想果然如此且将心放下后骨子里摆脱不了地名士风气又流露了出来一摇纸扇对着头顶的葡萄架子笑着说道:“这葡萄架子搭的极雅却让在下想起个笑话。” “什么笑话?” “有一名官员惧内。有天被家中娘子抓破了脸皮第二天上堂太守问这是什么回事?官员尴尬应道。说昨夜在葡萄架下乘凉不料架子倒了划伤了脸面。太守大怒喝斥道:这定是你家泼妇做的岂有此理。传衙役去将你妻子索来。正此时谁也没想到太守夫人正在堂后偷听大怒之下冲上公堂。对着太守一通喝斥。太守慌了神赶紧对那位官员说:你先退下我家地葡萄架子也倒了……” 二人讲完笑话齐声哈哈笑了起来。二公子林珙自然是听过这笑话的却从笑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难道吴先生是在暗讽自己父亲惧内?只是母亲早亡……难道是说宰相畏惧长公主? 林珙微感恚怒正此时眼角余光里却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圆子里面。 那是一个瞎子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手中提着一把铁钎钎尖上有鲜血正缓缓滴下。 …… …… 林吴二人猛地站起身来知道对方悄无声息地潜入此处那外面的高手们一定都死在了这把铁钎之下一想到这庄圆里的高手们竟然临死前连声惨呼都没有出来林珙心头一阵恶寒畏惧喊道:“你是谁?有话好说!” 五竹没有回答他的话像个鬼魂一样从圆子那头疾冲了过来。 林珙大吼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当头砍了下去。 五竹一侧身闪过剑尖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贴住了林珙的面门两个人贴的极近看上去有些怪异。 噗的一声。 鲜血从林珙背后戳出来地铁钎上滴落他看着面前的那方黑布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自己是堂堂宰相之子这个人竟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杀了自己。铁钎已经刺穿了林珙地胸膛然后五竹整个人才贴了上来受余力一震林珙的尸体无力地在铁钎上向后滑了几寸看上去很恐怖。 哧的一声五竹平静地从林珙身上拔出铁钎看似极缓实则快地向旁边移了三步避开了对方胸膛上喷出的血泉。 铁钎不偏不倚地刺穿了林珙的心脏血花从小孔里喷射出来看着十分美丽。 看着这血腥地一幕吴伯安面色惨白却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半点儿声音他看见对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知道对方是个瞎子试图蒙混过关。 五竹微微偏头转身“望”着他。 吴伯安心中涌起强烈地绝望但面上却露出了一丝惨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稳定些:“我不是宰相的人!这位壮士卖命于人并不见得是件有前途的事情。老夫吴伯安在京中交游广泛若壮士雄心犹在不若……”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很困难地低头看着已经穿过了自己喉骨的那把铁钎。 他不明白这个刺客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把话说完……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并没有什么威胁。而且他自命不仅是算无遗策的谋士更是辩才无双只要这个瞎子刺客肯把这番话听完一定不会杀死自己??自己这一生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然而谋士吴伯安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 ……其实五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三十几年也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在东夷城 城在北魏在京都或者是在这里每当自己要杀对方的时候这些人总喜欢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小姐当年说过:“刀剑总是比言语有力量些”五竹一直认为自己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不明白这个道理。 五竹收回铁钎有些孤独地向圆子外面走去。 当他离开之后葡萄架子终于承受不住先前五竹快移动所挟地杀气喀喇一声倒了下来盖在那两具厚身之上绿叶乱遮老藤虬纠连在一处。 连着几天监察院都没有别的消息沐铁倒是曾经来过范府一次进行拍马屁的工作只是吴伯安这个并不出名但其实很厉害的谋士忽然在人间消踪匿迹范闲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沐铁的手掌轻轻落下却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没落什么好印象。 司南伯手中的暗处力量也悄悄加入到了搜索的队伍之中依然一无所获等到王启年灰头灰脸地汇报行动失败后范闲也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强行将心思转移到妹妹、书局、鸡腿这些比较阳光的词汇上来耐心等待着黑布叔的手段。 这天下午他强打精神带着妹妹和思辙去靖王府上做客。 不料今天靖王却不在府中世子李弘成无奈说道:“父王今儿个入宫去了说是太后想他来着。” 范闲打了个哈哈没有去多想这件事情自和李弘成去了后圆凉棚下面一边吃些瓜果一面聊以躲避一下初夏的炎热。都不是几个外人所以郡王的幼女那位曾经让范闲很感兴趣的柔嘉郡主也在场并没有避讳什么。范闲看着这小姑娘不由一阵后怕当时听若若讲那段关于石头记的事情还曾经幻想过这位郡主姑娘在知道自己就是石头记作者之后会不会因什么爱什么对自己产生点儿什么之情。 但看见柔嘉之后范闲马上断绝了这个想法。 郡主很漂亮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人也是极温柔有礼的那种甚至是范闲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但范闲依然断然绝然地鼻孔朝天不施半分青目。 因为这位郡主姑娘今年刚满一十二正是一颗纯洁无比的素涩果子连少女都算不上。范闲此人骨子里有些多情但却不是滥情之人只要一想到与十二岁的小女生如何如何他便心头一阵恐慌避之不迭。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柔嘉郡主今日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若若身旁两道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范闲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羞意十足看得范闲心思思心慌慌心乱乱心怕怕。 范思辙被王府下人领着去射箭去了范闲与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两位姑娘也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范闲正觉尴尬之时忽见一名王府属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耳到李弘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李弘成面色一变两道疑惑的目光望向了范闲。 “出什么事儿了?”范闲看着凉棚微笑说道:“王府的葡萄架子搭的倒是挺好的只不过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来。” 世子没有给他机会在女孩子们面前卖弈自己那点儿才学面色沉重地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出事了。” 第六十一章 “什么事儿?”范闲知道肯定事情不简单不然李弘成这家伙也不会这么紧张但仍然强颜笑道:“你家的葡萄架没倒就成。” 说来奇怪李弘成就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娶夫人进门。 “没空与你讲顽笑话。”李弘成沉着脸说道:“昨天苍山脚下一处庄圆里出了命案吴伯安和宰相的二公子林珙都死了。” 范闲大惊失色问道:“什么?” 李弘成说道:“不错你未来的二舅子死了。” 范闲却一时没有想到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上来心里有些惊谎吴伯安的死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如果说不是叔出手而是有人在灭口怎么也不至于将宰相的二公子赔了进去。范闲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价如今还远远及不上那位二舅子。既然吴伯安和那位二舅子死在一起难道是说上次想杀自己的……是宰相老丈人? 他对这位没见过面的妻兄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想到随之而来的事情不免也有些苦恼略镇定了一下之后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李弘成将被人现的场景复述给他听了本来以那个庄圆的偏僻而言这椿命案恐怖要很久之后才会被人现但没有想到第三天正好是山令传榜的日子一入庄圆便看见满地尸大惊之下层层上报。因为死的是宰相的儿子还有那个身份特殊的吴伯安。所以这消息经过京都府和刑部直接到了皇宫里面。 靖王今日入宫偶尔听到这个消息便请宫中相熟地公公传话回来。 范闲心头一动。靖王应该知道自己今天会来王府作客冒险让人传消息回来看来是想通知自己只是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需要这个消息?看见他的神情李弘成压低声音说道:“监察院在找吴伯安听说和你上次遇刺的事情有关系这次他死的如此蹊巧当心别人疑你。” 范闲装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这事与我可没关系连监察院都找不到地人。难道我还能找出他来如果宰相大人真的信了这事儿我以后在京都里还活不活了?” 李弘成看他神态不似作伪。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是你干的我不免要重新估计一下你的力量将来得讨好你才行。” 范闲如此已和他相当熟稔笑着骂道:“这又是什么混帐说法我只求宰相大人不要把他儿子的死。和我联系起来就要去烧高香了。” 李弘成说道:“应该不会你刚才的解释很有力。陈大人都抓不到的人你初入京都更是不可能抓得到。就算抓住之后也不可能为报私仇泄愤就胡乱杀人。”他望着范闲认真说道:“这事儿我信你父亲那里我也会替你说去相信宰相也不会乱来。”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宰相先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二公子会和吴伯安在一起。要知道吴伯安可是与北齐奸细有联系的角色叛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李弘成点了点头略带忧虑说道:“只是宰相大人老来丧子。受了这打击若再被政敌借吴伯安之事攻讦只怕日子会不大好过。” 范闲偷偷瞄了世子一眼心想宰相地政敌不就是你和二皇子了吗?何必还说的如此清风霁月不绕怀的。 离开靖王府后上了马车范若若注意到兄长地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说先前晒狠了?”范思辙也凑趣坐了过来讨好地将手中的折扇递给范闲。 范闲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情绪比较烦燥不耐烦地说道:“没事儿!”话出口后才觉着语气有些不对苦笑着解释道:“有些麻烦事儿我得多想想你们先不要管我。” 进了范府范闲先便是往父亲的书房里跑结果现父亲不在家里说不准此时是被召进宫去了。 他有些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坐到桌前时才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其实在李弘成复述庄圆里吴伯安和宰相二公子地死状时范闲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五竹叔出手的方式和留下地痕迹。 那天夜里范闲在天牢中查出吴伯安这个名字之后就知道吴伯安已经是个死人??只是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也会一同死去。 虽然不知道五竹是如何找到那个吴先生的但是依五竹冷冷淡淡的性子一钎子捅死两个谋害范闲的幕后黑手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五竹是宗师级的强者在他的眼中什么宰相府公子或许和澹跗那个来杀自己的刺客一样只是个血肉之躯而已。只要不会牵连到范闲五竹地铁钎前从来没有禁忌。 范闲的不安在于既然连靖王都认为自己与林珙的死有关联那宰相会怎么想?他是想报当日护卫被杀自己和藤子京重伤之仇他也有想过幕后主使之人可能是宰相大人自己未来的岳父如果真是这样范闲自忖也只会杀死吴伯安以警告对方但却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死了林家就两个儿子听说大的那位还有些问题…… 想到林婉儿范闲又是一阵头痛就算婉儿从小生长在宫中与林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双方是血肉之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撕脱不开的事实。 他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眼光渐趋坚定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也不能让婉 婉儿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的叔叔杀了她的哥哥。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积香灰门外西去阳光侧向照了过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 房内铺着浅色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并不是太极宫只是一处偏殿庆国伟大的陛下也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只是随意拣了把椅子坐着。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束的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着的臣子还要低些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今日国事已毕留在屋里的都是几位老臣、重臣。 陈萍萍在左手第一位因为身体原因坐在轮椅上所以显得很特殊头颅无精打采地微微垂下似乎都要睡着了一般。这些大臣们知道身为陛下第一亲信的陈院长曾经得过明旨不用参加例行朝会但今天这会议却是必须要参加的。 宰相林若甫在右手第一位他今天也有特殊待遇坐在一张圆凳子上只是官服有些长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这位名噪天下的奸相生的却是眉清目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微白的胡须揭示了他真正的年龄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男子。 今日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嘴唇有些白想来是先前哭过。 “宰相大人节哀。”皇帝轻声说道房间里嗡嗡的回声响了起来“你且在府中休养数日也好……送送那孩子。” 林若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哽咽说道:“老臣不敢犬子之事惊扰了陛下已是罪过。” 那几位各部大臣也温言相劝老宰相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如何。 林若甫忽然高声说道:“敢请陛下为老臣作主为那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说完这话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今日午间得知了二儿子的死讯一向心如铁石的宰相大人也险些晕厥了过去所谓白人送黑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情绪上的冲击。 皇帝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不过没有人敢盯着天子的脸去看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宰相的说法:“自前日范家小子遇袭之后不期京都之侧又生如此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责宰相大人放心寡人自当重重处分给你一个交待……各有司定要抓紧缉拿凶徒以刑部为主若有不协事陈院长在一旁统领一下。”陈萍萍看似熟睡此时却睁开双眼微笑着应了下来。 林若甫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向着皇帝叩了个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站了起来。 皇帝平静看着他庆国并不如何讲究殿前仪范这位九五之尊知道宰相这个头是不好禁受的忽然皱眉说道:“前次事情有北齐贼子的影子意图引起朝廷风波今次莫非又是外贼潜来作案?这边禁如今难道疏落成这副模样?传旨下去着北三司好生自查。” 他忽然厉声训斥道:“陈萍萍你的院务也得用些心才是四处难道是吃白饭的!你这次回乡省亲硬是多拖了一个月。难道要朝中大臣的子弟个个死于非命你才肯回来!” 天子一火满堂俱静。 第六十二章 御前栽赃 听着陛下的声音越来越高、群臣惊惧极少见陛下如此怒.更少看见陛下对陈大人如此严厉训斥。陈萍萍却是面色不变开口自辩道:“回京之时.因为朝中哨人意图劫走北齐密谍司理理这位司理理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一案有关.兹事体大我得院报之后绕了一段路那棵子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嗯原来如此那倒罢了。“皇帝轻轻想了一声竞是持这事儿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 众大臣原本惊的不行心想陛下似乎连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了接着现如此落才明白原来迟归一事.终究不成体统陛下是借此事将这笔帐清掉。但众人紧按着想到陈萍萍所言司理理一事大臣们还头一次听说有人意图劫囚.不免心头震惊暗付莫非真的有朝中大员与北齐勾结妄图惑乱朝政。 “司理理一事暂且放下先将宰相公子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 “怎么讲?”不止是皇帝就连其余那几位大臣也来了兴趣惟有林若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宰相大人心忧子逝有些话我本不当说不过当臣子的在陛下面前不敢隐瞒还请陛下恕过臣出言无状之罪。” 皇帝皱眉道:“说来听听。 陈萍萍握着满是青筋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才淡淡说道:“宰相二公子林洪被杀之时.与吴伯安在一起。” “这吴伯安是谁?”皇帝皱眉道:“讲清楚些。” 吴伯安在京都官场中颇有几分名声,此时屋里的大臣大多知道只是以往总以为这个谋士是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哪里想到竟是会与宰相家的公子呆在一起此时再投往宰相大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家是文官一体。如果被疯拘陈萍萍咬出什么大家都没颜面。 林若甫此时却是安坐圆凳之上.双眼红肿未谐.却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 “臣日前追查范氏子遇刺一事.司理理供认。与北齐方面联系的人.正是吴伯安.而私放西蛮箭手入京都的人。是巡城司参将方达人在沧州城外意图劫囚的骑兵领是方达人远房堂弟梧州参军方休的手下…如今看来这事件的筹划者便是吴伯安方休与方达人都是执行者负责接应北齐的刺客及杀人灭口.至于那些箭手地尸体被抢先火化一事.目前还没有查到什么头绪。” “你想说什么?” “臣无它意只是好奇。为什么林二公子死前。会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事件的主谋者呆在芥山脚下的庄园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礼部尚书郭攸之率先出来为宰相辩解:“且不说那司理理是不是受刑不过。胡乱攀咬即便吴伯安与前宗案子有关。”他转向皇帝请罪道:“臣一时情急陛下莫怪着实是因为那吴伯安乃二十年前进士在京中颇有才名交游甚广林二公子与他在一处实属寻常岂能因此事而随意诬蔑死者?宰相大人丧子之痛未去陈大人便如此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堪!不堪!” 林若甫此时站了起来对陛下躬身行礼沉痛说道:“犬子不肖行事盂浪遭致不测但若说他有此不臣之心老臣是断断不信的。”他又说道:“那吴伯安臣也见过确实是个有才之人还曾与他游历京都四周名胜若与吴伯安有故便与命案有关那岂不是臣也脱不得这嫌隙?” “不错。“一名大臣也摇头说道:“臣也曾与那吴伯安见面观其人面.似乎颇正若此人真是狼心狗肺之徒这又与林二公子何干?陈大人当谨言才是。” 林若甫面现激动说道:“若臣与此事有关.天厌之.天厌之!”见宰相大人说了如此重的话几位大臣随他一同跪了下来。见大臣们跪着皇帝撑领于椅斜瞥了陈萍萍一眼、眼里却尽是笑意。转瞬间皇面色如霜请诗臣起身正色道:“陈萍萍巳先请罪.还未说完容他先说下去。” 朝堂之上总是如此.陈萍萍一院独大.文官系统总是喜欢抱团。陈萍萍淡淡者了林若甫一眼说道:“宰相大人息怒本官只是觉得不解。监察院暗索京都一日一夜.都没有找到吴伯妥贵公子却能与这谋士在葡萄架下把酒言欢自然想问个明白。” “吴伯安究竟是不是前宗案子的幕后主使.此时犹未可知.也许当时他与林二公子约好去芥山赏景陈萍萍 此事稍后再论。”皇帝忽然给冷冷口.阻止了陈萍萍的陈述。 见陛下站在己等一方.各部大臣们松了一口气林若甫的心里却被稍后再论四个字击中了心房一阵寒意涌了上来.知道陛下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借题挥。 这是一种交换一种不借助言语.却双方心知肚明地交换。林若甫相信府中袁宏道的判断珙儿的死与范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沉默不语.按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如果监察院真顺着吴伯安勾结北齐的事情追下去.事涉谋逆.只怕自己这个宰相也做不成了。 “你先前说这两宗案子本是一宗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面无表情看了这些大臣一眼.大臣畏他眼神寒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他轻声说道:“经刑部与院中查验死者伤口及当时场景.判定行凶者乃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所以臣断言两宗案子本是一宗。” 听见四顾剑三个宇.就连不韵武道的大臣们都有些动容.难怪先前讲述苍山庄园遇袭之事时听说凶手只是一个便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十数位高手.而且均是一击致命。只有林若甫面色不变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四大宗师的名头虽然还不放在他这位九五至尊的心上。但这些然地武道强者.对于朝廷威严来说总是很难忍受的存在。 “因为并些日乎被范氏子反击杀死地刺客中有两名女刺客.据院中档案这两名女刺客应该是东夷城四顾剑门下。只是不知道是那人徒弟还是徒孙。月前便有院报.四顾剑不在东夷城内.据臣者来。那剑痴应该是来了庆国。”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寒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去杀范家地孩子而是找到了吴……伯安?” “世人皆知四硕剑乃是位剑痴门下弟子暗杀他人被反击而死只怕他还会赞叹对方手段了得.更不会视其为仇而此人又最是厌恶阴谋诡计.严禁门下弟子牵入家国之争如果不是吴伯安许了什么好处。说动了那两名女刺客。这两名女刺客就不会死了。只怕在他心中只有那个吴伯安才是真正的仇人。” 陈萍萍淡淡而言。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 许久之后皇宫地这间屋子里响起了庆国皇帝威严的声音:“京都府尹梅执礼上折请罪.罚俸降职使用一年.监察院进驻巡城司纠查.免焦子恒巡城司职务刑部继续侦办补充两宗命素.持卷结之后诏令东夷城交出元凶.照此办理吧。” 说完这句括.他上前对林若甫安慰了几句.便离屋而去。 众臣退后.已有宫女上前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入了内宫。大臣们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惊讶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获得陈萍萍这样的恩宠所以才会在大小事情上都紧紧抱团.与监察院地势力对抗着.也等同是与皇帝的私人势力对抗着.这是庆国建国以来文官们的传统概念.似乎已径根深蒂固地扎进了他们的脑袋里.永远无法摆脱。 大臣们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疯狗陈萍萍或许正是因为瘫了.又没有子嗣才会让陛下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吧。 …… …… 安静地深宫之中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皇帝与陈萍萍相对而坐。 皇帝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一皱竟是将杯子摔碎在陈萍萍的轮椅之前。啪!的一声瓷杯化作碎玉四溅茶水打湿了陈萍萍地裤脚但他腿脚不便竞是无法躲开。与先不同皇帝此时的声音显得特别寒玲和压迫感十足:“四顾剑?这个答案荒唐了些吧。” 陈萍萍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般满面微笑十分恭谨回答道:“臣不敢瞒皇上那伤口凄厉颇有茫然之意刑部与院里一致看法如此。” 皇帝翘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两眼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喝问道:“是不是老五在京里?” 陈萍萍缓缓抬起头来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不错五大人如今正在京都。”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联?”然后叹息道:“罢了不过既然你连联都敢瞒那就一定要瞒住天下人不要让那些人知道老五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知道五竹存在的人太少只要叶流云不回京基本就没有谁能猜到那件事情是五竹做的。要月票啊要月票很有压力。) 第六十三章 破题 “是。”陈萍萍恭敬应命。 “那两名女刺客真的是四顾剑门下?” “是。” 皇帝忽然皱眉问道:“那四顾剑难道不会真的为了报仇去杀范氏子?” 陈萍萍恭敬应道:“一代宗师总是有些架子的眼下还在东夷剑坑里潜修只要范闲自己不去东夷城就好而且这件事情臣也在处理当中。” “知道了那些事情前天夜里还没谈完今天继续。”皇帝半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拖了许久才肯回京就算你不怕御史们上章联也要顾及这天下臣民的议论。联知道你是在使小性子不满意对他的安排。” 陈萍萍轻轻搓着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依然十分平静:“这件事情后估计宰相会记仇虽然他会相信是四顾剑出手总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范氏子死的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皇帝静静说道:“不妨事靖王已经入宫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那个小家伙别看他不管事但若他其要护个人这朝廷里也没有谁敢再动至于林若甫他是聪明人林珙死后、他应该相信谁二十年后总该有个真正聪明些的决断才应该。” “靖王?”陈萍萍有些意外。 “当然他没有认出来所以不知道他与那小家伙儿是何处来的情份。”皇帝叹息道:“也许一切皆是命数。” 似乎这句话涉及到了某些经年之痛一帝一臣同时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陈萍萍忽然说道:“四年前我就反对过。今日臣依然反对这门婚事。” 皇帝睁开眼晴看着他说道:“你比联还要小但这些年劳心劳神却老了许多以后还是少管些事情。这些小家伙儿的事儿哪里有资格让你操心。” 陈萍萍微笑应道:“这件事情完了臣就告老。” “什么事情?” “陛下那个孩子的事情。” 皇帝的语气变得淡了起来:“为了将他母亲的东西留给他联转了这多道弯假意心疼晨儿封她为郡主让这份产业作嫁妆。然后请太后指婚这才名正言顺地让他得到这些东西。联用心良苦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陈萍萍心知肚明陛下为了让范闲能够重获叶家着实施了不少手段他正色说道:“只是臣总想着万一哪日臣去了。这监察院该如何处置。如果将院子再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 与皇权的继承不一样监察院是一个有些畸形的存在全依赖于庆国皇帝对陈萍萍的无上信任依赖于陈萍萍对皇帝的无上忠心如果陈萍萍一旦死亡不论是谁接手监察院。都极有可能对于庆国的朝局产生难以想像的可怕影响交给臣子则有可能出一权臣威胁到皇族交给皇子则有可能造就一位过于势大的皇子影响到皇位的交迭。 皇帝又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你是认为联应该将院子交给他?” “不错那孩子既然不是外人自然不会威胁到宫中。可是他的出身又注定了不可能参与到天子家的争斗之中所以最能够保持中立。”陈萍萍缓缓应道。 皇帝似乎每些心动:“且待联思琢思琢。你好生将养身体总还有一二十年好活这事情不用太着急。” “是。”陈萍萍见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恭敬行礼退出早有远处宫女看见过来扶着往宫外的道路走去。 皇帝站起身来闭目良久忽然睁眼看着那个轮椅往宫外行去他不曾怀疑过陈萍萍对自己的忠心但一直有些疑虑、为什么这条老狗会对那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不惜一切地替那孩子争取所有可以到手的权力----想到那个孩子这位天下至尊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温柔心想他来京后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得去瞧瞧。 ------------ 宫女将轮椅推出内宫有侍卫接过、然后缓缓推行在外宫里再至官门口便有监察院的人接了过去将陈老大人搀扶上马车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向前行进着碾压着石板路出蹬蹬有韵律的声音却是半天都还没有行出内城。 往东城去的路很安静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半黑了马车往斜里一拐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早有另外一辆马车等候在此。监察院的官吏与那马车旁的护卫似乎并不熟悉却很默契的同时离开马车散落在四周形成了一个比较隐蔽的防卫圈。 两辆马车挨得极近同时间内马车里的人将侧帘掀开对视一眼正是陈萍并与范闲的父亲当朝礼部待郎范建大人。陈萍萍看见这张满脸正气的面容便十分恼火:“趁我不在京你就哄着陛下给你家儿子找了门好亲事!” 范建见他火既不恐惧也不紧张微微笑着应道:“四年前你坏了我的事我只不过现在想办法将事情圆回来而已。” 陈萍萍冷冷道:“得那么一堆臭钱又有甚值得可喜的。” 范建摇头道:“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要忘记当初院子初成之时若不是闲儿母亲、你们喝西北风去。” “如今这内库早不是当年的叶家你范家如果接过去只怕会焦头烂额。皇上逼林家认了和生女就是想让你和宰相能和平相处同时也是为以后考虑不然将来让人知道郡主嫁皇子那是个什么说法。”陈萍萍冷笑道:“听我一声劝退了这门婚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范建皱眉道:“你一直认为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没有找到证据。”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陈萍萍寒着一张脸说道:“就算陛下觉得亏欠他但你想想如果陛下真听了你的将叶家还给他那这院子怎么办?陛下雄才大略绝对不会允许世上有人同时掌握这两样国之利器即便是他也不行。” 范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让我儿子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让他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富家翁就这么好做?” “有你我在京都里长公主也受了教训以后的几年应该会很平稳。” 陈萍萍寒声道:“不要忘记你的……儿子一月前才险些被人给杀了。” 范建盯着他的双眼:“这是我的疏忽何尝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是赌气不回也不至于京里会有这些风波。” 陈萍萍静静道:“如果你儿子就这般死了还用得着你我如此用心?” …… 一阵沉默之后范建开口说道:“在这件事情里我付出的代价远比你大所以如果两边无法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意见。”陈萍萍想了一想、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范建冷冷地放下车帘一声今下两辆马车分道扬镰。 黑夜笼罩着皇城在这片浓墨计似的背景中人们有的为了利益相聚有的为了理念相聚然后往往又会因为这同样的两个词分开只等某日某个机缘巧合的缘故再次走到一起。皇城根下高高的朱红宫墙旁缓缓地行走着一抬轿子后方远远地跟着几名亲随远处宫门的禁军看见这辆轿子绕着宫墙行走却没有人上前问。 那是宰相的轿子这是宰相的习惯每当庆国陷入某种问题之中他总是会令人抬着自己的轿子绕着宫墙打转有的人说他是在森严的安静环境中思考问题鄙视宰相的人认为这种怪癖说明了他对于权力的某种病态狂热。庆历二年南方大江了洪水宰相大人便是尘着轿子绕宫墙转了许多圈第二天便上了一道折子详细地记述了赈灾救灾一应事项分工及流程条疏清晰有力而在最关键的银钱用度上却有些捉襟见肘户部有些独力难支恰此时内库却有几大笔海外贸易银两入帐险之又险地为宰相的计划提供了保障陛下龙颜大悦。 世人常道宰相是奸相看他府第便知。宰相是能相看这天下便知。但不管是奸相还是能相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归到最原始的角色比如父亲。今日宰相绕着宫墙“散轿”无人敢来打扰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他的二儿子死了大人的心情不好。 夜色渐渐的深了皇宫里点起了红烛灯笼隐隐约约的黄色灯光从高墙之上洒漫了过但宫墙这面却依然是漆黑一片轿子缓缓走到宫墙某侧僻静地迎面远远有一个灯笼摇摇晃晃地过来了走得近了些才看明白原来也是一方轿子。 第六十四章 那个女人 两抬轿子同时停下轿夫小心放下前棍就像范建与陈萍萍见面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轿头自然倾前坐在里面的人应该会很不舒服才对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是宰相还是那个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相见。 所以轿头相向而拜像是两个朋友在揖手问安又像是一对新人洞房前在拜天地。 “若甫不要太过伤心了。”对面轿子里终于响起了柔柔弱弱的声音竟然是长公主亲自出了宫来见自己许多年前的情人!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轿中的宰相大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淡淡说道:“长公主关心臣之家事臣不胜感激。” 听见他这番拒人于干里之外的话长公主的声音马上变得凄柔起来:“这主臣之别……在你我二人间怎能提起?为何你今日说话如此生份。” 宰相大人的轿中传出一声冷笑:“公主殿下若甫无能却不想成为公主殿下手中随意揉捏的面团。” 另一辆轿中沉默了下来似乎想不到对方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半晌之后才凄楚应道:“若甫你这是何意?拱儿虽不是我的孩子但逢年过节我总是让人送礼物至府上我也如你一般疼爱……我我我堂堂公主之尊莫非却是你的出气筒?罢了罢了……今日你心情不好还是先别说了。” 林若甫忽然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与长公主相见便是要讲与公主听十月份晨儿的婚事我已经允了。” …… 宫墙外一片黑暗只有搁在长公主轿旁的那个灯笼散着些许光芒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证实轿中那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听到这话后又是怎样的愤怒许久之后长公主清冽如三九寒风般的声音才透出轿帘之外:“那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嫁给范家那个小杂种。”长公主不论在宫中官外一直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形亲谁知道此时说话竟如此厉杀。 “您……能拗得过陛下吗?”林若甫的声音里无来由多出一丝自责自怨自嗟“何况……陛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晨儿是我的女儿这就注定了她也只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长公主的声音已经马上反复成了万分凄美:“你真的忍心……” 林若甫现在听见对方这种声音便觉得十分恶心厌恶说道:“公主若是担心内库的事情这如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 长公主颤声说道:“你不考虑谁去考虑?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处宫中。这些年难道容易吗?” 轿中林若甫面上憎恶之色大作:“我有一女却终年不得相见只在宫庭大宴上偶尔能远远瞥上一眼做父亲做成我这种模样难道我容易!” 长公主凄楚辨解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年我珠胎暗结又不忍心误了你的前途这才独自一人将她养大这些年来我在宫中为你打理从内库里暗调银两让你使用难道你就不念我的一丝好?” 宰相的轿中声音寒意大作林若甫低声咆哮说道:“我的前途?从当年至今我何时主动要过这等前途?当年穷酸读书郎如今却成了一代宰相似乎风光但有女不得见。生了个儿子……却……”他在轿中颤着声音说道:“……却惨死在前这哪里是我的前途我所想要的东西。这只是你想要的权力你不甘心嫁给一个永世不能出头的驸马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罢了莫非我还因为这些事情谢你?” 长公主听着这些话语心头大怒尖声哭骂道:“林若甫。事已至此。你却来说这些混帐话。若你真的不甘心当年调你入都察院任给事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让你进翰林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难过?为你求来吏部待郎实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自责?步步高升的时候你不记着我的好如今稍有不顺便将所有怒气泄到我身上!” “很好睿儿。”听着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高林若甫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说的话却无比怨看:“我宁肯你是这样的一个泼妇也不希望你永远是那种哀哀戚戚的模样你知道不知道那样很恶心的。” 长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关于晨儿的婚事我决定了我观察过范闲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是一个不容易死的人。”林若甫冷冷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一个寡妇。” 长公主痛斥道:“你今日是不是昏了头了珙儿才被谋害你就急着拉拢范家难道你真信陈萍萍那条老狗说的四顾剑何等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来京都杀人!说不定范建就是幕后的主使。” 林若甫冷冷道:“死的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没有去看他最后一面?那些伤痕是掩饰不了的四顾剑的剑意凌厉却随性就算我认错了我府上那位却不会认错。” 见说服不了对方长公主语气放软哀求道:“你再等我查查就算你不怜惜我但也不要让晨儿嫁入范家。” 一阵沉默之后林若甫终于开口说道:“吴伯安向我提议刺杀范闲的计划我没有同意没有想到他却说动了愚蠢的珙儿。” 长公主沉默了下来知道已经很难让对方相信自己与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吴伯安是你的人。”林若甫的声音寒冷得似乎要将在夜风中摇摆的轿帘都冰冻住“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你的人他是你用来监视我的人但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子会因为你死去所以到此为止吧。” 夜风渐起绕皇城青轿一抬缓缓遁入黑暗之中一只灯笼颓然无力地倒在另一个孤独的轿子旁边轿中隐隐传来女子的饮泣之声。 太监心惊胆颤地上前宫女在旁打着灯笼一行人缓缓沿着皇城的角门入宫而行。 轿子走了许久才到了长公主暂居的广信宫轿帘一掀满脸泪痕的长公主从轿上走了下来几个太监和宫女赶紧低头不敢抬头去看。长公主柔弱无力地走上石阶终于擦拭净了脸上的泪水忽而嫣然一笑像露后杨柳一般展现青青之姿怯怯生生说道:“都杀了吧。” 数道青光乍现!几名太监来不及求饶便被长公主贴身的宫女用袖中短刀割喉而死夜殿之内尸倒地出轻微的几声。 ------------ 宰相府并不是京都最大的一处宅子但却是最富贵的一座宅子不论是靖王还是累世富贵的田陵候家都及不上相府。相府的正门以及装饰看上去并不如何富贵但真正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瞧出来府内的摆设都已经是些敛去风华只余内在的高级玩意儿随便几张椅子估计就能置换成靖王家那一大片苗圃。 当然我们这里所做的比较自然是将皇帝陛下家的宅子剔除了出去他老人家的宅子叫皇宫那家伙儿谁敢比去。 林若甫其人能在短短的二十余年间敛取如此多的财富世人皆知其贪其奸奈何陛下却总是睁着眼当作没有若见这真是件让人很糊涂的事情。 走过前厅与那些前来慰问的文官们打了个招呼林若甫面色有些颓然地走进内宅官员们知道宰相大人心情低落不便打扰所以纷纷告辞只有几个有紧急公务的官员手足无措地等着。林若甫似乎想起了他们走了回来问了一下生了什么事情强打着精神处理完手头这些事情才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这些官员离开相府的时候又是自责又是感佩莫名宰相遇此惨祸竟然还能以公事为先实在是不世出的国之砥柱。 来到内宅进入书房后林若甫坐在桌上长久不一语。 “大人此时与东宫翻脸似乎不大合适。”宰相最亲近的朋友也是最私密的谋士袁宏道给他端了一杯茶袁宏道今天穿着一件素服他看着林若甫强打着精神不由心头一黯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大人先去歇息吧。” 林若甫摇了摇头皱纹里满是浓浓的忧愁轻声说道:“事已至此为了这满府子侄还有林氏族人我总要筹划个路数。” 第六十五章 夏至 袁宏道皱皱眉头又听着宰相柔声说道:“我在朝中太久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膝下二子一女原本指望着拱儿能够成器不料却遭此横祸如今便只有大宝和晨儿……总得为他们安排一下才妥当。” 袁宏道再次皱眉:“只是如此转变似乎来的剧烈了一些。” 林若甫的眼光忽然温柔了起来:“身为人父不需要太过惜身。若说夺嫡之事陛下正当壮年只怕到时候你我早就死了何必操心那么多。”他接着问道。 “确认是四顾剑下的手?” 袁宏道点了点头:“是的。” 林若甫深吸了一口冷气:“有时候现手中的权力并不能换来什么……但既然范家和监察院暗中通了这么多年气我想如果加上老夫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 袁宏道微笑道:“范侍郎依着与陛下情份一力促成这门婚事想来是对老大人早有所盼。” 林若甫微笑道:“过些日子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叫范闲的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女儿。” 袁宏道又道:“那长公主那边……” 明明知道宰相的二儿子非正常死亡与长公主的计划有不可推脱的关系所以哀宏道很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她的名字。 “李云睿让吴伯安筹措第一决的暗杀乃是一举三得之计杀死范闲她可以重夺内库之权。说动拱儿她可以此为绳将我相府牢牢捆在她的身上。只是她没有想到范闲并不是这么好杀而吴伯安这个贱狗却和我那孩儿……死了。”林若甫眼中暴出两道寒芒:“不过她依然还有最紧要的一环便是她算准了陛下的心思当初就算程巨树一行人能逃出京都只怕也会被她假传我的命令让方休在沧州杀死。以此坐实北齐杀人。” 袁宏道皱眉道:“原来长公主是猜准了陛下想要大动刀兵。”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当年北伐未竞全功一直耿耿于怀长公主如今送给他如此好的一个借口。就算陛下不喜她自作主张也要承她这分情。只不过当年和约之事太过复杂、陛下这次顶多也就是夺几个小国。给北齐一点颜色看看。” 袁宏道叹息道:“长公主智计惊人实在是难以对付。” 林若甫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从未想过对付她……留给晚辈们去做吧。” “是大人。” 正此时书房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值此深夜不知是何人竟敢如此喧哗但看宰相与袁宏道的神情明显知道外面是谁。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胖子走了进来。后面的几个老妈子和下人居然也没有拖住。敢紧站在书房外面向宰相请罪。相府规矩大没有相爷允许。谁要是私进书房那是会被严处的。林若甫挥挥手示意知道了然后满脸温柔地看着那个大胖子轻声道:“大宝怎么又不乖了?” 被叫做大宝的这个大胖子眉际之间很宽双眼有些直楞楞的看上去似乎脑部育有些问题。但听到林若甫说话却马上安静了下来羞羞说道:“大宝乖的只是弟弟还没回来。” 这是林若甫的大儿子小时候生过一场病结果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一直只有三四岁的智商所以极少出门京都众人同情相府遭遇也不怎么提这件事情。大宝平素里与林珙最为亲近结果这两天一直没有瞧见弟弟所以变得烦燥了起来。 林若甫心中一恸像绞似的痛了起来捂着胸口稳了半天才柔声劝道:“二宝出门了过些天就二回来大宝乖快去睡吧。” 大宝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持着有些憨拙的笑容被老妈子们领去后院睡觉了。 一阵沉默之后林若甫冷冷说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宝又是这个模样袁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袁宏道皱皱眉:“若为大公子着想晨小姐嫁给范闲并不是很好的主意毕竟范公子似乎很难逃脱政治上的倾轧以后的生活极难安定将来若将大公子托付给晨小姐不是太方便。” 林若有摇摇头话语里带出一阵寒意:“只要他姓范就注定逃不出这些网所以我宁肯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如此才能护得晨儿和她大哥一世安全……” 说完这话他马上回复了平静走到书索之后拉开那层砂幕看着幕后的天下大势图开始皱眉不语目光偶尔扫过东夷城的方向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庆国的北方庆国与北齐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小诸候国。 良久之后林若甫皱眉道:“得马上拿出个方略来、虽然不见得是场大战双方可能也不会直接接触但北方诸郡要往那些小国运粮运马都必须得提前准备好。” 袁宏道应了一声然后便听着宰相大人开始咳了起来咳得太急似乎眼角挣出些水光来。宰相在地图前面负手而立皱眉筹划就好象他今天并没有失去一位亲生的儿子般袁宏道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感动与欠疚想着若甫这生虽大富大贵却没有什么舒心的日子真可谓是一见公主误终生。 ------------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集中生在一天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这些暗流下的交易或是争吵意味着什么。司南伯范建与陈萍萍的会面宰相大人与长公主私下会面朝廷上下知道这两件事情的人不会过范闲的十根手指头。 所以范闲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安排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之上。 如果入京后这几个月像黎明前的黑暗浓黑如粘稠的墨汁糊住了他的五官让他备感压力无法放松。那么后面的这些日子却忽然像是天神端了盆清水来照着他的脸上一泼即让他感到无比清爽自在也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这些天里他一直催眠自己二舅子的死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唯有如此才能面对自己此时最难面对的林婉儿。林婉儿自从知道二哥死后精神有些低沉虽然这对兄妹并没有见过几面但骨血相连终究有些难过。范闲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虽然那位二舅爷是想杀自己的幕后凶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冷血的病态因为如果在澹州时听说京都里的范思辙死了或许自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当然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柳氏似乎默认了目前的局面京都柳家也嗅出了些许不平常的气息给予了柳氏足够的信息以供参考所以柳氏异常安份也不再阻止范思辙跟着范闲在京都里四处闲逛。 最让范闲心安的是似乎没有人怀疑到宰相家二公子的死亡与自己有关系包括宰相大人在内。其实这件事情是他与靖王有些多虑当日吴伯安与林珙藏的如此隐蔽连监察院一时间都查不出来那除了天下四位宗师之外还能有谁能找到?只要没有人知道范闲与五竹的关系就没有人会想到范闲会与林珙之死有关联。 更出乎范闲意料的是经过多重传话隐约收到相府递过来的消息宰相大人对于十月份的婚事表达了某种程度的认可正当范闲不停猜忖是不是老人家白人送黑人真的已经心灰意冷时老奸巨滑的司南伯范建却比朝野上下任何人都抢先看明白了这事情背后的原因:宰相与东宫或者长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嫌隙这是林若甫在寻找新的投资方向也许正是相府的政治重心开始向二皇子转移的一个迹象。 一前一后的两次暗杀事件就像两道春雷般震响了京都的天空但春雷过后却无雨水余泽渐渐的事情也淡了只是宰相大人似乎心伤子逝变得有些心灰意懒托病极少上朝。那位跛子陈院长也不怎么上朝只是在院子里呆着偶尔出几条命令。想到此事范闲总有些疑惑为什么陈萍萍回京之后没有召见自己他此时还不知道在天牢之中那位老跛子已经玩过偷窥。更疑惑的是明明陈萍萍都回京了费介又跑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朝中的各方势力在这一次短促却惨烈的交锋之后付出了几条生命的代价重新构筑起了一种有些脆弱的平衡。有的人接受了不得不接受的改变比如内库掌控权在几年后的易手有人开始寻找另一条保全自己以及家族的道路比如宰相。这些变化对于范闲而言无疑都是极为有利的至少他不用过于太多的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到此时他才给远在澹州的奶奶写了一封信告诉老人家自己在京都过的挺好的请她不要太牵挂。 春天之后是夏天这虽然是一句废话但对于千辛万苦终于在京都立住脚的范闲而言他的生活中终于少了些淫雨绵绵多了些明朗睛天幸福的日子似乎开始在那边向自己缓缓招手。 夏天来了秋天大婚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一章 田庄 朝廷的诏书早已经到了东夷城但是东夷城只是卑辞媚语地回了国书奉上大把金银却死不肯承认自己与苍山下庄园之事有任何关系----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的应对而孤守东夷城剑居的那位大宗师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同时不想为东夷城四周的百万子民带来兵刀之灾所以只好沉默。 而北面的局势有些紧张北齐阴乱庆国内政是罪证俱在的事实由不得对方辩解。所以双方边境线上厉兵秣马被各自控制的那些小诸侯国间时有小型冲突生似乎一场战争即将爆。 乌云在庆国北面飘着京都却是盛夏时节人们自在游走一片安乐享受着盛世所带来的平安与富庶。范闲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那次牛栏街的事儿最后不算自己出手了结的但也算是对自己对那些死去的人有了一个交待。而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之中他学习到了许多东西虽然自己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依托着监察院的力量不过了解了许多监察院的办事流程除了费介老师当年说过的之外多了许多最直接的认识。 夏日难挨范家与郭家的官司终于了断了在许多人眼里这已经是件小事既然范闲已经成了太常寺协律郎那将来自然是要尚宫中哪位公主的贵人区区郭家对着宫里哪里还敢多事所以早就撤了状纸范闲也终于得到了可以离京的许可。 生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之后。范闲马上就敢出京不能不说是个很大胆的举动。不过如今他的身边总是会跟着许多保护自己的人有范宅的旧人也有监察院的人手如今范闲拥有一个暗中的身份----监察院提司除了王启年之外又从四处各路里招了些新面孔补充到他手下。 这天清晨。趁着毒辣辣的太阳没有出来范府三位小主子钻进了马车在护卫与启年小队的保护下驶出了京都来到了离京不远的范族庄园。此行并不是来避暑。而是来祭拜。 在墓地里早有护卫摆好瓜果香烛祭品之类范闲沉默看着还很新的几块墓碑心里的感受很复杂重生之后一直禀持的心念在这一刻里竟然变得有些恍惚了。 纸钱燃起的火中烟雾极重范思辙早受不得这薰退到马车上去而范若若却是强忍着烟薰半眯着眼睛牵着兄长的衣袖站在墓前她知道眼前长眠于此的三名家中护卫是为了哥哥死的。所以心头也是一片感激。而且她从小接受范闲书信中关于这方面的教育所以也不认为祭拜下人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烟雾中几名新来的护卫一声不吭地站在范闲的身后。不知道是被烟薰着还是火呛着。几个大汉的眼里都有些泛红望着少爷背影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些不一样。过了会儿一名护卫好心劝道:“少爷您来看这几位兄弟心意到了便成这里烟大还是先回庄子吧。” 范闲的眼也被烟薰得厉害笑着揉了揉听他的话上了马车。车上范思辙正在看最近一个月澹泊书局的帐册看见兄姐二人上来挪了挪位置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这是不是收买人心的一招?” 范闲心情有些灰暗微微一笑不去理他只拿手将他大脑袋上的头揉乱说道:“你呀总得相信这个人世间总是有些事情是真的无情未必真豪杰……”范若若轻声接道:“怜子如何不丈夫。”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妹妹一眼:“你……”范若若低头解释道:“哥哥前些天说过一次我就记了下来。”现妹妹如此用心聪慧范闲很高兴轻声说道:“记住了这是位姓周的人说的。” 范思辙看了一眼咕哝道:“哟又换笔名了?石头记后十几回什么时候拿出来。” 范闲现如今哪还有精神整那些但听着笔名二字却是无来由一窘心想自己老解释是谁写的确实有些多余。 他此时有些微微恼羞于是继续教训范思辙道:“人心也许可以收买但感情这种东西是自然而成人要是没了感情那不就成了怪物?活在世界上什么都不在乎六亲不认生死无情就算成了神仙又有什么意思?”范思辙摇头反驳道:“你不是神仙怎么知道神仙的感觉好不好。”范闲应得极快:“我不是神仙是人所以知道做人做成神仙那样又不能真的长生不老感觉一定会很糟糕。” 说到这里忽然范闲就想到了五竹叔心里涌起一股强烈地不安和自责他很担心五竹叔将来真的老了后会真的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孤老头子----只是五竹坚持着遁于黑夜之中范闲根本没有办法主动找到他。 马车离开了族里的墓地沿着田庄之间最宽的那道田垄有些困难地往庄子里驶去。马车刚到田庄外围一个大坡下面早就庄子里的人前来迎着了。这里不仅仅住着佃农还有范氏大族里的一些潦倒家庭在京都这样繁且贵的地儿呆不下去了只好往边上的农庄里走只不过他们没有田又放不下面子与佃农一般种地交租司南伯范建虽不是一个舍得花血本照顾穷亲戚的主儿但也总不能看这些人饿死所以目前这些范氏族人只是帮着范府照看一下农庄打理一下这里的事务每月有些进项养家。 说来奇怪范建始终没有提让范闲祭祖归宗的事情范闲也当作忘记了本来他心里就还有些疑问无法解释。只不过如今的京都早已经没有人将范闲看作私生子那般蔑视范氏族中更是知道范族日后的富贵恐怕就是要靠这位漂亮的大少爷所以格外恭谨。 接过长者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向四周点点头范闲便在家中护卫的带领下走到西边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是藤子京的院子一入院后现藤子京早就已经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院中等着。藤子京看着范闲为难说道:“少爷我要出去迎可侯三儿硬是不让。” 范闲不和他客气搀着他便进了堂屋解释道:“别怪侯三儿这是我说的。”侯三儿是新近归到范闲手下的一个护卫先前入田庄打的前站。范闲看着藤子京略显富态的脸问道:“最近腿怎么样?” 藤子京呵呵笑了一下:“没事儿已经能动动了大概过些日子就能回京。” “要是觉着在这里养伤不容易干脆还是回京养去。”正说话间藤子京的媳妇儿闺女进来拜见主人范若若在旁打了赏钱又拉着腾子京五岁大的闺女问了几句便抱着孩子出去了将男人们留在了屋里。 范思辙依然在算帐就连腾子京的请安也只是嗯了一下。范闲无可奈何地看了这弟弟一眼听着腾子京解释:“先在庄子里呆着毕竟老婆儿子都在这里伤好了自然回京为少爷效力。” 这两人如今也算是同经历了生死的人所以说话就显得直接了许多范闲点点头赞赏说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倒是会享受。”藤子京呵呵笑道:“如今天热炕头再热的话可是会上火的。” 澹州气侯极好冬暖夏凉所以没有人用炕入京之后却恰逢春夏二时所以范闲倒没有机会睡睡大炕此时听着这话按了一下身下尘的炕现凉沁沁的挺舒服眼珠子一转就想着婚后如果要在苍山腰间住一段日子似乎一定要想办法盘个炕才行。 藤子京哪里知道大少爷的脑子一下子就溜到了十月之后的寒冬雪山说道:“少爷呆会儿吃些果子就回府吧这庄子里也没什么好吃食再说如果再耽搁些时辰回京太晚怕进不了城门。” 范闲笑着摆摆手:“来前就和父亲报备过了今天我们三人就在这庄子里住一宵明天再回。前几个月一直在京里劳心劳神难得有个机会清静一下虽不敢住久但一个晚上你总该招待下才是。”藤子京这才知道他准备过夜赶紧将媳妇儿喊进来让她准备客房热水之类的东西田庄生活虽然并不富裕但胜在人多一听说范府大少爷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十几房中年媳妇儿就张罗了起来不多时便准备妥当。范闲眼珠子一转凑到藤子京耳边说道:“跟着我的这些人你安排近些的地方住着。” 第二章 山里的月光 腾子京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范闲身后的王启年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似乎与府中的护卫不大一样低声应了声。范闲着着他的眼光低声交待道:“这是王启年。我如今在监察院里兼着个职别和旁人说去。”藤子京神色一凛再看着范闲的眼光就有了些变化毕竟他想不到自己当初偶动心思跟着的少爷竟然入京没几个月就能混到那个鬼神辟易的院子里去。 范闲又叫过王启年介绍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曾经提过的藤子京你们两个人以后多亲近要知道他可救过我的命。”藤子京听着这话黑黑的脸上浮出一层红色连连摆手道:“少爷话重了其实那天是少爷救了我的性命才对。” 王启年一抱手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他和藤子京一样对于目前的局面都很满意不仅成功地回到了监察院关键是月俸如今也涨了不少院长大人还亲自接见了自己一次自从许多年前转成文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虽然范大人只是个八品的太常寺协律郎但身上却有块提可的腰牌----这个提司除了自己小队以外监察院里只有牢头和沐铁知道别的人都不是很清楚。这种有点儿神秘感的小权在握让他很舒服 晚饭吃的是野味儿虽然藤子京一再说田庄里没有什么好吃食但流着肥油的肉在锅里滚着再配上滑嫩的青片荡菜。真是无比鲜美就连范思辙也开动了胃口旁若无人地抢着肉吃。范闲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夹了块肉送进唇里现这肉极嫩但是丝皮之间层次分明极耐咀嚼。不由大赞问道:“这是麂子还是什么?” 藤子京的媳妇儿在一旁招呼着听着少爷问赶紧回答道:“这是白麂子肉。” 听到白麂子三个字范闲却愣了起来筷子搁在身前似乎忘记了动作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甚至比澹州还要更久的那个时间。当时的自己在病床上躺着念念不忘要吃白麂子肉。那位俏护士还打趣自己意想天开----前世的范慎也没有吃过白麂子肉只知道是家乡人最爱吃的野味----这些回忆似乎都已经淡了起来范闲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不料今天的白麂子勾动了隐藏许久的情绪。 范若若在一旁小口吃着看着兄长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小心问道:“怎么呢?” 范闲马上醒了过来。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转头询问藤子京这些山货野味有没有腊制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有些高兴地让对方帮自己包个几十斤准备带回京都去。藤子京没有想到今天准备的事物竟然如此合少爷的心意也是十分高兴。 范闲端起酒杯与桌上几个人喝了一巡笑着说道:“藤大你伤还没全好就少喝点。”旁边范若若望着兄长微微笑着似乎是在羞他范闲知道妹妹猜中了自己的心意。带回京的腊野味除了自己想吃以外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贪吃的婉儿享享口福。 用过晚饭范思辙极为变态地继续钻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算帐范闲是真不知道算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更何况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霸王居然能耐住性子陶醉在枯燥的数字之中只好叹声一样米养百样人便由着他去。 拒绝了藤子京拄着拐仗相陪的要求他领着范若若来到院外的田垄上看着对面几座青山坳里仿若静浮着的那轮圆月头顶是不知名的树木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很美的一个画面。 “梦还身前疑入梦几人憔悴几人归。”范闲想到先前自己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偶有感慨随口念出了两个句子“夫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便是一场大梦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躺在那张床上只是在作着一个长到没有醒来时的梦。” 他随便感慨着知道妹妹大概不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却忘记了李白大人字句里隐着的潇洒意对于一位少女有怎样的杀伤力果然……范若若的眼睛开始亮。 范闲马上知道自己犯错了愁苦着脸正准备解释除了头两句后面都是一叫李白的牛人写的但忽然想到白天思辙嘲讽自己他暗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这个别人看着或许矫情自己看却很自然的举动。他也适合即便自己说妹妹也不会相信毕竟监察院当年抓了好几个辛弃疾却没有一个是会写词的私盐贩子所以干脆将若若搂在怀里一起看月亮去。 范闲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但依然保留着一些独特的禀性这些禀性与这个世界是不相符但对于他而言是有极大的好处比如男女之防比如身体接触。当他抱着妹妹的时候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男女间的想法只是很纯粹的兄妹之情。反是范若若被他搂进怀里感觉一片温暖和微微羞意自然忘记了再去追问那些东西。 远处监察院的两名队员像两根铁钎子一样站在另一棵树下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明天早些起来我要进城去办事。”范闲嗅了嗅妹妹的头现是淡淡的兰花香好奇问道:“这用的是什么法子?” 范若若微羞不知道到底是该回兄长哪句话:“泡的木梨花水这么急做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们其实极少洗头所以嗅着实在不咋嘀包括当初范闲与司理理在一个被窝里翻滚时也是如此全靠浓重的香味掩着。自从范闲入京之后便死皮赖脸地要求范若若与林婉儿经常洗头还免费赠送了自己在澹州做的淋浴喷头和高悬木桶设计方案。若若与婉儿拗不过他只好照做不曾想效果明显竟马上传遍了范府和皇家别院如今甚至连柳氏洗头的次数都勤了起来。 “父亲应该很高兴。”这是范闲的潜台词接着回答若若的话:“平晨京都清静些我要去个地方你陪我去其他的人就不要跟着了。” 知道兄长信任自己范若若好生感动。 范闲又说道:“明儿还得去庆余堂看看那位叶掌柜与我说好了京都最近又比较平静正好是去瞧瞧的时候。”庆余堂的掌柜果然名不虚传范思辙主营帐目筹划叶掌柜专司实施竟是将澹泊书局的生意越做越好仗着自家本钱厚又有官面背景竟是在两个月内吃掉了邻街的所有同行最近更是慢慢地将触角延伸到了邻近的州郡。 “那豆腐铺子还开不开了?”范若若忽然想到一件小事儿问道:“世子被你天天送到府里的豆浆勾起了兴趣生怕哪天没得喝不是常劝你开吗?” 范闲微微笑道:“你哥哥我如今马上就要变成一天几十万银子上下的人还理那豆腐做甚?”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他接着说道:“什么时候空了就弄一弄吧反正你如今也没什么事儿整点儿事情做。”在他的心里可没有什么大家小姐不能抛头露面更甭提打理豆腐摊子的概念只是觉着若若天天读书做诗将来别读傻了。 范若若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 范闲想到一椿重要事情皱了皱眉双手握着妹妹的肩膀正色道:“若若虽然在我看来你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离嫁人还早着不过这京都风气实在不大好连我这个少男都被逼娶媳妇了你也得留些心挑就得挑个顺眼的像那天天来府上的贺宗伟我三扫帚就赶了出去可是万一将来被指婚给个不成器的怎么办?” 他很认真地说道:“既然要嫁就得自己挑好嫁就嫁个好的自己喜欢的还得早些出手赶在指婚之前。指婚这种事情风险太大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你哥哥我和婉儿一样的好运气。父母之命倒也罢了我有足够的信心可以顶住可万一……万一是宫里的旨意怎么办?以范家的位置这种事情不得不防。” 范若若听着兄长的话先是略感羞意待听到他自吹自擂又觉好笑只是最后听到宫里二字才真正的有了一些忧愁她何尝不知道一般的官宦人家在自己这个年龄确实就要定婚事了只是……天天与兄长呆在一处再看这世上男子便总觉乏味让自己又如何寻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第三章 对河一拜 第二日晨时天光未至薄雾飘拂在山坳里昨夜的月亮已经移到了对面的方田之上范府的几辆马车没有惊动田庄里的任何人往京都的向驶去后面的小院门口藤子京拄着拐杖和妻子站在一起倚门相送二人身旁小闺女正揉着眼晴似乎没有睡醒。 车又至京都城门但今时不同来时那日范府的马车上标记醒目无比刚刚开启城门的巡城司官兵稍一检验便放几辆马车入城。毕竟巡城司前任长官焦子恒便是因为范氏长子被刺一事惨被裭夺职务如今的巡城司官兵看着范家马车上面的圆方标记便避之不迭哪敢为难。 车到范府范思辙打了个呵欠下了车对迎上来的下人吩咐道:“车里有腊货先弄到后面收好可不许偷吃那可是大哥准备的人情!”接着一瞪眼睛吼道:“要是赶明儿林家姐姐吃麂子现麂子只有三条腿了当心我亲手把你们的腿斫一条来还账!”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这位小爷的霸蛮脾气哪敢吱声老老实实地从车上卸下山货。 护卫们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王启年走到马车旁边静候范闲下来不料过了半天却现车上没有动静揭开车帘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马车内空无一人范闲与范若若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赶紧跑到范思辙的身后问道:“小公子请问范大人呢?”范思辙回头看了他两眼。教训道:“瞧你这紧张劲儿我哥和姐路上就下了车大概郊游去不爱看见你们老跟着。” 王启年吓了个半死这次能回监察院全亏了这位范大人陈萍萍院长亲自接见自己的时候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证范大人的人身安全不能脱离视线。哪里想到范大人出城一趟竟是偷偷将自己一行人甩下了。范思辙看他紧张的表情皱眉说道:“他说下午就回来。你们不用太紧张。”他其实并不知道王启年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开始还以为是父亲派给范闲的高手。后来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也懒得往深里去想。 王启年也不再理会这位二公子向属下使了个眼色便上了马车往城外驶去。 …… 夏日燥热的连鸣蝉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范闲领着若若在京郊的流晶河畔散步。好在天时尚早河畔又一直有绿树荫身所以还可忍受。范闲此时早就已经解开襟口的布扣露出胸都一大片肌肤可若若却没有这等福利只好拿好手帕扇着风。范闲看她辛苦微微一笑接过手帕在流晶河里浸湿。再递给她让她降降温。 “知道这河为什么叫流晶河吗?” “据京志记载这名字应该是本朝之前就有了的好像是说河水绕京都而行西入苍山地势时有起伏有的地方流极快有的地方却是安静无比如同一面镜子又像是静止的水晶一般所以得了个名字叫流晶河。” 范闲点点头想到身旁这河中某段平静处。时有花舫游于其上便想到了那位还被关在天牢里的司理理姑娘也不知道迎接那个女人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又走了一截终于能远远若见对面河岸青树之中隐隐有一民居是个清新淡雅的小院子院墙处伸出几支竹子向天而立在这炎炎夏日中竟是散出一股子傲立浊世的寒气。 “那就是太平别院?”范闲皱眉望着那里轻声问道。范若若应了声:“是啊听说很多年前叶家的主人就住在这里后来叶家产业收归内库这院子也就成了皇家的别院不过时常与柔嘉闲聊时并没听过有哪位娘娘来这里住过。” 范闲想了一声点点头忽然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原来这里就是老妈曾经工作战斗生活过的地方。若若看见哥哥脸上的微笑不知怎的心情也十分愉悦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范闲撮了撮有些汗水的手指头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今天带妹妹来这里已经是件极大胆的事情虽然入京所见叶家似乎并不是个多么大的禁忌但既然父亲与五竹都那般谨慎自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暂时没说。 他今天专门来这里看一看主要是想进这院子去祭拜祭拜但既然已经成了皇宫的别院自然是不方便去了。只是不知道母亲的墓地究竟在哪里这让他有些不好受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并没有见过生出自己这副躯壳的女子但无来由的心中就将她认作了自己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前世的时候父母早早双亡又没有留下什么所以来不及产生对母亲的依恋而来到庆国之不论是重生之初的逃亡还是澹州时的一切以及来京后的诸多妙所有的这一切背后似乎都在昭示着那个女子曾经拥有的力量、权力、以及某种决心在提醒着他他的母亲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人。 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范闲甚至产生过一种疑问会不会母亲根本没有死而是远远躲在某个角落里带着一种温柔却又冷酷的微笑默默注视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挣扎与每一次解脱。 但司南伯极为冷血地打断了这一切的幻想并且说母亲的墓地在京都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若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他去祭拜。 范闲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向河对岸的那个小院子磕了一个头。范若若微微一怔不明白兄长这是何意但冰雪聪明如她顿时猜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吓得脸上微微白马上却又强自镇定随着范闲跪了下来往河对岸拜了一拜。 有青树遮蔽所以对岸即便有人也一定难以看见有一对冰雪般的壁人儿正跪在地上向这方遥遥拜着这场景很有些意思。 范闲有些意外拉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温言问道:“为什么随我跪?”若若勉强笑了笑:“我应该怎么叫?叫阿姨?”范闲呵呵一笑说道:“知道你能猜到今天带你来本就不想避着你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又不能往外说去、真是件极苦闷的事情。”范若若叹了口气:“难怪小时候哥哥一直住在澹州。” 范闲说道:“我只知道母亲是叶家的那位你难道小时候没有听父亲或者柳姨娘提过这事?”范若若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范闲叹了口气猜想大概是皇宫里面很厌恶叶家有后人的缘故所以父亲才一直瞒着这件事情不过……以朝廷的能力如果司南伯当初与叶家女主人有瓜葛这种关系又怎么能逃得出宫里的注视?除非监察院一直替父亲隐瞒着不过就算陈萍萍再如何敬重自己的母亲想保全自己这条小命也应该没有能力将这件事情瞒得丝毫不漏才对。 种种不解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异常恼火。是个没妈的孩子便也罢了自己竟开始怀疑起另外的那一部分这种心理趋势真是让人相当的不愉快。 ------------ 兄妹二人没敢太靠近那处院子穿林而行来到了官道之上顺着道路往京都的方向走准备走远一些找间驿店请小二拉辆马车过来。走了没多远便现官道上有一条小路正通向左手方向隔着一步便有一方青石隐在青草间上面生着青苔极难现看上去颇为别致应该是很少有人走动。 范闲目力极好能看见小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木桥想来就是通往那个太平别院的不由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强行转过眼光微笑说道:“手帕已经干了会不会太热?” 范若若的眉宇间总是有一股似乎化不开的寒冷但在范闲面都却没有这种感觉此时汗珠从她额角的青丝间渗出缓援淌在微红的双颊上平增一分光彩但是让范闲微微怔了一怔。她柔声应了声没事便和兄长继续往前走去。 走不多远来到一个茶铺铺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风遮光十分清凉范闲一见心喜拉着妹妹的手便闯了进去喊道:“来两杯茶。” 回答他的是一片森森然的沉默茶铺之中没有多少人最里那桌旁站着位中年人听到范闲的声音后缓援回此人双目深陷鼻如鹰钩虽是阴鹜气十足但今日却显得强自收敛着。中年人望向范闲的神色十分不善似乎像是看到了某只小白兔。 范闲心头大惊认出对方正是在庆庙外与自己对了一掌震得自己吐血的待卫头领宫典大人。王启年被踢出监察院就是因为对方一直想努力地抓到自己! 第四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宫典乃是大内持卫副统领天子近臣御前班直。他是叶重的师弟庆国第一武家叶家的子弟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八品高手单以战力论比范闲趁乱杀死的程巨树还要高上许多。范闲当日一刀拉死程巨树本就是占了对方轻敌自己偷袭手握宝兵的蹊头若双方真放手去战只怕范闲死的机会要大许多。 而面对着宫典范闲更是找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且不提打不赢对方即便能打赢对方……难道自己还敢与皇宫做对?一滴汗从范闲的额头上滴了出来心中不停喊着:“五竹误我五竹误我。”如果当初是五竹将侍卫们弄晕了范闲根本进不去庆庙也不可能有后来的许多故事生但对于范闲来说眼下的危机也是由此而起的当然范闲不可能真的去怪自己的叔只是借着这种狂呼放松自己的心神。 官典微笑着向前踏了一步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后生今日真巧。” 范闲将浑然不知所以的妹妹向后拉了拉堆起微笑应道:“不期又见大人。”此时他的脑中在急运转着婉儿曾经说过那日在庆庙里的贵人就是皇帝陛下那么宫典的职可应该是拱卫陛下左右此时宫典出现在茶庄之中只怕皇帝也应该在这里才对。 脑中一边想着目光掠过宫典瘦削却高耸着的肩膀看见那桌上有一位中年贵人正在饮茶偶尔抬起头来皱眉望了这边一眼。范闲心头大惊脸上却没有流露什么心思一转苦笑说道:“这位大人为何摆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来全不费功夫的架式?那日庆庙外得罪大人但小的也咳了几天血这算是赔过罪了。” 踏破铁鞋两句是刻意说给那位贵人听的新鲜俏皮话不料出乎范闲意料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拿下此人。”宫典不想惊动了主子低声吩咐两旁的三名侍卫听令逼上前来。一看对方气势范闲身边又带着位姑娘家。知道断断是逃不开了一皱眉蹂身上前竟是抢先向宫典攻了过去! 宫典不怒反喜一挥手让侍卫退下两只手如苍鹰搏兔般展开指节枯劲有力直扣范闲地脉门。范闲虽没什么精妙招式。但这些小巧功夫却是五竹锤打出来的本能反应奇怪无比的一拧腕指尖在宫典的脉门上一划手臂忽长带着森森之气骤然锁死了对方的手腕。 而此时宫典的一双铁手也已经将他的手腕牢牢控住。 二人同时大感讶异两次交手均是甫一接触便马上互锁。真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仿佛算好了彼此的反应。惊讶归惊讶宫典却是强烈自信地说道:“束手。就擒。”范闲本来就没指望和宫里的侍卫头子硬拼只是存着别的念头所以皱眉强硬无比说道:“尚未可知。”他闷哼一声后腰处雪山一热道道洪热从那处喷薄而出沿双臂向对方的体内攻去。 宫典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真气那种霸道无比的气势但此时身后便是主子自然不会让开半步眼中精光一现轻喝一声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雄浑真气运至掌上。 二人互锁的手臂已经松开双掌对在了一处。 一声闷响之后青竹茶铺里劲气四荡那位饮茶的贵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有什么武站护身范闲身后的范若若也是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数道白光闪过侍卫们拔刀而出搁在了范闲的脖子上面。范闲此时双臂酸软根本无力反抗也没有想着反抗。宫典咳了两声将双手收于身后再若着范闲的眼神就有了些异样轻声说道:“少年数月不见你又进步了。” 范闲唇角流出一丝血来这丝血却让宫典想到了庆庙对面幽暗房间里的那个人不由心头一阵恶寒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事儿究竟做的妥不妥当。 这次交手显然是范闲败了但宫典也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只是除了那位贵人外没有人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正在不停颤抖范闲攻入他体内的霸道异种真气犹自留存在经脉之中像小刀子一样刮弄着直到片刻之后才渐渐平静。 “能文能武天下最近似乎出了不少这样的年轻俊彦。”贵人看着颈在刀下犹自面不变色的范闲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宫典知道这位主子最是惜才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让自己放人赶紧走到茶桌旁边低声恭谨解释了一下为何要抓这人。 贵人眉头一皱然后却是渐渐松开那双如同深潭一般的眸子更是渐渐明亮了起来他望着范闲微微眯眼轻声道:“原来是那日的少年。”他接着轻声说道:“宫典你说的那位高手能够轻松地捕杀你这事情有没有对人说去。”宫典惭愧道:“只是暗中察访未有结果故不曾上报请……老爷恕罪。” 贵人冷冷道:“免罪但此事不许再提不然满门皆斩。”宫典心头一凛抱拳应下。二人说话的声音极轻就连耳力过人的范闲也只隐隐约约听清了几个词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都出去吧我要与这少年说几句话。”贵人冷冷吩咐道。 宫典一怔心想老爷虽然手握天下但却无缚鸡之力怎么敢让他与这少年单独呆在一起。贵人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略一沉吟说道:“宫典留其余人退下。” “是!”众侍卫虽然不解但根本不敢二话急撤出茶铺之外。范闲的脖子得了自由有些舒服地扭了扭此时若若跑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想到先前的险状。急的泪水险些掉了下来。 …… “协律郎范闲御前失仪你可知罪。 “臣不知何罪之有。” 范闲想像中的对话并没有生那位贵人只是坐在桌子边上颇有兴趣地望着自己。贵人的眼光似乎比先前柔软了许多淡淡却又仔细地在他的脸上拂过这让范闲感觉有些不自在。 贵人开口轻声说道:“少年家、你是谁家子弟。” “这位大人。我们是范家的人昨日去田庄休息今日贪看风景所以逡游至此不知道贵仆为何要难为我们。”范闲在心里盘算过叫对方大人应该比较合适。听他回答宫典心头大惊、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抓的人竟然就是那个杀了八品高手的范闲。想到范闲的父亲司南伯是老爷的心腹亲信手中掌握着一些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力量宫典以为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老爷为什么严令自己不准泄漏那位宗师级高手的事情略显尴尬地向范闲投出抱歉的眼神。 贵人微笑说道:“你是范闲的儿子?” 见对方直呼父亲的名讳范闲更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回话也愈地恭谨:“正是。” 范闲断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好说话。一怔之下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连道不敢不敢。 贵人又道:“你入京也有数月了过得如何?” 虽然不明白以对方身份为什么要关心自己但这种机会范闲是不会错过的想着这些月来的麻烦事儿略带一丝颓凉说道:“京都居大不易不若故乡。” “你是说澹州。” “正是。” “澹州有甚好处? “澹州虽偏但人心简单只要你不害人便无人害你不像入京之后不论你愿或不愿总有些事情会找到你的头上来。” 贵人似乎没有想到少年说话会如此直接微微一怔后微笑说道:“京都繁华天下无双自然艰难处也是天下无双不过有范大人护持如今范公子又有文武双全美誉想来日后在京中应该过得比较安适才对。” 范闲如聆玉旨纶音如果不是一直在伪装此时恨不得跪下口称谢旨再在京中大肆宣扬去所谓天子金口玉言……但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柔声回答道:“希望如此吧。” 时候已经不早了贵人事多便要起身离去离开之前他又细细看了范闲两眼才流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日后有缘再见吧。”又转向范若若轻声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婴孩的时候我抱过你不曾想一晃已经变成大姑娘了……日后有门好婚事等着你。” 范若若微微一怔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贵人说完这话朗声一笑似乎十分快意离开青竹所就的茶铺上车离去。马车离开许久贵人有些出神轻声叹息道:“眉目依稀仿佛这夜夜爬墙的本事倒是有些像联当年。” 茶铺之中范若若好奇问道:“这是哪位大人似乎与父亲相熟。” 范闲此时终于从紧张的情绪里摆脱了出来浑身是汗地坐倒在凳子上说道:“先前是圣上……干他娘的怎么都喜欢玩微服出巡这招真以为吓死人不用赔命吗?”这话一出口范若若也是惊得掩嘴而呼。 咔擦!在此时万里碧空之上却无来由响起一声霹雳似乎恨不得要刺进茶水铺的青竹间将童言无忌的某人活活劈死。 第五章 庆余堂里说来年 在茶铺里随便整了些水喝兄妹二人就有些心神不宁地重新上路走了没多久便看见王启年一干来接自己的马车。对方的身份在这里而且看着表情有些异样情绪不怎么高涨王启年自然不敢啰嗦什么。 “圣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范若若靠在车厢上拿着手帕扇着徽微汗湿的脸庞模样看着极为可人。 范闲苦笑着回答道:“咱们的这位陛下一向深居简出我早就料到一个男子怎么可能长年呆在满是宫怨脂粉味的皇宫之中他一定会经带出来散心走到流晶河畔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先前有些好玩我总以为那位宫典大人会叫他黄老爷的。” 范若若噗哧一笑说道:“哪儿能事事都像哥哥说的故事一般若真如此你早就该去开个讲书铺子去了。” 说到讲书铺子范闲马上想到了豆腐铺子皱眉问道:“若若你将来准备做些什么呢?”范若若神色一黯如今这年月女子出嫁之后便是相夫嫁子绣花管后院以若若的学识能力若就这般度过一生只怕也会有些不愿意。 只是目前也不能多做筹划只好先暂时这样。 入京之后马车直奔二十八里坡。这二十八里坡却不是个大山坡只是京南一个有名的地名儿。话说数百年前京都远没有如今这般阔大之时二十八里坡是入京前最后一段山坡离西南方向官道上最后一个驿站足足有二十八里每当车马到此之时。行了最后二十八里路马乏人累格外疲倦将这最后一段小山坡看得比海滨之畔的大东山还要高大。二十八里坡的名称便是得自于此。 如今的二八里坡早就被收到了城墙之中。变成了一条街巷只是名字还保留着庆余堂便设在此处。马车远远地停下范闲与妹妹走了下来顺着街道往那边走去、沿路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门面全是那种从岭南运来的廉价木材上面刷着清漆木斑清晰若一眼瞥过去感觉就像是无数个单眼怪正虎视耽耽看着自己。 范闲唬了一跳好奇问道:“怎么都用这种?”这种做法他前世时的小饭馆里倒是常用清一水儿的原木感觉。又便宜又清爽。 王启年摇摇头。他可不是经商的料。范若若解释道:“这里就是庆余堂了每个门脸就是一位大掌柜的授徒之处。十七位掌柜就有十七个屋子。”范闲数了一数现街道旁一共有二十几个这样的小屋子请教妹妹这是为何范若若没好气道:“这多年过去了总有些掌柜年纪大了开始养老或者是病故的。” 一行人说说谈谈走到最前面那是一幢很有些漂亮的宅子院落极大看越过院墙的飞檐里面应该是被分割成了许多个院子。范闲心头一动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和先都在流晶河畔看见的太平别庄竟是差不多的风格。 这些掌柜们住的地方有些奇怪大门上前没有写庆余堂三个字。此时早有范府护卫上前递了名贴看门的人一见名帖上的名字马上便知道来者就是最近在京中大出风头的范大公子赶紧恭谨请入因为七叶掌柜目前正在范家帮忙打理澹泊书局所以竟是连知会这道程度都免了。 正要入府之时朝廷负责监管庆余堂的人却打横里穿了过来正准备问审查来客身份。王启年却是冷冷看了对方两眼连自己都不屑出面让小组里一位小字辈去应付随着范闲便往堂里去。 监察庆余堂的也是监察院的人所以他马上知道自己做了件很多余的事情。 …… 入堂落座上茶。 坐在位的是位约四十岁的人眉眼柔顺似乎在这些年的重压之下整个人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但范闲知道对方是庆余堂的席大掌柜号称叶大当年主营叶家最紧要的生意断不是眼前所见这般无趣又无用的感觉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一直以为大掌柜年高德劭今日一见才知道大掌柜原来如此年轻。” 叶大掌柜全然不知这位范公子今天来庆余堂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叶家早已不是什么禁忌但是等于被变相软禁在京中十几年他的性情早已不像当初那般跳脱豪迈身子骨都已经佝偻了起来心气也淡了许多苦笑回应道:“早就是个老头子了范公子讲笑讲笑。” 范闲呵呵一笑说道:“开门见山吧今日前来第一椿事是澹泊书局的生意极好想来谢谢七叶掌柜也想看看庆余堂是什么模样。” 叶大掌柜微笑应道:“范公子出钱请咱们堂里的人做事自然要让公子挣着银钱才是如果做生意还亏了本这庆余堂只怕早就在京里倒了。”说到挣钱之事叶大掌柜的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自信浑身上下散着光彩。 范闲在心底暗赞一声想这才是自己老妈当年教出来的人应有的模样一拱手极有礼貌说道:“其实今日来是有椿事情要专门麻烦一下大掌柜。” 叶大掌柜心头一凛如果只是为了生意对方身份尊贵断不至于亲自前来难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叶大掌柜要为京中庆余堂这么多掌柜伙计还有亲眷的生命安全着想根本不敢听对方想什么为难拒绝道:“朝廷有明规庆余堂人不准离京如果范公子心气过高庆余堂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范闲哈哈一笑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今日来只是想请叶大掌柜做一个人的老师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朝廷一直有些户部官员还有内库人手是拜在庆余堂门下专学经营之道我与七叶掌柜合作舒服故而也想介绍位学生。” 叶大掌柜好奇道:“不知道是什么人。” 范闲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叶大掌柜会意轻声说道:“贵客远来不如让家妇带着范小姐去后园逛逛?”他微笑望着范若若说道:“我们这院子虽然不出奇但当年也是家主亲手设计颇有可观之处。” 范若若早就明白微微一笑自与掌柜夫人往后园去。而王启年等人也被范闲一挥手赶了出去。见他这般谨慎叶大掌柜不禁害怕了起来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来学经商之道。 “范思辙我的二弟。”范闲啜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您应该听说过。” 叶大掌柜心头大惊心想范氏二子眼下虽然无隙但毕竟有司南伯的家产放在那里。权贵子弟怎么可能愿意来学经商之末道莫非面前这位范大公子想借此事让范思辙无法继承爵位……但这种拙劣的伎俩未免也太荒谬不可行了。 范闲却没有想到叶大掌柜会想这么多柔声说道:“我那二弟天性好经商但眼下只是靠着骨子里那点儿遗传与爱好在撑着将来如果想真正的做些事情他的能力还有些不足所以希望他能够有这个荣幸拜在大掌柜门下。” 叶大掌柜赶紧摇头谨小慎微如他是断然不敢搀合在这些事情里的推脱说道:“范侍郎掌管天下钱粮这生意做的可是比谁都大区区庆余堂哪里敢教范二公子。” 范闲略有些失望不过也不着急、心想按着自己的计划你这个老师总是跑不掉的。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缓缓调动雪山处的真气四脉俱通闭目沉吟少许确认自己敏锐的耳边都没有听到谁在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事不知大掌柜可敢听若你敢听我便敢讲。” 见他如此神秘叶大掌柜无奈一笑知道自己就算不听对方也是一定要讲的。果不其然范闲微笑说道:“我如今是太掌寺协律郎。” 见他无头无尾说了这句话叶大掌柜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恭敬敬道了声喜知道面前这位公子马上要尚宫中哪位贵人了。不料范闲紧接着说道:“我的未婚妻是林家的小姐。”他知道堂堂叶大掌柜虽然枯坐京都十五载但在许多年前一定有许多渠道可以知道某些秘辛。 果不其然叶大掌柜面色剧变死死地盯着范闲的双眼冷冷说道:“范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范闲淡淡应道:“最迟两年之内我便有可能掌握内库的管理权……但我知道我的能力不足而且父亲的户部那面终究是国之财而我要理的是宫之财所以无法给我太多帮助而我……”他反望着叶大掌柜没有什么情绪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需要帮助需要……你的帮助。” 第六章 点卯太常寺 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叶大掌柜心头无比震惊内库?那里有他当年亲手打理的……一切一切那是小姐留下的东西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接近过了?但是朝廷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人再重新接近那些产业。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范闲微笑说道:“召你们入京的旨意我调来看过只是不准你们入股经商但谁也没有说过不允许你们再重新接手叶家。”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对于庆余掌的这些掌柜们来说替各王府达官们打理府中产业远程遥控各地铜矿盐场根本不足以挥他们的真实水准。而且内库……在庆余堂掌柜们的心中那本来就应该是自己打理的产业!就看那个长公主这些年就将小姐留下的家产折腾成什么样了!每当想到此处这些专业的“职业经理人”便是恨得牙齿痒痒的。 范公子出这个邀请这就代表了范府的意见而范府是与陛下有特殊关系的一处府第莫非……陛下终于想通了? 范闲站起身来微笑说道:“这只是一个建议时间还有很久大掌柜可以慢慢考虑。” 话已说完再无多事等范若若毫无滋味地逛了一圈回来之后范府一行人便告辞了。叶大掌柜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外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这才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范闲忽然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漂亮的脸上阳光灿烂高声喊道:“大掌柜若你真的想通了记得喊人来府上说一声我带二弟提腊肉来拜先生。” 叶大掌柜听他喊以为范大公子要在众人面都说起打理那个烫手产业的事情唬了一大跳待听着是那件事情后。才安下心来。知道对方是提醒自己如果愿意接受对方条件的话。就得顺带着去当范二公子的老师。只是叶大掌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拜师要提腊肉微一皱眉又觉着似乎很多年都好像是九叶还是二十三叶曾经提过腊肉的……当时九弟、二十三弟提腊肉是做什么来着?他拍着额头回了庆余堂有些悲哀于自己的记忆力确实变差了。 回府的马车上范闲也有些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阴谋的人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范家为了许多许多的人他必须做些什么事情。在他的计划之中原来叶家的产业将来总得慢慢让老二接过去。毕竟自己在经商方面的天份似乎不如那小子。至于其它的……再慢慢看吧。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费介老师在澹州时和自己说的话。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远远复杂许多。这里面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牵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在你长大之前的这些年里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将来才更有保护别人的实力。” “将来……要保护谁呢?”范闲有些疑惑。 费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说像我这种和你已经脱离不了关系的人。” 所以范闲必须做些什么才能保护……比如像若若、婉儿、范家这些已经和自己脱离不了关系的人同时也想让庆余堂的这些老妈旧属能过得开心一些。当然此时的他依然不认为费介老师或者陈萍萍那种老怪物也有需要自己的保护的那一天。 ------------ 范大公子到访庆余堂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至少对于庆余堂这一大堆姓叶的人来说。经商终究是末道虽然这些掌柜们为王府官家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但依然还是上不了台面所以极少有有身份的人会亲自拜会庆余堂而在后园密室的会议上当叶大掌柜说出范公子今日来意后坐在圆桌子旁边的几个人更是大惊失色有的人开始回想当年荣光有的人却是面色惨白想着宫里的狠辣。 “不用多想范公子既然敢提出这条建议那他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将宫里说动。”叶大掌柜看着其余的几个理事皱眉说道:“就看大家的想法我们一共五个理事按老规矩人手一票我两票只不过老六如今在和范府做生意所以请他过来提供一些意见。” 其余的几位掌柜将目光投向澹泊书局的七叶掌柜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范大公子与二公子感情比我们想像的要好许多而且范公子此人看似淡泊但实际上心气极高大家也知道他如今在京中名声大震我看他日常行事竟似是没有将司南伯的家产放进眼中一般而且日常交往人物也都是靖王世子这种厉害角色。” 叶大掌柜点点头:“事情还早但是我们要早做准备。” 有理事提出反对意见:“何必冒险?大家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这些年过的也算顺心。” “也不算冒险吧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想来宫里应该对我们放心了才对再说我们又不出京身家性命都被朝廷捏着。”另一人摇头说道:“我们只是些商人又不可能造反哪有这么多害怕的。唉我还真想重新接手那些事儿想着就兴奋好多年没有吹过玻璃壶了……当年我可是你们当中吹的最好的一个。” 这句话似乎牵动了大家的美好回忆齐声哈哈笑了起来有人笑骂道:“小姐当年就说你是个大吹吹儿。” 那人窘道:“我又不是你当年就喜欢泡在肥皂厂里面吹泡泡。” 叶大微微一笑举手制止了这些老不修的喧哗说道:“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理事停住了笑声冷静说道:“先要确认是宫里允许了这事儿我们才能做虽然都想重新回到咱们当年起家的地方但安全依然是第一要素小姐当年说过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 叶大皱眉道:“范府当年与我们叶家关系极好。这些年来监察院和司南伯一向对我们还挺照顾。想来司南伯应该不会诳我们。” 那理事寒声说道:“不要忘了当年李家与我们叶家的关系不也是极好最后我们不依然是被他们诳了。” 李乃国姓李家自然就是皇家一说到这个庆余堂后园的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圆桌旁的几个人脸上都现出了很不安的神色。 ------------ 召集叶家旧人本来就是件极冒险的事情所以范闲也只是打个前站罢了而且用给范思辙请老师来当幌子。想来也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这件事情。毕竟当他真正接手内库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在接手之前他必须先证明自己有这种能力。在证明能力之前。辄要先符合陛下的定义。 陛下对于接受内库人员的定义很简单谁娶了林婉儿谁就得内库。虽然不知道皇帝舅舅为什么这么疼爱自己的未婚妻便范闲既然选择接受这门婚事自然也就选择了接受这个挑战。 在大婚之前他先要面临的是另一种挑战。 太常寺协律郎向来是个虚职类似于某世的名誉称号用来给那些将来的驸马们一个比较文雅些的官职。只是个八品小官却足够清贵最初庆国的规矩是封同文馆六品词臣但后来现很多驸马们连诗都背不下来只好作罢把规矩改成了封协律郎。协律郎在前朝名为协律校尉掌管宗庙音律皇家总以为驸马们不会做诗哼几个曲子也算就景所以就这样定了下来。 虽是虚职但依然还是要去太常寺报道的。所以这天大清早范闲就愁苦着脸坐着家里的马车赶往了太常寺在寺门口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已经来迎着了这个排场让范闲受宠若惊赶紧下去亲热问好和太常寺同仁们寒喧一番才进了衙门坐在小间房里听着少卿大人讲解释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位少卿大人乃是宰相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所以对范闲如此热情也就很好解释。只是少卿大人以及朝中许多官员直到今日还是没有想明白----宰相的私生女嫁与范家的私生子为什么一应规矩却都是按宫里规矩在办。 陛下也许是太过宠信林家和范家但在根多臣子眼中陛下实在是太胡闹了而知道林家小姐真正身份的人却是打死都不肯说什么的。 范闲本以为自己是音痴不免要出些洋相哪里知道只是枯坐了一个上午灌了一肚子温茶现同事们也大都如此只是手上捧着宫里出的一两一份的报纸在看。茶喝多了肚子有些胀他叹息一声学着别人也拿了一份报纸然后进了茅厕。 报纸上依然是花边新闻只是陈萍萍已经回京宫中编撰们再也不敢胡诌什么院长的初恋故事。提着裤子从茅厕出来下意识里将报纸塞进内衣深处后他才醒过神来一阵失笑这还是年前在澹州养成的窃报习惯自己存的那些银子全靠这种手段搜刮而来。 正要回去继续喝茶忽听得房内爆出一阵狂喜惊呼:“胜了!胜了!天佑大庆!” 范闲心中一凛、知道朝廷与北齐间的角力终究还是以朝廷的胜利而告终在这场傀儡诸候国之间的小型战争之后只怕北边又会有些土地被划入庆国的势力范围。 第七章 风起于萍末 屋内官员们正聚在一起看着邸报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生在北方的所有事情不论是从及时性还是信息丰富程度上来说都比皇宫出的报纸要吸引人多了更何况上面记载的还是庆国胜利的消息。范闲苦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报纸在心里对文书阁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说了声抱歉便重新坐回自己的桌前开始饮茶。 旁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讲着战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安静。反而是少卿大人着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出来一趟。范闲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出门外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这里已经是院子深处搁着一张石桌两张石椅。少卿大人示意他坐下然后微笑问道:“众人皆欢愉君却独坐默然不知为何?” 这位少卿大人姓任名少安当年也是风流人物后来娶了位郡主便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太常寺里向上爬升。与范闲今日所面临的情况倒有些相同。范闲不确认任大人是不是心伤某事所以要来拉自己唏嘘所以不好怎么回话只得淡淡一笑说道:“朝廷胜这一仗乃自然之事所以并不如何惊喜。” “为何是自然之事?”任少卿好奇问道。 范闲对于军国大事确实没有什么独到见地只得推诿接道:“陛下英明将士用命北齐心虚自然一战而胜。” 任少卿微笑望着他说道:“我这才想起来今次两国再斗倒是与范大人遇刺一事脱不了干系。” 范闲一怔也才想起来此次庆国出兵抗齐援赵其中一个借口就是北齐刺客潜入庆国京都意图谋杀大臣之子。想到北疆之上的那些河畔枯骨各州郡闺中空等良人之妇范闲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堵。叹息道:“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他知道庆国虽然承平十数年但骨子里的尚武精神并没有消褪所以平日里很注意掩饰什么但当着任少卿的面想着只是闲聊。所以随口说了句。 任少卿似乎很欣赏他的这句话点了点头:“虽是如此此次获地不少庆国又有数年安宁。倒也值得。” 范闲不是一个酸腐的和平主义者。微笑承认了这个事实。任少卿又道:“虽然战功尽归将士陛下但是朝中为此事暗中筹划两月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 范闲马上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的味道知道少卿大人是在说朝中的文官系统也为战事出了不少力。范闲毕竟有过两世经验知道打仗终究打的是后勤所以诚恳说道:“朝中诸位大人也是居功至伟。” 任少卿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宰相大人与你即将成为翁婿。你若有闲时还是要多上府拜问一下。才比较合适。” “这是自然。多谢少卿大人提醒。”范闲背后一道冷汗流了下来自己马上就要娶婉儿了。却还没有去拜访过未来的岳丈这真是有些说不过去只是……这应该是林府与范府之间光明正大的交往为什么任少卿要私下与自己说。 果不然然任少卿轻声说道:“老师希望你一个人去相府坐坐不想惊动太多人。” 范闲怵然领命。 ------------ 第二日朝堂之上尽是一片谀美之词军方受赏不少监察院四处也因情报得力受了明旨嘉奖。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户部侍郎司南伯范建出列进言此次得胜全亏宰相大人殚精竭虑先国事后家事疏理后勤粮草得力实为大功。群臣喧哗本不明白原本的政敌为何今日如此和谐但一想到两家的婚事后顿时恍然大悟。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在后面本来一直是宰相那派的礼部尚书郭攸之却出言反对如何如何。最最出乎众人意料在于……陈萍萍上朝了当陛下询问之时他坐在轮椅上轻声说了四个字:“宰相辛苦。” 至此原本借着吴伯安与北齐勾结之事不停攻击宰相的政敌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皇帝陛下下旨安慰林若甫重新站稳了脚跟。而朝野上下都在传说宰相因为与范家的联姻已经倒向了二皇子。本来在朝中全无助力的二皇子顿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大事的背后其实只是郁郁不得志的太常寺任少卿与太常寺八品协律郎在院墙下面的一次闲聊。 通过自己向老丈人卖了一次好一次大好范闲的心里稍微有了些安全感虽然还是很害怕宰相查出来林二公子是自己喊人杀的但总不像前两个月里那般总躲着。 太常寺的职事不用天天去只有一旬去点个卯就好。这天下午范闲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室别院。 如今他与别院里邢位姑娘的婚事已经是全京皆知加上范府出手大方所以看管的待卫们都开始睁一眼闭一眼。范闲和妹妹一同往里走去并没有心情去看园子里的野花杂草只是沿着石子路往小楼去。范若若有些惊讶:“哥哥对这里的路倒是挺熟。” 范闲微微一笑道:“我记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里却是暗笑自己十天里倒有两三个夜晚会在这园子里穿进穿出想不熟悉还真是件极难的事情。 可惜按照规矩他这位未来的郡主驸马依然不能在别院里见林婉儿只好坐在楼下喝茶若若一个人上去。他也不急反正夜夜能见的未婚妻不急在一时。过了阵时却是下来了两个人看见若若身后跟着的那位姑娘家范闲眼睛一亮。那位姑娘家眼睛清亮眉毛略有些浓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很精神正是京都守备大人叶重的独生女叶灵儿。 叶灵儿看见有个陌生男人等在楼下。略有些奇怪。范闲已是微笑着起身相迎拱手道:“叶姑娘许久不见了。” 话一出口范闲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妥当日自己见叶灵儿的时候是化了妆的用的是大夫身份。今日却是摆明身份来别院探视。开口一句许久不见只怕叶灵儿会起疑心。 出乎他的意料叶灵儿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屈身一福道:“见过范公子。” 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不惊奇自己先前说的话。范闲知道一定是婉儿向这位闺中密友将二人交往之事说了出来微笑说道:“婉儿多亏有姑娘相陪病榻之上才不致无聊范闲在此谢过。” 叶灵儿神色冷冷地说道:“范公子客气了。” 范闲见这女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也不如何恼怒他可不认为凭借自己的漂亮脸蛋儿就可以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对自己抱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所以只是微微一笑。再行一礼转身对若若说道:“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范若若莞尔一笑道:“你就急这个。林姐姐说了……” 范闲忽然摆摆手。微笑道:“自己家里一点儿事情还是回家说吧。” 叶灵儿听着这话勃然大怒。心想这范闲果然是个心胸狭窄之辈!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不过意思是范林两家的事情不需要自己这个姓叶的多掺合?她怒气冲冲道:“范公子说话做事不要欺人太甚。” 范闲一怔心想这又是从何说起这位叶姑娘怎么脾气这么大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烦燥懒得理她牵着妹妹的手就往府外走去。 走到别院外面叶灵儿也与丫环下人们一起出了府看着范闲拉范若若的手冷笑了一下。 范闲没明白还是牵着若若微凉的小手等着马车过来若若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尴尬确实如此这世上兄妹之间如他们般亲匿的并不多见而范闲又不是很常注意这些。看着妹妹神情范闲终于想明白了过来心想那个女人怎么老缠着自己不放他与若若之间自然是明月清风所以反而格外生气回头对着叶灵儿皱眉问道:“叶姑娘您是不是家中没大人管教、所以天天在京都与定州逛着?” 叶灵儿全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丝冷笑竟惹得对方如此恶毒的言语攻击大怒骂道:“你说谁没有教养?” “谁说过?”范闲温柔笑着:“这里好像没有人说过。” 见他耍无赖叶灵儿更是气极败坏嚷道:“那你还不是天天在京都里逛着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也没见你去过几次太常寺难道你也是家中没大人管教?” 范闲的性情温柔之中带着几丝厉杀但更多的却是蔫儿坏知道自己不生气对方才会更生气所以更加温柔说道:“我来探望自己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叶姑娘与我的婉儿交好时常探望我已谢过只是希望您能注意下自己的言辞不要再试图挑拔我们自己家人间的关系。” 叶灵儿气得双唇拌听见对方又玩这招恨恨道:“就你这般纨绔模样也不知道婉儿是瞧上你哪点了。”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我又哪里纨绔了?” 叶灵儿恨恨道:“文不成武不就纨绔之说难道亏了你?” 范闲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说道:“我本极厌恶自夸不过京中总传在下文武双全文能七步成诗武能七步杀人过誉之词让在下有些飘飘然今日才被姑娘这话点醒实在是感谢莫名。” 见他作态叶灵儿才想到对方的才名气地一跺脚不知道说什么好忽而将红润至极的薄唇一咬手扶在腰畔的小刀上几番思琢之后终是取下刀来扔在范闲身前的土地上出咚的一声脆响。 第八章 关于黑拳的光荣传统 随着这声响皇室别院门口安静了下来。庆国虽然承平日久北边疆场之上也只是些小打小闹但毕竟开国只有数十年所以民风尚武彪悍之气犹存叶灵儿身为武将世家子女腰畔别个小弯刀也是正常。只是……将这刀扔到范闲脚前就相当不正常了。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这是出决斗的邀请类似于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欧洲贵族们决斗时最喜欢玩把手套扔对方脸上的派。他挠挠自己的方脸觉得有些痒好笑想着如果庆国的决斗规矩是将刀子扔对方脸上只怕每次决斗都能成功举行。 所有的人都看着范闲若若紧张地拉着范闲的袖子。别看叶灵儿细腰水灵着但家学渊源乃是正宗的七品高手在京都里哪有纨绔敢去招惹她。但是对方既然扔出佩刀出了挑战范闲身为男子不应战就会显很畏怯只怕在京都里会抬不起头来。 见二位贵人争得厉害守在别院门口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听见自然也没有那等不长眼的会去前别院里的郡主姑娘----“您最好的闺蜜与将要嫁的良人要打起来了----谁会这么蠢。 …… “既然你号称文武双全我不及你诗词本领但也想代婉儿看看你究竟有没有保护她的本领。”说来也奇怪自从扔下腰刀之后叶灵儿整个人的状态都生了很奇妙的变化冷静了下来如碧玉一般美丽澄静的眼眸里充满了自信小小弱弱的身躯竟似蕴藏着极为宏大的力量将要施展在范闲的身上。 范闲心头一凛这才知道这位姑娘乃是位深藏不露的强人。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将手摆了摆说了让当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三个字。 “我拒绝。” 拒绝决斗?这本就是极少见的事情拒绝一个女子的邀斗只怕更会让范闲抬不起头来。众人都不明白范闲为什么做出这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选择。 范闲很诚恳地解释道:“叶姑娘虽然不喜在下但毕竟是婉儿的好友我怎忍心出手?”不等众人喝倒彩他又微笑说道:“更何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是不愿意打女人的。” 马车早就来了只是看着这边局势紧张所以停在外面王启年看见与大人对阵的乃是叶灵儿也只能干着急万万不敢用监察院的身份去压对方。 说完这些话。范闲重又拉起妹妹的小手示威一般走向马车。 一道清音怒!叶灵儿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范闲持续了无数句的尖酸言语攻击在这一刺爆了身影一虚整个人已经冲到了范闲的身后。一拳直冲!----好在她毕竟还有些武道遗风在动身之前已经声示警。 感受着身后的那道暴烈风声范闲右手极巧妙的一用力将妹妹领到边上一点紧接着转过身来。 然后看见了直冲自己面门的一个拳头! 这个拳头很小巧、很漂亮、皮肤白皙甚至可以看清上面隐隐可见的淡青静脉握成拳后只有大拇指露在外面上面涂着粉红色的蔻彩。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如此多的细节。这只证明了两件事情:一范闲骨子里是个多情多欲之人二、叶灵儿的出手虽然暴猛快但比起澹州悬崖上的那根神出鬼没的棍子还是要慢太多太多。 他的脚尖在地上挪了一寸整个人的身体却奇快无比地向左侧偏开让那记厉杀意十足的拳头完全落空擦着自己的脸颊过去。 嗡的一声拳头落空。仍击出一片震荡风声范闲颊畔的丝飘了起来。而此时他的右手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抬了起来食指微屈在电光火石间弹在叶灵儿的脉门之上! 这一招就算是大内侍卫副统领宫典猝不及防之下都无法躲过更何况叶灵儿只听得她一声轻哼紧紧握住的拳头就已经散了就散在范闲的脸颊之旁。但范闲却来不及高兴双眼一眯奇怪无比地向后退了三步伸出手掌在空中拍了三下。 啪!啪!啪!三声脆响在他的身边响起! 原来叶灵儿拳头一散五根手指却像是春日桃枝般绽开每一指便如一森然之枝往他的太阳穴上袭去范闲全凭着本能的反应躲了过去印了三掌挡住了那五道破空而来的劲气。 “叶家散手!”旁观众人惊呼出来庆国大宗师叶流云乃是叶灵儿的叔祖没有料到这位小姐竟是得了叶流云的真传。 惊呼未停范闲满脸平静抢身近前一拳头实实在在地打在叶灵儿的手掌上! 一声闷响之后不管叶灵儿的手指是桃枝还是什么都被生生地打散他掌上蕴着的霸道真气毫不客气地将对手的散手崩开!叶灵儿向后飘了半丈吃痛握着自己的手腕吃惊望着范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范闲体内的真气竟然如此怪异掌触之后竟是顺着自己的经络向上侵伐而去那种痛楚让她心神一散顿时失了散手之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范闲依然笑着用言语刺激着对方。 叶灵儿一咬牙再次冲了上来这一番气势较先前更猛五指并拢为刀横劈而下掌刀破风竟是呼呼作响。她本是个女子先天真气就不如成年男子充沛所以叶流云当初传她散手之时便用了些心思、当遇见真气胜过自己的高手时便并指为掌化散手枯枝之意尽为厉杀劈木之劲。 范闲心头一凛身体却没有在这一记一记的下劈掌风中摇晃只是脚下急错仗着在澹州悬崖上练就的逃命功夫妙到毫颠或者说险到极处地与叶灵儿每一竖掌擦身而过。 叶灵儿的掌风愈来族厉四周观战的人隐约感觉场间似乎有股阴寒之风四处刮着。 就像有无数把刀在范闲的身边飞舞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闷哼一声体内霸道真气布满全身脚跟在地上重重一顿强行止住了后退的趋势腰腹部一用力整个人就像被人从后打了一拳般猛地一弹向前倒去由退而进竟是全无中断之势! 掌风消失了范闲也消失了。 …… 下一刻观战的人们都张大了嘴巴。 范闲消失在了叶灵儿的怀里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了她的腋窝将她那恐怖的两只手掌举着搁在自己的肩上----准确说他抢在叶灵儿这两掌劈下之前用类似于抱住对方的身法拿住了对方的要害。 范闲这伎俩看似无赖实际上要在漫天的掌风之中找到唯一可以近她身的途径而且这种途径只是转瞬极逝的微小空间他的度与眼光都已经到了一种很恐怖的地步----当然这都是五竹师傅教的好。 叶灵儿忽然现对方像个鬼魂一样地朝着自己倒了下来接着却是抱住了自己眉头一皱。她也清楚对方能欺近自己身体必须拥有怎样的目光手段所以心中大为震惊惊却不乱双掌势止整个人却腾空起来! 毫无前兆她一脚就向范闲胚骨上蹬了过去这一脚若是蹬实了只怕范闲会痛得倒在她身上只是她此时也顾不得这多。 恰在此时范闲双手一松让她未尽掌势自由落下! 人体构造就是这么古怪如果你的双掌往下劈下面那脚再想向上踢就会显得特别别扭和困难。而范闲需要的就是对方片刻的不适应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早已一拳头直直冲了过去! 这是除了牛拦街杀人事件之外范闲在京都出的第三拳。他的每一拳都打破了一个人的鼻子今天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轻响一道艳丽的血花飘过飘得极有罗曼感觉。 …… 叶灵儿捂着鼻子蹲了下来指间有血片刻之后她开始痛得哇哇大哭。范闲这就纳闷了心想您要打架咱就陪你打哪有打输了就哭的道理? 叶府的下人丫环们早就围了上去但极有规矩地没有一拥而上看来叶家小姐与人决斗是常事儿但依然有很多双目光狠狠盯着范闲。范闲极潇洒地一掸长衫无所顾忌倒是远处看热闹的皇家侍卫压低了声音轻叹:“叶小姐家学渊源没想到还是挨了姓范的黑拳。” 看着那个蹲在地哭泣的叶家小姐范闲此时才记起来对方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不过他可没有什么内疚不打女人不代表自己就愿意被女人打。想当年自己老妈初入京都就将眼前这个女子的父亲如今的京都守备叶重大人揍成了藉头自己那五竹叔也曾经与叶流云在皇城根下大战一场让这位庆国大宗师闭关数月舍剑取散手。 自己打了叶灵儿一拳也算是延续了这种光荣传统吧。 第九章 大劈棺与小手段 依范闲的性情打完架后自然就要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万万没料到范若若竟然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妹妹嫌自己出手太重了他只好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妹妹掏出手帕为叶灵儿擦拭流血的鼻尖。 “这叶灵儿的小鼻尖儿倒是蛮漂亮的只可怜这时候像个流鼻涕的小破孩儿。” “叶重家也姓叶老妈也姓叶当年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互瞧着不顺眼如今我与叶灵儿也互瞧不顺眼看来是长辈遗风。” 其实范闲是个很沉稳的人但此时场面尴尬一时又不方便走开所以只好想这些有的没的来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 …… 许久之后哭哭啼啼的叶灵儿终于在范若若的安慰下平静了些再看着范闲的眼睛除了恨之外便多了一丝敬畏。她毕竟是叶家女子技不如人也不会多作纠缠竟是挣扎着向范闲行了一礼表示认输。 见对方磊落如此一来倒是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随口问道:“你刚才用的什么掌法?” “大劈棺。”叶灵儿抽了抽鼻子扬脸倔犟回答道:“我认输但这只是我学艺不精与我叶家家传武艺无关。” 范闲此时才觉得这姑娘终于有了一丝可爱之处笑着说道:“大劈棺的名字好看来是流云散手的简约版姑娘能有这等武道修为已是不易。” 这花花轿子众人抬有面有人抬了后面也得有人抬一下。所以叶灵儿捂着渗出血丝的鼻子哼哼了两声问道:“你用的什么招数。” 叶家一家皆武痴。叶灵儿此时不急着找回场子。却急着要知道对方这诡魅又很难想像的手段究竟是什么招数庆人好武但从来没有谁像范闲这样只是依靠着自己的真气、度、判断后而先至仗着自已对人体构造的了解攻击敌人从来不会在意的部位从而获得积少成多的胜利----这种手法叶灵儿确实是从来没有见过。但她叔祖倒是见过的。 范闲一怔心想自己这套黑拳似乎不算什么招数微一心动:“都只是些小手段。叶姑娘快去治伤吧。” 这些手段是五竹教授他的杀人枝费介教授他的识人术再加上牛拦街时初次运用的心得杂合而成的一套技法。范闲将这取名为小手段确实名如其实。 后来范闲的小手段也在京都出了名成了某种能够上武道必修书的名目这却是此时的范闲所无法想像到的。不然他一定会取个“澹州折梅手”、“司南六阳掌”之类风花雪月的名字。 不过今天小手段总是胜了大劈棺。 ------------ 京中这种“武道切磋”虽然大都是在府里进行但毕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所以范叶两府并未因此而如何认输的叶灵儿悻悻然离去只是离去之前坚持要将自己腰畔的弯刀递给范闲。说是比武认输后的彩头。 坐在马车里。范闲苦笑着把玩手中的彩头心想没来由的和个小姑娘打一架。说不定还会得罪叶府。范若若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不碍事的叶府子弟好武天下皆知不然也不可能出了位大宗师。叶重大人持身甚正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生气。”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全然是因为此事烦恼只是觉着挺无稽。” 范若若呵呵一笑问道:“先前哥哥拒绝与她决斗倒真是让人意外。” “意外?是担心京都里的人认为我怯懦?你先前也说过她只是个七品高手而我是个连八品高手都杀死了的怪书生。即便我不与她交手难道京都里的人还会认为我是怕她?”范闲微笑着说道:“虽然说刀剑确实比言语有力量但如果只用言语就足够羞辱打击对方那何必再动刀动剑的。” 说完这话他忽然一拍大腿懊恼道:“得都已经打了一架了再说这些也没甚用处。” 范若若噗哧一笑。 范闲好奇问道:“为什么叶家小姐总看我不顺眼?” “妹妹不知。”范若若略想了想后应道:“大概最先前就觉着嫂子要嫁给你就是件极难过的事情后来虽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又骗了她一次等于是借她的帮助才能让你见到嫂嫂她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范闲苦笑道:“我就知道所谓手帕交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关键是费大人的学生。”范若若继续解释道:“哥哥上次用的就是这个名头如今似乎很多人都知道咱们家与监察院陈大人的关系不错可能是因为这事漏了马脚。” 范闲心头一凛心想不会让别人从这件事情里猜出什么吧?不过转念一想叶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在京都数月就凭眼前所见似乎京都人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情。 范若若此时递了张纸给他他接过细细一看便揉成了一个小纸团扔出车窗去。纸上是婉儿写的几句话今日来别府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找未婚妻商量一下马上要去拜见老丈人了应该提些什么东西。虽然林婉儿从小与宰相并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毕竟是父女总比自己这个外人要清楚许多。 第二日天光微暗有乌云临城稍减阳光之炽却让京都更添蒸笼的感觉。 范闲抹着汗蹲在夹竹道的街沿上细细挑拣着摊子上的货色。夹竹道是京都古董玩物集散地对这些事物有兴趣的人每逢天气不错的时候。都喜欢来这条街上淘淘。范闲学着行家的作派。一脚踩在路肩上一脚踩在摊子牛皮纸的边上手指在人摊子上乱动着大半个时辰了却没个最终的结果。 摊主有些急了只是看他穿着确实是位大富大贵之人所以不好多说话只得赔着笑道:“这位公子。您究竟想瞧些什么货?” “鼻烟壶。”范闲有些无奈开口婉儿说宰相大人这些年来最大的爱好就是玩鼻烟壶所以他今儿就指望能淘个好的。哪里料到竟是将眼都看花了也没瞅见能入眼的。 “得您算是找准地方了。”摊主眼睛一亮说道:“我这儿青花釉的翡翠的琥珀的要哪种有哪种尤其是翡翠好大好。您瞧这个。”他拿起一个小立壶壶色青润微黄“瞧见没?黄杨绿的虽然年代不敢称久远。但质料作工可没得说。” “有祖母绿的没?”范闲心想得挑个最贵的才行。摊主为难说道:“祖母绿太矜贵用来作鼻烟壶那是宫中才有的制式。虽然如今不怎么苛求这个但如果想在夹竹道上寻个祖母绿的鼻烟壶那就有些难处了。” 摊主为人极好竟是给范闲指了街头一家大店说如果要寻祖母绿的鼻烟壶便只有往那家去。 范闲谢过又放下块碎银子拿了片不知真假的碎瓷片才起身离去。王启年在一旁看着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心想这位大人对待贩夫走卒之辈倒是无比温柔而且关键是心细如。 入那大店迎面便是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拉线屏风扇正在不停地摇着范闲大为赞叹竟是不急着问鼻烟壶先揪着店老板问清楚了这扇子是谁家卖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去年出的新货店老板与那商家有些交待所以搁在门厅里当活广告。 问清楚那商家的地址范闲才开始询问鼻烟壶的事情。店老板上下打量了范闲两眼从衣着上确认了对方荷包的深浅这才入后房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中铺着碎红锦绵软至极的材料在着各式材质的鼻烟壶防止打碎。老板也不怎么说话很干脆利落地问道:“要好的还是要最好的。” 范闲喜欢这种感觉微笑道:“当然是最好的。” 听见这话老板竟是把盒子盖上在腰间摸索了半天取出了一个淡青色的翡翠小壶材色青润无一丝絮状存在真是上好的材料里面反描着一独坐寒江边的钓翁不仅意境上乘那笔法触端更是纤细柔顺手艺是极难见的鬼工。 “开个价吧。”范闲接过来放在手掌里把玩着、感觉掌心一片温润手感非常好有些痒有些滑有些润。 “两干两银子。”老板面无表情似乎很厌烦有人来买东西显得有些爱理不理反而让范闲来了兴趣货色确实不错老店的作派确实就是不一样。 他想了想自己在澹州存的银子加上妹妹孝敬的全都给了弟弟去开书局澹泊书局如今生意大佳但后手的银子还没揣回自己身上所以后来通过藤子京在公中调了两千两银子除去在花舫上喝花酒用掉的四百两最近七用八用还剩下一千三百多两所以一皱眉说道:“八百两。” 第十章 送山送水送翠壶 范闲不会还价但前世的时候那个漂亮小护士经常陪他的时候会告诉他女孩子买衣服砍价都会从三分之一砍起。范闲不像小女生那样厉害所以砍了个五分之二的价钱。 谁知道这位店老板竟是拿眼睛一瞪他似乎很厌烦这个公子哥不识货的水准将盒子冷冷地盖上准备拿回内房。范闲一急张嘴想喊他回来再商量商量价钱。不料一直在边上静默不语的王启年向范闲做了个眼色。范闲孤疑着随他走了出去。 “只值四百两。” 王启年对他恭敬说道:“大人等我去问去。”说完这话他重新走进这个没有招牌的店家过了一会儿便重新出来只是手上已经多了个青翠至极的鼻烟壶。然后才从范闲手里接过四百两银票交给身后那个面色如土的老板。 …… 上了马车范闲才轻声说道:“不要仗着官势欺压良民。”他摸了摸腰带里的鼻蝴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偶尔欺负下这种奸商也是不错。” 王启年微微一笑眼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地绽放毕竟也是四十几的人了。他小意解释道:“倒不算奸商只是这鼻烟壶他收的价格顶多也就三百来两我们给四百两也不算欺负他。” “噢?”范闲诧异看着王启年:“莫非王大人竟然对古董玩物还很精通。不然怎么能一眼瞧出真正的收价来要知道这行当的水沫子可是真多。” 王启年又笑了笑说道:“大人莫非忘了下官当年入院之前做的是什么营生?” 范闲恍然大悟哈哈一笑说道:“原来当年你做独行贼的时候居然还顺便学了这些知识。”王启年窘迫应道:“我一人在那些小诸候国里贩来贩去不敢请帮手那自然就只有自个儿把眼光弄尖利些。”有这样一个古玩界的行家在难怪先前他能如此轻松地把鼻姆壶的价钱砍下来。 回到范府的大门处、王启年的小队就撤了交由范府自己的防护力量。便在此时。范闲头前在另一家店里订的线拉屏风扇也到了大门口下人们赶紧接了进去只是最后交帐的时候帐房先生有些肉痛对范闲说道:“这房子虽然好但是太贵大少爷一下子买了五把我在二太太那里可不好报帐。” 柳氏此时恰好走进帐房里听着帐房先生的话。似笑非笑地看了范闲一眼点头说道:“入帐吧。” 范闲微微一笑向姨娘行礼请安:“姨娘好。”二人目前状况太过尴尬亲近谈不上仇视也还没有机会爆成敌对。范闲对某件事情有些纳闷皱眉问道:“姨娘。我是瞧着这房子用着清谅搁在大厅里最舒服不过可为什么平常没见着有哪家用?” 柳氏微笑摇头道:“这事儿啊你以后就比谁都明白了还不是那家商号要的价太高谁也舍不得买去。夏天不过这么几天就算挖个冰窖比那房子也贵不了多少。” 范闲机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是……内库的买卖?”柳氏点了点头范闲叹道:“卖这么贵。怎么可能?就这工艺。哪家商贩都能学了去为什么没有别家在卖。” 柳氏笑道:“虽然明上都没有人说。但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皇上卖了充实内库的生意谁敢仿去?随便让监察院安个名头都是坐牢流放的罪名。” 范闲摇摇头大感不妥。柳氏好奇问道:“怎么一下子买了五把?”范闲温柔解释道:“花厅里要摆一把父亲与姨娘那屋要摆一把另外三把则是要送人的靖王府上送一把还有就是宰相府上一把……国公府一把。” 柳氏的娘家也是京中大族三代之内曾经出过一位国公所以范府之中只要一提国公府上便是指的柳家----弘毅公柳恒。 柳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漂亮少年竟然会考虑的如此周到更没有想到对方会对自己主动示好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略有些失神地笑了笑便离开了帐房。 其实范闲也是看见柳氏后才偶尔想到应该转还一下与柳家柳氏间的关系。如果他想让范思辙将来牢牢地站在自己这边避免出现他很不喜欢的家斗场景那么就一定要让柳氏不会再次做出……让双方无法缓和的事情来。 小恩小惠小恭小敬自然起不到这种效果所以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范闲有这个自信柳氏的一颗心分成了三片一片归了司南伯范建一片归了范思辙只要彼此之间的利益能够共生扩大想来柳氏应核也不会有太多意见。至于十二岁时的那场暗杀范闲皱着眉头强行控制自己的心神说服自己皇后与长公主才是自己真正的对头。 宰相府中林若甫轻轻抚弄着手中的鼻烟壶轻声说道:“这是上好的祖母绿打磨成的塞子设得地主巧不过虽然用的是内画画工不错但是显得有些多余了。”袁宏道在一旁听着知道宰相大人意有所指微笑道:“新婿拜见丈人带些礼来本是应有之意。” 林若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单手掀开桌前的那方卷轴原来是一幅画画的也是一名老翁独自在江边垂钓江水去处不见末端整幅画卷上全是冰雪一片画旁是一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林若甫轻吟画上之诗叹息道:“画虽一般书法也不出奇这诗倒是不错一向听闻范闲大有诗名果然如此只是这么诗你还觉着他只是带来了翁婿间应有之意?” 袁宏道苦笑着心想这位范公子也真是莫名其妙明知道老大人丧子不久心情还末平复却将如此凄怆的诗画送上略一沉吟眼前一亮说道:“大人你看这里。”他的手指向画中一处。 那处留白点墨正是山峰之旁崖壁之侧隐隐可见雪地中两道极细的淡墨线飘飘摇摇般分着叉就像是有抹小草要春力从雪中挺起腰身。 “这是……?” “此乃寒江雪崖一点绿。”袁宏道微笑解释。 林若甫看着画上那株极难现的小草脸色渐趋柔和轻声道:“看来连你也很喜欢这个叫范闲的少年。” 袁宏道并不忌讳什么笑着说道:“范公子家世不错才学不错性情也是极好。” “在你口里他倒像个完人了。”林若甫笑着摇摇头“晨儿如果嫁给他能幸福那自然就好。”忽然间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那件事情你真的可以确认?” 袁宏道很认真地回答:“苍山脚下那件事情已经确认了听说费介眼下正在东夷城那边交涉。” “嗯。”林若甫半闭着眼睛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其实我不在意范闲的才学家世只在意他的性情手段只要性情好手段狠将来我死后能护住我们林家能护住我唯一的一对子女那便是好的。” 在林珙死后其实宰相大人确实有些心灰意冷大儿子是个愚痴儿女儿却是长年见不得一面只是他依然还要为依附自己的官员依附自己的族人考虑打算所以林婉儿嫁给什么样的人是他目前考虑的重中之重。 “外面怎么样?”林若甫面带温柔说道。 “很好比大人与我想像的还要好些。” “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因为大海是蓝色的。” “为什么大海是蓝色的?” “因为光线进海水之后就变成蓝色的了……嗯你不要听我的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研究基本上属于瞎说一气。” “为什么池子里的水是清的不是蓝的?” “因为池子里的水浅。” “啊?” “嗯?”花园子里面林婉儿的大哥坐在藤椅上胖胖的身躯几乎要将整个椅子占满了好奇地问着范闲他的眉眼间全是小孩子那种单纯无害只是目光偶尔会显露出几分呆滞。 范闲知道宰相府的大公子似乎身体不大好但来之都却没有想到原来婉儿的大哥竟是个痴呆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宰相迟迟没有接见自己。自己在后园呆着却恰巧碰上了大舅子只好陪他随便聊着。他笑着心想不知道这个胖胖的痴呆儿会不会偶尔怒起打自己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范闲微笑望着痴痴傻傻的大舅子聊了一会儿之后他现对方其实只是反应慢了些像个几岁大的孩子傻乎乎的倒有些可爱至少比帐房先生范思辙可爱。 大舅子扁着嘴胖嘟嘟的脸颊显得更圆了嘴唇的两边皱起两道肉纹:“我叫大宝我弟弟叫二宝二宝不在家很久了。” 范闲心头一凛想到了死去的林珙转瞬之间看着面前的傻舅子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十一章 避暑何须时 如果是一般的成年人和只有几岁智慧的痴呆儿聊天或许很容易心生厌烦。但范闲不一样。范闲前世最后的那段岁月都是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今世修行那个奇怪的霸道功诀时也经常陷入半植物人状态所以他的耐性是极好的加上对面前这个叫大宝的智障大舅子心生怜惜所以可以耐得住性子一边笑着一边与大宝聊着。 在范闲的心中身旁这个行动有些迟缓的大胖子实在是比京都里其他的人要可爱多了要值得信任多了。 “我说大哥哥、为什么大宝这么胖你却这么瘦?”大宝皱着眉头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很厉害。 范闲苦笑回应道:“第一您才是我大哥我将来是你妹夫。第二我并不瘦只是大宝有些胖。” 大宝摇摇头打了个呵欠从身边的桌子上取了块江南的软糕放嘴里使劲儿嚼着口齿不清说道:“大宝不胖只是喜欢吃。” 见宰相还没有传自己的意思范闲眼珠子一转凑到大舅子耳边说道:“大宝啊什么时候我带你出去玩玩?” “玩……玩什么……呢?”大宝开心说道:“我要打马球。” “嗯?”范闲好生头痛心想自己真是给自己找事情做本想着是带大舅子去消消夏顺便以此为借口也把婉儿从禁卫森严的皇室别院里拖出来哪里想到这位大胖舅子居然想打马球赶紧改口说道:“大宝想不想听故事?” 大宝的鼻孔张缩了两下吸了两气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好!大宝最喜欢听故事了。” 于是乎宰相家的花园里开始响起一个清爽的声音这声音在讲故事故事里说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在一个森林里快乐的生活有一天白雪公主去拣小蘑菇…… ------------ “有些出乎意料。”宰相林若甫隔窗远远看着那边微微一笑道:“你看他是装的吗?” 袁宏道摇摇头:“不像。看范公子满面笑容极为真挚应该是自内心。” “嗯。”林若甫叹息了一声“请他进来吧。” 范闲进入相府私宅后就一直有些紧张等走入宰相的私人书房时第一次看见自己未来岳父的脸更是忍不住右手尾指轻轻哆嗦了一下毕竟对方唯一正常的儿子的死亡。与自己脱不开关系。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恭谨平静异常:“拜见林世伯。” 称呼是很有讲究的一件事情。叫宰相大人肯定不适合。叫老大人也不漂亮称声世伯既可以拉近范家与林家的关系。又隐隐提前展现这门婚事所会带来的亲近感。 林若甫看着范闲平静的脸宠对于这小子的表现看些满意略一斟酌后说道:“今日请范公子来想来范公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范闲赶紧笑着应道:“世伯唤小侄名字就好。” 林若甫点点头:“范闲……对于这门婚事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范闲心想自己能有什么意见高兴还来不及脸上不自主出现一丝赧色。看见他的表情林若甫内心深处更加安心微笑道:“你也看见了珙儿去后我只有这一子一女晨儿嫁与你你要好好待她。” 范闲低头沉声应了声是毫不拖泥带水。 “老一辈人总有去的那天。”林若甫忽然轻声说道:“如果我冒昧地说一声将来若有一日我要将我的儿子托付于你你可有这个担当?” 范闲略一沉思站起身来双拳一抱躬身道:“理所当然。” “日后我们便算是一家人所以有些话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说明白一些。”林若甫看着少年的双眼似乎想看进他的内心深处一字一句说道:“虽然我与婉儿极少见面但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她姓林就要为林家考虑。一旦联姻事毕相信司南伯大人也明白你我两家便是个同生共荣的关系希望以后无论在朝在野你都要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你要护持的不再仅仅是范家还有林家的利益。” 这话确实说得够直白但也唯有如此才表明了宰相大人对于这门婚事终于真正的点了头。范闲心头涌起一阵喜意虽然娶婉儿过门是宫里一手操办的事情但能够得到岳父的肯自然会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只是想到这番话里别的意思范闲也不象有些头痛这位初初见面的老丈人显然已经舍了东宫却不知道是不是准备靠在二皇子那边。世人皆道范府与靖王府都是二皇子的助力但范闲却清楚自己的父亲大人心里想的可要复杂许多。 …… 闲事少叙只说这次相府之行成功结束之后林婉儿终于觑了个空进了趟宫在太后面前孝顺了半天又不知怎的说动了往日里一张铁面的皇帝舅舅得了旨意终于可以离开皇室别院四处去逛逛了。 林婉儿的身体在范闲与御医们的小心操持下恢复得极好早就可以出门走走了虽然病根还没有除去但是老是躲成小楼里成一统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听说宫里终于开了禁范闲大喜过望第二日一大清早的就带着马车和一应准备好了的事物赶到了皇室别院外候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院里终于热闹了起来先是几个侍卫打头后又几个老妈子领着还有几个样貌俏丽的丫坏开路末了林婉儿才在大丫环四祺的扶持下款款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婉儿穿着件清爽的白色单裙头上戴着个陇西竹围成的笠帽这种笠帽极轻帽子下沿是薄薄的一层轻砂遮着阳光也遮住了她的清美容颜只隐隐看得见眉眼唇角里的喜意。 范闲迎上前去那些老妈子们却是看见这位新姑爷便开始紧张起来像抗洪一样英勇堵在了郡主的身前数双如电般目光恶狠狠地看着他。 范闲大怒心想小爷谈个恋爱还要被你们这些家伙打扰真弄烦了自己再给你们下点儿泻药闲目如电瞪得你们肚痛入厕不能出! 林婉儿略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是用力拧了一下身边的大丫环。四祺吃痛险些听了出来心想自己又得罪谁了?但她明白小姐的意思赶紧着上前对姑爷说道:“范公子分两拔走吧在西城避暑庄再见。” 避暑庄是皇家消夏园林在京都西侧约二十里外、如果不是林婉儿今日出游范闲倒是没有资格进去享福。 范闲冷哼了一声但也知道成亲之前如果便和婉儿坐一辆马车里只怕她会羞那些老妈子会疯所以不再多话却给身边的若若使了个眼色。若若会意微微一笑走到了未来嫂嫂的旁边轻轻拉着林婉儿的手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随着别院的一行人上了宫中的马车。 “哥做驸马……真的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范思辙在旁边很同情地看着范闲。 “秋天快来吧。”范闲叹息道:“让你姐跟着嫂嫂应该没问题那些该死的老妈子总不会以为百合也会在马车里绽放才是。” “百合是什么?” “一种圣洁的植物。” 两边走的极早天刚刚亮便出了门但等车队赶到避暑庄时太阳也早已经醒了过来像对待同志一样温暖无比热情无比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 好在皇家的行宫早就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娇贵的皇族们都拒绝接受太阳的热情所以山庄修建在密林之旁邻山望湖遮阳迎风湖面平静但清风依然徐徐吹来带走林间最后一丝燥气还以众人一片清爽。 范闲站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眼前景致心中好生赞叹这天子家的农家乐活动确实不一样生活待遇较诸一般臣子实在是高上太多。 括说入避暑庄的时候不知道若若使了什么招数竟是说动了皇家的侍卫将那几个老婆子全部留在前庄喝茶打马吊去这湖边只留下了一干年青人待卫或站或坐地在远方站岗丫环们难得出来玩一趟叽叽喳喳个不停倒是将湖边清静减了三分不过没有鱼眼珠子们在一旁打扰清兴范闲还是觉得很舒服。 与众人离的远了些又咬牙切齿扮鬼脸赶跑了大丫环四祺范闲终于能够和婉儿单独地呆上一阵。 “真难。”范闲感叹着右手从青青的草里像条蛇一般钻了过去如闪电般抓住婉儿软软的小手脸却依然平静望着湖面“想和姑娘见上一面真难。” 手被捉住林婉儿的脸马上红了羞得低了头却没将手抽回来只低声啐骂道:“这时候又来唤姑娘了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晚上没脸没皮地爬墙翻窗。” 第十二章 湖畔吹来孜然风 范闲嘿嘿一笑也不反驳什么只是拿着手指尖在未婚妻的掌心里抚着虽然是两世老处男但毕竟也是加藤鹰薰陶出来的新一代这些小手段哪里是林婉儿所能禁受的住的。姑娘家只觉一阵急慌都有些坐不稳了范闲腆着脸凑了上去:“要不然靠我怀里?” “大哥确实有一套。”范恩辙坐在车上不肯下来他嫌草里蚊子多看着远处湖边的那一对男女赞叹道:“这刚与未来的嫂嫂见面就能坐到一处去了若再呆几个时辰岂不是就要提前洞房?” 范若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她虽然知道兄长偶尔会夜探嫂嫂香闺但确实不清楚范闲与林婉儿见面的频率有多高所以看见这一幕后也同样有些吃惊和佩服。 “快下来帮忙卸东西。”若若拍了拍范思辙的脑袋笑着说道:“总不好让那些侍卫来做。” 范思辙瞪着眼睛说道:“这些下人是做什么用的?” 范芳若微微一笑道:“都是些丫环可没你力气大。” 不知为何一看见范若若清清淡淡的笑容范思辙这二世祖便无来由地害怕乖乖地从马车上爬下来开始去帮那些娇滴滴的丫环们卸东西。也不怪范若若要他帮忙范闲今儿个出游带的东西着实不少几个丫环加上范思辙折腾了半天才搞了下来。 范思辙抹着额头上的汗对着湖边上大声喊道:“大哥!东西都卸下来的是些什么东西?” 坐在湖边的范闲听着这声喊才想起了这些事情一拍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婉儿告了声歉起身拍拍臀下的碎草屑走到了马车边上开始吩咐大家如何安排。 在京都安定下来后。奶奶把他留在澹州的那些家什全部寄了过来所以今天都派上了用场。计有手工帐篷三个烧烤铁架一只大眼铁网几片胡椒孜然罐一袋。盐若干竹条若干鸡蛋若干河鱼几条萝卜、豆腐一大堆细碳一袋总之就是个完完整整的烧烤架式。 有丫环指着堆在一起的破布好奇问:“这是什么?” 范闲好心解释道:“帐篷。” 丫环很好学:“是行军打仗用的吗?” 范闲微微一笑说道:“晚上也可以在湖边看星星。”看见范公子清逸脱尘脸上的可亲笑容明亮双脾里的温厚之意丫环不再好学羞羞遮脸去了别处。 生起碳火之后自然有人过来接手范闲搬了抉石头坐在铁网边小心翼翼地涂抹着酱汁与作料竹签穿过鱼肉淡淡清香随着火气的蒸烤散出来。他抽了抽鼻子。看了远处湖边孤单坐着的婉儿一眼微微一笑没有放太重的口味。烤好了三串鱼。递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串他便往湖边走去坐到了林婉儿的身旁。 “给。”范闲温和笑着。 林婉儿满脸狐疑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的手艺能成吗?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尝了一口。然后缓缓咀嚼。眼晴渐渐地亮了起来望着范闲嘻嘻一笑。却是根本不及称赞他就开始大块朵颐只是烤鱼太烫她一边舍不得鱼肉离唇一边却是烫得直吐舌头空着的那只手不停在嘴有扇着哈着气。 很可爱真的很可爱可以爱。 范闲看着她肉嘟嘟的唇瓣不知怎地就想到庆庙初遇时的那只鸡腿了取笑道:“晨儿最近这些天我可没少拿鸡腿给你吃怎么还这么馋?” 林婉儿鼓着脸气哼哼说道:“早知道你烤东西这般香我才不会吃那冷冰冰的鸡腿。” 范闲哈哈大笑险些跌倒在后方自己这未婚妻的性情真有味道有时候会羞怯无比低着头都不敢看自己一眼有的时候却会使些添情增趣的小性子病怏怏的身子却喜欢扮小老虎还是那7个字:q两个字:可爱三个字:卡哇依。 林婉儿回头望去只见那边的烧烤摊子处比湖边要热闹的多范思辙早就啃光了手里的烤鱼正在那儿指挥着丫环整几根玉米棒子烤来吃。只有若若吃得秀气些一边吃一边沿着林子在走不知道是在看景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目光落在从马车上卸下的那堆东西上林婉儿越觉着自己的未婚夫有些古怪好奇问道:“往年出来游玩多是在山庄里吃饭也没见下面这些丫头如此高兴……还有就是你今天拿的这些东西看着怎么都有些稀奇。” 范闲笑着解释道:“虽然她们都是丫环但都是随着你过日子的大丫环成天锦衣玉食又有几个真正自已做过饭吃?今天这烧烤不见得味道有多好但胜在自己动手感觉不一样这味蕾的反应也就不一样了。” “味蕾?”林婉儿有些迷糊睁着大大的眼晴望着范闲。 “人舌头上的某种小器官可以感觉到味道。”范闲知道这事儿很难解释清楚毕竟肉眼不如显微镜好使随便解释道:“舌根感苦舌前感甜就是这个原因。” 林婉儿呵呵一笑说道:“到底不愧是费大人的学生对这些事情如此清楚。” 听她提到费介范闲便是一肚子气毕竟与自己师徒一场感情不错自己来京都好几个月了连陈萍萍都已经回到了京都为什么费介却不肯回来?实在是有些过分。先将这些事情扔下看着婉儿艳羡的目光范闲又整了个二人小灶拿了些材料过来二人边烤边吃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范闲在烤林婉儿在吃。 在香气的围绕之中这对未婚大妻向温温碳火上的食材动着温柔的攻击。 …… “嗯这调料似乎也不多见。”林婉儿伸出嫩嫩的舌尖轻轻舔去唇角上的一粒芝麻满意无比地叹息道:“真是很香啊。” “开玩笑芝麻开门就有这点儿孜然可不好找。”范闲在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和庆余堂的掌柜们关系不错今儿拉到避暑庄来的这些物事还真不容易凑齐嘴上却回道:“你若喜欢以后成亲了天天做给你吃。” 林婉儿脸色变得极快----当然不是翻脸不认人的那种变化只是听着成亲二字又习惯性地羞答答低了头只是今天这场合有些不大适合她的唇上还满是油腻鼻尖上还有一抹灰怎么看着都像是在自家厨房里偷吃的小男孩儿。 范闲看着她的脸蛋呵呵笑了起来依晨真不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眼里总觉得她的五官无一处可以挑剔神态无一丝不可爱。看见他笑自己林婉儿有些恼怒地作势欲扑范闲赶紧张开双臂准备舍身饲虎。 反正湖边隔的远一大丛水生木恰好档住了那些丫环的目光范闲以为自己可以头一次光明正大地揽香色入怀不料婉儿却是面露尴尬强行止住了滚落范闲怀里的势头。 范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拿手帕去湖边沾湿然后回身坐在林婉儿的身边盯着她的脸蛋儿极细心地将她鼻尖和下巴上的灰渍柔柔擦去。 二人离得极近感受着郎君温柔而专注的目光林婉儿紧张得不行双手紧紧攥着襦裙的下摆。范闲也现了她的紧张一时失措拿着湿手帕的手停顿在了她粉颊之侧目光对望似乎连呼吸声都开始交织在一起彼此起伏着开始混合了频率逐渐加快。 心动不如行动范闲二话不说低头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林婉儿一惊旋又一羞接着却是淡淡失望。只是她的失望还没有来得及遮掩下去范闲的双唇已经堵上了她准备假意嗔怪的嘴湿湿的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 “哎哟!”范闲现下唇被小女生狠狠咬了一口赶紧直起身来让自己的双唇逃离了犯罪现场。 定晴一看却现婉儿眼中满是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多了几丝春光明媚就如同二人身边这湖水一般水波如镜却依然微有高低柔流荡人心魄。最可爱的还是姑娘家似笑非笑时白如洁贝的上门牙……还可爱无比地咬在自己肉乎乎的下嘴唇上。 范闲心头一荡鼓起余勇将自己未来的妻子拉进怀里再不让她逃开手指轻点她软乎乎的脸颊轻声说道:“小老虎当心我吃了你。” 林婉儿身子紧张地僵在他怀里如春湖般的双眸却依然迷媚。她咬着下唇望着范闲说道:“婉几身子没大好郎君舍得吗?” 第十三章 妖精吵架的典故 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但范闲瞧着这小媳妇儿任君品尝快乐根本不可能变身柳下惠内心深处早己是一片火热。如果要这时候放手范闲都会鄙视自己吃便吃罢上了饭桌还讲什么客气。 所以两个人渐惭合成一个人。 …… 虽然有水生丛树遮隔着但湖光山色多明媚那边小两口的亲热景象总是会影影绰绰落入丫环们的眼里。丫环们很聪明各自将眼光移开有的低身去翻肉片有的背过身假装检查小姐妆盒有的不知如何处理只好低下身子轻唤一声冒充脚扭了的可怜小女生。 范思辙正在大嚼着没有注意到湖边有妖精吵架若若此时正在山林边散步消食似乎也没有瞧见这边。而那些丫环之所以没有连咳数十声以阻止这种大伤风化的事情生全是依赖于范闲这些日子里的填鸭政策。 ----如果要谋国事就要向太监头子行赌如果要谋家事就要向这些贴身丫环们行赌范闲深深明白其中道理所以这些天里隔一时便打赏仗着老子是户部侍郎仗着澹泊书局正在源源不断地捞银子他出手极大方丫环们极欢喜早就将天秤偏向了未来姑爷这侧。 不知过了多久湖边的两个人终于呼吸困难地分开气喘吁吁的丝微乱着看上去倒有几分狼狈不像是亲热倒像是打了一架似的。 林婉儿伸手捋了捋头。余光瞥了一眼远的丫环们猜想应该没有人瞧见。但依然羞恼大作。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心想这光天化日的未免也太荒唐了些但唇上此时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甜甜的香味让小姑娘家家心头一片慌乱甜蜜交织。 “怕什么?平日夜里也没见你这般不自在的。”范闲小声在她耳边调笑着手指施出“小手段”轻弹了一下她白莹润美的耳垂。 婉儿又是一声轻呼再也忍不住。摆起小拳头朝他胸脖上捶了下去。 “谋杀亲夫了。”这是前世范闲和伙伴们早就开腻了的玩笑但在这湖边对着自己其正地末婚妻说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婉儿“虎虎有生气”一口咬了上来范闲手腕一痛强忍着没有叫唤出口苦笑说道:“又不是妖精打架怎么狠成这样。” 妖精打架这典出自红楼梦第七十三回傻大姐在大观园里拣了个香囊上面绣着一对**男女相抱盘坐。这傻大姐不知道是春宫画却以为是妖精在打架。后来随手交给了邢夫人。才有了后来抄检大观园的那出戏。 本来庆园应该没有谁知道这个典故。但有些日子林婉儿听说自己郎君开了家书局号称有石头记全本。所以早就逼着范闲将后面十来回“抄”了出来今日一听这四个字马上就羞红了脸有些闷闷不乐说道:“把我当什么人呢?” 范闲笑嘻嘻说道:“当然是好人啊前人说过妖精打架打的是一种至善至美的架更何况我们先有只是妖精吵架而已。” “呸!不知哪里来的歪门邪说还要借假前人之名。”林婉儿噗哧一笑“再说了妖精打架和吵架有什么区别?” “打架自然是手看之足蹈之身体每个能用的部分都得用上。这吵架嘛当然……是只动嘴的。” “去死。” 范闲心里那个得意应道:“那就死你身上好了。” ------------ 避暑庄里避暑时恋爱中的男女身处佳湖青山之间最易消磨时光一眨眼的功夫竟就到了午间。不知被范若若施了什么手段留在前庄打马吊的老嬷嬷们终于记起了正事儿屁颠屁颠地前面赶了过来对范闲眉开眼笑着想来牌局上得了范家不少好处。 但范闲依然瞧着她们不顺眼因为这些老嬷嬷一来自己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一亲香泽了起坐都得持礼与婉儿远远隔着。 午时用膳自然不能由着范闲靠烤鱼糊弄过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山庄里选了个清雅的院子自有下人去准备吃奋正饮茶闲聊间听得远方传来一阵车声。范闲与林婉儿同时微笑站起似乎都知道来的是谁但二人现对方也站了起来忍不住互望一眼十分诧异。 来者是客来者皆是客只是却是范闲与林婉儿两人分开请的起先互相并不知道所以当看着两辆马车上的人下来后范闲与婉儿都有些吃惊婉儿在吃惊之余多了一些紧张和感伤范闲在吃惊之余多了一些紧张……和头痛。 林婉儿请来的是叶灵儿她知道前些天二人在皇室别院外的那场打斗所以今天刻意借郊游的机会想让叶灵儿与范闲多接触接触清除彼此此间的仇视也等若是想做个病恹恹的和事佬。范闲自然明白婉儿的意思微笑着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道:“见过叶小姐。” 叶灵儿经过那天之后虽然鼻头酸痛似乎犹在但却无半丝扭捏作态竟是一抱拳做侠女状:“见过范公子范公子身手了得小妹佩服。” 范闲呵呵一笑心里却有些奇怪的感觉暗道这是准备在古代拍古装片?” 范思辙看着叶灵儿从马车上下来与兄长打招呼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对若芳说道:“姐我看明白了未来的嫂子想当和事佬。”范若若嗯了一声满脸微笑着准备上前见礼不料听到了范思辙的下句括不由顿住了脚步。只听范思辙淫淫说道:“只怕嫂子开门迎客却要给自己迎个妹妹。” 范若若啐了一口重重在范思辙额头上敲了一下低声骂道:“且不说哥哥的心思如何即便他想娶以叶小姐的身份难道可能做小?”在她的心里哥哥娶谁都无所谓只要他喜欢便好这点倒是和范闲对她的期望差不多。 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大胖子正在仆妇的扶持下略有些慌乱的四处打望着。范闲一个眼神过去示意若若将叶灵儿带去休息一手去轻轻拉了一下婉儿的衣袖。 林婉儿看着那个大胖子忍不住将手放到唇边掩住却仍然有一声极低的轻呼再回头望向范闲时眼中满是感激。 “去吧。”范闲用温柔的微笑鼓励着她两个人往马车那边走了过去。大胖子见到范闲本来有些惊恐的表情马上就变得眉开眼笑本就有些开阔的眉间距离顿时被拉得更长往前挪了几步拉住范闲的手喊道:“小闲闲原来是你啊。” “大宝不是说好不准这么喊我吗?”范闲苦着脸说道。 林婉儿本有些微微悲哀心想自己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傻哥哥似乎将自己忘记了但听见大宝称呼范闲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小闲闲?” 范闲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林婉儿感动地望着范闲“你知道我不方便见他的。” “知道。”范闲笑了笑转身拍拍大宝高大的肩头“大宝今天没有马球看不过还有别的好玩的。” 这处院子在山坡下通堂一门可以远远望见山下那汪碧湖大宝抽了抽鼻子摇摇头:“小闲闲这水是绿色的不是蓝色的。” 范闲叹口气道:“因为这水不够深。” “那我们去看看有多深。” 范闲打的如意算盘是今儿将大宝拉来一是免得大舅子天天在家里憋慌了二来可以交给范思辙带着玩反正都是两个小孩儿哪知道范思辙对于吃亏的事情有一种先天的敏感一看见来了个大傻子早就躲得远远的。范闲被大宝拖着手只好无奈地往山下走心想这午饭大概也泡汤了 傻姑爷与傻舅爷正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大宝忽然回头很认真地看着林婉儿:“妹妹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林婉儿先是一怔紧接着却是心中一酸原来没见过几面的傻哥哥还记得有自己这样一位妹妹。她赶紧脆脆地应了声走上有去牵住了大宝的另一只手。 …… 入夜远处阁楼里传来极轻微的麻将牌落地的声音侍卫们聚在一处喝酒事务清闲天下太平全放松了警惕。丫环们白天玩得累了又喝了几盅黄酒自去睡了。至于被服侍的那些主子们更是早就已经下幔安寝。偶尔林畔搪里响起蛙声阵阵湖中偶有鱼儿夜游破水之声更衬得皇家避暑庄里一片宁静。 靠着湖极偏僻处有一个帐蓬正躲着月光悄悄藏在树林之中接受着湖面夜风的吹拂。正是夜半无人私语时帐篷之中小两口在应景说悄悄话。 第十四章 夏日觅得一枝梅 “你就这去把我背出来也不怕司祺现?” “她现在天天睡得这么沉我连迷香都不用估计她也醒不过来。” “可是可是……总有些不好意思。” “看看星星看看星星而已。” “你说的话能信?” “那婉儿你准备做些什么?”范闲坏坏笑着望着她的脸帐外的月光并不明亮所以林婉儿的脸显得格外朦胧格外美丽。 林婉儿极好看地皱皱鼻尖儿假叹道:“许了你这样一个大色狼半夜枪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范闲也叹了口气:“我也担心总这样偷偷摸摸的将来成亲后万一要是回咱俩的卧室我不会走门了那该怎么办?” 林婉儿啐了他一口生怕他的心思真往邪里展毕竟此时夜深人静二人独处万一他真想……如何如何自己也无力阻拦。 范闲不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如果他知道林婉儿此时已经想到了无力阻拦四字只怕早就扑了上去正所谓非不能实不为也在范闲的概念中一旦女子想到无力阻拦那其实就是已经做好了不阻拦的准备。 二人躺在软软的垫子上帐子拉开了一道缝从帐里往上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一带星空今夜月淡所以星星显得格外明亮在幽黑中带着丝深蓝的夜幕里温柔地注视着大地上所有的情侣。 林婉儿斜倚在范闲的怀里范闲只觉鼻端传来阵阵淡香胸腹处是小姑娘柔软弹嫩的背臀夏日少年青衫薄就像没有布料拦在二人中间一般。毫无疑问此时还没有反应的男子不论是十六还是六十那都已经沦落到了禽兽不如的阶段。所以范闲有些紧张地紧了紧双臂让两人的身体靠的更近一些不留丝毫距离迷乱或幸福的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每一分触感和弹润。 范闲开始变魔术了右手先前还牵着婉儿地手。下一瞬间却不知怎么跑到了姑娘家的胸前薄薄的衣衫里握住了某处柔软所在丰润一片。 帐蓬里无比安静就连湖上微微的波涛声都显得十分羞涩。 良久之后帐蓬里传来几声羞声还有年青男子陶醉的声音:“世上总有些事情果然眼见也不为实实在是很难掌握……很难掌握。” …… 林婉儿的耳根子都红透了嗯了两声扭着身子要摆脱范闲的魔掌。却哪里敌得过初哥的爆身子被挑逗得愈软了情急生智咳了两声硬生生挣出几分柔弱感觉来。 果不其然范闲一怔以为她着了凉赶紧念了几遍清心普善咒。强压欲念将她的衣衫理好扯毯子给她盖上。林婉儿余羞未褪心里却有些好笑和感动生怕他再次变身眼珠子一转就转了话题:“今天白间……看你整那些新鲜东西。如果拿去卖。只怕能卖不少吧?”这说的是那些烧烤作料和此时二人住的帐篷。 范闲此时有些欲求不满。嘶着声音说道:“堂堂郡主娘娘操心这些小钱做什么?来。再亲个嘴儿。” 林婉儿又羞又急说道:“你又开书局又做豆腐的人家以为你喜欢经商。” 范闲心想做豆腐倒罢了吃豆腐是真喜欢苦着脸回答道:“我得证明自己能狰钱只有这样将来咱们的皇帝舅舅将内库交给你我打理才会放下心来。”他入京之后着力做生意交结庆余堂便是为着这事儿。 二人滚烫的身子这时候终于冷静了许多相拥抱着看星星聊闲天不知怎的就讲到前些天范闲去宰相府拜访老丈人的事情。 “爹爹……身体还好吧?”林婉儿关心问道她极少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但心里还是无比牵挂今天看见傻大哥想到二哥林珙早逝父亲一人孤苦只怕很伤心自己身为人子却无法侍奉在旁实在是不应该。 范闲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都挺好的将来成亲后我们一起孝顺着总比现在要好些……对了宰相大人可是真的同意咱们的婚事……” 二人的声音越来赶低渐趋不可闻消瘦在这沉静的湖畔**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之中至于当晚还生了些什么日后再作计较。 ------------ 第二日大光入窗二人自然不可还在帐蓬里不然让那些护卫丫环们知道了自家的女主子将来的男主子居然一整夜在外面恩爱亲热这件事情一定会成为京都月内最轰动的八卦新闻。 范闲与林坑儿分别在各自的房间床上睁眼揉眼翻身微笑回味傻乎乎地伸着懒腰。 众人起床后开始分桌用膳丫环仆妇们忙个不停。林碗儿坐在圆桌之旁温柔地给……大宝夹酱菜丝下清粥眼光都没有瞥范闲一下。在另一边范闲忙着给妹妹吹凉碗中的热气显得特别兄妹情深。 范闲与林婉儿没有互视一眼但二人眉眼间荡漾着地某种情绪让整个厅间都开始散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敏感如叶灵儿聪慧如范若若极为狐疑地互视一眼又极有默契地移开眼光。 天色尚早吃过饭后范闲正准备去林间找个僻静处活动身体保持天必须进行的修行不料叶灵儿却正色走到他面前一抱拳请他指点。 叶灵儿回府之后与父亲说起过那日在皇室别院外的较量叶重细细考问之后对于范闲的应对大加赞赏说道这位范公子当初能躲过那场刺杀生剖程巨树果然不凡。听了父亲的话叶灵儿终于对范闲有些服气。但却禀持武道叶家的理念找到机会就诚心向范闲讨教。 所谓讨教其实只能证明叶灵儿服气没有服到骨头里。 范闲极少与人对练当初在澹州时基本上属于被五竹叔暴锤的可怜角色。所以今天有资格指点一下身为七品高手的叶灵儿不免有些意外的快乐说话指点倒也实在只是五竹不是好老师他也不是好老师只会说这一拳应该如何直这一让应该如何省力只能从浅显的外在出。无法总结出一套先整的理论。 所谓小手段是范闲如今的成套杀人技了只是教人却有些不方便尤其是教一个眼若翠玉般清亮的漂亮小女生。而且范闲也不是个一见人便会掏心窝子的实诚人所以叶灵儿不可能学到五竹杀人的精髓所在但终究也有所进益。 范闲微笑今日总算将叶家流云散手全部看清楚了原来就简单的一双手。竟然就可以演化出如此多的攻击方式即便是叶灵儿出手就有破风杀神之威如果是叶重或者是叶流云亲自使出只怕大劈棺之技足以破开石墓而散手如枯枝总以令对手身法凝结不能躲! 一番拳风掌劲下来。范闲很满意叶灵儿身体的柔韧程度。只是微笑望着姑娘家小蛮腰的眼光总显得有些异样。叶灵儿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然只怕会勃然大怒犹自沉浸在范闲先前出手的轨迹角度以及力量的完美配合感觉之中。深受震撼。 总之这个买卖没有亏。 许久之后树林里传来一声呼痛范闲揉着手腕走了出来后面叶灵儿捂着鼻子也是了出来终于变得彻底老实了。 ------------ 其实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来说每天的生活就像流水帐只是一步接着一步日日重复难免有些无趣。但权势与富贵这两样东西似乎可以保证流水帐目上偶尔会出现些新鲜的数字来。 大宝和范思辙被范闲踢去后山骑马射箭去了自有侍卫保护丫环服侍不需要太过操心。如今的避暑庄里便只剩下他一个男子外加婉儿妹妹叶灵儿三个姑娘。 安坐庭间啜茶听曲看着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浅吟低唱范闲微笑着心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郡主要听曲儿便可以马上从京都喊人来唱这位唱曲的姑娘是真正的唱家凭着一把好嗓子走游于京都王公家院之中也是有些清高的人。 直到此时此刻范闲才有了身为庆国男子的自觉他必须为身边的人为自己谋取权力或者财富如果想要保有若似幸福安乐的生活而不至于沦为边境上的马贼土砖窑里的苦工或许有些东西是值得舍弃的。 他是个自私的人这一点他时常提醒自己。 山堂之前那位叫桑文的姑娘嗓音清脆与清风混在一处穿堂而上绕梁不走。 “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酒醒寒惊梦有凄春断肠淡月昏黄。” 第十五章 太子驾到 “好曲好词。”范若若微笑叹道:“桑姑娘的歌艺果然不凡。” 桑文得到京都颇有才名的范家大小姐称赞心满意足微微脸红行了一礼。 “冬景春寒倒让这炎炎夏日也清爽了些。”林婉儿也点头称赞。 范闲在庆国重生十六年却依然不怎么喜欢听曲子倒时常怀念前世时杨宗纬的歌声想到杨宗纬便想到前些日子常常来范府拜望的贺宗纬眉间皱了皱他无来由地讨厌那个才子。 不过桑文姑娘曲子里的“忽相逢缟袂绡裳”一句却惹动了他的某些心思。缟袂绡裳便是白绢衣袖、薄绸下衣如白梅般素净而当初庆庙香案之前他与婉儿初逢之时婉儿穿的不正是一件白色衣裳如同一枝素梅般? 只是那枚寒梅却多了些鸡腿的香火气息。范闲下意识往林婉儿望去却现她也正望向自己眼光一触范闲微微一笑林婉儿微微一羞。 叶灵儿如今虽然早已承认了范闲的本事但看着这暗波荡漾的一募一颗芳心却不知怎的依然有些不舒服咳了两声:“我不大喜欢听曲儿。” 范闲笑了笑说道:“看来叶姑娘与我一般都是粗人。”他自承粗人倒罢了这话却是将叶灵儿也拖了进来其他的两位姑娘家忍不住都笑了连本来有些怔怔的桑文都忍不住掩嘴嫣然。 此时山堂里只有他一个男子身边坐着妹妹和婉儿叶灵儿坐在婉儿旁边尽是淡淡少女气息这种感觉让范闲感觉很好。大叹此生不虚此行不虚。只要不是柔嘉郡主在身边就好。范闲有些害怕地想到少女乃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存在但如果是小女生老用看着十年后老公的眼神望着你那就不好了。 便在此时桑文姑娘忽然鼓足勇气裣衽一礼对范闲轻声说道:“小女子冒昧想求范公子辞句。” 京中艺人拼的便是排场也拼拥趸的层级看听曲儿的是王爷还是国公。可拼到最后还是拼个实力就是词曲唱上的功夫。这位桑姑娘能够被郡主和范家大小姐同时瞧进眼里自然是头等人物日思夜想便是好曲好词今日机缘巧合遇见了京都诗名大噪的范公子也由不得她矜持。也不顾双方身份高低相差太大勇敢提出了这个有些冒昧的要求。 范闲一怔身边的林婉儿和妹妹却已经嘻嘻笑着让他写去。连叶灵儿也睁着好奇的大眼晴想看看他究竟能有怎样的句子出来。 范闲被烦得无法只好进了里屋铺纸研墨。范若若早已很有默契地坐到了书案前提笔等待。原来范闲竟然只是个书僮的角色。跟着进屋的三女看见这一幕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妹妹的字要好些。”范闲略带尴尬解释着虽然他在澹州时练字也算勤奋。但到了还是不如妹妹的字漂亮所以干脆让贤。 不一时范若若就用绢秀的小楷将范闲念的几句词记了下来桑文初听之时已经是眼前一亮待紧张接过这张纸后细细品读更是大喜过望朝着范闲就盈盈拜了下去:“桑文多谢范公子赠词大恩不言谢。” 林婉儿与范若若也是连连颌认为范闲写的这词当得起大恩二字。桑文若谱好曲子将这词唱遍京都只怕又有几年的好韶光去。 范闲今日抄的是汤显祖的那段妙辞:“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看着诸女陶醉神色叹息着摇摇头心想牡丹亭全篇才是妙文这段单提出来美则美矣无前后文对照总是欠缺了些精气神----只是他如今忙于点卯经商谈恋爱连郊游都是挤的两日哪有时间去整去看来这先进文化的传播工作确实是很有难度的。 “太惨了点儿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灵儿反应略显迟钝了些直到此时才品出句中真滋味悲悲戚戚说道。 忽然范若若面色一变想到这词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句在石头记里已经出现过林黛玉行的酒令。若桑文将这词满京唱去岂不是马上就会让人知道石头记是哥哥写的?但她看着范闲似乎忘了此事私心深处也想着哥哥再搏大名不由微微一笑将这事掩去不提。 ------------ 郊游很圆满的结束大家都得到了来前想要的东西。叶灵儿得到了一些“小手段”桑文得到了范闲的词范思辙得到了一肚子烤鱼烤肉大宝哥哥最后拉了匹马回了相府范若若得了两天清雅景致清心怡情林婉儿得到与兄长亲近的机会范闲得到的最多却不能说。 如果就这样结束就会皆大欢喜。但当范闲听到王启年的报告后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般凑巧。 太子要来! …… “撤!” 听说太子今天要来避暑庄范闲二话不说吩咐王启年安排自己这一大队人撤退回京。开玩笑堂堂一国储君要来消夏难道自己还敢和他争地盘儿?更何况自己范家一直被人归在二皇子派宰相又和东宫决裂监察院死抱着陛下大腿范闲身后的势力虽大却全是太子最讨厌的目标。如果两方真的狭路相逢就算范闲身边有位“假郡主“外加叶范两家小姐太子真要羞辱自己一番自己也没处找人评理去。 皇帝陛下在流晶河畔的青竹茶肆里说过小范闲在京中应该能过得舒心。但太子殿下估计很不喜欢小范闲舒心人家父子之间意见如果有了分歧范闲可没有那种自负认为皇帝会为了区区一个大臣的儿子出头对付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要撤撤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不给太子见到自己的机会不给太子羞辱自己的机会同时也是为了不给自己被羞辱后万一忍不住将太子揍一顿犯下逆天之罪的机会。 潇潇洒洒来却要惶惶然撤走范闲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而林婉儿更是皱眉有些不乐心想承乾哥哥又不是老虎怎么自家夫君会怕成这样。叶灵儿也有些重新瞧不起畏惧权贵的范闲心想太子又如何?当年小时候陛下将他送到叶家练武的时候自己不一样也是揍过的。 范闲毕竟只是个八品协律郎区区司南伯的私生子哪里像这两位姑娘家从小出入宫闱不禁看惯了人世间最顶尖的人物。而且他的思虑总比这些女孩子要成熟许多知道这事儿有些敏感。 正因为他安排得快所以当太子的队伍快要到避暑庄的时候范闲这拔队伍已经上了官道两边擦身而过。 正此时一声锣鼓响就像戏台子要开唱一般太子的车队停了下来有大内侍卫让范闲这边也停了下来。范闲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只见了明黄色的车驾之上本国储君----日后全天下权力最大的那个十八岁男子正有气无力地对自己身后的马车在说些什么。 太子李承乾五官倒是挺清俊只是感觉气色不大好面色有些白唇角微微有些乌。他今日来避暑山庄消夏没有想到路上居然看见婉儿妹妹和叶家的那个姑娘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停下来闲叙几句。 知道婉儿妹妹昨天在避暑庄过的夜李承乾心痛说道:“你也不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御医说过你这病最怕风寒。” 叶灵儿在旁边笑着夹话道:“林姐姐可不担心这些如今身边可是跟着位名医。”林婉儿皱眉看了叶灵儿一眼笑着解释道:“早就入夏了哪里会染什么风寒。” 但却没有把话岔过去太子对叶灵儿的话好生好奇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有面那辆马车里面竟然坐得是婉儿妹妹格来的夫婿大感吃惊说道:“就是范家那个打黑拳的?最近可是出名的人物赶紧让他过来让本宫瞧瞧。” “算了吧殿下别吓着他了。”林婉儿有些为难地说道。 太子皱眉道:“天子家也有几个穷亲戚日后你们成婚了他也算是我妹夫见上一面又怕什么?再说了过些日子父皇总是要召他进宫拜见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马上朝廷有职司要交给他做难道他还想躲着不见人?” 这话就说得极重了两队马车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拜见太子殿下。”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范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太子车驾之前笑眯眯地躬身一礼。 第十六章 升官还是倒霉 太子李承乾性情懦弱身体病弱这是范闲目前对于太子的了解。行礼之后他显得有些没礼貌地抬起头来微笑望着太子虽说对方身份尊贵但范闲心中总认为自己和皇帝陛下都喝过茶聊过天对着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太紧张。 他本不想出来与太子朝面但没奈何多嘴的叶灵儿打破了他这个去幻想。 当范闲看着太子的时候太子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对于太子来说范闲这个名字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声震京华本就是椿异数而且父皇指亲让他娶婉儿妹妹过门背后所代表着的含意身为东宫之主的太子自然十分清楚。 如果长公主姑姑失去了内库的管理权而后来接手的又是敌人只怕往日那些烂帐就会大白于天下这是太子目前最担心的问题。好在内库的移手还要等上两年所以并不是燃眉之急但是范家与靖王好靖王世子李弘成又与……二哥相交莫逆太子微微皱眉看着马车下这个漂亮的后生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东宫中的幕僚如今也分成了两派意见对于范家是打还是拉这本身就还在考虑之中。如果是一般府第太子也不会太过在乎但是范家不一样眼前少年的祖母是父皇的奶妈有这一层关系太子也不好对范府如何。 “你……就是范闲?”太子终于现了自己有些失神微微一怔后微笑问道。 “臣范闲见过太子殿下。”范闲极为尊重地再行一礼。“不知太子车驾在此所以先前未曾下车还请殿下恕罪。” “嗯。”看着范闲清逸脱尘的面庞不知怎的太子原先对他的恶感减退了许多在这一瞬间内决定暂时先看看静声说道:“不知者不罪。只是我这婉儿妹妹体弱多病你要多注意一些不要学那些京都少年般只图一时玩乐。” “臣惶恐。”范闲听出太子今天似乎不准备对付自己心中微安柔声应道。 “不要太过拘谨十月大婚之后。你也算是国之外戚总是要时常进宫走动的还是要将行事放轻松些。”太子教训道。 范闲微微一笑应了声是。不料太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些吃惊。 “马上东夷城与北齐的使团就会进京了因为牛栏街的事情与你有关所以朝廷决定你任副使暂提品秩使用我提前知会你一声做些准备不要临时慌乱。”太子淡淡说着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卖了对方一个好。 范闲一怔。略一斟酌后说道:“臣乃太常寺协律郎参与国事谈判。只怕不妥。” 太子冷哼道:“若无些许政绩。你日后在朝中如何自处?” 范闲听出对方有些生气赶紧应了声是。又拜谢太子才一偏身让开了地方。 太子挥了挥手中那把黑丝夹金线的马鞭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林婉儿温和说道:“你还是多进进宫姑姑很想你的。”他略顿了顿又道:“姑姑最近经常头……痛。”太子的声音没有一丝异样表情也很正常温柔但范闲的余光一扫依然奇毒无比地从太子懦弱的眼神中现了一丝不安。 林婉儿微笑不语。 “太子起驾。”随着一声喊太子的车队动了起来缓缓向避暑山庄的方向走去。范闲却不敢动直到太子车队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轻嘘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身苦笑着摇头:“做臣子的真命苦。” “难不成你还敢有不臣之心?”叶灵儿抓住他的语病嘲讽道。 “灵儿不许瞎说!”所谓一物降一物思辙怕若若叶灵儿怕小老虎林婉儿一生气叶灵儿马上跳回了马车。 林婉儿走到范闲的身边看着他还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你在愁什么只是我这三位哥哥都不是好相处的我看你最好别偏向任何一方。” 范闲一向认可林婉儿在深宫里陶冶出来的政治智慧很郑重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件事情问道:“最小的那位皇子呢?难道也是个难缠的主儿?” “文云才八岁大哪里懂这些。”林婉儿接着安慰他道:“太常寺的虚职驸马加入礼节性谈判以前也有过这种先例倒不见得是东宫真想拉拢你你且放宽些心。” 范闲笑了笑心想自己这心已经够宽了却仍旧假意叹气说道:“只是看见东宫太子咱们庆国未来的主人依然忍不住会紧张。”说来奇怪虽说前世范闲病前见过的最高官阶只不过是学技的校长但重生之后也许是出身官宦家庭的原因见着大人物也不会如何紧张就连前些日子看见皇帝陛下也能掩饰得不错。 林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袖角说:“没听太子说?大婚前你可是得进宫去拜见各位娘娘如果那位老祖宗高兴了要见你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几个宫走下来就算你紧张也会麻木了。” “老祖宗?”范闲知道林婉儿说的是那位深居宫中的太后不知怎的竟打了个寒颤。 “走吧殿下都是那么远了还站那儿看什么马屁股呢?”闷了半天的范思辙终于忍不住在前车里嚷了起来而中间马车里的大宝听见有人叫唤也高兴地噢噢叫了起来。 范闲笑了笑一掸衣袖全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 ------------ 在范闲的认知中自己既然运气好到能再活一把就一定要抡圆了活一把什么美女啊银子啊权力啊千万别嫌少。但入京之后眼见水色浑浊不知深浅他却不自禁地有了几分厌烦。 如今澹泊书局的生意不错石头记后几章也开始准备付印了眼见金钱涌来。日后就算接了内库想办法扔给庆余堂和范思辙去管去。至于朝廷上的事情自然有父亲、陈萍萍这些老妈当年的战友挡在自己前面。对于暗处来的危险有五竹叔作保镖、就算五竹叔又像牛栏街那决一样惜取自己的面部肌肤不想见太阳范闲也觉着自己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所以忽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委有成为一个造逍遥富家翁的潜质。 这依然只是幻想他及他身边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轻轻打了个响指范闲满脸平静地望着车窗外的黄土路说道:“太凑巧了京都东南西北一共有十三处皇室别院有两处行宫一个猎场以太子殿下的身份都是可以用的为什么偏偏今天来了避暑庄?避暑庄离京都远又清静所以我们事先才会选择这里。” 重新上路之后他和王启年二人单独在一辆马车里所以说话很直按。王启年也皱了眉头:“如果是有人故意让太子来避暑庄好让我们与太子起冲突这种安排太复杂而且不见得会有效果。” 范闲摇摇头眸子里寒意微起:“只要在太子身边有人那么稍微影响一下太子出游的目的地并不是难事。而且我在京都里的风评向来离不开嚣张二字估计那些安排我们与太子巧遇的人会想不到太子看见枪他银子的我后居然没有生气而我也这么安份。” “只是不知道皇宫里的规矩像太子出京小游之事一般需要安排多久。我们是昨天来的避暑庄如果太子是几天前就确认要来此地就可以确认这次是巧遇而不是有心人的安排。”王启年分析道。 范闲又摇了摇头:“我先都上车时已经问过郡主太子出行只要不离京都二十八里地那么只需要向宫中报备一应准备事项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看我们相遇的时间太子离宫的时候估计是今天早上。” 王启年担忧地看了范闲一眼低声说道:“安排这件事情的人能有什么好处?” 范闲笑了起来:“好处很多如果太子真的羞辱我估计我们老范家也只好扛着旗亮明阵营了。” “是二皇子?”王启年试探问道。 范闲心想入京之后这段时间内机缘巧合二皇子屡次相召自己都没有与他见过面还真不知道这位不甘心当个太平皇子的男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他不会很武断地判定这一切轻声说道:“谁知道呢?皇宫里的人个个像精似的我才懒得理会。” 说不理会是假他仍然安排王启年下车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踪自己的车队。他相信以王启年的本领如果有心人真的在官道上暗中监视自己那么一定能抓到对方。如果没有人监视己等的车队以便促成官道上的那次巧遇那就只能说明自己过于敏感多心了些。 范闲苦笑着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心中希望自己真的是过于多心。 第十七章 箱子毒针杀杀人 在京都深正道旁有一个宅子是王启年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中间过了好几道手续相信没有人能查出真正的主人是谁。范闲皱眉看着墙角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大汉大汉的嘴里被臭抹布塞得满满的满脸通红眼角流泪说话不能咬舌自杀自然也是不能。 “在哪儿逮住的?”范闲轻声问道。 王启年身后的那名四处人员躬身应道:“城外七里王大人现对方踪迹对方被我们堵住之后还想狡辩但禁不住我们查所以认了帐大人昨天出京后这两个人便一直跟着只是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将这事儿通知了他们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人与东宫有什么关系居然安排了这个巧遇。” 范闲皱皱程没有想到自己随意一猜竟然真拉出条阴谋线索来看来不是自己太英明实在是敌人太多太愚蠢京都太黑每个人的屁股后面都有一条叉的黑尾巴。他也明白自己属下说的查肯定是用了刑的不过既然对方承认了用的什么手段自然也没有人在意。 “问清楚是谁的人了没有?”范闲压低了声音对王启年问道。 王启年摇摇头:“属下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等着大人亲自审问:“ 范闲点点头对于他的重慎很高兴但紧接着自己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着墙角两名大汉很容易地从对方眉眼间看出些别的东西来。拥有此等坚毅神色却又没有更过刑罚训练的人第一不可能是监察院的人第二也不可能是皇宫里的人早验过不是太监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二皇子的私人力量当然那位远在阴山脚下的大皇子也脱不了嫌疑。在这个时候范闲忽然想起父亲司南伯的一句话来当你不知道谁是你的敌人的时候。就不要胡乱树敌----即便知道谁是你的敌人又如何?假设问出是二皇子做的难道自己还真能杀进王府?范闲苦笑着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问清楚的好。 “不用问了。”范闲揉揉眉心似乎那里有些郁闷“都杀了。” “是。”属下都是监察院的厉鬼所以对于这道血腥的命令没有一丝惊讶很平静地走上前去。拔出身旁腰刀捅进那两名大汉的腰腹间噗噗两声接连响起两名大汉的脚胡乱蹬了两下。双眼一翻就死了。 “好好葬了。”范闲吩咐着没有矫情的表现一下悲哀。 “是。”下属应道。 出了这院子在京都的小巷子里穿了许久。二人才走上了大道。王启年陪着他散步。保持着下属应有的沉默礼貌。范闲忽然开口了说道:“北齐与东夷城的使团什么时候到?院里应该有这方面的情报。” 王启年应道:“从入国境之后四处就开始协助各地官府接待。看日子应该下个月初就到了。” 范闲点点头:“帮我查查对方有些什么人另外……”他略一沉吟道:“如果不算坏了规矩的话能不能麻烦院子里请在北齐的探子搞些料回来最好能查清楚北齐使团这次来谈判的底线是什么。” 王启年先前也听见太子的话所以知道范大人要出任接待副使沉声应了下来又道:“四处大头目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已经潜伏北齐四年很有些成效估计应该有不少好料。” 范闲提醒他:“这种事情以后要少说不然让北齐人知道了只怕言大人的公子会有危险。” 王启年笑着解释道:“大人身为提司是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限的。” 范闲也笑了:“这种要担责任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点儿好。” 王启年看着大人清秀脸庞上的温和笑容再联想到先前院中杀人之事心情不免有些怪异轻声问道:“既然不知道比知道好那为什么还要查这两个人死得似乎没什么必要。” 范闲平静回答道:“虽然不知道比知道好但是还是要查那两个人也必须死。因为我必须让别人知道我知道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两条人命是个警告警告他们不要再来尝试操控我。看来牛拦街没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收敛些苍山脚下我二舅子的死又是四顾剑弄的大概他们觉得我好欺?” 虽然一连串的知道有些绕口令的意思王启年略有些糊但还是渐渐理清楚了意思点了点头。范闲忽然翘起唇角笑了一下:“不要担心我没有见过血和死人你不知道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 ------------ 后几日天下太平那两个无名大汉的死亡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但范闲忖定这件事情一定已经开始挥作用。偶尔去太常寺点点卯偶尔去澹泊书局收收钱偶尔去豆腐铺子动动手偶尔去宰相府与未来的老丈人拉近一下感情偶尔夜潜皇室别院恋恋爱偶尔呆在范府里与妹妹讲讲故事抄些书来看便是这些天范闲的全部生活。 这天夜里他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目光又落在了随意扔在一旁的黑皮箱。他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自然会有些好奇但是同处一屋久了钥匙又没有下落所以现如今不免有些麻木。当然如果他知道陈萍萍也很在意这个箱子的话一定会重新估箱子的价值不会像扔破烂一样地扔在房里而是会在床下挖个大坑再盖上三层钢扳藏着。 钥匙在哪里?就像是老天爷忽然听见他内心深处的莫大疑问。一个很冷淡的声音在范闲的耳朵里响了起来: “钥匙在皇宫里。” 紧接着是无风无声的一记黑棍自天外而来。狠狠砸在范闲的背上。一声闷响范闲躲避不及重重地被打倒在地后背一阵生痛有些育苦地嗯了两声吹起了脸前的几丝灰。 “你退步了。”五竹的声音虽然没有情绪但很显然对于范闲的表现持一种相当否定的态度。 “叔?”范闲从小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很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体内真气缓运。消弥着背后的痛楚看着黑暗一片的墙角忍不住低声说道:“叔这么些天不见你真是担心死了。” 五竹有些不适应他话语间流露出来的热情冷冷地退后半步冷冷地戮穿了范闲的谎言:“我知道。你不担心我。” 范闲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确实没有怎么担心五竹这种变态宗师级杀手相信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事情。但范闲与他许久不见。还真的有些想念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些天里他做什么去了。也许五竹叔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不知道? 五竹继续说道:“钥匙在皇宫里。” 第二次重复才让范闲醒过神来微微皱眉紧接着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天你一直在找钥匙。” “这是小姐的遗物我当初不应该听陈萍萍的话把钥匙留在京里。”五竹的语气依然淡漠的不似凡人“我在皇宫里找了些日子初步计算出三个可能的地方。” “太冒险了!”范闲压低了声音吼道内心深处略略有些恼怒。五竹叔虽然有宗师级的实力但皇宫大内又岂是善与之地不说那些侍卫们都是高手单说费介曾经提过四大宗师里面最神秘的那一位一直都是隐藏在皇宫之中。五竹竟然冒险在皇宫里呆了这么多天如果万一被人现了那位神秘的大宗师自然出手再加上五百带刀班直只怕就算五竹神功通天也没有办法活着出来。 像是没有察觉到范闲的怨气五竹继续淡淡说道:“你想要钥匙吗?” 范闲冷静了下来心里明白了五竹叔今天来的用意对方向来是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流的话范闲甚至怀疑对方会不会永世不和自己见面只是在暗中保护自己。而今天夜里五竹来说银匙的事情那一定不是来征求自己意见而是因为这件事情需要自己的参与。 只是……五竹叔要在这个世界上拿一样东西如果都很困难自己能帮什么忙呢?范闲一边想一边轻声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皇宫里那三个地方很不好进。”五竹面无表情说道。 范闲有些好奇是哪三个地方开口相问。 “兴庆宫含光殿广信宫。” 范闲一怔苦笑了起来皇宫里面确实就这三个地方禁卫最为森严分别是皇帝、太后和长公主的居所别说是皇宫里最不好进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全天下最难进去的地方。 “我要你想办法把那个叫洪四痒的太监拖到皇宫外面一个时辰。” 范闲微微皱眉:“洪公公?宫中太监领三朝元老听说从开国那日便在宫中了势力深厚可是如果你要去宫里偷钥匙为什么要我把他骗到宫外去?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五竹脸上的那抉黑布、颤着声音说道:“难道洪公公就是传说中最神秘的那位大宗师?” 费介当年说过天下四大宗师一为东夷城四顾剑一为北齐国师苦荷一为庆国流云散手叶流云还有一位也是庆国人士只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以监察院的力量也只能隐约察出这位大宗师应该是躲在庆园的皇宫里面。 …… 五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与他交过手但是我知道目前的皇宫里面。最容易现我的就是叫做洪四痒的地太监。” 范闲点了点头在他的心中依照五竹的谨慎那这名洪老太监一定是皇宫之中深不可测的人物连五竹都有所忌惮只怕洪公公的大宗师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以五竹的冷淡性情连叶流云也杀得只是杀不死而已。自然不会忌惮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位大宗师只是上次是为了掩藏自己与范闲间的关系所以出手暴烈而这次却是为了偷到钥匙所以行事风格上有所区别。 范闲思考了一下最近的安排联系到北齐与东夷城来使的事情始终也没想到一个好方法与深宫里的太监头子搭上关系。这件事情又不方便请父亲出面不然要解释许多自己不想解释的事情。忽然间他眼睛一亮说道:“婉儿应该清楚皇宫里的事情她可是在宫里一直生活到今年年初才搬了出来。我明儿去走走她的路子。” 五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只要你把洪四痒拖到皇宫外面一个时辰至于你用什么方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范闲耸耸肩:“叔总是把最艰难的任务交给我。” 这是一句玩笑话。而他有些日子没和五竹聊天似乎忘记了五竹其实并没有太多幽默感。只听着五竹很认真地说道:“那我去杀洪四痒不管成不成功大概能耗他三个时辰你去皇宫里面把钥匙找出来。” 范闲现自己搬起了一块还在烫的陨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脚上赶紧温柔无比恭敬无比说道:“只是偷件东西还是不要太冒险去挑战洪四痒我去尝试与他接触一下。” 五竹离开之后范闲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无法找到对方那将来如果安排好了一切该如何通知这个瞎子叔?重新躺回床上此时再看着黑色皮箱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如果说钥匙必然是放在皇宫保卫最紧密的地方以这种重要性看来箱子里面一定藏着很重要或者很恐怖的东西。 比如边防地图老妈一手建立的监察院高级间谍名册再或者是……叶家的藏宝图? 范闲再也无法安睡站起身来一脚将箱子踢进了床底下似乎觉得这样就会安全许多。 范闲满脸平静地来到若若的房里找她要了一些缝衣的针线。若若拗不过他从盒子里取出几枚小针递给他心里却很好奇看着兄长的双眼问道:“这是绣花的哥哥是衣裳破了?那交给丫环做去就好。” 范闲笑了笑说道:“比缝衣棠可要复杂的多。”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你这里拿了三枚针。” 范若若有些糊涂地点了点头。 大婚在即范府早就开始筹备起来了。范闲与林婉儿的婚事有些奇异之处所以一应规矩都要重新立起来至少不会像别的郡主驸马一样由皇室安排驸马府毕竟林婉儿的郡主身份向来只是在皇宫里起作用如果放在京都城里也这般做只怕又会生些流言蜚语。 新婚的府第与司南伯府挨着只是以往空着的一个园子范建从年初便开始筹备这个事情所以早就已经打理得富丽堂皇。两个院子的后园里那开了一个门所以前后两府就通在了一处只是范闲婚后住的院子正门却开在相对的另外一条街上。 这几日那府里安静的很工人们早就已经停了里面的树木假山也早已处理完毕就在那儿靠天风天水养着因为没有什么人在所以偌大的院子就显得有些幽静得厉害没才人愿意在里面多呆。 一个黑影飘过正是范闲悄悄来到了院落之中右手上托着一块豆腐左手四指间夹着三根银针。他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很仔细地将豆腐块搁在柳树的枝丫中豆腐经过他的改良后变得极嫩所以搁在那处颤巍巍的似乎随时可能碎掉。 范闲闭上了双眼。缓缓将丹田内的霸道真气提升经由头顶向后汇入腰后雪山中形成了一大一小两个真气通道让自己整个人的状况晋入宁静再无一丝杂念。 风声起范闲整个人化成一道风吹向了柳树中间轻轻一触。脚尖极为强悍地止住了前倾的势子倏地一声凭借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又弹了回来。 就像狡滑的鱼儿在逗弄愚人的鱼钩一般。 半晌之后他负手在后缓缓走上前去眯眼看着柳树枝丫里的那块豆腐豆腐上面有三根细针。正在微微颤动。在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一瞬他奇快无比地将细针插入豆腐里摆成了一个品字形。以范闲对人体构造的了解这套手法如果是用来杀人。想来一定很有效果。 他有些满意地取回细针。自从牛栏街之后他一直在寻找自己最趁手的武器。五竹叔的武器就是棍状物不论是木棍还是很简单的一根铁钎。在五竹的手上都是夺人性命的利器。这是境界使然。而范闲很清楚对于自己来说。一把顺手的武器可以在很多的时候挽救自己的性命。 其实他很喜欢此时靴间细长的那柄匕不论在澹州还是在牛栏街费介留下的这把锋利宝匕已经帮助了自己两次只是这柄匕在某些场合根本无法带进去比如----皇宫。 而范闲知道既然钥匙在皇宫里只怕自己终究不免还是要和前世小说里的那些侠客们一般闯一次禁。五竹昨天的一棍一席话让他受了些刺激又重新找了些漏*点。他看着指上的三枝针在初阳下反着光芒不禁皱眉想道这应该涂什么样的毒药才比较适合呢? ------------ 确定了目标之后做事情就会显得很有漏*点。所以当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范闲漏*点万分地摸进林婉儿地的房后婉儿不免有些惊喜毕竟离上次郊游没有多久。一番亲热之后范闲状作不轻意地问皇宫里地那些事情来。 林婉儿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对里面的人事相当熟悉也没有好奇未婚夫为什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还以为范闲是在头痛以后入宫请安的规矩所以宽慰道:“宫里的娘娘们对我都是极好的陛下又不好女色所以不像北齐几年前死的那个老皇帝一样六宫粉熏看不尽。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宫里还有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二皇子的生母淑贵纪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还有些嫔纪应该用不着去请安。” 范闲心想那些娘娘们自然不愿意得罪你的生母那位深得太后宠受手控内库银钱的长公主。他在床上挪了挪身体好抱着婉儿舒服些好奇问道:“为什么大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才人。” 林婉儿解释道:“宁才人是东夷人当年是陛下第一次北伐的时候掳回来的听说当时战场之上陛下受过伤宁才人日夜照料所以陛下帮她脱了奴籍又入了宫生下了大皇子。但毕竟她不是庆国人所以虽说救过皇上又生了长子却依然没有办法博取太后的欢心自然也不可能立为皇后。而且她本来已经是贵纪了不过十年前宫里好像出了件什么事情陛下大怒夺了她的尊位直接降成了才人。”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这深宫里的争斗果然如想像中一般复杂。林婉儿叹了口气继读说道:“幸亏大皇兄如今在西边战功卓著宁才人在宫中才能保住地位只是她如今似乎也明白了许多事情在宫里挺安份的。其实以前我还经常跑到她宫里去玩只是这两年少了些。” 范闲又问了些宫中秘闻林婉儿倒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地说着。到最后范闲终于问到了今夜的题眼很随意地说了声:“听说太监领洪公公在宫里权势极大。” “是啊。”林婉儿今夜不是小老虎是只小猫偎在他的怀里轻轻麻蹭了一下脸蛋“那位洪公公是开国之初便在宫里当差。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很信任他如今还保着五品的从监领职位只是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基本上就是在太后宫里呆着。” “太后宫里?”范闲的心里顿时涌起许多阴暗的前世历史记忆。 “怎么了?”林婉儿好奇地问道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范闲揪了揪她微谅的鼻尖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如果想和宫里搞好关系我总得将这位洪公公处打点好了。” “那倒不用。”林婉儿解释道:“这位老公公也就是在宫里走动并不怎么管事。” 范闲不可能对怀中的女子说出自己的计划。只好微微一笑接着问道:“最近你留下意看看宫里大概什么时间会宣我去见。” 林婉儿一面羞着一面还不忘取笑他:“估计得过些天吧怎么?急了?” “当然急这么好个郡主媳妇儿搁在外面谁不着急啊?” …… 渐渐的皇室别院小楼的二楼归于安静看着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未婚妻。范闲下意识里叹了一口气生活总是会多很多别的东西出来他希望自己能处理好。 ------------ 第二天去太常寺点卯的时候任少卿大人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吗?” 范闲看着大人那张三四十岁犹有当年俊秀痕迹的脸理所当然地:“什么事儿?” 任少卿叹口气说道:“鸿胪寺今天晨间文过来。说要调你去那边。”鸿胪寺是庆国专门负责接待外宾。处理各国之间事宜的机构范闲一怔。知道太子说的事情开始了一拱手问道:“少卿大人为什么要我调去那边?我来太常寺也才十几天而已。” 任少卿皱眉道:“范老大人在东宫里有没有关系?” 范闲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说道:“您知道家父向来极少与宫中交往就连大臣结交得也少。” “那倒是。”任少卿点点头司南伯范建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仗着与皇帝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特珠关系、以往是连宰相都不怎么理会在几个皇子之间也一向持平。他想了想说道:“听说是东宫那边的建议让你参加这次谈判。” 范闲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继续装糊涂惊愕道:“什么谈判?” “北齐来使来谈的是北疆诸侯国之战的后续比如斟界赔银之类。而东夷来侯则是要处理上次苍山脚下宰相二公子遇刺一事听说带了不少银子美女。所谓谈判便是看朝廷与这两处讨价还价了。” 任少卿姓任名少安是宰相门生所以如今自然将范闲视作自己人小心提醒道:“这事如果办得好了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反正将士用命已经将那些疆土都打了下来。但如果办得不好没有获得皇帝陛下预料中的利益那就是极大的不妥。而在东夷城方面事涉二公子之死如果你过于软弱则在宰相面前不好交待可是朝廷既然允许东夷来使就证明朝廷不想过于追究此事只想得些好处便算了……毕竟东夷城还有位四顾剑。” 范闲皱着眉头想着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复杂。任少卿接着关心说道:“你的身份特珠与宰相马上就要翁婿一家如果想迎合圣意未免失了翁意所以这本身就是个很难堪的局面你要小心一些。” 范闲一怔才想到其中的关节处感激地一拱手道:“下官初入官场根本不知其中玄妙……只是这事情有些复杂而且下官不过八品协律郎就算鸿胪寺调我去协理只怕也是人微言那便老实呆着便好。” 任少卿摇摇头叹道:“这次你可是副使啊身处风头浪尖之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盯我干吗?”范闲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微笑着说道:“少卿大人多虑了应该无事。” 确实是任少卿多虑了虽然不知道东宫那边进言让自己去任副使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拉拢还是想让自己顺了翁意失圣意总而言之范闲已经做足了准备功夫倒也不怎么畏惧。下午的时候就有官轿过来接了他一路青石之上行走不过一刻钟的时辰轿子便进了鸿胪寺。 鸿胪寺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门鸿胪寺卿相当于外交部长的角色。范闲在前世的时候很相信一句话叫“弱国无外交”如今的庆国乃是天下第一强国这鸿胪寺自然也成了很有油水很有地位的一个衙门。四周柏树森然夏日热气根本渗不进衙门里一丝范闲安静坐在清静厅堂的下手方听着上面那位大人讲话。 讲话的是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北齐与东夷有来递交国书在已经习惯了当老大的庆园官员心中并不是件很不得了的大事所以鸿胪寺卿大人还在家里睡觉总理此事的只是四品的少卿。 “范大人此决朝廷任你为接持副使一是用您才名二来北齐之事终归与您有些关联只是这一应事务您并不熟悉所以不要着急慢慢来吧。”辛其物知道最下方坐着的那个漂亮年轻人的后台有多雄厚所以说话很是客气。 “是啊是啊范大人诗名满京华来咱们鸿胪寺和那些外邦之人理论实在是屈才了。”一大堆官员看着范闲不露声色地拍着马屁同时害怕这名公子哥将鸿胪寺的功劳全抢跑了表情不免有些尴尬。 第十八章 北齐来使 范闲不敢托大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又向四周一胞拳满脸温和地看着庆国的这些外交官员们很诚恳地说道:“下官在太常寺也没几天连朝廷乐律都没有理清楚。宫中任下官为副使想来也是想让北齐贼子瞧瞧庆国的子民不是能随便杀的只是让下官去当个牌坊倒不见得是要我真的在谈判过程中做什么。”他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下官对国邦之间交往一无所知只求不要拖各位大人后腿就好还请诸位大人不吝赐教。” 毕竟不是久居官场之人范闲的这番话说的未免就嫌过了些鲁莽了些。但是这般光棍的言反而却让鸿胪寺的这些官员们觉得心里很舒服。本来在得知范侍郎的公子要加入谈判过程之中这些自诩为庆国最专业外交人员的官吏们心里总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就感觉是一群擅长吃腐食的乌鸦堆里忽然飞来了一只想抢骨头的秃鹫。 范公子既然表明了不是来争功的鸿胪寺上上下下自然就高兴许多辛其物也略带赞赏地点了点头。当然谁都知道如果这次能够成功划界索要到大批贡银论功行赏这名明显是来镀金的权贵子弟一定也会得到他应有的那些部分。 会议结束之后辛其物领着范闲去了给他准备好的小单间指着里面已经装满了一个大立柜的文书说道:“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这次谈判最关键的是北齐那边想送些银子就拿回一大片土地这片土地如今已经是被咱们占了。而东夷城方面没有任何要求只是想了结上两次的暗杀事件一椿就是与范公子有关的牛拦街事件。那两名女刺客己经证明是四顾剑二徒的女徒弟。第二椿就是苍山下庄园那件事情不过……” 他看了范闲一眼。略斟酌了一下还是继读说道:“你也知道那件事情有些复杂所以朝廷这方面也不可能提出太有利的证据出来。” 范闲点点头嗅着满屋子的陈腐气开始头痛难道自己今后这十几天就要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似乎看出他的意思辛少卿微笑说道:“范大人若是不愿坐班也可带回家去只是秘级上标着红的文件绝对不允许带出衙门一步。” 范闲大喜过望。虽然知道对方是不想看着自己在这里碍眼但还感激说道:“说实话下官今日来此处还是一头雾水大人若不嫌小的懒惰小的倒1愿意天天在家睡大觉去。” 区区八品协律郎敢和四品鸿胪寺少卿开这种玩笑的范闲估计是庆国极少见的异数。辛其物闻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马上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范公子东宫对您是抱很大期望的。” 范闲微微一笑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哪敢含糊赶紧回应道:“请大人放心下臣明白。家父常教训家中子弟。身为臣子谨守臣子之道。” 听见这个答复身为太子心腹的辛其物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司南伯大人一心为国下官向来敬佩。” 两个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辛少卿便出门而去。范闲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渐渐眯起了眼睛。父亲范建确实曾经说过只要太子在位那范家自然是忠于太子的不过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对方这位明显的东宫之人自然也不会简单的相信。 任范闲为谈判副使只是东宫一次小心翼翼地尝试看看范家有没有可能往太子的椅子边上挪一点点哪怕就是那么很少的一点点。 ------------ 此后十几天里范闲真是如同那日所说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府里睡大觉当然对于他来说睡觉本身也就是修练的一个必经过程。而关于公务方面的事情他拿回了一些资料之后就交给了王启年让他做主去办去务求要拿个很妥贴的谈判方案出来。 范闲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王启年暗中会向监察院的那个老跛子汇报工作既然如此这种繁杂又无趣的工作自己交给了王启年陈萍萍大人不管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是父亲的面子上总不能说让自己在朝野之中大丢颜面当然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在利用可利用的资源上他向来毫不客气。 果不其然数天之后王启年面容憔悴地来到双方约定好的小屋之中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夹子。范闲好奇地打开一口双眼不由亮了起来只见里面”分成两份一份是只允许鸿胪寺高级官员观看的内部参考资料另一份是拟定好的与北齐谈判的宗卷。 资料里面将北齐的内部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年青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勾心斗角苦荷国师是个和平主义者诸如此类。资料里说得请请楚楚太后的亲弟弟宁国候这次因为战败而被北齐文臣攻击所以年青皇帝并不在乎要赔多少钱割多少地只要民怨一起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割去后党不少势力。而太后方面因为急于平息事端好空出手来整顿朝政对这次谈判的指示也是以忍让为主。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是庆国外交官员们所能看到的。只有监察院暗中的庞大力量通过四处在北齐的密谍打探得一件件的小事再加以组合分析才能够得出如此明确的结论。 “大妙。”范闲叹息着:“有这些情报在手鸿胪寺的官员们可要笑开花了。”他顿了顿好奇问道:“这些情况的可靠性是多大?” 王启年的眼角耷拉着看来最近几天没有睡好:“可靠性非常高言冰云目前在北齐已经打开了局面整个情报网铺设得非常合理互相参照应该没有问题。” 范闲对那个叫言冰云的年青公子不免生出几分敬意为了国家利益安于做一只隐在暗处的老鼠一做就是好几年身为朝廷高官之子确实很不容易。他又哪里知道言冰云之所以会可怜兮兮地呆在北齐完全是因为自已十二岁时的那场未遂暗杀事件。如果范闲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知道会感觉欠疚还是会失笑出声。 “王启年没想到你精于跟踪之外还挺擅长情报分析。”范闲心知肚明眼前这卷宗是出自哪里却没有挑破。 王启年有苦说不出只得嗫嚅懦回礼不敢居功。 “得明天就去鸿胪寺与少卿大人商议商议。”范闲看着王启年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奇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王启年为难说道:“大人这份资料不能交给鸿胪寺。” “为什么?” “因为……里面涉及的机密都是最高档的整个鸿胪寺包括鸿胪寺卿在内都没有资格接触。” 范闲一拍脑门苦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干脆让院里通过正常渠道直接给鸿胪寺好了。” 王启年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院长大人一心想您在这次谈判里一举惊人铺平将来的仕途又怎么会命令整个六处连夜运转才写就了这样一份卷宗。这卷宗看似寻常其实却凝结着着监察院十几分情报分析专家的心血您要随便就给了鸿胪寺院子大人只怕会气的从轮椅上跳起来。 ------------ 夏末时分荷显残意暑气依然京都的行人和道上黑犬都被这天气整得有些恹恹无神。八月初八正是大吉之日、北齐使团与东夷使团同时到达京都西北面最后一处官驿庆国皇帝特下亲旨谁两使团借住皇帝行宫三方礼宾官扰嚷数日终于拟定了进京的日程以及安排。 京都百姓们纷纷精神一振觉得平凡无聊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一场秋雨来。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两个国邦的来使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交投降的国书的。 身为谈判副使的范闲自然也在迎接使团的队伍之中从京都西门处便候着那些两国官员安排他们住进了京都官群之中。北齐使团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毕竟这场指挥诸候国展开的战役、他们是输家而且北齐的将士也被俘虏了不少最关键是被占了不少土地。 “少卿大人这位是?”北齐使团中位阶最高的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长宁侯。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个漂亮的公子哥心里极为恼怒庆国很不重视自己对等按待的正使居然只是个鸿胪寺少卿倒也罢了但居然让这样一个年轻人来充任副使不能不说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 “下官范闲拜见侯爷。” 范闲满脸清澈的笑容看着敌国来客怀中监察院的情报说得清楚这位爷是个摆设后方轿子里那位抢先被宫里人安排去别院住的一代大家庄墨韩才是真正的人物。 第十九章 谈判无艺术 和京都里等着看热闹的居民相比范闲没有什么精神。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小心翼翼地写些纸条子尽量将监察院的情报分析报告用一种久居京都的公子哥口吻重新抄成略带几丝书生气的判断。以免让鸿胪寺的那些官员们听到自己的进言后下巴掉到地上怀疑庆国除了皇帝陛下的监察院外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恐怖的情报机构而且这机构还在为一个区区八品协律郎工作。 范若若精神也不大好一面用小楷抄着一面将纸条子贴起来说道:“哥这还真是奇怪你从哪里得的这些情报为什么不直接用还非得把理由弄得荒唐一些。” 范闲极少有事会瞒着自己的妹妹这一点甚至连林婉儿都不及若若。他苦着脸说道:“我当初只是偷懒所以想借对方的力量谁知道竟整出如此缜密恐怖的一个案宗来。这些情报的来源见不得光所以不能直接交给鸿胪寺。” “这次北齐的来使是谁?”范若若其实很高兴自家的兄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参与到朝政之中。虽然从很小的时候范闲就开始教育她但是她毕竟是在庆园这个世界里长大的女孩子总以为堂堂男子汉天天去做豆腐这事情只能当做娱乐而不能长久下去 “不是帝党也不是太后党更不是太子党软饭党。”范闲一面整理着桌上的情报一面随口应道:“是北齐皇后的弟弟长宁侯听说也是位大才子。不过这次北齐使团里最显眼的人物倒不是他。而是他老师。北齐一代文坛大家听做庄墨韩只要是天下的读书人都挺崇拜他。不知道北齐那面付出了什么代价竟然把他也拉进了使团里。到时候殿前论断只怕陛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这要地要钱的屠夫风格恐怕要收敛些了。” “庄墨韩?”范若若一惊脸上顿时散出一种光泽。 范闲这还是头一次在妹妹脸上君见追星族的神情若若向来是个极清淡的女子除了无比崇拜自己的兄长以外。对别的读书人向来是不假辞色的。不知怎的范闲心里有些微微醋意说道:“幸亏案宗里说得清楚这个庄墨韩已经七十岁了不然我还真得当心一点。” 范若若一羞说道:“作哥哥的。怎么也没个正形。” 范闲哈哈一笑说道:“若你真喜欢那个老头子才叫没个正形。”见若若恼极欲怒他赶紧摆手道:“说正经的那日在田庄里与你说的事情你到底有个主意没?” 那夜月明星移兄妹二人在田垄上操心小姑娘日后的婚事可是若若烦恼了一阵看四周年轻才俊终无一人入眼也只好罢了。偏在此时范闲想起了一椿事情皱眉道:“上次我们在流晶河畔巧遇圣上的他是不是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范若若难得显出糊涂的神情看样子兄妹二人当时过于震惊记忆都有些模糊。 范闲闭目良久忽然睁睛一拍桌面大惊失色道:“圣上要给你安排婚事!” “啊?”范若若吓得不轻。 若说官宦家的子女最怕什么?怕的就是婚事如果运气好像林婉儿这样配了范闲倒也罢了。如果是像太常寺任少卿那样配了个母老虎郡主一生不得顺意那可就惨了。而在所有的婚事安排中最可怕的就是来自宫中的指婚圣意不可违就算让你去嫁个纨绔子弟你也不可能找到地方说理去。 如果说往年间的官宦家还存着将女儿送入宫中以邀圣宠的可能但是这任皇帝陛下不好女色此路就此不通。连带着太子及成年的二皇子也不敢多收姬妾虽然太子好色之名传遍京都但东宫里也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位妃子。 范若若也想起了陛下似乎无意间的那句话骇得不轻眼眶里泪花渐泛抖着声音说道:“那可怎么办?” 范闲脑筋动得极快心里马上算出了可能的几家眯着眼睛说道:“大皇子二皇子靖王世子虽然父亲只是侍郎衔但凭着范家的地位估计陛下指亲只可能在这三人中选择。万一要择哪位大臣的儿子嫁了那就不怕如果你不乐意我自然有办法框了这门亲事。” 如果指亲的对亲是大臣之子而妹妹又不愿意范闲自然会想到许多办法毕竟自己身后如今站着父亲、陈萍萍、宰相大人。所谓三位人就连东宫太子现在都在试探着拉拢自己。只要不是那两位皇子和靖王世子范闲有这个信心将妹妹不乐意的所有婚事全搅黄了。 但是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三个年青的最贵者。范闲静了一静忽然忍不住开口骂道:“我说李弘成这小子天天逛青楼偏不成亲原来是在这儿候着!” 看着妹妹惊惶神情范闲笑着安慰道:“大皇子常年在西蛮作战听闻也是英武过人。二皇子虽然没有见过但听说也是极厉害的人物。至于靖王世子李弘成这厮咱们兄妹二人都熟悉除了性情有些花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将来真要嫁李弘成有我站在你这边别说逛青楼了连妾室我都不会让他收一个进房妹妹放心吧。” 他不安慰还好这一细细分析范若若愈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似乎马上就要到来一般悲悲戚戚说道:“哥哥可是这三人我都不嫁。” 范闲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个成长的烦恼柔声打趣道:“有什么不好的将来见了你可得尊一声什么妃了万一二皇子将来真当了皇帝你母仪天下……岂不是成了我的老妈?” 这笑话非常的不好笑所以若若并没有破涕为笑书房里一阵尴尬的沉默。沉默之中兄妹二人各有心事若若心头是一片惘然范闲心中却是一片坚毅将来若真有什么事情自己得准备些手段才行。 ------------ 谈判的地点并不怎么宽敝就设在鸿胪寺最大的那个房间内。北齐来侯与庆国接待官员之间并没有摆一个极长的桌子而只是像闲话家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几上有茶谈天一般的说着事情。范闲坚持坐在最下方最不起眼的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想到了前世的一个词儿:茶话会。 他虽然名义上是按待副使但由于流程还没有进入最后的环节自己又坚持坐在下面所以鸿胪寺官员也不好如何。 温柔的言语往来之下隐有刀光剑影说不多时在战场上已经见了分晓的两国大臣们语调开始渐渐高了起来有些性急的大臣的臀部甚至已经快要离开椅面。 “哼!不知道这北疆一战到底是你们北齐胜了还是我朝胜了?”鸿胪寺里一位六品主薄再也忍不住对方的无理说法站起身来厉声斥责道。 “战事多凶险我大齐陛下心忧天下臣民故而仁义停战胜负未分又哪里知道谁是赢家。”北齐国的使臣脸皮若不厚也不可能被派来作尖刀兵看那个小胡子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连一向平静的范闲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揍他一顿。 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微微一笑范闲却从这笑容里看出几丝阴险来这阴险是庆国二十年胜仗所积累下来的底气。只听这位庆国高官轻声说道:“既然如此贵使请回你我二国之间再打一场真正打出个胜负后再来谈判不迟。” 这是什么?这是**裸的威胁这是**裸的国家恐怖主义这是**裸的流氓习气。 范闲面上没有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内心深处却是无比赞叹:“这位辛少卿还真是敢说。”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北齐方面开始大肆攻击庆国官员胡乱话对两国间的友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不料辛少卿继续冷冷回了一句:“贵我两国之间何时曾经存在过友谊这种事情?” “韦小宝谈判大概就是这种风范。”范闲心中啧啧有声堂堂鸿胪寺少卿竟然两国交往中耍起无赖来如果不是庆国确实国力强盛这样的局面断断不会出现。 鸿胪寺的谈判向来配合得当红脸黑脸轮番上场果然马上就有另一位主薄满脸仁厚地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不要忘了自身职司不要因为情绪激动而影响了陛下重修两国之好的初衷。” 双方拂袖而去茶话会就此结束高层官员们已经亮明了身段而真正在谈判桌边打架的事情都是交给属下那些劳心劳力的下层官员来做。 只是谈判陷入僵局之中一时不得前行。而北齐使团那位一代大家庄墨韩入官与太后说过一次话后便极少出来见人范闲倒有些纳闷那位老爷子是来度假的吗? 第二十章 辣任少卿 两日之后鸿胪寺内。 “换俘得这是头一椿大事。”辛其物已经没有了两国谈判时的鲁莽神情淡淡说道:“陛下有旨被俘将士不论如何也要换回来其余的都是小事这方面我们不妨退让一些。” 下方有官员应了一声说道:“此次俘获北齐及他们控制小国的人数已经大致统计出来了一共有两千四百多人我方一共被俘大约有一千人左右。依陛下的旨意就算我们两个换一个也能赖回来。” “嗯。”辛其物点了点头很满意属下的工作效率、又道:“关于重新划界的问题陛下的意思也很清楚凡是这次占得的土地一寸不让如果北齐想要土地就拿潜龙湾那块草原来换。” 潜龙湾在庆国西北方与庆国在那处唯一的飞地相连如果能拿回来庆国的那块飞地就安全了 下面的官员们奋笔记录着上司意思有人头痛说道:“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北齐方面特别强硬好像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只答应给钱给马就是不肯割让土地。” 上次茶话会时第一个跳出来的那位主薄明显是个冲动派一拍桌子骂道:“那些地我们已经占了难道还要吐回去。” 辛其物点了点头:“肖大人虽然话说的直接了些但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下属重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诸位同僚不要忘记这些土地是咱们的将士一刀一枪打回来的是用血和骨肉换回来的。我们当然不能双手奉还那些将士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呢?我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所以我们更不能放弃本国的利益。要一丝一络一两银子一寸土地的与对方争。” 先前话的那人继续皱眉道:“大人此言极是只是据驻在北齐上京的使臣暗中回报北齐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因为此次战败的缘故已经变得和缓了起来而太后亲弟弟目前也已经获罪归家如果我方在谈判中要求太多万一破裂后两国再战。这点也不合圣上的意思。各位应该清楚如果北齐方面真的君臣一心百足之虫咬人一口也是不好更的。” “北齐上京太过遥远一来一回这些情报也不见得管用。”辛其物有些头痛谈判最关键的就是知己知彼虽然眼下占了主场和胜者的优势但对方身处自己国都之中依仗那些朝廷还没有来得及收荡干净的北齐谍网。他们对于庆国朝廷的反应能够有第一手的资料而庆国这方想知道北齐朝廷的真实反应。却有些困难。 有人出主意道:“为什么不请陛下让监察院四处协助我们?要知道四处在北齐的人物可比朝廷其他衙门的人手要厉害得多。” 众人眼睛一亮心想这倒是真话身为京都官员当然对监察院又惧又恨但如果是用监察院这条疯狗来以对付敌人没有官员会有意见只会双手双脚赞成。出乎众人意料。一听这建议辛其物顿时失了风度、开口骂道:“你们想到的事情本官还有寺卿大人难道想不到?那个阎罗殿不肯给东西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去陛下寝宫前哭跪去?” 众官心道原来如此面色回归宁静内心深处却想着如果能够搞到北齐的情报您就在兴庆宫前的石阶上哭一场又怕什么? 堂间顿时陷入安静之中虽然庆国官员百姓一向自认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在当今陛下还没有即位之前庆国人始终是生活在庞大北魏的恐怖阴影之下。北魏虽然被陛下三次北伐打得只剩下一半疆土成为了如今的北齐但如果将对方逼急了再起战事似乎也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在没有强大的信心支持下谈判似乎只有陷入僵局这条道路。 “我今晚再进宫一次请陛下的旨意。” 辛其物皱眉说道眼光却瞥了一眼一直安静坐在最下手的范闲。范闲这个副焦似乎毫无副使的自觉、这些天了不论谈判还是做什么他始终是满脸笑容地坐而无语不知道在想什么。辛其物奉太子的谕令调他来此本意是想让范闲捞些政治资本这小子挺懂事不抢功但老这样闷着也不是个事。 他想了想温言说道:“范大人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范闲缩在衣袖里的拳头微微一紧脸上却依然是一片平静温言应道:“下官以为北齐眼下只是虚张声势若他们真的还有再战之力战之心也就不会这么急着派使团前来求和。” 众官一向知道范大人诗名颇盛拳名颇盛加上这些日子又欣赏对方安静不争功所以对于他此刻的言都有些期盼但现他也只能说出这样一个大路说法不免有些失望。但在面子上众官也不好如何随口附和了几声。 倒是辛其物想着既然要卖对方人情就干脆卖彻底一些继续温言问道:“此话有理只是两国交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国有如一人某些时候往往是被情绪所支配所以不能全以道理推断不知范副使可有其它证据?”他心里倒确实希望范闲能够坚定鸿胪寺众官的信念。 范闲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少卿大人这句“一国有如一人”想了一想后说道:“关键是那个庄墨韩诸位大人也清楚此人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地位如果北齐不是有心求和断不会花大代价请这位庄墨韩随使团来京都。” 鸿胪寺诸官都是科举出身当然知道庄墨韩的大名略一沉吟现还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仅此一椿也不足以将谈判的方向重新拉回原来的道路上。 辛其物皱眉道:“如果能知道庄墨韩如何肯来。或许能有些帮助。” 监察院的案卷里写的清清楚楚庄墨韩之所以肯来一是北齐太后及皇帝放低身段相求。二来是庄墨韩此人向以凡间圣人自诉想调解两国间的兵争第三个理由似乎是此人的私人原因还没有查出来。范闲虽然很鄙视这个“圣人”的态度但却不会轻视对方的名望但此刻也不会当着众官的面将这些原因说出来只是轻声应道:“如果能和他见一面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来。” 肖主薄摇摇头。有些无奈说道:“两国交往惯例像这种人物一般也只能在殿前赐宴上才能见到。像我们鸿胪寺的官员去求见对方如果不见我们也没办法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忽然间他眼晴一亮说道:“不过范副使如今诗名早已传遍天下以诗会友这个名头相信庄墨韩不会拒绝。” 范闲一楞心想自己拢共只抄了三诗其中还有两是若若写出来的。怎么就能扯到诗名遍天下?幸亏辛少卿摇着头帮他解了围:“庄墨韩此人向来极傲经史文章诗词歌赋。皆是世间选奇人怎会放下身段见范副使依我看来此次北齐请他来关键就是殿前赐宴的环节。想借他的名望。说动陛下。” 众官心想大概便是如此。 等会议散后。范闲觑了个空儿将少卿大人拉到一边将自己与若若耗费了数夜“整理”出来的进策递了过去。辛其物草草一翻眼睛就亮了起来全然没料到范闲竟然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出来里面虽然事证颇有荒唐处但细细分析起来竟似直接指明了北齐目前的朝局。 “好!”辛少卿激动说道:“如此一来我鸿胪寺谈判时就有底气。只是……范副使为何你先前不提此时却私下予我?” 范闲看着上司狐疑神色微微一笑道:“里面有些推断未免荒谬了些只是下官个人意见所以不敢当堂说出只是私下供少儿卿大人参考。” 辛少卿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就站在廊间细细阅览只是眉宇间渐渐皱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问道:“范公子这里面有许多事情是朝廷都不知道的秘辛啊。” 范闲心中一凛知道终究没能瞒过对方但他的养气功夫从澹州至京都已经锻炼了十几年自是面色不变微笑说道:“下官有些事情不便多言。” 为官之道有一要旨便是扮个高深莫测。果不其然辛其物不再追反而温和笑道:“若此次谈判能竞全功我定要上书陛下保你一大大的功劳。” 范闲一笑行礼告退。 辛其物看着他消失在门庭中的青衫背影脸上惘然之色一现即隐他是太子近人自然知道司南伯范建手中掌握着一支属于陛下私人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似乎从来没有在庆国的政治舞台展现过风貌难道……仅仅因为范闲的缘故范建就敢动用?他始终没有将范闲与监察院联系起来毕竟监察院是陛下的私人特务机构连皇子们都无法插手更何况是一个大臣的私生子。 坐在轿子之中辛少卿撑颌沉思轿停之后他看着轿外那面高高的朱红宫墙心中沉思看来自己向太子的进言是正确的对于范家只能拉拢不能打击。 第二十一章 东宫之中斟贤愚 在东宫之中始终有两派意见与辛其物敌对的那派认为既然司南伯范家与靖王交好如今又与宰相家联姻靖王世子是二皇子莫逆而宰相大人也渐渐与东宫疏远所以范家一定是二皇子那派。辛少卿却坚决反对这种意见因为在他看来范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会随着靖王宰相衣袖而动的普通大臣。 重重深宫之中辛其物老老实实地跪在书房门口屁股翘得老高幸亏有官服挡着才不致于看着难看。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在帘幕内响起。 辛其物站起身来双臂垂在身侧不敢动弹丝毫这书房他也来过几次了但依然还是不能适应此间天然而生的一股压迫感两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不知道是因为夏末依然太热还是紧张造成的但他却不敢抹去。 帘幕里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安静许久之后皇帝才淡淡问道:“这条陈有理有据很好既然北边那个作妈的还是不肯安份那就好卿家得替联将嘴巴张大些。” 辛其物高声应道:“是陛下!” 皇帝的声音忽然有些怪异:“范侍郎的儿子如今在给你任副使?” 辛其物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也会对范副使如此关心额头上流的汗又多了几滴恭恭敬敬应道:“正是。” 皇帝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噢这范闲朕让他在太常寺里做协律郎。你怎么想到调他去鸿胪寺?” 虽然陛下的声音依然温柔。但辛其物却紧张地快要昏了。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都些日子奉陛下旨意在东宫讲学曾与太子殿下谈及此次北齐来使一事因为范闲与此些事有关联而且在京中大有才名个次北齐使团里有位庄墨韩朝廷接待方面也要有位才子才合适所以臣冒昧提此建议殿下允了。” “嗯。”帘募后的皇帝很欣赏这位臣子的坦承态度。他从来不怕朝廷里面有人结党但是这党必须结在明处“这件事情不为差错朕当日就将此事全权交你办理即便是太子那里你也不用请示。” “是。”辛其物和太子的关系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陛下。毕竟自己是陛下当年指定的东宫侍奉之人。 皇帝又翻了一翻那卷宗。隐约可见似乎眉头皱了起来:“范闲做得如何?” 辛其物不敢贪功。老实应道:“陛下此时所见卷宗正是范副使辛苦分析所得。” …… “分析所得?”不知为何。皇帝的语气变得有些恼怒“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辛其物不知陛下因何怒大感恐慌。好在此事似乎与谈判一事并没有太大关系。等他退出书房之后皇帝陛下掀开帘幕走了出来那张不怒而威的脸上此时除了一丝恼怒外更多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他吩咐身边的太监:“传陈萍萍入宫。” 太监柔顺领命而去这仁庆国的主人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中年男子信步走出书房站在皇宫行廊之下看着天下那有些黯淡的月亮唇角微翘自言自语道:“国之利器不直接襄助鸿胪寺居然用来给小孩子做进身之价好你个林萍萍看来再不敲打敲打你你是真要将朕那院子欢手送与那小孩子去玩去。” 皇帝是何许人也从那份号称范闲分析所得的卷宗里一眼便瞧出来了监察院的影子。但看他表情似乎并不如何生气只是有些好笑。辛其物试图让太子拉扰范家其实恰好迎今了这位皇帝陛下的想法----东宫的倾向终于展现了一些政治智慧太子似乎有所长进这个事实让这位九五之尊略微感到一些欣慰。 ------------ 东宫之中正在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双方是鸿邪寺少卿辛其物与宫中编撰郭保坤争吵的内容自然离不开那位叫做范闲的八品小官。看双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就知道先前吵的激烈程度。 辛其物略带一丝蔑视君了郭保坤一眼说道:“做臣子的要做诤臣我奉陛下旨意前来辅佐太子便是要为太子谋千秋之大业选一时之良材。协律郎范闲在京中向有才名观其近日所为知进退有实才而范家向来是皇室不二之臣如此臣子太子当然应该纡尊接纳切不可因为某些人物一时之气便拒之门外。” 郭保坤冷笑道:“难道少卿大人以为本官只是记那一拳之恨?你不要忘记范府与靖王府的关系还有那范闲马上就要成为宰相大人的女婿宰相最近的走向难道你还不清楚。” 辛其物直着脖子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庆国只有一位陛下庆国只有一位太子任何想在朝廷里人为划分派系的做法都是极其愚蠢的。” 他不是个空有壮志却无一技的酸腐当然知道二皇子最近火了起来但是在战略上他依然认为东宫没必要将二皇子当做对手一旦如此就会开启一扇危险的门。只要太子自己持身正大义大前根本没有什么敌人可言。 坐在高处的太子叹了口气他确实好色也确实懦弱但并不是个蠢货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清楚如果从大局角度出辛少卿的看法无疑是最正确的。但是政治上向来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就算自已小心谨慎。谁又能担保那些斜也着眼打量皇位的二位哥哥会不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眼前的局势并没有到那一步。”太子揉着太阳穴。有些烦恼说道:“毕竟本宫乃一国储君。为朝廷储备人才也是应有之义。至于皇兄那里。你们不要瞎说什么那也太荒唐了。” 这就是皇宫中的无奈明明你防我我防你但是口头上却是谁也不能说什么。 “那范闲?”郭保坤仍然有些不死心。 辛其物冷哼一声说道:“郭大人我觉得您一直都错误判断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太子好奇问道。 “包括你在内的很多官员都因为范府与靖王府的关系而将范家归到二皇子一派但是谁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这一次东宫简旨。给了范闲如此露脸的一个机会如果范家真如郭大人所说只怕根本不敢接这个差使。”辛其物继续冷冷说道:“最关键的地方是范闲马上要成为宰相的女婿郭大人以此判断范闲不可能效忠太子这实在是荒唐。” “有什么荒唐的?”郭保坤眼中闪出一丝阴狠“不论朝堂之上还是暗处的消息。都已经表明宰相大人已经与长公主决裂。正在试图逐渐脱离宫中的影响。” “身为一国宰相理所当然不应受宫中人物操控。”这话有些过头辛其物醒过神来向太子行礼告罪。太子无所谓地摇摇头示意继读说下去。 辛其物又道:“郭大人先前说的正是问题所在。大家都知道宰相大人与长公主决裂……这和东宫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就意味着宰相大人不再效忠陛下?不再站在殿下这边?” 太子皱眉道:“可是……姑姑最近也很生宰相大人的气。” “殿下恕臣放肆……切不可因为长公主的态度而改变对宰相的态度。”辛其物不卑不亢说道。 太子眉头皱的更深了:“可是……”他欲言又止郭保坤趁着这机会冷冷说道:“可是宰相大人如果还是如以前那般为什么最近朝会之后都不像往日那般来东宫请安。” 辛其物极其自信的一笑应道:“臣未曾否认这点。殿下眼下只是安排而已还远远未到双方比拼实力的时候真正聪明的臣子自然会紧紧依着陛下这就足以保持自己家族的长久。宰相大人也是如此他眼下或许正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摆动但最终还是会听从陛下的旨意而我们如果想让宰相大人真正地站在我们一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关键就在范闲身上宰相已经没有真正的儿子范闲等若是林府的将来如果我们能让范闲投诚殿下宰相的态度自然也会转变。” 郭保坤嗤之以鼻:“靖王世子与范闲的关系你不要忘记了。” “你也不要忘记前些天查出来的那人是谁的属下。”辛其物冷漠说道:“那人刻意让范闲与殿下巧遇自然是希望殿下记着前些日子的仇隙羞辱范闲以便让范闲真正投向他的阵营。好在殿下英明自然是不会上这种小人的当。” 太子温和的一笑有些受用。 “若范家真是他那派的他何必再用这种伎俩。”辛其物又道:“我相信以范家的力量一定能现这件事情背后的隐情如果真查出来是那人做的范闲只怕会记恨在心所以不用担心范家目前的态度。” 太子有些心动轻声说道:“如果范家还蒙在鼓里上了那人的当本宫也不妨可以告诉他。” “收了范闲就等若收了范府林府京都里的两大势力文官以及权贵至少有一半的人是看这两家。而且数年之后只怕连内库都是这个年轻后生在管。”辛其物对太子轻声说道:“一个八品小官能带给京都众人的绝对不仅仅是几诗而已。” 第二十二章 这世上没有值得相信的人 太子动容在心中细细盘算着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拍案说道:“好本宫就给范闲一个机会希望他不会让本宫失望。” 东宫计定郭保坤黯然辛其物兴奋太子觉得自己英明又有容人之明只是这三人都不知道皇后与长公主当年曾经想过暗杀范闲东宫背后真正的强大力量已经与范闲身后的力量已经生过两次冲突一次在澹州一次在牛栏街以及苍山下。 当然他们更无法知道几年之后事情竟然会变成那样荒唐和不可思议的局面。皇宫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总是比别的地方要显得更加幽远和漆黑隐没了所有的真相与过往也让人看不真切并不遥远的未来会有怎样的一张脸。 ------------ 有了监察院的情报做底气后几日的谈判顿时风云突变。北齐方面还想使出牛皮糖战术拖得一日是一日希望能够将庆国朝野的耐性全部磨损掉。哪里知道那位确实厉害的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大人本就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这两天的谈判桌上变得更加厉杀化身成了一柄开山大斧一下一下地向对方斫了过去! 三轮谈判下来包括换俘、上贡、称号之类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只剩下最后那个难啃的骨头也就是诸侯国之间疆域的重新划界问题。 范闲身为接待副使一直冷眼看着这个过程对于辛少卿大人的学识谈吐魄力心中十分佩服。他确实没有想到太子身边原来也不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不是所有的东宫近人都像郭保坤一样欠捧。而辛少卿在谈判的空闲时间里。也有空与范闲交流或者是暗中观察对于范闲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养气功夫感到有些意外也愈觉得看不透这个年青贵人的深浅。 总体来说谈判很顺利除了监察院帮忙归拢那个卷宗之外范闲也没有出多大力但日后论功行赏总是少了他这一份所以范闲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书局那边有庆余堂的七叶掌柜打理着范思辙也时常去兼任帐房先生。根本用不着他去操心。两月之后大婚的事情自然有林府范府的那些婆娘们忙来忙去就连柳氏都很欢喜范闲要当假驸马的事实做足了后妈的本份。忙得团团转----要知道娶了皇帝的义女范闲应该不会再袭家中爵位了。 更何况林婉儿另一层身份摆在那里皇宫里的那些老处*女时常上府来说三道四隔几天就是一道某位娘娘的旨意弄得司南伯范建都有些焦头烂额。对于宫廷礼节全无认知的范闲来说这些事情自然是能逃则逃。只是苦了林婉儿和帮兄长背仪程的若若妹妹。天天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 二皇子托靖王世子代了两次话。想请范闲一晤。但上决避暑巧遇太子的事情范闲心里有些阴影。所以推到了月末希望到时候事情已经平静了些毕竟眼下看来东宫似乎对范府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是他有这个胆子拒绝皇子的邀请只是他用的名义极好、为国出力之时不敢流连花巷。 这段日子里唯一让他有些隐隐担忧的是北齐使团里那位一直隐居不出的庄墨韩大家还有东夷使团里那位四顾剑的徒这二人一文一武都是人世间顶尖的人物这段时间在京都里未免太安静了些。庄墨韩还受太后所邀在宫中长留讲学而四顾剑的徒云之澜却是一直呆在使团里。 偏生范闲最注意的就是云之澜。毕竟庄墨韩的文家名声与自己没有什么冲突而云之澜与自己却是有夺命之仇。不过身处庆国京都相信对方不会傻到单剑来向自己寻仇所以范闲眼下真正烦心的事情其实只是和一把钥匙有关。 夜里他看着那个黑皮箱呆锁口那里看上去是黄铜的但他以前就试过费介老师留下来的那把细长匕都无法划上一道痕迹看来这材料有些古怪。黄铜钥眼后面似乎还有一道什么机关不过如果拿不到钥匙连那机关是什么样子都无法看见。 范闲曾经试图找到某种途经结识宫中的洪老太监但稍一尝试他才现了一个事实。虽然自己眼下在京都里似乎混得风生水起但其实距离天下最顶尖的那个阶层还有极其遥远的一段距离太子与二皇子拉拢自己只是看在自己身后范林二府的份上并不是自己本身有什么出奇之处。而皇宫这块区域因为不需要看臣子的眼光所以自己根本无法接触到。 婉儿眼下又不方便经常入宫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到自己。自己就算想认识洪四痒都很难更何况是按五竹叔说的将他拖在宫外一个时辰。 二皇子通过世子李弘成来请范闲的时候他曾经巧妙借旁人之口尝试过是不是能借此认识宫中的洪公公但李弘成直是摇头那老狗只会趴在太后宫里乘凉根本不可能出宫。 “看样子只有改个法子。”啪的一声范闲一脚将箱子重新踹回床上看着墙角似乎睡着了的五竹叔“我根本没有办法把洪公公拖出来。” 五竹缓缓地抬起头来:“我可以把他引出来或者你可以尝试着在皇宫里找到钥匙。” 范闲吓了一大跳心想凭自己这四级以上六级未满的平均水准难道去皇宫里面找死?但他微一眯眼却觉得这倒似乎是目前比较可行的一条道路五竹叔总说自己的“势”只有三品的水准但自己能杀死程巨树看来五竹是自己的计算能力太过强悍所以低估了自己的运用真气能力----当然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如果真的太险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把钥匙呢?”这是盘桓在范闲脑海里很久的一个问题“如果仅仅是因为好奇心就要冒这么大的险似乎有些不划算。” “你不想知道小姐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 “想。”范闲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但是我想母亲大人一是希望我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如果为了知道自己留下些什么东西而导致自己的儿子陷入危险之中也许母亲不会愿意。” 五竹也低着头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与身周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融为一体虽然他没有看范闲但范闲依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五竹的声音很冷淡一如既往地很少用置问的句式只是冷静地阐述一个事实。范闲一怔、心想自己入京之后尤其是入夏之后的这段时间似乎真的很享受一个权贵子弟所带来的权力财富以及安稳。 “但你无法操控自己的生活。”五竹继续冰吟地说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构建在陈萍萍和范建的规划之中。” 范闲的心中生起一股寒冷明白五竹说的什么意思但即便是两世为人自认见识了人世间的冷暖与阴险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这种判断压低声音说道:“难道连他们都不能相信?” 五竹的声音愈地冷了:“我的习惯是不相信任何人。” “那样的生活会很辛苦。”范闲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模拟一种永世生活在黑暗中的景象。 “他们死后你怎么办?”五竹难得问就直击范闲的要害。 范闲皱皱眉说道:“我明白了。” 五竹不理会他的表态、继续毫无一丝情绪说道:“能保护你自己的不是阴谋不是权力不是其它的任何东西只是力量你要记住这一点。” 范闲从床边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这位仆人这位老师这位兄长躬身行了一礼。 “我不知道小姐留给你的箱子里什么但我知道你必须拥有保护自己震慑敌人的足够力量。决心也是一种力量所以我要你找到那把钥匙。” “是我马上着手处理。” 范闲抬起头来的时候现五竹叔又一次消失在黑夜里。在这十几年的相处过程之中五竹除了雨夜回忆母亲之外极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范闲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京都繁华销骨蚀魂确实让自己从小打磨的冷静与力量产生了一丝软弱的迹象。这是一次警告警告自己不要过于依赖所谓家族的权力以及母亲当年的遗泽。这些天里虽然自己努力地修行着体内的霸道真气努力熟悉着身上的那三根毒针但是真像五竹叔所说的自己的心其实并没有澹州时那般坚强了。 能保护我们每一个人的只有自己的力量。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草也得往石头缝外面跑别理会什么阳光雨露自己把根扎得深些把茎整得结实些这才是正道。 第二十三章 那座凉沁沁的皇宫 东方已经红遍了天太阳缓缓从贴着地面没睡醒的云朵里升了起来照耀在京都最宏大的建筑群上。皇宫的外墙显着比那天空还要赤红的颜色平静而恐怖地注视着面前广场上的人群。范闲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位他看着高高的宫墙以及墙下方深深不知终境的门洞觉着这黑洞洞的地方像极了怪兽的嘴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丝紧张。 范闲与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样面对着眼前庄严的帝权象征仍然会感到敬畏。但是敬畏并不代表顺从也不代表着不反抗这又是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宫门的侍卫检验过众人后略带一丝自傲地点点头范闲一行人才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 今天是节礼日宫中有旨传八品协律郎入宫。旨意是昨儿个到的范府忙了整整一宵才拟定了进宫的人数范建自然是不会去的司南伯府里女眷又少所以京都范氏大族里其他几个府上的远方亲戚都来自告奋勇。 范闲哪里见过这等热闹范建冷冷地止了众人的念头。最后定下来随范闲入宫的就是柳氏与范若若再加了两个随行的老嫉嫉这两位老嫉嫉当年都是澹州祖母那年头的老人对宫里的规矩清楚得很。柳氏这次肯随范闲进宫打点有些出乎范闲的意料因为他知道柳氏虽然一直没有扶正。但实际上小时候与宫中的那几位贵人一直有来往情份与旁人并不一般若有她在身边范闲此次皇宫之行恐怕会顺利许多。 轻微又显嘈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门洞里。门洞极深初升的斜阳也只能照见一半的地方另外一半格外幽暗一道冷风从宫墙里突然吹了出来让众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这入九月的天气。竟是顿时有了些深秋峭寒的味道。 范闲不易察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摸到了那几粒比黄豆还要小许多的药丸。心中稍安。知道入宫检查格外严格所以离府前他就将自己的暗弩与匕都藏在了屋内但是五竹叔的那次训话让他印象极为深刻所以哪怕是在照理论讲世上最安全的皇宫里他仍然让自己多准备了一些保命的法子。 “嗒嗒嗒嗒。”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人们则一种很奇怪的群体。在安静的宫墙之下行走着一行六人的队伍的脚步声竟然渐渐统一了起来。同一时落地同一时抬起随着领头的小太监像是同时拔着四弦琴出同一个单调的音节。 范闲心头涌起一股不适应强行顿了顿让自己的脚步与其他人错开宫墙之下的步调一致顿时被打破了。他轻轻拉拉妹妹的衣袖低声说道:“我有些紧张。” 范若若莞尔一笑想给他一些鼓励。前方的小太监却是别过头来眉头紧锁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柳氏皱催轻声道:“宫中不比其它地方说话小意一些。” 小太监长得并不漂亮憨眉苦脸的听见司南伯夫人这般说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光彩这是哪儿?这可是皇宫。范闲苦笑了一下没料到柳氏接着微笑说道:“不过也不用紧张这宫里我打小便来那时节还是洪公公任太监头领的时候这一晃没想到都是些小孩子在宫里服侍了。” 听见这话前面那个小太监不敢拿派了赶紧佝着身子往宫里走本以为是接几个土包子进宫哪里知道原来是熟人串亲戚。 皇宫极大长长的城洞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所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初晨照耀在太极宫正殿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夺人眼目的色泽殿下隔着数丈便有一大圆柱殿有长长的石阶如一条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庄严。 范闲眯眼看着眼前的建筑心里涌起一种荒谬感其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故宫博物院。也许是这种荒谬感冲淡了他心中的紧张和对陌生宫廷的一种隔膜感这之后的行程里范闲终于回复了自然的神态有些像初入范府时那般满脸微笑四周打量着在宫墙下低头行走的宫女太监偶尔抬头看看远处探出的檐角----却不知是哪座宫不知那宫里住着哪个人。 他的神情全数落在同行看的眼中小太监摇了摇头柳氏的唇角却浮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心里想着这位大少爷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今日入宫的主旨很简单:宫里的娘娘们想看看马上就要娶晨儿的范大才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虽然目的简单但过程特别复杂所以范府众人早早地就起了床漱洗打扮赶着宫门开时就进了宫然后在一处角房里侯着等着宫里哪位娘娘的传召。被召见的人可以等宫里的娘娘们可是不乐意等人的。 因为起得太早所以范闲坐在那角房里喝着宫里的好茶依然有些犯困精神大是不佳。柳氏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站起身来对宫里迎着他们的那位公公说道:“侯公公许久不见了。”说着这话手底下又是毫无烟火气地一伸手指银票便递了过去。(俺就喜欢毫无烟火气咔咔) 范闲偷偷瞧着唇角一翘险些笑了出来自己这位姨娘手段果是被父亲熏陶出来的全靠银票开路打人。 谁知那位侯公公却是面露为难之色恭敬说道:“范夫人您这不是打老奴的脸吗?您与宫中几位主子当年可是一路长大的老奴哪敢在您这儿讨饭吃。”柳氏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赏你的又不是买你什么还怕谁说去?” 侯公公嘿嘿一笑脸上皱纹挤作一堆轻声说道:“知道您今天进宫那几位主子断没有让您在这等太久的道理您放心吧只是这天时太早只怕各个宫中还忙着洗漱略坐一坐就好了。” 范闲耳尖一动现这老太监称呼柳氏用的范夫人看来宫中对于柳氏扶正一事早有倾向。又听着各宫还在晨洗洒扫庭院他本来就觉得起得太早来得太早听着这话不由苦笑了一下。 好在侯公公没说错司南伯让柳氏陪着入宫果然英明早朝还没有开始范家三人就已经入了后宫二位老嬷嬷被招待在外面反正也有好茶好水当年也是入惯宫的老人自不会嫌无聊。 …… 先去的是宜贵嫔那处这位贵人乃是本朝三皇子的生母母倚子贵所以从才人升了贵嫔。范闲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听着一个温柔的声音:“起来吧。” 这位宜贵嫔生得素净不过也只有素净二字而已完全没有范闲想像中的丽不可言。大大出乎范闲意料的是柳氏竟是双眼微润看着宜贵嫔二位妇人矜持一礼后竞是顾不得礼数牵着双手相看无言。范闲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妹妹若若满脸平静却根本毫不惊讶。 听了会儿说话范闲才知道原来这位宜贵嫔竟然是柳氏的堂妹! 范闲心头无比震惊这才知道原来柳家竟然根基如此深厚幸亏自己入京之后执行的绥靖政策而柳氏待自己也算温柔不然双方真起了冲突还真不知道谁死! “你也老不进宫来看看我。”宜贵嫔拭去眼角泪花埋怨道:“都已经四年了你也忍心将妹妹一个人丢在这宫里前几次好不容易请了旨召你入宫陪我说说话儿哪知道你竟然不肯来真是郁死我了。” 柳氏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半晌没有说话缓了阵才轻声说道:“怪我都怪我。” 她没有看范闲一眼但范闲却看着柳氏略显瘦弱的双肩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他听着宜贵嫔说的四年非常敏感地想到了澹州的那决刺杀事件依照父亲的说法这次刺杀事件柳氏只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宫里最为“高贵”的那两个女人----柳氏四年不进宫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以后我会常进宫来看你的。”柳氏温和地笑了笑牵着宜贵嫔的手“今儿不是来了吗?” 宜贵嫔转恚为笑轻声数落道:“要不是你们范家的大少爷耍娶宫里最宝贝儿的那丫头我可不指望能见着你。”她转向范闲这方温柔问道:“你就是范闲?” 范闲赶紧站起身来清逸脱尘的脸上堆出最温厚的笑容一拜及地:“侄儿范闲拜见柳姨。” 这话很不合规矩!宫女和太监都楞住了柳氏也有些愕然心想我又不是你亲妈。但范闲厚颜无耻地乱攀关系显然很投厌烦了宫中规矩的宜贵嫔胃口这位贵妇看着范闲眉开眼笑:“果然是个好孩子。” 第二十四章 娘娘们 这个世界上扯蛋的事情很多但拢共只说了八个字便被称赞为好孩子已经快要十七岁的范闲自己都觉着这事情有些扯蛋到了极点。这皇宫果然与别的地儿大不一样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下判断总显得过于随心所欲和依仗自己的喜好。 范闲虽然一直不知道柳氏与这位宜贵嫔的亲戚关系但并不妨碍他从婉儿的嘴里知道这位宜贵嫔眼下是极得宠的一位纪子不然也不可能在皇帝陛下修身养性不近女色的口碑下还能生下一个只有八岁大的皇子。 宫中闲聊着这位宜贵嫔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范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高兴范闲知情识趣拣着前世记着的几个笑话儿说来听了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范闲现这位贵嫔娘娘性情竟是爽朗得很不知道她是怎样在这见不得人的宫中还依然能保持这样的性情不免有些意外和欣赏。 略说了些闲话之后日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柳氏微笑问道:“三皇子呢?”宜贵嫔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还是怕生得厉害起床后就缩在后殿里呆着不肯过来怕是要到吃饭的时候才肯露露小脸。”柳氏哎哟一笑道:“敢情咱们这位三皇子还挺害羞的。” 虽说主臣有别但柳氏与宜贵嫔毕竟是姐妹关系所以说话就显得没那么多讲究。宜贵嫔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甲上涂着红红的彩看着十分诱人她指着范闲说道:“你们家这位不也是个害羞的。” 正在此时范闲的脸上露出微羞的笑容恰好应了贵嫔这句话。 “好了姐姐你和若若就在这儿陪我聊吧。”宜贵嫔似乎知道柳氏不愿意去皇后长公主那里自行作主留客。“那几个宫里我让醒儿领着范闲去就成。” 柳氏眉宇间微微一黯行礼道:“这如何使得。今日奉诏入宫头一个来瞧瞧贵嫔娘娘本就担心会惹得那几位娘娘不高兴。我入趟宫不去看望那几位只怕有些不恭敬。”宜贵嫔听见这话打鼻子里哼了两声说道:“姐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本来只是传范闲入宫你就陪着我说说话我看这宫里有又有谁敢说三道四的。” 宜贵嫔是个开朗之中带着一丝憨气的贵妇。但这一脾气仍然是显得威严十足整个宫中都安静了下来。范闲轻咳一声说道:“姨……二太太我自己去就好了。您和妹妹就陪柳姨说会儿话吧。” 见他也这般说柳氏无奈应了下来和那名叫醒儿的宫女送范闲到了宫外轻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不易察觉地转到范闲肩旁用蚊一般的声音说道:“宫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各宫之中都有人接着你不要太紧张。” 范闲心头一凛。应了下来回身只见妹妹也跟了出来。正面带鼓励之色看着自己。无来由心头一片温暖微笑着想道:“丈母娘看女婿向来只有越看越欢喜何况自己生的如此漂亮臭皮囊对付几个宫中怨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驸马候选人离开了宜贵嫔居住的宫室柳氏向范若若叮嘱了两句便和宜贵嫔进了内室。宜贵嫔幽幽望着她的双眼说道:“四年前就劝过你不要听那两处宫里的劝这下好范闲依然活得好好的你却冷透了范大人的心。姐姐你聪慧一世怎么就当时犯了糊涂?”柳氏怔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渐趋幽怨轻声说道:“娘娘也清楚像我们这些做母亲的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吗?三皇子如今年纪小你还可以置身事外再过些年只怕你就会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犯下此等大错。” ------------ 醒儿是个眉眼清顺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范闲与她一路在皇宫里行着现这小姑娘脑袋一直低着忍不住打趣道:“脚下的路看不清楚?”醒儿姑娘嘻嘻一笑露出碎玉粒般的小牙齿来说道:“范公子宫里还是少说些话。”范闲苦笑着摇摇头都知道皇宫里的规矩大没想到连小姑娘家家的都这般谨慎自持。 范闲跟在醒儿的身后看着她身上的宫女服眼光在小姑娘尚未育成熟的腰身上扫了一下马上转移到了皇宫的建筑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大脑却在急地运转着力图将这些繁复的道路景色牢牢记在脑海之中为日后那件事情做好准备。 一路经花过树踩石碾草皇宫虽大总有到的时候殿宇虽多但并不是每间都得宏大到耸动。看着面前的安静院子范闲:深吸了口气随着宫女醒儿走了进去。这里是二皇子生母淑贵妃的居所这位贵妃看样子倒是个爱清静的院子也被打扮得极素雅除了几株粉粉花树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装饰一道竹帘掩住了里面的一切却掩不住书卷香气沁帘而出。 “拜见贵妃娘娘。” “范公子请坐。” 没有多余的寒喧范闲与这位淑贵妃隔帘而坐没有什么先兆淑贵妃忽然清声问道:“万里悲秋常作客范公子少时常在瞻州莫非以为京都只是客居之所?” 范闲略感愕然正色而答以此为端他与贵妃坐而论道道尽天下经书子集诗词歌赋直到二人嘴都有些干了才极有默契地住嘴不语。范闲有些后怕实在没想到这位二皇子的母亲竟是位皇宫之中的才女见识极为厉害自己都险些应付不过来。他不禁想到这样一位女人所教养出来的皇子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不要紧张。”淑贵妃的性情极温柔隔着竹帘隐约能见她的头上只是一枚木叉素净得与这皇宫格格不入“婉儿自小在皇宫长大陛下收她为义女之前我们这几个没事做的女子便把她当女儿在养。皇宫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所以范公子要娶宫里最宝贵的珍珠我们不免要多看看。” 范闲背后隐有冷汗虽然平时也有所了解但今天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未婚姜在皇宫中的地位。淑贵妃温柔而又清淡对于范闲的谈吐似乎也比较满意隔了晌便让范闲退了出去只是临分离前她轻声说道:“本宫喜欢看书陛下也为我搜罗了些珍本我己让宫人们拣其中珍贵的抄了几份范公子此时要去别的娘娘那里我让人送去宜贵嫔处吧。” 范闲心头一凛知道这是份厚礼知道这位贵姑娘娘是在替二皇子送礼不敢多言沉稳深深一礼退了出去。 出了淑贵妃的小院范闲抹掉额头的玲汗前方带路的宫女醒儿却与他有些熟了踮着脚走路一蹦一蹦的回头看着他的神情好奇问道:“今天不热啊。”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今日入宫本来以为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哪里知道竟是比殿试还要紧张一些想来宫中的这些娘娘们对于林婉儿嫁给自己很好奇所以要看看范闲的文才武才。接下来二人去了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处范闲知道这位妇人虽然位份不高只是位才人但从婉儿处知道是因为她东夷人的身份所以范闲反而刻意格外恭谨些。 宁才人年纪将近四十却依然是风韵尤存眉眼间的风情确实极有东夷女子温柔感觉。这些年大皇子一直在西蛮处戌边她膝下无人不免有些寂寞好在林婉儿在宫中的时候常来这处玩耍所以她对婉儿的感情又与别的娘娘不一般。只见她冷冷看着范闲凤眼一寒道:“你就是范闲!” 范闲知道这位贵人当年可是在战场上救过皇帝陛下又养出一个能征善战的皇子本身肯定也是彬有威严之人、倒也没有惊愕平静应道:“正是下臣。” “嗯。”宁才人打量了他几眼出乎范闲意料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道:“好好待婉儿。” 范闲喜欢这干净利落的感觉大喜应道:“请娘娘放心。” “牛拦街那事一定有蹊跷、我可不信你能杀死一位八品高手。”宁才人打量着他的身板冷哼一声“看你这瘦弱模样怎看也不是个能武善战之辈。”范闲一怔心想莫非考完文学之道这马上又要考武学之道?只是娘娘你四十岁的贵妇主臣有别男女有别总不至于亲挥粉拳来捶自己吧? “不过既然叶灵儿自承不是你对手也就将就了行了今天就这样你去别的宫去吧别耽搁太多时辰。”说完这话宁才人竟是再无它言直接将他赶出殿去。 范闲模着后脑勺看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皇帝陛下真是个有福之人身边躺的女人竟是如此“丰富多彩”有宜贵嫔那般娇憨明朗型有淑贵妃那般知性淑女型的居然还有宁才人这种野蛮女友?----不过先前就知道淑贵妃才学实在厉害这位宁才人只怕也是个外粗内细的角色加上深不可测的皇后陛下能够将这些女人放在一个大屋子里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不得不说这位庆国的皇帝陛下手段真是极为厉害。 至少范闲自付没有这种本事。 第二十五章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依然是走在皇宫之中范闲又见了几位娘娘说了些闲话得了些赏赐不免有些腻烦起来。但他的脸上不敢流露出丝毫表情这可是在皇宫里谁知道旁边的那个小太监是谁的手下那边正在摘柳枝的小宫女又是谁的心腹?自己的厌烦如果被这些人瞧着去了这些人再耳语给他们的主子他们的主子再在陛下的枕头边上吹吹香风自己能好过吗?就算自己和陛下是喝过茶聊过天的交情也只能挨一闷棍无法自辩。 但想到接下去要见的几个主儿范闲心里早归平静甚至多了一丝阴冷和酷意只是看着这宫殿的眼神还是微微笑意充盈似乎十分期待。瑶华宫比别的宫殿院落都要大许多突显出里面主人的身份这里住着的是庆国皇后母仪天下的那位。 范闲没有料到皇后的召见竟然如此简单的结束了。 皇后满脸温和笑着说话言语让范闲如沐春风。看着皇后那张明媚贵妍的脸颊看着皇后宁静如水的眼眸范闲恭谨应着心里涌起很荒谬的感觉眼前这个清丽贵气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非常舒服的妇人竟然就是四年前想要杀自己的人! 跪下叩了两个头范闲有些神色不宁地离开了瑶华宫与皇后的见面竟然就这样简单的开始又草草的结束。看对方能将情绪掩饰得那般好甚至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只能说明皇后娘娘看着范闲并没有任何不安。范闲微笑着唇角微绽着。心里却寒冷着。也许自己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对于宫里的这些贵人来说四年前杀自己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吧。 …… 待到了广信宫门外一路跟着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到了后方大气不敢吭一声宫女醒目得很。低声对范闲说道:“范公子请进。” 范闲挑挑眉心想还没传自己自己就进去未多有些不合规矩万一被长公主岳母殿下一剑砍了自己找谁说理去?林冲当年不就是着了这道。但他知道今儿没那么恐怖这些太监宫女只是无来由地害怕长公主而已。 长公主李云睿名字多有几分男儿气却是个极柔弱的人当然这只是个假象而已。她有很多身份内库的实际控制者宰相当年的老情人陛下最得力的政治助手后宫里然的存在太后最疼爱的女儿。 而对于范闲来说对方其实只有两个身份:一是曾经想杀自己的仇人。二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 广信宫里透着丝阴寒大白天的宫门自然没有关站在门外都可以看见里面种着些沉睡之寒梅厌暑之幽兰经年之青竹未开之雏菊宫殿里可以看见许多白色的纱幔在轻轻飞舞着整体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般纯净与稚嫩。范闲眉宇间一阵清冷似乎受到这座宫殿气息的感染。 一个约二十多岁的宫女出现在门口向着范闲微微一礼。这宫女眉毛极长眼神却有些冷漠但说话和肢体动作依然很有礼数很恭敬地将范闲迎进宫去。 纱全是纱范闲有些愕然拔开迎面而来的白色纱幔广信宫里的纱幔比前次在靖王府后花园里看见的要多上太多。四周的布置也显得有些怪异与皇宫里的庄严气氛不符倒有些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生住的地方。 重重纱幔的最后是一张矮矮搁着的床榻有一个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正躺在那里单臂支颌腰段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流眉眼如画神色却是怯生生地引人怜爱。 这是范闲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丈母娘长公主就像许多第一次看见长公主李云睿的人一样他瞠目结舌不知眼前所见女子是真是假是画上的人儿还是水中的仙子。 长公主今年三十岁神态却像极了一位刚刚十六岁的青涩少女那眉眼那自然散落在榻手上的顺直黑足以让世上的所有男子都心神向往。范闲面上惊愕而他奇妙遭逢澹州十六年练就的心性却让他的脑中一片平静但依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母娘虽然和婉儿有些相像却比婉儿还要美丽许多。 范闲虽然还能保持着冷静却也不愿意在心中将对方喊成丈母娘似乎觉着这样喊确实与对方的天生姿色极不相配。长公主看了范闲一眼这一眼里不知包含了多少内容怯生生的惹人怜爱淡唇微启说道:“你自己拾个椅子坐吧我有些头痛。” 范闲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现长公主说了一句废话这偌大的广信宫里竟然是一个椅子都没有。正纳闷的时候又听长公主柔声说道:“范卿家听说你精通医术婉儿这些天身体大好全亏了你。” 范闲赶紧躬身道:“长公主谬赞全赖御医们精心护理臣只是出些偏方。” “噢?”长公主伸出细细的手指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随着指尖的揉对她的额角处渐渐乏红“可有治偏头痛的偏方我这些日子头痛得厉害。” 长公主有头痛的玩疾这点范闲听婉儿说过上次在避暑庄外也偶尔听太子提到过。但范闲此时更注意的乃是长公主对自己的称呼以及自称几句话中长公主称你称我显得格外亲热。范闲微微一笑道:“头痛有许多种老师当年教到这里的时候也颇为头痛。” 这话淡但两个头痛也挺有趣长公主浅浅一笑柔媚顿生。范闲自己与费介的关系在京都里早就不是秘密更不可能瞒过长公主所以干脆挑明。 “真没有什么好法子吗?”长公主今日不问其余竟是单单在头痛症上打转满脸愁容柔弱不堪“这几日真是痛死我了。” 范闲微微低下眼帘静心宁神:“臣倒是学过一套按摩的法子虽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总有些舒缓之效。” 长公主眼睛一亮柔声道:“那赶紧来试试。” 范闲苦笑道:“这……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长公主掩唇噗哧一笑“想不到名满京华的范大才子居然还是个持礼的小酸生且不说病急从权只是再过几日你就也是我儿子了又怕什么?” 范闲看着对方少女般的神态再一联想到对方的真实年龄本来应该产生很恶心的感觉但是看着长公主嫩滑的脸颊清如初叶的眉还真很难产生反感。但听到儿子二字他心中依然生起一丝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应道:“长辈有命岂敢不从?” …… 太监端上铜盆清水范闲仔细地洗净双手然后缓步走到长公主身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到长公主黑之下微微露出一带的白色颈肤上稳定地伸出双手搁在了对方的头上。 手指穿过长公主的黑尖飘过温柔有些微微的痒。 范闲干脆闭上了眼睛幻想自己和五竹叔一般蒙着一块黑布手指尖摸到长公主的际然后轻轻向上双手拇指摁在太阳穴上两根食指同时在她的眉上描了一描确认了眉心的位置。 一叩。 长公主似乎没有准备好轻轻哼了一声倒是听不出来是痛楚还是按到了部位。范闲平心静气倚仗自己对人体穴道的认识缓慢而又稳定地为她揉按着头部手指在李云睿头部的肌肤的每次接触都是那样的稳定。 “嗯。”长公主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冒失了些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手法竟然如此好指尖似乎带着一道道细微的气流在揉弄着自己痛楚的根源每一捺每一摁都会让自己轻松许多精神渐趋放松竟似缓缓生起一股睡意。 “这手法也是费介都的吗?”她半闭着眼睛斜靠在床榻之上朱唇微启随口问道。 “认穴之法是费先生教的。”范闲的手指依然稳定地在光滑的肌肤上移动着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这按摩的法子却是自己学的。”所谓久病成医当他前世静躺在病床上初期的时候还存着一丝重新站起来的奢望所以那位可爱的小护士常他按摩腿部及全身的肌肉只是后来终究都绝望了不过对于按摩的手法范闲却记了下来。 “挺不错的。”长公主表扬了一句又缓缓地闭了眼睛享受着那双少年的手所带来的温暖放松感觉。 广信宫里一片安静长公主的双眼一直闭着长长的睫毛搭在白皙的皮肤之上微微颤抖她忽然开口说道:“你要娶婉儿就必须忘记四年前的事情。” 范闲的手指一顿恰恰停留在了长公主耳下某处那处看似寻常却是致命的穴位。 第二十六章 匆匆回府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范闲马上又面带微笑开始揉动声音却有略微有些诧异:“四年前?” 长公主笑了笑唇角拱起好看的曲线似乎在心中暗叹这位少年郎转了话题:“费介是什么时候开始教你的。” 范闲知道对方在试探一些东西面色不变平静回道:“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话说的很含糊长公主碍于身份自然也不能问得过于详细只听她似笑非笑说道:“若不是知道费介是你的老师我想包括宫中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们范家与监察院的关系如此紧密。” 范闲手下愈温柔应答愈小心:“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父亲大人与费先生以往认识。” 长公主柔柔说道:“当然认识往年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你父亲与费介都是跟在皇帝哥哥的中军帐中如果说不认识那反而有些古怪。不过那时候我年纪都很小你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是。”范闲心知言多必失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什么。长公主此时却似乎来了谈兴继续问道:“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奶奶身体挺好的。” “嗯很久没有君见她了。”长公主柔弱不堪地应着“小时候我最喜欢你奶奶那时候哥哥每次要欺负栽都是她护着我。” 范闲微笑着想道:“如果奶奶知道现在的你想杀我只怕当年早就拿根本棍把你给敲死了。” “陛下的意思我想范大人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长公主甜甜柔柔的话语忽然说出这样严肃的话题。两相比较格外透着一股寒意。 范闲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知道对方说的是内库的事情此时装傻也不可能再蒙混过关只好微笑说道:“听陛下公主安排。” “噢?听说你最近在京都开了家书局开了个豆腐坊。”长公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闭着眼的脸颊一笑之下依然美丽“世家子弟。多半是些只会清谈不会做事的无用之辈你能提前进入这个行当为将来按手内库做准备这点我是根欣赏的只是豆腐坊这件事情未免胡闹了些。”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根本不知道应核怎么应对。 …… “其实我想杀你。”刚刚才似乎变得融洽了一些的气氛却因为长公主面带微笑的这句冰冷话语。顿时化作了庆国北疆的寒夜冻住了广信宫里的一切四周飘舞着的暖昧白纱也颓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范闲依然温柔地保持着微笑只是将右脚往后方挪了两寸摆出了最容易力的姿式。 监察院早就察出来了吴伯安与这个女人的关系既然这个女人已经有两次想杀死自己在这清清粉粉却暗藏杀机的广信宫里。再来第三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自己入宫是京都皆知的事情按道理来讲不可能有人会疯到在皇宫里对自己下手但是入了广信宫后看着长公主稚嫩神态。和说话的语气范闲无来由地心中寒冽。 ----这女人似乎是疯的! 自己此时为长公主按摩头部虽然是对方要求而且自己要娶对方的女儿但毕竟男女有别上下有别万一这个女人随便用个调戏公主。逆**常的罪名。调人狙杀自己自己身后的那些人能怎么办?想救自己也来不及。 范档清楚。这个世界上真正恐怖的就是小孩儿、女人、疯子因为这三种人是不可以用理智去判断去分析随时可能做出一些疯狂而有严重后果的事情。而在范闲的眼中自己手下这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妇无疑是集这三毒于一身。 神智清醒毒辣的女人行事却有些小孩儿的稚气手段却有些疯气构成了长公主李云睿与众不同却格外可怕的存在。 正在此时几位宫女走进了殿内一身淡石榴颜色的紧身宫女服曲线毕现却十分方便出手腰带略有些厚在澹州浸淫暗杀之道十年的范闲一眼就瞧出来了那些腰带里面是锋利至极的软剑! 但他的手指依然稳定地揉着长公主耳下的那片软润满脸微笑说道:“公主殿下为何想杀我?” “很多人都认为我有杀你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很充分。”长公主依然闭着双眼似乎根本不害怕范闲会暴起反击将自己毙于指下。 范闲半低着头根本不再回答似乎将注意力都专注在自己的手指上其实他的双眼到现在为止也是紧紧闭着的。 …… 广信宫里安静地连一只幽灵猫走过都能听见。几个宫女缓缓地靠向公长主的身边范闲闭着双眼只是脑袋微微向右偏离了一点点。 “请范公子净手。”不知道宫女们从哪里又端来温水与毛巾。 范闲睁眼向长公主行了一礼又微笑着谢过这几位宫女将有些酸麻的双手泡入温水之中取过毛巾擦拭干净手掌上的水渍一躬身到底:“不知殿下感觉可好了些?” 长公主李云睿似笑非笑望着他柔软的眼波里犹自带着一丝怯弱的感觉但范闲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那一类人。 “好多了。”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体侧头将肩上的黑理了理半低着头温柔说道:“想不到婉儿要嫁的大君竟然还有这样一门好手法说真的我都有些不舍得……你了。” 范闲很恭敬很安静地站在下不敢多言一句他知道面对着一个这样的女人不论你说什么都会造成很难分析的结果所以干脆玩个干言万言不当一默的手段。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长公主唇角绽出朵花儿来柔声说道“给柳姐姐带句话她今天没来看我我很失望。” 等范闲恭敬地离开广信宫后长公主的心腹宫女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请示道:“公主杀不杀?”(画外音:大风大风!) “只是逗小孩子玩玩罢了不然这宫里的生活还真是无趣啊。”长公主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慵懒至极诱人至极“这个少年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倒像个三四十岁的人一般很能忍很能掩饰。” 长公主今日起初当然没有动杀心但看着范闲步步防备不露半分破绽这个将争斗视作游戏的奇妙女子却是心中渐渐痒了起来以她在这宫中的地位以及范闲都能想到的变态心理如果范闲真的稍一失神只怕她真会下令杀了他。 她的眼光瞥了一眼隔着垂重白纱隐约可见的宫门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心中想着:“在你准备出手前的那刹那微微偏头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真好奇范闲……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可惜啊可惜。”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在可惜什么或许是可惜范闲过几日就要面临的危局? ------------ 范闲是玩毒药长大的所以他觉长公主是自己平生少见的厉害毒药是眼下的自己很难对付的角色。出了广信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瞌睡的宫女醒儿冷冷道:“回吧。”然后当先向宜贵嫔的宫殿行去竟没有走错路。 宫女醒儿此时才现这位范公子的后背竟已经是汗湿了淡青色的衫子被浸出一道深色的痕迹看着很狼狈。 出了皇宫上了等在广场远端的马车范闲的面色有些白手掌搁在腹间按在腰带里的药丸上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思虑慎秘还是胆小如鼠。如果长公主真的想杀自己又怎么会选择在广信宫中? “还好吧?”范若若同情地看着兄长根本不知道他在广信宫里的对话是怎样的耗费心神以为他只是四处拜见娘娘累着了。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对柳氏转述了那几个宫中娘娘托他转达的问候便开始催促马车快些回府。柳氏与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着急。 马车驶进了范府旁的侧巷范闲向柳氏告了声罪便拉着妹妹微凉的小手往后园里飞奔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进了书房。 范若若按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哥……做什……么呢?” 第二十七章 惊闻北国言君 范闲不及解释笑着命令道:“我说你记。”他此时来不及磨墨随手拣了只鹅毛笔蘸了些砚台里剩的墨汁递给了妹妹然后紧闭双眼开始回忆皇宫里面那些复杂的宫院分布和道路走向。 范若若越写脸越白范闲因为记忆耗神脸也越来越白兄妹二人倒变成了两个大白脸。好不容易将皇宫里的路线图画了个七七八八范若若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是谋逆的大罪。” 范闲放出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今天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宫里既要与那些贵人们说话闲聊又要记住繁复的道路最后还和长公主精神交锋了半晌实在是太过耗损心神一时缓不过来劲。 庆律他自然熟悉也知道皇宫是绝对不允许画图的建筑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想偷偷摸进皇宫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而范闲需要这张图因为他已经定好了计划而在这个计划之中那个夜晚应该是自己偷偷潜入皇宫去找钥匙。 他可以向林婉儿打探皇宫里的道路但那样太冒险而且宫中主子行走的道路和范闲用心计划的道路又完全是两个概念即便是五竹告诉自己都不行----像那些假山后的藏身处花丛中的视盲点如果不是自己亲身走一道根本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做出自己非常满意的地图。 范闲站起牙来走到桌边拿起妹妹画的图现虽然匆忙但妹妹的笔法依然一丝不苟不由高兴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说道:“事情成了。请你去一石居吃海味。” 范若若生气了一把将地图抢了回来说道:“还事情成了?什么事情成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事情?不行我要告诉父亲去。” 范闲苦笑了一下心想帝权不可使侵犯这个概念果然深入人心当然他也明白妹妹主要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和阖府子弟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和画皇官地图只怕以范府与皇家的情份也会惨得非常厉害。 “放心吧。我呆会儿歇歇马上就把这图背下来然后烧掉没有人会知道的。”范闲笑着安慰着妹妹。 范若若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要画这图?” 范闲叹了一口气。低头严肃望着妹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因为皇宫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要去皇宫偷……?”范若若惊讶地想要尖叫赶紧掩住自己的嘴。 范闲认真说道:“不错。但不是偷因为那件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范若若从震惊情绪里摆脱出来马上回复了平日的冷静与聪慧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压低了微抖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和……叶姨有关第的? 范闲笑了笑说道:“这事须瞒不得你。”很简单的几个字却饱含了兄妹二人间相知相信的情愫。他接着微笑说道:“不妨事的的你哥哥是什么人?拳打七岁小孩儿脚踢七旬老翁。站在乱坟岗上吼一声。不服我的站出来结果硬是没一个人敢吭气。哈哈。” 若若有些艰难地笑了笑觉得哥哥这笑话真的很不好笑依然是忧心忡忡却知道范闲是个外表漂亮温和但实际上心神格外坚硬冰冷的人说也说不动只好由他去自己天天在家中祈祷罢了。 “其实我很自私。”范闲看她眉梢的忧愁忽然平静自省道:“每当有什么我一个人极难承担的事情我都愿意告诉你表面是信任实际上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分享压力。但却总没有想到其实这种压力对于你来说是一种更大的痛苦至少我还有你可以倾述你又能像谁说去呢?比如我的母亲是叶家的女主比如我马上要去皇宫偷东西。” 若若略带一丝愁苦看了他一眼:“信任与压力两相抵销我还是欢喜哥哥不瞒着我。” ------------ 谈判仍然在进行重新划界的工作进行的十分艰难本来在范闲递上去的分析案宗支持下庆国鸿胪寺具体负责谈判的官员异常强硬有几次都险些逼着北齐使团在文书上画押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北齐国内生了什么事情北齐的使团一直厚颜无耻甚至是歇斯底理地拖着似乎是想等待着什么。 这种阴谋的味道马上被经验丰富的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嗅了出来。这天下午一场毫无进展的谈判结束之后他捧着一个小茶壶看了范闲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路之上都有官员向这两位正副使行礼致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清静点儿地方辛少卿有些疲倦在叹了一口气说道:“范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什去事情有些异常?” 对于此决谈判范闲虽然抱持着观摩学习加镀金的正确态度但毕竟从兴至尾都在参与范闲也觉得觉得头齐使团的态度变化有些奇怪。但如果说对近增加了了什么可以倚仗的筹码那此时也应该摆出来了断不至于还在谈判桌上几近无赖般的拖着。 他想了想忽然眉头皱了起来:“只怕北齐现在正在想办法获得某些筹码以方便用在谈判桌上。” 辛少卿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今晚我会入宫面见圣上请圣上颁旨令检察院四处协助鸿驴寺工作不找出北齐方面究竟在想什么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范闲靠在栏杆了眯眼沉思心想北齐在想获得什么东西呢?毫无道理的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监察院设置在北齐的间谍网想到了那位北齐不已经潜伏了四年的言冰云言公子。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辛少卿和声说道:“我今夜入宫但毕竟走明面上获取的东西比较少。范副使此时你不能再藏拙了。” 范闲苦笑心想对方肯定以为上次的卷宗是父亲的暗中力量帮助获得的但天知晓、父亲暗中替皇上打理的那些力量连自己都从来没有接触过。不过想了想他觉得确实需要去问一下至少要保证言冰云在北齐方面的安全。 当天夜里在那个隐秘的小院之中。范闲召来了王启年对他讲述了自己与辛少卿的担忧。王启年的脸色反应让范闲有些不祥的预兆。 “院里已经有八天没有接到乌鸦的请安了。”王启年的眉头皱得极紧。 “这种消息应该不是你这个层级能知道的。”范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去问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想通过你提醒一下院里让北齐那边注意一下安全。” 王启年插了摇头:“都是单线联系如果断了很难再续回来。何况言公子身为北齐密谍总头日如果他都出事再联系也于事无补。” “无论如何要提醒他注意安全。”范闲的眼里时过一丝寒色他不喜欢因为国家的利盖而放弃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那位言冰云身为高官之子潜伏四年牺牲良多。如今的范闲早已经将自己视作庆国的一份子。监察院的一份子自然而然的对于未曾谋面的言冰云。有一种敬畏。 范闲想另外一件事情。平静地望着王启年:“我有一项任务不过不能经过院里。我希望可以寻求你的帮助。” 王启年有些糊涂地看着大人。 “不能汇报给陈院长知道。”范闲的语气很平静但王启年能听出来里面夹杂的寒意。 “是。”这个字出口王启年就知道自己已经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大人身上。至于院里陈院长只是吩咐自己全部听范大人的并没有交待别的事情。 …… 当天晚上不幸的消息终于得到了确队庆园监察院四处架构在北齐的密谍网络很幸运地保存了绝大部分但是令所看人意想不到的是身为密谍头目的言冰云却在北齐上京的绸缎庄里被北齐大内高手们生擒! 对于此类事件而言一般是由下层打开突破口然后往上追溯极少出现这种一举抓获谍网最高阶层的事情。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庆国内部高层有人里通外国。 言冰云被抓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散播开去那样虽然会对庆国的声望造成一定的打击但更加不符合北齐的利益北齐是需要用这样一个头目来换取相应的利益不仅仅是要打击敌国士气而已。 而对于庆国官场来说监察院四处主办言若海大人的长公子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被朝廷派遣去了北齐。 这几天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没有睡好觉。 鸿胪室最隐秘的房间中辛少卿闭着双眼将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范闲。范闲接过来一看是一幅画画上是一片薄云缥缈行于冰原高空之上。这张纸是今天谈判的时候北齐方面使团里一个不起眼的人特暗中递到辛少卿的手中当时那个人脸上的神色差点儿惹得辛少卿抽出侍卫的剑砍将过去。 画中隐有冰云二字看来北齐的使团也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准备开价。 第二十八章 污水下的协议 “果然有内奸!” 范闲与辛少卿同时很八点档地开口然后同时住嘴。二人都相信本国的北齐密谍头目绝对不是一个会在刑讯下开口的软蛋既然对方能如此轻易地抓住言冰云并且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那很明显隐藏在床国朝政之中的某个人与北齐方面肯定有某种协议。 辛少卿摇摇头:“在这件事情之前连太子和我都不知道言公子去了北齐。想来朝中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顶多不过五个人如果说他们卖国傻子都不会相信卖国总是需要好处的而事实上这整个庆国就是陛下让这些人管着卖国能有什么好处。” 范闲和辛少聊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对右眼中的忧愁因为二人同时想到了件很可怕的事情万一不是内奸怎么办?万一只是朝中某些大臣用来打击监察院的手段怎么办? 范闲想到当初王启年告诉自己言冰云事情的时候自己就觉得有些怪异为什么连他都知道?难道监察院对于自己内部的控制如此有信心?后来才明白这是陈萍萍通过王启年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但此时依然有些后怕如果消息是从自己这方走漏出去自己其是万死难辞。 “会有这么疯狂的人吗?只为了朝政之中的权力之争就将整个庆国的利益踩在脚下。”辛少卿苦笑着摇摇头。 范闲也摇摇头想到自己的皇宫之行心里知道。其实庆国这样的高位疯子还挺多的。他定定神问道:“假设言公子已经被抓圣上有怎样的安排?” “北齐还是低估了圣上的决心。”辛少卿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说道:“占来的疆土依然是一寸不让。” 范闲诧异道:“那言公子怎么办?” “换!”辛少卿面露阴狠之色:“换俘圣上主意已定前次换俘协议全部取重新再行拟过。就等着北齐方面送来言公子的信物以确认。然后便会开始新一轮的换俘谈判。”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北齐满心以为拿着条大鱼估计不会同意。” 辛少卿寒声道:“这决我们也会多送两个人回北齐。如果北齐还不愿意的话三月之后朔冬之时圣上就会斩北齐俘虏千人级送返北齐大军再起。” “以势压人倒也算是无奈的招数就怕北齐方面也来个鱼死网破双方共有三千名俘虏。杀来杀去、总是无用。”范闲的手轻轻一拍书案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怪怪的念头“准备加入换俘的两个人是谁?能够让北齐同意吗?” “一个是已经被关了二十年的肖恩。”辛少卿温和看着他知道这个年青人不知道肖恩的名头。 “这个人是当年北魏的密谍头目二次北伐之前监察院陈院长与费大人亲率黑骑奇突一千里。在肖恩儿子婚礼之上生擒了他。他被咱们抓住之后。北魏谍网群龙无。顿成一盘散沙陛下亲征之时才能势如破竹生生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打成如今的孱弱模样。后来论功之时监察院就因此事论了个功而当时我们这些年青士子都认为如果肖恩不是胆子大到离开北齐上京如此远去参加儿子婚礼朝廷一定没办法捉住他那后来的战事也就不可能如此顺利了。” 听着这些数十年前的过往范闲感叹无语又听着辛少卿后一句话。 “当然肖恩胆子大敢离开上京。陈院长胆子更大居然敢深入敌境八百里虽然付出了一欢腿的代价但毕竟捉住了肖恩。在那之前北魏的肖恩南庆的陈萍萍被世人称为最可怕的黑暗大臣肖恩被陈院长生擒之后自然就再没有人敢和陈院长相提并论了。” 范闲听的心神向往原来那个老跛子的腿竟是那次断的想不到陈萍萍当年还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拿肖恩去换言冰云。”他想了想纯粹理智出判断道:“似子我们亏了。” “昨天夜里几位大臣也这么认为。”辛少卿微笑看着他“不过陛下和陈院长不这么看肖恩毕竟已经是七十的人而且一旦在陈院长手中败过自然不可能再重复当年光彩。言公子忍辱负重潜伏敌国四年功勋不授自现拿一个老头子去换庆国的未来这有何不可?” 范闲连连点头好奇问道:“难道还怕北齐不愿又加了谁?” “那个女子是北齐往日就提的要求所以圣上干脆一并准了。”辛少卿看着范闲忽然笑了起来“听说北齐皇帝很喜欢那个女子看来日后范大人已经抢先给北齐的年青皇帝戴了顶绿帽。” 范闲的脸色有些精彩讷讷道:“难道是司理理?” ------------ 谈判总是分成两个部分在进行表面上庆国的朝臣与北齐的使团在谈判桌上字斟句酌对于每一个称呼每一个用字都表现出了某种病态的执着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国朝的脸面不会在最后的国书上弱了几分。所以每天鸿胪寺里总是吵闹个不停拍桌子的踩椅子的哪像两个国家在谈判纯粹是菜市场里泼妇在互骂。 而另一部分的谈判却显得冷酷直接许多这里的谈判没有鸿胪寺官员的存在北齐方面也不是使团的头脸人物却是隐藏在暗中真正能说话的实权人物。 监察院四处大人言若海。放在官员如走狗游鲫的京都里也是位赫赫有名的高层人物他冷冷地在换俘秘密协议上签了字再没有看文书一眼。 协议上面有他亲生儿子的名字本来这次谈判他可以请辞但他坚持要来要来看看。 北齐那个不起眼的官员笑吟吟地画押。看着言若海轻声说道:“言大人放心。贵公子在本国过的很顺心。” 言若海面无表情说道:“我今日本想看看北面的同仁究竟是如何高明竟能抓住我从小教大的小兔崽子但看见你这个蠢货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位官员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阴冷反驳道:“言大人言辞不要太过你可要知道贵公子现在还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是蠢货那贵公子又算什么?您又算什么?” 言若海冷笑两声起身向门外走去说道:“问题在于我儿子可不是被你们抓住的。” 走出门外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在这个位子上久了已经不如当年能忍。” “我能忍许多但我不能忍从背后射来的冷箭。”看得出来言若海言语间很尊重自己的上司。推着陈萍萍的轮椅缓缓向安静处走去。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朝廷里面。想你我死的人不知凡几今次我们可以拿肖恩去换冰云。下次我手里可没有肖恩这种人了。” 言若海应道:“没有下次。” “要抓紧把那个人找出来。”陈萍萍说道:“这次皇上站在我们一边是因为他清楚肯定是哪位贵人想教训一下我们。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挑弄的感觉。” “是院长。”言若海知道自己的老上司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并不如何着急“虽然换俘也不见得顺利但只要冰云不死也算是对年青人的一次磨炼未尝不是好事。” “有道理所以我也决定让个年青人去磨炼磨炼也不需要太久几个月的时间就好。” “几个月?是不是这决回使北齐的事情?” “不错而且还要把言冰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希望他能处理好。” “是谁?” “走之前我会让你们八大处都见一见他的。” ------------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在庆国付出了相当大的筹码之后双方拟定了挨俘以及暗中的交换暗探协议皆大欢喜庆国得了面子和土地北齐得了面子与肖恩还有皇帝喜欢的女人。 只有东夷城的使团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众人似乎都快将他给忘了。庆国朝廷也是在故意冷淡对方以便靠着苍山脚下之事敲诈出更多的金钱来东夷城乃是天下巨商汇集之处早在庆国朝廷开放南方港口之前就开始与洋夷通商虽然武力只有四顾剑一剑挚天财力却是取之不竭。 三天后就是庆国皇帝陛下殿宴两国练臣之日范闲身为谈判副使自然是要去宫中赴宴那将会是他的第二次入宫也是他计划中的那一夜。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细心准备着一切只是眼光偶尔会瞥过床下露出一角的黑色皮箱。这几日的公事中他更深切地看到了一些东西庆国看似庞大强盛不可一世但朝廷里面囿于某些贵人不可告人的想法依然会有那么多的污垢与黑水。 帝王家无情却不见得是对皇族成员无情更多的是对这天下臣民。范闲很清楚就算陛下知道是谁想对付自己的特务机构也不会真的痛下杀手因为那些人有可能是他的姜子他的妹妹他的儿子甚至是他的母亲。 “做一个纯粹的为自己考虑的人。”这是范闲来到这个世界后无数次提醒自己的事情。他的眼光渐渐冷酷起来将细长的匕藏好将浸好毒的三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插入头之中。 第二十九章 夜宴 三日之后礼乐大作大红灯笼高高挂下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好一个煌煌盛世景象。北齐使团与东夷来客在庆国主宾的欢迎下满脸笑容沿着长长的通道走入了庆国最庄严的皇宫之中看着三方表情似乎这天下太平异常都些日子的战争与刺杀是根本没有生过的事情。 宴席的地点安排在皇宫的外城祈年殿中。 在平几前来回端上食盘与酒浆的宫女们长的非常漂亮范闲挑着眉尾满脸带笑望着她们在宏大的宫殿里忙来忙去。这些宫女们现年轻英俊的范公子对自己投注了一些不一样的目光不免会有些羞涩淡淡胭红变得愈红润了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 殿前名士云集却鸦雀无声庆国这方主宾有许多是范闲都未曾见过的各部主管和一些王公贵族只有陈院长与宰相大人同时称病未来。对面坐着的是北齐使团与东夷城使团。 范闲虽然位卑官低但由于身兼副使之职所以被安排在中间的案几下坐着身旁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高官不免有些不自在。正此时却听着旁边老者微笑说道:“赐宴规矩多不过陛下向来随和范公子不要紧张。” 这位老人是礼部侍郎张子乾范闲因为与礼部尚书郭家有不可解的仇怨所以有些暗中警惕这人但听对方说话似乎并无恶意不由惭然一笑道:“小子向居乡野哪里见过这等排场。若有什么失仪的地方还望老大人指点一二。” 张子乾捋捋颌下长须微笑道:“任少卿今日朝会上极言范公子此次谈判中出力极大当此之际朝中无人会对你如何只是要小心面那些人。” 二人的目光往对面望去只见北齐使团的长宁侯正百无聊赖地等着而最头前的一桌却依然是空着在想来就是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庄墨韩大家。而在东夷使团的席。却坐着一位中年大汉这大汉腰畔长剑未下范闲不由皱眉道:“为什么他能持剑入宫。” “陛下亲淮。四顾剑门下向来剑不离身这是特例。”张子乾像给自家晚辈解释一般细细说道。 “他就是四顾剑徒云之澜?”范闲倒吸一口吟气双眼微眯顿时感觉到那系剑大汉身上自然流露出的一股厉杀之意。 这些天庆国朝廷刻意冷落东夷使团。看来这位九品剑法大师云之澜心情并不怎么好、即便坐在庆国宫殿上。整个人依然是冷冰冰的。 范闲正看着云之澜如剑一般的双眉极巧的是云之澜也向他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像闪电一般在宫廷的空气中劈到了一处。 片刻之后范闲示弱般低下头轻轻咳了两声对方目光里的剑意太浓。 这一对望。顿时让殿中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方。大家都知道。范闲在牛栏街杀了四顾剑门下两位女娃。而东夷城此前来贡就是为了收拾那件事情的尾。但依照大多数人的看法。只怕这位剑法大师云之澜是不介意将范闲斩于剑下的。 好在如今东宫太子也通过谈判人事安排一事向范闲释放了一些善意所以如今朝廷之上不论哪个派系都不敢因为此事而对范闲感到幸灾乐祸。外敌当前所以庆国这方不论哪部主官还有军中人士都狠狠地瞪向东夷城剑云之澜整个宫殿里的艺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范闲面无表情低头调息着体内的真气时刻准备着。 就在这个时候殿侧一方传来隐隐琴瑟之声宫乐庄严中有太监高声嘶喊:“陛下驾到。”整个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庆国唯一的主人皇帝陛下携着皇后缓缓从侧方走了过来满脸温和笑容地站到龙椅之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前的群臣恭敬跪下行礼使团来宾躬身行礼原本残留在殿内的那一丝紧张全部被一种莫名庄严肃穆的感觉所取代了。 ------------ 皇帝陛下高高在上皇后在旁相伴太子在父母下方两个台阶也有个独一无二的座位。这种场合其它的皇子一般是不会来的。皇帝的眼光在下方群臣身上一扫而过温和说道:“平身吧。” 行礼而起赐宴正式开始。先是北齐使团大臣出列例行的一番歌功颂德宣扬了一番两国间的传统友谊便退了回去。又是东夷城云之澜出列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也退了回去。 皇后微微一笑低声在陛下耳边说道:“这个东夷城的人物倒是傲气得很。”天子国母高坐在上他们之间的说话根本不虞会有旁人听见所以说话倒是直接。 陛下亦是温和一笑道:“四顾剑的徒若连丝傲气都没有只怕进联这屋子握剑的勇气都会没有。” 早有宫女将热菜新浆换上群臣埋头进食不敢说话。陛下没有开口自然是一片安静。 范闲有些不适应地低着头眼光却极不易为人察觉地瞄着对面几前还是空无一人的席之上已经坐上了一个人那人面容苍老一双眸子却是清明有神额上皱纹里似乎都夹杂着无数的智慧一身白色士袍如云般将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护在正中不问而知这位就是北齐大家庄墨韩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落座的范闲分析着应该是皇帝陛下来的时候他同时进来。看来传言不误。这位庄墨韩极得太后赏识说不定先前就一直是呆在皇宫里。 当范闲偷瞄对方的时候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那对夫妇也在瞄着自己。皇后浅饮一口酒眼光示意了一下范闲所坐的方位轻声道:“那个年轻人就是范闲晨郡主将来的驸马。” 陛下微微一笑说道:“看上去生得倒是好看在京中也有些诗名今日朝上辛其物与任少卿这两位少卿同时称赞他的才能朕倒真有些好奇。为何太子舍人与宰相门生都对他如此亲善。” 皇后的笑容有些勉强:“也许太子明白了人缘臣缘?再说……他毕竟马上就是宰相大人的女婿。” “噢人缘?”陛下似笑非笑也没有看皇后反而看着下方自己的儿子“看来联这儿子也知道人缘的重要性了。” 虽然听出一丝不满意但皇后依然感觉到陛下今天心情不错对于太子也不像往日那般只愿意呵斥难得有些正面的评价。不由高兴说道:“承乾渐渐长大总是会懂些事情的。” 皇帝陛下一笑无语。 …… 宴过片刻范闲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不停地喝着酒。这些酒浆顶多算黄酒一类度数不高喝着酸酸甜甜范闲没觉得如何但在旁边诸官的眼中。这少年喝酒的模样。着实有些动物凶猛。就连礼部侍郎张子乾都忍不住提醒道:“范大人不要喝多了。万一殿前失仪那可是大罪。” 听到范大人三个字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这里并不是流晶河上而是在庄严深宫之中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酒客而是个臣子。范闲心头微笑却是真气逆运将酒意逼至脸上眼眸里顿时多了一丝迷离之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敢瞒老大人小侄实在是紧张还不如赶紧饮些酒也好放松一些。” 张子乾看着他醉态初显似乎听不清自己说话只好摇头苦笑道:“宰相大人称病不来你那父亲偏生也不来却将你这小子交给我管如果真喝得烂醉如泥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对面北齐使团这些天可着实被鸿胪寺的那些外交官员们为难惨了此时见到范闲模样不由相视一眼心中拿定了主意。这些天虽然范闲身为副使一直沉默不语但使团众人却是深为厌恶那张漂亮脸上时刻流露出来的蔫坏北齐在庆国京都依然角不少探子当然知道庆国鸿胪寺此次之所以如此厉害全是因为这个叫范闲的副使在背后出的坏主意至于出的什么坏主意却没有人知道。 如今两国谈判已成双方皇族已经画押肯定是无法再反悔了北齐使团心里却依然有着大疙瘩。看着范闲醉态长宁侯阴险一笑站起身来对着高处恭敬行礼道:“陛下这些日子双方谈判辛苦贵国鸿胪寺众属也是辛苦不知外臣可否敬诸位鸿胪寺官员一杯以证两国情谊。” 长宁侯话之时东夷城使团坐在他们旁边自然也将范闲的醉态看在眼里知道北齐人想做什么只是冷眼旁观着却没有凑热闹。 龙椅太高皇帝陛下与皇后似乎没有看清楚场间的暗流也自然不会注意到范闲呵呵一笑允了。太子也凑趣道:“长宁侯自然是要尽兴才行所谓场上对手场下也是朋友……当然酒桌之上就只是对手了。” 太子其实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谈吐但这谈吐实在一般而且他不清楚事情将会如何展倒是愁坏了坐在下方的鸿胪寺众官这些天的谈判里大家早已经把范副使当作了自己人怎么能让北齐人将范副使灌醉但是双方坐得远根本没法子帮忙去。 范闲微笑与北齐使团饮着酒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最近几天、长公主管理的那些商会开始对澹泊书局下手了提纸价压书价简简单单的两手就让范思辙和七叶掌柜非常郁闷但他知道对方其正的手段应该在后面。而他今天的手段正好需要酒浆的帮助。 不醉酒难装醉酒更难这是范闲第一次宫廷赐宴时最强烈的感觉。北齐那边也不行了八个使臣倒了六个最后连长宁侯都不再顾着自己身份结果壮勇牺牲半挂在范闲的胳膊上。 直到此时一直与皇后和庄墨韩大家轻声交谈的皇帝陛下唇角微绽笑道:“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那位庄墨韩一直沉默着只是偶尔在庆国皇帝陛下问的时候才会轻声回答几句。摆足了一代名士的派头。此时顺着陛下的眼光望去似乎也才刚刚现那边嘈杂看看那个正抱着北齐长宁侯灌酒的漂亮年轻人好奇问道:“那位年轻的大人就是诗家范公子?” 这位名嗓天下的文学大家似乎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传说只凭三诗便成功赢得诗名的少年才子竟然是个好酒狂徒。 皇帝陛下似乎也有些微微恼怒。提高了声音喊道:“范闲。” 整个宫殿里的人其实大半个耳朵都在仔细听着龙椅上的动静生怕有一时不查。所以当皇帝陛下话之后。诺大一座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除了那个叫范闲的年轻大人依然在不停地嚷着:“饮胜!饮胜!” 那似乎是南方的某种说法看来小范大人真的喝多了。 “范闲!”看见那小子喝醉了太子也忍不住压着怒意喝斥了一声。毕竟任范闲为副使是东宫的建议。也正因为此事。范闲今日才有入宫的资格范闲丢脸。在太子的心里自己也不怎么光彩。 似乎察觉到宫殿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得怪异范闲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光有些迷乱地四处扫了一扫但漂亮的脸上却透着一份酒后的洒脱狂意。 “谁喊我呢?” 朝中凡是与范家宰相家交好的大臣们听见这小子的回应都恨不得马上把他嘴巴堵上然后塞进马车赶紧扔回范府去。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听见这声只有在酒楼上才有的应答后却似乎并不怎么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是朕在喊你。” 听见朕在个字不论是真醉还是装醉的人都要醒过来范闲也不例外赶紧躬身行礼:“臣……臣罪该万死臣……喝多了。” 他这一松手臂、一直被他挽着的北齐长宁侯醉醺醺的就瘫软了下来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庆国官员见敌国谈判长官摔得如此狼狈唇角泛起微笑十分得意。北齐使闭唯一没有喝醉的两个使臣赶紧将长宁侯扶回座位自有宫女体贴送上醒酒汤。 皇帝陛下斥道:“朕当然知道你喝多了不然定要治你个殿前失仪之罪。” 范闲勉力保持着躬身的姿式苦笑着分辩道:“臣不敢自辩不过有客远来不亦乐乎不将北齐的这些大人们陪好臣身为接待副使不免是职司没有完成好。” “瞧瞧。”陛下侧身对皇后说道:“这还是不敢自辩若他自辩只怕还会说……是朕让他喝的与他无尤。” 皇后知道陛下一向最疼爱晨郡主那丫头不知道他是不是爱屋及乌微微一笑既不为范闲说好话自然也不会傻到出言斥责。 “范闲。”这是皇帝陛下第三次在殿上唤出他的名字众官竖耳听着内心深处却品砸出来了别的味道看来范家与皇室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只听陛下淡淡说道:“你范家与朕的情份不一般在朕眼中你也只是个晚辈罢了且不论君臣当朕说话之时你还是得把你那张利嘴给闭着!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酒楼上那番胡诌言语小小年纪真以为嘴皮子利索些便将这天下之人不瞧在眼里。” 明是贬斥暗中却是呵护有回群臣群使哪有傻瓜会听不明白。 果不其然只听得陛下轻声说道:“值此夏末明夜君臣融洽邦谊永固。范闲你向有诗名不若作诗一以志其事。” 群臣纷纷附和知道陛下是给范家一个颜面看来陛下灵机一动想借今日廷宴之机让诸臣知晓这范氏子这位八品协律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陛下是要给范氏子一个出头的大好机会。只是小范大人此时喝得半醉恐怕会浪费这个机会真是可惜。 范闲酒意上诵确实有些迷糊但这番殿前对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自嘲一笑对着龙椅方位一拜道:“陛下下臣只会些酸腐句子哪里敢在一代大家庄墨韩老先生面前献丑。” 此言一出。群臣目光都望向了庄墨韩这才明白陛下的意思绝对不仅仅是给范氏子一个露脸的机会而已。而是借此机会要向天下诸国万民证明论武庆国举世无双论文。庆国也有足以匹敌庄墨韩的才子! 范闲“万里悲秋常作客”的名头。在京都里早已响了数月。只是后来他坚不作诗才渐渐淡了。诸臣听他一句话便把事情推到庄墨韩那里。还以为他与陛下早就暗中有个计划要打击一下北齐文坛大家的气焰。 其实范闲也只是猜的前世的经验并不足以让他能猜忖帝王之心但是看庆国近来文风之盛想来这位陛下一直不甘心战场之上无一合之敌文场之上却始终被北齐人视作南蛮。 这庄墨韩来国之后出入宫禁虽然是太后及诸位娘娘敬其文名但是只怕陛下的心里会很不舒服。偏生庆国并无文章大家于是乎自己这个文抄公便被很无辜地推上了擂台。 范闲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陛下的意思因为隔着老远他强悍的目力依然能够看清楚陛下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目光幽深里透着一丝欣赏。 这欣赏白然是欣赏小范大人深明联心同时也是警告作好诗出来莫在庄墨韩面前丢了庆国的脸面。 “不若你作一让庄墨韩先生品评一番若不佳可是以罚酒的。”皇后微笑说道她也清楚自己身旁男人的想法提前布了后手。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范闲回到席间不顾醉意已浓又倾一杯让微酸酒浆在口中品砸一番眉头紧锁。 众臣皆知范公子急才所以暗中替他数着数。大约数到十五的时候范闲双眼里清光微现满脸微笑双唇微启吟道:“对酒皆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如同范闲每次丢诗打人一般此诗一出满堂俱静。 此乃曹公当年大作范闲删了几句抛将出来值此殿堂之上天下归心正好契合陛下心思最妙的是周公吐脯一典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也存在而且此周公却不是抱皇帝之徒而是实实在在做了皇帝故而范闲敢于堂堂皇皇地写了出来。 许久之后宏大的宫殿之中群臣才齐声唱彩:“好诗!” 皇帝陛下面露满意之色转望向庄墨韩轻声道:“不知庄先生以为此诗如何。” 庄墨韩面色不变、他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种场面也不知品评过多少次诗词之所以能得天下士民敬重就连殿下这些庆国官员有不少都是读他的文章入仕所依持的就是他的德行与他的眼光当然最重要地还是他自身宏博的学问。 “好诗”庄墨韩轻声说道举筷挟了一粒花生米吃了“果然好诗虽意有中断但强在其质诗者意为先质为重范公子此诗意足质实确实好诗。想不到南庆如今也能出人才了。” 范闲微微一笑他对这位文坛大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不喜欢对方的作派浅浅一礼后便往自己的席上归去只是脚下有些踉跄。 廷上诸官还在窃窃私语小范大人先前的诗句。如果一般而言文事到此便算罢了但今天殿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一个人冷冷说道: “庄先生先前言道南庆本就有些不妥先生文章大家世人皆知。在这诗词一道上却不见得有范公子水平高何必妄自点评。本朝文士众多范公子自属佼佼者且不说今日十五数内成诗单提那万里悲秋常作客。臣实在不知这北齐国内又有哪位才子可以写出?” 这话说得非常不妥尤其是在国之盛宴之上显得异常无礼。庆国皇帝没有想到寻常文事竟然到了这一步。陛下的眼眉间渐渐皱了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如此无礼但这人毕竟是在为本朝不平却也无法降罪。 范闲停住了回席的脚步略带歉疚地向庄墨韩行了一礼表示自己并无不恭之意。庄墨韩咳了两声有些困难地在太后指给他的小太监搀扶下站起身来平静地望着范闲:“范公子诗名早已传至大齐上京那万里悲秋常作客老夫倒也时常吟诵。” 范闲忽然从这位文学大家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惜一丝将后路斩断的绝然。范闲忽然心中大动、感觉到某种自己一直没有察觉的危险正慢慢向自己靠近了过来。他酒意渐上却依然猛地回头在殿上酒席后面找到了那张挑起战事的脸来。 郭保坤。 被自己打了一拳的郭保坤太子近人郭保坤宫中编撰郭保坤今日也有资格坐于席上。但很明显他的这番说话事先太子并不知情。以太子和范闲一眼都眯着眼睛看着郭保坤那张隐有得意之色的面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范闲感觉到了危险微微笑着。 此时听得庄墨韩又咳了两声向皇帝陛下行了一礼后轻声说道:“老夫身属大齐心却在天下文字之中本不愿伤了两国间情谊但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陛下的脸色也渐渐平静起来从容道:“庄先生但讲无妨。” 陛下说话的同时皇后也端起了酒杯张嘴欲言复又收回。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宫殿之上无比安静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文学大家会说出怎样惊人的话来。 “这诗前四句是极好的。” 第三十章 千古风流 听着末一句群臣大感不解这诗自春时出现在京中早已传遍天下除了大江的大字有些读着不舒服之外众多诗家向来以为此诗全无一丝可挑之处但精华却在后四句不知道庄墨韩为何反而言之。 只听庄墨韩冷冷说道:“之所以说前四句是好的不是因为后四句不佳而是因为……这后四句不是范公子写的!”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然后马上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谁开口说话。 范闲假意愕然却明白了许多事情倒是平静了下来酒醉后的身子斜斜待在几上满脸微笑看着庄墨韩。 几个月之前林婉儿就说过宫中有人说自己这诗是抄的当时自己并不在意但没料到却是今日爆。郭保坤挑起此事显然是得了某位贵人的授意。 自己入京之后唯一可以拿得出手便是所谓文字上的名声若她将自己的名声全部毁了在这样一个极重文章德行的世界里自己只有主动退婚的份。 范闲听庄墨韩念了前四句后便心下大安看庄大家依然不知大江是长江便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生。如果想指证自己抄袭庄墨韩只有靠自己的学问与清名压人仅此则已。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是怎样说动一向名声极佳的庄墨韩千里迢迢来做小人的。 ------------ 许久之后。 陛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要知道抄袭一说可是极严重的指责如果庄墨韩没有什么凭仗断不敢在庆国的皇宫里如此说三道四。 “空口无凭。”一直坐在范闲身边的礼部侍郎张子乾微笑说道:“庄墨韩先生一代大家学生少时也常捧着先生所注经书研习天下间自然无人敢怀疑先生说话。但是事涉抄袭或许先生是受了小人蒙敝。” 他看了一眼自己上司的公子郭保种并不如何忌惮表露自己所说小人是谁。 庄墨韩抬起头来满是智慧神彩的双眼里。飘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这诗后四句乃是家师当年游于亭州所作因为是家师遗作故而老夫一直珍藏于心头数十年却不知范公子是何处机缘巧合得了这辞句。本来埋尘之珠能够重见天日老夫亦觉不错。只是范公子借此邀名倒为老夫不取士子看重修心修德文章辞句本属末道。老夫爱才如命。不愿轻率点破此事本意来庆国一观公子为人不料范公子竟是不知悔改反而更胜。” 范闲险些失笑心想无耻啊无耻但旁人却笑不出来殿前的气氛早已变得十分压抑。如果此事是真的不要说范闲个后再无脸面入官场上文坛就连整个庆国朝廷的颜面都会丢个精光。 天下士子皆重庄墨韩一生品行道德文章。根本生不起怀疑之心。更何况庄墨韩说是自己家师所作以天下士人尊师重道之心。等于是在拿老师的人品为证谁还敢去怀疑? 众官在心里深处已经认定范闲这诗是抄的望向他的眼神便有些古怪和厌恶但是总不能由着这种事情变成事实毕竟事涉庆国朝野颜面所以皇帝陛下冷冷看了一下文渊阁大学士舒芜一阵尴尬之后舒大学士为难站了起来先向庄墨韩行了一礼:“见过老师。” 这位舒大学士尝游学于北齐受教于庄墨韩门下故而以师生之礼相见。他此时早就信了庄墨韩所言范闲那诗是抄的但在陛下严厉目光之下却不得不站起来替范闲说话:“老师范公子向有诗才便说先前这短歌行亦是精采至极若说他来抄袭实在很难令人相信而且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这时庄墨韩也已经坐了下来又咳了两声温和说道:“舒芜莫非你是怀疑老夫是在盗用先师之名。” 舒大学士大汗淋漓连道不敢再也顾不得皇帝陛下的阴冷眼光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此时若再有人置疑便等若是在说庄墨韩乃是无师无父的无耻之徒谁也不敢担这个名声。 但皇帝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不是淑贵妃也不是太后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庄墨韩所以冷冷说道:“庆国重律法与北齐那般孱弱模样倒有些区别庄先生若要指人以罪便需有些证据才是。” 众臣都听得出来陛下怒了万一庄墨韩真的指实了范闲抄袭、只怕范闲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庄墨韩微微一笑让身后随从取出一幅纸来说道:“这便是家师手书若有方家来看自然知道年代。”他望着范闲同情说道:“范公子本有诗才奈何画虎之意太浓却不知诗乃心声这诗后四字如何如何以范公子之经历又如何写的出来?” 殿内此时只闻得庄墨韩略显苍老而又无比稳定的解诗之声:“万里悲秋何其凉然?百年多病正是先师风烛残年之时独自登高那滔滔江水满目苍凉……范公子年岁尚小不知这百年多病何解?” 庄墨韩进说众人愈觉得这样一诗断断然不可能是位年轻人写得出来。又听着庄墨韩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繁霜鬓乃是华丛生范公子一头乌潇洒未免强说愁了些。” …… 庄墨韩最后轻声说道:“至于这末一句潦倒新停浊酒杯先不论范公子家世光鲜有何潦倒可言但说新停浊酒杯五字只怕范公子也不明白先师为何如此说法吧。”他看着范闲眉宇间似乎都有些不忍心“先师晚年得了肺病所以不能饮酒。故而用了新停二字。” 此言一出庆国诸臣终于泄了气那幅纸根本不需要了只说这些无法解释的问题。范闲抄袭的罪名就是极难逃脱。 便在此时忽然安静的宫殿里响起一阵掌声! 一直似乎伏案而醉的范闲忽然长身而起微笑看着庄墨韩缓缓放下手掌心里确实多出一分佩服这位庄先生的老师是谁。自然没人知道但是对方竟然能从这诗里推断出当年老杜身周之景。身染之疾真真配得上当世文学第一大家的称号。 不过范闲知道对方今日是陷害自己那幅纸只怕也早做过处理故而不能佩服到底清逸脱尘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狂狷之意醉笑说道:“庄先生今日竟是连令师的脸面都不要了真不知道是何事让先生不顾往日清名。” 旁人以为他是被揭穿之后患了失心疯。说话已经渐趋不堪都皱起了眉头。皇后轻声吩咐身边的人去喊侍卫进来免得范公子做出什么耸动之事。不料皇帝陛下却是冷冷一挥手。让诸人听着范闲说话。 范闲踉跄而出眼中尽是好笑讥屑神色。高声喝道:“酒来!” 后方宫女见他癫狂神色不敢上前有大臣却一直为范闲觉着不平从后才抱过个约模两斤左右的酒坛送到范闲的身前。 “谢了!”范闲哈哈一笑一把拍碎酒壶封泥举壶而饮如鲸吸长海般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壶中酒浆倾入腹中一个酒嗝之后酒意大作他今日本就喝得极多此时急酒一催更是面色红润双眸晶莹润泽身子却是摇晃不停。 他像跳舞一般踉跄走到席指着庄墨韩的鼻子说道:“这位大家您果真坚持这般说法?” 庄墨韩嗅着扑面而来的酒味微微皱眉说道:“公子有悔悟之心便好何必如此自伤。”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微微笑着口齿似乎有些不清:“凡事有因方有果庄先生指我抄袭先师这四句不知我为何要抄?难道凭先前那短歌行晚生便不能赢得这生前身后名?” 生前身后名五字极好便连庄墨韩也有些动容他心系某处紧要事迫不得已之下今日大碍平生清明刻意构陷面前这少年已是不忍缓缓将头移开淡淡道:“或许范公子此诗也是抄的。” “抄的谁的?莫非我作诗便是抄的?莫非庄先生门生满天下诗文四海知便有资格认定晚生抄袭?” 看庄墨韩手指轻轻叩响桌上那幅卷轴范闲冷笑道:“庄大家这种伎俩糊弄孩子还可以你说我是抄的令师之诗我倒奇怪为何我还没有写之前这诗便从来没有现于人世?” 庄墨韩似乎不想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倒是范闲轻声细语说道:“先生说到晚生头未白故不能言鬓霜身体无悉故不能百年多病……然而先生不知晚生平生最喜胡闹事拟把今生再从头你不知我之过往便冤我害我何其无趣。” 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还是难得有机会泄一下郁积了许久的郁闷范闲那张清逸脱尘的脸上陡然间多出几分癫狂神色。 “诗乃心声。”庄墨韩望着他温和说道:“范小友并无此过往又如何能写出这诗来?” “诗乃文道。”范闲望着他冷冷说道:“这诗词之道总是讲究天才的或许我的诗是强说愁但谁说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诗意?” 他这话极其狂妄竟是将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证明先前庄墨韩的诗信论推断全部不存在! 听到此处庄墨韩的双眉微微一皱苦笑说道:“难道范公子竟能随时随地写出与自己遭逢全然无关的妙辞?”这位大家自是不信就算是诗中天才也断没有如此本领。 见对方落入自己算中范闲微微一笑毫无礼数地从对方桌上取过酒壶饮了一口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的醉意却渐趋浓烈忽然将青袖一挥。连喝三声: “纸来!” “墨来!” “人来!” 醉人三声喝殿中众人不解何意只有皇帝陛下依然冷静地吩咐宫女按照范闲的吩咐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这些。殿前空出一大片空场子只有一几一砚一人孤独而骄傲地站立在正中。 范闲有些站不稳了勉强对陛下一礼道:“借陛下执笔太监一用。” 皇帝虽不解何意但仍然微微沉颌允了。一名执笔太监走到桌旁坐下铺好白纸研好笔墨。不料范闲强忍酒意摇头说道:“一个不够。” “范闲你在胡闹什么?”离他颇近的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皇帝依然是满脸平静允了他的请求。眼光里却渐渐透出笑意来似乎猜到了马上要生什么事情。 范闲微笑看了庄墨韩一眼眼中醉意更胜对身边正执笔以待的三名太监说道。“我念你们写若写的慢了没有抄下。我可不会写第二遍。” 这三名太监无来由地紧张起来。很多人都在猜测范闲准备做什么他如何能够让世人在庄墨韩与他之间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一代诗家。此时入夜不久。夏末夜风并不如何清凉。但场间的气氛却有些类似于战场之上鼓声渐起。 ……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毫无征兆毫无酝酿范闲脱口而出一段尽是白居易所作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了十几。他站在书几之旁眼神望着宫殿外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不停吟诵着自己这奇怪大脑里能记住的所有名诗几名太监挥笔疾书却都险些跟不上他的度。 众人默然细品。 面对着源源不绝的阴谋与算计强大的压力之下他此时终于爆了出来癫狂之下只顾着将脑中所记之诗朗朗诵出既不在乎太监记住了没有也不在乎旁人听明白了没有。那些咀之生香的前世文字经由他的薄薄双唇在这庆国的宫殿里不断回响着。 庄墨韩的眼神渐渐起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 而一开始只是纯粹看热闹的诸位臣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来这些诗他们一也没有听过但确确实实是极妙的句子难道……都是范公子所作?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白乐天在饮酒。 “君不见……”接下来轮到太白饮酒。 “对影成三人……”这是太白依然在饮酒。 “但使主人能醉客……”还还是太白在饮酒。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是太白酒己经喝多了。 …… 殿中的人们再也顾得君前失仪之罪渐渐围坐在了范闲的身边听着他口中诵出的一诗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置信。一诗如何大家都是有耳朵的世上奇才颇多但溯古以降也断然不会有像今天这般的景象。 见过写诗的没见过这么写诗的!作诗绝对不是在菜场里搬大菜----但无数从未断绝过的诗句从范闲的嘴里喷涌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虑一般和搬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些诗里某些用句奇怪那是因为众臣不曾知道那个世界里的典故但众臣依然骇然惊恐这些诗……都是佳品啊! 范闲依然没有停止。众臣此时望向范闲的目光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觉得面前这个清逸脱尘的年轻人不再是凡间一属而是天人下世。惊恐之余早有清醒的文渊阁学士替下腕力不支的三名太监开始埋头奋笔抄写这些出口即逝的诗句小范大人先前说过他只会说一遍。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景象他依然闭着双眼脑筋转得极快一面是在回忆这些诗句一面却是在想着呆会儿的行动如果让众臣知道他此时锋有余暇去想别的事情。只怕会更加骇异。 他觉着嘴有些渴了于是将手伸到旁边的空中早有识趣的太学师正拿过酒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生怕打扰了他此时的情绪。 从诗经中的君子好逑到龚自珍的万马齐喑唐时明月光宋时春江木杜甫盖草房苏东坡煮黄州鱼杜牧**梅三变也**元稹曾经沧海包二奶。李易安锦瑟无端思华年欧阳修爱煞外甥女(此为冤案悬案)。 范闲闭目饮一口酒“作”一诗三壶酒尽三百诗出! 阔大的宫殿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光影正在飞舞。渐渐凝成只有闭着眼晴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画面那是前世的诗家前世的老帅哥小帅哥在竹下轻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风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泪。 这是都世的所有范闲前世的所有以这种突兀的方式陡然降临在庆国的世界击打在众人的心上。范闲在前世无数干古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在与庄墨韩战斗。 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庄墨韩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拭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千古风流岂能以一人之力敌之? …… 当的一声脆响庄墨韩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无数碎片。 安静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终于停止了这次疯狂的表演但是庆国皇宫大殿里的人们却还一时无法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已经换了几轮的学士和执笔太监先醒了过来跌坐在地抚着自己酸痛无比的右手用看神仙一般的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庄墨韩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后轻声说道: “注经释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此时的臣子们当然对这句话无比相信他们对于小范大人的诗气才华早已是五体投地不论庄墨韩有如何高的声望但如果说诗文一道凡是现场听范闲“朗诵”古代名诗三百的这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都不可能再去相信会有人的诗才胜过范闲。 此时更不要再提什么抄袭之事众人早已相信范闲所言世上是有所谓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经历某些事却一样可以写出字字惊心的诗文来。刚才是什么?那是诗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抄你mb袭你mb! 既然没有人相信以范闲的才能还要去抄诗那自然就是庄墨韩在说谎。此时殿上诸人望着庄墨韩不免流露出失望、怜悯、鄙视的眼光心想这位一代大家半生清名不料居然临老亏德与后生争名。 庄墨韩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为何忽然胸口一闷用白袖掩唇吐了口血。 陛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说道:“有此佳才平日为何不显?” 范闲似醉非醉回望着陛下说道:“诗文乃是陶冶情操之物又不是争勇斗想之技。”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耻了他今天夜里难道还不算争勇斗狠?只见范闲终于止不住满腹牢骚酒气一屁股摔坐在御前阶上斜也着眼望着嘴唇微抖的庄墨韩口中喃喃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去你妈的。” 终于摆完了李太白当年的最后一个pose范闲在皇帝老子的脚下入了醉梦。 第三十一章 醉中早有入宫意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范闲聊诗仙疯一代大家庄墨韩黯然退场陛下摆明要栽培范家的大公子太子地位稳固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论是东夷城的使团还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与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议着看到的一切。但是让大家无比震惊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八品协律郎范闲今夜在殿前的表现。 最后得出一个共通的结论小范大人实乃诗仙也。 也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范闲这些年里作了这么些诗然后一个夜里飚完了。因为毕竟这些诗词情境不一感情不一若说是一夜之间徘徊在如此相差太大又分别激烈的情绪之中还能天然而成只怕那位诗人也会疯才是。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大家依然认为范闲不是常人。废话有哪个常人能把那么些子好诗像大白菜一样地抱了出来就算不怕累着您也得要种得出来啊。 总而言之与庆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文学精妙辞章今日便借范闲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小范大人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他酒醒之后仔细求教。至于范闲将来会不会因为要圆谎从而被逼着写一本架空中国通史写齐四大名著还是毅然横刀自宫以避麻烦。那都是后话了。 ------------ 回范府的马车上范闲依然在沉沉酣睡后来看好事者给他计算一下当夜宫宴之上他作诗多少暂且不论便是御制美酒也喝了足足九斤。所以当他的诗篇注定要陶醉天下许多士子的时候他自己已经醉倒人事不省了。 他是被太监从皇帝陛下脚下抬出宫的浑身酒气薰天满载牢骚无言。也亏得如此才没有昏厥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之中。 上了范府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细细叮嘱了范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庆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范府。消息灵通的范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庄墨韩大大一个耳光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近侍兴高采烈地将他背下马车。柳氏亲自开道将他送入卧房之中然后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范若若担心丫环不够细心小心地拧着毛巾沾湿着他有些干的嘴唇。 被吵醒的范思辙揉着酸的眼睛又嫉妒又佩服地看着醉到人事不省的兄长。司南伯范建在书房里执笔微笑老怀安慰的模样连不通文墨的下人都能在老爷脸上看懂这四个字他心想给陛下的折子里应该写些什么好呢?估计陛下应该不会奇怪生在范闲身上的事情才对毕竟是天脉者的孩子啊。 夜渐渐深了兴奋了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开不敢打扰范闲醉梦此时他却猛地睁开双眼对守在床边的妹妹说道:“腰带里淡青色的丸子。” 若若见他醒了不及问话赶紧走过去从腰带里摸出那粒药丸小心喂他吞服下去。 范闲闭目良久缓缓运着真气现这粒解酒的药丸果然有奇效胸腋间已经没有了丝毫难受大脑里也没有一丝醉意。当然他不是真醉不然先前殿上“朗诵“的时候如果一不留神将那些诗的原作者都原样念了出来那才真是精彩。 “我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人来看我毕竟我现在的状态应该是酒醉不醒。”范闲一边在妹妹的帮助下穿着夜行衣一边皱眉想着他的双眼一片清明其实先前在宫中本就没有醉到那般厉害。 “应该不会我吩咐过了我今天夜里亲自照顾你。”范若若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柳氏……”范闲皱眉道:“会不会来照顾我?” “我在这儿看着应该不会有人进来。”范若若担忧地看着他的双眼低声说道:“不过哥哥最好快些。” 范闲摸了摸靴底的匕间的三枚细针还有腰间的药丸确认装备齐全了点了点头:“我会尽快。” 从府后绕到准备大婚的宅子里他此时已经穿好了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极难被人现只有动起来的时候身体快移动所带来的黑光流动才会生出一些鬼魅的感觉。从准备好的院墙下钻了出去那处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范闲露在黑巾外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京中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夜里街上的管理依然森严巡城司在牛栏街事件之后被整顿得极惨所以现在戒备得格外认真。所以他临时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想法人形一抖真气运至全身马上加了起来消失在了京都的黑夜之中。 范府离皇官并不远不多时范闲已经摸到了皇城根西面的脚下那是宫中杂役与内城交接的地方平时倒是有些热闹只是如今已经入夜了也变得安静了起来。借着矮树的掩护他半低着身子蹿到了玉带河的旁边左手勾住河畔的石栏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般往前挪去。 前方的灯光有些亮但河里却显得很黑暗。范闲不敢大意。仗着自己体内源源不绝的霸道真气半闭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绕过了两道拱桥。来到了皇宫一侧的幽静树林。范闲略微放松了一些。张嘴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己经渐渐亢奋起采似乎这种危险的活动让自己非常享受。 这处树林旁的宫墙足足有五丈高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可以着力处。天下的武道强者也没有办法一跃而过当然对于已经晋入宗师级的那廖廖数人来说这道高墙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 范闲不是四大宗师之一但他有些别的法子眼前朱红色的墙皮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蓝沁沁的感觉他像个影子一般贴着地从树林里掠到墙边找到一个宫灯照不到的阴暗死角。强行镇定心神盘膝而坐缓缓将体内的霸道真气通过大雪山转成温暖的气丝。调理着身体的状况。 ------------ 深宫之中离含光殿不远的地方洪四痒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太后今日身体不大好听皇上讲了些今日廷宴上的好笑事情待听到庄墨韩居然被范闲气得吐了血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不知怎的似乎又有些老人相通的悲哀所以早早睡了。 洪四痒在这个宫里已经呆了几十个年头小太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估摸着怎么也有个七八十岁?反正现在洪四痒在宫中唯一的职司就是陪太后说说话。他从庆国开国便呆在这里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出宫去逛逛等年老之后才现原来宫外与宫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洪四痒拈了一颗花生米送到嘴里噗哧噗哧地嚼着然后端了个小酒杯很享受地抿了一口。桌上的油灯黯淡着这位老太监想到范家公子今天在殿上酒疯唇角不由绽出一丝微笑就算是太监咱家也是庆国的太监能让北齐的人吃瘪洪公公心情不错。 在宫的另一头陛下的书房点着明烛比太监们的房间自然要明亮许多。这一任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所以时常在夜里批阅奏章太监们早就习惯了只是用温水养着夜宵随时等着传召。 今日殿前饮宴之后已是夜深皇帝却依然勤勉坐在桌前手中握着毛笔毛尖沾着鲜红像是一把杀人无声的刀。忽然间他的笔尖在奏章上方悬空停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一旁的秉笔太监小意说道:“陛下是不是乏了要不然先歇会儿?” 皇帝笑骂道:“今夜在殿上难道你抄诗还没有把手抄断。” 那太监抿唇一笑说道:“国朝出诗才奴才巴不得天天这般抄。” 皇帝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只是偶尔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总觉得那里的黑夜里有什么异样的存在。 …… 皇宫很大夏夜的皇宫很安静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侍卫们在外城小心禁卫着内宫里却是一片太平感觉。 墙角那方假山的旁边穿看一身全新微褐衣棠的五竹与**夜色*(**请删除)*(**请删除)溶为一体唯一可能让人察觉的双眼也被那块黑布掩住。他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变成了与四周死物极相似的存在。 呼吸与心跳己经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极为协调地动着。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现他的存在。 五竹“看”着皇帝书房里的灯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罩上了黑色的头罩沉默地往皇宫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地避着灯光借地势而行依草伴花入山无痕巡湖无声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闲游一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内宫之中。 第三十二章 洪公公 屋内的油灯忽然跳出了花来这本是喜兆但是洪四痒的银眉却飘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苍老的右手稳定地用筷子挟起一粒油炸的花生米没有太大的动作缓缓咽下嘴里的花生米糊品了品齿间果香又端起杯酒饮了才站了起来。 “很多年了这个宫里没有人再来逛逛。”洪公公眼里有些混浊略感无神地望着窗外低声说道手指却轻轻一弹。 院门是开着的。 如同两道劲弓一般洪公公手上的这双筷子被强大精深的真气一激嗤嗤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瞬间击碎了面前的窗户直射门外阴暗的角落里五竹的面门! 筷上带风而刺声势惊人如果挨着实的只怕中筷之人会像被两把强弓射中一般。这位洪公公轻描淡写的一弹指竟然有如此神力实是恐怖。 不知为何今日五竹的反应动作却似乎比在平时要慢了少许一个转身不及竟是被这筷子撕破了右肩的衣裳。 嗤!筷子斜斜插在泥地之中筷尾微动。 院外洪老太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褐色衣衫的来客眉头微微一抖对方的头脸全部被包在头罩之中根本看不清楚容貌。 “您是谁。”洪老太监满脸堆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个卑微的仆人。但很明显他比表面上显现出来的要可怕许多。 五竹今夜穿的褐色衣棠是全新的所以感觉有些怪异。他依足了范闲的计划头平抬着似乎是在“注视”着对方然后嘶声说道:“抱歉误会。” “误会?难道是迷路?”洪老太监笑得更开心了。“迷路能迷到皇宫里来的阁下是第一人五天前你应该就来过一次我一直在等你我很好奇你是谁我想除了那几位老朋友外应该别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五竹强行在自己的声音里加了一份惶急。只是他不擅于掩饰自己情绪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假:“受家国之拘不得已而入不方便以真实面目行礼。望前辈见谅。” 洪老太监皱了起眉头不再眉开眼笑对方自认晚辈。那不外乎就是那几个老怪物的徒弟一辈看对方身手至少也是九品中的强水准才可能潜人皇宫后只被自己现。只是对方的嗓音很明显是刻意扭曲喉部肌肉改变了的所以也无法从口音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这里是皇宫啊孩子。”洪老太监叹了口气“难道你说来就来。说走就是吗?” 说完这话。他右手一张整个人的身体却在地面之上滑行起来。倏乎间来到五竹的身前枯瘦的手便向五竹的脸上印去。 …… 五竹藏在黑布下脸毫无表情但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能力判断错误眼下正是一个杀了对方的大好机----杀还是不杀?对于往日的五竹来说不是问题但今天夜里却是一个问题。 他的大脑计算得极快马上算出就算此时杀死对方大概自己也会讨出些代价最关键的是可能会惊动宫中别的待卫从而给范闲接下来的行动造成很大的麻烦。 所以他撤步、屈膝、抬肘。 肘下是一柄非常普通的精钢剑剑芒反肘而上直刺洪老太监的手腕计算得分毫不差更关键是其上所蕴合着的茫然剑意竟让剑尖所指之人瞬间有些失了分寸。 但洪老太监本非常人阴阴一笑尖声吧道:“顾左?”话语中略有诧异手下却是丝毫不慢左手自袖中如苍龙疾出拍向五竹胸口这一掌挟风而至掌力雄浑已是世间最顶尖的手段。 五竹再撤一步直膝横肘。 肘间青剑横在身前如同自刎一般却恰好护住前胸妙到毫颠地挡住了洪老太监的这一记枯掌。 “顾前?”洪老太监的声音愈地尖了起来收掌而回从腰部向上整个人的身体开始抖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怪异一声闷哼之后这位老公公将几十年的真气修为化作无数道气流往前喷出想要缚住五竹。 五竹却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冷冷地再撤两步这两步看似简单但在这样绝顶高手的对阵之中如闲庭信步一般恰好避过丝丝劲气袭之虞只是身体一晃显然受到了洪公公数十年真气气机干扰略显狼狈。 洪老太监皱纹愈地深了看着他冷冷说道:“不要以为你改变了出剑的方向就能瞒过世人。这禁宫之中既然老公公我看上你了你就留下来吧。” 五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下一步却是一拱手。 洪老太监皱眉一惊! …… 沙沙沙沙的声音响起五竹背转身体就像身后的洪老太监不存在一般负剑于后便向宫墙的方向跑了过去整个人的度奇快踏草而行化作一道烟尘。 负剑于后很简单的一个姿式但是却是很完美的防守。 “顾后?”洪老太监双眼里阴郁光芒骤现也没有呼喊宫中侍卫双臂一振整个人便像一只躯干瘦弱翼展极阔的黑鸟般追上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二人便一有一后来到了高高的宫墙前面。洪老太监冷冷看着前面的褐衣人倒要看他究竟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跃墙而出。 五竹直接冲到了宫墙下方竟是丝毫不减度右脚狠狠地踩在宫墙下方的石头上石头瞬间沉入泥地之中可以想见这一脚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而他整个人向前的度也被这一震变成了向上的力量整个人被生生震得飞了起来沿着**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幽暗的宫墙像个鬼一般飘了上去。 只见他这一跃便已经足有三丈的距离势尽欲堕之时嗤的一声他手中的普通长剑不知如何竟是深深地扎进墙体之中他的身体借着剑势之力一个翻身便像个石头一般被自己扔出了高墙之外! 洪老太监闷哼一声这才知道对方竟然早就算好了所有的事情体内真气疾出在将要撞到宫墙有的一刻也飘然而起只是姿态优美全凭一口真气施为比五竹先前的暴戾看上去就要潇洒得多。 跃至三丈处这位瘦干的老太监轻轻伸出一指在五竹留下的剑了孔上一摁借力再上出了宫墙像一只大鸟般在黑夜之中遁着宫墙外侧的光滑墙面缓缓飘下。 在他飘下的过程之中双目如鹰死死缀着静方京都**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奇快无比前行着的褐色身影阴阴一笑悄无声息地飘过林梢飘过民宅跟了上去。 两位绝顶高手的较量并没有出什么声音所以宫中的侍卫们什么都没有察觉。 像只老鼠一样盘坐在宫墙下黑暗中的范闲微微侧头听着那边的淡淡风声站起身来轻轻抹掉屁股下面的草渣与灰尘将双手摁在了光滑的宫墙之上。 他没有五竹那般强悍的**也没有洪老太监精深绝伦的内功修为但他的真气运行法门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武道强者都不同连澹州城外满是湿滑青苔的悬崖都能爬得上去更何况这宫墙。 这便是范闲最大的倚仗。 整个人像只不会飞的蝙蝠般在宫墙上缓援向上爬行虽然缓慢但是非常平稳绝对不会摔下来。如果此时忽然变成白昼如果有人在远方看着一定会现朱红色的宫墙上此时突然多了一个丑陋的黑点。 翻过宫墙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的暗哨范闲的双脚终于安全地踩在了宫里的草地上。在宫墙外打坐冥想的时候他己经将自己设计的宫中地图在脑中复习了好几次此时站在了皇宫之中看着天穹夜幕下的庞大宫殿群听着远处隐约可闻的更鼓之声范闲的心头略微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地图此时仿佛成了眼见清晰可见的一条条通道他最后一次调息之后没入了皇宫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之中非但没有出一丝声响他的度也没有一丝减慢全凭脑中记忆借着假山花丛的掩映向自己的目的地进。他的方法与五竹的方法极为相似但也有些细微处的差异毕竟他的计算能力依然不如五竹。 夜已经深了宫里的人们大多睡了。 范闲隐藏在含光殿外的黑暗之中确认了内宫并没有大内高手真正的带刀侍卫似乎都在前殿和角楼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皱眉朝廷皇宫的护卫力量竟然如此疏弱实在是很冒险的一件事情如果北齐方面派高手大举来侵那该怎么办? 身为夜闯禁宫的小贼还有忧国忧民之心范闲真是个妙人只是他这番计算其实有些多余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在不惊动侍卫的状况下跃过五丈高墙的只有人世间最顶尖的那几位人物如果真是这样的宗师高手来了寻常侍卫似乎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他忘了会蜘蛛侠功夫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第三十三章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钥匙 五竹五天前最后一次入宫确认了钥匙藏在含光殿中某处所以范闲先探的便是这里。也许是太平的太久太后居住的含光殿里一片安静祥和之意守夜的宫女们也都睡着了而负责看管香炉的小太监也有些昏昏欲睡。 一阵极淡的香气飘过不论是小太监还是宫女都死死地睡去。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范闲沿着相对阴暗的角落滑入寝宫之中双眼看着远处那张华贵异常的大床微微皱眉上面那位盖着薄绸轻被的老妇人就是太后? 他此时来不及生起太多感叹也不会去抒历史可能在自己手中改变的无聊幻想只是冷静地走上散去走到了那张床的旁边看都没有看床上这位可能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妇人一眼。 冷静是五竹与费介教会范闲的最重要品质。 没有预想之中的潜伏高手出现范闲事先的计划里总以为皇宫之中一定会像古龙写的一样皇帝太后身边总有些一辈子不见光的隐形杀手。 他没有打量含光殿里哪里可能是藏宝之处而是很直接地滑入太后的床下闭上眼睛手掌开始抚模着床下的木板木料是极好的木料但他此时的举动未免有些怪异。 过不多时他在床底的黑暗中睁开双眼眸子里清亮一片闪过一丝夹杂着荒唐的喜悦。 自己在澹州将无名功诀藏在床板下的暗格之中鹿鼎记里毛东珠也将四十二章经藏在床下暗格之中庆国的这位太后床下居然也有个暗格。 人类的想像力在某些时候真的是显得非常穷酸。 匕轻轻用力从侧边开了进去刀锋破木无声而床上的太后却翻了个身子。老年人咕哝了几句什么。范闲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稳定地操作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将那个暗格取了下来此时不敢伸手去翻拣但他在夜里的视力很强所以很简单而好运地看见了那样东西。 暗格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银票只有一张白布。一封信。还有……一把钥匙。 范闲看着这把钥匙的形状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一种很怪异的表情。他没有取出白布和信只是格钥匙揣入怀中然后滑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又出现在了宫墙之下。 ------------ 上了马车看着王启年范闲轻声说道:“我需要的是度。” “是。”王启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任务只知道要在这个街口接上大人然后再去见自己请回来的那个人。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我在这个马车上。” “大人放心。这是借的枢密院的车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知道。” “很好。”范闲心神略略放松了一下半靠在座位上眉头皱了皱今天先是假酒诗癫然后又要夜探皇宫。对于他的精神产生了了非常大的损耗。 车至某处院落一个范闲都完全陌生的院落二人悄无声息地下了车重新戴上头套直接走到地下一个密室内王启年闷着声音说道:“大人这就是锁匠。” 在二人的面前。小木桌上摆放着许多二人根本认不出来的金属工具。在灯光下幽幽亮工具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实木钠的中年人。脸上一片铁黑之色却是憨厚地笑着。 锁匠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称呼但这个叫锁匠的中年人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样子他的名字就叫锁匠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手艺到了何种程度。 范闲点点头对王启年说道:“你出去等着。” 王启年一低头便出了密室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永远都不知道那才是最安全的。 “事关国朝利益我以枢密院的身份请求你为国家出力。”范闲透着脸上的面罩很平静对锁匠说道。 锁匠心头一凛联想到最近京里来的这么多外国使团顿时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赶紧行了一个礼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要快要准确。”范闲从腰带里摸出那把钥匙“要一模一样。” 锁匠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看皱眉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锁。”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复制这把钥匙。能还是不能?” “很难这把钥匙太复杂。就算做出来形状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察觉但是我不能保证复制出来的钥匙可以打开相对应的锁。” “很好开始。”范闲听到答复后有种意外之喜声音却依然清冷。 锁匠在紧张地复制钥匙密室里时不时传出滋滋的磨铁之声范闲也很紧张地看着密室的门口他不知道五竹究竟能拖住洪老太监多久洪老太监住的地方离含光殿太近如果洪老太监回宫了自己这把复制的钥匙很难再放回去。 终于锁匠满头大汗地完成了工作将手中的银匙递给了范闲范闲比对着两把钥匙现复制后的这把真的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留下的一些锈斑都几乎没有差别。他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微微一笑问道:“你以有是做什么职业的?” 他脸上蒙着黑布所以这一笑看上去有些诡异。 “小人……做贼的。”锁匠大汗淋漓不知道完成如此诡秘的一个工作之后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范闲在心里想着原来是位同行眯眼看着桌上残留的工具与模子皱了皱眉走到桌边闷声一哼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将握在手中的模子全部毁成碎渣。 交待王启年将那些金屑工具也毁了再把这个锁匠送到南边去呆一段时间范闲才放下心来重新踏上了再入皇宫的道路。 ------------ 重入含光殿甜香已淡夜风依旧轻拂太平和祥的气息满布宫中。范闲像只鬼一样滑入床下重新放回复制好的钥匙取出身上带着的粘剂将暗格重新布置好。这才轻声退出了宫殿。 距离上一次更鼓声的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知道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但就在这时他的眼光却落在了皇宫另一边的一个小院里。那时是广信宫长公主居住的地方。 范闲今天的行动安排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想节外生枝他应该马上退出皇宫然后等着事情的逐渐酵。但不知道是被得到那把钥匙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还是因为什么范闲接下来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 他相信在黑暗的掩护下就算是森严如皇宫也有自己自由行走的可能顺着廊下行走全凭着五竹与费介这两名黑暗大师打就的一身夜行本领极为困难地接近了广信宫途中甚至还与一位呵欠连天的宫女擦身而过。 广信宫里灯光依然明显里面有人独门别院的广信宫与皇宫里其他宫殿都不一拌宫外还有一方小墙。 俗话说大江大河都过来了还怕这条臭水沟?范闲却知道很多绝世高手最后都是死在了庸人的手下所以他很小心地绕到宫殿后面闭目静气沿着那道粗粗的廊柱往上爬去。 掌印落在光滑的柱面上范闲今日精神真气损耗太大不免有些心浮气燥所以爬上去后显得有些辛苦小心翼翼地上了广信宫的房顶不敢大胆地去揭瓦偷窥而是眯着眼睛寻找琉璃瓦中极难现的明瓦。 也许是他的运气太好皇宫的殿顶本不需要明瓦但是长公主却是个喜欢天光入室的人儿所以范闲找到了一抉很仔细地蹲下低头保证每一个简单动作的稳定务求不会出任何声音。 明瓦之下灯光不亮但凭借范闲的眼力目力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楚听得清楚。他眯起了眼晴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而且运气着实不错。 …… 长公主李云睿斜倚榻上满脸慵懒之色看上去妩媚动人身上只穿着件白色的褛衣薄丝之下身体曲线毕露成熟之中偏透着一分青涩这身打扮若让世上男人看见了只怕都会拜倒于那双赤足之下。 她身为陛下最亲的妹妹自然用不着用美色诱人而她面靠这人足有七十岁了在今夜之前被称作世上第一道德文章大家也不是能够被色诱的角色。 庄墨韩咳了两声:“外臣事毕望长公主不负协议。” 长公主把玩着那幅自己花重金做成的假书卷嫣然一笑满室皆春柔声怯怯道:“我要庄大家将那范闲踩倒在地让他再无颜面在京都呆下去庄大家可做到了?” 第三十四章 广信宫 庄墨韩微微一笑道:“我今日构陷于他实是赌上了老夫七十栽清名一旦赌输我自然甘心承受结果老夫只是不明白那位范公子实乃诗中谪仙般人物若公主早对外臣言明我断然不会自取其辱。”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那小孩子诗名之外更有如此癫狂心性。” 庄墨韩闭目脸上涌起一股惋惜神情半晌之后悠悠说道:“我惋惜的不是别事只是叹自己清明半生临到老来却做下如此丑陋之事。如果那范公子不是一夜写尽人间三百诗或许这全天下士民真会因为老夫一席话而认定范公子是个抄袭的无耻之徒。” 老人睁开眼睛眸子里已归平淡清明微笑道:“如此也好。” “也好?”长公主的赤足轻轻在软榻边沿上滑动着檀唇轻咬幽怨道:“庄大家母亲一向敬重你的才德所以才邀你在宫中居住。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莫非以为两国协议已签你那亲兄弟马上就要被迎接回国所以范闲能够保住名声你这假意惜才的老狐狸反而能够心安?” 庄墨韩微笑说道:“错便是错老夫便是心系亲情所以落入长公主算中才会来庆国一行。我那兄弟有半生杀人无数若长公主想反悔老夫也没有办法唯有回北齐之后为他祈祷愿他在贵国监察院的大狱里能够过得舒服一些。” 长公主微笑无语:“我将言冰云卖给你那个学生皇帝唯有如此你们才能持肖恩换回北齐这桩买卖。不是你与我的买卖却是你那皇帝与我的买卖只是我已经履约你却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今夜殿上如果你不是假装吐那口血认输而是一口咬定范闲那诗是抄的事情还未可知。所以……庄大家你回国之后记得给你的皇帝学生带个口信。你们北齐欠我广信宫一个人情。” 庄墨韩微笑说道:“范公子有大才诗力实非人力所能及想来长公主也能猜到这位范公子大概是位久不现于人间的天脉者。我很好奇庆国有位天脉者怎么不急着保护反而要除之而后快?更何况就算指认范公子抄袭一事。又能对他造成何样的伤害?” 长公主淡淡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脉者的鬼话庄大家熟读经书当知道圣人之言。如果范闲是什么劳什子天脉者。如果他的能力只是在吟诗作对这些小道之上对于庆国朝廷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至于我为什么会对付他这就与老先生无关了。” 庄墨韩赌上自己数十年时间。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无上地位要将范闲踩在脚下原来全是受长公主所托。只是他却不知道庆国官场里的繁复关系也不清楚长公主与范闲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岳母与女婿的关系。 但范闲清楚长公主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他半跪在殿顶的屋糖上立在瓦片上的三根手指有些冰凉看着明瓦下方那个三十出头的妩媚公主双眼中寒意渐起。在殿中郭保坤话之时范闲就知道是宫中的贵人与这位庄墨韩联手要将自己赶出京都。 抄袭之事。看着似乎只是件小事但却涉及到了所谓“品性”想来如果殿中自己不是聊诗枉将阖殿君臣震住只怕大家都会相信庄墨韩的说法。自己成了文贼虽然不会有受什么处罚仕途如何也可再议只是与婉儿的婚事倒可能会告吹----太后最不喜欢什么这位长公主肯定比自己清楚。 更让范闲寒心的是。原来此次两国私密协议中的前北魏密谍总头目肖恩原来是庄墨韩的兄长!长公主为了说动庄墨韩来庆国打压自己竟不惜将庆国驻在北齐的密谍头目朝中大臣之子言冰云双手卖于敌国。 她胆子也太大了!行事如此阴险这宫中的皇帝还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种伤害国体的事情来! 夏夜微风从广信宫的殿檐上吹过让皱眉偷窥的范闲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知道就算自己听到这些秘辛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情来要胁对方。她是皇帝的妹妹太后最疼的小女儿仅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她在这庆国横行无忌卖臣子以求私利。 范闲看着下方榻上那女子的一头乌黑秀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这女人果然不仅是疯的还是变态的。 到此时范闲似乎看清楚了整件阴谋的全部面貌。长公主与北齐皇帝之间的协议便是出卖了潜伏北齐四年的监察院密谍头目言冰云让对方以此交换肖思及司理理而北齐方面出的价钱则是请名动天下的一代大家庄墨韩前来庆国京都借他之口毁掉自己。同时还可以借此事教训一下向来不怎么听长公主支使的监察院系统。 只是不知道她与北齐皇帝间的协议里还包括了什么内容范闲猜想卖掉庆国在北齐的密谍头子长公主所获得的一定不仅仅是这些而已而是会有更可怕的东西。 ----皇帝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在做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硬硬的钥匙双眼里闪过两道寒芒拟定了应对的法子在殿顶的夜风中调理了一下呼吸然后开始退走。皇宫里面太危险了自己的好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刚下圆柱却现长廊尽头有两人持着宫灯缓缓走了过来范闲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柱子的阴影之中随着灯光的临近变化细微地挪动着脚步保持身体与阴影始终在同一片区域之中。 他暗中祈祷这个宫女也会像先前擦身而过的宫女一般不会现自己。 宫女已经走过了大柱而范闲也已经挪到了柱子的另一边。忽然间宫女停住了脚步这名宫女看来在广信宫中有些地位轻声对跟着自己的小姑娘说了声什么那名小姑娘甜甜地轻应了声便离开了这名中年宫女站着等待。 她与范闲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个木柱而已。 范闲小心地用真气调理着自己的呼吸与廊柱后方宫女的呼吸渐趋一致。同时他有些心安地听到这名宫女的呼吸也没有什么变化想来只是凑巧停在这里而不是现了自己。 二人间依然隔着一个木柱。 忽然间范闲露在黑面外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寒芒整个人的身体强行往左扭曲了数寸之地这种与生俱来对危险的感觉让他逃过了一劫! 在他身体原本的位置上一只锋利的剑尖悄无声息地刺穿了木柱! 因为木柱太大所以剑尖只伸了一点点出来可爱而又煞气十足告诉范闲如果他先前没有那么一扭此时这剑尖应该是在自己的腰骨之中。 范闲冷冷绕过长柱像条泥鳅一般准确无比地锁手上前捏住了这名中年宫女的左小臂与一般的武者反应都不一样没有去管对方拔剑的动作。 效果果然很好那名宫女偷袭不成害怕刺客阻止自己拔剑所以全部的真气都集中在右臂之上左臂的防守就显得弱了许多。 就像一张纸被撕开的声音后宫女从木柱里抽出长剑张嘴欲呼! 范闲双眉一拧体内霸蛮的真气雄浑无比地向对方的左臂里灌了进去!这名宫女实则已有七品的实力但是根本没有遇见过刺客体内这种古怪真气经脉处一阵刺痛就像无数把小刀正在刮弄着柔嫩的管壁这种痛楚让这名宫女胸口一闷竟是生生将示警之声吞了回去喉头出古怪的一声轻响。 范闲一眼就认出来这名宫女就是迎自己入广信宫的那人眉毛极长长得很有特点。 宫女眉毛剧抖运起体内真气想与他硬拼一记哪里知道对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忽然间真气一虚让自己运出体外的真气全数落在了空处一片恍德之下好不难过。整个人的身体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平衡右侧身体显得略略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的右颈处微微一麻然后马上就感觉整个身体都有些微微僵意。 范闲眉头一皱两根手指从她的脖颈处收回知道针上毒药并不能真正的见血封喉马上方掌一翻印在了这名宫女的腹部上方肋骨连结之处。 一声闷响宫女胸口塌陷五官流血就此死去。 第三十五章 谁是刺客? 不知道先前的小宫女是报信去了还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宫女高手故布疑阵但范闲知道这一番打斗虽然自己没有让这位宫女高手出声音来但一定也会惊动到皇宫里的真正高人所以他根本顾不得处理地上的尸脚尖在石板地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利箭朝自己计划好的宫墙方向飞奔而去。 宫墙依旧那么高范闲有些恼火于自己的度等自已好不容易爬到了墙头时只听着脑后一阵嗡嗡声音传来似乎身后的空气都开始颤栗地抖了起来。 他愕然回头然后看着极远方宫城的角楼上有一大将正挽弓望着自己。 夜空中一只羽箭像噬魂的神物一般向着他的面部飞来! 一息前箭在天边一息后箭在眼前。 箭上似有戾魂不可一世。范闲一声狂吼脸上的黑巾被这声吼震成碎片体内默默修练了十六年的无名霸道真气在这生死之刻狂野而暴戾地灌注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横空双拳互击恰巧打在箭杆之上! 片刻辰光里、双拳所挟的狂暴真气与箭上所附的强大力量对冲箭杆已经碎成了粉末箭头险之双险地擦过范闲丝远远地刺破夜空! 一声巨响响彻皇城的夜空惊醒了睡着的人骇着醒了的人就像一道惊雷打响在宫墙之上。 这一箭太过神猛全不似凡人能够射出双拳硬挡之后范闲体内真气一空。颓然无力地坠下宫墙黑色的衣衫在夜风里飘荡着看上去十分凄惨。 远方宫墙角楼上的皇宫大内统领燕小艺看着那方刺客坠下宫墙双眼微眯透出一道极强悍的神采冷冷道:“没有死去抓住他。” “是!”属下侍卫领命而去。 在那方宫墙之下全身黑色夜行衣的范闲颓然坠落在即将砸向地面的一瞬。强行身体一扭单膝单足单手撑地与地面生生一撞出声闷响强大的反震力让他喷出口鲜血打湿了脸上残存的黑布碎片。紧接着。他低吼一声往宫墙外的树林里跑去在城角侍卫出现前的一刹那消失在京都的黑夜之中。 ------------ 第二日皇城根下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洪老太监似乎精神有些不好。半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下方两名将领也在闭目养神似乎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昨夜在家休息的副统领宫典才轻声说道:“陛下震惊。” 昨夜一箭将范闲射下墙头的大内统领燕小乙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冷冷说道:“长公主的贴身宫女死了一个长公主非常愤怒。” 在二人开口之后洪老太监才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昨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太后她老人家很不高兴。” “是谁?”宫典问得理所当然在他心中就算是调虎。但被洪公公这样一个病中犹有虎威的绝世高手盯上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知道。”洪公公微微一笑“他表现出来的水平只有九品中上之间但对京都的建筑十分熟悉尤其是在黑夜之中我被他引着在京都绕了整整一圈最终还是跟丢了这个人……很了不起。” 能让洪公公说声了不起。那个人一定是真的很了不起。 燕小乙今年三十五岁。正是精种气势最颠峰的时候身为宫中侍卫大统领。要承担起整个皇宫的安全之责他冷冷看了洪老太监一眼说道:“公公最后跟到了哪里?” “东夷城使团不远处地一个巷子里。” 宫典说道:“今天调查的结果出来了。洪公公那双筷子刺破了第一个刺客的衣服监察院对比后确认了出自祥和缎。” 燕小乙开始闭目养神。宫典继续说道:“监察院查出来东夷城使团前些时候曾经在天祥段订过一批衣服而且用的不是使团的名义而是找人帮忙订的。”洪公公轻声问道:“副统领想说明什么?” 宫典微笑说道:“订衣服为什么还要假借别人名义?很明显是担心一些细微的痕迹被我们抓住。种种线索来看第一次来的刺客应该是东夷城的人。能够有九品中的水淮就只有那位四顾剑的徒这些天一直在京都里安静无比的云之澜。” 燕小乙忽然睁开双眼说道:“不是云之澜。如果东夷城的人要潜入宫中他们还要买什么新衣裳随便在街上打晕个行人剥了他衣服便是云之澜是这种干脆的人。” 洪公公点点头:“虽然那位九品中掩饰自己的剑意但依然走的是四顾剑的路子所以老夫很感兴趣如果不是云之澜难道东夷城还有人来而且敢不听云之澜的吩咐?” “嫁祸的可能性很大。”宫典听着两人的说法微微皱眉:“太巧了所以可能是有人嫁祸给云之澜。” “东夷城有可能接过四顾剑衣钵的有几个人?” “包括云之澜在内的三个九品。” “那另外两个都有嫌疑。” “再说说最后被大统领射下城头的那个夜行人吧听说大统领一箭之威震动全宫可惜却没有射死对方。”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洪老太监与这位大内统领之间并不怎么对路。 燕小乙根本瞧不起这个阉货但知道对方实实在在是皇宫中实力最高深莫测的人冷哼一声说道:“第二个刺客也是九品人物虽然只是个九品下但如果我能一箭将他射死我岂不是成了四大宗师?” “又一个九品?”宫典满腹震惊他自己这一生一直排徊在八品的境界里始终难以寸进听得昨夜竟然有两位九品高手潜入宫中由不得不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整个庆国也只有七位九品在京都也只有四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九品。”洪老太监淡淡说着显然是不相信燕大统领的判断认为对方是在给自己推卸责任。 宫典每次最怕的便是这种场面赶紧说道:“陛下有严旨命我们一旬之内结案我呆会儿马上从监察院调人查一查各宫的情况先判断清楚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潜入皇宫。” 燕小乙摇摇头道:“后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前一个人一定和东夷城有关系所从东夷使团着手看看那批衣服究竟是为什么订的最好能查清楚每一件衣服的去向。” 正在准备调查的布局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宣了圣上旨意昨夜之事全部交由京都守备大人叶重调查宫中禁卫一如往常不得宣扬。 小太监离开后屋子里的三位皇宫保卫看互望一眼。燕小乙缓缓闭上眼睛知道陛下开始怀疑自己三个人中的某一位洪公公负手于后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平静。 后几日京中大索刺客却一无所获。 ------------ 皇帝陛下的旨意其实为真正的入宫看范闲解了围。在这个计划之中各个方面都没有太大的差错但是强行让五竹穿上那件褐色的新衣裳却是有些自作聪明反而露了马脚。 范闲暗中查到东夷城在天祥缎订购的这杜衣服是因为东夷城主的儿子喜欢京都衣服的复古样式所以订了一批。至于为什么要隐名下订单其实倒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天下商贾交集之东夷城少主竟然艳羡南蛮庆国的服饰这事儿传出去后只怕会被东夷城那些胆子向来很大的商人们骂死。 当然范闲会多用这么一手主要是不相信五竹叔可以完美地模拟四顾剑的剑意如果早知道五竹厉害到这种变态的地步范闲一定会将栽赃之计用得更完美一些。 不过结局不错至少宫里依然是在怀疑东夷城其余的两名九品高手监察院也开始着手确认宫中来敌的那日四顾剑另两名弟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会联想到范闲。因为在宫中来敌的那一夜整个庆国京都的高官们都看着他在大殿上饮酒千樽诗百将北齐那位大家庄墨韩气得吐血恨不得一夜白头。最后他烂醉如泥倒在皇帝陛下的脚下。 这便是人类思维的误区不仅仅是认为酒醉后的范闲根本不可能起床而是人们习惯了当一个人做出某种很令人震惊的事情之后不可能马上再去做另一椿事情。 **之后不可能再次**总要有个不应期才是。 第三十六章 箱子的秘密(一) 范闲安全地、很舒服地躺在床上满脸苍白像极了一个宿醉未醒的年轻人床边搁着一只铜盆盆里倒很干净因为呕吐物早就被清干净了。 若若已经被他赶去睡了是另外的丫环在服侍自己。范闲的脸白不是装出来的呕吐也不是用药物催的而是燕小乙的那枝箭上所挟的劲气真的伤害到了他的内腑胸腹间一阵烦闷大约需要将养个几天才能好。 想到那噬魂夺命的一箭范闲依然禁不住害怕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在生死之际又水准地爆了真气级数只怕自己真的会被那一箭射死。隔着那么远这一箭依然有如此威力真是难以想像看来那位大统领已经拥有九品以上的境界随时可能迈入人间最巅峰的那层。 其实当时双手砸箭之时范闲的出手依然不及来箭迅猛所以只砸了箭杆上很危险但也幸亏如此他此时手上才没有留下伤痕不然若被有心人看见了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当时他冒险去广信宫一方面是想看能不能现什么另一方面却是不想让宫里的人因为洪公公被五竹调开而联想到含光殿里那把钥匙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的手指轻轻搁在腰间缓缓抚摸着那个硬硬的东西心里一片安乐自己的运气真好但自己的运气真会一直好下去吗?他决定以后自己再也不把东西藏在床下的暗格中以后自己再也不进宫去玩了。 装醉养病的数日内范闲在殿上的“诗仙表现”早已传遍京都几日里踏槛来访的士子权贵不知凡几但是范建都冷冷地挡在了外面说自己儿子当日耗神过度需要休养。 只是来的人层次越来越高连几个开国元勋之后军方高级将领都杀了过来。正在范建头痛之时闲此时借府中人之口宣布了一个令众人不解和无比惋惜的决定。 范闲从此不作诗! 很多人还以为这只是公子说的胡话也没有当回事。只有了解范闲性情的靖王府任辛二位少卿才知道这事只怕是真的不过反正一应还有余波中慢慢再论。 京都的暑气已经渐渐消褪殆尽一场秋雨缓缓地飘落下来。 其实离入宫只有三天但是范闲觉得这三天是自己两生中最漫长的三天。箱子就在自己床下钥匙就在自己手里。没有什么诱惑比这个更大的了。但范闲依然忍了三天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从厨房里偷到妈妈不允许自己吃的点心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里然后知道点心在那里就心满意足地睡觉每天临睡前看衣柜一眼却不真的想去吃直到最后点心腐烂变质。 那箱子不会变质但范闲还是决定今天晚上把它吃掉。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范府的后院里落在院中那些将要经秋霜的花草上。窗内范闲没有点灯他知道自己的双眼足以在黑夜中看清楚。箱子放在桌子上面他稳定地将那把钥匙插入像黄铜一般的钥孔中。 喀嗒一声箱子前方的夹板弹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板幕。板上有些奇怪的小方格子。轻轻一按那些方格会沉下去。每个格子上面有一个独特的纹饰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认识这些纹饰。 范闲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有些了然有些猜测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证实的安慰。 他闭上了双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所以他用哆嗦的手指将藤子京孝敬来的上好土烟点了一锅好平伏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庆国的世界里抽烟烟味很好白烟在黑暗的屋里袅袅升起秋雨在落寞的院子里缓缓落下。 范闲觉得自己从此不再孤单。 ------------ 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知道这些小黑格子是什么不会知道这些格子上的奇怪纹饰是什么。但范闲知道。 因为箱子上的锁打开后露出的----是键盘。是前世很熟悉的键盘上面那些奇怪的纹饰其实就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还有数字键还有范闲最熟悉的f5。 看到眼前这东西后范闲在心中暗自猜想了许久的那件事情终于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自己肉身的母亲那位叫叶轻眉的女子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此时他并没有联想到广信宫里庄墨韩与长公主对话里所提到的天脉者。 暗灯的烟锅在黑暗的房间里一黯一亮范闲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双手轻柔无比地放到键盘之上开始猜测密码应该是什么。 “是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五竹站在房屋的角落里双眼虽然被黑布蒙着但对着箱子的脸却依然流露出一种被人们称作悲伤的情感“我只记得是名字小姐说只有五笔。” 范闲平静地点点头开始输入毕竟有十六年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最开始的感觉不免有些陌生但试了许多次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他的身上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头像跳舞一般在键盘上敲击着。 可是很多次之后他忽然苦笑着抬起头来:“这个世界上哪有只需要五笔的名字。” 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又吧嗒了两口土烟看着面前的箱子真是摇头叹息道:“老妈你还真是胡闹啊可问题是难道你以前教过五竹五笔?” 五笔不是五个笔划而是五笔输入法。 “kfh1nethd”范闲输入第一个名字叶轻眉然后没有反应他有些不自信地输入自己名字的五笔:“aibusi”。 箱子还是没有反应他苦笑了起来心想自己的名字是很多年之后才取的叶轻眉当年怎么可能知道?忽然间他心头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房间角落里的五竹叔。 五竹似乎感应到这股奇怪的目光微微偏头说道:“做什么?” 范闲没有回答他而是输入了五竹的名字“ggttgh”。 箱子轻轻一响然后开了。范闲又看了五竹一眼笑着说道:“叔我现在很怀疑你和母亲之间有什么不伦的秘密。” ------------ 范闲将这箱子从澹州提到京都当然知道箱子的重量所以并不担心里面藏着枚氢弹。但当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直到最后走出了房间有些痴傻地行走在雨夜之中仍然忍不住摇头心想母亲大人果然也没有什么创造力。 …… 箱子一共分成三层因为它的型状限制所以每一层里能放的东西必须是狭长的物事。第一层里是被分成三个部分的金属工具有的部分是管状的有的部分似乎适合握住。范闲皱着眉头看着这些金属管具虽然他也是从地球上来的人但一时间还是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直到他的手指伸入一件金属管的里面才有些明白了。 举起一部分凑到眼前认真看着现那里写着一行字母:m82a1。 “哎母爸儿哎哟。”范闲手指微微抖了一下虽然前世并不是军世烧友但也知道这排字母代表着什么。 这是一把狙击枪这是一把那个世界最好的狙击枪如果配上破甲弹可以隔着一公里的距离射穿一堵厚厚的墙。 范闲右手抓起了那枝枪管手不禁有些颤抖他深深明白在庆国这样一个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社会来说如果自己手上拥有一把狙击枪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从此以后拥有了隔着几里远杀死任意人而不用担心被人现的能力。 这意味着不论是那个一箭惊天的大统领还是东夷使团里看着自己目光不善的云之澜只要自己愿意那就可能无数次尝试去杀死对方----只是不知道对上宗师级高手管不管用。 范闲有些紧张地将被拆成三部分的狙击枪轻轻放到桌上烟锅也早放到一边去了他双手扶在桌上深深呼吸了几口平伏了一下心情自己似乎已经拥有了成为暗夜恶魔的所有必备条件。 当然前提是得有子弹。 范闲看着第二层傻了眼那里面除了一封信之外别无它物并没有自己预料之中至少十颗以上的子弹。 没有子弹这把狙击枪比烧火棍也强不到哪里去。 第三十七章 箱子的秘密(二) “子弹呢?”此时的范闲就像是一个做美梦的女孩子梦醒之后现自己还是睡在厨房的柴火堆上有些恼火地压低声音问五竹。 五竹的回答很老实但让别人听着却觉得很妙:“什么是子弹?” 范闲气结只好又给五竹叔形容了一下子弹的模样大小长度以及用法然后满怀期盼说道:“叔看母亲用过这东西吧?” 五竹摇摇头:“我说过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正在范闲略觉失望的时候五竹忽然开口说道:“不过我记得你说的那些东西当年似乎觉得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抱你走的时候都扔在太平别院的地窖里。” 范闲的性情其实早已被锻炼的十分沉稳平静但听见这话依然忍不住想冲上去抱着这个可爱的瞎子亲上一大口。 箱子的第二格里有一封信这箱子的密封极好所以范闲轻轻弹了一下薄信也没有灰尘落下来。 “五竹启” 范闲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来这箱子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留给身边这人的。他强自微笑了一下将信递给了五竹似乎忘记了对方是个瞎子。 五竹不肯接冷冷说道:“小姐让我看也是为了说给你听你直接看。” 范闲笑了笑撕开信封然后开始阅读读了几行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忍俊不禁起来。本来以为箱子里是神兵遗书真是件很没有创意的事情。不免对母亲的手段有些瞧不起没想到真看到这封信后才现那个叫叶轻眉的女子真的有看轻天下须眉的……口气。 字迹并不娟秀比若若妹妹的字要差许多甚至显得有些粗豪潦草信里的口吻也很怪。而且里面的文字都言不搭后语。想来不是同一时间内写下的。 “可爱的小竹竹。亲个……姐姐真地很喜欢你亚很多次想给你介绍房媳妇儿结果你总是冷冰冰的。老娘我……嗯温柔些老姐我真的很生气。你去那个庙里打架。我估计你还是打不赢又得像条狗一样逃回来。所以写些东西取笑一下你。” 范闲看到这句忍不住瞥了一眼五竹以想这么帅的宗师级高手哪里有狗的影子?信上接着写道: “我呢?趁你走的时候给别人下了点儿**借种成功只是不知道将来会生个宝贝女儿还是混帐儿子。这个箱子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点东西吧老毛说过他这辈子其实就影响了北京边边上那点儿地方记住。老娘也说过。老娘来这个世界一趟其实也就只是留下这么一个箱子。” 看见借种两个字和混帐儿子四字。范闲险些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原来自己的身世不但离奇而且相当言情只是可惜信里面没有说清楚借种的对象是谁这是如今范闲心里的极大疑问。 以下是范闲的母亲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无穷震惊的叶轻眉信中的原话: “挺悲伤的是不是?大概世界上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别的人能够打开这个箱子谁获我这么温柔善良的教会你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用处的五笔呢?可爱的小竹竹洋娃娃啊老娘真想抱着你睡觉你快点儿回来啊。” “我把箱子放回老地方了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嘻如果你打开箱子看到这封信那当然是知道在哪里老娘好像又说了句废话。” “我现在只是好奇我会生女儿还是儿子呢?如果是女儿就好如果是儿子就该轮到他爹头痛而且男人啊野心都太大鬼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野心也大不过想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些这样一个小女子的美好愿望难道应孩用野心二字来形容吗?” “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写遗言?去***呸呸太不吉利了。” “嗯谁知道呢?就当遗言吧反正也写顺了记住了这把破枪别用了大刀砍蚂蚁没什么劲。看完这封信后把这箱子毁了吧别让世界上的那些闲杂人等知道老娘光辉灿烂的一生他们不配。” “老娘来过看过玩过当过富杀过亲王拔过老皇帝的胡子借着这个世界的阳光灿烂过就差一统天下了偏生老娘不屑如何?我的宝贝女儿啊混帐儿子啊估计怎么都没我能折腾了平平安妥活下去就好。”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我很孤单。” “老娘很孤单。” ------------ 看完了信范闲沉默了许久然后微笑轻声问道:“母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还记得吗?” 五竹有些迟钝地开口说道:“好像记得一点。” “母亲说你当时去和神庙的人打架去了是不是那次战斗让你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范闲的手缓缓在箱子的边缘滑动着。 “应该是。” “如果你没有丧夫那部分记忆这个箱子应该是你打开打开后你会告诉我这一切吗?” “应该不会。” “嗯。”范闲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或许你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然后陪着我慢慢地长大。”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或许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接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道:“可惜了什么事情都是不能从头来过的。” “为什么你不好奇我能打开这个箱子?”范闲逗弄着五竹想看他知道自己也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后所表露出来震惊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好奇?”五竹依然很冷静只是忽然觉得少爷与小姐一样都是很啰嗦无聊的一种人类。 范闲觉得自己很白痴转而问道:“她的死与神庙有关系吗?” “不知道。” 范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去看箱子。箱子的最后一层上面贴了张纸条他比划了一下里外的高度差这一层应该很薄将纸条揭下来看一看之下。却愣住了。只见纸条上面写着: “喂如果是五竹的话。看见那封信之后就应该马上去毁这箱子你居然还想继续看老实交待你是谁?你是怎么打开这个箱子的?” 老妈果然是个有水晶心肝的人范闲一时失神怔怔回答道:“我是你的儿子。”自然她听不见这个回答。 纸条很短上面没有写太多字。最后只是一句警告。 “估计不是我的闺女就是我的儿子。下面的东西等你搞出人命的时候再来看切记!” 看着那个很夸张的感叹号。看着感叹号下面的那个空心圆圈母亲遗命慎重警告范闲不敢不遵很老实地将纸条贴了回去。 “我出去走走。”范闲对五竹说了这么一句括便离开了屋子低着头走入到绵绵的初秋夜雨之中。箱子与五竹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他不怎么担心。 待范闲有些颓废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之中五竹才缓缓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有些木钠地坐到了桌子旁边。他的手指在箱子里和桌子上的枪上抚过然后落到那封信上他的手指轻轻在信封上来回划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微微沙沙声在指头与信纸间响起沙沙声在雨水与庭草之间响起。 屋内一片漆黑五竹一个人坐在一个箱子旁、脸上那块黑布都柔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温柔的神情。 范闲一个人走在雨夜的大街上任由雨水冲洗着自己的脸淋湿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时而浮现出一丝微笑转瞬间又化作淡淡悲哀片刻之后又是一片平静不知道有多少种怀疑此时在他心里酵交织冲撞。 叶轻眉这个光彩夺目的名字似乎直到今天才真切地进入他的生命进入他的脑海。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自己的母亲是从哪里来的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些什么。 澹州的奶奶说过今上的父亲即位之前最有可能接庆国皇位的应该是那两位亲王。而那两位亲王却死在了有些荒唐的谋杀案件之中。 看了那封信后范闲自然清楚那两名随时防备着刺杀的亲王是死在老妈那柄狙击枪下。 也就等于说如今的庆国皇室完全是依赖于母亲才能拥有这个天下。母亲建了庆余堂立了监察院为这个国家的强大提供了最根本的一切。 甚至可以说没有叶轻眉这个人也就没有如今的庆国。 第三十八章 秋雨后的晴朗 范闲有些无知无觉地走在街上雨水浸进了他的衣裳之中冰湿一块但他心中依然是一片火热。此时他再看这庆国京都的街道街道上行走着的四轮马车街畔富豪家中的玻璃窗户还有以往见到的万花筒那些滑溜溜的肥皂……这些所有的事物在这一瞬间与他联系了起来。 似乎这些事物中都烙印着母亲的气息!这街上这屋中这天下到处都有那个女子的味道。 那封信的最后说着:“老娘很孤单。” 在今天之前范闲也很孤单但从今天起他不再孤单。他在下雨的街长声大笑笑声传的极远吵醒了一些已经趁着雨夜早早入睡的行人。 有人骂着他。 他依然微笑。 叶轻眉绝对不是信中表现出来的那个小女生模样这一点范闲很坚信自己的老娘拥有一颗无比坚强的心这样才能在这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借着陌生的阳光拥有如此灿烂的一生。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庆国你们对不起那个叫叶轻眉的女子。 雨水有力地击打在范闲的脸上他像个怪物一般与漆黑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渐渐融为一体或许这只箱子对于自己的人生没有根本性的帮助但是一种并不孤单的感觉让他行走在这个世界这个雨夜中会变得越来越自如些。 范闲独自在风雨中行走却笑了起来既然是要抡圆了活就得活的潇洒一些就像当初对妹妹说的那样当俺们回往事的时候别老觉着自己的脸上写着憋屈二字。 秋风秋雨愁煞人愁杀人。 ------------ 夜入皇宫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直没有正式登上舞台的京都守备叶重大人在领了皇命之后。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情。他的官职虽为京都守备但近些年一直领旨在西面的定州遥护京都赶回京都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三天。 宫里的明眼人自然清楚陛下为什么会选择他一是因为叶家世受皇恩忠心不二。被陛下信任的程度仅在陈萍萍之下。而陈萍萍大人自然不可能拖着残缺的身体来调查这件在他看来很芝麻大的事情。二是因为皇宫禁卫体系里最顶尖的三个人物似乎都处于被怀疑的目光之中。 叶重也知道这件事情很复杂大内侍卫统领燕小乙是许多年前被长公主掘一身武艺向称宫中第一副统领宫典却是自己的师弟而那位向来不显山不显水的洪公公……免了。就连叶重也不想去招惹。 而且叶重也根本不会去怀疑这三个人他只是好奇潜入皇宫的第二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会在广信宫外杀死长公主的贴身宫女。 调查是在暗中进行的监察院由于北齐密谍头目泄露一事惹得皇帝陛下震怒配合起来也有些恹恹无力所以根本很难有实质性的进展。 直到某一天叶重在小心谨慎地查过几个宫殿之后来到了含光殿。然后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异香立即想到了当年北伐之时跟随在陛下中军帐中的那个老毒物。再联想起侍卫所说当夜刺客来把时那位北齐大家庄墨韩也在广信宫中深明宫廷斗争残酷的叶重将事猜想偏了偏到异常。 所以他马上入宫向皇帝陛下请罪请辞伏于地面满脸惭愧。 “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敢查了?”陛下的脸上始终是那种似乎洞察一切的微笑真正的近臣们偶尔会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御下的手段但叶重清楚自己效忠的陛下拥有怎样的智慧所以他很老实地回答道:“臣查不出来臣也不敢查皇家之事外臣实在不方便着手。” “叶卿家难道不怕朕斥你侍主不忠公私不分没有惜命之义?” 叶重惶恐不敢起应道:“臣不敢猜忖陛下心意只是愚钝不知从何查起。 “这事不用查了联自有分寸。”陛下的笑容里有些阴冷叶重跪着却没有看清楚。 …… 且说另一边真正的嫌疑人范闲这些天还躲在府里主要是他诗名大震之后在太常寺去点卯喝茶或者是去鸿胪寺冷眼旁观都成了很奢侈的想像。 淡判己毕北齐使团已经离开了京都东夷城却还耽搁一段时间。 等到风声真正淡了之后东夷城使团在留下许多银子之后也有些颇不是滋味地离开了京都。他们并不知道庆国在夜探皇宫事情生后没有把他们全部囚禁起来已经是皇帝陛下大宽宏之心的结果。 如今的范闲真可谓是名动京华再没有人只将目光投注到他背后的势力而是集中在他的本人身上。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将一代大家庄墨韩当场激到吐血的只有他这独一份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 似乎是商量好的一般太子与二皇子同时加大了对他的拉拢力度李弘成时常带着柔嘉来府里喝茶辛少卿也借口多日不见前来探望。 但范闲此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暂时将两边都推了。在夜宴计划之中他只完成了两个部分一是成功地找到银匙二是近乎成功地陷害到东夷城云之澜使得朝廷加大监视的力度让这位九品高手焦头烂额之下直到离开京都都根本无法生起找自己决斗的念头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现长公主与北齐勾结这个料他却一直在等着合适的时机撒进锅里。 等东夷城使团离开京都两天之后范闲知道时机到了。 长公主与北齐年青皇帝之间的隐密协议范闲没有方法利用起来打人因为这种事情又无书证又无人证。范闲也不敢去面见圣上虽然以他如今在京中的名气想要面圣并不是件难事。但是他的心里对于那个皇帝有一种很复杂的推断而且他不能保证皇帝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会不会在知道长公主的丑闻之后将自己杀死灭口。 如果是一般的庆国子民碰见这种情况后就只有将这个秘密永远地藏在心里一生都不敢和别人说憋到吐血而亡。 但范闲不会他是有两世记忆两世知识的人他知道舆论宣传的重要性杀伤力也知道自己对付一个疯子般的长公主应该用更疯狂的手段。 夜宴之后垄断了京都纸张的西山纸坊和内库的相关产业仍然在不时触动澹泊书局的生意只是长公主那边没有办法指使监察院八处所以只是些小敲小打。而范闲很明白这只是风雨前夕的宁静。 而他决定在风雨到来之前抢先出手。 当天夜里五竹站在角落里听他说话自从打开箱子之后五竹来范府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似乎是更加担心范闲的安危。范闲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如果想不留下痕迹那就什么都用抢的。” 五竹侧了侧身子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范闲继续说道:“这些天打压澹泊书局生意的是内库的西山纸坊和万松堂所以我们就要抢内库的纸再用万松堂的墨。只是……叔写的字这个世界上有人看过吗?” 五竹冷冷说:“放心。” 范闲知道自己这个看似无用荒唐的计划一定能奏效笑眯眯地说道:“传单这种东西不用太大。”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关键是份数要多到处都要贴去洒尤其是像太学还有改回文渊阁的教学院那里得多贴几份学生们年青热血最容易被人挑动而文渊阁里的那些学士们也喜欢玩个风骨估计看见传单后会气得直拔胡子。” 五竹冷冷说道:“内容。” 范闲桃了挑眉毛叹息道:“自己真像地下党员啊。” 他开始细细复述传单应该怎样才有煽动性一定要讲些似真似假的细节比如长公主是怎样与庄墨韩对话的言冰云在北齐潜伏是怎样的舍辛茹苦又是怎样被宫中贵人无情地抛弃长公主伤害朝廷的利益谋求自己的利益获取了怎样的好处在宫里养了多少假太监外面有多少老情人…… 五竹冷静地分折道:“没有人会相信长公主会牺牲如此大的利益只是谋求一些金钱上的好处。” 范闲又挑挑眉毛说道:“世上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并不多只要百姓们相信就好了。至于皇帝那里我们算是给他提个醒。” 五竹冷冷道:“皇帝不需要你提醒他。” 第三十九章 传单如雪 范岁微微一笑如果住在宫中的长公主与北齐联络而手下拥有无数密谍的皇帝根本毫不知情这绝对说不过去叹口气道:“所以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让长公主住在宫中而不是去封地。” “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是他的妹妹而且他不需要害怕什么。” “你预估皇帝在这件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范闲很信任五竹的分析能力。 “马上出动监察院消除你一手造成的影响大加赏赐长公主以证明皇室的团结等事情安静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让长公主回到自己的封地信阳。”五竹冷漠说道:“赏赐长公主的时候应该会顺便赏赐晨郡主同时升你的官。” 范闲苦笑知道他是在阐述可能的事实但听着总有些像冷笑话。 “为什么皇帝想不到用我这种简单手法逼长公主出宫如果按照你说的他早就知道长公主与北齐勾结的事情。” “第一你这个方法很变态。第二他不需要逼自己的妹妹出宫他喜欢等那些潜在水面下的人浮起来然后一网打尽他做这种事情很习惯。” 范闲听得出来五竹对于那位皇帝的能力十分相信眉头皱得愈紧了。虽然帝王家统统是无情的混蛋但两相比较那个见过两次面的皇帝明显要比长公主对自己更温柔些所以范闲下意识里开始操心起那椿有可能几年之后才会生的谋反。 “那我们搞这一出等于是缓解了宫中的局势?长公主在宫里应该还有伙伴才对。” “我去查。”五竹很淡漠地说着。 范闲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了照计划进行苦笑道:“我必须想办法让长公主远离宫廷一段时间。不然皇帝陛下还没有来得及将对方一网打尽我自己就要先成为对方手下的亡魂。皇帝陛下有胆量等有实力等对方先动我们可没有。” 一个敢于与外国勾结的势力如果陷入某种狂热的情绪之中来对付范闲范闲只有跟在五竹屁股后面逃跑的份虽然周游世界是范闲所愿但目前这种代价是他不愿意付出的。 “我去了。” “去吧。”范闲一挥右臂觉得自己确实很有年青学生领袖的气派。 他前世看过许多抗日战争的影片觉得此时黑夜之中的庆国。像极了被日军占领下的北平自己与五竹就是那些勇于反抗侵略者的学生们正小心翼翼地在**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散着传单号召庆国的子民们。起来反抗那些无耻的统治者。 他微笑着躺回床上床下的箱子就这么搁着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五竹这方面的记忆都丧失后。这个世界上会开箱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熟睡之后他做了一个香甜无比的梦初秋的京都下了一场大雪长公主怯生生地上了马车哀怨无比地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然后离开自己生活的世界。 ------------ 九月初秋的京都真的下了一场大雪漫天的白色传单像雪花一样飘洒在京都里的每一处尤其是太学与文渊阁附近更是拾之不尽。其时天色熹微晨起的学子与百姓们拣起这种陌生的纸片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这是庆国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传单战。 但范闲依然高估了庆国子民的热血低估了监察院和六部衙门的操控能力。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内整座京都地传单都已经被收拢到了天河路流水畔的那个方正衙门里面。 没有一个人敢扣留传单虽然百姓们极少与监察院打交道但是慑于这个院子的凶名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太学正的反应也很神当天就请了旨意提前开始了秋学的考试。 诸般措施在半日之内连续下终于成功地控制住了局势。但流言这种东西不需要翅膀也会飞不需要空气也能呼吸早已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们出门时常常会互望一眼那眼中不再是表达着:“您吃了吗?”的意思而是说……“您看了吗?” 长公主的声誉在庆国京都一向不怎么好毕竟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相当怪异。 所以传单上那些对于长公主里通外国的指控虽然百姓们不见得完会相信但也依然认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些街坊婆姨们的逻辑更加简单:这么老了还不嫁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庆国皇室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不免有些紧张虽然监察院措施得力但皇宫之中依然惶惶不失宫女太监们走路的声音都刻意放小了一些听说陛下在御书房里大了一顿脾气而太后老人家去了一趟广信宫几个耳光声过后长公主哭了好久。 …… 监察院的房间内一片安静和尴尬的沉默。八大处的头目都看着上前方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用手拔拉着领下没几根的胡须看着那张传单呵呵怪笑着。 陈大人可以笑下面的头目们却不敢笑谁都知道那张传单上写的什么东西。 “你们说说这纸上写的东西有几分其假?”陈萍萍终于压下了心中快意看着下属们。 当其冲的自然是八处的头目这京都所有的文字出品现在就归他与教育院的相关职司管着今天京都出了这么大事他早就吓得不行于是不及回答院长大人的问话抢先汇报道:“纸是西山纸坊的纸那里归内库管。墨是万松堂的墨那家没有什么背景。” 陈萍萍皱眉看了他两眼斤责道:“我只是问你真假又没有问你是谁写的。” 八处头目抹了抹额上的汗小意回答道:“污蔑公主妄言国事挑弄是非自然无一分是真。” 陈萍萍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阴寒窗子依然被黑布档着所以他轮椅所在的那部分显得有些清冷:“都是假的吗?” 传单上面说长公主与北齐秘密协议将庆国在北齐的密谍头目言冰云欢手送于对方。四处头目言若海皱眉道:“言冰云一事肯定是朝中有人泄露的风声而且品秩一定极高。但如果说是长公主下属实在不解这对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传单上说有些天夜里庄墨韩与长公主私会于广信宫中。”陈萍萍状作无意说道。 言若海插摇头:“庄大家是太后请入宫中居住这事当不得证据。” 陈萍萍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冰云被囚北国你还能冷静分析不错。”他忽然沉着声音说道:“不过……有该体疑的对象就该怀疑不要忘记本院只是效忠陛下效忠皇室却不是效忠皇室里别的单独一人。” 他的双眼平静她看着坐在最后方的一人。那人是监察院一处头目朱格专司监视朝内官员是监察院八大处里权力最大的一人。 朱格点点头皱眉道:“知道言冰云事情的包括我与言头在内一共只有五个人如果说长公主与这件事情有关那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陈菏萍依然静静地看着他室内其余的七位高官才渐渐感觉到有些诡异的气氛凝结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朱格依然平静着偶一皱眉似乎在思考如果这纸上写的是真的长公主是从哪里得的消息。但是坐在他旁边的八处头目却很明显地看到一滴汗从他的鬓里滚了出来 陈萍萍依然平静地看着他。 …… 朱格皱了皱眉忽然开口说道:“大人因何疑栽?” 终于等到他开口陈萍萍缓缓合上眼帘淡淡道:“因为你很愚蠢。” “为什么不能是言若海?卖子求荣的例子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少见。”朱格从知道言冰云被抓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出事苦笑了一声望向言若海。 “你是一处头目费介也老了若我退后按理应该是你接掌这个院子。”陈萍萍合着眼很平静地说道:“很可惜你知道我有别的安所以不甘心。对方许你日后监察院之权……依陛下的意思这件有趣的事情还可以看上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想到今天晨间这场纸雪花却将所有的事情提前掀开。” 陈萍萍淡淡道:“所以本院只好提前处理。” “谢谢大人成全。”朱格知道如果陛下亲自处理这件事情迎接自己的肯定是更加悲惨的结果。他的喉咙咕咕响了两下有些艰难地加重了呼吸。 第四十章 算术 陈萍萍毫无一丝怜悯望着他:“你跟了我十二年死之前我给你机会说最后一句话。” 一处头目脸色微白旋即回复平静微笑看着将自己从一名普通办事人员提拔成监察院三号人物的大人诚恳说道:“不要相信女人她们都是疯子天生不适合做政治这个行当。” 说完这话他反手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喀喇一声身子顿时一软趴在了木桌之上再无气息。 这是他的真心话就算长公主与庄墨韩的夜话没有被刻意打探的范闲听见但看陈萍萍的神情也知道长公主早就已经是院里重点观察的对象当长公主疯狂地出卖言冰云的那一瞬间一处头目朱格就注定了死亡。 尸体被拖了出去自然有相关的规章处理后续事务。陈萍萍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纸摇头道:“继续分析是谁这么疯狂将所有事情掀开。” 他可以古井无波但是其他七位主办看见一位共同工作了十几年的同仁就这般惨淡收场不免仍然还是有些感触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应道:“前天东夷城使团才最后离开今天就有了这件事情我看与东夷城脱不开关系。” “不错据宫里调查的结果无论如何陛下宴请两国使臣之夜夜入皇宫的刺客肯定与东夷城有关。” “也就是在那一夜刺客出现在广信宫杀死了长公主的一位宫女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庄墨韩之间的对话。” “东夷城之所以现在放出风声一是希望朝廷能乱上一阵子毕竟这次两邦之间并没有和北齐一样达到真正有效的协议所以东夷城很怕朝廷出兵。” “而且一旦揭破此事陛下震惊之下与北齐的协议只怕也会撕毁。两国战事再起一直处在夹缝中的东夷城想必最乐意见到这种局面。” “不论是从动机还是从最后的效果来看东夷城都是最有可能出手也可能从此事获取最大利益的对象。” “唯一的疑问是西山纸坊昨夜才丢的纸。东夷城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就写出这么多份出来要知道他们潜在京中的人手大部分被我们监视着那些不在我们掌控这中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言若海分析道:“一夜之间做成这件事情至少需要四十个训练有素的人手。” 陈萍萍听着下属们有条不紊地分析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室内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隔了会儿之后忽然有人开口问道:“那换人的协议?” “继续。”陈萍萍淡淡说道。 “为了抓住肖恩大人毁了一双腿如今却因为长公主轻轻一卖就将肖恩要放了回去属下不甘心。” “不甘心?你有什么方法能把言冰云活着换回来?”陈萍萍冷笑着说道:“换是一定要换的我们会把肖恩活着送到北齐人的手里但是只能让他看上北齐上京天空一眼。” 众人知道院长已有计划。微微颌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肖恩双手奉还北齐那个老家伙当年是北魏的密谍领。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庆国探子而且他脑海中的资料直到今天想来也会对庆国造成极大的威胁。”如果不是被北齐抓住的人是四处言若海的儿子这些冷酷的庆国密探头目一定会上书院长劝说陛下让那位被北齐抓住的不幸人为国牺牲算了。 方若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内心深处对院长大人无比感恩忽然开口说道:“那长公主那里?” “我们忠于陛下陛下没有话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们不做。”陈萍萍最后做了决断。 “要不要把东夷城的使团抓回来?” “抓回来干什么?承认朝廷的丢脸?这件事情让八处去做就说是南方古越余孽不甘国覆在京中散播谣言已经全部成擒从牢里揪几个去菜市口杀了杀这前记得让全京都的百姓来看热闹。”陈萍萍淡淡说道。 众下属领命而去消毒的消毒散谣言的散谣言抓人的抓人。只有言若海拖到了最后他看着院长大人冷静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毒药能够让肖恩一路上都活着然后死在北齐君臣的面前。” 陈萍萍说道:“你的意思是?” 言若海眉头皱了一皱:“我了解我的儿子他也不会同意陛下的做法我想他很乐意换肖恩一条命。” 陈萍萍冷冷看着他:“这件事情你要避嫌不参与讨论至于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不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一种毒药可以神奇到那种地步就算费老现在在京都也做不到。但是肖恩必须死言冰云必须回来。” 他微笑说道:“不要忘记四年半之前是我把你的儿子踢到北边去的。” 言若海还准备说些什么被陈萍萍冷冷地挥手止住淡淡说道:“我本来准备等冰云回来之后再让他顶替朱格的位子。朱格本来可以多活几日。但是今天这些纸片到处一飞京都议论纷纷我总要给你一个交待。” 陈萍萍叹了口气:“隐藏在阴影里的事情忽然一下子被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如此荒唐而又有效的手段大概也会逼着陛下给知道此事的臣子们一个交待。” 陈萍萍咳了两声后说道:“你应该清楚院里现在有个提司我上次也和你说过我准备让他去北齐。” 言若海皱眉:“很危险。”他明白院长大人是要将杀死肖恩的任务交给那位提司。 “不琢磨不成器。”陈萍萍的双眼显得有些疲惫了“如果他能成功的话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够帮助他将这个院子料理妥当。” 言若海终于明白了心中微微一惊不也多说话跪在陈萍萍的轮椅面前重重点了点头。 …… “到底是谁做的呢?”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枯瘦的手指缓缓掀开黑布的一角像个孩子一样探头向窗外望去连绵几日的秋雨早在昨天之前就停了外面又是艳阳天远处的皇宫又在闪着金光。 他半靠在轮椅上借着那黑布一角透过来的光看着手上那张纸忍不住摇了摇头:“说她与北齐勾结倒也罢了何必还说她养面三千**宫帷?”这些涉及皇室清誉的问题先前的会议之中自然是不方便讨论的。 陈萍萍看着纸上像火柴棍一样整齐的字笑了起来:“真是胡闹台这字也太丑了些……不过字迹笔意倒还真像东夷城那个白痴。” “东夷城啊东夷城真是你们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当年的四顾剑只是个痴傻儿可不是这种疯子。对付长公主那个疯丫头这个法子倒是蛮管用管他什么玉器瓷器打碎了搁一垛儿里谁也分不出来了。不过你们乱了陛下的章程陛下会不高兴的。” 不论是算无遗策的陈萍萍还是阴险疯狂的长公主都无法想像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居然是那一对主仆二人胡闹出来的。 ------------ 范闲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地旁观着这件事情的余波他口述的色*情文学看来果然是这个国度里不可承受之重。不论皇帝内心深处是怎么的真实想法也不在乎长公主的真正实力会因此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他要的事情终于生了。 很悄然无声地长公主搬离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信阳。至于皇室里面因为此事还有哪些冲突和角力不在范闲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同五竹当初计算的那样皇帝陛下在长公主离京之前果然大肆封赏了一番同时范闲也得了许多好处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关系似乎只是陛下赞他为国朝争了脸面。 旨意下来范闲立马由八品协律郎变成了五品太学院奉正。 花厅里范闲捧着旨意挠着脑袋问父亲:“太学院奉正是做什么的?” “教太学学生的。”范建也是觉得这旨意太过莫名其妙摇头道:“你都没有正式科举怎么就进了太学院做奉正。” “是不是明年不用考科举了?”范闲微笑问道。 “是啊。”范建似乎有些兴致不高淡淡道:“不经科举总不是正途眼下看着极顺但日后仕途总会有些阻碍。”但他转念想到自己所要不的不就是范府一家平安眼前这个漂亮年轻人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这生吗? 这也是那个人的想法不然当初也不会给这孩子取名范闲字安之。 …… 范闲听说不用考科举早已是高兴得不行满脸堆笑地回到书房中却看到范思辙早已经等在了房中一边磨着墨一边看着自己。 “做什么?” “题字。” “什么字?” “半闲斋诗集。” 第四十一章 诗集与言纸 “半闲斋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间书房父亲说了以后这书房单给你用、你婚后再论。我已经让七叶掌柜去老衡居订做横匾名字就叫半闲斋。” 范闲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逼问道:“那半闲斋诗集是什么?” “嗯?就是你那天在殿上念的诗已经被太学士集成了集子。陛下准备让用文渊阁的名义付印是我求父亲去将这差事求了过来。” 西山纸坊被盗之后那些皇商们被撒了职司查办竟是许久没有恢复元气再加上内库得了来自宫中的警告不敢再针难澹泊书局。澹泊书局终于缓过劲来自然要准备大展宏图七叶大掌柜思辙小掌柜二人第一眼便盯上了这本御制诗集宫中拔钱是一部分而且宫中允许印成之后私人卖这就是笔大钱了。 这诗是谁写的?范闲。范闲是谁?范闲是澹泊书局的幕后东家。这赚钱的买卖不论是庆余堂的七叶掌柜还是站在掌柜背后阴笑的范思辙都不可能让利于朝廷。范思辙本来就很痛恨兄长一直不肯将石头记后十回交出来如今得了诗集哪肯放过。 范闲在纸上写下半闲斋诗集这五个字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却在苦笑着。当夜自己为了掩饰后半夜的行踪在殿上装醉结果狂性大一时没有收住嘴这些诗里不知道有多少典故说不清楚如果要说清楚这些典故就要写不知道多少本史书故事。 四大名著您得整齐备吧?世说新语得来本儿吧?论语?诗经?嘿还真别嫌少架空版资治通鉴?穿越版司马史记?全写出来也没人会有意见。 一想到这种工作量范闲就吓得打了个寒颤如果真这么扩展下去。只怕这澹泊书局还真要变成前世先进文化的传播看。应了自己当年在澹州的宏愿。说道:“文渊阁校的不成。你得拿回来我自己重校一遍那天喝多了谁知道瞎说了些什么。” 他拿定了主意能糊弄过去的就糊弄过去实在不成的那就只有忍痛割肉。以喝醉为借口统统删掉反正喝多了的人第二天很容易患失忆症。 “这是绝版啊。”范思辙摇摇头“我看再过五年你自己说不写诗的话淡了你再来次复出诗坛估计又是一大笔钱。” 范闲笑着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在了书房一角的粉红色纸张上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范思辙说道:“礼单。” 范闲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大婚的日子近了但是最近生了这么多事情无庸讳言他的心情已与当初庆庙时有了细微的差别自己与她的母亲终究是无法共处的现在的皇帝还能掌控一切一旦皇帝陛下不想掌控了到那时长公主一定会杀死自己。 或者说:自己一定会杀死长公主。 期盼了许久的大婚渐渐要来了。范闲的心里却生出一些不安与悲哀。 ------------ 后几日澹泊书局主打的半闲斋诗集终于出来了这次澹泊书局得了付印权范闲亲自大刀阔斧删了许多。他本以为安心了些不料书局办了一个仪式借着范闲的名头将靖王世子鸿胪寺少卿辛其物等人全请了来。 范闲吓了一跳只肯让才女妹妹范若若去抛头露面当形象代言人热热闹闹地开始卖而他自己却借口要保持一代诗仙的神秘感躲进了皇室别院与林婉儿谈恋爱去。 八品协律郎当场喷诗百震得一代大家庄墨韩吐血而遁这故事早已在庆国传扬开来虽然有些诗已经流传到民间但这次的诗集号称作者亲校版自然大不寻常。果不其然诗集一出京都纸贵范闲的声名顿时浸浸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小楼昨夜又秋风。 范闲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禾婚妻微笑说道:“你说的那法子不管用。” 林婉儿愁眉苦脸嘴唇儿可爱地嘟着:“好些天都没有出去了。” 其实这位小姑娘也知道最近京都里的那些事情虽然自己从小在宫中长大那些娘娘们都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中一般一方面是自己病弱温柔不可能对那些娘娘造成伤害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皇帝陛下显得格外疼受自己。 关于长公主的那些“言纸”她自然没有看到但渐渐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后来长公主离开京都去往信阳之有曾经来过别院母女二人其实有些陌生地对坐了一阵长公主便上了车驾离开了京都。 林婉儿虽然不知道范闲与母亲的离开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敏感的她依然感觉到范闲的心情不如往日那般轻松快意所以她提议找天再出去赏赏秋景京都西山的红叶是很有名的。 但听到西山二字范闲就想到了那家垄断了京都用纸的纸的纸坊就想到纸坊背后似乎正阴森怯弱看着自己的长公主。 范闲清楚长公主离开京都最根本的力量还是皇帝陛下自己的“言纸”只是给皇帝一个说服自己说服太后的理由而已。 此处解释一下如今的庆国朝野间都将那日像雪花一样飘洒的传单叫做“言纸”因为认为这是一种民间诉求无路之后进言的纸径。 这段日子里京都居然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言纸”抛洒行动让监察院紧张了好一阵其中一椿等抓住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太原路铜矿苦役来京城告御状但根本进不了登闻院所以学了这么一个法子。 监察院追着根儿居然最后现给这些苦哈哈们提供纸的居然还是西山纸坊! 但是帮这些苦役们书写冤状的人却是如何也挖不出来只知道无比柔润的笔迹是出自庆庙旁边一个算命者之手。但是监察院去庆庙搜索时才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算命的人----除了庙里那个似乎一辈子都没有出来过的大祭祀。 铜矿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一处办理了。很快就把太原路的官员抓了一串回京。只等一月后问斩。只是对于这种言纸行动朝廷再也无法忍受加强了对于纸张的管理但是监察院的陈院长大人却没有处罚那几个铜山苦役在官员们的眼中陈大人似乎变得心软了许多。 他回过神来。看着微有愁容的婉儿微笑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她圆润的下颌温和说道:“想什么呢?长公主回了信阳咱们婚后有机会自然是要去拜访的。” 这自然是假话范闲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去信阳希望长公主从此老死信阳。当然他也知道在没有真正地撼动长公主与那个神秘伙伴的势力前皇帝陛下喜欢玩引蛇出洞的招数长公主总有回来的一日。 林婉儿勉强一笑说道:“看吧昨儿个入宫你也知道最近京里这些事情娘娘们倒还好只是太后身子似乎有些不舒服陛下待我也不如往日般亲切了。”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皇帝正在头痛和你老妈勾结的皇子究竟是谁。怎么可能还像往日那般。 二人又略说了些闲话忽听着似乎有嬷嬷上楼的声音。范闲条件反射般极潇洒地一纵身攀在窗沿之上准备从窗子那里翻出去。林婉儿噗哧一笑说道:“还真习惯了啊?” 范闲有些窘迫地笑了起来看着婉儿略有些白的脸庞心中柔惜大作上前将她搂入怀里低声说道:“大婚前别累着了。至于病啊别的事情啊别怕一切有我以后有我呢。” 窗外的青青树枝在秋风里倔犟地保持着鲜活的颜色试图证明不论外在环境如何萧索它还是有着对美好的向往。 楼梯转角处大丫环四祺看着姑爷与小姐楼在一处不由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心道范家姑爷都一世才子了原来还是这般不知羞。 ------------ 大婚在即整个范府行动了起来长公主不在京都所以那边的安排工作竟然是由淑贵妃出马暗中指点。整个范府在感到荣光之外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的不够细致与规矩有细许不符。 但规矩本身就是件极难的事情。林婉儿的郡主身份只是在宫里起作用放在宫外的世界中她的身份还是林宰相的私生女年初才被陛下逼着相认。所以这次大婚究竟是用尚郡主的仪节还是正常的大臣间子女联姻规格始终无法确认下来。 柳氏又进了一次宫终于得到了太后的明确指示虽然太后极不喜欢林家参合到自己宝贝儿外孙女的婚事中来但依然还是得向这天下纲常低头默许了林府的加入同时也宣告了大婚不再按郡主出嫁的仪节进行。 虽然知道内情的范氏高级姑婆们有些小小失望但想到是与宰相家联姻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复又屁颠屁颠地准备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范闲与林婉儿的大婚的风光比起公主驸马成婚的场景都更值得众人念想好几年去。 第四十二章 大婚(一) 京都的秋天与别处都不一般西山的红叶在街市上被小姑娘们拿着像花一样地在卖。南面永耀集大湖的白色野草也被扎成了一捆一捆的被送到各个有钱人家里摆放驱邪。微凉的秋风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飘过林梢拂过街上仕女滑嫩的脸颊吹散了食肆里的蒸腾热气似乎要将这一整年的燥气与阴晦全部吹走。 天河大道是京都最安静整洁美丽的一条街两边都是各部衙门今天是初一正好是十日之的轮休官员们难得有了个可以放松下的日子但却也不能完全放私因为今天是范府大公子范闲大婚的日子不论是不是户部的官员总是要去的。 这次大婚在京中很是轰动。夫家范族在京中本就是大族司南伯范建因为与皇室之间的那层关系近些年圣眷颇隆户部尚书早就病休在家大约再过一两年范大人就会替上那个位置。 新郎倌范闲更是位最近在京中风生水起的人物不提半年前牛拦街英勇之举单说上个月在殿里那次洒后诗疯便已将他推到了人言峰顶。而范闲自那之后一直躲在家中所以众人不免有些好奇这位新任的五品太学奉正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女方当然也很了不得新娘子虽然是年初才归宗林氏但毕竟是堂堂宰相大人的女儿宰相宰天下相春秋乃朝中文官之女儿出嫁这是何等大事虽然最近朝中因为某些缘由。宰相的地位明显没有以前那般稳固。但这种没有任何政治危险的婚事诸官还是很愿意参与的。 新郎新娘都是私生子这事儿似乎被京都人集体遗忘了。 至于知道新娘子真正身份的那些高官们。则是早就偷偷将礼物的规格提高了几个档次自己也早就在范府里坐着了只是心里好奇着。宫里今天会表示出怎样的姿态? …… 范闲像个木偶一样被五个婆子打扮着他在心里暗暗誓如果以后还要接受这种折磨的话自己一定会逃婚或者说当个勇敢的不婚主义看宁取偷情之轻松不承大婚之繁琐。 庆国的婚礼仪式一般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进行但是范闲今天居然天不亮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洗澡刷牙还好说。反正有自己在澹州做的方便玩意儿但紧接着居然就有一个婆子碎碎念着开始用温水化胭脂这可把范闲吓惨了赶紧喝问她准备做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当新郎馆还要化妆! 很明显这件事情已经出了范闲的忍受极限。所以他摇头不允。哪怕是范建亲自过来进行说服教育也没有说服他。双方僵持了大半个时辰范闲才获得了胜利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显得紧张了许多所以涌进了五个婆子来帮他穿衣服。 本来范闲早就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衣着但今天依然有些受不了直裙的大红礼服里面竟然有三层名称不一的内里礼服上面更是挂满了玉佩、彩绦、花穗颜色鲜艳得直打眼睛。 光是把这衣服穿好又花了许多辰光去而范闲也已经僵硬得不能动了唯一能动的大脑里十分想念和五竹叔拿着木棍对打的凄惨童年时光。他眼角余光看着在房里忙的一头微汗的柳氏不由苦笑心想她到底是真忙还是在借机报复自己? 戴上头冠系上玉牌银制鞋和硌脚错金衣领硌脖子范闲像个傻子一样地被婆子们推到了前厅。 范若若与范思辙今天也打扮得挺喜气尤其是若若往日里略嫌冷清的面庞被粉红的衣裳一衬显得格外有精神。姐弟二人看着兄长可怜模样掩唇而笑。范思辙取笑说道:“这是哪里来了个花粽子?” 范闲气结往前踏了两步不想身上佩饰太多竟是不停铛铛响了起来他自嘲笑道:“哪里是花粽子明明是移动的喷彩大风铃。”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喷彩大风铃还要去游街好在不用骑马而是坐轿不然范闲一定会羞愧地掩面狂奔回澹州。好不容易迎亲的队伍到了林府。林婉儿已经提前十天搬回了林家总不能在整个京都的眼前到皇室别院迎亲去。 一阵鞭炮响了起来范闲坐在轿子里面略微有些夫神嗅着那淡淡的微糊味道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东西。他摇摇头将思绪拉了回来强行在已经僵硬的面容上堆起笑容出轿而立。 依规定范闲不能入屋宰相今天也不能去范府鞭炮声中笙声笛声中林府大门渐开出来的是林府那边的头面人物袁宏道这位谋士今天在帽子别了枝红花倒还真有些风流味道。 “范公子。”袁宏道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范闲心头苦笑一下腹诽对方大有杨二之风脸上却强作精神道:“袁先生。”二人以往在相府里也见过几面知道对方的身份倒也并不陌生。 今日京都里专司按亲的老手有一半都被范府抢了过来所以看着林府一开那些婆子们张开嘴就在那儿说吉利话儿硬是把袁宏道说得愣了神不一时众人便涌到了门口。 ‘然后遇见了真正强大的阻力。 前面说了今日京都里的婚庆高人有一半被范府抢了另一半呢?自然是被林府抢了所以只见两方唾沫横飞表面恭维喜庆暗底里却是刀剑无眼吹嘘着自己暗贬着对方听上去更像是俗不可耐的两位乡里的土财主成亲而不是宰相的女儿嫁给司南伯的儿子。 范闲苦笑着他明白这只是庆国习俗但凡接亲之前女方府前定要吵上一架说是进行完这个仪式后便可以将新婚夫妻日后的架全部吵完。 因为是习俗所以倒极少有因为这事伤和气的但是哪方吵赢却是重头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毕竟婚后虽然女方出嫁从夫但娘家人也要提前展现一下实力好保证女方在日后复杂的后院生活中的她位总之结亲的两家之中便先要靠这说话的婆娘们争高低。 范闲昏头昏脑地站着也不知道吵了多久终于现耳边的聒噪声小了起来大喜过望一睁双眼喊道:“成了吧?” …… 一阵尴尬地安静之后有人轻声说道:“范公子还早着。” 林府办事人员觅得了话头嘻嘻一笑道:“看来姑爷可急了那倒也是咱们家这小姐……”又是将自己家的姑娘一顿好吹。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宏道现范闲的脸色有些苍白挤了过去小声问道:“范公子且忍忍京都不比澹州规矩确实多些。” 范闲强作欢颜道:“我不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都忍了三十几年了当然不急。过了会儿这种很恶俗的仪式终于结束一阵礼乐过后林府大门第二次款款拉开在两名喜婆的迎路之下新娘子林家小姐终于是了出来。 范闲眼前一亮今日婉儿一身大红广袖对襟秀美之中带着无穷喜气只是头上那方红中盖住了头上的珠冠和那张自己念念不忘的容颜。 被隔在外围看热闹的京都民众们抢抡在范闲之前眼亮了起来叫了起来有些年青人更是高叫着新娘子将头顶的红布掀开让大家伙儿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如果放在平时这些年青人这般说话不说林府的家人会将他们乱棍打成残废就说今天一直散在人群里暗中注视一切的启年小组成员肯定会将这些轻辱未来主母的小王八蛋关到监察院去关到老死。 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皇帝娶媳妇儿也要与天下同乐林范二储也不能免俗总不好破坏这种气氛。只不过范闲有些不爽淡淡看了那些人一眼属下那些人会意顿时人群里响起几声细不可闻的哎哟声估计是那几个兴致最高的年轻人着了黑脚。 又有一套例行程序结束之后全身大红的林婉儿才轻移脚步上了头前的那方婚轿。 整个过程里面范闲没有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对上一个眼神滑过一个指尖。 …… 回到范府宾客已至礼乐齐鸣好生热闹。 新娘子先被迎往内室暂坐新郎倌站在正堂前迎客范闲满脸微笑与前来的认识不认识的人说着话一面小声对身边的人问道:“什么时候拜天地?” “还早着呢少爷同牢同席同器之后还有同……” 后面的话范闲没听进去只是压抑着骂脏话的冲突告诉自己别急。头前说了都等了三十几年了还急什么? 第四十三章 大婚(二) 到底说了些什么范闲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酒是喝了不少被很多有着好意或是贪欲的官员们劝掇着写两诗来记述此刻佳时佳人佳景。但范闲喝得再多也牢记着自己退出诗坛的宣言一一微笑推过。 宴中的时候靖王府的人终于来了阖院官员齐齐起身相迎。看着那个花农一样的王爷范闲苦笑着心想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认出来? 靖王一向很喜欢范闲这个小子看他今天装扮的如此花里胡哨闷声说道:“不会打扮的东西。” 范闲知道他的性情反笑着说道:“不知道王爷当初大婚的时候又是怎么一般模样。” 世子李弘子在旁压低声音说道:“估计还不如你。” 靖王飚了骂道:“老子结婚的时候还没你你知道个屁。” 旁边的官员们看王爷与世子闹了起来哪里敢多话都躲到一边去偷笑。只是苦了作为主人家的司南伯范建摇头苦笑劝道:“我说王爷您这话真是多余。”他虽然位在伯爵但两家交好十数年所以与靖王说话倒也随便。 靖王一挥手不再管这些小的迳直跟着范建走入了内堂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身对范闲正色说道:“你不错。” 范闲一怔赶紧行礼谢过。靖王又皱眉道:“我本想着过个两年就把柔嘉许给你没想到我那姐姐居然和我抢女婿。”他似乎真的深以为憾摇头走了进去。 靖王的姐姐是谁?自然是范闲如此的丈母娘长公主。幸亏这番话声音低才没有被众人听去。但范闲听着王爷准备将柔嘉郡主许给自己不由后怕不已心想如果要娶柔嘉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转念间他又想到自己丈母娘看着比这王爷倒年轻多了不免有些纳闷。 正是神着李弘成在旁边一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依你我交特本应早些来不过你也只知道这种场合我不方便来得太早。” 范闲明白。虽然对方与自己交情不错但毕竟是靖王世子断没抢来为大臣之子帮忙的道理那样太不合规矩微微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又听到李弘成轻声说道:“柔嘉今天没来。让我给你说一声。” 范闲眉毛一挑心想柔嘉素来与若若交好而且与自己感情也不错怎么自己大婚她却不来? 见他神情李弘成苦笑说道:“妹妹如今正在王府里抹泪珠子父王先前那话倒是真的如果不是你这未婚妻也是大有来头父王说不定真会去请太后出面让你改娶柔嘉。” 范闲先是一怔。旋又心中一苦现自己今日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闭嘴的好。 终于到了拜天地的时辰范闲与林婉儿拉着红丝络的两端隔着一方红布含情脉脉对视款款向下柔柔一拜那股子酸劲儿让一旁的范若若感动得眼泪汪汪让她身旁的范思辙肉麻得想要抓狂。 拜父母的时候司南伯范建轻捋胡须坐着。而柳氏却有些扭捏地坐到了主母位上。观礼的官员权贵们大感不解心想柳氏什么时候扶正的? 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月来范闲暗中谋划的结果。范闲并不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但也不是一个死记仇恨的人对于柳氏的警惕虽然不能消除但是看她对父亲确实是一片用心那么如果将柳氏扶正可以安抚一下柳氏那方面的势力同时也可以让她更加心安一些。 当然如果柳氏再有任何不利于自己有举动范闲如今也有了足够保护自己伤害敌人的能力。他只不过是不想这样做而已----毕竟按照自己的猜想柳氏其实也只是个苦命人何况二人中间现在又多了个范思辙。司南伯范建一直没有点头但昨天夜里宫中终于来了准信太后了话他也只好默认了这个事实。 柳氏在熬了十年之后终于坐到了正位上。她有些不习惯地摸了一下椅子光滑的扶手有些不安地接过新妇递过来的茶水不知味道的浅浅喝了一口再望向侧方范闲的眼光就有些不安了起来。 范闲的眼光没有望着她只是微微笑着向父亲敬着茶。 柳氏的唇角很艰难地绽起一丝微笑。 场间的官员们因为不知道内特不免有些糊涂的神情。而偏厅里柳氏娘家的那些官员们看着这一幕不免有些唏嘘。 正在此时府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范闲站起身来喜婆也将婉儿扶了起来一家人齐齐往外望去。 “有旨到范氏接旨。” 宫中那位与范家相熟的侯公公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宣了宫中的旨意。本来今天大喜之日不论是范建还是范闲都猜到宫中一定会有所安排所以也不意外。 但是庭院里的六部群臣们有些意外侯公公传旨当中的那些赏赐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金帛的数量远远标一些进贡的物品也在单中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大臣之子结婚应有的赏赐倒像是嫁郡主或者是皇子娶亲的感觉。 就算是宰相与司南伯联姻皇家也应该不会如此重视才对。 范闲一面听着旨意一面小声对身边红盖头下的妻子说道:“听明白了没?相公我是沾了你的光啊。” 红布下的林婉儿娇羞大作。 …… 等侯公公退后众官正松了一口气不料又听着外面高喊道:“范林联姻佳偶天成淑贵妃打赏。” 范闲一怔与婉儿再次行礼淑贵妃赏的是那套珍奇书籍的原本。淑贵妃是二皇子的母纪想不到也与范宅有旧众官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料过了一阵又听着外面高喊道:“范林联姻佳偶天成宁才人同贺。”众官再惊这位才人虽然名份不高但唯一的亲生儿子却是大皇子一直领兵在外深得陛下器重。 宁才人的礼物是一把剑倒符合她东夷出身的性情。范闲小两口不得已再次行礼苦笑接过这把剑范闲小声对妻子说道:“看见没?这就轮到娘娘们赏了宁才人这剑是赏你的若有什么不顺你就可以拿剑斩我。” 林婉儿娇羞再作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将这天杀的郎君咬上一口。 既然淑贵妃与宁才人都送了礼其他的娘娘们自然也有心意送到只是名声不显的那几位合伙送了过来。唯有宁贵嫔本就是柳家的人所以格外不同而且她昨天夜里得到消息柳氏终于扶正所以大喜之下动了狠手光送来的礼单就足足有两尺厚将院里的众官们吓了一大跳。 众娘娘之后才是皇后的赏赐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这赏赐自然也不一般是一柄浑身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十分贵重宝气无法形容。 今天群臣总算是开了眼这庆国开国以来也没有哪位大臣子女的婚事可以惊动如此多的宫中贵人! 当然知道林婉儿真实身份的高官们自然了解其中内情林婉儿不仅仅是长公主的私生女最关键的是向来极得皇帝与太后宠爱自小在宫中长大当然与这些贵人们的情份不一般。 渐渐的院间的桌席上安静了下来、那些六部官员们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此时的神情就显得自敛持重了许多望向新娘子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 终于最重量级的炸弹响了。陛下亲笔御书被太监们像捧宝贝一般捧入了范府。院子里一大批人跪了下来。 “奉天承谕皇帝诏曰范林联姻佳时天成手书一幅以为祝念。” 范建与范闲小心接过展开昭示众人只见那洁白的纸上写着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很简单的意思但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参与臣子家事的皇帝陛下亲手书写这其中隐藏的意思就非常不简单。院中众人纷纷猜测范闲娶了林婉儿只怕是拣了一个大元宝般幸运。 深宫之中的一个房间里面庆国的皇帝陛下正微笑看着一幅画画上是个工笔绘成的黄衫女子。 皇帝将自己最欣赏的婉儿嫁给了范闲心想画中的女子也会喜欢这个儿媳妇儿才对。今天范林联姻能有这么大的排场旁人都以为是陛下疼惜婉儿的缘故即便是宫中的娘娘们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但这九五之尊清楚他只是想弥补一下范闲不能用皇子身份大婚的遗憾。 皇帝望着画中的女子唇角浮起一丝微笑:“你以前就很喜欢这种热闹排场希望他也喜欢。” 第四十四章 礼物(一) 言情小说看多了的小女生才会喜欢这种大婚的场景。总之范闲不怎么喜欢他的心志足够冷静到不为这些宫中赏赐所激动更何况在他的心里包括观礼的宾客心里都会认为这些赏赐自然是赏给“晨郡主”林婉儿的。 范闲主要是觉得每次宫中来赏都得跪下行礼自己的腰膝有些受不了了又开始怀念五竹的棍子。 在一阵欢欣鼓舞的礼乐声中范林两家联姻终于尘埃落定新婚夫妇被送入洞房宾客开始退场今天很奇怪除了靖王爷一个人外没有一位大臣喝多了的。 司南伯范建看着被人扶进新房的小两口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他今天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看来太子与二皇子也知道在自己儿子大婚的时候不顾身份贸然前来观礼会引起宫中的警惕与范闲的抵触。 不过太子和二皇子依然喊人送了份重重的礼物过来。 入夜一对新人终于在丫环们的挽扶下来到了新修的那处园子回到了自己的宅院。此间也是红烛大明到处贴着喜字红艳艳的好不喜庆。 到了这里范闲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些下人丫环有的是自己买的有些是靖王府上送的还有几个是宫里跟着婉儿来的老人基本上对他这样一个年轻主人还是有些畏惧。 他进了屋子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喊众人退下。这府里的下人丫环们齐齐在门外向新婚夫妻叩了个头婉儿陪嫁过来的贴身大丫环四祺赶紧取出赏钱分了。 “四祺你也累了去睡吧。”范闲眉开眼笑说着眉头间挤成一个y字。 四祺有些为难地看了小姐一眼心想合欢酒还没喝。正这时去看见红布盖头的林婉儿放在膝上的手很不易察觉地挥了一挥似乎是在赶人出去。 大丫环掩嘴一笑赶紧出了新房关了木门。 此时的新房内就只剩下了范闲与婉儿二人。 “出来吧如果不想我打你的话。”出乎林婉儿意料范闲冷冷说了一句话。果不其然。范思辙很困难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从床下爬了出来然后低着头就冲了出去。 范闲皱眉道:“也不嫌床后面的马桶会熏死他。” 林婉儿在红盖头下噗哧一笑说道:“这马桶又没用过。”范闲心想那倒是真的马桶上面还漆着金边里面铺着香草。 一君四周无人红烛默默流玉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两声笑走上前去握住了林婉儿露在广袖之后的微凉双手。 他忽然又想到了五竹叔万一这位大宗师像往常一样喜欢站在角别里呆会儿自己小两口床上正得意之时看见角落里的幽魂。自己可另吓出那方面的毛病来。他赶紧咳了两声轻声说道:“叔叔在不在?” 叔叔不在。 林婉儿被他握着手想到马上要生的事情早已是羞得不行忽然听着他在唤叔叔、不由疑感道:“嗯?” “没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日后安定了让你见见。” “噢。”林婉儿满头雾水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娘子。”范闲没有依规矩去用那把尺挑起婉儿头上的红盖头。而是温柔地用两只手指拈住红布一边缓缓地掀了起来。只见红布渐渐上移。露出姑娘家微低舍羞的白平下颌再上是那两瓣软嫩的唇儿。微翘的鼻尖因为紧张而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红烛渐黯范闲有些紧张地坐在了床边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抚弄着妻子耳下的滑嫩脸颊。 …… “咳咳。” 屋子外面传来两声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然后是范闲贴身侍卫们的刀剑出鞘声闷哼倒地声最后是今夜当值的王启年那声惊呼! 范闲眉头一皱整个人早已破门而出身上的大红喜袍如同一片红云般飘了出去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艳魅。 红云一飘他根本看不清来者是谁手腕一抖脚步一错已是避过对方拍自己肩头的一掌自间取出的细针已经刺入对方的肩头这针上毒药厉害想来对方是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他的余光才看清石阶有的侍卫们已经倒下了三四个人事不省而王启年却是满脸恐惧地看着自己身后。 范闲心动大惊这世上有谁能够中了自己配的毒还能动的?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破风之声他一声闷哼化掌为刀一个甩手便劈了过去。 正要劈到那人脸上时范闲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一个原因是那人劈不得另一个原因是自己中了毒。 只见那人头有些凌乱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年纪十分苍老便却看不出来真实的面目。一双阴寒的眸子里被染成了淡褐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恐怖。 “老师?”范闲惊呼出声肚中一阵绞痛不敢怠慢赶紧从腰带里取出一粒解毒丸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路。 然后赶紧上前见礼拥抱腹诽感动于十年不见的费介今日突然驾临。 “你的样子倒没怎么变。”费介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着丫环的捶腿一边看着站在旁边的范闲“本想着十年不见应该认不出来了没想到你小子还长得这么漂亮。” 范闲叹了口气却不敢坐下说道:“我说老师啊您能不能……哪怕仅仅一次不要半夜摸进屋来很容易产生误会的虽然现在学生房里用的是软枕头但如果刚才我是用刀子给你来一下怎么办?您明明就是八大处里面武道最弱的一个人却偏生喜欢扮夜行侠很危险的。” 其实范闲设想了无数次与费介老师重逢后的场景有可能是师徒二人抱头痛哭也有可能是互斟毒茶以试别后技艺但断没有想到在自己大婚之时**苦短之日这位老先生居然会来搅局。 本来对老师的一些别后离思此时早已尽数化作了欲求不满的愤怒。要知道今天折腾了一天范闲一直安慰自己都忍了三十年了还急什么?但是眼看便要大功告成却被这老毒物搅了由不得范闲不急心想您啥时候来不行非得今天? 费介却根本不管他说道:“我刚从东夷城回来听说你大婚所以赶了几天路总算赶上了。” 范闲心头一阵感动赶紧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活到今天眼前的这人应该算是出力最多的两个人之一。 费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隐隐有淡淡的香气飘出。范闲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送给学生大婚的礼物你看看如何。” 范闲知道这位老师拿出来的礼物一定非同寻常打开一看现里面是几粒小指头大小的药丸他心头一动用指甲从上面挑了一些粉末送入唇里品了品。 费介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笑当年的漂亮小孩童变成如今的清逸青年老人家的心里也很宽慰尤其是看他依然保留着自己当年所教育出来的职业习惯费介更是安慰。 “龟甲醋制的。”范闲皱眉分析着丸子里的成分“地黄阿胶蜂腊……但还有一味药我尝不出来。” “一烟冰。”费介的嘴唇翘了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一烟冰?”范闲此时已经猜到了这药丸是什么用处想到老师的惊天手段不免多了许多信心惊喜问道。 “不错是洋外的一种药材东夷城世代经商我四年前就托他们到处找去今年终于找到了所以在那里多呆了些日子就是为了等船到。”费介摆摆手让服侍自己的侍女出去。 四年前是宫中第一次谈及范林两家的婚事原来从那时起费介就开始着手治疗林婉儿的肺痨想让自己学生娶个健健康康的老婆想到此处由不得范闲不感动。 “我去东夷城还有件事情。” 范闲明白。 “我将当年治四顾剑的情份都卖了换来他们一句承诺不会主动对你生事。” 范闲一屁股坐到老师身边再也生不起任何怨恨对方打断自己**之心感激说道:“多谢老师赐药多谢老师。” “这药我是第一次配不过试验过了有效。”费介微笑着说道淡褐色的双眼里闪过一道清光“不过有些副作用你要听清楚了。” “老师请讲。”见费介老师慎重范闲的脸色也慎重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礼物(二)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费介微微一笑还是将真正的副作用隐藏没说。 “您真毒。”范闲盯着老师的双眼恨不得咬死对方。 范闲愁苦说道:“那我明天再让婉儿吃这个药。” 费介险些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真强这京都里的青楼无数难道你就非急这一夜?” 范闲呵呵笑道:“因为我知道老师是故意玩我的。” 费介还真拿这个漂亮小子没办法十年前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十年后更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气鼓鼓地站了起来:“难道我是前生注定欠你的?什么都能被你猜到。” 范闲赶紧陪着站了起来安慰道:“因为老师心疼我。” 费介忽然看着他的双眼沉默了许久这书房因为是新启用的所以本材的味道还在屋中散着整个气氛有些怪异。 良久之后费介淡淡问道:“来京都这么久了监察院你也去过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 “知道了一部分。”范闲笑得很纯净“比如知道了妈却依然不知道爹。” 他看着费介的双眼。老辣毒腐如费介也感觉到了那股压力微笑着转了话题转得颇为巧妙倒让范闲一时不好再行逼问:“想来你也清楚小姐当年左手建了叶家右手建了监察院。如今司南伯与院长大人都想着你来接班。只是司南伯想让你接手内库的生意而院长大人似乎有想让你接手监察院的意思。” 范闲摇了摇头:“老师您当年给我的那块腰牌居然是块提司牌其实从明白这块牌子所代表的意思后我就知道后面可能会生什么。您的意见是什么?” “我的意见其实和院长大人不一样。”费介显得有些忧郁“监察院离天子太近很容易被牵涉进那些恐怖的政治斗争之中。内库虽然也是个烫手的大饼但毕竟要比监察院好掌控一些。” 范闲点了点头。心头却在苦笑心想自己似乎早已经牵涉进那些宫廷斗争里了就连长公主被迫离开京都似乎也与自己有些关系。他想了想后微笑说道:“老师不要废神了旅途劳累就先在府里住下吧。至于今后的事情。先不论我想不想接受母亲的遗产只怕就算陈院长和……父亲想给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才是。” 费介点点头沉重说道:“事情很复杂啊而且我看宰相大人可能在朝中也呆不了太久了。” 范闲眉头一皱。心想自己的岳丈大人如今早已从吴伯安一事中摆脱出来又会出什么事情? 费介没有解释只是轻声问道:“五大人如今在不在京里?” 范闲没有一瞬间的考虑直接说道:“我入京之后他就离开了好象是去南海那边找叶流云不清楚他有什么事情。” 费介摇了摇头忽然看了范闲一眼皱着眉头训斥道:“听说你在京城里喜欢写些诗还出了些大名?”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写些酸酸的东西。” 费介叹息道:“如此看来那个所谓的贩盐老辛也是你的托辞了。”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 费介忍不住又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你母亲当年何等惊才绝艳却最瞧不起酸生腐士。你入京之后却尽在琢磨这些小道功夫若你母亲在天有灵岂不是会气个半死。” 范闲耸耸肩心想自己那老妈前世估计是最恐怖的理科女博士自然和自己走的道路不同。 费介拒绝了学生范闲留宿的请求。他在京中自然也是有宅院的。准备离开之时范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老师当年你和陈萍萍还有五竹叔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母亲?” “是啊。” “母亲大人是不是曾经找你拿过一些药。” “什么药?” “嗯……”范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或者是迷药。” 费介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很古怪的神情阴阴一笑道:“你才新婚就需要这些东西了吗?” 第二日清晨喜鹊叽叽喳喳在枝头叫个不停就连那些渐渐趋黄的叶子都似乎沾了些喜气变得嫩了许多。朝阳从院子的那头斜斜映了过来照得庭院里淡淡暖色充盈院间的青草小药微斜石径上面都染着些露水看着十分清静。 吱呀一声范闲推门而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略显乏色但双睁却是清亮无比。他打了个呵欠笑了笑对身后招招手:“还不赶紧出来一日之季在于晨你这晨儿怎么也赖床了。” 屋子里传出林婉儿又羞又急地回答:“没见过你这么不害羞的还不赶紧把门给关上。” 范闲给哈一笑道:“这大清早的昨个儿大婚这些下人们都累了只怕我们是全院最先起来的。” 括音刚落便听着院子前前后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些子人来男男女女的朝着范闲拜了下去:“少爷早安。” 范闲被唬了一大跳赶紧回房关门。 过了一时丫环们进来服侍新婚夫妻二人洗漱完毕这才穿好衣裳往门外走去。范闲小心翼翼地扶着婉儿的手看着自己妻子那张宜嗔宜怒的脸蛋儿微笑说道:“昨天夜里陪老师了一阵所以时间短了些今天晚上补回来。” 林婉儿自小生长在宫中谨行慎言如今却嫁了个最喜胡言乱语的夫君脸上一羞啐道:“又不正经。” 范闲牵着她微凉的小手微笑正色道:“自湖边之后咱们就开始斜看经书了。” “你又来了。” “从今日起要称呼为夫作相公。” “是相公。”林婉儿羞答答又听话的模样真是惹人疼爱。 范闲听着相公二字却想到了麻将又想到自己这一生奇妙遭逢想到昨夜癫狂想到**之美想到被皇帝赶出封地去的长公主不由微微笑道:“我确实好象比别人多摸了几张牌。” 入京至此他终于找到了幸福的感觉忍不住低声吟唱:“onenightin京都俺留下许多情。” 他怀里的林婉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 …… 从花园一角转入范氏正府又是好一番热闹仆妇下人们分列两边迎着新婚夫妇都知道这位少奶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昨夜大婚之时宫里的连环赏已经震住了所有的范氏族人。 喝完了媳妇茶范建和颜悦色地让二人起来又与婉儿说了几句林相身体如何的闲话便让二人自安。看着新儿新妇般配模样司南伯自是老怀安慰而范若若在旁也是满心为哥哥高兴。 二人回到自己院里便又闻着院外一阵嘈杂小衙开门一看才现原来是京郊范氏田庄的人们来送礼来了。这些人自然不需要范闲与林婉儿亲自去见只是随意打了事倒是藤子京夫妇二人今天也来了让范闲有些诧异。 “腿好了?”范闲坐在主位上关心地看着藤大的腿。 藤子京笑道:“早就好了就是走起来还有些不方便。” 范闲对身旁的林婉儿微笑说道:“有些日子给你送去的獐子肉白麋子肉就是藤子京给拾掇的。” 林婉儿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不过一夜功夫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持重的主母形象不能不说人生的变化总是这样突然。 略说了会儿话藤子京夫妇便被领着去歇息出门之后藤子京的媳妇好奇小声说道:“这位少奶奶倒挺贵气只是身子骨似乎有些弱怕是配不上少爷。” 藤子京唬了一大跳训斥道:“少奶奶可是位真正的贵人当心旁人听了去生撕了你这张嘴。”藤子京媳妇儿看着还有些少*妇余韵不置可否笑道:“只是看着新娘子还没新郎馆俊俏有些好笑。 藤子京也笑道:“这京都里要找个比少爷生的更俊的姑娘家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话说另一头澹州祖母的礼物在路上耽搁了数日今天也终于到了范府。范建自然出府去迎也让人通知了这边的小两口。范闲满心欢喜拖着婉儿的手便往院口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奶奶最疼我的可不知道她会送咱俩些什么。” 到了府门口范闲愣在了那里他是断断然没有想到祖母送给自己的大婚礼物竟然是一个人。 思思姑娘满脸欢愉地看着自己服侍了好几年的少爷已是盈盈拜了下去:“见过少爷见过少奶奶。” 第四十五章 范闲没有想到奶奶会将远在澹州的思思送到了京都看着这个与自己度过了好几年平静时光的大姑娘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意思很清楚是让自己将思恩收入房中而且看思思模样估计除了这条路外她也不会选择别的解决方案。 “先去歇息吧。”范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 但思思依然觉得面前的少爷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毕竟范闲在京都里接受了太多的考验与挣扎心性自然在沉稳之外也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看见思思有些不安的神色范闲好笑说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呢?吃饱喝足了少爷带你在京里逛逛去。” 思思委屈说道:“思思是来服侍少爷的又不是让少爷来服侍的。” 范闲听得那个爽啊到底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说话做事直接许多哪里像京都范家这些丫环们一般在自己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当面反驳自己的意思。 范闲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略有些瘦的脸蛋儿笑着说道:“成成让你服侍只是就算要抄书磨墨你也得先洗洗去。这一身汗酸的别人都说红袖添香夜读书你准备给少爷我添些子醋味儿?” 庆国并没有房玄龄夫人喝醋明志的典故。所以这话里的俏皮味道也没有人能听出来范闲不免生起些明珠暗投的遗憾。 思思一羞一窘复又行了个礼便在丫环的带领下梳洗去了。这些丫环们早看出来这位丫环与自己一等人大不相同所以格外客气。 …… “这姑娘就是思思啊?” 没有范闲预料中的酸味儿林婉儿的脸上只有好奇笑着说道:“以往就老听你说澹州的大丫头比四祺勤快的多今儿总算见着面了。” …… 庆国毕竟还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林婉儿虽然贵为郡主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和敏感再说了。即便范闲今后要收妾室入房难道堂堂郡主还要和那些女子吃味?范闲笑了笑心想这件事情幸亏和自己没啥关系不然若真惹得小老虎不高兴了自己的两个胳膊还要不要? ------------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范闲抛了一句酸话出来“所以咱们得多走走别变成一对僵尸。” 林婉儿愁眉苦脸。瘪着嘴可怜兮兮说道:“我怕冷。” “苍山雪好秋冬尤佳。”范闲微笑望着妻子像旅行社的职员一样诱惑着对方“虽然老师给你配的药极有效御医们诊脉之后也是惊喜连连但是高海拔的地方对于你的身体是大有好处的。” 林婉儿偏了偏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轻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海拔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海面要拔高多少的层级的意思。”范闲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拗口。 “还是不明白。”林婉儿苦着脸说道:“不要去好不好?我好怕爬山我好怕冷的。” 范闲没好气说道:“瞧瞧你的脸现在圆成什么样子了多运动运动总没坏处的。” 林婉儿忽的一声从他的怀里挣起来苦着脸说道:“昨天夜里你才说喜欢我胖些!” 范闲险些失笑但依然强忍着正色道:“把灯熄了当然是胖点儿好但白天看着嘛……还是瘦点儿好。” 林婉儿气的闷哼一声。抢先在行廊里走了起来。范闲赶紧跟了上去。也不正脸看她只是提前了一步左右。轻声哼哼道:“我最喜欢你身上肉肉的难道你不知道?” 秋天的宫殿里就像是迎面吹来一阵夏风般林婉儿脸上一阵燥热片刻之内就红了起来往前踏了两步抓着范闲的手低头说道:“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你也不害臊的。” 二人此时是在皇宫之中后面跟着一大堆婆子太监宫女什么的不过那些人都低着头离范闲林婉儿还有些距离想来是没听到小两口先前说了些什么。 范闲脸还是朝着正前方微笑说道:“娘子啊你要向相公学习怎样才能表情不变地做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话有潜台词婉儿却是听不大懂。今日二人入宫是大婚后的头一次那些娘娘们看见林婉儿来了抱着心肝肉一通乱喊一通礼物乱赏范闲倒是来看不拒只是看着娘娘们心疼疼林婉儿的样子不免有些心寒这女人的娘家是皇家万一将来夫妻闹矛盾自己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陛下一共有四个儿子一太子三皇子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另外很巧的是宫中这么多位娘娘居然没有一个人生出个公主来的。所以自小在官中养大的林婉儿自然成了娘娘们的最爱。 林婉儿在宫中是呆惯了的自然不像范闲初入宫时那般拘谨紧张倒像是在家里的后园玩耍。范闲受此感染而且自己最忌讳的长公主如今也已经回了封地信阳所以他也将心放了下来随她在宫里四处走着。先前说到要去苍山度假的事情在面见皇后的时候范闲就已经提了出来而且得了这位宫中贵人的肯。 不料婉儿却是个怕冷的小糊涂蛋。 但此事范闲心意已定尤其是翻年之后庆国与北齐间的换俘就要正式开始了。监察院那边透过王启年递过话来似乎此事与自己也有些什么牵连所以他需要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处理一些事情准备一些事情。 只是很可惜此次入宫没有看到那位皇帝舅舅。林婉儿有些失望范闲平静的面容下却隐藏着别的一些情绪。 ------------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从范府出今日林相也来送自己的爱女所以场面显得越的大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看着这队伍也在指指点点毕竟前几天范林两家联姻大婚的场面已是惊了半座京都没想着才几天范家那位“诗仙”公子又闹了这么一出。 “怎么才成亲就要离京?”人群里有个老头子背着两只手皱眉问道:“如今的年轻人仗着家中财势便只知道四处玩耍这位范公子听说也是太学的奉正怎么又要去苍山了?” “瞧瞧不懂了不是?”旁边有年轻人嘲笑道:“范公子这出叫度蜜月得专门拣那僻静的地儿去。” “什么叫蜜月?”有位大嫂来了兴致。 “生活甜如蜜的意思。”另一位明显与范府拐了七百个弯沾亲的穷酸嘲笑道:“连这都不知道这是范公子明的新词儿。” 大嫂生气了:“这词儿怪里怪气的有什么好知道的。再说了什么蜜不蜜月既然是要拣僻静的地儿呆上几天那还不明白不就是图个清静好快活好生个大胖小子呗。” 坐在离开京都的马车上左边是像个猫儿一样缩在毛裘里的林婉儿正拿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含笑望着范闲左边是温柔持礼自矜的范若若正剥了橙子又抽心别去桔肉上的白丝再分瓣送入范闲唇中。 范闲半闭着眼睛一斜也瞟见林婉儿的神情忍不住皱眉道:“这才秋天怎么就怕冷怕成这个样子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爬了起来凑到他身边将嘴张开凑了过来逗得范闲心头一阵轻摇。却听着她对若若说道:“好姐姐赏我一口桔子吃吧。” 范若若微微一笑道:“嫂子你这病不能吃桔子会上火的。” 林婉儿愁眉苦脸道:“可烦人了。” 范闲硬是没整明白自己妻子与妹妹间的称呼问道:“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嫂子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喊法?” 林婉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喊姐姐喊习惯了以前。”范若若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兄长的鼻子说道:“你们成婚前哥就让我喊嫂子所以我也喊习惯了。” 范闲无奈地摇摇头。马车上本就温暖加上出京之后山路微颠所以极易让人犯困林婉儿渐渐靠在了范闲的肩膀上若若也撑着颌靠在车厢壁上养神。 马车忽然抖了一下震醒了范闲肩上的婉儿她揉揉双眼道:“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范闲笑着摇摇头:“苍山别业虽然比不得宫中的别院但也是在山腰上了从京里出去得走三天。” 林婉儿平静望着他问道:“婚后急着离京除了养病之外还因为什么?” 范闲知道这事瞒不过她也不准备去瞒微笑应道:“你那两位哥天天派人来府里我实在是怕了当然只好去躲躲。这个时候站队无论站哪一边都是很愚蠢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两天之后车队已经缓缓地驶入了苍山腰间。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数百年前却被一代帝王使动数十万苦役强行在山里开出一条可容马车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苍山消暑度假而事实上这条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山中大道修好后不久那位帝王便死在了妃子们的柔软身躯上竟是一次也没有使用过。 数百年间天下不知多少次兴亡离散但渐渐的这座离京都最近的大山成为了达官贵人们的后花园从前朝起就颁行了许多条法例确立了苍山身上那股浓重至极连凛凛山风都无法吹拂去的官家气息。 从那以后苍山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禁止了一切穷苦民众所能从事的所有事情纯粹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度假胜地。如今的苍山除了一些庙宇苦修士还有一些隐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皇帝赏给了朝中一些大臣们用来兴建别业聊解朝政繁复之苦。 范族的别业修在山腰是先帝驾崩前半年赐的一处好地方。四周十分清静庄静一道清流小溪山颠的红叶坠下便从这道清流里飘了下来。溪旁黄花点点庄内歌楼寂清值此冷清暮秋时节天上雁影稀落说不出的寂寞清旷。 范闲一行人到后山庄便顿时热闹了起来。早有打前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不知道大少爷与少奶奶、小姐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所以范府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甚至还在京里府中调了三个唱曲的姑娘进山每天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也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正在储食过冬的小松鼠。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范闲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竟然就有云雾轻飘远处的瘦山青林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出一声感叹。 林婉儿轻轻靠在他的身边。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挺好小时候也来苍山住过一段时间还不如你家这庄子清幽。” “是我们家。”范闲纠正道然后又心疼地将妻子的衣领系好这山上寒气重还真担心她身子没养好却先感冒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道:“知道了相公。” 此后数日年青男女们便在幽静的山中度日仿佛不知世上是何年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范闲已经睽违多日的美好所以他显得格外享受每天不是带着婉儿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便是站在妹妹的身后。看她那枝细细的毛笔是如何将这苍山美不胜收的景致尽数收入纸上。 这也算是婚后林婉儿与范闲之间真正的大妻生活了在这段日子里。这对新婚夫妻间渐渐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隔墙相会的刺激再到之后的忧心忡忡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着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漏*点之末化作幽香更是持久。 一日清晨林婉儿懒懒地睁开双眼下意识里将肉乎乎的胳膊轻轻一搁现身边却没有了人。尤有温暖的被窝里相公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婉儿并不惊讶自从洞房之后她便知道每天范闲起床起得极早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然后在自己醒过来之前又会悄悄地回房。 她一直有些好奇但住在范府的时候也不方便做什么。如今来到了苍山之中身旁再无长辈和那些烦人的老嬷嬷林婉儿眼睛骨碌一转起床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系在身上套上了软软的鞋子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开门出去。 迎面一阵山间晨风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多耽搁偷偷一笑便去了行廊尽头的另一间主房敲了两下门。睡眼惺松的范若若听着她的声音赶紧起来开门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单衣冻的够呛搓着手苦脸说道:“嫂子这么早?” 林婉儿到了苍山之后一直被遮掩在微羞可爱性情下的些许小胡闹终于展现了出来她伸伸舌头抱着若若的腰拉着她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十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范若若不大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感觉有些怪怪的倒是这位小嫂子倒是亲热得很将若若抱着脸凑到她脸旁轻声问道:“知道不知道你哥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都会去做什么?” 范若若的腰上感觉到嫂子的手冰凉的心想这要是哥哥见着了不得心疼死赶紧捉住她的手暖和着没好气道:“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跑来问我。” 林婉儿好笑说道:“你那哥哥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说这事吧就说每天晚上咱们俩人在房里说话下棋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你不好奇?” 听嫂嫂这般一说性情沉稳的若若也不免有些疑惑每天哥哥早上是例行的练功时间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最近这些天晚上哥哥也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还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去了。 “早上哥哥要练功晚上……还真不清楚到时候找他问一问。” 林婉儿好奇道:“练功?练的什么功?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嫂子你就这么好奇。” “当然啊。”林婉儿的眼晴亮了起来像极了避暑庄里的那泓湖水“自家相公在做什么当娘子的好奇一下也很正常。” 范若若这才知道这位郡主嫂嫂原来真没有太多宫里的习气某些方面感觉倒比自己还要胡闹些不由一笑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是我成婚了宁愿在被窝里睡大觉。你这时候跑出去如果被哥哥看见了骂一顿我可不帮嘴。” 林婉儿还真不知道范闲脾气是什么模样但知道夫君的性情苦了苦脸。忽然间她转而笑道:“如果成婚?如今深秋看来我们家的小姑子开始春困了。” 不知道是被窝里两个人挤得太热还是羞的范若若的脸也淡淡红了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的嫂子。”伸手便去挠林婉儿的痒林婉儿哎哟一声反手相袭年轻的姑嫂二人在床上闹来闹去青春少女气息逼人。 ------------ 范若若终不是不及已婚妇人的手段气喘吁吁无可奈何之下起了床却是将郡主嫂子包了一层又一层确认山风吹不进姑娘家的脖颈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出了山庄去找自己的兄长。 此时天色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物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子竟然像小偷一样地溜了出去。山腰里的一大片都是范家的产业所以并没有旁的人前来打扰两位姑娘踏着秋露小心翼翼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 “确认是这边?”范若若皱眉道:“这山如此大咱们别走迷路了。” “放心吧。”林婉儿笑着说道:“我有直觉相公在哪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 范若若没奈何心想也只有相信这个不可靠的直觉了虽这般想着但她却注意着脚下的土地现确实有人踩过这条小道如此清静想来除了自己的兄长外也没有谁会有如此雅兴尽往荒山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妙龄少女终于拔开秋叶拭去衣上露珠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了山边。幸亏林婉儿吃了费介的药后身体大好不然这段路恐怕都会坚持不下来。看着嫂子脸红耳赤的模样若若心疼地给她擦了擦脸又提醒她系好已经解开了的披风前扣二人才将双眼往前方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这边山下是一处苍山难得一见的缓坡上面是秋霜之下犹自青绿的草甸而往上望去却是一道足有十来丈高的陡崖坡势奇急乱石之中隐有黄竹如剑般刺向天空。 崖壁之上是一个人正是一身单衣打扮的范闲看他的模样竟是准备要跳崖! 林婉儿一看之下惊骇莫名张嘴便准备一声惊呼阻止范闲的举动。不料此时却一只柔嫩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嘴唇。 范若若眯眼看着悬崖上的兄长强装冷静地说道:“放心吧。”不知道她这种判断的信心是什么。 此时范闲已经是从悬崖上纵了下来只见他的身体在乱石之间跳行每一步都险险踩在唯一可以着力的地方而随着下降他的度也愈来愈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竹子上面。 但他似乎有一种先天的预判般总是会提前一个转折或是两个转折前便已经选好了落脚的位置以及反震力量的大小擦竹而过。 这依赖于他体内霸道真气所带来的强悍控制更依赖于从五竹处耳懦目染的本能。 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人已经像道黑光般穿透竹林乱石稳稳地落在了草甸之上。范闲微微转头诧异地看着这边的两位姑娘家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气息丝毫不乱陡坡上的疏竹却是被余息带的轻轻摇晃。 第四十七章 林婉儿和范若若看着刚才的那一幕禁不住目瞪口呆虽然这两位女子都知道范闲当初在牛栏街上曾经斩杀过一位八品高手但是先前从悬崖直冲下来的惊险场景依然与她们心中对于所谓武道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准确冷静力量这是先前一幕所给她们带来的冲击。 就连一向最信任兄长比林婉儿要平静许多的范若若也忍不住出了一声轻呼:“哥哥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范闲从草甸上走了起来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忍不住摇了摇头两只手抚上两个姑娘的头顶轻轻揉了揉说道:“只是日常练功罢了。”心想如果你们曾经见过五竹从澹州城外悬崖上一纵而下的恐怖场景一定会对刚才的小场面不屑一顾。 他接着皱眉说道:“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跑出来了?这山里可是有走兽的。” 范若若看了林婉儿一眼微微笑道:“嫂子经常醒来见不到你的人所以拖我出来找你好奇你每天练功的模样。” 范闲看着脸蛋儿被冻得通红的妻子伸手揉了揉她微凉的鼻尖。林婉儿有些不适应他在妹妹面前做这样亲腻的动作微羞避开了她的心情还沉浸在先前看见的一幕中原来自己的夫君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位高手。 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范闲徽笑着摇摇头说道:“别把我想得太厉害有人说过我是四级以上六级未满。” 林婉儿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自小在宫里长大那些七八品的高手还是见过许多相公啊。你可比他们要厉害多了。” “是吗?”范闲笑了笑也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有些头痛说道:“虽然费介老师的药很有用但是这山里晨间风大。你这样跑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说着话替她将脖颈间的裘巾紧一紧关心说道:“我自小就习惯了天天练功。以往没对你说是我的问题今后可千万不要再出来了。” 范若若春着兄嫂感情亲热。心中也是高兴微笑看着。一言不。不料范闲转过头来冷冷说道:“若若你也是的。” 她见哥哥生气心头一急竟是眼晴里水蒙一片低声应道:“妹妹错了以后一定……”她下半句话本来准备说一定将嫂子照顾好林婉儿此时也准备急着替她分辩是自己拖她出来的。 范闲却是揉了揉她冻得冰的耳朵温和说道:“你嫂子身体不好难道你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要是把自己冻坏了将来怎么嫁人?” 直到此时两位妙龄女子才知道他生气她是另一椿事想到面前这年轻男子对妻关怀、对妹体贴林婉儿和范若若都无由生出一份幸福的感觉。 ------------ 范闲其实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苍山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乎他都已经忘了京都里的一切。司南伯隔一阵时会派人送封密信给他而王启年也会通过范闲自己的渠道向他汇报京都里的事情 京都里风平浪静唯一的大动作是那位曾经射了自己一箭的宫中大统领燕小乙被调往了北方出任戌北神策军大都督虽然只是平级调动但由禁军调往北边不得不说、是陛下对燕小乙的一次提醒。 庆国与北齐间的和平协议已于上月正式生效所以戌北神策军已无用武之地虽然身为镇北大都督但燕小乙在当前的局势下却无法起什么作用只怕此时心中也会郁闷得厉害。 范闲看着王启年的这封信微微皱眉世人皆知燕小乙的猛然崛起一靠的是他强悍的九品上武力一方面靠的就是长公主不遗余力的帮助。如果深宫之中那位皇帝想清除长公主的话一定会将燕小乙留在京都便于监察院就近监视至不济可以让燕小乙上调枢密院提其爵秩却改任文职万万没有调往北边亲掌军队的道理。 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摇了摇头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皇帝依然没有下手的倾向这只是对朝中另一个势力的警告。看来京里还会安全许多但是一个居于帝座十数年的雄君怎么能容忍对方安全地坐大?如果以帝王之威监察院之能京都守备师叶家之忠一举将长公主与那隐藏在暗中的对手斩杀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这一点范闲始终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位皇帝凭恃的到底是什么可以如此大胆可以如此逍遥地看着对方而不屑于抢先出手。 但既然确定了京都是安全的范闲的心情就轻松起来但也生出了些许悔意当初在京都里打响传单战是他迫不得已的一次选择因为他不如陛下的实力雄厚所以他不敢等但很无奈地却缓和了局势。 自己与长公主之间有内库之争本算不得什么事但后来双方暗中几决交手都是范闲占了便宜以公长主的性情如果一旦翻身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如果皇帝陛下始终玩这种似乎有些危险的游戏自己该怎么处理? 杀死长公主似乎是一条非常明智的道路但是这又牵涉到许多问题。一五竹能不能保证杀死对方后不留下任何痕迹?这种对于皇家尊严肆无忌惮的挑战只怕那位陛下根本不会有一丝忍受。二长公主毕竟是自己妻子的母亲如果真死在自己的手下将来林婉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夫妻二人如何相处?毕竟二舅子的死亡已经像根刺一样扎在范闲的心里。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点范闲与五竹二人没有杀死长公主的把握对方已经回到了封地信阳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多少高手而自己手中那把枪……范闲不敢用他担心被京都里那些贵人们联想起当年两位亲王的死亡从而想到叶轻眉这个名字。 范闲看了一眼窗外苍山早雪今夜已有淡淡雪花从天飘落将这山中庄院打扮得分外素净。他叹了一口气将父亲与王启年的信件烧掉然后走了出去在那个秋雨夜后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将母亲的事情一直掩埋在自己的心里直到某一天自己真的能掌控所有的局势。 行廊中间的堂屋中燃着火笼温暖如春林婉儿与范若若姑嫂二人正拉着府中送来的三位唱曲姑娘打马吊多出来的一人在旁边帮着计筹。范闲微笑着走了进去那三位姑娘赶紧起身行礼在里间正在铺床的小丫环也赶紧出来拜见少爷。 范闲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继续便坐到了范若若与林婉儿的中间微笑说道:“如果思辙来了估计你们都要哭了。” 林婉儿微微一笑道:“在府里打过一次我可是没有输什么。” 范闲根本不信以范思辙那种变态又固执的计算能力居然会打不赢自己这位娇妻。范若若在旁笑着证明道:“嫂子可没说谎思辙那天夜里只赢了嫂子两吊钱。” 范闲眼睛一亮看着婉儿说道:“想不到婉儿居然如此厉害。” “宫里成天没事那些娘娘们都喜欢打牌。”林婉儿促狭一笑说道:“你也知道的宫里的女人们论起算计来一个精胜一个自然牌局上也是如此我在宫中住了这么些年当然也要厉害些。” 范闲苦笑道:“原来如此。” ------------ 庄院里其他的下人都在偏院里喝酒聊天范闲踏着青石板上点点雪粒往外走去身后是那片昏暗的灯光和隐隐传来的麻将子儿落地声姑娘家们的呼喊惊喜声。他忽然想到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幕不过小唐很惨自己很幸福这就是区别了。 婉儿与若若都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但那天见过他练功的场景后也很乖巧地没有再次询问只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迎小雪而出踏密径而上直入竹林深处在梅边的悬崖下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苍山腰间最僻静的一个角落范很随意地将手伸了出去----五竹的手像从天上伸出来一般握住了他的手两手交错用力范闲的身体荡上了那处独峰。此处视线开阔别人却不容易看见此处有人。 雪夜月光下的苍山十分静谧美丽范闲接过五竹递过来的那把冷冰冰的、黑黝黝的金属物件趴到了地上开始瞄谁雪地里的那些岩石。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动作显得很缓慢看来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这把烧火棍保护的非常好自己花了很多天才将三个部件重新凑到了一起现各个部件都非常好就连光学瞄具都十分完美。范闲此时才觉得自己当时踢箱子两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是个军盲所以光是熟悉手中这把武器都花费了很多天的时间而真正进行训练后才现原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当你现阳光照进梦里的时候。才忽然明白梦原来是假的。 怎么测距怎么瞄准怎么保证流畅的运行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能知道的知识范闲也没有老师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而瞄准的距离越远则越不容易击中目标。而关于计算风差影响和测距这更是难中之难的问题。 好在他身上的许多特质弥补了这些不足。先他很冷静有一种酷似五竹的冷静;其次他很稳定那股无名霸道真气让他的肌体始终保持在一种很平衡的状态下;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耐心很有猎手的耐心这一点则要归功于前世的遭逢和后世的“午睡”只要体内的能量能跟得上范闲相信自己可以潜伏在一个地方一整天不动。 从雪中爬起来后他感觉身体有些冻僵了所以缓缓催动体内真气。缓和了一下微微麻木的四肢然后看着身边像只旗杆一样站着的五竹摇了摇头:“如果对手是燕小乙我不能保证在击中他之前不会被他用箭杀死。” 五竹冷漠说道:“你没有必要用这个。” 范闲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抱着狙击困坐愁雪皱眉道:“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在八品上九品下之间叔以前一直瞒我。是不想让我托大。但是以后如果要对付那些九品上的高手手中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武器。总会好一些。” 五竹说道:“在我看来你依然只有七品的水平。” 范闲自嘲一笑道:“那哉还能杀死程巨树还能和宫典对一掌。” 五竹木然道:“宫典有八品程巨树顶多只有七品也许……我澹州这十几年的时间整个天下的武道修为都下降了。” 范闲皱了皱眉头将臀下的雪拍了下去。虽然没有说什去但听着这句话不免看些异样的感觉。至于异样在何处一时间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摇头说道:“我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婉儿还有皇室与长公主。若若呢?不要忘了她其实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五竹沉默着。 范闲微微一笑此时月映雪山夜间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张容颜显得愈清美无尘。他看着有几粒雪籽落到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那块黑布不知怎的心头一动做出了一个从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动作。 他踏前一步细心地伸手想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雪花拣下来、动作很温柔。 五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后所拿捏的时间分寸无不妙到毫巅让范闲的右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离五竹的脸约有半尺的距离。 “回吧。”五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狙击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闲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样一个丧失了记忆的绝世强者只拥有极少的一些过去那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山中不知岁月范闲每天极其自律的清晨起床进行武道修行晚上也会抽出一些时间去与五竹叔在这座山里学习暗夜行者的本领大部分的日子都在与林婉儿和妹妹过着舒心的日子看着庄园里的姑娘们拢在一处斗诗、斗画、斗曲、斗牌日子一天一天的就这样晃过去了。 中间叶灵儿与柔嘉郡主也来小住了段时间几位贵人家的小姐不免又开了个小型诗会柔嘉姑娘似乎也从范闲大婚的伤心事里摆脱了出来只是忽闪着那对柔情似水全不似十二的双眼求着范家哥哥写几诗来听范闲哪能上这种当借口上山打母老虎逃了。 将近年关的时候好不容易摆脱了族学困扰的范思撤屁颠屁颠地坐着马车上了苍山兴高采烈地拉着月余不见的嫂子打麻将在他看来牌桌之上能够找到林婉儿就像是绝代剑客找到一个堪与自己为敌的高手那般正所谓人生寂寞如雪啊…… 当然范闲兄妹三人在庄园里聚着身为少爷的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妻子的那位兄长早己派伤愈后的藤子京将大宝接了过来沿途有王启年小组暗中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范闲让下人套上马车和林婉儿两下人下到山下十里处去迎接大宝。没过多久便看见车队来了。等车队停好藤子京赶紧上前给范闲与郡主少奶奶问安林婉儿知道这人是范闲入京后的第一个亲信所以也挺温和应对只是一颗心早飘到马车上了。 “小闲闲。” 不用说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大宝下了丰。范闲苦笑一声抱拳一礼然后上去迎着自己这位数月不见身材犹自臃肿的大舅子。大宝看四周的山景有些好奇张大了嘴巴呵呵傻笑着:“京里的雪可要小很多。” 苍山雪大。路中都积了不少。林婉儿看着哥哥头上的雪屑心疼地走上前去替他抹了下去将自己准备的狐皮大氅套到他身上埋怨道:“父亲也是的明知道苍山上冷也不知道多准备几件。”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宰相大人毕竟是个男子如今的林府中又没有几个女子。就算他再爱护大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接着转头问藤子京:“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藤于京沉着应道:“就是入山前的路口。和另一家来过冬的马车抢了下道对方看我们坐的相府马车就让了。” 苍山赏雪景避盛夏本就是京都里的贵人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入山的地方还有些地方上的兵士把守。这只是件小事。范闲也没有放在心里略寒喧了两句便准备上山。 不料此时却听着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马车便气势汹汹地开了上来此处正是分岔处。所以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再难上行。 “就是他们。”藤子京有些为难说道:“少爷。我没有说是不想您生气。” 那马车里的家丁们看见堵在了这里己经开骂了起来。范闲眯着眼晴望过去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尚书郭攸之家的马车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没有什么反应那边却看明白了原来是在山下抢过一次道的相府马车郭府再如何也不敢和相府争道所以气焰顿时消了许多。 “相府的车也不能总拦在路口不让人走啊我们已经让了一次了你们就不能快些?”郭家马车里传出一个让范闲有些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浑身华贵的公子哥从马车上下来指着藤子京一行人喝斥道:“还不赶紧让开?林相还在京中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来苍山做什么。” “郭兄?”范闲喜出望外朝那边拱手打了个招呼。 郭保坤种听着有人喊自己还显得格外亲切以为是碰见了熟人满脸堆笑转过身来不料一看却是范闲这个打黑拳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时又放不下来显得尴尬无比。他的眼神里更是紧张之外带着份害怕这是谁?这是范闲…… 诗会一次京都府衙门一决殿上一次自己算是把对方得罪惨了偏生对方如今在京里是混得风生水起自己想害对方一次对方反而会因此事而蹿起一截。而对方如今已与那位姑娘成婚大婚之时的排场让郭保坤知道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求以后不要撞见对方哪里知道今儿会这么巧! 范闲看着他的模样在心里啧啧赞叹心想这人也算是运气差到人神共哀的地步了怎么就又碰见自己了呢? 看着郭府马车像十几只兔子般往山下疾驰、范闲揉了揉手腕。林婉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没来由地赶别人下山做什么?虽说他只是个官中编撰但毕竟是太子哥哥的近臣将来总有入阁的一日。更何况这苍山又不是范……我们家的若让别人知道了不得说我们太霸道。” “我可没赶他下山。”听见妻子转口转得快范闲清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只是说半夜去找他喝喝茶谁知道他就跑了。” 林婉儿听他说的如此温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京都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打黑拳的这半夜去找他郭保坤心里有鬼自然要逃他如今是名不及你拳不如你大除了跑还能怎么办?” 范闲笑道:“我也很同情他。” 第四十九章 藤子京又带了封信过来信中司南伯范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朝廷里生了一些让他有些担心的事情但是从字面上判断这件事情和长公主那边并没有任何关联。范闲皱眉心想会是什么事?等拆开王启年那边的信。两张纸上的内容互相对照事情便明显了起来。 “经商办政务如今是院务这套流程要走多久呢?”范闲看着窗外的黑雪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出使北齐的任务终究会落到自己这个接待副使的头上。一方面是自己那次殿上酒后撒泼锋芒太过自己就算躲到苍山来也不足以平息湖面。 二来那个一直没有见过面的陈萍萍母亲当年的亲密战友。很明显想让自己接监察院的班这也从费介老师那里得到了证明。而如果想要接监察院的班。这个难度甚至比当宰相都要大一些。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世自己的些许才名便可以震慑住院中数千名阴暗无比的密探。 监察院不是一般的六部衙门没有能力的人终于只能混得一时不能控制一世而监察院身为皇帝陛下最倚重的特务机构。最需要的便是稳定。所以陈萍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如果能够成功地将言冰云救回来那么自己一举可以获得言若诲的好感。而那位言公子回京之后。一定会马上上位加上费介与陈萍萍的暗中安排。自己就可以获得至少一半头目的支持。 问题在于父亲范建似乎只想让自己平平安安地接受内库当一个富家翁算了。 两者之间究竟如何取舍。范闲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言权就看那位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了。想到那位陛下范闲的眉宇皱得愈厉害如果自己真的逐渐接手监察院似乎只能证明自己的某个恐怖猜想。 出使北齐是一次镀金的机会但范闲清楚如果自己只是黄铜再怎么镀也不可能变成黄金。虽然此时的他依然不知道监察院的计划中最险的那部分但他也能猜到此次北行一定会很不寻常。 窗外风雪交加长长的行廊那头隐隐有欢笑声透了出来也有火红的光亮透出来。在这雪夜中让人无比温暖。 范闲将两封信放到手掌间面不改色地揉成粉末开窗扔到了雪地之上粉末与粉雪一混再也找不出来了而外面的夜风也吹了进来扑面生寒。 屋内明烛一暗后更亮了些。 “快把窗户关上冻死了。”早早上床的婉儿从被窝里可怜兮兮地伸出半张脸嘴和鼻子都躲在被面下一双会说话的双眼望着范闲:“快睡吧任她们疯去哥哥挺乖的你不要担心。” 范闲微笑着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伸被社窝里轻轻抚着妻子丰腴的胸部嘴里却说着旁的事:“大宝自然乖不过你又不得不知道我们那个好弟弟不管着说不定明天又要带大宝去山上捉熊去。” 大婚已久林婉儿却仍然没有适应自家相公随时随地伸过来的那手脸上红通通的眼睛里似乎要淌出水来一般反手捉住自己胸脯上那双贼手说道:“又不老实了。” “娘子唤我来睡我哪敢老实?”范闲呵呵一笑反手一掌明烛顿时熄灭只留下一处静室一对夫妇。一阵悉悉索索解衣的声音之后范闲脱得只剩下了件单衣穿进了被窝里林婉儿被他身上的冰凉一沁忍不住抖了一下说道:“每天晚上都这么晚上床也不知道坐桌子前干什么?” “这算是闺怨吗?”范闲调笑着这个小妻子婉儿今年还未满十六放在自己前世还是一个被父母宝贝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而今却成了自己的妻子夜夜求欢不停也不知道她禁受不禁受的住一边想着一边手掌却不由自地在婉儿柔软的胸上揉弄了起来隔着那件滑绸单衣这种丰腻滑美的触感更是让他感觉畅美无比。 林婉儿轻声嗯了一声整个人倚在了他的怀里。 范闲低头噙住她那瓣肉肉的嘴唇两个人的身体缓缓磨擦着室内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起来两个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烫。 …… 云散雨停雾气清花开花合终有时。 窗外风雪依然。衾被之中温暖如春。困涩无力的婉儿羞羞地低头钻在范闲怀里范闲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婉儿的唇不知怎地就想到当初庆庙里那只鸡腿来。 “你……你的手不干净。”婉儿又羞又气地把头转开。 范闲温柔笑道:“哪里又不干净了?我们好婉儿身上每一处都是干净的。” 林婉儿生怕夫君还说出些更羞人的话来赶紧转了话题:“到底去不去北齐呢?” 范闲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反问道:“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嗯?”黑暗之中看不到婉儿的神情但想来一定是很紧张夫君为何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在这个世界上出嫁从夫哪看半途而折返的道理。又气又急道:“相公为何这样问。” 范闲这才知道问了句不合适的话苦笑解释道:“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他毕竟还有着前世的某些习性。虽然与婉儿拜了天地喝了同杯但总想从这可爱煞的女孩子嘴中听到某些东西。 “随口一问?”林婉儿半信半疑柔弱说道:“相公是在想思思姑娘的事情吧。” 这一说范闲才想起一直被自己刻意留在京都范宅的思思藤子京说过她在京里过的不错但奶奶瞎闹的这么一通。自己总要解决才是。 他安慰婉儿说道:“哪有心思想这些只是咱们二人是要在一处打混一辈子的买卖当然要谋划个长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一向看我不顺眼。” 这话说得新鲜有趣而且一处打混一辈子几个字落入婉儿耳中让她心头一片温润十分满足。幽幽应道:“出嫁从夫我还有什么法子。” “那就结了。”黑暗之中范闲微微笑着唇角的线条显得十分温柔轻声说道:“京里的贵人在打一桌很大的麻将不知道相公我能不能胡牌。” 婉儿微笑应道:“打黑拳这种事情我不如你打牌这种事情你不如我。”这是范闲在殿前将庄墨韩激到吐血的句子早已传遍了京都。 …… 窗外风雪急无法入睡的范若若撑着一只伞望善黑夜里的远方小心地与石坪边缘保持着距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的心里有些空虚自己最敬慕的兄长已经大婚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哥哥说过自己应该像思辙一样找到某种值得为之付出一生的东西或许是感情或许是诗画可是自己却真的不清楚到底自己应该追求什么。 雪花簌簌落在伞上敲打在她的心上。 蒙着那块亘古不变黑布的五竹悄声来到她的身后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在范若若的耳朵里响了起来:“你能保守秘密吗?” ------------ 第二日清晨范闲练功回来有些意外地现大宝正围着一件狐皮大氅一脸满足地望着庄园下方的山崖。范闲担心他一不小心失足摔下青坪赶紧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大宝在看什么呢?” 大宝傻傻地咧嘴一笑指给他看:“小闲闲那里有大白鸟。” 远处的山中隐隐有白雾升起正有几只黑颈黑尾的白鹤正在那里弯颈觅食忽而仰头而歌清脆至极却又连绵不停在叫声中白鹤张翅而舞十分美丽。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这寒冬天气怎么还能看见鹤留在苍山上难道那里会有温泉?鹤性自由不喜拘束所以远方的鹤舞看上去十分洒脱随意范闲由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精神为之一振。 “大宝啊你喜欢那些鸟吗?” “不喜欢。” 范闲略觉诧异微笑问道:“为什么呢?难道它们舞得不好看?” 大宝抿抿厚厚的嘴唇说道:“老跳太累大宝看着慌。” 范闲哈哈一笑拍了拍大舅子厚实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入京都之后倒是和大宝的三次谈话让他感觉最为放松也许是因为对方真的像个小孩子的缘故所以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吧? 鹤舞虽美确实太累。 “大宝这几天玩的怎么样?” 大宝开阔的眉宇间显现出一丝惘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仍然很努力地想回答清楚吱吱唔唔说道:“挺……挺……好打麻将……小胖子脾气挺……好玩。” 范闲呵呵一笑看着石坪下方的厚厚雪林远处的雾气雾气中的白鹤良久无语。 第一章 朝议(一) 过年的时候按宫中惯例各皇子公主都会得到来自宫中的一份赏赐。今年的赏赐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先是太子得了头一份这是自然之义然而却较诸往年更加丰厚还有陛下亲书的书籍一册。其次就是二皇子得的赏赐也随之上了一个层次而远在边关的大皇子得到的礼物得了一副弓箭最关键的是随这副御弓而去的还有一份旨意宣他待夏末草长之时回京封王。 京都的臣子们都糊涂了不知道陛下究竟在想什么。看模样太子的地位依然是稳固无比那为什么会将大皇子又召了回来?这位皇子长年在外领军虽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如果他再回京水下的局面只怕有些不稳当。 宫中封赏中还有一份诏令很引人注目是给躲在苍山上的太学五品奉正范闲的陛下竟是按照驸马的仪程下了赏赐百官们猜忖这应该是看在林家小姐的面子上。 年关往来走动频繁各官绅家院多互赠礼物相熟的人家也会亲至拜访而有两路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也上了苍山这些礼物分别来太子东宫和二皇子府送礼的对象依然是范闲。 所有人都以为一旦春闱过后范闲碍于“郡主驸马”的身份想来在官场上再难提升陛下就会下旨让他接手内库。所以太子与二皇子必须赶在这件事情生之前加大拉拢的力度只是他们做的很隐蔽。相信那些送礼的使者应该没有人会现。 …… “老二送的是什么?” 庆国的皇帝陛下靠在软揭上。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敞脸色平静。几道皱纹在保养地极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双眼前静望着书房外鹅毛般大的雪花。 陈萍萍咳了两声将搭在自己上的毯子双紧了紧恭敬应道:“是前朝的诗集。” 皇帝微微一笑唇角却多了一丝讥诮:“朕这二儿子喜欢玩酸文却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范闲随口一诗便胜却前朝诗人无数这礼送得太不讲究。” 他接着问道:“太子送的什么?” “一盒翠玉做的麻将子儿。”陈萍萍用手摸了摸光滑的下颌。顺着陛下的眼晴看着皇宫里的一大片平整雪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范闲很喜欢。” “范……闲看来确实有做富贵闲人的意愿。”陛下轻声说道:“太子这礼送的高明不知道是东宫里谁出的主意。” “应该是辛其物。”陈萍萍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范闲怎么想但臣知道晨郡主与范家那位二少爷是爱玩牌的。” 皇帝的眉梢一翘说道:“晨丫头最近怎么样?” 陈萍萍小意应道:“有个知冷暖的范闲在旁呵护着。应该比在宫中开心些。” “这宫中没有谁能真正开心起来。”皇帝微笑说道“你真的决定让范闲出使北齐?”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依然很困难地低了低头行礼道:“是。陛下既然同意臣当日建议那臣就要着手安排如果范闲不为院子做些事情以后也很难真正地掌握此院为陛下效力。” 二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默冷厉了起来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的脑袋半晌之后幽幽说道:“你不要忘记。他是皇家的血脉怎能去冒险!” ……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萍萍有些困难地堆起笑容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主子问题就在于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家的血脉臣身为主子的属下想为他谋个安全的未来。”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他接手内库一定会成为皇子们大力拉拢的对象想来主子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那不如让他出去一趟避避风头老躲在苍山上也不是个事儿。” 皇帝冷冷地看着面前这跛子这是群臣眼中自已的一条老狗可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他口里说出的主子二字了。 “准了。”皇帝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这一瞬间皇宫里的风雪都消失无踪。 陈萍萍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等着半天终于等到了天子的下一句括:“只是你要清楚司南伯与林宰相可不会同意这个安排呆会儿朝议的时候联可要被烦死。” “起驾!” 小太监清脆的喊声在兴庆宫殿搪下响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太监宫女们从殿旁涌了出来抬着天子舆驾伺候皇帝陛下上乘往前殿走去 舆典驾上密闭得极好漫天风雪根本无法偷入一片皇帝半闭着眼撑着颌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掌缓缓抚摩着微微烫的小炭炉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看着这熟悉到厌倦的皇宫景色轻轻摇了摇头。 ------------ 皇宫正殿之中太监持拂尘而出清声诵道:“圣上驾到。” 下方已经候了许久的的群臣们整肃衣衫拜伏于地山呼万岁。皇帝看了这些臣子一眼缓缓地走到龙椅前坐下说道:“都起来吧。” 臣子们听着话才爬起身来只是这些高官贵爵们在京都里活得滋润不免有些体胖身虚所以动作迟缓不一看上去好不滑稽。 …… “别的事都议妥了眼看着春时即到春闱大比之后去年与北边拟的协议也到了执行的时候。”皇帝的精神似乎显得不大好半倚在龙椅上“诸位大臣可有合适的使节人选?” 这几个月里一直有风声说宰相的新婿太学五品奉正范闲有可能被指派出使北齐。宰相林若甫一直以为是朝中反对自己的那些文臣们作祟所以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本来范林二族在朝中向来互看不顺眼一个是踏踏实实的皇派一位却与长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随着范闲的入京所有的一切都生了激烈的改变。宰相与长公主决裂而范侍郎却成为了他的亲家。 户部侍郎范建站的位置有些靠后他瞄了一眼队列前头现宰相林若甫也在望着自己。二人眼光一触微微一笑。 “禀圣上臣以为鸿胪寺少卿辛其物上次谈判之时行事得落为国谋利不少实为佳才若任辛少卿为此次回方使臣最为合适。” 抢先出来回话的是宰相林若甫的门生那位太常寺少卿任少安因为今日朝议要论及回访之事一应礼节规格都要质询他的意见所以他与鸿胪寺少卿辛其物都在殿上。 辛其物微微一惊心想怎么把自己推出去了?他当然明白宰相方面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女婿千里迢迢去那敌国虽然安全上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山高路远春试之时范闲肯定会再有擢升若之后马上出使谁知道数月后朝中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其实太子东宫的意思也和宰相大人差不多如今没有长公主在太子背后疯太子思考问题也显得成熟了许多认为范闲留在京中马上接手内库自己同时加大拉拢力度这才是正途如果能够借此掌握住范侍郎与宰相修复关系那就更好何况春闱将至东宫还有倚重范闲的地方。 如此看来今日朝上应该没有人会提议范闲出使北齐才对。毕竟得罪了范家林家就算你是三朝元老一部尚书同时面对那两个老家伙的恨意只怕也有些承受不起。 所以殿上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众臣们都认可了辛其物出使北齐的提议就连辛其物自己也开始准备领命替范闲走这一遭。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当前的局面将手中的暖炉轻轻放在旁边的黄缎小几之上。 便此时臣子队列里却有一人出来沉声说道:“臣提议太学奉正范闲出使北齐。” 群臣断然料不道居然有人会甘愿得罪范林二家无数道眼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才现说话的原来是枢密院参赞秦恒这位秦恒属于军方背景倒是不怕文官们的目光只是众人不解就算你是枢密院的人也没必要得罪宰相与范家啊? 听到这个提议宰相林若甫面色不变十分宁静司南伯范建微微无奈一笑。碍于与范闲间的关系这两位老狐狸自然是不方便说什么的但自有交好的官员替他们出头只听得殿前一阵议论后有臣子沉声说道: “臣以为不妥小范大人年不过十七未有丝毫官场磨励出使北齐乃宣扬国威结交邦谊之大事。小范大人虽然才气纵横但历练不足之下只怕难以担当此等重任反观辛少卿沉稳妥贴此行往北齐应能一路顺畅。” 辛其物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得主动一些迈出队列躬身请命道:“臣愿为国效命。” 第二章 朝议(二)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看着下方臣子们的表演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挥挥手让辛其物退了回去轻声说道:“诸位都以为辛其物比较合适?” “是陛下。”臣子们齐齐躬身及地尾音拖得老长太息以示尊敬。 那位提议范闲出使北齐的枢密院参赞秦恒有些意外地看了陛下一眼赶紧把眼光缩了回去此时群臣一致认为范闲不适宜作使节估计陛下也会改变心意吧。 “朕倒与诸位卿家看法有些不同。” 殿上马上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听着庆国皇帝清淡的声音在宫中回荡着:“所谓圣不琢不成器范闲当日殿前风姿诸君想必也还记得清楚虽说是位文臣但也曾有过牛拦街手屠刺客之勇如此佳才又岂能总在太常寺、太学院这些清静衙门里打混着。” 听到此处众人才明白皇帝陛下竟是早有了主意只是不明白为何陛下非要让范闲去北齐。 皇帝淡淡看了群臣一眼继续说道:“历练不足故而要多加历练。朕看范闲行这差事就交给他去办吧。” 天子说行那就一定行。 群臣不敢多言只是林若诲与范建的脸上都多出了几丝忧色他们倒不会刻意掩藏这一点身为人翁人父有此反应是自然之事如果要假装出兴高采烈吾皇英明。反而会让陛下和群臣看轻了。 “范建。”皇帝看着户部侍郎微微皱了皱眉。 “臣在。” 范建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震赶紧出列。 皇帝轻声说道:“朕要你的儿子担这个差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范建沉默了少许马上便醒了过来微笑应道:“臣不敢有想法。” “是不敢还是没有?” “是不敢。” “如果你敢你会怎么想?” 宫殿之外风雪交加殿内温暖如春却因为君臣间她这几句对话便得与室外一般凛然了。与范建交好的官员们不禁暗中着急。心想司南伯大人今日为何殿前应对如此乱了分寸。 片刻之后只听见范建轻声回答陛下的话:“臣与犬子分开十六年如今只是相逢数月便又要分离不免有些不忍。” 这不忍二字轻轻回荡在宫殿之中。不知道会落入谁的耳中。 皇帝微微一笑。知道对方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这个从小一路长大的伙伴其实并不明白自己派范闲出使北齐的真正用意看来……还是只有陈萍萍最明白自己啊。 “不过数月春中去秋初回又有甚不忍的?” 皇帝不待范建再说话。微笑摆手宣了旨意:“户部尚书年老病弱。已休养多时宣旨慰谕。户部左侍郎范建递补尚书一职。” 朝臣并无异议范建早就在户部一手遮天只不过一直没有扶正了有些一肚子坏水的大官忍不住心里嘀咕心想范侍郎才将自家的柳氏扶了正这皇帝就将他扶了正若侍郎大人早知如此会不会许多年前就将柳氏扶正再说? 当然众官心里都以为这是陛下对于先前令范闲出使北齐的一手补偿。 范建知道此事再无可能转还处面色宁静上都叩谢恩。皇帝又转向林若甫处微笑说道:“宰相大人令爱新嫁朕便将范闲支使出去你可想说些什么?” 宰相林若甫苦笑着出列一礼庆国的君相之间看似融洽但事实上君权威严没有一个人敢于尝试稍加撩拔先前他对于范建的行动就有些不解此时陛下问到自己头上来他自然不敢有二话沉稳应道:“范闲正是该磨练磨练。” …… 朝会之后皇帝陛下心情似乎好了些乘着舆驾回了后宫。大臣们沿着直道向高高的宫墙外行去纷纷向范建道喜恭贺他出任户部尚书一职从此以后可以明正言顺地掌握庆国的一应变财之物。 礼部尚书郭攸之打趣说道:“范大人从今以后老夫们的俸银得从您手上领了可别克抠得太厉害。” 范建呵呵一笑摇头道:“郭大人爱说顽笑话。”范闲整了郭保坤几次但是朝堂之上这两位大人之间倒像是好无芥蒂一般。 往外走着林若甫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来群臣向宰相行礼知道他一定有些话要和自己的亲家讲所以散开了些。林若甫轻声说道:“范大人陛下为何执意让范闲出使北齐?” 二人如今已是亲家关系自然虚套就少了一些范建苦笑道:“下官确实不知或许……真是想让犬子磨砺磨砺?”他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知道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跛子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不过转念一想范闲暂时离京涟开太子与二皇子的拉拢等到大皇子领军回京之后再看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若甫似乎同时想到了这点不过他有更深的一层疑虑似乎陛下对于自己的这位“爱婿”似乎关切得有些太多了难道真是仅仅因为晨儿的缘故? 宰相大人摇摇头微笑对亲家说道:“大宝最近一直在山上劳烦范大人了。” “哪里话?”范建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再过一个月春暖花开之时出使北齐的使团就要离京到时候我会让婉儿常回相府看看。” “是啊最近这些天大宝也不在府里常觉府中冷清。”林若甫若有所感。叹息了一声“范大人若有空暇时不妨也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 “相爷有命岂敢不从?”范建微笑道。 ------------ 又是僻静无人老地方又是两辆马车又是那两个站在范闲身后十几年的半老不老阴谋家依然各自躲在自家的马车里说话。 “我说过、我不希望他和监察院扯上关系!”刚刚升为户部尚书的范建声音似乎一点喜悦都没有冷淡至极。 对面马车里的陈萍萍嘶着声音低笑了两声。说道:“出使北齐和我这个破院子可没有什么关系。” 范建忍不住掀起马车侧帘冷声道:“没关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肖恩如今在你手里你想杀就杀了何苦让他去搏这个名声?肖恩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应该清楚。” “我没有忘记你手中也有屁下的一部分力量相信就算院子里也有你的人。”陈萍萍依然低沉地笑道笑声里似乎有一咱很阴戾的味道。 “你我私下见面恐怕陛下也会不喜欢。至于肖恩。杀不杀得了都无所谓我榨了他二十年骨髓。留不下什么了。而且北齐的年轻皇帝也不见得有咱们主子这般大海胸怀。敢不敢用前魏的密谍领还要另一说。至于范闲此次出使北齐真的是皇上的意思范大人也清楚如果让那孩子留在京里天天被太子和二皇子拉扯着将来只怕会惹出极大的麻烦。” 范建一下子安静了知道这是一个很致命的问题绝对不能允许范闲参合到皇室争夺继承权的争斗之中。他将车壁的侧帘放下闭目靠在软垫上仍然不能放心那个自己看顾了十几年的孩子与监察院这些恐怖的机构生任何关系。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陈萍萍冷冷说道:“陛下既然都同意了这个安排你就放心吧。” 没有人看见范建的唇角绽起一丝冷笑他淡淡开口说道:“言冰云你们院里怎么配合他?” “自然有人接手。” “不要派些庸才!” 陈萍萍微笑道:“或许你也该出些力了。要知道上次东夷城派人入宫刺杀了长公主的宫女叶重一直疑心是院里做的风声现在也传到了信阳所以我这边有些不方便。” 范建心头微微一动。 ------------ 苍山之上积雪深厚远处温泉处隐有白雾升腾那些不停舞动的丹顶鹤却不知道去了何处。范闲细细看了一遍父亲与王启年寄来的信件然后用手一搓又搓成了粉末一般随手扔出了窗外。 窗外雪景极美大宝和范思辙正在堆雪人一个大胖子一个小胖子吵个不停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范思辙才会显现出一些小孩子的正常模样而不再像一个酸腐至极的帐房先生。 范闲微微一笑想到这些天雪大难行但京里的澹泊书局依然派人将帐目送入山中那位七叶掌柜还真是很忠于职守。书局的生意如今好得出奇京中几家分店因为《半闲斋诗集》的推出也牢牢地站稳了脚根而邻郡里的几家澹泊书局分号也开始回帐了。 范思辙昨天晚上清点帐目看见那两万三千两银子的净入后眼晴都有些赤红一个劲地劝说自己赶紧将石头记的后十回存稿放出来。范闲却不会答应他这写诗就惹了这么多事如果让人知道石头记也是自家写的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风波。 长公主回信阳了但朝中依然有她的势力关键是不知道与她同声共气的究竟是太子还是那位自己一直未曾见过面的二皇子呢? 第三章 范闲信步走出书房呼吸着苍山冬日里的清闲空气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遁着阵阵麻将声很容易地找到了妻子与另几位姑娘的所在看着桌上那副翠绿无比的麻将子在那些白生生的俏柔手掌下翻滚着范闲心头一动。 待他看见一旁的妹妹正借着雪光捧着二皇子送来的那本前朝诗集认真观看时范闲心头又是一动。 太出名果然不是好事猪怕胖人就怕这个。范闲苦笑着自夜宴之后太子与二皇子虽然表面上与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交往但是辛少卿与靖王世子李弘成这厮可没少去范府就连自己躲到苍山之后还是没能阻了对方送来的年礼。 年三十的时候苍山上这拔人曾经回了趟京都短短几天的时辰李弘成竟是追着味儿跑了过来死磨硬缠着要一起上苍山。范闲哪敢答应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将柔嘉小姑娘带进山来。 看见他进屋之后就在呆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柔嘉郡主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闲哥哥你要玩牌吗?” 范闲听着闲哥哥三个字就想到了宝哥哥赶紧摆了摆手笑道:“郡主玩吧下臣随意走走。” 听他刻意说得生疏柔嘉郡主撅起了小嘴却忍着没有表露出不悦看着煞是可怜可爱。一旁的林婉儿忍不住说道:“相公要不然你来玩几把吧。” “免了。”范闲摆手摆的更急离开牌桌边上。不料脚下却碰着个软软茸茸的东西他微微一怔望下去才现脚下是一个盒子。盒里堆着干草碎布上面有三只肉乎乎的小猫正在睡觉小猫儿眯着眼睛皱着黑鼻尖的模样看着十分可爱。 范闲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婉儿这才现猫就放在他的脚下害怕吓着小猫赶紧从桌旁走开将盒子抱了起来。这牌自然也就打不成了。她笑着应道:“藤大媳妇儿怕我们在山上闷得慌。所以今天送了三只猫儿过来。” 范闲凑到近旁现这三只小猫一黄一黑一白模样极似但毛色差别极大不由笑道:“你们这些姑娘家给自己填肚子都不会更何况养猫。”他伸手从盒子里拎了黑艳一只到怀里抱着。感觉胸前一个小肉团似的好玩轻轻抚了挠小猫的后脑勺。小猫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复又沉沉睡去似乎并不抵触他的体息。 “取了名字没?” “没。先小黄小黑小白的叫着吧。” “嗯小白好听。” ------------ 吃过晚饭之后范闲坐在主位上范思辙坐在旁边兄弟二人听了一下京中范府来人的报告。年关时节范氏在京郊的田庄还有澹州的封地以及一些零碎的产业都要向京府里报帐。京中范府一向是柳氏主事、如今她已扶正那自然更是做起来名正言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她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喊府上的崔先生写了封信拣重要的几项进帐支出写了让人进了苍山别业通禀大少爷一声。 范闲能理解柳姨娘的意思所以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反而是很认真地听着那位三管家的汇报偶尔还会插几句话问上一问。 三管家老老实实地说完。范闲闭眼想了会儿睁眼问着旁边的范思辙:“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范思辙手指头摸了摸左边脸颊上的那三粒麻点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大哥不过这帐向来是母亲理的怎么今年要咱们二人过一道手?” 范闲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原本是个小霸王的家伙在某些方面很有天份但在另外一些方面却显得如白纸一张。 三管家又恭谨说道:“各处的年货年前应该入京只是今年东面北面雪大所以耽搁了些日子。除了上次送山上来的那些南稻瓜果前日子北面庄子的各式肉脯野货还有澹州老祖宗那边赐过来的花茶数目信里都写着。想着大少爷少奶奶小姐小少爷还有郡主都在别业里呆着所以夫人各样又备了些准备分三拔往山送应该足够用到春中。” “用不了这么多拣新鲜的玩意儿送些来就成。三拔太多再来一次就够了。”范闲随口应道:“只是奶奶从澹州送的花茶记得要多拿些。”他时常对婉儿若若讲及澹州的生活其中那飘着淡淡花香的茶更是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三管家微笑应道:“茶今日已经到了。后两拔主要是些吃食和小物件儿主是是备着两位少爷打算住到春闱开前。” 范闲听得清楚无比暗赞一声柳氏得体管家利落也不多话让他先下去领赏休息。 春闱将至范闲身为太学五品奉正总是要回京就职的不可能老呆在苍山之上。而四月科举结束后马上两国间的协议需要回使那个私密的换俘协议也要马上着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堆了起来。 其实从范闲的本心来讲换俘之事应该去年就该开始不说那些被俘的庆国将士在异国它乡会受怎样的罪单提那位从未谋面却令他暗中敬佩的言冰云言公子身为庆国驻北齐密谍领在敌国被囚大半年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只是两国之间来往总是繁酸无比而且入冬之后北疆冰寒难行所以才将回使之事要抢到春末。但每每想到那位言冰云可能呆在一个苦寒的房子里受苦范闲在苍山冬日享福也不免会减了几丝滋味。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此次出使北齐的正角儿。但也并不抵触这个职司毕竟如果能够在监察院树立自己的力量对于以后的日子来说总是有好处的。而且无许是在澹州还是在京都十七年的生涯早已经让他从内心深处认定自己实实在在就是庆国的一分子。 范闲愿意为这个国度而不是这个朝廷做些事情。 ------------ 夜晚范闲完成了例行的训练有些疲惫她回到了山庄中。将满雪渣污水的夜行衣塞进准备好的袋子里。扔到一旁。 训练的时候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卧在雪地中追寻着那些淡淡月色下的目标他的目光凝成直线盯着那些钻出雪面千年不动的黑色岩石或是急变线跑动中的雪兔感到非常疲惫。而且这些天五竹在把那把什么爸妈的给他之后。就又消失了。所以训练的过程之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看着你那种孤独落寞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般。 山庄里一片安静只有主卧室中还点着一盏灯。那婉儿在待他回来。范闲微微一笑抬步往那边走去。白天出了阵大太阳所以青石上积了一滩水在月光下反着亮他绕了过去跃过廊栏此时却心头一动定住了脚步。 他此时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妹妹的房间门口忽然间他的耳尖一动眉头皱了起来双眼中厉色渐起转身一掌按在门上微一吐力霸道真气顿时将木制门月震成两截而他的人也随着夜风一般飘到了床边。 床上被褥凌乱却是空无一人若若果然不见了。 范闲冷静地将手伸进被裕里现除了暖脚炉那处外其它的地方都是冰凉一片看来若若已经离开了很久。他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难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敌人做的手脚?但依然强行镇定着转身锃的一声左手反抽那柄细长黑色匕便准备入夜觅人。 “哥哥!” 门外范若若举着一盏灯满脸惊异地看着自己床上持刀而立的兄长。范闲一怔看见她安然无恙不由浑身上下精神一松忍不住闭着双眼加重了几次呼吸片刻之后才关切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没事儿吧?” 若若身上披着一件银毛褛子里面就是件单衣看着瑟瑟可怜。她看着范闲似乎没有想到不免有些呆愕半晌之后才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哥哥你拿把刀子问我好可怕。”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将细长匕收回了靴中走上前去握住她略有些瘦割的肩头:“你才可怕走在外面听到里面安静得异常连你的呼吸声都没有吓死我了。” 范若若笑道:“哥哥真是的大半夜在外面跑却说我吓你。”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范闲依然好奇地追问着。范若若脸上一红羞的低了头:“有些事情哥哥也别问那么清楚。” 范闲一怔后明白过来苦笑道:“房里又不是没有马桶这山里夜风冷得很你不要冻着了。” “知道啦。”范若若羞羞一笑将他推出门去“嫂子还在等你。” …… 房门外范闲轻轻撮了撮冰凉的手指妹妹被褥的温度说明她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绝对不是起夜应该是自己离开山庄后她就起床去了某处。 想到此处他心头不禁生出极大的疑问只是却强行压抑了下来不再追问打探。这个世界上谁都是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我们需要尊重----当初在京都澹州通信中范闲就是这样教育妹妹的自己身为兄长更是需要做个表率。 第四章 回京 又在春风里得意马蹄儿急。在苍山将养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范闲终于领着一家大小浩浩荡荡的从苍山里杀了出来马车竟是排了六辆还只是带了一部分东西。此次出山再没看见郭保坤那等不长眼的贵家公哥也没有什么烦心之事只是那初春的风儿惹的众女满脸陶醉。 范闲精神极好苍山过冬对于他来说是入京后难得的一次休整不论是武道修为还是精神上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放眼望去只见苍山脚下一片肃冷中已有点点青翠淡淡青枝从冬树之中生长出来似将这回京的天空都染上了许多生机。 天光清淡远处可见一片黑云。说来奇怪那片乌云极薄隔着就能看见后方的灰蓝天空和更上方的丝丝白云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十分厚黑沉重。 马蹄声中马车转过山弯出了苍山的范围天空中的太阳猛然亮了起来照的那些云朵丝丝光看上去十分震撼。 范闲收回观天的无聊目光微笑对身边的妻子说道:“在山里呆了这么久只怕憋坏了吧?” 林婉儿好奇望着他说道:“什么事情憋着了?”范闲微微一怔道:“山中虽好但眼见尽是白雪树木总不免有些厌乏婉儿你都不想念京中的繁华生活?” 林婉儿微微一笑白皙的面上显出淡淡黯意说道:“在京中、不是在官里就是在别院里相公知道我在相府里住的也不久根本没有太多出来的机会山中日子虽然单调但总比那些高墙之中要舒心一些。”她看着相公心疼自已的表情心头一片温暖嘻嘻笑道:“而且山中一直有你啊。” ------------ 说完这话。范闲还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倒抢先羞了起来将脸别了过去。 范闲哈哈一笑旋即想到那件事情遂温和说道:“等春闱的事情忙先了。估计朝廷会派我去趟北齐。” 马车里安静了起来只听得见前面的马蹄声和马儿打响鼻的声间车轮在山路上震动的声音。半晌之后林婉儿微笑应道:“放心吧。京里有我。”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估计我会带王启年走有什么事情你先问问父亲的意见如果费介老师还在京中你也可以找他帮忙这些事情通过藤子京做就好了我已经吩咐过他当然……”他微笑说道:“估计也没有什么事情。” 回到京中彩灯痕迹犹在。僻巷之中鞭炮纸屑未扫。看着四处穿着新衣犹自沉浸在年节气氛中的行人们范闲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决定年初四就再进苍山。似乎错过了正月里闹花灯的热闹。 车至范府不免又是好一番折腾。半新不旧的这对夫妇向父母行礼又与族中众人见了见。范闲此时才现范氏大族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大官但那些远方堂亲们似乎都在朝中要害部门里吃着肥饷一个个活得挺滋润。 后几日先领着婉儿回了相府拜见老丈人与大宝依依不舍的告别然后又去靖王府拜见那位相熟的王爷。还没等消停阵太常寺少卿任少安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又是两顿宴请这是曾经共事过的官员怎也无法推脱范闲只好拼将一醉了了这两椿来往。 一晃便入了二月此时各路各州各县的举子们已经入了京都有钱的找客栈住下有人的找亲戚投奔没钱没人的只好跑到京都郊外那些书熟里将就一下就连太学的宿舍如今也已经开放专供那些实在没有地方去的举子们暂住一阵。 会试由礼部主持分作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七、十二、十五日进行。所以等范闲入太学就职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紧了好在他这个五品奉正只是个虚职属于圣上一高兴之下胡乱点的太学方面对他也根本没有安排。会试已近太学自然也不需要他去授课所以倒也清闲。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在太学就读的各地举子跑到他的房间里双眼绿光地望着他像极饿狠了的狼群。 范闲刷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在这冬末春初的天气里摇个不停将身边的学生们冷得闪开一段距离后才微笑说道:“诸位本官年岁尚浅若说教育二字是万万当不起的所以此事请再莫提起免得羞了我这张脸啊。” 见他说话风趣这位以十七稚龄便官至五品的朝中大红人似乎也不是那等白眼看人的权贵模样这些学生们的隔膜感渐浙退祛。有人便壮着胆子开起了玩笑:“范大人初入京都便曾在一石居上点评过风骨二字如今大人却有心思扇扇子了。” 范闲哈哈一笑应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本人向来喜欢胡闹说什么话都是做不得准的。” …… 朝中关于此次大比的主考同考以及提调早就已经定了人选。凭范闲十七岁的年纪五品的官职本就有些骇人但依然远远不足以成为这些重中之重的角色。但是他的诗名毕竟早已流传在外虽说曾经誓再不写诗但似乎也没几个人当真。那些学子们总想从他嘴里再诱出点儿什么至不济若真得了范闲一声赞也算是意外之喜。 澹泊书局的《半闲斋诗集》早已行销全国所以从各州郡赶来的举子不免对这位名动京华的年轻人感到十分好奇有些莽撞的人更是靠着一张嘴竟真找着了范宅的位置只是看着那门脸那石狮才知道这位范才子并不仅仅是腹中锦绣竟是真的披锦绣而生的权贵子弟阶层森严这些举子哪敢贸然叩门相访只好悻悻然离去。 范闲在太学没呆数日也曾随着上司四处查看举子入京后的状况现有些穷苦家的孩子入京后确实极苦虽然朝廷早有明旨令京郊的几座大书塾全部开放一些土庙也暂时供应住宿但是京都居大不易依然有些人囊中羞涩竟是连饭钱都快负担不起。 想到五竹叔在澹州讲过的故事范闲心头微动便从书局的帐上支了些银子又请庆余堂的掌柜们代为处理将那些穷举子的生活安顿了一下。既然不是市恩之举他当然也不会让那些举子知道是自己出的银子但回府却向升为户部尚书的父亲抱怨了一番。 范尚书现自己这个儿子如今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不免有些微微讶异。一丝欣慰之外更多是的对范闲似乎安于仕途而产生某种放心。 二月初七会试前两日范闲偷得半日闲从太学里溜了出来他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那些不认真读经书却天天拿诗文给自己看的学子了那些学子有的年纪足够当自己爹你说这事儿整的实在是有些别扭。 走过皇城之外看着御沟里的清水细荇范闲感觉根是轻松说实话到目有为止京里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人也不多所以走在大街上很是舒服。尤其是在红色官墙下行走着范闲斜乜着眼打量着那高高的围墙看着远处一片肃武的侍卫再沉稳的性子也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来----本公子曾经偷偷进去过咋嘀? 皇城角上是禁军角楼专门负责望远当初燕小乙就是从那里惊天一箭将宫墙对面的范闲射上下去。 范闲将目光从那处收了回来摇了摇头燕小乙如今已经调任北方大都督自己如果要去北齐得从他的辖下经过希望他不知道那夜的刺客就是自己。 绕皇城不久便入了天河道此处道旁流水依然温柔前方监察院门前的金字淡淡光。范闲像根本没有看见那些字一样神情自若地经过余光都没有瞥一下。 “我说范大人本世子如今要见你一面都这么难看来你真是成了京中的大红人了。” 范闲苦笑着回头看见靖王世子骑在马上满脸微笑望着自己。他一拱手道:“参见世子下官只是想图个清静哪里知道竟会与世子巧遇。” “不是巧遇。”李弘成挥挥手中马鞭笑道:“我可是从太学一路追你追过来的。” 范闲略略一惊清亮的降子里马上回复了平静回道:“世子有什么事?” 世子微笑说道:“今日有人请。” “谁?”范闲的直觉告诉他今天这宴请有些问题。 “二皇子。”李弘成笑着说道。 范闲无奈地摇摇头这位二皇子一直没有召见自己今日既然开了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第五章 二皇子 这是一次私宴地点依然安排在流晶河的花舫之上只是这座花舫分外清雅并没有河对面那些红袖疾招的夸张感觉。此时河上无雨无云满江淡瑟微风之下水波柔息与远处隐隐能闻的清脆俏声相较起来便只觉得二皇子安排的这座花舫竟然多出了一丝江海之上孤偏舟的出尘感。 范闲与靖王世子李弘成一路说说笑笑来到河畔自有侍卫拉了马去二人互伸一手略让了让便上了花舫。他脸上带着微笑内心深处却在叹息这位皇子看来真是个清雅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不甘心安份做个皇子非要在庆国惹出这多事情来。 微湿的木板上范闲的脚将将要踩上船舷之时忽听得舫中传出一声铮的琴弦拔动之声并无肃杀之意只有靖心诚挚之感曲声渐起。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搭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野花路畔开村酒槽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劝咱白上黄花乱插。”(注一) 范闲唇角绽出一丝笑意与李弘成并肩走了进去听着这曲子里的涎漫隐趣越好奇这位二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珠帘掀开入目处只见一位穿着青色绸衫的年青人正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式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偏着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一种很满足的神情侧耳听着角落里那位歌女的轻声吟唱。 不问而知。这位年青人自然就是当今庆国皇帝陛下与淑贵妃生下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坐姿确实很奇特竟是半蹲在椅子之上像极了一位在田间休憩的农夫青色的绸衫盖住了他的双腿但更奇特的是看着他陶醉的神情清秀的五官浑身透露出来的。竟是一种清雅安宁的感觉似乎早已倦了这身周一切这世间过往只是以曲为念。 范闲看见二皇子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好熟悉。第二个念头是这个人很疲惫心很疲惫。第三个念头是这个人的心思很沉重。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但此时的场面却有些尴尬余光瞄见世子李弘成早已安静拣了个椅子坐下。而自己站在正中看着那位二皇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对方似乎只顾着听曲子忘记自己这个客人了。当然以对方的身份让自己等上一等也是很自然的。 一曲终于袅袅作断那位歌女横抱古琴。款款向厅中三人各自行了一礼沉默退入后室。 而蹲在椅子上的二皇子却似乎仍然沉浸在琴声嗓音之中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仍是闭着双眼。右手悬空着缓缓向旁边挪去摸着几上搁着那盘葡萄。两根手指捏着葡萄茎提了一串起来高高抬着。像孩子一样搁到空中抬头张唇合齿缓缓咬下一颗青翠至极的葡萄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喉咙极好看地动了两下似乎连吃葡萄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范闲不急不躁微笑看着这位皇子双眼宁静却是没有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小动作他试图看出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性情的人。 …… 半晌之后二皇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葡萄摸索着搁回盘子里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似乎才知道自己请的客人已经来到了船中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很奇妙的笑意唇角微微一翘绽出一丝有些羞涩的笑容。 范闲心头一动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二皇子静静看着站在身前的范闲忽然开口问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坐?” 世子李弘成此时坐在旁边微笑饮着茶没有帮范闲说什么话。范闲也是回以温和一笑对二皇子抱拳行了一礼:“皇子在上不行礼不敢坐。” 二皇子微笑看着范闲说道:“我不曾迎你你也不用敬我。” 范闲笑道:“二殿下不用迎臣臣须敬殿下。” 二皇子笑着摇摇头将沾了些葡萄计水的右手随意在自己的青色绸衫上擦了擦说道:“这船上只有我与弘成两兄弟再加你一个妹夫哪里有殿下臣子的。” 范闲呵呵一笑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去世子李弘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既然这位二殿下喜欢玩名士感觉自己虽然不擅长但是坐轿子总是会的。 其实两人先前这几句对话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但范闲感觉还是很奇妙因为二皇子说话的语特别的缓慢而且每次开口的节奏总是比一般人要慢半拍所以对话之时总感觉对方说话有些突然的感觉。而且范闲更觉有趣的是自己越看这位二皇子越是熟悉但又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很肯定不是因为婉儿的关系。 “这花舫是我出钱造的你看如何?”二皇子似乎有些热切于知道范闲对于这座花舫的感觉。范闲苦笑一下这才放眼打量一下船中布置现不论格局还是角里的青盆抑或是斜向里挂着的书画这花舫真不像是座花舫倒像是个书房不由摇头笑道:“殿下这花舫清静得很和花字不合啊。” 二皇子浅浅一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清静好。” 范闲忽然觉得这种对话实在有些无聊和艰难正准备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相熟的李弘成就已然听着靖王世子的话适时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不要说话这么累?”李弘成笑着打着岔。 二皇子呵呵一笑对范闲说道:“瞧见没?不要以为我们这些皇族子弟都是些无趣的人再说了你如今已经和婉儿成婚也算是一家人今后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李弘成抢在范闲之前取笑道:“我们那王府就算了你可是堂堂二皇子走动起来也是会出危险的。” 三人都知道这说的是数月前范闲赴二皇子宴请路上在牛栏街被北齐刺客刺杀之事。三人互视一眼想到数月前数月后这种种过往不免均生起了一些莫名之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笑声一毕那件事情大约也就算揭过了。范闲苦笑着说道:“二殿下虽然摆的不是鸿门宴但要吃饭却要冒这大危险确实可怕。” 二皇子与李弘成听着鸿门宴三字不免微微一怔脸上却掩饰得极好他们自然没有听过这个典故但碍于自身尊贵身份自然也不好出言相询。二皇子微微一笑说道:“别叫殿下了你就跟着婉儿叫我二哥吧。” 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感觉有些麻烦这关系要拉的太近……似乎总有些问题。似乎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二皇子双手垂在自己的膝前依然半蹲着笑道:“凡事不用太过谨慎婉儿是宫里的宝你要记着你如今多了一个大哥还在西边骑马玩我这个二哥依然躲在翰林院里编书至于太子三哥你更要多亲近才是。多些亲戚难道就让你如此烦恼?” 范闲笑了笑心想这些皇家亲戚当然都是大麻烦的根源应道:“这是我的福份只是不称殿下确实感觉有些失礼。” 二皇子苦笑道:“回家问问婉儿她是怎么叫我的。” …… 寒暄毕宴席开桌上尽是一些时今鲜蔬和精巧小菜范闲吃得倒是极开心。他早已拟定了方略所以熟悉了之后便已经将心神放开席上三人随意聊些京中人物往事前贤遗作倒也相谈甚欢。 这位二皇子果然深受淑贵妃影响对于文学之道深有研宪与范闲一唱一合颇为相得李弘成在旁却说些脂粉间的妙闻少不得还要提一提司南伯范建大人当年的辉煌战绩男人间的话题一起二皇子虽然和范闲不便搭话但气氛却成功地活络了起来。范闲却是一味藏拙只是讲些澹州故事和沿途见闻罢了。 一席饭毕二皇子与范闲各有所得微笑告别。 二皇子也不相送依然蹲在那个椅子上这大半晌的时光他竟然是保持着这个姿式一动未动他看着范闲与李弘成的身影消失在花舫门口才轻声叹了口气。 “殿下看这位小范大人如何?”二皇子亲属的门徒恭敬询问道。 二皇子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妹夫太过小心谨慎了哪有半点儿庆国人骨子里数十年间养成的骄傲狂纵说实话真怀疑那次殿上夜宴诗狂的小范是不是我今天见着的这人。” 说完这句话他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手伸到一旁去摸那串青葡萄。门徒一见便知道二殿下又在思考一些极其重要的国家大事不敢打扰赶紧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许久之后二皇子缓缓抬起头来双眼里一阵迷惘其实他哪里在想什么国家大事只是还在思考范闲最开始说的“鸿门宴”他自小跟着母亲诵读经典但依然没有记起来这“鸿门宴”是个什么典故。 “妹夫果然学识广博啊看来得回去查书去。” 二皇子白齿一并将嘴里噙着的青葡萄咬碎了汁液酸甜无比。 (注一:元曲卢挚之沉醉东风闲居……俺在闲居慢慢恢复精神中。) 第六章 河畔新丝令人倦 范闲骑在马上屁股被格的有些不舒服微笑想着先前那位二殿下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他自然清楚这第一次见面正是所谓交浅言不能深时至千什么内库之类的事情提也不需提去只是见个面罢了。 他拔去迎面那枝嫩青河柳问着身边的李弘成:“今儿二殿下就是想见见我?” 李弘成笑答道:“他是你的仰慕者恰巧你又娶了晨郡主所以他借着看妹夫的名义想看看一代诗仙究竟是什么模样。” 范闲一怔哪里想到竟是这么个由头连连苦笑摇头半晌之后忽然叹息道:“为何我看这位二殿下总是很眼熟?” 李弘成与他相交数月早知道他骨子里强硬表面上温和但除了偶尔疯之外倒是勉力保持着沉稳的模样此时见他有些失神不由纳闷道:“你应是没有与他见过面才对。” 范闲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二皇子虽然生得清秀但是毕竟不是林妹妹自己也不好龙阳那口怎么对对方如此念念不忘不由微羞笑了出来。 此时李弘成正好奇看着他见他抿唇一笑忽然间怔住了呆呆望了半夭才喃喃应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觉着看二殿下眼熟了。” 范闲睁大眼睛好奇问道:“为什么?” 李弘成做出习惯呕吐的表情:“因为你们两个有时候都喜欢像娘们儿一样羞答答的笑。” 范闲一愣赶紧敛了唇角笑容苦脸说道:“就这样?” 李弘成看着范闲清美的脸忽然间一阵恶寒说道:“你们两个人身上的气质也有些相像确实很像娘们儿。” “扯蛋。”范闲哭笑不得旋即心中一动也许……那位二殿下真的与自己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吧他摇摇头赶走某椿盘在他心头的惊天疑问再次微微一笑再恶心了世子一把才一挥马鞭催马住京城里奔去。 一路沿河而行马行急春风扑面而来河畔的青青杨柳也扑面而来范闲懒得去躲自将霸道真气运到脸上全充个厚脸皮将那些杨柳震开纵马快活。 不一时他便将世子与侍卫甩开了一段距离马儿有些累渐渐缓了下来。范闲坐在马上下意识扭头住水面望去只见自已经绕了一段路来到了花舫很集中的地方远处有一座花舫已经蒙灰很颓凉地靠在岸边与河中的娇人恩客结彩妓船一比更显凄惨。 范闲微微眯了眯眼睛猜到那一定是司凌妇人的花舫这艘花舫上曾经有京都里最红的女子也是京都最红火的所在如今却已经成了这个模样。看到眼前一幕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如今还在监察院大牢里凄苦度日的司理理待春闱之后庆国朝廷就会放司理理回北齐而自己居然也凑巧是这次的主办人不知道再次见面时会是哪般模样。 当初在大牢里用迷药用言语用心理攻势才从那个女子嘴里诈出了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是吴伯安而自己当初曾经答应过放了她还曾经了个极毒的誓。本来范闲事后根本不准备认帐没想到后来事情竟然会转变成这种模样。 他的唇角微微一绽又如李弘成所说的那般极温柔地笑了起来心道也算自己应诺吧。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弘成也甩开侍卫单骑跟了过来两匹马同时停在了水畔静静望着湖里的太平盛景偶尔一瞥那处衰败的所在。 一会儿之后李弘成轻声说道:“你打郭保坤的那夭夜里就是在那个花舫上和我喝酒。”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们还在那个花舫上过了一夜。” “怎么?”李弘成看了他一眼说道:“不会现在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吧?你如今身份与我不同不说还在牢里的司理理就说这水上的诸多可人儿你如果像我一样夜夜欢愉只怕第二天宫里就会派大内侍卫把你打一顿。” 范闲苦笑应道:“我哪有这些心思只是看着那座花舫偶有所感。” “吴伯安并不是你岳父的人。”李弘成以为他并不知道这些秘辛所以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对方是长公主的人。”范闲轻声应道:“不过既然长公主不在京里了我自然懒得去想这些问题。” “不要忘记长公主与皇后的关系极好最得太后宠爱而且……这些年太子一直很信服她。”李弘成静静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用这些话来表明某些东西。 范闲微笑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二皇子与我初见有些话自然是不方便说的我既然甩开了侍卫就是想和你私下说说。” 两匹马缓缓地向前行走着马之间偶尔会摩蹭一下表示亲热。李弘成拔开面前的青青柳枝轻声说道: “你从北齐回来之后大概就会掌管内库不论是东宫还是二皇子都需要你我想你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范闲微笑无语听着对方继续说话。 “东宫虽然现在向你示好但那是因为长公主离京的缘故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长公主会这样讨厌你但我知道在东宫的心目中一千个你的份量也抵不上长公主的一句话所以你不能信任东宫。”李弘成很严肃地说道:“你我两家世交我与你也算是朋友所以要提醒你如果真要倒下来的话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倒向那边。” 他指着洞对岸一处独山那山背后被一道树林断开正构成了一个二字。 “真巧。”范闲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苦笑着摇摇头:“排队本来就是个很愚蠢的事情弘成我劝你也不要太早站队。” “不是巧那就是二殿下的别院。”李弘成微笑道:“你的说法与父亲很相像但是人世间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范闲不认同地摇摇头:“今日见着二皇子之后就感觉很奇妙这样一个水晶般的人儿为什么却不肯像靖王一样做个安份王爷?” 李弘成听到他说到自己的父王双眼渐渐冰冷起来住日如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淡淡道:“夭子之家并无私事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你应该记得先帝也就是我的祖父当年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两位亲王在同一夭内渗遭刺杀当时京都的血雨腥风何其腥臭?若你能回到过去是不是也要问下那两人为何不让?” 范闲心头一寒勉强一笑掩饰内心情绪说道:“当时开国不久与当前太平景象又不一样若二皇子肯让一让东宫也不见得会如何。你看靖王天天在府里种花种草不也是很快乐吗?二皇子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文学之道为何不能学学你父亲?” “你见过陛下也见过长公主我父王排行第二但你看他的容貌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李弘成似笑非笑说道:“退让真的会有好结果吗?我父王心中总有一股悲怨之气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来还不是天子家的这些破落事。” 其实靖王世子真的猜错了靖王如今某作花农的真实原因。 范闲皱眉道:“可是你不该跟着二皇子这么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最没有可能的一个人。”其实以他与李弘成的交情此时这番话已经显得过于深切直白了。 李弘成听了之后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面庞知道范闲是真正把自己当作了朋友轻声感动应道:“如果父母拿了些甜点摆在孩子们的面前我们必须先表面自己想要去吃那么呆会儿父母分配食物的时候才会先想起你来。” 范闲微笑道:“二皇子等于一直是在表明态度。” “不错。”李弘成的眼光离开范闲的脸庞隔着流晶河对面的小山看着极远处天空下隐约可见的苍山之脉轻声说道:“先帝是幸运的因为只有一个儿子陛下也算幸运因为他只有三个儿子但是……等着大殿下回来之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二殿下必须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很简单的原因。”李弘成微笑说道:“我看他顺眼一些。”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这话或许真假在三七之数不可全信只是目光看着这位靖王世子温和的笑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是一个奢求独善其身的高洁之徒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躲不过去的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根本没有想着去躲。 男儿在世快活二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一些东西。 入城之前李弘成很自然地说要去某某楼中坐坐范闲自然懒得相陪举手告别便在告别之时这位爱好花花事业的世子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今日二皇子要抢先见你是因为会试之后大概你逃不出太子的请了。” 范闲微徽一凛听出对方的话中透露出的一丝信息后日大比自己虽然资历不足以评卷但肯定会在太学与礼部两处守着。 第七章 狗日的会试 晚间范闲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与婉儿略谈了一下白天与二皇子的会面便又迎来了意料之中另一位客人----来客是辛其物太子东宫近人。 入座看茶看着手中的纸条子上的那些姓名范闲微微一笑知道太子要做什么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范闲拿着手里的纸条子苦笑摇头道:“少卿大人会试的事情下官是根本插不了手的。” 数月之前在与北齐的谈判过程中这二位一是正使一是副使配合的倒是极为默契而且性格上也没有太抵触的地方加上前些天两个人醉了一次如今自然熟络了些。辛其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解释道:“你应该清楚这些人名是什么。” 范闲当然清楚后天就是会试开考之日在这个节骨眼上各府里都像小媳妇儿与马夫一般不停地暗通着款曲后门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据说礼部大老郭攸之不厌其烦又不敢得罪太多王公贵族所以干脆请了旨躲进了宫里。另外四名同考和提调也是已经将礼部太学当作了自己的府第根本不敢回府 但是依东宫的能量如果太子想在此决科举之中提拔一些自己想培养的年轻人才应该有的是法子单说那位会试总裁官郭攸之人人都知道那是位坚定的东宫支持者随便递句话去应该就不会有问题怎么会找到自己来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辛其物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小范大人才气纵横。世人皆叹但看来对于京中的诸多规矩却是不大了然。本朝一应科举规矩都是依着前朝惯例来的改动并不太大为防止舞弊。应试学生们的卷子都要重新抄写防止笔迹被人认出来最关键的却是糊名这个步骤。” 辛其物继续说道:“纸上这六个人名都是我亲自见过的人。”他微笑说道:“有才之人。” 范闲向来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当辛其物走后。他安静地坐在书房中。看着手中那张纸条时依然有些隐隐的愤怒。后天就是会试的正日子而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除了总裁门师提调之外会试诸官之中。自己还担任着一个很麻烦很重要的角色。 先前的谈话之中辛其物告诉他朝廷已经下旨今太学五品奉正范闲担任此次会试的居中郎----居中郎这个有些古怪的职位其实就是全权负责此次会试的秩序的官员手中握有相当的实权更关键的是当夜里封卷之后在改卷之前的漫漫长夜里在礼部官员和太学教者重新抄卷之靠糊名的事宜是由居中员一手负责。 但凡想在这次会试里玩些小手段的人们先要处理的便是糊名的环节。就算那些学子身后的背景已经买通了礼部官员甚至是座师考官但如果糊名时不先做手脚批阅试卷的考官也无从下手。 本来这么些年的科举过去这些舞弊营私的买卖庆国官员们早就已经做成了熟练工种各方势力的分配也有了一些可供参考的定式但是由于此次是声名大盛的范闲很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居中郎的位置上所以朝中各方不免有些拿不准。谁也不知道这位小范诗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太子才会毫不避嫌的让辛其物事先来范府他认为范闲应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而且这些日子里太子认为东宫也给了范闲足够的恩赏也该是范闲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了。 范闲又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六个人名笑了笑将纸条毁成粉末然后缓缓走回自己的卧室心里对于那位二皇子平空多出了一丝感激如果二皇子也来这么一手自己夹在中间真是很难处理。 但他依然有些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 林婉儿坐在桌旁微笑望着他然后轻轻叩了叩桌子她的手指边上几张洁白的纸看上去干净的令人寒。范闲叹息一声一拍额头说道:“不要告诉我那上面写的是人名。” 林婉儿嘻嘻一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赞扬道:“相公果然是个聪明人。” 范闲苦笑道:“本来以为去北齐之前我们可以在京都里好好休养生息谁知道……”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起来:“是谁让我当这个居中郎的!” “我父亲你父亲。”林婉儿苦兮兮地望着他“虽然然这个职司及不上提调但位在要害。按往年里的惯例这一拔的学会会试之后入朝为官将来见着你的面也要喊一声老师实在是个很……” 范闲没好气道:“咱们那两个不怎么亲的爹是不是有些太热心了?我才十七难道以后在朝上让一拔中年翰林迂腐学士见着我行礼?” 林婉儿愁云一扫而空笑嘻嘻说道:“如今你在京里名声太盛这次甚至有人推举你出任座师如果不是年纪太小被宫里驳了回来你可能成为数百年间这世上最年轻的会试座师。” 范闲说道:“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很后悔殿上酒疯那段。”不过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他将妻子递过来的纸条细细看了看现上面的人名有些还比较熟悉都是京中比较出名的学子有些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人确实有些才学看到这里范闲的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既然我是居中郎他们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府里?”范闲叹息道:“这纸条子就是他们舞弊的罪证送到我手上他们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都是老规矩了。”林婉儿久居宫中自然知道这些事情解释道:“往年的居中郎虽属要冲但是职供太低所以各方都不怎么看重反正如果宫中哪位想栽培自己几个心腹那位居中郎只好装看不见哪里敢多话。只是今年轮到相公担任这个职可那些人忌惮你的手段背景却不了解你的性情所以才会像对待总裁官一般捉前来向你打声招呼表示礼貌也表示尊敬。当然那些自认巴结不上你的官员当然还是会依老例去走座师的门路不敢来骚扰你。” “如此看来我只要依往年规矩做就好了。”范闲微微皱眉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庆国的官场已经败坏到如此地步一想到那些在郊外书塾里辛苦度日的学生心里不免还有些不舒服。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林婉儿不是寻常人轻声说道:“即便这些人的面子一个不卖谁还敢把相公你怎么着?” 范闲苦笑心想您是郡主当然谁都不怕虽然自己身后的背景也是不小但是您那太子哥哥却是要借此事看自己表态。他转而问道:“这些人名是谁送来的?”纸条其实只有三张没有他想像的多。 林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羞一笑道:“其实都算是我惹出来的事儿?” 范闲异道:“怎么讲?” 林婉儿应道:“今天入了趟宫去宁才人宫里坐了坐你知道我小时候向来在她身边玩大的。这是一椿。”她接着愁眉不展说道:“至于其它的两张纸备一张是父亲派袁先生送来的、另一张却是枢密院的老秦大人送来的。” 范闲摇摇头宁才人代表的自然是那位依然远在西方戌边的大皇子宰相大人既然将自己送到居中郎的位置上断然没有不利用自家女婿的道理倒是那位枢密院的老秦大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知道是三朝元老军方的级实权人物不老老实实栽培几个将领怎么也来文臣科举里插一脚。 “算了都是小事既然举国皆是乌鸦我自然也不会去冒充丹顶鹤。”范闲淡淡说道将这些纸条全数毁了轻轻揽着妻子的双肩往前府走去。 ------------ 二月初九大比之日庆国的读书人要将十年寒窗所学尽数卖于帝王家至于帝王家买是不买、就看这几场考试。那些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像游动的鱼儿一般或惶然或兴奋地往大试的地点:礼部二衙考院里走去看上去就像是奋不顾身地在往一个狭小的鱼篓里钻。 范闲头晚已与总裁官郭尚书两位座师两位提调见过面了诸臣有些紧张地安排妥当一应程序第二日便分别行使职司。 一把太师椅搁在大门之侧身旁是衙门差役还有监察院按例派来的官员。范闲安安稳稳地坐在众人中间的太师椅上冷眼看着这些学生在自己的面前走过。 学生行过他的面前不论老幼都是恭敬行礼认识范闲的人敬的是他的声名不认识范闲的人敬的是他的位置。在门口范闲身边的虎狼之吏早己拉开了布幔开始挨次搜身严防学生夹带违禁之物入内。 范闲啜了一口茶看着这些扛着被褥马桶吃食像极了村里长工般的苦命学生们不由摇了摇头忽然看见一个被检查完后的学生正准备入院一翻白眼喊道:“等等!” 第八章 考官其实是有趣的工种 院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有些畏怯地投向了小范大人不知道那位学生有些什么问题。范闲看了那个扛着一团烂被褥的学生两眼忽然问道:“查过了吗?” 礼部吏员与监察院官员同时报道:“已查过了并无异样。” 那位学生抬头挺胸看着这位年轻的范大人面色平静并无一丝慌乱。范闲微微皱眉再问道:“脱了衣服查的?” “是大人。”他身边的官员看见院门口堵的人越来越多不免有些着急再过半个时辰宫中的御令就要来了如果以这个度生员们极难完全放进去。 正此时范闲忽然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那位一脸平静的学生旁边打量了他两眼忽然笑了起来附到他耳边说道:“你的衣服有问题。”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所以只有那位学生听到了那位学生在二月初的陡寒天气里竟然额上冒了些汗出来!这位学生姓杨名万里全然不知道这位以诗才名噪天下的小范大人是如何现自己的秘密在范闲静静的目光下不免有些要崩溃的倾向。 范闲忽然微笑说道:“你进去吧如果此时说穿了你十年功夫白废但是记住这两日考院之中你不要让我现你用了你的衣服。” 杨万里惊喜交加后怕难止哭丧着脸说道:“谢大人成全。”生怕这位两只眼睛像老鹰一样的年轻居中郎再次反悔把破烂的被褥一扛掩面就冲进了考院之中心里拿定主意这两日里断断然不能将身上衣服拆开。去看里面的夹层。” 紧接着。范闲又警告了几个妄图想夹带小抄入考院的穷学生渐渐的围在他身边的吏员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很是惊讶于小范大人的眼力与判断。但也有些隐隐着急时间上怕有些来不及。 范闲却似乎头一次做官做出了感觉微笑着----审视着入院的学子们很仔细地一个也不放过扒掉了许多双鞋。许多顶帽子。许多枝后藏纸团的毛笔在考院的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到此时。那些排着队的学生们才知道今年这位居中郎竟然是位杀气十足的厉害人物不像人们想像中的诗仙涎漫不会怎么理会自己诸人的舞弊之事于是赶紧退了出去。将身上夹带的东西扔到考院背后的阴沟里。 今日监察院领头的是范闲地熟人那位目前暂代一处部分职司的沐铁沐大人。他听着手下的汇报赶紧到了这边见着范闲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礼拜了下去有些为难说道:“大人时辰不早了得快些。” 旁边的礼部吏员与监察院中人看见他对范闲如此恭谨不免吓了一跳心想监察院的人居然会对一位文臣如此客气此时才想到范闲身后的背景一位宰相一位尚书一位郡主于是再不敢多嘴只是静静聆听范闲的回话。 范闲摸出舶来的怀表看了看现时间确实不早了这才摇摇头停止了这次有趣的游戏站起身边朗声对考院门口的数百名学生说道:“本官范闲想来诸位也是听过。先有大家见着了为免耽搁会试正时今日便不脱衣搜身。” 众生员大喜。 范闲微笑看了四周一道说道:“你们自己把身上夹带的东西扔进这竹筐里一概不咎如果这两日考试之中被本官现了当心我让人把你扒光了扔在皇城前面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的斯文是何等模样。” 众生员大惧这才知道诗仙小范大人的微笑里原来蕴藏着沁骨的杀气。于是众人各自老实鱼贯而入至于还有没有那一等想要冒险的学生那是日后之事。 这一放行度顿时快不了少不一会儿时间考院门口就马上回复清静只留下满地臭鞋无数纸屑看上去倒有些凄惶。礼部的吏员赶紧安排人手打扫去以迎接宫里开考的旨意还要布置香案鸣炮一时间忙了个不亦乐乎。 众人一边忙碌着一边想着这位小范大人行事果然与一般庆国官员大不相同若不理会那些夹带之事便罢了哪有像今天这种查出来了依然放行让学生进去考试的道理?这事儿若摊在别的考官身上只怕御史台那边又是好一阵扰嚷但谁也知道范闲既然敢这么做当然是不怕这些事情。 范闲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看着众人忙碌着一边与身边的沐铁搭着话。沐铁如今的职位早起来了一直以为是拜范闲所赐所以显得对范大人格外亲热说道:“范大人辛苦了呆会儿旨意一道炮响开考后大人尽请回院中休息这一应勘防之事自然交由下官处理。”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职司所在呆会儿还要在考场里转悠哪里有闲功夫。” “大人头一次领这个差使所以不知道其实入了考场便不用太过操心。”沐铁以为这位年轻的权贵不清楚会试的潜规则陪笑说道。 范闲忽然转而低声问道:“这次去北齐沐大人去不去?” 沐铁一愣对于他的转话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下意识里回答道:“院里还在安排不过应该是四处那边的事务我可能插不上手。”他忽然眼睛一转想到这位小范大人会写诗却不爱写诗偏生喜欢做些小生意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范大人是不是准备在北边进什么货?那个我可以帮助安排一下。” 范闲哈哈一笑道:“没事没事只是随口问问。”旁边有下属端上茶来范闲向沐铁让了一让。沐铁好奇问道:“范大人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范闲唇角微翘瞳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似笑非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其实……我一向以为读书而不用考试乃是人生最大乐趣。入京之后我最怕的便是会试没料到一年时辰我竟然成了居中郎能读书而不用考试更能轻松无比地看着读书的同仁们辛苦考试原来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圣旨至奉炮鸣香案撒院门闭一年一度的庆国春闱会试正式拉开了帷幕。范闲听着考院的重重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心里一阵恍然前世之时的高考自己也没有参加过当时以为是人生最大的缺憾今世之时这会试自己又无法参与虽说轻松但心中也是犹自些小遗憾。 “拜见大人。”入了大堂春初寒风从门口处涌了起来范闲向坐在正中的礼部尚书郭攸之行了一礼说道:“院门已闭无大人手令不得再开此时院中各路郡州县的学子已经拿到了试卷开始做题了负责送吃食用水入内的角门处由监察院沐大人及礼部大人们共同把守应该无虞。” 郭攸之看着下方的这位年轻五品官员看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旋即满脸微笑道:“小范大人辛苦了。”接着对身边两位座师吩咐道:“依往年规矩一个时辰之后你们下场巡视一番。” 这两位当年春闱的座师一位是太学正一位是同文阁的大学士都是陛下钦点听着郭尚书话点头应道:“听大人安排。” 郭攸之又转向范闲说道:“小范大人你的职可是考场秩序协助两位提调不定时巡场还要留神角门处动静随时准备接旨。” 这位礼部尚书叹了口气对天抱拳一礼道:“春闱之试为国择良材不可不慎诸位大人各自用心些吧。” 随着郭尚书的话考院之中的各色官员们都各归其职一股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悄然无息地弥漫在考院中的每个角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帝陛下在数次北伐之后已经将治国的重心转移到了文治之上所以对于每年一次的考试显得格外重视甚至前些年还曾经有过微服视察的先例所以谁也不敢大意。 而且此次春闱对于那些正埋案伏疾笔的学生们来说更是人生中最紧要的一个关头若能顺利通过那便是跃上了龙门若是不行只能黯然回乡准备来年的乡试一折一返不知会消磨掉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更有那等倔傲之辈一旦落第之后竟是缠绵居于京中不肯归乡颓败者有之浪荡者有之更多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乃国之大典此乃士子之生死场。 范闲站在石阶之上闭目听着考院里四面八方响起的沙沙之声想到太子诸人递来的纸条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第九章 春风化雨入春闱 日头渐渐地升了起来驱散了考院里的寒意那些紧张的学子们终于有机会可以暖一暖自己的身子。他们不停地搓着手以保证落在纸上的笔迹不会显得过于生硬这试卷书法也是评分标准之一所以虽然已经开考良久但大多数人还只是在打腹稿并没有急干动笔看来这考院里的士子们大多数都是曾经有过痛苦经历的可怜人。 范闲满脸微笑地在考场里行走着脚步尽量不出一丝声音以免打扰了这些学生们的。说来也奇怪学生们破题之时往往最是害怕考官在自己身边经过或是打量自己的试卷但当这些学生们现站在自己身边驻足观看的竟然是考院门口那位赫赫大名的小范大人时每个人却不免生出些许自信来。 因为范闹不像那两位座师和提调一般满脸肃然反是挂着如谈谈阳光般的笑意所以但凡敢抬头看范闲脸的学生总是会觉得小范大人脸上的笑容是在鼓励自己。 在考院的每一处走了一遭范闲回到了角门处沐铁早就已经泡好茶等着了看着他坐到椅子上才压低声音笑道?“挺闷的范大人选在这儿歇脚倒是最合适角门这里要与外界交通所以倒不怎么难受。” 范闲一笑心想自己如果真回正厅与郭尚书坐在一起只怕对方不高兴自己也会不舒服。一边饮着茶他一边却想起了一椿很蹊跷的事情太子那边给的名单只有六人但却没有贺宗纬的名字。他入京之后便知道贺宗纬是大学士的学生而且是东宫潜臣按理讲今朝应该是要参加春闱的。 他暂且将这事放下将目光隔着数重小门又投向考院的最里处心里生出了一丝慌谬之感自己只不过是借着酒疯演了下李太白出了本诗集居然就能坐在这里监考这人生果然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那些犹在奋笔的学生们如果知道堂堂舍试的结果早已经被朝中宫中的那些大人物像分西瓜一样地分好了他们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想法? 时间似平过的极慢范闲已经快要在角门的椅干上睡着了才现日头刚刚移到了正中。相关衙门已经派人送了中饭过来角门自然有人接着细细查验过食具之后现并无异常才将其中六份食盘抬到了中厅。 范闹去了中厅与那几位大人一面用着午饭一面听他们讲上午的情况东南角那里被提调大人逮了个舞弊的学生提调摇头叹气道:“见过舞弊的学生没见过这么舞弊的学生居然堂而皇之将整本破题策放在书案下面抄以为四周有隔幕就不会有人现哪里知道四处巡视的官员眼睛是尖的。” 此次春闱总裁礼部尚书郭攸之忽然皱眉道:“这书是怎么带进来的?” 范闹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误微笑应道:“先前检查太慢监察院那边的官员催丁一下所以下官有些着急怕误了圣上定的时辰所以出了纰漏请大人恕罪。”他这话请了罪却将责任推了一半到监察院方面倒是油滑。 郭攸之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倒没有难为他毕竟这种小事历朝历代的科举都无法杜绝也不能以此来攻击范闲只是声说道:“小范大人初历此事经验不足你们几位大人要事帮一些。” 范闲笑着向四周的几位大人拱手一礼尤其是对着自己的直属上司太学正说道:“学正大人下官才疏学浅请多多看护。” 太学正便是那日殿上受陛下眼神所指的舒大学士他本是庄墨韩的学生但是毕竟深以自己是庆国人为荣所以倒不怎么记恨殿前范闲将庄墨韩激得吐血一事反是呵呵指着范闲笑道:“奉正大人若你才疏学浅这庆国上下哪有人敢自称有才?” 另一位座师和提调也纷纷笑着附和拿范闲打趣:“堂堂庆国第一才干若非学识惊人小范大人此时应该在场中奋笔疾书饿了啃两个干馍哪里能坐在此处用饭。” 这话一说连郭攸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范闹的才学究竟如何范闲自己是没有丝毫信心但看来不论是在京都官场还是在庆国天下众人对范闲的信心倒是比他自己还要强烈许多。 考院里的学生们依然在紧张恐惧地做着试卷天时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范闲在场中走了几圈看了众人试卷还真现丁几个有真材实学之人不免多驻足看了看。虽然他在澹州时也曾经通读这个世界的经书但毕竟设有想过经科举入仕途所以真要做起这等文章来怕是还不如大多数人毕竟泄为人夸张点说也是博览群书之徒眼光还是有的。 他暗中将那几个人的名字记下然后走到角门处假意打呵欠一偏头现沐铁已经是半躺在椅上快要睡着了。他不由失笑心想这个沐铁也是个妙人做事的能力自然是有的不然陈萍萍也不会让他代掌一处部分权力只是做人的本事就差了些也许是刚刚开始学习拍马屁这种事情每次看见范闲就无比恭谨无来由地让范闲有些不自在。 “大人角门开不得。”看见居中郎范闲走到角门旁一个偏僻处一位监察院官员面露为难之色上前拦住说道:“除了送饭送水角门必须一直关闭。” “本官知道这规矩。”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想随便走走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合体统堂堂国朝大典皇皇春闱之试身为考官的范闲却想在考院里寻些好玩的东西。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位监察院官员听着这句话后却是微微一笑应道:“院子里好玩的东西挺多大人以后常来。” 范闲平静了下来看着这位官员普通的脸庞忽然开口说道:“我要找的就是你” “不错提司大人。”那位官员低头道。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知道这位监察院官员官职不高但肯定是陈萍萍安插在一处的亲信不由微笑说道:“陈大人说了具体的时间没有?” “春闱之后三日之内。”那位官员轻声应道。 “好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帮忙我需要查几个人的来历。”范闲将自己先前记的人名告诉了这位官员静静说道:“不查家世只查为人如何。” “是。”那位官员轻声道:“请提司大人出示令牌。” 范闲自腰间将那块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监察院提司令牌取出在官员的眼前晃了一晃然后温言问道:“记清楚丁吗?” 官员柔声应道:“记清楚了不过此事下官会上报院长。” “明白。”范闲温和笑道:“封卷之前我要你的回报。” “是。” “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用。”那位官员轻声说道:“下官只是院里一位低层官员不敢劳烦大人费神记名。” 太子要在朝廷里安排自己十几年后的人手大皇干或许也是如此至于岳父和枢密院那边则是典型的奸官行径了。想到这里范闲不由苦笑了起来自己这位老岳丈还真不肯给自己省些事啊。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官场里的常态而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倒是有些变态。 范闲有些唏嘘心想再过些年等自己年纪再大些之后是不是也应该安排些自己的人进入这个像游戏场一样的官场?但眼下他还无法做这些事情要的是要与监察6军配合好将此次春闱的事情处理完美不要给自己留下太多麻烦。 在成功地用言将长公主逼出宫后他一直很平稳地处理着一切。如果不是这次东宫方面拉自己的手段太过霸道或许他还会依然忍下去。而且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并不怎么冒险先不论明面上的力量自己身后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位大宗师站着一方恐怖的院子这都是很多人不曾知晓的力量。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去触动庆国皇室最根本的利益在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互相牵制的官场上自己大有可为之地。 既然重生之后要抡圆了活一把自己就能过于退让不然岂不是白瞎了母亲大人留下的这多香喷喷帮手?那些皇子高官们能做的事情自己凭什么不能做?自己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漂亮。 “我骨子里真是个很混帐的人啊。”范闲看着考场里那些辛苦的学生满脸微笑心想着:“和尚摸得凭啥自己不能摸自己不但要摸还偏不让和尚去摸。” (范闲是春风是阳光是雨露是指路明灯是……好恶心) 第十章 你糊我糊大家糊 “胡闹台!” 陈萍萍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桌旁那几位监察院的头目有些畏惧地看着院长大人脾气。陈萍萍将膝盖上的毯子扯了下来咳了两声花白的头乱糟糟的没有一丝美感说道:“院里的规矩很清楚宫里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除非陛下下旨。” 四处头目言若海苦笑摇头道:“只是未免可惜了些以往倒是查过科举舞弊之事但这种事情都是生在高门大院之中我们安插的人手不足难以找到线头。今次得了这几个人名顺藤模瓜不难将事情背后的官员揪出来只是想不到竟然会牵连到东宫。” 监察院内部的说话向来极其大胆辛辣除了对于皇帝陛下的无上忠心之外这些密探领们根本不在乎旁的人。 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花白的头与窗上的黑布一映显得格外分明他冷冷说道:“这位提司大人的命真好陛下昨夜才决定今年要查科场弊案他就送了这么份礼物来。” 言若海对于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提司也是极为好奇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能拿到那些名单轻声应道:“早该查了。” “嗯。”陈萍萍一挥手让这些属下自去各府安排准备数日后的大动作却将言若海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寒寒说道:“知道提司身份的有很多人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无法保密陛下还想给太子留些颜面所以东宫那边的人我们不要动。” “那宰相?”言若海忽然间灵光一闪猜出了提司的身份不免有些震惊无语。 陈萍萍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当然知道他的岳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其实这些人都不能动。”言若海苦笑道:“除了太子之外。一位是宫中的贵人一位是宰相还有一位是枢密院的元老我们院中与军方关系一向良好。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把关系撕破了。” “嗯。”陈萍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三条线都要动但是都不要追到根上不然朝野震动连陛下都无法收场。这些做臣子的啊或许就是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为科场弊案而穷治天下官吏。所以这些年才会如此大胆。” 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阴寒:“但他们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人的胆子比他们还要大。居然一反手就卖了这么多人。” 言若海皱眉道:“范提司此举大为不妥一下子得罪这么多贵人如何收场?” “他这是把题目交给老夫在做。”陈萍萍的脸色不知道是怒还是狂燥总之心情不怎么好:“他知道老夫不会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之所以给这名单过来只是告诉我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我帮着处理!” 言若海不敢接话心里却是更加震惊那位司南伯的大公子究竟与陈院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居然敢如此行事?而且看大人的表情竟似真的准备按照他的方略去做。 陈菏萍回复了冷静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未免有些尖锐难听:“有意思果然有些意思。” 言若海好奇问道:“范提司这样做对于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做事的。”陈萍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少见的尊敬神情这种神情言若海甚至在院长提到陛下时都没有见到过。 “请大人示下此次查科场弊案最上可到哪级?” 陈萍萍微微抬头寒声说道:“陛下觉得郭家把持礼部够久了。” “明白。” “一处目前没人沐铁不够聪明所以此事由你领头。” “是。” ------------ 春闱已经进入了第三轮范闲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眼角现最近几天确实有些疲乏眼屎都多了起来不由苦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细细去看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心想连自己这做考官地都如此辛苦这些学生只怕更是可怜。 今日是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天范闲已经在礼部二衙的考院内呆了好几天虽然家中时常送些醒神的东西和吃食过来但身体和精神也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他打了个呵欠走到那个杨万里的身边细细去看这些天里他现这个叫杨万里的学生倒是老实得很夹在衣服里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一动未动不免有些高兴。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位杨万里竟然胸中颇有才学几道疏论做得虽然不是滴水不露见解也不是走的堂而皇之的路线但胜在切实不饰虚华倒合了范闲的性子。监察院那位无名官员的回报也来了这位杨万里家境贫寒自幼在泉州族学读书乡试的成绩也是极好而范闲与他又有揭弊之交所以不免多留神了一些。 此时最后一场试题杨万里已经做完了正满脸倦容地在看有没有什么纰漏余光瞥见小范大人又一次来到自己身边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是考院之中范闲自然不可能与考生做交谈但杨万里折腾了几天之后神思已然有些恍惚竟是大着胆子捏了捏自己的衣襟然后可怜兮兮地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是在问这位年轻的考官当初在考院之外是如何现自己的夹带。 范闲忍俊不禁心想凭你的才学用得着徐这些手段吗?也不方便与他说话只是将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杨万里的被褥。 杨万里一头雾水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后那团像黑老枣般的被褥再看看自己身上虽然数日不洗却依然透出清贵气的绸缎长衫心头一动知道自己的马脚是如何露出来的了。试想哪有一位能穿得起水洗绸长衫的考生会扛那样一卷黑不拉叽的被褥进场。 他不由憨憨地笑了一声。 范闲微微一笑心头做了决断便将双手负在身后往回踱去。 …… 时已入夜考生们渐渐离开了礼部考院经历数日折磨众人早已是委顿不堪呵欠连天浑身酸臭一脸惘然。还剩下一些笔头慢的考生犹在伏案咬笔又有一些学生却是灯下和衣睡着还没有到时间自然也没有考官去管他。 礼部之侧铜驼巷中忽然响起一声锣锣声清脆似乎要唤醒笼盖在京都上空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 “时辰到各学子住笔。” 随着一声喝礼部下属官吏们开始清场将那些犹自抓着毛笔不放的学生将院外赶去。有位至少有四十多岁的考生头已经花白了试卷却还没有做完哭嚎着死不肯离开自己的书案结果最后惨被几位监察院的吏员生生架了出去。 良久之后众人似乎还能听到那位考生嘤嘤切切鬼哭一般的难听声音在礼部考院之外回荡着。 范闲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什么同情----这个世界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你能够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其实是全看你自己的努力罢了。并非他是个冷漠无情之人只是对于他来说这些学子们的会试结束了而他自己的会试……却才刚刚开始。 春闱结束当夜便要马上封卷这是范闲的职司而总裁官与两位座师两位提调都是高坐堂中也不敢离开全等着范闲领着人完成糊名抄录这两道手续然后才能封卷画押。 明烛大亮整个礼部二衙里一片繁忙景象外间是数十位老吏在分割试卷分类整理另一个小房间里则是范闲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看着两位礼部的官员在进行糊名。 所有的试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范闲面前过一道范闲不敢怠慢细细看着卷子上的名字与那四张纸条上的名字做着对应过了许久之后他已经从里面挑了十数张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搁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在他侧方的那两名礼部官员低着头互视一眼知道那十几张卷子是朝里宫里的大人物打过招呼的。 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范闲向那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开始糊名那两位礼部官员不敢怠慢赶紧开始将试卷上的学子姓名藉贯一处用纸张盖住。 范闲也不避嫌细细在旁看着终于现了这些庆国的官员们是怎样进行这种事情原来但凡是自己挑出来的卷子在糊名的时候所用的纸条会比一般学生糊名的纸条略微短上一丝。 看着礼部官员严肃地在自己挑的试卷上郑重的糊上短纸条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如果日后郭攸之知道这些试卷并不全是朝中大员所请有几份却是自己看中的真有才学之人的卷子比如那个叫杨万里的憨人----郭老匹夫会不会气到吐血?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手段落在监察院大老的手里郭尚书连吐血的机会只怕都没有。 第十一章 惊雷 糊名时长短相差极少的那一丝纸若随意看去绝对看不出什么古怪但如果是抄录的官员心中有数的话一定能分辩出来。范闲看着杨万里的卷子被糊上一截短纸后心情无来由地变得极佳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就算挑出来了但抄录的时候怎么做记号?” 他身边的那位官员有些为难地笑了笑知道这位新晋的红人还是不大了解规矩小意回答道:“小范大人抄录时只要在某些字的笔画上下功夫那批卷的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范闲恍然大悟赞叹道:“这样就算批卷的大人不知道是谁但只要知道是正确的人就成。” “是啊大人。”礼部官员很有礼貌地回答道心里却在腹绯这位才名惊天下的年轻人却连官场中的这些老规矩都不知道。 孰不知此时范闲也在肚子里暗骂这些人愚蠢、如果不是庆国官员们太过嚣张这种漏洞百出的老规矩居然能沿袭这么多年自己也不可能利用其中漏洞为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做些事情。 当然他也明白之所以整个官僚权贵机构一直都默认这个方法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是不是政敌都已经默认了这种分西瓜的手段除了疯子之外体系内的官员们没有谁敢多生事端。 其实东宫和那几位大老甚至包括宰相大人都有别的手段来安排这件事情但都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他一是因为居中郎主理糊名是环节中重要的一个步骤。另一方面则是除了林宰相外其它这几方都要看看范闲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范闲的态度其实很简单:去你妈的。毕竟不是谁都像范闲一样闲到犯嫌毕竟不是谁都像范闲一样有个好爸爸铁扇公主牛妈妈。 一夜忙碌能够决定无数士子人生的春闱终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号。诸多官员揉着困的双眼。聚在了正厅之中听着本次春闱的总裁官礼部尚书郭攸之大人训话。 一番毫无新意的说辞为国取材的谎话之后郭攸之有些困顿地挥手让诸位下层官吏散了然后和蔼望着范闲说道:“小范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 “不敢。”范闲强打精神笑道:“大人不敢言苦何况下官年轻着。” 郭攸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其实此时在场的几位高级官员都明白此次春闱的内情究竞如何从中捞了好处的不止郭攸之和两位座师。就连范闲都不知道前几日里早有人将他应得的一份银两送入了范府。那个数目竟是比澹泊书局半年的收入还要可怕一些。 接连数日的会试整个考院之中都弥漫着一股黄白之物的馊臭之味范闲站在石阶之上。用手捂着鼻子最后看了一眼黑暗的试院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满足的笑容。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多年了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活下去直到下定决心做这件事情之后才现原来做一个普适意义上的好人感觉还真的不错。 当然好人不是迂腐的老好人意思。 三部官员已经会集了试卷在宫中黄门太监的带领下在大内侍卫与监察院密探的保护下一行人穿过京都快要白的夜空往太学而去。数日之内这批糊名抄录后的试卷便会批阅完毕从而拟定三甲人选再送御览殿试从而评出今次的状元、探花、榜眼…… 范闲离开了这个臭气薰天的考院院门口早有范府的马车等着了。上马车之后他接过藤子京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有些疲惫问道:“父亲对我的做法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藤子京将自己受过伤的大腿挪了一挪轻声回答道:“只是老爷似乎有些不高兴总觉得少爷应该提前和宰相大人知会一声而且此事牵连的范围太广若真惹得众怒只怕相爷与老爷都极难回护您。”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自己后面还有个监察院更关键的是陈萍萍让王启年传过话陛下今年准备整顿吏治自己只是顺势而为罢了。估计陈萍萍表面上此时正在骂自己惹事心里却是在暗爽终于有个由头动手。 范闲只是给监察院提供一个理由然后监察院再将这个理由摆在陛下的面前让那位皇帝下个决断。至于太子、宁才人那边范闲另有安排先前糊名的时候不论是东宫还是大皇子的托请人范闲都择了有才学的几个名字隐了起来稍做保护也算是给对方一个交待。 等事情出来后范闲想让人们感觉自己做这件事情并不是在朝政的哪一方中有所偏向而只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基于某种酸腐的执念做出了一个“高洁”且疯狂的决定。 ------------ 后几日京都里风平浪静既然范闲已经爆了料监察院方面隐藏在暗中的力量开始配合起来至少在三甲名单出笼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惊悚的消息在官场上传开而最后定三甲范闲偷偷塞进去的那些人居然没有被剔出很明显在太学和礼部里都有陈萍萍那个恐怖老人的眼饯在暗中帮助范闲隐藏。 而郭攸之那些高官们或许是前些年科场舞弊做得太顺手而且身后又有东宫之类的大主子做靠山所以关注明显不够竞是没有看出那么明显的问题来。 二月二十二日道路两旁春枝渐展枝上小鸟成欢成对正是喜气盈盈的春之佳时。地处京都西侧距太学不远处的客栈里在等着消息的各地学子们都心慌慌地聚集在楼下桌上没有摆什么酒菜因此这些学生们此时根本无心饮食将心思全放在了打听消息上面。 “没戏。”一位山东路的学生苦笑着摇头道:“估计今次还是没戏。” “佳林兄何出此言?”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学生面色微黑正是那位在考院上与范闲有过目光对视的杨万里。 他来自泉州时常在海边谋生活与那些出身豪贵前半生尽在书堂里度过的才子书生大不相同。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倒是极为放松从桌上夹了一筷老醛泡花生吃了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说道:“佳林兄乃是山东路出名的人物一手策论写得精彩至极前几日大家看过之后都是赞不绝口。至于小弟本来就不擅此道文字功夫不成虽然自信若牧一县足以但肯定是没有什么可能上榜。” 那位成佳林来自山东路今次已经是第三次参加会试了他苦笑着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事情难道你我还不清楚?每科取的人只有那么多朝中大员们托几个宫中定几个太学的取几个学生。像我们这种外地来的或许在家乡有些名气但放在这京中又算是什么?就算朝廷想找几个有才之人做陪衬以堵天下士子之口也有大把京中名士可选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来。” 酒桌之上另一位读书人面相精瘦看上去不是有福之人或许是喝得多了胸中又有积郁不能故而说话极为大胆冷笑道:“佳林兄说法不错我看这科举日后还是不要再考的好免得你们二人还要浪费这多银钱做路费。什么狗屁会试不过是朝中高官们给自己挑狗罢了!” 成佳面色一黯接着却是微微一惧劝告道:“季常兄声音小些若让监察6军的密探听着不说你我仕途如何只怕连身家性命都有问题。” 那位季常兄姓侯也是个极不爱走权贵路子的怪人虽说在京中薄有才名向来与贺宗讳齐名但就因为他那张利嘴那个性子故而一直有些落寞此时听着友人担心话语不由哈哈大笑道:“监察院虽然恐怖但那些密探又怎会瞧得起你我这些小人物?他们如果真的厉害怎么不去盯盯科场之上的弊案?” 杨万里摇摇头道:“监察院虽然口碑一向极差但在监督吏治之上确实是极有用处的。” 侯季常摆摆手指头道:“官家哪有清白人?若寄望于监察院岂不是与虎谋皮。” 杨万里反驳道:“官也是读书人里选出来的哪里可能全是坏人我看……”一时间他竟是在京都出名的官员中找不到个以清名著称的人不免有些讷讷半晌后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看太学奉正范闲大人就是个极好的官。” 他身旁两位友人自然知道杨万里在衣衫里夹带被小范大人揪出来的事情不由齐声取笑道:“原来让你考完便是好官这好官也真简单了些。”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酒渐上头不免开始低声骂起朝廷里的弊端又扯回前面若监察院真肯彻查弊案的话这科场风气或许还真有可能好转。 正此时忽听得客栈外一阵喧哗三人好奇站了起来听着有士子在外狂喜嘶吼道:“科场弊案礼部尚书郭攸之夺职入狱!” 轰的一声!春雷在京都的上空咋响一阵清新春雨洒向客栈内外的学生身上。 第十二章 科场弊案 稀稀疏疏的雨点落在客栈的四周伴着雨点时不时还有一道春雷响起而那些学生们却似乎呆了傻乎乎地站在客栈内外的细雨中。这条巷子是外地学子赶京赴考亲居之地故而人数极多而在先前那声喊后人群马上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向先前喊话的那个学生围了过去好一阵扰嚷就像是炸开了一般七嘴八舌问着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侯季常、杨万里三人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却强压着内心的冲动只是走到了栏边听着众人的对话。 问话的人太多答话的却只有一个弄了半天三人才听明白原来昨夜监察院一处竟是出动了一百多名密探分作了五路直接扑向了城南郭府而有四路却是去了另四处宅子捉了四名江南来的学子。 由于动作极快所以消息被掩盖了整夜直到早朝之时皇帝陛下才淡淡说道他已经颁旨令监察院详察本次科场弊案朝堂之上顿时隔入了某种混乱此时诸位大臣才知道为什么礼部尚书郭攸之会没有站在队伍之中。 内心深处真正一片平静的只有宰相大人户部尚书大人当然还有那位依然没有上朝的监察院陈萍萍大人。 此次监察院的行动极快极准尤其是抓四名江南士子的队伍。当场搜出了他们与某些官员来往的书信而在郭府之中更是查抄出来了数目相当惊人的银两。据初步的调查结果显示这四位江南士子家中均是一方豪强竟有三家盐商此次入京赶考携带了大批金银走了许多路子终于投到了郭尚书的门下。 郭攸之此时已经入了监察院的大狱而那四位江南士子也成了可怜兮兮的座下客监察院四处更是从昨日起就开始令江南分部着手拿人务求办铁案。因为名义上这四位江南士子是买通了春闱总裁官郭尚书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银钱却是递进了东宫所以此案的最后背景是……太子。 当然这些细节上的事情自然学生们不会知道一丝一毫。只知道在雨中痛骂郭尚书竟是连可怜老郭的老母弱子都没有放过。 陛下此次彻查科场弊案的决心看来极大除了礼部之外至少还有十数位官员因为此时被停职待查据江湖传言之所以此次查的如此之快捉得如此之准。全因为一份黑名单那名单上面写着此次春闱与朝中官员们勾结的士子名字监察院由士子着手反推而索成效极佳。 侯季常有些震惊地从栏边走回酒桌举起酒杯倾入喉中似是不觉酒水辛辣。犹自出神说道:“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杨万里与成佳林二人也没有从这惊天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 侯季常哈哈一笑重重一拍桌面说道:“没想到监察院出手如此之准如此之狠竟能搞到能致朝中贵人于死地的名单。”他端起酒壶给二位朋友杯中倒满举杯相邀。满脸兴奋道:“来咱们敬监察院一杯!” “干!”杨成二人哪有它话兴奋的举杯而尽。 此时客栈之中全是兴奋的年轻学子在邀人痛饮着庆国官场积弊已久虽然谁都知道不可能仅仅靠捉住一位礼部尚书。就完全改变这种局面但正所谓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陛下真的现了问题愿意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年青的、有朝气的、甚至可以说是单纯至极的读书人们都相信庆国的未来一定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 良久之后酒意渐上胸腑杨万里迷离着双眼有些傻傻地笑道:“真是痛快就算此次不中但能身逢如此惊天之事生也算是痛快了一回。” 成佳林喝得少些人也最清醒他对于仕途向来热衷有些迟疑问道:“既然此次科场弊案已经揭开了那……此次春闱会不会重考。” “不会。”相反侯季常在几壶酒下肚之后清瘦的脸上却显得平静了起来眸子变得极为清亮“这只是陛下的一次警告而且此事有过先例十二年前天下初定春闱也有事变当年斩了十四位礼部官员但是春闱的成绩依然照常布只是那些与官员有染的学生被除名由后面的补了上来。” “那……咱们岂不是有机会了?”杨万里憨憨地笑着本性纯良的他想问题很简单“三甲只有这么些名额等那些走歪门邪道的仁兄被除名我们的机会就大多了。” 侯季常冷笑道:“如果不是有更贵的贵人也在做这件事情郭尚书只不过是一部大臣哪里敢在这国之大典上动手脚。那些贵人要保的学生只怕更多只不过剔了四个盐商的儿子于大势又有何补?” 另二人心想果然如此不免又有些豁然。半晌之后杨万里忽然一拍桌子笑道:“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椿痛快事。去年京里最轰动的便是那场言纸逼着长公主回了信阳今年最轰动的恐怕便是这份黑名单了居然生生掀翻了一个当朝尚书。” 成佳林面有忧色道:“等明天三甲出来了再说吧。” 侯季常与杨万里知道他地性子对于此次春闱依然抱有幻想微微笑也不去理他说道:“我得去把史阐立那小子从床上拉起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杨万里笑道:“记得让他买些吃食。” ------------ “漂亮真漂亮。”范闲轻轻弹着王启年带过来的纸心情大佳。婉儿坐在他身旁有些担心说道:“你不担心太子哥哥知道是你告的弊案?” 今日被父亲重重训斥了一顿的范闲破天荒被禁了足只得老老实实呆在了府里。他知道这椿事儿做得确实有些过于荒唐当然如果不是事先从院里得到消息知道皇帝陛下今年准备杀鸡儆猴范闲也不敢来当这个“污点证人”与满朝文武为敌。 其实那份名单算不得什么秘辛范闲手中有几张纸条那些座师提调谁手里没几张?单看这种光明正大的弊场声势就知道庆国官场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正因为如此此次监察院查弊案才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也没有谁会先怀疑到范闲的头上来。 听着妻子问范闲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神情道:“你那位太子哥哥的胆子太大手段太差这满朝文武也是一群胆大包天的糊涂蛋春闱舞弊是何等样的大事竟然闹得天下皆知就算我不告若陛下要查难道他们还想瞒住?” 婉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相公以后不要这么行险了世上没有不过风的墙若真让人知道此事与你有关日后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范闲又说了一个妻子听不懂的俏皮话微笑说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婉儿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位相公知书达礼满腹诗华外表看似平稳但谁也闹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做出如此癫狂的事情来。 范闲知道妻子担心自己静静说道:“此事的关键还是宫中。科举是什么?是陛下为自己收拢人才的手段前朝有位皇帝曾经在科举的时候哈哈大笑说天下英推从此尽入我的网中。陛下能容忍朝中官员用科举的名额来换取财富但不能容忍所有的名额都被用来换取不义之财。更何况太子和大皇子都在这件事情里插了手咱们的皇帝舅舅不得不要问自己一句……自己这两个儿子到底想做什么?” 婉儿有些听不明白好奇说道:“自然是要培植自己日后在朝中的势力。” 范闲笑着继续问道:“那陛下就要问了你培植自己的势力做什么?大皇子可是个领兵的人在朝中要这么大的势力做什么?” 婉儿苦笑道:“那太子哥哥呢?他是一国储君培养人才倒算是说得过去毕竟他将来也是要执掌国朝的天子以往在东宫听太傅讲课的时候太傅曾经说过东宫不能无为不惧流言率先准备一些臣子以备将来之用这才算是真正的赤忠天子家的孝义。” 范闲摇摇头露出淡淡讥屑说道:“太傅文章大约是好的道理肯定是对的但问题是当今陛下身体健康东宫这时候就开始培养人才陛下不得在心里问自己一句:太子难道着急了?” 第十三章 雨中访友(一) 婉儿倒吸了一口谅气现事情确实是这样又听着范闲继续微笑说道:“所以说陛下能忍一时不能忍一世能忍百官不能忍自己的儿子如果陛下一直不想便罢了但只要开始想第一个问题便无法控制地会怀疑到很多的东西所以整顿科场弊案也就成了自然之事。” 林婉儿将头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也简单若我愿意想也能想明白为什么太子哥哥他们想不明白?” “不是想不明白只是太子本身已经开始有不安全感。”范闲想到年初时皇帝陛下给三位成年皇子的赏赐那里面含着的深意就连范闲也看不大明白想来不论是太子还是大皇子都有些惊悚不安所以此次科场之上才会伸手伸得如此长。 林婉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求相公能封王裂土只求能做个逍遥侯爷就好了这些事情总是麻烦得厉害。” “富贵闲人固我所愿也。”范闲笑着应道想到贾宝圣的那个外号接着说道:“只是有些事情看不惯总会犯犯嫌谁叫我与父亲大人的名字取的都不怎么好。” 见他打趣家翁林婉儿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顿了顿又问道:“父亲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父亲当天夜里就去了趟相府。”范闲又说回了最开头那几个字摇头赞叹道:“所以我先都说监察院这事办得漂亮你看看最近落网的这些官员除了郭尚书之外包指东宫、枢密院里都有人落马岳丈那边虽然也捉了一位方侍郎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这种分寸感如果不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手来办断然不能掌握得如此炉火纯青。” “这很难吗?”林婉儿微笑问道。 范闲手指轻轻从妻子的黑间梳过轻声回答道:“很难要让那些势力痛又不能让他们痛死。免得陛下不好处理。” 说完这话他的眉宇间涌出淡淡忧色。 “怎么了?”心细如的婉儿抱紧了相公的胳膊关心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想将心里那个隐忧挥去:“我本来以为这次揭弊案一定瞒不住天下人所以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没想到监察院将我掩护得极好不过你说得对。这个世上没有水泥墙总会被东宫知道我与监察院的关系。而且……庆国的疯子太多。我这时候在担心那个跛了的疯子。” “陈萍萍?”林婉儿马上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她并不清楚相公除了告弊案之外与监察院那个恐怖的情务机关还有什么联系所以有些疑惑这疑惑太过强烈甚至掩去了水泥墙这三个不明之字。 范闲笑了笑、并没有将这事儿完全说明白只是轻声道:“我担心陈萍萍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瞒这件事情。” “他敢!” 每一个少女都喜欢自己的相公是个满心正义感的英雄所以范闲此次暗中告弊案。虽然林婉儿有些担心但内心深处满是满足与骄傲。此时听着陈萍并要将相公推到世人面前一想到那种危险。娇躯一震郡主之气大作哼道:“我明天就入宫找太后去!” 范闲哈哈大笑安慰道:“陈萍萍就算将我托出来只怕存的也不是什么坏念头。” 林婉儿听不明白范闲却清楚这是一个好机会在夜宴诗会之后如果想在庆国百姓之中牢固树立自己的地位名声此次揭弊案一事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按照费介老师曾经说过的既然母亲的亲密战友陈萍萍同志一直不甘心自己当个内库富家翁非要让自己执掌监察院那么按照传说中陈萍萍的性格借着春闱弊案一事让自己猛然跃出众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问题在于得到与失去的比例到底是多少这一点范闲还有些拿不准。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浙浙细雨这才现时辰己经近午自己竟是与妻子在床上缠绵了大半日不免甜甜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有些疲惫。此次揭弊案一是因为自己确实可怜那些真有才学的士子二是不忿那些皇子们把自己当绳子一样在拔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想最后试一次陈萍萍。 范闲将去北齐所以他必须清楚那个实力恐怖的监察院老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同时他更想看清楚那位隐在老人背后的九五至尊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 态度决定一切态度决定关系态度可以揭示历史可以揭示……身世。范闲微微眯眼透着烙印着母亲气息的玻璃窗看着天上的乌云觉得庆国的一切就像一道有趣的脑筋急转弯而自己似乎一直行走在无限接近真相的道路上。 也许目标已经很近了。 ------------ 范府之外微湿的长街上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正安静地停在那儿忽然间一个人影从里面像落叶一般飘了出来将要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右掌在车厢沿上一搭整个人已经钻入了马车里。 “走。”范闲屁股刚刚坐到椅上就话。 藤子京从御者的位置上回头看了少爷一眼苦笑道:“少爷如果老爷知道这时节你还出门会教训小的。” 范闲笑得更苦:“再不赶紧走不止老爷要拿棍子打我这不孝子就连你那位温柔的少奶奶都要拿绳子来绑我了。” 这时节京里真是人心惶惶的时候礼部尚书郭攸之被逮下狱的消息。只用了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座京都但凡与春闱有关的官员们都坐立不安地留在家中生怕一会儿之后监察院的密探会来敲门然后客客气气地请自己去喝茶。 而范闲身为弊案的关键人物深知内情的司南伯范建大人与晨郡主更是不敢放他出手所以他只好偷偷溜了出来叹气说道:“藤大幸亏少爷我在京里还有你这个心腹不然连出趟门都不容易。” 一直安静坐在他身边的王启年笑容明显变成了最苦的那个愁眉苦脸道:“大人下官一直想努力成为你的心腹。”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调笑道:“王启年你应该去说相声去。” 马鞭一响黑色的马车缓缓向前行去。车轮碾过街上的水洼四周的青树被雨水一洗。更显青嫩在马车的后方有几个监察院的密探穿着各色雨具远远跟着这辆马车他们都是启年小组的人。专门负责范提司的安全。 “如果朝中有官员报复怎么办?我这里的人手有些不足。”王启年是知道范提司与院里做了什么事情有些担心。 范闲微微一笑眸子里寒意一现:“现在不是当初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牛拦街。本官倒想看看除了那个疯婆子还有谁敢在京都里圣上的眼皮下面刺杀我。” “去哪里?”藤子京也不回头低声问道。 范闲看了王启年一眼王启年轻声说了个地名然后解释道:“很凑巧大人看上的那几名学生都住在一家客栈里。” ------------ 马车在叠衣巷的外面就停了下来空中还在落着小雨范闲下车后与藤子京二人撑着纸伞往里走去王启年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叠衣巷是外郡来京举子聚居的地方今天京里又爆了科场弊案所以此时犹是人声鼎沸拥挤得厉害。范闲举着伞小心翼翼地从街沿往里走着伞面略微向外倾着免得伞上的雨水落到街边檐下避雨的小贩锅中。 “借光借光。”一位身材瘦削的读书人急切地喊着手里提着两壶酒擦过范闲二人地身边朝着前方急奔竟是不畏由天而降的雨水只是此人路过时回头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举着伞看着消夫在雨中的那人摇头笑道:“这和当初毕时的那群疯子多像?只要考试完了就得狂醉一番。”他砸巴砸巴嘴有些遗憾当初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参加学校的毕业宴。 藤子京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依然恭谨解释道:“估模着是郭攸之倒台一事让这些学生如此兴奋。” “郭尚书的风评很差吗?”范闲随意往前行着看着就像是个喜欢在雨中散步的公子哥儿。 藤子京笑道:“京官没几个风评好的庄里有句俗话若将六部的官员排队砍了脑袋估摸着能有一个是冤枉的。” 范闲哈哈一笑心想前世时也有这种笑话打趣道:“那你说我父亲是不是冤枉的那个?” 世人皆知司南伯范建先为户部侍郎后为尚书不知道从国库里捞了多少银子若说大贪官范闲的父亲岳父只怕是逃不出前三名去。但这话藤子京哪里敢说听着少爷这问题冷汗就开始往后背里钻苦笑道:“少爷小的失言您可千万别介意。” “贪官怕什么?世人不患官贪却患这官贪而无能。” “公子这话不妥。” 忽然有个人毫不客气地从旁钻进了范闲的伞里避雨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的烧鸡烧鸡的微焦香味连这漫天雨丝都掩不住。 第十四章 雨中访友(二) 雨一直落下来巷中行人里的几把伞像几株可怜的花儿一样开放着。 范闲微笑看了这个莽撞的年青人一眼现对方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于是没有说什么如果对方真是个歹人的话在先前那一瞬间范闲至少有五种方法让对方马上丧失行动能力。 狠显然这只是一个买烧鸡去凑酒席的穷书生。于是范闲并不停步举伞往前走去。他走得潇洒那位挤进伞里的年轻人也是潇洒竟不多说一句站在范闲的右边借他的布伞挡着头顶天空神态自若地跟上前去。 就这般同伞而行数十步范闲愈觉着这年轻人的性情有些可爱了如果是一般的书生哪里会这样冒失钻进别人的伞下而且沉默共行数十步竟是一丝不自在的神色也没有。于是他微微偏头细细打量了一番现这位年轻人长相倒是普通只是两抹眉毛极浓、就像是被人用毛笔厚厚涂了一道般。 藤子京落后两步跟着。 这伞下的二人依然沉默都行不知道是在比拼着耐心还是什么终究还是范闲微笑着问:“先前说不妥不知哪里不妥。” 见伞的主人话那位年轻书生极有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官若贪了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政事之上所以若想贪官有能这只怕本身就是极件可笑的事情。” 范闲笑了笑现伞下并不能容下两人身边这年轻书生的右肩已经湿了大块于是悄悄将伞生那边挪了挪应道:“贪官即便疏于政事但也总比什么都不会的人做官后一通瞎弄要好些。” 年轻书生一挑眉毛似乎有些不解:“只要肯做事总比荒废政事要好些。” 范闲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摇头说道:“一条河堤不修的话大概隔几年就会决一次。如果一个不会河工的清官。在河堤上一阵瞎修说不定每年都会决几次口你说那些沿河居住的百姓。到底是希望郡上是位无能勤勉的清官还是位无能懒惰的贪官?” 年轻书生一时语塞半晌之后呵呵笑道:“这怕也是特例一任父母官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比如量田粮除灾济民断讼决狱。如果是个懒官。这治下只怕也会乱七八糟。” 范闲笑了笑说道:“所以关键在于能力还不是在清或贪。” 其实他这看法倒不见得是正确说来还是受了前世那些官场小说的影响但这种论点在如今庆国的民间倒也颇为新鲜。那位与他共伞的年轻书生不免来了兴趣追问道:“如果一位官员有能力。却十分贪腐难道朝廷就由着他去?” 不知怎的。范闲听他这样一说便想起了自己的老丈人那位庆国著名的奸相林若海世人皆知其贪但陛下深知其能故而一直任用至今再想回这年轻书生问的问题只好摇头说道:“吏治本就是艰难繁复事哪有简单有效的法子。不过若只求朝廷监管自修德养便奢求官场之上一片清明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朝廷若加强监管力度难道不能防治贪腐?”年轻书生皱着眉头粗眉如椽挤作一堆“就说今日那位礼部尚书郭攸之已然下狱如果监察院前些年也如今次一般科场的风气整会败坏成如今的模样。” 范闲其实在政治方面没有什么高见但是骨子里却有些清谈不怕误国的糊涂劲儿兴致一起就接下话去:“若是监察院陈院长向郭攸之行赌让他的子侄被录入头等之中那你说谁去监管此事?” 年轻书生不以为然道:“自然还有陛下神目如电。” 范闲更加不以为然回道:“以一人治天下哪里如此容易?”其实他清楚皇帝一定还有暗中的手段在制衡独大的监察院这种手段里甚至可能还包括父亲一直没有显露出来的力量但是前世一些青涩的政治理念让范闲对于皇帝这种工作一向有些嗤之以鼻从来不认为将天下把作碗作肥肉的天子会有那么个精神有那个闲心去理会官场之上所有的不公。 随意说着话伞下二人来到一间客栈外面那年轻书生温和一笑说道:“谢谢公子半伞之赐我已到了。” 范闲将伞侧了一侧瞄了眼客栈上的店名现真巧居然也是自己要找的地方笑道:“我与你一同进去吧我要去客栈找人。” 客栈的名字很俗很福很大众----同福客栈。 与年轻书生入客栈的时候知道了对方叫做史阐立也是此次入京的老生。只是范闲此时不方便说出自己姓名所以只是告诉了对方自己姓范。 “范公子来寻什么人?”史阐立此时才从这位公子身上的服饰现对方一定是位权贵子弟故而说话不像先前伞下那般无拘倒多了分矜持“我来方友不便多谈日后有缘再见吧。” 他说完这话向范闲行了一礼便往客栈秆堂的角落里行去。那里有一方酒桌桌旁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斗酒旁边有位已经酒醉不知人事伏桌而睡看这些人酒桌之上前没有摆放什么菜肴看来是在等史阐立的烧鸡。 范闲眼睛一眯便看清楚那桌上醉着的人就是自己要来寻访的杨万里微微一笑竟也跟着史阐立往那酒桌走去。 史阐立却不知道他还跟在自己身后将油纸包好的烧鸡往桌上一放对着停住了拼酒的二人笑骂道:“好你个侯季常喊我送菜来去不将酒给我留一些。” 侯季常笑道:“栽这酒也是先前才在巷口打来的劣酒口味虽是不好但是量却是足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东路的才子成佳林。”他刚把手伸向成佳林的方向却愕然现史阐立的身后站着一位满脸笑容清秀无比的公子哥偏生这公子哥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眼熟。 “史兄这位是?”侯季常疑惑问道。 史阐立一怔回头才现范闲竟是跟着自己来了这酒桌苦笑说道:“范公子只是借了半片伞不至于还要收躲雨钱吧。” 范闲看出对方对自己似乎有些忌惮想来是猜出自己出身豪贵不敢太过亲近。于是他笑着说道:“不敢收钱只是有些口馋史公子带的这烧鸡。” 史阐立无可奈何说道:“范公子不是来寻人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范闲微笑道当初在流晶河畔初见圣颜的时候便曾经撂过这两句话结果一点反应也没有但今天用在这些读书人身上果不其然侯季常等人马上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大感有趣问道:“范公子竟是来寻我们的?” 范闲指指醉中的杨万里说道:“我与杨公子有故所以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侯季常笑道:“还从未听说万里在京中有这般豪阔的朋友来来来范公子请坐淡酒烧鸡不嫌弃就好。”史阐立本来就有些喜欢范闲谈吐此时见他既然是友人之友也不再端着架子笑着让出座来。 那边成佳林却是推了半天杨万里没有推醒不由讷讷向范闲笑了笑。范闲倒是好奇另一椿事对侯季常拱手一礼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侯季常。” “侯公子为何认定在下就是个豪阔的公子哥儿?”范闲听着季常二字便忍不住想笑问道:“在下自忖生得倒也不是肥头大耳一看就是终日饱食无事之徒。” 侯季常笑着告了个歉道:“公子这身衣衫就值不少银子哪里是一般读书人能穿得起的。至于豪阔二字只是我们向来开玩笑惯了还请公子莫要介意。”他此时总觉着这位公子面熟但酒后有些眼花所以老想不起来。 “哪里哪里。”范闲温和一笑自在桌边坐了下来。读书人都有洒脱劲多了位不之客倒也不是太在意反正杨万里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所以除了成佳林倒是劝了范闲几杯之外侯季常与史阐立二人倒是旁若无人地拼起了酒。酒未足意欲满时又开始坐而论道。 这道却不是玄之又玄的那道却是国家经济民生之道。范闲在一旁拿了根鸡腿慢条斯理地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这二人辩论现侯季常的想法有些偏法家的感觉极重律法而史阐立却是个感性人物极重教化。 只是说来说去偏法家的并不一昧求苛进教化的也不是一昧劝谕倒其是两个看事极明的读书人。偶尔间说到各郡路政事也是细细辨析并不一昧泛谈更不像一般书生那般总将眼光放在天下二字上却不知道这天下两个字比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眼帘要宽大太多。 范闲越听越是得意这侯季常的名字可是自己糊名的对象之一看来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只是这位史阐立性情温和洒脱怎么考院之中却没有什么印象? 正得意间忽听着性情温和的史阐立一拍酒桌怒斥道:“说来说去全怪那位小范大人不好!” 范闲无由一惊。 第十五章 闪亮的日子 原来此时酒桌上的谈话已经由官场转入文场自然不免会谈到这个诗名惊天下的那位小范大人。范闲假意端着酒杯抿着却做着准备如果这个家伙敢说自己一句坏话就把手里这杯酒水泼将出去聊解郁卒之气。 不料紧接着却看见史阐立站了起来面露桃花之色口颂肉麻之语怆然涕下道:“手捧半闲斋诗集读了数月这今后哪里还看得下旁人诗篇?自己又如何还有胆量再提笔落纸?虽说有几诗我还是觉着有些怪异但小范在前小史何以自处?悲乎哉悲乎哉。” 范闲眉开眼笑想到了那些批评领导同志太不注意休息的可爱人们。 侯季常却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诗文乃外道经世治国又有何助?”说完这话转向冷落了半天的范闲求助道:“不知范公子意下如何?”他忽然忍不住又看了范闲两眼忽然哎哟一声说道:“原来是你!” 范闲再惊心想难道被对方认出来了?考院里的灯光可不怎么明亮除了杨万里这种憨人敢直观自己用眼光对话之外还真没有太多人敢端详自己这个考官的面容。 侯季常下一句来得极快:“先前我买酒路上曾经与范公子擦肩而过。” 范闲马上想了起来原来对方就是那个提着两壶酒的书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椿小事侯季常马上显得对范闲亲热了许多开始热切地说起话来不止范闲觉着有些奇怪就连史阐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范公子与那位小范大人同宗。不妨说说对于小范大人半闲斋诗集的看法吧。” “不过是拾前人牙慧而已。”范闲脸皮再厚也总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对自己一顿猛夸。 谁知道史阐立听着这话却怒了将筷子一搁说道:“难道范公子也与那位庄大家一般?在下本来极重庄墨韩人品却料不得是个糊涂老贼范公子若少读诗书还是不要说出这等荒诞可笑言论来。” 范闲一怔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经在庆国士子的心目中树立了牢不可破的地位。微羞一笑不好怎么言语。见他哑口无言史阐立被酒意一冲笑骂道:“同样都是姓范的两位年轻公子。这差距咋就这么大哩?” …… 正在此时杨万里终于在成佳林地服侍下悠悠醒了过来入眼处便是范闲那张漂亮的脸吓得不轻赶紧站起身来。对范闲一礼说道:“范大……大人……怎会在此?” “范大人?哪位范大人?”酒桌上另三位仁兄不免一头雾水不知道杨万里为何如此紧张。 杨万里苦笑道:“这位便是先前提到的那位。放学生入考院的小范大人……史兄你不是最喜半闲斋之诗?还不赶紧上前拜见。” 史阐立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出言训斥的竟然就是范闲本人!强烈的震惊让他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对着范闲是拜也不好不拜也不是。模样尴尬至极。就连沉稳许多的侯季常与成西林二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范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今的范闲早已经是天下士子心中一等风流人物。后来又娶了宰相的女儿以十七岁的年纪做了太学五品奉正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读书人最艳羡的对象。而他的半闲斋诗话也早已风行天下飘乎云端之上的红光形象已经与范闲这个名字合做了一体。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怎么?见着活人了如此吃惊?” 侯季常第一个醒了过来苦笑说道:“原来公子便是小范大人先前真是失礼了。” 史阐立双眼放光对着范闲是深深鞠了一躬诚恳说道:“不期今日托杨兄的福竟然能够亲见小范大人实是万幸。” 范闲摇摇头微笑说道:“会试已毕我也不想老呆在府中所以随意出来走走知道杨万里住在这间客栈所以来寻他只是没想到运气不错先前酒桌之上听着诸位兄台的高论总算不虚此行。” 众生不免有些汗颜惭愧心想先前自己一干人在这位当世大才子的面前高谈阔论回想起来确实有些荒唐。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侯季常也是苦笑道:“都怪万里居然一直醉着。” 恰此时说话有些缓慢的成西林终于钠钠自我介绍了起来:“范大人晚生姓成成西林的林。”一想到似乎能与这位当朝红人拉上关系山东路才子成西林无来由的紧张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众人一怔旋即才听出这话里的错漏处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成西林也是脸上一红讷讷不知如何言语也亏得这阵笑才稍冲淡了一些众人心头的震惊。 杨万里听着小范大人竟是来寻自己的不免有些疑惑也有些受宠若惊问道:“不知小范大人有何吩咐。” 好在这几个人都是有分寸的而且心里多半还存在拿宝贝搁自己桌上的自私想法所以没有嚷嚷起来是以客栈内外的学生还在饮酒作乐没有人知道诸生日常经常提及的小范大人此时正在客栈之中不然只怕又是好一阵喧哗激动。 范闲本来只是想来点杨万里一下只是没料到却是如此一个局面自然不好深谈一笑之后说道:“不论如何我与杨兄也算是一衫之缘。”转向史阐立道:“与兄兄也有半伞之缘。”又对侯季常说道:“与侯兄也有一擦身的缘份所以有些话还是想提醒诸位一下。” 此话一出就连没有被他点到名的成西林也紧张了起来侯季常也无法再保持平稳表情读书人谁不想谋个好有程这位小范大人可以此次春闱的居中郎此时不避嫌疑来到此处要讲的话自然是极重要的。 范闲略顿了一顿斟酌了一下用辞后说道:“三月初一便是殿试了几位兄台还是要准备一下。” 诸生再惊袖中的手也禁不住有些颤抖----这话看似寻常但内里隐着的意思却是十分惊人这位小范大人是朝中红人身后更有宰相司南伯这种至尊至贵的人物如果说有人能够提前知道三甲名单的话范闲一定有这种资格。既然他让己等数人准备殿试那就说明……自己一定能上榜! 范闲将手指竖到自己的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微笑说道:“不一定只是来提醒一声。” 侯季常有些失神说道:“郭尚书被逮入狱榜单一定会有所变化。” 范闲静静应道:“成兄与史兄我记不清楚了但侯兄与杨兄是一定中的。”侯杨二人大喜再也顾不得自矜站起身来对范闲深深行了一礼知道从此以后这位年轻的门师自己二人是拜定了除非自己不想要以后的坦荡仕途繁华前程。 成西林与史阐立稍觉失望但心想小范大人只是记不清也不见着明日不会有个好结果都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客栈中明显已经不是说话的合适场合杨万里恭敬地将范闲请入自己几人的内房然后奉上好茶折腾了一阵之后才诚恳说道:“小范大人学生自问无钱无权无嘴无脸实在不知如何能得大人青眼相看更不知道大人为何冒险前来告知这个消息。” 这无钱无权无嘴无脸八字真是说透了那些没有门路士子的辛酸无力。范闲笑着摇摇头道:“如今庆国科场上的模样诸位自然知晓三甲的名单虽然还没出来但大体上也已经定了。至于我今日为何来着实是怕万里你自暴自弃不温书不事应对殿上丢了脸面我的脸上只怕也不好过。需知道那日考院之外是有许多人看着我将你放进考院的不妨明说这事我是冒了一些小险不过倒也无妨。” 今日京中考官们皆自惶恐不安偏生范闲倒说无妨诸生不免有些诧异。 事已至此这几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范闲此行的意义互视一眼侯季常便当先拜了下去口道:“学生谢过老师。”杨万里再拜就连史阐立与成西林二人也不再坐着对范闲行了门师之礼。 范闲看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了几岁的四位读书人心里的感觉难免还是有些怪异笑了笑说道:“我不是相府里的岳丈大人我也不是郭尚书而且我有钱日后会更有钱所以你们且放心我只是看重你们的才学德行至于殿试之后入朝为官只要你们忠心勤政为国谋利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自然心里高兴。” 这话极温柔骨子里又极寒冷。四人一悚诚恳应下又稍叙几句范闲问清楚了此次贺宗纬之所以没市参加春闱原来是因为家中长辈病逝的缘故叹息了几声便告辞而去。 出门后上了马车范闲皱着眉着对藤子京说道:“为什么我做这种事情还是很不习惯?” 捧哏王启年适时地出现在马车中柔声应道:“因为大人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不是大人。” 第十六章 皇榜 待范闲离开这家同福客栈之后室中的四位读书人面面相觑似乎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掉如此大的一个烧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杨万里有些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成佳林与史阐立向他恭喜之后笑道:“从此以后杨兄等于是攀上了相爷与户部尚书这仕途只怕会一帆风顺了。” 杨万里憨厚的脸上却透着一份苦闷:“我向来是极欣赏小范大人才学此次春闱也多亏大人通融想来幕后阅卷这位小范大人也出了不少力只是……我更希望小范大人今天没有来这么一趟。” 成史二人哑然无语知道杨万里感觉范闲似乎有市恩之感。 一向隐为众人领的侯季常却微笑摇头道:“小范大人若是市恩断不必亲自来此万里你多虑了我已决定从个以后在朝中便以小范大人为念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史阐立愕然心想一向清高自谢的侯兄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杨万里摇头道:“我也知道每科考试门师学生这是惯例只是侯兄知道我一向敬重小范大人才学考院之中因为身上那件夹带的缘故又极喜小范大人性情所以总希望小范大人与这些朝廷官员能有些许不同才是。” “求全了求全了。”成佳林责备道:“小范大人虽有诗中仙材但毕竟也是朝中官员权贵子弟能够亲身来此。已属不易。万里兄难道希望小范大人是个不食烟火的真仙人?何况真仙人对这个穷苦凡世并不见得会比一位精于谋划的能吏要更好。” 史阐立拍掌赞叹道:“佳林兄话虽少但今日这话说得透彻。”转向杨万里说道:“若说崇拜之情。万里你绝对不如我半闲斋诗话我时常手捧诵读里面那百余诗可以倒背如流但今日见着小范大人我却没有一丝毫失望。为何?全因为诗乃心声这位小范大人确实是我辈洒脱中人与朝中那等腐朽官员岂可一道而论。”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先前我提着烧鸡过来时。巷中打伞之人不多我这人就爱玩个乱劲儿瞅着一把伞下的年轻人面容清秀气息清新可人。所议论又有些新奇骇人。所以莽撞钻到了他的伞下一路走了过来如果换作是一般的权贵官员岂能容我如此无礼?偏那位小范大人却是满脸微笑与我同行面色没有一丝不自然。客栈中知道他便是范闲说实话愚兄真有些惊喜。范闲范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众人此时才知道原来先前还有这么一段事情怪不得范闲刚才说与史阐立有半伞之缘想到其中感觉。不由微笑了起来。杨万里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或许……只是感觉有些幻想破灭的寂灭感?总觉得小范大人应该是那种闲卧葡萄架醒书万诗不理朝中龌龊事的清贵人物。” 侯季常不赞同地摇摇头冷冷道:“那种人物看似清逸脱尘。却实在是于国无用、于民无益若范大人真是这种词臣模样我反而会瞧不起他。” “不见得不见得。”杨万里叹气道。 侯季常淡淡一笑说道:“说来不怕诸位笑话读书人何以报国只有入朝为官一条而朝政之艰深可怕又岂是你我这种局外人所能了解?所以小范大人今日前来实际上不是他需要我们而是他知道我们需要他。” 他顿了顿又道:“我虽有些傲骨、却不是不知进退的酸腐之人既然我们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把握住如果在朝中我们一定要跟随某个人物那么我想范大人应该是最好的对象想来日后官场上作为与我们平日里的理想才能最不冲突。” 众人齐声并道:“为何?”大家本就有些奇怪侯季常坚决的态度此时听他再次强调更感好奇。 侯季常从桌上端起茶杯看着旁边范闲饮剩的残茶略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说道:“一个雨天行路的当朝红人居然会留神自己伞面上的积水落下时不要滴入路边躲雨小贩的锅中宁肯自己的身上被打湿还要往外面侧一侧。如此细心仁厚的人物如果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圣大贤。” 他微笑道:“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掩饰得如此之好所以我认定小范大人是位大圣大贤我的判断就是如此简单因为我被雨中那幕感动了。” 房中一片沉默许久之后才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 第二日考院左侧的那面朱墙之上终于贴出了考生们翘以盼的那张黄纸。庆国春闱取士规矩倒不复杂乡试之后是会试会试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选只是不定名次依笔画排列在皇榜之上。 三甲的人数历年不等。因为庆历三年曾经加开过一次恩科所以后两年取士的人数都有些偏少。今年皇榜上的名字一共只有一百零八个。正因为取得少所以不论是京中太学的学生还是各郡各路来京赶考的贡生都有些紧张难安。 考院西向是一座桥若想去朱墙下看榜得过桥而行此时朱墙之下已经围满了穿着长衫的学生们人头攒动正紧张无比地在大黄纸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而在桥的那头心里已经吃了定心丸的侯季常与杨万里缓步走着桥面上仍残留着昨日留下的雨渍石砖间的青苔显得格外湿滑四人往那边走着成佳林险些滑倒了惹得众人一片笑声。成佳林自嘲一笑虽然他与史阐立二人的步子与两位友人一般缓慢但内心深处却是难免紧张。 来到朱墙之下四人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从左手边开始看起不知道看了多久猛听着史阐立一声喜呼:“侯兄侯兄!中了!中了!” 其余三人听着声音赶到了史阐立身边果然瞧见头顶第三排里赫然写着侯季常的名字不由好生兴奋杨万里轻轻捶了侯季常肩头一拳满脸笑容。 侯季常微微一笑想表现出一丝自矜但是这是何等样的大事!他虽自号清高但想到十年寒窗之苦家中父毋殷切期望诸多身旁士子艳羡目光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嘴唇不自禁地咧开露出了极开心的笑容。 此时皇榜上“侯季常”三个金粉写就的名字似乎正在阳光下闪闪亮显得金贵无比前程无限。 …… 四人这下不再分开干脆往右仔细看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成功地在皇榜里找到了杨万里的名字此时才真正相信了昨天小范大人的话。杨万里看见自己的名字果然上了皇榜激动万分双目有些赤红讷讷自言自语道:“真的中了真的中了。” 他忽然怪叫一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跑到桥边对着桥下的水面大声吼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桥洞之中出嗡嗡的声音。 三位友人微笑看着他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杨万里八岁丧母自幼在泉州孤苦长大全亏父亲忍着饥寒为他购了不少卷藏书又一力劝他入族学忍着白眼学习极其困难地过了乡试这才来到了京都。 但是京都一月杨万里才现自己的才能应该是有的自己的疏论道理比旁的士子还要更切实际一些但无奈何家山偏远族学简陋总是没有学到京中学子们的繁华辞藻一篇策论写出来总是干巴巴的毫不引人。 所以就连侯季常、史阐立这些挚友也都认为他不可能取中杨万里自己也没有存什么指望所以花了最后的银子买了一件学生间最流行的夹衫将史阐立的文章夹在了里面想赌上一赌。 哪里料到竟还没进考院、就被居中郎范闲给揪了出来当时杨万里心丧若死本以为自己这十年寒窗算是荒废了光阴没想到这位小范大人却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 考完出院他没敢动用夹衣里的小抄自然做的策论诗赋毫无光采可言所以也绝了录中的所有念头只是饮酒作乐只是听说郭尚书被捕入狱才多了一丝欢颜。没想到昨天小范大人却亲自来同福客栈看自己并且暗中点明自己可能会入三甲。 悲后是喜绝望后是希望这种情绪的冲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白天杨万里过桥之后站在朱墙之下愈觉着昨天小范大人的来访是一场梦自己是不可能中的。 ……却真的中了! 杨万里望着微荡河水里自己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容稍稍平静了一下自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短短数日间能得如此造化心中对那位年轻的大人好生感激。 第十七章 权臣刚刚上路 没有士子会注意到杨万里的癫狂举动就连河对岸经过的京都市民都没有投来好奇的目光。因为在京都里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常见了尤其是每年春闱放榜之时考院朱墙左近处总会平空多出许多疯子来。 此时桥那头看榜的士子们脸色都有些异样有的亢奋有的颓然中了的仰天长呼未中的以头抢地各色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更有惨者嚎淘不止抱着朱墙旁的那株大槐树用脸蹭着任由伙伴们如何拉也不肯放手直到将自己的脸颊蹭出了鲜血看着凄惨无比。 庆国以科举取士非高族子弟不得授恩科所以对于一般庶民学子来说春闱放榜是他们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径这种压力与动力足以将温文而雅的书生变作癫狂不已的疯子。与那些在河畔碎碎念头叩拜天感谢上天让自己取中的士子们比较起来。杨万里只不过喊了两嗓子确实显得有些平淡。 当然这也更加突显了侯季常三人的沉稳。 等杨万里回复了平静兴高采烈地走回朱墙下时三位友人已经将整张皇榜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出乎意料的是史阐立居然没有上榜而让大家在失望之余有些高兴的是成佳林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最后一排中。 成佳林满脸掩止不住的兴奋但看着身边史阐立略有失望的脸色也不好表现的如何过分安慰道:“今次不中明年再来。” 这是很老套的一句安慰话。但在这种情境下似乎也只有这样老套一番。史阐立苦笑了一声看着身边那些失魂落魄的落第考生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今次我们四人中了三个已经算是大喜了。比起往年的春闱来说今年这榜单公允太多至于我嘛。再作考虑也好。” 侯季常在一旁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史阐立的肩膀知道他虽然是四人中最洒脱的人物。但是今日受的打击依然不小转开话题微笑说道:“也不知道小范大人是如何做的竟能保了如此多人我看榜单里比往年大不一样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名字多了起来愚钝无能单靠家世之辈却少了不少。” “应是监察院此次查科场弊有的关系。”他们几个人此时已经走拿了河堤一处清静所在。坐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依然压得极低怕给门师范闲惹什么麻烦。 侯季常摇摇头道:“虽然此次抓的官员不少但是除了那几个江南士子外并没有别的士子被曝光由此可见是在监察院动手之前范闲大人已经做出了安排。”他摇头苦笑叹息。心想那位年轻的范大人果然背景雄厚竟能在国之大典里做出这样的手段。不过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范闲今次榜单要显得公允许多。 数人又闲谈了几句京中局势这两天落马的官员着实不少官场之上人人自危倒是范闲看模样自信得厉害。此时一直有些沉默的史阐立忽然开口轻声说道:“我看此次弊案被揭只怕也与范大人脱不开关系。” 其余三人震惊之余喃喃说道:“若真是如此范大人……要比咱们想的更了不起了。” 科场弊案一事当然与范闲扯脱不开干系只是监察院下手极有分寸虽然礼部尚书郭攸之倒了但东宫并没有受到太深的伤害所以一时间太子那边对于范闲也只是怀疑罢了。而且此次榜单之中东宫需要的几个人依然是中了三个比起大皇子和枢密院那边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 范闲坐在书房里看着王启年抄来的皇榜微微皱眉。这两日京里太不平静总裁官郭攸之一位座师一位提调都已经被监察院请去喝茶了而自己身为春闱居中郎主理糊名这个关键步骤却一点事也没有不免会让有心人开始猜测。 不过他也有些欣喜自己看好的那几个学生除了性情最讨自己喜欢的史阐立之外大部分都顺利地进入了榜单至于殿试后的结果如何那纯要看个人造化自己确实无法帮上太多忙。 出了书房迎面看见一个青色身影走了过来范闲哎哟一声就准备躲回房里心里直是喊苦谁想到父亲大人今天居然会到自己的院子里来。 司南伯范建如今己经是名正言顺的户部尚书但那张严整的面容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冷冷地推开儿子未来得及关上的房门抬步走了进去厉声喝道:“你昨天又出去了?” 范闲苦笑着行了一礼应道:“父亲昨夜京都有雨所以想出去逛逛。” “你以为你去同福客栈能瞒过几个人!” 范建坐了下来在侧房的林婉儿听着声音赶了过来赶紧喊丫环给老爷端茶。范建温和看着儿媳笑了笑挥手示意她回房歇息一转脸就寒若冰霜说道:“科场之事其中关联何其繁复你妄自做出那件事倒也罢了。我让你留在府里便是要躲过这场风雨你昨天又去同福客栈见那几个学生今日皇榜一出众人都能看的清楚那几个学生都在榜上这让世人如何看你?” 范闲笑着应道:“孩儿虽然年纪小但假假也是个门师身份去看看考生倒属寻常至于这榜嘛……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在乎。” “可是最近监察院正在查弊案而这件事情的由头就是你递过去的纸条。”范建冷冷道:“安之如果你真是一心为国朝谋划那就不应该安插自己的人手入三甲如果你只是想借春闱培植自己的势力那就不应该反水将郭攸之拉了下来。” 司南伯看着面前这今年轻的儿子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不论什么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京都官场更是这样官中有清官有贪官、臣中有谗臣有诤臣这是泾渭分明的两条路如果你想做诤臣就不要走谗道。” 听见父亲称自己的字范闲知道老人家心里确实有些气温和应道:“孩儿不想做诤臣也不想做谗臣想做……权臣。” 此话一出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寒冷得似乎要凝结一般半晌之后范建才轻声幽幽说道:“权臣?怎样的臣子才能称得上是权臣?”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宰相有权为父有权陈萍萍有权但难道你以为做这样的臣子就能称得上是权臣吗?” 范闲平静应道:“不能因为权都在陛下手中。” “那你要做怎样的权臣?” “手中有权万事无忧。”范闲诚恳应道:“孩儿想做一个连天子家都无法断我生死的权臣因为我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没有保护旁人的能力所以孩儿需要权力。” 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光里透出一丝担忧。范闲无奈一笑之所以他会选择这条异常艰险且无趣的道路走自然是因为内心深处那抹极浓重的黑色。 …… 许久之后范建的眼中透出一丝寒光道:“以后不要这样胡闹了陈萍萍能保得住你一时不能保你一世所以我警告你和监察院方面不要走得太近。” 范闲低头受教:“孩儿知道所以需要父亲不时提点。”他知道父亲向来很忌惮自己接手监察院的事情只是范闲自己却不肯放弃。 范建缓缓闭上双眼说道:“今次之事你处理得非常差。就算郭保坤殿上话让你猜到郭家其实是长公主的人但你也不该亲自出手如果事先你对我说了凭我与宰相的力量可以天衣无缝地借科场弊案将他除掉而不置于落到目前进退两难的境地。” 范闲知道父亲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冒险与监察院联手处理郭尚书只会造成一种开放性的结尾谁也不知道后面会生什么主动权在院里。他想了想后说道:“其实这一次孩儿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或许只是很多人不屑一顾的廉价的正义感但范闲仍然保留了一点点他目前只是担心陈萍萍的后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似乎猜到儿子在想什么范建睁开双眼目光里有一丝安慰有一丝忧愁“你可以放弃幻想了陈萍萍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此次揭弊案是范家长公子一手做出的好事业。” 范闲苦笑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陈萍萍才不怕什么东宫太子只耍能让自己树立名声只要能让自己距离掌握监察院更近一些他什么动作都敢做。 离开儿子的书房前司南伯范建淡淡说道:“以后做事要成熟一些像权臣这种幼稚的宣言你自己搁在心里无聊就好了没必要对我说。” 第十八章 京官的反击 二月底的某天京都官场里忽然开始流传一种传言此次春闱弊案之所以能够被如此快准确地查破全依赖于监察院掌握了一个贿考学子的名单而这份名单却是今次科举居中郎素有诗仙之称的小范大人提供给监察院。据说范闲大人对于科场之上的积弊深恶痛绝对于天下勤学士子十年寒窗却无法拥有一个公平的晋身之阶感到异常愤怒所以才会不顾官场中的层层罗网奋勇上书陛下更不惜将身卖与朝中贪官以获取那份重要名单。 总之传闻很离奇传闻中的范闲大智大勇明明那份名单算不上什么秘辛却被说成了庆国官场里最阴森的纸条。这种手段范闲一眼便瞧了出来定是监察院八处那些余伙弄的玄虚。 这个传闻一出范闲顿时成为礼部诸官的眼中锈钉肉中倒刺但另一方面他在京城百姓与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声望再上一步虽然太学方面和同文阁方面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今日之范闲己俨俨然成了读书人的精神领袖。 …… 范闲整整衣领整整袖子自嘲道:“这领袖也太新了些吧?”然后轻轻拍拍身边妹妹满是担忧的脸蛋儿说道:“担心什么呢?哥哥可是庆国最厉害的太子党之一。”他说话的声音极轻用辞极古怪但范若若依然听明白了虽然没有听明白内里隐的再深一层意思。 林婉儿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估计也不会懂反正她也不像小姑子那样担心笑眯眯地将皇后娘娘赐的玉如意小配件系到相公的腰带上假假掸了些灰。说道:“早些回来。” 果然如司南伯所言范闲做事确实太过不成熟留下了太多的麻烦。传言一出京都震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范闲的身上因为弊案垮台地官员背后的人物虽然忌惮范闲的背景但依然开始蠢蠢欲动今日晨间已有御史台的年青御史们上书宫中弹劾范闲亦有舞弊之嫌更有不德之行。 范闲此时出门便是要赴刑部受审去也。本来科场弊案一直是监察院在查但那些因弊案大受折损的官员哪里肯让监察院去对付范闲这个污点证人所以用的是刑部的途径。刑部方面向来与宰相不怎么搭路与范建也没有什么交情。 走出小院思思半蹲一礼。满脸恭敬说道:“少爷走好。”范闲看着这个近些日来不怎么见面的大丫环哈哈笑道:“小时候就说过走好两字不大吉利。”思思抿唇一笑道:“那祝少爷早去早回。” “成给少爷煮碗小米粥喝放些澹州的甜粟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范闲忽然转头问道:“让你抄的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里范闲不知道怎样处理与自己一道长大的思思又不想让她在范府里继续做丫环所以干脆安排她去书房帮自己抄书。思思这些日子里极少与少爷说话一颗芳心深处自然有些不安此时听着少爷问。喜气洋洋说道:“快抄完了。” “如此就好。”范闲点点头往外走去对跟在身边的妻子妹妹笑道:“瞧瞧我一手带出来的丫环就是不一样比若若你还镇定些。” 范若若轻声担心道:“那是思思不知道今天这事情有多严重。” 确实严重范闲揭弊案得罪了太多人。看朝中官员不惜与宰相和司南伯撕开脸也要上书参他也要动用文书索他去刑部就知道这事情相当严重。 出了范府正门。一向[静的城南大街今日却显得十分拥挤。刑部来拿人的官差愁苦着脸。像小偷一样躲在石狮后面。正门处范思辙又领着范府一帮护卫家丁手执长帚将官打。嚣张无比。 而街上也涌来许多听闻范闲要受审的士子百姓他们已经知道范闲与这场震惊京都官场科场弊案的关系百姓们简单的心思不会考虑此事背后隐藏着什么只知道小范大人才学好心肠好是个好人好人今日却要去受审所以都替范闲感觉冤枉。 范闲站在门口微笑看了一下府外的人群现里面大部分是年轻的学子知道陈萍萍玩这活果然是有效果低声对身旁的藤子京说道:“兄弟阐立那四个人如今在哪里?” “依少爷吩咐眼下有监察院的大人们暗中保护着王启年大人建议应该将这四个人送到靖王府去免得被朝中那些不长眼的官员借此事构陷大人。但属下以为少爷应该不想在此事上与靖王世子产生关联所以拒绝了。”藤子京低声回道。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藤子京一眼没有想到他能猜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局面如果自己将那四个学子送到靖王府看似安全但落在东宫的眼中自己揭弊案就不再是纯粹出于正义感与陛下的旨意而是想站在二皇子的立场上打击太子那样一来自己与东宫的关系就再也无法缓和。 看见范闲走出府门围观的士子们爆出了一阵欢呼纷纷向前涌来大声喊着什么无非是表达己等对于小范大人铁肩担道义的仰慕以及声援。 范闲象前世的明星一般微笑着挥了挥手轻声对藤子京说道:“读书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单纯了。” 腾子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范闲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日后若有机会你想不想出京做官?凭家中的势力保你做个六七品的一方父母还是没有问题的。” 藤子京一愣心想自己虽然读过书但向来做地是护卫一路怎么少爷扯到要做官?但马上想到少爷可能是需要在庆国的州郡里有自己信得过的人一怔之下应道:“全凭少爷安排。” “我安排?”范闲笑了起来“可惜庆国没有巴陵郡啊。” 范闲那张脸本就生得清美此时开怀一笑更是阳光无比如春风一般让那些前来声援的士子们大感欣慰诗仙范闲便应是长这个模样才对。 他揉揉范思辙的脑袋、喊弟弟不要胡闹这才礼貌地与刑部官员打了声招呼上了自家的马车往刑部驶去。 …… 人群渐渐散了那些赶考的士子们也追向了刑部衙门没有人注意到范府强悍的侍卫们拱卫着另一辆马车出了城南大街往皇城的方向驶去。马车里坐的是林婉儿昨夜便与范闲在床上商量好了今日她必须入宫一趟向东宫和其它宫中解释一下事情转还一下关系。 话说另一边范闲已经单身一人有些孤单地走入了刑部大堂。这大堂有些阴森风儿嗖嗖地往里灌着初春的天气竟让他感觉有些寒冷。但他犹自微微一笑对着坐在高处的三位拱手一礼道:“见过三位大人。” 春闱弊案事大范闲又是其中的关键人物所以今天来听案的除了刑部尚书之外还有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两位高官。大堂两侧各有一排刑官十三衙门的官差看着十分恐怖。 范闲皱皱眉现对方迟迟没有回话。半晌之后忽听着一阵喊威声起那位刑部尚书韩志维才冷冷问道:“堂下站着的、可是太学五品奉正范闲?” 今时今日的范闲早已不是初入京都在京都府衙里一昧微笑的初生牛犊他看了这位尚书大人一眼淡淡道:“正是下官。” “今日唤你前来主要是要询问一下春闱之事。” 范闲笑了笑将话挡了回去:“据下官所知春闱弊案应是监察院奉旨办理不知道刑部也在其中。” 坐在上头的三位大人听着这毫无礼数的回话大感恼怒但知道面前这人正是当红之时背后又有一位宰相一位尚书弊案事后更得士子尊重也不好拿他如何。这位刑部尚书韩志维向来自诩清明最见不得此等骄贵模样鼻子一哼说道:“本官乃是奉旨协理此案你不要诸般推托。” 范闲摇头道:“下官不曾推托只是不知尚书大人召下官前来究竟所询何事?若是问春闱弊案之中诸般细节实在抱歉监察院早有严令下官在案结之前不得妄自对外透露。” 大理寺少卿气极反笑说道:“难道朝廷问你你也不答?” “监察院是朝廷一属刑部衙门是朝廷一属。”范闲叹气道:“三位大人也知此事牵涉过广下官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处理庆律里又没有写个明白。” 第十九章 辩 一开口就着了个软钉子这堂堂三司感觉竟是什么都没法问了。三位大人对视一眼看出对方心中的恼怒此次范闲毫不讲规矩地将礼部尚书郭攸之掀下马来实在是惹怒了许多京官幸亏大多数官员看在宰相与范尚书的份上不敢如何。 但这三位大人各自背后各自心中却另有来头另有盘算。 许久之后刑部尚书韩志维忽然寒声问道:“昨日御史上章参你范奉正可曾知晓。” “知其事不知其详。”范闲平静应道。 韩志维盯着他的双眼问道:“范闲你不要仗着你的些许才名身后背景便如此狂妄。也不要以为老夫会相信你揭此弊案真是一心为国为民若你不将自己在春闱之中的龌龊行径交待清楚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范闲皱了皱程头:“大人此话倒是有些问题若下官在春闱之中做了什么难道还会甘冒奇险将此事上奏朝廷?至于龌龊二字原物奉还不敢拜受。” “大胆!”三位大人齐声痛斥在京中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韩志维气得胡子直抖痛骂道:“不要以为这满城京官都会惧怕你身后背景须知本官能够执掌刑部八年靠的就是一身正气而不是你这市恩恐吓的手段。” 范闲好笑说道:“查案之事在乎实据哪有像大人这般慷慨激昂表议论的作派?下官实在好生不解。” 韩志维气极反笑说道:“好好那本官来问你二月十六日你是否去过同福客栈?” 范闲知道他问的是那个雨天的事情微笑应道:“正是。” “你是不是去见了杨万里等四人?” “正是。” “杨万里在春闱入院之前你是不是曾与他耳语?” “正是。” “你身为此次春闱居中郎身负监场糊名重任……罢。本官直接问你杨万里是杏被录入三甲?” “正是。” “当日院外有多名人证可以证明你已经查出杨万里有在衣衫中夹带。你为何放他入考院?” 范闲心头一笑心想那件绸衣自己早就交待王启年让杨万里毁了哪里会有丝毫担忧说道:“此事决然没有。” “没有?”韩志维大怒问。 “正是。” “好好好那本官问你。告日考院之外那么多考生被搜出了舞弊之物你是不是依然将他们放了进去?” 范闲微微一凛知道这事往小了说连事儿都算不上但如果对方真的咬住这点不放。确实有些麻烦但依然沉稳应道:“正是。” “好。”韩志维有些黑瘦的脸上闪着某种光彩。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本官只好收你入狱留待详察。” 范闲异道:“下官承认了何事?” 韩志维皱眉冷冷道:“我问你的话。你全部承认。此事显而易见五品奉正范闲。身为春闱居中郎暗中与考生杨万里等诸人勾结营私舞弊视律法如无物视圣恩于无物实在是胆大包天。” 范闲眯眼看了这位尚书一眼辩解道:“下官何曾承认过?不错下官确实在二月十六日见过杨万里那是因为下官欣赏此子才学。其时弊案爆若下官真有徇私之嫌又怎会在当日就去与他会面?而且会面的地点就在同福客栈其时学子云集难道我就不怕旁人闲话?” 他笑了笑说道:“既然下官敢去虽不敢说就能以此证明下官心中一版霁月清风但怎能以此断定我与杨万里有勾连?好教老大人知晓我与杨万里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考院之外若说事先就有所勾结实在是冤枉。” “那你如何解释私准夹带学子入考院?” 范闲微微皱眉心想当时看见的人太多全怪自己太没将庆国的春闱当回事所以行事才如此嚣张无奈地摇摇头道:“因为下官受监察院所托要暗中盯着那些科场之上的贪官所以不好因小失大至于其中详细缘故尚书大人大可文去监察院令他们细细道来。” 韩志维怒哼一声心想监察院是皇帝陛下的特务机构自己如何去问?他越看范闲那张漂亮的脸蛋越是生气将签筒一推大声喝道:“罢罢罢竟然你不肯认来人啊!给我打这个无耻之徒!” …… “打不得!” 堂上同时有两个人说出这三个字来、其中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他苦笑劝着刑部尚书眼前这后生仔可不是一般权贵子弟打那是万万打不得的自己身后的贵人也只求能够教训对方一把治对方那椿罪名哪里敢打? 尚书韩大人稍一冷静之后才想起来范闲不止是宰相的女婿尚书的儿子更是陛下极欣赏的一代文臣而且韩志维身处六部地域哪有不知道林婉儿身份的道理。被两位同仁提醒之后韩志维不免皱起了眉头若真的把范闲打出个所以然来自己还真不好向宫里其他的贵人交待。 接着三位大人却有些好奇另一个说打不得三字的……又是谁?三人往堂下望去才现范闲正满脸无辜地看着己等。 大理寺少卿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打不得?” 范闲诚恳解释道:“下官是举人出身依庆律不用下跪问话时不得随意刑讯故而言道打不得不然若明日御史大人来兴趣参韩尚书一个不遵庆律那岂不成了晚生的不是?” 审案三人中的都察院御史大夫郭铮其实是郭攸之的远亲上参奏范闲的他就是领头之人此时听着对方言语中带刺不由寒寒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范大人不止才学了得连庆律也熟得很但你可知道庆律疏中有十五大罪是可以不用理会你先有讲的规矩的。” 这位御史大夫自然也不会真的敢对范闲用刑但是用言语恐吓一下出出这些天里京官们的郁闷气倒是很愿意做。 范闲摇摇头仍是满脸无辜道:“依然打不得。” 大理寺少卿是三司中与科场弊案牵连最少之人不免好奇道:“事涉大罪小范大人又不肯开口自辩这堂上为何还是打不得?” 范闲却依然玩了招千言万语不如抬出监察院的把戏诚恳应道:“事涉院务机密下官未得监察院相关职可允许实在是不敢详谈。” 这案子审的实在是一个憋屈三位大人互视一眼看出彼此的忌惮与恼怒这打又打不得如何才能让范闲开口认帐?他们身后积压自的主子立意要让范闲吃些苦头断没有就此将他放回府中的道理。 正此时忽然一位师爷满脸紧张地从侧帘处跑了进来附到刑部尚书韩志维耳旁说了几句什么。韩志维的脸色马上变了双眼里寒光一射却又有些隐约可见的畏恨。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上面体内的霸道真气早已运转了起来却只听见韩志维回话里断开的几个词儿而已隐隐有东宫二字狠手之说----不知道是谁递了消息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刑部尚书如此惊悸难安。 同一时间内又有两张纸条传到了御史大夫郭铮与大理寺少卿的手里郭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纸条大理寺少卿却是面露震惊之色想了一想之后竟是起身对身旁两位大人拱手一礼道:“人有三急两位大人先审着我去去就来。” 范闲心头一震是什么样的纸条竟然会让这位大理寺少卿玩起了尿遁?来刑部之有范闲早就查清楚了那位刑部尚书看似公正廉明实际上却是东宫的人大理寺少卿与枢密院秦家的关系极好而那位御史大夫郭诤却是年青时与长公主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不是范闲手中有监察院这种恐怖的力量一定不知道隐藏了许多年的这层关系。 正思忖间忽听着堂上一阵厉喝:“来人啊!太学奉正范闲咆哮公堂事涉弊案身犯十五大罪给我打!”韩志维尚书脸部肌肉一阵扭曲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此时大理寺少卿早就溜走了看来他知道接下来刑部的大堂上一定会出现很凶险的局面而他的主子根本不想太过得罪范家与宰相。范闲双目一寒盯着韩志维的双眼冷冷道:“难道尚书大人想屈打成招?” 御史大夫郭诤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噬厉之色喝道:“给我打!” 两根烧火根朝着范闲最脆弱的胚骨处狠狠敲了过来刑部的十三衙门做惯了这等事情棍下无风依然凌厉。 范闲脸色带霜不动不避只听得喀喇两声腿上裤子不禁力颓然碎成数片----不是他的胚骨断了而是两根棍子齐齐从中折断露出森森然的木茬子来! 第二十章 大闹刑部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让体内霸道的真气缓缓流转起来身上的衣裳缓缓飘动腰间系着的那块皇后赐的如意配件一晃一晃的。他冷冷看了一眼四周逼上来的十三衙门差役知道今天的事情与自己的计划出现了极大的偏差对方既然敢不给宰相和父亲留面子真的动棍打人那一定不止用刑这般简单! 他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将脚下断作两截的烧火棍踢开冷冷看着堂上强作镇定的两位大人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忘记了那个远在信阳封地的疯女人。只是不知道韩志维牵涉其中究竟是太子恼怒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皇后知道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牛拦街杀人事件已经过去了许久在京都人的印象中范闲只是一个诗才惊人的文官而似乎忘记了他本身也是位武道高手。 众人大惊只闻一阵腰刀出鞘之声声声寒心无数把利刀对住了傲立堂中的范闲。 刑部十三衙门用的刑棍是特制的一般的七品高手在这棍下也只有哎哟惨嚎的份儿。但谁知道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竟是如此狂烈居然不躲不避硬挨两棍反而将棍子从中震断!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的刑部官差此时才记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漂亮文官当年是曾经将北齐八品程巨树开膛剖肚的强者。 十几把腰刀已然出鞘在森寒的刑部大堂之上散着森寒的光将范闲围在正中。范闲往前踏了两步这十几把腰刀也畏惧地退了两步。 范闲皱眉看着堂上的韩志维与郭诤轻声道:“你们这般胡来。考虑过后果吗?” 韩志维与郭诤心头一寒。觉得堂下这个漂亮后生的话语虽然淡然但实则无比阴寒。宰相林若甫虽然因为吴伯安之事在朝中声势大减、但依然是庆国百官之。加上那位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户部尚书韩志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按照那位贵人吩咐办事。 郭诤因为恼怒郭攸之的垮台加上仗着身后有长公主撑腰。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开始自然不可能和平结束咬牙喝道:“本官奉旨问案能有什么后果?” 韩志维心想事己至此也再无反悔的余地将心一横寒寒说道:“不错小范大人若你肯承认涉及春闱弊案。自然不需用刑若你不肯认帐依庆律本部自然可以用刑。” 范闲抿了抿有些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望着他:“十五大罪十五大罪……”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将来有机会得把庆律改改才是。” 谁能改律法?当然只有皇帝幸亏他这话语极轻。不然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就凭这句话也能将他范家满门抄斩。 韩志维皱眉道:“将这犯官拿下!”话音一落十三衙门官差己是手持腰刀围了上来刀风乱起有两柄刀便已经要搁到范闲的脖颈上逼其就范。 范闲冷哼一声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像弹出去一般轻柔却又无比快地伸开化作两道轻烟打在这两个近身官差的手腕上紧接着无比快地收拳而回轻轻在他们的胸腹上一推。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快到根本没有人看清楚。片刻之后才听着咔擦两声响噗的两声响呼痛的两声闷哼! 咔咋嚼是那两个官差的手腕断了噗的声音是那两把腰刀被真气震飞斜斜向上深深地插入刑部正大光明匾额的两角这两把刀插在红日上方就像是太阳生出恶魔的两个角来! 而那两个官差胸腹间被范闲轻轻一推整个人便惨惨向后飞了出去摔在两把椅子上将椅子砸得粉碎出了两声闷哼。 众人惧惊想不到范闲的实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 郭诤倒是不急不燥微笑望着堂下的范闲轻声说道:“当堂殴打官差罪加一等。” 韩志维明白他的意思能不能用刑是小事只要能将罪名加诸到范闲身上就好----范闲越不肯束手就缚反抗得越激烈那就越好。 郭诤望着范闲微笑说道:“小范大人还是老实一些的好知道阁下文武双全要从这刑部大堂逃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难道您想落个造反无君无父的罪名?”他的手指轻轻叩响案板十分满意目前的局面轻声说道:“小范大人此时若反抗便是心存不轨若不反抗就乖乖受刑吧。” 他最后又加了一句:“若小范大人想杀出刑部请自便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啊堂堂一代诗仙士子心中的偶像竟然要因为此等大罪名惹得阖府不安声名涂地。” 范闲宁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小爷其实是被吓大的。” 这说的是小时候天天赏尸的经历他想到刚才郭御史那几番话倒真有周星驰在九品芝麻官里的几分风采双目中寒光一绽即敛知道自己不可能杀出刑部却也不肯受刑于是只有拖着拖到自己身后那些人反应过来冷冷说道:“杀出刑部自然是大罪也罢我就在这儿陪二位大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他自去旁边坐到椅子上眼帘微垂轻声说道:“你们若要用刑我自然会反抗。如果不用刑我也不介意在这儿多坐一坐二位大人什么时候审完了麻烦通知下官一声我好回家喝粥。” “好大胆的妄人!”韩志维喝道:“给本官拿下!” 这已经是今日审案他喝的第三次了。范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轻轻一拍身旁茶几掌上霸道真气如云般轻释顿时将木质茶几拍成无数碎片! 然后他抬眼看了四周的差役一道被这温柔目光一扫想到这位小范大人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十三衙门平素里鬼神不忌的官差们竟是没有一个敢上上前一步! 自开国以来刑部大堂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日这般荒诞的一幕不像是现实里面可能生的事情倒像是范闲前世时偶尔瞄过的看不懂的话剧----被审的犯人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四周的官差不敢上前偏生这犯人还不肯杀出刑部别人却拿他没有办法。 在范闲这一世的人生中臀下所坐椅凳总是会在某些很妙的时刻表示他的态度----或者愤怒或者准备反击。在澹州的时候十二岁的他曾经踩在小板凳上将二管家打得满脸桃花开。初入京都的那天他曾在偏门之下坐在太师椅上强压着心头的恼怒准备迎接二姨娘的温柔言语剑。 今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他依然安坐太师椅满脸平静看着这两位想用棍捧教育自己的高官心中推算着幕后除了长公主以外究竟还有谁。 刑部之中再一次陷入僵持与对峙看着被十三衙门持刀围在中间的范闲郭御史并不着急他知道今日户部尚书范建和宰相林若甫都被另外的事情拖住了有的是时间等杨万里那干人证入堂他微笑说道: “明日我便将今日之事上奏陛下看看你还能不能仗着父辈权势如此嚣张不要以为我就不能入你的罪一会儿等杨万里一干人证到来韩尚书依然要拿你若你到时候还敢反抗休怪三司请旨治你个谋逆之罪。” 范闲轻声说道:“郭大人今日既然双方脸皮已然撕破那我也明言了如果杨万里等人有什么问题你就准备后事吧。” 这是**裸的威胁庆国开国以来敢在刑部大堂之上凭倚五品官身威胁当朝尚书与都察院御史大夫的范闲当是第一人! 感受到范闲清淡话语里的杀机韩志维无来由心中一寒眼角有些不吉利地跳了两下寒声道:“范闲要知道你是朝中官员不是以剑立威的强者今日你大闹刑部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范闲轻声说道:“刑部妄想屈打成招堂堂御史不忿郭尚书因弊案去职妄图报复我不知道你们又有什么官样。明日本官便将今日之事洋洋做一大赋四海传去也好教万民知晓今日之庆国官员竟是怎般嘴脸也好教圣上洞察今日之朝廷这些臣子到底是在听谁的。” “随你如何说。”郭诤知道以范闲如今的名声要做成些事倒不是不可能之事幽幽说道:“小范大人知道弊案详略为何不早报上司经朝廷查处却通过监察院行事?总之藐视朝廷这椿罪你是坐实了我倒要看范尚书明日如何向朝廷交待此事!” 此话咄咄逼人范闲清秀的面容上忽然闪过一丝杀意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台上那两位高官。四周的官差紧张起来将手中利刃对住了范闲的要害。 便在危机一触即之时刑部之外却传来言若海冷酷的声音:“监察院领旨办事何时需要向御史台交待尾了?” 范闲微笑叹息摇头有些可惜院里的人来得早了些。 第二十一章 提司!提司! 一阵急而不乱的脚步声后监察院四处头目言若海已经从刑部外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大群监察院的密探声势煞是吓人。 见到监察院摆出这种阵势郭铮却无多话只是皱眉道:“想不到言大人也来听案。”言若海却是理都不理这位都察院的御史大夫看着椅子上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本官言若海见过范公子。” 范闲也站了起来微笑道:“言大人再不来我今日只好拆了这刑部然后逃亡天下。”这自然只是句玩笑话。 韩志维看了言若海一眼皱起了眉头心想监察院怎么也来搅局说道:“小范大人咆哮公堂殴打官差其罪难赦不论谁来只怕今日也是出不了刑部的。何况本部早已纸前去索拿杨万里等一干人犯待人证一至此案自然大白。” “不用了。”言若海说道:“十三衙门的官差前去同福客栈拿人已经被我院一处沐铁大人亲自拿下现正在监察院里喝茶尚书大人呆会儿若是有空不妨去将你的下属领回来。” 拿人的反被人拿刑部的颜面就在今天完全丢光!韩志维指着言若海的鼻子骂道:“监察院什么时候有资格管我刑部之事?我刑部拿人你们凭什么从中拦阻?” “春闱弊案是本院在办圣上旨意中刑部与大理寺只是协理。”言若诲四处望了一望。现没有看见那位大理寺少卿微笑道:“既然是协理就要做好协理的本分杨万里等四人一直在本院看管之下尚未定罪怎能移交刑部尚书属下那些衙役太过混帐沐大人将他们请回监察院。又何错之有?” 郭铮阴寒说道:“杨万里之事罢了只是依向来朝廷院务的规矩这位小范大人是刑部先的文。今日既然他已经站在了刑部的大堂之上任你监察院说破天去也休想将人带走。” 直到此时三司都不知道范闲与监察院之间真正的关系。只是以为范闲揭弊案与监察院打交道加上与费介的师徒关系监察院才会想要回护对方所以抢先用规矩来压言若海。言若海皱皱眉头看着那些围在范闲身边手中拿刀的十三衙门吏员说道:“怎敢对范大人如此无礼。” 郭铮见他不听自己这位堂堂都察院御史的说话无比恼火心想你的品级比自己低如此多。怎敢如此无礼这位御史一向少与监察院打交道所以根本不知道监察院的嚣张。 言若海再皱眉望着韩志维抱拳一礼道:“尚书大人。下官奉令请回小范大人还请通融。” 韩志维看见监察6人来了就知道今天这事儿麻烦自己背后的主子只怕也没有料到陈萍萍会插手。但今日已然势成骑虎咬牙道:“案未审结怎能带人?……言大人这合规矩不合啊。”他学着郭铮的口气处处以朝廷规矩压人。 言若海三皱眉挥了挥手。 无数声闷哼似乎在同一时间内响起只见刑部大堂之上拳风脚影相加十三衙门的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围住范闲的那些人就已经被缴了械惨被击倒在地生死不知。监察院四处向来是监察院除了五处之外武力最强的一个部门又岂是这些刑部差役所能抵挡。 范闲现身边终于清静些了笑着挥挥衣袖走到了言若诲的身边笑道:“麻烦了本来以为只是会让王启年来一趟而已。” 韩志维拍案而起大怒道:“如此无视朝廷纲纪难道你们监察院也想造反吗?我明日上书圣上定要治你们个死罪。” 言若海四皱眉回身道:“依朝廷规矩监察院八大处官员只轻罪皇命遇紧急状况可暂避庆律非圣上明旨六部三司二院不得擅自审讯难道尚书忘了这一条?” 郭铮阴笑道:“言大人这种大头目三司自然是不敢审的但是小范大人又与你们监察院有什么关系?八大处是哪八个人这京都官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什么时候小范大人成了八大处?要知道监察院职司向来要经过五年才能叙正……小范大人今年十七难道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掌管监察院一处事务?” 没有人会相信所以郭御史与韩尚书根本不担心范闲今日敢踏出刑部大门只要他敢踏出刑部大门那就是藐视庆律大罪难赦加上范闲又得罪了如此多的京官朝议汹涌之下就算是宰相大人与范尚书也没有办法保住他陛下也不得不降罪于他。 …… 言若海看了一眼范闲温和一笑。 范闲微微一笑手指伸到腰间将皇后赐的如意小配件解了下来随手扔给一位监察院吏员然后慢慢掏出一块木牌那木牌色泽微黄上书着提司两个大字。 他将手直直伸向郭御史与韩尚书那二人齐齐往前伸着脖子看清牌子上写的什么后震惊无比地颓然倒坐在椅子上那块木牌就像是远远地扇了这二位朝中高官两记耳光。 范闲笑着摇头说道:“二位大人再会。”说完这句话他就与言若海二人在监察院吏员的拱卫下施施然向刑部大堂外面走去。 堂上桌后郭御史满脸铁青韩尚书靠着椅背上沉思谁都没料到范闲竟然有监察院提司的身份! 提司是什么?是监察院八大处之上的然存在是监察院里最隐讳的一个职司。朝中官员多有猜测但谁都料不到那位传闻中阴森无比的提司大人与这位满腹诗华一脸阳光的小范大人竟是同一个人! “怎么办?”韩志维睁开眼睛眼中射过一道寒光“不论六部还是三司都没有资格审讯监察院提司。除非陛下下旨但你我都清楚陛下不可能下这道旨意。” 郭铮皱了皱眉头。看着消失在刑部前石阶的那一大队人马冷冷道:“真是个铁做的乌龟竟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不过不是有些好奇范闲为什么一开始不亮明身份?非要来刑部走这一遭。难道他真的不怕我们动用朝中高手抢在言若海来之前将他擒下?” 韩尚书也感不解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大有忧患既然今天根本无法咬死范闲那么迎接自己的一定是马上到来的强大反扑他叹了一口气想到范闲最后说的“再会”二字。慢慢品砸出来一股苦涩之意一股恐惧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势力能不能保住自己。 ------------ 走出刑部大堂之外范闲平静说道:“院长大人逼我亮明身份。也不至于非要玩这么一出无趣的戏码。” 言若海微笑说道:“院长以为既然刻意要让这京中诸生知晓大人的身份。那自然需要在正确的地点恰当的时机。用一种相对而言戏剧化的手法展露出来。今日在庆国刑部大堂之上京中士子云集门外为大人鸣冤正是大好的时机。”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其实今天还真有些行险那些隐藏在六部后的强大势力如果想毕其功于此役完全可以有更狠的法子如果自己不是在苍山之中修行效果显著自己也没有信心敢在阴森公堂之上谈笑自若。 “监察院是情务机构所以名声一向不好。”言若海轻声解释道:“所以院长大人才将你揭破弊案的事情大肆宣扬率先将你的名声树立起来这样监察院提司的身份暴光之后才不会让那些士子百姓一想到你就害怕反感。” “原来……只是一个形象塑造工程。”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前胸中郁闷还未散去日后自有详细计较的时辰。 言若海没有听明白这个年轻的提司大人此话何意从身旁下属手中接过范闲先前解下的玉如意小配件递到他的手里。 范闲将这块如意放在手掌中轻轻抚摸着忽然开口问道:“婉儿入宫对太子解释而且我自认此次春闱也没有怎么损伤太子的颜面以太子的性格应该不会如此刚烈。先前韩尚书忽然狠辣起来倚仗的究竟是东官哪一位?” 言若海微笑道:“不是太子自然就是皇后了。” “皇后?”范闲一挑眉头心想自己犯嫌得罪的人是越来越多只是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因为自己很害怕的那个原因在对付自己他握了手中的玉如意配件想到这配件也是皇后赐的下意识里便想扔掉。 言若海微笑提醒道:“宫中赐物你随意处置这是大罪。” 范闲笑道:“谢谢提醒只是如今我提司的身份马上天下皆知还有哪个衙门敢不长眼来审我?” “衙门不敢审宫里敢审。”言若海轻轻拍拍他的肩头现这个年轻人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些摇头叹息道。 范闲点头受教然后诚恳说道:“此行北齐请言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世兄平安带回来。” “多谢。”言若海说道。 走出刑部大门一直围在街上的士子百姓们看见勇揭弊案的小范大人平安走了出来爆出一片欢呼欢喜无比。 范闲向四周微笑致谢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日会在刑部表现得如此嚣张原来这是因为自己终于做了件自己认为十分正确的事情就像前世看小说时那句话一样----什么是正道?正道就是做对的事情----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种感觉很好很强大。 第二十二章 初登 刑部之事马上传遍了京都四周人们预料之中监察院、宰相与范尚书这三大巨头对刑部、都察院的大反击并没有马上展开这一点出乎了所有官员的预料。 而殿试的时候庆国皇帝陛下终于淡淡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范闲所看中的几个人都被选入了二甲至于状元榜眼探花则并不出奇地归入到一些成名已久士子的头上而且范闲清楚这三位的名字也曾经出现在那几张纸条上当初自己糊名的时候也是做过手脚的。 皇帝陛下对于科场弊案表态更明显的一点还在于当时殿试的具体情形。传宴之时百官十分讶异地现太学五品奉正范闲有些扭捏不安地坐在前排坐在太子和二皇子的下手微羞笑着似乎今日未饮酒所以不像吐诗三百那夜一般狂放有些不适应被万众嘱目的感觉。 在范闲大闹刑部之后京中百官早就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更知道监察院借题挥仗着范闲监察院提司的法外情权将刑部尚书韩志维与都察院御史郭铮的脸皮全部扒光而听闻那夜宫中也出现了好一阵扰嚷。 监察院提司这是一个很阴森的职司众官始终难以将手握无数密探暗操官吏生死的角色与范闲联系起来但无论如何此时众官再看范闲时已不再仅仅是将他看做一个文臣一个背后有大背景的权贵子弟而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范闲的实力。 殿试之后春闱科场弊案依然在监察院的主理下缓慢而坚定地审理着而那位范提司却安静了下来----知道内情的人猜到范闲在准备数日之后的出使一事。 …… 三月初三殿试结束传宴结束插花结束。杨万里、侯季常、成佳林外加一个史阐立这四位骤然间天降横福的书生终于觑了个空儿有些不安地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南大街的范府门口。 杨万里抬头看着范府那阔绰的门脸有些紧张地瞄了瞄门口蹲的凶恶石狮讷讷说道:“有些紧张。” 侯季常是四人中最沉稳之人但头一次来到这等豪贵之府也有些紧张。强撑笑颜道:“小范大人都是见过的年轻有为不说谈吐也是极有趣的人物不似朝中旁的大员那般面目可憎紧张什么。” 成佳林在旁讷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些天被刑部与监察院一闹他们这四个人按道理来说以人言来论。谁都已经将他们归到了范闲的门下殿试已过是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府上拜门的。说回那日同福客栈里。这四个秀才忽然间现庆国最恐怖的监察院居然为了自己和十三衙门的差役大打出手险些没吓死。 史阐立性情最是温和洒脱此次反正没中所以比旁边三位友人显得要轻松许多。指着他们笑道:“我看你们确实挺紧张不过大约不是拜访门师的紧张而是现小范大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监察院的提司大人。这才有些隐隐畏惧。诸兄我说的可是正理?” 杨万里又看了一眼那石狮子苦笑说道:“谁也料不到怎么没两天诗仙范闲忽然就成了监察院权力最大的官员之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监察院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朝中这些官员向来忌惮三分小范大人入了监察院这名声确实有些不好听。” “无知俗人的偏见罢了。”史阐立笑着说道:“那日在同福客栈之中你也曾经说过监察院在监督吏治上是极有好处的。”他转向有些不以为然的侯季常说道:“郭尚书入狱后你也曾经为监察院举杯。怎的?如今现门师是监察院的高官你们反而如俗人一般想敬而远之?” 杨万里叹了口气说道:“此次春闱弊案一事天下皆知是小范大人功后来才真正明白原来他一直就在为监察院做事。小范大人此举不单单是造就我们三人的前途更关键的是也为这天下读书人谋个稍许公平些的道路人人感激就算知道他是监察院的提司之后也没有哪位士子敢对他稍有不敬。至于你我几人更不用多说罢罢就算小范大人将来一直在监察院里呆着咱们还是得好生跟随这点史兄不用多讲我也早下了决心。” 侯季常微微一笑道:“正是此理。只是有些可惜了但凡在监察院任职的特务头领依朝廷规矩就再也无法入阁拜相不免有些可惜了小范大人这一身才学” 此时成佳林才有机会插了句嘴:“小范大人还有那个身份本来仕途就无法大展来年听闻还要执掌皇商内库所以能进监察院任职倒不算可惜。” 众人明白他说的是范闲那个“郡主驸马“的身份一想到己等数人这位年轻至极的门师居然会有如此多的身份大家也觉得好生奇妙。四人在范府门口低声商议良久终于驱除了一些心中紧张迈步向范府走去递上早已准备好了的名刺。 范府门房早就注意这四个秀才模样的人物满脸狐疑地接过名刺一看却现是最近京中传了许久的那四人。范府下人都知道自己家的大少爷新收了四位学生原来就是眼前这四位赶紧恭谨请入门房上茶侍候着。 四人知道这是高门大族规矩但凡客人上门都得先在门房饮茶待报。不料过不一时那位门房满脸不好意思回报道:“少爷今日出门了却不在府中四位大人是不是留个口信或是择日再来?” 四人不免有些失望但内心深处无来由却又放松了起来。偏在此时一抬官轿停在侧门之旁门房赶紧上前迎着从轿上下来一位面目肃然的中年官员双眼柔深有神行过门房之时停住脚步看了这四位读书人一眼。 门房见主子停住了脚步正要上前介绍便只见主子摆摆手转头面向这四人和声问道:“你们谁是杨万里?谁是史阐立?谁是侯季常?谁是成佳林?” 侯季常一惊心想这位大人居然不问而知自己四人的身份而且不是单问一人的名字竟是无一遗漏想来是不想让己等生出厚此薄彼之感如此心神清明的人物不想而知一定是小范大人的父亲了赶紧一礼拜下去:“晚生侯季常拜见尚书大人。” 他旁边三个此时才醒过神来知道面前这位高官便是小范大人的父亲也赶紧施礼。 司南伯范建微微一笑看了侯季常一眼略带赞许和声道:“看来范闲的眼光果然不错。”接着说道:“他不在家若你们不嫌老人家啰嗦陪本官进府闲叙几句吧。” 这是门师的父亲应该怎么喊来着?四位读书人虽然都将是明日庆国官场的新兴力量但面对着这位老狐狸尚书大人哪敢多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的身后走进府去。 ------------ 天河路上那座最丑陋的建筑仍然沉默在春光之中道路两边著名的落花流水里没有花瓣因为春时尚早花儿都还未全开自然舍不得将衣裳扔入水中做景致。 京都的百姓们依然循着老规矩远远躲着监察院行走院门前的石碑安静地注视着那些人们似乎是在说院子是保护你们的你们为什么如此害怕?不要问百姓为什么会害怕监察院就像是杨万里那四位士子一般人们对于秘密特务机构的害怕总是没来由的因为那个衙门似乎没有光似乎拥有的只是秘密与黑暗。 监察院那个方方正正的房间里七位领正敛气宁神坐在长桌旁他们知道今天的会议很特殊所以望着长桌尽头那位跛子院长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疑问。一处的头领朱格在这个房间里自杀之后一处便一直没有领沐铁也只是暂时领着京中的职司所以今天八大处只有七个人。 房门轻滑无声地开启但这十位庆国特务机关最厉害的角色自然察觉下意识扭头向门口望去就连长桌尽头的陈萍萍也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宁静有神。 一个有着微褐眼眸满头乱的老头子佝着身子走了进来。 众人略觉诧异却见费介将身子一转轻声说道:“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进来吧磨蹭什么?” 他身后那位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颜清秀睹之可亲满脸挂着微羞的笑容拱手对桌旁的监察院头目们行了一圈礼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大家好大家早我就是范闲。” 第二十三章 告诉你一个真正的监察院 检察院的会议室里不免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谁也没有想到范提司大人在监察院的头一次露面竟然是如此的一个情形与监察院向来的肃杀气氛完全不合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范闲微笑着双手抱拳往里面走去这里的七位厉害人物他只认识言若海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很面生幸亏费介老师今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然自己还真有些害怕独自面对这整个庆国或者说整今天下最阴森恐怖的密探头子们。 在长桌的尽头有一位老人正坐在轮椅之上双眼清寒却十分温柔地望着自己。范闲无来由地在心底叹息一声缓步走向前去。他早就认出了对方毕竟十六年都自己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曾经见过他这十六年里老跛子的面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陈萍萍看着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年轻男生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很满足的神色。范闲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陈萍萍张开自己的双臂轻声说道:“孩子到这里来。” 范闲缓缓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头轻轻搁在老人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身体投入对方并不宽广的胸怀轻轻一抱。 陈萍萍很瘦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轻柔但范闲感觉很温暖。 一老一小二人就这样拥抱着似乎身边那些庆国的密探头子们都不存在一般且容放肆这一时吧。许久之后二人才缓缓分开范闲很恭敬地行了一礼:“终于见着您了。” 陈萍萍忽然出极尖锐的两声笑笑声中显得极其快意。 除了费介之外不知道内情的七位密探头子都保持着礼貌地沉默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片震惊谁也不知道这位提司大人与向来离群索居的院长大人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今天是范闲以提司身份正式进入监察院的第一天。所以八大处的成员都在这里等着。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范闲安静地坐到了陈萍萍左手边的椅子而费介坐在了陈萍萍的右边。 “他就是范闲。”陈萍萍看着自己的下属们轻声说道:“日后监察院的提司诸位的同事请大家多多支持。” 陈院长介绍新晋人员时从来没有向今天这般郑重其事过。也从来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七位头领都知道这些话的分量站起身来向范闲正式地行礼没有多说什么。 从五岁时费介开始教导范闲开始范闲就知道自己与那今天下畏惧百姓避之不迭的特务机构一定会生些故事尤其是知道母亲与这个院子的关系后他更是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与这个院子生一些很奇妙的关系。 小时候他从费介的口中。就已经知道了许多监察院的机构设置与工作流程。入京后连番多事与监察院多有配合自己更是在院外独立组了启年小组。今日又正式地听了这番讲解对于监察院的了解自然更深了一层。 监察院是直属皇帝陛下的特务机构权在六部之外不受庆律所限只依圣旨办事。下面一共分成了八大处一处专门负责监察京中百官。在各要害部门安插着许多探子是监察院最要害的部门前任头目就是暗中倒向长公主刚死数月的朱格。二处负责各处情报的归拢分析以及进策以供陛下及军方做出计划。 三处是范闲感觉最亲切的部门因为他的老师费介在没有退休之前一直是三处的头目三处专门负责研制药物与各类偏门武器范闲如今身上带着迷药毒药**基本上都是三处的研制成果。 四处就是言若海的部门专门负责除了京都之外各郡各路官员的监察以及相关情报的侦缉工作权力范围远至国境之外还包括了北齐东夷城的部分如果单以权限来论是除了一处之外权力最大的部门。 监察院五处是一直驻在京外由皇帝陛下亲旨成立专门负责保护陈萍萍安全的黑骑在必要时也可以进行骑兵的千里突袭当年深入北魏擒获敌国密谍大头目肖恩便是五处最光彩的一次战绩可以说这个部门是监察院中武力最强大的一属。 六处是最不出名也最恐怖的一个部门就连范闲入京这么久也没有怎么与对方打过交道因为六处是专门负责处理暗杀的事宜当然从方面来说六处也要保护陛下指定的人选。 七处则是专门负责刑讯囚敌之事这是比刑部十三衙门更专业的存在范闲当初在监察院大牢里曾经看见的那位不起眼的牢头就是七外前任头目。 八处啊八处范闲看见那位中年官员就想笑这是监察院里自己打交道最多的一个部门了吧?澹泊书局可没少给八处上贡虽然有关系可用但是七叶掌柜还是很小意地按月给八处上贡这个部门在范闲的感觉中就有些像前世的那个老爷衙门只是比那个老爷衙门的权力更大更独立些。 简单地介绍完毕之后这七位监察院大头目不需要范闲的自我介绍因为范闲履历实在是太清楚太明白太光彩整个庆国的人都知道更何况这七位奸如狐狠如狼猛如虎的密探头目。 在这七位头目中范闲只认识言若海一个人却对六处和三处的头目比较感兴趣因为在介绍的时候负责暗杀的六处头目自我介绍前加了一个代字范闲有些好奇庆国最厉害的刺客究竟在哪里? 至于他对三处的头目之所以好奇则是因为费介在旁边无聊夹括这位姓冷的头目居然是费介师弟的徒算来范闲应该叫对方一声大师兄才是。 见面会结束之后三处的冷头目与四处的言若海留了下来范闲与冷师兄凑到一处嘀咕了好一阵子说到毒药暗器什么的不免有些眉飞色舞言若海在一旁看着有些毛骨悚然才想起来这位提司大人是费老的关门弟子也是和毒物一道长大的小怪物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 见二人说的高兴。费介皱着眉头说道:“肖恩是何筹样的人物他早就已经算好了这些事情我估计使团入北齐之后他会要求在雾渡河那里停一个月在北庆方面的保护下确认自己身体内没有余毒才会往京都去换人质。我都配不出来这种能绵延一个月定时作的毒药你们两个嘀咕再久又有什么用?” 范闲与这位初次见面的大师兄互视黯然叹气丧败颓息拱手告别知道费介说的是对的。 陈萍萍轻轻拍了拍手将还留在屋子里的几个人的注意力收拢了过来轻声说道:“此去北齐有四项任务。” 范闲坐了下来很认真地聆听着。 “第一确保言冰云平安回国接任一处职务。第二在挨俘结束确保两国协议成功之后马上杀死肖恩。”陈萍萍像在说一件很家常的事情“第三执行红袖招计划这个计划的详细内容呆会儿有案卷给你。第四在完成前三项任务的基础之上整合北齐方面的谍网确保不会因为言冰云的离开而导致情报工作的滞后。” 四个任务一个比一个难范闲脸色比较平静内心却有些隐隐的兴奋与不安陈萍萍面无表情地转向言若海说道:“相关的赁料你去准备好然后范闲离开之前你对他做个交待。” 言若海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 此时屋中就只“剩下”范闲陈萍萍与费介这三个人。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陈萍萍的双手轻轻抚平膝上毛毯上的皱褐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望着范闲说道:“我相信当你看见院外那个名字之后就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五竹叔说过一些。”范闲微笑望着面前这位跛子老人心里面涌起十分复杂的感觉虽说自己的人生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他安排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范闲生不起那种一般人的抵触情绪反而有一种很古怪的信任似乎面前这个庆国最恐怖的官员是值得自己信任的。 这是直觉范闲一向相信并尊重自己的直觉。 “老五?”陈萍萍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忽然说道:“他的记性到底好点儿了没有? 范闲轻声说道:“也许该记得的都记得不想记得的都忘记了。” 费介咳了两声瞪了学生一眼、心想面对着院长大人尽说这种玄之又玄的话实在是很没有什么必要很犯嫌。 第二十四章 人世间的影子 陈萍萍尖声一笑搓了搓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头说道:“五大人现在在京都吗?”这个问题费介在范闲的大婚之夜也曾经问过范闲摇摇头像上次那般回答道:“听说去南边找叶流云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似乎隐约听见这房间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出了一声很遗憾的叹息他皱了皱眉头袖中的手指驱住了暗弩----三人此时谈的内容太可怕不论是谁听到了对于范闲和陈萍萍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出来吧。”陈萍萍似乎看见他袖中的反应轻声说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六处真正的头目是谁。” 随着这句铬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道黑影从房间阴暗处飘了出来飘渺渺地浑不似凡人。这道黑影飘至陈萍萍的身后才渐渐显出了身形是一位浑身上下笼罩在黑布里的……强者。 范闲感受到对方此时刻意散出来的气势瞳孔微缩整个人的身体都紧张了起来然后缓缓放松他见过对方在遥远的十六年前这个黑影一般的刺客站在陈萍萍的马车上像鹰隼一般掠过秒杀了一位神秘的法师。 “他就是监察院六处头目从来不见外人。”费介微笑解释道:“当然你不是外人。” 那位庆国的刺客头目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陈萍萍身后似乎对于范闲没有什么兴趣。陈萍萍的声音有些嘶哑接着费介的话说道:“除了五大人之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当然也是最好的保护者所以我才能够活到今天。” 黑影微微欠身向这位轮椅上老者的称赞表示感谢。 陈萍萍看着范闲的双眼微笑说道:“影子是五大人的崇拜者。追随看甚至他的很多技巧都是许多年前他年纪还小的时候看见五大人的手段逐步模仿而来所以刚才听你说五大人不在京中他有些失望。” 此时范闲再看那个影子刺客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单单只是模仿五竹叔就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这位庆国第一刺客果然天份惊人! 当然这说明瞎子五竹更加可怕。 …… 费介推着陈院长的轮椅入了监察院后方的大院落而那位影子又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去了何处。范闲亦步亦趋地跟在轮椅后面。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那个庆国最厉害的刺客和五竹叔的风格还真是有些相像----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看见五竹了虽然不会担心什么。但马上出行在即总想与最亲的人见上一面。 这是范闲第一次进入监察院戒备森严的后院这院落极其宽大院墙外数十丈内都没有高大的建筑。所以没有人能够从外面看到院中的情况。与世人的想像完全不同监察院后面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所在四处可见青青草坪数株参天大树往地面散播着阴影青石板路旁小野花偶露清颜。 监察院的职员在不同的建筑之间沉默来往。远远看着那架黑色的轮椅便会恭敬无比佝身行礼。 而每行一段距离。范闲都会皱皱眉因为在那些美丽的假山下。清嫩的矮林之中似乎随处都隐藏着暗梢竟是比皇宫里的防卫还要严密许多。 “熟悉一下以后这院子是你的。”陈萍萍很随意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话那感觉就像是扔块馒头给范闲吃一般轻松。 范闲却是心里咯噔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安排但还是没有料到这老跛子会这么简单地说了出来。 陈萍萍回头皱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范闲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息微笑着说道:“有几个问题。” “说来听听。”轮椅停在一方浅池的旁边池水透亮可见水中金色鱼儿自在游动陈萍萍双眼望着池水。 “科场案我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为什么郭御史和韩尚书敢对我下手?难道他们不怕家父与宰相的愤怒?”范闲看着陈萍萍那一头潦乱的花静静说道:“东宫方面不是太子的旨意皇后为什么要对付我?” 陈萍萍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费介笑着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对于他的勇气表示赞赏然后离开了水池边。 范闲上前接过老师的位置推着轮椅沿着小池走了起来。陈萍萍沉默半晌之后说道:“你是逼我摊牌吗?” “您至少得让我知道对方知道多少我们的牌面。” 陈萍萍尖声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谨慎的年轻人啊看来你猜到了一些事情又害怕皇后是因为那些事情在对付你。” 范闲微笑道:“是啊如果皇后真知道了我猜到的那些事情那她对付我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问题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东宫。” “敌人都是纸老虎。”陈萍萍忽然说道。 范闲没想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惊紧接着却听着陈萍萍淡淡说道:“这是你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她当年还说过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观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范闲有些想笑的感觉想来这位跛子一定不知道这些话的原创者并不是母亲大人。 陈萍萍微笑说道:“而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在战略上过于重视敌人甚至害怕敌人所以做起事都是束手束脚想那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你就算打将出去难道还有谁敢对你如何?而在战术层面上你又思忖的太少如果不是有院子给你抹屁股你进京后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足够你死几百次。” 范闲哑然陈萍萍双手温柔地交叉在大腿上轻声说道:“不要把东宫看得太过强大在这整个庆国中没有真正强大的势力包括宰相大人包括你父亲范建在内。” 范闲若有所悟轻声说道:“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只有军方和监察院才是真正强大的势力。” 陈萍萍抬起一只手用修长却苍老的手指头摇了摇:“不对在整个庆国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强大的人。” 范闲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是皇帝陛下。” 陈萍萍微笑说道:“不错陛下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他的手上还掌握着天下的军权随便百官后宫如何折腾他根本都懒得抬一下眼皮子。” 范闲略带一丝嘲讽讥笑道:“还真是位很清闲的皇帝。” 陈萍萍搓了搓有些干的双手缓缓说道:“监察院是陛下的我只是代管而已将来你也只是代管而已牢记这一点。” 范闲满脸平静地望着这位庆国特务机构的大头目不知道传说中他对皇帝的忠心自己究竟应该不应该去怀疑一下。 …… 黑色的轮椅已经绕着那方浅池走了许久水中那些金色的鱼儿都看得有些晕缓援地沉到了水底不再理会池边的一老一小无趣二人开始用鱼嘴拔弄着细砂玩耍。 监察院的官员们远远看见院长大人与新近才揭开身份的范提司密谈自然不敢前去打扰。陈萍萍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你母亲的儿子也这么大了。” 范闲一怔心想这种说法其是怪异什么叫做你母亲的儿子?为什么不直接说我就结了?他苦笑着说道:“我只是很遗憾不知道母亲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陈萍萍微笑说道:“全天下只有你母亲的一幅画像是当初的国手偷偷画的最后那位大画师险些被五大人杀了。” 范闲微笑应道:“那幅画不会存在皇宫里吧?” 陈萍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说道:“东宫方面不需要太过担心先前就说过了皇后的势力早在十二年有就被陛下除得差不多了。” 范闲知道那个京都流血夜的故事眉头微皱说道:“为什么陛下没有废后? “毕竟她是太子的生母而且一向得太后喜欢。最关键的是……”陈萍萍似笑非笑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再到哪儿去找一个身后没有一丝势力而且如此愚蠢的皇后去?” 范闲内心深处一片阴寒那个皇帝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幸亏陈萍萍不知道他在心里如此形容陛下犹自温柔说道:“不要担心会被人现你的身份。十六年前那个婴儿的死亡在宫中君来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愚蠢的皇后之所以此次会让韩尚书动你只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你是监察院的提司只是愤怒于你在花舫上与二皇子的见面。” 陈萍萍皱眉微怒道:“我想司南伯大人应孩和你说过不要与这些皇子走的太近你难道以为你们在花舫上的见面这京里的贵人们能不知道?” 范闲窘迫一笑在刑部大堂上的时候他是真没有想到皇后是因为忌惮二皇子的缘故才要用刑部的烧火辊来警告自己当时还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第二十五章 小花 陈萍萍轻轻折下一朵粉红的小花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的梢看着那花颤巍巍地随时会落下。范闲赶紧用手指头把老人的鬓抿了抿让花插得更稳一些。 陈萍萍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拍拍范闲的手说道:“折腾了十六七年你终于入了京终于长大成*人我也算对你的母亲有个交待了。” 范闲一直很好奇当年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当年你们一共有几个人?”这问的自然是早跟随母亲想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些厉害人物。 “你自己数一数。” 范闲屈指一数。微笑道:“六个人。” “嗯你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陈萍萍微微一笑“看来你也还算聪明。” “关于前一句我很小的时候费介老师就已经说过了。” “估计他没有说过我们其实都很想念你的母亲从某些角度上说她是我的领路人。” “有些意外。”范闲微笑道:“不过也能猜到一点。” “对司南伯尊敬一些对范家好一些。”陈萍萍忽然很严肃地说道:“他们为你付出了很多。” 范闲微微垂下眼帘当年能在那般诡厉的情形下保住自己一个小小婴孩儿的性命能让宫里的人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不问而知……父亲一定付出了许多。他说道:“我真正需要防范的敌人究竟是谁?不可能是长公主那个疯子当年她的年纪还很小。” “长公主只是一个可怜女子。对于皇室的人来说小姐的光彩太过夺目她一辈子都生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之下她自诩聪慧能干为庆国谋取了不小利益却始终在陛下心中及不上你母亲的地位所以有些因嫉生狂。至于敌人……没有敌人没有敌人。”陈萍萍轻声反复着似乎是想说服自己。 “先执监察院后掌内库我想总会有些人会查觉到不对劲。”范闲微笑说道:“您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陈萍萍轻声说道:“你不是想做一位权臣吗?” 范闲宁静看着陈萍萍的双眼忽然开口说道:“我想我知道您要做些什么。” 陈萍萍表情不变微笑说道:“我希望你要一直装作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范闲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对他们没有什么血脉之情但我仍然不希望看见太多人流血。” “还早着。”陈萍萍轻声说道:“而且流血这种事情往往是愚蠢的人们先拔出刀子来想划破别人的脖子却不小心划到了自己脖子上。” 范闲微涩一笑他虽然尊敬并且信任这位老人但饭总得自己吃路总得自己走虽说入京之后一直与这位监察院院长保持着不见面却默契的配合对方为自己做了许多事情。但如果将来真有什么事情导致二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范闲会选择先尊重自己的意愿。 陈萍萍挥挥手皱眉说道:“你以后要学会把眼光放开一些不要总是盯着一部一司区区官员这区区京都。你要学会站的位置高些……” 范闲笑看应道:“难道要将眼光放在天下?” 陈萍萍微笑道:“也许更高一些。” 范闲默然不解。 “你去吧此去北齐小心一些。”陈萍萍咳了两声将鬓上的小粉花取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搓*揉轻声说道:“肖恩要死当然你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除此之外那三项任务你自己斟酌着办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你可以尝试着打探一下神庙究竟在哪里毕竟这个世间目前只有北齐的国师苦荷曾经与神庙接触过。” 范闲皱眉道:“神庙……太突然了我好像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我骨子里还挺喜欢冒险这种事情。” 陈萍萍点点头:“你母亲当年也很喜欢冒险。不过我倒真的极少担心你的生死如果五大人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能活着从北齐爬回来那我会在你的葬礼上表达对你的失望。” 老人微笑着将手指间的花瓣碎末洒在地上粉艳一片心想真正的那个敌人又岂是你这个年轻人所能应付的? ------------ 告别了母亲最亲密的老战友后范闲回到楼中与言若海碰了个头拿了一些卷宗准备回府好生研究一下。北齐方面又是一个异常复杂的局面本来就算是陈萍萍想借此事让范闲真正掌控监察院但如果范闲不愿意想来也没有谁能逼着他去那个陌生的国度…… 但范闲真想去。 前世被囚禁在病弱的身体中不得自主。今世被囚禁在离奇的身世中不得自主难得此次出使北齐可以天高任鸡飞海阔凭虾爬范闲哪肯放过这种放肆一回的机会。所以他认真地向言若海请教此次出使应该注意的事项打听北齐方面自己需要注意的人。 言若海摇摇头看看这位年轻的提司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范闲会如此热衷此事说道:“北齐一向不稳太后太年轻皇帝太小不过去年那场战争之后似乎他们的京城稳定了许多。提司大人需要注意的应该是三个方面一位是何道人一位是上杉虎还有一位自然就是极少见人的苦荷国师。” “何道人?”范闲皱看眉这个世界上前没有道教为什么会叫何道人? 言若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并没有解释继续说道:“何道人是后党高手范提司去年杀死的程巨树就是他的徒弟。上杉虎是北齐难得一见的虎将一直在北边雪地里对抗蛮人听说去年北齐战败之后被年青的皇帝调回了京都提司大人此行北齐一定要注意一下他因为院里一直在怀疑他的师门。至于苦荷大师身为天下四大宗师应该不会涉入这些世俗之事但是…… 他皱紧了眉头说道:“苦荷收了一位关门弟子今年正式入世修行。提司大人名满天下还是要小心一下对方前来生事。” 范闲一怔无来由想起前世小说里常见的那些妓女门派苦笑问道:“不会是女人吧?” 言若海面无表情说道:“不知男女只知道三个月来这位大宗师的关门弟子周游北齐全境生挑了无数上品高手。甚至有传闻。对方便是传说中的天脉者。”他看了范闲一眼轻声问道:“提司大人知道天脉者吧?” 范闲感觉这个词儿似乎有些熟悉。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小时候费介老师曾经提过一次后来在长公主的广信宫上偷听她与庄墨韩大家对话时也曾经听过一次。 听完言若海的解释范闲皱紧了眉头:“五百年才出一位的天才人物上天的血脉又不是地里种的韭菜砍完一茬又来一茬儿我不相信。” 言若海点点头说道:“院里分析估计是北齐方面因为连年战败所以需要塑造出一位绝世年轻强者的形象来增强国民信心。” 范闲微笑道:“这比较可能。就像是院里这段时间塑造我这个提司形象一般……那人叫什么名字?” “海棠。” 范闲有些头痛:“我希望是个娘娘腔但千万不要真是个娘们儿。” 二人又随意说了几句最后言若海平静望看范闲眼角的鱼尾纹皱得极无力轻声说道:“小儿的事情就劳烦提司大人了。” “刑部大门口我就说过。”范闲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会平安把言公子带回庆国。” 出了四处的房间一直在外面候着的王启年赶紧过来将范闲手上那堆案宗接了过去。范闲眼睛望着前面嘴里却对自己的“心腹”轻声说道:“去北齐我是一定会带着你的。” “谢大人信任。”王启年笑着应道。此行北齐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倒真是一趟镀金之旅逍遥之游这世上没有哪个国家敢对使团下手。 范闲摇了摇头道:“带你去是因为你是监察院里跑得最快的一个人当然除了宗追之外。” 王启年苦笑着没有说什么话他先前还跑到宗追那里去叙了半天旧。他与宗追二人当年并称监察院双翼只是后来王启年安于文事所以职位渐趋平凡宗追一直大感郁闷如今王启年成了范闲范提司的心腹宗追复又觉着当年老友如今总算回复了些光彩大感高兴。 那位三处头目冷师兄早已等候在密室门边看见范闲来了也不多打招呼感觉十分冷淡。推开密室门进去扑面而来是一道清风风却不迅疾范闲眉头一挑马上知道这种空气流通的地方一定和炼毒的地方没有关系。 冷头目看了小师弟一眼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说道:“身材不错。” 范闲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刚刚相认的师兄打了个寒颤心想……不会吧?马上又听着师兄的下一句话冷头目朝着里间大声喊道:“标准!” 范闲一怔过不一时便看见里间有五六个人推出一张大桌桌上放着几个盒子和一件材质有些古怪的衣裳。那五六个人看了范闲一眼面无表情也许是在三处这种诡异的部门呆久了所以都显得有些木讷。但是仔细端详过后几个人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赞赏之色对范提司连连说道:“身材果然不错。” 第二十六章 阴寒的装备 监察院三处这些古怪官吏说范闲身材不错的意思是:范闲的身材很标准刚好和三处研制出来的配件能够契合而不需要重新改过大小意思就这么简单。 范闲穿上那件衣服皱了皱眉想起来了自己五岁时候的那个夜晚费介老师摸进卧室时穿的好像也是这种衣服这衣服特别耐撕。 冷头目解释道:“防火效能有但不强能有效减轻锐锋兵器的杀伤力但如果对手拿的是开山斧小师弟你还是躲一躲。” 范闲苦笑将双手摊开现式样倒是京中时新模样只是后面多了个隐着的连衣帽。 “将暗弩取了。”冷头目一眼就瞧出了他左手小臂上的那把暗弩。 范闲叹口气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陪伴自己四五年极少离身的暗弩放到了桌上。 冷头目看了看他手臂的粗细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取出一把式样小巧浑身涂成黑色的暗弩仔细地安放在他的袖子里调试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范闲刚刚取下的暗弩皱眉道:“什么破烂东西七年前的型号你居然也一直在用。” 范闲苦笑道:“够用就好我很知足。” 冷头目向自己的师弟认真解释暗弩的构造和射原理:“……这是连弩不过体积太小所以只能容纳三枝这三枝上面用的是甲四号毒师弟应该了解。” 范闲了解三处甲四号毒是金瓜葛的毒液见血封喉小指微动试了一下板机的手感。皱眉问道:“我需要三丈的距离。” “只能保证一丈三丈的距离不能保证射中眼晴咽喉或者是阴囊。”冷头目很平静的说道:“至于你的匕是费师伯最心爱的短武器锋利无比。所以那件就不用换了。这里有些偏门武器还有些辅助工具由于不知道你此次需要进行那些方面的任务所以你自己挑一挑。” 范闲知道这次挑选对于自己在北齐的行动会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很认真地看了许久最后挑了几样东西却没有选择一种可以弹射出十丈高的攀墙爪。 一位三处官员有些好奇。说道:“提司大人虽然下官不知道具体任务。但想来总是不免要进北齐皇宫去逛逛看有些什么好东西顺手捞回来那北齐上京皇宫的城墙可不比咱们京都皇城矮。” 这话说得很天真很单纯很有王启年的捧哏风。惹得范闲笑了起来他看看那个设计精巧的铁爪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这个世界上能比他还会爬的人还没有出现。 “毒药这种事情费师伯说过你的天赋远在三处人员之上所以我们没有准备。”冷头目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范闲身上的装备。有些满意意地点点头。 范闲流着口水说道:“可是我差材料。” 冷头目来了兴趣:“差哪些?” “猫扣子砷石马钱子南海樟。” “猫扣子苦味太重而且和你这次的计划不相配。”冷头目好奇说道:“砷石马钱子都很常见。” 范闲苦笑道:“我现在身份还真不方便托人代买这种物事很容易引人注目。” “那再整点儿哥罗芳吧。老师前年才试验出来很有效的迷药。”冷头目兴奋说道:“比马钱子好。” 范闲更加兴奋连连点头:“但是砷石一定要我在澹州的时候曾经试过这东西好用比箭毒的反应更快。 师兄弟二人一说到毒药这种东西就开始变得职业性亢奋起来。二人身边的三处官员也都是同类中人于是围上都去展开了热热烈烈的讨论争论哪种毒药能让人死的最慢死的最痛苦哪种迷药能让牌坊下住着的寡妇马上变成流晶河上最凶猛的动物。 总之监察院三处是一个变态的部门这里住着一群变态的人。 ------------ 从三处出来之后王启年现今天的范提司大人远不如平日那般沉稳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亢奋的淡红倒似是做了某些……事情。 范闲眉飞色舞说道:“天天扮才子真是太辛苦还是在这种地方讨论一下生活实用技术比较幸福。” 变态三处的变态老祖宗费介先生此时正端着一杯茶在长廊尽头似笑非笑略带一丝满足看着自己的年轻学生。 “要不然你就留在三处吧。”费介与学生一道往前走着轻声说道:“北齐不要去了朝官也不用当了内库也不要理了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倒也不错。” 范闲沉默着知道老师是在担心自己。 “你小时候很安静但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费介的双眼有些浑浊淡淡褐色显得有些沉积。“入京之后你的心防更加牢固但是权力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让你迷失的你到底请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范闲略沉吟一阵后恭敬说道:“学生清楚。” 费介忽然嘎嘎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走那条路就要学会杀人舍得杀人享受杀人。” 范闲苦着脸说道:“学生又不是小变态。” 费介眨眨有些疲惫的双眼咳了两声后说道:“这个世道很变态你若不变态又怎么玩转过来?” 范闲在费介的面前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拿着瓷枕的小孩子甜甜笑道:“玩也分很多种的嘛……对了老师为什么先前院长大人看见我后会叹一口气。” “嗯也许是有些失望你不像小姐当年那么……嚣张?” 范闲愁苦着说道:“好男不和女比。” 说完这话他就拉着老师的手往一石居去了今日定要大醉一场反正整个京都都已经知道了他与监察院的关系何必再避着什么。只是苦了后面的王启年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大堆卷宗知道这些卷宗是绝密情报哪敢怠慢更不敢跟着去一石居饮酒作乐只得赶紧喊了自己属下的那些密探前来小心戒备满心不安地坐着马车开往范府。 ------------ 太子殿下满脸阴郁地坐在东宫之中手里握着酒杯不停用力手指微微颤抖着半晌之后才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来:“为什么宫里的这些女人们从来都没有学会安份?” 太常寺辛少卿不敢夹话他知道太子殿下今天的心情特别不好这段日子里生的事情实在令整个东宫都感到异常愤怒与恼火就连一向温和的太傅大人都了几次脾气。 先是春闱弊案之事其实东宫方面是此次弊案之中受损失最小的一方十几位被捕官员中真正属于东宫方面的廖廖可数。虽然说礼部尚书郭攸之的倒台在官员们的眼中是太子方面一次不可承受的损失但上次夜宴之后太子现郭保坤竟然隐约听的是别人的话逐步也就现了原来郭家竟是长公主那边的蚂蚱。 所以此次范闲将郭攸之扳倒太子非但不怒反而有些隐隐欣慰。 “谁也没有料到小范大人竟然是监察院的提司。”辛其物微微皱眉他与范闲喝了很多次酒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脸温柔的范闲竟是那个特务机构里的高级人员。 太子李承乾摇了摇头脸上的阴寒依然未去:“范闲是个懂事的人他揭弊案主要是职司所限事先未与本宫沟通也属应当。只需看事中范闲给足了本宫面子我也不会太过怪他更何况那日婉儿妹妹专程入宫将范闲的亲笔信递了过来我相信他不是有意针对本宫。” 辛少卿与范闲交好当然更希望东宫能够在监察院里拥有范闲这样一个强助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不错范提司事前虽未言语但事后做足了补救功夫……可惜他马上要出使北齐不然下官应能出面安排他来拜见太子。” 太子吟哼一声重重地将酒杯搁在了桌上怒道:“如今就算要见难道范闲还敢对本宫推心置腹?刑部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虽然宰相与范尚书如今都没有什么动作但他们难道不知道韩志维与本宫的关系?只怕范家恨本宫都来不及更何况投靠。” 辛少卿黯然无语知道太子在此事的处理上真可称得上的持重英明怎奈何这东宫的主人却是有两位。 一主一臣正不甘心的时候忽听得外间太监高声宣道:“皇后驾到!” 辛少卿看了太子一眼用眼神示意殿下一定要控制住情绪然后抢先跪到一边对推门而入的皇后殿下行了大礼告退出宫。 生着一双丹凤眼的皇后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不语。 太子满脸微笑坐在一旁却不肯看先说些什么。 皇后咬咬了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悲伤忽然一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亵渎 太子一侧头躲过了母亲的这记耳光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 皇后没有想向一向怯懦的太了子眼色里竟然如此锐利下意识里身子微颤一下将手从儿子的手中抽了回来缓缓说道:“难道你真认为母亲做错了?” 太子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孩儿不敢。” 皇后忽然提高声音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范闲与老二在花舫里见面?” 太子突然抬起脸来直视皇后的双眼静静说道:“这些事情母后能不能容孩儿自己处理?范闲身为一代诗家与二哥见面也属寻常。” 皇后又急又气却不知孩如何向这怯懦中带着一丝狠厉的儿子说话。 太子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母后我时常在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你这样只会将有可能成为孩儿助力的臣子都赶到其他几个兄弟那里。” 皇后咬牙说道:“本宫乃一国之母稍加惩治一个小臣难道他还敢如何记恨。” 太子淡淡讥讽说道:“母亲那日你不该让韩尚书动手你又不可能真的将范闲打死何必去得罪范家和宰相?我想再过些日子韩尚书在朝中就站不住了朝中愿意亲近东宫的实权大臣本就不多你却偏偏要自断一指真不知道您是怎样想的。” 皇后皱眉道:“韩志维毕竟是当朝尚书当日又是奉旨依律审案难道宰相和范建能够如何?有东宫保他想来陛下总要给你这储君留些面子。” “不要忘了范闲是监察院的提司而且父皇一向很欣赏他。”太子吐出一口浊气摇头叹息道:“韩志维这次得罪的人太多太厉害要知道整治科场之风是父皇的意思。本宫根本不可能出面保他。” 皇后冷笑道:“不要忘记范闲也得罪了多少京官更何况此次还有都察院牵涉其中你姑母虽然远在信阳但她在朝中的势力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 “不要提姑母。”太子似乎有些厌恶长公主:“这两年她太古怪了居然和北齐方面勾结。胆子未免太大将庆国的脸面放到了哪里?至于都察院姓郭的御史只是她当年玩弄的小白脸而已就算被监察院暗杀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虽说这些年里长公主与东宫一向走得极近。但当范闲的言纸像雪花一样撒遍京都之后太子也对那位长公主有些忌惮。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皇后心痛说道:“我们没有别的助力只要依靠长公主。” “本宫会依靠父皇。”太子平静应道直到此一刻一向显得有些儒弱的太子终于表现出来了皇室子弟天生的政治嗅觉和判断。 皇后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总之我不喜欢范闲想办法让他死。” 太子气的一拍桌子。怒道:“死?您难道忘了范闲是晨儿的相公!您不要事事都听姑母劝唆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您知道吗?难道您也想变成疯子被赶出皇宫去?” 皇后大怒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太子的鼻子抖着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你知道什么?”也许是太子的话触动了皇后的经年之伤。气愤之下竟是连说了四句“你知道什么。” …… 太监宫女们早就已经远远地躲开东宫之中只有这母子二人。一阵极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后才站起身来只是身体似乎有些虚弱晃了一晃。太子赶紧起身扶住了她。有些无奈地请罪。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凄苦无比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旁已经有了皱纹幽幽说道:“历朝历代太子都是最难坐的一个位子你要防着身前防着身后母后家中又没有人十二年前那场动乱你大概没有什么记忆了但母亲记得清楚如果你自己不去争夺那么本来属于你的东西都会被人夺走。” 太子将声音尽量放柔和一些轻声说道:“孩儿明白了母后先回宫休息吧。” 皇后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些天里我始终有些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很强烈……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女人进入京都时一般。” “哪个女人?”太子好奇说道。 正在此时东宫沉重的木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谁?!”太子皱眉怒斥道。 一位老太监佝着身子走了进来极恭敬地说道:“老奴洪四痒奉太后令请皇后往合光殿闲叙。” 皇后的脸上一丝惊恐一闪即逝旋即堆上满脸微笑仪态端庄地在宫女的搀扶下跟着那个佝着身子的洪老太监往皇宫真正的女主人宫殿行去。 太子微微皱眉虽然极为不喜这条老狗的无礼但知道对方是祖母最亲近的宦官连母后都不大愿意得罪自己自然不会多做什么事来。 宫中烛火渐暗太子李承乾想着那日刑部之上的荒唐闹剧心头更是郁闷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母后就这般听长公主的话一想到那位年轻妩媚的姑母太子心头一热面上一惭微现惶恐但眼神中却渐渐流露出**之意来。 他拂袖往后殿行去片刻之后传来阵阵隐不可闻的春意呻吟一位宫女正在他的身下辗转求欢太子瘵那女子的宫衫全数掀至脖颈脸上遮住她的容颜只露出那片白晃晃的丰满胸脯来。他一面用力侵伐着一面沉重的喘息心想这天下的柔媚女子为什么都不甘心老实躺在床上非要卖弄自己那些愚蠢的手段呢? ------------ 春天来了。花儿开了小鸟叫了杨万里四位新晋官员再往范府去想沐一沐小范大人的春风不料今日小范大人依然不在府中。而更令侯季常有些头痛的是得到的消息是小范大人正在执行某项任务而明日就会出使北齐。 二甲进士不入翰林依往年规矩都会放至地方任一方官员眼看着吏部派遣马上就要开始除了史阐立之外。其余的三人自然都要来听听范闲的意见毕竟此次春闱三人全靠范闲的力量才能够走到这一步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范闲肯定需要他们在地方上做些什么。 哪里料到范闲竟是不与他们见面只是给他们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留给马上要离京的三位新官。一封是留给准备回乡再比的史阐立。 四人坐在范府的书房里有些不知滋味地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好茶也顾不得避嫌就将门师留给自己的两封信拆开了。 其中给侯季常三人的信里是一张白纸上面只写着很简单的两句话。 “好好做人好好做官。” 末了还有单一句是留给侯季常的范闲在信里写道:“季常莫要太过惧内。” 这是范闲才明白的冷笑话这三位举人自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将注意力凝在头前两句当中。好好做人好好做官三人越品越觉着这简单话语里蕴着极实在的道理要学做官自然要先学做人。 但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位品出来了----好好做人不是做好人。好好做官也不见得就是做好官。 …… 看完这封信后杨万里自然对史阐立手中的信大感兴趣不知道小范大人专门给史阐立留的信中又写了什么毕竟四人之中就只有史阐立似乎前途有些黯淡。 史阐立有些惴惴不安的三位友人目光中拆开信细细一看却是几句破落句子却险些笑出声来。 “至老方知事不协三分在人七在天莫愁伞下无知己好生耍着只等闲。” 最后三字只等闲自然是等范闲回来的意思。 ------------ 此时的范闲正坐在当初自己买的那处宅院里微微皱眉。他的手指抚过中空的腰带摸到那粒小时候费介给自己的丸药当时老师说如果自己体内的霸道真气出什么问题就要靠这粒药丸保命只是入京以后体内的霸道真气一向极听话他倒有些忘记了这椿事今日白天整理装备的时候才想了起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费介配的这药究竟失效了没有。 王启年坐在他的对面恭谨回道:“人已经找好了。”他有些犹疑地抬起头来:“像固然是有些像提司大人精通化妆易容之术稍加琢饰想来一般人远远看着应该看不出破绽。不过总有些不妥之处。” “什么不妥?”范闲微微一怔道:“你不是说挺像吗?养了一个月肤色也近了。” 王启年轻声回答道:“要在这些浊男儿中找到一个如大人般丰姿英朗的人来本就是难事就算形似了但要扮出提司大人这等天生风流气质书香诗华实在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范闲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笑骂道:“你这捧哏如今拍马屁是愈的不堪愈的不羁愈的美妙了。” 第二十八章 夜夜夜夜 当夜回府知道杨万里四人来过范闲也不以为意反正要说的话在客栈之中就曾经说过只要他们好好做官爱护百姓把官位越做越高就好。范闲虽然不是位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但如果自己的门生里出几个人物自然也会高兴。至于将来有可能安排给他们做的阴污事将来再说。 将要临别之时自然不免要与若若妹妹执手相看无语不凝噎与思辙细细叮嘱挣私房钱的问题再拜了父亲敬过柳姨娘这才回到卧房之中正准备脱衣上床好生慰劳一下自己可怜的小妻子……却现大舅哥那位憨憨的大宝居然在房中。 范闲微笑着与大宝说了几句什么林婉儿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觉着奇怪相公与哥哥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奇妙都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有这么多话讲也不知道范闲为什么会如此耐得住性子。 许久之后范闲与大宝笑嘻嘻地将各自的右手放到对方的肩膀上一声像口号般的声音才让下人将大宝领了出去。 “和大宝说什么呢?”林婉儿可怜兮兮地抱着薄被看着他哮着嘴像是吃自己哥哥的醋一般。她一双赤足露在被缘之外雪足黄衾分外美丽。 范闲微微一笑坐到床侧伸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脚手指头坏坏地挠着她肉肉的脚心。应道:“他答应小闲闲。小闲闲不在京里陪他玩他也会乖乖的。” 林婉儿感觉脚心一阵酸麻听着这语带双关的**话儿雪白的脸蛋倏的一声就红了甚至连耳根那里都有些红润看上去煞是可人。她赶紧缩回双脚羞怯说道:“还早着呢。” 范闲调笑说道:“不早不早明日就是了得尽早尽早。” “对了。白天父亲是不是让你去了一趟?”林婉儿碰着人静温文雅人后无耻淫邪的相公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玩了招声东击西。 只是这一招她已经玩过太多次范闲早已免疾“老丈人把我骂了一顿先骂的是科场的事情又骂此次出练北齐一事我不肯听父亲与他的安排。”其实白天入相府。范闲很明显地看出岳丈大人的担忧只是不知道老宰相的担忧从何而来。 他一面应着一面双手却不老实地沿着妻子的赤足往上摸去片刻间穿叠被拔开五指山握住柔腻。引得婉儿一声惊呼。 …… 夫妻夜话之时不免要重温一下当初庆庙情形。正甜蜜像枣的时候范闲心里却咯噔一声。想到北齐那位大宗师苦荷想到虚无飘渺的神庙不知怎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感觉到他的异样林婉儿撑起身子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胸膛上微笑说道:“明日就要走了又在想什么呢?” 感觉到妻子的丝在自己**的胸上滑过一阵微痒范闲笑了笑将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全赶了出去一双贼眼骨碌一转目光便穿过妻的黑夜的色极其贪婪地落到婉儿露出大半的酥胸上。 婉儿正看着他的双眼觉着相公清亮的眸子似乎会说话柔顺的眼波竟是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纯净些一时似乎在说想着自己一时似乎在说舍不得一时似乎在说会早些回来……噫这目光怎么好像是在说些很下流的话。 她顺着范闲的目光一看才现自己她内衣早已滑落到腰间上半身竟是光光的羞得不行哎哟一声轻唤赶紧钻进了薄被之中。 再无春光可愉目范闲聊王动火佯怒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躲躲闪闪做什么?” 林婉儿从薄被之中露出半边脸蛋儿来怯生生她望着相公但那双水蒙蒙的眼中却带着羞羞笑意被掩着的嘴唇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闲没有听明白林婉儿**着的白脚丫在床上轻轻一蹬将脸再探出薄被一截露出那张软软嫩弹的唇瓣一络黑恰好落在她的唇边她轻声羞道:“相公往日不是说过……要保持……那什么……神……神秘感吗?” 这一幅性感画面早让范闲看呆了此时还保持个鬼的神秘感----鬼才有神秘感将被子一掀、将妻子软乎乎的身子搂入怀里同去巫山观景去也。 许久之后风停雨歇云散人疲时林婉儿才睁着湖水般的双眼困说困道:“得早些回来。” 范闲半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手指头纠结着妻子的丝轻声说道:“放心吧我这辈子运气好到爆一路顺风顺水可没出过什么问题。” ------------ 第二日监察院大牢之外那位范闲曾经见过一次的牢头当年的监察院头目之一面无表情地站在铁门之外。范闲眯眼看着这位七处前任主办有些震惊地现对方眼中竟然出现了些许不安。 而四周早已布满了监察院的密探与六处剑手几辆马车停在大门之外范闲站在离马车约有十步远的地方现所有的监察院同事们都显得有些无来由的紧张。这些马车都是特制的车壁里夹着铁板马儿不知道是因为累着了还是紧张了不停地打着喷儿。 如此紧张的气氛中范闲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关于马上要被转移出狱的那位大人物的传言。 肖恩北魏密谍大领当年麾下铁骑无数纵横天下在诸国内大肆安插谍子最擅忖人心思善用毒计不知颠覆了许多小国王室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大概足以堆成一座骨山。而最可怕的是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密探头目拥有极其高明的头脑与手段不知躲过多少次来自敌国的暗杀。 当年魏王最待重的文臣是庄墨韩最倚重的武臣是战清风但真正倚为国之柱石的却是这位一向隐藏在黑暗里的肖恩大人。 其时天下纷乱也亏得肖恩下手太狠除去了庆国周边的一些国家除了为北魏带来大片疆土之外也间接地帮助庆国稳住了开国的形势。 但是皆庆国渐渐崛起之后肖恩的黑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南方那些年里京都的官场一片混乱开国皇帝驾崩前后两位亲王闹得不可开交势如水火这背后自然少不了肖恩的推动----北魏万骑早已虎视耽耽只等两位亲王为夺皇位大打出手便会南下将庆国吞入魏国疆域之中。 但就恰巧在此时没有人知道、一个叫做叶轻眉的女子带着一位瞎子少年仆人入了庆国的京都那仆人的身上背着一个黑箱子。 …… 于是两位亲王很莫名其妙的死去如今陛下的父亲当初安份无比的诚王殿下登基庆国的国力并没有受到真正的损失京都渐渐安定了下来北魏失去了最好的入侵时机。 也就是在此时一个叫做陈萍萍的人渐渐出现在历史舞台上。陈萍萍最初只是诚王府一个下人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极得当初诚王世子的信任一生跟随从未稍离。而当监察院这个古怪不合古制的机构设立之后陈萍萍就成为了监察院的院长一直到了如今。 人们起初并不知道监察院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监察院的背后依然有那位叶家女主人的影子只知道陈萍萍的狠辣渐渐显现了出来与黑夜有关的天赋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世上最恐怖的两个秘密机构分别服从于两个最庞大的国家机器随着北魏与庆国间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也开始在暗中进行试探性地互相攻击。 某一年庆国终于开始冒险进行第一次北伐这次以鸡蛋砸石头的举动终于在北魏这今天下第一强国的面前很惨的失败。 在战清风的铁骑面前在肖恩的重重谍网之中当时的太子今日的陛下连番战败最后险些死在北方的山河之中全靠陈萍萍率领一队黑骑在凶险万分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将太子的命给拣了回来同时命令潜伏在北魏上京的监察院暗探开始散布流言买通高官构陷大帅战清风几番用命终于让北方山峦间的战场露出了一道缝隙。 回国路遥且险好多次队伍陷入绝境之中一路上粮绝水尽之时当时还不像如今般苍老的陈萍萍面无表情地将所有食物都留给了太子殿下和属下而自己却喝马尿吃草根……最后能够回到京都的黑骑只有当初的十分之一。 路土又依赖一位东夷城的女俘虏服侍太子才让重伤后的太子恢复了健康这位东夷女俘便是如今庆国大皇子的母亲宫中那位宁才人。 很久以后人们还在猜测陈萍萍究竟用的什么阴谋能够让战清风这样的一代雄将失去了北魏皇室的信任但谁也没有真正的答案就连庆国太后也没有问出来。只是有些人隐隐知道些据传是和北魏的皇后阴私事有关联。 从那一天起陈萍萍获得了皇帝陛下和太子的绝对信任同时天下也开始流传一句话。 北有肖恩、南有陈萍萍。 (写到叶轻眉与五竹入京我想到了英雄无泪想到了映秀大笑。) 第二十九章 肖恩出狱 沉重的铁门缓缓被拉开一直上油保养着的机枢并没有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这种无声的压力却让守在门外的监察院众人开始感到紧张起来。 范闲微微低着头左边的眼皮跳了两下。他感觉到铁门后面隐隐传来的气息有些寒冷似乎那个应该已经七八十岁的应该只是活在历史黄纸上的大人物被囚禁了二十年后、依然从骨子里散着一位密探头目所应有的气息。 铁索在石板路上拖行的声音有些刺耳声音越来越大意味着里面那个人离这房大铁门越来越近。 范闲抬起头来满脸平静地看着那房大铁门心里想着当初陈萍萍在二次北伐的时候是怎样率领黑骑突袭千里将秘密回乡参加婚礼的肖恩捉回北齐那是何等样的风采?但是陈萍萍也因为此事导致双腿被废这位肖恩也实在是位强人。 肖恩被庆国所擒之后庆国再次北伐直至三次北伐之后才将当年强大不可一世的北魏打得奄奄一息最后分裂成无数小国。直接继承了北魏力量和大部分疆域的是当年的北魏节度使战家立国号为齐。 这便是如今北齐国的来历当年战清风大帅无辜被贬北魏才会分崩离析最后却还是战家从这个烂摊子上突兀而生这世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奇妙。 …… 春天的阳光温柔地穿过大牢外的高树洒向那房铁门。在门上烙下斑驳的光痕同时也轻印在那张苍老的容颜上铁链拖地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声苍老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铁门外监察院六处的四位剑手如临大敌紧握索套远远套着中间的枷板。枷中有个人那人满头乱披着头早已全白看着潦乱不堪。手腕脚上全是精钢铸就的镣铐身上的衣裳却是洗得极干净。 那声苍老的叹息。就是从此人乱下那张枯老的唇中出的叹息之后只听这位老人幽幽再叹道:“阳光的味道久违了。” 这自然就是被庆国关了二十年的肖恩看到他从天牢里走了出来四周负责戒卫的监察院众人无来由地紧张起来。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血腥那种微甜的味道。范闲微微皱眉觉得这人的气息真的容易令人狂。众人手中握紧了腰刀或是指头驱紧了劲弩的板机瞄准了那个身材高大却佝偻着的老人。 碰的一声闷响! 七处前任主办如今眼神浑浊的牢头走上前去。毫无理由一棍敲打在肖恩的后背上! 肖恩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缓缓转头看着监察院七处前任主办。轻轻吐了口气吹散面前乱。露出那双阴寒幽深的双眸和那张枯干的双唇嘶哑着声音说道:“老邻居我们一起住了二十年我这就要走了你就这么送我?” 七处前任主办缓缓闭上眼晴将提着木棍的手垂了下来似乎有些害怕肖恩的双眼用力地呼吸了两声说道:“这些都是后辈您何必激他们?如果此时孩子们失手将您杀了我想您也不会甘心。” 肯恩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包围自己人群中的那个漂亮年人。范闲现对方在看自己强行用真气稳住心神微微一笑相应。 肖恩有些意外如此年轻的后辈竟然心神如此镇定微一摇头对牢头说道:“我离开庆国想来你也不用再呆在天牢里。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很希望我死掉不然这二十年的相伴我总有法子让你偿还我。” 牢头面无表情:“祝你一路顺风永远不要再回来。” 肖恩嘶声笑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他看着牢头的脸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你对我用了多少刑我都会一样一样的用在你孩子的身上。” 牢头紧闭着双眼知道如果肖恩能够重掌北齐的黑暗力量那么专门对自己进行报复自己真的极难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肖恩仰天大笑起来身上系的沉重铁链开始当当响着似乎也很害怕这个恐怖的人物即将获得自由。 监察院众人紧张无比只有范闲听着对方笑声里的怨毒微微紧张之外眯起了眼睛依然十分不解长公主玩这一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 监察院大牢外的空气紧张无比似乎感觉到隐隐有血光正从那个枷中之人的身上散开来。 便在此时吱吱响声起那辆普通的、黑色的轮椅缓援靠近了大枷。 推着轮椅的是费介轮椅上坐着的是陈萍萍。 轮椅滚动的声音不大却像梵钟一般将众人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众人看见院长大人来了无来由地同时舒了一口气。 面对着肖恩紧张因为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一旦脱离樊牢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陈萍萍一来众人便安心是因为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深深相信只要陈院长在一天肖恩就不可能反天。 陈萍萍缓缓抬头看着枷中的老熟人轻声说道:“你笑什么呢?”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有趣 满头乱的肖恩看着轮椅上的陈萍萍忽然开口说道:“我笑你的一双腿毁在我的手中。” 陈萍萍微笑着摇摇头:“我以为你在笑自己的悲惨人生被我关了二十年还需要说什么呢?我是胜利者你是失败者这是历史早就注定了的事实你永远再也无法改变。” 肖恩怒吼一声白如剑般向后散去狂怒之下他往前踏了两步铁链剧震四位牵拉着重枷的六处剑手拼命用力才拉住他劲气相冲之下大狱之前灰尘大作。 陈萍萍却是一点也不紧张垂怜望着他说道:“都这么老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肖恩忽然闭目仰天而立许久之后双目一睁寒光大盛凛然说道:“陈萍萍你真敢放我回北方吗?” 陈萍萍微笑说道:“回去好好养老吧安份一些如今我也是老胳膊老腿儿懒得再跑那么远捉你回来。” 肖恩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尖利苍老的音色就像刀子上的锈迹刮弄着所有人的耳朵:“我的儿子在婚礼上死在你的手下我想你再不会有任何机会捉回我。” 陈萍萍招招手范闲满脸微笑走了过去离肖恩越近越感觉到对方那股子天生的阴寒但他依然面色不变。 “我们已经老了你还能做什么呢?万一将来要捉你……”陈萍萍微笑着说道:“肖恩他叫范闲是我的接班人此去北方一路由他相陪想来你不会寂寞。” 肖恩微微侧身重枷与手脚上的铁索又出碰撞的声音老人透过眼前的丝注视着这今年轻的清秀的监察院官员半晌没有说话。范闲此时才看清了肖恩的双眼里那挥之不去的怨毒之色。 推着轮椅的费介缓缓说道:“肖恩大人那次婚礼上的毒是我下的。很凑巧范闲是我的学生。” 陈萍萍和费介同时微微一笑范闲恰到好处地微笑开口:“肖恩前辈所以日后有什么事情自然是我来陪您了。” 肖恩呵呵笑了两声笑声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是阴寒血杀。他这一世最大的惨败、便是拜陈萍萍与费介所赐却没有想到此行押送自己回北方的年轻人竟然与他们有这么深切的关系。他微微侧头看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你还太嫩路上你要多留些神。” 范闲很有礼貌地躬身行礼:“一路上、都会向前辈学习。 ------------ 道旁细草如碧玉之丝车队侧面的天空中挂着低低春树枝沉默的车队离开了监察院大狱沿着天河大道往迁城行去一路上早有巡城司衙门设了关防长街之上空无一人只有各处兵吏把守远处隐隐可见一些六处的弩手占据了一些楼檐。 皇城侧门已闭大内统领宫典许漠地看着远处长街上那列车队忽然开口说道:“我很欣赏范闲。” 身旁的将领皱眉道:“大人?” 宫典唇角微微一翘说道:“你们没有与肖恩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此行如何凶险。范闲如今声名遍天下国戚权贵完全没有必要往北齐走这一遭但这小子居然有胆气应了这差事……我确实很欣赏他。” …… 范闲坐在头一辆马车里闭目养神真正使团昨日就已出了京都自己这一行人加上自己这个正使却因为用肖恩换言冰云的秘密协议拖到了最后。他昨夜阻止了家人来给自己送行的荒谬念头全副心神都放在此行的任务上。 范闲随着马车的起伏似要睡着了心里却在盘算着许多事情除了肖恩之外关于司理理的红袖招计划也十分的棘手。他此时才想到那个曾经厮磨一夜的柔媚女子正在后面的马车上不由微微一怔。 正此时车厢一颠他知道马车已经碾过了京都北城门的那道石坎…… 第三十章 京外 出京日头便黯淡了下去车队过离亭而不驻在大道杨柳的目送下缓缓向北。 巡城司官兵护送使团出京十八里地便折回将一应沿途看防的任务交给了京都守备拜。使团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连绵拉了十余辆除了载人之外更多的空间是留给了此次北行所需要的礼仪所备。 肖恩镣铐未去被关押在第二辆马车之上车中还有一位监察院的官吏负责照管生活起居。这位官吏满面微笑小心地用毛巾替这位重犯擦拭着脸毛巾很软不会伤到肖恩早已老枯的脸颊。 “如果我抓住你用你威胁那个姓范的年轻人会不会有效果?”铁链铛铛一响肖恩苍老的声音的车厢里响了起来只是话语中自然流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位负责他生活起居的官吏温和一笑诚恳说道:“肖先生既然轮到我来服侍您自然早就做好了被你制住的准备不过身为庆国子民到时候自然只好服毒自尽免得让院里的大人为难。” 肖恩闭着双眼身上的厉寒气息渐渐消退了一些、轻声说道:“头太长帮我绑一下吧。” 二人的对话似乎省略了一点东西那就是肖恩此时被铁铐所锢又如何能够制住这位监察院官吏?也许二人心中都清楚一旦离京远去单靠这薄薄的铁锢是断断然不可能永远限制住恐怖肖恩的手脚。 那位官吏走到肖恩的身边从身旁的小柜中取出梳子。细心地梳理着肖恩及腰的雪白乱。手指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肖恩在数十年有就是天下有数的九品高手。如果不是这二十年间一直被关在监察院备受大刑折磨又被院中三处的毒药折损着**精神人们猜测他应孩早就应该晋入大宗师的境界。 饶是如此但病虎犹有余威只看他出狱之时监察院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有他身上那股子天然流露出的威势便可以知道这位老人依然拥有着可怕的实力。 如果肖恩此时暴起难。只怕这位中年官吏根本不可能有半分反抗的余地但他依然稳定微笑满面自若。肖恩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只怕早就下了决心一旦被自己制住就会马上服毒自尽只是不知道他的毒药藏在身上哪里。 “庆国真有这么好能让你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地守在我这个魔鬼身边?”这是肯恩一直以来很不解的事情。明明庆国官场也是一片**当初他效命的北魏朝廷却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虽然其中有自己与战清风大帅被擒失势的缘故但是庆国的战斗力依然强横的有些不合逻辑。 中年官吏恭敬说道:“如果我死了院里会负责家人以后的生活我孩子十二岁后。就可以授勋而且相信小范大人会帮我照顾。小范大人很有钱的我这条破命能换这么多东西。真的值了。” 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声音再响有些烦燥:“依然是这些老手段……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官吏呵呵笑着回答道:“我叫王启年。” 关押重犯肖恩的马车排在第二辆范闲掀开车的侧帘微眯着眼看了那辆马车一眼挥手唤过一位虎卫轻声问道:“马车旁边安排的人怎么样?” 何谓虎卫?这又要说回到司南伯范建大人与陈萍萍院长在皇宫外的第二次谈话总而言之范尚书在自己儿子即将出国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将手中掌握的那批隐秘力量拔了一小部分放进了使团里。 这些虎卫个个具有极强的武力虽然说论狙杀不如监察院六处论集体战斗力不如监察院五处但是这些虎卫都是千桃万选的人物护主的忠心却是无庸置疑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狠劲儿。 当然范闲隐约猜到实际上这些虎卫是父亲替深宫里那位皇帝陛下掌管的说不定还起着制约监察院的作用只是制约监察院的力量很显然不仅仅是虎卫这方面。这次司南伯能派遣这七名虎卫跟着自己的儿子北上也一定是经过了宫中的允许。 跟在头辆马车身边的是虎卫头领姓高名达他恭敬回答道:“少爷放心虽然没有六处的人但我们能够保证稳妥。” 因为名义上这些虎卫属于范尚书的私力武装力量所以他称呼范闲用的是少爷而不是大人但范闲依然感觉有些怪笑了笑。 四周京都守备师的官兵们拱卫着这队奇怪的使团缓摄向北前进那些身着铁甲的官兵有些沉默毕竟这只是一趟闲差但知道事情内幕的那些将领却有些不舒服他们的沉默更多代表着一种屈辱。 十数年来如今在位的皇帝陛下率着庆**队东征西伐从未一贩早已让庆国的军队习惯了胜利去年那次被定义为“边境冲动”的战争庆国依然是胜利方但谁也想不到身为胜利方的庆国却被迫因为某件很王八蛋的事情而要做出极大的让步----双手将肖恩送回北方! 范闲在京中撒的言纸早已像插着膀一般飞到了天下每一处角落所以这些将领们也知道长公主在这件事情的起的险恶作用军方对于皇室的不满似乎都集中到那个美聪而疯狂的皇家女子身上。 这也是范闲直到如今依然没有办法弄清楚的问题----长公主虽然疯但她并不傻反手将庆国北域密探头目言公子卖给北齐她到底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如果只是为了让庄墨韩来京都羞辱自己范闲肯定不信他不认为自己拥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如果长公主是为了将来的皇权之争寻求北齐方面的外援但这样岂不是会得罪绝大部分的军方力量?不论怎么看都会觉得这是件得不偿失的交易。 使团的车队已经往北行出半日太阳渐入山峰光线更加黯淡车队开始在一大片树林边上稍作休息使团的副官前来请示依规矩使团应该在前方三里处的驿站停上一夜。 范闲想了一会儿后摇摇头吩咐道先在此处暂停稍后再论便下了马车舒展了一下因为长久不动所带来的麻僵感觉信步向后方走去。 那位虎卫领手按长刀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范闲眼光一垂注意到虎卫的刀有些奇怪的长不由好奇问道:“拔出来会不会不方便?”他在五竹的教导下尤其注重战斗中的反应度知道武器越长武器主人的反应就会越慢。 虎卫领高达啪的一声提起长刀很冷静地送到范闲的身前解释道:“有机关所以出刀可以加快因为属下主要负责掩护截杀所以这一行七名虎卫用的都是加长刀只求杀伤范围能更广一些。” 范闲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跟上来此时他已经到了第二辆马车的旁边轻轻抽*动一下鼻子似乎能够隐隐闻到马车里传来的血腥味和冰寒气息不由微微一笑心想王启年和那个老怪物一路呆下去只怕最终会疯掉才对。 果不其然一着见范闲上车王启年站在车厢口满脸痛苦说道:“大人什么时候我能休息一下?” “再等两天。”范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问道:“肖恩有什么异动没有?” 王启年摇摇头冷静地将这半天时辰中肖恩的一举一动都讲给小范大人。范闲平静地听着知道王启年的话一定会落入肖恩的耳中却也并不担心什么半晌后方轻声说道:“我进去看看。” “危险。”王启年不赞同地摇摇头“病老虎依然是老虎肯恩虽然此时大不如当年但毕竟曾经是九品上的绝对强者如果大人一不小心被他擒住要胁我们怎么办?” 范闲应道:“放心吧肖恩不是傻子离京都不过十几里地如果他这时候就想有异动那是自寻死路。”他当然知道肖恩的恐怖实力九品上的强者意味着什么?只要想一想当初自己夜探皇宫时燕小乙那宛如天外而来的一箭便能体会。 “而且这一路还要同行许久难道我就一直不去看他?”范闲笑了起来。 …… 在阴暗的马车中阴寒的肖恩阴沉着脸一头白早已被系了起来。范闲棒着身上的小盒子满脸笑容地掀帘而入说道:“肖先生这要去北齐上京路途遥远。先进些食物清水吧。” 肖恩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寒芒一现即逝微笑说道:“辛苦范大人。” 范闲似乎一点也不畏惧肖恩的手段满脸堆笑打开食盒很仔细小心地将盒中的糕点喂进老者那张仍然显得有些枯干的双唇然后又喂他喝了些清水。 一阵沉默之后肖恩忽然开口说道:“这些毒药没用。” 第三十一章 毫无美感的下毒 糕点里面自然有范闲精心配制、居家必备此次北行旅游不能少的上好毒药。 以对方的身份想来也不屑于用诈见对方看穿了这点范闲苦涩一笑说道:“我自信这药粉应该一点儿异味都没有肖先生是怎么察觉的?” 肖恩看了他一眼又缓摄闭上了双眼说道:“你是费介的学生不论你自己再怎么自出机抒依然脱不了费介的范畴。我在你们的大牢里吃了十几年费介配的毒药他和陈萍萍舍不得杀我只好用这些药来损伤我的身体经脉。如果赖你在一个摊子上吃了十几年油酥饼忽然间有一天这摊子的老师傅新收的徒弟又做了一个油酥饼虽然做成了葱油味我想你依然能够尝出是那个摊子上的出品。” 范闲心底深处升起一丝赞叹叹息道:“大概是每个摊子的面粉和水的份量不一样。” “是啊。”肖恩微笑着那笑容却让人有些寒“毒药也是一像我这种老不死品毒药已经不是看味道如何而是纯粹看口感了。” 范闲张开了嘴想说什么终于只是微笑叹息道:“这是什么境界?这是把毒药当成大白饭吃的境界啊。”既然肖恩品出糕点中有毒还坦然吃下想来这毒肯定没有什么作用范闲接着笑吟吟说道:“天下有三大用毒宗师我家老师是一个还有一个已经死了差点儿忘了肖先生也是这三人中的一人。小子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当当一响范闲恰到好处地将清水送到他的手中。 一碗水尽肖恩忽然闭目微笑说道:“如果我要出恭怎么办?” “车里有马桶。” “外面太阳不错。” “已经落山了。” “看看庆国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也是好的。” “夜寒露重。先生年纪大了还是留在车里休息吧。” 一老一少二人一人闭目轻吐字句一人微笑回应。肖恩睁眼宁静说道:“我已经在牢里呆了很多年。只在大门处看见一丝阳光范大人容我出去看看如何?” 范闲很坚决地摇了摇头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很危险的。” “我不危险。”肖恩柔和说道:“既然你们与北面已经达成了协议。任何有一些智慧的人都知道安安稳稳地跟着使团走对于我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 范闲平静应道:“肖先生在出京都路前。使团一路的安全都是京都守备师在负责。我想您应该能猜到为什么这次庆国愿意把您交还北齐这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很担心如果您真的戴着手铐脚镣下车散风说不定远方就会忽然飞来许多羽箭将您射成刺猾。” 肖恩知道这位敌国的年轻大人说的话并不虚假微笑说道:“难道你不想杀死我?如果我回到北边三年之内。我一定会给你们的国家造成难以承担的损失。” 范闲摇摇头清秀的面容上却透着一份自信:“我不是老一辈人。所以对于您只有对传说的尊敬我从来不以为您就算回到北边还能像当年一般呼风唤雨。当然如果能将你杀了这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但是相比之下我更看重与您交换的那个筹码的安全所以放心我一定会保住您的性命一直到北齐的上京交给你的那些朋友们。” 肖恩沉默着。 范闲笑着说道:“直到目有为止我依然无法准确判断您目前保有了多少的实力所以这一路上我都会十分小心至于您的马车外面我会随时保持足够的力量以保证当您想出马车散心吹风的时候我们能够马上做出相应的反应。” 肖恩笑了起来依然没有说什么。 暗中下毒既然被识破了而且明显无效那就只好来明面上的野蛮招数----范闲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伸脚踩过牢牢缚住肖恩双手的铁链很怪异的用一抉黑布系住了肖恩的肘上轻轻但极无礼貌地拍了拍老人的手背。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铁匣子开匣取一粒细长锋利无比的长针细细的针管巧手做成中空长针后有隆起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想来是灌药用的存贮器。 肖恩双眸里血红之色大作冷冷看着范闲的双眼而范闲持针靠近的步伐没有一丝慌乱。 马车里忽然泛起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范闲的鼻端忽然觉着有些微甜空气中满是血腥竟隐隐有些透红这股气息来自于肖恩隐隐愤怒的身躯。 …… 车外的虎卫与监察院官吏马上感应到了车上的异常沉默着奔了过来取出了手中的武器。守在马车下的王启年回头望了车中一眼微微皱眉然后对车旁如临大敌的人们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问题。 马车上范闲缓镊从肖恩的手背上取下细针掏出绸巾很仔细地擦试着针尖然后抬头微笑道:“谢谢肖先生的合作。” 不知道这针是刺在什么穴道上也不知道这针里灌的究竟是什么药肖恩浑身惊人的气势已经弱了很多连面容都显得有些委顿起来。 “我尊重你只是尊重老年人。”范闲佝着身子往马车外面走去“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什么北魏密谍大头也不是威震天下的凶人你只是我的囚犯而已如果你想尝试逃跑我会有很多方法杀死你。” ------------ “大人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王启年陪着他坐到路旁的树下看着范闲略有些疲惫的脸说道:“肖恩如果想重获自由就应该与我们合作老老实实地进入北齐国境。” 范闲摇摇头说道:“你不明白肖恩这种人物就算被关了十几二十年又如何?你看他的双眼里除了怨毒之外还有什么?还有洞察一切的可怕、还有熊熊燃烧的野心。如果他只是要求自由那就会与我们配合但如果他要求的更多就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监察院大牢里看得紧他没有一丝机会但这漫漫北上道路他的机会太多所以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在保证他活着的前提下弱化他的战斗力和战斗**。” “他为什么要逃?” “因为现在北面的政权不是他服务了很多年甚至为之被囚的北魏而是北齐。”范闲微笑说道:“虽然北齐皇室战家当年那位战清风大帅与肖恩关系极好但毕竟已经改朝换代了。肖恩被关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如今北面的皇室究竟会如何对待自己。如果北齐皇室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那自然会尊之为上宾。但如果没有这种利益你想想北齐皇室疯了会让肖恩这种恐怖的密谍头领重新在上京立足?” “那北齐为什么这次愿意用言公子来换肖恩?” “因为两个人。”范闲没有往深处解释“一个是庄墨韩还有一个……我猜应该是那位叫上杉虎的北方名将。” “大人以为肖恩之所以会冒险逃走就是因为他不相信北齐的皇室?” 范闲想到五竹叔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幽幽叹息道:“做我们这个行当的人本来就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至于肖恩肯定还有其它的想法但我一时也猜不出来我只知道必须活着到上京就这么简单。” “肖恩会在什么地方动手?” “出国境之前如果入了北齐国境他就算逃了也是北齐的责任。”范闲淡淡道:“肖恩既然想让北齐承认他的地位他就不能办砸了这次协议。” 他忽然站起身来喊道:“今天不去驿站就在野外驻营。” 手下们齐应一声自去各队组织扎营事宜。王启年有些疑惑地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摇摇头说道:“锻炼一下也适应一下出了沧州之后北面就没有什么驿站可以用了趁着离京都不远让手下这些人尽快适应气氛。” “野战不是扮家家。”王启年见大人心忧难去很识趣地又开始扮演捧哏。 范闲轻轻拍了拍手笑了笑挥手让他离开然后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树下双眼看善那辆马车想着马车里的那个老人。 “我可不希望你忽然改名字叫肖申克。” 先前在车上扎针灌毒的时候范闲依然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肖恩究竟会不会暴起难。几番察探他依然不知道在十几年深牢大狱的生活后这位天下屈指可数的九品上高手还保留了几分实力但他知道在没有觅得最好的时机前那位恐怖的肖恩一定会非常老实。 山风从范闲身后的树林里吹了过来吹过他背上汗湿了的衣衫一片湿寒。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朝着可理理的马车走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马车春色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人们的容颜与精神状态但也有例外。当范闲沉步走入司理理的马车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略有些憔悴但依然美丽的女子大半年的牢狱生活似乎并没有给这位流晶河上红倌人的容貌造成任何损害。 现范闲进来了司理理微微一福眼神微微慌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似乎对于此次相见有些准备不足。 范闲静静地看着这位姑娘的脸蛋儿现那双眉依然柔若柳梢黑眸依然顾盼流转只是那唇儿今日未添颜色所以显得有些苍白。 二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范闲是一个初入京的贵族私生子这位司理理姑娘已然是流晶河上最红的姑娘那一夜抚模癫狂虽未真个**但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情也算全做完了。 只是没有料到司理理竟然是北齐安插在庆国的间谍通过二皇子宴请一事与吴伯安设下了暗杀范闲的计划。范闲命大才逃脱此厄最后又进入了监察院如今又接下了将司理理送还北齐的职司。 他静静看着面前这女子的眼鼻唇不知怎的便想到了那夜花舫之中与对方的身体接触虽未心旌摇荡但依然有些莫名的感觉。毕竟这是除了澹州那几位丫环之外婚前与自己最亲密的女子。 “前些日子我曾纵马在流晶河畔路过。”车厢里的沉默被范闲温柔的话语打破“又看见那个花舫了。” 司理理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位年青俊俏的公子哥居然会用这句话来当开场白她满心以为接下来应该是很严肃的对话才对。 范闲笑了起来:“已经很破败了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对那个地方有所你念才是。” 司理理微涩一笑说道:“身是浮萍四海为客大人不要取笑奴家。” “我不喜欢听奴家这两个字。”范闲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微笑说道:“世事本就奇妙当初你要杀我是身有使命我虽然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因此就对你有什么成见。当时在监察院大狱中就和你说过只要你供出主使来我就会想法子让你活下去。但我要明确地告诉你能够放你回北齐这中间我没有出力。所以你不用感谢我。” 司理理微愕抬头双唇微启欲言又止她如今是愈看不清楚这个一时纯洁可亲一时阴寒恐怖的年轻人。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 “从你离开大牢的那一日开始我们就是同事。”范闲坐在她的身边放松地靠在车厢上鼻尖嗅着淡淡的幽香。知道这股子香味儿是这姑娘家身上的体香。有些享受地嗅了两口说道:“我不知道陈萍萍与你之间的协议但既然他认为你是可信任的我就会信任你。希望你也能够信任我将红袖指的计划完成好。” 司理理双手攥着湖绿色的衣袖轻轻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给我揉揉吧天天要提心吊胆不知道前面车里那个老怪物什么时候暴走精神压力有些大。”范闲不是说谎神色确实有些疲惫。 司理理微微想了一声将身子侧了过来。双腿跪在了柔软的椅垫上小心翼翼地将柔软温暖的双手搁在范闲的头部缓缓地揉了起来。 范闲闭着双眼享受着头部传来的舒服感觉享受着司理理手指的缓援触摸下意识里叹息了一声。 “怎么?大人觉着重了?”不知陈萍萍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司理理此时完全不像在大狱里那般绝望与坚毅反而有些回复了花舫之上的模样温柔妩媚语音俏软滑过范闲的心房。 范闲温和说道:“只是想着当初用刑确实有些害怕将姑娘这双漂亮的小手给打坏了。” 司理理正在揉范闲太阳穴的手指一顿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苦命人没有这么容易坏的。” “不要有怨怼之念这样对我们在上京的合作没有好处。”范闲静静说道双眼没有睁开“当时你要杀我我只是对你用刑怎么看也应该是你欠我的。” 司理理再度轻咬下唇贝齿尖儿在她的唇辫上压出一道勾魂夺魄的媚威来眸子里柔光一转道:“奴……我欠大人的大人随时能拿回去。” “怎么拿?像第一夜那般拿法?”范闲睁开了双眼满是戏虐之色。 司理理倔犟地睁着双眼与他对视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看着这个模样清秀无比的年轻官员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夜花舫之上的羞人之事身子竟有些微软无力缓缓将身子靠了过去半倚在范闲的肩上手指不停按摩着对方嘴里轻声说道:“这世上女子都是苦命人我可不知道大人准备如何拿。” 那夜花舷之上范闲用了迷药**故而司理理的反应极为强烈一直铭记至今后来在大牢里被范闲毫不怜香惜玉的大刑伺候心恨之余又多了些极古怪的感觉。 范闲觉右肩之上一片弹软不想而知便是司理理柔软的胸部以为对方是想要色诱自己深吸一口气想镇定一下心神不料却吸进了满腔少女幽幽体香心头微动转头微笑说道:“那个叫司凌的到哪儿去了?” “还在京都关着。”司理理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来那位司凌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 范闲愈好奇陈萍萍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够让司理理听监察院的话?他想了想后皱眉问道:“姑娘不是可怜人至少北齐那位年青的皇帝陛下对姑娘还是念念不忘。” 司理理眉头微皱叹息说道:“以色事人岂能长久。” “这也是本官有些疑惑的地方。”范闲微笑说道:“不知道姑娘可否将与北齐皇帝的过往细细讲来也好方便我们去上京后安排姑娘入宫的事宜。” 所谓红袖招计划。在范闲看来只不过是西施入吴的一个翻版而已由此次私密协议的内容可以看出北齐皇帝对于司理理是真有几分情意不然也不会刻意强调要换回她来。只是司理理的出身毕竟有些低下就算北齐方面敬重司理理为国出力但那也只是敬而已与庆国相比北齐更加注重出身血统。断然不能允许一位曾经做过妓女的女子入宫。 司理理似乎不怎么愿意讲那些过往的事情只是低头轻声说道:“范大人无须担心只要持我送入上京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北齐皇帝操心。” ……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范闲坐在女子的身边闻着淡淡香味不知怎的对于先前离开对方的手指头感到有些后悔。他静坐稍许后缓缓开口道:“那姑娘好生休息吧。” 不料便在此时司理理也同时开口道:“大人还要揉揉吗?” …… “也好。”范闲回答得极快。 “好的。”司理理的回答里略有一丝失望。 直到这奇怪的问答结束之后。二人才现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起来似乎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一股子暖昧开始逐渐酵空气渐趋温暖。 司理理再度轻咬下唇跪在了椅上双手摁着范闲的双肩暗暗用力心里想着自己只是不愿意一个人老呆在马车里所以才会如此自甘下贱地服待……这个仇家。 范闲面带微笑。感受着身后女子柔软的身躯心里想着这女子非但不记仇反而刻意讨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喜欢上了自己?这个猜测一出范闲赶紧在心里煽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告诫自己自己虽然是潘安但毕竟不是散**气息的牛人。 为什么自己也愿意在司理理的马车里呆着呢?范闲皱了皱眉角想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也许是此去北齐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也许是因为肖恩长得过于难看也许是……其实什么都不是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司理理是一个曾经被自己抚模过**全身的漂亮女人想与她呆在一起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 范闲没有在温柔乡里多耽搁他自认是个好色之徒但也是心神坚毅之辈断然不会身陷温柔便无法自拔只是让司理理揉了揉身子去了些乏意便是下了马车。 王启年迎了上去陪在他身边向使团车队后方走去轻声说道:“大人小心四周的耳目毕竟司理理将来是要送给北齐皇帝的日后大人要在马车上呆这么久下属先清清场免得将来有什么谣言传入上京对于大人后面的计划造成影响。” 范闲知道自己的心腹想歪了却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轻轻揉了揉额角。 第三十三章 白袖招 出了京都路后使团的度马上就变得快了起来一路再无守备师将领远远的鄙夷目光相陪使团的成员包括监察院的官员们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此时正是春三月的时节越往北去反而春色越浓着实有些奇妙。 沿途各路各郡都有当地的官府衙门接待都知道这使团是出使北齐自然没有哪位州官敢怠慢更何况此次使团正使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小范大人所以各地官员接待起来更是分外用心虽不敢耽搁使团出行的日程但每至一地总是盛宴大开美娇娥来伴席上更是不停地大拍范闲马屁。 此时范闲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庆国的名声竟然如此响亮不免有些飘飘然开始的宴会竟是一个不拒。只是去的次数多了也不免厌乏了起来。而且每次都要重复一遍自己不再作诗的誓言实在是麻烦得很。 王启年倒是挺喜欢去因为宴会之上的歌女着轻纱而舞很是娱目而且每至一地父母官总是会奢侈地安排当地红牌姑娘陪侍夜夜**花样百出又哪里是京中黄脸婆娘可以比拟。 不过这种安排无法吸引范闲因为使团里就有一位连北齐皇帝都念念不忘的姑娘那位京都最红的女子司理理。 所以渐渐范闲不再轻易赴宴只是拣一些与父亲有些老交情的世伯地方高官少叙几句更多的时候还是留在使团驻地、一方面就近看守着肖恩一方面也是可以多在司理理的马车上呆会儿。 掐指算来离开京都已经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里道路之上范闲倒是大半部分时间都赖在司理理的车上。也对一大队的大老爷们儿捧哏的相声听多也腻哪里有和位俏佳人在车上闲聊几句来的爽利? 司理理小心地剥着橙子皮然后细细别去白筋才将橙肉送入范闲的唇里。 使团里范闲最大监察院的官员也唯他马道是瞻虎卫更是忠心耿耿不许他做什么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当范闲闭目缓缓咀嚼着橙肉的不知怎的却想到了妹妹在京都的时候若若也常常这样服侍自己吃水果接着自然想到留在家中的妻子婉儿。双目微睁透过眼帘的小缝偷偷看着正专心处理橙子的司理理心里却涌起一丝不妥。 其实这段旅程之中他与司理理二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闲聊几句。吃些水果打一下无聊的时间就连去北齐国上京之后的安排极少提及……当然偶尔揉揉累的身子是有的。偶尔牵牵小手是有的偶尔搂着看窗外风景是有的。 “在想什么呢?”看见范闲呆司理理甜甜一笑说道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眼前所见尽是范闲温柔细腻的一面竟是淡淡忘了天牢欺弱女的那恐怖一幕姑娘家似乎很喜欢这种马车对坐闲聊的感觉内心深处竟是隐隐希望这段旅程不要结束才好。 “在想啊……最近这些天你养得不错这一身的丰润渐渐回来了。”范闲调笑道:“刚出京时这身子摸的……手都痛了。” 司理理微红脸说道:“那你别摸啊。” 范闲微笑牵过她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搂进怀中手掌缓缓在她的身体上抚弄着轻声说道:“你不喜欢?” “我命苦着合着被你欺负花舫上被你用药迷了天牢里被你折糜如今这车上还逃不脱你的魔掌……”司理理就这般说着整个却都伏在了范闲的怀抱里觉着这今年轻人的怀抱真的很温暖不想离开感受着范闲的手隔着衣衫在自己臀上挪移着心跳微微有些乱朱唇微启向范闲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范闲耳上一热一痒手掌下意识里重了一些。 司理理轻唤一声媚声如丝轻声微喘在他耳边幽幽道:“要了我吧反正去上京也没个好结局。” …… 片刻之后范闲微笑着跳下马脸上的笑容里却夹着一丝怪异。 司理理的身体里有毒慢性毒药这些天的厮磨范闲早就己经查明白了看来是监察院事先就种进去的。 这种毒药范闲在费老师留的书上见过但一直没有看见过实例这种毒会在女子的身体内缓缓释放然后通过交合传染给男子。只要北齐皇帝与司理理一度春风便有可能感染上这种毒素而作的症状却与一般的花杨病极其相似。 难怪陈萍萍如此郑重其事原来红袖招不是西施入吴的翻版却是个毒人计划。 这种毒并非无药可救但是却能有效地削弱对方的身体精神。试想一下如果北齐皇帝真的宠爱司理理夜夜索欢只怕很快就会病重而以目前北齐后党帝党对峙的情况一旦年青皇帝病重只怕北齐朝政又会重新陷入大乱。 范闲叹了口气司理理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毒但以为只是监察院控制自己的手段却不知道是可以传染给与她欢好的男子。 他有些不舒服的是这件事情的隐情陈萍萍并没有告诉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与司理理亲热时感觉到些许异样也一定不会现当然就算自己染上这种毒也能马上治好但这种被瞒着的感觉依然不好。 “红袖招?”他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苦笑着“原来是白袖招招魂。” 他知道与陈萍萍、费介甚至是身后马车里的肖恩相比自己的手段依然不够毒辣自己的心神依然不够冷酷----司理理只是一个棋子一个随时会被丢弃的棋子只是不知道陈萍萍许诺了她什么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被黑布蒙住的棋子。 但真正让范闲震惊的还是另一件事情这也是范闲与司理理春风缭绕十数天却没每真正生什么的真正原因。 司理理还是处*女。 ------------ 使团已至庆国北部疆域前方就是庆国北面的最后一座大城----沧州。远远看着那座城廓范闲微微眯眼现天色变得有些黯淡起来北风强劲竟是将春意吹拂得四散离开天上乌云盖顶实在是很不爽的天气。 最后一次负责护送的州军前来行礼之后就开始往回折回只剩下使闭自身的车队车队虽然极长但在沧州城外的荒原上依然显得有些渺小可怜。 “从沧州出去再到边境线还要多久?”范闲眯着眼眺望北方的天光。 王启年恭敬回答道:“这次是绕大湖走所以远些至少还要二十天。” 范闲皱眉说道:“真正的凶险应该就在这二十天里了。”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个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马车问道:“肖恩目前的状态怎么样?” “大人每天向他大剂量注射毒剂估计他是在用功逼毒所以一直很安静而且自从都些天起来他就变得沉默了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心一点。”范闲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那辆马车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是。”王启年请示道:“州军已经退回去了沧州军不大放心大人也清楚上次押司理理回京的事情。” 范闲微笑道:“不怕过了沧州在护送方面反而最安心担心的只是使团内部的问题。” 随着他的这声话语落下荒原边际远远的矮丘之上出现了一队骑兵人数约在五百左右骑兵身上都窗着黑色的盔甲在黯淡的日光下透着分阴寒清冽的杀气。 王启年笑道:“原来黑骑来了那自然不用操心什么。” …… 一阵风儿刮了过来吹得地上的石砾缓缓滚动王启年与范闲二人准备上车往沧州城的方向去。范闲忽然身子一顿缓缓回头现司理理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用一种很惘然的目光看着自己。 “喊人给司姑娘加件衣棠越往北越冷了这春天来的真***晚。”范闲貌似平静地说着心底却微微颤了一下这些天他已经很少上司理理的马车。 王启年有些古怪地看了范闲一眼招手让属下去办事。使团里备着三位使女本来就是用来服侍司理理这个北齐皇帝未来女人的只是前些天范闲一直呆在司理理的车上所以这三位娃女只能拖在使团车队的后面一会儿功夫使女们便来到司理理的身边给她加了件绛色的披风劝姑娘回马车上歇息。 司理理任由她们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回马车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闲似乎要从范闲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远处的黑色骑兵近处身着绛色披风的柔弱女子天上斜斜挂着的淡白日头这是一幅很美却很让人心头无力的画面。 第三十四章 向肖恩学习 出了沧州使团在黑骑军的遥遥护送下缓慢而又坚定地往北面前进。北齐国其实并不是在庆国的正北方而是东北面两国交界处有一大堆自主无力的诸侯国在最东面的海边还有这今天下最大的城池最繁华的海港----东夷城。 此次使团选择的路线并不经过诸侯国因为路过的城池越多越难防范当然两国间秘密协议的执行更不可能路过东夷城万一那位曾经痴呆过的四顾剑忽然起疯来惹得三国一通乱战谁能承担这个后果。 所以使团是沿着荒原北上然后在大湖处绕道向东虽然路途稍远了一些但胜在清静除了些马贼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强大势力。 一路沉默肖恩沉默着司理理沉默着就连使团里最重要的人物----范闲也开始沉默起来。每个人的沉默都有自己沉默的理由。 …… 范闲将细针从肖恩的手上拔了出来细细端详着这位老人日见委顿的脸庞。肖恩忽然睁眼双眸里两道寒光如有实质般地打在范闲的脸上。他微微一笑说道:“晚辈脸皮厚不怕被人看。” “我有个疑问。”肖恩援缓闭上眼睛“为什么你要用那个布带系住我的胳膊我能猜到这种方法可以让我的血管更加突显出来只是你如此辛苦地将毒液注入我的血管中有这个必要吗?” “有。”范闲微笑着静脉注射当然要比食物中毒来得快来得猛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静脉注射的手段但不代表范闲不会眼前这位恐怖的肖恩一般的毒药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真气太过惊人。只要用静脉注射的方法才会达到效果。 肖恩皱着眉头半晌之后忽然说道:“这个手法我有些眼熟而且我承认确实很有效果……可惜大概是真的老了居然忘了是谁。” 范闲心中一惊脸上却没有一丝反应笑着说道:“肖先生慢慢想吧。” …… “远方那些骑兵应该是陈萍萍手下那些黑小儿?”肖恩忽然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话。 范闲微微一怔想到他这辆马车两边无窗。间隔铁板夹层对方竟然还能知道远处黑骑环峙的状况真有些神奇旋即温和应道:“正是黑骑当年千里突袭就是现在这队骑兵的先辈。”这说的是很多年以前陈萍萍率领黑骑从婚礼上生掳肖恩回国。 那件事情是肖恩此生最大的屈辱也带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创伤。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杀我?”肖恩又是很寻常的一句话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这连着几句跳跃性极强的问话。暗含着某种心理上的催眠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会下意识地堕入圈套之中----但范闲不是寻常人他略感诧异说道:“什么?” 肖恩微微一笑眯着的双眼里淡淡的红色散了出来:“我想。陈萍萍应该是不会愿意我回到北方的。” 范闲摇头道:“老一辈人的想法我向来懒得多想。只要做好自己职司就成。”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肖恩静静望着他缓缓动了动手腕把沉重的铁链搁在了桌子上。 “肖先生为何这么说?” “一路上同行了很多天范大人虽然时常在那小姑娘车里逗留却没有因为贪恋春色而忘了职司。”肖恩淡淡说道:“关键是你每天晨间与深夜里的两次修行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毅力就算是我当年。也远远不及你。” 范闲微笑应道:“笨鸟先飞我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成。天赋不够自然要多练练。” 肖恩摇摇头:“你的天赋很好。你的实力已经很强只是你从来没有单独挑战过真正的强者所以无法激出你身体内真正的实力。” 范闲静静地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那双深如古井的双眼心里不由想到难道你就是我要独立面对的每一位真正强者? 出了沧州城使团便进了定北军的管辖范围。此处一片草原军营远在百里之外。范闲根本不想与那位九品上的强者燕小乙碰面使团自然是绕道而行反正有黑骑沿途保护想来这天下也没有谁敢来如何。前些日子曾经有过几拔啸聚山林的山贼派探子前来打探但远远看到使团与侧前方黑骑的声势早就吓得退回山中数月不敢轻出。 肖恩依然沉默着司理理也依然沉默着而且渐渐显出憔悴出来。 范闲冷漠地看着自己押送的二人心里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这些天的相处不知为何对于司理理倒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一是怜她身世二是怜她日后遭遇但范闲自信自己的心志清明一定不会做出因小失大的举措如果自己真的与司理理生什么那监察院在北齐的计划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不知道北齐的年轻皇帝是如何知道司理理还是处子。但如果当对方现司理理已经**红袖招计划自然也就无法挥效用。 但范闲似乎不大想面对司理理有些惘然的面庞、似乎对于自己的把握也不是那么充分所以他再也没有上过司理理的马车反而更多的时候会登上肖恩的马车从这位看似沉默的老人嘴里获取一些许多年前的八卦新闻江湖秘辛一方面是真的向这位曾经最恐怖的密探头领学习很多知识另一方面范闲也不想让肖恩有太多的时间安排后手。 两位老少阴暗人物的对话随着旅途的前行随着车外气温的降低也迷渐由当年的北魏转向了如今的天下。 “没有谁能够真正的一统天下。”肖恩看着他淡淡说道。这些天里他也逐渐适应了范闲与自己的对话这个叫做范闲的年轻官员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 “我国的皇帝陛下曾经有过两次机会。一次是在第三次北伐之后。”范闲皱眉说道:“以庆国当时极盛的军力完全足以一举北上消灭北齐。” 肖恩摇摇头:“虽然那时候我已经在牢里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但听你这些天的讲解我想当初庆国皇帝之所以忽然停步不前只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方面是朝政内部的问题另一才面就是遇到了某种强大的阻力让他在取舍之后觉得贸然北上是一个很冒险的主意。” 范闲想了想当时叶家的事情还没有爆朝政基本上处在皇帝和母亲属下这拔人的控制之内按道理应该没有什么内患。至于外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吓住强大的庆国国家机器? “神庙。”肖恩似乎猜到了范闲在想什么、给出了一个参考答案。 范闲摇摇头:“一个过于虚无飘渺的对象不足以抵挡住人类的野心或者说是权力**一统天下四海归一对于一位皇帝来说诱惑太过巨大。” 肖恩微微一笑承认了他的这个说法:“南北之间连年征战就算南庆打挎了齐国但如果要真正的稳定住局势消灭所有的复辟力量至少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更何况你不要忘记了东夷城……人间九品高手最集中的地方这股力量虽不足以保家卫国开疆辟土但如果是纠结成棍在四顾剑那白痴的带领下还真有可能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三角形最稳定三国鼎足而立其实也是最稳定的一种架构。”范闲点了点头“就算三方势力强弱有所差别但谁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都最可能受到反噬。” “庆国如今的朝廷也是一样。”肖恩看着他似笑非笑“皇帝臣子还有你口中那位看似疯狂实则阴险无比的长公主构成了你所说的三角谁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谁就会吃亏。” 这些天里范闲也不避讳讲了一些庆国朝廷里面的事情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如果面前这个老人回北齐后能够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一定有很多方法知道。 范闲太阳穴有些隐隐痛不知怎的开始想念司理理温柔的手指轻声说道:“如果大家够聪明先维持着眼下的平衡再说吧。” “不可能。”肖恩看着他“因为你先动手了所以对方一定有反应我敢打赌如今的京都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范大人此次送我回北方倒恰好错过了这场热闹不免有些可惜。” 范闲一惊便开始听着肖恩有些冷漠地开始分析京中的局面。 第三十五章 京中杀人细无声 京都远比北疆温暖春意早上枝头催开朵朵花朵。每到夜里万家灯火闹春桥十分热闹十里红烛映花河万般香艳正是踏春赏春弄春亵春的好时节。 但到了白天京都却有些安静似乎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有些难禁春困懒懒地不欲多动所以街上前没有太多行人。 晌午时分一位面带阴沉之色的书生搀着一位妇人从京都的东城门里走了进来。这二人的表情动作不似母子也没有去客栈居住而是直接去了京西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宅子的真正主人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大夫。 春困不可档但可以惊醒。三月中的某日如同春闱之后的那日般无来由几道春雷劈过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降了下来浸湿了京都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小巷。 在监察院四处从江南索回相关贪官盐商之后科场弊案终于审结了除了一位侍郎被判流三千里其余一共十七位涉案官员都被判了极刑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且铁证如山没有哪方势力敢再多嘴也没有哪个文臣敢提出丝毫意见。 礼部尚书郭攸之也判了斩刑这是庆国开国以来获死罪的最高级官员消息一出朝野震惊据说连太后都到陛下宫中求情但是皇帝陛下一番温和言辞之后又抹了些天子之泪改成狱中绞刑留郭尚书全尸太后方自黯然不再多言。 与郭攸之一道赴死的还有十六位官员。 …… 雨点缓缓从天上坠落下来落在京都平日里最热闹的盐市口地面上却依然没有驱赶走那些冒雨观刑的京都百姓。 十六位身着白色刑衣的官员跪在早已搭好的木台之上。衣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想来是受了不少的大刑。这些往日光鲜的官员如今却是面色丧败头胡乱纠结。看着凄惨无比只是不知道监察院用了什么手段有些精神强悍些的犯官强自睁开无神的双眼想在观刑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亲人嘴唇大张却始终喊不出话来。 奉旨监刑的三司与监察院一处代办沐铁坐在蓬台之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沐铁面无表情但其余的文官们脸上却有些不自在。那些刑台之下待死的犯官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也曾在花舫上一同快活过在酒桌上一同醉过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雨水落到盐市口旁边酒楼的屋檐之上再沿着瓦片边的水道往下汇流集成一道由天而至的小瀑布。此地的楼房极多所以小瀑布也有十数条像白龙一般击打着青石地面。着啪啪的声音。 有高官站起身来高声宣旨只是被这些小瀑布的啪啪声一犹显得有些听不清楚。围观的人群只看见他的嘴在动着却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只见最后那位高官面色一肃。厉声高叫道:“斩!” 围观的百姓听清楚了这个字马上兴奋了起来。声喊便往前挤去想离木台近些好欣赏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 木台上的刽子手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将大刀背至身后一脚向前伸出左手轻轻摁了摁第一位犯官后颈砍认了骨节的位置然后大吼一声刀光一闪! 刀落之时像是利刀斩入猪肉一般出声闷响。 刷的一声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溅得老远。那名犯官的头颅颓然落到木台之上似乎还在恐惧着庆国朝廷这把大刀咕隆咕隆地滚了起来竟是借着雨水流势一直未停滚到了木台边落了下去。 看见一个睁眼惘然满是血污的头颅落到自己脚下先前还兴致勃勃的京都百姓们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头颅滚动之处留下一道血痕只是被雨水一冲迅疾淡去无踪。 …… 直到此时观刑的百姓们才出一声喝彩但叫好的人并不怎么多也不怎么整齐显得有些廖落。高台之上坐在最下手椅上监刑的沐铁面上露出了不豫之色。 紧接着刽子手又是一刀又是一个头颅落地又是一道血光上天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条性命从此不在。执刑的刽子手一共有三个不过片刻功夫十六名把官便被齐齐斩只留下满地污血与尸。 随着斩的进行围观的人群渐渐胆大起来喝彩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最后那位礼部奉正的头颅终于惨然离开自己身躯的时候那听好的声音更是震天一响!将这漫天雨丝都吓得飘离起来。 几位京都府的衙役在人群里忙着找先前落下的犯官头颅却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一会儿之后一条黑狗从人群里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着那头颅上的耳朵一双狗眼四处瞥着狗眼里的光芒却无来由让人感觉一片阴寒。 “汪!”黑狗屁股上挨了京都府衙役一刀鞘吃痛松开嘴里叼着的头颅哀鸣数声蹿进了大雨之中。 ------------ 其后数日连番动作再出刑部尚书因贪赃枉法事被监察院在他的三姨太别院中搜出金银若干犯禁物若干上报朝廷转大理寺议处夺职降为夷州州判竟是直接由从一品降成了从七品。 夷州远在南方多瘴气热毒只怕这位刑部尚书韩志维再也没有回到京都的那一日。 而都察院御史郭铮表面上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但依然被朝廷寻了个由头直接赶去了江南。江南虽然是水美人美之地但监察院四处在江南早已布满人手只看什么时候动念头把他如何。 朝中的文官系统一方面是因为宰相的关系一方面也是觉着监察院手握实据而且下手不是太狠所以并没有抱成一闭因为此事而对监察院大加攻讦。 但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是报复这是监察院因为那位远在北域的提司范闲对于刑部大堂一事**裸的报复。 …… 报复与反报复控制与反控制直到最后达成一种默契的平衡是庆国官场这几十年来不变的主题。所以没有人想到当监察院与宰相的报复很宽容地停留在一定限度下时来自于信阳及皇后处的反扑依然如此快的到来。 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年轻书生正是此次因为家中老父去世所以不能参加春闱的贺宗纬。他是大学士曾文祥的学生一向与郭家走得亲近。没料到在家乡时就听见那条爆炸性的消息尚书大人在狱中待死家产被抄自己的好友郭保坤更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最让贺宗纬有些愤怒的是东宫的太子竟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伸出援手! 与贺宗纬一道入京的那位妇人说来身世更是离奇竟是吴伯安的妻子。那位吴伯安正是长公主安插在相府里的一位谋士去年劝唆着林家二公子与北齐方面联手想在牛栏街刺杀范闲不料最后却惨死在葡萄架上。 林若甫身为宰相对于这个害死了自己唯一正常儿子的吴伯安自然是恨之入骨虽然吴伯安早死但吴家在山东一地仍有不少家产。当地的官员正是宰相大人的门生所以奉着上意对吴家好生折磨短短半年时间里也不知投刮了多少银两更将吴伯安的亲生儿子无故索入狱中大刑致死。 这位妇人虽不识文墨却也知道宰相势大断不是吴家可以抗衡但心伤儿子惨死竟是将心一横单身一人往京都里闯准备告御状。 在城外稍歇之时这位可怜的吴氏很“凑巧”地恰好遇见了回京的贺宗纬。 贺宗纬是个聪明人一听之后便知道此事大有可为之处便好生安慰那吴氏妇人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替她谋个公道。 入京之后贺宗纬凭借老师的关系暂将吴氏安顿在了一位告老御史的府第之内。在那些天里经常有些神秘的人物出入府第温言细语的问吴氏关于家乡惨剧的一些细节。 贺宗纬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是当吴氏有些惶恐不安地向自己问时他才会堆起满脸微笑安慰她说朝廷的正义官员正在着手宰相大人马上就会垮台。 老御史府的花园有些破败站在假山之后贺宗纬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得意将怀中信阳方面的密信毁掉想到宰相垮台之后的京都官场不由想到了相爷的亲家范尚书想到了那位有些冷漠的范家大小姐心头微热。 第三十六章 油伞骨中一柄剑 没过数日都察院的御史便开始集体上书参劾宰相林若甫阴夺他人家产谋害百姓性命此事一出朝野震惊但由于吴伯安本身就顶着个北齐奸细的帽子所以一般而言舆论还是倾向于宰相这边。 可是便在吴氏入大理寺述供的途中却又遇见了一场无由而至的刺杀不知道是吴氏命大还是宰相命太差当时二皇子正与靖王世子游于街中恰逢其时救了下来。 如此一来事情的味道就开始有了些变化。 传闻深宫之中皇帝陛下曾经问过太子与二皇子此事究竟如何处理太子在沉默之后说道证据不足而且宰相大人于国有功不可轻信人言二皇子虽然当街救了吴氏也仍然与太子弟弟一般保持着一种沉默的态度。 毕竟宰相乃百官之无论如何处理都将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当夜靖王从自己儿子口中听闻此事悖然大怒十分难得地进宫与皇兄一夜长谈具体谈的什么却没有人清楚。皇帝陛下当夜翻拣着这十几年来的奏章看着户部的银钱看着那些宰相大人一手辛苦做出的政绩默然无语只得一声叹息。 …… “山东路刺史彭亭生……嘿是十一年前中举的那时候我初登相位觉着这学生很听话。”宰相林若甫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听话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让彭亭生做这些事情。吴伯安已经死了若我真想拿他家人出气。岂会如此简单。” “或许彭大人暗中揣摩相爷的心思所以做了这件糊涂事。”林若甫的心腹友人袁宏道微微皱眉。 “噢?”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可是彭亭主不是糊涂人。如果不是相府出去的命令他断不会拿自己的官声做赌注。更何况前天在京中当街杀人这事情又是谁做的?为什么会查到相府来了?” 袁宏道的表情有些木然。他轻轻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说道:“贺宗纬是东宫的人不过是个小棋子应该没有胆量做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只是不知道是皇后还是长公主。” “是云睿。”宰相微笑道:“她在朝中她实力大部分在都察院里这是她在向老夫报复。” “报复什么?” “报复……很多吧。”宰相叹息着“包括晨儿的事情包括女婿的事情。包括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其实……”袁宏道欲言又止。 “说吧。” 袁宏道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不信相爷的地位自然会稳若泰山。” “如此拙劣的手段圣上一定会看得清楚。”宰相微笑道:“但问题就在于陛下愿不愿意看清楚。” “相爷何出此言?” “前些天死了那么多京官我身为文官之本来就要负责任。”宰相闭目分析道:“最关键的是陛下不想让我继续当这个宰相了。” 袁宏道很恭敬地回答道:“相爷其实事情犹有回转之机请范尚书说话吧范府与监察院的关系密节如果陈萍萍大人愿意站在相爷这边那不论都察院如何折腾陛下也会坚决地站在你这边。”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只是想让我让开一条道路罢了。” “让开道路给谁?” “给太子或者说是给将来的陛下。”林若甫若有所思“范闲的势头太猛如果我还在朝中他一手理着监察院一手掌着内库背后还有本相为他撑腰这种权势只怕连皇子都及不上。前些日子我就对范闲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培养范闲成为一代良臣好生辅佐将来坐龙椅的那位皇子……既然范闲要上位本相自然就要下位了。”林若甫微笑道:“若本相尚在范闲就危险。” 袁宏道微微一惊但眼角余光却现相爷的唇角挂着淡淡笑意似子在嘲笑着什么事情。 窗外传来大宝玩水的声音宰相的脸部表情柔和了起来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去看着自己憨憨傻傻的那个大儿子眉头微微一动轻声说道:“明天我会让婉儿来把大宝接去范府。” 袁宏道等着相爷的下一句话。 “我会进宫请辞相信陛下瞧见这些年的辛苦份上会让老夫有个比较安稳些的晚年。” 袁宏道准备说些什么宰相冷冷地挥手止住回头静静地望着他。 …… 一阵极长的沉默之后林若甫的话语里带了几丝黯然:“给彭亭生的信是你写的。” 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袁宏道才低声应道:“正是就连此次京中的刺杀事件都是我安排相府侍卫做的。” “为什么?”宰相皱着眉头似乎很苦恼“老夫入朝为官以来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自问平日里对你也是极尊敬为什么你会隐忍这么多年忽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给老夫留半点退路?” 袁宏道与宰相相交半生真可谓是一生之友居然就是此人着手安排了这多事情将宰相一手推入如此尴尬的局面之中他掌握了相府太多的秘密今次栽赃陷害就连林若甫一时也只有退让! 他看着宰相那张有些苍老的脸略带一丝歉意说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目的、意图。老友我在你的书房里隐藏了这么多年其实为的就是今天。我应承过某人当他需要你下台的时候我会助他一臂之力。” 林若甫看着面前这位老友唇角微翘:“云睿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竟能让你卖友求荣。” 袁宏道摇头道:“不是卖友也不是求荣……只是陛下需要您归老长公主也需要朝廷需要您离开京都。至于求荣……”他苦笑道“我本以为……如果你没有察觉我所做的事情我就会陪着你去家乡一道共度晚年。” 林若甫微感吃惊愈瞧不清楚面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谋士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 **夜色*(**请删除)*(**请删除)笼罩的京都里袁宏道在书童的陪伴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略带一丝怅然回头看了一眼相府紧闭的大门轻叹了一声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一位都察院御史正冷漠看着他:“袁先生什么时候够去大理寺作证?” 袁宏道看都没有看那个中年人一眼右手轻轻抚模着颌下的长须半晌后才淡淡说道:“不用了宰相大人明日就会入宫请辞陛下会终止此案的调查。” 都察院御史一听之下勃然大怒痛斥道:“证据俱在陛下一定会将奸相索拿入狱!你若不敢当堂指证当心自己脱不开干系你跟随奸相多年身上哪会干净?” 袁宏道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位一向以儒雅著称的谋士此时的目光却是冷厉无比像两把利刀一样让那位御史感到有些害怕。 “我只听从信阳方面的命令。”袁宏道看着面前这可怜的御史、冷漠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我做事?” 御史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为什么宰相大人的心腹文士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原来……对方竟然也是长公主的人! ------------ 清晨时分一辆马车赶在城门初开的时候就出了西城门马不停蹄地上了官道往信阳的方向驶去。 袁宏道摁了摁伞柄里藏着的利剑眉头微皱心里盘算着到了信阳那位有些疯癫的长公主应该会如何安排自己这个潜伏了很多年的棋子。 在他的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对于宰相林若甫有一丝歉疚毕竟他们是数十年的老友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一些。在相府隐藏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完成了当年的承诺在宰相下台的过程中袁宏道扮演了最不光彩也是最重要的角色。林若甫没有杀他这本身就是值得袁宏道感恩的事情。 他已经遣散了跟着自己的书童这辆马车上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头前那个马车夫。袁宏道冷冷看着车夫挥鞭现对右手腕极其灵活显然身上有着极为高明的武功。 许久之后车辆过了十八里驿站进入了荒无人烟的山路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回头用极不寻常极为锐利的目光冷冷看着袁宏道。 稍许沉默之后马车夫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大人命下属向先生表示感谢。”他稍顿了顿又沉声说道:“请允许下官私人向先生表示敬佩。” 袁宏道略带一丝伤感说道:“我很不敬佩栽自己……说说信阳方面的计划吧相信经过此事长公主应该会相信我了。” 他是一枚钉子一枚在很多年都就被陈萍萍安插在宰相身边的钉子。 第三十七章 白鸟在湖人在心 “一切为了庆国。” “一切为了庆国?” 袁宏道坐着马车往信阳长公主的封地驶去心里却对自己内心深处守了许多年的这句话感到了一丝荒唐。 很多年前当长公主开始喜欢上如今的宰相大人时当时身为监察院二处第一批暗中成员袁宏道便接受了陈萍萍的安排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有了一个新的人生渐渐与当时还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林若甫成为了好友。 那时只是两个书生的偶然相遇罢了。 当年的林若甫意气风袁宏道沉稳憨厚又经历了院中安排的种种巧合终于成为了所谓“挚友”。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林若甫在长公主的支持下在官场上一路顺风顺水而袁宏道却甘心留在林若甫的身边当一位清客甚至当林若甫无数次暗示明示可以让他成为一方父母官时他都只是淡淡一笑拒绝了。 也正因为如此林若甫更加将他视作了自己人生中唯一的纯友。只是宰相大人没有想到这位朋友一开始就背负着别的使命。 袁宏道其实也渐渐适应了这种人生因为院子里一直没有什么任务安排给他唯一知道他身份的几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距离这些年里袁宏道唯一帮助监察院做的事情只是苍山别院林二公子被杀之后替监察院圆了一个谎栽赃给了东夷城。 正因为是他说的所以林若甫相信了。 袁宏道这一生只背叛了林若甫一次也就是这一次。就足以让宰相大人黯然退出朝廷。这是陛下的意思经由监察院让他具体执行。 也许是老友的背叛真的让宰相大人看清楚了这个人世间所以第二日他的入宫变得无法阻拦。就连范建的连番暗示他都视若无睹。对于林家的将来宰相已经全部寄存于女婿范闲的身上自然不愿意将亲家扯进这淌浑水之中。 三月中礼部尚书郭攸之死刑部尚书韩志维贬宰相大人请罪告老屁下挽留无果赐银返乡。 都察院关于吴伯安一案的所有举措烟消云散那位吴氏不知去了何处。屁下有旨贺宗纬才学德行俱佳入宫受赏恩旨免试任为都察院御史。 ------------ “为什么?”范闲坐在马车上。轻轻弹着手中地那张纸这是监察院内部传递朝廷动态的报告他身为提司虽然此时远在北疆但也只比别的地方晚了几天就收到了京都里的消息。 岳丈大人当然不是什么纯粹意义上的好官奸相这称号不是白来的但范闲依然觉得很荒谬堂堂一国宰相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在庆国的官场斗争中败北! 范闲必须考虑以后的事情虽然宰相岳丈似乎在这一年里没有怎么帮助到自己但他清楚包括春闱案在内的很多事情之所以朝廷中的文官一直对自己保持着忍让的态度都是看在岳丈的面子上除了已经倒霉了的那两位尚书大人自己在庆国官场上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的挑战。 范闲问话的对象是那个戴着铁链无法起舞的一代雄才肖恩。 “为什么?”肖恩有些冷漠地分析道:“因为你动手了庆国皇帝借机削弱了文官势力不过仅仅两个尚书怎么能满足一位皇帝的胃口你是宰相的女婿如今声名大震日后如果皇帝真想让你执掌监察院那么今日为了安全起见宰相也必须赶快下台。” “至于怎么下台……”肖恩嘲讽笑道:“一位皇帝想让一位臣子下台可以有无数种方法。更何况你们那位皇帝向来是个喜欢用监察院的怪人。” 之所以说庆国皇帝是怪人是因为监察院的力量太过强大而皇帝却依然无比信任陈萍萍这本来就是异数。 范闲摇头说:“这案子有蹊跷。就算岳丈心痛二哥之死想要让吴伯安断子绝孙也有大把法子可用。至于在京中狙杀吴氏还凑巧让二皇子与李弘成碰见如此愚蠢的行事方法与岳父的能力相差太远。” “宰相身边有叛徒。”肖恩淡淡说道:“至于是长公主的人还是你们皇帝陛下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范闲不敢肯定:“能够逼岳父下台一定是有很实在的证据岳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让敌方势力的奸细接触那些重要的事情?” 他哪里想到出卖岳父的就是那位袁宏道袁先生更暂时没有猜到这件事情的背后有监察院的影子。 肖恩有些快意地笑了起来:“藏在**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之中的事情你这今年轻人知道多少?”他有资格说这个话当年庆国朝政内乱就是这位老人一手谋划如果不是因为两位亲王突然死去说不定现在的天下早就没有了庆国这个称呼。 范闲眼帘微微跳动了两下在这些天与肖恩的对话中他现对方虽然被囚多年不清楚庆国朝廷的势力分布但范闲稍一说明肖恩便能清晰地现问题所在甚至连此次春闱案那些涉案的京官会受什么样的刑罚都猜得丝毫不差。 肖恩曾经说过宰相大人一定会因为此事下台。可是此事全无半点预兆而且春闱案根本没有牵涉到相府与宰相关系破裂成仇的长公主远在信阳所以范闲不怎么相信……没想到竟然被他说中了范闲不免有些震惊于对方毒辣的眼光这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范闲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老人忽然说道:“我愈觉得好奇为什么当初监察院抓到你后不马上杀了你。 “因为我脑子里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那至少可以下手更狠一些。”范闲说道“比如砍了你的五肢。” “五肢是什么意思?”肖恩有些好奇“任何事情都是有底限的当事情过我能忍受的底限时我想至少我还拥有杀死自己的能力而你们……却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范闲挑眉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便下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边上看着远处湖边缓缓飘荡着的新鲜芦苇隐隐明白了皇帝陛下的真正意思朝廷是需要新血的所谓流水不腐宰相在那个位置上呆得已经太久了自己在京都的突兀崛起更是让宰相下台的事情成了当务之急。 皇宫里没有哪位贵人会允许百官之的宰相大人拥有一个执掌监察院的女婿。如果来年陛下真的打算重用范闲那就一定要让宰相离开……否则就会将范闲打压下去但范闲心中清楚那位陌生的皇帝陛下不会真正的打压自己。 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范闲自己算是后面的浪头那宰相无疑就是前面无力拍岸的浪花他必须告别这个历史舞台腾出足够的空间来。 这只是一次官场上十分正常的新陈代谢看宰相离去的还算潇洒想来早就预料到故事的结尾但范闲想到留在京都的婉儿又想到那个与自己无由投契的憨拙大宝心里依然有些担心淡淡忧色上了眉头。 “希望父亲与陈萍萍能保住林家其余的人。”他皱眉望着犹是黄色的芦苇心想为什么它不肯变绿呢?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开始思考监察院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无来由的范闲感到了一丝愤怒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根本不相信院子会不知道陛下的意图再联想到司理理身上的毒他忽然感到有些寒冷。 陈萍萍只是在不断除去范闲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哪怕对方是范闲的亲人这种除去的手段显得异常冷漠异常无情甚至根本不会考虑到范闲的感受。 ------------ 下午的时候使团历经了许多天的旅程终于接近了两国交境处的大湖。大湖没有名字就是叫大湖----因为这湖特别的大。范闲看着面前万倾碧波被湖面上拂来的清风一袭整个人清醒了许多脸上复又浮现出阳光清美的笑容。 虽然使团车队已经到了大湖但要统湖而行向东真正进入北齐国境还需要好几天。范闲清楚如果肖恩真的要有动作的话也应该就是在这几天之内。 远处有水鸟很自在地贴着湖面飞翔着长长的鸟缘在水中滑行碰见鱼儿后便灵敏至极地合喙往湖岸边飞去再用细爪踩住不停弹动的鱼儿衔住后举颈向天咕碌一声吞下肚去看着无比轻松自在。 范闲忽然心头一动迈步向很多天没有去过的那辆马车走去掀帘而入看着微微愕然后露出复杂表情的司理理姑娘微微一笑。 第三十八章 司理理的秘密 “想好好地活下去吗?” 司理理一怔看着不请而至多日未见的范闲心里不知是如何想法听着这突兀的问话更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微微一笑说道:“蝼蚁尚且奋生何况奴家。” 范闲不喜欢听她自称奴家她今日偏要自称奴家仍旧是少女心性做祟毕竟她不是一个真正的老辣女谍。 马车此时又向着前方动了起来微微一颠他就势坐到了司理理的身边。司理理不易察觉地向旁边挪了挪似乎是要与他保持距离。范闲皱了皱眉头直接说道:“你的身体里有毒我相信你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司理理的双眸清亮盯着范闲的双眼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幽幽说道:“是真的吗?” “我看你似乎并不如何吃惊。” “这次能活着从牢里出来我还能对什么事情吃惊呢?”司理理略带一丝自嘲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非常撩人“小范大人精于用毒既然您说我体中有毒那就自然是真的庆国监察院总有控制我的手段我早猜到了这点。” 范闲望着这个女子美丽的容颜半晌没有说话。其实入京以来真正要说媚艳二字身周所见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司理理。 “这不是控制你的手段。”范闲微笑解释道:“是用来对付北齐皇帝的手段。” 司理理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吃惊地用手掩住自己双唇半晌之后才焦急说道:“什么意思?” 范闲看着她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不舒服虽然自己猜到了对方的反应但一旦现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在司理理的心中依然有一定重要性时……他微微一笑回复平静说道:“这种毒会经由你的身体。感染北齐的皇帝。” 司理理盯着他的双眼忽然咬唇恨声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 “因为我知道你想改变这件事情在你还没有达成目标之前。”范闲温和笑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陈萍萍究竟用的什么方法控制住你。” 司理理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是笑颜如花说道:“罢罢既然范大人已经告诉了奴家奴家去了上京自然有解毒的法子真要谢谢您了。” 范闲微嘲笑道:“这种毒虽然不烈但除了我之外天底下大概只有皇宫里的那些御医有解毒的手段难道你能告诉北齐皇你私处带着这种毒?如果真这样做不论北齐皇帝到底对你存着几分情意只怕你这一世都无法进入皇宫了。” 司理理倔犟说道:“不进皇宫又如何?大不了是你们监察院的红袖招计划破产和奴家又有什么关系。” 范闲终于怒了喝斥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听奴家二字。” 不知为何司理理的眼眶红了起来看着范闲咬牙狠狠地说道:“可我在大人心里难道不是连奴婢都不如吗?” 范闲看着这个红倌人的清丽脸颊眉头皱得愈紧了想判断对方内心深处究竟是何想法半晌之后才静静说道:“我想司姑娘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况您的人生至少在目前看来都是没有可能自己完全掌控的……至于将来如何是将来的事情。而且我想姑娘您也没有想过那些很……无稽的事情。” “无稽的事情?”司理理带着一丝冷笑看着他“不错确实很无稽大人与我只是人生路上偶尔相逢的一对男女互相利用总比互相温暖要来的真实一些可靠一些。” “姑娘能明白这一点本官很高兴。”范闲平静地回答道。 “为什么你对于我和陈萍萍之间的协议如此好奇?”司理理偷偷转过身去悄悄用衣角拭了一下眼角旋即回复了平静微笑如初花轻声说道:“您是监察院的提司大人应该对红袖招的详情很清楚。” 范闲自嘲说道:“我对于白袖招的计划很了解目前只是不清楚陈院长大人是如何说服你的。”他顿了顿又说道“既然姑娘知道自己只是陈萍萍用来传毒的可怜棋子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的原委都告诉我?”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司理理强作平静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英俊阳光的面容心里恨得痒痒的不知为何这短短旅程之中她竟是渐渐迷上了这张面庞偶尔露出的天真笑容但一想到先前此子绝情冷漠的话语她便恨从心头起冷冷说道:“陈萍萍能够给我的东西难道你能给我?” “陈萍萍老了我还年轻。” …… 说完这句话范闲与司理理同时觉得不妥本是很严肃的利益谈判却似乎无由带上了一丝暖昧的**色彩。 陈萍萍能够给我的难道你能给我? 陈萍萍老了我还年轻。 一股子淡淡的桅子花儿味在车厢里弥漫范闲咳了两声司理理脸上的红晕一闪即逝。这对男女其实心头有鬼不然断不会因为这平常的两句对话就尴尬成这般模样司理理眼珠一转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看来范闲对于自己还是君子有所好逑不由唇角微绽露出一丝骄傲羞涩的笑容。 范闲又咳了两声解释道:“其实我能猜到一点姑娘所谋必大但是陈萍萍毕竟已经年老说不定过两年就死了如果姑娘愿意与我合作我想成数或许会大一些。” 司理理微感恚怒但仍是强抑怒气几番思量之后说道:“范大人还没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好处。” “我会解了你身上的毒一旦我将来能够执掌监察院一定动用北域力量全力辅佐姑娘在北齐皇宫里向上爬升。” 司理理摇头冷笑道:“国境相隔庆国虽然强大监察院密探虽然厉害但也无法将手伸到北齐的皇宫里面而且谁告诉你我想要的就是北齐皇宫里的位次?” 范闲一时无语。 司理理忽然眸子里清光一转将手一招像唤宠物一般妩媚笑道:“大人凑近些此事不可传入旁人耳中。” 范闲苦笑知道这女子是要出出这些天自己被冷落的怨气他微笑着凑耳过去还未闻着声音便感觉到一股微热的气息喷打在自己的耳垂之上。他心头一热闻着鼻中传来的阵阵淡幽体香却马上被接下来的内容震骇住了心神。 …… 许久之后这对年轻的男女分开司理理似笑非笑地望着范闲轻声说道:“我冒着奇险将这协议告诉了范大人敢请教大人您能帮助我完成这个协议吗?” 范闲的眉头皱成了山川还未从震惊中摆脱出来摇头道:“我不相信陈萍萍是何许人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告诉你。” 司理理微嘲说道:“连你都不信他自然不怕我到处说去反正天底下也没有人会相信那个老跛子的心里竟然存着那等想法。” 范闲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微笑说道:“原来是这样。”他看着司理理忽然说道:“早年京中一直有传言说司姑娘是开国之初某位皇族的遗孙本来京都百姓只是以为这是姑娘自高身价的一种手段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了。” 司理理缓缓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我的真名叫李离思。” 范闲笑着看着她光滑的下颌忍不住轻轻摩娑了下自己的手指叹息了一声说道:“难怪北齐皇帝不会在意你的身份难怪你会甘心被阿萍萍利用只是我要劝你一声你是位姑娘家和那些阴森的老毒蛇比起来太嫩小心一些吧如果能在北齐皇宫里安定下来先把与陈萍萍的计划放开不要理他。” 司理理看着他的双眼略觉诧异稍感温暖甜甜一笑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我已经将协议的内容说了出来不知大人何时替我解毒。” 范闲微笑说道:“从明日开始我需要准备一些材料另外就是……此次使团事毕我会想办法从院里接手……姑娘那位弟弟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位世子的安全问题请姑娘放心在我的手下不会再次出现世子从北齐偷偷溜到庆国的事情。” 司理理默然不语在狭小的丰厢里站起身来很困难地对范闲福了一福。 …… 在前一辆马车之中肖恩的满头白像钢刺一样束得紧紧的老人沉缺地坐在椅上双手搭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姿式像是一朵莲花将要盛开一般左手尾指微翘贴着微臭马桶的边缘。 肖恩体内宏厚的真气缓缓运转起来一股淡淡的腥味遮盖住了车厢里的异味一滴浓稠黑粘的液体从他渐渐修复完好的经络里逼了出来沿着尾指甲前端缓缓流入马桶之中。 第三十九章 长公主的愿景 那一滴浓缩精华毒液滑入马桶之后肖恩的眼中光芒渐渐的盛了起来欢手互印又做了一个手势将体内一直紊乱不息的真气乱流渐渐平伏了下来。在监察院中他一直受着刑与毒那位光头七处前任主办十分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所以下手的分寸掌握得极好始终让肖恩游离在边缘地带之中。 出京之后范闲用的法子更加霸道直接的静脉注射毒药更是让肖恩的体机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就像费介在范闲小时候说过的那句话一样用毒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一个“下”字并不见得是毒药越烈效果就越好。 范闲毕竟缺少面对肖恩这种特例人物的经验他似乎没有想到经过二十年的折磨肖恩的体内早已容纳了数以百计、种类繁多的各种毒素这些毒素在他的身体内形成了某种平衡既不会让他死去也不会让他寻求到真气逼毒的途径。 而此次范闲所用的xxx却像是一把开山大斧一般生生地砍入了错综复杂的绳结之中虽然绳结断裂之时给肖恩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却也让这位沉浸毒术阴谋之中数十年的厉害人物寻到一丝解开绳结的机会。 肖恩微微翘起唇角干枯的双唇在如雪般头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恐怖。 忽然间他敛去眼神寒芒整个人的身躯颓然下去马上就显得苍老了许多身体只是不尽散着一股老人的味道。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开始在湖边寻找合适的地点扎营远方的黑骑也像阵寒风一般从使团方侧掠过。往前方扫荡然后归队。王启年从外面摸出钥匙。打开了密封极好的铁门满脸恭敬地走了进来服侍肖恩吃了食物清水又细心地用湿毛巾帮他整理了一下面容最后才问道:“今天要梳头吗?” 肖恩摇了摇头眼中寒芒一射却又无力地弱了下来。微哑着声音说道:“范大人今天什么时候来?” 这问的是范闲每日一行的灌毒事宜。王启年微笑回答道:“离国境不远了小范大人的意思是说肖先生可以免去每日之苦。” 肖恩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微喜神色只是闭目问道:“听说这位范大人明年就会执掌庆国的内库?” 王启年以为是范闲告诉此人所以也未在意笑着说道:“是啊那可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去处。” “难道比叶家还有钱?”肖恩唇角露出一丝轻蔑。 王启年一怔旋即想起了这个陌生的名字。笑着说道:“叶家早散了。” “什么?”肖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里的神色有些震惊连忙隐藏了起来。见他没有更多的话要聊王启年暗松了一口气将马桶从椅下取了出来佝着身子下了马车。 王启年掩着鼻子抱着马桶去了车队另一侧的营地中。到了最中间的帐蓬里将马桶放下。埋怨说道:“这么老的家伙了一天到晚还拉这么多。” “关了二十年。身体肌能还能恢复的这么快我也在怀疑这老家伙究竟是不是人。”范闲微笑着转身走到王启年的身边打开马桶的盖子微微皱眉说道:“真臭。” ------------ “这一手真臭。” 信阳城那座华丽的离宫里白色的帷纱在轻柔的春风里摆动着。初春的天气这离宫里竟是一片清冷宫中种的尽是寒梅与京都皇宫里的广信宫极为相似。白纱之后半侍在矮塌上那位柔美怯弱的女子一笑嫣然看着对面正在落子的亲信。 这位亲信姓黄名毅名字普通却是极有计谋的一人听着长公主的话他沉稳一笑说道:“长公主面前就算是世间国手也只能下出臭棋来。” “不见得。”长公主李云睿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清秀的面容来无来由地笑了起来“那孩子是个聪明人不要以为他之所以如此之顺全是因为范建与皇帝哥哥亲近的缘由本宫就始终不明白这陈萍萍怎么就会这么喜欢我的好女婿?” 黄毅摇摇头伸手在自己的长腿上轻轻一拍说道:“无从解释如果强要解释只能猜测大概是陛下喜欢范闲。” “皇帝哥哥喜欢晨儿那丫头爱屋及乌倒是有可能而且范闲这孩子文能文得武能武得也算是给皇帝哥哥挣脸。”长公主柔弱笑着轻声说道:“只可惜他自作聪明终究还是下了一步臭棋代表团后队绕着那些小诸侯国走表面上看着似乎安全许多但实际上茫茫草原沧沧大湖岂不正是逃脱的好去处。” “据回报黑骑在那里。” “这点本宫也知道。”长公主微笑道:“所以就看肖恩自己能不能逃走了。” “肖恩为什么要逃?”黄毅皱眉苦思道:“依长公主与上杉虎的协议只要肖恩能够回国日后东山再起朝廷与他们师徒二人内外联手完全有四成的把握将如今的北齐皇室掀翻在地。” “肖恩不是好控制的人……就像陈萍萍一样。”长公主微笑道:“如果按行程回了北方他会完全处在北齐皇室的控制之下说不定又是二十年的牢狱之灾直到老死对于我们与上杉虎的计划没有任何帮助……我舍了自己的名声舍了言冰云那个可怜官员就为了换得肖恩的自由如此上杉虎才会履行他的承诺……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这件事情。” “如果上杉虎反悔怎么办?他毕竟是北齐大将。” “肖恩会甘心为北齐卖命吗?而且本宫若出手上杉虎即便不反但战家那些蠢货只怕也会逼着他反。” 黄毅微笑道:“长公主算无遗策。无人能敌。” “不要拍马屁。”长公主掩唇微羞笑道:“我可比皇帝哥哥差远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穿过重重的白色纱幕。不知道投向了哪里美丽无比的面容上有些痴痴的模样眉目如画神情如仙一旁的黄毅也不由看地呆了 “上次言纸一事对于公主清誉有极大影响。”许久之后黄毅才从先前那幅美丽的画面中摆脱出来沉声说道:“可惜一直没有查出来。不过据京都守备师叶家传来的消息广信宫刺客一事应该与监察院脱不开干系。” 长公主仍然撑颌痴痴望着天空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半晌之后才柔唇轻启说道:“不要理会这些小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要将上杉虎完全拉到我们的船上来。” 黄毅沉默少许后忽然露出一丝愤怒神色说道:“在臣眼中这不是小事。公主殿下为朝廷日夜筹划。去年牛拦街一事愚民恶吏都只会以为长公主是想杀死范公子重夺内库哪里知道公主殿下是为陛下寻求一个出兵北上的机会……朝廷从此事中获取大量疆土但又有谁会记得此事与您的关系。” 长公主李云睿的眉间渐显厌烦挥挥手道:“不用说了。” 黄毅看着长公主清丽容颜将心一横说道:“便说言冰云一事本来公主殿下只是暗中安排。不料却被那等小人揭了出来如今庆国百姓都以为公主殿下里通外国。那些愚蠢的人难道就不明白以公主殿下之尊就算里通外国又能有什么好处?人们总是只会看到事物的表面却不知道公主殿下暗中安排的妙策会给朝廷带来多少好处。” 长公主冷冷看着他半晌之后忽然说道:“袁宏道到了后通知我。” 黄毅欲言又止。 半晌之后长公主吃吃一笑柔声说道:“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只要皇帝哥哥好庆国好我才不会在乎那些。”(对不起一时顺手写了这两句写完之后才醒过神来哈哈大笑不改了。) 黄毅心头一凛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却是颤栗不敢多言。 “陈萍萍应该有他自己的计划。”长公主微微笑道:“我相信范闲这可爱的孩子也有他的计划说起来其实大家对外的目的差不多只是对内上有些差别……如果肖恩这次没能逃走那么到上京后让我们的人与使团联系让范闲配合我们的行动。” 黄毅大感震惊心想怎么能与敌人联手? 似乎猜忖到他在想些什么长公主柔弱不堪却暗藏嘲意说道:“有些事情是不该你考虑的你今天说这些话是想感动本宫吗?”她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荒谑之色:“本宫此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你们这些俗人感动。” “属下不敢。”黄毅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着长公主轻声问道:“那燕小乙那边关于小范大人的计划要暂时中止吗?” “为什么要终止?”长公主微笑望着他那股寒意让黄毅低下头去“我很喜欢范闲这个孩子这个女婿没有让我失望所以真舍不得他离我太远……不论死活都应该是很漂亮的小男生吧。” 这位庆国最莫名的美丽女子缓缓抬起脸颊清美的面容上无比坚毅心想谁说女子就不能在天下这个舞台上光?以前既然曾经有过一个自己就一定能成为第二个。 第四十章 出柙 以往范闲并没有真正地用“心”去看待过司理理甚至连她那绝美的容貌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范闲自己就有一张很“什么”的面庞。但自从出京以后这一段长长的同行不知为何渐渐的这个女子却在范闲的脑中烙上了一些浅浅的痕迹。 或许是她的身世可怜或许是监察院的手段过于毒辣或许是因为正如第一次进入监察院大牢之后那位七处前任主办曾经说过的----范闲这个人手段或许是辣的但心其实还是软的至少在每个部分还是容易柔弱起来。 他愈尴尬自己不要怜香惜玉但更加觉着司理理有些楚楚可怜。这种可怜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身世遭逛如浮萍所自然带出的感觉与那位清美不似凡人的长公主完全不一样。 这些天里范闲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又在湖滨的野地里寻着几样合用的植物有些木然地调配着解药这是他对司理理的承诺既然司理理告诉了他关于陈萍萍的想法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真的但他会将司理理治好。 至于白袖招红袖招都不在范闲的考虑范围内他考虑的事情要更加简单一些直接一些。 几天的医治之后司理理表面上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出恭的次数却多了起来范闲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倒让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使团车队渐渐转向东面绕着大湖前行。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到雾渡河了那里就会有北齐方面的军队前来接手防卫工作。 “其实北齐人叫这个湖叫北海。”司理理站在湖边手指头在微微粗糙的芦苇上滑过。 范闲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北齐?” “很小的时候。父母带着我与弟弟四处逃命监察院追缉得厉害爷爷的亲信都死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人敢接纳我们。”司理理苦笑道:“其实我对于爷爷没有什么印象虽然知道他是当年是最有可能接手皇位的亲王。” 范闲推算了一下时间那个时候距离庆国亲王被刺案应该已经有好几年了。他不由沉默了下来余光看着司理理身上的衣裳被湖风轻轻吹动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这位姑娘家的爷爷这事儿可不能让她知道。 司理理叹了一口气将鬓角被湖风吹乱了的丝抿了一抿愁眉不展说道:“因为被监察院追得紧父亲惨死在大内侍卫的刀下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很幸运地逃脱诺大的天下竟没有一个去处几番思量之后只好逃往了异国他乡在北齐终于安顿了下来。” 范闲催头微皱家破人亡、父亲惨死。去国离乡确实是很苦的日子。 司理理看着湖面渐渐生腾的薄雾。叹息道:“可惜平稳的日子终究无法持续不知怎的北齐的皇室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所以将我们接到了上京。” 范闲眉头再皱说道:“对方肯定不怀好意。” 司理理回头笑着望善他说道:“难道你就怀了好意?还是说庆国的皇帝庆国的朝廷会对我们家怀好意?” 范闲一时语塞自嘲一笑后说道:“毕竟是敌国。” “父亲没死之前……也是这般说的。”司理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闭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后来母亲也病故了只剩下我和弟弟无依无告。北齐皇室既然要利用我们的身世自然要掌握我们所以我们从小都是在北齐的皇宫里长大。” “也就是那个时候你认识了北齐皇帝?”范闲走到她的身边替她将外面的披风紧了紧“算起来你和这位年轻的皇帝倒算是青梅竹马了。” 司理理微笑道:“他姓战那时候哪里瞧出有点儿帝王像?和我年纪一般大却像我弟弟一样天天在宫里胡乱玩着。” “那你后来怎么会甘心充当北齐的密谍还潜伏回庆国京都?”这是范闲很感兴趣的一件事情。 “北齐皇帝要娶我。”司理理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而我身上有国仇家恨与庆国如今的皇室势不两立所以我要求回国这个理由很充分。” 范闲摇头:“这个理由太不充分。” 司理理微微一笑、说道:“主要是太后根本不允许我嫁给皇帝所以允了我回国让北齐的密探配合我在京都的流晶河上建了一个据点。” 范闲想到了一椿事欲言又止。 司理理猜到他在想什么眼眸一转流露出一丝媚意轻声解释道:“我身边的司凌还有那些伴当都是北齐方面的高手也有擅长用迷药的那些入幕之客自然无法挨到我的身子自有人代替。” 范闲眉梢一挑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谓的神色笑着说道:“何必向我解释这些?” “你不想听吗?”司理理毕竟是女儿身有颗晶莹别透心早看透了范闲的一些小心思所以也不生气反而柔媚问道。 范闲笑了笑静静说道:“至少那天夜里你没有迷倒我。” “如果早知道你是费介的学生我一定会躲你躲的远远的免得……还要着你迷药和那下三滥药物的当儿。”司理理的眼光剜了他一眼媚着荡漾着。 范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呵呵一笑反看着姑娘家的双眼反击道:“那当日起来觉自己被迷昏后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着自己的女儿身就这样胡乱丢了心头大感不值?” 湖畔的风并没有太多春初的暖意反而有些清冽吹动着那些没有半点绿色的芦苇堆无主摇摆风吹到司理理的脸上她觉得自己面上的热度似乎消退了些却不知道此时犹有两抹红色显露着她的羞怯。 半晌之后司理理才轻轻咬着下唇说道:“那日醒后自然有些幽怨但想着……”她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范闲那张清俊至极的容颜微笑说道:“想着是与你这样一个漂亮小男生过的初夜倒也值得。” 范闲断然想不到司理理说话竟然如此大胆如此辛辣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过了好一阵子才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那个……什么?”司理理似笑非笑眼波柔软地看着范闲。 “总觉着姑娘既然是庆国皇室之后天天在花舫上流连着确实有些行险如果对方不是我而是一个好使迷药的色狼怎么办?”范闲咳了两声。不知为何他此时例有些关心起司理理当年的艰险处境。 司理理表情微滞轻声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皇室之后只是一个身负血仇却根本不知道如道如何报仇的可怜女子范大人不要误会。” ------------ 入夜使团的车队沿着湖畔一处高地扎下了营帐马车排成一个半圆形拱卫在外中间的几顶帐蓬早已熄灭了灯光司理理与范闲的住所相邻着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谈心太过耗损这对关系古怪年轻男女的心神所以并没有翻墙并没有破布没有黑夜里的香艳故事生。 一切都很安静远处隐隐有黑骑的并有正在坡上侦视营地四周也有虎卫与监察院密探混合编队巡营。 天上的白月光照在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今夜无云无风无星银色月光像仙女轻拂的双手抚摸着营地里的人们催促着他们快快睡去以应对明日的辛苦旅程。范闲不会允许肖恩下车所以他还是坐在那辆密闭极好的马车之中。月光照耀在黑色的马车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夜深整个营地都似乎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一个黑影像阵风一般飘到了肖恩的马车旁边取出身上的钥匙在沾了油的布中上蘸了蘸然后插入了车门的钥孔钥匙入孔没有出一丝声音由此可见小心。 车门被推开了肖恩缓援地抬起头来盯着门口那个夜行人本应该捆住他手脚的精铁镣铐早已解开平稳地搁在车板上。 肖恩出了马车白色的长披在肩后与天上的月光争着银晖他许许地看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知道事情有很大的问题。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老人看了一眼范闲所在的营地整个人像个黑色的影子一般消失在湖畔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之中。 本应该早就睡着的范闲此时却两眼睁着坐在帐中的椅子上手指点轻轻指弄着茶杯茶杯中有份量极轻的迷药木槿茶的种子和茶一混极难品出来。 感应到外面气息的微微变化他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 第四十一章 开门,放狗 数到三十的时候范闲掀开布帘走出了住所冷冷地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似乎没有一丝异常就连王启年设置在车门前的暗记都没有被移动对方果然是此道老手。 便在此时整个营地忽然出一些颤栗的声响除了被迷药迷倒的使团成员之外被范闲通知了的启年小组的亲信都站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身后出现的还有极沉重的呼吸息刨地的声音----那是三只黑狗狗嘴上被套着皮套根本无法出声音。 范闲挠了挠有些痒的根挥手说道:“开门放狗。” 王启年静静一挥手属下将绳子一放那三只被关了一个月的黑狗早就奈不住体内暴戾的兽性循着鼻中传来的淡淡味道无声狂暴着四只脚尖在泥地上一刨化作三道黑影凶狠无比地向营地外扑去。 便在此时数道寒光大作!无数淬毒暗器向着那几只狗的身上砍去! …… 叮叮叮叮一阵碎响像雨点一样的暗器遇着一阵疾如飓风般的刀光被震得远远落入地面紧接着那阵刀光又扑向了出手偷袭的刺客。 嗤的数声撕裂声响起几声惨呼之后两名刺客身体被斩成三截头颅被斩飞到了空中血花四处冲射! 一柄长刀自下毒厉而撩破空而起砍入最后一位刺客的肢下。唰唰两声刺客的两只胳膊已经像蘸了糖桨的白藕节般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摔到了地上弹了两下。 虎卫领高达收长刀而回背至身后十分潇洒利落。他身后的六名虎卫也同时收刀而回。整齐地站在营地正中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里看上去很帅气。 但这时候不是摆姿式的时候。王启年早已经掠到了那位双臂被斩刺客身边他这一掠看似寻常却是倏乎间跃出数丈的距离监察院双翼果然名不虚传。 他用很快的动作持手中的森然铁柱狠狠地扎进刺客的嘴里一阵搅动一阵极难听的声音响起。王启年伸手进入对方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嘴里将那枚藏着毒的牙齿掏了出来小心地用布裹好然后又从怀中取出连着绳子的圆形木球塞进刺容的嘴里防止对方咬舌自尽。 刺客双臂被斩血流如河早己是痛不欲生被王启年这么一塞更是眼泪鼻涕口水混着流到了嘴里看着凄惨无比十分可怖。 “居然让敌人混进院子里来了。”王启年皱眉看着刺客的面貌现是个熟人“幸亏藏毒地方法还是院子里的老一套。” 他接着回头对下属说道:“把他治好。切不能让他死了好好招呼。一定得让他供出来。” 下属沉声应了下来却是有些好奇说道:“王大人。您已经将他的牙全部敲碎了毒素会不会流进他的体内?” 王启年一怔心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做文官确实有些手生赶紧又将那刺客嘴里的木球取了出来取来清水洗了一通喂了几颗范提司赏赐的解毒丸子这才有些放心。 毒着他又准备将木球塞回刺客地嘴里那位下属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的牙都碎了还怎么能咬舌自尽?” 王启年大窘回头骂道:“本官喜欢在他嘴里塞木球不行吗?” ------------ 营地里闹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范闲早已经系好了袖角和裤腿将后帽翻了过来遮住了自己的面目在黑色衣裳的掩护下遁入了黑夜之中。那七位刀法惊人的虎卫也随着他的身形向着三只跟踪犬的方向跟去一路无声未惊天上明月只是带动芦苇轻轻摇晃。 营地处有监察院的人看管外有黑骑留下来的一队范闲很放心。 他向肖恩体内灌注的毒药虽然霸道但其实最关键的却是那种药物即使被肖恩以强悍的真气驱出体外依然会在他的毛孔处留下淡淡味道。 肖恩自己闻不到狗能闻到在某些方面人确实不如狗。 天边一朵云乌云月光马上黯淡了下来只能听见夜风吹拂着大湖水面的声音芦苇摇晃的声音。 范闲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之中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现肖恩逼毒成功之后他自作主张筹划了此次行动毕竟整个使团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意见而知道内情的监察院成员更是唯他马是瞻但这也是一次很冒险的行动如果肖恩真的借机逃了出去言冰云自然换不回来一只毒蛇就会永远停留在黑暗里等着对庆国的某些具体人出致命的一击。范闲无论如何也无法承担这样大的损失。 前方的芦苇丛里忽然传出了几声怪异的响声范闲抽*动了一下鼻翼隔着那层特制的布料依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三只极其凶恶的黑犬看来已经死了肖恩居然能够在一个照面间悄无声息的杀死三只凶犬说明对方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许多。 范闲静静地站在微湿的泥地上隔着重重芦苇纱幕眯眼望着前方推算着与肖恩之间的距离。 他握紧了右手举了起来身后破风而至的七名虎卫马上明白了少爷的意思互视一眼四散遁入芦苇之中不敢距离肖恩太近。 此时的肖恩一定知道身后有人开始追击自己但这位老者很显然并没有因为二十年的牢狱生活而忘记所有的逃生技能凭借着黑夜的掩护芦苇的遮掩湖风的吹洗悄无声息地往东北方向的国境线遁去。 范闲知道在那个地方一定有接应肖恩的人。 他平静着往前飞奔体内的霸道真气逐渐运转起来双脚与微湿泥地一沾即分整个人像道箭一般往前扑去将迎面而来的芦苇撞得四散离开偶尔他会停住脚步小心地察探着四周手指轻轻滑过芦苇下方明显是新鲜折断的口子双眼落在泥地上留下的那对稳定足印。 肖恩在绕圈子。 范闲也在跟着绕圈子。 在**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里猎人与猎物一前一后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方的角色会来一次倒转。对于肖恩来说他必须脱离使团的控制与他那方的人会合。对于范闲来说他必须把握住这次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机会。 渐渐的范闲露在黑布之外的眼睛越明亮了肖恩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明显看来对方毕竟年老体弱不复当年之勇而且这些天灌注的毒药不是白给的。 穿越过湖畔的芦苇丛来到一方矮杉林边范闲眉头微皱一双极其锐利的双眼即使在黑夜之中依然能看出林旁那些脚步有些凌乱。他不敢大意缓缓退了回去绕了一个大圈从矮杉林的侧面插了进去。 …… 黑夜中忽然响起一声极凄厉的唿哨一条黑索从树林下的浅草里弹了起来抽住了一个人的脚脖了----那是一位跟着范闲进入树林的虎卫!虎卫整个人还在空中身体已经极其强悍的弹了起来右手一拧背后长刀锃的一声荡了出来将黑索割断。 虎卫整个人随着黑索的荡势往前跌去眼看着要踏上平实的土地。 一枝弩箭飞了过来骇得他长刀一领当的一声将弩箭敲飞整个人身体往后一挣比预计落的地方要退后了半步。他的脚尖一松这才现身前竟是一个坑坑中有几枚尖枚构成的简易陷井! 范闲贴着树站着松开抠住板机的手指看着那名虎卫再次遁入**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之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林子里传来两声夜枭的叫声很难听很刺耳一处树枝上微微一动四面八方的刀光忽然间从沉默里摆脱出来化作七道雪一般的美丽切割了那处所有的空间。 无数血块四溅在林地中央嗤的一声虎卫领高达负刀于后挥燃火折子在那张死人的脸上照了一照摇摇头很显然死人不是肖恩。 火折子再次熄灭七位虎卫现出身形以半圆的阵形向矮林深处搜去。 范闲消失在黑暗之中贴着树木缓缓地移动他没有想到肖恩居然会带着那个打开车门的人一起走这个认识让他感受有些怪异。但他知道肖恩仍然在这片林子里因为这些天灌的那些毒药依然在坚定地散着淡淡的味道。 月儿从云中缓缓飘了出来林子里一片银光范闲持手掌轻轻按在一株树上感更着四处传来的轻微颤动心中充满着杀死对方的自信。 肖恩就在这片树林里。 第四十二章 你死,我活 肖恩根本无法躲远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从骨子里让他受到了难以弥补的损害而这些天又要与范闲灌注的强劲毒药拼斗好不容易重新打通了经络却现一段紧张的逃亡之后返身击毙那三条死追不放的恶犬又浪费了一些体力。 他紧紧地攀住树枝胸前已经开始起伏不停呼吸有些急促不由自嘲想着人老了果然就不中用了。 月色入林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七位背负长刀的厉害角色正用一种很谨惧的方式向自己藏身所在逼了过来。肖恩其实也有些震惊自出大狱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使团里的虎卫他不知道庆国什么时候在监察院六处之外又拥有了如此强悍的一批武力。 但他更担心的还是那个叫做范闲的年轻人。肖恩早就清楚对方是立意要杀自己所以才会故意卖了个破绽。 翻过林旁的那座山便是雾渡河肖恩最隐秘的弟子所派出的接应队伍就在国境线那边等着他。 肖恩眼中寒芒一现决定搏一把。此时距离他遁出使团营地已经有两个时辰追踪与反追踪也沉默肃杀地进行了两个时辰远处东方的天边已经透出淡谈的一抹白而大湖旁边独有的乳白浓雾也开始在矮杉林里升腾了起来。 大雾渐渐弥漫在林间这正是肖恩的机会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树枝整个人的身体平伏在满是腐泥的地面上。像泥躲一般。向着七位虎卫搜寻的方向勇敢地逆行在泥地上爬行着肖恩渐渐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很多年以前自己还是北魏小密探时出生入死时的感觉。 老人将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压抑到了极致。体内精纯的真气支撑着他有些不济的精力在大雾的掩护下马上将要与那七位战力强横的虎卫“擦脚而过”虽然有些狼狈有些失了一代奇人的风采但只要能够突破此林顺利自由返回北方一切都似乎不在话下。 …… 咄!咄!咄! 三枝像毒蛇一样的弩箭像长了眼睛一般如闪电争雷射向了肖恩依贴在地面的身体。肖恩的身体像是本身有某种感应功能一般在弩箭及体之前已经往左生生横移了数寸才躲过了刺穿的厄运。 但这样一来他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那七柄如雪噬血的长刀化作了一道恐怖的罗网直接罩向了那处的上空。 一声闷哼响起。肖恩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一代强者的真实战力终于在这一刻爆。林间的空气里噼噼啪啪一阵碎响在须臾之间。老人已经飘到了七柄长刀的外侧身子往前一倾其势竟将夜末浓雾都震散开来啪啪两掌拍在了长刀之上! 长刀颓然无力地断开两名虎卫闷哼一声被肖恩的一双肉掌震得向外飞去身体摔打在树木上将两株小树枝撞得从中折断。 高达狂喝一声双手握住长刀柄对着那个像鬼魅一样满头白披散的身影砍了下去! 这一刀呼啸而至肖恩却是面无表情隐藏在白之中的那对眼睛泛着幽幽地光芒双掌一合身体消失在雾气之中将高达这势不可挡的一刀避过一掌击出劲风让高达暂避一瞬。 便一瞬间剩下四名虎卫她长刀又如雪随至笼住了肖恩的全身。 肖恩一声厉啸双脚蹬地腐泥乱飞十指迸出无数割成尖细针状的木条向四周刺了过去! 四名虎卫听着嗤嗤破风之声双手握住长刀疾舞护住全身刀柄处更是贴在面前生怕这些不知名的暗器刺入自己眼中饶是如此依然是感觉身上骤然间多出几丝刺痛双手之上更是布满了细木丝。 高达再劈一刀强劲的刀风刮走扑面而来的木刺双手握刀抬头向上望去只见肖恩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道淡影穿透浓雾将至林梢。 …… 哗啦啦啦新近生长出来的树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四处散飞范闲笼在黑色衣棠里的身体像一抉天外来石一般横空砸向上升到最高处真气将竭伸手想要抓住树枝的肖恩! 他一直隐身在一侧先前那三枚弩箭就是他出来的好不容易觑到如此好的机会怎肯错过? 电光火石间他与肖恩已经撞到了一处倒肘提腕那柄细长的耀着黑光的匕狠狠向老人的咽喉处刺了过去! 但在这个时候范闲忽然现肖恩那双隐藏在白色乱中的眼睛竟然是一片平静! 肖恩的全副精神其实也是放在范闲的身上他等的其实也是这一刻。又是一声尖啸从这位极其渴望自由的老人枯唇里响了起来双手极其迅地一错极巧妙的刁住了范闲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像只毒蛇一般吐信刺向范闲露在黑布外的眼睛。 二人势道未停狠狠地撞在树上而肖恩似乎连这个力量都算计在内肘弯刻意地停留在后竟是借着反震的力量加了挖向范闲双眼的度。 老人的手指瘦且枯干看上去十分恐怖范闲的双眼却明亮了起来。 浓雾之中两只肤色各异的手像拧毛巾一样的拧在了一起肖恩的眼中闪过一丝怪诞的感觉似乎不知道黑衣范闲是怎样伸出那只手来的。 这是预判一种对于敌人出手的预判这是五竹大人棍棒教育下的良好结果。 肖恩再恐怖也没有五竹恐怖。范闲闷哼一声右手死死缠着肯恩的手腕暴烈的真气向对方体内攻了进去而空着的手一横一道亮光划破了白雾。 那是刀锋! 肖恩竖掌震住范闲的手腕一膝顶向他的小腹右手大拇指一摁指甲里那抹淡到极难看见的黑光微耀险险从范闲的脖颈上掠了过去。 当肖恩大拇指一动时范闲就抢先拧身依靠着自己体内那股源源不绝的真力强行避过了下方的那脚身形一侧感到左肩上一凉知道被对才藏在指甲里的刀片划破了血肉。 他左手的匕被肖恩格住右手与肖恩正比拼着内力乍看之下竟是无从施力。但肩痛一寒范闲闷哼一声匕之下锃的一声伸出一截锋刃来倏然间断掉了肖恩的一根手指! 肖恩再强悍毕竟也已年老指断之痛让他的右手微松范闲沉默着暴戾下压耀着黑光的细长匕……狠狠扎进了肖恩的左肩! …… 此时二人仍然在下坠的过程之中肖恩沉默就像这一刀不是扎在自己身上但依然张开了嘴似乎有些痛苦。 一只细针从老人的嘴里喷了出来直袭范闲的面门! 范闲左脚在肖恩的膝上狠狠一踩一声喀喇骨碎之声后身形强自拔高半尺让那枚针没入了自己的胸口。他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左手腕一转上下各有两截刀锋的黑色长匕像风车一样割向肖恩的手腕。 啪的一声肖恩撒手精纯的真力让他有足够的能力震开范闲右手。 肖恩身体一僵范闲也是胸口一闷两人终于砸到了地面上震起一片阵年落叶腐泥。 一把长刀横横割了过来出一声斩中某种血肉的声音沈雾再起双手握刀的高达看着近处衣裳上满是斑驳血渍的范大人却现没有了肖恩的踪迹。 范闲与肖恩这一段沉默的厮杀似乎很久其实也只是从林梢到树下这段下落的过程短短刹那间两位黑夜里的老少强者沉默进行着人世间最凶险的比拼二人那些看似寻常的抬膝转腕实际上却凝结着当年北魏最精华的杀人技术范闲从小修行的杀人心得。 虽不华丽却富有实效。如果换作任何一位强者与肖恩或者是范闲在这浓雾夜末之中对战只怕都会感到一股寒意。 这是两位九品的暗杀者在厮杀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场面出现的次数极其罕见。 “肖恩完了。” 范闲咳了两声用戴着极薄手套的手从监察院特制的衣服上拔出那枚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细针再次确认了肩上的抽微伤口的毒并不如何厉害然后沉默地重新上弩。 第四十三章 草甸惊变 肖恩知道自己完了。落地之后他凭借着数十年的经验借着那些腐烂多年的树叶遮扮勉强掩去自己身上的味道向林外悄无声息地遁去。 范闲与那七位高手既然能够一直跟着自己来到穿越湖畔芦苇来到林中那自己身上一定有某种对方能够掌控的线头----肖恩将手堵在唇边强行抑住咳嗽的冲动二十年的牢狱生活心脉已经受损由树上落下的那段距离他甚至能清晰而悲哀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竟是比自己的肌体反应要更慢一些。 如果是二十年前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在那段落下的过程中轻松杀死范闲。就算树下有那七位使长刀的高手只要有这熟悉的北海雾相伴肖恩仍然有强悍的信心可以轻松逃脱。 只是……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肩膀上的血口根本无法止住范闲手中那柄奇怪匕两截锋口都有些古怪血不停地往外流着肖恩感到身体一阵虚弱双眼里却闪出一丝似乎看破了什么的笑意撕下一截衣服单手一转竟就将血口压住了。 他的膝盖骨也碎成了几大块剧痛刺激着他的心神让这位垂垂老矣的密探头子依然在浓雾之中穿行着。 从树上落下来后虎卫领高达的那片如雪刀光割裂了他的腹部虽然他避得奇快依然止不住那处的肉痕渐渐扩张开来。黑衣渐成血衣。 肖恩身上受的伤虽然多而且重但真正让他感受到无法抵抗的还是脖颈处的那枚细针他不敢拔出来不知道后果什么只是觉得浑身血脉渐渐凝了起来往前行进的度也缓了下来。 他苍白枯老的手依然坚定地从树下掏出菌块生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这种红杉菌可以补血消毒。这处矮杉林是他数十年散很熟悉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从这里逃离不料仍然没有逃出那个年轻人的手段。 天渐渐亮了起来浓雾却依然没有散去白色的晨光在雾气中弥漫折散散着一股圣洁的味道。 鲜血终于从老人的身体上滴上了下来。落到泥地上的声音虽然细微但他清楚那些年轻人正像潜伏的猛虎一样跟随着自己随时可能冲将出来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还不动手。 但肖恩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位受了二十年折磨。今日又受了几处重创的老人硬是支撑着身体穿越了这片浓雾弥漫的矮杉林爬过了那座山踩着极其辽阔、微湿的草甸子。终于看到了属于北齐的那片土地。 那个叫做雾渡河的镇子在远方的阳光下耀着几片光亮肖恩叹了口气有些颓然无力地坐了下来用手将膝盖已经碎了的右腿往左边搬了搬咳了两声。 那个镇子里反光的是琉璃瓦片虽然这里是乡下用不起玻璃按道理也用不起琉璃。但肖恩很多年前就清楚镇子后面十几里地曾经有个琉璃厂后来破败之后。镇上的人们拣了一些碎片安置在自己家的房顶上。 无许何时何地的人们总是需要在灰暗的世界里给自己安排一些光亮。 肖恩也是如此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些光的小碎片心想二十几年过去了小镇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在镇外的草原上一场厮杀早已经结束。前来接应肖恩的队伍被屠杀得一干二净约有二百多人的黑色骑兵像一堵毫无生息的黑墙一般站立在草原的一侧、又有几名黑骑兵穿行在战场的血泊之中看见还有生息的敌人便补上一刀战场上不停地出噗哧的闷响。 …… “那些倒在草甸血泊中的年轻人、应该是虎儿的属下吧?” 肖恩眯着眼睛看着那方的景象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再次咳了起来。他对于范闲的计划早己完全明白虽然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依然缺少很多经验但胜在敢于出手的魄力对方一直追杀自己来到雾渡河自然是要栽赃到草甸下那些惨死的北齐士兵身上。 一把细长的匕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上面附着的寒意让老人后脖上起了一些小鸡皮疙瘩。 “你没有我想像的强。”范闲的声音很平静地从他身后响起。 肖恩抿着枯干的唇苦笑了一下后说道:“我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强。”” “以您的经验应孩不难判断出这是一个陷井为什么还要跳下去?”这是范闲一夜追踪里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肖恩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没有告诉这今年轻人自己是因为王启年意间的那几句话想起了一个小姑娘想起了一座庙。 “为什么还不动手?”肖恩冷漠的有些异常看着前方那处安静异常的镇子说道:“你我都是做这个行当的人应该知道什么事情拖得越久就越容易产生变数。” “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范闲手中的匕紧了一紧露在黑布之外的双眼里略微现出一丝惘然“我以为长公主会派人来接应你但没想到只是来了北齐人。” “我不认识什么长公主。”肖恩此时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深深呼吸着草甸上的新鲜空气他已经有狠多年没有嗅过这样自然的味道了在监察院的大牢里能够嗅到的只是铁锈和干草的味道闻了这么多年真的已经腻了厌了乏了。 范闲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双眼像刀子一般盯着老人后脑勺纯白的头。 “我再次提醒你既然你要杀我而且选在这边境线上。那么最好马上动手也好栽赃到下面那些劫囚的队伍上。”肖恩冷漠说道:“不然伪齐的接待人员到了你再想杀我就要考虑一下你那位同僚的生死。” 范闲微微眯眼这次在边境线上杀死肖恩的计划。本来就是次冒险准确的说是在拿言冰云的生命冒险----既然北齐大将上杉虎派出人来接应肖恩逃脱那么乱战之中肖恩身死应该是北齐年轻皇帝能够接受也必须接受的理由----关键在于使团的身后始终有庆国的强大军力以为倚仗。但让范闲异常失望的是预料中燕小乙的军队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之上如果不能阴死长公主杀死肖恩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范闲握住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略显青白。 “为什么你们总以为我还是一头老虎呢?”肖恩没有回头也没有低头看那个伸出来的刀尖一眼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一头没牙的瘦虎罢了。只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在庆国我是囚犯其实回了北方在伪齐还是个囚犯自然要搏一把人话到我这今年纪。其实已经不怎么怕死了……但很怕没有自由。” “我或许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陈院长愿意送你回国。又要我杀死你。”范闲似乎根本不在意肖恩的提醒依然显得有些啰嗦地说着话。“这是一次试练。肖先生也曾经说过我的天赋很好实力已经很强只是从来没有单独挑战过真正的强者您算是我这一生单独挑战的一位真正强者。” 肖恩摇摇头依然保持着箕坐望乡的姿式:“不我早已经算不是强者这一路只是在唬人罢了。至于陈萍萍……”这位老人忽然极其怨毒偏又极其快意地笑了起来:“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杀我所以只好将我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杀我更不知道应该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他自诩阴谋算计天下实际上却是个可怜的小糊涂蛋!” 老人说话很激动咳了起来伤口早已挣破鲜血乱飞落入鲜草之上。 某处草丛在风中微微抖了一下。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范闲面无表情却悄无声息地转了一丝方位:“你到底知道什么事情?” “关了我二十年我都没说连陈萍萍都失去了耐心将我拎出来做你成年的试练猎物。”肖恩嘲笑道:“难道我这时候会告诉你这个黄毛小子?”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出那个秘密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死还要可怕一些的。” 范闲叹了口气察觉到身后那七把长刀已经暗中遁到了近处微微一笑向右偏头看着远方那整齐列队的黑骑意甚适然。 忽然间!他毫无先兆的脚尖一踩草甸身体已经滑向了左侧一根母针脱手而出嗤的一声刺进了草丛中! 他的人已经到了半空像对着空气舞动一般手中的细长匕如一条漆黑的毒蛇直刺了过去笔直无比破空嗡嗡作响实在已经是凝聚了他体内所有的霸道真气! 先前七名虎卫已经暗中占据了有利地形范闲突然偷袭七把长刀极为默契地配合攻向那堆草丛击起数摊白雪光寒夺目! 这样的威势这样突然的行动不要说是那位埋伏者就算是庆国皇宫里那位深不可测的洪公公只怕也会狼狈不堪非得留下些血肉代价来! 第四十四章 海棠朵朵 但事情总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这轮诡魅开始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开始的时候一只手一只柔顺白皙的手从草丛里伸了出来! 就像捕捉荧火虫的可爱小女孩儿的手一般食指与拇指轻轻一合就将范闲射出的那枚毒针合在了指间。 然后那个人影从草丛里飞了起来似乎有些畏惧范闲那一往无前的一刺飘然向后却是周转自如像阵风一样避开了黑色匕尖锐处带出的撕裂气流。 七柄长刀至如风卷雪无处不盖。那个身影美妙的飞了起来在如雪花一般的七柄长刀间幽幽起舞最后脚尖一踩声势最盛的那把刀身形顿然疾退四丈静静地站在了草地上。 高达闷哼一声收刀而回与其余六名虎卫拦在了范闲与肖恩的身前生怕那位高手会暴然难。 ……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头上扎着花布巾肘里捉着个篮子篮子里搁着些鲜蘑菇的女人。 准确来说这是一个村姑。 但谁都知道能够破了范闲的毒针避开他凝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刺还能在七把如雪长刀的包围下飘然遁去的……绝对不会只量位村姑这般简单。 范闲余光现身后那位北面密谍头目就算面对死亡也没有眨眼的肖恩在见到那个村姑之后眼帮竟然抖动了两下。范闲心中微惊这个潜伏在草丛中的女性高手究竟是谁? 他向前走去。七位虎卫让开当中的位置高达低头退后双手紧握长刀守在肖恩的背后随时可能出雷震一击将肖恩的头颅斩将下来。 “姑娘您是?”范闲望着那个女子轻声温柔问道。脸上焕出一股子春风般的味道。 那女子抬起头来容貌并不如何特异。也算不得美人只是那双眸子异常明亮竟似将她眼中所见草甸所见初晨之蓝天的颜色全映了出来一般清清亮亮无比中正。 范闲微一失神拱手礼道:“本人庆国监察院官员奉旨押重犯渡往齐国。不知姑娘因何在此先前冒犯表不要动怒。” 这个村姑。这个深不可测的村姑比范闲要厉害。而范闲是个外表温柔内心无耻阴沉的男子所以才会满脸微笑着说着一些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他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对方也知道他知道这个事实但他偏偏要说的光面堂皇无比纯真。 村姑微微一笑本不如何研丽的脸颊却因为这一笑而显得无比生动起来头上那张似乎俗不可耐的花布巾都开始透出一股子亲切的感觉。她低头看着指间那枚细针半晌之后说道:“第一次知道范公子的武器居然是枚细针。” 既然对方已经叫做了自己姓氏再惺惺作态的话范闲都难以忍受只好摸着鼻子苦笑道:“我很好认出来吗?还是说我的名气已经大到连北国都知道了?” “一代诗仙自然是天下皆闻……这位诗仙忽然变成了庆国监察院的提司大人如此荒唐却又震惊天下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会不知道。” 村姑举起手中的细针对着天空细细看着她的眼睛眯了起来眯成一弯月儿看着这枚细细的针在碧蓝的天空背景下像极了传说中那些仙子们踩着的飞剑。 “啊居然是一般的缝衣针。”村姑似乎很惊喜于这种现这毒针的后面竟然还有穿线的眼洞。 范闲苦笑心想这是妹妹给自己准备的当然是缝衣针。他忽然关心问道:“姑娘我们还要这样闲聊下去?肖先生血流的多恐怕不是很想听。” 肖恩微微一笑。 村姑笑着说道:“你不是要设局杀他吗?” 范闲温和笑道:“错是北齐叛军意图劫囚破坏两国间的和平协议在征战之中肖恩先生不幸身中流矢而亡。” 村姑嘻嘻一笑叉着腰指着范闲的鼻子像极了田间地头的那些农妇:“范大人不止诗作得好连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天脉者。” “岂敢岂敢?”范闲面不改色依然柔和望着村姑的脸庞轻声说道:“姑娘才是传说中的天脉者我只是个很勤奋的幸运儿罢了。” 村姑神情略略一变更加感兴趣地看着范闲场间陷入沉默之中。 忽然间一只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到了近处的草甸上似乎嗅到了某种危险和血腥味惊得马上飞天。她微微自嘲一笑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朵朵。” “海棠朵朵。” “正是。” 海棠北齐年轻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一代宗师苦荷的徒弟传说中最可能的天脉者。在监察院里言若海就曾经提醒过范闲当时范闲满心期望对方不要是个女人没想到对方……果然、依然、竟然还是个女人。 范闲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温和说道:“海常姑娘难道是要来接肖先生回国的?”明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却将心头的震惊遮掩得极好微笑回头看了犹自凝神望着草甸下方战场的肖恩一眼轻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与您见面了。” 这位叫做海棠的女子明明是世间最顶尖的人物之一却偏偏将自己弄成了村姑打扮微笑说道:“还是叫我朵朵吧听着比较顺耳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肖恩忽然嘶声说道:“你们都不是天脉者只是两个喜欢斗嘴的小屁孩儿而已。” 范闲暗道惭愧知道这位老人虽然早已不复当年神勇但看事看人倒也不差自己与这个“村姑”在这里惺惺作态实在是很多余的一件事。 便在此时海棠向着颓然箕坐在草甸上的肖恩浅浅一福恭敬说道:“奉家师令前来护送肖大人回京。”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双手自然地垂到了身体旁边柔声说道:“还未出国境海棠姑娘……朵朵姑娘操心得早了些。” 他摇摇头将手一挥身后六名虎卫马上变了阵形成了个突击之势以自己为箭头、对谁了对方。而后方的高达已经是劲贯双臂准备用闪电般的一刀将垂死的肖恩头颅斩下。 海棠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手指轻轻一松那枚毒针无声落入草丛之中身上穿的那件粗布衣裳的衣角在晨风里微微颤抖轻声说道:“难道范公子准备当着我的面杀人。” 范闲笑了笑心里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再看着对方的双眼知道对方不是来阻止自己杀人的……只怕是来看自己杀人的。不知道肖恩到底拥有什么样的秘密竟然能够让苦荷国师一变多年不涉世事的原则派出了这位明显拥有九品上高绝力量的女子充当杀手。 ------------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时候需要你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很艰难的判断。范闲花了很多的功夫才将肖恩诱入了死局营造出目前这必杀的良机----但在这一瞬间内他不止要放弃原先的筹划更要反其道而行之! 无疑这是很荒唐也很无稽的一种选择所以一般的人只怕很难过自己的心障这一关。 但范闲是一个很勇于放弃的人既然此次计划没能成功将燕小乙陷入网中那杀不杀肖恩本来就不再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更何况他对于肖恩心中那个秘密也很感兴趣。所以他怪异一笑已经向那位头上戴着花头巾肘间掩着个篮子的海棠姑娘扑了过去同时下达了让七名虎卫掩护肖恩撤向黑骑方向的命令。 …… 嗤嗤嗤嗤……一共七记破风之声极有次序感的依次响起就在这片草甸的上方就连清晨的微风却似乎被那柄细长的黑色淬毒匕割成了无数的片段真气的碎片像无数个断刀一般飞舞在海棠花布头巾的四周。 范闲对于自己的这七连击十分满意虽然连夜追击自己的身体已经看些疲惫。但当面对着这个天下年轻一辈里最出类拔苹的人物尤其是自己前世看小说时最有天然反感的xx人物范闲终于激了身体里的所有潜能斩出了极其炫目的数刀。 就像七朵黑色的莲花一般在这位叫做海棠的女子边……朵朵绽开然后却颓然无力地淡漠湮灭。 海棠满脸微笑手中握着一把式样简朴的短剑剑旁犹有草屑那些青碎留汁的草屑在剑面上很奇妙的构成几个小点。 在先前那一刻里范闲每记阴毒至极快至极的直刺都被这女子手中短剑柔柔应了下来剑尖微颤在风中显得特别柔弱无力却像是无数道清风束住了范闲的细长匕终究让范闲附在匕上的霸道真气化作了云淡风轻。 第四十五章 以无耻入有德 范闲眼中露出微惊之色赞叹道:“果然不愧是苦荷大师的高徒果然不傀是九品上的强者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化去我的攻势。”他的表情是假的他的言语却有几分真实范闲很清楚在五竹叔这个填鸭师傅的带领下自己确实不是面前这个海棠姑娘的对手。 他往后撤了一步满面坚毅将淬毒的匕插入靴中一摊右手请道:“兵器上不是姑娘对手请教姑娘拳脚功夫。” 海常微微一怔将剑缓缓收回鞘中她随身携带的剑并不是很长所以剑鞘藏在那身与他身份不符的村姑衣裳里竟是一时不容易现。 范闲微笑拱手一礼脚尖在地上一蹬竟是毫不讲理地化作一道灰龙直直冲向了姑娘家的身体。 海棠圆睁着那对清亮至极的眼晴她自出师以来不知挑了多少北国高手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范闲这等舍生忘死豪气干云的打法难道对方不知道这等愚蠢冲刺自己只要稍一转身就能完全掌握场中局势的主动? 本来她的那位世人尊崇的老师并没有交代给她别的任务更专门叮嘱过不要节外生枝。但当海棠看见那个漂亮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视自己时仍然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亮心想就此杀了对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她脚后跟微微一转整个人的重心往后偏了两寸。 …… 须臾之间。范闲已经冲到了她的身前。毫无花俏的一拳直直击出目标正是那件花布衣裳下面鼓囊囊的胸脯。 当那只拳头离海棠的身体只有不到三寸的时候海棠的身体像枝杨柳一般。宛若被拳风吹的从中折断整个人的身体极其奇妙地向后倒了过去以自己的脚跟为轴画了一个半圆片刻之后整个人如同一道风般飘到了范闲的身后轻抬右掌拍向范闲的后脑。 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但在范闲的度与当时极短的辰光映照之下。却显得无比精妙。 而她的那随意一掌就像拍苍蝇一样拍得是如此随心随性如此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意思是指给旁人的观感那轻轻一掌既然拍出去了下一刻后理所当然会落到范闲的后脑将这位一代诗仙拍成冥间一代诗鬼。 可惜她错估了范闲的反应度与强悍的**控制能力。还有这个年轻人体内霸道真气的蛮横。 所以范闲闷哼一声前面那只脚已经深深地踩进了松软的草甸泥地中!如果是一般人想在这样高的前冲中忽然停下。只怕右脚的膝盖会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碎成几块但范闲却借着强大的反震力猛然间停住了身形。 他头也未回嗤的一声拔出靴子里的匕自腋下阴毒无比地反手刺了过去! 黑色剑尖所向正是那虚无傈渺宛若带着一丝脱尘仙气的手掌! …… 海棠眉尖一皱哪里料到明有这年轻人竟然如此无耻!但她心中却也没有半丝慌乱屈指一弹于电光火石间弹到那柄如毒蛇般的黑色匕侧面上手掌自然微抬衣袖嗤的一声穿了虽然躲过了掌透的危险却依然无法将范闲凝着霸道真气的这一刺弹开。 一直挂在她左肘弯里的篮子此时却异常凑巧地荡了过来。 长匕入竹篮嘶嘶啦啦一阵乱声碎响后化作满天碎竹屑。 一道谈淡的香气伴随着一阵白烟在二人间迅疾弥散开来。海棠眉尖再皱闭住呼吸脚尖一点便欲暂退不料白烟之中毫无声息地射来三枝弩箭待她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身前一尺之地! 如果是一般的九品高手气息微乱之后紧接着又要闭息不免胸腹间会有些郁闷再陡然间遇见范闲这样射弩手段恐怖很难躲过。但海常毕竟是传说中的天脉者只见她冷冷一招手一直包在头上的花布巾哗的一声打开平展在自己的脸颊之前风吹不动宛若铁抉。 当当当三声脆响那三枚弩箭竟似射在了铁板之上寸寸碎裂而海常手中拿着的花布巾也颓然无力地碎成几片。 …… 至此范闲的偷袭全告失败。海棠缓缓从衣中拔出短剑来面无表情反手一掷那把剑像道闪电一样劈开淡淡毒烟沿循着一道古怪的轨迹倏乎之间杀到范闲的面前。 范闲双手一错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啪的一声将这柄短剑夹在掌中只觉掌心一片炙痛知道对方的精纯真气依然附着在这剑身之上犀利无比。 一个影子飘来海棠的身形竟似比这把飞剑慢不得一丝紧接着来到范闲的身上极其淡然地握住剑柄轻轻一转。 范闲闷哼一声真气运至双掌之上竟让海棠的剑身无法反转。海棠微一凝眉似乎有些诧异于剑身上传来的真气如此蛮横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抽剑而出反刺向范闲的面门。 很简单的动作很自然的动作却让范闲心中生起了一丝无法躲避的念头双掌微痛夹着的那柄短剑已经消失下一刻却来到了自己的眉心。 …… 海棠低呼一声!竟是怒意满脸整个人的身体飘了起来。 她的小腹下方。是范闲不知从哪里重新变出来的那柄黑色匕。 两位年轻的强者。一个人站在草甸上一个人飞在半空中范闲辛辣的一剑。使得海棠浑然天成的一剑无功而返她的身体在范闲身上疾地转了一个圆圈身上的花布衣裳像朵花一样开放有些晃眼。 花中伸出一只手来拍向范闲的胸膛。 范闲双眼微眯竟是避也不避右掌夹着强横的霸蛮真气拍向那朵花中海棠姑娘柔软的胸膛。 海棠再退侧身出剑。叮叮数声响。在掌风惭息之时二人的剑尖又不知碰撞了多少次。 片刻之后海棠微微低头右手执剑滑回后方。包着头的布巾早已碎成数片此时她一头黑如渍瀑一般散开身上虽然还是穿得那件粗布衣裳但执剑之势宛若九天玄女一般清丽。哪里还有半分村姑气质。 另一边范闲盯着她的人。自己紧握着匕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挫败的感觉。招式不及这个女人倒也罢了居然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霸道真气似乎在这个女子淡然圆融的精纯真气面前也是完全处于下风。 其实海棠的心里更加诧异她自出师以来不知道会过多少高手范闲明显不是最强的一个人他的实力顶多是刚刚迈入九品的门槛----但是让自己最狼狈的却是范闲。 范闲只是在女人面前不肯示弱这是他骨子里的酸劲儿。海棠是九品上的绝世强者如果面对的是燕小乙或许他早就逃了但面对的是个村姑他很强悍而愚蠢地选择了出手。 幸亏他的出手方式极其无耻与一般的强者对战根本不一样。 海棠盯着他的清俊面容忽然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说道:“年轻一代中范大人也算的上是高手只是手法竟然如此无耻哪有半点武道精神?” 说得也对先前范闲说好了较量拳脚功夫却用匕偷袭到最后什么毒烟弩箭龙爪抓奶手走街卖艺撩阴剑这些玩意儿全部都用上了海棠哪里见过这等无耻之辈。 范闲喘了两口气平伏了一下胸腹间微微紊乱的气息勉强笑着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武道高手自然不会依什么江湖规矩。我是庆国监察院提司是官员姑娘是北齐人如今却擅入国境站在我们庆国的土地之上我只要擒下你治罪哪里会管用什么手段?” 海棠默然似乎认可了他这个解释。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异常自然清美的气息开始在她的身体四周强盛了起来身旁的草甸里的露水似乎都开始欢喜雀跃挣扎着下了草叶化作了淡淡雾气。 范闲眯着眼知道自己拍向对方胸脯的那一掌刺向对方私处的那一刺让这位一代天娇动了真怒。 …… 就像一道风吹过又像是一丝光掠过这清晨的春风在草甸上轻柔吹拂着海棠的剑尖也顺着风势借着光影轻柔无比自然无比地再次刺向范闲。这第二次出手比先前显得更加温柔但范闲知道、也是更加凶险。 他双脚有些麻木一夜激战的后遗症终于作而且面对着一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她硬拼自己没有那个实力。 所以范闲弃了匕收回双掌微眯着双眼不再进攻全凭着身体肌肤与空气的每一丝接触开始躲避那柄宛若天成的短剑剑势。 很多年前他就这样做过当时五竹拿着一根木棍。 今日他又这样做了对手拿着一柄短剑。 五竹能够敲中他但海棠……不是五竹她就算是九品上的绝世强看依然不如五竹远矣。 第四十六章 无题 海棠手里的那柄短剑就像是风息一般丝丝缠绕着范闲而范闲或跳或跃或蹲或躺摆出各种奇怪而滑稽的姿式每一个姿式之间却用自己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保证着姿式的连贯。 剑尖刺中他左耳旁边的泥地刺穿他右手尾指下的草叶挑落他咽喉旁的那粒露珠。 就是无法刺中他的身体。 海棠的眼中渐渐显现出一丝异色她自幼习武至今天赋绝伦自信手中一把短剑早已得了天地自然之道除了天下四位大宗师外她不曾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眼前这个叫做范闲的年轻人不论哪个方面讲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为什么他已经如此狼狈自己手上的剑却始终与他差一点?每当自己要刺中对方时对方的身体似乎会预判一般在最凶险的一刹那移开数寸! 范闲额头的汗也已经滴了下来此时局势太险有好几次都脸些命丧剑下对方手中这把剑虽然不如五叔快准确但实在是有些神秘他有些后侮不该躲避应该像先前那般去拼个同生共死用悍勇压倒对方的淡然。 但势已如此没有别的办法。 生死存亡间的一刻范闲在湿草地上翻滚着狼狈不堪地躲避着根本没有机会去埋怨五竹的教育水平自伤自己的习武天才不足。 嗤的一声破风厉响一枝黑色的羽箭破空而来直射海棠的面门。此时海棠全副心神都在范闲之上眼看着便要将对方杀死只是淡淡一转身便让那枝羽箭掠颊而过。 紧接着却又是两枝羽箭三枝羽箭! 一蓬箭雨极其精准的避开了正在像小狗一般打滚的范闲身体密密麻杀气十足的射向海棠的身体。 海棠心中轻叹一口气回剑轻挥将这些羽箭一一扫落却现自己手腕也有些麻了不禁微惊心想那些骑兵的轻弓竟然能射出如此大气力的箭来! 紧接着便是一柄长刀势如破竹般飞了过来、这是虎卫高达的……飞刀!刀切尖狠狠地插进海棠身前的泥地中生生将这位强者逼退了数步。 …… 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小镇外的黑骑军终于赶到了草甸之上一百多骏马不安地踩着马蹄似乎对干草甸上的空气有某种恐惧而马上的蒙着脸的黑色骑兵们.都举着手中的长弓劲弩对准了那个穿着村姑衣裳的绝代高手。 “你运气好。”海棠轻身一飘与这队恐怖的骑兵拉开了一长段距离然后轻轻捋了捋长对着远方有些困难爬起来的范闲说道。 范闲苦笑了笑没有做什么口舌之争看着远方俏然站立的那个村姑挥手告别。 草甸上清静了一下来黑骑兵听着口令纷纷下马齐声喝道:“拜见提司大人。” 范闲回身看着这些浑身透着阴寒之意的强大骑兵心里总算安稳了许多有些疲惫说道:“此处有毒呆会儿马儿会烦燥不安你们小心一些。” ------------ 回到营的之中早有随行的医师取出事物替范大人治伤随意包裹了一下范闲满脸冷峻地走入营帐中吩咐手下今日暂歇一天明天才进驻雾渡河小镇。 “是谁?”范闲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冷看了王启年一眼。 王启年躬身答道:“开车门的是信阳方面的人院中的奸细应该和信阳方面也有关系。至于在雾渡河镇外。负责接应的那拔军队虽然经过伪装但已经查实是北齐大将吕静的私家兵士。这个叫吕静的十年前曾经在上杉虎的军队里干过后来一直提升得极快。” 范闲点点头现自己的肩膀那处细微的伤口开始痛了起来皱眉道:“肖恩和上杉虎的关系我能猜到一点所以吕静来是正常的。信阳方面……这次肖恩能够出狱本来就是信阳方面的手段只是不知道明明可以安稳地到达北齐上京.为什么又要安排这么一次中途劫囚?” 他有些头痛想不明白长公主究竟与北齐方面有什么协议。 “很明显长公主与上杉虎都不希望肖恩这个人落到北齐皇室的手里。”王启年分析道:“看来肖恩掌握的秘密是北齐皇室想要的而肖恩这个人却不是北齐皇室想要的。” “如此说来肖恩如果安全到达了北齐只怕也会老死狱中而不会重掌权力。难怪他会急着逃走。”范闲皱眉自言自语道:“看来北齐的年青皇帝也不是蠢货只怕也明白上杉虎与肖恩之间的关系。”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能够让北齐皇室如此看紧?为什么连荷都会派出海棠来杀他灭口?陈萍萍为什么会舍得将肖恩放走?为什么当初不舍的杀了他?” ------------ “我觉的自己很愚蠢。”范闲看着身受重伤的肯恩撑颌沉思着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当没有和肖恩交手之前对方是只老虎交手之后才现原来只是纸老虎他在心里说着母亲教育陈萍萍的话果然很有道理。 他接着说道:“我明明是要杀你结果辛苦安排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变成了你的保镖。”这件事情的展确实非常荒唐。 肖恩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世事每多如此、如果不荒谬也就不成为世事了。”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过杀死你的诱惑依然很大。” “海棠是苦荷的学生苦荷那个光头在北齐说话没有人敢不听。”肖恩淡谈说道:“既然她知道我是活着的那你栽赃给镇外的那些死尸就说不过去如果你这时候再杀我的话那位言公子恐怕也很难活着回去。” “你究竟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范闲静静看着他:“能够让苦荷都能撕下脸面来杀你。” “一些老故事罢了。” “当我们在草甸之上讲到你心头的秘密时就是那个时候她露出了形迹现出了杀机。”范闲淡漠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那个秘密看来果然很了不得可以让一位九品上的强者心绪大乱。” 肖恩嘲笑望着他:“为什么你不认为她是准备要杀你?” “我与她无仇无怨她为什么要杀我?”范闲盯着肖恩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已经不再充斥着血腥味道的眼睛中看着那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 “你错了。”肖恩温柔笑着说道从监察院大牢里出来一直绕环在他身体四周的阴寒味道也早已消失。 “看来苦荷很不希望你活着回到北齐。” “不错我之所以明知道是你设下的陷井还敢冒险出逃就是因为我知道到最后不论是北齐皇室甚至是那些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长公主都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死去。你说的那位长公主或许是要利用我的生死与虎儿达成某种协议。她毕竟年纪太小不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 肖恩继续说道:“更关键的苦荷想让我闭嘴所以他会抢在使团出国境之前来杀我……而你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一定会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会惹得他来杀我。既然如此你只好由一个狙杀我的人变成保护我的人。” 范闲沉默着。 “你设局我破局最后我失败。但是我有最后的凭恃我只要摆出最后那张牌就可以让你舍不得杀我明日入了国境你更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今次……是你输7。”肖恩面无表情这位真正的老狐狸虽然实力早不如当年但那个算计极为精准的大脑却似平能够将所有人的人心都看得通透。 “你那张牌我确实感兴趣甚至比其他住何人都感兴趣。我承认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暂时留你一条性命。”范闲似乎并不如何心灰意冷。反自微笑说道:“可是你没有逃出去等到了上京上杉虎也无法救你出来那你依然要被北齐皇室关着折磨着一直到老死为止就等你说出那个秘密。” 肖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惶然这位老人今日重伤之后似乎连心防都弱了许多。 “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范闹重复在草甸上的话语“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不要说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我根本不相信这种废话。” 肖恩似平此时才现了范闲内心深处的那抹冷色调微笑闭上了嘴。 范闲忽然闭目想了一想伸手如风从肖恩的脖颈上轻轻拈下那枚毒针。这枚针自从短杉林里扎进肖恩的穴道之后便一直没有取出来。针尖缓缓离开肖恩的身体老人忽然闷哼一声脸上现很痛苦的神情身上大大小小的几处伤。竟同时迸出血来! “这枚针可以阻你的血脉运行但实际上也是在帮你止血拔出来后大概只会数到二十几下你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范闲轻声说着轻轻拈动针尖“这是晚辈唯一自己修行的武器所以一向极为用心。” 血从肖恩的身上淌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裳滴下了坐椅。老人的脸愈苍白了身上带的老人味越来越浓似乎渐渐要转化成为死亡的味道。 但他依然紧闭着嘴。 …… 滴嗒滴嗒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微微皱眉手指如电般伸出重新扎入了肖恩另一处穴道中帮他止住了血然后在半昏迷的肖恩鼻子处小心地抹上一道迷药。 第四十七章 海棠春 苦味入鼻肖恩缓缓醒了过来用一种很莫名的神色望着他很艰难地说道:“我相信陈萍萍一定对你很失望。要杀就杀要放就放像你这般反复的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范闲满脸无谓说道:“别人都以为我会杀你我偏不杀你反复怕什么?只要故事的最后能够获得我想要的信息我很开心做一位反复小人。” 话虽如此他依然缓缓垂下眼帘知道对方是利用了自己的好奇心明知道对方心中有一个连北齐皇室一代宗师都感兴趣的秘密如果就此杀了对方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此次诛杀肖恩的计划没想到就毁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和一个名其妙的村姑身上范闲却没有半分郁闷他从小就已经学会了忍受和接受计划与变化的不协调。 半晌之后他忽然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把庄墨韩抓来威胁你你会不会吐露那个秘密?” 肖恩缓缓抬头丧失了神采的双眼里略有一丝震惊似乎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自己与一代文学大宗庄墨韩是亲兄弟。 “娄然像你这种老毒蛇一心只为自己死活考虑的人估计不会理会庄墨韩虽然他为你做了很多事情。“范闲继续用那种压迫感十足的微笑看着对方忽然间他心头一动冷然说道:“所以日后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不然如果我自己弄清楚了……神庙的秘密后我会亲手杀死庄墨韩!” 神庙?神庙! 接连两次冲击肖恩的喉咙里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抬起虚弱的手臂指着范闲满眼震惊似乎想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保守的秘密和神庙有关! 范闲满足了肖恩的好奇心轻声说道:“这个推论是建立在对陈萍萍的信心上。你说陈萍萍连你保守的什么秘密都不知道。那就简单了我相信这整个天下陈萍萍不知道的就只有神庙的事情而已。” “既然你心里有这个大秘密那我会保护你不被海棠杀死。”范闲微带嘲意说道不由想起了那个蒙着黑布的叔叔心想只要将来五竹叔的记忆回复了去神庙不跟回家似的? 这只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但此时依然不能再杀肖恩。一方面是因为海棠在附近这件事情很难再用镇外的突袭作借口。另一方面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范闲真的很想知道神庙在哪里而且那该死的五竹叔似乎永远没有找回过去的那一天。 下了马车之后范闲有些疲惫地将残余的半枝迷香收好安排使团里的医师上马车给肖恩疗伤他闭目良久然后召来高达做了个手势。半晌之后听着马车里传来两直抒己见闷响和淡淡的血腥味道。 范闲再次上车。对着满脸阴毒的肖恩静静说道:“既然你敢逃我又舍不得杀你那只好打断你一双腿做为代价。我不是陈萍萍你的所谓秘密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饭菜里的辣椒般不可暂缺如果你想用自杀来威胁我请自便。” “不过近乡情怯想来你此时也再没有自杀的勇气。”说完这话他微笑着下了马车。 肖恩看着自己膝下折断了的双腿处渗出的鲜血眼中露出了淡淡忧色知道这位年轻的监察院将来一定会成长成为南方很可怕的角色。 ------------ 他看着正午阳光下的营地想到自己一手策划的计划实在谈不上圆满而且横生出一个结着荒唐果子的枝节来。还好趁肖恩心神震怖的机会在迷香的帮助下证实了对方心中的秘密究竟与神庙有关不然仅仅是与师自然的海棠结下了不可解的仇怨这个计划都会显得太不划算。 远处黑骑驻地不停传来马儿们暴噪不安的嘶鸣声范闲眯眼看着那边知道自己布在草甸上的毒开始起作用了挥手招下一名虎卫让他去黑骑那边传令。 “有母马的话就好办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整些清水大量地冲洗。” 虎卫领命而去范闲微微一笑转身上了司理理的马车。他有些颓然无力地倒在椅子上。说来奇怪面对着这个女子明知道去年的时候对方还是想杀死自己的主谋之一但他依然觉得无比放松似乎这车厢里的淡淡幽香已经在习惯的作用下成了某种安神宁心的上好药材。 司理理替他将满是血污的衣裳取了下来下心地用温水替他擦洗着毛巾从范闲**而匀称的身体上滑过微热微烫。 “你见过海棠吗?”范闲闭着双眼忽然问道。 司理理碌头微皱似乎在回忆当年在北齐皇宫里的生活。 “苦荷的女徒弟。” 司理理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朵朵?” 范闲皱了皱眉:“我今天遇见她了。” 接着将今天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说道:“原以为会是个仙子一样的人物谁知道竟像是个村姑她说话的神情叉腰的动作真看不出来是位极强的高手。” “朵朵不是寻常人。”司理理微感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自幼痴迷武道至于什么诗词书画根本不感兴趣倒是在苦荷国师的斋院之中开了一片菜地天天除了练武之外就是种菜植花。” 范闲微怔心想这等做派倒和那位靖王爷挺像的心里猜到了那位海棠姑娘为什么会过那般生活苦荷一脉的武道修行走的是天人合一一派讲究的便是亲近自然海棠既然拥有修行的天才自然会天天躲在菜园子里看来那身村姑打扮倒不是刻意扮出来的。 “你小心些她很厉害的。”司理理打趣着范闲。用干毛巾将他身上的水渍蘸干说道:“估计你今天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当时的情况地确就是那个样子的但范闲却挑了挑眉头带着一丝怪怪的笑容说道:“虽然我武道修为不如她但真正战起来……我想她这个时候估计会比我难受多了。” 司理理微笑望着他说道:“进了北齐国境如果海棠妹妹前来杀你。我可不会替你说话的。” 范闲笑着摇摇头:“进了北齐国境她如果敢来杀我我就脱了衣服让她杀个干干净净。如果她不怕引起两国之间战争的话。” 他忽然看着司理理那柔嫩的身子。想到了花舫上的那一夜想到了那次自己用过的药。不免又想到那个如今不知在何处的海棠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那柄宛如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短剑还在自己的脖颈四周寒意逼人。 他打了一个寒噤司理理以为是他冷了赶紧给他披上衣衫。 只有范闲清楚自己是有些害怕了害怕那个叫海棠的女子手上那柄剑。今天那七位虎卫和黑骑没有及时赶到自己真的有可能就死在对方的手下。九品上的绝世强者。果然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抵抗的。燕小乙一箭就可以将自己射下城头虽然如今的自己比当时又有进益但依然与海棠相去甚远。 这事情本身就有些奇怪范闲在这一夜一晨间的两场战斗里所表现出的勇气远远过了他本身能够接受的范围他是一个宁肯用暗杀也不愿意用武力搏命的人。 许久之后范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无语问苍天:“该死的五竹叔没跟着我难道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把箱子给我把箱子给我!” …… 远处国境线上的湖边芦苇丛中那汪微寒的浅水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脑袋湖水顺着丝往下流去一代宗师的高徒被北齐人奉为天脉者的海棠姑娘露出**的上半身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她已经逼了半个时辰的毒没有想到竟然还没有完全逼清身体内部就像是有一团火一般不停燃烧着就连冰冷的湖水都没有办法稍微祛除掉心头的一丝春意。 海棠紧咬着下唇鼻尖微微**一嗯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恨意大作低声咒骂道:“无耻的范闲!” 范闲用的不是毒药而是**上好**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海棠用真气逼毒反而会让药物在自己的体内运行得更快难怪在这初春寒湖之中姑娘家犹自心思飞飞浑身滚烫。 海棠轻声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个叫范闲的人曾经说过的话他是官员的身份但毕竟也算是武道中人身为九品高手居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但她依然有很多不解之处明明毒烟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屏住了气息难道是后来打斗之时一时不注意又吸入了一些残……药?她忽然取起右手皱眉细细查看这才现自己的拇指与食指间有了一道小小的灼痕这道灼痕根本不痛想来是先前毒针上的毒造成的。 海常向来自视极高从不将天下任何毒素放在眼中所以当时才能用手去拈但没想到范闲下毒的手法竟是如此繁复竟是先用针上毒灼开小口再使药雾沾到她的身体上通过这道小口遁入其中! 先用毒针灼其体肤再用**乱其心志春乏其身天将降大怒于范闲也。 第四十八章 心战前传 …… 海棠看似痛苦的轻嗯一声再次潜入冰凉的湖水底部想要驱除体内焚焚燃烧的那团火焰她的身体翻滚着平伏着游动着从湖面上看去就像一条白鱼正用优美的姿式不停游动。远处的鱼儿也跟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游动在她**的身体旁边。 许久之后湖上炸开一道白色的水花海棠破水而出掠至湖边一阵清风荡起她已经穿好了那件粗布衣裳。 这个女子生得并不如何美丽但眉眼间总有一股子淡淡的乡野味道十分可亲她的那双眸子异常清亮映衬着湖面的白鸟沙诸此时却多了两丝怒火。 “范闲我要杀了你!” 很明显这次逼毒依然以失败告终。 ------------ 范闲从冥想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信步走在营地之中北齐方面的伏兵已经被黑骑屠杀殆尽沙场上那些尸就是最好的证明此时已经有使臣越过了雾渡河向北齐方面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有些遗憾。”王启年跟在他的身后叹气说道:“好不容易算准了对方出手的地点可以将肖恩的死亡推到对方劫囚身上各种证据也已经安排得极为妥当肖恩的死亡本在大人的计划之中不料却被那个女人坏了大事。” 范闲摇摇头走到一株树下看着远方山谷里缓缓飘过来的雾气轻声说道:“或许我也坏了她的大事。肖恩虽然没有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死去不过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了他心里藏的究竟是什么。” “用刑吧。”王启年开始出馊主意。 范闲盯了他一眼冷冷道:“陈萍萍都用了二十年的刑都没有撬出来。你以为这短短两天我们就能有进展?” “那怎么办?真把肖恩交给北边?”虽然不知道肖恩究竟知道什么但王启年从一位监察院官员的立场出实在是很不愿意将这个藏着秘密的陶罐双手送给北方的敌人。 “先交给北齐吧反正那边想杀他的人也很厉害想保他的人也挺厉害。”范闲皱紧了眉头心想难道真的要动用那个箱子?可是箱子并不在自己身边。五竹叔也不知道在哪里。 “不想这些了。”范闲摇摇头“明天就准备过雾渡河要小心一些那个叫海棠的女人如果在国境之内肖恩被杀责任全部是我们的。” “要不要派出黑骑去消除目标?” “你今天尽在出馊主意。”范闲咳了两声现胸腹间依然有些疼痛扶着树干说道:“如果是两军对阵就算是位大宗师遇见列成阵列的黑骑也只有飘然远走。但如果动用黑骑去搜人只怕会被那位姑娘的短剑悄无声息地一个个斩了。” …… “你很有自知之明。” 前方的山路传来一个微感恚怒的声音一个微湿长披肩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盯着范闲。 此处离营地有十来丈远虎卫因为劳累一夜被范闲命令去休息。王启年看了范闲一眼心头大惊知道这就是早上险些杀死范提司的那位九品上高手北齐海棠! 范闲面色平静一挥手说道:“你回去。” 王启年屁都不放一个闷头闷脑地就往营地跑了回去。心里想着得赶紧把高达那几个沉默高手都喊起来黑骑那边的马群今天集体情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范闲微微偏头望着海棠轻声说道:“你不怕他去喊帮手?” “你不怕我马上出手杀了你?此时不是晨间我相信能在三合之内将范公子斩于剑下。” “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身上的毒清了的话。”范闲的语调显得有些轻佻。 海棠轻咬嘴唇双眼清亮望着范闲一片怨恨半晌后才迸出两个字来:“无耻。” 范闲轻轻舔舔微干的嘴唇。双眼微眯望着海棠一脸无耻。很快地回应道:“多谢。” “把解药给我。” “凭什么?” “不给我就杀了你。”海棠恶狠狠说道范闲却眼尖地现这位姑娘家的眼神里有些慌张。 “杀了我。你就天天在北海水里泡着吧。”范闲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谈判破裂谁也不肯服输谁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利益互换这一对男女大眼瞪小眼就像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在山路树下互望着着看着有些滑稽。 …… “你杀了肖恩没有?”海棠忽然转了话题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是顾忌我的存在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此次南来不是为了阻止你杀他其实你我有共同的目的。” 范闲摇摇头:“我确实很想杀死肖恩但是既然你想杀他我就得保住他的性命。” “为什么?” “没有原因。”范闲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也很想知道肖恩心中那个秘密。 海棠大怒锃的一声拔出剑来今日之剑再无自然柔美之意剑气冲天竟是将身边一抹无花新芽之树精准无比地从中斩断。 范闲的眼角抖了两下脸上虽然依然是一片平静但内心深处实在是很骇然这村姑如果真要杀死自己此时身边没有黑骑也没有虎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 忽然间海棠的眉尖抖了一抖往山路后方走去回头对范闲说道:“我不喜欢和这些闲杂人等打交道你来不来?” “来不来?”这是怎样的一个邀请?是死亡的深渊还是甜密的糖堆? 范闲却是微笑着负手于后跟着走了过去。身为监察院官员像他这般胡闹的人。确实没有第二个往严重里说这是一个不把自己生命当成重要事物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看着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唰唰数声响几个人影从林梢枝头草后飞了出来汇聚到一处。高达身负长刀皱眉望着山路那边。向王启年问道:“王大人我们应该跟上去。” 王启年脸上现出微微担忧:“大人绝世英明就是过于好色了些。” ------------ 范闲自然不是因为贪图海棠的美色才会色授魂予地跟了过去只是他知道接下来与这女子的谈话断不能落入外人耳中不然这位海棠姑娘一定会恼羞成怒不再受自己的威胁死也要将自己杀掉。 “这个毒我可以解。”范闲静静望着半倚在树上的女子看着她身上那件微有湿意的花布衣裳。“但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我不接受你的要胁。” “不是要胁。”范闲脸上浮现出一股微微忧伤的神情“我是庆国监察院官员姑娘你深入国境妄图杀害我押送的生犯所以我必须用尽所有手段来阻止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难道你以为我自己会觉得很光彩?” 他的唇角适时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海棠微微一怔安静半晌后忽然说道:“你需要我承诺什么?” “此处到雾渡河北面。应该还有一天的行程我希望姑娘不要在这一天里出手。” 海棠静静望着他说道:“你明明知道一旦进入大齐国境后我就不能再出手。” “为什么?”范闲表现得很惊讶。 “因为……我是大齐的子民我必须为这个国家的百姓考虑。我不可能在自己的国家里破坏此次的协议一旦惹得皇室震怒两国再次开战死伤的终究还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海棠眼中浮现出淡淡忧色“但是我不想让肖恩活着回到北齐。” 范闲满脸平静听着心里却是渐渐有了分寸看来真如司理理所说。眼前这位九品上高手真是个村姑习性。悲天悯人?这是范闲最喜欢自己的敌人所拥有的良好品德。 “你为什么要杀肖恩?”很奇怪的海棠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赞同和厌恶的神色。“难道你不知道如果肖恩死了你们那个落在朝廷手里的高官也会死掉?” 范闲默然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骨子里最阴暗的那一面微微笑道:“不是没有杀吗?就算肖恩死了也是你们北齐的责任你们出兵潜入国境难道洗得脱嫌疑?至于言公子那块儿我相信自己能将他带回庆国。” 他顿了顿、又好奇问道:“姑娘为什么又要杀死肖恩?”他的表情有些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海常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范闲耸耸肩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轻声说道:“姑娘中的……**是在下自行研制的用真气逼不出来的。”说完这话他便将药丸远远扔了过去。 海棠面上一怒旋即一羞反复再怒脸色竟是变幻无常接着药丸看着他冷冷说道:“我并没有答应你为什么你肯将解药给我?” 范闲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转了过去挂自己宽实的后背对着后方那位女子手轻轻扶着一丫新枝看着山谷中初绿将染群峰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点点野花。 第四十九章 一字记之曰心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仰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树下范闲轻声念道嗓音温柔却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物。这是自殿前那夜后一代诗仙范闲第一次吟诗作词。 这位叫做海常的女儿家静静地看着那个修长甚至有些瘦弱的身躯渐渐松开握着短剑的小手。 “你要战我便战。”范闲寄然转身满脸微笑却是犹带坚毅之色望着海棠说道:“不过一日辰光本官倒想看看就算不使那些残酒手段能不能在海常姑娘手下护住肖恩这条老命。” 残酒手段?自然是醉春之意。 海棠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没有想到范闲会在吟出那词后却显现出来了一个男子所应有的骨气与勇气。她身为一代天娇竟然会在范闲的手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更没想到范闲居然有勇气单独地面对自己。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现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不由微微皱眉。 但她感兴趣的似乎是另外一件事情只听得她轻声说道:“范公子听闻不再作诗为何今日又有雅兴。” “见松思冬见菊思秋见海常思……”范闲恰到好处地将那个春字吞了回去笑眯眯看着海棠轻声说道:“诗词乃末道于国于民无用本官在庆国有些诗词上的名声却极不耐烦周日说些辞句。这小词乃是年前一阵雨后偶得今日见着海棠姑娘柔弱模样中的精神一时忍不住念了出来还望姑娘莫怪本官荒唐。” 海棠抬起头来眯眼看了范闲一道忽然间微微一笑说道:“不理你是作态也罢妄图弱我心志也罢。我只是觉着你先前说的有道理。你是庆国官员用什么样的手段是你的自由所以我不为此事记恨于你。至于范大人先前这诗或许是好诗不过本人向来不通此道自然不解何意只知道……海棠是不能淋雨的若盆中积水根会烂掉休论绿肥红瘦之态只怕会成一盆烂细柯。” 说完这话她转身向后不过数刻便消失在幽静的山林道中只余于淡淡清香几声鸟鸣空留后方一脸窘迫的范闲。 …… “花姑娘怎么就走了呢?”范闲若有所失叹息道:“我还准备向您讲一个关于采蘑菇小姑娘的故事。” 海棠走得洒脱。范闲回得自然也洒脱拍拍屁股负手于手施施然沿着满是湿苔的山路走了回去不过数步便看到山路转弯那头如临大敌的七名虎卫而王启年更是领着监察院的一批官员伏在草丛之中时刻准备杀将出去。 见提司大人平来返回众人齐松了一口气潜伏在草丛中的监察院官员也站了起来只是脸上身上尽是草渍青绿看上去十分滑稽。 “大人就这么完了?”王启年皱眉跟在范闲的身后。“这位海棠在情报中可是九品上的高手而且北齐那边总说她是天脉者怎么看着也挺普通的……她居然没有对大人下手?” “下手?”范闲听出了王启年话里的龌龊意思骂道:“她如果对我下手我还能这么四平八稳的走回来。” 他忽然顿住了脚步满脸狐疑地看着王启年说道:“你以往最擅长侦缉跟踪想来耳力也不错。” “是啊大人。”王启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与她的对话了?”范闲满脸微笑。却是压迫感十足。 王启年不敢隐瞒:“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什么?” 王启年满脸愁苦说道:“听到了大人一绝妙好辞还听到什么药之类的。” 范闲警告他:“绝对不准透露出去。”如果一代天娇海棠被自己用**暗算的事情宣扬出去。自己肯定会得罪北齐所有的百姓而那位海棠姑娘只怕会羞愧的用花篮遮脸才敢上街。 “是。”王启年大感敬佩“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只是淡淡几句话就将样一位恐怖的高手打走了。” 范闲没有理会他的马屁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今日之事看着简单但其实他很动了一番脑筋先就是一直用本官自称先拿稳了官员的身份让海棠清醒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江湖上的厮杀以免这位姑娘会因为身中**恼羞成怒忘了应该注意的很多事情。 而那李清照的如梦令则是无耻的范闲在京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自从言若海告诉他北方有一个叫做海棠的奇女子范闲就开始准备这种酸麻至极的手段他甚至还准备了一韩愈“懒起”:“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 但这诗较诸李清照那显得更亲密所以今天没敢用。范闲微微一笑自己刻意说是看着海常柔弱所以有所感想来应该让那个中了**的女孩子很高兴吧自小就是一代宗师的女徒弟被愚痴的百姓们当成天脉者供奉出师之后暂无敌手真是一位女中蒙杰可是越是这种女孩子其实越希望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是个柔弱的角色----一个女人就算她是女王其实还是女人。 范闲或许不是天下最能看穿他人心思的人但一定是最了解女孩子心思的男人。因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用平等的态度细腻的精神去分析女孩子们到底想要什么。 范闲愿意因为他爱一切干净的女子所以才能够虽着痕迹却依然让对方受用地拍了几记香臀。 他从怀里取出那枚与赠给海棠一模一样的解药咕碌一声吞下肚去。王启年好奇问道:“什么药?”范闲扔了一颗给他:“六转陈皮丸清火去热常备常服。” 范闲配的**哪里会有解药只要用冷水泡泡过个一天就好了。海棠中的**是真的。但之所以半天都没有逼出去关键是北海湖里的芦苇作祟那些芦苇每年春时那种圆筒形的叶鞘都会长出一种叶舌毛这种白毛落入水中与范闲配的那种药内外互感更会让女子身体麻痒。以为自己余毒难清。 也正因为如此、海棠才会沉默接受了范闲用解药换平安的协议。 范闲想到此节不由摇头大叹自己真是一个极好运的人啊只是不知道这种好运气什么时候会到头。 ------------ 当天使团便停驻在湖畔的山谷里断了腿的肖恩有些无神地守在马车中知道迎接自己的必将是被北齐皇室囚禁的下场那些战家的人一向极其狂热。为了找到神庙的下落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而苦荷为了防止这件事情的生应该会动用他的力量杀了自己吧?至于虎儿……这位老人忽然有些厌倦了勾心斗角心想若晨间就死在范闲的手里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越过边境的使臣还没有回来估计此时正在北齐官员的酒桌上飚确实如此雾渡河镇外的那些尸已经被庆国方面收集妥当。这些就是北齐军队擅入国境妄图劫囚的最大罪证。 当今天下大势庆国主攻诸国主守也由不得范闲这一行使团大飚怒借机生事。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北齐那边的接待官员终于平复了庆国使臣的怒火。 秘密协议与明面上的协议终于开始进人下一个阶段。 使团的马车拖成了一道长队缓缓地绕过北海湖边转入了另一个山谷。范闲坐在马车上看着那面浩翰无垠的大湖看着湖上渐渐升腾起来的雾气面无表情心情却有些复杂。 马车压着草甸留下深深的辙痕。翻出新鲜的泥土四轮马车运转得极为得力。才没有陷在湿草地里面。 入镇之前范闲最后一决上了司理理的马车。二人静静地互视着过了一会儿之后范闲才轻声说道:“入北齐之后我就不方便多来看望姑娘。” 司理理微微颌面色也显得平静许多柔声说道:“一路来辛苦大人了。” 范闲看着这女子的柔媚容颜弹润身躯曲线微微侧头似乎准备说些什么最后依然无奈地闭嘴不言离开了马车。 …… 雾渡河镇外的草甸上还残留着昨日血腥作战的痕迹土丘下最深的那片草丛中竟然还有遗漏的断肢与残缺兵器。 范闲伏在车窗上看着草地里的痕迹想到昨日黑骑恐怖的杀伤力暗自心惊。那些北齐人尸都己经运回国了至于日后要赔偿什么要付出什么不是范闲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车队入了镇子并未作丝毫停留就在镇中那些面色麻木的百姓注视中缓缓压着青石板路一路向着东北偏东的方向继续前行。车帘依然拉开着这是范闲的个人习惯他喜欢坐在马车上看着沿途的人和景色而不愿意被一张黑布遮住自己的双眼。 第五十章 雾渡河 雾渡河镇是庆国与北齐接壤处的一个偏僻小镇因为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大的战役。但是两方都各有驻守的兵所小冲突自然是难免的。当两国将贸易与战争的重心都放在雾渡河南方那些诸侯国之后这处镇子更加难以避免地消沉寂静了起来。 范闲清楚这个镇子在二十年前还是属于北魏的后来才并入庆国的国土。 所以镇上的居民对于自己这一行使团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感觉要想一国之民真正地接受统治看换了一位的事实看来还真需要一些年头。 镇上的琉璃瓦向着天空反射着并不明亮的光芒坐在街中马车上的范闲却眯起眼睛不停盘算着进入北齐国土之后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一丝淡淡的微笑浮上范闲的唇角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很奇妙的是他很爱那个叫叶轻眉的女子一想到很多年有一位小姑娘偷偷摸摸地跑进虚无飘渺世人从来不知道所在的神庙他便好生赞叹赞叹于母亲的勇气、胆量、智慧。 范闲知道自己不如自己的母亲这个事实并不让他有丝毫的气馁反而让他更加积极地面对这个看似美好。实际上却很凶险地第二次人生。 所以他需要知道神庙究竟在哪里然后去感受一下母亲当年脚踩的地方余留下来的气息。 ------------ 雾渡河镇外围是一条小河这便是北齐与庆国如今的界河。河上早已搭起了一条临时的栈桥将将能够容纳一辆马车前行。 北齐的官员与使团里那位鸿胪寺的官员都在桥的那边等侯着使团的到来河的那边那些没精打彩、面黄肌瘦的本地驻军也在戒防着只是看他们拿枪的姿式真怀疑他们是在展示本**队的威严还是在抱着枪杆借力睡觉。 第一辆马车上了桥。车轮与起伏不平的简易木桥面接触出咯咯的响声看上去这桥似乎随时可能垮掉不免有些吓人。 范闲已经下了车信步走到了桥的那头与前来相迎的北齐官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看着后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缓缓地压过桥来桥身似乎愈受不住连绵不绝的强暴吱呀声音更响了。 似乎看出范闲眉间的忧虑那位九侯的北齐官员赶紧解释道:“试过没有问题的。” 范闲点了点头知道两国交往一切以实力为判自己没有必要对这位低级官员太过热情。他的心神主要是放在使团车队上。如果海棠真的想要杀死肖恩灭口那么今天这桥上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身为一代宗师苦荷的女徒她必须对自己的师傅清誉负责必须对北齐子民的安危负责所以她不可能在国境之内动手。 忽然间范闲心头一动缓缓转过身只见小河东南向的岸边有一片白杨林树木瘦割押柱直向着天刺去看上去就像军队里的长枪一般森严。 一位穿着花布衣裳的村姑。正提着一个篮子看着轿上的车队通过。河畔的清风吹过吹起她头上包着的花布巾。露出那张普通的脸那双清亮的眼。 范闲微笑望着那个叫做海棠的女子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也算是一种示好。他知道去到北齐上京之后难免会与她再打交道而且陈萍萍也让自己想办法接近苦荷。 海棠和范闲在京都时的想像并不一样她没有师妃暄美丽但比师妃暄美丽这前一个美丽自然指的是外表后一个美丽却是指的气质。 范闲一向以为世间没有什么仙女儿如果有那肯定是女鬼装的。 海棠虽然此次是来暗杀肖恩而且也曾经想过杀死范闲但范闲依然很欣赏她一方面是欣赏这个女孩子强大而自然的实力一方面是因为在草甸上海棠叉着腰像泼妇一样指着范闲鼻子说话时那种村姑感觉实在是让范闲很钟意。 马车停在了范闲的身边他掀帘而入没有再看河岸一眼。 ------------ 过河穿林使团的车队在北齐正规军队的保护下来到了官道之上。范闲嗅了嗅空气了味道看了看官道旁边的初青树木心头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就出国了?咋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官道上的阵势比较吓人沿左右两侧分列着两个队伍一个队伍全是女人有嫩嫩的小丫环麻利的中年仆妇老成阴骛的老嬷嬷。另一列队伍全是男人却比女人还要阴沉一身的锦衣腰间佩着弯刀身上透着股阴寒的味道。 使团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庆国监察院的人手。车队一上官道一看见那队佩着弯刀的人员一股浓烈的敌对情绪开始酝酿起来每个人的手都下意识地模到了腰畔直刀的刀柄上。 庆国监察院北齐锦衣正是如今这天下两个大国最隐秘凶险的特务机构这十几年间双方不知明里暗里交过多少次手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总是那般残忍无情双方手上早已染满了对方的血水。 今日骤然间在官道上相遇双方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都开始眼红起来。 北齐的官员赶紧上来向范闲解释了几句范闲也不以为意挥挥手让手下这些人放松一些、毕竟今日是为一衣带水的两国情谊而来又不是沙场上真刀真枪相见倒是他身后七名虎卫一直冷静得厉害。 确实是一衣带水的两个邻国尤其是从雾渡河这边过境感觉更加明显。 不待休息范闲马上让下属开始安排与对方的交接仪式。王启年有些不解、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继续由我们押着肖恩?说不定去上京的路上我们可以问出些什么来。”他不知道肖恩心中有什么秘密但身为范提司的心腹自然知道范闲有所求。 范闲摇摇头冷静说道:“还是算了一路上与这些北齐的探子一同前行哪有这么方便。不如丢给对方我们也可以少操一些心如果这路上肖恩出什么问题自然由北齐方面负责难道还敢不把言冰云还给我们?” 话虽如此说着范闲心里还是有些小小郁闷一旦入了上京先不说肖恩能不能在苦荷的地位压迫下保住性命就算因为上杉虎的关系肖恩重掌权力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橇开肖恩那张又黄又老又紧的嘴。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响起范闲冷冷看着那位老人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肖恩的双腿已断所以下车显得特别困难膝盖处的裤子里面隐隐散出一股微甜的血腥味。 北齐锦衣卫大多是年青人根本不知道肖恩长的什么模样但在民间的传说与卫所老人口口相传中他们知道如今北齐的特务机构实际上是这位站都站不住的可怜老人一手打造换句话说这个满头白的老者应该算是自己这一行人的祖师爷。 一种有些怪异的气氛弥漫在交接的现场北齐锦衣卫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肖恩是当作国家的英雄?还是前朝的余孽?是自己这一干人的老祖宗还是今后要严加看防的重犯? 片刻沉默之后那股子流淌在每个人血液中的情绪终于占了上风官道之上鲜衣怒马的锦衣卫们齐声下马半跪于地向着那位老人行了下属之礼齐声拜道:“拜见肖大人!” 随着轰然的行礼之声一股强悍而熟悉的力量似乎从此就回到了肖恩老人的身体之中他看着官道之上的这些徒子徒孙微微眯眼银白的乱在风中飞舞枯干的双唇微微一张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就是这一挥手的感觉让在后方观察的范闲心头一凛。 肖恩站直了身躯铁一般的双肩似乎重新拥有了担起天下的力量。 ------------ 另一边来自上京的那些妇女丫环们早就上了司理理的马车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随身携带了这么多的饰物与用具竟是在马车上就让司理理沐了个香浴过了许久之后车门轻启司理理才踩着微软的绣墩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众人眼前一亮范闲却是眼光微黯之后马上回复平常。 一双纤纤玉手轻悬在浅青广袖之外一身丰润曲线被华丽的衣裳极好的衬现出来黑轻挽上着一简单乌木叉红唇含朱眼眸顾盼流波眉如远黛艳照四周。 这才是司理理那位艳冠流晶河轻俘帝王心的绝代佳人。 第五十一章 官道边 王启年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皇出一些异样来毕竟司理理此时一去便会永入深宫只怕二人再无相见的机会。 不料范闲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双眼如清潭一般无波无绪微笑着走上前去隔着那堆妇女对司理理拱手一礼正准备说些什么不料旁边却有一双极鄙夷的目光盯了过来。 范闲略感不爽侧头望去现是一位穿着打扮明显有些地位的老嬷嬷。 还未等他说话这位老嬷嬷已径十分冷淡鄙夷说道:“这位南齐官员司姑娘如个已经踏上我朝疆土不用再听你训斥了吧?” 范闲眉头微皱心想这是从何说起又听着这老嬷嬷蔑视轻声自言自语道:“这南朝官员居然敢直楞楞地盯着姑娘家皇真是毫没有一丝礼数。” 这位老嬷嬷是皇宫里的老人向来极有地位司理理小时候在北齐上京皇宫居住时但曾经被她服侍过这次北齐皇帝心痛司理理在南庆受苦又怕她一路受南庆官员太多委屈才命这位嬷嬷到边境处来接人想让司理理好生调养一下。 范闲再皱眉忽然抬步往司理理站着的马车处走去他本身体内真气霸道此时只是淡淡散出一丝便让身周那些女子哎哟俏呼一片往两边倒去给他空出一条道路道路那头就是马车下有些不安的司理理。 “好蛮横的家伙。”老嬷嬷大怒。骂道:“你这南蛮子想做什么?来人啊把这人赶出去。” 听着这话。北齐那边的锦永卫与官员赶紧过来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是准备拔出腰间弯刀。北齐接待使团的官员可是知道范闲背景的人物堂堂宰相女婿尚书长子南庆皇帝的同郡主驸马将北齐大家庄墨韩激得吐血的诗仙……这可不是一般的官员! 去年一战北齐连败此次缔交协议本就是心虚的一方哪里敢对这种重要人物无礼。那名官员连忙斥退了锦衣卫。 老嬷嬷气得更加厉害。指着那名官员骂道:“我朝疆土之上岂能容这些南蛮放肆!”这老鱼眼珠子仗着自己在皇宫里待过只知道后海的深浅哪里知道这天下的深浅把老虫牙一咬老腮帮子一鼓老枯树掌一样竟是一个耳光向范闲的脸上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范闲微笑握住这老嬷嬷的手腕偏头看了她两眼。 老嬷嬷这两眼看得有些毛。却兀自犟嘴说道:“放手!看老身不扇你一个实在的!” 啪的再一声!这次却是这位老嬷嬷被凄凉无比地扇了记耳光脚下一软。竟是跌倒在官道黄土之中老太婆捂着生痛的脸。吃惊地看着范闲大概是很多年没有被人打过了所以被打之后太过震惊一时竟是忘了呼痛。 范闲收回手掌有些厌恶掌心触到老树皮在衣衫随意擦了擦静静说道:“既然你说我是南蛮那我就蛮给你看。” 这一耳光扇得所有人都晕了谁也想不到一代诗仙范闲提司竟然会对这样一个老太婆动手那位官员赶紧抹着汗再来解释说道:“这位是宫中老人就连一般官员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范闲看着那个捂着嘴坐在地上哭嚎惊天的老太婆微微摇头轻笑回答道:“我不是你们北齐的官员自然不用给她面子不要说是什么宫中老人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宫中老不要脸的。” 这话实在是太过狂妄竟是连北齐皇宫的面子也没有摆在心上。那位官员咬牙低头知道时势比人强就算范闲动手打了人自己也根本不能多说什么。 范闲直接从空出来的那条道路上走到了马车边此时再也无人敢于拦他。他微笑望着司理理轻声说道:“此去宫中多珍重。” 司理理浅浅一福先前微有慌乱的眼神此时已经被极好地掩饰起来轻抿双唇淡淡回道:“一路大人多有照顾大人之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范闲微笑说道:“手足……自然是不错的你放心吧。”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说定了司理理那位留在京中兄弟的将来范闲沉默着退后远远站在自己使团的车队中间看着与自己同行了很长一段旅程的老人女人上了北齐方面的马车。 他微微眯眼觉得有些奇妙北齐方面似乎没在把此事当作一个秘密的协议来操作肖恩这个人按道理来讲应该隐秘送往上京才对今天来了这么多锦衣卫人多嘴杂是万万瞒不住了如果上杉虎向北齐皇室要人那位年青的皇帝应该如何应付?海棠那边又是一股相反的力量看来北齐皇室要头痛了。 范闲还很奇怪司理理受到的待遇看得出来那位皇帝是真的很喜欢她不然不会如此用心来接她可是司理理就算是南庆亲王的孙女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也早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难道那位年青的帝王还真的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可是如此郑重其事皇太后难道不会怒?司理理应该怎样才能入宫呢? 那位双腿断了的老人沉默着上了马车。范闲不由在心中轻叹肖恩才下囚车又上囚丰一辆马车怎载得动这二十年离愁多少不自由。 ------------ 进入北齐国境之后黑骑自然悄远声息地返回京都旁的驻地使团的一应安全都全交给了北齐锦衣卫及沿途的军队范闲难得偷了半日闲好生惬意反正在他国土地之上想来给对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将使团如何。 一路春光正好使团里大部分人都是来过北齐的老人就连王启年当年也曾经在两国之间做些不要本钱的生意唯一显得有些出国兴奋的只有范闲还有那七位虎卫。 虽然以高达为的虎卫依然保持着高手似乎应该保持的冷峻感但看着他们不停望向窗外的火热神色就知道他们对于异国景色很感兴趣。 范闲笑着说道:“咱们也算是开洋荤了不过这北齐景色倒和咱们庆国差不多就是树种不大一样就连温度也没觉着冷比大湖西南那片荒原上还要暖和许多。” 王启年解释道:“北齐是虽然地在东北但其实气候倒是极好的。” 高达忽然嗡声嗡气说了句话因为此人极少说话所以范闲也很感兴趣只听他说道:“北国风光确实不错属下此生最大愿望就是跟随陛下进行第四次北伐将这一片疆土纳入庆国管辖助陛下一统天下。” 马车得得光当当儿地在官道上疾驶着窗外那些落叶乔木正悬着大大小小的绿叶子随着马车带起来的风儿轻晃似乎在摇头轻叹。 范闲叹息道:“值此春光明媚还是少讲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吧。” 话虽如此说着但他依然轻声将此去上京应该注意的事项全部交待了一遍此次不需要再进行谈判关于去年那道协议的落实难度应该不是太大但有些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一些这辆马车上面除了范闲、王启年、高达之外就是那位使团的副使出身鸿驴寺的林静大人所以四人说话没有什么避讳只要不被外面的北齐人听着就好。 由雾渡河往上京还有老长一段距离随着马车一天一天地向东再向东范闲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再也无心去看车外那些重复枯燥的景色心里却在想着肖恩这个时候应该到哪里了?司理理呢?她在入宫之前那位年青的皇帝会给她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陈萍萍设计的红袖招已经被范闲暗中破了范闲的红袖招计划又真的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瞧出来范提司的情绪似乎有些不高那位副使林静恭敬说道:“大人使团虽然安全但就是路途遥远有些辛苦大人还请忍耐一些。” 他很清楚范闲的身份当日在雾渡河畔打了那老嬷嬷一记耳光林静也不认为是多大的事情以范闲的身份脾气在庆国京都连郭家的人还有叶守备的独女都敢下黑手何况区区一个仆妇。她也很清楚此次使团全依范提司的指令行事自己只不过是个处理杂事的小角色所以生怕范闲心情不好误了正事赶紧开解笑道:“上京也是处世上最繁华之地那里的女子较诸京都流晶河上的红妆又别有一番风采到时候大人可以去看看。” 第五十二章 上京城 范闲一笑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是难耐旅途寂寞。他知道自从经常赖在司理理的马车里后、在这些人的眼中自己只怕与风流二字脱不开干系了。斟酌半晌之后他忽然开口问道:“这已经走了这多天而且一路官道度极快应该已经过了国境到京都的距离……这北齐似乎疆域很有些大。” 马车里顿时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林静才笑着说道:“不错虽然去年朝廷从北齐那边抢了大片土地但如果论起疆域人口北齐还是天下第一大国只是常年内乱民心分离所以才不是咱们的对手。” 范闲微微皱眉心想如果这北齐真的能够振奋起来只怕自己从小生活的那个国度还真有些麻烦。正想着却听到高达在一旁沉声说道:“如此看来还有极大一片疆土等着咱们这些人去打下来啊。” 高达此人说话极少最近这几天不再负责押送肖恩的任务之后每每说出来简短的话语却极有荒谬之感笑果十足。范闲不禁失笑心想这庆国的官员们在二十年胜利的薰陶下果然培养出来了一种极其可怕的自信。 而另一边王启年却苦笑说道:“我说高大人您可别把我捧哏的差使给枪走了。” …… 沿途使团都是停留在北齐国的各个驿站之中极少有到大些的城镇驻脚庆国使团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看在对方官员小心接待殷勤侍奉的份上也不好说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次协议北齐丢了大大的脸自然不好意思让全国的百姓看见南朝的使团。大摇大摆地在城市之中经过。 但是路上总会遇见一些平常百姓。范闲某日说出了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为什么这些北齐人看上去不怎么恨咱们反而投向我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蔑视和鄙夷甚至还有些同情?” “在北齐人的眼中。我们毕竟还是南蛮子属于没有开化的对象。”林静微笑应道:“至于两国之间的战争自然被北齐皇室瞒得死死的虽然北方民间也知道咱们庆国如今强盛无比但骨子里仍然有些瞧不起咱们。” 范闲摇头叹道:“蒙着块黑布就当自己不怕黑。” “北齐毕竟是延续北魏之祚。他们总认为自己才是天下正统自然对旁的国家有些瞧不上眼。” 这是句老实话虽然北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灭国但当时那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这片大6上。将阴影投向四周所有的小国实在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机器。那种四夷来朝的威势依然停留在北方百姓的心中。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北齐依然保有着当年的荣光他们依然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子民看待别的国民时总会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下颌眼光轻轻下垂自矜着自怜着自尊着。 人们都是愿意活在过去的。当然北齐的官员自然知道这个世界早就变了这一点从他们对待庆国使团的礼仪上便可以看出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林静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北齐继承了北魏的大部分疆土与官员所以天下的读书人也都基本上将北齐奉为正统文学之道在北齐这个话是没有错的。每年春闱之时北齐的科举可比咱们的春闱要热闹的多不止北齐诸郡才子都会云集上京就连东夷城的读书人都会不远千里跑去上京。” 王启年在一旁插嘴说道:“不错甚至连咱们庆国的读书人前些年还有很多都会跑到上京去参加科举。” “荒唐。”范闲笑骂道:“难道庆国人还能去北齐做官?” 林静苦笑道:“这个自然是不能的。只不过天下人似乎都认可了这一点所以只要在北齐春闱中能够入三甲的才子不论在这世上哪个国家里都算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这一点连咱们庆国都不例外大人曾经任过太学奉正自然知道那位舒芜大学士吧?” 范闲点了点头。 林静叹息道:“这位舒大学士当年就是在北齐考的学座师就是庄墨韩所以他这一生才会自称是庄墨韩的学生……大人想想这位舒大学士明明中的是北齐的举却可以回庆国做官就知道北齐的文风之盛了。”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陛下这些年大力抓文治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等窝囊气。” “不错论起武功这天下没有谁能比得过我国。”林静说道:“就是这文道方面始终没有出现几个真正的人才。” “文学乃末道。”范闲说道。 林静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当然提司大人横空出世将那北齐大家庄墨韩激得吐血自此之后想来再也无人敢对我庆国说些什么。” 王启年连声称是高达也点了点头。范闲在京都的崛起虽然不见得让各方势力都会感觉舒服但放在对外这个层面上能够在沙场之外多出一位打压北齐气焰的才子想来是所有的庆国人都愿意看见的局面。 ------------ 这种很无聊没有美女相伴的枯燥旅途范闲希望能够早些结束。但那条长长的官道似乎永远没有终结马车的四个轮子带起的黄尘在宽阔的道路上腾起就像是一道黄龙般、只是被道旁的两排树木牢牢地束缚在道路中间无法跃将出去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停可怜地挣扎不停地绞动着。 官道两侧那些拦灰的树木叶片或大或小但整体而言比起庆国的树叶来说要显得宽阔许多。树干粗壮隔着数丈便是一棵。范闲将头伸到马车窗外眯着眼睛迎着风看着这些树木从自己的眼中一晃而过不知怎的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那个世界。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坐火车的时候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路过河北时那时铁轨两侧也就是这种树也是以这样枯燥的方式向后不停砸了过去。 车窗旁没有扬灰因为范闲身为正使坐的是第一辆马车吃灰的自然是那些可怜的下属和北齐的接待官员。 毫无征兆的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突兀堆在渐成细尖的树木列队的正上方看上去有些骇人。 范闲以为是乌云不由笑了笑虽然不准备像在澹州的房顶上时那样喊大家收衣服却准备提醒一下赶车的那位车夫把雨扯穿上。 …… 马车渐渐地前行众人终于将那片阴暗的影子看清楚了此时天下的云层也忽然散开似乎是为了迎接远来的客人投下来春日温暖的光芒照耀在那片影子上。 原来……是一座极大的城池。 这座城池比庆国京都还要显得更加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但依然给每个远道而来的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那个城墙随时可能将你压在下面。城上犹有重檐楼阁或许是用来充当角楼有士兵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行走巡逻。 一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出来。 城门前早已经清场了没有闲杂百姓在此逗留北齐的相关司处官员正在那片广场上等候着南庆使团的到来。 官道之上马车的度渐渐放缓范闲眯着眼睛将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没有想到这座都城会用这样一种愕然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北齐上京到了。 ------------ 礼乐起双方各自见礼北齐官员衣饰鲜明十分华贵庆国使团却是车马劳顿不免显得有些委顿两相比较显得十分明显。 范闲平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繁琐的程序只是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微微颌示意。在北齐人的眼中这位英俊的年轻官员是一位趾高气扬的小人而范闲却根本毫不在意留给对方什么观感。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北齐上京的建筑上。这座庞大的城池已经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矗立了多少今年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巨大青石的外缘已经有些风化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坚硬。 范闲有些感慨他的感慨与所有的旅人都不同他只是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八年后似乎终于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只是历史的一些余迹。庆国的京都虽然也极为宏大但一切都似乎有某种新鲜的味道范闲知道那种味道是自己的母亲留下来的所以今日能够看见很久远的建筑感觉有些莫名沧桑。 第五十三章 斑驳城墙夜色重 “拜见提司大人。”打断范闲幽思的是庆国驻北齐会馆同使林文大人。 范闲将目光从那些斑驳的城墙上收了回来说道:“在这个国家还是称我范正使的好。” 林文微微一怔他一向远在异国所以不是很清楚京都生事情的细节但也知道这位范提司大人是朝中正当红的人物没想到第一句见礼便被对方驳了回来再看对方神色不免以为这位年轻官员仗着父荫圣泽是个浮夸之辈心头不禁有些担忧。 使团副使林静微微一笑解释道:“范大人的意思是既然是来宣谊的还是不要用监察院的身份免得对方心中不快。” 林文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一切听范大人安排。” 范闲回头看了这位常驻北齐官员一眼此人面目端正却有些眼熟不免有些疑惑。林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林文大人正是下官堂兄。” 范闲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有二位在旁想来此次出使一事定能顺利。 …… 一位北齐官员走了过来三人适时地住嘴不语转而开始研究这上京城墙上的痕迹与蚂蚁爬行的路线。直到这位官员走到三人身后林文才似忽然现了一般惊喜说道:“卫华兄今日也来了?” 范闲转身看着那位叫做卫华的北齐官员。微微一笑不方便说什么。 那位卫华拱手一礼似乎与林文颇为相熟笑骂道:“要不是为了接你们的使团我这时候只怕还在丽香院里快活。” 范闲心头一乐看来这位与李弘成一般都好那口儿。 林文赶紧向范闲介绍道:“这位北齐鸿胪少卿卫华大人。”又向卫华介绍道:“这位是……” 不料卫华似笑非笑地一摆手。说道:“范大人名满天下何用林兄介绍?” 范闲微微一怔拱手道:“虚有薄名。不敢不敢。” “范大人过谦。”卫华此人的五官倒算清秀只是眸子里总带着股散漫的味道不似官员倒似位狂生“堂堂一代诗仙竟然做了监察院的提司。来年只怕还要掌管南朝的内库出使之前更是揭了春闱弊案十七位官员人头落地。咕碌咕碌转着……范大人却转到北齐来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贵国那位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像范大人这等要紧人物当然要搁在京中好生养着怎么能弄到咱大齐国来受罪?万一……途中遇上些风寒这可怎么办啊?” 范闲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淡淡威胁味道却是根本不在乎一笑说道:“哪会这般弱不禁风?” 卫华现这位极有才名的年轻官员似乎对于上京的城墙极感兴趣不由自豪说道:“这座城池已经修建三百年从未有外敌攻入过范大人是否也觉得极其雄壮?不知较诸南庆京都如何?” 范闲微微一笑说道:“雄壮自然是雄壮的只是似乎旧了些贵国看来需要找个时候修缮修缮。” 二人话语中暗自互损了一番众人默然。半晌后卫华轻声说道:“范大人远来本官自然要做东道待公务办完之后、还请大人赏脸。” 范闲看了他两眼心想为何此人字里行间总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敌意而这种敌意却又没有到仇视那种地步不免有些好奇自己和此人从未见过面怎么就得罪对方了? 林文此时在二人身旁哈哈笑道:“好教范正使知晓这位卫华大人便是去年出使本朝的长宁侯大公子范正使去年在殿上一番拼酒侯爷不支醉倒回国后一直念念不忘说道南朝出了位厉害年轻人物不止诗写的好这酒量也是惊人。卫华大人常常听着自然想与大人比拼一下了。” “原来如此。”范闲苦笑一声再看这位卫大人果然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与长宁侯相似的地方去年他做副使接待北齐使团与长宁侯打交道不算少后来在殿宴之时更是好好拼了通酒也算是半个酒友不免讷讷拱手道:“卫兄若想为父报仇可得等些日子不然我喝糊涂了倒无所谓乱了两国间的正事儿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众人哈哈一笑将此事留到日后再提。 ------------ 北齐上京果然一片繁华街道虽不宽阔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街人行人面上也是一片温和笑容满是自信与自矜哪像是个战败之国。 使团在卫华的接待下往城西行去一行人安排在鸿胪寺后方的皇室别院居住由这个安排可以看出北齐皇帝对于庆国使团算是给足了面子。 一路上范闲与卫华闲聊着现此子对于庆国官场十分了解不止能说出一些权贵的名字看他的说话语气似乎甚至与靖王世子李弘成认识这点让范闲感到很吃惊两国京都相隔颇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识的。 在谈话之中范闲对于北齐目前的朝政也有了一个模糊地认识当然在北上之前他在监察院里已经看过了无数卷宗知道北齐朝廷远不像卫华所说这般一团和气金光灿灿。 北齐太后眼下也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那位皇帝陛下亲政不久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朝政帝党后党在朝上各有一方势力在进行着无声的抗衡。如果不是去年两国交战北齐完败的原因暂时将矛盾压制了下来只怕现在的上京早已经乱作了一团。 而上杉虎本是北方的大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调回了上京。 范闲状作无意问道:“听闻上杉大将乃是不世之英豪卫兄几时有闲带我前去拜访拜访。” 卫华异道:“范大人对上杉大将感兴趣?” “我虽不是文弱书生但对于抵抗蛮人的英雄总是佩服的。”范闲温和笑道。 卫华面色有异似乎不怎么想说那位上杉虎。范闲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再多话微微一笑。 供团到了别院自有相关人等负责安排住宿忙了好一阵子终于安排妥当。卫华身为鸿胪寺少卿理所当然地要安排晚膳席上稍稍试探了一下范闲的酒量现这个年轻官员竟是拿酒当水喝真真完美实践了酒水二字的真正含意不免心惊顿时弱了拼酒为父报仇的念头。 席散人去整座别字里就只剩下使团自己的人北齐的侍卫很有礼数地只在外门守护而将内院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使团自己处理。 房中只有五人范闲林文林静二兄弟高达以及王启年。 范闲闭目良久确认房间四周并没有人偷听才轻声开口说道:“我们这是在敌国心脏做事说话都小心一些。” 林文林静二兄弟确实有些文静微微颌应下只是看王启年与高达似乎是范提司的心腹可能不大了解北齐近况林文略沉吟之后才缓缓开口将最近上京的局势报告给范闲知晓。 “上杉虎任的是闲职?”范闲皱了眉头这与事先的判断完全不一样监察院本来以为北齐最能打仗的将领既然从蛮荒冰雪之地南调肯定是为了应付庆国咄啮逼人的攻势怎么又变成了闲职? “怀远大将军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人在京中身旁只有一百私兵。这京中有上京守备有三位大统领有骠骑将军……怀远大将军虽然多了个大字地位尊崇但是奈何手中无兵上杉虎就算有绝世之勇也只有老老实实地上朝下朝抱着姨太太叹息。”林文略带一丝嘲弄说道:“老虎养于柙中再有威势也只能吓吓人而已。” 范闲轻轻敲了敲桌子摇摇头十分不解:“搞什么搞嘛?把这么一个家伙调回京都不放出去打仗就这么养着这北齐是不是钱多了没地儿花去?” 林文叹息说道:“北齐帝后相争谁都想争取上杉虎的支持但谁都怕上杉虎完全倒向另外一边所以现在只有先放着。不过上杉虎的名头在此在军方的号召力太强就算京中只有他一百亲卫也没有谁敢轻视于他。” 范闲摇头叹道:“难怪这次在雾渡河边上只是来了那么些私兵我就奇怪接应肖恩逃离这么大的事情上杉虎断不至于如此轻忽。” 林文一怔他并不知道使团这一路上生了什么事。林静在一旁赶紧低声快解释了一番。林文心头大惊看着范闲似乎没有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担忧说道:“上杉将军与肖恩究竟是什么关系?” 范闲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如果院子里没有判断错上杉虎应该是肖恩当年收养的孤儿。” 第五十四章 使团入宫 “收养的孤儿?”众人大惊。 范闲平静应道:“只是年代有些久远肖恩被抓之后北魏覆灭天下大乱上杉虎恰巧就是那时候冒出头来的。”监察院自然还有些别的证据不然也不会得出这个结论但是范闲此决北行的任务之中还有一项就是要确认一下上杉虎的师门。 “难怪上杉虎急着要将肖恩救出来。” “这是北齐朝廷一个大问题。”范闲只是说了这句话便戛然而止微微皱了皱眉头海棠想肖恩死皇帝想囚禁肖恩逼出神庙所在上杉虎则是纯粹的想让老头儿能够有个幸福晚年北齐势力最大的三方因为肖恩一个人便化成了三股方向完全不一样的力量真有的热闹可以瞧。 范闲当然也很想知道神庙的秘密、所以他不能只做一个看热闹的人。 天色已晚众人旅途劳顿所以便开始安排休息的事情。至于明天的安排自然有相关的官员拟好章程林文只是拣其中重要的几项事宜向范闲禀报了一下。明日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入宫面圣然后是在鸿胪寺谈判换俘的事宜。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入宫是上午至于下午鸿胪寺那里。”他转向林静说道:“就要麻烦副使大人了。” “大人您?”林静疑惑看着范正使心想换俘纳贡的重要场合正使不到那怎么能行。 范闲微微垂下眼帘幽幽说道:“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换俘的协议有两张纸。一张白的一张黑的范闲更看重黑的那张纸他已经将肖恩和司理理交了出去。自然要马上确认言冰云的所在。 …… 范闲坐在前往北齐皇宫的马车上呵欠连天他本不是个择床的娇贵人物但昨夜实在是没有睡好再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高达和王启年似子也是一脸倦容不难想像昨夜使团的人员集体失眠了。 话说昨夜正要安寝之时。那位鸿胪寺少卿卫华又来了他虽然没有进后院却有数名歌伎美携据着一阵香风跑进了诸位南庆大人的房间里一时间惊的众人大呼。 范闲哪里知道。这北齐居然有这等陪寝的规矩唬了一跳虽然看着床脚下半跪着的姑娘容貌姣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极是诱惑但初来上京第一日就这般荒唐范闲依然做不出只好请她出去。 被这一闹腾自然没有几个人睡得好。倒是一位歌伎入了林静的房间便一直没有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范闲看着林静的脸色不是很好。林静却有些讶异笑着解释道就算北齐使团去京都的时候鸿胪寺也是这般安排的。 范闲抹了抹眼角现眼屎有些多再看了一眼队伍有面那个精神百倍的卫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猜到对方大概是故意折腾的。 出使其实和有世的出差……差不多。范闲作如是想法。马车很平稳地走着。他贪婪地掀开车窗看着街上的景色好不容易来北齐上京一趟。连街景都没有瞄过就要入宫去叩头实在是有些大不爽啊大不爽。 下了马车入了皇宫堆起微笑轻抚双手踏入深深的门洞骤见一片光明光明处是重重楼檐万间殿宇宫中建筑多为黑色庄严无比之中犹有一丝清新古风。 范闲微微一怔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宫殿就如同初到上京城外那般又有些微失神。北齐皇宫与庆国的皇宫果然很不一样并不以广大取胜而是层层相迭看上去幽美静谧、似乎每一道乌黑色的梁柱都在讲述着这宫中曾经生过的故事每一道长长木质行廊都在告诉来客有多少远古的伟大人物曾经轻轻踏行而过。 使团众人沉默了下来七名虎卫因为身负长刀自然不可能随入宫中所以停留在外间。跟在范闲身边的除了林文林静王启年外就是使团中必备的一些礼部官员。 不知道走了多久行过长廊路过廊畔流水渐向上去终于来到了北齐皇宫的正殿。 殿前大内待卫持卫凛然而立神色坚毅一看便知至少是七品的高手。 厚重的木门外有太监头子正半佝着身子等候。 众人放轻脚步来到殿前太监头子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了这些南蛮子一眼一抖手上拂尘用公鸭嗓子喊道:“南庆使臣到!” 太监的声音并不响亮而他身后那两扇木门却缓缓地应声而开向来客们展露出了这片大6北方权力中心的真正面目。 …… 大齐皇宫正殿极为宽宏内部的空间极大上方的垂檐之间全数是昂贵至极的玻璃所作所以天光毫无遮掩地透入殿中将宫殿常有的阴森味道全数吹散一片清明凉爽。 宫殿的两方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圆柱以为支撑。圆柱上方漆着黑色有金纹为饰每条柱上都有蟠龙入云之图看上去精美无俦。 圆柱之后是层层纱缦后方隐有人影微晃不知道是宫女还是太监。 入得殿来最先映入范闲眼帘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门前那条长长的直道直道两侧竟然是两池清水! 使团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沿着直道有行。初次进入这个宫殿的庆国官员此时与范闲一样心里都难免震惊----脚下的直道竟是青玉造就!上面铺着华美的毯子脚掌落在上面的感觉、音常温柔。 而直道两旁的清水更是让众人意想不到这样大的一座宫殿里竟然还修了两道水池!池水请湛无比水中犹有金色鱼儿自在游动若眼力够尖像范闲这样还能看清水池最深处有一黑一白两条大鱼、正雍容华贵地轻摆双尾伏于白沙之上。 副使林静看着眼并这幕不禁在心中叹道:“这样奢华的宫殿足以看出北齐继承当年第一大国北魏的家产后究竟拥有怎样的国力财力只可惜也正是由于皇室奢华才养就了北齐的靡靡之风软弱之气才会连年败于本国之手。” 长道之后便是北齐众臣朝班所在身后水波轻泛殿上无由清风渐起地上当是檀木板铺就一片庄严肃穆。 正前方高高在上乃是龙椅北齐天子此时正煞有兴趣地看着渐行渐近的异国使臣。 使臣跪于地扳之上以臣子之礼拜过敌国皇帝口称万岁。 “平身吧。”北帝皇帝微微一笑似乎能够让南庆的臣子拜伏在自己脚下确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范闲暗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却现一双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他有些讶异回目望去却现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皇帝正用一种有些暖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位北齐的年轻皇帝亲政不过两年今年应该才十七岁和自己同龄文学方面的老师是庄墨韩的二儿子武道方面的老师是苦荷国师的大徒弟结果弄到现在文不成武也不咋滴。此人不好女色与庆国那位皇帝陛下有些相似有些贪玩对于太后是又敬又惧又怒对于群臣多赏少罚。 嘿这位年轻皇帝好像还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这是范闲看见那张略有些稚嫩的天子面容时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诸多信息。但他马上知道自己失礼了当一国之主望着自己时自己身为臣子断没有与对方对望的道理。 于是他赶紧微微低头沉默地站到一边心里却疑惑着先前所见到的那双暖昧眼光。 身边林静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为副使的他在范正使极其懒惰的情况下不情愿地一肩担起了所有繁复的礼节与公务----此时他念的正是庆国皇帝陛下亲拟的国书。 范闲在一旁随意听着知道不过是些光冕堂皇的话语两国情谊永固世代兄弟这些谎言连澹州卖豆腐的冬儿都骗不倒却偏偏还要郑重其事地念出来。 果然那位齐国年轻的皇帝陛下正在不停地微微颔表示对南方那位同行的赞同。 范闲在心里嘲笑脸上却是恭谨自持的微笑着似乎已经陶醉于两国间的友好气氛之中。紧接着北齐的礼部官员又出列依例一通咿咿呀呀的美文出口这事儿算是有了个初步的结果。 但范闲依然感觉很不舒服因为这个时候他现除了那位年轻皇帝陛下之外又多了很多双目光望着自己就算他再如何心神稳定也开始纳闷起来。 其实纳闷的倒是北齐群臣大家都知道此次南朝来使正使是那位一代诗仙范闲所以大家都很感兴趣。能够让本国一代大家庄墨韩郁郁返国的年轻风流人物究竟是什么模样今日殿上这位范闲却始终金口不开连颂读国书这等大事也全部交给副使去做。 群臣不免对这位容貌清俊无比的年轻名人更加感兴趣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与皇帝聊天 范闲有些不自在起来极不易察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微低着脸颊用眼角的余光在殿上快扫了一眼。 齐国朝廷的这些臣子没有什么出奇的人物最让他好奇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旁边正在微微荡漾的珠帘珠帘上面泛着群臣后方水池子里映来的清光看着清美无比。 他知道那位北齐真正有权的皇太后就在珠帘之后 …… 许久之后龙椅上那位天子撑颌打了个给欠似乎也听得厌了。 “使臣们远来辛苦退下歇息吧。”年轻皇帝挥挥手。范闲如释重负满脸微笑复跪于地与众下属对着龙椅拜了再拜就准备拍屁股去找北齐那些真正办事的官员赶紧去把可怜的言公子搞出来。 但事情的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范……公子?”北齐皇帝的唇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范闲轻声唤道:“你且留下陪朕说说闲话。” 群臣一阵微讶心想朝堂之上陛下竟然称呼对方主使为公子而不是官称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范闲却想不到这些只是心头大惊难道这位年轻皇帝知道了什么? 他赶紧行礼应道:“外臣初至不知殿前应对实在惶恐。” “无碍无碍。”年轻皇帝似乎很好说话笑着说道:“此次得知是范公子都来朕极为欣喜好教范公子得知《半闲斋诗话》朕也是时常诵读就连太傅大人对公子才华也是赞不绝口。今日国事已毕范公子且陪朕随意走动走动朕盼着范公子前来已久。也顺路让范公子看看本朝皇宫里的景致。”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身为外臣的范闲哪里还敢多话只是心头微微一动北齐太傅是庄墨韩的儿子庄墨韩在庆国皇宫之中被自己整得狼狈不堪对方竟然夸奖自己才华? 使团退出大殿林静略含担忧地望了范闲一眼。范闲微微颌示意对方自己会注意。 当北齐的臣子们也退出去后。整座大殿显得更加清旷隐隐可以听见长台畔水池里鱼尾击水的哗啦之声。幔纱后方宫女们轻柔的脚步。 一直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望着范闲呵呵一笑径直从龙椅上跳了下来。接过太监递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一拍范闲的肩膀说道:“走我要让南朝的诗仙瞧瞧咱们北国的仙宫。” 范闲暗自叫苦谁能料到这位陛下竟还是个孩子习性正准备跟着他往殿后走去却听着那层自己一直暗中注意的珠帘后传出一声咳嗽的声音。 北齐皇帝微微一怔面带苦色转过头来对着珠帘行了一礼道:“母后孩儿见着范闲心中喜悦故而失礼。还望母后饶恕。” 已有宫女缓缓拉开珠帘当当珠子碰撞之声清脆响起。一位贵妇从帘中走了出来。 范闲赶紧低头不敢细看。但奇毒的眼光依然看着珠帘下方的那只脚。 那位贵妇穿着一双绣金的绸花鞋看似随意却华贵无比。 更让范闲震惊的是紧随着这欢绸花鞋后还有另一双脚也随之踏出了珠帘----这个世界上有谁敢和北齐太后一起坐在珠帘之后听着皇帝与外国使团的对话! 那欢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鞋底是千层布密密纳成是乡村里极常见的手艺鞋口是黑白二色只在那细细嫩嫩的脚跟处露出一丝喜庆的花布。这种布鞋通常会在乡野鄙地的新年中看见而出现在北齐的宫廷之中就显得异常怪异了。 范闲却猜出了布鞋的主人是谁愕然抬再也顾不得礼数双眼宁静实则暗自警惕地看着她看着头上依然扎着花布巾的海棠姑娘! 没想到海棠竟然会和太后一道从珠帘里出来! …… 范闲与海棠的眼光宛如实质一般撞在一处北齐宫殿里的空气都有些不安起来。也不过白驹过隙的一瞬范闲又已收回目光向着海常身边的贵妇跪了下去:“外臣范闲拜见太后。” 太后看了他两眼微微皱眉心想这个听范闲的庆国官员怎么生得如此漂亮?简直可为妖邪了难怪朵朵今日非要偷偷上殿来瞧难道身边这丫头……她将这些想法挥去微微颔然后对皇帝说道:“你师姑回来了既然你要带范大人去宫中闲逛那和师姑一路去吧。” 皇帝面有难色似乎很不情愿和海棠一起去但难碍母命只得苦笑着对海棠说道:“师姑什么时候回的?” 海棠将冷冷的目光从范闲的脸上移开对着皇帝微微一福行礼道:“陛下民女昨日回京家师心忧最近京中恶人太多故遣民女回宫。” 范闲苦笑上京有恶人?这自然说的是爱用**的自己。 ------------ 行走在齐国的皇宫之中范闲不由想起了一个已经很陌生的成语这是前世的残留:齐人之福。因为这座皇宫着实配得上年轻皇帝先前说过的“仙宫”二字、生活在这座皇宫里的齐国贵人确实很有福气。 高高的青树从整体颜色为素黑的宫殿群落旁伸展出来就像是一位冷峻而细心的女子正在为谁打着小扇那些青青葱葱的树枚或俏皮地探出素黑檐角来偷窥或无力慵懒地搁在青瓦之上暂歇或是在宫中地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鲜花上方伸着懒腰像是在蔑视那些娇弱的植物。 整座宫殿与四处可见的大青树交杂着辉映着青黑相间刚柔互济美不胜收。 宫殿群分作好几层依着一方青山而建显得格外奇妙。三人在一大堆太监的服侍下往前走去绕过山间清溪旁的长廊已经上到了第二层。直到此时范闲才稍稍镇定了些心神开始用心观察皇宫里的景致不免有些赞叹虽然皇宫依山而建从军事或者日常起居的角度来看是显得有些愚蠢的抉择但看着长廊旁的清水缓缓流淌四周清爽的颜色风景充斥着眼帘范闲也终于明白了很多年前的人们选择此处做皇宫的真正理由。 美真是太美了! 可惜范闲不是齐国人此时更没有齐人之辐身边并没两个绝色美女相伴有的只是齐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还有齐国年轻一代最强的高手曾经打得自己满地狗爬的海棠姑娘。 皇帝身着黑色外衣腰间系着金丝圣带袖口宽广打扮颇有古意他双手负于身后当先领路往宫里走着似乎忘记了是他强拉着范闲留了下来。 范闲有些拘谨地跟在皇帝的身后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身旁的海棠他和这位女子之间更是有极大过节虽然相信在皇宫之中对方不会对自己如何但感觉总还是有些紧张。 但是海棠朵朵竟是正眼都没有看他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也没有中过他的毒也没有听过他的酸辞。 范闲明白了一些什么所以温和笑着没有多说话。不过一时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似乎终于是累了指着前方一处平地里的凉亭轻轻一点手指头。 霎时间一大群太监脚不沾地地“冲”了过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凉亭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坐栏是擦了又擦点了几柱黄香备好了清茗壶杯。 走入凉亭之中身旁山风夹着清流湿意微微拂来皇帝站在栏边双手负于身后轻声说道:“拍栏杆林花吹鬓山风寒浩歌惊得浮云散。” 范闲恰到好处应道:“好辞句。” 皇帝转过身来一双清明眸子极感兴趣地望着范闲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拍朕马屁拍得如此漫不经心的范闲你当是第一人。” 范闲一窘不知如何言语拱手道:“外臣惶恐。” “惶恐倒罢了不要惶恐不安就是。”皇帝坐下取起茶杯便饮了一口忽然看见海棠不由笑着说:“小师姑今日在朕面有怎么这般拘谨往日里是请你也请不动只肯在园子里种菜今日既然入宫且放宽心赏赏景也好。”他轻声叹道:“朕总以为这宫殿太美美到朕都没有心思出宫行走。” 这话里似乎有些旁的意思范闲只当自己听不懂在皇帝的目光示意下坐了下来自有太监奉上精茶他缓缓啜着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忽然间动心思将自己留在宫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棠也端了杯茶坐在山亭外侧的栏杆上目光投向亭畔流水不知所思何物。 “范闲你看朕这宫中景色如何?”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这是皇帝今日第几次重复这个话题了?略一斟酌后答道:“宫在山中山上有树树在宫中景致清美最稀奇的倒是这重重宫檐竟似与整座山景浑然一体一不显得山色吞没了皇宫威严二不因宫殿之繁华弱了山色苍漠竟给人天人合一的感觉外臣实在是赞叹不已。” “噫?” 范闲无意的话语似乎让北齐的皇帝有些惊讶。 第五十六章 姓范的牛人很多 同一时间皇帝与海棠都用一种很诧异的眼神看着范闲。皇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不料范闲却答出天人合一四字不免让这两位齐国最顶尖的人物感到大为震惊须知道天下四大宗师中的苦荷一派讲究的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只是此一妙诀向来不传外人此时竟被范闲通过叙景随口说了出来、实在是有些震骇。 海棠宁静明亮的眼神盯着范闲的脸颊似乎想瞧清楚这位名噪天下的诗者究竟是偶然得之还是真正地通过皇宫之景看出了些什么道理。 范闲却没有这种自觉所谓“天人合一”这是他遥远记忆中哲学课上已经讲烂了的话题、随口说出当然没有想到会让旁人如此惊骇。此时看着皇帝和海棠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也不免疑惑起来问道:“外臣可是哪里说的不对?” 皇帝哈哈笑道:“极是极是哪里有不对的道理?范闲你果然不愧是一代诗仙随口说的话语竟是暗合至理妙极妙极。”皇帝微微一笑看了海棠一眼说道:“小师姑以为范公子这话如何?” 海棠一礼说道:“范公子以景述理可谓通材。” 三人又随口闲聊了数句便将此事遮掩过去。皇帝忽然皱眉说道:“此处山亭我上个月也曾经停留颇久其时树在亭上月在云上朕在流水之上四周清风徐来感觉无比快意浑忘了尘世间的烦恼所以这些日子我时常来此驻足。但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不知为何。” 海棠忽然面露郑重之色。说道:“陛下乃齐国之主天下子民万心所向。这尘世间的烦恼本就存在。若强要忘记已属勉强更何况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陛下心思左右万民福泽怎能图一时之快意。而忘却尘世之烦恼?陛下应时刻铭记天下子民多在困厄之中以万民之烦恼为己身之烦恼如此才是一代帝王应执之念。” 皇帝漂然受教起身行礼道:“多谢小师姑指点。” 范闲在一旁淡然旁观现这位皇帝是真的流露出受教的神色不免有些讶异为来这位曾经被自己折腾得够呛的海棠在齐国的地位竟然是如此崇高不过他对于海棠的这种说法不免有些不以为然脸上虽然没有流露出来但眼瞳里却闪过了一丝笑意。 可是这一丝变化怎能逃脱一位九品上强者的眼光? “范大人有何不同看法?”很奇妙的是海棠的问话里并没有敌对和尖酸的味道。倒更像是正常的询问北齐多好辩论立学济世之术所以单从容纳其它意见的角度上看倒比庆国的风气更好些。 范闲微一皱眉旋即笑着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自然是身为帝王身为臣子应禀持的理念。只是若依海常姑娘所说日夜不能忘却世间黎民疾苦虽然陛下可以以此警惕不懈政事为万民谋福但是长久以往不免会太累了些。精神不济之下就算有再多愿心也做不好事情。所以外臣以为能忘忧时须忘得彻底正所谓天下长忧天子不可常忧。” 他这番解释毫无说服力但妙就妙在头两句话当中海棠听着这两句话后眼睛更亮根本没有去听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慢慢咀嚼其中的滋味。 而皇帝陛下更是拍案叫好:“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卿此言果然道尽臣子之忠道天子之应持好!好!好!” 四周的太监宫女们不是很明白皇帝在说什么但是着见这位南朝使臣能将陛下逗的如此高兴也不禁纷纷面露微笑向范闲投去感谢的目光。 范闲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在心底里对前世那个本宗喝稀饭的哥们儿竖了竖大拇指。 …… 年轻皇帝已经开始唤范闲为范卿了自然能够看出这位天子对于范闲是极为欣赏。皇帝今日将这位外臣留在宫中本来是另有要事安排至于赏景不过是因为海棠小师姑被太后安排在身后这位天子不大方便与范闲说话所以刻意找的话题不料范闲的应对倒着实有些味道。 皇帝笑着望着范闲说道:“范公子文武双全实在是世间难得的人才。” 范闲连称不敢海棠忽然开口说道:“那依范公子所言天人之道该持如何观?”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自己最不擅长玄谈之道先前那茬话语已是很苦闷怎么还要继续。皇帝微微一笑挥手止住海棠的问转而问道:“那范公子以为为何朕这些日子再也找不到那夜的清旷神思?” 范闲微微皱眉看了看山亭四周指着那柱香轻声说道:“陛下移了此香再退却身旁诸人或可寻回当夜感觉一二。” 皇帝微讶依言让众太监宫女退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又移走了那柱安神之香。一时之后清风再兴吹散一应香味只留下谈淡山间宫殿清旷。 皇帝缓缓闭上眼晴良久之后面露喜色睁开双眼微笑说道:“果然有了几分感觉。” 范闲笑着解释道:“皇宫中的用香自然是极品但与这山林间的香味较起来不免会多了几丝俗气。” 海棠在一旁微微颔似乎深为赞许范闲这个说法。 复又坐于山亭之间品茶范闲心头的疑惑却愈来愈深初至上京第二日这位年轻的皇帝便将自己留在皇宫之中此事大大不合规矩不论怎么讲自己也是位外臣而且两国之间虽然脸皮完好但下面一直在下阴手。 皇帝忽然轻声叹道:“范公子你知道为何朕要将你留下来?” 范闲微微一凛不知道对方是看出自己心头的疑惑还是凑巧恭敬说道:“请陛下示下。” 皇帝微笑说道:“名义是因为朕喜欢半闲斋诗亲。”他接着对范闲:“当然朕确实极喜君之诗句只是那家澹泊书局卖得极贵故而年前朕曾经从内库里拔出些银两在大齐境内刊了不少范卿诗集送往各地书院朕如此看重不知范卿何以报我?” 此人乃是一国之君心想自己动用内库银两为你这年轻诗家印书扬名对方岂不是会马上感动的无以复加? 哪里料到范闲竟是面露苦色磨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心里却开始骂起娘来这个世道果然没有盗版的说法您这皇家害得澹泊书局行销北方的生意今年差了三成七叶掌柜天天揪头居然还要老子这个东家来谢你。 海棠忽然在一旁轻声说道:“陛下澹泊书局是范大人家的生意您这做法只怕范大人非但不能领情心中还略有恚意。” 范闲赶紧笑着解释:“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皇帝微微惊讶看了范闲一眼说道:“范卿一代诗家怎么还做生意?” 范闲苦笑应道:“挣些零花总是好的。” 海棠在一旁笑道:“这天下最大的书局居然也只能给范公子挣些零花。” 皇帝不知道海棠小师姑与范闲在雾渡河镇外的那些故事所以现小师姑似乎与范闲之间隐隐有刀剑之风、不由好笑起来说道:“小师姑您与范卿家可谓是当今天下一南一北名声最为响亮的年轻一代人物。怎么今日见着却像小孩子一般喜欢斗嘴。” 海棠微微一怔也现自己今日说话似乎略有些刻意厉狠与往日自己的恬淡心性大不一样。范闲笑着解释道:“或许海棠姑娘依然认为商贾乃贱业吧。”当今天下虽然从叶家开始商业的重要性已经完全体现了出来各国皇室没有不注意此道的但在表面上大多数人还是将行商看成比较低下的职业。 不料海棠微微摇头说道:“工农商士天下人做天下事哪有贵贱之分。” 范闲很喜欢她的这个说法。 …… 似乎是因为太后让海棠跟在身边少年皇帝内心深处想与范闲说的事情始终无法说出来天子脸上渐现烦倦之色。 范闲与海棠互视一眼本以为这个女子会识趣地走开留给自己与这位皇帝一些清静空间谁知道海棠竟是面色宁静不变全不依会皇帝的脸色。 皇帝忽然自嘲一笑走到山亭旁看着脚下汩汩流下的山水叹息道:“范闲这一路北来你看我大齐风貌如何?” 范闲沉声应道:“北齐物华风宝山清水秀、地大物博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今外臣叹服。” 皇帝忽然转身用平静至极完全不像十七岁人的眼光看着范闲:“那你以为朕这天下与你南庆相比如何?” 第五十七章 丫就是一村姑! 北齐与南庆的比较?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即不能弱了自己国家的声势身为使臣又不能太过落北齐的面子。但范闲却答得流畅自如像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思考这个答案一般说的是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快无比让海棠姑娘气歪了那张似乎永远恬静的脸让皇帝陛下大张着嘴露出那些保养极好的白牙齿。 只见范闲满脸温柔微笑一抱拳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 “外臣不知。” 好一个外臣不知皇帝先是一愣然后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回得无赖自己却不好如何治他毕竟是所谓“外臣”即便知道庆国如何也不知道齐国如何又怎能比较? 皇帝看着范闲笑着摇摇头:“今日才知道朕一心念着的一代诗仙居然是个巧舌如簧的辩士难怪南庆皇帝会派你来做正使。” 范闲笑着说道:“外臣为官不过一载陛下遣臣前来主要心慕北国文化臣在这方面又有些许薄名所以才会让臣来多受熏陶。” 皇帝笑了笑说道:“诗仙之名在此朕自然会让那些太学的学生们来听范卿家讲讲课。” 范闲心头一苦心想自己在庆国京都太学都是不用上课的假教授怎么到北边来了却要成客座教授。 “朕若南下范卿看有几成成算?” 少年天子面色宁静但自小深宫里养就的威严感忽然逼面而来这个敏感而狂妄的问题当今天下也只有两个人可以问出。但问的乃是敌国使臣其中意思就有些有趣就如一道春雷炸开----范闲面色不曾变。淡淡应道:“一丝成算也无。” “为何?”栏畔皇帝冷冷看着范闲。 “齐人不思战必危。”范闲笑着说道:“庆人多好战必殆好在两位陛下一者奋图强一者老成持国恰好平衡了此两端。” 皇帝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庆国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朕曾与他通过两封私人书信却始终有些看不明白他。” 范闲心里开始骂娘。心想自己终究是庆国之臣您玩这么一招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闭口不言。北齐皇帝见他模样反而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那皇帝终是会老的朕终是会长大的。日后我纵马南下还盼范卿能为我殿中词臣。” 范闲眉头一挑不卑不亢应道:“陛下若南下为客。外臣定当作诗以贺。” 同是南下意思却是两端齐国皇帝的意思自然是领军南下将庆国吞入疆土之中。范闲的意思却是齐国皇帝南下为客自然是阶下囚客。 话不投机范闲面色平静心中也不揣然只是想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果然是位心有大志之人。只是当着自己面说的话不免也太多了些。不知道是因为年轻气盛而失言还是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外臣当成回事。只是想借自己的嘴将他的意志传到南方的宫廷之中。 …… 皇帝忽然间眉头涌起淡淡忧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挥手说道:“上京一向太平不过两国之间向来多有误会朕担心会有人意图对范卿不利虽然那些人不敢对你如何但挑衅之举只怕是难免的范卿家看在朕的份上多担待些。” 范闲大惊倒不是这话里的内容反而是年轻皇帝说话的口气什么看在天子的面子上多担持些?范闲自付自己怎么也没有资格让一国之君如此看重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今年轻皇帝会对自己如此厚看。 “朕有些乏了范卿先回吧。”皇帝轻轻拍着栏杆回头望着一直静默着的海棠“小师姑您送范大人出宫免得他迷了路。这段日子若有人对南庆使团无礼还烦小师姑说几句话。” 北齐海棠一句话相信那些狂热的爱国主义看会收敛许多。 海棠微微一辐道:“尊陛下令。” 范闲眉头微挑心想那岂不是要经常与这位九品上的女子见面?这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忽然微笑说道:“听闻范公子召集不再作诗朕心实在是有些失望啊。” 范闲苦笑应道:“请陛下恕罪诗乃心语近日外臣心绪不宁实在不成不成。” 皇帝一挑眉头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说道:“只怕是因情而诗范闲你看着朕这浊物自然兴不起什么诗兴。” 范闲满头大汗。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昨日太后倒是给朕看了小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范闲果然好才情。” 范闲大窘海棠更窘。 …… 范闲在海棠的带领下出了山亭沿着那道清幽的小道往山前的宫殿乌黑建筑群行去。山亭里那位北齐的年轻国君沉默的站立着脸上已经褪去了先前谈话时的兴奋神色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天子忽然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两下现似乎真的找回了一丝那夜孤身望月的感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皇帝知道是太监们赶着过来服侍自己略感厌烦的挥了挥手阻止众人入亭依旧有些孤单地站在山亭之畔不知道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原来范闲长得就是这个模样啊理理也该到了吧?” ------------ 另一边范闲沉默着紧张着跟在海棠的身后往皇宫外走去一路山景无心去看清风无心去招只是堆着满脸虚伪的微笑自矜地保持着与这位奇女子的距离。 眼光可以将海棠姑娘行走的姿式看的很清楚。 海棠姑娘一步三摇却不是那种烟视媚行的女子勾引人的摇法而是一种极有乡土气息的摇法。她的双手插在身外大粗布衣裳的口袋里整个人的上半身没有怎么摇晃下面却是脚拖着自己的腿在石板路上往前拖行着看上去极为懒散却又不是出浴美人那种性感的慵懒。 范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始终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走法难道对方是在通过走路也在不断地修行着某种自然功法?范闲大感佩服他一向以为自己就是人世间修行武道最勤勉的那类人一天晨昏二时的修行从澹州开始便从未中止过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连走路的时候也可以练功! 难怪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是九品上自己拼死拼话也才刚刚迈入九品的门槛!难怪人家小姑娘被北齐人拱为天脉者而自己却只能无耻地靠些诗句赢取“江湖地位”!难怪人家小姑娘轻轻一挥手自己就要在地上狗爬!难怪自己暗弩飞针**齐出别人也不过泡泡湖水最后极潇洒地一挥袖走了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因不屑故不恨也。 范闲心里一片黯然心想这等天才人物又如此勤奋大概只有五竹叔这种天才中的天才才能比拟自己可能是没辙了。 …… 又看了许久许久海棠似乎也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总盯着自己的臀部和腰部终于受不了了静静回静静盯着范闲的眼晴似乎要剥下范闲这身清美的皮囊露出里面猥琐的真身来。 范闲的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没有一丝杂意看着对方转身微微愕然知道对方想错了什么苦笑说道:“只是看姑娘走路姿式奇异想来是在练功故而十分佩服。” 他愕然海棠更是愕然微微张着嘴看着这个庆国来的年青人心头一阵纷乱她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中与宫中停留一向心性稳定如石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范闲这张可恶漂亮的脸听着范闲不着三四的说话就是无由火起此时听着范闲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半晌后才憋出句话来:“不是练功。” 说完之后海棠姑娘才觉得有些奇妙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个? 于是她微恚说道:“我从小就是这么走路的太后说了我许多年我都改不过来范大人如果觉得看着碍眼不妨走前面。” 范闲愣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只得郁郁跟在转身的海棠身后继续前行。 但海棠依然那般拖着脚掌揣着双手懒懒散散地往前走着。 范闲微微偏头皱眉看了老久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这哪里是什么功法?这不就是农村里面那些懒婆娘最常见的走路姿式! 一想到堂堂九品上的高手在世人眼中像仙女般的海棠竟然骨子里真是个村姑走在皇宫里就像是走到田垄之上范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摇啊摇 “范大人因何笑?” 这是意料之中海棠的问。范闲咳了两声满眼笑意解释道:“我很喜欢姑娘你走路的姿式。” 海棠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范闲赶紧说道:“如有欺瞒天诛地灭。” 这誓得毒由不得海棠不信但海棠依然不明白自己被宫里人取笑了许多年的走路姿式为什么身后这个年轻的家伙会喜欢?一想到范闲在北海边上的那些无耻手段海棠姑娘的心里更糊涂了。 二人复又陷入沉默之中在满山青树乌檐的陪伴下往皇宫外行去。海棠在北齐的地位果然十分尊崇沿路所见太监宫女一听着那双布鞋与地面的懒懒磨擦之声就抢先避到道旁树下对着这位懒散村姑恭敬行礼不敢直视。 “陛下对外臣恩宠外臣实在有些惶恐。”范闲终于小意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范公子何必自嫌。”海棠面无表情回答道:“陛下最喜诗词半闲斋诗集一出天下士子人手一卷陛下自然也不例外。庄墨韩大家自南庆反京后曾在宫中与陛下一番长谈从那日起陛下嘴中便不曾少了范公子大名时常说道若北齐能有公子此等诗才那便大妙大有遗珠之憾。如今公子押送肖恩返京两国又在对峙之中陛下自然担心范公子你的安危。” 范闲沉默不语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皇帝与没有见过面的自己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只是那位少年天子眉间有忧愁想来定还有些事情想要告诉自己。但是宫中耳目众多天子又不愿意当着海棠的面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嗯?确实有些意想不到。”范闲微微皱眉似乎不大相信海棠的说法。 海棠轻声说道:“今日范大人见着宫殿山林便脱口而出天人合一四字海棠佩服日后国务之余。范大人若有闲暇。还盼不吝指教家师观半闲斋诗集后。曾沉默数刻对公子大加赞叹、我本有些讶异今日相谈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哪里哪里。”对方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真诚所以范闲应得更加诚心诚意“言冰云一事还请姑娘大力协助。” “我向来不干政事。”海棠轻声说道。 范闲眉头微皱说道:“那姑娘为何要单身赴北海杀死肖恩难道不知道肖恩如果真的死了。对于此次协议会有极大影响。” 海常微笑说道:“范公子似乎在我出手前。也曾经想过要杀死肖恩为什么后来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对于肖恩的秘密也很感兴趣。”范闲搓了搓有些微湿的手。扭头看了看这阔大宫殿群里的景致。 海棠静静说道:“我杀肖恩就是因为他的那个秘密会对很多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二人极有默契的同时住脚停留在一株大树之下头上青叶如衣遮日覆体一片清凉。范闲将目光望向海棠平静稳定的双肩忽然说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永远的秘密。” “肖恩活着也许会让很多人死去。” 范闲挑桃眉头知道对方这种无来由的悲天悯人在很多方面会显得很混帐但自己也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改变什么。 “陛下似乎有事相求范公子。”海棠说道。 范闲微微一怔知道对方也看出来想了一想之后诚恳问道:“不知道海棠姑娘何以教我?” 海棠轻声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如果事情与司理理有关还请范公子通知我一声。” 范闲没有马上应允只是陷入了些微的苦恼之中堂堂一国天子究竟要自己帮什么忙呢?难道真是司理理?可自己在北齐要人没人要势没势能做此什么? “理理是个可怜的姑娘好姑娘。”海棠双手依然插在大口袋里说道:“范公子能帮忙就帮一下。” 范闲想到了北行马车上的种种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二人又回复了沉默缓缓前行任由头顶的青青树叶与更上方的阳光交舞织成的光影落在彼此的身上青色长衫与花布粗衣之上。 范闲忽然抢先几步与海常姑娘并排走着。海棠侧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范闲渐渐将心事放下学着身边这女子的村姑姿式微微抬着下颌目光略带一丝懒散之意地四处扫着身上青色长衫没有口袋所以无法插手只好将手像老学究一般负到身后髋部提前放松身体的每一丝肌肉任由着那双似乎极为沉重的脚拖着像是要散架一般的身体在石板路上往前面懒洋洋地走。 海棠再次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学自己已经养成习惯的走路姿式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范闲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与她并排懒洋洋走着。海棠也懒得再管这惫赖子微微动了动脖颈似乎十分舒服。范闲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此时日近中天阳光一片炽烈。 两双脚擦地的声音渐渐合成了一处让人无来由地犯困。二人就这样拖着步子在皇宫里行走着看上去倒像极了一对农村里的懒夫妻赶着从田里回家去午睡。 一滴汗从海棠的鼻尖渗了出来那张普通的容颜有着一种异样的魅力。 “上次你给的解药陈皮放的太重吃的有些苦。”海棠姑娘陶醉在阳光之中。 范闲一笑知道对方已经看出自己那日用的诈轻声说道:“我是监察院的提司不是求天道的高人使些手段是常事姑娘不要介意当然若您真的介意您也可以给我下下……那药。” 这话有些轻佻了海棠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红脸作羞意淡淡说道:“若有机会自然会用的。” 范闲大汗然后又听着对方说道:“你是监察院里的提司行走在黑睛中的人为何从澹州去庆国京都之后却大肆散光彩?就像如今你走在阳光之中一般。”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范闲继续借用那一世哥们儿的精彩句子虽然这哥们儿死得挺窝囊挺王八蛋。果不其然海棠微微一怔侧头看了他一眼想必心里对范闲的看法在不知不觉间又生了某种变化。 范闲笑着继续说道:“当然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更多的机会是用它来……对这个世间翻白眼。” 海棠姑娘终于笑了正所嫣然一笑竹篱间海棠满山总粗俗若视宫墙为竹篱何惧世人粗俗意? ------------ 出了皇宫与已经面露焦急之色的虎卫与王启年说了两句在北齐御林军的护送之下范闲这位南庆正使坐着马车回到了别院外刚下马车却见着眼前一片嘈乱不由微微吃惊。 等到他往别院正门口走了两步看清楚场间的模样时不由大感震惊。 门有正有许多北齐的衙役与侍卫正蹲在地上拣东西每个人的身后都拖着一个大麻袋不时拣起一物便往里面扔去看他们拖动的姿式似乎那些东西有些重。范闲大感好奇对身边的王启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启年也大感不解。 众人走上前去这才现原来别院门口这一大片空地上居然被扔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刀有绿宝石作鞘上装饰的有古朴的有新潮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北齐人最喜欢随身佩带的小弯刀。 范闲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赶紧去把那些麻袋抢回来既然是扔到咱们门前的就算要当破铜烂铁卖这笔外快也得咱们自个挣儿。”今儿在皇宫里赏景谈天学村姑走路他的心情大是舒服所以此时说起笑话来倒有了范思辙的几丝风采。 王启年苦笑道:“大人真正好心境这样还能说玩笑话。” 范闲无奈苦笑道:“那不然怎么办?难道还真的每把刀都接着?”自从在京都险些被京都守备之女叶灵儿一刀砸中鼻梁后范闲就清楚这个世界上武道决斗的规矩----扔刀子到对方的脚下对方如果应战就会拣起刀子来。 “不过半天的时间怎么会忽然多了这么多来闹事的?”他皱眉问道。 第五十九章 使团本是打架团 此时别院门口一直有些揣揣不安的副使林静与那位常驻上京的官员林文,见到正使范闲回来了,松了口气,沿着别院墙根溜到众人身前,解释道:“不知道是谁,将此次两国间的协议露了一部分出去,上京民众知道此次北齐要割让土地,群情激愤,虽然普通百姓不敢做什么,但那些年轻的王公贵族们却找上门来了,说要找我们这些南人比武,要一雪沙场之耻。” 范闲一怔,心想换俘割土的协议,北齐朝廷肯定不会昭告天下,又是谁会将这事儿捅了出去?看来宫里那位年轻皇帝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他此时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头号粉丝”,头痛看着地上那些小刀,说道:“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呆会儿马上要去他们礼部衙门一趟。” 虽然有相关的下属在着手进行换俘与画界、互换国书之类的事情,但是言冰云那抉儿,范闲坚持由自己处理。 “大人,您可不能走啊。”林文林静二兄弟是典型的文臣,使团中武力最强大的虎卫当然跟在范闲身边,那些用各种身份掩饰的监察院高手,也只听范提司的命令,所以二人身处敌国心脏之中,看着小刀横飞于院前,早就吓得不轻,此时听着范闲要走,生怕那些北齐的年轻权贵又来闹事。 范闲皱眉,有些反感地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身为庆国官员,还是要心神稳定一些。莫要失了朝廷颜面,至于那些闹事的人,自然有北齐朝廷安排的护卫挡着,难道他们还敢放那些人进别院?” “关键是……”林静在二兄弟中与范闲较熟一些,也不在乎范闲的表情不对。讷讷说道:“那些人都是来找范大人您的。如果您避而不见,只怕会让这些北人以为咱们庆国懦弱。” 这话有些老辣,范闲笑着骂了他两句,说道:“就算来找我麻烦,估计也是些文人,林大人也是当初的探花郎,随便折腾几句也便罢了。” 忽然间,他发现身后不远处那些负责使团护卫工作的御林军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神情,而身后的虎卫高达已经冷冷握住了身后长刀的手柄。 范闲转身,发现使团门口又来了一拔队伍。头前走着的是位眼睛望着天上的少年权贵。范闲既然示意了,自然没有人去拦这拔人,所以那位少年直接走到了范闲的身静。然后一拳头打了过来。 这拳头肥而无劲,十分惹人憎厌。 范闲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回去,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本就是天下极特异的一种,在五竹的教育下,对于时机的判断更是世间一流。这一出掌,掌风如刀一般,破开空气,狠狠地又妙到毫巅拍在那拳头上。 别看范闲在海棠姑娘面前唯唯诺诺,论起打架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但那是因为海棠太生猛。真要论起武道修为,以范闲的水准,在这天下的年轻一代当中,也算得上是翘楚了。只不过看在对方年纪不大的份上,这一下不准备备让对方受伤。 那个少年估摸着才有十岁,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唤了声痛。他大约是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能够一下将自己推倒,望着范闲痛骂了起来:“**你妈的,南蛮子发疯了。” 正准备进院的范闲停住了脚步。 他笑了笑。走回那处,示好地扶住少年的手腕。少年身旁那些家丁虽然有些紧张范闲的动作。但看他只是扶住自家少爷,心想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南庆使团里的随当。也没放在心上,反是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只听得一声关节脆裂的声音,一声呼痛惨叫,无数声愤怒的呼喝声起! “如果让老妈听见你这话,只怕会生撕了你。”范闲心里这般想着,松开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那个少年,心里在判断着对方的身份,竟然能够让北齐的御林军都不敢出手阻抗,看来家中一定是极有地位的人户。 一大堆人围了过来,显然是那个男孩儿的家丁和伴当,这群人看着自家的少主子捧着颓然无力的手腕在哇哇大哭,这才发现范闲竟是下了毒手,将少主子的手腕摆断了!众人不由又气又怒、纷纷站起身来,准备教训范闲。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御林军赶紧上来,将两边分开,同时对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骂骂咧咧个不停,口出污言秽语,什么南蛮子之类的,竟没个停。 范闲扯过林静问道:“那个小屁孩儿是谁家的?” “长安侯家的小公子。”林文对于北齐上京的官场自然十分清楚,抢先回答道。 范闲微微一怔,听着长安侯三字,便想到了曾经拼过酒的长宁侯,心头一动说道:“难道也是太后的亲兄弟?就是去年战败之后,被关到家中静养的那位?长宁侯的弟弟?” 林文点了点头,说道:“长安侯就是因为去年战败,所以权势被夺,但今年太后下旨,重新复用,渐渐回复了往年的嚣张。估计这位小公子是看着上京的人都想来使团闹事,所以趁机为爷报仇来了。” “愚蠢的小屁孩儿。”范闲摇了摇头,看也不看场中一眼,便准备走入使团所在的府邸。 “打了人就想走吗!”身后有人怒喝道:“敢打我们侯府家的小少爷,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本来御林军那位统领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没料到范闲竟是连场面话都不说一句,便要入府,显得无理至极,这位统领也不免心中有气,心想你们南庆未免也太嚣张了。 范闲缓缓转身、望着场中的这些北齐人说道:“诸位,这多双眼睛看着的,贵公子偷袭本使,本使又不知道他是个小孩子,所以出手重了些,稍后自然会有人去府上送汤药费,吵什么吵?” 打完人,就想赔点儿汤药费,这是典型的纨绔作法,问题是范闲是堂堂庆国正使,而他打伤的小男孩才是正宗的北齐纨绔,众人哪里肯依。 范闲眉头一挑,压低声音对石阶下那位御林军统领说道:“魏统领,莫非你想看着使团与北齐百姓大打出手,两国之间再来一场混战?” 这位姓魏的统领心头大寒,虽然知道事情的发展不至于那般离谱,但如果真让范闲被众人围殴,酿成了外交事件,自己真是难逃其责,赶紧下去将长安侯卫府的人拦在外面。范闲一闪身,就进了别院,将大门紧闭了起来。 此时众人终于知道,那个下了毒手的年轻人就是南蛮子使团的正使。见范闲躲了进去,一时间,只听着使团四周骂声一片,污言秽语疾出如箭,范闲的列祖列宗可怜兮兮地充当了靶子。 …… 过不多时,院门忽然吱吱一响,被人雄开了。外面闹事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待看清楚出来的不是先前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一声喊,都往前涌了过来,让南庆使团把范闲交出来。 出门的官员是王启年,他微微一笑,拱手向四方行了一礼。众人一愣,将手上的砖头什么的放下,准备听这位南朝来人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见王启年桥将手一挥,轻声细语说了一个字:“打。” 只见从他身后,像老虎一般涌出十几个人,手上拿着拖把木棍之类,向着场下的人群里冲了进去。话音一落,御林军那位魏统领就知道事情大糟,正准备上去说些什,不料王启年已然亲热无比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日后有闲,还要请魏统领带路去各处花巷快活快活。 被他这么一扯,魏统领无法发令,那些御林军也傻了,他们的职司就是保护南庆使团的安全,哪里想到这个使团竟是如此古怪,手执棍棒冲将出来----那自己究竟是该保护哪一边呢? 这么一耽搁,使团别院之前的空地上,便开始响起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棍棒舞于空,恶奴泣于地,好不热闹。 魏统领怒道:“王大人,莫非你想把事情闹大不成?” “废话,这是我想闹大的?”王启年大怒道:“都准备和司大人的母亲发生超友谊关系了,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我倒要问,使团初入上京第一日,就有这么多人来闹事,你们北齐朝廷究想做什么?” 场间的单方面痛殴还在继续着,冲出来的十几人虽然没有拿刀剑,但除了四名虎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监察院里的好手,打这些豪贵之家的家奴,实在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骂范家列祖列宗没关系。”范闲和高达二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想着,“骂我澹州的奶奶和我老妈,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第六十章 谭武不弄文 毕竟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稍事惩戒之后范闲就挥手准备让场中这些下属们退回来御林军又开始重整院门口的秩序那位魏统领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心想这些长安侯的家人也是莫名其妙如果是来决斗倒也罢了怎么让那位京中出了名的纨绔来偷袭?如今这天下早不是当年北魏大一统的局面这庆国来使哪里是好惹的? 正此时忽然一个精悍的汉子从外围走过看见此处热闹场景不由皱了皱眉双脚一踏地面激起两团烟尘整个人已经冲进了场中出拳直打横腿而踢出招干净利落竟是毫不拖泥带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出了七八招分别向还没有住手的监察院官员身上攻去。 这汉子出拳极为简单但胜在快厉杀竟是同时间让那些监察院官员没有落到好处被逼得离开了原地有几个正依范提司的命令后退的人竟是腿上挨了一脚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范闲微微偏头心道哪里来了位军中的高手?这人的武道水平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天生一股军中铁甲血杀威势竟是将自己的这些属下都给逼退了。 那汉子替长安侯的家人解围之后长身站在原地双眼微眯似乎对于自己先前这一连番凶狠出击竟是一个敌人也没打倒感到有些诧异。他一眼便看出来站在石阶上的范闲乃是领头的皱眉说道:“好威风的南庆使团居然团中随便派出来的都是六品以上的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静静说道:“出使异国。要处乃是不堕国威先生既是军中人物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汉子看了一眼地上哎哟不停的众人皱眉道:“不过是些奴才就算那孩子无礼难道阁下就靠这孩子与下人立威?” 范闲微微眯眼问道:“那依阁下意见。我便要由人唾面自干?” 汉子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面色微微一黯。这边厢的魏统领却早认出这汉子是谁面带尊敬之色上前行礼:“谭将军您怎么来了?” 这位姓谭的军中人士一时间没有将这位御林军统领认出来魏统领赶紧说道:“下官魏无忌。” 原来这位谭将军姓谭名武乃是北域大将上杉虎的得力下属。一向在北边的冰天雪地里抵抗蛮人。去年随着上杉虎大将调回京都谁知一直闲居无职只是偶尔去兵部点点卯。虽说京中军队同僚敬上杉虎一系悍猛忠勇向来尊敬。但终究还是过得有些不是滋味今日偶尔路过此地没想到却碰上了南齐使团门口的一场闹剧。 …… 谭武看了魏统领一眼无奈说道:“怎能让这些南人在我上京如此横行?” 魏无忌苦笑说道:“宫中严令要护好使团安全事关国务小将不敢怠慢。” 谭武想到大齐连年战败自己与虎帅却根本没有南下作战的机会不由胸中一阵郁闷再看这满地伤员更是鄙夷之中夹着愤怒他忽然抬起头对着石阶上的范闲一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此决南齐正使范闲大人?” 范闲拱拱手道:“正是。” 谭武面色一片肃然厉声道:“北齐谭武向范大人请教。”说完这话他将腰间佩刀轻轻搁在地上。 范闲摇摇头知道对方不自称官职这是准备按民间决斗的规矩来做轻声说道:“谭大人在您之前本官已经收了两麻袋匕就算要决斗或许您也只有延后些日子了。” 谭武皱眉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请范大人赐教。” 范闲再摇头。 谭武怒道:“本人知道范大人不仅诗才了得而且一向武艺也是极为精湛去年便曾经单刀战死本国高手程巨树莫非大人瞧不起在下?” 范闲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军人动了血性笑了笑说道:“虽说使团以我为而且刚才的模样确实也挺像个惹事的闹事团但本官对沙场上的好男儿向来敬重先前知道阁下长年在北方雪地里抵抗蛮人本官敬还来不及?为何非要在拳脚上分个胜负?” 谭武是个直性子人听着范闲话里的温柔意思面色稍霁但依然拧着性子将双手拱在半空之中。 范闲叹着气摇了摇头对身后地高达轻声说道:“点到即止。” 高达缓缓将身后的长刀放到地上走到石阶之下对着北齐这位出名悍勇的将领稳定地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谭武双眼微眯从这名侍卫的身上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氛知道对方确实是位高手南齐练团让他出来与自己比武也不算是羞辱自己于是轻吐一口气双掌一错便向高达攻了过去。 掌影一动一声闷哼响起劲力相冲之下激起了一阵灰尘灰尘落下之后只见高达右胸中了一掌唇角有一丝鲜血渗出。而高达那双冷厉的右手却已经扼耗住了谭武的咽喉!长年练刀磨就的老茧刮弄着谭武咽部的皮肤让这位从来不知道恐惧的北齐将领感到了一丝寒意。 高达缓缓撤后一步垂下右手。 谭武望着这位不知名的高手心中一片震惊对方使团里竟然随便派出一位就能让自己没有丝毫还击之力!先前那一刹那他砍中对方的胸骨时竟是没有看清楚对方那只手是如何伸到自己的身前他知道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自己此时早已喉骨尽碎! 谭武也清楚如果是真正厮杀的话这位明显是使刀的高手一定不会给自己任何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机会。他对着高达深深鞠了一躬又向范闲行了一礼认输之后离开了使团门口头也未回。 不过是一招之战却依然惊心动魄。 …… 马车沿着上京街道往礼部驶去马车四周有御林军的士兵严加看防再也不给任何人接近南庆使团的机会。范闲坐在马车上微微闭眼对身边的高达说道:“刚才为什么要挨那一掌?” 高达咳了两声解释道:“对方是军人所以属下愿意直接一些而且属下不想将自己的实力展露得太充分。”他看了范闲一眼低头说道:“而且少爷似乎想结交此人所以属下心想应该卖他一个好。” 虎卫虽是陛下暗中的侍卫力量但毕竟是司南伯范建长年培养的所以范闲看待这七名随自己北上的虎卫也像是看待藤子京这些家中下人一般亲切之余多些严厉。他冷冷看了高达一眼骂道:“我连那个谭武有几个胳膊都不知道结交个屁?这天下的奇人异士多着去了别说他谭武除了有几丝军人悍勇之外根本没有一丝稀奇外就算他真是奇人异士难道我就都得结交?那我这辈子岂不是得忙死?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你还让不让我玩啦?” 高达一愣心想结交高人不是每位世家子弟最喜欢做的事情吗?难道自己做错了?问题是就算如此怎么又和吃饭娱乐扯上了关系? 范闲在怀里掏弄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粒丸药扔给高达让他服了下去。 王启年在旁边凑趣说道:“难道又是陈皮的?” 范闲没好气说道:“这是伤药。” 高达接了过去但依然有些不明白说道:“不是说点到即止?” 范闲笑骂道:“你哪根手指点到那个谭武身上了?” 高达默然。 “不知道长安侯的小公子来闹事究竟是谁出的主意。”王启年的心思主要放在先前那一幕上“按道理讲既然北齐皇帝愿意履行此次的协议而且很欣赏提司大人让御林军来保证使团的安全这就足以向王京中的各色人等传达明确的信息。居然还会有人来闹事这事情有些蹊跷。” “不要忘了连两国间的协议似乎都已经泄露了出去。”范闲轻轻敲着马车的车窗棂外面就是北齐的士兵所以车中三人说话的声音极低“看来这北齐比咱们南边更加是一团乱麻那位年轻的皇帝似乎权力抓得依然不够牢靠。” “只要不影响我们处次出该的任务就好。” 他今天有些忙晨间入宫然后又陪那位年轻皇帝闲聊与海棠一路走着在使团门口又挨了顿骂身在北齐第一日竟是忙得不亦乐乎连饮都没有吃肚子里面只有北齐皇帝赐的那杯茶水。 不想还好一想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范闲自嘲一笑心想自己还真是个劳碌命----之所以今天把自己搞得如此累是因为范闲打定主意得赶紧把言冰云从北齐森严冰冷的大牢里揪出来不然若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的只怕也吃得难以尽兴。 第六十一章 秀水街的老铺 两国外交来往使团在北齐上京的行程安排是早就确定的按道理讲像范闲这种身份的人在上京走动、身边一定会有相应的陪同人员范闲本身却很忌惮这种安排虽然早有常驻的官员开始谈判他依然在经过北齐皇室方面的允许之后来到了礼部。 秘密协议中用言冰云换肖恩和司理理两个人本来庆国就吃了大亏所以范闲急着要找到对方藏在暗处的执行人。但没想到那位名义上的礼部疏义郎真正的北齐锦衣卫副招抚使竟然躲着自己不见! 看来对方是想多拖几天范闲大怒一挥衣袖出了礼部大门理都不理那些齐国的官员。礼部门口林静也已经从鸿胪寺那边赶了过来悄悄对范闲摇了摇头。 四人重新上了马车林静才开口说道:“卫华少卿从出宫之后也就语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范闲叹气道:“估计别处也是一样齐国人想多拖几天。” “多拖几天有什么好处?”王启年皱眉道:“反正他们始终是要把人交出来的我还不信他们能一直拖下去。” 范闲摇摇头:“我们要尽快把言冰云捞出来。” “怎么捞?” “去卫华家去。” “长宁侯府?”林静为难说道:“那可是太后的亲兄弟我们这些外国使臣贸贸然跑着去是犯大忌讳的事情。不合制度只怕会闹出不少事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最好能让北齐皇帝手下那帮御史明儿个上朝参长宁侯一个里通外国。这就更妙了。” 计定之后马车离开了礼部衙门身边的御林军自然是跟着的远处还有些看似路人的密探一路跟着。王启年人坐在马车里却老远就能闻到那些人身上的味道轻声对范闲说道:“提司大人应该是锦衣卫的人跟着我们。” “反正有御林军陪着难道还怕咱们走丢了?”范闲轻声说道:“不用理会他们。最关键的是这几天不要急着联络院里在北齐的人手给那些探子带去不必要的风险就不好了。” 依照朝廷命令盯着使团一行的北齐密探们也有些奇怪这些南方来的使臣离开礼部之后为什么会有兴趣去逛街而且逛的是上京最豪华最奢侈的秀水街。这条街上卖的都是像玻璃制品之类的奢侈物件儿根本不是一般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一位密探皱眉说道:“为什么这些南蛮子要逛秀水街?” 身边的下属回答道:“难得出国一趟当然得买些好东西回去。这些南蛮子现在有钱得很不买些玻璃杯回去怎么向家里的人交待?” “蠢货!”头前那位密探骂道:“这天下的玻璃都是南庆出的他们哪里用得着来咱们上京买?” ------------ 秀水街的人并不多但行走在里面的齐国人都是大腹便便之辈满头珠钗的妇人一看便知道腰包里的银子不多。但银票一定比家里的书要厚实许多。那些店铺沿街而作每间之间隔着些许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那些招牌更是显眼竖直搁在店面之外。上面涂着黑漆描着金字只是有的金字已经逐渐褪色那些有钱的东家却似乎不想去换仔细一看落款才知道原来这招牌很有些年头了题字的人往往也都是百年甚至数百年前的一代名人之所以任着金字渐褪想来是这些商人们想刻意营造出一种古朴笃实之风炫一炫百年老店的气息。 唯独是秀水街最正中的七间铺子与众不同招牌都是横着的虽然不是崭新的但与周遭一比就要显得年月浅了许多这些铺子有的是卖玻璃制品的有的是卖肥皂之类物事的有的是卖香水的有的是卖棉布的有的是酒水的最稀奇的是有一家居然是专门卖玩具的。 几辆马车在街口停了下来有御林军的士兵护送这等架式甚至连一等王侯都比了过去。但秀水街上所有的商家依然保持着自矜没有人出来迎客只是等马车上下来的那四个人逐一走过。 这四人一路往香水街里走去终于在卖棉布的那家门口停了下来其中生得无比清秀的那位年青人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棉布也能算是奢侈品。 入店之后那位老板向这几位面生的贵客解释道:“说到种棉花织棉布传说数百年前倒是有位姓王的天才人物做过只是后来法子渐渐失传也就没人再用。直到二十年前咱们当年的老东家天纵其才这才重新拾得了这法子。诸位请看这棉布比丝绸暖和价钱又便宜怎么也是上好的品质就算比起南庆京都来讲也差不了多少。” 那位清秀年轻人似乎极感兴趣说道:“给我来一尺试试。” 店老板脸色一黑听出对方是南庆口音骂咧咧说道:“原来是老乡我说这位官老爷哪有咱们南庆人来北齐买棉布的道理更何况别人都是成捆成捆买您这倒好来一尺试试?” 年轻人嘿嘿一笑拱拳告了个歉退出店门仰看看着横招牌上那几个字皱眉道:“这字写得可真是难看。” 店老板大怒骂道:“这是咱们店老东家亲笔所写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退去!” 年轻人嘿嘿一笑领着三位下属又去了旁边一个店铺。这年轻人自然就是范闲他嘴里所说难看的字、自然是他母亲许多年有留下的墨迹与箱子里的那封信上字迹倒是相差不大----一模一样的难看啊! 逛了一会儿范闲便知道了这几间铺子都是南庆皇商在北齐开的产业当然更多年前这应该都是叶家的产业只看卖的那些东西就知道老妈当年肯定从天下贵人的手中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走在秀水街上走在母亲题字的招牌之中范闲有些略略恍神竟似不愿意再走了。 “大人我们不去长宁侯府来这里做什么?”林静在一旁担忧问道。 范闲略略一怔醒过神来笑着说道:“当然是来买礼物的哪里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说着这庆他已经掀起衫角踏入了那家门脸最阔的玻璃店中。只见店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看着华美异常有扁形大酒觥双耳樽透玉壶以酒具为主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用具包括玻璃制成的虫盒各式棋具甚至还有一盏晶莹剔的小油灯。 整个店中一片水晶般夺人眼目范闲心头生起淡淡骄傲虽然他来这世上似乎总在混日子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看着母亲留下来的这些事物不由想着某人都弄完了自己还弄什么弄? 店老板先前已经听见这几人在旁边的说话知道是南方的同乡笑吟吟说道:“诸位不是老夫不愿做诸位生意只是诸位要是在上京买玻璃实在是有些亏啊。” 范闲笑眯眯问道:“我知道、在上京肯定比在咱们庆国要卖得贵许多不过我看北齐皇宫用了好多玻璃难道他们就不嫌贵。” 店老板眉开眼笑道:“世上最傻的客户是谁?当然就是皇帝北齐皇宫那笔生意听说是咱们老东家当年做的最大一笔买卖那数额将天底下其余的富商全部都吓傻了。” 范闲笑得那个得意、说道:“您这话胆子倒大身在北齐难道不怕那些官差捉你?” “不怕不怕只要咱大庆朝还是天底下最强的国家咱们这些行商的走到哪里都不会受欺负。”话虽如此但店老板还是讷讷地低下了声音继续说道:“世上最傻客户那句话……可不是我能说得出来听师傅说也是老东家当年说过的。” 范闲笑了笑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师傅是大叶还是几叶?” 店老板一怔抬起头来看着范闲似乎很难相信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居然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一时间竟是忘了答话。 林静在旁边微笑说道:“这位是此次使团正使范闲大人你虽然远在北方想来也知道范大人的来历。” 范大人?那可是后几年所有皇商的大掌柜!玻璃店的老板大惊失色赶紧掀起前襟对着范闲跪拜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皇商的近况 范闲赶紧去扶这位店老板却是执意跪着磕了个头才起身感慨说道:“原来是未来的东家这个头是无论如何要磕的更何况大人还是此次使团正使小人身在异国平日里就是想对家乡的大人们行个礼都没处行去。” 店老板忽然醒了过来想到自己先有在这位南边来的大人面前似子提到了一些比较犯忌讳的名字不由讷讷问道:“范大人怎么想到来小店看看?” 北齐毕竟水远南庆皇帝远所以这里的商人们胆子都要大些所以才会依然留着老招牌嘴里不停地说着他们引以为谈的老东家。范闲看他神色明白对方是害怕这些话语传回京都得罪了如今掌控整个庆国外销商号的皇室。 他笑了笑将来意说了要他挑几样式样精巧不是一般货色的玻璃酒具。 店老板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原本以为范大人只是趁着出使的机会提前来查探一下自己将来会打理的生意哪里知道对方竟真的是准备买玻璃制品。 林静解释了几句店老板赶紧喊出伙计、几个手脚利落的伙计听着吩咐赶是进了里面的库房想来真正的高档商品都没有放在前店里面。趁着等待的时候范闲与店老板开始闲聊了起来店老板知道这位大人想知道什么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这些年来南庆输往北园的玻璃制品数目报了个大概。 虽然只是个粗略的数字。但范闲依然是有些吃惊上京只有这一家南庆玻璃坊每年的进帐就十分可怕。难怪以齐国物产之丰盛如今在财力上也不过与庆国将将拉个平手。 店老板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些年里不知道为什么京都那边送来的货不如往年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新意思所以生意要差了些。” 范闲问道:“比最盛的时候差多少?” “差了三成左右。” 范闲略一沉吟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叶家被收归内库之后由那位长公主全权掌控就算那个疯女人是个极有政治智慧和手腕的人物但是面对着这些玻璃肥皂之类的全新事物只怕仍然会不知所以玻璃的成色既然差了那一定是配料和工序出了问题如今庆余堂的几位叶掌柜又不能亲手操作自然没有办法进行调整。 不过生意只差了三成看来长公主也是知道这些商号对于庆国经济的重要性并没有大过胡来只是依循着往年惯例在做。 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说话间年轻的伙计们已经将店里最珍贵的几个玻璃精樽搬了出来范闲拿起一个对着店外阳光眯眼看着现玻璃里面没有一丝杂质比京都里的那些玻璃窗果然要好许多。不由笑了笑说道:“就是这几样了。” 老板赶紧喊伙计包好不料范闲摆摆手道:“不慌。”众人不解何意也只有听他的吩咐。 忽然间老板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范闲眼尖早就瞧着。开口问道:“老板贵姓?” “小人姓余。”老板赶紧应道。 “庆余堂的学徒姓余?”范闲在心里一笑说道:“余老板有什么为难处吗?” 老板苦笑说道:“范大人这几样玻璃搏是月底太后大寿的时候备着的。” 范闲微微一惊说道:“难道是北齐的权贵向您订制的进宫寿礼?那本官就不能要了余老板还是给我换几样吧。” 余老板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样大官竟然如此好说话赶紧解释道:“订倒是没订因为北齐权贵向来清楚我们这店里总会存着几样好货色话说回来这玻璃樽如今也不是最昂贵的礼物……只是内库规矩定得死这月份按常例讲是个厚月大人若是取了这几样去月底往南边报帐的时候银钱数目会缺一大块只怕内库的大人们会……” 话没说完范闲也明白了对方害怕什么笑着说道:“放心自然是会付你钱的。” 王启年也在一旁笑骂道:“怕内库查你的帐?你难道不知道你眼前这人将来就是内库的爷?” 余老板支支晤晤抹着额头的汗心里却在想着就算这位范大人将来是内库的爷问题是现今儿内库里管着这天下几千家商号的……不是个爷啊。 忽然间范闲一拍荷包苦笑说道:“出练北齐似乎就忘了带一样东西。”众人默然了解心想范提司身为使团正使这一趟北齐之行自然是公费旅游虽然身上带着些闲散银子但哪里会准备那么多银票。 余老板继续抹汗出主意:“大人如果是公事自然是应该报公帐的大人就写个单子我将单子还京都也是能抵帐的。” “打白条?这主意好。”范闲心里想着接过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心想这位余老板倒是极有眼力估计是看多了使臣打白条的事情。他刷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余老板又小心写上银钱数目轮到范闲落款了此时他却犹豫了起来回身问王启年:“院里有钱吗?” 王启年苦笑说道:“院里财政三分之一由陛下拔入三分之二由户部也就是大人您家那位老爷子拔最近这些年一直有些吃紧。” 范闲回头望了一眼高达心想你是跟着父亲混的虎卫自然是极有钱的。高达看少爷望向自己脸上一阵尴尬。说道:“少爷。老爷管虎卫银钱管得紧。” 范闲叹口气望着林静说道:“看来还是只有用鸿胪寺的名义了。” 林静忍住苦笑心想您这是明摆着吃鸿胪寺还能说什么?反正都是公中的帐林静也不心疼还凑趣说道:“内库外库总是不如国库。” 这话极是不论是目前长公主理着的内库还是司南伯范建理着的户部归根结底总是庆国的银钱。范闲与林静这对正副使潇潇洒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又看了一眼纸上那两千两的数目使走出了玻璃店门。 几人没有长随跟着所以余老板极细心地吩咐伙计们捧着那几个宝贝玻璃樽跟着几位大人出了门因为范闲没有吩咐他们送回使团。想来还有它用。 走过那家卖着九连环夏容道的玩具店范闲只是看了一眼目光清柔。前一家便是卖酒的地方范闲当先走了进去、这家店的老板早已得了下人相告知道来了几位家乡的高官正站在门口迎着。好生恭敬。 范闲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现这家盛放酒水的酒具也是极为名贵只是比自己“买”的那几样玻璃樽就差的远了招招手。让店老板上前问道:“最好的酒是什么?” 老板姓盛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透明的细长瓶子。瓶中酒水泛着一种极其诱人的红色色泽浓而不稠。 范闲微微眯眼讶异说道:“葡萄酒?” “范大人果然不愧是酒中仙诗中仙。”盛老板早打听清楚了此次家乡使团的构成诌媚笑道:“正是葡萄美酒。” 取来个杯子倒了一些进去范闲闭着眼睛微摇晃着开口杯凑到鼻下嗅了嗅。看见他这作派不止王启年这位当年也曾奢华过的大盗就连林静与盛老板都在心里大加赞叹心想范大人果然是名门之后。 范闲可不是什么品酒高手只是作态罢了将杯子放到身边桌上说道:“这酒要了再拣烈的拿些出来。” 盛老板不敢怠慢赶紧一一奉上范闲依次浅尝一口微微皱眉这和自己平日里喝的那种酒没有太大区别度数太低远远不如在澹州时五竹叔给自己整的高梁和京中的贡酒。 见大人皱眉盛老板小声问道:“烈酒禁止北上大人多体谅。” 范闲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这世上还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北齐权贵多是大富大贵之辈花银子向来手不会软的这老板还不得备着些高级货色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表示不满意。 盛老板忽然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取出两瓶好酒。范闲微微皱眉在先前的那一眼中这位看似普通的老板却露出了极不普通的神采。 用小瓷杯装着范闲抿了一口然后皱紧了雇头半晌没有说话。 众人以为这酒味道不好王启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了?” 范闲丝丝吸了口气将咽喉处那道烫人的感觉全化作了刺激的快感大声赞叹道:“好酒!好酒!什么名字?” 盛老板微微一笑说道:“五粮液。” 范闲面色宁静不变再赞道:“好名字。”他在心里却苦笑赞道“叶轻眉当年你真的好闲。” 办完这一切四位官老爷便起身出门。但出门之时范闲却现这位姓盛的老板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联想到先前注意到的地方范闲顿住了脚步让其余三人先走自己却回身在盛老板的带领下来到后方的帐房之中。 帐房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异常蹊跷。 盛老板一入内室便浑若变了一个人般整个人的身体都直了起来面色一片肃穆对坐在椅上的范闲当头拜了下去沉声说道:“内库盛怀仁拜见姑爷。” 第六十三章 长宁侯府 范闲面色不变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出。今天秀水街之行其实表面上的目的还在其次关键是想看看内库在北方的经营究竟如何所以当听见这位威老扳称呼自己姑爷时他一点都不吃惊内库如今毕竟还是在长公主的打理之下总会有些长公主的亲信潜伏在北齐。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很相信长公主会主动派人来找自己这个使团的正使。这不仅仅是直觉更是一种对于庆国人的判断庆国人不论是贤是愚骨子里都有些近乎偏执的自信与骄傲。长公主要放肖恩走一定另有隐情如果不是和神庙秘密有关那就一定与那位闲居上京的上杉虎有关。如今肖恩已经被送入北齐国中长公主想要救肖恩出来自然会与自己这个身为使团正使的女婿联络。 不过“姑爷”二字还是让范闲觉得有些荒谬自己那个丈母娘似乎没有可能越看自己这个女婿越喜欢。 盛怀仁既然敢直呼姑爷、那么一定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中的心腹。范闲看着他点点头说道:“长辈有什么话要交待?” 盛怀仁没有说什么只是递了一封信给他。 …… 坐在马车之上范闲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封他还没有时间看但已经开始感觉到这封信的重量。等今天的事情办完之后他必须要好好处理一下身边的王启年擅长跟踪高达武力惊人。却少了一个帮助自己判断时势分析情报的人。 他不由想起了春闱时候自己收的那几名学生那几个家伙现在应该已经下放了不过这些人做官或许可以搞这些阴谋就不是他们的长项就算自己想要培养史阐立出来也不来及。范闲忽然心头一动如果能快些把言冰云捞出来相信对朝廷的计划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这个时候王启年却恭敬地递了张薄纸过来。范闲微微抬起眼帘瞥了一眼现竟是足足五百两的银票皱眉道:“这是什么?” “玻璃店余老板给的回扣。” 范闲又瞥了一眼笑着说道:“打白条也有回扣拿……你和高达拿去分了对了给那几个虎卫也留些。” 五百两白银已经是个极大的数目。范闲却是眼也不抬就赏了出去也只有范家这种大富之家才能养出来这等习气如今范思辙都是年入万两的富翁更不会在乎这些数目。 林静在一旁笑着说道:“范大人视金钱如粪土下官佩服佩服。” 范闲知道他不是真的佩服自己两袖清风只怕是佩服自己家里满院金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语马车穿过上京安静幽美的街道终于来到了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地区停在了长宁侯府的门口。 上京此处与南庆京都的南城有些相似春风轻拂各府里伸出的树枝天光被头顶大树一遮清清散开。范闲站在马车旁看着这条大街看着那些蒙阔门面旁的石狮子。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从澹州至京都时的情形。 马车停在长宁侯府门前又有御林军保护闹出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些人隐于阴暗处开始偷窥。侯府门前的门房下人更是看着自家府前的马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下去迎着还是该赶紧进府通报老爷。 这些下人都看出来了来者服饰清楚得很竟是南庆来的使臣! 世上哪听说过使臣自个儿跑到别国大臣府中来的道理!如果真是两国允许的行程。那长宁侯府只怕早就开始准备哪里会这样安静得没有声音? 门房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难道这些侯臣们根本不懂无知? 使团今日办的不是公务范闲又极胡来地甩开了鸿胪寺的陪同官员。所以身边只有那位魏统领是北齐的人。见着范闲这四人准备往长宁侯里闯魏统领也急了上前拦道:“范大人这万万不可未经朝廷允许使臣不能擅与朝臣交往如果范大人与长宁侯其的交情极好那更不能这样进去了万一给长宁侯带来麻烦怎么办?” 长宁侯乃是卫太后的亲兄弟能有什么麻烦?范闲心里嘀咕着能给他带去麻烦最好谁叫他的儿子今天躲了自己一整天面上却笑着说道:“不妨不妨晨间在宫中也与陛下说过陛下都没意见还怕哪些人碎嘴?” 这把北齐皇帝搬将出来魏统领不由愣了这事儿难道真的去宫里求证? 此时范闲已经带着三个属下走到了长宁侯的门口门房赶紧上来请安问礼礼数周到话语清晰范闲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高门大族说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南朝那位酒友来了。” 这等自来熟的本事范闲在这一年的官场酒场磨练中终于学到了几丝精髓。那位门房一愣心想侯爷去年确实曾经出使过南庆听说在南边也醉了不少场难道就是面前这位年轻的使臣? 但他却不敢马上去通传毕竟外臣入宅兹事体大。正在为难的时候忽听着角门一响一个人出来对着范闲就拜了下去说道:“侯爷有请。” …… 范闲也没料到这侯府如此好进入了大厅看着椅上那位中年人哈哈一笑走过去极为热情地来了个拥抱说道:“一年未见侯爷风采更胜当初啊。”其实去年京都之中他与这位北齐主使也不过见了几次面最后在殿上倒是痛喝了一把只是依稀记得对方面容。 长宁侯乃是太皇亲兄弟身份尊贵无比哪里遇到过如此“热情”的见面礼咳了两声哼些头痛说道:“一年不见小范大人名声更胜当初怎么今日却想着来本府坐坐?” “昨日方才进入上京今日晨间陪陛下聊了会儿天这不一想到这上京城里晚辈也没有什么熟人当然得来拜访侯爷。” 这位长宁侯生得是面白眼肿四五十岁的年纪酒色过度的痕迹怎也消除不了。范闲隔着近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看来昨夜又喝了个通宵。范闲心中暗乐想来自己买的这礼物算是难了路数。 长宁侯不仅好酒好色而且实实在在是个迂庸之辈。太后一共有两兄弟其中的长安侯还能领兵上阵虽然是个败军之将但总比他强些这位侯爷好些年了只敢在京里窝着也就是这等愚钝之辈又仗着有姐妹太后做靠山才敢如此不知轻重地将身为南庆练臣的范闲迎进府来。 范闲今日上门要是想与这位太后的亲兄弟拉近一下关系其次是想通过长宁侯这边将那位卫少卿逼将出来。 果不其然看着长随们提上来的美酒长宁侯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虽说他没有明面上的尊贵身份但太后兄弟的名目就足以能够让他对世上所有人都不大瞧得起就算范闲如今是南朝监察院的提司大人又怎会落入他的眼中。他只是听着门房通报后想起来了那个年轻漂亮特能喝酒的家伙回北齐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战败”之事所以才让范闲进了府。 此时一见美酒精樽侯爷愈地开心深以为自己果然有识人之明这个小范果然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啊。 …… 在监察院的情报之中这位长宁侯是边乡之人、虽然曾经求学于庄墨韩但实际上在北齐朝廷里过得极不如意总被北齐的官员们认为他是靠太后的裙带关系才爬了起来所以没有多少人瞧得起他在朝中的名声甚至还不如他的那个儿子卫华。所以这位侯爷才会寄情于酒水之间。这大白天的居然侯府里马上整了一大桌好菜长宁侯拉着几个外国使臣就开始痛饮了起来。 范闲微微眯眼饮了一杯看着这个老头子砸巴嘴的贪婪模样笑了笑说道:“侯爷先前进门的时候魏统领说道或许会给您带来些不便。” “怕个俅!”长宁侯骂咧咧道:“客人上门难道还要本侯闭门谢客?去年在京都你和辛其物辛大人可是将本侯陪的不错今日本侯陪陪你谁还有胆子多说什么?” 范闲心道这样就好。酒过三巡看着长宁侯爷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红晕眼神有些涣散知道对方喝得有些多了范闲才趁机将自己要问的事情说出口。听见他的话长宁侯微微一愣说道:“范大人您要见镇抚司指挥使沈大人?” 第六十四章 您想发财吗? 范闲颌笑道:“听闻当年上京叛乱侯爷冒险出宫携太后亲笔书信调动沈大人所属锦衣卫这才挽回大势。从此沈大人一路官运亨通与侯爷一向交情极好所以想请侯爷从中介绍一下。” 这说的是长宁侯这一生唯一的光彩事长宁侯本已早醉此时满脸红光醉意更浓面有自矜之意。但任他如何愚蠢也能听出事情有些古怪打着酒嗝用奇怪的眼光盯着范闲问道:“小范大人你是使臣去见镇抚司的指挥使……这不免有些不体规矩啊。” 范闲愁眉苦脸道:“侯爷也知道使团身处异国它乡总是有许多地方不方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不瞒侯爷、晚辈也是在京都得罪了大批京官连陛下都不好保我所以才会寻这个出使的由头将晚辈踢到了北齐。” 长宁侯连连点头连打酒嗝心中一片戚戚焉去年北齐战败与太后有关的权贵都被搁在火炉上烤所以长安侯被贬职归家而自己这个太后的亲兄弟才会被踢到南边去签那个丧权辱国的协议……范闲在南庆得罪大批文官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震惊南朝宰相被撤礼部尚书被绞十六位高官被斩春闱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北齐朝廷的官员们都知道此事所以长宁侯相信范闲说的是真话。 “可为什么要见镇抚司使呢?”长宁侯有些为难而且确实不知道这个南朝的年轻官员想做什么。 “我想财不知道侯爷想不想?” 听见财二字长宁侯顿时来了兴趣。 “生意。”范闲替侯爷将酒杯满上此时酒席四周早已没有别的人只有这一老一少二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侯爷应该得过风声最迟后年我便要接手南方内库。而内库的生意至少有四成的量是送到了北边所以我必须与镇抚使搞好关系不然这沿途怎么保平安?” 长宁侯看了他一眼。心头一片震惊下意识里喝道:“你想走私!” 范闲将食指竖到唇边笑了笑喝了口酒说道:“侯爷您看这生意做不做得?” 长宁侯的酒已经醒了许多一半是吓醒的一半是乐醒的南庆这些年如此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原来老叶家留下来的那些生意吗?如果说能够将南方朝廷的利益变成私人的利益那得是一个怎么样的数目? 不过长宁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年轻南朝官员的胆子难道真有这么大!这位侯爷思考良久想来想去对方如果想走私的话倒确实是要与镇抚使把关系搞好。至于弊端?竟是半点也没有! 反正对方贪的是南庆的内库里的钱咱大齐朝廷是一点儿损失也没有!如果走私的话将来那些货品的价钱还会下来。宫中还会省一大笔钱太后和皇帝侄儿只怕会乐得笑醒。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不做? 长宁侯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说道:“成!我安排你和老沈见面不过……” “不过什么?” “范闲我必须明说这件事情我必须得到宫里的同意。” “不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今日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本来只是你我三人财的买卖如果侯爷玩这么一出那岂不是我将自己的脑袋栓在了你们北齐朝廷的裤腰带上?” 长宁侯知道对方说的有理但还是苦笑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是实在不敢担啊。” “那侯爷再考虑一下。”范闲冷冰冰说着“不过此事牵涉着我身家性命侯爷的嘴还须紧一些。” 范闲的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狠毒的神色这神色落到长宁侯的眼中侯爷自然丝毫不惧反而冷笑想着你这堂堂文臣居然想玩这些阴域伎俩这又哪里是镇抚司他们的对手。此时的长宁侯也许是被走私二字所带来的庞大银钱震骇了心神浑忘了范闲的真正身份与那个镇抚司倒十分相像。 范闲看着对方神色知道自己今天下的诱饵差不多了呵呵一笑转了话题将今天使团门口与长安侯府的冲突说了一遍请长宁侯帮助从中调解一下。 长宁侯此时心中全记着安排范闲与沈指挥使见面又想着怎样入宫去说服太后做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听着这话自然是大包大揽地应下骂道:“我那兄弟正事儿不会做就会闹腾你放心这事儿我就处理了。” ------------ 酒足饭未饱情深意不浓范正使辞了侯府便上了马车准备回使团。正此时忽听着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范闲掀帘去看现果然是长宁侯家的大公子鸿胪寺少卿卫华赶了回来不由唇由露出一丝笑意----今日给长宁侯府送礼要达成的四个目标看来都能达成了。 “范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卫华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对着车窗边的范闲说道。 范闲打了个酒嗝那股酸臭让卫华赶紧捂住了鼻子。他自己笑着用手掌在唇边赶了赶空气解释道:“我与令尊是往年酒友今日既然来了上京当然要来拜访拜访。” 卫华又气又怒道:“您是一国使臣言行无不引人注意若真要访亲问友也必须在国事结束之后由我鸿胪寺安排或者通过礼部向宫中请旨。您这突然到访如果落在朝臣眼中叫我父亲明日如何向宫中交待?” 范闲好笑说道:“侯爷是个洒脱人他可不在乎这个。少卿大人与令尊的风采却是差了许多啊。” 卫华强将胸口那团闷气压了下去忍气吞声说道:“家父好酒世人皆知……范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范闲眼中酒色尽去冷静无比看着卫华眸子里的淡漠让卫华感觉有些不自在只听着他轻声说道:“我想做什么?我想介绍个生意给令尊。” 卫华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事情一定极为凶险将手攀住使团的马车窗棂皱眉说道:“范大人有话请直说。” “我今日是找你的你躲着了。”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想找那位副招抚使结果他不在礼部我倒想请问一下我究竟应该找谁呢?” 卫华有些尴尬回答道:“一应事宜不是正有贵国使臣与礼部在磋商办理吗?” “划界是在办换俘也在办。”范闲看了他的双眼冷冷说道:“但我要办什么事情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应该很清楚不要再想着拖了明天之内我必须见到人。” 卫华强颈说道:“手续繁琐那位大人岂是要见便一时能见着的?” “那成我明天继续来见令尊。”范闲气极反笑“喝喝酒谈谈心再商量商量生意如此出使生活也算是快活。” 话一说完马车便行了起来在北齐军队的护卫下十分快活地向驻地驶去。 卫华恼火地将马鞭扔给家丁一路往府里走一路问着今天范闲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些什么事情待听着魏统领陪着一路到的他的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下想来陛下的那些臣子们很难借此事作什么。 入得花厅看着长宁侯爷还在那里滋滋有味喝着小酒卫华气不打一处来却强抑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看着自家最出息的儿子回来了长宁侯口齿不请笑招道:“来来来今儿家中来客了就是我时常提的那个范闲嘿这小子居然把秀水街那家珍藏的烈酒都搞了两坛来。” 卫华终于忍不住了叹息着劝解道:“父亲对方毕竟是敌国的使臣如今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看着咱们长宁长安两家您能不能……” 括还没说完长宁侯已经是嚎了起来:“怎么了?我是太后的亲兄弟在家中待个客人难道也不行!” “那不是一般的客人那是庆国的使臣!”卫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正因为咱们家和别家不一样就算为了姑母的脸面着想您今天也不该让范闲进这个门。” 不知为何卫华一凶起来长宁侯就软了下去抱着酒杯脸上一片凄苦语调里都带着哭腔:“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你姑姑从入宫那天开始你父亲我就没什么脸面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庄墨韩的学生!但在旁人眼里我是什么东西?你看看在京中这么多年又有哪个朝中的大臣愿意上门来看看我的?来拜访我的就是那些没脸没皮的东西我看着就生厌。” 第六十五章 关范卿何事? “好不容易有个使臣来看看我。”长宁侯哆嗦着声音说道:“儿啊别看父亲是太后的亲兄弟但那是范闲一代诗仙范闲啊老父脸上有光啊!” 卫华也是心中渐生酸楚知道自己一家虽然锦衣玉食颇有权势但在极重名声的北齐朝野却向来是风评极差自己熬到鸿胪寺少卿这个位置上终于堵住了些小人之口但依然有人认为这是宫中给太后亲眷的恩赐。 他叹了口气知道父亲当年求学于庄墨韩也是准备行济天下之大事的只不过因为姑母的原因只能做个闲散侯爷这多年的郁积也只能借杯酒浇散于是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但是想到范闲离去前说的那些话他依然有些隐隐害怕询问道:“范闲刚才说要与您做生意?他是南朝监察院的提司能做什么生意?又有什么生意需要您来出面?” 长宁侯应道:“我只是中间人他真正需要的人是沈大人。” “沈叔叔?” “不错范闲的父亲是南朝的户部尚书他自己又有假郡主驸马的身份、将来南朝长公主的内库生意都是他打理看他的意思是准备做些手脚。这一路往北如果没有你沈叔保驾护航那等见不得光的生意怎么也做不长久。” 卫华就与父亲先前听见这消息时一般震惊张大了嘴说道:“难道他准备……走私!” “这是圈套!”卫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又不用威胁我什么。”长宁侯不赞同地摇摇头。 卫华急了起来:“您不知道此次两国间还有椿协议范闲眼下正着急那件事情而陛下的意思是能拖就拖几天拖到南庆的使团着急再说。您弄这么一出。不说这椿生意是不是实事如果真的安排他与沈大人见面咱们再也脱身不了范闲再找我要人我怎么拖?” “陛下说拖就要拖吗?”长宁侯看了儿子一眼“反正那个人是要放的如果咱们能得些好处能帮范闲的就帮一帮怕什么?反正你姑母还在宫中。” 卫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小声问道:“您看范闲说的是真事儿吗?儿子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往咱们北齐走私货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宁侯酒意未去自以为看透世人心耻笑说道:“内库?好大一块馍馍可惜却终究不是他范家的!就算他父亲任着庆国户部尚书能从国库里得好处又能得多少?如果范闲将来真将内库的货物偷贩到北边来卖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数目?” 卫华此人聪慧机灵。微一皱眉便有了个大概的数字这十几年间庆国的一应用度基本上就是靠叶家留下来的那些产业在撑着同时也从天下其他的地方赚饱了银子如果范闲真的有能力做出这种惊天事那从中可以获取地利益……太可怕了! “范闲……昧这种钱?”卫华似乎很难将一直以来天下传闻的范大才子与刚听到的这种贪腐之辈联系起来。 长宁侯又歪脸歪脸地灌了一杯烈酒。打了个酒嗝。说道:“你以为呢?要知道诗人也是要吃饭的。” 说完这番话这位当年北齐的才子。如今北齐的蛀虫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满身美酒泛着并不美好的味道。 ------------ 马车上王启年看了身旁假睡的林静一眼对范闲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似乎是觉得提司大人怎么也不应该在朝廷大臣的面前胆大无比地讲什么走私之类的事情。 范闲笑了笑说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王启年是真信了高达也信了。试问谁要是能够全部掌控内库对着那些玻璃罐罐、一转手就可以得到无数倍的暴利真能不动心?范闲不动心因为对于长公主来说内库是朝廷的。而对于范闲来说内库……是叶家的是自己的至少总有一天会完全变成自己的。 偷自己家的货贩到北边去卖个低价?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但问题就妙在没有人知道范闲的真正想法没有人知道范闲与那个所谓内库皇商之间的历史渊源所以每个听到范闲计划的人都会认为范家子是真的很想从内库这座金山里挖掘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金矿。 范闲根本不愿挖矿他只想把整个山都圈下来。 “别装睡了。”范闲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累。旁边的林静有些尴尬地睁开双眼有些畏惧地看了范闲一眼虽说自己是副使但面前这位年轻官员不仅是正使还是监察院那个恐怖衙门的提司大人对方毫不避讳当着自己面讲那些违法犯禁要抄家灭族的生意难保对方不会在回国的途中给自己安个什么意外。 范闲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傻了啊?当着你面说自然是不怕你知道。晚上你回去就写个东西递回京都放心吧朝廷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就算朝廷不明白皇帝明白就成。 林静强迫自己相信眼前的年轻大人不会成为庆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咽了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大人今日为何要来长宁侯府?” “第一和北齐太后那边的人搞好一下关系嗯目前看来北齐皇帝对使团还算照顾。”范闲低着头闭目犯困继续说道:“同时让长宁侯处理一下先前使团门口那件事情终究是将人北齐侯爷的宝贝兔崽子打了总得处理一下……” 听到宝贝兔崽子五字王启年和高达同时微微一笑觉得大人说得极是。 “……免得影响了此次出使的正事。第三我要见那个沈大人只有通过长宁侯安排。第四我要吓吓卫华不管侯府信不信我丢出去的那包食儿但想来他应该会在暗中将流程弄得快一些。” “为什么要绕这么几个圈……去见镇抚使沈指挥使?”林静皱眉道:“这人是实权高官与长宁侯不一样北齐岁面不会允许的。” “所以要看长宁侯究竟怎么想的反正就算见不成也没有太多的坏处。”范闲睁开跟又打了个呵欠“至于为什么要见?这是院务就不方便与林大人说了。” 林静一凛想起了范闲的真正身份沉默不语。 范闲又要了个呵欠一路马车之上竟是呵欠不断看来确实是累得够呛今日入宫之后竟是没有半点儿休息的时间。 “呆会儿做什么?”王启年小声说道:“这毕竟是敌国上京我们两眼一抹黑要不要联铬一下四处在上京的耳目?” “说过不要。”范闲将拳头塞在嘴边强行止住要夺嘴而出的那个呵欠倦容难去应道:“不要让那些探子冒险还没到那个时候呆会做什么?睡觉就好了明天等着卫华领我们去见言冰云。” 他捏了捏衣服里那个硬硬的信封眉间涌出一丝忧色。 ---------- 看完那封信后范闲手掌一措面无情地将信纸揉成碎片这是他从苍山时养成的习惯那些碎片已经成了粉末状就算是监察院二处的情报高手收拢后也无法再次复原。 信是一个叫做黄毅的人写的范闲听说过这个名字乃是信阳离宫里长公主的一位谋士在监察院的最密级情报中更是点明了这个文士与长公主之间有些暖昧的关系。 “救救救!我又不是救火的少年。”范闲苦笑着这才知道事情背后有那么复杂的关系。陈萍萍明显不知道肖恩身上有神庙的秘密长公主也不清楚所以他们做事情的出点都非常简单而明确。 陈萍萍要言冰云回来肖恩死去因为他不喜欢北方又多个老头而且认为这对于范闲的成长来说是一次极好的磨励机会。 长公主不理言冰云的死活却要肖恩能够活着重掌锦衣卫大权因为她很喜欢看着上杉虎与肖恩这一对牛人联手站在北齐太后与皇帝之间觑着空儿将北面这个大国整腾得更难受。 虽然不知道长公主的全盘计划但范闲已经笃定那全远在信阳的丈母娘肯定与上杉虎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不然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长公主不知道言纸的事情没有查出夜探广信宫的事情。但范闲身为潜藏在暗中的黑衣人、却自然而然地对长公主要敬而远之伺机而动之此时远在异国却接着她的来信、不免觉得有些荒唐。 说到底了……这关范卿何事? 第六十六章 初见言冰云 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汇集到上京西南角那处别院里。使团确认肖恩已经秘密进入了上京至于关押在什么地方估计只看宫里的那对母子还有镇抚司的那位沈大人清楚。这事儿说来古怪北齐朝廷轰轰烈烈地在雾渡河迎着回京却是悄然无声想来上杉虎与那些想肖恩死的人还在进行着拔河。 对于范闲来说肖恩的死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准确来说一旦进入北齐上京在没有足够把握动用四处潜伏在北边的暗力量之前范闲根本没有能力去考肖恩的死活。 除非五竹来了或者说除非五竹把那个箱子给范闲带来了。 这又是一直缠绕着范闲的另一椿疑问:为什么一向冷漠非人的五竹叔这一次坚持没有进入北方这片土地?难道这块土地上有他不愿意见的人? 而另一方面很明显范闲向长宁侯抛去的那个提议开始起作用了。那个提议里蕴藏着的巨大利益成功地诱惑了某些人与镇抚司那位沈大人的见面也被暗中安排了下来。范闲清楚这些事情看似**但上京皇宫里的那位母亲一定会在暗中观望着这一切。 对方不会完全相信范闲但总会试一试。 范闲完全不会相信对方但抛出去的饵总指望能钓起一些什么。 卫少卿表面上似乎还在拖但其实谈判的双方都已经感觉到流程的度已经渐渐加快了起来虽然仍然比范闲强烈要求的底线迟了些。总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鸿胪寺与镇抚司隐秘联合文使团终于得到了与言冰云见面的机会。 这一日天空晴朗瓷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赘云范闲手搭凉蓬遮着有些炽烈的阳光唇角绽起一丝笑意想到那一世小学时候写作文时经常用的开头。 他很开心。也有些隐隐的兴奋----虽然在旅途中在这个交易达成之前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曾经险些让他做出某些交换但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变成现实----就像很久以前就说过的那样。范闲很欣赏这个未曾见过面的言公子。很佩服他。 一个高官子弟能够舍去荣华富贵前往遥远的异国十分艰险地挑起北疆的谍报工作而且做的还是异常出色成功地打入了北齐的上层。仅这一点范闲就知道这位言公子在很多方面比自己要出色得多。 关押言冰云的地方。在上京郊外一个戒备森严的庄园庄园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兵营而园子内外则是由北齐锦衣卫把守着。庄园的大铁门缓缓拉开众人没有下车直接开了进去沿着那道隐在草坪间的石道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幢小楼外。 这楼不像上京其他的建筑那般古色古香纯用坚石砌成没有院落由角楼望去想来会对所有草坪上的移动对象一览无遗真是一个用来囚禁人的好去处。 今日随范闲前来探视言冰云地只有王启年一个人。高达属于虎卫林静林文是鸿胪寺系统和监察院的事务关联不大也不方便前来。 卫华满脸平静对范闲说道:“范大人您看此处鸟语花香草偃风柔咱们朝廷对你们的人还算优待吧?” 范闲的表情比他还要更加冷漠谈淡说道:“就算是琼宫仙境住久了其实还不就是一间牢房。” 二人身边那位锦衣卫的副招抚使说话了:“就算是牢房总比你们监察院的大牢要舒服很多。”这位锦衣卫的高官想到手下们在边境接着肖恩时那位老人的惨状便气不打一处来。 范闲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副指抚使使团入京之后按道理两边联铬的对应人员就是这个家伙谁知道对方竟然躲了起来。范闲直到今天还是没有将北齐的官职搞清楚明明是锦衣卫的人为什么大头目叫镇抚司指挥使这手下的密探却叫什么招抚使?最开始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险些以为对方是军方的人。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要进去见人。”范闲冷冷看了那位招抚使一眼心想肖恩在南边受了二十年罪但言冰云被抓之后鬼知道受了多少大刑能够话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 在见到言冰云之前范闲已经投想过很多场景:比如言公子被吊在刑架之上皮开肉绽手指里钉着十枚钢针脚指甲被全部剥光露出里面的嫩肉身上滑嫩的肌肤已经被烙铁烫的焦糊一片就连年青的牙床都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阶段光秃秃一片。 告然这是最惨的可能。 范闲还曾经想像过也许言公子此时正坐在一张软塌上身旁尽是流云锦被四五个**着大腿酥胸半露的北齐当红美人儿正围着他拿着葡萄喂他在吃葡萄计水流到言公子弹性极佳的胸肌之上身旁的美人儿小心翼翼地用软巾沾去。 当然这是最坏的可能。 还有一种怪异的想像始终萦绕在范闲的大脑中也许初见言冰云对方会像头受了伤的猛虎一样扑了过来要将自己撕成碎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院子里的人不硬自己死活埋怨祖国的大人们来的太晚了。 当然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但不论怎么设想范闲走进那间房间依然觉得人类的想像力确实挺贫乏自己的想像力也强不到那里去。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张开了唇心里好生吃惊怎么也想不到言冰云目有的处境是这个样子。 卫少卿与那位副指招使显然也没有料到是这个局面张嘴惊呼了一声。 …… 房间的装饰很淡雅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些日常摆设不像是刑室倒像是家居的房间。范闲不清楚这是不是北齐方面知道自己要来所以临时安排的他的眼睛只是看着那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位表情冷漠的年青人这年青的人面容极为英俊唇薄眉飞在相术土来说是极为薄情之人。而让众人吃惊的是此时年青人的膝上正伏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轻声抽泣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之中! 范闲终于将错愕的双唇紧紧闭了起来心里却是一片糊涂苦笑想着亏自己这行人如此担心这位庆国的北谍头目哪里知道这囚室之中竟是演的出言情戏码而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零零七受刑场。 椅上的年青人自然就是言冰云当他现外面走进来几个人现这些人中有两个人竟然是穿着庆国的官服时眉头皱了皱便是这么皱了皱一股子冷漠的气息开始弥漫在房间里。 这股子冷漠甚至惊醒了那个伏在言冰云膝上不停抽泣的女子那位姑娘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回望着门口那些人。此时范闲才现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眉眼间全是一股柔顺之意想来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囚室之中。 “沈小姐?”卫华大感震惊喝道:“来人啊!将小姐请出去。” “沈?”范闲眉头再皱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从门外涌入几名锦衣卫卫华满脸铁青骂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居然让沈小姐来这种凶险的地方!”那位副招抚使也是满脸怒容直接就是几个耳光扇了过去啪啪数响之后那几名负责看守重犯的锦永卫捂着脸上去走到那位沈小姐的身边却是不敢伸手。 “沈小姐?如果您还不离开休怪卑职动粗。”副招抚使对着沈小姐鞠了一躬。 卫华也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柔声劝道:“沈妹妹还是回吧不然如果让沈叔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不得把你打死。” …… 范闲的眼光没有与言冰云生接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伏在言冰云膝上的女子。这位姑娘姓沈能够进入北齐锦衣卫严加看管的庄园不用问一定是那位沈大人家的小姐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沈姑娘与言冰云有什么关系。范闲苦笑心想莫非咱们的言大公子居然玩的是美男计? 沈姑娘静静地站了起来望着一直一言不的言冰云那双柔顺的眸子中缓缓浮现出疯狂歹毒的恨意咬着嘴唇一字一句说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以前说的究竟哪句是真的。” 言冰云微微偏头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回望过去轻声说道:“本官是南庆监察院四处职员沈姑娘应该很清楚自然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卫华看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范闲一眼生怕这位大小姐再继续说下去会让这些南朝官员看笑话赶紧吩咐人将沈小姐拉出门去。 沈小姐冷冷甩开那些锦衣卫的手看着椅上依然不动如山的言冰云凄楚十足说道:“好好好好一个有情有意的言冰云。” 第六十七章 撕白袍 好一个有情有意的言冰云! 这等殷切话语却是夹着无数心碎与绝望饶是心如坚铁的范闲在旁听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卫华的脸上更是愤怒无比瞧着安坐于椅的言冰云似乎恨不得马上将这位敌国密谍头目碎尸万断。 随着阵阵弱不可闻的抽泣之声沈大小姐终于被请出了庄园囚室。 范闲又叹息了一声:“好一个有情有意的女子。”话虽如此说着他的心里却有大疑惑就算那位小姐是北齐锦衣卫大头目沈重的女儿就算言冰云潜伏在北齐的这些年可能与她有些什么情感上的纠葛……但言冰云是谁?是北齐这十五年来抓获的南庆最高级别间谍关押看守何其森严怎么可能让那位沈小姐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并且恰到好处地在自己这些南庆使臣面有演了一出戏? 他忽然间心头一动明白了北面这些同行的想法。 此时不像囚室的囚室之中已经安静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的言冰云没有站起身来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了这位潜伏北齐多年的厉害人物双眉如霜面有冷漠之意给人一种自己什么也不在乎的感觉----似乎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怎么在乎。 卫华此时似乎已经从先前的愤怒中平静了下来看着言冰云皱了皱眉头说道:“言公子不管如何讲前两年里咱们也算是好友……大家各为其国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但请你记住有些事情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的你此次离开之后请牢记着再也不要踏入我大齐一步。陛下已经通过沈大人下了密旨如果今后你再敢踏入我大齐一步我大齐拼将三千铁骑也要将你的头颅斩下来。” 言冰云半低着头就像没有听见他的说话一般手指轻轻玩着茶杯的小把手。自从去年他的身份被揭穿下狱之后这位曾经在上京交际场合中长袖善舞的云大才子。就似乎变成了一今天生的哑巴。 “今天我是来看他的。”范闲面无表情对卫华说道:“我需要一个确实的日期我什么时候能够接他回使团。” “不能回使团他只能偷偷摸摸离开上京你要知道上京有多少人……想生撕了你们这位言大人的鲜肉。”卫华寒意十足说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有旨我必须将言大人接回使团至于掩饰功夫我们自然会做难道你以为我们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卫华皱了皱眉他知道肖恩与司理理已经入了上京此次秘密协议中南庆方已经做足了先手己方确实不好再拖。另外就是范闲上次闯入自家府第确实惹了许多非议。但是对方那个看似荒唐的提议不知为何却真的打动了宫中的人还有那位手中握着许多权力的沈大人。 “我马上办手续。” 范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能不能给个方便?我想单独与言大人聊两句。” 卫华皱皱眉。心想如果对方真的要商量什么等言冰云回使团再说岂不是更隐秘。想来想去不知道这位范大人想做什么点点头示意那位副招抚使与自己一道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范闲、王启年……还有那位一直半低着头冷漠无比的言冰云。 ------------ 范闲全没有身处敌国锦衣卫大牢的自觉。满脸温和笑容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言冰云的面前看着这位年轻人英俊的面容开口说道:“我叫范闲。” 范闲清楚在言冰云被捕之前自己已经进了京都。对方身为监察院在北方的总头领一定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听见范闲两个字后言冰云的手指缓缓离开那个滑溜至极的茶杯把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只是那眼中满是讥讽与不屑这一点让范闲很意外。 “范闲?户部侍郎范建的私生子从小生长在澹州喜饮酒无才仅此而已。”言冰云又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绵软很轻柔与他脸上一直挂着的冷漠神情完全不符“你来这里做什么?”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言大人您被关了大半年这世道早就已经变了许多。先家父已经做了户部尚书其次无才的在下如今恭为使团正使今次前来北齐要之事便是接您回国。”不知道为什么言冰云似乎对范闲这个名字极为厌恶范闲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接我回国?”言冰云再次缓缓抬起头来他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但那对眉毛里却已经夹杂着些许银丝看上去有些诡异的感觉“你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本人范闲现为监察院提司。”范闲知道对方身为密谍头目一定会非常小心对方肯定还在猜测自己究竟是不是齐国人使的招数于是从腰间取下那块牌子在言冰云的眼前晃了一眼。 言冰云的眼光从木牌上扫过眉头微皱知道这块牌子是极难伪造的但他依然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竟然会成为院里的提司大人。要知道提司大人乃是院长之下的然存在八大处名义上不归其管辖但实际上都要受其掣肘。 而这大半年的囚禁生活言冰云更是早已将自己的心神封闭了起来不会相信身边任何显得有些不合情理的变化。他不敢冒任何危险因为他吐露的任何信息都有可能让庆国在北齐的谍报系统全部覆灭兹事体大不得不慎。 一直沉默在旁的王启年上前轻声说道:“言大人范大人就是新近上任的提司此次北来专为营救大人出狱。” 言冰云有些冷漠地看了王启年一眼说道:“你是一处的王大人?” “正是。”面对着一直安坐椅上的言冰云不知为何王启年感到有些紧张一想到对方已经被关了大半年的时间王启年不知该是敬佩对方还是同情对方这段日子想来不大好熬。 “我不用你确认我的身份。”范闲轻轻拍拍言冰云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事儿反正快完了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随着使团回国一直看到陈萍萍或者你父亲之后再开口说话想来这样你会比较放心一些。” 听到他这样说言冰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这不可能是北齐人的算计。 但范闲却从对方的皱眉中看出别的异样来面色一寒小心翼翼将手指拈住言冰云的衣领。 言冰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中在冷漠之外多了一丝戏谑轻声说道:“你想看?” “嗯。”范闲平静地嗯了一声然后用手指缓缓拉开言冰云身上那白色的袍子袍子如云如雪般素净布料与言冰云身体的分开却带着一声极细微的撕拉声。 言冰云面色不变连眉丝都没有颤动一丝。 范闲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起来那层白色袍子下面是言冰云恐怖的颈部皮肤上面全是红一道紫一道的伤痕明显都是新生的肉肤看来已经是将养了很久才能回复到如今的状况。仅是颈部一处就有这么多的伤口可想而知在这件宽大的白袍地遮掩下言冰云的身体究竟受过怎样的折磨。 王启年怒骂了几句什么。范闲却是回复了平静的脸色望着言冰云冷漠的脸问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受刑了? “三个月。”言冰云笑着回答道似乎这具遭受了半载恐怖折磨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 范闲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领整理好、叹息道:“北齐知道我们来的时间所以停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这伤口还这么可怕言大人真是受苦了。” 言冰云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提司大人嘴里的话语冷漠说道:“您关心的事情似乎有些多余。” 范闲一窒不知该如何说话自己只是想表示一下关心结果就被这位仁兄讥讽为不够专业。 …… “在确认协议之前我不会说什么。”言冰云看着范闲的双眼说道:“我只是很好奇朝廷是用什么手段居然能够从北齐人的手里把我捞出去。” 不等范王二人答话言冰云喘了口气阴狠说道:“不要告诉我朝廷会愚蠢到用潜龙湾的草地来换我这个无用的家伙。” “放心吧就算我愿意陛下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范闲无奈摇摇头将此次协议的大体内容讲给这位言公子听了。 室内忽然陷入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沉默之中。言冰云半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范闲看着他忽然听到言冰云自言自语道:“用肖恩换我?” “蠢货!” 言冰云猛地抬起头来用一种讥讽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范闲只是却依然极为冷静地将声音压抑到极低的程度。 第六十八章 理想主义者 一直保持着非人般冷漠平静的言冰云确实是位租其优秀的谍报人员但在这一瞬间所爆出来的怒火又证明了他身为庆国驻北齐密谍总头目的威势和掌控能力。面对着这位囚犯眼中所射出来的怒焰就连范闲都下意识地想躲避一下。 言冰云的嘴唇抖了两下用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像爆炸的爆竹一样凑到范闲的耳边说道:“肖恩还在掌控中?” 范闲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雾渡河之后就交给了北齐的锦衣卫估计已经入京了。” “有没有办法杀死他?” “没有。” “他嘴里的秘密问出来没有?” 范闲一凛、与言冰云的距离拉开一些双眼宁静望着对方问道:“你知道他嘴里的秘密?” 言冰云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提司大人唇角泛起一丝异样说道:“我在北齐呆了四年自然知道北齐皇室一直对肖恩念念不忘虽然不知道那个秘密的具体内容但是……既然能让北齐皇室如此看重想来肯定不简单。” 顿了顿言冰云忽然说道:“你知道肖恩是什么人吗?” 范闲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相信我比所有人都要清楚一些。” 言冰云用快的语咒骂道:“既然你知道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生?” 范闲宁静地看着对方缓缓说道:“陛下与院长大人的意思很清楚肖恩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所以这项交易实际上是我们占了便宜。” 言冰云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他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关系南庆朝廷竟然舍得用肖恩来交换但这个事实却让这位北谍大统领感到了一丝挫败。自己被北齐锦永卫生擒本来就是椿屈辱如今又要朝廷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毫无疑问更是一椿屈辱。 他很失望笼在白色袍子里的身体似乎都缩了起来。 范闲平静望着他说道:“你是聪明人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数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到南方这样我们才不至于亏的太多。” 言冰云冷漠无语知道这位平空冒出来的监察院提司说了最正确的一句废话。 “三天后我在使团等你。” 范闲微笑着与王启年并肩走了出去在门外守侯的卫华及那位副招抚使的陪伴下上了马车直接回到了使团。 回到使团之后庆国诸人聚在一起将这些天的事情归拢了一下便散了只留下范闲与王启年两个人。范闲撑颌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没有说话。 王启年小意问道:“范大人您在想什么?” “为什么那位沈小姐会出现在那里?”范闲打了个呵欠。接着说道:“这可能是北齐人想乱我们的心思至少想弱化朝廷对言冰云的信任。” “怎么会?”王启年不解“言大人用的手段。朝廷自然清楚。” “事情总是奈变得复杂起来的。”范闲面无表情说道:“如果有心人想做些什么这就可能是个缺口……另外我还还一直不明白。老王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去看言大人明明他可以回国我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高兴?” “因为朝廷为了让他回国付出的代价太大。”王启年是监察院老人对于院中这些古怪的大人们比范闲更加清楚恭敬说道:“如果让言大人知道朝廷会用肖恩与他进行交换也许在被捕之初他自己就会选择自尽而不是等到现在。” 范闲似乎很难理解这些监察院官员们的心理状态皱着眉头说道:“难道……一位优秀的监察院官员……真的……”他斟酌了许久措辞才小意问道:“真的如此甘于为国牺牲?” “是的。”王启年偷偷看了范闲一眼、现大人的脸上只是有些惘然这才恭敬说道:“下官很佩服言大人不过身为监察院官员或者说身为朝廷的密探在入院之初就应该有为国牺牲的思想准备院中密探只信奉一句话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牺牲都是被允许的。” “什么目的?” “一切为了庆国。”王启年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狂热的神采。 …… 范闲的手指有些下意识地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字。他今天初见言冰云现对方一直安坐在那张椅子上而且坐姿有些怪异像标枪一样除了臀部竟是没有别的部位挨着椅子。直到离开的时候范闲才现对方的双脚都被铁链锁在椅子上而言冰云的坐姿只能有一个解释。言冰云的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全是烂肉处处所以才会选择这个姿式。 “一切为了庆国?”范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都是一群理想主义看啊。” ------------ 庆国朝廷的文书经由官方途径递到了使团信中自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说北齐太后的寿诞将至朝廷令使团延期回国将这件大事办完后再行回国。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两国间的外交来往碰见太后过生日这种事情总是要凑个热闹的。而且身处上京范闲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自然乐得多呆些天、只是想着家中的美妻弱妹总是会有些牵挂。 “太后大寿咱们代表着朝廷颜面这礼物总不能太寒酸。”林静副使琢磨着“要不然喊下面哪位大人去秀水街逛逛?” 听见秀水街三个字范闲就想到卖酒的盛老板递过来的那封信连连摇头上京的水本就够深的长公主还想在信阳遥控指挥异国内乱这种浑水范闲断然不去搀和。 “那送些什么?”林静开始头痛起宫宴送礼的问题。 范闲早就有数将手一挥说道:“到时候我写诗裱好一点就罢了。”这话听着狂妄但身边的几个下属却是连连点头诗仙范闲不作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范闲因为北齐皇太后的寿辰破例这个面子也算给的极大。 不过……范闲的字可确实拿不出手。 王启年又开始出馊主意了:“言大人在北齐的身份乃是云大才子棋琴书画无一不精他的书法师承潘龄大师年前在北齐这边一幅中堂可以卖到千两纹银。范大人作诗言大人手书庆国两大年青俊彦人物出手还不得让北齐太后笑歪了嘴?” 林静林文二人知道王启年是范正使的心腹心想这个提议倒也不错他们如今自然知道言大人的身份只是感觉有些怪异却一时想不明白这个提议的怪异处在哪里。 范闲笑骂道:“言大人是何许人?只怕北齐人人恨不得啖其肉馀其血你居然提议让他写幅字送给太后当生日礼物你也不怕太后打开书卷后活活气死了宫里变成了做冥寿。” 王启年一窘这才现自己确实提议得荒唐涎着脸笑道:“若能气死北齐太后这也算是院里的一次佳话啊。” 范闲懒得理这中年男人的无趣冷笑话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很明显如果言冰云平安回到庆国凭借他这四年来在北齐打下的基础和这一年来的牢狱生活言公子会在监察院内部马上上位他的父亲言若海是四处处长而一处的位置一向虚位以待院内人士都清楚陈院长是将一处头目的位置留给了仍被囚禁着的言冰云。 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逐步开始接手监察院的一切----等陈萍萍死后而且范闲很清楚那一天或许遥远或许很近很近。 如果范闲自己要牢牢将监察院控制在手中那么八大处是他必须要掌控的人员这却是范闲最大的弱点除了三处和八处之外他基本上在监察院里没有自己的亲信。本来以为此次北上可以赢得言冰云的友谊进而获取一处与四处的支持但没有料到初见面时范闲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言冰云似乎在对自己有些隐隐的敌意。 这是为什么呢?好在言冰云似乎也并不想把这种敌意隐藏起来这一点让范闲感到略微有些放心。 “大人时辰到了。”王启年在旁小声提醒道。 范闲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别院身后林静林文二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正使大人今日又要去哪里。 院外有长宁侯的家人等着宫中某些人物已经过话所以负责使团护卫工作的御林军默认那些穿着一身锦衣的人接替了自己的工作护卫着马车驶向北齐上京最繁华的太平巷天上下着细雨瞬息间吞没了车队的行驶痕迹。 庆国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今天要会见齐国锦衣卫镇抚司沈重大人密探头目的会面总是会显得神秘无比。 第六十九章 雨夜见沈重 雨点打在马车顶上出咋吓的闷响范闲闭目养神不知道行了多久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双手将马车的车门打开范闲微微一笑抬步走入车外的雨中却现头顶早有一柄伞遮住了头顶蔽去了风雨只有四周雨茬里的春中寒意往伞下渗了进来。 王启年一身黑衣撑着伞护住范闲的头顶身后七位虎卫背负长刀沉默地列在范闲两侧。 范闲今日穿着件深色薄氅里面一层素色长衫再里面却暗藏着离京前准备的那件夜行衣这身素净里透着厉杀的打扮再配上他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容看上去精神无比。 “范提司这面请。”负责领路的锦衣卫面无表情一伸手将众人引入一个院子里面。这院子在侧巷之中范闲微微偏头隐隐能听清前方的热闹笑了笑问道:“看来是青楼的后院。” 领路的锦衣卫官面部表情僵了僵旋即笑着回答道:“提司大人耳力惊人这处便是畔山林的后院沈大人一向喜欢在这里招待贵客。” 范闲知道畔山林这个地方传说是北齐最高级的**北齐第一任开国皇帝便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路踏着石板上的积水走进了后院。只见院中竹影重重假山层层四处可以见到锦永卫探子这些人明显是护卫也没有刻意隐去身形。 一路上王启年撑伞七名虎卫沉默在后以范闲为箭头冷漠而自信地往小院深处行去。 一路上看见这行来自南方敌园的同行。那些锦衣卫们都不免有些讶异讶异于对方的胆量讶异于对方头前那位大人物的年轻。 …… 唰的一声王启年收了伞沉默地退到范闲身后。范闲负手于后眯眼看着庭院此处居室颇大一个大花圆桌摆在当中四周还空出一大截地方来各式摆设极为精巧。圆桌极阔足以坐下十五六个人。但此时却只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的穿着像极一般的富翁戴着个绸帽手指间戴着个玉板指。此人看见范闲进来之后那对平常至极的眼眸中便开始绽出两道不同寻常的寒光直视着范闲的面目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 “范提司?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范闲没有马上回答这句客套话却在心里品砸着这一路上北齐锦衣卫都是以提司的官名称呼自己看来今次谈话是监察院对锦衣卫而不是朝廷之间的外交谈判。他抬起右手。用两根手指极巧妙地解开颈间的带扣身上的薄氅沿着后背滑了下去。 王启车早在他身后接着。 范闲坐到了大圆桌的另一边。看着对面这个富家翁现此人眉毛极粗粗到像是被画出来的一样。不由微笑说道:“沈大人横眉冷对天下人何以对在下如此客气?” 原来这位便是北齐锦永卫镇抚司指挥使沈重大人。沈重手控北方无数锦衣卫实是天下数得出来的厉害人物料不到却是如此平常的一个富翁模样。若不是在监察院的档案中对于此人的记载实在是详尽至极范闲肯定无法认出对方的身份。 “不是客气啊。”沈指挥使叹息道望着范闲那张清秀的面容忍不住摇了摇头“范大人以诗文名扬天下我这个大老粗本就极为佩服。没想着上两个月忽然得了消息范闲范诗仙居然成南朝监察院的提司大人……这……这本官就实在弄不明白了陈老先生究竟在想什么?似范大人这等人物怎么能像咱们这些地沟里的老鼠一般过活?” 范闲呵呵笑了起来应道:“沈大人自谦了千里为官只为财不论做什么、一是求于朝廷有利二嘛……不外乎就是为自家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话说的有些白沈重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对于这位初见面的南朝同行不免看低了几分毕竟是年轻人说话做事都有些毛糙。真不知道陈萍萍究竟是怎样想的也不知道南方那位恐怖的皇帝为什么会同意监察院这项看似有些荒唐的人事安排 其实沈重身为北齐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一向对于南方的同行们有种说不出来的艳羡之意对于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跛子更是敬中带畏。他始终闹不明白南方的同行怎么能够获得南庆皇帝完全的信任而不像自己颤颤巍巍地在朝廷中站着都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宫里的人像双破鞋一样扔掉。 一走神沈重便马上醒了过来他知道对方身为正使冒险通过长宁侯要求与自己见面为的是什么那椿交易之中蕴藏着的巨大利益由不得沈重不动心由不得宫中不动心 “对于黄金白银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沈重忽然微笑说道:“只是老夫看不清楚我们镇抚司在这件事情里能够得什么好处?” 范闲挥挥手王启年与那七位虎卫都退了下去。沈重也点了点头厅内其余的闲杂人等也都退开。范闲有些诧异地看了坐在沈重旁边的那人一眼那人一身衣着华贵但眉眼间却没有范闲熟悉的皇家感觉想来不是北齐皇宫派来旁听的人物那为什么他能够有资格继续坐在这里? “这位是崔公子。”沈重介绍道。 公子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面上却有些自矜之色。范闲皱眉问道:“庆国人?” 沈重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两位原本就认识。好教范提司知晓这位崔公子便是南庆崔氏大族的二公子崔氏与范氏向来并称都是世家子弟。” 范闲皱了皱眉说道:“沈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重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淡淡道:“范大人不是要谈买卖吗?好教大人知晓。其实……这买卖本官已经做了许多年了所以想知道范大人有没有更多的好处给我。” 范闲微微偏头再着那位崔公子。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忽然间他开口问道:“崔公子今日这宴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家中长辈要你来的?” “如此盛会。在下岂可错过?”崔公子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范闲。 其实事情到这里己经很清楚了这位崔公子明显是代表了崔氏大族的利益而崔氏大族的背后……自然是那位远在信阳的长公主。范闲不是没有想过长公主能从内库里攫取大量的利益靠的就是走私这个途径但他没有料到面前这位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竟然会将长公主的代言人拉到了桌旁! 而更让范闲怒火大作的是。这个姓崔的小混球居然还敢真的坐到桌上充作对方谈判的筹码长公主目前有求于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来出手破坏自己的事情肯定是这个姓崔的公子哥儿自作主张! 范闲主动与沈重联铬一方面是想搭条路子。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想打击一下信阳方面的金钱来源没有想到这北齐朝廷竟然玩了这么一手。将所有本来应该是暗中出价的游戏全摆到了明面上来。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沈重微笑说道:“范大人其实这事不妨明说了大家都是想财的人。这位崔公子与您打算做的买卖有些重合我总不能两边都吃自然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范闲回复了平静望着那位崔公子淡淡说道:“没想到崔公子竟然有胆量做这么大的买卖。” “哪里有范大人有胆量大。”崔公子微微一笑回答道。 沈重见场面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道:“崔公子也是世家子弟家中在南方朝廷也有数位大员只是眼下在外游历将来总有一日也会入朝为官二位要多多亲近。” 听着这话范闲心里一声冷笑看着沈重说道:“沈大人您或许忘了我的身份什么世家之类还真放不到我的眼里。” 说完这话范闲长身而起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出了厅早有王启年撑伞接着七名虎卫手中握着长刀之柄护持着大人往院外行去一路肃杀那些锦衣卫竟是无人敢拦。 只听着院外马车轻响范闲竟就这般毫不客气地走了。 …… 似乎料不到范闲竟然会表现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沈重怔在了原地。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各式各样的利益谈判见过不少但却从来没遇见过此等情况这位姓范的年轻提司行事风格实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眼珠一转转过头温和笑着说道:“崔公子这位范大人倒真是个性情中人。” 崔公子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先前范闲说的话真是极大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什么世家之类的范闲居然说不放在眼里!他恨恨想着你范家又算什么?他喝了杯闷酒心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重看着他也不一言一语。 忽然间崔公子的手抖了起来这才想到范闲的监察院身份想到对方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婿吓得脸都白了再望向沈重的眼神变得无比怨看咒骂道:“沈大人您骗我来这里难道是想我死?” 第七十章 小言脱身 夜雨落在异国的土地上出的却是熟悉的嘀嘀嗒嗒声范闲啜了一口茶对身边的王启年说道:“马上去写封密信让院里查一查崔氏与信阳方面的关系。” 王启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长公主那边不能动。” “我当然知道不能动。”范闲清楚长公主做的那些事情其实都属于皇帝陛下的默许但是今天与沈重见面的不欢而散更坚定了范闲心中某个念头“我只是想查清楚信阳方面在朝中究竟有多少力量。” “是。”王启年应下之后又接着说道:“那位崔公子还在外面跪着大人……您看是不是让他起来?毕竟崔氏在京中也是大族在朝中很有几位高官。” 范闲的眼睛盯着院里来的情报没有理会王启年的话这些天使团身在上京在言冰云回来之前北齐方面的情报系统范闲不敢动用所以情报来源有些缩水让他很是烦恼。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听见王启年说了什么轻声说道:“让他跪着吧身为庆国人却被北齐人当枪使我就算是替丈母娘教育他一下。” …… 雨水渐渐地小了从屋檐上往下滴着这幢别院是老建筑所以雨水滴下的地方都有了些微的陷下。范闲披着件衣裳走到屋外看着跪在石阶前的那位崔公子半晌没有说话。 使团里其他的人早就避开了这间小院所以此间显得格外安静。 “你应该很清楚你们家如果还想做这北边的生意应该怎么做。”范闲冷漠看着浑身湿透了的崔公子“今天的事情我先饶你一命自己写封信去信阳。至于长公主会怎么罚你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我在上京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和北齐的那些人坐在一起。” 崔公子重重叩了个头将自己的上半身全埋在地上的积水之中颤栗不敢言语。 “再次提醒你一次我是监察院的提司。就算长公主护着你们但如果我真想让你们崔氏倒霉一样会有很多种法子。”范闲说道:“虽然这是很粗俗的威胁但我想对于你这种愚蠢的人不说清楚你下次还是会被北齐人拿来当刀子使那就很不好了。” 崔公子依然凄苦跪着。他当时在畔山林后院里醒了过来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姑且不论范闲那人人畏惧的监察院身份只说对方是长公主的女婿自己在对方的眼里顶多只是一只蝼蚁。今日自己自作主张想瞧瞧监察院究竟想和北齐做些什么买卖本来是站在长公主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但如果范闲真的立意要对付自己只怕长公主也懒得回护自己。 以范闲目前的权势来说什么世家还真是瞧不上眼的存在。 “话说白了吧。”范闲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为长公主做事的我自然不会来难为你。但我眼下想做些事情所以希望你要看清楚如今的情况。” “是。范大人。”崔公子哆嗦着声音说道:“小人知错。” “咱们都是庆国臣子无论在朝内如何但一旦出了疆土须记得你我都是庆国人不要让外人瞧了笑话去这就是我最愤怒的一点。” …… 经历了这次小插曲之后信阳方面很小意地保持了对使团的尊敬而北齐方面这才真正感觉到了范闲的力量准确来说。是感受到了南朝监察院的力量。沈重向来是与信阳方面交易所以当范闲通过长宁侯提出这个交易时。他并不怎么看重但看如今的局势。那个传言竟似是真的----如果范闲来年真的将内库掌在手里长公主失了权势沈重的镇抚司又得罪了范闲那真是要断一大笔财路。 北齐宫中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太后狠狠地责问了一番沈重沈重满心惴惴暗想谁能料到那个范提司竟是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而且崔公子当夜就去使团跪了一夜的消息也传到了锦衣卫的耳朵中沈重知道自己必须重新看待范闲这个人了。 然而谁都料不到范闲其实根本不想和对方谈这个交易。连着几次沈重派人来请范闲范闲都是极其冷淡地推开摆出了不想再谈的架势。 “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王启年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有许多连监察院都不知道的事情王启年却是清楚的厉害他知道自家这位大人暗底里做了许多事情在对付信阳那位长公主只是那位长公主似乎还没有察觉到。 但是眼下范闲却摆出了一副要与长公主和解的模样这让王启年很是不解。 “我想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范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不回头只是轻声说道:“长公主目前有求于我我自然要趁这个机会获取一些利益。” 王启年依然不解范闲也不再多作解释。 ------------------------------------------ 当天下午一辆马车直接从角门里驶进了使团驻地这辆马车看着十分寒酸十分普通寻常不论是从车厢的装饰还是车夫的模样来看都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但是负责使团护卫工作的所有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使团内部的紧张感觉外面影影绰绰全部都是北齐锦衣卫的影子。 范闲看着那辆马车却说了句和此时似乎毫无关联的话:“看来司理理也到上京了。” 一个穿着白色轻衫的年轻人推开马车门缓缓移动脚步站在那里看着头顶的天空微微眯眼旋即低头扫视了一圈院子里望向自己的众人他很轻易地从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院子里的味道不由唇角泛起了浅浅微笑。 范闲走上前去降尊纡贵地扶住言冰云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下车来轻声说道:“欢迎回家。” 对于庆国人来说使团所在便是故土一般。言冰云被囚一载早已有了必死之念虽然时至今日仍然不能接受用肖恩换取自己的协议但此时踏上使团的土地听到范大人这句欢迎回家心中不免依然有所触动。 小院里没有鸿胪寺系统的文官除了七名虎卫之外全都是此次潜伏在使团里的监察院官员众人看着这个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年轻人齐声拜倒:“参见言大人!” 声音并不激昂也并不大但能感觉得到众人的诚心诚意。 言冰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说了句:“能够活着出来我感到很意外。” 范闲扶着他的手也笑了起来:“你的手指甲居然没有全被拔掉我也很意外。” 这两位监察院将来的正副手此时说话的声音极为轻柔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 言冰云回到了使团此次出使北齐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范闲心头大定对王启年说了几句什么便扶着言冰云进了内室然后开口说道:“把衣服脱了我下手没有轻重。” 很明显言冰云这种人不会误会什么缓缓扯开自己身上的白色衣服露出精悍匀称的**身体。范闲挑挑眉头想到在京都三处换装时候自己的感觉现对方确实比自己还要冷静许多。 他从箱子里取出药盒用手指挑了些然后开始均匀地抹在言冰云的身上。手指经过之处全是一片起伏伤痕之恐怖实在难以形容。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运气很好的人。”言冰云冷漠地开口说道:“不过范提司看见下官身上伤口还能如此镇定看来比我想像的要强不少。” 范闲的手指停在言冰云的左胸下那处的骨头明显是断后重续的鼓起了极大的一块外面是浅红色的新生肌肤看上去十分丑陋:“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成长经历。” “我自以为自己很了解。”言冰云冷漠地看着他的双眼“范大人您从出生到十二岁的人生我非常了解。” 范闲微微偏头看着对方没有说什么。 言冰云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不想就那个话题继续下去过了一会儿后说道:“谢谢大人替下官疗伤不过我想配制伤药下官应该比大人更在行一些。稍侯请允许下官写个方子让使团的人帮忙去抓几副药。” 范闲没有理他仍然专心地涂着伤药同时辅以自幼学习的治伤手段。 “吃了他。”范闲毫不客气地塞了颗丸药到言冰云的嘴里冷冷说道:“说到治伤解毒这天底下除了费t还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叫嚣。” 第七十一章 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样 “费t是谁?” “院子里还有哪个姓费的?” “大人说的是费老?” “我说的就是那个老怪物。”范闲已经做完了所有喊人端了盆温水进来细细地净了手扯了块毛巾擦干这才对言冰云说道:“你受刑太久心脉已经受伤武道修为大为折损。” 说完这话他细心地注意对方的脸色现言冰云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他不由大为赞叹心中更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个看似冷漠实则高傲至极的年轻人收入帐中。 “回国之后好生调养调养也不是治不好指甲被拔了总会重新长出来骨头错位了我让七处那个光头再给你重新找断我再治一治怎么也不能变成陈萍萍那种老跛子。” 范闲开着玩笑言冰云的感觉却有些怪异整个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旁人面前称呼陈院长为老跛子! 言冰云缓缓眯着眼睛似乎想看透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比如……为什么范闲如此年轻却已经是监察院的提司。正此时一股火辣的感觉却从他胸腹之间升腾起来饶是他的兴情如此坚毅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震得眉角抖动了一下。 “无妨只是逼毒的手段因为不清楚你的体内有什么陈毒所以用的药霸道了些不过有我在旁边看着你死不了。”范闲毫不在乎地替他将衣服披好“忍一忍吧。” 言冰云的额头开始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显然极为痛苦低沉着声音说道:“娘的比中毒还要难受这是什么解药。” 范闲大喜过望击掌赞叹道:“言兄肯骂娘了也对老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给谁看?在北齐锦衣卫面前装装醒就好在我面前可别玩这招我打小就看腻了。” 他打小看腻的自然是那位酷帅到底的竹子叔叔。 “你这起起解毒的法子是跟谁学的?我不信任你。”言冰云感觉身体外面抹了伤药的部分也开始灼痛起来寒声问道。 “先前就说过。”范闲微笑望着他。 言冰云眼中异芒一闪浑将体内体外的剧痛都忘了嘶声说道:“你是费介的徒弟?”话语里满是惊讶。又道:“费介没有你这样一个学生。” “亏你还自夸对我十二岁以前了若指掌。”范闲开始收拾床边的瓶瓶罐罐讥讽说道:“连我的老师是谁都不知道。” 言冰云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范闲很无辜地回望过去撑颌看着言公子身上的满身蚯蚓轻声说道:“我说言兄为什么总感觉您看着我便满脸怒气?” 这是范闲心头的一根刺既然要收服言冰云那就一定要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不然往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不好过。 长时间的沉默言冰云似乎依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身体内外的灼痛感渐渐消失这位监察院北方大头目的脑袋却有些昏了起来看着范闲那张漂亮的脸蛋便是无来由地痛恨想到这些年在北齐朝野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刺激人生言语像是控制不住一般逃离了微干双唇的束缚: “提司大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澹州曾经有凶案一直没有侦破。” 范闲正在关箱子的手没有停顿一下心里却是微感吃惊。他当然记得那起凶案那是范闲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直到今时今日那名刺客咽喉上暴起的冰冷栗子似乎还有刺激着范闲的掌心。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范闲皱眉说道:“这件事情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吗?” 言冰云古怪地笑了笑:“那名刺客是四处下辖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会被赶到北边来做只老鼠。” “所以你恨我?”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他忽然极其快意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应该感谢我。” …… “这什么?”头部的昏晕感褪了些言冰云略觉诧异后马上回复了冷漠。 范闲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来你骨子里天生就是个间谍你喜欢这种生活……我想这四年潜伏北齐日夜紧张不安对于你来说是个很刺激很充实的人生。” 言冰云说道:“如果大人你喜欢您也可以呀尝试一下。” 范闲笑了笑背起药箱像个郎中一样走出了厢房反手关上门他不易为人所察觉地耸耸肩将指甲里的那抹迷药剔进箱子的边角在心中警告自己对自己人用迷药仅此一次再无下例。言冰云果然厉害在哥罗芳的作用下竟然马上就能醒了过来如果让他自己自己动用了手段只怕二人间的关系再难融洽。 从言冰云的嘴中听到的这个故事让范闲很有些感触同时知道了对方看自己不顺眼的真正理由范闲觉得很安慰。 没有想到自己与言冰云竟然会有这样古怪的渊源五年前因为澹州的未遂谋杀事件言冰云被赶到了北疆最后成为了监察院在北齐的密谍头目。而五年后竟然是自己来亲自接他回国。想到此处范闲不由笑了起来这世界上的事儿还真说不准哪天就轮回来了。 ------------ “大人盛老板送酒来了。”有下属请示道。 范闲挥挥手道:“你们接着我不想见他。”下属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范闲皱了皱眉头才教育了一顿崔公子信阳方面就有信来那位长公主还真是追得紧啊。正想着王启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轻声说道:“盛怀仁带来的信。” 范闲撕开封口细细读了一遍眉间现出一丝忧色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他眉梢一挑便进了后院。 言冰云十分警觉当范闲推开门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身边佩刀上。 “放松一些。”范闲看着仍然闭着双眼的他说道:“在这里没有人会想来暗杀你。” 言冰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范闲这张脸眼中亲过一丝冷厉之色说道:“你给我用的什么药?为什么我的头一直有些昏?” “用了些宁神的药剂。”范闲很平静地解释道:“你的心神损耗太大如果想要尽快复原那就需要良好的睡眠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身体机能已经足以抵抗药物没有太大的用处可惜了。” 淡淡这句话但将先前的迷药事情遮掩了过去范闲那张纤净无尘的面容实在是阴谋诡计最好的伪装。 言冰云知道对方反身入房一定在事情要问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皱眉说道:“范大人有什么事情?” 范闲将手上的信摇了摇笑着说道:“长公主的信。” 言冰云有些诧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说道:“这和下官有什么关系?” “在回京之前您依然是庆国监察院驻北齐密谍大统领。”范闲微笑说道:“所以朝廷要做事情我自然要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大人请讲。”言冰云不动声色。 …… 等范闲将信阳方面连续两封信的内容讲清楚之后言冰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眉毛里夹着几丝银丝看上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他轻声问道:“长公主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范闲说道:“我只是来征求您的意见这件事情院子要不要插手。” 言冰云摇了摇头:“院子想肖恩死掉长公主却要我们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救出来这本来就是两个相反的目的我们如何配合?” 范闲坐下来看着言冰云那张冷漠的脸说道:“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需要从你的嘴里知道目前北齐的朝局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三面。一面是太后一面是皇帝还有一面是上杉虎……不过上杉虎既然被调回了上京那么他的实力受损太大他必须在太后与皇帝之间选择一个。” 很简单粗糙的话语却是信心十足的判断----范闲沉默示意他继续言冰云继续说道:“按大人的说法如果肖恩上上杉虎的义父而苦荷国师却想肖恩死这样看来上杉虎最后必然会倒向皇帝那边。” “为什么?” “因为太后一定会听苦荷的话。” 范闲下意识里抖了抖眉毛迟疑问道:“太后确实挺年青的……但是苦荷国师还有这种心思吗?” 言冰云怔住半晌后才明白这位外表清美内里委琐至极的年轻大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鄙夷看了范闲一眼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 第七十二章 谋划 通过言冰云的叙述范闲知道了当初的事情是那个样子的。 在庆国的三次北伐之后战家趁势而起建立了齐国但那位开国皇帝在十二年前就不幸身亡只留下太后与当时才几岁大的皇帝在空旷的皇宫之中。 庆国虽然停止了北上的步伐但毒辣的陈萍萍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暗中资助挑唆北齐上京里的一些前朝王公与战家的旁门贵族最后终于形成了逼宫的势态。眼看着太后与皇帝这对孤儿寡母马上就要被造反派揪出宫来此时苦荷以战清风大帅朋友的身份住进了皇宫里。 其时三千兵马围宫而待苦荷坐于大殿之前后方是那对可怜兮兮的母子还有一大批颤颤巍巍拿着烛台扫雷的太监宫女。 面对着无数的枪枝箭矢苦荷一人坐在殿前便没有人再敢动手。 然后卫太后的亲哥哥如今的长宁侯从宫城一角的下水洞里爬了出去暗中联络了锦衣卫的沈重纠结了一批忠于皇室的力量重新杀回了宫城如此才在险之又险的情形下稳住了北齐上京的局势。 事后苦荷并未追究此事太后也保持着沉默那些妄图逼宫的王公贵族们虽然当时无事但日后自然没有落个好下场。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来事实上太后如今还能安稳地坐在宫里凭借的便是当时苦荷一人的声望与深不可测的实力。 …… …… “苦荷很?啊。”范闲拍腿赞叹道:“一个人堵着千军万马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哉壮哉。” 言冰云看看了他一眼觉得对方说话实在有些粗俗对于世人敬仰地四大宗师显得有些不大尊敬:“苦荷身为四大宗师之一然世外。但如果他表了态不论是谁都要忌惮一二。” 范闲摇摇头:“那些逼宫的蠢货我就不信万箭齐苦荷还能如何。” “苦荷当时了血誓谁要是敢坐那龙椅他就会杀了谁。”言冰云忽然觉得院里这位提司大人有些幼稚“以苦荷的恐怖实力在这北方的天下当然是想杀谁自然就能杀谁。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前一刻屁股刚坐到龙椅上下一刻脑袋与身体就分了家这种皇帝有谁会愿意去做?” “大宗师?”范闲皱了眉头。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已经出了凡人范畴地存在确实是件挺麻烦的事儿。 “怎么?范大人年轻有为连大宗师都不放在眼里?”言冰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天下四大宗师他只见过叶流云一人。当时也只觉得对方唱的散曲儿蛮好听的至于藉藉无名但实际上与这四位大宗师同等格局的五竹叔……范闲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自然生不起激动的感觉。 “继续说上京的事情吧。”范闲举手示意“如果太后听苦荷的而苦荷要肖恩死……” 言冰云插话道:“大人为什么如此确定苦荷希望肖恩死?”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范闲笑了笑没有说海棠的事情也没有说神庙地秘密继续说道:“那么上杉虎就必然倒向皇帝集合帝党所有的力量才能将肖恩的老命保下来……言大人您看看。我们能不能从这件事情当中谋取些好处?” 言冰云摇摇头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微笑说道:“其实论到实力北齐方面一向不弱这四年里我也不知道看到多少……但是我相信比起咱们庆国来说北齐永远不可能占据胜势。” 范闲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突然得出这个结论有些疑惑。言冰云极其快意地笑了起来:“只看朝廷将肖恩送回北齐这一年多时间北齐太后与皇帝勉力维持地平衡与和平就要被迫打破下官实在佩服……佩服朝廷里谋划这件事情的人物。” 谋划肖恩归国的人物是长公主。范闲眼神宁静心里却在冷笑说道:“没有什么好佩服的要知道这椿买卖是以你为代价。” “什么意思?”言冰云皱紧了眉头。 范闲说道:“是长公主一手将你卖给了北齐朝廷然后与上杉虎安排将肖恩换回北齐……就算因为肖恩的事情北齐朝廷有些风波但你以为真会掀起多大地波涛?你不过是个贵人们**着的棋子棋子便应该有棋子的自觉像你这样对于捏在自己脑袋上地手还感到佩服的人我还真是看不明白。” 这些话说的有些刺人范闲是刻意为之他想在言冰云的心中种下仇恨长公主的种子。不料言冰云却是面色宁静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反而继续筹划道:“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插手肖恩的死活既然让苦荷都动了心使团毕竟身在异国是断然没有能力插手也没有必要插手。” “我同意你的看法。”范闲看着他“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听你的意见。” 范闲将前些天崔公子的事情讲给言冰云听了言冰云面色不变问道:“大人想怎么做?” 范闲沉默了半晌但他既然已经开了头自然就会继续说下去:“依照院子里地意思我们会逐渐缩减信阳方面在北方所获取的利益。” “院子里的意思?”言冰云看着范闲的双眼轻声说道:“听说提司大人来年有可能掌管内库。” 范闲就当没有听见这句话般微微笑着:“言大人被关了大半年消息还很灵通。” …… …… 长久的沉默之后言冰云忽然说道:“这些事情和我说做什么?” “因为北方的路线你最熟悉如果将来有需要收网的那一天……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必须开始盯紧了而离开了言大人我在北方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言冰云平静说道:“范大人很看得起下官。” “我从来不以为你只是一个单纯的病人。”范闲冷静说道:“我相信言大人如果有这个意愿的话依然是能够在北方呼风唤雨的人物。”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是你的上司。”范闲的面色渐渐寒冷了起来“我不是请求你的帮助是要求你的配合。” 言冰云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笑道:“等提司大人真正接管监察院的那一天我们再来说这个也不迟。” 范闲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就知道玩这一套是不管用的。”他顿了顿后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长公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仅仅是我需要你想来你也需要我。” 言冰云没有思考什么很淡然地点点头然后很直接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必须说清楚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完全错误。” “为什么这样讲?” “如果想要逐渐压缩长公主从走私中获取的利益你就不应该找沈重。” “沈重是锦衣卫镇抚司的指挥使一路北上我不找他能找谁?” 言冰云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沈重长宁侯这些都是太后的亲信……他们与长公主的交易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如果你想另起炉灶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年轻的皇帝。”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看不清楚那个皇帝的心思。” “北齐皇帝是个很纯洁的人很容易激动的人。”言冰云竖起一根手指“纯洁的激进派是需要银子的。” 范闲看着他半晌后说道:“我信任你。” “目前我值得你信任。”言冰云说道。 范闲心里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虽然如今的世界是他们的但终究是我们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离开了房间留下身后在回味这句古怪话语的言冰云。 连着三天使团方面还在处理与北齐的外交事宜。正使范闲却与言冰云在房中密谋着渐渐地言冰云也不再遮掩什么将自己掌握的情报佐以分析很明确地为范闲今后的行动确立了指寻思想。 一静不如一动信阳那方面用拖字诀太后那方面也要用拖字诀唯独宫中需要想办法接触一下。范闲曾经动过念头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上杉大将却被言冰云冷漠地阻止了。 言冰云认为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做如果对方需要自然会找上门来范闲进入上京之后做的事情以言冰云的专业眼光看来实在是一塌糊涂。 范闲沉默受教知道这些事情自己确实不如言冰云。在闲谈之余也曾经谈过重新整合北方谍网的事情但言冰云明显不放心他的能力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一日用膳之后范闲忽然开口说道:“那位沈大小姐很有能力居然知道你藏在使团里又上门来了。” 言冰云面若寒冰绝情如流云淡淡道:“通知沈重他会处理自己女儿的事情。” 范闲看了他一眼真的很不理解这位年轻的官员是怎样磨砺出来如此冷漠绝情的心志。 第七十三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庆国的使团安静了下来就轮到别的势力着急了盛掌柜常常来送酒卑微地传达信阳方面的致意沈重也重新邀请了范闲几次范闲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推托掉对方也没有办法脾气反而是长宁侯有些心痛到嘴边的肥肉溜掉在沈重面前哭丧着脸催了好几次。 长公主与上杉虎之间或许有什么协议但是信阳方面在北齐毕竟没有太深的根基始终是需要监察院的力量帮助经由范闲的劝说言冰云终于同意了他的计划准备动用这四年来铺织的网络。 南方传来的消息表面庆国朝廷稳如泰山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监察院的报告里提到山东路那边最近出了几件极为蹊巧的命案凶手杀死的虽然是普通百姓但是行事的手法却极其凶残。这是刑部的案子只是一直没有查出来所以眼下是监察院四处接手。 范闲没有将这件命案放在心上言冰云也没有注意到这里毕竟上京的事情已经够头痛而且二人在筹划那件阴刻事。 …… …… 范闲推托所有宴请的理由都很充分因为这两天他经常在陪一位村姑聊天以那位村姑的身份不论是沈重还是长宁侯都没有胆量和她去抢客人。 北齐上京一条幽静的街巷之中一男一女正在散步闲聊话语轻轻飘了起来扰了那些正栖在花丛里贪蜜的蝶儿。 “自然乃一天地。一人乃一天地所谓天人合一便是人事必须依循天地自然之道二者方可和谐。” “和谐只是表状。大人以为天人合一与天人相通又有何差异?” “噢这一点本官就不清楚了只是觉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此方能和谐啊。” “还是和谐?” “和谐最高。” …… …… “范大人今日所论别出机杼朵朵实在是佩服。”嘴里说着佩服。村姑海棠却依然是双手插在大口袋里拖着步子面色宁静。在大街上像个懒婆娘一般走着脸上哪有半分佩服的感觉。 范闲自嘲地摸摸鼻子如在宫中那天一般学海棠地模样走着“扫地步法”心想幸亏这条大街比较安静。不然自己二人这般走路只怕会被旁观的行人笑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海棠说道:“我只是觉着这样走路舒服。至于旁人怎么看我还真不在乎。” 范闲略一思忖现这话倒也挺正确人都是好逸恶劳的这样走路确实比昂挺胸要来的舒服些问题是??如果真是懒为啥不去床上躺着?他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还是觉得躺床上舒服海棠姑娘要愿意。咱们可以躺在床上说说文学聊聊人生…… 海棠看了他一眼。 范闲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他对于海棠这个奇妙地姑娘确实没有太多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与她一路闲谈总是会让自己觉得很放松。 重生之后范闲一直想经历许多有趣的事认识许多有趣的人此次出访北齐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满足他这个精神需要。虽然一路上夹着暗杀阴谋事情并不如何有趣但认识了言冰云和海棠这两个有趣的人范闲觉着已是比较划算。 “听说范大人前些天与沈重大人见过一面?”海棠轻声问道伸手拔开街畔垂下的青枝如今天时已经渐入夏季只是前些天雨下的密所以没有暑气烘烤树木花丛春意犹存。 范闲点点头:“不欢而散。”他知道苦荷虽然然朝政之上但看得出来这一脉的力量依然是偏向太后方面所以猜到海棠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欢而散?”海棠微笑着那张平常的脸上温柔无比“我只是很好奇范大人如此急忙抛出那椿提议难道不怕传回南方对你的官声造成影响?” 范闲心头微凛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我不是很明白姑娘说地是什么。” 海棠说道:“太后对大人的提议很是动心。” 范闲面色微沉说道:“海棠姑娘应该知道这些天本官一直闭关拒客之所以您一说话我便出来陪您散步全是因为本官心里觉着姑娘虽然在雾渡河畔曾经出手但毕竟是世外高人不会谈论这些世上蝇营狗苟事……海棠姑娘您令本官失望了。” “我如果不说这些只怕范大人会更失望才对。”海棠心神清明根本不会被范闲的花言巧语骗了去“太后请您入宫。” 范闲呵呵一笑拱手行礼道:“劳烦海棠姑娘传话辛苦。” “范大人先前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海棠明亮有若宝石地眼眸望得范闲一阵恍惚“既知其道何不行之?事人以诚岂不轻松?” 范闲深吸一口气缓缓运起体内那道古怪的霸道真气抵抗住海棠处传来的压力微笑说道:“事人以诚诚有大小之说诚于人小道也诚于天下大道也……海棠姑娘若以诚待人何不告诉在下肖恩究竟有什么秘密竟连令师这样的世外高人也动了心念。” “诚于天下?”海棠唇角微微翘起“家师诚于天下故不能多言只是肖恩心头那秘密保住了他二十年性命若那秘密传入世俗民间只怕天下会乱上二十年。” 范闲心头微怔他知道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依海棠这般说法难道神庙那处有怎样地危险? 二人复归清谈之道不外乎是在哲学神学这些玄之又玄的门道上打混反正范闲有前世的中哲史打底从董6王地理论里随意拈几条出来虚应着便让海棠大感吃惊。只是许多年之后海棠姑娘缓缓回味开始整理范大才子的理论这才现当年那个年轻人竟是什么也没说。 …… …… 不知道为什么春末夏初的北齐上京城雨水竟会如此充沛先前还是淡淡暖阳耀春光一阵微寒小风吹过便有雨点子穿过二人头顶的树枝泼洒了下来。 蓬的一声范闲撑开身边的布雨伞挡在海棠的头顶。一般情况下以范闲的身份出门遇雨自然有下属打伞但此时就他们两个人纯以表面的身份论他给海棠打伞是理所应当之事。 雨水渐湿了街道范闲满脸平静看着街上四处躲雨地人们实际上却小心地观察着海棠的步伐。此时二人鞋下全是积水范闲早已撤了村姑步存心想看海棠会怎么走。海棠依然那般走。 范闲有些无奈地耸阜肩这才现海棠的双脚虽然在积水之上拖行着但似乎鞋下似乎有一种看不清楚的力量正托着她的全身鞋底与水面竟是没有接触!这种功力范闲自忖根本不是自己所能达到的程度不由自嘲笑道:“海棠水上飘。” 海棠不理他依然那般走。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我就不信你这么走路能舒服。” “我不喜欢那个叫言冰云的人。”海棠忽然开口说道。 “我想海棠姑娘一向深居山中宫中应该与咱们大庆朝的云大才子没有什么交往才对。” “用欺骗女子的手段获取自己的利益这一点海棠相当不耻。” “我们是官员不是一般的民众。”范闲替言冰云开解着他不愿意小言公子这一辈子都被一位九品上的强者记惦“为了庆国的利益有些不得已的事情我们也必须去做。” 海棠说道:“丑陋便是丑陋不要再用官员来做掩饰。” 范闲微笑道:“虽说无情未必真豪杰但若心房太过柔软在这乱世上如何生存下去?” “范大人以为如今的天下乃是乱世?” “人心思乱。” “范大人以为乱世方能出英雄?” “不求以英雄之名立世只求做个无愧此生的大丈夫罢了。” 二人说说停停已是来到一处小庙的外围恰在此时天下的纷纷落雨很凑巧地停了下来。此地远在京郊十分幽静四周没有一丝人息。 一片树叶落在庙前的石阶下。 庙门被缓缓推开范闲看着庙里坐在香案旁的那位女子微微失神片刻后行礼说道:“司姑娘好久不见。” 海棠唇角微翘说道:“范大人要做大丈夫想不到却果然如我所料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唰的一声范闲收拢湿漉漉的雨伞望着起身相迎的司理理微笑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第七十四章 巷中杀人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海棠缓缓重复了一遍旋脸上又回复了那种青常的笑容领着范闲踏入了小庙木门。 “范大人。”司理理裣衽一礼范闲面上带着温和而疏远的笑容拱手回礼“司姑娘什么时候入的上京。” “托大人福三天前就入京了一路平安多谢大人记挂。”司理理缓缓垂下眼帘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旅途中的湖绿色轻衫此时天时已热自然不怕着凉。 范闲又与她轻声说了几句话。 海棠在一旁平静看着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笑意这二人面上做出的陌生又怎能逃得出她的眼光。范闲此时心里也有些奇怪为什么海棠会将自己带到司理理寄住的庙中一直服侍司理理的那些宫中嬷嬷又到了哪里?难道海棠不知道自己身为外臣此时与北齐皇帝想要的女人应该保持着三千里距离才合适? “这是我住的地方。”海棠解释了范闲心头的疑惑“理理如今不方便入宫所以陛下请我代为照顾。” 范闲苦笑了一声这才想起司理理曾经说过身旁这二位姑娘当初是在北齐皇宫里的手帕交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难道苦荷也住在皇宫里?庙虽偏远但范闲依然有些忌讳只是闲叙数句便对海棠说道:“我在外间等姑娘。”不等海棠与司理理回话竟是出了门在外面的天井里等着。 等他出门之后海棠静静看了司理理一眼。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我将他带来与你看一眼你没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司理理抬起头来那张妩媚至极的脸上闪过一丝惘然轻声细语说道:“我说过。我不想见他估摸着他也不想见我此时他在门外还不知怎么埋怨你海棠你太胡闹了就算你是苦荷的徒儿这种犯忌讳地事情还是少做一些。” 海棠静柔一笑说道:“只是看看怕什么咱们那位陛下可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 …… 另一处雅致干净的小房内。缕缕清香渐弥禅房几上清茶与家什的琥珀色一混让人看着感觉十分宁静。 “你带我来见司理理究竟是为什么?”范闲盘膝坐在茶几另一面。皱着眉头那张清逸脱尘地脸上终于多了些烦恼关于肖恩的事情他在努力地进行安排司理理却是块烫手的土豆。 “先前我说过言冰云。”海棠微笑说道:“我想看看范大人是不是和世间一般浊物相同。” “浊物这个说法倒新奇荒唐。” “范大人莫非没有看过石头记?”海棠似乎有些诧异。 范闲心里咯登一声。没有应这句话只是苦笑说着:“海棠姑娘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司理理姑娘只是我一路押送的要犯。只是协议中的一个标的物我与她之间并无什么瓜葛。” “大人也误会我的意思了。”海棠轻声说道:“今日请大人来寒舍稍坐实在是有件事情需要大人帮忙。” “什么事情?”范闲说的很直接。 海棠笑着说道:“其实就是上次陛下将范大人留在宫中所苦恼的事情。” 范闲看了她一眼现这姑娘青常无奇的面容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来好奇问道:“明显那个时候陛下不想你知道他地苦恼。” 海棠用左手轻挽右手的袖子两根手指端着一个小茶杯送到唇边。徐徐缀了一口说道:“陛下最开始确实不想让我知道但是他的苦恼与我却是有多年情份地好友而且在大齐朝中愿意帮他解决这个苦恼的人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几个人。” “我一直很不明白。”范闲此时当然猜到北齐那位少年天子在苦恼什么微笑说道:“既然朝野上下对于司理理入宫有这么大的反对意见贵国皇帝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看目前这局面司理理既然只能暂时寄住在海棠姑娘居所想来太后也不允许她入宫。” “范大人是怀疑这件事情后面还有隐情?” “不错我从来不相信帝王家还有所谓感情这种东西。”不知为何范闲有些隐隐的不愉快说话便显得尖刻了许多。 海棠一怔双眼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后说道:“帝王也是人男女之事怎么能说的准?” 范闲摇了摇头想到以前那个世界地皇帝们或许唐玄宗算是一个另类可最后杨贵妃不还是在马嵬坡化作了一缕香魂? “范大人已经成亲了。”海棠状作无意说道。 范闲微微一愣旋即想起了家中的妻子想起了庆庙香案前的那次初遇不由唇角浮起一丝充满了幸福感地微笑。 海棠注意着他的面部表情在心里叹了一声面上微笑说道:“听闻范大人夫妻感情极好若有人阻止你们二人在一起您会如何做?” 范闲挑挑眉毛没有回答但如果这世上真有人敢夹在自己与婉儿之间那一定是在自寻死路渐渐地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宫中那位年轻皇帝的情绪??但是想到对方倾慕的对像是司理理范闲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异样??虽然他与司理理的协议里只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海棠所请其实也是范闲所愿司理理如果不能入宫损失的只可能是庆国的监察院。他只是猜不到对方为什么会想到找自己。 海棠说道:“朝野上下没有人愿意帮陛下将司理理迎进宫来大人应该清楚理理在南方的身份有些问题。而我毕竟囿于身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言权。” 范闲冷笑道:“她那是在为你们北齐卖命。”接着问道:“难道我有什么言权?我只是一个外臣而已这件事情在雾渡河之后就应该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海棠微笑说道:“陛下与我地意思只是想借助范大人您的智慧。” 范闲哑然失笑轻轻用手指平伏了一下头顶的飞说道:“海棠姑娘真是抬爱在下。” 海棠平静说道:“范大人本是藉藉无名之人不过一载功夫便成为天下瞩目的一代诗仙南朝实权大人物若说范大人没有智慧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 “我会想个法子但不知道能不能成。”范闲取了几上残茶一口饮了冷冷道:“关键还是太后太后如果不愿意什么法子也甭想成功。” 海棠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先行谢过。” “看来姑娘与司理理的情份果然不浅。”范闲躬身还礼静静说道:“若在下将来有求助于姑娘处还望姑娘记得今日你我之间的情份。” 海棠面无表情应道:“只要不涉本国朝政无不允诺。” 范闲说道:“放心我要托您办的事情也许永远不会生如果生了也只是我们庆国内部的问题而且也不用您逆了平生所求自然之道。” “如此便好。”海棠心里轻松了一些。 范闲身为南朝正使在上京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处在北齐朝廷的监视之中这是双方外交事务中的默契与习惯所以极难有完全自由行动的机会不过今天例外因为范闲是在与海棠姑娘散步海棠姑娘明显很不喜欢锦衣卫里那些老鼠跟着所以一路雨伞同行看似闲庭信步走着却将那些暗梢全甩了相信那些锦衣卫也没有胆量在海棠表达了明显的敌意后仍然敢跟着二人。 从那间住着两位姑娘的奇妙小庙里出来后范闲伸了个懒腰现街角并没有熟悉的锦衣卫脸上浮出一丝快乐的微笑抬步向街角的一条小巷里走了进去。 雨后无晴只有清风吹拂着枝头偶尔坠下的露珠擦着他的脸颊滑过。 想到司理理与皇帝范闲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海棠刚才提及的话题却让这位不过十七岁的男子满腔心思都回到了京都回到了妻子与妹妹的身边思乡的情绪开始泛了起来温暖的感觉开始盈满胸臆。 巷口偶有行人经过有些苦力正推着板车抄着近路赶往做工的店铺。范闲脸上带着那丝阳光般美好的温柔笑容缓步向巷口走去。 一辆板车从他的身后推了过来将将擦身而过的时候范闲手腕一翻一直捏在掌心里的黑色匕横着刺了过去! 噗哧一声闷响匕插入苦力打扮的秘探咽喉寒刃入肉那人立毙于地。 下一刻范闲已经踩着将翻的推车整个人像道影子一样飘到了巷尾手指夹着一根毒针扎入一个人的胸间大穴左手极诡异地从右腋下穿出三枚弩箭齐将正满脸愕然的另一人活活钉死。 反手一掌将全身麻顿不能动的那人颈椎砍碎范闲脱下身上的衣服翻了过来用雨帽遮住了自己的头脸遮住了自己的阳光笑容从死人身上拔出弩箭走出了巷口。 第七十五章 上京暗哨 从小庙出来后范闲的身后一直有三个人跟踪着不知道是锦衣卫上的密探还是宫里的人手但不论是哪一边的人物今天范闲都不会允许有人跟着自己。 拔掉了这三根钉子范闲确认再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开始下一步的行动。出巷口之后他没有坐马车因为任何一次与人接触的机会都有可能留下北齐方面可能查到的蛛丝马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借着人群的捶护范闲低着头沉默地行走在异国的百姓之中。 依照监察院的反跟踪守则他此时应该寻找一间布店之类的所在然后通过后门再经历几次转折才能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但范闲没有采取这个方法一来是他自信没有人跟着自己二来他认为转折过多接触的人过多反而容易被人现只是途中很小心地偷偷进了一处官宦府第不知去做了些什么。 很凑巧的此时上京的天空又开始纷纷下起雨来雨丝无声却有形有效地掩去了他的行踪。 …… 上京南城教坊附近有一个平民聚居区叫做张家店。此处龙蛇混杂人息纷乱但这些年治安还算不错加上生活所费便宜所以渐渐热闹了起来。那些没有多大资本的小商贩们也开始鼓起余勇存起余钱在这条街上置了些店面。做起了坐地生意。 此地不比秀水街卖的都是日常用物。价钱便宜质量自然也算不上太好。打东面儿走过去的第三间铺子就是这样寻常的一个地方。这间铺子是卖油的油是从东夷城那边运过来的海外棕油虽然价钱便宜口感也不错但色泽不大好尤其是每到冬天的时候总会有层白色的絮状物所以一般稍有些钱的富户。都宁肯用齐东那边出产的菜籽油。 好在没闲钱的人总是大多数所以这家连招牌都没有一个的油铺还能生存下去。不过也不敢多请人除了一位老掌柜之外只请了一个帮工兼伙计。 今儿个反反复复下了好几场雨张家店这里的行人本就不多今天更显得有些空旷但油铺的买卖与天时没有什么关系。谁家没油吃了自然会前来所以油铺的老掌柜并不怎么着急。反是搬了个长凳子坐在自家门口看着铺外的雨丝呆。 也许是掌柜真的老了。店里的年轻伙计觉着这一年里掌柜呆的次数要比以前要多了许多。 “掌柜的我要买油。”一个人站在了油铺的门口挡住了铺外黯淡的天光。老掌柜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进去。 那人掀开自己的雨帽露出一张平实无比的面孔笑了笑走进铺子里对着那个正在打呵欠的伙计说道:“小伙子我要买油。” 伙计堆着笑说道:“您要点儿什么油?本店除了棕油之外还新进了一批齐东来的菜籽油。”这位伙计态度恭敬心里却在嘀咕着来咱店的人当然是买油这不说了句废话吗? 那人说道:“给我来半斤棕油。” 伙计脆生生地应道:“好勒。”他利索无比地灌油上秤然后现那人的双手竟是空的不由摸了摸脑袋:“这位客人您拿什么装?” “您这儿有壶吗?” “有木壶三文钱一个。”伙计很高兴多做了一笔生意。 那人接过油壶后却没有说话似乎还在考虑什么。 伙计好奇问道:“您还要点儿什么?” “有香油吗?” “有香油吗?”这句话很轻柔并不怎么大声坐在铺子外面的老掌柜撑在长椅的枯干右手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店中伙计没好气道:“咱们这店没有这好的货这整个张家店谁家吃得起香油?”正说着老掌柜已经慢条斯理地走回了柜台挥手示意伙计离开满脸微笑望着这个客人解释道:“香油太贵除了祭天的时候用用一般没有人买。这祭天的日子还有大半年所以小店还没有进货。” 那人笑了笑说道:“除了祭天祭人也是可以的。” 老掌柜笑得愈恭敬说道:“那您说说数量本店可以代客订购。” 对话到了关键的地方所以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起来不过那人的记忆力一定很好所以才会将下面那一批溜儿斤两说得清清楚楚豪不含糊:“我要买七斤三两九钱四毫……棕油。” 老掌柜劈哩啪啪打着算盘然后面有难色说道:“这价钱有些问题这位客商咱们入内室再谈吧。” “如此也好。” 老掌柜吩咐伙计在外面看着便领着这位客人进了后室伙计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人不是来买油竟是来卖油的不由伸了伸舌头心想自己刚才幸亏没有得罪这个做香油生意的老板。 ------------ 这位香油商人自然是范闲乔装打扮的他随着老掌柜入了后室才现这和自己想像中的接头地点完全不一样竟是天光清透一片光明。 没有茶水没有寒喧老掌柜盯着范闲的双眼苍老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审慎说道:“客人从南边来?” 范闲点了点头。 老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言冰云弄的这套程序实在是有些繁琐无奈何只好将自己牢牢记住的另一个数字报了出来。 直到此时老掌柜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掏了半天将一把淬了毒的小刀子搁到了手边。范闲明白如果来的人是齐国的探子这位老掌柜必须在第一时间内了断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言冰云被生擒之后一直觉得很屈辱的原因。 老掌柜看着他开口说道:“大人在监察院里任什么职司?” 范闲摇摇头说道:“我想眼下的状况不允许我们啰嗦。” 老掌柜苦笑一声:“已经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收到上面的消息头目出事之后朝廷一直没有派人来接手我还以为朝廷准备让我们进入沉默期。” 所谓沉默期就是潜伏在敌国的密探系统一旦出现缺口之后便会马上停止一切运作以免曝露这个时期有可能只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十年。 范闲皱皱眉言冰云这个大头目被擒本来是两国谍战里最不可能生的事情因为言冰云自身并不需要承载运送情报回国亲身打探这些危险的事情。但是长公主玩了这一手却让整个监察院北方的网络都6入了瘫痪。 言冰云一直在北齐人手上朝廷及监察院方面自然不敢冒险与这些下线联系所以才会造成这一年的空窗。 “我希望一年的停顿大家的身体没有生锈。” “请大人放心。”老掌柜知道面前这人既然能够前来接替言大人的职司那一定是院中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隐隐能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老掌柜回答得格外小意“请大人令。” “三件事情有急有缓。”范闲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知道这一年里对方乃至下面那些不知数目的院中密探一定过的非常艰难就像是漂泊在外无处归家的孤儿一般所以刻意将话语放轻柔了一些:“最急的事情马上查出来肖恩被关在哪里。第二件事情查一下太后与皇帝之间生出嫌隙的其正理由。” 这是范闲一直不明白的一点那位年轻皇帝似乎有些吃多了撑的。 老掌柜面色不变虽然知道这两样任务无论哪一椿都是极困难的事情只是静静等着面前这位大人布第三条命令。 “查肖恩的事情要快宫中的事情可以缓缓。”范闲沉吟道:“至于第三项命令我想你应该清楚内库这些年一直在向北面走私。” 老掌柜眯起了双眼眼中头一次出现异样的光彩:“那是信阳方面的问题大人院中终于决定动手了?” 范闲摇摇头轻声说道:“查……给我查的实实在在不过一根毫毛也不要动他们但要把所有能控制住的关节都控制住将来如果院子要动手的时候你要保证手中有的东西足够将这条线路打猎的一干二净。” “明白。”老掌柜知道这是长线任务可以慢慢来。 范闲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崔公子那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丈母娘故意在试自己还是对方目前有求于己所以暂时忍让。虽然言纸的事情广信宫的事情信阳方面一直不知道是范闲做的但是刑部大堂上的冲突却让他与长公主的矛盾渐渐浮出了水面。 第七十六章 有喜 “我应该如何回复大人?”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范闲不清楚当初言冰云是如何与手下这些暗哨联络的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轻声说道:“两个月之内应该没有体的执行人来上京不过我会暂时委派一个人来负责与你联络。” 老掌柜面上略有担心说道:“大人请谨慎虽然自肖恩被抓之后这二十年里北齐的锦衣卫远远不能和当年北魏的缇骑相提并论但身在敌国下属总要为下面那些孩儿们考虑。” 范闲点点头这也正是为什么迟迟一年监察院都不敢冒险北上联络这些“孤儿”的原因他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找的那个人是院子里最不可能被人跟踪的家伙。” 毫无疑问他说的是王启年那个一辈子只会跟踪别人却没有被人真正辍上过的奇材。 在这个地方不能多呆说了几句话之后范闲便准备起身离开离开之前他忽然说道:“接头的暗号改掉。” “是大人。”老掌柜微微佝身。 “一三一四五二七七七。” “是大人。”老掌柜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看似毫无规律可循的数字没有丝毫差错。 范闲点点头有些满意然后回了前堂像个商人一般与老掌柜拱手告别还没忘了提着手中的两壶桐油。看见这位客商出门之后小伙计凑趣说道:“东家这么早就准备进香油?” 老掌柜望着店里这唯一的一个伙计微笑说道:“是啊。有一笔大生意。” 伙计心想就自家这个烂油铺难道能像东夷城的那些油商一样做几船几船的大生意?几百斤的生意就叫大生意小伙子不免有些瞧不起老掌柜的不思进取。 ------------ 路上范闲很小心地将手里的油处理掉不敢赠予街头的乞丐不敢随手扔掉因为监察院密探的行事准则很关键的一条就是不能低估敌人的能力。虽然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在那个雨夜青楼里表现得似乎并不如何强大但范闲知道那绝对只是个伪装的表像。 将油壶很干净地处理掉之后范闲踏上了返回代表团的路此时天光已暗路上行人渐趋稀少经过上京玉泉河上的拱桥时范闲在雨蓬内用双手在脸上揉弄了几下将从那户小姐家偷的脂粉胭脂全数抹掉。挤成掌心里的一小团黄红污粉物。 他的手掌在石拱桥的狮子上轻轻摸过掌心粉末簇簇落下悄无声息地与桥下的河水混作一块再也没有人能够现丝毫痕迹。 落桥穿巷从某一处民宅侧边转出来时范闲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取下了雨帽。翻转了长衣就像是刚刚与海棠姑娘分手时那样面容清秀神清逸。 …… 他大摇大摆地回到使团。在别院对门喝了很多天茶的锦衣卫望向他的眼光有些异样。范闲清楚那三枚钉子死了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沈重的耳朵里但是锦衣卫方面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至于什么时候能报复回来那就不在范闲的考虑范围中了。 别院最幽静的那个院子里长长的屋檐下言冰云正半躺在一个矮榻上榻上推满了柔软的锦被。虽然范闲给他疗过伤但这一年来所受的折磨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他的身体四处受的伤受不了大力的碰触所以范闲想了个法子将他埋在棉堆里面好在最近天气不太热。 虽然知道这位冷漠的北谍大头目如今是身心俱疲亟待休养的时候但范闲依然有些惭愧的要打扰他因为在北齐的最后这些天他必须借重言冰云的手段。 就今天的情况进行了简单的交持之后言冰云有些阴沉的看着范闲的双眼轻声说道:“我希望大人没有露出痕迹不然我手下这些人被全数拔起来就算您是院中提司我也一定要参你。” 范闲摇摇头:“我知道你手中的力量远不止这一条线单线联系虽然安全但是效革太低其它的几个方面。你也要想办法动起来。不过我大概没有时间去处理了我准备交给王启年联络不知道你对这个提议看法如何。” 言冰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面前这位院中最年轻的高层官员这些天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最大的优点是擅于听取自己的意见但是今天居然会一语道破北方的网络看来对方确实有些能力。 “王启年我放心……”他斟酌一会儿后说道:“院子里最早在北方潜伏的那批人王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范闲微微一怔没有想到王启年当初还做过这件事情又听看言冰云说道:“依照大人的计划我们会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所在挖出来但是我不希望院中的人手涉入太深。” 范闲答应了他的要求知道他是不想潜伏在北边的人手因为朝廷内部的争轧而付出太多牺牲应承道:“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言冰云皱眉道:“上杉虎乃一头雄狮可惜在上京这片深海里却找不到借力的的方所以才会寻求长公主的帮助。身为臣子你我依照长公主的意思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要掌握好分寸……我相信上杉虎动手救肖恩的时候也就是太后与沈重清除军中力量的那一天。” 范闲知道这位外表冷漠的监察院官员猜到自己想做什么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轻声说道:“这正是我所希望见到的我不会低估沈重对于上京的监控能力……由着他们去斗去反正对干咱们庆国来说没有一丝损害。” 离开后院范闲找到王启年将任务分了下去王启年将那串数字记得清清楚楚知道后面这些天自己就要担负起这个危险又重要的工作。他不是那位油店老掌柜他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所以壮着胆子问道:“一三一四七七七……大人这串数字好像代表着什么东西。” “一生一世我爱钱钱钱。”范闲笑了笑在澹州的土话里钱与七的读音极其相似。 ------------ 油店的老掌柜这几天生意不错多卖了几桶油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消息便开始在沉寂了一年的监察院四处北方司间谍线上流动了起来没有用多久的时间那些伪装成北齐各式各样普通百姓的间谍们都领到了一年之后的头一项任务。 情报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反馈回来经由线上的几个断点进行归纳最后送到了张家店的油店里。同一时间南庆使团开了几次宴会用酒量也增加了不少自然而然的秀水街那位盛掌柜不免也往使团别院多跑了几趟多拍了几次范正使的马屁相信他也从范闲的手中得到了信阳方面和上杉虎一直很想要的那个信息。 居中处理许多信息并且从中择出有用的情报加以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相对精确结论的人物是言冰云这几天里后院里经常传来他咳嗽的声音。 范闲并没有太多事情要做他毕竟是使团正使喝酒加迎来送住才正途而这一天他是在海棠姑娘的陪伴下入了宫海棠前些天就和他说过太后邀他入宫有要事相商。 喝酒对干范闲来说本是件快乐事与敌国风韵犹存的太后饮酒也不是什么苦闷事。但当范闲回到使团之后所有的官员和下属都知道他今天的心情相当不好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房间里范闲冷冷看着林静问道:“这个使团究竟我是正使还是大人是正使?” 林静好生不安有些紧张应道:“范大人何出此言?使团自然唯范大马是瞻。” “好好好。”范闲笑了两声骂道:“那林大人来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入宫那个太后居然说北齐的大公主要嫁给本朝的大皇子这是何等大事!为什么出使至今本使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在鸿卢寺太常寺这些天都把公主出嫁的事情安排妥了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回程的时候还要送亲!” 林静大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笑着回道:“大人这您可别怪下官和林文大人使团只是转了封太后的亲笔书信给北齐的太后咱们这些做下臣的哪里知道竟是两位妇道人家在信里就定了自家儿女的婚事。等这事从宫里传了出来咱们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情本来是要通知大人。但大人前些天经常不在使团。所以误了些时辰。” 林静眼珠子一转。知道这位年轻大人有些生气。笑着递了封信过来:“正式的国书马上就到了。这是朝廷的密信表明了陛下和太后的态度当然是愿意成就这门婚事……其实还有两椿喜事下官要恭喜范大人。” 第七十七章 若若要嫁人! “恭喜个屁!胡闹台!胡闹台!”范闲一想到又横生些子事情好生恼火竟连陈萍萍的口头禅也学了个十足笑骂道:“那些老娘们儿吃多了咸菜操淡心也不怕把我们这些跑腿的累死。” 林文吓了一跳心想这话何其大逆不道国赶紧开解道:“朝廷的事情有朝廷的规矩。但宫里的事儿有宫中自己的渠道大人也不要太过在意。” 范闲点点头心想这联姻之事虽然似乎有些胡闹但看两方朝廷如此着急想来也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局面。只是南庆北齐并称当世两大强国如果这两个国家一旦联姻那些躲在边远处偷笑度日的小国皇帝只怕乐不起来了当然最头痛的应该还是四顾剑一剑守护的东夷城才是。 “对了你刚才说我有喜事?”范闲皱了眉头不知道定下秋初回京的大皇子成婚与自己何喜之有。 林静与林文两兄弟对视一眼呵呵笑道:“大人自己看过朝廷来信便知。”依惯例当朝廷来信时若正使不在身为副使的林静有权力先行拆开。 “你们说吧。”范闲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安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是。”林静应了一声微笑说道:“大皇子婚事定后二殿下的婚事也定了陛下有旨二皇子与京都守备叶家小姐叶灵儿婚事定在明年春时。” 范闲微微一怔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那位在湖畔叫自己师父的小女生也要嫁人了?他见过二皇子知道这位二皇子饱读诗书却有一颗不安份的心。此时听说叶灵儿要嫁给二皇子不免有些为叶灵儿担心同时心思又在想那位皇帝陛下想做什么这门婚事明显会将拱卫京都地叶家与二皇子绑在一处难道那位皇帝真的想……换储君? 范闲心头一惊脸色却异常平静微微侧头说道:“这和本官又有什么关联?” 林文抢在兄弟之前谗媚笑道:“恭喜范大人贺喜范大人陛下?意里还提到贵府大小姐贤良淑德。大体识才特赐婚靖王世子李弘成……” …… …… 贵府大小姐?范闲有些惘然有些愚痴的感觉。贵府是哪个府?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难道说的是若若? 若若妹妹要嫁给李弘成? “不行!”出乎所有人地意料范闲霍然站起身来一挥衣袖! 身旁几位近身官员张大了嘴不知道范大人听见亲妹妹的婚事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众人恭喜范大人贺喜范大人本是绝对自真心的说法想范府一家。司南伯范建为吏部尚书掌管庆国钱粮范闲身为监察院提司陛下指婚前任宰相之女那位小姐还有个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提的尊贵身份如今就连范家大小姐都被陛下许给了堂堂世子李弘成……如此圣眷本朝中还真没有第二个。 范大人的反应居然……不行?! 范闲一时失态眼角余光看着众人愕然神情心头一片糊涂。马上却醒了过来哈哈大笑道:“这可不行李弘成这小子天天逛青楼不用几百罐美酒将我这大舅子陪好我才不会让妹妹嫁给这家伙。” 他掩饰的极好众官员也知道范家与靖王家交好他与靖王世子也是极好的朋友这般说法果然是开玩笑。 众官哈哈笑了起来说范大人幽默又说回京后定要上府叨扰更有人说要与范大人同行去寻那靖王世子好好敲诈几顿美酒才是。 范闲也是眉飞色舞满心欢愉地与众官员说着闲话像极了一位听说妹妹即将出嫁而兴高采烈的兄长。 …… …… 众人散后范闲一个人走到了幽静的后院站在廊柱之旁看着南方天空从满天黑云地空隙中钻出来的星辰良久无语。 妹妹要嫁人了。 妹妹要嫁人了!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天上并不明亮的星辰在夜幕重云间忽闪忽闪一阵心悸脑中全是这句话这件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是必然要生地事情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在澹州给那个黄毛小丫头讲白雪公主的时候范闲就知道眼前这个小黄皮猴将来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在澹州与京都的书信来往间他也偶尔会想到信纸那头那个渐渐长大不知道模样的小姑娘将来也会嫁给一个男人。 后来到了京都看见那个眉宇间藏着一丝冰雪而人也如冰雪般聪慧视自己如师敬自己如兄地姑娘家范闲笑呵呵地想着将来如果有哪个普通的男子娶了她一定会过的很辛苦。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从范闲猜到自己身世地那一天起范闲就开始下意识里拒绝思考若若妹妹将来嫁人的问题。 哪怕那位微服出访的皇帝陛下在流晶河畔的茶坊里对着兄妹二人说道将来会给若若安排一门好亲事的时候范闲依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可事情向来不是依人的意志为转移当范闲自己成亲之后范若若的婚事自然也成了马上就要解决的问题。 范闲下意识地轻轻拍着身边的廊柱心里一片糊涂虽然当初曾经与妹妹说过这个问题还曾信誓旦旦说道做哥哥地一定会让妹妹找个好人家但事到临头一向爱装糊涂。实际上心思一片清明的范闲却难得的糊涂了起来脑子里就像是有无数条线在穿插来回让他艰于呼吸不及思考。 啪啪啪啪。手掌与廊柱拍打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院内。 “很吵。”一个声音十分冷漠地从走廊地另一头传了过来。 范闲苦笑了一声今日心情震荡太大所以忘了自己住的院子里如今还住着位同样冷漠的言冰云。 “大人今天心思好像有些纷乱。”言冰云不是关心他只是好奇这个习惯于将一切心思都隐藏起来只留给外人一个清逸阳光模样的监察院提司为什么今天晚上如此唏嘘。 范闲将眼光从乌压压地夜空天幕上收了回来想了想后说道:“我妹妹要嫁人了。” “范家大小姐?”言冰云静静说道:“京都出名的才女想来应该是陛下指婚。” “不错我未来的妹夫是靖王世子李弘成。” 言冰云说道:“京都的年轻人。都知道世子喜欢你妹妹。” 范闲愣了:“是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听说大人与李弘成交好如今贵府与靖王联姻看南方朝中。除了几位皇亲外单论贵亲还真没有哪位臣子能及得上范府下官真要恭喜大人了。” 范闲总觉得言冰云冷冰冰的恭喜里面总夹着一丝恶毒的意味他微微偏头笑道:“确实是件喜事。” “既然是喜事。大人因何忧愁。” 范闲笑了笑说道:“弘成是我朋友我自然喜欢他的性情。不过……”他耸耸肩:“一个经常出入花舫的浪荡王爷要变成自己的妹夫我想不论是谁都会有些担心。” 言冰云轻轻咳了两声嘲讽说道:“难道范大人这一生从来没有逛过青楼?”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他今天心情有些怪异所以不想与言冰云做口头之争。此时房内没有举烛天上星星寂廖可数院中一片幽暗。范闲回头看着言冰云眉心那抹在夜色之中也抹之不去的冷漠忽然心思一动脱口而出: “你想不想娶我妹妹?” …… …… “胡闹!”言冰云痛斥提司大人地荒唐问话。 范闲耸耸肩叹息道:“也对你是一个只爱自己的人怎么懂得如何疼惜女子?”言冰云懒得理他。 范闲望着他说道:“你与沈小姐的事情怎么收场?人家黄花大闺女被你骗了身子沈重可不是吃素地。” 言冰云的脸上一片冰霜但是眼尖的范闲终于成功地第一次找到对方眼神里的一丝黯然只听着他轻声说道:“我可不你是这种淫贼至于沈……我与她没有什么事情。” 范闲明白言冰云与沈大小姐注定今后一生天各一方遥遥相望虽然不知道言冰云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动过感情没有但想来对于一个痴心女子他总会有所欠疚才是。 他的心思又转回到了若若地婚事上一股淡淡的忧愁浮上心头。其实所有人都说的对妹妹嫁给李弘成总比嫁给那几个皇子要强范闲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其实在他地心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某些细节某些最初的反应比如头前的长身而起事后的黯然拍掌泄露了范闲心底最深处那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愿望。 他对走廊那方的言冰云说道:“沈小姐自然没有办法嫁你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从来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言冰云很冷漠地回答道。 范闲笑了笑离开了长廊。言冰云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颀长孤独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七十八章 多多益善 三椿婚事只是三小插曲似乎如此。没有人知道知道范闲心里的烦恼一想到那种隐隐的可能范闲便会浑身寒冷不知如何言语。远在异国它乡唯一可以百无禁忌的五竹叔像失踪了一般这件事情根本无处可去诉说。 事无不可与人言此事不可与人言。 在旁人的眼中范大人似乎很开心已经开始准备使团回京的路程安排。官员们以为范大人是紧着回京筹备妹妹的婚事同时要抢先在朝廷这一波婚事之后的利益安排中取得好处。谁也不知道范闲平静甚至愉悦的外表下早已从当时的惊愕中摆脱开始按照很久以前设计的那般按部就班地做某些事情。 言冰云的话对范闲的有一定帮助范闲认为这位言大人在某种程度上说的是对的??不可能的事情想那么多干嘛??但同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如果若若愿意嫁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让她嫁的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哪怕李弘成陷入了二皇子夺嫡之事自己为了若若也要保住靖王一府的安宁。 当然如果若若不想嫁那就会是另一个面目完全陌生的故事了。 想通了此节范闲回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的平静。 …… …… 这些天入宫两次主要是处理两国开国以来的第一次联姻兹事体大连同范闲在内没有一个人敢怠慢。而让范闲感到有些快意地是。在后宫的强压下沈重与长宁侯方面终于低下了头两国特务机构关于后年北方货物非正常渠道输入的利益分配和具体措施都有了一个初步地构想在这个计划之中。范闲这个身兼监察院和内库职司的重要人物自然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事实上范闲欣慰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因为虽然今后他地计划自然需要钱财方面的支持但走私所得其实还真不如范闲所图谋得大真正让他高兴的是既然渠道方面要做出改变那么信阳方面的货物输出一定会压缩进帐一定会减少。长公主的势力想来会得到削弱。 范闲也明白长公主之所以坐视着这件事情的生关键还在于自己应承了信阳方面。要好好地配合上杉虎把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肖恩救出来??似乎这说明了长公主依然将庆国朝廷的利益放在自身的利益之上这种有些像雷锋一样的做法让范闲有些惊异。 也就是在这些天里病人言冰云地统筹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体现。当范闲拿着那个案宗时也不由赞叹出声言冰云的手法很简单。却是最安全妥贴地手段最大程度保留了庆国潜伏在北方力量的安全。 庆国的谍子分很多种言冰云控制的是暗谍像油店掌柜和那些潜伏在王公府中的长随甚至还有些官员还有一种则是明谍比如秀水街上地那些老板各郡各路南方来的行商他们主要是做生意但是周游天下。自然也要将有用的信息反馈回庆国。这几日各处地明探暗探开始力冬眠了一年的谍报系统开始苏醒顿时展现了强大的侦缉能力。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上杉虎那边动手。 范闲与言冰云却很轻松地坐在使团里喝酒。范闲看了一眼冷淡至极的言冰云说道:“言大人你毕竟是我下属能不能不要天天摆脸色给我看?” “我不是拍马屁的下属。”言冰云冷冷回敬了一句。 范闲微微一笑知道面前这位在北齐潜伏了四年有很多不一样的面目当时谁能猜到游走于各王公贵族家的云大才子海商幼子竟然是庆国的谍报头目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很擅于交际、长袖善舞地人物此时对方对自己冷冰冰的那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上司而不是他想要对付的目标人物。 “北齐方面确实很蠢。”范闲喝了口茶说道:“居然这么早就把你放了出来还让你安安稳稳地在使团里呆了这么多天如果是我给我十个师我也不换。”这是范某人前世时的某个典故言冰云自然听着没有什么感觉也没一丝感动。 “或许他们认为朝廷肯用肖恩来换我本来就已经够愚蠢。”想到这件事情言冰云依然有些郁积“不过北齐人换回肖恩却不大用还要想着法子杀他这更是蠢到了极点。”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国有如一人它永远不可能是一个完美运转的机器往往会随着统治者的情绪变化而变化。北齐皇室自身就有意见分歧只不过苦荷的光芒太盛所以才会重新将肖恩囚禁如果上杉虎不是肖恩的义子想来也没有人敢去撩动皇室的决议。” “那你呢?”言冰云皱眉说道:“一路北上你明明有机会杀死肖恩却放过了他。如今对方已经身在上京你却要救他救他出来后你又要……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范闲笑了笑关于肖恩身上的那个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也正是如此这件事情的过程才逐渐显得有些荒唐可笑。 他想了想对言冰云解释道:“这就和下棋一样虽然最后都是想要将对方的老帅将死但是我们运兵用弈的过程路线不一样从中所获取的利益也不一样。” 如果在雾渡河畔就杀死了肖恩先不说范闲当时准备舍弃的那个弈子还能不能活着回国范闲也永远无法知道??神庙究竟在哪里。而此次动用了监察院在北方的所有力量要将肖恩救出来范闲只是想设置一个棋盘上常见的逼宫局希望能够在绕了这么多道弯之后获得陈萍萍都没有获得的利益。 “肖恩不越狱锦衣卫不好杀毕竟上杉虎在北齐军方的声望极高。” “肖恩这个老鬼活的还真可怜。”有个声音叹息着“到底是老了不复当年了。” “我不建议你亲自出手。”言冰云冷漠地看着他“如果苦荷真的放下架子出手了你怎么活下来?” 范闲默然肖恩嘴里的秘密他不敢让别的人听到只好自己冒险出手。他缓缓敲打着茶几闭目想像着自己像一位棋手般有些笨拙素涩地移动着棋盘在棋盘的两方当然是老谋深算的人们是苦荷与长公主是太后与上杉虎与这些人比较起来范闲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是顽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掀棋盘的勇气。 所有的事务性工作都完成了使团与北齐朝廷同时松了两口气开始纵情饮宴范闲也不例外。在平静的上京城唯一显得有些怪异的是沿着玉泉河两岸生了几起有些蹊跷的命案而且与这些命案相随的还有显得格外恐怖的纵火接连几日火光映红了北齐人爱煞了的那道河水。 范闲清楚这些命案的背后都隐藏着些什么。当冬眠了一整年的庆国情报人员开始行动起来后那位叫做沈重的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肯定嗅到了其中的味道而扎根于上京人群中的锦衣卫也开始做出激烈而有分寸的反应。 言冰云当年一手布下的暗哨估计在这些命案中已经损失了一部分。毕竟身在异国想要在对方的鼻子下方做这么大一笔买卖而不惊动对方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四处设在北域的整个情报网被割裂成了数片所以并不担心会被北齐锦衣卫挖出太多的据点。 所以言冰云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监察院四处在上京一共只有十七位密谍而如今为了长公主与肖恩的事情就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由不得他不愤怒。 范闲没有安慰他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停地饮酒寻欢作乐召妓。 …… …… 大齐天宝六年六月初六三六连贯大吉之日。范闲也不相信前世西方里关于魔鬼的说法所以系上披风领扣时的手指无比稳定显得充满了信心。 他很仔细地将自己随身的武器与药物归类放好腰带里是一部分贴身的内衣里有一部分左手小臂上捆着那个可以同时射三枚弩箭的暗弩监察院三处密制的烟药放在右手腕那个指节大小的抛袋中。 范闲望着桌上昏暗灯光照耀下的那个金属盒眯了眯眼睛盒子打开之后是三枚丸药红蓝白三色看上去就有些古怪总让人联想到一些很诡异的事情。 红色的药丸颗粒不小只是药味已经有些淡了嗅不出里面具体的材质这是很多年前费介担忧他体内霸道真气留下来的。范闲想了想还是将这粒大龙眼似的东西藏进了腰带中。 看着剩下的药丸范闲苦笑了一声还是推翻最开始的想法全部收了进去可能会遇见那位大宗师保命的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第七十九章 俯瞰越狱事 将药丸藏好之后范闲抽*动了一下鼻子不知为何脑子里开始亢奋起来体内的霸道真气也开始沿着他那与众不同的宽阔经脉急运转身体上似乎每一根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吸取着这天地间也许有、也许无的元气。 那股淡淡的麻黄树叶味道让范闲很兴奋。 从桌上取下那把经过改造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虎卫长刀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手感范闲小心翼翼地用布带将刀捆在了自己的背上保持最方便出刀的角度。至于他腿上那把黑色的细长匕这么多年里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再专门注意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王启年走了进来对着范闲行了一礼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点点头目光扫了一下桌上剩下的几个家什活儿示意他开始动手。 王启年为难地笑了笑:“我的手艺可比大人差的多。” 范闲骂道:“我化妆后的样子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手艺比我差?当年你是多国通缉的大盗难道还不会乔装打扮?” “隔壁厢坐着的那位不就是大人您亲手打理的?”王启年轻轻一个马屁递了过来:“嘿那手艺旁人是不知道在下官看来大人可是天上的谪仙下凡。” “尽在胡扯。”范闲坐到了凳子上笑道:“就京都旁边供的那些野仙庙哪个泥像能比我长的更好看。” 一人脸皮厚一人脸皮更厚。二人这么胡诌了几句有效地驱散了范闲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紧张。王启年身为他最亲近地下属除了沧州城外跟踪以及最近负责情报联络之外。始终没有挥出重要的作用好在还有一手捧哏的功夫可以让范闲轻松些。 王启年拾起小刀嗤嗤在范闲的眉毛上刮弄着又从桌上取了撮和好水地湿灰面开始往范闲的脸上修补他觉着粘性与颜色与提司大人的面部肌肤依然有些差异不由皱眉道:“还是棒子面儿要好些。” 范闲叹口气道:“哪里去找?我头天倒是偷进一个官宦人家取了些妆粉胭脂效果倒也不错。” 城南一座大宅中极阔的院落中火把高举。十几位浑身从头蒙到脚的黑衣人沉默地等待着。在院落的另一方太师椅上一位中年人正在闭目沉思他的右手扶在光滑乌黑的椅手上轻轻摩娑。双脚看似随意实则凝重如山地踩在青石砖上。 这位便是在齐国北面抵抗蛮人七年之久的上杉虎大将如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名将北齐军方实力最强也是声望最高地强者。 半晌之后。上杉虎缓缓睁开虎目两道慑人的寒光望向面前跪着的那人静静说道:“宫中既然不给我留后路。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你此去小心南方地那些人虽然想卖我一个好但谁知道他们究竟存了些什么心思。”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浑厚至极就像敲钟一般嗡嗡作响可以想见这位一代名将强大的内力修为。 跪在他前方的正是一直在上京城内郁闷度日的谭武当日曾经在使团前被高达一招制住地军中猛将。他抱拳敬道:“大帅南人狡猾您要当心。” 上杉虎道:“本将自有分寸。”他今日最后一次入宫年轻的皇帝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准信太后那边坚持囚禁着肖恩上杉虎心忧义父安危这才迫不得已准备做这件犯天条的事情。 “战家地子孙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上杉虎苦笑着如果不是义父知道那个秘密想来年轻的皇帝一定会卖自己这个人情但是那位年轻皇帝虽然有些女里女气但骨子里还是保留了战清风大帅遗留下来的雄风能够在短时间内增强国力甚至领军南下一统天下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所以义父肖恩没有可能活着从那个牢舍里出来。想到义父这数十年来的凄苦遭逢这位被召回上京的一代名将也自黯然。 “去吧。”他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回到后院夫人正急着准备后几日太后寿辰的礼物。 “是。”谭武半跪于地领命而去。 上京城崇武门外侧的一片民宅内有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院子。四处密集狭窄地街巷在这片民居里穿插着就算是老上京人也会有迷路的危险而那处院子数十丈外种着些北方常见的乔木树木挺拔如剑微白的树皮在黑夜里也显得十分明显好在此时已经入暑今年雨水又充沛枝叶格外繁茂。 范闲小心地调息着自己的真气强悍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脉让自己被笼在黑衣中的身体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确保没有人能现自己。他的目光透过那些巴掌大小的树叶往身下前右方的那片宅子望去冷静地等待上杉虎方面营救肖恩的行动开始。 肖恩就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这是监察院四处花了很大气力才打探出来的消息不过今天晚上动手的却只有上杉虎的那些死士言冰云的那些孩子们都已经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只是不知道信阳方面会不会派出什么高手助阵。 在上京重地劫囚上杉虎这是犯了天条不论最后能不能成功北齐皇室与军方的关系都会陷入破裂的边缘。想到这点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树枝上的范闲不由就对南方某位贵人感到万分钦佩。 虽然长公主是个疯女人但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疯女人她从反手卖出言冰云的那天开始似乎就算到了后面所有的变化不论如何变化庆国朝廷都会获得极大的利益。这个女人实在是很不简单。 …… …… 夜渐渐深了高树下方的宅院里依然一片安静远方河畔的婴孩在哭泣近处车行里的老马在有气无力地嚼食着干草天上的星星都躲入了云中身旁的树叶在夜风里自怜地搓*揉着身体这个夜晚似乎与上京城每个夜晚一样没有一丝异样的地方。 毫无预兆的伏在树枝上的范闲双眼睁开望向下方的宅院。 越狱开始了! 一辆马车缓缓开到了那间小院的门口同一时间一辆被灰布蒙着的小推车也悄无声息地推到了小院的后墙处。小院里的防备力量似乎没有查到异样但在高高树上俯瞰人间的范闲却是清清楚楚将这些举措看在了眼里。 马车上下来了一位中年人而同时范闲现已经有好几个黑影消失在了小院的周围。 “谁!”负责看守肖恩的锦衣卫警惕性极高从墙上露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架沉重的弩箭对准了站在小院门口的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是范闲曾经见过一面的谭武只见他笑了笑张嘴欲言之时忽然两道黑光闪过一左一右分别有两枝夺命的弩箭狠狠地穿过了那名锦衣卫的咽喉鲜血横飞! 那名锦衣卫的脖子上就像多出了两枝铁条看上去血腥无比! …… …… “攻!”谭武轻声布了命令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巨响。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壮汉身高约有八尺手握大铁锤大步跨至小院门口右臂肌肉一迸竟是生生向小院的门口砸了下去看他下手的威势这小院的木门应该是马上变成无数碎木片。 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场中人双耳欲聋! 果然有很多碎木片飞溅但是那门……却没有破!原来木门里竟然是夹着一层钢板!高高在树上的范闲微微一凛北齐锦衣卫关押重犯的地方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刹那间院中的锦衣卫已经做出了反应开始将人手集中到院口而随着那位壮汉的落锤阵阵饶是那层钢板作成的门也开始吱呀作响颤颤欲倒似乎已经再经不起几锤了! 一阵喊杀声响起十来名黑衣人攀墙而上与里面的锦衣卫杀在了一处这些黑衣人的武道修为不俗最厉害的却是招式间蕴含着的血杀之意每一出招便是风雷相加舍生忘死。这些常年守在上京繁华地的锦衣卫哪里是这些军中将士的对手鲜血满夜里涂抹着顿时被杀的连连败退。 范闲冷漠地在树上观看着这一切知道上杉虎的手下之所以要将门砸开是因为肖恩双腿被废根本无法高行他看着那个壮汉像下苦力一般拼命地砸着钢门忍不住在心里说道:“砸墙啊。”却似乎忘记了肖恩的双腿是被自己下令砸烂的。 第八十章 埋伏 一声破锣般的声音响起那层被夹在木板里的钢板终于被那名壮汉砸烂了没有人出欢呼的声音就连院中的锦衣卫也没有出惊呼。 院门吱呀一声倒下早有准备的锦衣卫随身携带的细弩破空而至凶险至极! 那名壮汉的右臂早已被这十数记生砸反震的酸麻不堪身体内的真气也全数消耗完毕眼看着扑面而来的弩箭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做出反应只听着嗤嗤无数声响噗哧声起那些弩箭全数扎进了他那宽阔的身体内其中一枝刺穿了他的眼窝吱的一声一些夹着艳红的晶状物从他的眼中迸射了出来! “啊!”痛楚之下这位壮汉狂嚎一声带着身上数不清的弩箭往院子里扑了过去每一记沉重的脚步踏下他身上都会震出一大蓬鲜血出来。 他只是往前踏了三步便像一座小山般颓然倒在了石板地上砸起一阵灰尘满地腥血这股气势却是让院中的锦衣卫退了三步! 死去壮汉的身体极其宽阔所以挡住了大部分射向院外的弩箭借着他身体的掩护谭武与剩下的几位高手像阵风一样飘了进去当壮汉的尸体压向锦衣卫的队伍时众人也已经杀到了锦衣卫队伍的侧边! 此时高墙上的厮杀也已经退入了院中十几名黑衣人手持上京城里极少见的直丸短刀将二十几位锦衣卫竟是生生地逼杀成了一个不足数丈的小圆那些黑衣人的下手极其狠辣肃杀虽然人数不及对方。但竟是让这些锦衣卫没有丝毫招架之功。 这个时候地场景就像是深海之中的鲨鱼正在围食一大群鱼儿一般密集的鱼群总会被撕扯出一片血花落入那些鲨鱼的嘴中。不消多时这些鱼群便会被吞噬干净。 但是谭武不能等大将军地义父还在院中据南人传来的消息这些天宫中并没有转移。所以他一挥右手比了个手势黑衣人中便分出了三个武功最为高强的高手往楼中杀去。 虽然少了三个人但是那些锦衣卫感到的压力依然没有丝毫减少刀光剑影间偶有血花一绽。便有一位同仁被断臂破胸倒在地面的血泊之中。 高树之上的范闲冷静地观看着小院中的局势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言冰云一手写就的计划已经通过盛老板处得到回应上杉虎与信阳方面都认为这个突杀的计划非常好既然如此那言冰云就一定会知道锦衣卫的后手是什么。 谭武也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 …… 一声厉呼。既是受伤后地惨呼又是一声示警。先前杀入楼中的三位黑衣高手被生生震的横飞了出来人在空中。鲜血从唇中狂喷而出不想可知埋伏在楼中地锦衣卫高手拥有怎样的实力! 谭武面色不变脚尖在青石地板上一踩整个人跃至半空中在极短的时间里与那位从楼中追杀出来的高手对了三掌。啪啪啪三记声音干净利落地响起。 “萧副指挥使没有想到您亲自在此看防。”谭武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位一身青衣的高手对方正是锦衣卫里屈指可数地高手镇抚司副指挥使萧元炳。此人双目深陷眼光炯炯有神冷冷地看着谭武说道:“太后深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定要前来生事本使亲自镇守于此倒要看看有谁能将这囚犯劫将出去!” 这位萧副指使说话间的自信心极为强大谭武捂着嘴唇咳了两声迸出几丝血来他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微眯着眼看向小院后侧。 高树之上地范闲此时也没有再注意前院的厮杀而是将目光投向小院后侧的那个小推车上此时小推车已经紧紧地靠着小院后的石墙这道墙看寻常却是结实无比。 一声极轻微地嘶嘶声响起萧副指挥使微微皱眉一掌劈退抢攻上前的谭武回头望向楼宇的后方。 …… …… 范闲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式随时准备下树看着那个小推车他轻轻地张开了嘴唇吐出了一个无声的单字儿:“炸。” 一声惊天的巨响便在这一瞬间炸响开来!那辆小推车竟是不知如何爆炸了!像一记雷般直接将小院后的石墙轰出了一个大洞。 石屑如箭矢般劲飞顿时将埋伏在后墙下地三十位锦衣卫炸成了浑身血点的死人! 这是监察院方面对上杉虎付出的最大诚意一车三处秘制的炸药此时终于挥了作用!这当然是范闲安排的事情只是没有料到三处的诚意竟然这样足他不禁有些后怕别怕楼里的肖恩给炸死了。 石屑初落地籁籁啪啪的响声中就有一辆浑身乌黑的马车悍不畏死地驶到了后墙的缺口处几个人顶着不时落下的石砾与满街的灰尘冲进了小院过不多时这些人便背着一位行动不便的人从缺口里跑了出来上了马车便向远方的巷口冲去远远可以看见那位被背在背上的人物头花白潦乱不堪正是肖恩。 但很奇怪的是范闲微微眯眼却没有下树跟踪而去。 后墙处那辆悍勇的马车疾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嗒嗒嗒嗒的马蹄声车轮压辗石道的声音还回荡在巨响之后巨静的上京城中。 萧副指挥使被谭武悍不畏死的战法拖住根本无法顾及到后墙处的惊变。今日上杉虎一脉强攻院门却在后墙处暗渡陈仓整个小院的防守力量都被吸引到了前院虽然后墙处萧副指挥使依然很小心地埋伏了三十名锦衣卫刀手。 但谁也没有料到那声巨响之后意料之中的厮杀声并没有如愿响起! 想到那声巨响萧副指挥使也不免一阵心悸那种响声哪里应该是人间应有?难道是天神降怒?想到这节他的手下也渐渐缓了起来。 趁着这机会谭武一声厉喝直拳抢攻向前整个人的身体却强行退后在付出几位下属生命代价之后残留的**名黑衣人已经杀出了院门准备消失在夜色之中。 …… …… 嗒嗒嗒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的那辆马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又疾地驶了回来! 谭武一惊领着一干黑衣人奔了回来在小院南向的三岔路口与那辆马车会合到了一处厉声喝道:“为什么没有走?” 马车上满是破碎的痕迹明显不是石头击打出来而是被某些远程兵器所伤。坐在驭手位上的军中好手面露绝望之色嘶声说道:“将军!咱们中伏了!” 说完这句话此人才松开按在胸上那记凄裂的伤口的左手脑袋一歪倒在了位置上再也无法起来。 前方拉车的骏马很幸运地没有受伤但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死去有些不安地踢了踢后蹄。间奏轻缓的嗒嗒声又响了起来似乎是想与这几声落寞的马蹄声相呼应小院四周那些密织如网的小巷里都开始响起了嗒嗒声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密。 如漆般的夜色天上的星星受惊般地探出了头撒下些许清晖让众人看清了这些马蹄声从何而来。 四面八方的巷中沉默地涌来无数的锦衣卫里面还夹着上京府的将兵马蹄声起那些肃杀的埋伏者将那辆孤怜怜的马车与车旁的九名黑衣人围在了当中长枪所指无一处缝隙可逃。 “就擒吧。”锦衣卫的队伍分开那位范闲认为像个富家翁一般的北齐大人物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沈重大人微笑说道:“上杉将军给了本官这个机会实在是多谢多谢。” 劫囚不成沈重终于找到了扳倒上杉虎的机会当此局势由不得他不欢愉。 谭武脸上没有绝望的神色也没有惊愕只是无比愤怒和郁怨在今夜劫囚的计划中本就已经想到失败后的情况自己身为上杉大将当年的亲兵根本没有惜命的想法。只是……谭武依然很愤怒因为计划中明明知道沈重可能有埋伏自己这一方早就做好了应对! 就像马车逃遁的方向的那片民宅应该此时已经起火可是依然一片安静。 就像这些埋伏着锦衣卫的小巷应该也会出现动乱可是今天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 …… 范闲与树枝混在一处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场中的局势他看着那个像受伤后的老鹰一般愤怒的谭武没有丝毫表情。不错在计划当中由上杉虎方面主攻掩护撤退的任务应该是由信阳方面与监察院潜伏在上京的密谍行事。但是长公主没有动言冰云没有动范闲也没有动。 与上杉虎手下这些北方军人比较起来庆国人在对外方面无疑拥有相当一致的阴险与默契。 第八十一章 事败 天宝五年秋少年皇帝在密信里答应远在北方冰天雪地里的上杉虎:“朕会将肖恩换回国来。”所以一代名将上杉虎舍了经营十数年的北方要塞只带着亲兵营与谭武回了上京因为他相信天子无戏言。 结果肖恩换回国了皇帝却不肯放他出来因为皇帝想知道肖恩的那个秘密。 同时太后却想要肖恩死因为苦荷不想肖恩的那个秘密被任何一个人知道。 因为锦衣卫盯得太紧的缘故上杉虎在京中并没有强大的助力但仅仅凭倚他在军中的声望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必须给他几分薄面而不敢逼之太甚。这种局面想来是北齐皇宫十分不想看见的所以能够寻找到一个削弱上杉虎实力或者声望的机会他们必须要掌握住。 比如今天。 沈重望着马车旁的谭武知道经此一事就算不能给上杉虎定罪但只要抓住了上杉虎这位当年的亲卫相信上杉虎在军中的声望也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与南庆勾结这种罪名是任何一位军人都难以承受的。 便在此时谭武却偏了偏头张开双唇骂了一句:“***南庆人。” 沈重微微一笑说道:“先前那声巨响本官倒是清楚的狠除了南庆监察院三处能整出这些花梢玩意儿还能有谁?南庆人帮助谭将军劫囚这事儿可是定了的。” 没料到谭武竟是理也不理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九名属下大帅的亲卫营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地。今夜已经死了不少如果不是南庆人背信弃义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众人逃出生天。 他回头望向沈重忽然长身一礼道:“请沈重大人传句话。” “什么话?”沈重并不相逼。因为他还存着万一的念头可以抓个活的。 “杀我者……范闲也!” 谭武身为大帅心腹自然知道这个计划的几个当事方范闲身为南朝监察院提司又恰在上京他在其中扮演地角色自然明显。范闲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嘶声喊出充满了不忿与怨毒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场中数百人的耳中! 高树之上的范闲满脸平静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心里却清楚上杉虎事后一定会明白自己在此事里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更何况谭武临死前还狂吼了这么一声。 话音落处谭武一翻手腕刀光如雪由下而上削去。生生将自己的脸颊削掉!刀光再转自颈上抹过头颅落地! 紧接着刷刷九声响竟似同一时间响起九个头颅被血水冲着离开黑衣人的身体。滚落在了地面上与谭武的怒目圆睁、血肉模糊、凄惨无比的无面头颅滚到了一处。 很奇怪的沈重并没有阻止他们自杀地举动。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半晌后才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国之勇士可惜丧于南庆人的阴谋诸位好生厚葬。” 谭武毁面自杀之时高树之上的范闲心脏微微颤了一下凭借群地耳力听见沈重的话这才知道沈重果然不简单。 …… …… 所有劫囚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那辆孤伶伶的马车还停留在锦衣卫众的包围之中大家都知道锦衣卫地祖宗肖恩那位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的老人此时正在马车里。 毫无预兆的马车不知上面附着什么竟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势极烈片刻间便笼住了整个车厢前方地马儿受惊衔着枚的嘴却无法出嘶嘶的声音便要带着马车往前直冲!刀光闪过两匹骏马四肢一弹砰砰两声摔倒在地上马头处鲜血横流。 沈重冷漠地看着熊熊燃烧的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萧副指挥使看了大人一眼有些焦急说道:“大人快救火陛下要肖恩活着。” 沈重微微一笑挥挥手止住了下属救火的举动示意萧副指挥使到了身前轻声说道:“可是太后要肖恩死去。”萧副指挥使面色一凛知道自己先前的说法有些冲动他接着现沈重的眼角眉梢浮现出一股很怪异的感觉听着大人轻声自言自语道:“被关了这么多年既然不能脱身死亡……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火苗冲天而起不一会儿地功夫马车被烧的垮了架跌落在街道中黑灰渐起热气薰人。 待火势停止的第一刻就有锦衣卫的专用仵作上前开始仔细地检验车中的那具尸体。不一时便回报道:“正是肖恩。” 沈重点了点头问道:“腿伤是新成的?” “是受伤不过两个月。” “牙?” “与雾渡河处接手时的记载一致缺损三颗。” 沈重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不敢相信肖恩就此死去似乎是他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总之那一丝微笑有些诡异有些淡漠。 城南上杉大将的府中一代名将上杉虎正与他的夫人正在说话二人身旁的茶几上放着礼单院子里隐隐可以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夫人眉眼间略有忧色说道:“老爷太后做寿这几日您离不得京这可如何是好?”若放在往常这个时候将府里应该是安静一片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是连夫人都没有入睡。 上杉虎面色不变沉声说道:“自然是不离的。” “那这寿诞的礼……”夫人低着头请示。 “自然也是不备的夫人你还是准备一下行李吧。” 说话间忽然有一位虎背熊腰的壮士疾步走入后厅。夫人识得此人是大帅的贴身亲随但时已凌晨对方居然不请而入想来一定是自己那个不吉利的猜想变成了现实她有些慌乱地地看着上杉虎一眼颤声说道:“你真做了?” 上杉虎不怒而威一双黑蚕眉渐成剑锋沉声说道:“本将忠于朝廷但事有不协处也要允我小小放肆一下。” 夫人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了后室也不再有心思去打理太后寿诞的礼物。 “大帅府外的钉子多了起来。” 只有与上杉虎最亲近的那些人才会执拗地称呼上杉虎为大帅而不称其为大将军。此时说话的这位贴身亲随本无姓氏只是一名孤儿后来被上杉虎从雪林里拣了回来养到了这么大赐姓上杉单名一个破字。他与上杉虎的关系有些类似于上杉虎与肖恩之间的关系只是他对于上杉虎是敬畏多于亲切。 “等着消息吧。”上杉虎稳若东山地坐在椅上面目沉静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 上杉破领命而出监视着院外的动静同时准备着后续的手段。 …… …… 许久之后上杉破再次回到后室之中半跪于地沉声说道:“事败。”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不知怎地却依然掩饰不住一股悲凉透了出来。 上杉虎扶在椅把上的右手顿了一顿闭上了双眼闭眼的力量用的极大眼角的皱纹像菊花一般绽开直到此时才能现这位一代名将的真实年龄。 他走回了后室看着床边有些不安地坐着的妻子笑了一笑说道:“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 将军夫人有些不安地笑了笑:“睡不着。” 上杉虎微笑说道:“我们不离京了来商量一下后几日入宫给太后的礼单吧。” 此时天色正处于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分下方一片狼籍的院落开始收拾四百八方围堵过来的锦衣卫也开始沉默地按着各自职司散去那辆被烧成了灰烬的马车与地上那些尸也已经被镇抚司的专业人员接手不一会儿功夫下面就回复了平静在一个帝国的强大机器面前要掩盖这样一声巨响一件惊天大事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后墙处受伤的锦衣卫还躺在地上偶尔会出几声低沉的惨呼那次爆炸引的伤害十分厉害大部分人都死了就算偶尔侥幸逃生的人也是浑身土灰满脸鲜血。 此时正有人抬着那些受了伤的锦衣卫往北城方向的衙门去大夫们也各自紧张地跟着一长串担架看上去就像一个细细的百节虫一般扭曲着腰肢往前。 范闲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上收紧全身的肌肉再放松全身的肌肉如此不停地重复着以免僵立太久而寻致自己的反应变慢。他看着树下巷中那些担架上的伤者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很喜欢看沉默的羔祟和杀手里昂只怕还会真的让那个老头儿逃走了。 第八十二章 范闲也尾行 树下的战场已经安静了锦衣卫用马车运来很多玉泉河的河水大桶一倾关那些清水哗哗地冲到街道上瞬息间将地面上的灰尘鲜血冲涮的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些湿漉漉干净的石板。 四周有锦衣卫在看防着也有相关衙门在各处民房里进行着弹压所以这一块儿丁字巷四周没有什么异动。院后的那堵石墙也开始被临时的材质重新封了起来总之镇抚司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一片区域尽量回复成原样。 宫中并不想在此时将这件事情掀开毕竟谭武等人死的壮烈想要构陷上杉虎有些难度而且毕竟也要考虑军方的态度所以暂时准备压一段时间。 晨起的鸟儿啾啾叫着锦衣卫们抬起头看着没有泛白的天色心想鸟儿倒是起的早难道它们也知道这里生了什么? …… …… 潜到树下的范闲抹去额角的一滴冷汗在心里咒骂了几声那些失眠的惊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远远缀着锦衣卫的伤员队伍往北城方向遁去。 长街之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前世扫大街的唰唰声他在那些两层高的邻街建筑上跃行相信不会有任何人现他的踪迹。 担架队离开那个小院已经很远了进入了一个院子只是不知道是北镇抚司还是十三衙门。伤员们被分别搁置在几个房间内等着治疗一些身上带着血的大夫忙进忙出。 范闲绕到了后方在墙角下的几个竹筐后等待着。 没有过多久。偏处的一间房里传出几声闷哼声音极小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他地耳里。数息之后一个人从墙上爬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落到地面后他还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确认了腰牌这才迈步向西街走去。 范闲看着那人穿着锦衣卫的衣饰。那人帽子虽然戴的极严实但依然有几丝花白地头飞了出来随着他缓慢的行走飞白微颤在夜风里凄凉的厉害。 看着那人愈走愈远范闲露在深帽之外的双眼寒光微现。现对方走路的动作有些怪异知道老同志的双腿被自己砸断之后还没有大好。 他跟了上去二人沿着安静的长街往西边走着。虽然各路口还有人把守但是肖恩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偏房中杀人夺牌让他有惊无险地闯了好几道关卡。 而范闲却是像消失在黑夜里的幽灵一般远远缀着。轻松至极地闯了几道关。 在途中一个平常的人家里肖恩休息了一下。 在后方。另一个平常人家地房顶上范闲也休息了一下。 然后二人一前一后地再次起身趁着天色没有大明之前钻出了锦衣卫织就的那张大网来到了西城门。 城门开后守在门外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菜农们各自递上里正们办好地通行文书一涌而入。而肖恩也就借着这阵乱混出了高高的城门。一阵之后这位劫后余生的老人已经艰难地行进到上京城西边的燕山脚下。那片乱林之旁。 范闲远远在后缀着那双极锐利的眼睛盯着老同志地前进方向。过了一会儿肖恩从山林的那头出来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破烂的衣衫衣角还有村里人户老汉经常会染上地黑色灶灰背上不知道从哪里拾了那么多的干柴像一座小山似的背在了背上。 此时太阳已经从东面升了起来照耀在安静的山林之间须臾间驱散了薄雾空中澄净无比。 所有看见那个老头儿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很勤劳的晨起拾柴的老农而不会将他与二十年前声震天下的密谍大头目联系到一起。 范闲安静地站在树上冷眼看着肖恩佝着身子缓慢地前行心里却涌起一丝冷意肖恩毕竟老了不止身体不如以往就连头脑也有些迟钝了。晨起露重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拾柴?真正的老农拾柴都是暮时才进山地。 …… …… 城外安静着城内也安静着。 锦衣卫的密谍回报道:“南庆使团那边很安静据说林文大人昨天安排了两个歌伎陪范正使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你确认范闲在使团?”沈重此时已经脱了官服换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着一块驴肉火烧往嘴里送去嚼的满口是油。 “是大人。”探子恭敬回报道“有兄弟知道范闲模样的一直在院外盯着。” 沈重微微一怔将油淋淋的驴肉火烧扔到桌上他的双眼有些陷入显得特别的没精神昨儿折腾了一夜谁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忽然间他笑了笑说道:“那哪里是个肯老实的主儿何道人是不是已经去了?” “是。”探子忽然精神一振说道:“狼桃大人也去了。” 沈重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轻声自言自语说道:“这些南蛮子既然想让我们以为范闲还在使团里如果这时候把范闲杀了岂不是他们自己会吃个闷亏?” 他睁开眼睛双眼如老鹰一般狠辣无情说道:“南蛮子这十几年学会算计人了只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 …… 盯了一夜范闲觉得也有些疲惫但他体内霸道真气充沛无比所以还可以勉强支撑。看着远方林间小路上那个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老头儿他不免觉得有些佩服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受了几十年折腾居然把越狱这招还玩的如此彻底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哪里来的精神力量支持。 范闲没有动因为他总觉得有些不知名的危险在等待着自己而肖恩出城也显得过于顺利了一些。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了某椿可能性微微眯眼滑下了大树沿着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倏乎间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太阳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肖恩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可能是净土。 使团与信阳方面自然不会把所有计划都向上杉虎报备而肖恩却另也有后手。山路往上再往上走到了尽头是悬崖边一片浅草乱生的山冈往左方是通过上京军营马场的一条石路上杉虎与肖恩商定的接应地点便是在这里。 肖恩眼瞳里的淡红神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他微微侧肩让自己身上小山似的微湿柴枝倾倒于地拍了拍屁股坐了下来。既然没有人接应那这个计划一定是被齐国的宫廷侦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 就像雾渡河畔草甸上的那次恍神一般肖恩又一次地觉着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出来吧。” 他微干的嘴唇开合着吐出几个字来。 话音落处浅草微颤一个穿着件黑色衣衫的剑客缓缓从山路的尽头走了过来这位剑客额际极高面色极白眉眼间略带沧桑之意年纪约摸在四十岁左右右手极其稳定地扶在腰畔的剑柄上指间骨节突出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寒剑。 “何道人?”肖恩双眼微眯两道寒光射出。 这位剑客便是北齐有数的九品高手何道人一年半前范闲在牛栏街头剖杀的八品程巨树正是他的徒儿。 何道人面色苍白一身黑衣相映之下就像是雪炭一般不相容他极为恭谨地握住剑柄倒提而起双拳拱礼道:“晚辈见过肖先生。” 在北齐除了苦荷之外所有的人见到肖恩都只能持晚辈之礼。 “想不到当年的年青剑手如今已经成了锦衣卫最厉害的剑客。”肖恩咳了两声仍然是坐在地上轻轻捶了捶膝盖。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何道人看着肖恩面上一片诚挚的敬意“我不是锦衣卫的狗我是太后的门人今日特来请肖先生安息。” 肖恩轻声说道:“你要知道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 何道人知道这位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想杀肖恩自己一味站在太后的立场上无疑会得罪那位年青的皇帝。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我本以为今天会看见那位姓范的南朝年轻俊彦。” 肖恩又咳了两声说道:“想不到老夫横行一世临死前却只是个鱼饵。” “老大人无须伤怀既然姓范的知机而退算他运气好。” 锃的一声何道人拔剑出鞘整个人如飞鸟一般疾掠而来手腕肘弯肩头成一笔直线条直刺肖恩的心窝! 第八十三章 湿柴与黑拳 剑尖狠狠地扎入了肖恩的左肩又在极短的刹那里拔了出来带出一道血花只是这花并不如何艳丽肖恩老朽之身竟似连身体内的血水也比年轻人要少许多。 一声闷响何道人横剑于胸飘然而退! 肖恩坐于地上枯干的右手拿着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先前何道人剑刺之时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是用了什么手法竟是舍了自己左肩的空门而于不可能的角度将手中的树枝狠狠砍中何道人的胫骨。 他手中那根树枝的前端已经被砸成粉碎参差不齐可以想见这一棍的力量。 何道人只觉左腿一阵剧痛本就是煞白一片的脸此时更加的雪白右手依然稳定地握着剑柄挨了一记树棍的左腿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本以为凭倚自己九品的强实力要杀死一个浑身阵年老伤困顿无力的老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虽然知道对方是肖恩当年那个恐怖的肖恩自己因此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但依然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的出手竟是这样的难以捉摸诡异莫名! …… …… 肖恩咳了两声说道:“我的腿被那个姓范的小子打断了所以我必须先把你的腿打一下就算打不断……” 话还没有说完何道人挥剑再上剑如游龙之势周游于困坐于地的肖恩四周此时他早已放下了任何轻敌之心纯以面对一位宗师级高手的心态。小心应付着。 何道人的剑术与世间常见地流派完全不一样据说是承自山北某位胡人势若游龙般猛烈但其间偶有冲淡之意。却与苦荷一脉的自然之理相契据说在剑成之后他也曾经问道于苦荷受益匪浅。 而肖恩此时手中只有一根木棍行动不便困坐愁城。 饶是如此肖恩手上那根树枝却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在自己身体四周伸吐着偶尔刺出横击于诡魅处见锋芒。便让何道人只有退避一途但是何道人真气渐起剑芒附身。空中开始出嗡嗡的响声肖恩手中地木棍终究是敌不住的。 嗤嗤数十声绵响剑棍相交肖恩手上的树枝马上变成了无数飘浮于空中的木絮。 肖恩探手身旁信手拈来一枝。信手自斜右方刺去破去何道人追魂一剑。 他从山中来带来一捆柴。只是这些湿枝总有用光的那一日。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路尽头已经暑气渐起太阳开始毒辣的散播光芒。肖恩身上破烂的单衣全是东一道西一道的狭窄口子里面的血往外渗着胸腹间有几处深些的伤口甚至能看清他被剑芒撕裂地血肉只是此时老人失血已经过多所以这些伤口处有些泛白。 他的身体四周密密麻麻落着一层蚊蝇的翅膀与肢节。这些不知死活地昆虫嗅着血味来却是片刻间被卷入剑气真力之中绞成碎末。 肖恩正前方五步远何道人持剑而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晕握着剑柄的右手终于有了一丝颤抖的迹像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身上那件黑色素衫早已被肖恩身旁那些湿树枝劈斩地成了一团乱布身上伤口处处更恐怖的是伤口四周还有着那些新鲜树枝的森森细木茬儿。 “出来吧姓范地小子不会来了。” 何道人咽了一口唾沫没有想到这位老人求生的**竟然如此强烈但是看肖恩毙命在即预料中的南齐人依然没有出手他终于忍不住招唤自己的同伴。 肖恩的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掀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一直隐匿在旁的敌人说道:“苦荷尽喊这些晚辈来未免有些不给老夫面子。” 那人沉默地走近双手各持一柄弯刀刀面上尤其恐怖的是铸着许多细细的钢刺看上去就像何道人身上的伤口一般。 他沉默向肖恩行了一礼说道:“海棠师妹一路送肖先生回京因为陛下严令故不能动手今日先生越狱晚辈迫不得已出手望先生见谅。” 肖恩冷笑道:“苦荷地徒子徒孙果然学会了他这一套唬人的东西。表面上大仁大义暗底里大奸大恶只是寻个杀我的由头何必说的如此无辜?” 此人便是苦荷徒皇帝的武道老师狼桃。他见肖恩语涉家师不便多言双腕一错手中两柄弯刀化作两团黑色的光芒向着肖恩的头顶笼罩过去! 肖恩骤然间狂喝一声! 修习了近五十年的纯正内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只见他双掌平推于不可能处攻入狼桃的刀风之中掌风凌厉若让他这双掌拍死只怕狼桃的手腕会马上尽碎。 狼桃沉默着却是一转腕手中两把利刃弯刀极古怪地旋了回来刀背敲中了肖恩的手背! 嗤嗤两声响同时响起肖恩的手背顿时被那两柄弯刀上带着的钢刺剔去一层血肉但同时肖恩的双掌也递了进去。 狼桃纵在此时依然是面无表情双手一松刀柄双掌平推了过去。一声轻响后年龄相差足有半甲子的一双手掌狠狠地击在了一起这没有半丝花梢可言纯是实力的比拼。 狼桃身为苦荷徒正是精神气势正在巅峰的时候而肖恩被囚多年身受世间万般苦楚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相较之下终是狼桃胜了一分。 唰的一声狼桃掌退肖恩手腕一抖刀芒再盛劈向肖恩的双肩原来他手中两柄弯刀竟是有一条细链子系在手腕上! …… …… 两道刀光泼洒向肖恩映着高高在上的红太阳显得恐怖无比。 垂死的肖恩不知从何处忽然得来的力量双眼一翻中指微屈向天一顶顶住了狼桃挟着无力量的双手下缘! 便在此时无数劲风响起一个人影像道灰龙一般从斜向方的草地里冲天而起直接杀向了交战中的双方! 何道人一直持剑而立等的便是这一刻等的便是范闲出来的这一刻! 他双手握剑蕴积了良久的惊天一剑由头至脚竖直斩下毫无多余花招的一剑斩下! 嘶嘶响声作空气都被这一剑斩开了般更何况是高扑了过来的那个人。 但是何道人不知道自己想斩的那个人是这个世上躲避身法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只见那个身影在空中极古怪的一扭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像影子一晃竟是生生避了过去! 还是那句老话五竹打的多了范闲就不容易被人打了。 一剑斩空何道人胸中一闷而那无数声破空之声也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强悍地收剑而回横劈三剑将大部分的暗器击落等暗器落到地上才现是一些碎石。 他强行收剑而回血脉大震不由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他强行咽下身形微滞之时三道黑芒却从自己的头顶疾射了下来! 此时二人距离太近何道人手腕一翻剑尖极为精准地磕中三道黑芒只是最后一剑时力有不逮真气稍顿那枝弩箭虽然受力但方向并没有变太多斜斜擦着他的大腿扎进了草地中! 好险!何道人这才知道原来范闲竟然如此难以对付满脸震惊地回过头去。 范闲在空中强行逆转身形避过了何道人蓄势已久的那剑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饶是他的经脉比一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宽大太多依然止不住心血倒冲真气如撕裂一般在他的经络里冲撞着。 他没有武者的尊严人还在半空中向着那位持双刀的高手掠去一口鲜血却喷了出来看着狼狈凄惨无比却瞬息间疏通了经脉。 此时狼桃那恐怖的双刀已经深深斩进了肖恩的双肩! 范闲怪叫一声人在半空中已经从背后抽出半截长刀向着狼桃的后脑斩了过去。 狼桃似乎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唰的一声抽刀而回弯刀刀尖正好撩中范闲的刀柄上半尺处这里正好是刀身最脆弱的地方。 当的一声范闲手中的半截长刀再断但是剩下的那一截可怜的刀身却依然蛮横地劈了下去叮叮叮叮将狼桃手中弯刀上的钢刺全数扫光。 范闲在这一瞬间弃刀运气出拳。两记他最擅长的黑拳化作两道游龙击向狼桃的太阳穴根本不理对方的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小腹。他知道对上这种级数的高手下手一定要稳准狠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对方留后路。 狼桃霍然回眸子里寒光大作双掌一错封住了范闲的双拳。劲气相交传自无名功诀的霸道真气与传自苦荷的天一真气在这一刻终于正面对上了。 第八十四章 范闲跳崖 悬崖之侧的短草冈上震天价的一响! 范闲身在半空占了天势之利狼桃脚踏实地借了地势之实两股宏大的真气冲撞在了一起就连二人身周的草都被压碾成了碎末。 狼桃闷哼一声系在手腕上的弯刀向后摆去噗哧一声刺入了肖恩的胸口! 虽然这个双套局但如果杀不死范闲也必须先杀死肖恩这是他的老师苦荷一直盯嘱的一件事情。 范闲双掌灼热一片。狼桃身体圆融一转带动两柄弯刀像风车一样地斩向他的胸腹这泼雪似的刀夺魂般来了。 此时肖恩毙命在即范闲不能再逃再没有玩猫捉老鼠游戏的可能??所以他将牙一咬做了重生以来最冒险的一件事情根本没有理会狼桃那蕴含着无上威力的弯刀而是伸手抓住了肖恩颓然无力的衣领只是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微微屈膝抬起了自己的左小腿。 当的一声脆响这很明显不是弯刀斩入人肉所能出的声音! 范闲闷哼一声一个翻身便跃过了狼桃的头顶左手却极其细微的伸指一弹。这是……小手段。 狼桃耳垂微痛眉梢微飞。 范闲小腿处如遭雷击无比痛楚但整个人却借着这刀势捉住了肖恩完好的右足在地面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冲向了前方空无一人的地带。 他冲向了悬崖然后跳了下去。 …… …… 狼桃面色木然。但内心却是有些震惊为什么自己那一刀斩在范闲的腿上却像是斩在了钢铁之上。他对自己的刀势有极强地信心圆融一刀的秘技。足可破金裂铁就算对方腿上穿着护甲也一样会被一刀斩断……范闲为什么能挡住! 他和何道人掠向悬崖边探头望去此时阳光渐盛却依然无法驱散深谷里的云雾只见那一老一少的人影落入雾气之中再也无法看见只到很久以后才听到一个重物堕下地出的砰声。声音极轻。但这悬崖极深他们二人站在崖边也能听到可以想见碰撞的激烈。 “摔死了。”何道人说道。 狼桃摇摇头:“肖恩不容易死。范闲……我看更不容易死。” 狼桃与何道人二人是上京城中屈指可数的几位九品高手居然还无法将重伤后的肖恩与初入九品的范闲当场绞杀这个事实让两位高手的心里都有些凛然。 “这山峰爬不上来。”何道人皱眉说道。 狼桃向下看了两眼。燕山石壁如刀光滑如镜别说一般的武道高手。就算是天下那四位凡入圣的大宗师也无法凭借人力从这石壁上爬起来所以他点点头默认了何道人的判断说道:“通知沈重搜索山下。” …… …… 做完了后续这两位高手看着云雾缥渺地山崖想到先前的那场厮杀不由皱起了眉头。只不过二人想的方向却不一样。 “为什么范闲要拼命救肖恩?”这是何道人地疑问。 “为什么范闲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过了小师妹的评估?”这是狼桃的疑问。 狼桃忽然双眼寒一射手腕一抖刀尖准确无比地削去了自己耳垂上的那块肉。何道人向来信服苦荷一脉地见识本领眉尖一皱便往自己大腿处望去只见那枝弩箭擦过的肌肤虽然没有受伤却依然有些黑寒声说道:“这姓范的小子好毒。” 狼桃沉声说道:“你难道忘了南庆范闲最出名地功夫就叫小手段。” 话虽如此狼桃却在想着先前的对掌范闲双拳所挟的霸道真气实在是有些古怪竟然凛凛然有侵伐之意其暴戾处比世上任何一种内家真气都要厉害。 跳崖一般会碰见什么?一般会碰见高人美人绝世秘笈无穷财富。 范闲在跳崖的过程里想着自己背着的确实是位高人可如果自己算好的落脚点差了些许那家中的美人算是要说拜拜了至于老妈留下的无穷财富自然没机会再去享用说到打小练的那个无名绝世秘笈估计五竹叔会烧了给自己。 五竹叔这位老师虽然教学水青次点儿但却是个填鸭教育地忠实执行者估摸自己到了地府他也不能轻饶了自己。 话说当年竹帅跳崖是小范闲最惊艳的一幕所以他也时常练习跳崖哪怕新婚蜜月在苍山里也没有放过到如今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至少背着个人在满眼皆雾的状态中依然准确地借着光滑石壁间的短松减找到了事先选好的落脚点那块稍稍伸出来的岩石。 范闲双腿落到那块岩石之上体内的霸道真气自然做出反应反震而出但是左腿处受了狼桃可怕的那刀酸痛无力闷哼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便在此时他依然没有忘记将一块大石头扫下崖去半晌后传来了堕地的声音。 …… …… “傻了吧?”岩石后方有一个小洞洞一点都不深浑身伤口的肖恩正靠在那里满脸嘲讽地看着范闲“我看你怎么上去。” 范闲耸耸肩自然不会告诉这临死老头自己的秘密眼睛往洞里瞥了瞥确认了这个洞与姓张的没什么关系便喂了肖恩一颗药吃。 肖恩也不客气吞药入腹满脸嘲讽地望着范闲说道:“如果是二十年前就凭狼桃和何道人这两个晚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而你呢?堂堂庆国监察院提司陈萍萍和费介的接班人却被别人逼下了悬崖只有等着慢慢饿死。” 范闲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当一个老人总喜欢说当年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快死了。” 肖恩面色不变说道:“我本来就要死了活了这么多年死也不算亏问题是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怎么敢往云雾里跳?” “你那个干儿子只会打仗根本不会搞这些事情。”范闲从头里取出细针扎进肖恩的身体里帮他止血“连锦衣卫都能查到你们会合的地点更何况是我当然是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肖恩任他施展医术白了一眼说道:“你这针有毒。” 范闲没好气道:“反正你都要死了反正你身体里面好几百种毒多一种又怕什么?” 肖恩咳了两声眼神渐散将死之人连性情都变得似乎古怪了些。 范闲看着老人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庞忽然问道:“当沈重围住小院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上杉虎营救你的行动一直都在锦衣卫的算计之中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扮伤员辛苦无比地往城外奔明知道会有高手等着你明知道接应你的人们早就被清除了。” 肖恩看着他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也许只是顺着那些人的意思为了诱你出来好让你给我陪葬。” 范闲耸耸肩说道:“说点儿正经的吧。” 肖恩的目光像是跨越障碍物一般轻松地越过范闲的肩膀投向了幽静的深谷之中此时太阳越来越烈石壁前方的云雾终于渐渐散开可以看见遥遥前方的那面山壁如破裂了的黄色镜子一般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嗯我被关的久了所以……就算死也不想死在牢里。”肖恩如是说。 范闲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现对面的山壁光滑无比偶有缝隙像闪电的纹路一般四散裂开要隔着老远才能有一株顽强无比的小树生长出来展露着可怜却又可敬的绿色。 “此处黄山青树下有绿水白雾正是一座好坟。” 范闲微微笑着开始整理自己右腿上的裤管监察院防火防盗防利器的衣服居然被狼桃的那一刀生生震开了一道碎絮口子。他从靴子里取出费介老师留给自己的黑色细长匕轻轻抚摩着上面微微有些变形的刀身叹息说道:“谢谢侬我可不想改名叫范萍萍。” …… …… “你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的出手从而将自己陷入死地?”肖恩有些好奇地看着范闲经过乔装之后的面庞枯干的双唇边渗出一些不祥的血沫子或许人到临死好奇心会越地强烈起来。 范闲将匕搁在脚边开始按摩自己僵坏的小腿经络平静说道:“当我现这是北齐人的埋伏时确实准备退走。但是看见你要死了我也不知道脑子为什么忽然坏了蹦了出来。” 其实道理很简单范闲要知道肖恩的秘密要知道神庙在哪里要知道神庙与叶轻眉的关系与自己重生到这个世界的关系。在自己的生死、身世与嚣张老妈的来龙去脉之间一向惜命无比的范闲终于奢侈了一回。 第八十五章 世间游客 山谷里的阳光似乎变成了一种实质的在在照拂所至云雾如同被桨扰乱过的碧波一般四向荡漾。大部分的雾气散了还有些如烟如缕的气息滞留在绝壁之前在那些零落无比的青青小树间穿行着。 小石洞的上方略微突出一些对面的山崖隔着极远离谷底也极远以范闲的耳力也要听半天才能隐隐听见山谷下方传来的声音想来上京锦衣卫们这时候正在谷底搜寻自己二人的尸体。 谷底应该潮湿阴暗估计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收获后终究还是会知道自己与肖恩没有摔下山去。范闲心里猜测大概北齐人会以为自己和肖恩命大沿着谷底往外搜索。不过他对于沈重的老辣不敢低估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把眼光重新投向这片如同明镜般的岩面上。至于狼桃刚刚初一交手范闲便清楚这个海棠的师兄果然是人世间最顶尖的强者之一心神坚毅不是很容易被自己骗过去的那类人。 山风微作肖恩惨白苍老的脸皮微微抖了一下老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随时可能死去外面的太阳似乎无法传递一丝温度到这个强行挣到青山赴死的老人身体中。 范闲挠了挠头看着肖恩的面庞老同志的脸上就像是一层被涮了白浆子的桔子皮。他想了想从腰带里小心地取出那颗药丸蓝色小药丸。 药丸散着淡淡的麻黄树叶味道已经被用小刀切去了一半范闲将剩下的半颗捏碎。塞进了肖恩的嘴里又从袖中取出细水管子将衣服中暗备的水袋里地水灌滴到肖恩枯萎的双唇中。 …… …… 一会儿功夫后垂死的肖恩醒了过来双眼一睁眼瞳里本已淡了许多的腥红之色复又重现老人似乎在临死前的这一刻里重新找回了些许当年的威势。 “你喂我吃了什么药?” “蓝色小药丸。”范闲笑了笑。说道:“提神用的不过不可能帮助你回复当年地雄风。” 肖恩老人自然听不明白这句笑话。 “你出手前就吃过吧?”肖恩的呼吸显得有力了许多精神也逐渐从颓丧里摆脱了出来如果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那说明这种药物激了老人身体里残存的精力。 范闲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伸手指摁住肖恩地脉门现脉搏渐趋有力却略有燥意知道麻黄丸开始起效只是这种原始的兴奋剂能提得住肖恩一时的心气却不能救回他生机已去的老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望着肖恩说道:“狼桃加何道人你的腿被我砸断了。我们就算联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必须吃些药。不过我有一点奇怪为什么只有两个高手而不是大队人马在等着你我。” 肖恩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药物此时正在强烈地挥作用他有些艰难地挥挥手:“他们毕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如果瞒不住那个小皇帝日后总是有些麻烦。” 范闲看了他一眼想到小皇帝要留他一条老命的理由与自己地理由一模一样。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救老夫不外乎是为了老夫心里的那个秘密。”肖恩看着山谷里啾啾飞着的小鸟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艳羡的神情。“其实说到底那个秘密又算地了什么呢?那个小皇帝是想得到神庙的帮助。一统天下你这么想去神庙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 “能不能说来听听?” 一老一少两个不同历史阶段的密谍头目此时像村口的老人孩童一般平静聊着天。 “嗯说一部分吧。”范闲眯起了眼睛感觉身体有些虚麻黄丸的药力要褪了自己地精神有些委顿“其实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更多的时候是像一位游客我想走遍这个世界所有有趣的角落而神庙……毫无疑问是最让我感兴趣地地方。” “游客?”肖恩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范闲那张乔装后显得平常无比地脸。 范闲笑了起来:“很奇怪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既然你我是住在天地这个大客栈里面自然会很想看清楚客栈里每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可能二楼最尾的那间房里有条毒蛇。”肖恩很困难地往后挪了挪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生命化作燥热的气息知道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下意识里想坐的更舒服一些。 “也许是一个在木桶里洗澡的美女。”范闲笑了笑。 肖恩望着这个年轻人轻轻摇了摇头:“好奇心会杀死老猫你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冒险出手救我结果陷入死境此时会不会后悔?” 范闲回头望了一眼深不可测的悬崖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傻了吧?”这是肖恩第二次说这个话满脸微笑说道:“为了一个狗屎不值的秘密葬送了自己鲜活的一条生命。” 范闲苦笑应道:“也对死亡在前什么秘密都是很不重要的事情。” 肖恩忽然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范闲心头一震这位老人虽然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路北上何曾说过一个求字问道:“你想说什么?” 肖恩的声音有些古怪:“我不怕死……但是我死后你一个人被困在这洞里估摸着最后饿的极了会对我的尸体感兴趣。” 范闲一怔后便明白了老家伙在害怕什么略感恶心应道:“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我要啃你的肉还怕把自己牙齿给崩了。” 肖恩苦笑说道:“等你真的饿极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范闲皱眉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吃你的肉?” 肖恩定定地望着他说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不怕死但他们怕蟑螂。”他顿了顿说道:“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后被你吃了那种感觉很不好。” 药物的作用让肖恩的精力暂时得到补充所以他说话也渐渐变得流畅起来身上流血的口子也早止住了但是他双瞳里的异红愈的深稠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范闲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摇头:“放心吧你若死了我马上把你扔到山谷里去。”他忽然眼瞳微缩望着肖恩轻声问道:“老家伙你以前是不是吃过人肉?” …… …… 山洞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半晌也没有响起肖恩的声音许久这后老人才面无表情说道:“当年去神庙的时候大雪封山什么都没得吃了人肉也只好吃。” 范闲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他自小便刨坟剖尸但想到真的吃人肉依然忍不住有些反感欲呕下意识里将目光从肖恩那双枯干的双唇上离开。 肖恩嘎嘎怪笑道:“人肉其实真的很难吃……不过当年苦荷吃的可比我吃的要香多了。” 范闲心中再颤如今高高在上备受万民崇仰的一代宗师北齐国师苦荷当年居然也吃过人肉? 他马上想通了其中关节肖恩既然知道神庙在哪里苦荷又是师承神庙之艺那当年这两个人一定是同时去的神庙两大强者居然沦落到了吃同伴人肉的地步那一路上的艰险可想而知。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苦荷一定要杀死肖恩难道仅仅是为了隐藏自己吃过人肉的糗事? “你和苦荷什么时候去的神庙?” 肖恩居然在此时闭了嘴范闲就像是一个食客面对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鸭皮面皮甜酱大葱看了四眼然后眼睁睁看着服务员又端走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上不来不由大怒道:“看在咱们都快死的份儿上你能不能让我死的快活一些?” 肖恩白了他一眼嘲笑说道:“傻了吧?” 范闲叹息道:“这秘密对于你来说已经没有了保命的用处何苦还藏着。” …… …… “神庙在北边。” 很突然很没有预兆的肖恩开口了。 “多北?” “极北的雪地里沿着北牢关出去还要走三个多月。” 此时洞外天色渐暗范闲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紧张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一半至少知道了神庙的大致方位他的心脏微微缩了一下。山风渐盛夏日燕山上寒意微作他看着闭目等死的肖恩像一个朋友一样很随意地开口聊天:“要死的老家伙讲讲神庙的风光怎么样?” 肖恩没有睁眼轻声喘息道:“一座大庙罢了有什么好风光?你呢?你小子是从哪个石头蹦出来的?” 范闲有些委顿地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是澹州人澹州也没什么好景致就是家里的后园种了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 第八十六章 永夜之庙 “神庙可没有树那座庙在雪山里面掩着传说中一年只有两天会露出真正的面目来而且如果心不诚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它。” 肖恩苍老的声音很平静地说着。神庙对于他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因为知道了神庙与那个小姑娘的关系所以被陈萍萍花了偌大代价捉回庆国也因为知道神庙的所在所以从神庙里得到了最多好处的苦荷要想杀他灭口而那位北齐的小皇帝却奢望着能够从神庙那里得到上天的帮助。 可是神庙是什么?不过就是一座庙罢了。 肖恩忽然觉得自己那风光横戾的前半生是假的只有后半生的铁窗生涯才是真的。老人看着洞外愈来愈暗的天光表情木然说道:“范大人你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 范闲默然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那个箱子点了点头:“我比这个世上别的任何人都相信神的存在。” “神是什么?” “我如果知道神是什么我就是神了。” 肖恩面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像你这么年轻就能看的如此清楚确实不多见。”他顿了顿后说道:“不过当时陛下还年轻所以看的不清楚。” 范闲知道故事终于要开始了不禁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你知道三十几年前的天下是什么样子吗?” “魏国独大随时可能统一天下。” “不错那个时候老夫就已经是大魏国缇骑领是陛下的心腹。”肖恩回忆往事表情却有些怪异不像是沉缅在当日的荣光之中也没有什么记恨之心许是将死只是一片淡漠与平静“当日之天下。便是魏国之天下一应俊彦皆在朝中但真正挑起这个朝廷的。除了先帝爷外便是两对兄弟。” 范闲看着老人的神情似乎还能坚持略有些安心轻声应道:“其中一对自然是您与庄墨韩。” “不错我那兄弟比我出息的多。”肖恩面色渐柔“而且他比我念情份我被庆国关了二十年。他还记着我我欠他的。”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们是一对兄弟。” “道理很简单我的名声太凶恶不知道暗中诛杀了多少清流他身为读书人。自然是不喜欢我的我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肖恩很平淡地回答道。 范闲略微一顿转了话题:“还有一对兄弟是谁?” “是战清风与苦荷。” “战清风?北齐开国皇帝地父亲当年的一代名将?”范闲终于震惊了起来原来苦荷与北齐皇室的关系竟是如此密切!难怪当年会一力维护如今地太后与皇帝。而皇室对于苦荷一脉又是如此尊崇。 “苦荷是战清风的幼弟自幼便立志做苦修士修行天人之道力求有一日能证道入神庙。”肖恩面带讥讽说道:“世人多信神庙但这千年以降又有谁真的见过?只是那些苦修士在各地传道比乞丐活的还要可怜。” “可是神庙真的存在。”范闲提醒他。 “不错。”肖恩闭紧了双眼。“当时先帝爷驾崩了年轻的皇帝登基这位皇帝虽然对我们这些臣子还算不错。但是不知怎的却异常怕死。成天想着要练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范闲说道:“其时北魏独大他身为皇帝又没有什么操心的自然不免会想到这些事情。” 肖恩继续说道:“所以那时苦荷趁机入宫劝说陛下派出使团出海寻找神庙地踪迹说如果神庙的仙人传授陛下仙法自然可以长生不老。陛下一听此言哪有不允之理……”他苦笑说道:“我身为陛下心腹缇骑领这件事情自然责无旁贷地落到自己头上。” “苦荷是提议者他对于神庙又极其狂热自然不会置身事外。”肖恩淡淡说道:“集大魏举国之力不知道寻找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所以我和苦荷便带领着一个千人队往北方去。” 虽然临死老人说的淡然但范闲清楚当时的过程一定相当复杂神庙为世人所膜拜但虚无缥缈沓无踪迹能够找到确实的线索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惊人地事情。 苍老而淡漠的声音在山洞里不停地回响着洞外的天光山色渐趋黯淡范闲沉默地聆听适时地问大脑急地运转通过肖恩的回忆将当年前往神庙祭拜队伍前进的路线在自己地心里重新勾画出一幅大概的地图。 …… 时光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洞外的黄山淡息也变作了风雪连天。在老人的回忆中范闲似乎看见了一个由上千人组成的探险队伍在漫天风雪之中在蛮荒无比的北地里艰难地前行那些人穿着皮靴裹着厚厚地皮衣只露了两个眼睛在外面但依然止不住冰寒透骨的冷风往他们的身体里灌着。 队伍地前方是这个队伍的两位头目当时正值壮年地肖恩和那个年轻无比一脸虔诚的苦修士苦荷。 队伍越走越北越走越难越走人越少有的人冻死了有的人摔到冰谷里失踪有的人被天上的猛禽抓裂天灵盖死了总之是随着探险的进程队伍变得越来越短气氛也变得越来越怪异。 天地间一片雪白由于在这枯燥酷寒的环境里呆的太久渐渐队伍中有些人的眼睛瞎了被肖恩无情地遗弃在荒原之中远方有些耐寒的食腐狼在等待着那些瞎子的死亡。 一切都安静地生着哪怕是死亡这么惨烈的事情。 队伍又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处极北处的大山山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向里面而雪积的极厚早已遮住了山体本身的颜色看上去只是冰山连绵不绝。 等残留到一百来人的队伍走入大山之后才现大雪山的后面依然是冰雪掩盖着的一片天地甚至连动物都变得极少。队伍极其顽强地扎帐驻营想要在这里找到神庙的踪迹但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任何现。 入冬大雪封山日没食尽。 最强的人活到了最后一片永无止境的长夜之中肖恩与苦荷背对背坐在帐蓬里身周是垒放好了的尸体火种未曾熄灭队伍里的残帐与那些死人的衣服给了这两位强者最后的一丝温暖一丝希望。 -------------------------------------------------- “那是天怒。” 山洞里肖恩有些困难地睁开眼帘瞳子里的腥红色愈地浓但眸子里却现出无尽的恐惧:“神庙知道凡人试图找到他们所以上天震怒降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范闲看了这位老人一眼半晌后轻声说道:“那叫极夜。”他心里再次确认了神庙的地点。 肖恩自然不明白极夜是什么东西只是那段记忆显然让他记忆无比深刻只见他面带惘然说道:“苦荷当时一边极其香甜极其吝啬地吃着人肉一边极其虔诚地向上天祷告我的心里不免有些鄙夷他。不料……也许最后他真的感动了神庙里的仙人所以天……忽然亮了。” 范闲忍不住看着肖恩心里想着当年这两个人是怎么能在长达数月的极夜里生存下来?就算有人肉吃有帐蓬烧但那种孤独与二人间的挣扎恐怕会让人疯。 肖恩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天一下就亮了那个时候我和苦荷也都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陡然间现了希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我们继续活了下去。” “然后你们找到了神庙。”范闲拾起那把匕放到自己的身边轻声问道:“神庙是什么样的?” …… …… 很多年前的大雪山外两个瘦到只剩骨头的人很困难地从帐蓬里走了出来他们深陷的眼圈和腊黄的面色呼吸时露出的烂肿牙龈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这两个人快死了。 白天的光线终于不再那么吝啬的只出来一会儿有些动物又重新从深穴之中醒来两位强者虽已是强弩之末却依然比那些猛兽凶猛许多所以他们获得了很多补充重新站立了起来。 那一天他们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大雪山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的神庙究竟在哪里。 这里有的只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忽而一道天光从碧蓝的天空上打了下来大雪山那处的光线生了一种极古怪的曲折很突兀的一座美丽的庙宇平空出现在了山中。 这座宏大的庙宇依山而建黑色石墙与浅灰的长檐相依庄严莫名。 苦荷痴痴地望着山间忽然激动地扑倒在地向着庙宇出现的方向放声大哭无比凄楚。肖恩傻在了原地半晌之后才醒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之中半天都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这就是神庙。 第八十七章 逃出神庙的小姑娘 沿着冰雪中时隐时现的石阶还是位年轻人的苦荷与满脸震惊的肖恩开始往大雪山上爬去脸上的变情终于不再被这漫天风雪冻住而变幻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激动快慰紧张兴奋隐隐的恐惧。 苦荷的脸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比的狂热他是一位苦修士这一生都向往着能够亲手触摸到神庙的大门额头能轻轻叩拜在庙前的石阶上。 大雪山上那座宏大的宙宇看着极近但当二人试图靠近它时才会现神庙是个极其遥远的存在爬了半天甚至感觉离那座庙宇越来越远那些黑色庄严的石墙就像是一个虚无缥渺的影子随时可能会虚化在大雪山中。 传说中神庙一年只会出现两次苦荷与肖恩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所以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往大雪山上爬不知道爬了多久劫后余生的二人身上全是冰棱划出的口子鲜血淋漓在雪地上拖出了两道淡淡的血线。 …… …… 啪的一声苦荷的手掌终于接触到了神庙前方的石阶年轻的苦修士忍不住放肆地拍了两下表达着内心的狂喜与难以言表的激动。 肖恩比他慢了些暗自握住了袖子里的暗器略带一丝惊恐地看着神庙的正门。这道门足有七丈高就像是天神扔在人间的一本书般大魏皇宫的那扇门看上去就像是神庙之门地缩小版。远不如此间庙宇的大气恢宏果然不是凡人所居之地。 神庙地石墙上满是灰尘。应该很多年没有人来探望过这个天下最神秘的地方。 肖恩咽了一口唾沫便准备找到入庙的方法他身负陛下重任要求得长生不老的妙方如今看着成功在即自然也有些激动。但是苦荷却与他不一样很虔诚地跪在庙宇之前不停地叩。额上渐渐地渗出血来。 他往庙门处走去伸手却触碰不到那道巨门似乎随着指尖的前伸那道巨门在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后退。 神庙。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 三十年后的山洞里垂死的肖恩双眼里涌出一丝黯然神伤。 “我没能进去。” 范闲松开了紧握着地双手轻声说道:“这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不然四大宗师就应该变成五大宗师。” “苦荷比我强。就算我有他的运气也没有办法迈入大宗师的境界。”肖恩摇摇头:“但苦荷也没能进去那座庙宇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护持着当年我与苦荷是世上最强地武者却也没有办法进入。” 范闲醒悟了过来在这天下的秘闻之中。费介老师曾经提过苦荷是在神庙前的青石阶上跪了许久才拥有了如今可以雄霸一方的实力。看来这个传闻确实有几分真实性。他忽然间皱了皱眉头请教道:“神庙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肖恩也无法给出解答老人无力说道:“神庙的正门处有一块大匾只是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看不清楚上面写地是什么我猜测应该是上天留给世人的符文。” 范闲心头微颤问道:“是什么样的符号?” 肖恩看着兴奋的范闲眉头动了动似乎觉得这个年轻人在将死的时候还对未知的事物有如此强烈地好奇心生了一丝兴趣。 “是一个勿字……”老人有些困难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范闲马上看明白了自言自语道:“潜龙勿用?”话一出口却自己失笑了起来。 “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符文。”肖恩继续说道手指在空中一上一下再一上一下画了两个圆弧指尖破空让人感觉神秘莫测。 范闲微怔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从这么简单的符文中现什么神庙与自己地重生究竟有没有关系?与老妈有没有关系?看来只有等着自己将来去掘了只是自己并不见得拥有苦荷与肖恩那般好的运气能熬过漫长地极夜。 “我想故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的结束。” 肖恩咳了两声:“没错……当一个你苦苦追寻的目标近在眼前你却永远无法接触到的时候你总会有极强烈的不甘心。” “苦荷很虔诚地跪在庙前石阶上我却开始缓慢地向山侧的高墙走去。” 山洞外的夜色笼罩着二人没有生火所以没有光线肖恩淡漠的声音叙述着数十年前的事情显得异常妖异。范闲忽然轻声说道:“你要找下水道?” 肖恩看了洞口年轻人的身影一眼说道:“你也是同行当然清楚当时我会做些什么。” “你连墙都无法靠近……怎么可能从下水道里钻进神庙去?何况……”范闲皱起了眉头:“像这种上天留下来的神址又不见得一定会有下水道。” “所以我失败了。”肖恩很干脆地说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胆子真大面对着神庙我还想着这些尘世间的手段。” “后来呢?” “后来……”肖恩陷入一种很怪异的情绪之中“后来我走回了神庙正门口却现苦荷正在往怀里揣什么东西我有些好奇正准备问的时候这个时候……” 老人的语放缓了起来范闲的心提了起来。 “神庙的门……打开了。” “啊?”范闲下意识里往肖恩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似乎是想保护三十年前的这个家伙。 肖恩的双眼里透出一丝荒唐的笑意嘶着声音说道:“神庙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大喜过望正准备进去不料从那扇世间最大的门里忽然跑出来了一个最妙的人儿。” “最妙的人儿?” “是啊那是一个小仙女。” ------------------------------------------------ 肖恩傻乎乎地站在神庙的大门之外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冲入自己的怀里险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余光却瞧见苦荷像一头猛虎一般冲到了神庙的门口与庙里的一道黑光缠斗在了一起。 年轻的苦荷已经是人世间最年轻的九品上高手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将自己体内的能力完全挥到了巅峰竟与神庙里的那道神秘黑影纠缠在了一处劲气四冲山雪大乱。 数息之后肖恩才想起来自己的怀里多了一个小女孩还轮不到他反应什么就听着那个小女孩儿对着青石阶上的苦荷喊道:“退!” 很简单的一个字从这个小女孩儿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代帝王般不容人置疑那种天生的威势让肖恩心头一凛然后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 “你也退!” …… …… 苦荷飘然而退肖恩狼狈抱着小女孩儿滚下石阶离开神庙正门十丈距离。 那道黑光倏地一声缩回了神庙里面并没有追击。肖恩此时余悸未消地望着那扇巨门想着那道黑光里似乎是个人影不由好生害怕----因为苦荷此时已经吐血倒在了身边连苦荷都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这神庙里面的人果然不能以凡间的眼光去看待。 他醒悟的极快一定是自己刚才去找下水道的时候跪在青石阶上的苦荷与自己怀里这个小女孩儿达成了某种协议助她从神庙里脱困。 只是……这个小女孩儿是谁? “抱着我拉着他走。” 小女孩儿似乎有些怕冷将脸埋在肖恩的怀里号施令肖恩不敢怠慢一手抓住苦荷的衣领跑下了大雪山。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回了自己的营帐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帐蓬里才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要跑?陛下要求的长生不老药还没有求到自己为什么如此听这个小女孩儿的话?而且很奇怪的是神庙里的那些仙人并没有追自己。 肖恩回身望去只见小女孩儿正半蹲着身子捏着鼻子看着帐蓬角落里那些吃剩的人肉骨头。 “真是可怜又可恨的人类啊。”小女孩儿转身过来望着肖恩。直到此时肖恩才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清如水纯如雪双眸如星辰不是凡人应有的绝美容颜。 …… …… 漆黑的山洞里范闲的表情看不见但他的声音有些异样:“那个小女孩儿多大了?” “四岁顶多只有四岁。”肖恩双眼睁着似乎还能看见那张清美脱尘的脸“我抱着她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她轻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范闲有些惘然说道:“也是四岁?” “为什么要说也?” “没什么。”范闲笑了笑一双眼眸亮了起来“你知道那个小女孩儿是谁吗?” 肖恩无比笃定说道:“当然知道她是个贪恋红尘所以从神庙里跑出来的小仙女!” 范闲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摇了摇:“相信我她只是一个跑到神庙里偷东西的……小姑娘。” 第八十八章 肖恩听见范闲信心十足的话剧烈地咳了起来许久没有停歇这大半夜的绝壁之上也不知道下方那些搜索的锦衣卫能不能听见。范闲有些担心取出细针摸索着刺进肖恩的颈部帮他舒缓一下心脉。 范闲的手指轻轻搭在肖恩的脖子上却感觉到一阵微湿和粘意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淡淡的腥味知道肖恩开始咳血了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微有所触。 “那是仙女。”垂死的老人执拗地确认自己三十年前的判断。 范闲不想与他争执这件事情问道:“四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提的动一个箱子?那箱子谁提着的?” “什么箱子?”肖恩的声音很直不像是在说谎。 范闲微怔知道对方此时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而且此时五竹叔还没有出场。五绣曾经说过他与母亲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这家是哪里?按母亲留下的信五竹曾经与神庙里的强者大战过一场从而丧失了部分记忆五竹为什么要和神庙里的人打架?难道是争风吃醋? “后来呢?” 这是所有听故事的人必须做到的本份工作。肖恩这个讲故事的老头儿已经快死了范闲自然不会忘记问出这三个字。 …… …… 帐蓬里苦荷躺在毛皮之上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那位四岁大的小姑娘许了他什么竟然能够让他逆了一向以来的信仰敢对神庙里面的人动手。 肖恩看了一眼那个掀开帐帘往帐外雪地望去的小女孩儿。外面风雪不减。小女孩儿肤色胜雪。小小的手丫紧紧攥着厚厚的帐布。小小地个子看着外面大大地世界那种感觉有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相衬地落寞感。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苦荷的身边将手伸到苦荷那身袍子开口处。 “那是我给他的东西。”小女孩儿头也没回“你不要乱动。” 肖恩看着这个小女孩眸子里忽然现出一丝凶光。苦荷此时怀里藏着的一定是神庙里的无上天书之类由不得他不动心。但是一想到小女孩儿是从神庙里偷跑出来的小仙女。肖恩马上放弃了所有的想法。 他无比恭谨地跪了下来对着门口那个小仙女叩道:“下民乃是大魏镇抚司双营指挥使奉陛下令前来神庙聆听天旨求上仙赐予长生不老之药。” 这是肖恩的使命。他没有忘记。 门口地小女孩儿听见这话却笑了起来笑地很开心。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扔了一颗药丸给肖恩:“你们帮了我的忙。我也帮你一个忙那个和尚得了好处你也得些好处吧。” 肖恩接过药丸仔细去看也没有看出这药丸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既然是仙女所赠当然不能轻忽于是取出玉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你们回吧。”小女孩说话的口气有些老气横秋“这里有什么好呆的。” 肖恩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了神庙却没有进去也不知道神庙里的仙人究竟长地什么模样。 “谢仙女赠药。” …… …… “以后不要来这里了。”小女孩儿忽然轻声说道:“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神庙在哪里。” “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透露了神庙的地点我会杀死你们。”小女孩儿转过身来稚嫩的脸庞上全是冰霜之意“听见了没有?” 肖恩连连伏称是虽然这种冷冰冰地话从一个冰雪雕琢般的小女娃娃嘴中说出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一个四岁地小女孩儿能清清楚楚地将这些话说清楚本身就证明了她不是个凡人。 纵使肖恩是大魏缇骑领也依然不敢不从。 老头儿只好从了。 -------------------------------------------- “等苦荷醒过来后那位小仙女逼我们两个人了毒誓然后我们开始往南走。在那几天里小仙女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似乎是觉得可以踏足人间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肖恩继续回忆道:“说起来很奇怪我和苦荷每次看着她那个小小的背影总感觉不到她的体内有多么神妙的力量唉……仙凡有别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确实看不明白。” “后来有一天小仙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雪山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也太可怜了。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凡人的脸上看见过那样慈悯的情怀。” 范闲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妈不是什么仙女当时的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实力居然能够将这世间的两大强者唬的团团转那脑袋瓜果然很好使只是不明白老妈说的太可怜之人是说的谁。 而且他也不相信什么悲悯的情怀不由失笑了一声。 肖恩嘲讽道:“你我这种在**沟里生存的老鼠怎么知道九天云上仙鹤的容姿小仙女的那种眼神我根本形容不出来但却让我和苦荷一直念念不忘。” 范闲默然。 “第二天小仙女就忽然失踪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那苦寒无垠雪地上一个人骤然间消失无踪把我和苦荷吓得半死。”山洞里的肖恩喘息着回忆道:“这是我这辈子最神秘的一次探险能够看见不属于这个人世间的仙子也算是运气不错。” “然后你和苦荷就回了北魏?”范闲问道。 “不错回来的路程比去的时候更加艰险不过总之有惊无险地回来了。”肖恩说道:“我将仙子赐予的药丸献给了陛下这件事情便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范闲说道:“别骗我那颗药丸应该早就落到了你的肚子里。” 肖恩嘶声笑了起来:“就知道骗不过你。” 范闲说道:“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长生不老药?” “那种诱惑是每个正常人都不能拒绝地。”肖恩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我吃了那颗药后才现。只是体质好了些。根本不可能长生不老。这才知道。原来小仙女也是会骗人地。” “我相信那位小仙女这辈子最喜欢骗人。”范闲有些恍神说道:“说不定连她死了都是在骗人。” …… …… “什么死了?”肖恩道:“仙女怎么可能死。” 范闲不理会他闭目将肖恩所说地回忆牢牢记在脑中然后站起身来握住了那把匕。此时四周无光天上乌云遮星蔽月伸手不见五指肖恩看不清楚他的动作。 “为什么苦荷要你死?”这是范闲最后的疑问。“我不认为你知道神庙的地点。就能够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肖恩反而觉得范闲的问题很奇怪:“每个人都知道神庙对于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果一旦传了开来只怕天下会大乱不论是齐国战家的小孩子还是你们南庆那个阴毒无比地皇帝。都会派出队伍去北方朝拜天下地强者更会不停地尝试找到神庙。” 范闲揉了揉鼻子说道:“神庙?你去过。也说过只是一个大庙有什么好拜的?” 肖恩冷笑道:“苦荷只不过是在神庙前跪了跪。便成了为人间最顶尖的大宗师这种诱惑对于武道修行者来说是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强烈……而且你以为苦荷真的是个大圣人?看他在神庙前跪地如此虔诚但是小仙女只是给了他一本书便在瞬息之间推翻了自己信奉一生的神庙冒险出手。在利益的面前他只是一个善于伪装地大恶人罢了。” 肖恩继续说道:“如果杀了我全天下就只有他知道神庙在哪里。神庙里究竟有什么?苦荷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但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好处那他为什么要冒险让世上别地强者也拥有这种机会?” 范闲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隐约有些明白苦荷为什么念念不忘要杀死肖恩也许是为了保住自己国师的光辉形象而不想那一路北行上的丑恶事暴光也许是苦荷知道神庙里的东西会对这个世界带来未知的危险。 “神庙里究竟有什么呢?”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下意识地画着肖恩所说神庙门口的那个“勿”字一指一指渐渐加破风有声。 “千年以降世人皆知神庙不干世事我和苦荷去找它已经是一次很冒险的赌博。事实证明只要我们离开神庙那些庙中人便不会来找世人的麻烦……苦荷守护着如今的北齐他怎么还敢冒险去触犯天威?” 肖恩的精力已经逐渐委顿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但声音里的惊惧却是总也挥之不去:“更何况小仙女逼我们了毒誓就算苦荷今世总自诩为离天最近的那个人难道他还敢逆誓不成?” “别把誓言这种事情看的太重。”范闲说道:“你不一样将神庙的地点告诉了我?” “那是因为我要死了。”肖恩有些困难地将头扭向一边“而且你也会死在这个洞里。” 范闲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怎么想。” 第八十九章 闭目从此闲 寂静的山谷夜色中举目望去不见野草但见一道浓黑胜墨的夜空横亘在两道绝壁之间。范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将碎裂开的左腿裤管绑住一边轻声说道: “那位小仙女姓叶叫叶轻眉。” …… …… “叶轻眉?”肖恩震惊无比“你说什么?难道叶家的女主人就是我曾经遇见过的小仙女?” 叶家突兀崛起于世间时肖恩还是北魏的密探大头目所以他能侦知叶家女主人的姓命范闲并不意外他笑了笑说道:“除了你口中的仙女还有谁能够让叶家在短短几年之内就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肖恩再一次咳了起来“难怪庆国能够如此猛烈地崛起原来背后有神庙的影子。” “错。”范闲说道:“你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所以告诉你叶轻眉也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位小仙女并不是神庙里的仙人她……和我们一样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肖恩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醒过来根本不相信范闲说的话而是沉浸在临死前最后的疑问中:“……为什么……小仙女要捉我去庆国?” 他身为当年北魏的密谍头目自然清楚叶家与庆国监察院的关系。 范闲说道:“庆国当年必须杀死你。”他顿了顿又道:“必须承认当年的你还是一位很恐怖的人物……而叶轻眉之所以派陈萍萍捉你而不是杀你想来是承当年的那次情份毕竟似乎是因为你们闯到了神庙她才来到了这个世间。” …… …… “那你……究竟……咳咳……又是谁?”黑夜中。肖恩的双眼直愣愣看着范闲。就像两把利箭一般。 快要死了的老同志还拥有这样锐利地眼神范闲心里不免微微怔了一下轻声一笑后说道:“我?” 片刻沉默之后他开口说道: “我是叶轻眉地儿子。” 叶轻眉的儿子……范闲多么想能够在这个熟悉却又陌生亲切却又格格不入的世界上对着所有的人大声说出来奈何眼下却没有这种可能性。此时夜色渐重黎明前的黑暗已至。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山洞里范闲就这般轻幽幽地说了出来。 我是叶轻眉的儿子。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口。范闲就感觉到轻松了许多那颗承载了太多压力的心脏便在这一瞬间挣脱了上面了地许多枝枝蔓蔓至少获得了暂时的放松与夜风里地自由味道轻轻相拥着。 …… …… 天光渐明。 回忆并不太多但肖恩说地极缓慢一天半夜之后。范闲终于达成了此次北行中最重要的目的他望着肖恩轻声说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的吗?” 肖恩只是带着一丝怪异的神色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喘息着说道:“你是……她的儿子?” 范闲点点头笑了笑:“我没有乱认老妈的习惯。” 肖恩剧烈地咳了两声。震出了心脉里最后地那几滴血似哭似笑般说道:“难怪你知道这么多事情难怪你对于神庙在哪里如此感兴趣……”临死前的老人终于将整件事情看的有些清楚了喘息着说道:“看来这山洞应该是困不住你地。” “我也没有把自己陷入死地的习惯。”范闲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靠近了肖恩。 肖恩忽然死死地盯住他地双眼说道:“如果你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去神庙。” 范闲满脸平静没有回答他。 肖恩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范闲身后的绝壁黄谷之中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老人轻声喘息说道:“我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个不怕死的狠人只是寻求自由罢了如今死亡近在眼前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怕死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范闲看了垂死的肖恩一眼缓缓松开了右手轻声说道:“不过……死亡也许并不是终结也许你会去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最大的感慨。 肖恩的眼光落在远处腥红的眼瞳渐趋柔和:“你真的是小仙女……不叶轻眉的儿子?”不等范闲回答肖恩继续淡然说道:“可是你和她根本都不像。” 范闲说道:“你只见过四岁的她怎么能这么确定?” 肖恩微笑说道:“因为你远远不如小仙女漂亮。” 范闲下意识里侧了侧头说道:“这个世界上比我更漂亮的女人真的不多。” “眼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看了他一眼略带一丝冷漠说道:“我现在才明白在那片雪地荒原之上小仙女望着白茫茫的大地眼光依然是柔软的悲悯的……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个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了那片黑暗的到来才明白原来她的眼光里所有情绪只是表达着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范闲的心跳了两下。 …… …… “对生命的依恋与热爱。”肖恩微笑说道:“虽然你的眼中常有清亮的笑意但那不一样……你母亲应该是个极为有情的人而你骨子里是个极为无情的人。” 范闲笑了笑说道:“这点我不否认。” “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所以一向不奢望能够有个善终。”肖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有些出神望着淡雾雾的天光说道:“能够死在这个山洞里如你所说。有个好坟也不错。” 范闲半蹲在他的身边。左手搭在老人的肩上现他地肌肉已经逐渐柔软。 绝壁外地天光依然黯淡但透过山谷间弥漫的雾气却显现出一种圣洁的光芒这道光芒柔柔映在肖恩那张枯老的面容上让这位手上染着无数鲜血后半生却孤单凄惨的密探头领无由生出了一股解脱的感觉。 “澹州应该没有那两株枣树吧?” 这是肖恩在这个世界上问的最后一句话。 …… …… 范闲从老人耳下取出最后一根针片刻后确认了他的死亡。微微偏头看着肖恩地尸体。忽然轻声说道:“澹州虽然没有两株枣树。但是……死之后说不定真有个更好的世界在等着你。” 肖恩地双眼已经柔和地合上了那双瞳子里地腥红之色再也无法去看这个古怪的天下。 范闲吐了一口浊气将肖恩的尸体平放在浅洞的最深处至于有没有山鹰来啄食似乎他没有考虑所以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他走出洞口。伸手到绝壁之外的空气中捞了捞白色的山雾随着他的手指游动了起来伸手抓住地。只是一片空。 ---------------------------------------------- 锦衣卫应该还在谷下和各处出路搜寻着老少二人的尸体或者是踪迹。这处燕山绝壁光滑如镜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有人会跳下山崖却能稳稳地站住更没有人能想到有人能够沿着这些光滑湿漉的山壁向上爬去。 范闲整个人地身体像一张纸般紧紧贴在山壁上身后全是浓浓晨间山雾有效地遮住他的身形就算有人在对面地山壁上也无法现有人正像个壁虎般向上缓缓爬行。 在澹州的时候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他足足有四年的时间就耗在自己真气的体外操控上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修行方式但是五竹不管他他自己也练的不亦乐乎不料在后来范闲的人生中竟然帮了他这么多的大忙。 如壁虎般爬行如蛇般紧贴他小心翼翼地向上向上再向上面无表情麻黄丸的药效早就褪的一干二净他的真气有些虚乏所以不敢大意。 …… …… 浅草微动一只手攀住了绝壁旁的石头一个浑身笼在黑色夜行衣里的人像幽灵般从山谷里爬了起来。 帽子遮住了范闲的脸颊他回望去只见山谷里一片幽静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生过。片刻后他心头一动视线隔着重重晨雾望向那边的山林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总觉着那边似乎有人正望着自己那人的目光宛若实质一般盯着自己。 范闲微微低转身不思考也不及思考像道黑箭一般扎进了浓雾之中向着京城的方向跑去。 而在京城使团别院之外高达手握长刀双目如猛虎般圆瞪看着院前的那些人。少爷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出门所有北齐官员的拜访都被拒之门外但今天一大早便有锦衣卫的人来传宫中的旨意说是那位年轻皇帝陛下要传范闲入宫闲叙。 没有几个人知道范闲并不在使团中。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希望范闲不在使团中但是一夜大索竟是没有找到范闲的尸体所以北齐方面终于动了疑心所以很迫切地想确认范闲究竟是在哪里。 谁知南庆人竟是如此蛮横不讲理借口范正使大醉硬生生阻止了北齐官员进入使团。冲突即将暴而此时街口却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不是扫大街是脚步声北齐众人大喜。 第九十章 怎么又白了? 上京的清晨在今天竟是显得如此热闹使团门口竟是来了好几拔人北齐官员与锦衣卫齐齐让开了一条道路恭敬无比地半低下身子对着那位“款款”行来的姑娘行了一礼:“见过海棠姑娘。” 海棠双眼惺松似乎是没怎么睡醒她的双手还是插在花衣服的两个大口袋里打了个呵欠问道:“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有位官员赶紧上来回禀道:“下官奉旨前来请南庆正使范闲大人入宫但是范大人这位护卫却怎么也不肯通报。” 又有锦衣卫与鸿胪寺的官员上来报出来意总之都是要见范闲一面。 海棠微微一怔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两天里上京城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眼神里略有一丝惘然说道:“为什么不通报?” 虎卫高达知道面前这女子看着像村姑但实际上却是北齐的重要人物更关键是使团在上京的这些天少爷经常与这位奇女子在街上逛着所以不敢怠慢上前沉声说道:“大人昨日饮多了所以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不好打扰。” 海棠略沉吟少许后轻声说道:“让我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她便往使团的正门里走去。这些天她经常到使团来找范闲所以使团的人早已经习惯了海棠姑娘的到来见她迈步向里走去站在石阶上的林文不由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却也不敢拦阻。 高达却是一心护主眉头一皱。手握住了长刀布柄拦在了海棠的身前沉声道:“姑娘……嗯!” 最后的尾音变成了一声闷哼! 海棠没有出手只是微微转了转身子。那双似乎永远懒得离开地面地布鞋沙沙响着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人已经到了高达的身后。 高达蕴积许久的真气在这一刻找不到了渲泄地渠道双肩微微一颤双眼中精芒暴盛。 海棠微笑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张平常无奇的脸上闪现了一丝莫名的神采:“我和范闲是朋友想来他此时会愿意见到我。” 她的手掌将将落到高达肩上的时候一道柔和至极的暖流递了过去。 高达缓缓闭上了双眼。右手虎口用力长刀在身旁棱棱响着一转狠狠地戳入了脚畔的石地板中。碎石微乱刀尖入地三寸有余! 在这一照面间高达虽然身手极其高明但依然及不上海棠的境界更何况对方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所以竟是没有办法出招便吃了个闷亏。 高达知道拦不住海棠却也不肯让屋中地“少爷”单独面对海棠。所以黑着一张脸转身跟在那个摇啊摇的身影后入了院子。 后方北齐的官员锦衣卫识趣地没有跟上只要海棠姑娘确认范闲究竟是不是在房中就成了自己这些人何必去冒险。 “海棠姑娘早安。”端着淡盐水手拿微型狼牙棒地王启年满嘴沫子出现在海棠必经的庭院长廊之上这位范闲的心腹见过海棠几面也算熟悉。 海棠微微一笑。知道对方是来拖时间的却也并不着急说道:“王大人手上拿是什么?” 王启年将那“微型狼牙棒”从嘴里拿了出来伸到海棠的面前呵呵笑着说道:“我家大人明地牙刷。” “牙刷?”海棠微微一怔说道:“刷牙?” “是啊。” “为什么不用杨柳枝?” “因为这家伙儿好用软和刷的细腻。”王启年讨好说道这时候才现将与自己的臭嘴接触过地牙刷搁在海棠姑娘的面前是件大不敬的事情赶紧收了回来连连请罪。 海棠满面苦笑摇了摇头往里走去。王启年将碗和那家什扔给下属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快四十的人了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些一面走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海棠姑娘聊着天又道范大人昨日饮酒过度这时候只怕还在歇息姑娘待会儿再来如何?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这大清早的海棠忽然出现在使团当然不可能是路过她是一定要看见范闲的。 …… …… 行廊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身影朝着二人望来。海棠有所触动转头望去眼瞳里不由弥漫出一丝寒意:“原来是云大才子。” 言冰云看得出来这位苦荷的关门弟子心情不大好他虽然已经被锦衣卫放了出来但但一向小心地潜居在后宅就是不想刺激到北齐地官百员百姓。他入狱之前正是海棠回到皇宫的时候也曾经以云大才子的身份见过一面今日与海棠照面不免有些几分尴尬沉默地退了回去。 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木门海棠的眉头皱了皱伸手去推。 她是位姑娘家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与范闲有几分交情但是就这般去推门不免也有些不合礼数。王启年唬了一跳便要去拦在门前但是他的轻功是极好的旁的本领与这位天之娇女却有十八层天的差距一道劲风拂过那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王启年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海棠静静地看着屋内那张大床忽然开口说道:“王大人你退下吧。” 王启年没有动。 一个有些疲惫有些寒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王启年你退下。” 王启年深吸一口气眼中现出一抹喜意马上回复平静躬身道:“是范大人。” …… …… 海棠轻迈莲步而入身后木门无风而闭她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也不怎么着急从桌上取出茶壶往杯里微倾了杯冷茶浅浅啜着然后坐到了那张大床旁边的圆凳上。 大床之上锦被之中脸色略有些苍白的范闲双眼微含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村姑片刻之后说道:“你就准备一直这么看下去。” 海棠伸手掌掩住嘴唇打了个呵欠说道:“如果不是太后请我来瞧瞧你当我乐意大清早地来看你的丑态?” 范闲笑着说道:“对于自己的容貌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也知道与丑这个字没有什么关系。”他低头看了一眼后说道:“我相信她也不是个丑人。” 在大被之下范闲拉开衣襟的**胸膛中正伏着一位长如黑瀑般的柔媚女子。 “喝花酒喝了一天一夜。”海棠似乎像看不见他怀中的女人一般又打了个呵欠“也不算什么很漂亮的模样。”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看下去?” “我看范大人似乎没有阻止我观看的意思。”海棠微笑说道。 终究还是范闲窘了起来说道:“烦请姑娘暂避一二也好让我怀中这位姑娘穿好衣衫。”他平静说道:“姑娘可以不用给我面子但总要给姑娘面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 那名歌伎收拾好后犹有不舍地回头望了范闲一眼那目光中的微怨微羞微媚让范闲在心中大赞她的演技。歌伎又略带一丝敬畏地向海棠行了一礼便拉起裙裾的下摆小碎步退出房去只留下了海棠与范闲两个人。 范闲依然躺在床上双手搁在脑后毫不在意自己**的上半身被海棠瞧了个精光。 海棠也直是位妙人既不故作羞态也不出言呵斥就像床上那位年景男子是块木头般视若无睹直接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上京生了什么事?” 范闲微微一怔片刻后却笑了起来:“算了我也懒得与你做这些言语上的功夫。我既然身在上京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上杉虎这次亏了一批下属肖恩也被你们杀了相信你的老师一定会很开心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海棠静静望着他那目光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但范闲却像是感受不到丝毫犹自微笑道:“不错我知道这件事情会生所以为了避嫌我只好把自己关在使团里两天我相信姑娘能理解。” 海棠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先前在庭院间借着王启年的拖延她已经给了范闲足够的时间谁也不知道海棠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做。 既然范闲在使团里海棠知道也再问不出什么眼前这个看似清美的南方年轻官员实际上是位行事滴水不漏的人物自然不会被自己捉住什么马脚。 她站起身来双手插在大口袋里忽然饶有兴致看了范闲**上身两眼。范闲暗运霸道真气那张清美的脸很应景的红了起来。 “脸红什么?”海棠笑眯眯问道。 “容光焕。”范闲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危险正在接近一天两夜的精神损耗让他的面色马上变得煞白。 “怎么又白了?” 范闲深吸一口气微笑说道:“**令人苦。” 第九十一章 何来意闲闲? “不是**苦短吗?” “太长也是苦处。” …… …… “你做的牙刷……我要一个。” 范闲愣住了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苦笑道:“据我所知秀水街上也有卖的。” 海棠微笑道:“没你做的好。” “谢谢夸奖。” “没有想到你这位权贵子弟居然愿意将心思放在这些地方。”海棠看着范闲似乎是想重新视这个人。 范闲缓缓闭上眼睛说道:“关于我你了解的显然还不够多。” 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过我只了解太后寿诞之后你就要回国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办?” 范闲双眼根本懒得抬一下说道:“等我睡好了我来找你聊聊。” 海棠皱眉说道:“如此甚好。” 范闲忽然睁开双眼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多聊。” “告辞。”海棠第一次见到范闲表现出这种冷淡却没有丝毫反应干净利落地离房而去。 范闲躺在那张大床上明明已经困极却是始终无法睡去他的表情看似平静脑中却是一片混沌没有足够的时间他根本无法消化掉昨夜的所闻所感。他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床顶的绣帐目光似乎是想要穿透房顶而去直破九天层云。投射到最遥远的天空上。 既然确认了范闲是留在使团之中那么北齐方面自然会想到在燕山绝壁之上想救走肖恩地究竟又是谁呢?这个疑问自然而然地被提了出来。 狼桃、何道人、沈重坐在三把椅子上。眉头都皱的老紧。这三人中自然是沈重的官位最高但狼桃是苦荷的徒而且又是少年天子地武道老师所以身份最高何道人却显得有些沉默。 昨天白天他们二人联手将范闲与肖恩逼下悬崖之后锦衣卫就开始在上京城外进行秘密的搜索不料一日一夜的功夫过去竟是没有半点成效而晨间。当众人终于忍不住请宫中帮助强行闯入使团却赫然现范闲好好坐在床上! “难道不是范闲?”何道人苍白的脸愈的白了。他大腿上染着的毒虽已清除但也损耗了不少真气。 狼桃闭目道:“那个人一定是范闲擅长用毒用针小手段。除了他还有谁?” 何道人皱眉道:“可是那个人长的与范闲不一样。” 狼桃睁开双眼说道:“人是可以伪装的。” 狼桃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说出话来众人也不好多加置疑。但事实上是范闲此时好端端地在使团里如果摔下悬崖的是他他怎么可能保持身体地完好?除非他是神仙。 此时沈重不免有些开始怀疑起狼桃的判断但表面上依然像个富家老翁般慈眉善目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范闲因为与上杉虎勾结地就是南人只有南人才会对这件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可能是东夷城的那些高手。” 看见何道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沈重呵呵笑了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人。” “除了范闲还能有谁?”狼桃沉声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与这些特务头子打交道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牵涉到肖恩他根本就不会出宫来帮助锦衣卫。 沈重看了狼桃一眼满脸微笑说道:“狼桃大人南庆也是有很多高手地至于手法问题……我想大人也应该听说过陈萍萍的身边一直有个叫影子的刺客只是没有人看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地手法与行事风格。范闲既然是监察院的提司那他与那位影子的手法应该有些关联……如此说来在绝壁旁出手的不是范闲也有可能是那位影子。” 影子是陈萍萍的贴身护卫虽然没有谁看见过但是身为北齐特务头领沈重自然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是谁都无所谓。”何道人吐了一口浊气“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认肖恩死了没有。” “肖恩死了。” 狼桃很平淡地说道。当全身黑衣的范闲攻出来救人时他回一弯刀已经戳入了肖恩的胸腹他很自信挟在刀尖上的劲气在那一瞬间就断绝了肖恩地生机。 沈重微笑说道:“如此就好国师与太后一定会很满意沈某在此处谢过二位大人。” …… …… 太阳又一次快要沉下上京西面城墙就像上千年来的每一天一样微有暑意的风儿绕着有些蔫的树叶往上京城里的各处宅院里冲撞着打着旋从人们的身体上飘过从那些沉默的树干旁掠过。 入夜后风会渐渐地凉下来。 范闲披着件单衣站在使团后院的一棵树旁双眼微眯看着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在这个天时里本不用再加单衣但他身体过于疲乏所以有些畏寒。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信纸折好没有像往日一般用掌力震成碎雪一片。因为这封信并不是院里来的密信只是一封有些普通的家书。 信是婉儿写的虽然家中的消息一直源源不断地传到北方但这是范闲第一次收到妻子的信。想来她在家中也等的有些心王了宰相岳父已经下台大宝已经接到了范府若若一如往常般清淡似乎没有被婚事的传闻所扰父亲忙于朝政这都是家书里的内容。 信末没有写什么相思没有催促某人的行程只是写了几个散句:“夏夜风亦止辗转梦偏伤。知君不日归青丝复添长。小别才几时念君如三日。何来意闲闲?埋书中去。”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范闲微微一笑感受到信中的淡淡记挂与那女子难得的疏朗心情略感安慰。这些日子他忙于诸多阴谋事不免有些淡了对家中女子的思念偶尔想起也会有些愧疚。 他与海棠约好了后日相见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对于这次相见有些期盼。 这绝对不是男女间的问题只是一种很纯粹的期盼。范闲想找个人说说话更准确地说在经历了与肖恩的对话之后他需要倾述……却无处倾述。 这种很古怪很奇妙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在庆国京都那个雨夜在那个箱子被打开之后范闲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不会再寂寞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那个女子无处不在的气息与痕迹。但是此时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依然寂寞因为那个女子毕竟已经沓然无踪。 “肖恩说的对我确实是个无情的人。”范闲在心里想着自己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摇了摇头往厢房里走去。 …… …… 室中只有范闲、言冰云、王启年三个人这是监察院内部在上京的最后一次会议。言冰云静静望着范闲说道:“范大人问出来了吗?” 这是范闲早就已经想到的局面自己利用了监察院与信阳方面的所有力量才得到了那般绝巧的“死境”身为庆国官员众人自然十分迫切想知道肖恩嘴里的秘密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我出手晚了肖恩死了。” 言冰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马上回复了平常摇头叹道:“谋划日久却始终没有成果实在可惜。” 范闲微讽笑道:“老跛子搞了二十年都没有问出来你以为我是神仙?” 他时常在与言冰云的交谈中刻意称呼陈萍萍为老跛子这是一种很莽撞甚至是手法很拙劣的威吓但对付言冰云这种冰雪聪明的人物往往这种很鲁莽的手法比较管用。 他回过头对王启年说道:“准备回程事宜。” 王启年沉声应道:“是。”略顿了顿后皱眉问道:“大人昨日留在房里的那个冒牌货怎么处理?” 范闲知道他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心里有些不适说道:“自然是带回去。” 言冰云不赞同地摇摇头:“万一被北齐人现了怎么办?” “被现了怎么办?”范闲盯着言冰云的脸嘲讽说道:“当然是凉拌。就算他们现了又能怎么办?你被覆了一年这胆子也小了许多。” 第九十二章 走的便是女道士那一派 王启年领命正准备出门去安排同时要与林文林静二人商议毕竟此次回使的使团中还要带着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公主却听着范闲忽然说道:“来时路上我们准备的那些马王启年你要处理干净不要给那些农夫带去别的麻烦。” 言冰云没有参与最先前的计划所以听不大明白。 王启年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摆摆手他便推门离开了。言冰云的眉头挑了挑。 三个人做了三个动作里面自有含意。范闲笑了笑说道:“在我面前你何必忍的这么辛苦?” 言冰云没有笑只是有些缓慢地举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带着一分下属应有的恭敬说道:“提司大人既然不想我知道即便我再好奇也没有必要问。” 范闲没有考虑太多直接说道:“这只是最初的计划既然已经抛却不用当然要把屁股擦干净。”然后他用很简单的语言向言冰云做了一下解释??范闲从刚刚入春的时候就在京都寻找到了一位与自己容貌有些相似的监察院年轻官员然后一直养在“深闺”。 在最初的计划中这位伪装者应该在从北齐回国的路程上挥作用让他冒充范闲随使团南下而掩护真正的范闲留在上京中处理应该要处理的事情。 “你最开始准备单身留在上京?”言冰云皱眉道:“你要处理什么事情?”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陈萍萍要肖恩死所以我准备留在上京杀死他然后赶到国境线上与使团会合。免得肖恩死后北齐人玩一招大变脸将我们的使团宰了。” 言冰云问道:“你刚才和王大人说的沿途马匹?” 范闲笑了笑解释道:“使团在京都出之间。我已经请院中的人和内库地某些人物帮忙在这南下的道路上养了些好马当然这些马都是偷偷摸摸地养在保马户中想来不会惊动北齐的官府。” “你准备在上京杀死肖恩后便一路换马用最快的度赶到边境线上?”言冰云唇角泛起一丝嘲讽之意。 “千里走单骑难道有什么问题?” 言冰云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这是现实地世界不是一本小说如果按最初的计划。你杀死肖恩北齐方面一定会关闭上京城各州驻军都会封闭南下的道路。你单人匹马怎么可能回到南方?” 范闲笑了笑说道:“陈萍萍当年带了那么多人都能够杀回南方我一个人有什么不行?” “悍勇或许有之但这计策总是有些愚蠢。”言冰云摇头道:“大人是院中提司。应当惜命惜身。而且这计划中就算北齐方面因为使团的离去而放松了警惕你也不可能在这藏龙卧虎的上京城中刺杀肖恩。” 范闲自然不会告诉这个冰霜男子有关重狙的事情。毕竟现在五竹叔失踪了箱子失踪了长公主与上杉虎勾结了小闲闲渔翁得利了事情一变再变计划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日复明日便是后日当然这是一句废话。 上京城那条美丽的玉泉河畔青树丛丛偶有北回的白鹭飞起。这里已经是河的上游。地近皇宫所以纲禁森严上京地百姓们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些石子路上落脚。范闲与海棠并肩走在河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感觉倒不怎么郁闷连绵数日的阴郁心情此时似乎在村姑的陪伴下要好了许多。 说来也奇怪海棠这位姑娘生地不怎么漂亮风姿不怎么绰约气质像极了村姑偏生这种感觉却让范闲觉得有些自在。 几句废话说完之后话题马上转入正题海棠微蹙了眉尖问道:“太后一直没有松口你究竟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皇帝要娶老婆却偏生要我帮忙。”他忽然望向海棠双眼宁静之中夹着一丝不愉“你既然是司理理的好友当然应该知道某些事情。难道你不觉得请我帮忙会让她心中不自在?” 海棠双手插在大口袋里一双脚在河畔的青石地上拖着双眼宁然望着前方微垂下的来柳树说道:“如果司理理想的你能做到那她就不会来到上京。既然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又何苦这般惺惺作态?她入宫想来也是你愿意看到地事情毕竟从此以后你就算远在南方但在这北齐皇宫里也有了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 范闲万料不到她会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地透透彻彻不给自己一丝遮掩的机会心头微凛微窘觉着自己身上的薄薄单衣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剥光了露出里面的自私与无情来。沉默半晌后他才苦涩一笑后说道:“我只是一位臣子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所有的事情。” “所以你就默认这件事情的生。”海棠说话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那股子光明正大却无来由地有种压迫感“既然如此何须多言。”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一入宫门愁白头你与司理理是姐妹怎么忍心看她入宫?” “陛下是位不错的男子。”海棠微笑道:“而且理理毕竟是南庆人如果想在上京生活似乎也只有皇宫能够为她挡风遮雨。” 忽然间海棠转过头来范闲又从她地眼眸里看到了那片比湖光更加明亮的神采在范闲这一生的经历中。眼光最亮地便是叶灵儿与海棠但叶灵儿 儿是一片天真无邪的明亮海棠眸子里的明亮更多了分洞悉世情后的明达与淡然。 “范大人像你这样成天算计着阴谋生活。难道不会觉得很累吗?” …… …… 范闲微微低头片刻后坚定地仰起头来将双手负到身后上身不动下身微移与海棠一般在河畔地青石路上摇啊摇有些突兀地开口说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逍遥自在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你或许只是想种几畦好菜打理三分田圆。但我必须为自己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现在考虑将来。” 说完这番话。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海棠说道:“我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顶多有些小聪明你看看这些方法能不能用。” 海棠拆开信封。借着天光细细阅了一遍沉默良久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明亮的眼睛望着范闲。眼神中多了一分异样:“太后会相信吗?” “太后如果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与皇帝翻脸那么她需要的只是脸面与一个台阶不管她相不相信这两件事情都能带来足够的说服力。” 范闲献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在那个世界的历史中汉武帝被勾戈夫人勾住地桥段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当时武帝巡行至河间忽然有一个术士声称此地有祥云瑞蔼显示必有奇女生长于斯。武帝听后立即下令就地寻访果然找到了这个美丽的少女。 然而她虽然相貌美丽。却从小患病少进饮食而且双手紧握成拳谁也没法让她伸展。武帝被她的美丽所倾倒亲自去尝试为她掰拳。于是奇迹出现:这双手很轻易地恢复成了健康地模样更奇怪的是在右手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小的玉钩。 汉武帝异常高兴马上将她纳入宫中封为“拳夫人”这就是后来的勾戈夫人。 …… …… “你说的这个皇帝是谁?”海棠问道。 范闲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瞎编出来地故事。”他顿了顿后说道:“这件事情自然是假的那位汉武帝又不是蠢货说不定就是他想出来的桥段。” 海棠在男女地事情上显得有些稚笨犹疑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范闲没好气地摇摇头提醒道:“你是谁?” 海棠下意识里陷入了沉默之中范闲心里一怔心想这位要究天人之道的丫头不会被自己带入哲学问题中了吧?赶紧咳嗽几声说道:“您是苦荷的徒弟苦荷先生是国师如果苦荷说京西有祥云云下有奇女子这个说服力自然就会强很多了。” 海棠苦笑道:“师傅怎么会与我一同胡闹?” 范闲在心里暗哼一声心想你那老师连人肉都敢吃一向最宠你这个小徒儿跟着你胡闹一下也不过分。 海棠接着问道:“但是……理理的身份整个上京的贵族人人皆知总是瞒不过去的。” 范闲笑了笑说道:“先把司姑娘接到齐庙里面去住几个月最好让她出家。” “出家是什么意思?” “一心供奉神庙不思婚配。” “然后?” “等事情淡了暗渡陈仓送入宫中生米煮成熟饭硬木刻成大船。” “这样就行?” “信里面还有些细节你留神一下。当然如果您能说服国师收司姑娘为徒那就更好了。” “范大人这些提议看似荒唐可笑但细细看来确实有几分可行。”海棠微微一福向范闲道谢。 范闲无由一笑这是前世武则天、杨贵妃二位美人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自然可行当然可行。但他的心里却依然有大疑问为什么皇帝一定要司理理入宫?为什么太后一定不让司理理入宫?海棠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但肯定不会告诉自己这个外朝地官员。 忽然间范闲心头一动想到了几次入宫见到的年轻皇帝的神态不由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九十三章 范闲自然不会将自己心里的猜想告诉身边的姑娘只是下意识里吸了一口凉气就像是牙痛一般。海棠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又沿着玉泉河往前走去。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圆子的外围竹篱为门井在院侧石桌在西荫之下黄色杂毛的小鸡崽儿正在闷声不响地着米财。 这自然就是海棠种菜的地方。 范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人和人总是不能比。说实在话姑娘总摆出个亲近自然的做派但这等清雅的所在和村子里那些臭气薰天的猪圈一比这才知道种菜养鸡也是要讲究境界的。” 这话明赞实贬海棠却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当我乐意在上京城里呆着?只是师傅有命宫中有求只好在这附近求了个清静的圆子。” 范闲好笑道:“只怕沈重他们谋这个圆子来给你当菜地是害了哪家良民富绅。” 海棠说道:“这就是我所不知道也无法掌握的事情了。”她说的淡然范闲也听的清淡这便是他欣赏海棠的一点身为北齐然的人物却没有硬生生扮出个仙女样来不酸不燥不刻意淡然只是一应随心挺好。 在太后寿宴之前难得有些闲时范闲也暂且抛却这些天的阴郁心绪挽起袖子卷起裤管从石磨后面取出家什开始帮海棠翻土。等两分清秀黄土地翻天之后他又拿碗盛了碗谷子。像个贪财的龙王一样一点一点往地上吝啬地抛洒着逗得那些小鸡雏吱吱叫着追随着他的脚步绕着小院到处乱跑。 海棠一面蹲着身子整理瓜果枝叶。一面含笑看着范闲在那里玩耍目光有意无意间会落到他的左腿之上。 中途范闲玩地累了有些燥热从井里拎起一桶水来将脑袋探进去牛饮了几口将要触着水面的眼睛余光却瞥了海棠一眼现这位姑娘侍候菜畦的手法果然纯熟想来这些年经常做这个营生。 范闲打从澹州起就没有务过农握着锄头的手感觉就是不如握着匕舒服。浇水地时候总不洒毒粉来的爽利笨手笨脚之下。最后终于沦为了看客饶也是如此也是累得满头是汗头顶热气蒸腾。 日渐烈于中天海棠搬了两把躺椅。放到了棚架之下棚上不知道挂的是什么瓜果叶片子极大。绿油油绿幽幽的将阳光全挡在了外面。 范闲呼了一口热气坐到了躺椅上不客气地接过海棠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两口往后倒了下去压得椅子咯吱一声。他闭上了双眼开始午后小憩。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放松。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扯下头上的花巾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也躺了下去。 两张竹椅一青棚一棚凉风两闲人。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棠忽然打破了沉默说道:“你这人真的有些怪。” “你也是个怪人。”范闲依然闭着眼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也看不透你。” 二人说话间已经舍了范大人与您这种尊称海棠感觉舒服了些微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看透某个人?而且看透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做某些事情总是有一定目的。”范闲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地是什么。” “我的目的?”海棠挥着花头巾扇了扇说道:“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有目地?” 范闲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头摇了摇:“活着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们做的所有事情、想要达到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活着。” 海棠说道:“我不是很习惯这种绕来绕去地说话方式。” “只是说些无聊的废话罢了。”范闲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很喜欢和你说说废话这种感觉可以说服自己是在确实的活着而不是被活着这个目地所操控着。” 海棠啐了口说道:“你这还是在说废话。” “我只是喜欢你……的行事作风。”范闲说完这话后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像你我这种没有朋友的人总是会比较想找一个说话的对象。” “范大人才华纵横声名惊天下怎么会没有朋友?”不知为何海棠回复了大人的称呼。 范闲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我确实没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北齐娇子与我处在敌对的阵营中相反我却觉得可以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毕竟我在北齐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杀我。” 海棠余光瞥了一眼他现这位南朝官员漂亮的确实有些混蛋说道:“大人出身权贵入京后便风生水起这一生坦坦荡荡仕途无碍两国君主都看重于你这等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孤单寂寞。”范闲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两个词有些矫情酸呕。 海棠微嘲笑道:“范大人手下有言冰云这等厉害人物在南方是监察院一人之下的权重官员家中娇妻在堂妹妹也是出名地才女父居高位往来结交的都是一时俊彦何来寂寞孤单之说?” “父是父妻是妻妹是妹言冰云是下属结交之辈都有利益纠葛。”范闲不知为什么在海棠面前这般坦荡“你当我是冒充孤独也好模仿绝望也好总之我这官做的不轻松我这……儿子做的也不快活。 海棠眼眸流转与天光争一 一分明亮说道:“范大人莫不是要与我做个友人?” “友不友的暂且不论。”范闲说道:“至少和姑娘呆在一处比较放松。这就已经是我极难获得的享受。” “若我也对大人另有所图?” “你图不到。”范闲回答地极有信心。 “大人似乎忘了我们之间也是有仇怨的。” “无妨至少现在若有人要来杀我姑娘一定会帮我出手。”范闲骨子里掩藏了许久的惫赖终于透露了少许。 …… …… “范大人。我一直有些好奇你……为何会愿意来北齐一行。”海棠笑吟吟地望着他其实南方官场上的事情在北方也不是什么秘闻当然知道其中奥妙与天子家地那些关系。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告诉你。” 海棠气结范闲却一个翻身下了躺椅伸了个懒腰说道:“我饿了。” 海棠应道:“屋里有米井底有水圆中有菜。你自己做吧。” 范闲叹息道:“当男人……对除了老婆之外的任何女人说他饿了的时候通常是在说他肚子里的酒虫饿了。” 上京城最豪华最清静最有格局的酒楼。就是百岁松居今儿个有贵客到。这客相当的贵所以百岁松居的老板亲自在门外侍候着将酒楼里所有的客人全恭恭敬敬请了出去留下了一个空旷清静的三层楼。 酒楼里的掌柜自然觉得讶异。老板却是没做解释这位老板也是在朝中有眼线地上等人物早就瞧出来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男的是南朝诗仙女地是皇帝的小师姑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是可以在皇宫里压石路散步的角色更何况一个酒楼。 临街的雅间里范闲一面斜乜着眼望着街上的景色一面往自己地嘴里灌着酒喝了三杯却皱了眉头喊老板进来换了。 老板见他面色不好。顿时弱了想求诗仙墨宝的想法去换了北齐最出名的青米子。 范闲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海棠有些讷闷问道:“先前是五粮液全天下最好地烈酒范大人不满意?” “我确实爱喝烈酒。”范闲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怪异说道:“但现在就是不想喝五粮液因为那个酒有些旁的味道让我不能太放松。” 五粮液有庆余堂的味道有姓叶的味道有与范闲相关的味道他今日不喜欢。 海棠回复沉默只是看着范闲饮酒灌酒眼睛却越来越亮似乎在欣赏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 …… 醉意渐至范闲眼中略有迷离之意笑容也渐趋疏朗说道:“是不是觉得我这生幸福偏生却扮个借酒浇愁的模样看着有些滑稽可 笑?” “少年不识愁滋味……”范闲执箸敲碗轻歌这是他转世以来“抄”的第一诗词此时回忆当年更有复杂滋味。 他轻声再歌:“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这是红楼梦中巧姐地判词:留余庆。 海棠的眼睛更亮了。 范闲长叹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海棠姑娘你莫理我由我一醉便好。” 为何要醉?男人要喝酒有很多种理由最充分的理由便是情绪黯然压力袭身。范闲此行北齐获知神庙之秘缔结两国邦谊成功收拢北方谍网怎看也是春光明媚却不知他为何黯然那压力又是从何而来? 其实很简单黯然是因为一颗心无着落处范闲在山洞里与肖恩说过他是世间一过客所以始终是在以观光的心态在看待这个人世纵使沉浮十八载却依然与这个世界有些隔膜感若没有婉儿若没有妹妹。若没有五竹那个家伙范闲真恨不得洒然一身自去世间快活。 压力却来自于山洞里的那番对话陈萍萍让范闲把眼光放高一些。甚至高在天下之上范闲在知晓神庙所在后便开始明白了开始独自承担这种压力。而这个事关天下的秘密压榨了肖恩数十年不知道要压榨范闲多久。 若去神庙自然是百死一生自己想守护的人怎么办?若不去则永远无法知晓当年地事情。范闲好生恼火不知道之前。恨不得把肖恩的脑袋挖开真知道了却恨不得自己永远不知道。 本来以安全起见。他应该回到京都在官场上与商场上好生风光几年而将神庙的事情永远埋在心里但又总有些不甘心??所以他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会对叶轻眉……会对这个肉身的母亲如此念念不忘所以他不想喝五粮液。甚至看着手中地玻璃酒杯都有扔到地上砸碎的冲动。 红楼梦里给巧姐的判词真的像是写给他自己一般。 幸而重生幸而遇恩人。幸而有娘亲积得阴功让自己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得一大笔财富一大帮牛人的帮助。 留余庆庆余年自己的余年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 …… 海棠那双明亮的双眼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竟是缓缓说道:“劝人生济困抚贫。” 范闲悚然惊醒。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就算喝的烂醉如泥也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吐露自己的秘密但……为何海棠会这般说? 其实海棠只是凑巧说了这句话而已 她看着范闲略有颠狂的神情便想到了传说中南朝皇宫夜宴之上诗仙初现人间地颠狂不羁以为范闲是心道人生轨迹已定无穷繁华顺路而来却生出了厌世之念颓废之心。 这种情况在文人身上极易见到所以海棠轻声说了那句话便是纯从本心出想劝谕范闲一心为天下士民……因为海棠一直忖信范闲的骨子里就是一个文人!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范闲讥笑说道:“海棠姑娘修天人之道亲近自然爱惜子民却不知道他们要的只是利益而字。本官并无开疆辟土地野心也想让这天下黎民能过的舒服些但那必须是我先过舒服了……可要让百姓过的舒服些我手中必然要握有权力可这世间官场朝廷你若想身居高位又如何能过的舒服?” 海棠听出他话里的寒杀之意微微一怔说道:“范大人手操一方权柄万望谨记道义二字。” “俗了俗了。”范闲将筷子敲地震天响那瓷碗却没有碎。 …… ……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海棠依然皱眉说着:“唯重义者耳。范大人虽与我身处两国但这天下子民不论是庆国的子民还是齐国的子民都是独一无二地生灵大人若对道义二字还有所敬畏万望大人回国之后尽力阻止这天下的战事再起。” 平息天下干戈??这便是海棠的目的范闲一直在猜的目的!很大的一个牌坊如果是从旁的人嘴中说也来一定会觉得很恶心但从海棠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很恬然自然让人很相信。 范闲微嘲一笑道:“那肖恩便不是生灵了?” 海棠说道:“杀肖恩一人救世间万人有何不可?”肖恩若脱牢而出与上杉虎父子联手帝权大惩再将神庙秘密吐出以北齐年景皇帝地雄心这天下只怕数年之后又会陷入战火之中所以她这般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偏生范闲根本没有政治家与道德家的觉悟冷笑说道:“若百人要死杀四十九人活五十一人姑娘杀是不杀?” 海棠默然良久无语。 “所以说你我皆是无情人。”范闲忽然不想再说这些无趣的话题有些生硬的将话题转开:“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善假于物也。 海棠微怔抬头。 范闲说道:“我的武道修为不及姑娘但若真的生死搏斗姑娘却不见得能轻松杀了我。” 海棠茬了点头。 范闲饮了一杯酒望着她的眼睛静静说道:“为什么?因为我善于利用一切的工具。” “武道修为重修心外物之力终久不可久恃。”海棠静静应道。 范闲摇摇头说道:“重义者并不见得能将义字挥谋利者却不见得是个无义之徒。义者大利也只要目的正确何必在乎手段?” 说完这句话范闲自己却愣住了一番闲聊本是岔话之举却无意中触及了他自己的内心就像是一道天光忽然打在他的心间顿时让他明白了自己的真心究竟是什么。无情之人?或许骨子里是个多情之人。 他这一生总说自己要抡圆了活一把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抡圆了活今日……终于有了分数。此刻他心中清醒眼中却是酒意浓烈盯着海棠缓缓说了两个字:“多谢。” 海棠今日言语上全盘落在下风却也并不如何恚然只是听着这多谢二字却是心头略感失措看着范闲满是醉意的眼眸里透着的那丝坚毅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了起来略一沉忖眸子里已是多了丝清彻:“以大人之才日后之南方便是一方好舞台。大人既不思战便是海棠之友还望大人振衣千仞冈之时小心谨慎多以万民为念不可稍有自满之意如此方是正途。” 范闲将酒杯轻轻搁在桌上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才刚上路呢。” …… …… 除了苦荷之外海棠当是北齐第一高手有此佳人在旁守护又驱散了心头所有的犹疑范闲这顿酒饮的是无比酣畅虽有些孩子气地不肯喝五粮液但素米子灌的多了终究还是喉头干辣胸中帐滞脑中昏浊飘飘然复欣欣然地醉倒在了桌上。 这是范闲自打开那个箱子之后第一次醉到人事不省却是在敌国上京的酒楼上在那个根本不知是敌是友的海棠姑娘面前如此行事实在是有些古风蠢气。 “您还真是一个看不透的人。”海棠看着醉倒在桌上像个孩子一样甜甜睡去的范闲微笑说道:“我一直想见的雪芹先生。” (这章是熬通宵写的全是对话但这章是大重点所以我坚决拒绝任何说我口水的意见咬牙磨刀中谁说就砍谁……章节名是长了点噢以后尽量少玩这是恶趣味啊恶趣味。着重说一下留余庆这其实是我准备的一版简介……因为本月生病家中又事多所以写的少了些表示一下歉意下月我不知道能写多少出来这主要看家中的情况了呵呵祝大家周末愉快月末愉快。) 第九十四章 这世道,这女人! 范闲的头有些痛一双温暖柔软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揉着。他心头微惊双眼却依然闭着没有睁开开口说道:“这是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便觉得额角的双手有一只离开片刻后便有一个杯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嘴边。他尝了一口现是浓淡适宜的蜂蜜解酒最合适不由笑了。 他相信海棠不会对自己下毒因为那样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正这般想着忽然嗅到身周传来淡淡幽香这香味极其清雅却让他的心头荡漾了起来一股子热力从他的小腹处升腾而起直乱心志。 于是那阵香味凑得更近了柔软的靠着他的后脑妮媚的身体碰撞让范闲心中那团火烧得实在难耐。 …… 范闲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面一片宁静中有着挥之不去的那一点欲念看着眼前那双白玉素腕看着那双淡清色的衣釉说道:“理理?” 司理理转身过来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双眼柔弱无比地望着他多了一丝期盼多了一丝幽怨。 二人这一路北行本就只差那层纸没看捅破范闲嗔着那熟悉的女子体息不由一阵恍惚。来上京之后自己只是在庙里偶尔看见了她一面。早已决定不再与这女子有太多男女上的瓜葛但今时温玉重投身怀那种熟悉而柔软的触感与自己胸腹处不停厮磨着…… 刚才还在和海棠喝酒这刻便在和司理理亲热。 范闲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 初夏的上京城不起风则闷热不落雨则尘起实在称不上是好天时。还好此时天已经晚了淡淡夜风掠过让这小庙四周的建筑都从白日里的烘烤中解脱出来疏枝挂于庙顶檐角。一**大的圆明月映衬在后方遥远但看着却又极近的夜空背景中。 范闲系好裤腰带像个淫贼一般逃也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清秀的面容上一片不可置信的荒谬感。 到庙门口他霍然回。看着坐在庙顶上那轮圆月中的女子痛骂道:“你跟你师傅一样都是神经病啊你!” 范闲一向喜欢伪装自己微羞的甜甜的天真的虽然众人不信却依然纯良的……但今儿个碰着这等天大荒唐事心中又惊又怒终于破口大骂了起来。 海棠跑在房顶就像个看护孩子们谈恋爱的保姆一般花布巾没有扎在头上却是系在了颈上看上去像某个世界里的大队长。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范闲会醒得这么快满脸惊讶眼眸里却时过了一丝极淡的羞意与笑意半晌后轻声说道:“这么快啊。” 范闲怒了之后马上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海棠似乎马上明白了过来有些自责地拍拍脑袋道:“怎么忘了你是费介的徒弟早知道先前下药的时候就该加些剂量。” 月光微动疏枝轻颤海棠飘身而下未震起半点尘埃轻飘飘的落在范闲的身边。她回满脸微笑的看了内室一眼推开庙门示意范闲与自已一道出去。 庙外尽是一片黑暗远处的池搪里传来阵阵蛙鸣一片农家气息范闲心头却是一片怨妇气息寒声逼问道:“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海棠说得理所当然正大光明“宫里最好的那种。” “你……”范闲伸出食指指着她比一般女子显得要挺直些的鼻梁生出将她鼻子打烂的冲动“我是庆国使臣她马上就是你们皇帝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海棠的脸马上冷了下来说道:“范大人在雾渡河畔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觉的自己胆子小。” “其时为敌今日为友怎能如此?”范闲马上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在宫中的时候大人是怎么说的?” …… 多日前的皇宫之中。 “上次你给的解药陈皮放得太重吃得有些苦。”海棠姑娘陶醉在阳光之中。 范闲一笑知道对方已经着出自己那日用的诈轻声说道:“我是监察院的提司不是求天道地高人使些手段是常事姑娘不要介意当然若您真的介意您也可以给我下下……那药。” 这话有些轻佻了海棠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红脸作羞意淡淡说道:“若有机会自然会用的。” …… 若有机会自然是会用的。若有机会自然是会用的! 记忆力惊人的范闲当然将这句话记得的清清楚楚没料到对方身为一位姑娘家居然真的用了。他不由冷哼数声心里恼火却没有办法自己让别人对自己下药别人应自己所请下药似乎自己还真没什么好说于是乎……闲举头望明月低头恨姑娘。 “我也不是修道的高人我只是一个记仇的小女人。”海棠笑吟吟说着大女人十足。 “不该是司理理你是她的姐妹。”范闲冷冷看着海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理理喜欢你。”海棠微笑说道:“你对理理也不反感。所以我们几个姐妹都认为这件事情可行。”其实从知道范闲就是写石头记的那位曹先生后海棠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范闲忽然沉默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忽然望着海棠说道:“其实……既然是您对我下**虽然您……长得确实不是什么美人但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色相何苦把司姑娘牵涉到其中来?” 海棠再洒脱自然再万事不羁于心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家闻言不由大怒那双明亮的眼睛狠狠盯着范闲就像深夜莽原上的一头母狼。 范闲稍出了口恶气马上回复了冷静双眼微眯说道:“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当心你那师傅整治你。” 海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宁静一福说道:“今日设计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范闲面无表情说道:“你可多设计几次没有男人会拒绝这种飞来的艳福……不过您就免了。” 海棠再不动怒只是轻声说道:“后日宫中开宴会有武斗大人先做准备。” “宴后我便要启程回国。”范闲盯着海棠那张平常无奇的脸出奇的古怪。“我不能留在上京因为我家里有些急事。你安排我与司姑娘再见一面。” 海棠微微一福沉默应下然后看着范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路过一个田垄时范闲微微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或许是心神不宁所致但看着他的双手伸进长衣里摸索着才知道。原来这厮的裤腰带还没有系好。 一代诗仙日后的一世权臣。这一生最狼狈的景象便生在上京最偏僻的一处庙里庙外。 海棠笑了起来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欢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 回到使团的范闲双眼一片宁静哪有半分狼狈的感觉也没有先前所表现出的怒意。人活在世上总是难以避免被人算计的除非你是个算无遗策将人心摸得无比清透的完人。 他没有想到海棠也会有如此胡闹的一面也没有想到她做起事情来竟是这样的大胆决断这种赌性竟是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总共只有四个?”他已经洗了澡半侍在椅上但总觉得身上还有些淡淡幽香不由想到那位姑娘心中涌起谈淡它意纵使他是位冷硬之人但依然忍不住眯了起眼睛开始盘算这件事情会对那个女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海棠或许说得是真的但那又如何? 言冰云皱眉看了他一眼对方身为自己的上可使团的正牌长官在使团即将离开齐国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整天诸多事宜都无法请示虽然午后的消息证实了他与那位很少现于人前的海棠姑娘在拼酒但后来他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范大人今天的脸色有些怪异。 “是的四年一共只有四个妃子入宫。”言冰云回答道:“北齐皇帝自幼修行天人之道看他的治事风格也算得上是位英主。但凡胸有大志之人自然对于男女之事不会怎么感兴趣。” “北齐皇带应该还没有子嗣吧?”范闲闭目问着。 “皇帝年纪还小宫中也不着急这个。” “不着急?……算了你下去让王启年安排一下后天入宫还有回程的事情。”范闲在心里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言冰云下去。 言冰去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提司大人有许多秘密没有说出来。不错范闲虽然是监察院的提司但有很多情报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知道。 比如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比如说……北齐皇帝可能受攻的问题。范闲的手指间还是有些冰凉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胆子确实不如海棠。 …… 皇城正门缓缓拉开那座隐于青山之中黑檐如飞流瀑于旁的美丽皇宫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范闲冷眼看着那些陌生的北齐官员们敛气静神往宫里走去又与卫华那些相熟的鸿胪寺官员打了个招呼便被太监极有礼貌地请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那条长长御道之旁清水平稳无波水中鱼儿自然游动。 太后与皇带高高坐于御台之上下方设了十数张案几所坐之人皆是北齐一朝的权贵高官像一般的官员只有在偏殿用膳的资格。范闲身为南庆正使高坐于左手第一张案几上除了卸下长刀的高达稳稳站在身后整个使团就只有林文与林静坐在他的身旁。 与使团对面而坐的是北齐朝的太傅与宰相。范闲看了那位太傅一眼知道对方是庄墨韩最有名的学生没有想到对方年纪并不是很老。 一系列的仪程之后寿宴终于开始其实北齐太后依然根年轻虽然眼角己经有了些玻纹但依然还是有股子贵妇的清媚。 但范闲从肖恩的事情中知晓这位妇人其实是位极其心狼手辣之人。想到肖恩他下意识地偏头望去----上杉虎就坐在与他隔了一张的桌子上可惜入殿之时没有机会瞧清楚那位北齐第一名将的风采。 太后端起酒杯说了几句什么声音极轻极轻范闲没有用心去听只是随着群臣拜了又拜口中颂词背了又背。 太后过生日这种红色炸弹自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比北齐群臣恨不得将天下的名贵之物都搜刮一空搬到皇宫里来东山上的青龙玉石东夷城舶来的奇巧大钟北方雪地出产的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尾雪貂…… 太后微微颌似乎颇为满意。 南庆使团的礼物早己从京都运了过来虽然名贵但也并不出奇。范闲自然不会真的再作一九天仙女落凡尘送给太后不然太后脸没着地自己的脸却先着了地而且他的字也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他私人的寿礼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是些琥珀色的清亮液体看似寻常但太后启盖微微一嗅后再看范闲的眼神儿就有些不对劲了那叫一个欣赏疼爱。 不错是很没有创意的香水内库已经停产十五年被范闲从庆余堂里抢过来本来准备用来薰醉海棠的香水。 只是没想到海棠不好这一口没想到海棠不是大美女当范闲在京都里准备李清照的词法兰西的水时自然没有想到无法从男女的问题上收服海棠反而却险些被对方阴了一道。 范闲叩谢过太后之后眼帘微抬看了那个皇帝一眼。不料现少年天子也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此时心中早有成见这时再见着皇帝喜欢自己的目光心中便不禁开始毛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关于殿前比武的假打与打假 范闲心里着毛脸上却是一片恭谨将眼帘低了下去避开了年轻皇帝投来的眼光却又不好意思去看旁边的太后对面的太傅与宰相两张老皮脸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的眼光很自然地落到了太傅旁边的桌子上。 那桌子是空的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竟然这个时候还没来。正想着一人从长宫池旁的廊柱后走了过来在殿间对着太后与皇帝行了一礼便很自然地坐到了那张桌上早有宫女前去斟酒。 这人一身玄衣身材修长威势十足双眼里却是静若古井深不见底最古怪的是他的腰间缠着链子竟是携着两把弯刀上了殿。这厮好大的胆子!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偏头问林静道:“这人是谁?能坐在太傅下又能带刀入宫想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林静小声介绍道:“这位便是国师苦荷的徒狼桃大人宫中禁军大统领不过听说最近这些年主要是负责皇帝的武道修行不怎么管理事务了。” 范闲喔了一声似乎才明白过来略带一丝震惊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海棠姑娘的大师兄难怪地位如此然。” 此时狼桃那两道宁静之中自有深意的目光已经投到了范闲的脸上。 范闲笑了笑示好地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来对着狼桃比划了个请嘴唇微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您好。” 狼桃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将手中的杯子举了起来遥遥与范闲饮了一杯。 林静在范闲身边小声说道:“大人。这人确实应该结纳一下只可惜后天便要启程回国今天才第一次与他碰面。” 范闲面作可惜之色心里却是在想着不知道狼桃会不会认出自己来。他在这厢想着狼桃也在那边厢疑惑着看对面庆国那位年轻官员的神色如此自然一丝都不像作伪莫非沈重猜的有道理悬崖边上那个黑衣人是陈萍萍地影子护卫。而不是对面这位范提司? 范闲心中一片坦然将目光扫了一遍殿中诸桌问道:“为什么没有看见沈大人。” 林静应道:“沈重虽然是镇抚司指挥使。但品秩不够入殿更何况今日太后大寿他肯定是在上京里负责一应看防之事。”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功夫宫中礼乐渐作。丝竹之声奏出煌煌之感有舞者舞于廷清光现于顶。寿宴正式开始了。 先是那位皇帝为太后扶杯祝寿然后底下臣子们依次跪拜为太后祈福祝寿范闲身为异国臣子坐在位自有林静在一旁暗中叮嘱应该如何行事所以很平稳地过了这一关。 酒水果蔬被端在美丽的宫女手中悄无声息却又落落大方地分置在各个案几之上每当有宫女来服侍的时候范闲总会微微偏身。微笑示意这落在北齐群臣的眼中不免有些做作但也有人会越看越是心喜觉得这位年轻一代中地翘楚人物果然不同凡响。 范闲却是看着那些柳眉柔顺的宫女心里面好大的不安那位年轻皇帝天天与这些漂亮姑娘们呆在一处居然没有变成荒淫少年这事儿果然有些问题。 太后的寿宴虽然不是一般老太太过生日但其实差别也不大只不过是来的客人档次高了些用的酒菜境界上了些自然饭后的余兴节目也显得……头痛了些这绝对不是铁岭大青山二道河村西那位李大娘过五十大寿时所能想到的节目。 范闲揉着太阳穴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开始在骂娘。 温柔的姑娘们现在喜欢自称老娘玩豪爽粗鲁地爷们儿们现在喜欢微羞的笑玩恶心杀猪的屠夫喜欢吃邻家地素菜头戴一枝花嫁不出去的老嬷嬷喜欢四处作媒。这人啊都是喜欢亲近自己最不擅长的事物最喜欢做自己最不行的事儿按照心理学上来说你缺少什么就会下意识里强调什么。 所以一向以武功闻名天下的庆国如今在陛下地带领下开始往文治的路上走明明一京都的武将武道高手却偏偏流行起了所谓诗会宫中淑贵妃爱好文学所以得宠二皇子深治经传颇得民心直至横空出了个一代诗仙范闲马上吸引住了所有士子地目光与敬仰。 而一向为天下文学中心的北齐如今却是愤图强不流行吟诗作对反而喜欢玩决斗舍了嘴皮子改用拳头讲道理。所以南庆使团的门口被扔了一地的小弯刀要找范闲比武的北齐高手从使团的门口可以一直排到燕山的山谷中去。 范闲闭门不出出则海棠同游好不容易避免了天天打擂台的悲惨命运不料临要回国之前在这大殿之上却是躲不过了。 …… …… “范大人您认为这个提议如何?”太后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范闲所坐的桌上虽是问话但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范闲微微一凛先前北齐一名武将提议比武虽然说地好听切磋武道修为而已但谁都知道这北齐的群臣知道在文学之上拿所谓一代诗仙没办法这是准备来折辱自己来了而且那位太后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不喜欢自己。 他长身而起目光在殿上扫了一遍忽然开口笑吟吟说道:“太后老人家外臣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免了吧。” 殿上哄的一声笑了起来没有人会相信范闲的话范闲杀了程巨树黑拳打叶灵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是公认难得地文武双全之辈群臣实在没想到这位南国正使竟然如此胆小。 太后却是满脸平静道:“范大人过谦了。”她又说了几句竟是不容范闲拒绝。 范闲眼皮子跳了一下心想难怪前世看的穿越小说里所有的穿越者都禀持了韦爵爷的光荣传统将所有地太后简称为:老婊子??如果自己此时再让真丢了朝廷颜面回到南方还真不好向父亲与老跛子交待信阳那面不知道又会玩出些什么阴损的风言招数。 所以他含笑半步退。拱手应下。 太后眼亮微亮坐在太后旁边的皇帝却是面露忧色关切问道:“范卿。若身体不适还是免了。” 范闲虽然与这位皇帝只有数次聊天之缘而且心中早有芥蒂但听到他话语中很真切的关心想到对方毕竟是位九五至尊。不免也有些触动抬头朗声道:“陛下外臣纵使血溅殿前。也当是为太后贺寿放的血礼花好了。” 这话不伦不类大违礼数马上坏了气氛果然太后的脸阴沉了下来。皇帝却是笑了笑觉得极有意思这个范闲啊果然是个外表温柔内心执拗不肯吃亏的古怪性子挥挥手道:“这话说的就过了。既是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 皇帝双眼一寒望着殿中的群臣说道:“谁要是自问无法控制出手的力度那便还是不要出来献丑了。”这话便先堵死了那些准备玩误伤地人物出手。 群臣心头一凛现这位年轻的天子在这些年里成熟的度实在是快地有些令人吃惊那股天子威势渐盛难抵更古怪的是……娘咧这位皇帝陛下对那范闲怎么这么好?这到底是咱们的皇帝还是庆国的皇帝啊? …… …… 话间落处早有一位武将自偏殿外行来对着太后与皇帝一礼沉声说道:“臣成朴竹愿向庆国范大人请教。” 太后微微颌。皇帝知道这位成朴竹的水准对方是狼桃地师侄算起来都是天一派的学生如今正在宫中禁军里任职大概是听到上峰的传令所以前来比试。皇帝从海棠地嘴中知道范闲已经是九品初的高手成朴竹却只有七品的水准为什么……皇帝看了一眼狼桃自己的武道师傅却现狼桃安坐于席面上没有半分反应。 成朴竹又向范闲行了一礼沉声道:“范大人文武双全声名震天下成朴竹请范大人指点。” 范闲笑了笑也看了一眼狼桃知道今日这殿上的比试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那位狼桃想抢在自己回国前看看自己的出手风格自己到北齐之后便没有在众人面前出过手狼桃一定对于悬崖边的事情还有所疑惑。 他对着成朴竹拱手道:“成大人?” 成朴竹沉声应道:“正是。” 范闲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然后坐了下来。 …… …… 群臣哗然心想这位范闲未免太狂妄了些。正想着却听着一道沉”的声音响起:“请成大人指点。” 成朴竹正自愤怒却看见范闲身后那位护卫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了自己地面前此时天光从殿顶的玻理上打了下来散作一片清光殿中光亮无比所以很清楚地看清楚那位护卫朴实的面孔里所蕴含着的无穷杀意。 只是一步高达只是往前踏了一步他整个人却生了极大的变化先前只是位不起眼的护卫隐藏在范闲的身影之中此刻迈步而出却竟是隐隐然有了些宗师风范此时殿中无风但高达身上真气流动竟激得衣裳微微飘动。 范闲借着案几的掩护半箕坐于地两根手指拈着小酒杯双眼微眯用余光注意着对面狼桃的表情。 狼桃似乎对场间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手中拿着筷子正在挟着盘中菜肴。但范闲眼尖依然看见他的下颌微微点了点这……是表示同意。 成朴竹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地这位高达。上京中人都清楚对方是南朝使团的高手护卫曾在一招之内制住上杉大将属下的谭武将军可谓真正的高手! 但事已如此容不得成朴竹退让只见他大喝一声:“请陛下准我用刀!” 少年天子虽然欣赏范闲但毕竟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自己做地是北齐的皇帝也颇为欣赏这位武将的勇气与声势面带嘉许说道:“准了……成将军。用心去做此次纯属武道切磋莫将他看作朝廷的颜面。不论胜败朕都有赏。” 寿宴主角太后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色中满是不赞同但是年轻的皇帝笑吟吟着似乎没有看见母亲的眼光。 林文林静两兄弟却是紧张无比。心想马上就要启程回国怎么又在宫中闹了这么一出?若是己方胜了北齐人丢了颜面。不好若是对方胜了自己大庆朝丢了颜更不好!但是庆国官员这数十年早就养就了一股天生的狠气见对方挑衅虽是文臣也动了真怒对高达说道:“高护卫点到为止。不要胜的太厉害了。” 未曾战先言胜。范闲看了身边两位副使一眼苦笑了一声心想原来这两位比自己还要嚣张些转头对龙椅之上的皇帝说道:“陛下请允外臣下属送刀入殿。” 皇帝微笑望着他挥了挥手。 殿外早知大殿上将有一场武道比试今儿个是太后寿宴所以宫里管地松而且陛下也点了头所以本在偏殿用膳的臣子们都涌到了大殿门口将热切的目光投往场中。 小太监从皇宫角门处取来了高达用地长刀递给了殿前的太监传到了殿内。范闲瞧见王启年正在大殿门口鬼头鬼脑地往这边看着心里不由一凛心想老王莫是手痒了想重操旧业在这皇宫里摸些东西吧? 再说回这边高达双手一握长刀刀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顿时晋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界中先前的威势不复压迫感不复存在场间剩下地……似乎只有一柄刀纵使一人一刀但在旁观者的眼中却依然只有一柄刀。 狼桃停箸看着高达手中那把样式独特的长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角微皱。 成朴竹与高达对面而立看着那位稳定站立地对手将脑中一切杂念抛开吸了一口气缓缓拔出了鞘中弯刀刀身与鞘口摩擦出一阵令人生出热血之感的金属声。 高达依然不动双手握着长刀整个人向右侧偏了几寸。 成朴竹缓缓运起真气将真气灌注到自己的手腕之中感觉自己的小臂似乎已经与那把弯刀合作了一体这才微抬刀面他是狼桃的师侄苦荷一派虽只有七品之实却有一股子师门赋予的自信对方可以骄纵但他不会。 刀光如雪一般绽放! 丈余的距离在两名高手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须臾间消失!下一刻成朴竹已经出现在高达的正前方两人隔的极近就像是脸贴着脸身体贴着身体! 而那如雪地刀光正来自成朴竹的手上那柄弯刀很奇异地倒悬着他高高举着弯刀刀尖却是直刺高达的左肩!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就连成朴竹也只能倒悬弯刀用这种很阴险莫测的方式刺来更何况高达双手握着长刀此时根本不可能有出鞘的机会纵使长刀出鞘也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挥作用。 成朴竹果然不愧是师门不凡在短短的时间内凭恃对对方武器的判断定下了制敌之计。 群臣微惊似乎马上就要看见高达肩头血出。 范闲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成朴竹竟然出手竟是有如风雷一般迅烈不及掩耳。 …… …… 咯!一声极难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声碎裂响声后又是一声闷声响起。下一刻殿间太后皇帝殿外窥视群臣都满脸惊讶地看着一个人影被震飞了出去! 成朴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上一片血水看上去受了极重的伤! 众人以为高达是以真气将成朴竹震飞了出去不由大骇能够仅凭真气震飞一名七品高手除了四大宗师之外或许只有几位顶级的九品上强者才能做到而高达……只不过是南庆使团地一名护卫! 场中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才看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在成朴竹弯刀下的时候高达竟是没有拔刀而是双手提着长刀向下一提! 长刀刀柄大约有一寸方圆的大小。而就是这极小面积的刀柄竟是生生对上了成朴竹弯刀地刀尖! 高达手中的长刀足有一人之高他一提刀竖立。刀鞘便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所以当弯刀刀尖刺中刀柄的时候等于说成朴竹全身的真气与气势都以高达手中长刀为桥传递到了脚下那片青石地板。高达等于置身事外看着成朴竹蓄势已久的一击。与大地做了个正面的冲撞。 以后土之厚纵你是大宗师又如何? …… …… 在那一瞬间成朴竹感受一股雄浑至极的力量从刀尖传了回来。让他一时气息受窒。 而便在此时高达舍刀抱拳双臂如同抱着一个圆一般向左一转右手如钢铁一般的肘尖便重重打在了成朴竹的下巴上这一击何其有力顿时击的对方齿落唇裂鲜血横流这还是高达手下留情。不然光这一击成朴竹便会丧命。 于其说成朴竹是败在了高达地手上不如说他是败在了大地的手上。 早有太监扶着成朴竹退下医治高达沉稳向陛下与太后行了一礼拔出长刀缓缓退回到范闲的身后。咯哧一声这个时候先前对战之地地青石板才寸寸裂开殿间群臣才明白那柄未出鞘的长刀竟是被成朴竹的弯刀之刺生生打进了青石板里这是何等样的力量? 明白高达是取巧群臣议论纷纷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范闲看着北齐群臣的神情有些自矜地笑了笑在众人地眼中这笑容未免可恶了些。范闲将自己饮的酒杯递到了身后。 高达微微一愣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谢大人赐酒谢大人指点。”不知道范闲曾经指点过他什么。 范闲笑着说道:“应该是谢太后赐……” 话没有说完他却现殿中忽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包括殿外的臣子太监也是一般因为……狼桃说话了。 狼桃微笑望着范闲开口说道:“范大人地小手段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连阁下的护卫也深明此道。”说完这番话他长身而起轻轻解下自己的外衣交给身后的宫女露出腰间那两柄连在一起的弯刀。 殿中嗡的一声! 狼桃大人要出了!狼桃身为国师徒陛下的武道老师北京众臣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见过他出手想不到今日竟是要为南庆人破例。 群臣将灼热的目光投向狼桃却因为对方地位特殊所以不敢多说什么。 …… …… 还没等狼桃走出来范闲已经是哈哈一笑摆手道:“我不是您的对手。”先前他直斥成朴竹不是自己对手此时又自承不是对方对手落在北齐人耳中倒有些光明磊落。 狼桃却是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对手总要打过才知道。” 范闲心头微凛知道若真地与这位高手交战第一自己如果不用暗弩毒针**毒药粉那肯定不是对方的三合之敌第二若让对方真的确认了自己就是悬崖边的那人以苦荷对于神庙的无穷掩饰来看自己只怕会落到被追杀的下场。 他眉头紧皱却也知道以狼桃的身份亲自挑战已经是给足了南庆人面子自己断不可能再让高达出战正内心渐趋强硬准备出手之时却听着一个声音:“师兄我来吧。” 范闲高兴很高兴。 北齐人也高兴看热闹的人更高兴。 …… …… 海棠从太后后方缓缓款款行了出来对着狼桃微微一福道:“师兄我来。” 狼桃见是她面露温柔之色说道:“也好师妹自然……只是要小心范大人的……手段。” 海棠对着太后与皇帝行了一礼没有说什么就走到了范闲的面前微笑说道:“来不来?” “来为什么不来?”二人浑没觉着这对话像小孩子在玩家家般。 当然将大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北齐人也没有察觉就连南庆使团的官员也没有察觉大家此时都陷入了某种期盼之中这种期盼甚至已然乎胜负之上乎两国颜面之上只是纯粹想看呆会儿生的一幕。 一位是南庆诗仙文武双全以不足二十幼龄成为监察院提司的范闲。 一位是北齐天女苦荷之后最年轻的一位九品上高手传说中的天脉者被认为是最可能成为第五位大宗师的海棠。 二人都是当今天下年轻一代声名最盛的佼佼者市井传闻这二人曾在上京城中周游忘返看来是惺惺相惜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二人确实是在一个层级上的人物。 二人终于要对上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在大殿门口的王启年打了个呵欠看着殿中那两个打架的年轻男女咕哝说道:“这在骗谁呢?” 他身边一个太监愤愤不平说道:“居然在殿前比武中假打!海棠姑娘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失望?” 王启年没好气说道:“又没收你们这些看客银子自然演戏演的不认真假打又如何?就凭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只怕皇帝陛下都不好意思打假。” 第九十六章 一俯一仰一场笑 看那厢范闲出手粗拙不堪将手掌横起竖直就像菜刀一样斫来斫去哪有半分灵动?偏生每一掌出还假模假样地带着些劲风呼呼作响割裂空气看似霸道却是一掌一掌尽数劈在了海棠身边的空气里根本没有去挨那姑娘家半分肌肤的意思只是将海棠那粗布衣裳的边角尽数带起。 这是什么手法?这是伍佰同志上台唱歌时面前总要摆个电风扇的手法这是周星星同学在鼓风机前面丢碎报纸解开主角配角长睡衣扣子的手法! 海棠衣裳若云在掌风之中微笑而起于水光相伴的长长御台之上清渺若仙飘飘然若欲乘云而去偶一出指东一指西一指不知指向何处不是指东打西的花招竟赫然是点兵点将的小姑娘手段。 二人这般不知道交手多少回合竟是半点烟火气也不带既然不想起血光出手自然一力地清淡就像是庙里的素斋竟是连豆油都舍不得放清淡地令人作呕…… …… …… 连个小太监都能瞧出两大高手在假打更何况殿中这一水儿的老狐狸小狐狸公狐狸母狐狸不公不母异种狐狸有的大臣眼睛早就直了根本没有料到海棠姑娘与范闲居然会这样厚脸皮地敷衍一点都不顾忌朝廷的颜面。 太后看着殿中长台之上清光之中的那对人影不由冷哼了一声虽未失态。但眼角细纹里全是隐怒。反倒是年轻的皇帝看着小师姑与范卿在那清光之中飘来飘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狼桃一脸平静看着这一幕却知道范闲看似拙笨的出手。其实是很厉害地大劈棺不过那是南朝京都叶家的家传武艺这姓范的小子怎么学会的? 殿内殿外满心期待地众人终于失望了看了这么些时候有些人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头前那位太监忍不住摇头道:“这可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反正又分不出胜负。” 王启年也是无比惋惜地摇摇头:“我看马上就有人要喊停了。” 小太监不信摇头道:“殿里的大人们都是人精谁也不会出这个头?” 王启年与他争执了起来最后兴起开始打赌赌长长御台之上跳舞的两个人什么时候会住手。旁边的几个人见他们争的热闹也凑了过来纷纷压上自己的赌注。一车海胆两根黄瓜各色奇怪下注不一而足。 “放肆!” 终于有位大臣看着太后越来越阴沉的脸忍不住了拍案而起。火斥道:“太后寿宴你们弄的什么玄虚?莫不是想欺君不成?” 这话说的不漂亮就像喊破皇帝在裸奔的笨小孩一样。这世道不论有多丑陋但任谁抢先喊破那就是个极不讨人喜欢地家伙。就像今日明知道范闲与海棠二人在玩冲灵剑法但不喊破太后也能厚着脸看下去毕竟今儿个是自家生日看看年轻娃娃跳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这大臣一喝欺君。岂不是逼着太后飚?所以太后准备飚冷冷看着那位大臣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想将这厮的嘴皮子撕烂。 皇帝却依然笑吟吟的。 水池之中御台之上地那两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观众在喝倒采认认真真地演着戏海棠飘来飘去范闲龙行虎步姑娘家身姿清美小范闲模样俊俏打起来还真地好看。不过片刻功夫却是从御台之上战到了台后的殿前距着龙椅不过数丈的距离将好停在那位大臣的桌前。 范闲手掌化作菜刀便向空虚菜板上狠狠斫去口里却哎哟一声似乎失手。 海棠在空中的姿式微滞右手并着二指化剑刺出嗤地一声将要戮中范闲的胸口。 也不知道这二人如何转换了一下方位接下来的那一刻掌风指势竟是没有戳中任何人地身体反而嗤嗤响着劲气激荡向着后方过去。 后方就是那位大臣的席位。 大臣骇然这海棠与范闲同时出手就算是国师苦荷亲至只怕也要暂避锋芒! …… …… 矮桌在一瞬间被震成了无数碎片桌上的酒壶裂开菜盘跌落酒水油腥化作满天荤花染了那位大臣满头满脸!眉上挂着菜花嘴上叨着萝卜花耳上挂几丝金菇汤汤水水给他洗了一脸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于是大殿中马上安静了下来大臣们这才知道原来海棠姑娘与那位南朝使臣在某些时候都是胡闹的祖宗为了自己的脸面着想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 清光微静范闲与海棠同时住手相隔数步之地微微互视一笑。 海棠对着太后微微一福说道:“范大人大劈棺手段了得小女应对无方故而波及这位大人还望太后恕罪。人有失手……” 范闲也是满脸自责挥挥自己的右手:“马有失蹄。” 太后是极疼爱海棠的哪里肯责怪加上今日毕竟是自己寿筵胡闹一场活泛下气氛也算是不错只是可惜没有让那南朝人吃些苦头不过看着范闲说话自嘲的有趣太后的唇角也不由浮起了淡淡笑意。 皇帝也诡异笑着大臣们也笑了起来笑地有些尴尬只有真正的武道高手才知道先前那看似玩笑的打斗其实依然蕴含着两位年轻强者的一些心思大劈棺看似粗拙实则肃杀海棠指剑看似清柔实则厉然长长御台之上的舞蹈其实何尝不是一种比试只不过最后范闲似乎隐隐还是败了。 此时假打结束殿顶的清光依然罩在幽旷的大殿之中范闲与海棠便站在清光之中两人的容颜在光晖之中显得无比柔顺殿顶掉着的半月宫灯映在水池之中。 这场比试真可谓是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宫羞。 夜色渐渐笼罩深宫半个月亮缓缓从宫后的青山背后爬起来将那暖融融淡茫茫的光芒洒进北齐的皇宫之中黑色的长檐灰白二色的宫墙在夜之始反映着美丽的身姿。 大殿前的群臣正在往宫外退去宫城四周可以看到很多侍卫还有些黄门太监在沿路侍候着。臣子们退去的度极快不一会儿功夫皇宫就回复了幽静空旷的广场之上再也看不到闲杂人等由极热闹转为极静竟是只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大宴结束之后太后便揉着太阳穴退回了寝宫范闲却被北齐皇帝留了下来在华英宫里等着。这宫里安静无比有淡淡焚香清心的味道传入鼻端范闲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北齐陛下这时候应该在太后宫中尽孝不知道让自己等在这里是为什么。 宫女为他递上茶水果子范闲一一含笑谢过却现那些宫女们生的都极为妩媚尤其是眼目间那股子微羞神情让他心头一荡。 但一想到年轻皇帝将自己留在夜宫之中再联想到那位皇帝在某些方面似乎有些问题范闲心头微凛。 “陛下有事情要请范大人帮忙。”另一位眼观鼻鼻观心的姑娘在旁边似乎猜出了他的所惧满脸平静说道。说话的自然是海棠范闲留在宫中作客她不免要当半个主人姑娘家这个时候想到先前殿上那一幕也自有些恍惚好笑为什么自己与范闲在一处的时候总是显得要比平时放肆许多? 范闲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太监在宫外喊了声什么一阵脚步声急而不乱地地向着华英宫行来范闲心想这般着急?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究竟要自己帮什么忙?对方贵为九五至尊除了统一天下这等事情之外恐怕还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正满怀疑问之时年轻的皇帝已经迈步入了华英宫一挥手止住了范闲与海棠请安的念头右手解开自己的外衣扔给后面屁颠屁颠跟着的小太监只剩下里面那件单薄的素黄衣裳看着倒是十分精神。紧接着皇帝坐到软榻之上双脚一蹬自有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他脚上的软靴脱了下来露出只裹着薄袜的那双脚。 海棠许是见惯了陛下私下的模样所以并不如何吃惊。范闲却有些吃惊北齐皇帝居然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私人的一面他也不掩饰自己的吃惊将目光投向软榻之上更是有意无意间在皇帝的胸上脚上点了两下。 不大不小。 胸不大脚不小。 第九十七章 皇帝也八卦 “母亲是喜欢安静的。”年轻的皇帝靠在软榻之上喝了口太监端上来的燕窝漱了漱皱了皱眉头挥手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皇宫这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范闲微微欠身行礼道:“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看着这位南朝使臣的拘谨模样北齐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范卿后日你便要启程回国一路上可得将大公主服侍好。” 范闲心头微惊这才想起自己竟是一直没有注意这件天大的事情迎公主回国成亲这是何等样的大事一路之上断不能出半点差错。这些天他早就从言冰云那处知道这位北齐大公主一直养在深宫与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亲生母亲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座寒宫之中大公主一向也不得太后喜爱所以才舍得让她成为政治联姻中的牺牲品。 不知道皇帝忽然说到大公主是什么意思按道理来讲这位皇帝应该与那位姐姐没有太深的情份才对。 但看着皇帝清疏眉宇间的淡淡忧愁范闲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果不其然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大公主向来未离宫廷今次远嫁南朝朕虽是天子也无法多加回护。” 范闲诚恳说道:“陛下放心大皇子乃是我国一世英雄人物最得万民敬仰大公主与大皇子日后一定是琴瑟和谐白头到老。满朝臣子定会事公主以礼不敢有半分怠慢。” 皇帝冷笑一声“那有何用?”他忽然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范卿朕视你为友……还望你在南京城中。对大公主多多提点务要保证她能生活幸福。” 范闲再惊他与这位皇帝拢共只见了四面怎敢做天子之友?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皇帝微笑说道:“范卿初次见面时便曾说过朕喜你诗文时常捧而诵之那些字句便有若你在说话朕既然已与你说了这一年的话。将你看作朕的友人也不算什么出奇。” 范闲此时真地有些受宠若惊真的有些惭愧汗然。正当他准备叩谢圣恩。大呼惶恐之际却又听着北齐皇帝那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只是那声音中多了一丝恚怒。 “不过范卿却似乎对朕多有疏远不说这些日子不肯多进宫与朕说说话……”北齐皇帝忽而看着他的双眼说道:“即便在许多事情上也要瞒着朕啊。” 范闲愁苦着。解释道:“事宜繁多忙着在鸿胪寺与太常寺两边做事不敢放宫打扰陛下休息。” 北齐皇帝看了一直沉默地海棠一眼。忽然笑着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这些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着小师姑到处逛街……饮酒。” 这话一出连海棠也不好继续安坐略带一丝不安之意回道:“朵朵时常向范大人请教天人之道受益匪浅。” 陛下摇摇头望着范闲说道:“那范卿还准备将那件事情瞒到什么时候?” 一滴冷汗从范闲的中了了出来却不肯滑露额角露了里心中的怯只在黑乌色的长里蕴着润着。范闲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司理理的事情暴露了?如果真是这样。眼前这位皇帝就算不喜欢女人但那种天子的权力独占欲只怕也不会让自己再活着离开北齐! 他的眼角余光一飞却瞧见海棠平静的脸上一片安然没有丝毫畏惧与不安于是他心下稍安咳了两声恭谨问道:“不知陛下说地是什么事情?” 肖恩的事情没有人知道除了海棠可能会猜到一点只要不是司理理的事情范闲面对着这位北方地皇帝就不会有半分内疚与畏惧不料接下来北齐皇帝的问却险些让范闲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今夜宫中倾谈竟是震惊连绵而来! …… …… “朕来问你你那林妹妹究竟如何?”北齐皇帝望着范闲冷冷说道。 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深宫之中就像雷雨夜里下的那位姑娘喊了声天啊范闲呆若木鸡身体有些僵硬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皇帝怎么可能知道婉儿是自己的表妹!这等于说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整个天下知道自己真实身世地绝对不过五个人而那五个人都不可能将这惊天的秘密泄露出去。 可问题是北齐皇帝身为一方天子手下能人无数难道他真从某些痕迹与黄纸堆中现了这件事情?不然他怎么会赫然问道……自己的妻自己地林妹妹! 北齐皇帝冷冷看着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猛地一拍软榻的扶手痛斥道:“说!” 说你妈的说! 范闲脸上的表情倒有大半是装出来的心里依然保持着强悍的冷静左手小指微微勾了勾却忽然想起因为怕海棠现自己与悬崖边事的关系所以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带着左腿上的黑色匕。 打?自己是打不赢海棠地。逃?只要北齐方面把自己的身世揭开那些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不马上会变成一堆饿虎?还有深宫里的那些娘们儿…… 范闲咳了两声笑容重新浮现在了脸上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那自然是准备要胁自己所以他准备装傻先听听对方的条件:“陛下您在说什么?” …… …… 北齐皇帝站了起来踩着那双软靴竟是懒得再套好就这般径直向着范闲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是渐趋精采由先前的微微愤怒转成了淡淡笑意那笑意之中还隐藏着一些兴奋与期盼。 看见这表情范闲一怔更加确认了这位皇帝弟弟是位小变态。 一双手握住了范闲的肩头北齐皇帝有些失态地摇着范闲的双肩眉飞色舞朗声笑了起来:“范卿啊范卿你瞒得朕好苦你瞒的这天下人好苦。” “啊?”范闲此时早就消了制住北齐皇帝亡命天涯的想法有些傻兮兮地望着距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现这皇帝长的还真不错天子天天洗澡身上的体息也算清新。海棠在旁边看着陛下狂热神情看着范闲傻愚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公!”北齐皇帝又用力摇了他两下把范闲摇的有些头昏眼花“曹公!快告诉朕林妹妹究竟最后与宝玉成了没有……” …… …… 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然不知道北齐皇帝是如何猜到这一点但范闲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种一惊一喜之间的折腾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也不及多说别的先拿起身边的茶杯咕咕喝了两口。 皇帝笑吟吟望着他:“今日你不把石头记给朕讲完朕是断不能容你出宫的。” 范闲叹息道:“陛下怎么知道石头记出自外臣笔下?” 皇帝看了海棠一眼海棠微微一笑说道:“书是只有澹泊书局出那位曹先生一向隐而不仕除了澹泊书局之外竟是没有旁的人能知道他究意是谁。石头记一书风行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他究竟是谁前日饮酒时范大人话似乎多了些自然被我猜到少许今日陛下再一诈大人既然坦承也算是朵朵我猜对了。” 范闲苦笑着不知该如何言语其实他现在并不是很需要石头记作者这个名声看北齐皇帝先前曹公曹公喊的亲热差点儿让自己错认他为郭嘉想来也是位石头记的痴迷者。 确认了范闲便是石头记的作者北齐皇帝显得很是高兴连连说道:“卿家快来说说那宝玉最后究竟收了几位姑娘。” 范闲失笑心想这位陛下原来是后宫文的爱好者连连摆手求情道:“陛下外臣只胡乱作了六十多章后文实在是还没有想好。”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到了澹州时若若向自己求文时自己想的存稿问题更新问题太监问题实在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啊。 北齐皇帝闻言一叹愁眉不展他看了在一旁养神的海棠一眼忽然凑到范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三十七回里的海棠诗社……与小师姑有什么关联?” 范闲余光瞥见海棠姑娘的眼角微微柔顺了起来知道这位姑娘家在偷听于是乎微微一笑大胆应道“陛下书者不能自解恕外臣不便多说。” 皇帝陛下露出一丝暖昧说道:“那范卿快快回程出得一章便记得往朕驾所在寄来一章。” 范闲惶恐应命不敢多言。 第九十八章 接班 走在皇宫的青石道上天上一轮月林下两个人范闲的后背已然全部汗湿在这夏天的夜晚里依然感觉有些冰凉他吐了一口浊气兀自有些后怕拍拍自己的胸膛对身边的海棠埋怨道:“你猜到石头记是我……写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先前险些被你那皇帝吓死了。” 海棠笑了笑说道:“谁叫你瞒天下人瞒了这么久。”接着眼眸一转说道:“为什么会如此畏惧?如果不是你曹公身份的事情那你怕陛下说什么?” 范闲想都没想柔和一笑说道:“你说呢?” 海棠唇角微微翘起没有说什么。范闲偏头望着她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染上了一层银晕显得有一种清魅的美丽而她容貌上最出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得特别的明亮??银色月光确实有一种魔力那种朦胧的浸染似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姿色普通的女子变做人世间的精灵。 范闲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将手置在身后缓缓向前拖着步子说道:“你这次阴了我一道我不寻求报复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要我帮你做一件事情。”海棠微笑道:“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想来和南方有关系所以才需要我这种外人帮忙。” “不错你我……其实都是些虚伪的人。”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有些自嘲的怪异笑容“所以当我们说话地时候似乎可以直接一些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也许会生也许不会生总之到时候我会派人来通知你。” 海棠望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听说你极其疼爱那位宰相的私生女所以连澹州祖母指过来的大丫环也一直没有收入房中。” “我不喜欢你试探我地家事。”范闲回过头来很认真地说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海棠笑着点点头说道:“其实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见着女子便心见着男子便觉浑身不适认为未婚的女子是珍珠认为已婚的妇人是鱼眼珠认为女儿家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认为女子是珍贵的男子是下贱的……” 一长串的话语结束之后。海棠盯着范闲宁静的眼眸轻声说道:“我很好奇世上皆以男为尊范公子怎么会有这些看法。” 范闲笑了笑没有回答。 海棠忽然裣衽一礼。正色说道:“朵朵替天下女子谢过范公子为闺阁立传为女子打抱不平。” 范闲沉默了少许忽然开口说道:“我与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本就是不同地。” 出了宫门。海棠有些惊异地现太傅大人竟然还守在宫外而范闲看见那位皇帝陛下的老师后面色却没有什么异样想来是早就知道了。 海棠对太傅行了一礼然后回身对范闲说道:“后日我来送大人。” 范闲明白她话语里藏的意思点点头便上了太傅地马车。 看着前后三辆马车渐渐消失在上京城的夜色之中海棠的明亮眼波忽然乱了一下她想着那个面容俊俏的南朝年轻官员最后的话。与众不同?范闲在这天下人地眼中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只是不知道他自认的不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马车停在一处安静地院落外负责使团安全的禁军们这才知道南齐大才子范闲在北齐最后一次拜访原来是来看望这位大家联想到天下传的纷纷攘攘的那件夜宴斗诗众人不免有些不安不知道范闲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但在这等书香满院处众人很自然地安静下来。 头辆马车上的虎卫们下了车双眼虎视把守住了几个要害关口。 范闲与北齐当朝太傅携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态度虽不见得亲热但也似乎没有什么敌意众人稍稍心安却见着一向为人持正刚正不阿的太傅大人与范闲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二人便推门进去。 范闲摆了摆手示意虎卫们不要跟着。 到了院中一间屋外太傅对着屋内深深鞠了一躬回身对范闲平静说道:“范公子老师最近身体不大好请不要谈太久。” 范闲很有礼貌地向这位大文士行了一礼整理了一下衣装轻轻推开了木门一眼望去便能看见一位老人正捏着小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着什么。 这位老人乃当世经文大家学生遍及天下北齐太傅与南齐的舒大学士都是他的得意弟子。在范闲偶露锋芒之前根本没有人可以在治学方面与他相提并论即便范闲在殿上无耻地郭敬明了一把以求乱胜之后也没有人会真地认为除了诗词之道范闲在别的方面也达到了对方的境界。 因为这位老人姓庄名墨韩。 屋内没有下人也没有书僮只有那位老人穿着宽松的长袍在不停抄写着偶尔会皱着眉头盯着纸上翻翻身边的书页似乎在找寻什么印证。与上一年在庆国时相比庄墨韩的精神似乎差了许多满头银虽然依然束的紧紧的但是两颊旁边的老人斑愈地重了显露出某种不吉利的征兆。 范闲不想打扰他轻步走到他的身后将目光投到案上竟赫然现书案上放着的是澹泊书局出的半闲斋诗话!而那诗集的边页空白之上已经不知道写满了多少注释难道这位当世文学大家竟是在为自己“背”的诗集写注?! 庄墨韩枯干的手指头。指着诗集中那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地下半句不停点着书页嘴唇微启。有些痛苦地说道:“不通不通空有言辞对仗之美这下半句不通实在不通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 …… 稍许的沉默之后范闲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巫山乃极南之地一处神山终年云雾缭绕旦为朝云。暮则行雨但凡观过此景此云者再看世间任何高天白雾。便懒取眼中这二字是托下二句纯论情之忠诚。” “原来如此啊……”庄墨韩苦笑着指指阔大书案一角的一本厚书:“老夫自然也能猜出这意思只是总寻不着这典翻遍这本山海总览。也没有寻到多云之巫山原来是座极南处地神山难怪我不知道。” 范闲见他没有怀疑自己是瞎杜撰。知道这位老人家实在是位很温和包容的人物于是微微一笑上前替他磨墨看着他将用极细密的小楷将自己的解释抄在了书页的空白处。庄墨韩的楷书也是天下闻名其正其纯不以第二人论但范闲今天看着却有些唏嘘老人家的手抖的有些厉害了。 “陈王昔时宴青乐斗酒十千恣欢谑……这又是什么典故?”庄墨韩没有看他一眼。继续问道。 范闲一阵尴尬心想出诗集的时候自己专门把李白这将进酒给删了怎么老同志又来问自己? 庄墨韩叹了口气说道:“老夫自幼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不免有些自矜那日你吐诗如江海不免让老夫有些自伤……“老人自嘲笑道:“不过也亏了这本事才记住了你说的那么多诗句后来半闲斋诗集出了我就现少了许多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想地。” 听见庄墨韩叫自己孩子范闲心里却无由多了些异样的感觉他咳了两声后解释道:“陈王乃是位姓曹的王子昔时曾经在平乐观大摆酒宴……” “姓曹地王子?”庄墨韩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自信“可……千年以降并没有哪朝皇室姓曹。” 范闲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劝解道:“晚生瞎扯的东西老人家不用再费神了。” “那可不行!”庄墨韩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有些固执哗哗翻着他自己手抄的全部诗文指着其中一说道:“中间小谢又清这小谢又是哪位?” 范闲脸上素一阵白一阵半晌后应道:“小谢是位写话本的潦倒文人文虽粗鄙未能传世但在市井里还有些名气。” “那……”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范闲觉得已然辞穷了无生趣之际庄墨韩终于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抛笔于砚台之中微带黯然说道:“油尽灯枯比不得当年做学问地时候了。” 入屋之后二人没有打招呼便投身到这项有些荒谬的工作之中直到此时。范闲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极有礼数地鞠了一躬说道:“见过庄大家不知道老先生召晚生前来有何指教。”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庄墨韩忽然颤着枯老地身子极勉强地对范闲深深鞠了一躬。 范闲大惊之下竟是忘了去扶他这位老爷子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他可是北齐皇帝的师公啊怎么会来拜自己。 庄墨韩已经正起了身子满脸微笑在皱纹里散着:“去年庆国一晤于今已有一年老夫一生行事重德行去年在庆国陷害范大人一心不安至今今日请范大人前来是专程赔罪。” …… …… 范闲默然他当然清楚庄墨韩之所以会应长公主之请舍了这数十年的脸面千里迢迢南下做小人为的全是协议中的肖恩获释一事此乃兄弟之情??他眼下最缺少的东西。 “肖恩死了。”范闲看着面前这位陡然在一年间显得枯瘦许多的老头儿薄唇微启说出了这四个字。 庄墨韩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范闲也笑了笑。知道自己有些多余对方毕竟是在这天下打混了数十年的老道人物在北齐一国不知有多深地根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大事。 “人。总是要死的。”庄墨韩这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范闲听:“所以活要好好地活像我那兄弟这种活法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他杀了无数人最后却落了如此的下场……” 范闲却有些不赞同这个说法说道:“这个世道本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庄墨韩摇摇头:“你不要做这种人。” 不是不能而是很直接的不要两个字。如果任何一位外人此时站在这个屋子里听见庄墨韩与范闲地对话看见他们那自然而不作伪的神态。都会有些异样。这两人的阅历人生相差的太远而且唯一的一次相见还是一次阴谋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能用最直接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态度。 或许这就是所谓书本的力量了。 “为什么不要?”范闲眉宇间有些寒意。 “我很自信。”庄墨韩忽然间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有些隐藏的极深地悲伤。“我自信我比我那兄弟要活的快活许多。” 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但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肖恩也许你当年永远都无法获得如今地地位。” 庄墨韩反盯着他的双眼:“但你还不够清楚当死亡渐渐来临的时候你才会现什么权力 地位财富其实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范闲很平静很执着地回答道:“不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你或许会后悔这一生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你什么都没有享受过……您只不过是这一生已经拥有了常人永远无法难以拥的东西所以当年华老去之时才会有些感想。” 庄墨韩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你还年轻没有嗅到过身边日复一日更深重地死亡气息怎么会知道到时候你会想些什么。” “我知道。”范闲有些机械地重复道:“相信我我知道那种感觉。” 庄墨韩似乎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没有想到能写出石头记这样离经叛道文字的人居然依然是自己笔下的浊物。” 范闲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传言这种东西会飞地比鸟儿还要快些。” 庄墨韩忽然眼中透露出一丝关切说道:“范大人你回国之后要小心些石头记……有很多犯忌讳的地方。” 范闲默然他也清楚这点只不过少年时多有轻狂之气不忍那些文字失去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所以随手写了出来如今身在官场之中自然深深明白若有心人想从中找出影射语句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而且这件事情又有一椿范闲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巧合处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只是可惜北齐皇帝也是位红迷这事儿自然无法再瞒下去。 但是庄墨韩于理于情不应该对自己如此关心这是范闲有些疑惑的地方。 庄墨韩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今日请范大人来除了请罪安慰自己这件自私的事情外还想谢谢你。” “谢谢?”范闲皱起了眉头他不认为对方知道自己曾经将肖恩的生命延长了一天。 “替天下的读书人谢谢你。”庄墨韩微笑望着他:“范大人初入监察院便揭了庆国春闱之弊此事波及天下陛下也动了整治科举的念头大人此举不知会造福多少寒门士子功在千秋大人或许不将老夫看在眼中但于情于理我都要替这天下地读书人向您道声谢。” 范闲自嘲地翘起唇角笑了笑:“揭弊?都是读书人的事儿用谢吗?” 庄墨韩却没有笑浑浊的双眼有些无神此次肖恩回国他并没有出什么大力。最关键处就在于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整个朝廷陷入动乱之中但他清楚这个世界并不是由全部由读书人组成的。有政客有阴谋家有武者他们处理事情的方法有时候很显得更加直接更加狂野。 他看了范闲一眼本来准备说些什么但一想到那些毕竟是北齐地内政对他说也没有什么必要。 …… …… 许久之后范闲离开了庄墨韩居住的院子。然后这一生当中他再也没有来过。 暑气大作虽然从月份上来讲。一年最热的日子应该早就过去但北齐地处大6东北方临秋之际却显得格外闷热春末夏初时常见的沥沥细雨更是早就没有踪迹只有头顶那个白晃晃地太阳。轻佻又狠辣逼着人们将衣裳脱到不能再脱。 上京城南门外一抹明黄的典驾消失在城门之中青灰色古旧的城墙马上重新成为了城外众人眼中最显眼的存在。 范闲眯着眼睛望着那处。心里好生不安那位皇帝陛下居然亲自来送庆国使团这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事情那些北齐大臣们无论如何劝阻也依然没有拦下来于是乎只好哗啦啦来了一大批高官权臣就连太傅都出城相送给足了南庆使团面子。 先前那位皇帝与范闲牵着手唠着家常话念念不忘石头记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臣子们的目光??好不容易将这位有些古怪的皇帝请了回去此时在城外的只是北齐的官员和一应仪仗范闲扫了一眼看见了卫华却没有看见长宁侯也没有看见沈重。 他感到后背已经湿透不知道是被那位皇帝给吓地还是被太阳晒的。 吉时未到所以使团还无法离开。他看了一眼队伍正前方最华丽的那辆马车北齐地大公主此时便在车中先前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隐约能看清楚是位清丽贵人只是不知道性格如何但范闲也不怎么担心这回国路途经历了海棠的事情之后范闲对于自己与女子相处的本领更加自信了几分。 一阵清风掠过顿时让范闲轻松了起来他扯了扯扣的极紧的衣扣心想这鬼天气居然还有这种温柔小风?转头望去果不其然王启年正打在旁边讨好地打着扇子满脸地不舍与悲伤。 范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骂道:“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哭丧个脸作什么?家中夫人与儿女自然有我照应着不用担心。” 使团离开言冰云自然也要跟着回国如此一来庆国监察院在北齐国境内的密谍网络顿时便没有龙头人物所以监察院内部诀议让王启年以庆国鸿胪寺常驻北齐居中郎地身份留在上京暂时带为统领北方事宜等半年之后院中暗底里派来官员接手。 范闲身为提司在院中的身份特殊像这等事情根本不需要经过京都那间衙门的手续所以很简单地便定了下来只是王启年却没有料到自己不随着使团回去不免有些不安与失望虽然明知道此次经历对于日后的官声晋阶大有好处但他依然有些不自在。“大人一天不听您说话便会觉着浑身不自在。”王启年依依不舍地看着范闲。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要和北齐方面冲突明哲保身一年后我在京都为你接风。”其实他也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位捧哏的存在关键是王启年是他在院中唯一的亲信只是可惜因为要准备对付长公主的银钱通道不得已只好留在北齐了。 …… …… 说话间忽然从城门里驶出一匹骏马看那马上之人却不是什么官员打扮像位家丁不由惹得众官瞩目心想关防早布这上京九城衙门怎么会放一个百姓到了这里? 范闲眼尖却看见送行队伍中站在位的太傅大人面色一黯眼中露出了悲伤之色。 那马直接骑到了队伍之前马上家丁滚落马下语带哭腔凑到太傅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递给太傅一个布卷然后指了指后方的城门处。 太傅身子晃了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看着城门处缓缓驶来地马车有些悲哀地摇摇头回头望了范闲一眼眼中却是有些惊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着范闲走了过来范闲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忐忑地赶紧下马迎了上去接过太傅大人递过来的那个布卷有些紧张地拆开看见里面赫然是本诗集书页上那微微蜿蜒的苍老笔迹写着几个字: “半闲斋诗集:老庄注” 太傅有些百感交陈地望了默然的范闲一眼说道:“这是先生交给大人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不由带上了极深沉的悲哀沉重。 “庄先生……去了。” 第九十九章 长亭古道丢手绢 范闲握着手中的诗卷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前夜与庄墨韩一晤料不到竟然是最后一面那夜虽然已经现庄墨韩的精神不如去年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一代文坛领袖竟然会如此突兀地与这个世界告辞。 庄墨韩的遗言便是要将这本他此生最后一件工作的成果交给范闲其中隐着的意思并不简单。 此时在上京城外送行的官员们也渐渐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一股哀戚的味道开始弥漫在官道四周而更多的北齐官员则是将目光投向了范闲那目光中带着警戒带着愤恨带着一丝狐疑。 范闲明白北齐人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庄墨韩这一生唯一的污点便是自己亲手染上的但此时斯人已逝他心头也有些微微黯然下意识里便将那些神情复杂的眼光全数过滤干净。 正思忖间城门口那辆马车终于很辛苦地驶了过来在官员们的注目中来到使团车队的后方那辆马车厢木有些微微变形着吱呀难听的声音可想而知车厢里一定载着很重的事物。头前庄家来报信的那位家丁引着范闲来到马车前颤抖着声音说道:“范大人老爷遗命请先生将这车东西带回南方好生保存。” 众人还没有从庄墨韩的死讯中清醒过来就看着这一幕悲伤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庄墨韩临死之际犹自念念不忘要交给范闲的究竟是什么。 太阳正是刺眼的时候。范闲眯了眯眼睛掀开了马车车厢的厚帘却依然止不住被里面地物事晃了晃眼睛。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 虽然马车里没有美人珠宝但依然让范闲有些惊讶与感动这是整整一马车的书想来是庄墨韩这一生的收藏以那位老人家的地位身份不用去翻都可以猜到是一些极难见地珍本孤本。 那位庄家家丁在一旁恭谨递上一本册子说道:“范大人这是老爷亲自编的书目后面是保存书籍的注意事项。” 范闲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了下来拿起那本书册认真翻看着如今的年代。虽然印刷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印书依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遑论这么整整一车厢。念及老人家赠书之举他的心里无由生出些许感动此时又听见那位家丁悲伤说道:“老爷赠大人书籍。还望大人好生保存。” 范闲知道这句话是这位家人自作主张说的却是很诚挚地拱手行了一礼郑重说道:“请这位兄台放心。即便我范闲死了这些书籍也会继续在这个世上流传下去。” 此时四周的北齐官员已经围了过来看清楚了马车上堆放的是书籍这些官员都是从科场之中出来地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满满一车书籍的珍贵众官都料不到庄大家临死的时候会将这些自己穷研一生地珍贵书籍交由南朝的官员不由大感吃惊还有些隐隐的嫉妒。 太傅却是明白自己的恩师此举何意。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赠书只是表象庄墨韩更是用这椿举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不仅仅是简单地赠予更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传承不论北齐文臣们再如何骄傲从今以后也不可能再轻忽范闲的存在而范闲在天下士子心目中地地位也终于有了某种仪式上的承认。 …… …… 范闲转头望了太傅一眼很诚恳地说道:“于情于理我此时都应该回城祭拜一番才能心安。” 太傅眸子里还有隐藏不住的悲伤他此时满心想着回城叩灵不及多想加上范闲主动提出去祭拜也让他有些安慰所以便允了此请。不料此时鸿胪寺少卿卫华却凑到了二人身边行了一礼后沉声痛道:“先生离世天下同悲只是太傅大人范大人使团日程已定仪仗已起是断然不能再回城了。” 片刻沉默之后范闲举目望向上京城那座青灰色的城郭之中似乎能看见那处上方的天空里飘荡着某些淡紫色的光芒。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对着城中的方向深深弯腰一鞠到底行了个外门弟子之礼。 太傅微惊知道范闲行弟子礼足以去年的那椿风波余息以尊崇之举定庄大家之碑内心深处稍觉安慰在旁回了一礼。 礼炮声响却不知道是送行还是在招魂碎纸片满天飞着微微刺鼻地烟味一须臾功夫便消散无迹便有若这人世间的无常。 使团的车队缓缓动了起来沿着官道向着西方去车队后方的北齐众臣看着南朝的车队离开看着那辆沉重的载书车也随着离开不由齐声一叹旋即整理衣着满脸悲戚地回府换服赶去庄大家府上想来此时太后与陛下已经到了谁也不敢怠慢而太傅大人与几位庄墨韩一手教出来的大学士已经是哭的险些厥了过去。 …… …… 车队继续前行当上京城的雄壮城墙渐渐消失在青山密林之后便来到了上京城外的第一个驿站依照规矩回国的使团与送亲的礼团一大批人要在这里先安顿一夜明日再继续前行。范闲缓缓从马上下来往前走去路过那辆装书马车时忍不住偏头望一眼却忍住了上去的**。 他走到那辆涂着金漆描着红彩的华丽马车外躬身行礼很恭谨地问道:“已至驿站。请公主殿下歇息。” 不知道 道过了多久马车里传出一道幽幽的声音:………请大人自便吧本宫想一个人坐会儿。” 这是范闲第一次听见这位大公主的声音听着那声音有些微微嘶哑。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然后看见马车车帘掀起一位宫女红着眼睛下来走到他地身边轻声说道:“殿下有些不舒服范大人请稍候。” 范闲关切问道:“殿下千金之身自然难忍长途跋涉多歇息也是应该。” 宫女看了这位南朝大人清秀的面容一眼不知怎地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轻声说道:“公主曾经受学于庄大家今日得了这消息。所以有些伤心。” 范闲这才明白了过来投向马车中的目光不免带了一丝同情这位公主看来并不是位骄纵人物。感念师恩才会哭泣不止只是庄墨韩逝于城中公主身在车中竟是不能去祭拜一番身在帝王家。果然是件很悲哀地事情。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向那位宫女嘱咐了几句。又唤来虎卫与使团的骨干成员安排了当下的事宜才单身走入了驿站。 驿站知道送亲的队伍与使团要经过此处早就打理的无比清净各式用具俱是按照宫中规矩办范闲稍稍检查之后便穿过了正室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门身形消失在驿站方后那一大片高过人顶的高梁地中。 片刻功夫后。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进入了驿站礼部临时派来的官员们忙的不亦乐乎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范闲地去向。 而在驿站外面却有两辆马车没有下来人一辆是大公主的车驾大家都知道这位殿下在伤心自然不敢去打扰。而对于北齐官员来说另一辆马车里是那个外面俊俏的恶魔更加不会去理会只有范闲专门留下地虎卫与监察院官员十分警惕地守在这两辆马车四周。 后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个小角一只看上去无比白皙冰冷的手招了招车旁的监察院官员马上走了过去附在帘角低声问道:“言大人有什么吩咐。” 车帘一角里出现的是言冰云那张英俊却显得格外寒冷地脸只听他轻声说道:“大人去哪里了?” 能让他称一声大人的在使团中只有范闲一个人。那位监察院官员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属下不知。” 言冰云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犹豫半晌后终于轻声说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一个喜欢穿着淡素色衫子的女人跟着车队?她喜欢骑一匹红毛大马。” 监察院官员摇了摇头言冰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将帘子放了下来确认了那位沈大小姐没有冒险来看自己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轻松之后又有些黯淡。 …… …… 在高梁地地外面是一座孤单单的亭子亭旁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古道古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停子里站着两位姑娘。 一阵风过高梁地微微一乱范闲从里面走了出来缓步迈入亭中双眼柔和看着那位丰润无比的姑娘家轻声说道:“想不到一入上京后能真正说说话的时候却是已经要离开了。” 司理理对着他微微一福声音略有些颤抖:“见过大人。” 范闲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海棠一眼。海棠笑了笑将双手插入口袋之中脚尖一点亭下有些碎裂开来的地面整个人已然飘身远离将这亭子留给了这对关系奇特的男女。 海棠一出小亭范闲脸上的柔和之意顿时消散无踪他望着司理理正色说道:“入宫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一些太后不是简单角色你们想瞒过她不是那么容易。” 司理理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渐渐多出了一丝温柔地缠绵意味软绵绵说道:“就只是要我小心些没有别的话要说?” 范闲笑了笑却没有上前去抱住她那孱弱的肩头说道:“你既然坚持留在北齐。又何必如今又想软化我的心意?莫非你们女子都以挑弄我们这些浊物地心思为乐?” 司理理淡淡一笑全不似在海棠面前那种柔弱模样说道:“大人还不是如此?小女子虽然坚持留在北齐但您抢先这般说。莫不是怕我要求你带我回京都?” 范闲瞳子里闪过一丝戏谑说道:“姑娘将来说不定是北齐后宫之主何苦跟着我这等人打混。” 司理理也笑了起来:“能在宫中有处容身之所便是好的了哪里敢奢望这么多。” 范闲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理理你与这天下别的女子有些不一样。” 司理理喔了一声旋即平淡应道:“或许是因为理理自幼便周游天下去过许多地方比那些终日只在宅中呆着绣花作诗的女子总要放肆些。” 范闲沉默着。知道她这话说地确实有道理在当今世上一般的女子只有枯坐家中的份儿。没有几个人会有司理理这样的经历有海棠这样的自由度。他转头望着海棠消失的方向语气有些严肃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依然要告诫你不要低估那些看似老朽昏庸的人物。” 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了起来。许久之后司理理深深一福将头低着。几络青丝在风中轻舞柔声说道:“或许大人不信但理理确实欢喜与大人在一处说话就像来时的马车中一般。” 范闲望着她不知道这个女子说地话有几 分是真几分是假。 司理理微微一笑美丽的容颜显得媚妍无比:“大人理理很感谢您在途中替我解毒这句话……是真的。” “我不是陈萍萍。”范闲说道:“我相信就算是利益上地纠结。也可以用一种比较和缓的方式来达成而且我也不希望北齐的皇帝因为你的缘故中毒……当然如今看来陈萍萍这条计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司理理双颊微红知道面前这个与自己最亲近地男子已经猜到了某些事情。 范闲继续轻声说道:“姑娘日后便要在宫中生活身份日尊监察院的手脚再长也无法控制您所以你与我之间的协议是否有效就看你我地心意了。” 司理理认真说道:“请大人放心。” 范闲看着这美丽姑娘的眉宇忽然有些恍惚略定了定神之后才说道:“你在北方等着消息注意安全我估计你家的仇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帮你报了。” 司理理霍然抬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范闲。范闲没有理会她眼中的惊喜自袖间取了张纸条给她说道:“通过这个人与我联系记牢后把它毁了。” 范闲忽然微笑说道:“我可以允许你放弃我们之间的协议但我不会接受你出卖我。这个联系人是单线你就算把他卖给北齐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最好不要冒险。” 看见这位年轻大人那有些怪异的甜甜的笑容司理理却是心头微凛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赶紧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范闲沉默了少许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有哪一天你不想留在北齐皇宫之中通知我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谢谢大人。”司理理柔弱不堪地低道谢这声谢终于显露了一丝真诚与不舍因为她知道这声谢之后自己便要离开了微带黯然之色说道:“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每思及此理理不免肝肠寸断。” 说完这句话后司理理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亭子只留下后方深深皱眉的范闲还在思索着肝肠寸断这四个字所隐藏着的含意。 …… ……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沿着废弃地古道离开范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一拳击打在亭子的柱子了出啪的一声。离亭日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此时挨了范闲一拳。更是咯咯作响。 一个身影从亭上飘了下来不是海棠还是何人?海棠姑娘轻轻落在范闲的身边苦笑说道:“朵朵可没有偷听到什么。” “如果你在偷听。”范闲说道:“我会变成哑巴。” 海棠微笑说道:“范大人这便要离开大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范闲想到了京都家中的妹妹。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吧……你那位声名显赫地老师去了哪里?”他忽然转了话题“来了北齐一趟却没有拜访这位大宗师实在是有些遗憾。” 海棠想了想后决定不隐瞒这件事情轻声说道:“在南朝使团入京之前三天老师收到了一块木片就离开了上京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太后与我在内。” “在上京的这些天里。你帮我隐瞒了许多事情。”范闲眼睛望着古道尽头的那株荒野孤树“这我确实要谢谢你所以……关于行北的货物问题。目前我是在和长宁侯与沈重谈如果你那位皇帝陛下需要向我借银子就必须把沈重解决掉这个人看似普通实际上是很厉害地人物。” 海棠沉默半晌后说道:“这是你我二人间的秘密。” 范闲看着她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位大舅哥们我还真很少看见纯粹的傻子。你以为我们之间的秘密能瞒住多少人?朵朵此次北齐之行你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忙不要以为你那位大师兄不会察觉。” 海棠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与皇帝准备从太后的阴影下摆脱出来那么就不能仅仅指望宫廷里的争斗也不能仅仅指望我这个外人提供多少资金北齐毕竟是当世大国如果想全盘掌握。没有几年的功夫是搞不定的。” 海棠翘起唇角笑了笑:“我想范大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噢?”范闲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呢?” 海棠似乎在说另外一个话题:“我是一个尊师重道地好学生。”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庄墨韩死了。” 庄墨韩门生遍及天下极得世人尊崇除了去年那椿事外道德文章竟是无一可挑剔处就连海棠也是极为敬重这位老人但她今日一直在京郊等着使团所以并不知道老人离世的消息此时听见这消息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几分悲伤不知如何言语。 一时间离亭之中平空多了几丝凄清感觉。 …… …… 许久之后还是范闲打破了沉默:“肖恩死了庄墨韩死了当年的大人物都会逐渐老去逐渐死去就算你是位尊师重道地好学生但我想你对那一天应该也是有所准备。”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大人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我很能理解年轻人想当家作主的强烈**。” 海棠笑了笑稍稍驱散了一下乍闻庄大家死讯之后的黯然:“为什 么很多沉重的事情从您地嘴里说出来就会显得轻松了许多?为什么许多阴暗的东西一经您的阐述便马上变得光明无比?” “因为黑夜给了我们黑色地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海棠微微偏头说道:“狠得你是说你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 “这个世界?”范闲说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 …… 天上的厚云飘了过来将太阳整个遮在了后面但太阳太烈纵是如此也掩不住有大红的光芒从云朵的边缘透了出来就像是一位仙女用巧手绣了一道金边。一阵风从平原上刮了过来穿过了地面上那条古道那座离亭。 范闲望着海棠说道:“朵朵谢谢这些天你帮忙。” 海棠终于将双手从粗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取了出来有些生涩地学寻常姑娘家福了一福:“范大人客气。” 亭下范闲老实不客气地踏前一步将她搂进怀里抱了抱不知为何以海棠的极高修为竟是没有躲过他地这一抱。一抱即放他露出满脸诚挚笑容:“说句老实话如果你我真的能成为朋友想来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海棠轻轻理了理自己额角的青丝平常无奇的面容上并没有因为先前极亲密的拥抱动作而有半分尴尬不安微笑说道:“彼此。” …… …… 海棠站在破落的离亭下古道边看着范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禁微微偏回忆这段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心想这位南朝的公子果然是位极有趣、眼光极其敏锐的人物想来等他回到庆国之后南方的天下会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她叹了口气将脑中因为庄墨韩离世而产生的悲哀情绪挥开这才想起来自己终究还是忘了一件事情??石头记里的海棠诗社与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呢?她下意识里伸手去系紧头顶的花布巾却现摸了个空。她马上反应了过来不由脸上微感热这才知道纵使自己掩饰的再好先前那一抱之时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竟连那个小贼偷了自己的花头巾都没有现。 范闲此时正在高过人顶的高梁地里穿行着偶有枝丫扑面而碎他的脸上也浮着一丝快乐而纯真的笑容北齐之行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而自己在重生之后又遇见了一些有趣的人物比如言冰云那块冰比如海棠这朵看似俗气实则清淡的花除却一些利益上的冲突和理念上的不同他很喜欢与海棠说话。 ??皇帝也要生儿子苦荷也要吃肉陈跛子也要上茅房范闲也要有朋友。 他将手中那块花布收入怀里推开面前的植物看着远方驿站处冒出的淡淡青烟轻轻哼着:“丢啊丢啊丢手娟……” 第一章 初秋的收割 初初入秋庆国京都北方平原的上方一片云影天光乍有乍无。在田里劳作的百姓们没有抬头他们没有兴趣欣赏老天爷借助云朵的形状与阳光的折射玩的美妙把戏只是想在天边那朵雨云飘来之前将地里那些金黄的作物收了回去。今年雨水有些偏多听说南方的那条大江惩的厉害但对于这些生活在疆域之北的民众而言河堤是否安好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更担心这些该死的泼雨会不会耽误了一年的收成。 偶尔有几保硕肥的田鼠悍不畏人地从农民们的脚下穿过抢夺着田中那些散落着的谷粒。农夫们手中的镰刀懒得对付这些祸害只是专心致志地收割着谷子官道两侧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稻田里那些唰唰的割谷声渐渐汇成一处形成一种整齐而且能让闻者产生某种满足感的美妙声音。 那些**着精瘦上身的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将自己身上被谷叶割出来的道道小裂口展示给冷漠的上天观看却没有注意到官道上正有一列长的仿佛看不见尾的车队正缓缓行了过来。 庆国出使北齐的使团终于做到了春时去秋时回的承诺赶在了九月中回到了国土之中。 只是回时的车队却比去时的队伍要显得更加宠大了些除了北齐方面为了表示诚意的回礼之外送亲的官员与仪仗更是不少足以看出北齐朝廷对于公主出嫁的重视这毕竟是两国间的第一次联姻。谁也不知道这种女人外交能给这片刚刚安静了二十年地大6带来什么样的转机。 除了北齐大公主所在的那辆华美马车外长长的车队中还有一辆马车比较引人注意因为不论是与北齐送亲地描彩马车相比还是与庆国朝廷的黑色马车相比。那辆马车都要显得寒酸许多虽然拉车的马也是骏马但连马头摇摆的都有些有气无力。 使团的成员们知道那是因为那辆马车太重了的缘故上面放着北齐大家庄墨韩临终前赠予使团正使范闲大人的书籍那些书看着不起眼没有想到却竟是比大公主的嫁妆珠宝还要重了许多。每每看到这辆马车使团的众多成员都不免生出几分敬意不仅仅是因为范大人脸上的光彩也是因为敬佩范大人地治学之风??所有人都清楚。自从路过北围几个小国在沧州外入了国境后范大人便一直将自己关在那辆马车中。日以继夜地看书竟是连饮食休息都不大愿意下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范闲叹了口气将手中那本前朝的诗集放回身后的箱中车帘被迎面来风一吹闭了起来让车厢里陷入灰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地表情但听这声音也能知道咱们的范大人。并不是很情愿呆在车上伪装一位勤勉的当世文学大家。 这一路南下无比顺利平安那位北齐大公主从庄墨韩逝世的悲哀情绪中摆脱出来后也回复了一位贵人应的矜持与自重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相反在驿站之中城守府里范闲偶尔还能与这位面相清美地大公主说上几句话聊些比较寻常的事情排遣一下旅途中的寂寞。虽然他身为臣子不敢有任何逾礼之处但对着一位姑娘家总比面对着高达那些冷面刀客与言冰云那块冰要好过许多。 但这种情况在过了沧州之后终于结束了不是说回到庆国地土地上范闲便不敢与这位大皇子未来的媳妇说话而是因为使团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来历有些诡异与使团里某位仁兄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那个人一直呆在大公主的马车里范闲也不想看见她天天以泪洗面的凄惨模样所以只好自己躲进了马车中将难题留给了言冰云小言公子。 一路上监察院都会有些情报传来除了南方侦办的那几件古怪命案还没有线索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人想到最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却是从北方传来。 沈重死了在一个下雨地夜晚在十三名锦衣卫高手的保护下被手持一柄长枪的军方大将上杉虎当街狙杀于轿中。 堂堂当朝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继肖恩之后北齐最大的密探头子竟然就这样窝囊的死了!这个看似荒谬的消息却已经被证实是无比真实范闲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了一声想到那份情报里王启年的描述也不禁有些心惊。 情报上说那个雨夜上杉虎全身笼着黑甲甲手持长枪于长街之上纵马疾驰一枪便挑了轿中沈重人头长枪再扫生撕了沈重身周的护卫身躯收枪纵马回府之时那条长街上的雨似乎才敢落了下来??这等声势实在是有些骇人一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用这种强悍的手段直接撕裂了所有的阴谋与算计纯以武力开始挑战整个朝廷的权威这不是鲁莽二字可以形容应该称其为暴戾! 没有想到上杉虎竟然会是如此霸蛮的人物范闲知道自己依旧是低估了军队在沙场之上练就的铁血心性不禁觉得头愈地痛了手指头再怎么揉也无法缓解一二毕竟有很多人知道他在肖恩越狱一事上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就算谭武在毁面自杀前没有高呼那一声“杀我者范闲”估计上杉虎也会将肖恩的死亡南朝人的临阵背叛这两笔帐都算在他的头上。 范闲只有希望南庆与北齐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再战永不给上杉虎在沙场之上与自己对阵的机会。 当然沈重的死还有许多疑点毕竟他是权倾一方的锦衣卫头目就算上杉虎如何暴戾军方如何震火想要当街杀他也不是件如何容易的事情而且事后北齐朝廷的反应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宫中沉默了一夜之后只是将上杉虎圈禁府中爵位全夺另一道旨意却是令人震惊地直指沈重这些年来的诸多犯法违禁事那圣旨上的一笔一笔竟是将刚死的沈重直接扔进了污水缸中让他永世再难翻生。 沈宅接着被抄锦衣卫内部大清洗军方扬眉吐气少年皇帝虽保持沉默但想来心中也一定欢喜因为通过此事上杉虎对于皇家的怨气应该要少了些不过像上杉虎这样一头猛虎还真不是好驾驭的角色单看宫中依然将上杉虎禁在京中便知道他们还在头痛到底如何安置他杀自然是杀不得没人愿意承受军方的反弹放也是放不得猛虎归山谁知会有何等后事。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想到海棠听了自己的话后对沈重的下手竟是来的如此快如此猛烈。但在脑海中构织上杉虎雨夜突杀沈重的画面后本应担心自身安危的他却无来由地生起一丝快意与欣赏厉杀绝断快意恩仇当上杉虎于马上缓缓举起黑色长枪准备收割沈重性命之时只怕眼中再无一丝对这天地的敬畏了长街上的那场夜雨该是怎样嚣张的下着? 他掀开车帘也不喊车夫停车便直接跳了下去站在官道之上挥手扇开迎面而来的黄风看着官道两侧正在辛苦劳作的农夫心头微动将那些北边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那些事情已经影响不到他他也暂时无法影响到只好扔开。 抬头看了一眼时明时暗的天光他眯了眯眼知道今天之内应该可以赶到龙泉驿稍稍放下了心公主远嫁一路上应该比现在的度要缓慢许多但是范闲心中有椿隐忧所以仗着使团中无人敢多言将行程加快了不少。眼见马上就要入京他终于停了对家中亲人的思念明日应该便能看见婉儿了不知道她的身子养的好些了没有至于妹妹那面如果五竹叔在京都应该暂时无碍才是。 上了后一辆马车他看了一眼正在装睡的言冰云皱了皱眉头斥道:“你惹出来的事情终究要你去解决这马上便要入京难道让她一直跟着公主殿下?如果让北齐方面知道了我们包庇他们的重犯你让朝廷如何交待?” 言冰云睁开眼睛却是偏过头去不看自己的上司望着车窗外的金黄稻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终究只是淡淡说道:“沈重之死只是北齐皇帝夺权的一个步骤至于她的死活相信北齐方面不会关心。” 范闲望着他忽然柔和了语气:“她的死活若你也不关心那就交给我处理吧。” 言冰云缓缓回头眼中厉色一现即隐:“杀了她对我们没好处。”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范闲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不是寻常人物没料到竟也如此自欺欺人。” 言冰云没有回答沉默着将头转了过去看着窗外的农夫们在收割着沉甸甸的丰收。 …… …… 在车队前方那辆华丽贵重的马车中北齐大公主叹了一口气看着窗边那位自幼感情极好的姐妹没有说什么。从上京城里侥幸逃了出来的沈大小姐此时正痴痴地趴在窗棂上与言冰云看着窗外相同的景色却不知道是在想着情郎的绝情是家破人亡的惨剧还是离国去乡的悲哀。 第二章 争道 就在使团里的这些贵人们各有心思的时候车队已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来到了京都外围最后的一个驿站看着那处摆放的仪仗与阵势范闲叹了口气只好将沈大小姐的问题拖到入京后再处理如果仅以他的想法这个女人是断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只是沈大小姐与那位大公主有交情而小言公子又似乎对她有些隐隐的歉意。 此时早有礼部与鸿那寺太常寺的官员在这里等候看着使团的车队缓缓行了过来各整理衣装将北齐的公主殿下迎下车来好生恭敬。范闲眼珠子一转招来高达让他领着两名虎卫去将公主的车驾牢牢守住断不能给这些朝臣现车中有女子的事实。 其实以他目前的权力的位并不用如此小心。 “范大人一路辛苦了!” “范大人此行大长国威陛下十分欣喜此次回京只怕马上就会另有重用吧?” “老胡这话说得就错了范大人如今……” 一阵让人轻飘飘的马屁恭维声中范闲在众位官员的簇拥下进了驿站北齐的公主正在内室休息迎接正使的排场倒要显得更隆重些如果不知道范闲身份的一定很不解为什么那些庆国朝廷里的大臣们会对这样年轻的一位中阶官员如此尊敬。 范闲满脸舍笑对着身周的官员举手回礼心中谈不上腻烦只是微觉着急。他看了一眼四周。现这些来迎的官员大部分都认识有些是自己在太常寺时的同僚有些是鸿驴寺与北齐谈判时名义上的下属只有礼部的那些官员在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他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毕竟郭攸之算是被自己一手搞臭搞倒的。 屁股刚坐在椅子上茶水只喝了一口他开口问道:“这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宫里有没有旨意使团什么时候能进京?”不等众官应答他抢先自嘲笑道:“本官恭为正使但对于这一应流程还是有些不清楚。” 礼部的官员好不容易的到了亲近他的机会。哪肯错过一位员外郎赶紧应道:“范大人放心一应仪仗都有礼部安排头前宫中便有了安排早就妥当了。” 另有鸿胪寺的下属说道:“圣上知道使团官员离家日久思家心切所以未下明旨只是口谕让使团进京大人入京后先去宫中……” 话还没说完一位穿着正四品官服的官员从外面走了进来屋内的官员们赶紧相迎。范闲定睛一瞧呵呵笑着迎了上去一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任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来者是鸿那寺的少卿任少安范闲岳父的门人。任少安看见范闲平安无恙也自心安苦笑说道:“齐国公主来嫁。这是何等大事我这个太常寺的苦力不来不用都察院的御史来参。我也只好请辞了。” 范闲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疑惑。明知道今日使团将至为什么这位少卿大人会来得这么晚?与屋中诸位官员稍微致意他便拉着任少安到了门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少安知道面前这位仁兄虽然年轻但性情却是绵软里裹着钢铁在京都一年便整出那么多的事情掀翻那么多的官员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宰相林若甫已然告老还乡林氏一脉的门人如今在京中只有靠着范府了。两相考虑不免有些犹豫说道:“范大人问的是什么事?” 范闲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不是傻子使团回京这是何等样的事。我们离开上京的时候北齐朝廷摆的规格朝廷应该是知道的堂堂一位公主殿下在使团里怎么来迎的尽是这么些芝麻官辛其物跑哪儿去了?还有礼部那些侍郎呢?公主来嫁至少宫中也要派些老嬷子吧你是太常寺的人理的就是皇家这些事情我不问你问谁?” 任少安苦笑一声说道:“今日……实在是不巧辛其物去了那边礼部的那些大老也去了那边范闲你别怪哥哥我我能赶着过来也算是把那边得罪了。” “那边是哪边?”范闲微感惊讶。 …… 任少安继读苦笑着说道:“大皇子也是今天回京与你们隔着不到三里远驻着营所以说这事儿太巧礼部的人枢密院与兵部的人都在那边侍候着使团这边自然清静了些。”说完这番话后他又继续说道:“范闲你我的交情在这里我也不怕明说你也是位水晶心肝儿的人物难道还真在乎这些表面上的仪程?” 范闲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着赶紧回京只是公主毕竟是公主朝廷若慢待于她惹得天下物议不免不美。” 他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来迎按使团的规格要弱了许多那边毕竟是位拥有兵权的大皇子那些朝臣们自然要住那边涌就算是拍马屁也得拍高头大马的屁股??他挥手阻止了任少安的解释好奇问道:“年初的旨意写得明白秋深长草之时大皇子才会领军回京这才初秋他怎么就回来了?” “说是太后想长孙了。”任少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所以提前起了程西路军在定州那里驻了下来此次大皇子就领着两百亲兵回京。” 范闲摇摇头斥道:“那些礼部的官员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郭家学得蠢了使团入京皇子回宫这么多人难道也不知道安排一下。在路上传封信来不论哪路拖上一两天又不是做不到这下好都挤在城外这道上。怎么办?” “礼部与鸿驴寺一路都有信给你。说让使团慢些谁料到使团路上竟是一天没歇直接就回了京这才挤作了一堆。” 范闲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使团千里疾驰回京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 “容一容等安排好了使团后日入城你看怎么样?”任少安有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位在监察院里呆了多久有没有继承陈萍萍院长那股子谁都不看在眼里的骄横气焰又道:“新任礼部尚书不好意思来使团这里所以托我传个话。” “妈的。老子要急着回家抱老婆!”范闲与他相熟说话间也放肆了些笑骂道:“还等两天当心你以后来府里我家那位罚你。” 任少安有汗渗于额他当然知道范闲家里那位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虽然一直病恹恹的但背景却是无比深厚。 范闲也不想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大皇子争这些东西而且他也没资格与人争。笑着拍拍任少安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的。”略一斟酌。说道:“我去禀告公主一声免得人家小两口没有见面。就先生了嫌隙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要解释一下。” 任少安瞠目结舌看着范闲向公主暂时歇息的房间走去心想您这玩的哪一出?你什么都不说拖上两天又如何?那位公主若是个不肯落下风的你这解释只怕就会成了挑拔。 他哪里知道范闲这个蔫儿坏的家伙根本就是自己急着回家至于大皇子与大公主怎么争他可懒得去管。 ?????? 任少安正在外面抹汗等着现打驿站外面又跑进来了一位抹着汗的四品官员那官员后背已经湿透了这初秋燥热他两边跑着确实有些吃亏。来人正是鸿胪寺少卿辛其物他看见任少卿在这里拱手一礼压低声音说道:“你来得倒挺早。” 任少安知道对方是东宫的近人本不是如何亲近但在宰相去职之后官场上已经将任少安归到了范闲一派对于几个皇子而言没有什么亲疏所以这些天二人走得也熟络了些笑骂道:“范大人在这里我要不来可是要挨小姐数落的倒是你你一向与他亲近怎么这时候才来当心他呆会儿落你的脸面。” 辛其物微微一怔苦笑说道:“范大人不是这路人。”想到今天这荒唐他忍不住自嘲道:“大皇子与使团同时抵达京外我看啊先不说礼部那些人不知如何安排就连这三院六部四寺的臣子都有些迷糊到底应该先迎哪一边?” 这话一出口任少安与辛其物同时安静了下来场面显得有些诡异许久之后二人才咳了两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现刚才自己的对话竟是将大皇子与使团的重要性放在了同一个层级上考虑难道说……范闲掌了监察院又有了一代文名后竟是隐隐可以与一位掌兵皇子地位相提并论? 辛其物摇摇头将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但却清楚的知道既然众官如此为难那在下意识里已经将范闲放在了一个极高的地位上。也对看那范大人入京不过一年有余便整出那么多事情来确实是有些令人吃惊。虽然说使团里还有一位异国的公主但那些官员的真实想法自然是想巴结范家巴结监察院。 “范大人……先前没见到我没有说什么吧?”辛其物小心问道。 任少安摇了摇头。辛其物稍稍心安微笑说道:“其实于情于理大皇子先至我总要替东宫致意范大人毕竟是臣子他自有分数。” …… “我可没有什么分数”范闲一路走了过来与辛其特打了个招呼:“亏你与我饮酒的时候倒是爽快称兄道弟的亲热我这出国数月你竟是不来迎我。怒了怒了哈哈。” 说着怒了却是在笑辛其物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范闲满脸温和笑容轻声说道:“于情于理你是鸿驴寺少卿主理一应外交事务不来接使团。却跑去接什么大皇子难道你也准备去枢密院里谋个参赞做做?” 这话平淡却显露了一丝不爽。 辛其物微微愕然心想范闲不应该是这等在乎此事的人更不应该如此愚蠢地将不满表露在脸上才对啊。 范闲对着这二位朝中年青主力派大官拱手一礼直直地挺着身子说道:“使团今日便要入京二位大臣安排一下吧礼部那边找不到人。你们去找去。” 嗡的一声!二位少卿的头顿时大了起来怎么都想不到范闲竟有这般大的胆量与大皇子争道!只是宫中似乎忘了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旨意使团如果要抢先入京从规矩上说倒也没有多大问题。 问题是……那边可是大皇子啊! 任少安咳了两声看了范闲一眼、是想提醒他辛其物毕竟是太子门人。不要在他面前表露得如此对大皇子不敬。范闲却是将他的“媚眼”全数收下依然微笑说道:“使团要先入京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你们去安排一下大皇子那边嘛……让他们等等。” 说完这番话。他一甩袖子就出了驿站吩咐使团下属开始准备人京的事宜扔下房后那二位瞠目结舌的少卿大人心想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竟然敢和大皇子争道!辛其物脸上神情变幻不停终究一咬牙道:“反正宫中也没有说法这事儿我不管了!” 任少安好奇道:“你不管了你去哪儿?你这鸿胪寺的少卿不管使团入京仪式当心别人参你。” 辛其物笑了笑说道:“我不管大皇子那边反正这是我的职司就算大皇子不高兴我也有个说法我跟着使团走……倒是你太常寺管理宗族皇室这一边是陛下的儿子一边是陛下将来的儿媳妇儿你准备管哪边?” 任少安在心里骂了他无数声但他毕竟与范闲关系亲厚只好摇了摇头往大皇子那边赶去让礼部淮备同时打算在大皇子面前转还一下不知道呆会儿城门外那条唯一的官道上究竟会生什么。 ?????? 上了马车看着言冰云范闲摇了摇头:“你呆会儿不要露面一旦入京言大人会派人来接你。记住在没有述职之前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消息。” 微微颌忽然开口说道:“争什么争?别人毕竟是大皇子陛下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和他争?你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皇子?”范闲坐在了他的身边等着车队的启程笑着说道:“这玩意儿很稀罕吗?再说了不是我要和他争而是某位贵人要和他争。” 言冰云不解范闲哈哈笑道:“小两口还没有见面便要开始抢夺日后家中的话事权了那位公主殿下本是个清淡的性子但一听说大皇子要抢先进城便柳眉倒竖站在河东张嘴……这女人啊果然都是看不明白的。” “河东?什么河?”言冰云痛斥道:“这事儿还不是你从中挑拔我就不明白了还没有回京就要和一位大皇子撕破脸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极好似乎你开始为我这个上司通盘考虑问题了。”范闲苦脸说道:“我真没有桃拔公主真的。谁知道这位恬静的公主殿下竟然也信奉东风压倒西风的道理。”这话出自石头记八十二回根本还没有写出来范闲只是代指心里却是微觉高兴他是真急着回家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我为什么要得罪大皇子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很难再像今天一样找到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表明我极不喜欢大皇子的机会。” “为什么要这样?” “你虽然久在北方但这些日子里我相信你也从使团里知道了我的许多事情。”范闲看着言冰云。 言冰云点点头。 “我和东宫的关系如何?” “表面上看着有些纷争但实际上太子很看重你包括春闱的事情都是他在关照你后来出使一事上他也极为照顾你对你颇为示好。” “不错所以我也对东宫多有回护。”这话说的是春闱弊案中的事情范闲没有给言冰云讲请楚继续说道:“而且我与靖王世子交好靖王世子又是二皇子派……所以我与二皇子的关系也不差。” 言冰云马上明白了范闲为什么要的罪大皇子。 “我与东宫二皇子的关系都不错如果日后与大皇子关系也好了……”范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试问一个手上有监察院和内库的年轻人同时交好三个皇子这位年轻人究竟想做什么?宫里那些娘娘们会看我顺眼吗?” …… 今日京都城外乱成一团糟唯一有能力平息这种骚动的深宫却迟迟没有旨意出来干是乎一众官员汗流夹背畏畏缩缩立于城门之前看着官道之上远远行来的两列队伍不停地在心里骂着娘骂着范闲的娘??大皇子的娘是陛下的女人那是不敢骂的。 大皇子的亲兵都是从西面的沙场上下来的悍卒看见这个破使团居然敢和皇子抢道早就怒气冲天只是大皇子辖下军纪极严所以一直忍着看着使团那似乎数不尽的马车缓缓从他们的身边行过。在那一众骑兵之中大皇子的一位稗将忍不住了喝斥道:“哪里来的臣子一点规矩都不懂是要找死吗!” 两边的队伍同时停了下来场间的气氛无比紧张。 范闲下了马车极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那边隐隐可见的皇子车驾遥遥一礼说道:“微臣范闲拜见大殿下。” …… “范闲?你就是范闲?”一道雄浑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略有蔑视之意:“没想到晨儿许的相公竟然就是你敢与皇子争道胆量可观只是未免愚蠢了些。” 范闲微微一笑十分恭谨说道:“臣不敢与殿下抢道只是……”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辆华贵异常的马车里传出北齐大公主平静而自信的声音:“本宫柔弱女子一路南下远来莫非大殿下定要让我在城外多呆几天?” 大皇子的亲兵们都楞住了似乎此时才想起来使团里面还有位尊贵人物这女子再过些日子就会是大皇纪、自己这些人的主母。 范闲瞥了大皇子骑兵一眼心想这是家务事自己就不搀和了。 第三章 家务事 大皇子长年征战在外虽然西蛮早己不如当年那般凶蛮但毕竟沙场上多是风雪刀光夹着鲜血浸染几年下来这位皇子与在京中的几位兄弟早已大不相同虚套的东西少了些蛮横的军中脾性多了些。 此次归京以大皇子领军的身份依例可以带二百到五百名亲卫进京但他最终只是挑了两百名亲名想来也是不想让京中这些官员与宫中多心但手下这些亲卫个个也是些悍勇之辈此时与使团争道早就已经快压制不住杀气这二百名亲兵骑在马上面露骄横鄙夷之色沙场上下来的人总是会瞧这些文官有些不顺眼。但这数百道眼光投向那辆马车知道那车里人的身份竟是不敢多说什么。 车里坐的是将来的皇妃这些西军下来的凶人再直愣也不会傻到为了争道之事得罪将来的女主人。 礼部尚书迎出城外十里地此时在场的官员中就以他的资历最深官阶最高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他好不难受地站了出来准备打圆场稍许说了几句什么但在一片马嘶之中竟是没有几个人听得清楚。 一片嘶声骤然响起西军亲兵营众骑像流水一般从中分开数十匹骏马被控制得极为准确在并不宽宏的官道上让出一大片地方来的的马蹄声中一位浑身披着玄素战甲的大将拍马走上前来。 范闲此时站在大公主马车旁眉头微皱正待避开不料大皇子亲兵的马匹竟是借着让道之势。横冲直撞了过来这些将士长年在外哪里知道范闲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先前看这漂亮公子哥儿说话便已是一肚子气。此时更是存着将他吓倒在的。好生屈辱一番的念头所以头前的几匹高头大马便擦着范闲的身体掠过看上去极其危险。 范闲却是面带微笑微微躬身对着那马上的大将行了一礼。根本就不理会身边跳跃嘶鸣桃衅的骏马:“臣范闲见过大殿下。” 纵马而来的自然便是庆国的大皇子只见他双目炯然有神眸子里天然一股厉杀眉直鼻挺颧骨微高却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丝英武的味道。大皇子骑在马上全身盔甲反光看上去倒真像位天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所以范闲并未直视只是微带一丝可恶可厌的羞怯笑容微微低头行礼。 大皇子似乎也没有想到马前那个显得有些狗谨与卑微的文臣便是如今京中最当红的范闲不由微微一怔忽然开口说道:“这俊?怎么笑得像个娘儿们似的。” 大皇子性情粗豪。只是无心言语却不留神被身边的亲兵听进耳去以为主子是要刻意羞辱这位敢和己等争道的文臣。千是齐声哗笑了起来笑声直冲京都郊外的天空。有说不尽的鄙夷情绪大皇子略愣了愣也懒得去管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而那几匹正在得意的马匹也离范闲越来越近他已经都能听到骏马鼻孔张开的声音。几张长长的马脸向自己逼了过来正是大皇子的亲兵想纵马将使团逼离官道。 范闲眉头微微一皱没有料到这位大皇子竟然是不给自己未来老婆的面子看来更不会给自己这个偏远妹夫面子了看着眼前的马脸越来越近那巨大马眼中的兴奋之意渐起知道这些战马不好操控性情噬斑不由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准备暂时退下----反正与大皇子结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要与对方真的翻脸范闲与军方向来没有什么关系这本就是他的一大弱势如果让那些枢密院的老将军们以为自己是刻意落西路军面子恐怕日后朝中会有些不好过。 他是这般想的却忘了他的下属不是这般想的见着提司大人处境危险隐藏在使团里的监察院吏员剑手们纷纷显出形来像十几道轻烟一般游走而出或站于马车之上或寻找到官道旁的制高点纷纷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逼近范闲的那几匹马。 “使不得!”礼部尚书大惊失色居然在京都外动武?这要传到天下朝廷哪里还有颜面?自己这礼部尚书自然是不用做了你大皇子难道还能有好果子吃?你范闲就算有监察院撑腰难道陛下还不赏你一顿板子? 迎接的群臣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些冰冷的监察官员才想起了范闲那一个令人害怕的身份纷纷嚷道:“都住手!胡闹什么!” 大皇子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却对这个叫范闲的监察院小狗看着要顺眼了许多在他的心中但凡敢和自己正面对上的都算是有种的家伙。 范闲此时却在暗中叫苦属下这些监察院的官员这一路之上被自已调教得极好没有想到此时竟是心忧自己的安危却毫不顾忌朝廷颜面竟敢把弩箭对准一路东归的西路军要知道这些将士可是在外为国征战日久这事儿要传出去只怕陈老跛子都会难受好一阵。 大皇子笑了起来似乎看出了范闲内心的担忧准备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的亲兵营见着居然有人敢要胁自己这些年炼就的血煞气息顿时涌了上来震天价地齐声一吼提抢张弓将使团前队团团围住而同时……那几匹马已经将范闲围在了当中! 范闲举起手屈起了中指与无名指在几匹马的包围中清清楚楚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监察院官员与剑手们看见这个手势后面无表情收弩下马归队竟是整齐划一根本没有半分犹疑。 大皇子骑在马上露出盔甲的半张脸面色不变内心深处却是有些震惊。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臣子。竟然驭下如此严苛当此局势竟是一个手势便能让所有的人马上住手这等纪律纵使是自己的西路军只怕也做不到。 大皇子心中清楚在京都郊外不可能真的如何更何况城门处还有太子与老二在等着所以他轻轻提了提马缰挥手示意将士们退下。一阵并不整齐的哗啦声音响起亲兵们犹自有些不甘地收回弓箭拉马而回比起监察院见令而止的气势着实是差了不少。大皇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便在此时围着范闲的那几匹马正准备拉回来不料距离太近加上官道上铺的黄土已轻渐渐干了扬尘而起灌入一匹高头大马的鼻子那匹马踢着蹄子扭着长长脖颈顿时让这几匹马同时乱了起来。 两匹马便同时向着范闲冲了过去! 这纯属意外大皇子隔着十丈的看着也不免心头一惊。如果真撞死了这位父皇眼中的红人只怕自己在西边的功劳就全废了!但他马上想起来传说中范闲的本事。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心想你既然是监察院的提司总不至于被几匹马撞死了吧? 嘶!马儿直冲而过顿时将范闲湮没在腾起的灰尘之中只有高手们才能隐隐看清灰尘里有两道亮光响起。 砰砰两声堕地的闷响灰尘渐渐落下之后范闲依然保持着那可恶的微笑有些拘谨地站在场中央而那两匹惊马却是掠过了他的身体颓然倒在地上马上骑士似乎是昏了过去而那两匹马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见马头已经带着两蓬鲜血飞了老远骏马的尸体震得官道上的黄土微裂! 在范闲的身后两名穿着褐色衣裳的刀客双手紧握齐人长的长刀、面色冷漠眼泛寒意看着不远处的大皇子亲兵营。 两刀齐下生斩两个马头好快的刀好快的出手! 大皇子瞳孔微缩看着范闲身后的两名刀客不知怎的却觉得对方的出手有些熟悉手指轻轻敲击着大腿外侧的甲片当当微响望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范大人果然厉害本王征战数年没想到一回京都便被阁下当众斩了两匹马!原来朝廷便是这般欢迎将士回家的。” 范闲叹了一口气伸手掩住口鼻似乎是嫌这马血的味道有些刺人解释道:“大殿下给臣一千个胆子臣也不敢杀了殿下的战马啊。”他此时才现这位殿下虽然粗豪但不是笨人字字句句扣着自己待听到大皇子自称本王这才想起来在旨意巡西令大皇子东归之时陛下已经封了大皇子王爵这是所有皇室子弟中第一个封王之人。 想到今天可是将对方得罪惨了范闲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皇子面色渐寒之时他身边那位贴身的护卫却走上前来说了几句什么。听到这几句话大皇子眼光一定看着范闲身后的两句刀客皱眉说道:“原来是虎卫。” 高达此时也在范闲身后低声说道:“大皇子身旁那位是名虎卫。” 范闲一挑眉头问道:“你认识?” “属下不认识。但属下知道。”高达沉声应道长刀之上的马血此时还在往下滴着。范闲说道:“你既是虎卫怎么能对大皇子如此无礼 高达沉声道:“少爷陛下有旨属下只须护得少爷平安至于对方是谁不用考虑。” 二人说话声音极轻范闲眉宇间骤现几丝莫名之色沉默半晌后忽然对着大皇子的坐骑长身一礼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大皇子属下的亲兵营早已将昏厥的两名亲兵抬了回去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冲将过去将使团的人一顿好揍偏生此时大皇子却陷入了沉默之中。忽然间大皇子单骑而至迂行驶到范闲的身边微微低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你这脾气我喜欢。但你杀马不祥。入京后当心本王找你麻烦。”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大殿下和微臣真的无关请殿下明鉴。” 大皇子冷哼一声。他身为皇家子弟自然是知道虎卫的统辖权以为是父皇给使团安的保镖真与范闲无关但内心深处依然是极为恼怒。 “是本宫的意思殿下若有不满不要难为范大人。”马车里安静许久的公主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此时众官员才围了上来任少安拉着范闲的手辛其特抱着大皇子的腿。宫里的小黄门死命摸着大皇子的马缰礼部尚书吹胡子瞪眼将那些面带仇恨之色的亲兵营骂了回去另有枢密院的大老充当马后和事佬总之是庆国朝廷齐动员将大皇子与围了当中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 这多的官员围了过来使团与西路军的冲突自然只好罢了。不然动起手来不然真伤了哪位老人家那就等于是不给朝廷面子。 朝廷是什么?不是三院六部四寺。而是面子所有臣子的面子。 正此时。城门处远远看着这边似乎生了什么终于有了反应一骑挟尘而至问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使团提前到了与大皇子争道这等大事哪里是下属们能够处理的赶紧回报。 此时双方都争起了性子纵使范闲再想退那马车里的公主使团里的文官们也不想再退硬是要比大皇子先进城不可。 但大皇子今日窝窝囊囊死了两匹马落了好大一个面子若不是知道虎卫是父皇亲信绝不是一个臣子可以支使不然早就下令乱枪开道。但此时他也被激起了脾气哪里肯让使团先进城什么狗屁公主你将来还不是要给本王端洗脚水的货色! 争执不下被众位朝廷官员抱腿的抱腿拦马的拦马这架自然是打不成了于是只好玩些口舌上的官司但那些西路军的将士打仗或是厉害的打起嘴仗来又如何是使团里这些擅长诡辩之术外交官员的对手从朝廷规矩到两国邦谊从陛下圣心到官员颜面渐渐的大皇子那边落了下风却是十分强硬的将官道堵着不肯让使团先进。 一辆明黄色的车驾便在庆国开国以来整个朝廷最热闹的一次菜市场撒泼声中缓缓驶近了事故现场。 终于有人现了赶紧住嘴不语而此时范闲早就已经退了出去凑到言冰云的马车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得了言冰云的提醒也马上现了这辆车驾赶紧迎了上去整理官服跟着身边的那些官员行了大礼。 “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本来依着陛下圣旨在城门口处准备迎接大皇子返京哪里知道这里竟然闹得如此厉害没办法只好屈尊亲自前来调解。 见是太子来了大皇子也不敢再放肆痛骂赶紧下马带着盔甲走到太子车驾之前便要跪拜。此时太子却已经是下了车驾赶紧拦着硬是不让他跪下去嘴里还不停说道:“大哥你在甲胄在身不须行此大礼更何况你是兄长怎能让你拜我。” 大皇子的性情还真是直接太子说不让拜他便不拜直起了身子取下了头盔。身旁太常寺与礼部的官员虽然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但是人家两兄弟的事情既然陛下都不在乎这些礼仪自己这些做臣子的多什么嘴。 太子望着兄长的脸颊有些动情说道:“大哥长年在外为国征战这风吹日晒的人也瘦了。” 大皇子笑着应道:“这有什么?在外面跑马也算舒爽你也知道为兄不喜欢在府里呆着闷不死个人。这不如果不是奶奶一定要我回来我恨不得还在外面多呆些日子。” 太子责怪道:“不止皇祖母父皇皇后宁纪还有我们这些兄弟都想你早些回来。” 大皇子斜乜着眼看着范闲一眼说道:“只怕有些人不想我早些回来。” 太子见他面色不豫问清楚生了什么事情却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有些古怪那些大臣们也不知道太子是在玩什么玄虚。只见太子轻轻招了招手令范闲过来责问道:“是你与大殿下争道?你可知这是重罪。” 范闲笑了笑解释道:“臣哪有那个胆子是北齐大分主殿下一路远来睡上又染了些风寒实在是禁不得城外再等了。” 太子微微颌又携着大皇兄的手走到那辆马车旁轻声致意这才回过身来对大皇兄笑着说道:“你也别与这些臣子计较再说你这两年不在京中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想来也不知道范闲来来本宫给你介绍一下。” 范闲与太子其实根本没有怎么见过面但见太子此时温和表情知道对方是要在众官面前显示与自己的亲密友好关系于是满脸微笑走上前去对着大皇子行了一礼:“臣太学奉正范闲见过大殿下。” “你是四品居中郎。”太子责怪道:“怎么把自己的官职都忘了。”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这一路北上南下实在是有些糊涂请太子恕罪。” 太子轻声对大皇子说道:“范闲如今在帮院长大人的忙。” “这我是知道的监察院提司好大的官威啊。”大皇子冷笑说道。 太子笑着打圆场:“罢了罢了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看在晨丫头的面上你也不能和他治气话说小时候你与晨丫头可是极好的……说来说去范闲也是咱们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你生的哪门子气。” 大皇子冷哼一声看着有些拘谨的范闲:“我生的便是这门子气晨儿在宫中那是众人手心的宝贝居然就嫁给这么个娘娘腔看着便是恼火!成婚不到半年居然就自请出使将新婚妻子留在府里如此心热权财怎是晨儿良配!” 范闲苦笑不已这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错了方向原来争道确实是家务事但却不是大皇子与将来的皇妃间的家务事而是这位皇子与自己这妹夫间的家务事。 第四章 这次第,怎一个忙字了得 吵吵嚷嚷到最后反正范闲就只是一昧笑着不见半点嚣张诚恳至极,做足了妹夫的本分下足了臣子的本钱让这四周官员瞧着谁能想到这争道得罪人的事情竟是从他的脑袋里面想出来的。 范闲这人天生有一椿好处俗话叫做蔫坏儿又算作阴贼之道背底里得罪人欺负人的事情极愿意干但明面上却是极肯让这才是真正得好处的做派就像长公主被他阴了好几道言纸逼出宫去但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幕后的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女婿还以为这女婿只会忍气吞声还在北方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敢翻脸。 他始终信奉一条华丽嚣张是好的但要低调的华丽闷声吃猪肉。 正所谓能动的人一定要动一动暂时动不了的人打死他他也不会动。大皇子自然是他目前动不了的人但今日他却偏偏要与大皇子争道已是大逆平日意趣自然没有人知道他这纯粹是给宫里那位皇帝老子看的而性情直露的大皇子无疑是最好的演戏对象其中缘由或许只有陈萍萍那头老狐狸能猜到一点。 最后双方还是在太子的调解下达成了妥协使团前队与大皇子亲兵营一同入京只是此事太不合规矩将礼部尚书气的不善让太常寺的那位任少卿也是满脸惶恐这仪仗怎么安排都成了极大的问题。 太子瞧着范闲在一旁闷不作声心里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痛快佯骂道:“你也是胡闹明明议好使团后日至京。怎么忽然就提前到了让朝廷没个安排生出这些事来。” 范闲一笑应道:“臣也是急着回家殿下就饶过这遭吧。指不定明日还有哪位御史要参我了。”其实他心中也自奇怪数月不见这位东宫之主的气色竟是比以往好了许多那股微微怯懦阴郁已经不在容光焕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喜事。 他自然不知道长公主离开皇宫返回信阳后一直压在太子身后的皇后与长公主两座大山骤然间少了一座心绪顿时明朗。加上陛下今年以来也多有慰谕太子地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在一干臣子的心中总以为太子好过了。二皇子想必心里不会太舒服。但在城门处众人看着在棚内准备迎着大皇子返京的二皇子时却没有从这位文雅的贵族脸上看到半丝不妥反而是他身边那位年纪幼小地家伙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这是皇帝陛下最小的一个儿子天子一共诞下四位龙子。太子不在位列之中所以这一位便是一直养在深宫的三皇子今年才仅仅九岁。此次大皇子远征回京陛下钦命京中所有皇子尽数出迎给足了尊崇同时也让这位一直没有出现在朝臣面前的小皇子有了第一次正式亮相的机会。 二皇子牵着小皇子的手对着大皇子行了个礼。大皇子似乎与二皇子关系不错上前一个熊抱接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粗声粗气说道:“怎么长这么高了?” 小家伙嘻嘻一笑。面露天真神态回道:“将来要与大哥长一般高出去打胡人去。” 这位小皇子的生母乃是范府柳氏的姐妹转拐转弯着算起来与范闲倒有些亲戚关系。但范闲看着这个面相稚美地小皇子看着他脸上的天真笑容心里却咯登一声看出对方天真笑容里与年纪完全不衬的一丝自持不由嘴角浮起了微微笑容心想本大人自小伪装天真微羞极品笑起家地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这套真是范门卖笑而不自知了。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先前生了什么苦笑着对范闲说道:“我说妹夫啊你哪天能少惹些事情出来我看这整个京都的官员都要谢天谢地了。” 范闲笑容显得更苦比加了黄连还苦解释道:“实在是北齐公主的意思安之区区一臣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老二与范闲说话时的口气淡淡说道:“二哥仪程未完还是以官位相称吧。” 这话就有些不讲理了先前这位东宫太子叫范闲妹夫倒叫地亲热此时却不肯让二皇子叫。二皇子却是面色如常呵呵一笑应了一声却是凑到范闲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春闱前让你回府问晨儿她是怎么叫我的你倒是问了没有?” 范闲这才想起那件事情来摇头笑道:“殿下也知春闱里出了什么事一时竟是忘记了今儿回府一定问出来。” 二皇子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牵起老三的手随着前头地太子与大皇子向城门处走去。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依然传到了大皇子的耳朵里这位长年征战在外的皇子不免心中生出诸多疑窦虽然他也知道范闲的声名但毕竟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范闲手中究竟握着怎样的力量此时竟愕然现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太子在言语间对范闲都是多般怀柔似乎生怕在场的官员不知道自己与范闲的关系极其亲密。 区区一个臣子竟让两位龙子如此看重竟是舍得放下身阶大皇子不禁皱了眉头有些不大愉快。 范闲此时却是另有想法。他看着前方那三大一小各自服饰不同明黄夹着素黄的四位皇子往黑洞洞地城门处走去一时竟有些恍惚心想莫非自己将来也有站在那四个兄弟中间的一天? 京都之秋清美莫名高天云淡初黄树叶低垂于民宅之畔。不肯仓促就水街旁流水不免有些寂寞。长街尽头远处宫檐偶露一角挂于青天之中。尽显威严。 大皇子的队伍早已夹着余怒去了使团的车队却是刻意压了度在一干鸿胪专太常寺官员的陪伴下慢悠悠地往皇宫处走。既然已经入了京都范闲也不再着急反正这时候也不能马上回家总是得先去宫门处回旨地所以他终于有了些余暇去看看四周的景色虽然在京都拢共也不过呆了一年时间远不及澹州熟悉。但不知怎的一入此间一见四周民宅。嗅着京都里特有的气味范闲便觉精神舒爽。 “大人急着回京想必是家中有事。”骏马之旁地马车中北齐那位公主殿下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 范闲面露微笑却没有回话。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刻意结纳自己这个看似寻常实则重要的臣子但这一路上双方的感情交流已经做的足够充分。此时既然已经进京身边耳目众多还是免了这最后一遭的好更何况他被对方说中了心思却不知如何回答。 范家如今在京中正当红满宅平安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一催马蹄向前数丈来到言冰云的马车旁。压低声音说道:“你必须带她走如果你不想给我惹麻烦的话。” 车中的小言公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捆的结结实实但依然用露在外面地那双熟悉的眼眸??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沈大小姐心里着实不明白范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做媒婆地爱好。他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开说道:“大人今日争道之事实在大不明智监察院在皇子之争中向来持平大人曾说过先前耳闻也证实太子与二殿下对大人均有所期既是如此为持平见也不应该去撩拔大皇子这与院中宗旨不免有些相悖。”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身为庆国臣子尤其是监察院提司要么永世不与这几位皇子打交道既然要与皇子交往就要一碗水端平才能不会让宫中确信监察院不会偏向哪位皇子。 但他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仅是臣子那么简单??在皇子之中有所偏倚顶多会让陛下疑心自己在为以后的权力富贵打算永远及不上陈萍萍的纯忠但如果自己真地一碗水端平如此长袖善舞只怕会让陛下疑心自己……根本不甘心做个臣子。 这才是范闲最大的隐惧。 车队行至兴道坊处已经不再需要京都府的差役们维持秩序因为已经来到了较为清静地官衙重地与官员聚居之所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站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车队里的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悄无声息地驶进了街旁的一条巷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接着。 虽说是悄无声息但实际上自然有朝官瞧的清楚但知道使团的组成部分复杂估计是监察院的院务再看头前范提司大人的表情有些严肃所以没有人敢多嘴相问。 范闲表情自然严肃因为马上就要到皇城了那面朱红色的宫墙近在眼前。 一众使团成员在宫门外等着覆命皇权威严自然没有人在仪容上敢放松只是千里奔波不免也有些劳苦候了许久却没有旨意出来众臣心里略觉有些不安但心想此次出使北齐在那天下典海图上可是生生为朝廷割了不少地方来加上范正使又在北齐朝廷那边露了大大地脸那一马车的旧书看着不值钱但想来陛下脸上也该有光才是怎么会将自己这干人冷落在外。 宫门外陪着的礼部官员也是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而任少安却是凑到范闲身边轻声说道:“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见大皇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多等等。”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北齐公主的车驾先前已经被宫里的黄门太监领了进去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地差不多了自己却是猜到为什么使团被凉在了皇城外面。 皇城的禁军冷眼看着宫门外那些面露焦急惶然之色的官员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守在宫门处的太监们自然也不会正眼去看。 不过范闲身份又是与众不同。尚地是宫中郡主关键是那位郡主是极得宠的人物而且自身又是监察院的高官此次出使回国。想来不日便会加爵封赏所以早有太监搬了圆凳请他稍事休息。 范闲一愣问道:“这合规矩吗?”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太监头子满脸诌媚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到了凳子上说道:“我说范少爷奴才可是知道圣上一直疼你的再说了千里而回。坐个凳子也是应该。” “哎哟侯公公怎么来了?”范闲故作惊讶面前这位太监。乃是他头一次随着柳氏若若入宫时便见着的那位知道他与范府的关系极好所以面上也是露着亲热而对方刻意称呼他范少爷。也自然是要将这亲热劲儿摆个十足。 范闲接着笑道:“我从外面回来可算是地道穷酸了今儿可没得赏。” 侯公公嘿嘿尖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谁不知道范少爷是个点石成金的主儿更何况将来是要抱金山的。”这老奴还准备讨好几句却听着宫门咿呀微启跑出一位太监来传陛下的口谕范闲赶紧撤了凳子与众官齐齐跪在宫门口。 不出他地意料皇帝果然将范闲好生训斥了一通不外乎是恃才如何目无某某。胆大包天等等等等……又道今日乏了让他明日再进宫复命令司南伯好生管教重重惩戒旨意最末却是将使团大肆嘉奖了一番瞩好生将养来日定有嘉勉。 群臣面面相觑没料到使团回京第一日便落得这么个待遇不免有些哀声叹气但有些狡慧的官员此时看着范闲却是心里直打小鼓陛下口谕里训斥的凶但末了却是什么也没做只让司南伯管教看来这位范大人果然圣眷非常啊。 范闲叩谢领面上表情有些难堪心里却是微微高兴站起身来一拍屁股回头时却瞧见一位老熟人原来是如今地宫中禁军大统领宫典。宫典看见范闲后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正准备上来闲话几句不料范闲却是有些无奈地拱手一礼告了声歉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鞭一挥便在宫城面前的阔大广场上驰骋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倏忽间没有踪迹。 宫典一愣与手下那些侍卫看着远方那道轻烟呆心说虽然没有明令宫前不准骑马但似跑的这般利索的大臣恐怕范闲还真是头一个。 …… …… 秋意不浓归意浓院中的事情范闲早就安排好了而像高达那七名虎卫自有相关人士来接手他纵马于长街之上迎风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入了南城马蹄声在范府门口那条石狮时现地长街上响了起来。 此时已入夜长街上的各王公大臣府邸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廖廖数对不怎么耀目唯有范府门前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大启一干长随护卫门客都站在门外翘相盼门内柳氏也是降尊亲至吩咐着丫环婆子们一遍又一遍地热着茶汤等着范大少爷回府。 使团抵达京郊地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内本以为总要安排仪程折腾个两天才能入京但隔厢府里的大少奶奶却是冷冷丢下一句:“今儿个必到。”众人都知道这位如今的范夫人当年的林小姐不是普通角色她既然说范闲今日必到那必是能到所以众人才会在这里辛苦候着。 至于后来与大皇子争道的消息此时府中众人还不清楚不然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来了。”早有眼尖的下人瞧见了远方驰来的马匹纷纷涌下石阶分成两队。 得得响声中范闲纵马而至翻身下马轻轻一脚踢在准备当马蹬的藤子京屁股上笑骂道:“你这破腿甭学那些府里的做派。” “恭迎少爷回府。”两列下人齐声喊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步上了石阶接过丫环递来地热毛巾胡乱擦了个脸又接过温热合适地茶汤漱了漱口知道这是必经的程序。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只是回到府前看着这些眼熟的下人丫环心情真是不错就连门后那位柳氏地笑容落在他眼中似乎也少了往日的算计味道多了分真诚。 “你父亲在书房。”柳氏接过他手上的毛巾轻声提醒道。 范闲点了点头忽一皱眉。又摇了摇头:“姨……”他将姨娘的后一个字吞了回去微笑道:“我先去瞧瞧妹妹与婉儿父亲那处我马上就去。” 柳氏知道面前这位大少爷不能用孝字去约束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范闲一入府门却看着一个黑胖子冲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帐房神童怎么变成小黑铁塔了。却也不及相询直接喝道:“呆会儿再报帐!我有事要做!” 范思辙一愣收住了脚步。骂道:“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若不睬我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些你不懂的帐面话。” 范闲也是一愣呵呵一笑不知怎的却想到城门外看见的那一排四个皇子伸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递给范思辙笑骂道:“什么帐面话?我看倒是混帐话。你自个儿先去玩去咱兄弟大老爷们儿的别玩久别重逢这一套。” 范思辙心里咕哝着。小爷我可不想与你玩什么兄弟情长这般想着却眼睁睁看着范闲进了后宅心里好生不自在。 范闲成婚之后便在范府的后方有了自己的宅子只是前后两落本就相通所以只是一府两宅地格局罢了而他与妹妹的感情极好婉儿又与若若极为相得所以若若倒是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院里。 而今日自己回来父亲自矜留在书房里那是自然但异常的是婉儿与妹妹居然都没有出来相迎这事情就透着一分古怪让范闲加快了脚步一旁地丫环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回着话:“小姐还在大少奶奶也还在。” 范闲皱了眉头心想这话说的真不吉利这丫环也不知道是谁调教的。 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轻轻推门却现门被人从里面锁着了。范闲一怔之后竟是不知如何言语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他有些莫名其妙加重力气拍了几下门如果不是尊重妻子只怕早就破门而入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大丫环思思有些不安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先睡了您别敲了。” 范闲眉头皱地愈紧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婉儿居然闭门不肯见自己。 他看了一眼门内有些昏暗的灯火没有说什么一挥袖子去了另一厢这次却不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那位姑娘悚然一惊站了起来看清楚来人是范闲之后眉宇间的那丝淡漠与警惕才渐渐化开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作伪地喜色蹲身一福轻声道:“哥哥回来了。” 范闲看着若若先前的一丝不愉悦全数化为乌有温和笑道:“怎么?看见我回来了不怎么高兴?” 范若若微微一笑走上前来牵着他的袖子领他坐下说道:“又不是多久没见着难道要妹妹大呼小叫哥哥才肯满意?” 范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你啊总是这般清淡的性子在我面前也不肯改改。” 范若若笑着应道:“改了还是若若吗?”说话间姑娘家已经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兄长的唇边。 范闲用手接了过来却不立刻喝下反而盯着妹妹那张并不如何妍丽但是清爽至极的容颜。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两兄妹都是耐性极好的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究是范闲心疼妹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就好了。” 范若若面上闪过一丝黯然知道兄长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打算。柔声应道:“正是准备等哥哥回来见上一面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范闲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她地闺床之下拖出一个包裹。又从床后地杂柜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将盒子掀翻在桌上几张银票还有几枝珠钗几粒碎银子落到了桌面上当当作响。他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这些事物说道:“离家出走就带这几样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范若若沉默片刻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防身地匕。 …… …… 范闲又气又乐又是心疼望着妹妹说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哪里知道人世艰险就算你不想嫁人这般贸贸然离家出走。不想想父亲心里该是如何担忧还有我呢?你怎么不想想哥哥我的感受。” 范若若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袖角沉默半晌后说道:“父亲几时真的看重过我?至于哥哥……难道哥哥忘了是你从小教我。要我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婚姻这种事情一定不能由着家中安排。” 范闲哑然无语。在这个世界上官宦家的小姐们哪里会有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更不用说是准备付诸实践妹妹之所以敢于勇敢甚至有些鲁莽地准备逃离还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就给她讲那些故事在书信中教她做人的道理??难道这梅表姐讲多了女觉新就真的准备觉醒了? 他有些不安地拍打着桌面实在不知道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会给妹妹带来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与众不同地想法有可能是一把会伤到自己的匕。他忽然抬头无比温和说道:“可是包办也不见得都是坏事你没有与弘成相处过又怎么知道日后的婚姻会不幸福?” 范若若依然低着头语气却没有丝毫松动:“妹妹自小就认识世子自然清楚地知道我不喜欢他。” 这话如果让外人听去了只怕会吓个半死堂堂范府大小姐居然会这般直接地说出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来。范闲脑中一片混乱犹自开解道:“也不一定啊你看我与你嫂子不也是指婚现在过地也挺幸福的。” 范若若猛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坚决与执着说道:“哥哥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有你与嫂嫂那种运气的。” 范闲愣住了这是他在妹妹的脸上第一次看见对自己的不认同从小到大若若每次看着自己时都是那种崇拜之中夹着欣赏地态度而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若若直接反对自己的意见不免有些震惊震惊于妹妹身上生的些许变化。 沉默许久之后范闲脸上地表情由僵硬渐趋柔和最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的快意没有半丝虚假??他确实很欣慰当年的那个黄毛丫头终于长大了终于学会坚持自己的看法了。 “若若你信不信我?”范闲微笑看着妹妹带着鼓励的神情。 范若若犹疑片刻后也露出了往日那般的恬淡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闲看了桌上的事物一眼轻轻摇头笑着说道:“既然信我就不要玩这些了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自从得知宫中指婚后范若若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大逆不道而抗旨又会带来何等样地祸害只是从小便被兄长书信教育着这女子的心灵深处早就种下了看似孱弱实则坚强的自由种子可是这些想法根本无人去说她内心深处更是害怕连自己最为信赖的兄长也会反对自己的决定。 此时听到范闲的这句承诺范若若这一月来的不安顿时化作秋日里的微风瞬息间消失不见强绷了一月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是啊兄长回来了他自然会为自己做主。 …… …… 兄妹二人分开数月后自然有些话要讲但范若若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这才想起来此时哥哥如果不是在书房与父亲说话便应该是与嫂子在一处怎么会跑到自己屋里来了?她想到一椿事情不由掩嘴轻声一笑说道:“哥哥先前你劝我时不是说你与嫂嫂虽是指婚可眼下也幸福着此时却是如此愁苦究竟又是为何?” 范闲心头一动心想妹妹与婉儿关系好自然知道婉儿因何闭门不出赶紧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范若若极难得地调皮地笑了笑说道:“这事儿妹妹可不能帮你你自己去求嫂嫂吧。” 范闲皱紧了眉头心想自己坐的正行的直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婉儿的?正思忖间听着外面有丫环喊道:“少爷少奶奶醒了。” 范闲连连摇头他知道妻子是在玩小性子但婉儿向来是个极婉约可人的女子怎会与世间那些后院女子一般不识轻重?明知道自己辛苦回家不迎倒也罢了却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吃! 想到此节往自己卧房走的他心头渐现一丝怒气。但待他走到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那小令却是火气马上消了反而脸上露出极为精彩的神情。 那声音清甜无比不是林婉儿又是何人而那小令也是耳熟的厉害。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范闲面色微窘心想自己用来骗海棠的李清照词明明只有北齐皇帝太后与自己二人知道怎么却传到了南方的京都? 第五章 后宅荒唐事 范闲捏着拳头堵在自己嘴上咳了两声上前推了推门很自然的这时候的房门一推即开。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两口子要准备好生较量一番哪有把擂台关起来不让人进的道理就连范闲先前那块咳也是给屋里的妻子提个醒自己来了有话房里说的好。 这个世代终究是个以男子为尊的社会虽然林婉儿的出身要比范闲尊贵许多但既然嫁入范府按理讲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们夫妻二人相处之道又与一般官宦家庭不同范闲虽然骨子里脱不了雄性动物的荷尔蒙控制但在精神层面上还是极尊重女性的。 说来说去这都是范闲自己造的孽妹妹准备玩翘家老婆吃小醋还不是他一手薰陶所成放在别府里只怕早就闹将起来了。 …… …… “少爷。”大丫环思思掩嘴笑着将他迎了进去替他解开外面的单衣又递了个毛巾过来。范闲摆摆手示意已经擦过了他看着这丫头的一脸坏笑内心深处不免又是一阵叹息何止妹妹与婉儿?就连这丫环与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也被自己宠的没有了尊卑之分当上家庭剧上演之时竟还有看热闹的闲心取笑自己的勇气。 林婉儿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床薄被拉了上来拉到了胸部头上的黑散乱在肩头看模样还真是刚刚睡醒。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却骨碌骨碌转着。好奇又甜蜜地望着远行归来的相公没有半丝范闲准备迎接地怒气小巧微翘的鼻尖微微一嗯说道:“相公啊。没出去迎你莫见怪噢。” 范闲看着她双唇里露出的糯米细瓷般的牙齿笑了笑迳直坐到了她地床边开始执行三不政策不解释不掩饰不说话直接将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小手。捏了捏这数月不见许久没有揉捏婉儿柔若无骨的小手。还真有些想念。 此时思思还在屋中林婉儿不免有些羞急眼睛瞥了一下那方。范闲抬头望去现思思正假意收拾桌上的药盒眼睛却在往这边飞着。他不由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惯坏你了也不怕长针眼。还不快出去。” 思思呵呵一笑向着少爷少奶奶行了个礼便推门出去反手将门关上又恰好遇着去前宅端回食盘的司祺赶紧将她拦在了外面。司祺是随着婉儿嫁过来的随房大丫头与思思地位相同二人相处的也算融洽此时见她拦在门外。顿时明白了里面那两位主子在做些什么不由扮了鬼脸但看着手上的食盘苦着说道:“少爷刚回家总得先吃些东西吧。” 思思笑着说道:“这些不过是填肚子的小点前面宅子里不是在准备正餐吗?再说了咱们家这位少爷……是得先吃点儿什么东西的。” 在司祺听来这话就不免有些轻佻了尤其是事涉小姐怎么也不应该是自己这些下人该开地玩笑脸色便有些难看用眼睛剜了思思一眼鼻子一哼端着食盘就去了隔壁的厢房。 思思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那话确实极不尊重吐了吐舌头赶紧跟着跑了过去不一会儿时间隔壁的厢房里片刻安静之后便传来了阵阵极低地笑声想来两位大丫环已经和好如初。 卧房那张极大的床上大被之下范闲伸出右手将头上的叉取了在家中他向来只喜欢在脑后梳个瓣子求个清爽。他觉得嘴有些干伸手到床边的小几下取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想了想又将茶杯递到了婉儿的唇边喂她喝了半盅。 婉儿眼色柔媚两颊微有潮红之色半盅温茶下腹这才略回了些神又羞又气地咬了他左小臂一口说道:“哪有你这般猴急地家伙?这才刚刚入夜让那些下人猜到了你叫我有什么脸去管这一家大小。” 范闲嘿嘿一笑侧身抱着妻子手指头在她滑嫩的上臂上轻轻滑动着心里头十分满足说道:“小别胜新婚何况你我久别亲热一番又有谁敢说三道四?”他眼眸微转接着促狭说道:“再说了若我先前不是这般猴急只怕你还会疑心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才想了起来今天自己是准备要好生劝试相公一把怎么放他进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昏了头似地被他期负了一番连自己准备说的话都险些忘记了莫不是相公真有什么**术不成想到此节不免有些微羞窘意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先前准备问你听见那小令有什么感觉没。” 范闲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俊秀的面容配上这个表情不怎么淫亵反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坏坏味道。对于夫妻之道他向来玩的是行动派不理婉儿心中有何想法先上床亲热一番再说这世间女子嘛在亲密之事过后总会对于自己的情郎依恋无比心中那些小酸味想来会淡些。但他也知道这事儿终要有个交待所以反而主动地提了起来:“你这丫头居然敢不放我进屋当心我打你屁股!” 林婉儿伏在他的怀里幽幽说道:“打便打吧反正你也只会欺负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范闲笑着说道:“莫非没有从北齐带鸡翅回来你就生我气不成?” 林婉儿爬起身来半跪在床上亵衣微滑。露出半片香肩她盯着范闲地眼睛片刻沉默后忽然直接说道:“先前我不高兴。” 这世间女子。纵使吃醋只怕也没有林婉儿吃的这般光明正大于是乎范闲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小心回道:“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那小令确实是我写地不过可不是你想像的那般。” “什么叫吃醋?”林婉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范闲也才想起来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房夫人饮醋自杀明志的桥段于是笑嘻嘻地将这故事讲了一遍只是假托是看地前人笔记。 林婉儿听后也自感叹房玄龄夫人的坚强。只是心里总觉得相公这故事定是自己编的说不定还是专门写来说自己的不由有些生气。说道:“我可不是那种要独占你一人的小气家伙思思和司祺总是要入门的你不用刻意拿这故事来编排我。” 范闲知道妻子会错了意笑呵呵说道:“若你不想独占我那倒反而有些大不妥了。”林婉儿毕竟只是位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女子。不是很明白相公这话里隐着的所谓情之独钟的含意又听着范闲说道:“若你不是吃醋先前为何不让我进门?” 林婉儿依然半跪在床上。鼓着双腮半晌后说道:“你可知道这小令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一代诗仙范闲不作诗此次出使北齐却为了一个女子破了例。” “一小令罢了你若想听我自然每天写一给你。”范闲笑眯眯说道。 林婉儿幽幽说道:“只是一小令?听说相公在北齐上京城内天天与那位海棠姑娘出则同游。坐则同饮漫步雨夜街头已然成为一段佳话。” 范闲心中气苦知道这是北齐皇帝刻意放地消息只是这些话在人们的嘴里传来传去确实会让林婉儿的处境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又听着妻子问道:“相公告诉我那位……叫海棠地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范闲一怔心想自然不能将海棠夸到天上去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也不想在妻子的面前颠倒黑白将海棠贬的一无是处??虽然这是所有男人在老婆的床上都会做的一件无耻事。他想了想后说道:“海棠是北齐国师苦荷地关门弟子最是受宠在宫中也极有地位为夫此次出使既然是为国朝谋利益对于这等要紧人物自然要多加结纳。” 林婉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位海棠姑娘虽然在南方没有什么名声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在北方的地位……我只问相公一句这位海棠姑娘的身份能作妾吗?” 范闲一愣心想这是哪里来地天马行空之问。又听着林婉儿叹息说道:“似这等女子想来眼界极高若不是相公这等人物也断不能落入她的眼中只是她的身份在这里将来总是极难安排的婉儿今日气气的便是相公做事向来不想后续之事未免胡闹了些。”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准备娶那个海棠有什么后续?婉儿这话未免好笑了些。” 林婉儿大惊失色不知怎的竟开始同情起那位叫海棠的女子斥道:“相公莫非准备始乱终弃!” 范闲连连摆手忍着笑说道:“既然未乱哪里有弃?” …… …… 片刻之后林婉儿带着一丝狐疑看着他问道:“真的?那为什么相公会写诗情挑对方?” “情挑?”范闲无语问苍天想了又想才将离京之前自己的安排与上京城里地诸多事情告诉了妻子摇头晃脑说道:“这位海棠武道修为极高除了那四大宗师外恐怕她是最强的那几人之一我既然要与她打交道当然要得准备些利器。” 林婉儿皱眉道:“这就是相公说的一字存乎于心?” “正是。”范闲笑兮兮应道:“两国交兵攻心为上。” 良久之后林婉儿才叹息说道:“相公此计……未免无耻了些。” 家中风波未起而平范闲想了想。又将今日与大皇子争道之事告诉了妻子他知道婉儿自幼生长在宫中对于朝中这些事情比自己更有言权所以婚后以来。他渐渐习惯了与她商量自己的安排。 林婉儿听着他的话后也是皱了眉头与言冰云做出了一样的判断觉得范闲实在是很没有必要得罪大皇子有些多此一举地感觉。范闲不可能向妻子解释自己的隐忧只得温和笑着说道:“婉儿你且莫管我为何要这般做只说你觉着这争道一事能不能让宫中相信我与大皇子日后会是敌人。” 林婉儿好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极难。” 范闲一怔说道:“这是为何?” 林婉儿叹了口气后说道:“其实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不错监察院在众官与百姓的眼中都是个阴森恐怖的衙门。六部地官员们在背后都骂你们是黑狗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监察院……就像军方枢密院西路军他们对于监察院本身就是极有好感的。” 范闲马上明白了过来。行军打仗之事重情报后勤而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网想来为军方提供了极强大的支持。能够让那些将士们少洒些血军方当然喜欢监察院。他皱眉问道:“这是其一不过大皇子此次回京总是要交出手中兵权军方的意见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林婉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宫中认为他没有同时结好三位皇子叹息说道:“还有一椿事情或许相公忘了。这三位皇兄之中与婉儿最亲近的便是……大皇兄啊。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记你的仇。” 范闲苦笑一声他知道婉儿小时候在深宫之中大部分地时间都是呆在宁才人宫中与大皇子最亲近想来也是自然之事只是自己算计的时候却有意无意间将这层关系故意忽略了。 或许是他从内心深处都不愿意将妻子与那几位皇子联系起来。 林婉儿其实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轻柔说道:“其实我看相公有些多虑了圣上身子康健你担心的局面只怕还有好多年。” 范闲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次回京看着那气氛就知道明年我真地接手内库之后你那太子哥哥大皇兄二皇兄的哪里肯放过我这块肥肉。” “年前在苍山上我给你出的那个主意如何?”林婉儿此时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一位长于谋划的女谋士她毕竟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在这些方面或多或少会遗传少许所以范闲也一直很信服她的建议只是苍山上那个提议范闲一直没有点头。 他微微低下头去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自请削权从道理上讲是最应该做的事情。一位像我这样地年轻臣子手中如果理着监察院与内库这份圣恩实在是有些过重权力实在太大这本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婉儿内库我是一定不会放手的。” 林婉儿虽然不知道夫君为何一直不肯放手内库但身为人妻自然只是默默支持点了点头后说道:“婉儿知道了。” 范闲继续说道:“既然我不肯放开内库那监察院就更不能放。” 如果内库是座金山那监察院就是守着金山的军队如果空有内库那范闲就会成为**的美人儿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那就等着被宫里那些人肆意凌辱吧。 林婉儿叹息着摇摇头说道:“那夫君就得多辛苦了。”她忽然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有信心吗?” 范闲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说道:“不敢把话说满但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有些自大甚至自恋的人。” 林婉儿笑了笑忽然咬着厚厚嘟嘟的下嘴唇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 范闲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林婉儿地眼睛一闪一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把海棠姑娘娶进门来!” 范闲大惊失色心想妻子这计果然非常人所能预料。 林婉儿兴奋解释道:“那位海棠姑娘是九品上地强者相公说她指不定哪天就晋入大宗师的境界。你说如果咱家有位大宗师而且她的身后还有苦荷一脉的强大地实力就算是庆国的这些皇兄们想来也不敢对你如何就算是陛下也要对你多加笼络才是你看叶重家只不过出了个叶流云便纵横官场十几年不曾一败……” 范闲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不论是谁娶了海棠进门那都像在家里放了一个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但他却不知道妻子是在进行最后一次试探还是怎么嘀于是坏坏笑着说道:“可是……海棠长的确实不咋嘀啊。” 林婉儿一愣之后啐了他一口:“你这个色中恶鬼!” 范闲笑了笑此时心里却在想着先前林婉儿说的叶家??叶重身为京都守备。叶灵儿却马上要嫁给二皇子这皇帝老子究竟在想什么?大宗师?如果事态真的这么展下去从范闲的角度看来。宫里的那些人只怕并不如何惧怕叶流云这位大宗师。 他皱眉问道:“我不在京都的日子叶重有没有请辞京都守备。” 林婉儿摇了摇头。 范闲心里叹息了一声又问道:“母亲有没有寄信过来?”他嘴中的母亲自然是信阳那位长公主虽然他知道婉儿与那位绝世美妇没有什么感情但在婉儿面前依然要表现地尊敬些。 林婉儿还是摇了摇头眉宇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范闲生出怜惜。轻轻揉揉她的眉心轻声说道:“身子最近怎么样?先前只顾着说旁地竟没有问这最重要的事情小生该打。” 林婉儿笑了笑说道:“费大人时常来看那药丸也在坚持吃自己感觉倒是挺好。” 范闲点点头:“看来苍山上疗养不错今年入冬全家都去住住去年没有泡温泉有些可惜。” 两人声音渐低正说着小情话哼着小情歌不意外面却有丫环略带一丝焦急的声音喊道:“少爷少奶奶开饭了老爷传话催了好几遍。” 范闲怪叫一声掀被而起马上开始穿衣服他原本只是准备在后宅稍待一会儿便去给父亲请安没料到自己玩了一招以肉身换平安却将自己陷在了温柔海中全忘了父亲大人还在书房等自己一想到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范闲就可以想见他的心中是如何地生气一个儿子千里回府居然不先拜父母却自去与娘子鬼混这话说破天去也没有道理。 婉儿也是一面埋怨他一面开始穿衣梳妆思思与司祺早就守在门外听着声音便进屋服侍这两位主子用最快的度整理好了一切跟着下人提的一盏灯笼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生过一般去了前宅。 大厅之中丫环们静静侍立在一旁户部尚书司南伯范建正肃然坐在正中柳氏虽然已经扶了正却依然习惯性地站在他地侧边安置杯箸范若若坐在左手边若有所思范思辙坐在下两只手躲在桌下在玩范闲先前扔给他的那玩意儿。 看见范闲与林婉儿走了进来若若站起身来范思辙也赶紧将东西藏进袖子里跟着姐姐向二人行了一礼。坐在正中的范建却没有看范闲一眼却是向着林婉儿点了点头这儿媳妇儿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怠慢。 大族之家规矩多只是范建公务繁忙所以极少有在家吃饭的时候今日范闲初回自然是较诸往日更加正式一些。饭桌之上竟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好不容易将这顿饭的时光挨完了范建才望着自己的儿子淡淡说道:“你要封爵了。” 第六章 九月里 一等男爵正二品。 范闲在心里琢磨着这爵位的轻重担心受爵会惹出一些非议来。其实这也是他过于小心谨慎了些虽然出使北齐在明面上不是什么艰险事但毕竟也算是趟苦差春初朝议上陛下驳了林宰相与范侍郎的面子硬将他踢出京都虽说事后将范建提成了尚书但此时再给范闲加个男爵的封位在世人眼中也只是对范府的第二次补偿而已没有人会觉得太过惊奇。 更何况自从入京之后世人皆知之所以宫中那位万岁爷对范家的小子欣赏的厉害一大半的原因便在所谓文采之上恰好迎合了圣上励行文治的大方略范闲此次在北齐又挣了一马车书的面子回国陛下自然是要赏的。 虽说以范闲目前的职司来说也瞧不大上区区男爵但封爵终是论亲论贵对于行事来说总是会有些好处他望着父亲说道:“旨意大约什么时候下来?” 此时父子二人已经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范闲拣此次出使行程里不怎么隐密的部分讲了些每当要涉及院中事务时还未等他面露为难之色范尚书已是抢先摆手让他跳了过去。 其实说到底范闲自幼生长在澹州入京后也极少与父亲交流说话的场所竟大部分是在这间简单而别致的书房内所以论及感情实在是有些欠奉但不知怎的此时他看着范建鬓角华渐生。又联想起北齐那些当年的风流人物已然风吹雨打去心头却是黯然之中带了一丝欠疚。 院长大人说的对司南伯不欠范闲什么范闲欠他许多。 “明天入宫。大概便会明旨。”范尚书闭着眼睛喝着柳氏每夜兑好地果浆似乎颇为享受“这次在北面你做的不错陈院长多有请功陛下也很是欣赏。” 范闲心想此行北齐除了自己的那些隐秘事外其实根本没有为朝廷做些什么包括言冰云的回国也只是顺路之事。绝对不能算是出力不由苦笑道:“其实这一路往返我实在是没有做什么。” “有时候。什么也不做才真是做地不错。”范尚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范闲心头微凛以为父亲是要借机教训自己在京都城外与大皇子争道的事情不料范建竟是对此事一言不反而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以往与你说过许多次。不要与监察院靠的太近没料到你竟然不听我的被陈萍萍那老狗骗上了贼船……” 说到此处。范尚书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高兴:“安安稳稳守着内库这在旁人看来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范闲苦笑道:“孩儿倒是想问题是您也知道信阳那位可不甘心就这么放手而且抢先挑起事来的也是她我如果不入监察院怎么能和这等人物抗衡。” 范尚书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上确实是自己考虑的不周。没有想到长公主殿下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只好摆摆手说道:“她毕竟是陛下地亲妹妹太后最疼的女儿婉儿的亲生母亲过去地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这话范闲信虽然他并不相信父亲只是一位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但也知道他对于皇室的忠诚是绝无二话只是在允许的范围内为这一家大小谋求自己的利益而且父亲一直强力要求自己远离监察院也是不想自己牵涉到京都那些异常复杂阴险地政治斗争中。 只是……内库是钞票官场是政治而钞票与政治向来是一对孪生子想来父亲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清楚这一条定律。不过不论如何范闲对司南伯的用心也自感激说道:“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小心谨慎。” 范建有些满意他地表态问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去示弱弱者本来就是孱弱之辈哪里用得上一个示字你自己考虑吧。” 范闲明白父亲的意思笑了笑忽然想到另一椿事问道:“父亲回京后能不能还让高达那七个人跟着我?” 范尚书看了儿子一眼一向肃然的眼眸里却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你也知道为父只是代皇家训练管理虎卫真正的调配权却在宫中你若想留下那几名虎卫我只好去宫中替你说说不过估计陛下是不会允的。” 范闲苦笑了一下他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高达那七名长刀虎卫身边有这样几个沉默高手当保镖自己的安全会得到极大的保证在雾渡河外地草甸上七刀联手竟是连海棠也占不得半分便宜这等实力较诸监察院六处的那些剑手来说还要高了一个层级更遑论自己最先前组建的启年小组??启年小组是他最贴身忠心的力量虽然在王启年的调教下不论是跟踪情报还是别的事务都已经慢慢成形只可惜武力方面还是弱了些。 但他也明白虎卫向来只是调配给皇子们做护卫用像西路军的亲兵营里就有几位那是负责大皇子的安全。虽然圣上偶尔也会将虎卫调到某位大臣身边但那都是特殊任务比如自己的岳父林宰相大人辞官归乡之时圣上便派了四名虎卫随行这是为了表彰宰相一生为国的功绩而且要保证宰相路上的平安等这具体事务完结之后虎卫便会重新回到京中消失在那些不起眼的民宅里。 范闲知道这么多是因为范建一向负责替陛下操持这些事情使团既然已经回京那些虎卫再跟着自己被皇家的人知晓了。不免会惹出一些大麻烦来。 范尚书看着儿子脸上流露出的可惜神情不由笑了笑心想这孩子虽然颇有其母之风才力实殊世人。但毕竟还只是个年轻人罢了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走的日子那个叫史阐立地秀才时常来府上问安我见过几面确实是个有才而不外露的人物。” 范闲一怔旋即明白父亲在知道自己决意不自请削权离开监察院后便开始为自己谋算这官场上的前程。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几位门生。虽说自己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已然确立。岳父宰相遗留在朝中地那些门生亦可裹助但年月久了总是需要有些自己的人在朝中能说话。 想明白了父亲心中所思。范闲不免有些感动只是男儿一世终学不会表露什么只是向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范尚书挥挥手让他请安回房。范闲想了想。关于妹妹的婚事还是不要太早开口这种安排只能慢慢来的便恭敬地退出房去。 看着范闲走出书房时挺拔的后背。范尚书的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得意与安慰有儿若此父复何求?他轻轻喝尽了碗中最后一滴果浆心知肚明这孩子早就猜到了什么但以这孩子的心性而言既然对方不说自然无碍……范氏一族的前程就看这孩子的了。 想到此节范尚书不免有些佩服那位已经远离了庆国权力中心的林宰相。心说那位老狐狸运气着实不错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地代价辛苦了十几年他倒好只不过生了个女儿就得了。 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范闲坐在马车上轻轻叩着车窗的木棂子随着那有些古怪的节奏哼着旁人听不懂地歌儿。入宫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他只是觉得无聊初一回京与妻子父亲拿定了主意竟是觉着这满朝上下京都内外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恼着自己呆会儿入宫受了爵磕了头再去院里把事情归拢归拢似乎便又只有回苍山练跳崖去。 敲打着窗棂的手指忽然僵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妹妹的婚事想起了李弘成这厮晚上要在流晶河上摆酒为自己接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平淡无聊的九月原来竟是这般狗日地人生。 …… …… 今日是大朝日大清早的便有许多大臣来到了宫门外候着。听说早年前有些老臣为了表示勤勉忠君之意竟是大半夜的便开始准备朝服赶在黎明到来之前来到宫门之外就是为了等着宫门起匙地那道声音等这些老臣子告老之后许多天夜里听不到那吱呀呀的声音竟是分外难受。 如今圣天子在位最厌烦那等沽名之辈所以大臣们是不敢太早来却又不敢太晚来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有些大人们竟在新街口那处的茶楼包了位子天刚擦着亮便起身离府在茶楼的包间里候着让随从们远远盯着宫门的动静以便能够掐准时间去排队。 监察院提司并无品假一说除了那位已经被人们淡忘了的神秘人物之外范闲竟是庆国开国以来的头一位提司所以如今还是只有太学四品的官阶如果不是因为陛下要听使团复命他是断然没有上朝堂地资格所以也没有什么朝服需要穿戴半天清晨时分从范府出一路悠哉游哉等他到了宫门的时候却是比大多数的大臣要来的晚了许多。 人红遭人嫉更何况是一位入京不过一年半便红的紫的年轻后生更何况这位后生还曾经撕过大部分京臣的脸面生生整死了一位尚书赶跑了一位尚书的家伙所谓龟鸣而鳖应兔死则狐悲众人看着这个打着呵欠下了马车的监察院英俊提司眼中都多了一分警诫三丝厌恶。 范闲看了看四周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这些大臣们不是各部的尚书便是某寺的正卿打从二品往上走。谁的老婆没个诰命谁地家里没摆几样御赐的玩物?自己年纪轻轻的居然比这些大臣们还来的晚了些……如果他地背后没有范尚书尤其是那位老跛子。只怕这些庆国真正的高官们早就对他一通开骂了。 如今自然是骂不得但众大臣也不会给他好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自矜地扭过头去。群臣中有好几位是当年林若甫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本想上前与范闲交谈几句慰勉一番但瞧着众同僚的鄙夷眼光不免有些头痛便停住了出列的脚步。只是用极其温柔的目光向范闲示意问好。 范闲被这些炽热目光一扫浑身上下好不自在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平稳的笑容。不卑不亢地拱手向诸位大臣行礼问安。便在拱手之时他身后有人咳了两声??范尚书今日不知为何来的晚了些也没有与自己的儿子一路范闲赶紧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父亲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范尚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为父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 范闲笑了笑也知道自己这戏演的稍有些过了。范尚书虽然面上有些不悦但众官看得出来。“老钱篓子”今天异常高兴这不连儿子地手也没有放便领着他过来了。 范尚书亲自领了过来那些大臣们便不好再自矜纷纷彼此问安。一会儿功夫司南伯便手把手地带着范闲在场中走了一个遍让他认清了朝中所有的实权大臣范闲一通世叔世伯老大人之类的喊了下来。众大臣再看这个满脸笑吟吟地年轻人便顺眼了许多那些本就属于林党的大臣更是亲热无比连声称赞小范大人年轻有为如何云云。 但依然有些大臣冷眼看着虽是行礼脸上也是冷淡至极毕竟庆国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位小范大人最出名的便是那看似温柔实则阴险的微笑。 已是三朝元老的吏部尚书看着范氏父子行至面前不由冷哼一声:“话说本国开朝以来乃至当年地魏氏天下似司南伯府上这般爷俩二人同时上朝的倒也极少见果然是春风得意。” 范建呵呵一笑说道:“圣恩如海圣恩如海啊。”竟似像听不出来对方的嘲讽全将一切光彩都交给了皇帝陛下。范闲微微一笑知道这种场合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说话地余地于是干脆沉默了起来。 …… …… 便在此时三名太监缓缓行出宫门明显中间那位地位要高些一挥手中拂尘柔声说道:“诸位大人辛苦了这便请吧。” 大臣们顿时停止了寒喧有些多余地整理了一下朝服便往宫门里行去大约是来惯了的缘故他们对宫门处长枪如林的禁军和内门处的带刀侍卫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片刻间过了那三位太监昂挺胸颇有国家主人翁的气概。 范闲初次上朝却不方便与父亲走在一列只好有些可怜地拖到了队伍的最后与那三位太监一路往里面走去领头的太监还是那位相熟的侯公公但范闲此时却不敢与他轻声说些什么更不可能??毫无烟火气??地递张银票过去于是只好向着他微微一笑以做示意。 很久以后侯三儿还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就认为范大人是个值得信赖的靠山呢?最后他归结为范大人每次看自己地时候那笑容十分真诚并不像别的大臣那般有用得着的时候便对自己刻意温暖其余的时候虽也是亲热笑着但那笑容里总夹着几丝看不清楚让人有些不舒服的鄙夷味道。 范闲第一次参加朝会不免有些紧张但站在文官之列的最尾离着龙椅还有很远如果不是他内力霸道耳目过人只怕连皇帝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到明知道龙椅上的那位中年男子一定会注意自己但他依然还是稍微放松了些开始打量起太极宫的内部装饰。 虽然入宫了几次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后宫那处陪娘娘们说话。陪婉儿游山这太极宫是皇宫的正殿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并没有机会站到里面。今日进来后一看现也不过如此梁上雕龙描凤画工精妙红柱威然阔大的宫殿内清香微作黄铜铸就地仙鹤异兽分侍在旁但比起北齐那座天光水色富贵清丽融为一体的皇宫来说终是逊色不少。 不过这处殿内别有一番气息似乎是权力的味道。从那把龙椅上升腾起来让众臣子心中敬畏。 与龙椅无关那把龙椅上坐着的中年人才是这种气息地源头。虽然他的宫殿不如北齐宏丽食用不如东夷城讲究但全天下的人都清楚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朝会的主要议题自然离不开大皇子与使团。不过却不是说的城外争道一事就算都察院的御史有心针对此事做些什么文章但今日也不可能拿出奏章出来。不是那些御史没有一夜急就章的本领而是如此急着上参只怕反而会露了痕迹让陛下心中不喜。 今次朝会议论的是西路军今后的安置以及将士们地请功封赏之类大皇子已然封王但他手下那十万将士总要有个说法这一点由枢密院提出没有哪位朝臣会提出异议。虽说如今陛下深重文治但庆国毕竟是一个以武力起家的彪悍国度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与军方过不去。 而使团的事情在汇报完了一路之事由鸿胪寺代北齐送礼团递上国书呈上新划定地天下典海图看着图上渐渐扩张的庆国疆域一直显得有些过于平静的陛下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炽热之色。 群臣识趣自然要山呼万岁大肆逢迎而枢密院的大老们也自捋须骄然这都是军中孩儿们一刀一枪拿血肉拼回来的土地啊…… 此时自然没有多少大臣意识到在谈判地过程之中鸿胪寺的官员包括辛其物、范闲在内还有监察院的四处在这其中起了多大地作用。就算他们意识到了也会刻意忽略过去。 范闲看着朝中众臣自内心的高兴自己的唇角也不由带上了些许微笑毕竟自己也曾经在这件大事中参与了些许。他心想如果不是长公主将言冰云卖了出去只怕庆国获得的利益还要大些。不过这位长公主殿下反手将肖恩折腾回北齐便让北齐朝廷渐生内乱之迹君臣离心也是极厉害的手段两相比较只是短线利益与长线的差别罢了。 …… …… 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中年男人在一阵内心强抑不住的淡淡喜悦之后马上以极强的控制力回复了平静撑手于颌面带微笑侧耳听着臣子们地颂圣之语眼光却极淡然地在臣子队列的后方扫了一下看见那个小家伙脸上的微笑后他的心情不知怎的变的更好了些。 他挥了挥手阶下的秉笔太监与中书令手捧诏书便开始用微尖的声音念颂已经拟好的诏文。由于军中将士的封赏人数太多而且还要征询一下大皇子与军方大老的意见所以要迟缓些时日这篇诏书主要是针对使团成员的封赏。 殿上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大家知道出使回国之后只是一般例行赏赐众臣并不如何关心只是竖着耳朵在太监的尖声音里抓范闲这个名字。 ………一等男爵正二品。” 群臣纷纷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陛下还是有分寸的。不论与范家的关系如何这些大臣们都不愿意范闲这么年轻便获授太高的爵位大家考虑的方向不一样立场不一样但想法却极为接近。 辛其物、范闲诸人早已跪拜在殿中叩谢圣恩完毕。便在臣子们准备听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时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之上淡淡说了句:“你们几个留下。” 陛下眼光及处是离龙椅最近的几位朝中高官林若甫辞了宰相之后朝中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所以眼下内阁事宜都是由几位大学士和尚书们协理着在办这些天朝会后陛下时常会留下他们多说几句今日太子与大皇子也在殿上自然也要留下来议几句所以臣子们并不觉得异样请圣安后纷纷往殿外退去。 然后这些大臣们听见了一句让他们感到无比嫉妒与羡慕的话。 “范闲你也留下。” 第七章 马车上的天下,皇宫中的豆苗 众臣略带古怪面色从范闲的身边走过退出了太极殿而范闲此时心中也稍有些不安他知道呆会儿御前对话的格局是什么就算自己是监察院的提司身处其中只怕也会显得格外突兀自己的资历年纪终究是太浅了些??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坦然而应略带一丝小意地跟在几位老大臣的身后随着太监往殿后转去。 三转二回并没行得多远便来到了一间偏殿之中顶上隔着所以空间显得并不如何阔大左手边一大排齐人高的偏纹衡木架架上摆的全是书籍。范闲暗中打量四周布置知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御书房唇角笑意一泛即逝大约是心中想到了前世常看的辫子戏。 皇帝此时已在宦官的服侍下脱了龙袍换了件天洗蓝的便衫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看上去倒是休闲。皇帝斜倚在矮榻之上伸手将茶碗搁在几上很随便地挥了挥手太监们赶紧端了七个织锦面的圆凳子进了屋。七位老大臣俯身谢恩便很自然地落了座。 太子与大皇子很规矩地站在皇帝所处矮榻的旁边虽没有一个座位但看二人脸上的神情便知道这是向来的规矩。 只是此间向来只预了七个凳子今天却偏偏多了位年轻官员这御书房的太监可能是没有见过范闲所以也有些为难不知道只是传进来备问的下级官僚还是旁的什么尊贵人物。 众人皆坐范闲独立。顿时将他显了出来父亲范尚书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向他望一眼。范闲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将自己本就不显眼的位置再往后挪了挪。 他这个小小地举动却落在了太子眼中太子向着他微微一笑范闲只敢以目光回意却不经意间瞧见大皇子在陛下的身后竟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估计这位皇子昨儿个刚刚回京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今天只怕是乏极了。 除了流晶河畔茶馆初逢那日今天。是范闲离皇帝最近地一次近的似乎触手可及他忍不住微微抬头。用极快的度扫了一眼却不敢盯着对方看。毕竟对方是皇帝老子清朝虽然出了个叫慕天颜的官员但真对着天颜想来没有谁敢像看美女一样地放肆欣赏。 但就是这极快的一瞥。范闲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却险些被那双回视过的目光震慑住了心神!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的直视。范闲面露侥幸心中却是根本毫无畏惧。过了一会儿正在兴庆宫带着小皇子读书的二皇子也被太监请了过来他进御书房的时候手中还牵着小皇子地手。看着这兄弟和睦的一幕皇帝微微点头似乎比较满意太子脸上带着微笑。却不知道心里骂了多少句脏话。 …… …… “给范闲端个座位来。”待四位皇子齐齐站到矮榻旁边后皇帝似乎才现范闲站着的随意吩咐了一句。 范闲微惊应道:“臣不敢。”以他地品级进御书房已属破例这四位皇子还站着的他如何敢坐?六位老大臣听着陛下给这年轻小家伙赐座也觉得臀下有些痒动了一动扭了一扭咳了一咳明显是有些不满意心想自己在朝中少说也熬了二十年才在圣上面前有了个位置你这范家小子居然初入御书房就能有座位! 太子看了大臣们一眼对着皇帝恭敬说道:“父皇范闲年轻身子骨不比几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样还是站着吧。” 这话说的极中正平和不论是几位老大臣还是范闲都心生谢意。 此时大皇子又多了句嘴说道:“狠得当年父皇让我们兄弟几个听诸位大人商议国是必须得站着是因为儿臣等日后要辅佐太子殿下治国平天下既是听课那学生便得有学生的模样……”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经明白了你范闲年纪轻轻初涉官场有何政绩何德何能让我们几个皇子来把你当老师一样看待。 几位老大臣也捋须摇头??这座位看似寻常但里面隐着的含义却非同小可他们敢保证今次御书房中范闲如果真地有了座位不出三刻这消息便会传遍京都上下。 范闲正准备顺水推舟辞谢陛下不料却看着皇帝投来的那道淡然眼光心头微凛竟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 …… 皇帝看了众臣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那个虽然直爽但性情却显急燥了些的大儿子说道:“范闲他自然是当不起这个座位……不过今日他却必须得坐不为酬其劳只为赏其功。” 众人不解何意但圣上既然开口御书房内自然一片安静。皇帝望着自己地几个儿子柔声说道:“你们若是也能把庄墨韩家的一车书拉回来朕也让你们坐!” 众人默然心知肚明这车马代表着什么虽然还是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虚名上有些偏执却也不好如何反驳。 皇帝知道众人在想什么冷冷说道:“不要以为这只是读书人的事儿什么是读书人你们这些臣子都是读书人。文治武功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的便是文治上的东西……一统天下疆土容易一统天下人心却是难中之难不从这上面下功夫单靠刀利马快是不成的。” 大皇子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父亲没有说完自然不敢多嘴。 听着皇帝继续悠悠说道:“马上可夺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文学之道看似虚无缥缈。但却涉及天下士子之心想当年朕三次北伐生生将那魏氏打成一团乱泥谁能想到战家竟能趁乱而起。不过数年的功夫便拢聚了一大批人才这才有了如今地北齐朝廷阻了咱们地马蹄北上……他们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们在天下士子心目当中的正统地位!天下正朔?这还不是读书人整出来地事情……舒芜颜行书!你们是庆国大臣但当年却是在北魏参加的科举这是为何?” 舒大学士与颜尚书赶紧站起身来惶恐不安。 皇帝摇摇手说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还有这等陋风朕不怪尔等。尔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诉你们天下正朔、士子归心会带来许多好处各郡路多得良材贤吏。便在言论上也会占些便宜。”他望向大儿子冷冷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出兵之时能少些抵抗能让你治下将弈少死几个难道你不愿意?” 大皇子默然无语。 皇帝又冷冷说道:“一马车的旧书。能为朕多招揽些周游于天下的士子能为朕惜存无数将士的性命朕赏范闲这个座。又有何不可?” 众人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陛下是在刻意向天下示宠而且为什么范尚书没有出来代子辞座?不过整个庆国便是生于战火之中国民们对于一统天下有压倒一切的狂热与使命感陛下既然将范闲此次出使带回来的书与一统天下的大势联系在一起谁还敢多说什么纷纷起身连道圣上英明。 …… …… 马车与天下能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范闲谢过陛下赐座满脸平静。不骄不燥稳坐如山心里却在苦笑着不明白这位皇帝老子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搁在火笼上面蒸烤。 红色的绒布拉开露出里面那张阔大地地图上地图已经重新改制过了庆国黄色的疆土正在不停地向着东北方延伸而她的身下身后除了那些荒原胡地之外已经尽归己身。庆国疆土延伸地势头十分迅猛东北方的北齐虽然看上去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庆国这头野兽的面前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北齐虽然也是新兴之国但却不止继承了当年大魏的大片疆土同时也继承了大魏已然露出腐配味的官僚机构与风气。 范闲看着那张地图听着不停传入耳中地讨论之声身处庆国的权力中心才第一次感受到庆国强悍的行事风格与狂野地企图心不免在心头叹了一声北方那朝廷毕竟犹有实力再看海棠与那位皇帝陛下的念头这天下战乱一起这天下黎民不免又要遭秧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过来。 他虽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平主义者但对于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兴趣乏乏。 皇帝此时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国务要事间或听到几句大江堤防之事又议及年入还有那些小诸侯国的岁贡问题这些事情范闲一概不知自然也不会插嘴就算他心中有想法此时坐在“老虎凳”上也不会多一言。 众人有意无意间就将他遗忘了在御书房的一角所以他才有闲暇心思看着那张明显经过改良后的地图不停地呆做着墨氏门徒的叹息。 忽然间一个词蹦入了他的耳朵里??内库!他眉头微皱心头渐生警惕皇帝将自己留了下来果然不是给个凳子赏个脸面这般简单。 …… …… “诸位卿家都知道内库虽然名为内库但却牵连着诸多要害。”皇帝恨声说道:“这些年内库搞的何其难堪新历三年地时候疏浚南方河道又遇北方降寒朕下内库向国库调银哪里知道……广惠库竟然连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广惠库是内库十库中专司贮存钱钞的库司金银却应该是放在承运库中皇帝生的这个气似乎是生错了对象。但不论怎么说承运库与广惠库都是长公主与户部方面共同协理。虽然这十年里户部根本不敢说半句话户部尚书范建还是赶紧站起身来请罪。 皇帝挥挥手根本不正眼看他。继续说道:“新政无疾而终但朕决意在内库上做做文章不求回复十几年前的盛况但至少每年也要给朝廷挣些银子回来。”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也并不如何激烈但内里蕴含着地威势却让诸人不敢言语:“皇妹回了信阳总归要个拢头的大臣来做这件事情你们有什么好人选报与朕听听。” 御书房内这几位大臣与皇子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过场京都里早就知道陛下属意的人选正是此时安静坐在后方的范闲。而陛下先前“借车挥”大力扶范闲上位不外乎也是先给臣子们表个态不要在呆会儿地内库主事人选上唱反调。 但众人也知道其实内库的情形远没有皇帝所说的那般糟糕每年由江南各坊输往北方的货物。少说也要为朝廷挣几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是内库那些非常隐秘的生意支撑着庆国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四处拓边开土。一时间对于范家生出了隐隐嫉妒之心。 不过既然陛下显得如此不满想来日后不论谁接手内库只怕每年都要头痛上缴的银钱数目。 想到此节众臣才将嫉恨的心思淡了些许但纵是如此也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提议范闲??这是脸面问题也是经济问题内库再如何难打理主事之人每年捞的油水不会少了去。这些大臣们每年也要从信阳方面获得极厚的打赏哪有不知道地道理。 众臣不说范建碍于身份自然也不好提名自己的儿子御书房内一时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了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脸色如常却没有人现他眼中地寒意。 …… …… “儿臣举荐……” “儿臣举荐……” 御书房内众人一惊这沉默竟是同时被两人打破而且同时话的二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二皇子这状况可就精彩了。 皇帝微微点头说道:“说吧。” 二皇子看了太子一眼微微歉然一笑说道:“太子既然有好人选臣洗耳恭听。”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太子见二皇子谦让他身为东宫之主将来庆国的皇帝自然是当仁不让对着父皇行了一礼说道:“父皇儿臣推荐范闲。” 御书房里的人都清楚东宫拉扯范闲不遗余力更何况这种顺水人情自然是做得的。不料陛下却没有马上表态反而问二皇子道:“你准备荐举何人?” 二皇子微羞一笑说道:“儿臣也是准备举荐……范闲范大人。” 御书房里依然安静着皇帝却用意味深长地眼光扫了范闲一眼。范闲面色不变准备起身应对不料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淡淡说道:“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认为范闲可以那就是他了秋后便拟旨意不用传谕各路郡州。” 话题至此便成定局虽然这是年前范闲与林婉儿成婚之初宫中就议定了的事情但今天在御书房中提出通过记录在册自然不能再改。一想到范家父掌国库子掌内库众人的心中总会有些怪异地感觉这等圣眷这等荣宠京中实在是再找不出第二家来再看太子与二皇子都争着交纳范闲便知道范家的地位在今后这些年里恐怕只会往上不会下堕烈火烹油不过如是! 范建与范闲父子二人赶紧起身谢恩连称惶恐。 皇帝没有多在意他们反而微笑问道:“既然定了朕这才来问你兄弟二人为何同时属意范闲?” 太子略一思忖后笑着就道:“儿臣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范尚书大人为国理财卓有成效范闲既然是他家公子想来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长才。” 二皇子也笑着说道:“儿臣也是这般想法再说内库多涉金银黄白之物总需得一个洁身自好的大臣理事才是。儿臣妄言一句如今官场之中贪墨成风虽然各路郡中也有出名的清官。但多在地方小范大人才华横溢世人皆知其乃文学高洁之士由他理着内库想来合适。” “噢?”皇帝面色不变问道:“道理倒是勉强通的可还有别地原因?” 太子与二皇子互视一眼都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陛下是借机考较自己二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太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哥说的极是加上内库监察向来是监察院的分内之事范大人既然是监察院提司。想来二司配合上也会方便许多。” 与二皇子一路进来地小皇子已经枯站了许久脚都有些酸了加上可能也听不大明白这些白胡子大臣在和父亲说些什么。精神不免有些不济恍惚之中有些奇怪。嘻嘻笑着稚声稚语道:“太子哥哥依你说地这个范闲岂不是自己监察自己了?” 他是个小孩子所以说话可以放肆一些旁人也只会以为是童真之语但似乎是无心之语却直指太子先前言语的错漏处。众大臣虽然不敢言语太子却是面色微愠。 好在二皇子此时也苦恼道:“父皇儿臣实在也想不出来了。” 皇帝没有责备太子一言一语。只是淡淡说道:“想不出来了?那为何先前你要保举他?” 御书房内众人见圣上东一下西一下的明明自己属意范闲却偏要找两个儿子的麻烦实在是觉得圣心难测只好将嘴闭的紧紧的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 范闲身为当事人更是觉得屁股下面的“老虎凳”不止扎人更有些烫屁股。便在此时二皇子略带一丝不安说道:“其实……还有一椿原因是……因为儿臣……与范大人私交不错。” …… …… 陛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十分舒畅说道:“千条万条只此一条足矣……这内库是什么?便是皇室之库既然要范闲来打理内库他自然要与皇室足够亲近才行范闲既然在太常寺做过这一条亲近便已足够。” 当然足够了范闲怎么说也假假是个郡主驸马怎么说太子二皇子也是常喊他妹夫。太子在一旁听着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老二果然厉害居然猜到了父皇想要的答案自己怎么就慢了一些? 由于大军初回边界初定所以今日的议事比往常显得久了些竟是过了午饭地时辰。皇帝看了看天时便吩咐太监们备膳将诸大臣皇子留下来一起用膳。范闲今儿头一次吃御膳房弄出的东西也没觉得哪里出奇不过是些青菜鱼鸡之类更让他舒服的是与圣上一同用膳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难受吃饭前也不需要再次磕头。 太子与二皇子先前地话语全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知道自己是躲不了了再看那位龙榻上的中年男子时心里不禁多出了一丝警惕与寒意??皇帝的恩宠基于某个荒谬的事实但他并不认为一个帝王会拥有多少亲情这种难得地东西。 范闲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人他是跪也跪得忍也忍得听也听得但有什么事儿威胁到自身底线的时候他会微笑着去摸自己地左小腿跪不得忍不得听不得只会去你妈的。 太子与皇子们老老实实地侍候陛下用膳然后去偏殿用饭。此时圣上与几位老臣正在闲聊饭桌之上自然不谈国事所以议论的尽是谁家井水沏茶极佳某州西瓜大如巨石如何如何偶尔又会提到天下逸闻自然不免提到庄墨韩辞世一事众人的声音似乎都黯然起来想来除了舒大学士与颜行书外这些庆国的高官们甚至是陛下启蒙之时也曾经背过庄大家的经策。 总之这顿饭吃的比范府的家宴还要轻松许多。范闲有些肚饿也没有竖耳去听那边谈话。正挟了一筷子长长地上汤豆苗在往嘴里送忽听着陛下指着他说道:“范闲你过来。” 范闲一怔放下筷子有些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香喷喷地上汤豆苗。脸上堆出明朗笑容快走到了圣上的矮榻之旁看着那张虽然清瘦却英气十足的脸颊他地眸子里恰到好处地扮演出一丝激动与黯然拱手行礼。 老臣们不知道陛下喊他过来做什么有些好奇地竖耳听着。陛下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还记得那日在流晶河畔的茶馆里朕曾经许了你什么?” 范闲没有料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在这些高官们的面前将那次巧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一笑应道:“臣那日不知是陛下。还与宫统领对了一掌冒犯了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吏部尚书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面子。捋须自矜问道:“原来圣上与小范大人在宫外曾经见过。” 庆国的皇帝陛下在商讨国事的时候显得不怒而威但此时却又显得十分随和呵呵一笑将当日的事情给众臣子讲了一遍。范建心里暗道荒唐只好再次请圣上恕过犬子冒犯之罪。其余的几位朝中大老却是暗中嘀咕难怪范闲如此深受圣宠原来竟有这等奇遇。这小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又不免好奇陛下究竟许了范氏子什么。 “朕曾经说过要许你妹妹一门好婚事。”皇帝看着范闲地眼光十分柔和竟是带了一丝天子绝不应该有的自诩之色“如今范小姐许给了靖王世子你看这门婚事如何?” 范闲心头比吃了黄连还苦脸上却满是感动之色跟着父亲连连拜谢。而身旁的几位老臣在微微一怔之后也开始溜须拍马。说陛下河畔偶遇臣子便成就了一段姻缘实在是千古佳话云云。 说话地声音有些大传到了隔壁厢正在用膳的几位皇子耳中大皇子皱了皱眉太子却是微微一笑更为自己拉拢范家的决策感到英明下意识里去看二皇兄的脸却现这位脸色不变依然如这些年里那般慢条斯理??甚至有些古怪缓慢而连绵不绝地咀嚼着食物不由在心底痛骂这厮虚伪不堪。 御书房所在殿宇内外尽是一片欢声笑语颂圣之声有谁知道范闲心头的烦恼与苦楚。 …… 第八章 出宫做爷去 皇宫外的广场一角与新街口相通的街头顺着长街望过去隐约可以看见一眉有些羞答答的弯月正悬在天边。昏暗的暮色中李弘成翻身下马随意拱了拱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漂亮的像娘们儿的朋友忍不住笑着说道:“我看你的脸上透着层层红光艳彩莫名想来今天得了不少好处。” 范闲笑着应道:“数月不见这头一句话便是打趣我你堂堂靖王世子京都里排第五的年轻公子哥儿何苦与我这么个苦命人过不去。”除了四位皇子之外年轻一辈中自然属李弘成的身份最为尊贵范闲刻意将他排成第五位公子哥儿如果是一般交情不免会显得轻佻但搁在他二人中间却是显得极为亲热。 李弘成微微一怔心想这家伙往常在京中向来是懒得惹我温柔笑中总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孤寒怎么今天却转了性子?想到一椿事情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苦命?圣上如此宠你居然朝议之后还特意将你留了下来这种苦命只怕京中那些官员们都恨不得咬牙扛着。” 范闲摆摆手没有说什么。一直等在宫外的藤子京早就迎了上来只是看见世子爷在和少爷说话不好怎么插嘴这时候赶紧说道:“少爷老爷先前说让我跟着你。” 李弘成笑道:“怎么?范大人是担心我将范闲灌醉了不成?” 范闲在一旁说道:“那你便跟着吧。” 说话间范府的马车便驶了过来李弘成正让王府的长随牵过马来回头看到。好奇问道:“怎么?你还是只愿意坐马车不肯骑马?” 范闲说道:“又不急着赶时间骑马做什么?” 李弘成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如果不是京中百姓都知道你能文能武单看你行事。只怕都会瞧不起你以为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庆国尚武年轻人都以善骑为荣范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有车坐地时候坚决不肯骑马这种怪癖在这一年间早已传遍了京都上下。 范闲笑骂了一句什么便往马车上走嘴里说道:“骑马颠屁股。” 靖王府的长随护卫们已经围了过来。加上范府的护卫下人竟是合成了十几人的小队伍拱卫着一匹高头大马和一辆黑色不起眼地马车。往城东的方向缓缓驶去。 京都没有宵禁之说虽已暮时但依然有不少行人在街上看着这引人注目的队伍看清楚了马上那位英俊青年。又看清楚了马车上的方圆标识便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京都百姓都知道了使团回国的消息既然与靖王世子一道走着。想来马车里就是那位传奇色彩浓烈的范家私生子如今的小范大人了不由纷纷驻足观看有些胆子大的狂生更是对着马车里喊着范诗仙范诗仙。 去年的殿前夜宴已经在京都百姓地口中传了许久而此次在北齐庄墨韩大家的赠书之举更是在监察院八处的有意助推下变成了街知巷闻地假事。范闲的声望更进一步待后来那“知否?知否?”诗仙重新开山之作流传开来百姓们才得知小范大人居然敢在北齐上京当着无数北齐年轻贵族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大泡苦荷大宗师的关门女徒这些庆国京都的百姓每思及此更觉心头热浑似此事比庄墨韩地赠书更加光彩??瞧见没?你们当圣女一样供着的海棠在咱们小范大人手中还不只是一朵待摘的花骨朵! 范闲给庆国京都百姓长了脸面自然京都百姓也要给小范大人长脸沿途之中都不断有人在街旁向范闲问安行礼大多数都是些读书人偶尔也会有些面露赧色地姑娘家微福而拜。 小范大人深得民心自然而然地众人便将靖王世子疏漏了过去虽然那也是位京都最骄贵的主儿。不过靖王世子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不爽的表情反而快意笑着似乎范闲受到的尊敬也是他的荣耀。 听着马车外的议论声请安声按理说范闲此时就算不像某世里的长那般开窗挥手致意至少脸上也要带着些满足的笑容才对但谁能想到马车中地他唇角泛起的只是无奈的苦笑。 世子为范闲安排接风的地方还是在一石居就是范闲初入京都时曾经过风骨之评的那间酒楼。这家酒楼在京都里也算是豪奢的去处但是不够清静远不是最极致的食肆范闲不免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弘成会挑了这么个地方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等他下了马车才现今天这一石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楼前那条长街上行人不多而往日里人声鼎沸的楼内更是安静一片幸得楼内灯火通明不然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使数月这屈一指的抓金酒楼是不是生意破败关了门。 看见范闲眼角流露出的一丝疑惑李弘成也不故弄玄虚笑着说道:“今儿个我包了。” 范闲苦笑说道:“虽说你是位堂堂世子但这阵势也太大了。每天来往于一石居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你为了请我吃饭却苦了旁人的口舌只怕会惹人嫉恨。如果要清静城西尽多去处。就算你喜欢这处口味包个楼层便好整个酒楼等着我们两个人未免太招摇了些靖王不说你传到宫里去也是不好。” 李弘成见他说的恳切看着他有片刻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有些感动。笑着说道:“怕什么?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那父王爱养花我却爱摘花行事向来孟浪。所谓浪荡世子的名号总是脱不了了有什么干系。” 范闲知道以他地身份确实也摆得起这谱笑着摇摇头:“你啊都快成婚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听他说到婚事李弘成面露淡淡喜悦却有些不好意思多谈此事说道:“你也莫太过小意要知道你如今手中的权力也算不小加上你娶的那位好媳妇儿……我与你把话说白了吧。在宫中在府上咱们这些做晚辈地自然要识些分寸但若出了宫离了府。咱们便是真正的爷管俅旁人说去!” 这话说的孟浪夸张嚣张偏生从李弘成的嘴里说出来却不惹人反感。 范闲在宫中也是憋了一肚子闲气便只笑了笑。跟着他往楼中走去谁知走到楼下看着匾上潘龄大人亲书的“一石居”三个镏金大字。杨弘成顿住了脚步将手一指问道:“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在哪儿吗?” 范闲笑了起来:“就是在这里。” “是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你这位大作风骨刻薄之评连声说瞧不起所谓才子的家伙如今却成了天下最出名的大才子。”李弘成忍不住摇头笑道:“若你能想到一代大家庄墨韩临终传承于你你当时还有心思骂这些才子?” 范闲想到这一年来的遭逢也不免有些感怀叹息道:“年头不知年尾事。也不怕你笑话那时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初次入京什么都没有见识过的私生子腹中自然难免几大筐地牢骚。” 李弘成微笑看着他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朋友之所以能在一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虽然有圣恩眷顾范尚书暗中护持联姻获势这三大要素但对方如此年轻便做了监察院地提司在御书房里有了座位没有些真材实料那是断然不能更何况半闲斋诗集数次出手这都是天下人看得尽的佐证。 关于监察院的职司其实京都里的权贵们并没有将陈萍萍与范闲直接联系起来只是认为这是陛下的意思陈萍萍那条忠狗照旨行事而已。 “你虽然老拉我逛流晶河但我却没有靠那半点儿才气去糊弈可怜女子。”范闲看着微怔地李弘成哈哈笑着拍了他的肩膀:“所以那些狗屎才子该骂的我还是得骂。” 在他心中被他诗词糊弄过地海棠自然不是个可怜女子。 …… …… 他二人站在一石居酒楼之前“抚今追昔”大感慨酒楼内的掌柜伙计们却是紧张万分虽然不知道东家是怎么能请动世子将接风宴摆在这里但如果小范大人回京后在外的第一顿饭便是在一石居酒楼的名声会上一个层阶不说只怕日后打江南来的有钱书生们都会挑着这儿来吃一顿那银子还不是白花花的来?虽说一石居已经足够有名但名权钱这三样东西又有谁会嫌多呢? 好在他们没有紧张多久李弘成与范闲就已经把臂走入酒楼身后压在两端街口的王府护卫顿时收了回来守在了酒楼的门口同时早有伙计领着范府的马车与众长随去了别处。 吱呀一声一石居地大门关上了这只怕是酒楼在京都开业三十四年来的头一次。 关门之时李弘成似乎无意间回头却眼利地现了几个穿着寻常服饰的密探占据了酒楼四周的要害处。他心知肚明是贴身保护范闲的监察院人马只是连他也拿不准是几处的人。世子心里叹息一声对范闲说道:“你还说我嚣张看你吃个饭都有监察院给你看门出使则有虎卫给你保镖论起嚣张我还真不如你。” 此时二人已经拾阶上了三楼两扇屏风一隔一个并不大的圆桌已经摆好了几碟精美的“凉开口范闲也不与他客气坐到凳子上才解释道:“虎卫是支给使团的这不一回京就收了。至于监察院……”他苦笑道:“出了牛栏街那档子事儿你以为院里还敢放心让我一个人在京都里逛?” 说到此处李弘成佯怒骂道:“你这小子也恁不够意思。闷声作气地就做了监察院的提司看牛栏街后监察院紧张的模样想来那时候你就已经是了……若不是刑部上闹了一出我竟还要被蒙在鼓里。” 算来算去。牛栏街杀人事件地时候范闲还没有一夜诗狂惊动圣上世子其实也是在暗中套话不止是他连二皇子都始终没有完全想通透圣上为什么如此信任范闲。 范闲也不解释就着热毛巾擦了手便开始抓着他喝酒嘴上直说着出去久了竟忘了京都酒水的滋味。李弘成苦笑着。心知对方不会向自己解释。 不一时头巡菜上齐知道世子爷与小范大人有话要讲。掌柜知客伙计们都知趣地没有多说什么追了下去。范闲拿筷子尖划拉了一道鱼腹送嘴里吃了咂巴了几下一口酒送下显得享受至极。 李弘成打量着他。取笑道:“放着一品熊掌不吃尽和一条鱼过不去还是脱不了你的狭窄格局。” 范闲脱口而出:“熊掌我所欲也。鱼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鱼也。” 听他说的有趣李弘成笑着问道:“为何?” 范闲一拍脑袋哈哈笑着说道:“你不明白纯是当年读书读迂地问题。” …… …… 既是接风宴本来不应该如此冷清但范闲昨夜里已经派人传了话。请世子念及旅途辛苦千万莫要整一大堆人来陪着加上世子也隐隐知道因为那小令范闲后院正在起火所以也没有喊歌伎相陪。但李弘成也是位惯能温和待人的权贵子弟二人本就相熟讲些北齐的见闻说说闲话饮酒食菜清淡却又适意范闲终于可以做回七分真实的自己。反而吃的极为舒畅。 几通急酒过后世子有些不堪酒力指着范闲骂道:“听闻你在北齐喝酒一喝就醉怎么跑我面前却成了酒仙?”范闲精研药物体内真气霸道岂能被几杯水酒灌倒上回在北齐与海棠饮酒之所以醉了全是因为他想泄一下多年来的郁闷刻意求醉而已这时听着李弘成的话笑道:“你一大老爷们我在你面前醉了有甚好处?” 李弘成忽然面露神往之色轻声问道:“那位海棠姑娘……真的貌若天仙吗?” 范闲一口酒喷了出来幸亏转的快只是喷到了地上连声笑骂道:“莫非你今天请我吃饭为的便是这句话?” 酒过三巡范闲越喝眼睛越亮李弘成地醉意起来指着范闲那张清秀的面容说道:“范闲你这次出使也不知道遇着什么事如今看你这张脸都有些不同。” 范闲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奇问道:“有什么不同?” 李弘成挠挠头将酒水洒了满地似乎在想如此措辞半晌之后才大笑说道:“如果说以往地你脸上也是如现在一般带着浅浅微笑看着让人想亲近你但总是隐着一丝隔膜似乎不想旁人离你太近。而如今你的笑容却没有那丝刻意的纯只是让人心安眸中清明不论是言谈还是作派都像是一块被打磨了的璞玉温润无比。” 范闲极应景的笑了笑心想这大概便是山洞一夜给自己带来地变化吧自己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从内心深处开始将自己视作这个世界的一分子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真正地谋划乎内形诸外自然有变化。 …… …… 李弘成渐渐醉了范闲却是无比清醒。 “我知道今天宫中定了你掌内库。”李弘成似乎有些醉意难堪“将来你手掌里可得漏些汤水给我。” 虽说是顽笑话但以他世子的身份说了出来已是给足了范闲面子。范闲不由有些诧异看了他两眼轻声问道:“你家世袭王爵理这些事作甚?难道陛下还能亏欠了你家。” 李弘成面露嘲弄之色。大着舌头说道:“你也知道我花销大虽说庆余堂也有位掌柜在帮王府理着财有些进帐可是哪里够……”他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家那位虽说是陛下的亲兄弟但这么些年都不愿意做些事就连入宫看祖母也是月行一次倔犟的狠一个闲散王爷自然孝敬的人就少了。而我碍于身份也不好放下架子与那些知州郡守们打交道自然就会有些手头不趁地时候。” 范闲似乎有些意外讷讷不知如何言语:“这话放在外面说断是没有人信的。” 李弘成一挥手。酒气四溢冷笑道:“空有亲贵之名屁用都没有。你也甭不好意思。内库终归是朝廷的该你捞的时候千万可别客气想这些年姑母理着内库太子不知道从中得了多少好处。连被你整倒地老郭家抄家的时候就生生抄了十三万两白银出来内库亏空?你若去梧州的太子行宫瞧瞧。便知道这些民脂民膏去了哪里。” 范闲心头微动知道世子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 ……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靖王世子范闲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想来还是五竹叔说的对这个世界是真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的。北齐之行多有感触心知友情难得所以今夜明知道李弘成是借接风的名义代表二皇子向京中宣告自己与二皇子党的亲密关系。但依然没有拒绝但料不到这位世子会当着自己地面撒这么大一个谎。 李弘成靖王世子他手下一位亲信一直暗中理着流晶河上的所有皮肉生意虽说这生意并不光彩似乎与世子这种身份配不上但却在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着大批银两。世子的行事极为隐秘如果不是范闲去年夏天曾经派人查过那个叫做袁梦地红倌人只怕连监察院二处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也难怪他敢当着范闲的面哭穷。 不过范闲也清楚二皇子不见得是看上了内库的银钱只是信阳长公主掌舵期间东宫一定在内库里做了许多手脚也许二皇子只是打算倚重范闲想从这条路上将太子掀下马来! 而且他也明白世子这番话假中有真确实有些王公贵族过的并不是那般如意就连自己如果不是有书局撑着家中另有位国库大管家只怕也会要到处伸手??没有人孝敬难道只靠朝廷的那点儿俸禄? 宴已残酒已尽范闲拍了李弘成两下见没有反应他也懒得再理李弘成是真醉还是装醉便佯作踉跄扶着酒桌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早有掌柜通知了两边地亲随上来侍候着。 一石居木门已开初秋夜风吹拂进来范闲摇了摇头试图待友以诚却不得反应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对范闲行了一个大礼。范闲略略偏身眉头微皱心想李弘成既然将这楼子都包了门外都有护卫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看见范大人脸上地疑惑赶紧卑微应道:“在下崔清泉一石居的东家请范大人安。” 原来是一石居的东家估计是过来拍马屁范闲正下意识里准备笑一笑忽然想到这个姓氏皱眉问道:“崔?” 崔清泉小意陪笑道:“正是族中大人们本想请自前来拜谢大人在北方调教二公子的大恩大德只是心知小范大人诗华书气不喜这等行事所以命小的今日好生侍候大人。” 范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知道崔族是在京中颇有根基的名门大族行商北方这次在上京跪在使团雨夜中向自己乞命的崔公子便是他们的人想来是崔氏知道儿子得罪了自己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圆了此事。 崔清泉很识趣地没有上前只是递了一个盒子过来说道:“是枝矮山参虽然不怎么大补但用来醒酒是最好的已经洗净生嚼最佳。” 范闲点了点头藤子京在一旁接了过来。 穿过长街地马车上范闲掀开膝上的盒子现哪里有什么矮山参竟是厚厚一叠子银票皱眉一翻现竟足足有两万两! 藤子京坐在他的对面瞠目结舌说道:“这崔家好大的手笔。” 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其实却也有些吃惊这得是澹泊书局多久的收入对方竟然这般轻松地送了过来。当然他也明白崔氏如果还想做内库往北的行商就一定要将自己巴结好。联想着今日出宫入宫一路所受礼遇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虽然两世为人心性较诸一般人要坚毅的多但此时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力所带来的感觉有也些微微惘然。 ??不过崔氏这钱算是白送了范闲既然早就拿定了主意日后崔氏也只有给长公主陪葬的份儿想到此处他对世子的厌憎之心才淡了些毕竟人生一世说到底依然是互相利用而已只是自己有些不喜李弘成将自己当傻瓜一样看待终究还是想存着这位朋友。 藤子京看着大少爷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道:“这样合适吗?” 范闲望着他笑了笑说道:“世子先前送了我一句话:出宫离府之后咱就是真正的爷有什么不合适的?” …… …… 车至一条僻静街巷处天上月儿将至中天银光柔淡范闲下了马车让王府众人先回了藤子京知道他身边一直有队监察院官吏在暗中保护所以没有多话。 他对着阴影处招了招手一位监察院的密探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他也是启年小组的第一批人算得上是范闲的贴身心腹。范闲望着他说道:“邓子越明日传密令回院查一查吏部尚书、钦天监监正左副都御使与崔氏门下的那些产业有没有瓜葛。” 邓子越霍然抬两只眼睛大又亮:“提司大人无旨不能查皇室。”他在监察院中的品级极高所以隐隐知道这三位大臣的背后都是二皇子。 范闲皱眉挥挥手:“只是几个大臣暗查而已你惊惧什么?” 邓子越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让提司大人不满意了赶紧应下。 范闲看着他又加了一句:“王启年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既然接了他的任就要学会这一点。” 邓子越悚然应命然后看着眼前突然间多了一个盒子他不敢打开只好抱在怀里跟着负手散步的范大人往前走着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大人小的今后与院中联络如何走?”他也不知道这句算不算该问的话。 范闲停住了脚步笑着说道:“不要经过正式途径那会记册你直接找一处的沐铁。” “是。” 范闲抬步往前走去难得欣赏一下久别之后深夜的京都这种机会他不想放过只是丢下了一句话。 “这盒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们的。” 第九章 独一处 京都的夜晚比北齐上京的夜晚要显得清静少许庆国人似乎还没有习惯所谓盛世年华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夜晚在家里呆着当然那些流晶河上的花舫城西的青楼不在此类中。 范闲负着手在夜色中缓步前行邓子越抱着个盒子跟在他身后数步忽然间范闲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前身后那些黑暗处招了招手隐藏在黑暗中专门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那些监察院吏员有些不知所以地现了身。 “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们在我身边何必还要刻意留在黑暗里。”范闲笑着说道。 邓子越苦笑着解释道:“朝官们不喜欢看着监察院的密探在街上百姓们也多有畏惧之感……只怕对大人影响不好。” 范闲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笑着说道:“你们老在人房顶上走难道不怕影响别人睡觉?” 众下属面面觑却也是依着提司大人的意思来到了街上。这些人都是当初在监察院里并不怎么得志的官员王启年受命组建启年小组的时候也很用了些心思找的都是些合用之人。如今启年小组里的人跟着范提司在院中可谓是春风得意不论是去八大处里哪边交待公务对方总是恭恭敬敬而且每月除了俸禄之外还有很大的一笔津贴这种转变让他们深觉跟着范提司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 时近中夜气温渐低邓子越赶前几步。将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搭在了范闲的身上然后马上退回到自己地位置。一行七八人向前走去众人都穿着监察院特制的那种黑色单衣下摆在膝盖之上。衣料并不怎么反光看上去有一种阴沉的观感。 月光下一行人正保持着一种很有味道的距离沉默而同步地将范闲拱卫在正中向着前方行去银光如雪黑衣如墨。 第二日范闲就去了天河大道旁地那个建筑??监察院。 他一路往里走去一路都有面色平静的监察院官员向他低身行礼。 “提司大人早安。” “范提司早。” 他一一含笑应过脚下未停。向院后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推门而入然后现八大处的七个头目已经到齐了。 范闲微微欠身拱手向众人行了一礼。那七位头目不敢托大赶紧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尤其是四处的言若海看着范闲更是面色喜悦微有感激想来这两天在家中与言冰云父子和睦。心情不错只有陈萍萍坐在长桌尽头的那张轮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咳了一声坐到了陈萍萍右手边的那位座位上。有些意外没有现老师的身影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陈萍萍双手轻轻抚摩着膝盖用微尖的声音轻声说道:“他去江南快活去了我也管不住他。” 范闲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眼视前方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出去玩去?”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得看你什么时候有能力接班。” 监察院极少有这种会议。恰好范闲来的两次都碰着了当然这两次会议与他也都有扯脱不开地关系。在听取了范闲关于北齐之行的汇报之后众官员都放下心来只要北面的密谍网络没有遭到致命性地毁灭其它地其实都无所谓。 至于范闲提名王启年暂时处理北方一应事务众人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一方面范闲身为提司有这个权力。二来王启年在院中的资历也足够久如果不是他当初自己不争气只怕如今也是一方头目既然他机缘巧合跟了范提司范提司让自己人向上晋一级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三来北面那摊子实在是个危险的买卖看看四处言大人家公子地遭遇就知道了。 但接下来宣布的院内人事安排就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院中官员一直以为在一处朱格自尽之后那个一直空着地位置之所以院长大人始终没有喊人接手为的便是等小言公子回国之后接任没有想到院长大人宣布的任命中言冰云竟然任了四处头目??如果他到了四处那一处归谁管理?言若海大人呢? 陈萍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帘:“若海在院子里呆久了有些腻了所以自请辞去四处职务明日文去吏部在京中谋个闲职养老吧。”看模样陈萍萍并不是很高兴于言若海的自请去职但言若海这一年里天天忧心儿子的死活竟是真的有些厌倦子院中的生活加上他自己也清楚院中八大处总不可能让自己言家同时出现两位头目为了给言冰云腾位置他只有抢先辞职。 监察院八大处头目看似品级不高但实际上却是手中握有大权的职司就算是各部侍郎也不敢轻易得罪。 范闲看了言若海一眼现他的眼角果然有些疲倦之意又有一丝解脱欢愉之意。 既然院长与言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四处地后手众人也就不再多言此时二处头目问道:“一处的位置空了这么久总要有人打理才是沐铁……”他摇了摇头:“忠诚自然无二只是这位大人只会拍马屁能力还是弱了些一处是院内最关键的部门之一总掌京中官员的监察总需要有个得力的人才行。” 其他的几位头目也纷纷点头称是一处是八大处里最光鲜的位置这几位八大处的老板既然不像言若海那样激流勇退自然谁都想更进一步。 陈萍萍缓缓转头看了脸上犹有狐疑之色的范闲一眼开口说道:“自今起一处不设头目转由范提司全权管理。” 这话说的轻但落在众人的心中却是极重众人顿时将心中那点儿争权夺利之心全数驱散和谁争也不敢和范提司争他本来就是自己这些人的上司明显将来是要接陈院长班的大人物此时兼管一处谁敢多话? 但众人心头也自凛然提司之权本就少有限制如今范大人兼管一处那一处的事务也不再需要院里亲手安排反而是其它的部门都要配合一处如此一来一处的地位只怕又会再提高半个级别??换句话说范提司就是一处的君主他说什么一处便要做什么! 范闲也有些吃惊为什么陈萍萍会让自己管理一处转脸望着他说道:“院长我做这个提司已经很勉强了从来没有经手过具体事务贸然打理一处只怕对院务……没什么好处。” 陈萍萍一句话便定了调子:“没有具体事务的经验所以把一处给你就是为了让你长些经验。” 会议结束之后院中的众下属纷纷向范闲道喜只是监察院总比朝廷里别的部司官场风气要好些所以范闲并没有听到太多不堪入耳的马屁声。众官离去之际言若海却专门留了下来向范闲道了声谢。 范闲心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隐隐惭愧赶紧笑着说道:“我与冰云一见如故再说都是院务我实在也没有出什么力言大人切莫这么说惭愧晚辈了。” 言若海见他不居功对这位年轻的贵人更是欣赏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几天我上帖子请范大人来府上坐坐。” “一定一定。”范闲不会拒绝心里也奇怪那位沈大小姐如今在言府里是什么模样。 …… …… 房里只剩下陈萍萍与范闲两个人。 “胡闹台。”陈萍萍皱眉望着他“我知道冰云这孩子心性沉稳绝不会将那个女人带回京都想来这都是你的主意。” 世人皆惧陈萍萍但范闲在他面前却总是嘻嘻哈哈地扮演一位晚辈的角色乱叫了一通冤枉之后说道:“院长大人这和下官可没关系那位沈大小姐一入使团便始终呆在大公主的车驾上我总不好强行拖下来杀了。” 陈萍萍眯着眼睛说道:“回京途中我一直让黑骑跟着使团如果不是你示意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单骑闯入使团?” 范闲一窒不知从何解释半晌后叹息道:“总不是一段孽缘。” 陈萍萍打心里无比疼爱这个年轻人也舍不得多加责备转而呵斥道:“为什么你要让启年小组亮出行迹?” 范闲知道这事瞒不过对方早就想好了应答微笑说道:“因为我想让院子变得光明正大一些老缩在黑暗里惹那么多人害怕咱们没那个必要。” “光明正大?”陈萍萍皱眉道:“你有这个心思也算是好的。” 范闲替他将膝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第十章 处里来了位年轻人 “只争朝夕如何不急?”陈萍萍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光滑无须的下颌让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地深苍老之态尽显“你要记住我比肖恩小不了多少。” 范闲默然从面前这位老跛子的身上嗅出某种灰灰的气息强自收敛心神将出使途中一些隐秘事报告了一下只是没有泄露自己曾经与肖恩在山洞里做了一夜长谈自己已经知道了神庙的具体位置。 “司理理什么时候能入宫?”陈萍萍似乎对于千里遥控那个女人很有信心。 范闲微微皱眉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司理理的那个弟弟随口应道:“我与某些人正在进行安排对于北齐朝廷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难。” 陈萍萍点点头转而说道:“你也清楚一处的位置本来是留给言冰云的。只是没有想到言若海居然年纪轻轻就想养老了言冰云一直在他父亲的手下做事对于整个四处非常熟悉留在四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一处扔给了你你多用些心。” 范闲眯着眼睛说道:“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陈萍萍古怪笑着望向他的眼睛:“有很多方面需要你注意。其实陛下一直希望你把一处重新给起来毕竟京官多在机枢如果不看紧点儿让他们与皇子们走的太近总会有些麻烦。” 范闲心头一凛开始暗暗咒骂起宫中那位你儿子们闹腾着凭什么让我去灭火? 陈萍萍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下轮椅的扶手他的手指指节突出就像竹子的节一样。范闲侧身看着听着扶手出的咚咚声音才知道原来这扶手中空与竹子一般不免有了一种奇怪的联想这位庆国最森严恐怖的老人与风中劲竹一般有节气? “这次在北边做得不错。”陈萍萍说道:“你让王启年留在那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一天陛下不话你一天就不能动手。” 范闲皱眉道:“长公主从那条线上捞了不少钱。您也知道我年后就要接手内库如果不在接手前把这条线扫荡干净我接手那个烂摊子做不出成绩来怎么向天下交待?”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说道:“崔氏替长公主出面向北方贩卖货物你如果把这条线连锅端了有没有合适的人接手?” 范闲以为他有什么好介绍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陈萍萍摇摇手:“这件事情我会向陛下禀报陛下也觉得长公主这些年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不过毕竟都是一家人。他如果不肯杜口你就不要动手……你要知道院子也是希望你能将内库牢牢掌控在手中一来你本身就是提司二来你要清楚。监察院如今能够在三院六部之中保有如今的地位与内库也是分不开的。” 范闲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用阴沉的声音缓缓解释道:“监察院司监察百官之权。所以就不能与这些部院生任何关系国务与院务向来分得极开。监察院一年所耗经费实在是个大数目但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分钱是从国库里拔出来所以不论是户部还是旁的部都无法对院里指手划脚这便是所谓的独立性。” 范闲明白了:“监察院的经费俸禄都是直接从内库的利润中划拔。” “不错。”陈萍萍继续说道:“这是当年你母亲定的铁规矩。为的的就是院子与天下官员们撕脱开来。所以你将来要执掌这个院子就要为院中几千位官员还有那些外围的人手做打算内库越健康监察院的经济根基就越结实就可以始终保持这种独立的地位。” 陈萍萍冷笑道:“从十三年前那场流血开始陛下已经不知道弄了多少次新政老军部改成军事院如今又改成枢密院又重设兵部这只是一个缩影。这些名目上的事情改来改去看似没有什么骨子里的影响实际上却已经将这些部司揉成了一大堆面团而监察院之所以始终如初靠的就是所谓独立性。” 范闲苦笑道:“这还不是陛下一句话。” “所以你要争!”陈萍萍寒意十足地盯着他的眼睛“将来如果有一天宫中要将监察院揉碎了你一定要争!如果监察院也变成了大理寺这种破烂玩意儿咱们的大庆朝……只怕也会慢慢变成当年大魏那种破破烂玩意儿!” 范闲明白老跛子心中忧虑自己比他多了一世见识自然明白所谓监察机构独立性的重要。 “所以说内库与监察院本就是一体两生的东西。”陈萍萍一字一句说道:“你父亲那想法实在幼稚!要掌内库你必须手中有权牢牢地控制住这个院子!而要控制住这个院子你就要保证这个院子的供血!不要小看钱这个东西这个小东西足可以毁灭天下控制最严的组织。” 见他论及父亲范闲身为儿子自然不能多话只得沉默受教。 当天范闲就去了一处正式走马上任一处的衙门并不在监察院那个方方正正外面涂着灰黑色的建筑之中而是在城东大理寺旁的一个院子里看那大门还是庄严肃然只是门口那块牌子却险些让范闲喷了充当马夫的藤子京一脸口水。 他扶着马车壁强忍着内心的笑意看着那个自己觉得很不伦不类的牌子: “钦命大庆朝监察院第一分理处” 范闲顿时产生了一种时光混流的荒谬感觉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中某个以油田著称的城市的检察院门口。 轻车简从事先也没有和沐铁打招呼院里公文也还没有下。所以一处的那些监察院官员们并不知道今天会来新的头目门房处的人看着衙门口的马车好一阵嘀咕心想外面站着的那位年轻人像个傻子一样地捧腹笑着真是白瞎了那张漂亮脸蛋儿站了半天又不进来究竟是干嘛嘀? 这时候范闲已经领着邓子越和几个心腹往里走了藤子京不肯进去从心里还是愿意离监察院这种地方远些。门房是今年近半百的老头儿赶紧走了出来拦道:“几位大人有什么贵干?”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第一次贸然闯进监察院的时候。都没有人拦自己那是因为没有闲杂人等会跑到监察院去闲逛。他脑子转的极快看着这个门房来拦自己心想这个一处难道平时有许多官员来串门子? 他今天虽然没有穿官服但邓子越几个人还是穿着监察院的服饰所以那个门房闹不清楚他们身份语气也还比较柔和。 范闲没有理他径直往里走去邓子越将手一拦拦住了那个老头几个人便直接走进了衙门里。 一进衙门范闲才现这个一处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说没有人上来迎着自己询问一二走了几间房现房中竟然是空空荡荡。正当值的时候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疑惑到了偏厅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隐隐听到衙门后方传来阵阵喧哗之声。 启年小组里有好几个原一处的吏员今日跟着提司大人的也恰好有一个此人姓苏名文茂见大人脸色不豫赶紧跑到签房去寻当值的官员。不料竟是没有找到。苏文茂也自纳闷心想自己离开一处不过一年怎么衙门里整个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怪异了幸好是一处的老人找不到人还能找得到茶与热水赶紧恭恭敬敬地泡了杯茶端到了范闲面前。 范闲也不着急手捧着茶碗轻轻啜着像朝中那些老大臣一样摆着沉稳的谱儿。 邓子越瞪了苏文茂一眼意思是说怎么半天没找个人出来?苏文茂站在范闲的身边半倚着身子一脸苦笑哪敢回应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监察院一处在陈院长的威严之下竟变成了一般闲散衙门的模样。 门房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现这几位大人只是在喝茶估模是等人也懒得再理会。于是几人就这般尴尬地坐在厅中范闲有些不耐了站起身来示意他们几个坐着而自己却是走到了厅旁的柜上开始翻拣那些早已经蒙着灰尘的案卷心里想着居然没有人来拦自己这一处的纲纪也实在败坏得狠。 忽然有几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了进来看他们身上服饰都是监察院的官员手里还提着个大竹筐子筐中用冰镇着鱼看样子还挺新鲜。这些人路过范闲一行时正眼都没有看一下只是有一位瞥见了苏文茂大笑着喊道:“老苏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坐坐?” 苏文茂满脸尴尬却又看见了角落里范闲的手势只得赔笑说道:“今儿个提司在院里述职我们几个没事儿带着哥几个来逛逛。”一路北上启年小组是知道范闲的手段的积威之下竟是半个字都不敢提醒。 那人一拍手掌喊其余人先将那筐鱼拎进去面露艳羡之色对苏文茂说道:“老苏你如今可是飞黄腾达了跟着那位小爷这今后还不得横着走?” 苏文茂斟酌着措辞小意回答道:“提司大人要求严明我可不敢仗着他老人家的名头在外面胡来。”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不谈那些了反正这些好事儿也轮不到咱们一处走走走……”他同时招呼着邓子越那几个同僚“既然来了就不要先走院子里那会要开多久大伙儿都清楚先随我进去搓两把也好。” 邓子越冷哼一声将脸转到一边。那人见他不给面子脸上也露出尴尬之色心里恨恨想着不就是抱着了范提司的大腿吗?神气什么?也不再理他们只与苏文茂闲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范闲走了出来满脸温和问道:“这位大哥先前看你们装了一筐中午准备吃这个?只怕我也要叨扰一顿。” 衙门里光线暗那人没有看清楚范闲面貌只知道是位年轻人呵呵笑着说道:“那可舍不得吃呆会儿分回家。” “噢?看来是挺名贵的鱼了不然也不会用冰装着。”范闲说道。 “那是!”那人斜也着眼看了邓子越一眼面露骄傲之色“南方八百里加急运来的云梦鱼大湖里捞起来的鲜美得很不用冰镇着早坏了这京都城里就算是那些极品大臣想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也就是军部有这个能耐也亏得咱们是堂堂监察院一处不然哪里有这等好口福。” “原来是军部送过来的。”范闲微微一笑知道京都各部司肯定会一力讨好一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下功夫 那人一拱手道:“不说了诸位既然是等提司大人散会那就稍坐会儿我先进去把自家那条鱼给拎着了再出来陪几位说话。” 范闲说道:“不慌我们来还有件事情要拜访沐大人只是一直没找着人还请这位兄台帮个忙。”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当是多大事儿我去通报去你们等着。” ------------ 那人笑嘻嘻地往后院走着一离开范闲几人的视线后脸色却马上变了一路小跑进了衙门后方的一个房间一脚将门踢开! 房内正有几个人正坐在桌上将麻将子儿搓得欢腾被他这么一扰吓了一跳不由高声骂了起来。坐在主位上的沐铁更是面色不善一颗青翠欲滴的麻将子儿化作暗器扔了过去骂道:“奔丧啊你!几条鱼也把你馋成这样。” 那人哆哆嗦嗦道:“沐大人处里来了位年轻人。” 沐铁皱了皱眉头自矜:“什么人啊?如果是相熟的就带过来我可舍不得手上这把好牌。” “不熟。”那人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过苏文茂也跟着我估摸着……会不会是……那位小爷来了?” 沐铁悚然一惊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说话要负责任!”他吓得站起身来原地绕了几个圈惶急问道:“真是提司大人?” “估摸着是。”那人满脸委屈:“当着他面我可不敢认他假装不识赶紧来通知大人一声若真是范提司您可得留意一些。” 沐铁满脸惊慌赶紧吩咐手下撒了牌桌重新布置成办公的模样一路小跑带着那人往衙门前厅赶去一路跑一路说着:“风儿啊记你一功回去让你婶婶给你介绍门好亲事……娘的这提司大人怎么说来就来了幸亏你反应机灵……真不愧是咱们钦命监察院一处的!这情报伪装工作设有丢下很好很好!” 被称为风儿的这位密探将手上的冰水往屁股后的衣衫上抹着说道:“是沐大人领导有方领导有方。” 第十一章 整风! 沐铁沉着脸缓步踏出了门廊也不正眼去看偏厅里坐着的人寒声说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非要亲见沐某一面?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不知道一处事务繁忙?” 苏文茂见着以往的同僚总有几分照看之意眼珠子一飞使了个眼色。沐铁其实早就知道来的是谁此时只是做戏罢了假意被苏文茂提醒狐疑着回头去看身后便看见了那位年轻人。 “您是?”沐铁皱着眉头走近了一步忽然间大惊失色唰唰两声干净利落地单膝跪了下来“下官沐铁参见提司大人!” 范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根本没有一丝配合他演戏的兴趣。 沐铁一脸余惊未消喜悦说道:“大人您怎么来一处也不说一声让您在外面枯等着这叫下官如何是好?” 范闲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沐铁看着这丝笑意心却开始凉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小范大人每次笑得最甜的时候只怕也就是他心里最恼火的时候于是他的声音也不自禁地低落了下来:“这个……大人那个……下官。” 范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 沐铁深黑的脸上无由出现一抹惊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跪了下去。 一处的偏厅里气氛十分压抑。 …… 范闲也不想再看他出丑毕竟沐铁是一处的主簿在朱格自杀之后一处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他在主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偏厅太脏不适合待客。” 沐铁一愣。心里马上高兴了起来对身旁的那个风儿怒斥道:“快让人来打扫!” “案卷就这么搁在厅里不合条例。”范闲微笑着。 沐铁一蹦老高高声喊着后面的那些一处吏员们出来开始将那些蒙着灰尘的案卷归纳到后方的暗室中。这些吏员都在偷懒恹恹无力地走了出来却看见沐大人正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位年轻人身边。众人不识得范闲却都是搞情报侦查工作的出身脑子转得极快马上猜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唬了一跳赶紧各自忙了起来。 不一时功夫偏厅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案卷被归得清清楚楚看来监察院一处仍然还是保留了他们本来就应有的快反应能力。 ------------ “给你半个时辰除了今日在各部各司各府里有院务的人除了那些身份不能泄露的人我要见到一处所有的职员。” 范闲一掀身前长衫下摆便在椅子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沐铁讨好地将茶碗递到他的手上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我这就去。”他知道这位小爷实在是不好唬弄而且自己的前程全在对方手上只好认真做事。希望能减少一些对方对自己的厌恶感。 “你不要亲自去这么点儿小事。”范闲收回手喝了口茶。现已经冷了不由咧了一下嘴。沐铁赶紧伸手准备去换范闲盯了他一眼将茶碗放在身边干净无比的桌子上说道:“你跟我进来有些事情和你说。” 沐铁赶紧安排手下去将那些成日在外面打混的一处职员全喊回来自己却是赶紧跟着范提司去了后院看着范闲迈步进了自己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心里又是一阵紧张。 范闲皱着眉头。看着门槛下的那粒翡翠麻将子儿说道:“果然是监察院里权力最大的衙门居然麻将都是翡翠做的。” 沐铁汗流浃背解释道:“是假翡翠这个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大前年内库新制成的货色像翡翠却又摔不碎当年给八大处一处分了一副一处的这副一直摆在衙门里没有人敢私拿回家平时……没什么院务所以偶尔会玩一下……卑职惭愧请大人重重惩处。”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呆会儿再说我只是有些失望堂堂监察院一处隐匿痕迹的功夫却是做的如此不到家先前你们就是在这里打的麻将?既然都收了怎么门槛下还有这么一颗?” 沐铁抹了抹额角的汗知道这是先前自己用来砸自家侄子的那颗麻将子儿那些没长眼的下属收拾屋子的时候一定是将这颗遗忘了。 范闲坐了下来看着他说道:“你说说你这官是怎么当的?院务荒驰也罢了没事儿打打麻将也不是大罪……” 沐铁心头微动心想原来这些都不是大罪正自心安之时忽听得啪的一声巨响!他吓得不浅畏畏缩缩地看着范提司。 范闲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以他如今的霸道功力就算将这木桌子拍成粉碎也是易事但这次只是出极大的声音----寒声怒斥道:“先前看着那筐鱼才知道你们竟然敢收各部的好处你还要不要命了?如果让院里知道了只怕内务处第一个剐了你。” 沐铁赶紧跪在他的面前却是半天嗫嚅着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心想一筐鱼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闲寒声骂道:“是不是觉得一筐鱼并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院子里的铁规矩尤其这一处监察京中百官你与那些朝臣们玩哥俩儿好将来还监察个屁?” 范闲一向是个看似温柔的人便温柔之人偶尔怒话语里的淡淡寒意压迫感十足让沐铁心头大惧。 范闲着着面前跪着的这位官员心里其实难免有些失望与意外不止是对自己即将接手的一处也是单单针对面前这个人。 “起来吧。” 其实依照院内条例上下级之间完全不用这般森严只是沐铁知道此时的态度一定要摆得端正些。而且他与范闲毕竟是有些渊源。听到范闲了话他才敢直起身来。 范闲看着他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唇如薄铁面色深黑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整个京都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沐铁心头一黯。去年调查牛拦街的时候曾经很冒昧地前往范府问话当时范家还不及如今的火热但是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亮明了身份自己知道了他就是院中传说的提司这本来是一次极难得的机遇自己本来以为会少奋斗许多年。但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便宜了王启年的那个半小老头儿。 “这一年里你也帮了我一些事情。”范闲眯着眼睛说道:“按理讲你应该多走走我的门路但你没有这我很高兴以为你是位笃诚之人只是没想到一年的时间里你竟然变了这么多从当初那个拍上司马屁都有些别扭的老实人变成了如今只知道浑噩度日学会了变脸的老油条官僚我很失望。” 我很失望这四个字。让沐铁对自己更加失望----他知道虽然自己不如王启年与提司那般亲热也没有指望能够单独负责一大片行路。但是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从当初的七品佥事被提成了从五品的主薄用屁股想也是面前这位范提司大人的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作辩解只是沉声道:“请大人看下官以后表现。” 范闲注意到他将卑职赖成了下官腰杆也挺得直了些眼中流露出微微赞赏之意说道:“这样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捧哏的天赋别老念记着王启年的做派。你做回当初那个一心查案的自己本官自然不会误了你的前程。” …… 风雨之后又是晴晴后又是风雨沐铁看着面前的提司大众心想这位爷的心思真的像是京都刚过去的夏天只听着范闲沉声问道:“说说这一处怎么烂成这样了?院里其他几处我也去过简直不能比别处的院吏无不谨慎自危兢兢业业别说打麻将了就连出个恭都是紧跑慢赶还得行路无风……看看你这儿!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沐铁此时早已豁了出去要做回自身要抱紧小范大人的粗腿也不避讳什么直接说道:“提司大人一处之所以变成这样属下自然难辞其咎只是这一年多来一直没有个正牌大人管理下面的人也不服我所以自然就散漫了起来。” 范闲对这件事情很清楚。当初的一处头目朱格暗中投靠信阳方面将言冰云的情报透了出去直接导致了言冰云在北方被捕后来院中自查朱格事败就在密室里的院务联席会议上自杀身亡这是监察院建院以来很耸动的一件事情。自那天起一处便一直没有头目一方面是陈萍萍想等言冰云回国二来自然是因为这个位置确实很敏感暗中监察京中百官这种权力如果用起来可以获得太多的利益当时院中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一直拖着了。 “就算没有大人管理但条例与各处细文一直都在为什么没有做事?难道院中一直没有训斥你们?”他有些疑惑问道。 沐铁其实也有些不解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大人说条例俱在……但是要一处做事总要院中文才行啊没有头目说话我们这些普通官员总不好自己寻个名目就去各侍郎学士府上蹲点去。” 范闲一怔怒道:“二处难道这一年都没有送情报过来?” “送倒是送了。”沐铁看了他一眼“可是依照庆律三品以上的官员我们没有资格自行调查总要请旨至少也要院长下个手批。” 范闲无奈何道:“三品以上你们暂时不能动三品以下呢?” 沐铁应道:“大人不敢瞒您其实一直以来一处虽然名义上是院里最要害的一个部门。但实际上却一直都是最无能的一个部门原因也很简单----二处三处都只是和情报、毒药、武器这些死物打交道。五处六处司责保卫七处只和犯人打交道八处只和书籍打交道。八大处里只有一处与四处是与人打交道的部门而四处的精力主要在国外和各郡路之中那些下面的官员。哪里敢和四处的人较劲儿?随便觅个由头也就将那些县令撒了谁敢二话?”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自禁地带了一丝自嘲:“也就是咱们一处深在京都之中看似风光实际上打交道的对象都是朝中大臣。京中士官论身份他们比咱们尊贵论地位更不用提----京官们看在钦命大庆朝监察院一处的牌子上对咱们示好那是自然六部有好处都不会忘了咱们一份。但真要较起劲来……他们也不会所咱们。” 范闲心想这不对啊!前世哪里听过这么窝囊的锦衣卫?----“三品以下你有立案权独立调查权他们怕你才会讨好你怎么还敢和你较劲?” 沐铁自嘲说道:“大人。那些官员可能是三品以下但他的老师呢?这些官员们早就织就一张大网遍布京中。有的案子就算咱们查出证据来了也不好往上报。” 范闲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一处的这些兄弟也都是要在京都里生活的。”沐铁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俸禄比一般的朝官要高不少但是家里的亲戚总还要寻些活路在各部衙门里觅些差使就算不和这些官员打交道你就算去卖菜吧。如果你查了京都府的一个书吏京都府尹就有本事让你这菜摊摆不下去用的理由还深合庆律你挑不出半点儿毛病。至于那些与宫中有关系的更是正眼都不会看我们就像灯市口检蔬司的戴震众所周知的贪官可我们却不能动手……为什么?因为宫中的戴公公是他的亲叔!” “自从朱大人自……畏罪自尽之后一处没有个打头的下面的这些官吏更是不会轻易去得罪京中官员了谁没有个三亲四戚?都在官场上总要留个将来见面的余地。” 沐铁自愧说道:“不怕大人动怒下官这一年里也是存着个明哲保身的念头除了院中交待下来的大案子基本上没有查过什么事情。大人不是下官没有一颗虎胆实在是京都居大不易日常要打交道的京官实在太多了。” 范闲没有说什么平静说道:“以后就这样和我说话整风先整的就是不务实事只知迎逢上可之风。” 沐铁听着整风这名词新鲜却无来由地一阵害怕赶紧向大人请示一番言语范闲面无表情地如是说着沐铁面露崇拜地如是听着又害怕自己忘了于是磨墨奋笔抄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邓子越轻轻敲了敲门禀报道:“大人人来齐了。” ------------ 监察院一处除了京郊各路留守的人员外一共有三百一十名成员除却今天在查案子的以及埋在各大臣府上的“钉子”能来的基本上都来齐了占据了一处后院的一整块平坪各自已经理好了衣装肃然而立等候着提司大人的训话。 范闲坐在众人面前的椅子上没有站起来的想法看着这些人微微点头现一年多的散漫并没有完全磨砺掉这些人身上的肃然气息在他们的身上还能嗅到一丝丝监察院密探们应的阴郁味道对于这一点他比较满意。 沐铁佝着身子凑在他的耳边说道:“一处比较特殊密探不密这里的都是亮明身份的大部分人都还隐藏着钉子的名录保存在院子里面不能调阅大人如果要查看还需要一处的报告和院长的手令。”他想到范闲的身份顿了顿又道:“您是提司不需要院长手令但还需要一处的报告呆会儿我就去写去。” 范闲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后笑着说道:“不用了从今天起我兼管一处如果要写报告我会让人写。” 沐铁身子一僵本以为范提司只是来巡查没料到竟然是要兼管一处!但一想到日后可以与大人一同工作亲近起来也更加容易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 坪上沉默了许久范闲一直没有说话而那上百名一处的成员也一直保持着标枪般的姿式站立着虽然不是军人但齐刷刷的黑色看着还是极为养眼有一种雨天苏格兰场的感觉。 很久以后范闲才站起身来轻声开口:“我是范闲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主官。” 大多数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听说这位声名震天下的小范大人要来一处任主官众人在微惊之余。更多的却是高兴毕竟朱格死后一处不止在京中的工作难以开展就连在院中也多受白眼如今有了小范大人领头。院中其余七个处谁还敢推搪误事?京中的各部衙门们只怕暗底下递来的好处会更多了。:sa$)\oq9{;} 但范闲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感到一阵阵寒意。 “本官知道你们这一年是怎么过的。”范闲笑眯眯地说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这么过。” 丢完这一句很简单的定论他重新坐回了柱子上看沐铁一眼。 沐铁站起身来咳了两声极有威严地看了众下属一眼说道:“今天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提司大人履任之初有些话儿要交待。本官受提司大人委托讲几句话主旨都是提司大人拟定的请诸位同僚认真听。” 院间众吏肃然聆听…… “今天我想讲一点关于我们一处的作风问题。”沐铁皱起眉头苦大仇深:“为什么要有监察院?为什么要有我们一处?因为朝廷里有欺瞒陛下、压榨黎民、阴坏庆律的贪官污吏存在。陛下要明察吏治百姓要安居乐业庆律的尊严要得到维护所以要有一处。” 众吏愕然心想沐大人向来擅长办案实务什么时候也会做这官场文章?只是陛下百姓庆律三座大山压过来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们是一处我们是陛下的耳目如果我们要做到耳明目聪为陛下分忧就要做到步调一致兵精马壮令行如山!若非如此监察京中百官便成了空中楼阁……” “如今我们一处存在什么问题呢?陛下的指示自然英明正确的一处的工作也是有成绩的这一点提司大人先前也是大力赞许过的。”沐铁话风一转阴寒无比说道:“……但是!最近这一年里一处出了不少问题我身为代管主官当然责无旁贷明日便会自请处分但从今日起一切违反监察院条例的事情不准再做。” “不准私自或以一处名义接受朝廷其它部司的礼物及一切可折算成银钱的好处。” “不准以任何理由拒绝接受任何举报。” “不准以任何名义与任何部司的相关官员有日常接触如办案需要宴请必须事先申报并且人数下限在三个以上!” “加强事务化工作的条理性加强……” “严格贯彻监察院条例及相关细则的执行过去的一年里诸位同僚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请于十日之内向本官说明一概既往不咎。” …… 沐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下面的一处吏员们却紧张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是所谓整风运动只听出来如果范提司真的用狠心去做自己这一年里挣的好处以后就再也挣不到了而且又将重新投身于得罪京官的危险而光荣的工作之中众人的脸上不标流露出为难与愤慨之色。 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出言反驳没有像六部中的官员那样没个官样儿虽然面色有些变幻但依然用极强的控制力站得稳稳当当----陈萍萍一手调教出来的监察院从根基与本质上讲始终是这天下最铁打的一支密探队伍。 沐铁的言完了范闲站起身来将双手负在身后微笑说道:“有什么意见这时候当面说出来。” 底下一片沉默。 监察院的普通密探普通调查人员与范闲这位天之娇子间的身份差距太大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反驳什么。 范闲笑眯眯着引蛇出洞:“集思广益嘛。院长大人让我来一处也是对各位同僚的器重大家也知道本官忙碌一般衙门请我去我还懒得去咧。” 这话说了之后庭间众吏的心情稍微放轻松了一些传闻中这位提司大人笑里藏刀。不过此时还真没看出来而且对方出身高贵又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怎么会真的精通监察院这些阴秽事儿此时暂且应了日后再说于是纷纷躬身行礼道:“谨遵提司大人令。” 范闲恩头微皱。有些不满意。 沐铁隔得近看得见他眼中的那一丝寒冷以为范闲是不满意下属们显得不是那么忠心心头着急赶紧对着站在前排的风儿使了个眼色。这人是他远房侄子也姓沐。;[!e$c9[b6l8y$?)h 沐风儿见到叔叔使眼色以为是要自己站出来反对----可他哪里敢对堂堂提司大人说个不字!心里害怕不已。双腿连连颤抖最后还是念及叔叔一直以来的恩德将心一横将牙一咬站出队列后毫不含糊地行了一个礼说道:“提司大人虽说一处司职监察京中百官之职但人情来往再所难免谁家都会有亲戚。像卑职的大舅子眼下就在行马监作事如果我与他日常不来往倒也可以只是怕家中悍妻吵闹不休啊。” 这话看似俏皮但场间竟没有人敢笑出声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沐风儿今天的胆子会这么大。 范闲心里高兴面色却是阴沉一片寒声斥道:“你当院中条例是坨狗屎由你怎么糊脸上!细则中早说得清楚三代以内亲眷经申报登记后不在此列你偏要这般说莫不是有些什么不妥事?沐铁将你这远房侄子拖下去处规侍候着!”&b6}+jp5d)k6}um 沐铁叹了一声拖着侄儿满脸哀怨地去挨板子了。范闲冷冷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众人知道他是以官威压人但想不到密探之中也有硬颈之辈站出来沉声行礼道:“提司大人查案是我们应做之事但若遇着贵人恐吓如何?家中遇着官员刁难如何?宫中的公公们话如何?” 场间一片沉默一处办案最怕的就是碰见与宫中有关系的官员因为监察院再强势也依然只是宫中养着的打手。 …… 范闲满脸平静看着他说道:“报我的名字。” 五个大字掷地有声谁敢刁难恐吓你们管他是大臣还是权贵只管报我范闲的名字!如今的京都范闲确实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宫里那些人表面上在自己面前还要流露出几丝自矜但若落到实处只怕那些上了三品的官员权贵们根本没有谁敢冒着得罪范闲的风险来欺负他的属下。 左手握监察之权右手握天下之钱谁愿意得罪范闲? 范闲看着那个出列的官员有些欣赏在自己刻意打压沐铁之后他还敢站出来说话想着此节他放缓了语柔声说道:“还有什么看法一并提出来我不加罪。” 那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硬着头皮说道:“下属以为私人不受钱物是理所应当之事但以一处名义收些无妨一方面与六部各司将关系搞好一些将来查案也方便另一方面这些钱物分散之后也算是贴补一下。” 范闲看着院中众人知道这些人也是心疼这些银钱不由冷笑一声说道:“论起俸禄你们比同级的朝官要多出三倍虽然你们不如那些朝官一样有外水儿但这本来就是建院之初高薪养廉的本意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苏文茂仗着与范提司相熟些大着胆子说道:“监察院向来承受官员的反噬百姓的白眼一处的处境又比较特殊朝廷又不肯多些贴补所以才……” 范闲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说话静静望着场间这些监察院的密探与吏员等场间的气氛已经被压榨到寂静无比才一字一句说道: “不要问朝廷为你们做了什么要问问自己为朝廷做了什么。” 苏文茂闻言一愣稍加咀嚼竟是大有深意心头不禁涌起了一丝愧意一丝敬佩是啊一处这些官员们在自己打算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朝廷建立监察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头前出来说话的那位官员也愣在了原地这么多年来监察院的教育薰陶陈萍萍的训诫让他似乎回到了最开始踏入监察院那时的精神状态心头一热握紧右拳喊道: “一切为了庆国。” “一切为了庆国!”这是场间所有人进入监察院的第一天就必须记住的宗旨。 范闲看着场下的情景很欣慰地笑了起来轻握右拳心里说道:“一切为了生活。” 第十二章 新风馆 天空一片阴暗整个京都都被笼罩在这种阴沉肃杀的气氛中秋高气爽己经不见那些连绵了三四天的寒冷雨水不止冲刷着民宅上方瓦檐里的灰尘将地面上的青石板道冲洗得干干净净同时也带来了庆历五年秋天的第一道寒意。 范闲搓着手坐在新风馆的二楼目光透着窗外的层层雨帘看着街对面的一处衙门再往那边望过去一些就是大理寺的衙门两个衙门比较起来一处这边要显得清静许多但是进出的监察院官员面色沉稳再不似当初的那种模样。 整风已经进行了一些天当然范闲并不认为仅仅靠喊几句口号将条例重申一遍就能把所有院吏的心思收拢回来所以暗中的自纠自查与调查一直在进行在无情地革除了一些人的职司同时更加铁血地将有些官员送到七处受审之后整个一处的风气终于得到了有力地扭转精密如仪器一般的衙门终于开始有效地运转起来。 范闲没有习惯在一处坐堂、所以拒绝了沐铁腾出房间来的想法而是直接在一处的对门京中有名的新风馆二楼包下了一个临街安静的房间天天就是坐在这里吃些小食打一下时间同时也可以保证如果一处有事的话自己可以马上反应过来。 他的身前桌上摆着一格蒸屉。约摸两个手掌大小的蒸屉里放着独一个包子由此可知这个包子满皮大馅十八个褶个头也确实不小白生生的面里透着股欲扬溢而出的鲜美油意让人看着就有些眼馋。他对着包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用筷子将包子褶汇聚成的龙眼拔开露出里面的新油肉汤来。9j(/+u3m6jok/v 范闲拿了一管麦秸偏头问道:“喝不喝汤?” “烫。” 范闲笑了笑用筷子将那眼戮开。挑开里面被汤汁泡了许久已然入味的肉馅儿用小碟子接着放到自己身边那人的碗中哄着说道:“大宝最乖这汤烫肉可不烫不过还是要多吹吹。” 大宝很听话鼓着腮帮子对着碗里的肉拼命地吹着----虎!虎!虎! 自从岳丈大人辞官归乡之后林府便变得冷清了起来范闲在北齐的时候大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范府里呆着。他回来后好些天没有现大宝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问了婉儿才知道原来是想着他刚刚回国所以把大宝送回了林府。范闲听到这话后有些不高兴虽然说旁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林府肯定不敢刁难。但那些府里的下人是最能刁钻使坏的角色如今的林府只有婉儿的几个远房兄弟在照看着怎么能放心? 偏生他接任一处之后。连着忙了许多天竟没有时间来管这件事情趁着今儿个下雨京都无事他喊邓子越将大宝从林府里接了出来与他一道坐在新风馆里尝尝这家食馆最出名的接堂包子呆会儿一路回府。 “别吹了可以吃了。”范闲呵呵笑着望着自己的大舅哥。 不知道为什么。智商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大宝特别听范闲的话赶紧低下头去一口将那粒肉馅吞了下去看他那猴急模样也不知道他尝出味儿来没有。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邓子越坐在另一桌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跟着范闲的启年小组一共三十几个人拢共分成四班对他进行贴身保护而邓子越接了王启年的职司之后更是对范闲寸步不离所以这些天范闲做了些什么他最清楚。他心想自己跟着的这位提司大人还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清楚的人物整顿一处风气之后竟是许久没有下具体的指示而只是天天在这新风馆里吃好菜听小曲儿----以范提司的身份能够对自己的痴呆大舅哥如此上心这也让他感觉有些意外有些佩服。7u6z2e$\&\6e 楼下蹬蹬蹬蹬响起一阵脚步声邓子越马上从闲思里醒了过来手掌紧紧握着腰畔朴刀双眼如鹰盯着楼梯处。 来的人是沐铁这些天他天天在处里负责纠查的工作要审核那些有疑点的下属同时又要慰勉保持大家的士气还要处理范闲暗中交待下来的那项任务竟是忙得连逛楼子的时间都没有双眼深凹黑黑的脸上现着一丝不健康的灰暗。 沐铁将头上的雨帽掀了下去解开雨衣随手扔在房间门旁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筒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但很明显可以防水因为他从里面抽出来的纸卷没有被打湿一点。 范闲接了过去细细地一行一行审看着眉毛却是渐渐皱了起来脸色也阴沉了起来。回京之初他便让邓子越去查与二殿下有关的那几位大臣与崔家有没有什么关系后来接了一处这个任务就直接交给了沐铁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纸卷上看似没有什么得力的证据这也是他意料中事对方的手脚一定会做得极干净只是显得有些过于干净了难道崔家身为大族这些年里竟然都不会难那位吏部尚书那位钦天监上些供?事有反常必为妖范闲心里叹息一声问道:“所有的都在这里?” 沐铁点了点头。 范闲又问道:“二处那边有没有问什么?” 沐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二处现在很配合而且只以为是院令不知道是提司大人的意思请大人放心可以保证没有人知道。” “二处那边也没有什么情报?”范闲这时才现自己手里还抓着筷子知道自己心里实在有些紧张这件事情自嘲地笑了笑将筷子搁到蒸屉边上他如今最大的敌人就是远在信阳的长公主谁也不知道长公主哪一天就会回到京都所以他必须确认在太子与长公主渐行渐远之后朝中这几位皇子究竟是谁与长公主是一路的! 沐铁语气依然恭谨却多了一丝自信:“对于京中的监察二处虽然司责情报工作但来源还不如咱们一处大人放心。” 范闲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沐铁离开之后范闲看着那卷案宗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陷入了沉思上面记载的都是崔氏这些年来的行贿对象时间缘由朝中这些京官大部分都有瓜葛偏生没有二皇子那派的痕迹这让他感觉很头痛明明心里的直觉告诉他有问题但却无法从这些繁纷的信息中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范闲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长项在于刺杀握权造势----说到底表面的温柔之下他有的只是一颗刺客锋将的心而并不是一位善于御下揉捏人心的皇者也不是一位长于分析情报判断方略的谋士----知其所短用其所长范闲是这样用人也是这样分析自己的。 想到在北齐上京城里的那次镇密计划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开始想念起那位看似滑稽实则帮自己出了不少主意的王启年。当然那个计划的真正操盘手是言冰云范闲也本打算回京之后将他一直捆在自己的腰带上谁知道院里竟然让言冰云去了四处而让自己兼管一处想从官面上来压榨小言公子的智力谋略已经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大宝现大舅哥正对着一碗杂酱面起最后的猛攻不由笑了笑拿起蒸屉里没了肉馅的白面包子皮伸到他碗里胡乱抹了些肉酱然后极快地塞进嘴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大宝一愣现有只手从自己的碗里蜻蜒点水而过半天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范闲有些幽怨地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开始吃面条。 新风馆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雨势极大落地之后绽成无数团雨雾渐渐迷离了人们的眼晴将街道四周的建筑都朦胧了起来。一股子寒意随着雨点降落在京都里刮拂在新风馆门口的那一行人身上想从他们的脖颈处钻进去借人取暖。 范闲将一袭风褛披在了大宝的身上很细心地系好他脖子上的系扣确认寒风不会灌进去这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闲闲要去做些事大宝先回府去找婉儿玩好不好?” 大宝正在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点点头说道:“妹妹太凶……我……范……小胖玩。” 范闲明白他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如果这天下的官员臣子行商贩夫妓女诗人都能有大宝这样一颗简单平和的心或许自己的生活会要简单轻松许多吧? 小心地交待了藤子京几句范府的马车就接着舅少爷回了府。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沉声问道:“大人这时候去哪里?” “去言府。” 第十三章 她自重了,你变态了 邓子越微微一怔心想这大雨的天不在处里等着下属孝敬不在新风馆里大快朵颐不回府上去享受暖炉清茶偏要顶着暴雨去往言府不知道大人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我去调辆车来。”他对范闲沉声说道便准备向街对面的一处走去。 范闲摇了摇头反手将雨衣的帽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毫不畏惧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就这样走入了长街的雨水之中任由雨水击打在自己身上那件灰黑色的衣服上。 监察院的官服很寻常但也有特制的样式比如雨天查案时通常会穿着这种雨衣----衣袖宽而不长全部用的是防水的布料后面有一个连体的帽子样式有些奇特像风衣又像是披风。雨水从天而降落在这件衣服上都会顺滑而下。 当年舒学士第一次在京都看见监察院的这种衣服大雅兴取了个别名叫:“莲衣”用的便是雨水从莲叶上如珍珠般滑落的意思。但毕竟这种雨衣的样式有些古怪与当前的审美观格格不入所以哪怕有了莲衣这样美妙的名字依然没有在民间传播开来依然只有监察院的官员探子才会穿这种衣服。 所以如今京都的雨天只要看见这种穿着一身黑灰色莲衣的人大家都知道是监察院出来办事都会避之若鬼地躲开。 范闲当前走入雨中启年小组的几个人自然不敢怠慢就像那个月夜里一般分成几个方位不远不近地拱卫着他在寂廖少人的雨天长辫上往前方走去雨水冲击着衣服长靴踏着积水嗒嗒嗒嗒! 雾蒙蒙里几个人竟有着一种沉默悍杀的味道。 躬身送客的新风馆东家。微微抬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这位范提司还真是位妙人带着几个属下竟把这身奇怪的衣服也穿出美感走出质感来了。 ------------ 言府并不远在雨里走了没一会儿绕进一条小巷再穿出来往右一站。便能看见那个并不如何宽敞的府门一想到这府里的父子二人掌管着这个朝廷对外的一切间谍活动就连范闲也不自禁地多了一丝凝重之色。 言若海身为执掌监察院四处十年的老臣深得圣心也深得陈萍萍器重就算是朝廷里的六部大臣在他面前也不敢如何嚣张而由于监察院当年设置之初将官阶设得极低。所以后来为了行事方便陛下基本上是在用授勋赐爵的手段强行将监察院官员的政治地位向上拔高着。 比如言若海在几年前便是二等子爵了而去年言冰云被长公主出卖给北齐陛下为了安抚监察院里这些忠臣。便直接将言若海的爵位提成了三等伯爵想想连范闲的父亲范建如今身为户部尚书也只不过是位一等伯爵就能知道圣上对于监察院的官员是何等的厚待。 不过言府的门口并没有换新的匾额言府下面的小题还是写着“静澄子府”没有换“静澄伯府”字也是黑字而不是金色显得极为低调。不过范闲清楚。除了封公的世代大臣外只有陛下钦命赐宅子的大臣才有资格在府前写着爵位由此可见言府这宅子也是陛下赐的想低调也低调不成。 站在大雨未停的府门早有门上的执事看见他来了一见到这一行人穿的雨衣便知道是监察院里的官员只是不知道是老爷的同僚还是少爷的朋友赶紧下了台阶用手遮着雨将范闲一行人迎了上去。 范闲掀开头上的雨帽露出微湿的头问道:“小言在不家?” 执事正准备开口说老爷不在家听着对方说话。才知道是来找少爷的再一看这位清秀容颜早猜出来是哪一位恭恭敬敬说道:“少爷在家请问大人可是提司大人?” 范闲点点头将雨衣解了下来搁在小臂之上。那位执事赶紧接了过来左手撑起一把油纸伞说道:“大人请进。” 这是位聪明人知道少爷从北面回来与这位范提司的关系匪浅便自作主张先不通报直接迎了进去。范闲也正有这个想法笑着看了执事一眼很自然地走进府中毕竟他的官阶在言氏父子之上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客气。 这是他第一次来言府不免对于府中环境有些好奇但随着那执事的伞往里走着一路也没有看见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是充足的雨水滋润着院中那座大得有些出奇的假山让上面的那些苔藓似回复了青春一般绿油油着。 绕到假山之后便是言府内院范闲看着远方廊下听雨的二人微徽一笑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跟着自己而他却是缓缓地踏着石板上的积水尽量不出一丝声音靠近了那条景廊。 景廊尽在雨中柱畔石阶尽湿连廊下之地也湿了小半但廊下二人却依然不为所动坐在两张椅子上看着秋中的雨景呆。 其中一位自然刚刚返京不久的小言公子另一位却是千里逃亡的沈大小姐二人坐在椅上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互视只是将目光投入雨中似乎奢望着这不停落下的雨水织成的珠帘能将两人的目光折射回来投射到对方的眼帘之中。 范闲苦笑了一声现言冰云这家伙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冰霜但眸子里却比往日多了些温柔之色而他身边的沈大小姐似乎也从当日家破人亡的凄苦中摆脱了出来脸上微现羞美之意只是降子里又多了一丝惘然。 只是这一对怨侣不说话不对视当作对方不存在情景实在是有些诡异。 而更让范闲觉得诡异的是:那位沈大小姐穿着一身丫环的服色而且脚下竟是被镣铐锁着拖着长长的铁链。那铁链的尽头是在房间之内看模样竟是被言冰云锁了起来! …… 又安静地看了一阵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言冰云此时心情一定不像表面这么轻松、不然不会连自己在他二人身后站了这么久都没有现。 于是他轻轻咳了两声。 言冰云回头望来便看见了那张可恶的温柔的笑脸眸子里怒意大作不知道是被打扰而愤怒。还是因为自己被强塞了一个女俘虏而想找范闲麻烦。 沈大小姐看见范闲却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相对面色一黯起身离椅微微一福便进了房间带着阵阵铁链当当之声在雨天的行廊里不停回荡着。 言冰云似乎并不意外范闲会闯到自己的府上请他坐下之后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范闲却有些意外言府的冷清他坐在了沈大小姐离开后的椅子上。感觉到臀下还有些余温不免心头微荡强行压抑住自己不合时宜不合身份的遐思说道:“本以为你千辛万苦才回京都府上应该有许多道贺的官员才是哪里想到雨天里。只有你和沈家姑娘相看对泣无言。” 言冰云很认真地辩解道:“第一我没有看她想来她也不屑于看我。第二是这天在哭不是我在哭。” 范闲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言冰云继续说道:“父亲大人向来不喜欢和朝廷里的官员打交道而且我在京都又不是提司大人这样的名人宅中自然会冷清一些。” 范闲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去北齐之并。就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哥儿如今回国之后一定会再次升官那些想巴结你言府地人怎么可能不上门?就算你家是监察院的头目与朝官们不是一个系统但这种大好机会我想没有人会放过。”.b/b5[:i$z 言冰云面无表情:“父亲养了三条狗一直拴在门口所以没有人敢上府。” 范闲一怔摸了摸微湿的头。说道:“入府时我怎么没有见着?” 言冰云说:“今日有大雨拦客那几头大黑犬累了这么些天就让它们休息一下。” 范闲哑然无语。 …… “大人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听得出小言公子对这位小范大人是要刻意拉远距离的想来这也是家教使然。范闲却不理这一套直接从怀里取出那个圆筒开筒取卷扔在了他的怀里。 言冰云拿起来眯眼大致看了一遍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大人还真的挺信任下属只是这都是一处的活路给我看已经是违反了条例。” 范闲微笑看着他说道:“不要以为你马上要接你父亲的班天天就可以躲着我……你叫我大人那就是清楚虽然我在一处你在四处但毕竟我假假也是位提司真把我逼急了我条手令直接把你调到一处来降了你的职你也没处说理去……所以不要讲那么多废话帮我看看这些情报才是正轻。” 言冰云勃然大怒道:“哪有把人拖入你那潭浑水的道理!大人若再用官威压我我找院长大人说理去!” 范闲挥挥手看着廊外的雨丝嘲笑道:“你尽管说去最后我真把你捞到一处来当主簿你可别后悔。” 言冰云生生将中那团闷气咽了回去指着情报寒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大题目。”范闲轻声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张寒冷之中带着丝峭美的脸庞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你给我查清楚二皇子与崔家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廊间一片沉一般的沉默。 言冰云的脸上前没有什么震惊与畏惧的表情指着那一筒纸说道:“从上京起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对付崔家、这一点大人你并没有瞒我不过……二皇子?从来没有什么风声他与信阳方面有关系。”他自然清楚范闲对付崔家是因为长公主的关系。而他查崔家与二皇子的关系自然也是要针对长公主所以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把二皇子牵涉进来。 “直觉。”范闲平静说道:“对付信阳的事情打一开始我就没有瞒过你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我有天然的同盟可能。至于对二皇子起疑是因为我现我在北齐的半年时间他在庆国显得太安静了……而且我最近在一处才惭渐知道。这位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二殿下竟然在朝中有这么大的势力有那么多的官员都与他来往得热乎。” 之所以范闲认为二皇子安静得有些不寻常是因为他以前世的眼光看来在皇权之争中具有先天优势的太子只要什么都不做基本上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将来而这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了长公主的暗中影响。太子确实也是在这样做的。而二皇子则不一样如果他将来想登上大宝之位就一定要做些什么安静的狗可能会咬人但安静的皇子一定不能抢班夺权。 言冰云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大人还是决定要掺和到皇子们的斗争之中。”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做准备。以防将来被他们的斗争害得自己连间房子都没得住了。” 言冰云沉默了稍许似乎是在盘算这件事情后面的影响。毕竟身为臣子没有人不会关心将来的朝政走向尤其是像范闲、言冰云这样年轻有为有大臣。 “大人……是太子那边的人?”言冰云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无理地直视范闲的双眼问了这样一个显得有些患蠢过于直接。没留丝毫余地的问题。 范闲微微一怔脸上却缓缓多了丝笑意摇头说道:“不是。” 言冰云沉静片刻后也渐渐笑了:“原来大人……是陛下的人。” 范闲没有说什么清楚对方一定会帮助自己----言冰云被关了一年早就已经闷得不行如今回到京都还在疗养自己给他这么一件“好玩”而且“刺激”的事情办不怕他不上钩。 …… 言冰云又低头极为细致地将那个案卷查看了一遍摇了摇头:“一处的京中侦察做得虽然不如当年但还是不错。只是这等大轮廓的事情。根本不能单从京中的情报着手。情报是需要互相参考的这些资料已经是成品价值不大。我知道沐铁那个人对于单个案子他很有办法。但这样的大局面他根本无法掌控。如果……如果大人信任我这件事情由我拢总。” 信任?范闲看着他低着的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大几岁的年轻人眉毛里夹着的银丝眯了眯眼说道:“我信任你。”信任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这么简单而纯依心判的事情。 “要多久的时间?” 言冰云抬起头来话语平淡却油然而升一股自信:“我下月回四处月底前我给你消息。” 范闲点了点头:“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言冰云摇头:“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我不想当替罪羊。” “放心我最喜欢羊了。”范闲哈哈笑了起来高兴的不仅仅是二人似乎又找到了在北齐上京的默契又开始同时筹划一些事情更高兴的是他知道如果言冰云真的开始调查起这件事情那么在今后的仕途上小言公子只能跟着小范大人走。 二皇子与信阳的关系是一定要查的但能把小言抓到自己的班底中来却是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言冰云忽然皱眉说道:“我想……向大人求一支兵。” 范闲好奇问道:“你一直在休养难道暗中也在查什么?至于求兵言大人手下的四处那么多精兵强将你用得着向我求?” 廊外的雨下得更急了啪啪啪啪打在石板地上似乎想要冲出无数的麻点来而庭间的那些树木在喝饱了水后这时候也开始低垂着叶子开始害怕急雨的暴虐。言冰云的眉头闪过一丝忧郁与担忧说道:“南方有一椿连环命案。横贯几个州府刑部十三衙门死了不少人也没有抓到那个凶手所以这案子经陛下口谕转到了院子里来。” 范闲点点头他是个博闻强识之人还记得自己二人在北齐上京的时候、就曾经收到过院中的密报只是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 言冰云有些不解说道:“这是四处的权限之内但没有想到四处接手之后。连续死了十三名密探却没有抓到那个凶徒的蛛丝马迹而且死相极为凄惨据回报得知这名凶徒很显然是位强悍的武道修行者只是没有办法确认是几品不过看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这么多调查官员估计至少也在九品之上。” 范闲也开始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兴趣在天下承平的今日只要一位武道修行者拥有九品以上的实力。不论在哪个国家都可以获得官方的大力招揽朝廷的竭力相迎就连军方因为某些方面的原因也一改往年的态度。开始对这种高手大肆吸纳。 只是九品以上的高手放在全天下看也没有多少个。而东夷城那边仗着富甲天下又有四顾剑开庐迎客所以拥有天下九品以上高手的数量最多。 所以说一名九品以上的高手可以像叶家一样成为保护庆国的军事力量中的一员也可以像北齐何道人一样成为朝廷编外的刺客好手。就算他爱好自由但最不济也可以去往东夷城平时偶尔帮东夷城的商团做做幕后的强者闲时去四顾剑的剑庐与同修们切磋一下技艺……这些都是既富且贵又有江湖地位的选择。 连环杀人?是准备强*奸还是抢劫?一位九品高手断断然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也许他是位变态杀手。”范闲叹了口气“……只是喜欢杀人的快感。” 言冰云皱紧了眉头似乎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当然也没有完全听懂变态的意思说道:“四处的折损太大。所以需要朝廷派出强悍的武者南下查探但你也知道九品以上的高手没有几个。京都里的这几位官阶都在我父亲之上。四处自然开不了口陛下也不会同意所以我准备向大人你借兵。” 范闲好奇说道:“一处里也没有这种高手……就算是家中的护卫顶多也只有两位七品这就已经算了不得了。” 言冰云翘起唇角一笑说道:“我要借的是……高达!还有他手下那六把长刀!” 范闲看着他那阴谋的劲儿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冷声嘲笑说道:“咱兄弟二人倒是心愿一致我也是想把高达留在自己身边第一时间就找老爷子要结果呢?”他一摊双手:“和你一样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宫里的人哪能随便借给我们。” “这个我不管。”言冰云笑眯眯说道:“如果将来高达被调到大人手下还请大人借我四处用几天。” 范闲一怔看着他脸上极少浮现出来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言家在京中别有门路莫不是对方听说了什么?难道高达那七把刀真要归了自己一想到这椿好事儿他也忍不住乐了应承道:“承你吉言若其有这天借你使使也好。” 说完了正事儿范闲瞄了一眼安静的房内开始取笑他:“最近和沈大小姐过得如何?” 言冰云一提到这件事情马上就又变成了冰块儿寒声道:“大人请自重。” “自重个屁!”范闲骂道:“你搞根铁链把她捆着那倒是让她自重了不过你也就和头前说的南方的杀手一样……变态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一个屋檐下范闲得意地张牙舞爪言冰云气得不会说话他能猜到变态这词儿不是好词儿气得不行咬牙拍椅痛道:“当初如果不是你把她留在使团里我会被折腾得没有法子?” “你把她扮作丫环。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何况我看你没必要用铁链子锁着她有你在这间宅子里估计沈大小姐舍不得到别处去。”范闲继续笑着刺激他。 “那大人有何办法?”言冰云冷笑道:“那位北齐大公主也算了得在京都呆了没几天居然就能使唤着大皇子来府上给我压力让我好生对待沈大小姐。她可是沈重的女儿齐国通缉的要犯如今是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能怎么办?” 房里隐隐传来一声幽怨哭泣。 范闲将目光从房门处收了回来这才知道原来大皇子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皱眉正色道:“如果真是不方便我将沈姑娘带回府上。” 言冰云霍然抬范闲强悍地沉默不语许久之后言冰云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 一行人出了言府之后队伍里已经多了一辆从范府调来的马车。范闲没有再在雨中散步的雅兴坐在车厢里。侧头看着那位满脸惶恐不安的沈大小姐微笑安慰道:“沈小姐放心住些日子等事情淡了我再将您送回言府。” 他查二皇子的事情是基于自己与长公主之间死仇这么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也基于某个自己永远都不会宣诸于口的隐晦理由。事情实在太大。如果自己手中没有握住某些东西实在是不敢全盘信任言冰云信任这种东西虽然是直觉与心判的事情但在还不足够的时候更多是一种利益的纠葛关系----唯一让范闲满意的是沈小姐在府上相信言冰云会常来府上与自己谈心的。 言冰云深受监察院风气薰陶。虽然对范闲接走沈大小姐有些暗中不爽但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毕竟沈大小姐对于他言宅而言也是个定时炸弹虽然现在还没有爆也己经扰得他父子二人天天争吵不休如今被范闲接回府去一方面是双方达成一种互换以寻求信任上的平衡一方面也是暂时平息一下。 范闲看着窗外的雨街叹了一口气。想到一年前也是在一个雨夜里打开了那个箱子想到那夜的如颠似狂。再联想到如今自己的阴暗乏味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很深刻地改变了自己。 车至灯市口雨渐小人渐多马车的度缓了下来都面似乎有些拥挤暂时动弹不得。此时仅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长街上一辆马车从后面了上来与范府的马车并成一路一只丰润的手臂带着鹅黄色的衣袖伸了过来掀开了范闲马车的窗帘惊喜喊道:“师傅!” 范闲早已注意着举手示意车旁已经拔出刀来的邓子越住手讶异地望了过去有些意外对方半年不见居然还记得自己师傅的身份。 那辆马车上的叶灵儿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吃惊地望着车厢里的范闲与沈大小姐接嘴说道:“果然不愧是灵儿的师傅……这又是被你骗的哪家姐姐?” 范闲没好气骂道:“知道是师傅也不知道说话尊敬些都快要当二皇妃的人了这大雨天的还在外面瞎逛什么?” 如今的范闲已经开始怀疑起二皇子在牛拦街杀人事件中扮演的真正角色那宴是二皇子请自己虽说事后查出是司理理向长公主方面投的消息而长公主安插在宰相府里的那位文士暗中与婉儿二哥谋划的此事但范闲始终对于二皇子没有放松过警惕因为在湖畔度暑回来后与太子的巧遇这件事情是二皇子安排的一个习惯了用心思算计别人的人只怕不可能如何光明。 所有的人都以为长公主支持东宫包括范闲在内当初也没有跳出这个念头。但如今细细看来以长公主如此变态的权力**支持一个正牌太子……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范闲与靖王世子李弘成在一石居吃了顿饭后却意外地现一石居的后台老板是崔家崔家的后台是信阳几个珠子一串起来虽然证明不了什么甚至也说明不了什么但他坚信着自己的直觉二皇子的安静很反常他在宫中一定有强大的力量支撑。 而如果二皇子真的和长公主是一条线的那范闲只好对他说一声----抱歉。 …… 虽然已经开始调查二皇子但对于眼前这位姑娘这位在明年开春就持成为二皇妃的女孩儿范闲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遮掩得极好。与叶灵儿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而后来更是用小手段与大劈棺打过一架但婚后她常来府上找婉儿玩几次接触之后范闲反而有些欣赏这个眼若翠玉般清亮的漂亮小女生因为她身上带着的一股与一般大家闺秀不一样的洒脱劲儿。 只是他有些受不了叶灵儿总是当着婉儿的面一声一声地喊他师傅又喊婉儿姐姐生生把自己喊老了一辈。 马车里的叶灵儿兴奋说道:“师傅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玩?” “师傅你这是要去哪里?” “师傅……” 范闲揉揉太阳穴听着那一串的话语苦笑着失神叹息道:“悟空你又调皮了。” 第十四章 戴公公的英明决定 范闲在湖畔教了叶灵儿一些小手段实际上是偷学了叶家的大劈棺偏偏对方则把师傅从去年叫到了今天这个事实让他有些好笑有些欢喜说道:“去哪儿呢?” 叶灵儿应道:“我要去你府上见婉儿。”说完这句话她看了他身边的沈家小姐一眼鼻子哼了哼没有说什么。 范闲最不喜欢她骨子里洒脱之余多出的那丝骄纵纯以自己的是非去判断旁人的做法默然没有接话。他摆出师傅的谱儿来叶灵儿却极吃这套这一年的相处她也知道范闲是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笑着说道:“别生气知道你如今是监察院的红人想金屋藏娇也不至于带到大街上来。”|&v1d)b9n6s#i4q,d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时候前方的拥挤似乎缓解了一些叶家的马车抢先走了过去却又停在了那处似乎叶灵儿现有什么热闹可瞧。 范闲挥手示意马车往并走来到叶家马车之后他穿着雨衣下来邓子越几名启年小组成员也赶紧跟了上去。 马车上的叶灵儿看见他们穿着那件灰黑的雨衣行走在雨中这才知道范闲不是路过灯市口而是专门来灯市口办事的。 …… 灯市口检蔬司戴震每天的工作就是等着下属将城外的蔬菜瓜果运进来然后划定等级分市而售同时处理着内廷与各大王府公府的日例用菜准确来说他就是个给庆国贵族们家的大厨打杂的----只是这杂打得范围有些宽广一棵芹菜不值什么钱但一百棵芹菜就值些钱。一颗鸡子儿不值什么钱但一百颗鸡子儿却足以在一石居里换顿好酒席。 检蔬司算不上衙门没品没级甚至由于供的地方太多竟是连个直属的主管衙门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官员们觉得往京都城里送菜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没有怎么注意。其实范闲却清楚。这种现象的产生与这些年里时而推行时而半途而废的新政脱不开干系陛下瞎玩着这下面的机构自然也是纷乱冗余的厉害。 戴震身为检蔬司主官这些年里安安稳稳地赚着鸡蛋青菜钱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里夹杂着多少好处时常半夜在被窝里偷着笑就连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撺掇着他去叔叔那里求个正经官职他都没有答应。 美啊卖菜卖到自己这份儿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震不免这样在心中恭维着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来也笑不起来就在这一场秋雨之中监察院一处的官员们直接封了他那间小得可怜的衙门。还堵住了大通坊的帐房----大通坊里全是卖菜的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这里提供。 他铁青着脸赶到了帐房里。看着里面那些穿着黑衣的厉鬼们拍了两下脸颊以让笑容显得更温柔些。说道:“原来是一处的大人们来了正想着秋深了坊里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处今日查案打头的是沐风儿。他明知道今天的行动是范提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个示范哪里敢有半点马虎。望着戴震冷冷道:“戴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处的官员早已经熟门熟路地封存了帐册并开始按照名册里的人名在坊中点出那些人来往坊外的马车上押。 秋雨还在下着戴震的心愈地凉了赔笑说道:“我哪里敢称什么大人沐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习惯性地往沐风儿的袖子里塞了张银票。 沐风儿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可怜对方难道对方连范提司主掌一处这件事情都没有听说过?身旁早有两名冷漠的监察院官员上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戴震的膝弯里将他踹倒在地从腰后取出秘制的绳索在他的双手上打了个极难解开的结动作异常干净利落想来一处当年没少做这等事情。8g(y36|/f#o6i 戴震跌在地上心头大乱手腕剧痛又羞又怒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沐风儿摸了摸怀中的手段想了想还是没有取出来说道:“奉令办案请戴大人配合。” 戴震慌了眼珠一转高声喊道:“救命啊!监察院谋财害命!” 当监察院一处小队顶着暴雨冲进检蔬司时爱看热闹的庆国人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只是畏惧监察院那抹浓郁的黑色百姓们不敢靠得太近这时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戴大人被擒得如此狼狈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震暗中养着的打手却是借着这声喊哄闹起来拦住了监察院众人的去路。 戴震手被绑着了心里却转得极快知道监察院出手向来没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着:“监察院谋财害命!”其实他心里也慌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辄来只好揪着谋财害命四个字瞎喊希望宫里的叔叔能尽早收到消息能在监察院将自己关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办法将自己捞出来。 看着被挑动了情绪的民众围了上来沐风儿皱了皱眉头从怀中取出文书对着民众们将戴震的罪行念了一遍。 京都里的苦力黎民们大都是深信官家的心里其实也是信了毕竟谁都知道戴震手脚不干净但是众人围了上来退去却不容易一处今天来的人少又要拿着帐册与相关人证不免显得有些为难。 看着这幕沐风儿心头大怒却远远瞥见围观人群之外两辆马车旁边正有几个不熟的监察院同僚正穿着雨衣拱卫着范提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视着这边他心头一阵慌乱。喝道:“走!” 戴震双手被捆却知道监察院那处地狱实在不是官员能去的地方胀红了脸哭嚎哑了嗓子像个孩子一样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台阶。 而他的那些心腹也起着哄围了上来虽然不敢对监察院的人动手但却有力地阻止了沐风儿的逮人归队。 大雨之中范闲冷眼看着不远处石阶上下的这一幕心里对沐风儿做了个不堪重用的评语却听着身后马车里传来叶灵儿好奇的声音:“师傅你们监察院现在做事也实在是有些荒唐这光天化日的与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让这百姓们看了去。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雨点击打着范闲头上的帽沿将边缘击打得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张脸。 “官员自己不要颜面朝廷也就不用给他们颜面。”他平静说道:“灵儿你别看这官儿小他一年可以从宫中用度里抠下五千多两银子至于这些年里从大通坊里捞的好处。更是不计其数。” 叶灵儿半边身子搁在车窗上雨水打湿了她额上的那缕丝清眸里兴趣大作她今日去范府顽耍。没料到路上遇见范闲更跟着他看了这一场热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小的官儿也能贪这么多的银子。 这个时候沐风儿一行人终于十分辛苦地从检蔬司里杀了出来。来到了范闲的身前而戴震被他们拖着。硬是在雨水里拖了过来好不凄凉。 那些打手也围了过来只是似乎看出这两辆马车所代表着的力量与权势不敢造次而那些京都的百姓们看着范闲与邓子越数人身上的装扮似乎能感觉到这些穿着雨衣的人身体里所散出的那股寒意下意识地退远了一些。 戴震还真是个泼辣的小官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经被污水染了个透头也散在了微圆的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却犹自狠狠骂道:“你们这些监察院的吃咱的喝咱的还没捞够?……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逼银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听他如此说话脸上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范闲微低着眼帘看着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着腿像临死挣扎的猪一样的官员并不急着封他的口因为监察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个阴暗无比的形象就算戴震再多骂几句也不能影响什么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猫关键处在于他想看一下自己的这些下属们办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着面前一脸愧疚还有一丝恼怒的沐风儿范闲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不选择半夜去他家中拿人?虽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乱子。” 沐风儿一怔心想条例新细则里您写得清清楚楚今后办案尽量走明处的路数所以才选择了当衙拿人想办得漂漂亮亮的响个名头----如果换作以前监察院真要拿哪位官员当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这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范闲没有等他辩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来也可以封了帐房之后马上走人……凭你们的手段难道不能让戴震安安静静地回院?你们那些手段留着做什么用的?还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还得专门请个秀才跟着你们宣谕圣教?” 听着这些尖酸刺心的话沐风儿连连叫苦一方面是戴震后面的靠山确实够硬乱上手段怕有后患。一方面他也是担心提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会看不得他们做那些阴煞活儿。 ……听到范闲的讽刺他才反应过来提司大人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儿看来并不抵触监察院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还要热衷一些。 这时候戴震还趴在雨水里嚎哭着被泥水迷的眼看见沐风儿在对谁禀告知道是监察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没认出范闲却认出他身后那马车里的叶灵儿----叶灵儿身为京都守备独女自幼便喜欢在京都的街道上骑马。不认识她的老京都人还没有几个。 戴震马上对着马车上的女子哭嚎道:“叶小姐为下官做主啊……” 叶灵儿看了一眼范闲平静得有些怪异的脸色哪里敢说什么倏的一声将脑袋收了回去。 戴震知道今天完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高声大骂道:“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敢抓我!我叔叔是……呜!” 得了范闲的眼色邓子越知道大人不想听见戴公公的名字横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沐风儿这时候才明白了过来。有些惭愧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两头连着绳索的小木棍极其粗鲁地别进了戴震的嘴里木棍材质极硬生生撑破了戴震的嘴角两道鲜血流了下来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民众惊呼一片范闲充耳不闻只对着沐风儿说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谁我只管你叔叔是谁。做事得力些别给沐铁丢人。” 沐风儿羞愧应了一声将满脸是血的戴震扔回马车上回身便带着属下抓了几个隐在围观民众中的打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备的包皮铁棍狠狠将他们砸倒在地。 看着动手了。围观的民众无不畏惧叫嚷着四处散开却又在街角处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望着。 只见一片暴雨之中。几名穿着雨衣的监察院探子正挥着棍子。面色阴沉地殴打着地上的那些大汉也许是这么些年监察院的积威那些大汉竟是没怎么敢还手。 场面有些血腥。 …… 范闲看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却令人意外地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是将帽子一掀。直接穿进了叶灵儿的车厢。 叶灵儿受了惊吓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钻进自己的车里来了? 范闲装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看着叶灵儿微湿的头愣了愣从怀里取出一张手绢递给她。叶灵儿接过来擦了擦自已的湿嗅着手绢上有些淡淡香气以为是婉儿用的笑了笑然后开始问先前究竟是什么事情? 范闲苦笑一声将戴震的所作所为讲与她听了。叶灵儿好奇说道:“这么点儿小事怎么有资格让你亲自来看着。” 范闲冷笑一声说道:“这京都的水深着你别看那戴震只是个管卖菜的官儿但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靠山。他的亲叔叔是官里的戴公公我今天亲自来坐镇就怕手下动手太慢惊动了老戴我不出马一处还真拿这宫里人没办法。” 叶灵儿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爹爹曾经说过宫里的事情最复杂叫我们兄妹尽量别碰师傅你的胆子真大。” “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范闲笑了笑心里想着太监本来就是没有人权的。 叶灵儿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看宫里的这些公公他们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们面子也就是不给宫里那些娘娘们的面子。” 范闲微微一怔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片刻之后脸上回复阳光笑容说道:“那又怕什么?我不喜欢婉儿去宫里当说客如果那些娘娘们找我的麻烦我这假驸马大不了吃顿宫里的规矩板子罢了。” 叶灵儿微微偏头看着这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到了范府大门二人下车早有藤子京在外候着范闲吩咐他让媳妇儿来把沈家小姐安置到后街的宅子便领着叶灵儿往府里走去却还没有忘了将叶灵儿手上的那块手绢求了回来。 手绢是偷的海棠的范闲不舍得送人。 戴公公是淑贵妃宫中的红人而叶灵儿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妃等于说淑贵妃是叶灵儿未来的婆婆叶灵儿也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个主子----范闲先前与叶灵儿说那么些子闲话为的就是这层关系手绢舍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还是一定得用。 这雨在京都里连绵下了一天。在暮时的时候终于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气急败坏地从宫里赶了出来。 他是宫中当红的人物因为淑贵妃文采了得时常帮陛下抄写一些辞文连带着他这位淑贵妃身边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传圣旨的要差就像范闲第一次领到圣职受封太常寺协很郎时传旨的便是这位戴公公。往各府传旨好处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违例出宫入宫也没有谁敢说句闲话。 戴公公满脸通红地站在检蔬司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地狼藉听着身边那些人的哎哟惨叫之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声骂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京里别的衙门可以不管但这监察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个人捂着被打肿了半边脸哭着说道:“祖宗爷爷。平日里没少送好处今儿大爷还递了张银票那个一处的官员也收了谁知道他们还是照抄不误。” 戴公公气得浑身抖尖着声音骂道:“是谁敢这么不给面子!哪个小王八蛋领的队?我这就去找沐铁那黑脸儿……居然敢动我戴家的苗尖尖儿!” 他是宫里的太监监察院管不着他还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老羞成怒之下便坐着轿子去一处要人虽说戴震这个侄儿不成器但这年年还是送了不少银子来。总不能眼看着他被监察院里的那些刑罚整掉半条命去----京都的官场谁不知道监察院那种地方。进去之后就算能活着出来只怕也要少几样零件儿! 轿子来到一处衙门的门口戴公公心里却动了疑多了个心眼。先让自己的小跟班进去打听了一下。 不一会儿功夫小跟班儿出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声。戴公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盘桓许久后一咬牙道:“回宫。” 浑身带伤的那个打手看着老祖宗的轿子要回宫心里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就在一处的门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为咱们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经历练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脸上颤抖着声音咒骂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说完这番话他便窝回了轿子里心里极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听得清楚今天亲自领队的人居然是小范大人! 戴公公这时候才想起来圣上已经将院里的一处划给了范提司兼管……只是这位小范大人为什么瞧上了自己的侄儿?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儿就算贪但比起朝中这些京官来讲实在只是一只蚂蚁。 他哪里想到范闲只是想练兵以及做笔开门买卖却联想到了自己一想到范家如今薰天的权势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来。 戴震手下的那个打手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脸上的恶心痰液心里始终闹不明白戴公公这是怕谁呢? …… 后几日戴公公觑了个机会在淑贵妃的面前提了提这件事情奢望着能把侄儿捞出来也想打听一下风声。不料淑贵妃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对他侄儿戴震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好不恼怒狠狠地将他责罚了一通。 戴公公这时候才醒悟到那位小范大人早就已经通过某个途径断了自己的后路又惊又惧之下他终于舍了这张老脸好不谦卑地跑到宜贵嫔宫中一通讨好这才通过柳氏的关系悄无声息地向范府递了张薄薄的银票。 另一边负责审理此案的沐风儿也在挠头他看着没有转去天牢的戴震心里一阵恼火就是这个泼竦货色让自己在范提司面前丢了大脸但范提司却下令不准对这个小角色用刑这是为什么?他手里摸着腰带中才下来的丰厚银两津帖不免犯了嘀咕。 第十五章 黑与白的间奏 范闲令一处捉拿戴震正是因为对方身后有那位太监头子。 京都里的官员现连戴公公都干净利落的服了软自然震慑于监察院一处的决心与范提司的手段一处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在京都里暗中开展起来依照往年的规矩黑夜里破门而入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官员请回院中。 突入起来的整肃行动给京都带来了一阵并不如何惬意的寒风众京官以为这位大才子又要像春天时的那场案子一样在京中掀出一场风波来。但渐渐人们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此次风波中查出的官员品秩都比较低没有各派里的要紧人物也没有什么牵连甚广的大案。 朝中的大老各皇子的臣属看在范闲的面子上戴公公的前车之鉴上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时日久了现这场风波并没有涉及到官场的要害只是些零碎的敲敲打打众官本有些提着的心也放回了腹中猜想范闲只是新官上任借这三把火立危而已。 火势虽然不大但总有人担心被波及所以最近这些天柳氏成了范府里最忙的人那双往日里喜欢毫无烟火气递过一张银票取的手如今开始极有香火怜悯气息地收银票而这些银票她自然全部转到了范闲那里范闲又拣了大部分到了处里又将剩下的部分送到了言府。 从古至今从范慎的世界到范闲的世界钱财始终都是收抚人心以及安抚人心的无上利器。 所以监察院一处的职员们干劲好了许多而成功地亲密接触过尚书夫人手指的各派官员们也心安了不少----送钱的收钱的各自安慰。 =================================== 事务已经步入正轨所以范闲近日没有去新风馆而是坐在自家的书房里翻看着手中的案宗。案宗是沐铁归纳的文笔虽不精致。但胜在条例清楚。 戴公公的那位侄儿在交了一大笔罚金之后终于侥幸从监察院里全身而回钻了庆律的空子没有移往刑部或是大理寺只是检疏司的那个小官儿自然是当不成了另外几宗小案子也处理得比较温和。 依道理讲监察院既然查检疏司的案子只怕那位戴震不只要掉乌纱帽连那脑袋也保不住。不过范闲有些欣赏戴公公的知情识趣帮自己减少了日后的一些麻烦而且叶灵儿默不作声地进宫帮自己说了话却又代传了淑贵妃的一句求情话儿----这个人情自然是要卖的。 史阐立看着书桌对面自己那位年轻的“门师”有些坐立不安。春闱之后他的三位好友侯季常、杨万里、成西林已经外放为官据来信讲在各郡路都做得不错----林宰相在朝中多年各郡路州中自然遍布着关系这些人如今都把眼睛瞧着范闲对于范闲的三位“得意门生”自然是要多加照拂。 四人中只有他榜上无名自然无法立刻踏上仕途一展身手。范闲临去北齐之前由给他留了封信让他等着自己回来。不料范大人回来之后却马上接受了监察院一处的事务。史阐立实在不清楚自己能帮门师做些什么想到友朋以为一方之牧而自己却只能坐在书房里抄录一些案宗纵使他性情极为疏朗也不免有些黯然。 范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太闷了些?” 史阐立苦笑说道:“老师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都能如此沉稳与繁琐公文之中看来学生也要磨砺些性子。”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如果是侯季常在这里肯定会站起身来回话;如果是杨万里说不定早就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私放重犯。只有这位史阐立不急不躁却又不会言语乏味自己当初决定让他留在身边看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别叫老师了。”他说道:“我宁肯你叫我大人不是官位太浓实在是觉着感觉有些荒唐。” 史阐立愣了愣其实考生比主考官年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常见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范闲将桌上的案宗递了过去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史阐立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考较自己只是这些公文这两天里已经背的烂熟摇头诚恳说道:“学生是在不明白老师……大人此举何意。如果真是要打老虎也不至于总盯着这些耗子。” 范闲笑着说道:“只是给一处的猫儿们找些事做熟熟手将来真做大事的时候也不至于过于慌张。” 史阐立假装没有听到大事二字诚恳请教道:“大人在朝为官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朝廷做事但是看大人这些天来的行事虽然抓小放大但总还是得罪了些人。” “得罪人使监察院必有的特质。”范闲解释道:“你也清楚监察院是陛下的私人机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器而是圣上的私器。我们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所以不论是从宫中的角度还是监察院自己的角度出我们必须要做一个得罪人的角色……而一处深在京中被这京都繁华绊着根本丧失了当初陛下的原意不够强悍不够阴狠。陛下让我来管一处自然是想一处回到最初那个敢得罪人的角色。” 史阐立再也无法伪装什么门师已经把话向他说的这般透彻只有老实回道:“陛下是想大人……做一位孤臣。” 范闲点点头:“不偏不党陛下向我成为第二个陈萍萍只是……”他话风一转微带嘲讽说道:“我去院长大人府上拜访过府里豪奢逾越王公但那份刻到骨子里的孤耿实在非我所喜。” 史阐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愁苦说道:“可是大人如果虚以委蛇圣上天目如炬自然看的清楚怕是对大人的前程不利。”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那位皇帝老儿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动比老虎更毒的念头。 史阐立也明白自己说的多了转了话题说道:“一处如今查案虽然恢复了过往的传统开始在夜里逮人但是大人却一直不肯遮掩消息但凡有人打听的都据实以告……学生是在不赞同。” 范闲感兴趣问道:“为什么?” 史阐立稍一斟酌后说道:“监察院乃是陛下的特务机构之所以能够震慑百官除了庆律所定的特权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神秘感和阴……黑暗的感觉。世人无知对越不了解的东西越会觉得害怕。大人如今刻意将一处的行事摆在台面上来只怕会消弱这种感觉。让朝野上下看轻了监察院。” 范闲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一处新条例里面的某些条款比如布消息之类我也承认如果监察院一直保持着黑暗中噬人恶魔的形象对于我们的行事来说会有很大的方便。” 史阐立有些意外门师会赞同自己的看法心想莫非是您不甘心世人视己如鬼?想扭转形象? 范闲接下来的话马上推翻了他的想象:“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看监察院……但是你要清楚我现在监管的只是一处而不是整个院子。一处身在京都除却那些扎在王公府上的密探之外所有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藏着。京都官员多如走狗游鲫众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没有办法维持一处的神秘那我干脆亮明了来做也许还能多一些震慑。” 他接着认真说道:“但是我只是求查案的结果光明呈现并不要求过程也是如此中间用什么样阴暗的手段我都可以接受……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成为一名圣人。” 史阐立点点头心里极为安慰看来自己的门师果然是一位敢于揭官场之弊只是暂时有所保留的人物。 范闲望着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法说道:“从今天起但凡一处查办的案子在案结送交大理寺或刑部之后你都要写个章程细细将案子的起由之类说清楚然后公告出去贴公告的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一处与大理寺之间的那面墙上。” 史阐立瞠目结舌道:“这……这……这不合规矩吧既不是刑部海捕文书也不是朝廷榜监察院……也要公告?!” 范闲没好气说道:“不是监察院是一处!先前不是说了要光明一些?难道你准备让我写本小说四处去卖?” 史阐立却马上喜悦应道:“这样最好可以解民之惑又可以稍稍保持一下一处生人勿近的感觉……而且大人开了家书局办起来最是方便。” 范闲气得吐了口浊气起身往外走去史阐立小心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那学生这便是开始在监察院当差?” 范闲叹了口气知道这天下的读书人终究还是不愿意进入阴森无耻的特务机关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是我的私人秘书我与父亲说一声暂时挂在户部改日再论。放心吧没有人会指着你的后背说你是监察院的恶狗。” ================================== 走入范府后宅那大得惊人的花园中范闲皱着眉头“用黑暗的手段达成光明的结果?”他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委屈自己的圣人虽然他很愿意为庆国的子民们做些事情稍微遏制一下官场**的风气至少保证南边那道大江的江堤不至于垮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但一处的整风更多出自他的私心。 因为他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号如今又有了新一代文人领袖的暗中称赞但与监察院积了二十年的阴秽相冲起来对于自己的名声总会有些损害所以他要让一处光明些。因为一个良好的名声会在将来帮自己很大的一个忙。 想到关于黑暗光明的那句话不由就想起在北齐与海棠聊天的时候说起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他不禁有些担心北面的局势不知道海棠能不能把自己交待的那件事情安排好----五竹叔还在玩失踪苦荷也没有回上京的消息。 远处的院子里隐隐有几位姑娘正在闲话。今儿个是个大晴天秋后的蚂蚱在青草里玩命的蹦跶着树上的知了也趁着蝉生最后的时光拼命叫唤着掩了那些女子们说话的声音。大宝在院墙那里捉蚂蚁范思辙那家伙没上族学却也没在家中。 范闲眯着眼睛看了看现叶灵儿今天又来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丫头自觉地帮了范闲一个大忙最近这些天老来府上玩毫不客气。待他现叶灵儿身边坐着的是那位羞答答的柔嘉郡主时心里更苦。十二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可还是小姑娘范闲可不想被小姑娘的爱慕眼光盯着。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李弘成的宴请言冰云还没查清楚他得先躲着。而今天他得躲着柔嘉这位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小萝莉。体内真气一运小范大人身形一轻施展出棍影下练就的轻身功夫黄草上一飞而过悄无声息地跃出了府去。 ================================= 来到京都深正道那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宅子范闲坐在最里面的那件屋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里才是他最隐秘的老巢除了启年小组和陈萍萍外连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时常在这里办理公务与私务。 邓子越神色郑重地将两个竹筒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还不如王启年那般得到提司大人的信任所以很自觉地除了屋。 竹筒的颜色很相近也许都是上京边上燕山脚下的出产。封口处用的火漆也很相似都很完整应该没有动过。只是竹节上的隐秘记号让监察院负责传递情报的密探知晓这两封极隐秘的信分别属于北方系统里两个独立的路线。 范闲拿起竹筒先是很认真地确认没有人打开过。火漆上王启年那一手颇有潘龄神韵的书法确实不是好冒充的这才放心地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两封信来。 一封信是司理理寄来的一封信是海棠寄来的。范闲为了方便与海棠联络专门为她设立了一条通信线路。 司理理没有送来什么值得重视的情报虽然她已经按照范闲与海棠的计划皈依了天一道但入宫的努力暂时没有收到成效。而上京城中沈重家破人亡除了重重打击了后党势力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上杉虎也一直被圈禁在家但信末说北齐国师苦荷已经回到了上京一直闭关不出。虽然没有人敢怀疑什么但司理理却深信那位绝世强者一定是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这个天下能和苦荷那吃人肉的怪物打一架的也只有那两三位大宗师了。 海棠的信里面却是根本连那位大宗师的半个字也没提----他与海棠是互通有无的关系自然也不指望她能说什么只是关心那件祥瑞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有。 他想了想后开始提笔回信催促海棠履行当时的约定。这件事对于海棠来说只是顺手办的一件事情却对范闲有极重要的意义。而在给司理理的回信之中他只是抄了李清照的一小词以示慰勉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处理一处的这些天里范闲思考最多的还是若若与李弘成的婚事问题。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于世子的人品如何双方的zz立场有没有冲突。对于范闲来说最关键的只有一点。 妹妹喜不喜欢? 若若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喜欢----虽然范闲像所有的兄长一样对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怒气心想莫非你不嫁人了?但更多的却是自骨子里的保护欲。既然妹妹不喜欢他就要着手破了这门婚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说是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之后遇见的最麻烦的事。圣上指婚门当户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挠这门亲事的脚步。 所以只有从两个方面出:一盯住二皇子那边时刻准备将对方搞垮拖累李弘成到时候再要求退婚也许可行。二从若若这边出给出一个良皇帝都无法轻忽的利益诱惑暂时让若若远离京都。 前一个手法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后一个手法又过于虚无缥缈连范闲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自己要搞一出一婚破除万骨枯?”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到时候如果真的不成也只有麻烦五竹叔带着若若丫头天涯流浪旅行去想来陛下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真的把范府满门抄斩了。 第十六章 圣人? 回到宅子里叶灵儿与柔嘉郡主都已经回了。范闲回到房里喊四祺去倒茶便支开了这位与思思一般、在秋天里却一直对自己着春怨的大丫环趁着房中只有自己与妻子的空轻声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风声没有?” 林婉儿正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的天光绣块东西听着他问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时已近暮天光入窗后散作一大片并不如何清亮的光线。范闲看着婉儿蹙紧了的眉心心疼地走上前去揉揉她光滑的眉心说道:“这光线不好绣什么呢?” 婉儿的脸色有些白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低头吃吃一笑将手中绣的东西藏到身后说道:“绣好了再给你看。” 范闲看着妻子柔弱模样长长睫毛心里不自禁地有了一丝歉疚。打从春初离开京都后对于妻子的呵护便比去年弱了些。这倒不是说他是位喜新厌旧之人----毕竟堂堂小范大人如今是连房姬妾都没有----只是有太多的事情羁绊着他的心思让他很少理家的事。 林婉儿想到他先前的问话略一沉忖之后说道:“宫里最近一直安静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想到问这个?” 范闲苦笑说道:“你那无情的舅舅让我去管一处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员。那些官员们的真正主子都在宫里住着的我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林婉儿的身份特殊由皇祖母的恩宠还有陛下的青眼看待在宫里的地位竟是比范闲当初想象的还要高。陛下没有女儿如今的青果并没有正牌的公主婉儿却实在与一位公主差不了多少。 她想了想后笑着说道:“放心吧都知道陛下宠你那些娘娘们当着面儿当然只会说你的好话。” 范闲笑着道:“我面圣也不过数次也不知道这宠字从何而来。如果说陛下宠你倒是可能对于我嘛……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林婉儿眸子里闪过一丝爱慕轻声说道:“相公总是这般……”她接着说道:“淑贵妃这些天对你真是赞不绝口的宜贵妃嘛你也知道和咱们家是亲戚怎么也要偏着你说话只是皇后还是如往常一样清清淡淡至于其他的那些妃子在宫中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我也就没去记去。” 范闲很相信妻子的判断他就算将来全盘执掌监察院皇宫也是他的手指无法触及的森严所在而婉儿就是他最可靠的耳目与密探。而淑贵妃说自己好话不外乎是自己卖了她一个小人情几句话又不用花什么银子。 “宁才人那边有什么说法?”范闲好奇问道:“我与你大皇兄争道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到了宫里。” 林婉儿掩嘴笑道:“宁姨才懒得理你她素来最疼我的说你与大殿下是两个小兔崽子胡闹将来她要一边打五十大板。” 范闲故作惊慌:“娘子啊!这宫里的板子可不好受你可得帮为夫多美言几句。” 林婉儿却是懒得搭他的顽笑话啐了一口之后说道:“你自己爱得罪人没来由总是让我替你善后。”她从身后取出那方绷紧了的绣底儿嘻嘻笑着说道:“提司大人没有话问了?那就请退下吧别耽搁我做事。” 范闲收回正准备上去抓小手的手郁闷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自己先前遗忘的那个大人物略带一丝犹豫问道:“见着太后了吗?” 林婉儿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抬起头来眼里也有些不解和黯然点点头道:“见着了奶奶没有说什么。” 一直深居宫中的太后实际上才是整座宫廷的真正掌权人。很奇怪的是范闲进过几次宫都很不巧地没有机会拜见就连上两次夫妻二人进宫太后也称病不见。而婉儿自己进宫那位太后老人家却是喜欢的狠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太后对于范闲明显的疏远之意让婉儿有些隐隐的不安与不解。 范闲在心里冷笑一声直到那位老人家终究是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怎么害怕。 林婉儿看着他的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次灵儿入宫的事情她今天讲给我听了……相公啊我知道如今你的公务有些为难处但其实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似在利用她只怕却是给自己一个借口记着她的情。你昨夜给我讲过的事情在我看来可怕的很二哥……二殿下眼下虽然看着柔软随和但其实性子拧倔得很你既然不得已去查他若还像如今这般顾忌太多怕是不妥。” 范闲看着妻子担忧的脸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也没料到你小时候竟然给二殿下取了个浑名儿叫石头。” “他看似随和但认准了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林婉儿担心说道。 范闲始终信奉夫妻之道在于诚的说法如果重生一次对于枕边人还要多加提防这等人生未免凄惨了些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查二皇子的事情瞒着妻子。听着婉儿担心他安慰道:“其实也是为了二殿下好看眼下的风头这些朝臣们似乎都迷了眼看不明白陛下死保太子的决心。如果现在没有人拉二殿下一把等他真正爬到了竿子的顶端再想下来就不容易了。” 林婉儿甜甜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也不知道你这心是怎么生的竟是比旁人要多出几个窍一脑子的弯弯拐拐。” 心较比干多一窍?范闲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演技派演员而已在zz上是在幼稚得很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冷血无情还有表面上的温柔。他对着妻子深深一揖笑道:“哪里敢和林大谋士相提并论您可是自幼从那世间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宫里逃出来的仙子。” 林婉儿啐了他一口笑骂道:“那还真当宫里这般难堪?” 范闲笑着说道:“前贤曾言这世上就属妓院与皇宫一片倾扎黑暗委实不是人呆的地方。” 林婉儿闻言一怔心里有些不悦低下了头。范闲这才想到自家媳妇儿也是出自宫中自己如此说法确实是有些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笑着道了声歉二人便回复如初。静了会儿林婉儿细细一品心中反而多出了些感动。虽然自己生母乃是当朝长公主但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在出嫁之后能够得到丈夫如此尊重的对待?更没听说过有丈夫给妻子道歉的理儿。 林婉儿温言说道:“宫里确实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皇帝舅舅又是一个不贪女色的明主宫里几位主子在面上也都过得去。你往日里说的那些小说中的手段也没人敢用太后的眼睛在那儿盯着的呢谁要是敢坏了天子血脉那位老祖宗断容不得。” 范闲听到这句心里一动更觉心中大定。 林婉儿笑着说道:“陛下御内极严厉争宠?本就没有宠怎么去争?皇后又不怎么管事所以那些娘娘们啊……只好将心思都放在了牌桌之上争口气也是好的其实和一般的王公家中没什么两样。” 范闲一愣还真没想到皇宫里竟会是这样一派hx的景象那岂不是自个儿前世时看的那一些宫怨文都没了用处?有些自嘲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难怪婉儿你的麻将打得这般好连范思辙那小怪物都只能和你打成平手。” 一听到打牌林婉儿的脸上顿时散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唬了范闲一跳。走上前去细细察看才现这道光彩隐若流华却是敛之于内莹玉一片明目叫做:返朴归真高手之光。 …… …… 林婉儿眼波流转横了不正经的相公一眼说道:“只是手痒了嫁给相公相公却天天忙着见不到个人。不过运气不错总算是抓着小叔子这个牌桌上的天才。” 她咬牙切齿、扼腕褪袖、摩拳擦掌道:“这些天范思辙这家伙也不知道死那儿去了天天在牌桌上抓不着人陪他妈打牌那尽是受罪看她那恭敬客气模样倒像我是她婆婆。” 范闲刮弄了一下她尖挺的小鼻梁笑骂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他顿了顿后说道:“柳氏自然不是你的婆婆你在府中也别太横了。” 林婉儿满是幽怨说道:“我是那等人吗?”话风一转说道:“再过些天要赏菊了依往年的规矩宫里的贵人们都会去西山不过不知道今年会怎么安排我们。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看怎么去估摸着再过些天宫里会有公公过来传谕你别忘了这事。” “赏菊?”范闲眉头一动知道秋高气爽之际京都人都喜欢去园中赏菊没有想到皇族也有这个爱好李氏的一次大聚会自己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联想到最近自己在京都做的事情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那些老一辈的狐狸们这时候就像赏看菊花一样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没有注意到相公的忽然沉默林婉儿认真说道:“最近没得牌打菊花又未开总是无聊婚前你答应我的书……什么时候写出来给我看?” 范闲一脑门子官司哪里还有精神去抄红楼梦苦笑着求饶道:“我说奶奶您就饶了小的吧。”一见林婉儿死活不依的催稿神色他再不敢呆在房里厮磨屁股冒烟推门躲了出去。 ====================================== 像见鬼一样落荒而逃的范闲在宽阔的宅院里穿行直到遇上几拨掩面而笑的丫环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咳了两声像表现出一代名人、一代名臣应有的风范但身子直了不到一刻却又马上缓了下来。他咬牙想着既然打小就确定这世要活得漂亮的话何必再去管那些人的目光。他闷哼一声哼着小调跳着恰恰便拐进了自己的书房。 与妻子的一番对话虽然家常但却得到了几点有用的信息只是范思辙这些天的动静确实有些奇怪。范闲皱着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接着想到石头记的问题才想到北齐皇帝将消息封锁了起来自己承他的情看来总要抄一章寄过去才好只是自己是石头记作者的事情终究瞒不了多久他决定不用监察院的秘信线路了。 坐了不到片刻房间外的天光还没有全盘暗淡言冰云已经如约而至。范闲看着他递过来的案卷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今日先是审看沐铁递过来的卷宗与史阐立定下基调接着去“老宅”办事回来哄老婆这时候又要与小言公子说话----短短一天时间做这么多事情看来这所谓“权臣的养成”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路。 “你要我逮的人我都已经逮了不知道对你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帮助。”范闲没有看案卷只是淡淡地询问着。前一阵子的“打老鼠”看似没有触及京都的官场但实际上却在大量冗余案件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二皇子暗中的势力也试探性地拘了两位官员。因为言冰云认为那两位官员品阶虽低却是查证二皇子与长公主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的重要人物。 言冰云坐在椅子上面色冷静指指他面前的案卷:“已经得了。” 范闲大惊说道:“这么快?”他也懒得再看案宗直接问道:“结论?” 言冰云冷冷说道:“信阳每年往北齐和东夷城走私的数目极大表面上的亏空是由东宫太子那边造成但实际上最大的一笔数目都是经由明家交给了二皇子用来收买朝中的官员结交各路的封疆大吏所以大人的判断不错二殿下的背后就是长公主。” 范闲皱眉道:“明家?崔氏的姻亲明家?” “正是。” “这么大一笔数目是怎么从内库调到二殿下手中的?”范闲请教道。 “当然不能走京都的线是从江南那边绕过去中间由几家皇商经手之后分散由下而上再由二殿下统一支配。”言冰云看了他一眼“过程很复杂写在案宗里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看就好了用说的话比较复杂。” 范闲没有理会他语气里对自己能力的置疑只是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要进宫面圣你要不要跟我去。” 言冰云闻言一怔很直接地反应道:“下官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真的需要揭开吗?” 范闲反问道:“长公主与二皇子做得如此隐秘但是我们却轻易查了出来难道你以为宫中不知道?咱们那位陈院长能不知道?” “宫中就算有所警惕但一定手上也没有实据。”言冰云缓缓低下眼帘“大人不要忘了一处死去的头目朱格一直是长公主的人。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大人如今独掌一处而其余的部门全力配合根本不可能查出来……所以如今的情况是大人如果真的将这案子揭开……京都必将大乱。” 他说的很冷静但范闲却从话语的背后听出一丝冷酷----能这么快查出来除了监察院kb的资源之外有很大的程度依赖于言冰云那绝的能力----而很明显言冰云并不愿意自己查的案子让一向表面太平的庆国朝廷因此大乱。 归根结底言冰云并不是忠于范闲而是忠于陛下忠于庆国忠于监察院。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压下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言冰云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掀开您的夫人一定是最为难的那位。” 其实绝大多数上层人物都知道范闲的妻子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只不过没有人说过而已。如果范闲立意要把这件事情捅破毫无疑问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宫中的皇帝陛下都要做出异常强悍的反应而林婉儿的处境不免会尴尬起来。 范闲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想弥补当初用言纸逼走长公主缓解了皇宫内矛盾的失策。他想要的结果就是逼着那位或许另有打算的皇帝陛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剥夺掉长公主手中的权力。 “我尊重我的妻子。”范闲带着一冷寒意盯着言冰云“但是我不会因为她的为难而放缓自己的脚步。” 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里似乎也有些疑惑:“这正是下官不明白的一点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两个原因。”范闲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缓缓沉下的夕阳。庭院间的一角一位妇人正在打理着灌木的枝叶。“第一个很简单朝廷现在正缺银子。南方的大江长年失修今年堤防缺溃淹死了几十万人。虽未亲睹但想来……确实很惨啊哥们儿。” “到哪儿去弄银子赈灾呢?家父这些天就在愁这个问题。本朝的财政状况与历史的历朝历代都不一样长年用兵耗费大量钱粮这且不说来源也很怪异一年国库所收竟然有极大的份额必须是由内库调拨而来。内库是陛下的库房……实际上你我都清楚那是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遗泽也就是凭借这些产业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银子才能支撑着庆国。” 范闲回眯着眼睛望着言冰云:“而长公主是一位爱玩弄权谋的人这些年来内库的银子逐渐地四散到官员们的手中为她及他换取效忠与权力。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在用陛下的银子挖陛下的臣子。银子都耗在了内耗与官员身上这天下需要银子的地方又到哪里去求银子?” “银子只是银子但怎么用确实个大问题与其放在官员们的宅子里霉不如我们把它们逼出来填到河里去吓水鬼。” “所以我急着查崔家与二殿下免得咱们的长公主殿下与那位似乎只喜欢读书的二殿下……把咱们庆国的银子都慷慨地送光了。”范闲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感慨苦笑道:“当然这件事情揭破后陛下大概不会严惩自己的亲妹妹但是就像上次赶她出宫一样陛下总会碍于议论好好查一查内库也会打醒一下二皇子……不过我……大概陛下盛怒之余会嫌我多管闲事将我一脚从监察院里踢走贬得远远的。”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纯良天真的笑容:“没办法……希望陛下能让我回澹州就好了。” 言冰云微微偏着头面色僵硬像是从来不认识面前的这位提司大人喃喃说道:“可是大人您明年就会接手内库到时候再查岂不是名正言顺之事?” 范闲笑了笑想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咱庆国也没有余粮啊!能早一天堵住内库外流的银子南边那些遭灾的民众就能多几碗粥喝。旁的事情可以等可是饭一顿不吃会饿得慌的。” 言冰云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看清楚面前这位究竟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阴险权臣还是位大慈大悲、不惜己身、不惧物议的大圣人。 第十七章 宫中奏章惊风雨 “不要以为我是圣人。”范闲摇头说道:“归根结底本官也是在为自己考虑。明年接手内库?那就是断了信阳方面的财路她拿什么去支持皇子?她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生?内库的帐目自然是整齐的但暗底里的亏空怎么办?难道要本官接着然后愁白了头?” “她人食剩的盛筵本官不愿去捧这破了沿口的食碟!” “内库是座金山也是盆污水……长公主有太后宠着我呢?身为外臣去掌内库本就是遭罪的事儿。”他苦恼说道:“我倒是怀疑陛下是不是准备让我去当长公主的替罪羊?将来一查内库亏空的事儿我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不错我不甘心所以要抢着把我丈母娘的洗脚水泼在她自个儿身上!” 如果陈萍萍或者范建听见他这时候的说话看见他这时候的表情一定会竖起大拇指暗赞此子年纪轻轻演技却已至如火纯青之境外臣?外你个大头鬼! 但言冰云却哪里知道这幕后的惊天之秘听着范闲自承私心内心深处却是更加感佩觉得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小范大人竟然是位……直臣!他皱眉建议道:“为何大人起初没有坚拒宫中的提议内库确实……太烫手了。” 范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来你不信但我……还真的是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言冰云的外表依然冰冷但那颗心的温度却似乎有些升温他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开始用稳定的声音开始从一位下属的角度出给出建议:“这个时候动内库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范闲静静的看着他。 言冰云似乎没有感受到范闲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因为就算这件事情被捅出去……看大人最近这些天的计划说不定还会以天大的胆子要求史阐立写一篇公文洋洋洒洒地贴在大理寺旁边的墙上让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和京中的官员从内库得到了多少好处……” 范闲自嘲一笑。他还确实有这个打算反正他胆子大后台硬--这个后台不是皇帝是那个叔。 “……也没有用处。”言冰云正色说道:“至少对今年的灾民来讲没有用处内库流出的库银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收回先不说陛下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得罪大部分的官员--只是说要贬謪的官员多了朝廷运作起来就会有问题--赈灾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问道:“那依你的意见?” “暂时把这个案子压着……尚书大人久掌国库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想来不会误了南方的灾情。”言冰云静静说道:“大人在北齐安排的事情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等到越冬之后院中与王启年南北呼应先拔掉崔氏断了信阳方面分财的路子。然后借提司大人新掌内库之机查账查案雷霆之行。” “这是持重之道。”范闲皱眉道:“我只是担心王启年在上京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北边的力量。拔崔氏拔的不干净。” 言冰云略微一顿和后干脆应道:“下官……可以出力。” 范闲看着他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阵暗喜:“你如今是北齐的大名人……怎么可能再回北边?” 言冰云应道:“我手下地那些儿郎并不需要我盯着他们做事。” “我会尝试着越来越多的权力然后用这些权力来做一些我愿意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范闲看着他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很想像在上京的时候一样你与我很好地配合起来……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及明年春天的那一次。” 言冰云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沉默太久的时间。低头抱拳行礼离开。 监察院地内情俊彦。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物只是小言公子在对小范大人表示足够地信任之后。 依然在迈出书房前的一刹那回头疑惑问道:“提司大人您自幼衣锦华食为什么对世间受苦的黎民百姓……如此看重?” 范闲挠了挠头回答到:“可能是因为我……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做好人好事。” …… “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一直没有问沈小姐现在如何了。” 他看着窗外夕阳下那剪了一半地灌木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中叹息着官场之上果然是步步惊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还有这么一位功力深厚地探子! 虽然范闲在刑部正式显示监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后一处设在范府的那个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后退了出去但这个院子仍然不安静如果自己身后不是有五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个种花的妇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范闲不是圣人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更不是雷锋--对付长公主连带着那位不知深浅的二殿下最简单的原因是因为他与信阳方面早就已经有了解不开的冤结。 而造成这种冤结的根源--内库则是范闲重生以后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内库便是叶家里面承载的含义由不得范闲不去守护不论是谁想挡在这条路上范闲都会无情地踢开。 ----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 范闲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爱自己爱妻子爱家人爱世人爱吾爱以及爱人之爱。这不是受了大爱电视台的熏陶而是纯粹乎本心的想法--浑浑噩噩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实实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一生。领兵征战杀人如麻一统天下也是一生。 范闲是个贪图享乐权力爱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动物但他两生的经历却让他能够比较准确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认为潇潇洒洒该狠的时候狠该柔的时候柔多亲近些美人多挣些钱多看看这个美丽世界里的景色这才是光辉灿烂的一生。 在先保证生命以及物质生活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美好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丽先必须要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笑起来所以范闲这个“可怜权臣”在一开始的时候难免会累一些。 如果说他还保持着当初那个澹州少年的清明厉杀心境或许他还会变得自由幸福许多。什么内库天下百姓都不会让他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庆历四年春那一丝多余的好奇心--对未婚妻的好奇心让他陷入了爱河陷入了家庭。越来越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这个事实告诉我们身为一个男人结婚结的太早了。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件。 这天下午监察院提司范闲与监察院四处候补头目言冰云在范府进行了一场关于内库二殿下民生的谈话。这场谈话地内容很快便通过庆国最隐秘的那个渠道被分别送到了皇宫的御书房里与陈萍萍的桌子上。 陈萍萍地反应很简单他直接写了一个手令将自己的统辖全院的权限暂时下放到范闲身上也就是说在陈萍萍收回这个命令之前。范闲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监察院这个庞大而恐怖的机构所有力量。 而御书房内那位庆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看着案上的报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陛下的心里很欣慰于范闲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既然这天下的官民们都认为监察院是自己地一条狗那这只狗就一定要有咬人的勇气与狠气。却又不能逢人就咬让范闲去做牵狗地人。就是想看一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当然这位皇帝陛下更欣赏今天下午范闲与言冰云地那番谈话谈话之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情怀实在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女子……皇帝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虽然那个小家伙言语里对自己有些不敬但可以捉摸的到那些言语下对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太监微笑说道:“洪四痒你看这……范闲如何?” 洪太监微微佝身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过伪。” 皇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范闲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不过听说老五一直在南方京中应该没有人能察觉到自己的安排才对。 “陛下应该怎么处理?”洪老太监问的自然是二殿下与长公主的事情。 皇帝冷漠地摇了摇头:“戏还没有开演怎么能这么快就停止?” 这位庆国的陛下也一直头痛于国库的空虚虽然一直对于信阳方面有所怀疑但却没有抓到什么实据而且碍于太后的身体一向讲究忠效之道的皇帝也不可能凶猛地去掀开这幕下的一切毕竟李云睿对庆国是功大于过毕竟老二是他的亲生儿子。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地相信了陈萍萍的话有些事情年轻人虽然会显得有些鲁莽当也会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和魄力。不说范闲就是那位叫做言冰云的年轻官员似乎自己当初也是没有投予足够的重视。 宫女们点亮烛台退了出去御书房内一片安静。皇帝静静地等着范闲的奏章如果范闲真的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并且甘心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一位孤臣那么最迟今天夜里他应该将查到的情报送到自己的桌上来。 而如果范闲真的依了言冰云的意思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皇帝皱了皱眉头就算范闲是从朝廷的稳定考虑也是身为天子不能允许的欺瞒。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门打开了一名太监捧着两盒奏章走了进来皇帝向来勤勉批阅奏章摇持续到深夜这已经成了皇宫中的定规。 皇帝面色不变但心里却在等待着什么等他看见最下方那个密奏盒子时唇角财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他打开监察院的专线密奏盒子开始仔细地观看范闲进入官场以来写的第一篇奏章密奏。 其实在他的心里这封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奏章根本不算什么事在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的路上这位皇帝陛下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很多势力包括范闲暗中猜测的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儿子和妹妹会怎么闹腾因为谁都无法真正的了解到这位帝王的雄心与自信。 但对于范闲的表现皇帝十分满意因为他清楚范闲并不是站在东宫的立场上打击二皇子。 所以当这位心怀安慰的帝王开始批阅起后面的奏章后清瘦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无比的怒气和鄙夷。 都察院御史集体弹劾监察院提司兼一处头目范闲营私舞弊私受贿赂骄横枉法! 一张张奏章就像一双双挑衅的目光盯着皇帝陛下阴沉的脸。 第十八章 安之 整座京都最早知道都察院集体弹劾当朝红人范闲的不是旁人正是范闲自己。当陛下没有看到那些奏章的时候范闲就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沐铁规规矩矩地坐在范闲对面的椅子上说道:“是昨天夜里都察院左都御史赖名成牵的头因为下面要有确认的程序所以今天才送到处里来。” 监察院一处负责暗中监视百官动向御史们联名上书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一处的官员还不能马上侦查到范闲只怕要气的开始第二次整风。他点点头弹了弹手上的纸张好奇问道:“就这些罪名?” 沐铁现提司大人似乎有些不在意不由皱眉说道:“大人不可小视毕竟……” 他住嘴没有再说范闲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戏谑说道:“是不是觉着本官的确担得起这些罪名?” 御史言官的奏章上写的清清楚楚范闲在执掌一处的短短一月时间内收受了多少人提供的多少银两同时私放了多少位嫌疑人还有纵容手下当街大施暴力后一件事情只是与朝廷脸面有关而前两件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罪名那些经由柳氏递到范闲手中的银票总是有据可查而那些已经被监察院一处逮了进去接着又被放走的官员也不可能瞒过天下人。 这些罪名足以令任何一位官员下台。 范闲揉了揉有些涩的眉心今天忙了一天结果夜里又遇着这么件大事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恼火:“咱大庆朝的都察院御史言官。两张鸭子地嘴皮一颗绵祟的心吃软饭的货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畏权贵了?还是说本官如今权力还不够大?身份还不够尊贵?” 沐铁听着忍不住想笑。因为监察院一直都瞧不起都察院但却硬生生地将笑意憋了回去心想提司大人后两句反问有些明知故问如今的京都小范大人权高身贵世人皆知。 这其实是范闲很不明白地一点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为什么有胆子平白无故来得罪自己自己这些天的手段一直比较温柔想来没有触及到这些人的颜面而且自己这些天的圣眷渐隆。这些人难道不怕让圣上不高兴? 沐铁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猜想什么解释道:“大人。这是都察院的惯例他们一向针对监察院行事庆律给了他们这个权力陛下又一直压着监察院暗中的手段所以隔些日子。那些穷酸秀才总是会挑咱们院里的毛病只是……”他皱紧了眉头“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胆子直接针对大人。而且下的罪名竟是如此之重。” 范闲伸手进茶杯蘸了几滴冰凉的残茶细细涂抹在眉心上揉着那丝清亮让他稍许冷静了一些。 都察院是一个很特殊地机构。在前朝的时候都察院是朝廷中最高的监察、弹劾初及建议机关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又依地方管辖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地考察、举劾。 在庄墨韩大家所修的《职官注中曾经写到当年大魏的都察院:“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鞠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十三道监察御史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奉劾….而都察院总宪纲。” 庆国的都察院远远没有前朝时的风光撤了监察御史巡视各郡地职司审案权移给了刑部与大理寺而像监查各郡暗监官员之类大部分的权力被转移到了陈萍萍一手建立起来的监察院里如今只是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空剩下了一张嘴却没有什么实际地权力。 当官的是什么人?是男人。男人最喜欢什么?除了美人儿就是权力所以说如今的都察院御史对于抢走了自己大部分权力的监察院??这个畸形的庞然大物总有一丝艳羡与仇视也许是这些读书人还在怀念很久以前历史之中都察院的荣光便仗着自己言罪的特权时不时地上章弹劾监察院官员。 不过有陈老跛子那双似乎有毒的眼睛看着这些御史们已经安份了许久了。为什么这些御史会忽然难?范闲有些小心地思考着。 监察院在监察机构中的独大并不代表着都察院对于朝政已经丧失了影响力所谓众口销金,三人成虎就连堂堂长公主也会被范闲地几千张“言纸”逼出宫去可以想见言语足以杀官。都察院里的御史大多出身寒门极得士子们的拥戴往日御史上书总会引得天下文士群相呼应一轮言语攻击下来朝廷总会查上一查就算最后没有查出结果但那位浑身污水的官员总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范闲冷笑一声脑子一转就知道了问题所在看来监察院暗中调查信阳与二殿下的问题风声已经透露了出去。他记得清清楚楚在刑部之上那位奉长公主的命令想打断自己双腿的前任左都御史可是长公主养的小白脸儿而那个自己正在暗中调查的大才子贺宗纬如今也在都察院中。 不一会儿功夫送往宫中的密奏已经有了回音范闲看了那个金黄绵帕裹着的盒子一眼摇了摇头掀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两个字。 “安之。” …… …… 范闲姓范名闲……字安之! 如今的他自然能够想到这字应该还是当年皇帝陛下亲自为自己取的不由皱了眉头不清楚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在上密奏的时候他就知道皇帝一定会将自己奏的内库亏空之事暂时压下来只是忽然间多了御史台上书弹劾一事让他会错了意以为皇帝是让自己将这口气也忍下来。 “不能安。”范闲摇摇头对沐铁说道:“查查那些自命清廉的御史既然奏我贪赃枉法那自然要来而不往……非礼也。” 沐铁有些意外应道:“陈院长曾经吩咐过对于都察院的奏章就像听狗叫一样别去理他……因为宫中不愿意监察院去查都察院免得面上不好看而且为了广开言路陛下一直没有给监察院缉拿言官的权力。” 范闲呸了一口:“这次不止在叫唤都已经张着嘴准备咬我了还顾忌什么朝廷脸面。我让你去查查出问题来自然不会自己出手当然是扔到大理寺与刑部去就算陛下压着不受……本院一处外面那张墙是作什么用的?” 沐铁心里极为高兴监察院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天精神百倍地领命出府自去安排密探开始侦查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一应不法事。 第二日范闲好好地在家里打了一天卫生麻将赏了一天的好雨浑没把御史们的参劾当回事倒是从他嘴里知道了消息的婉儿若若有些着急因为谁都知道官声的重要性。 直到御史参劾范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中书也已经将参劾的奏章抄录后送到了范府范闲才假意始知此事满脸惊愕一脸怒气晚上却依然睡的极香甜。 第三日一大清早范闲就出了府依照规矩被御史们参劾的官员必须先放下手头的工作上折自辩但他却没有依着这规矩做事反是施施然去了新风馆领着一家大小对那鲜美无比的接堂包子起了一阵攻势。 此事已经在京都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不知道他这位当朝红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手段进行反击因为此次御史集体上书明显是有备而来将参劾的罪名咬的死死的连这个月里出入过一处的官员都查的清清楚楚。 但谁也料不到范提司竟然没有对御史们起攻击反而是在对肉包子起攻击。 第四日连续了几日的阴雨终于停了范闲领着一家大小去郊外赏菊抢在世人之前去用手指亲近亵玩初开的一朵朵小雏菊。 …… …… 按理说这时候中书应该拿出陛下的旨意来了查还是不查?问还是不问?不管是准备敲醒一下这一年里走红太快的小范大人还是痛斥一番多事的都察院御史们陛下总要有个态度才行啊!朝议的时候吏部尚书颜行书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李翼地问了一句哪里知道皇帝陛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场面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一脸正义肃然也渐渐化作了尴尬筹划着再次联名上书并且准备在朝中文官队伍里广拉同年同时要将太学的学生也动起来。 第十九章 宫前对峙 庆国皇帝其实是在等范闲的自辩折子他本打算随意糊弄几下把这事儿糊与过去就好了任何一位盛世的帝王其实都很擅长这种“和稀泥”的本事。 但没有想到范闲却一直不管不问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四处游玩将这道题目扔了回去他心里想的很阴损??不是想让自己咬人吗?你这个当皇帝的总要为我保驾护航才行如果现在只是这种小事儿就要自己灰头灰脸将来真动起信阳来了收拾了长公主你不得把我丢给太后去当小菜吃了? 如果是一般的宠臣文臣断没有范闲这样的厉气与赌气。所谓圣心难测天威无常身为臣子要是恃宠而骄谁知道哪天皇帝陛下就会记起你坐了他的马车一刀把你斩了你也没处说理去。 但范闲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臣子而皇帝却不知道他知道所以这事儿就有些好玩他在试探着这位皇帝陛下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 …… 御史集体上书后的第七天范闲坐着马车来到了宫门之外等他一下马车启年小组的那几位官员都将他拱卫到了正中黑灰色的衣服冷漠的面色挺拔的身躯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聚在宫门处的官员们看着这一幕自然知道这就是如今众官茶余饭后经常讨论的那位人物不说旁的但论将密探放在明处来保护自己范闲就是监察院的第一人。 今天是朝会之期。陛下特召范闲入宫旁听所有地官员都知道今天要谈什么事情心中不免兴奋了起来。一些与范氏交好的文官过来与范闲寒喧了几句借口天气转寒。又躲到了宫门洞的旁边。 此时广场御道两侧就只有五六位穿着绛红色官服的官员与范闲这一行穿着黑色官服地监察院官员两方对峙而立眼光却像穿透了彼此的队伍射向远方的城廓视而不见。 那些穿着绛红色官服的官员正是都察院上书参劾范闲的那些御史。范闲冷冷地看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个个长的跟猪似的居然还是清官?” 邓子越在他身旁低扬说道:“一处查了几天。确实没有查出来什么。大人这些都察院御史大多出身寒门最重名声。这是他们唯一可倚之处连门房收个礼饼都要小心翼翼确实极难查出什么。” 范闲皱着眉头叹息道:“官员不贪天下有难啊。” 邓子越苦笑。心想提司大人的“妙语”实在是有些荒唐。 都察院御史们冷冷地看着范闲一丝畏惧的眼神都没有。范闲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怕自己苦笑想着。官员们如果都不贪了自己这个监察院地提司能有什么用处?对方是言官自己总不可能派几个属下把他暗杀了事那样的话就算皇帝老子再如何也只有把自己赶回澹州了。 范闲明白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就是清官而且他也相信一处地调查能力眼前这几位一定是真正的清官。但是他更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清官们一拥而上来当你的敌人!??想到这点他不由好生佩服自己那位年轻貌美的丈母娘居然能够使动这些不贪不腐地清官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范闲在这边暗叹的时候孰不知对面那几位都察院御史看着这位提司大人也在心中暗叹不已。 明明范闲这月余的所作所为无不表现了他掩藏在诗仙面目下地实质是位贪官更是位长袖善舞的权臣萌芽自己这些人掌握的证据也足够多了可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话?他们并不担心陛下会因为袒护范闲而对自己这些人大加重惩一方面是他们深信陛下乃是位明主另一方面御史大夫行的何事?就是铁肩担道义铁骨上明谏即便死了又如何?只求白骨留余香! 但都察院的御史们这几天过的确实不咋嘀先是在朝中的串连没有任何效果不论是哪个部司的官员一听他们来意面上依然礼貌却是死活不肯与他们联名上书。其次是民间士子的典论也没有动起来那些往年在市井之中大肆批评朝政地才子们一听说他们要参劾的是范闲竟是连连摇头根本不信。 而最让御史们窝火的还是太学里那些年轻人的态度前儿个去太学动学生的那位御史最后竟是被轰了出来??根本没有人相信堂堂诗仙庄墨韩大家的指定接班人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一代年轻读书人的心中偶像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会没品到去贪图这么点儿银子! “一万三千四百两只是一点儿银子?” 或许都察院御史们真是穷惯了所以这是他们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这时候忽然一阵晨风拂过让宫外守着的众官精神一振紧接着却是面色一变看着天边驾着晨光飘过来的那团雨云躲进了宫门洞里那些禁军侍卫与小黄门们也不敢让这些权高位重的老大人们挨了雨淋所以没有阻拦。 秋时京都常变脸风后便是雨一场秋雨肃肃然地飘了下来由细微而至淋漓竟不过数息时间皇宫间的那一大片青石坪顿时被打湿了显出一丝厚重的乌黑色来。 此时宫门之外只有范闲一行与都察院御史一行人站在那里雨水浇到他们的身上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忽然开口说道:“赖御史躲躲雨去吧。” 他招呼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三品的高官赖名成赖御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范大人在这雨中淋着莫非以为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恶?” 赖御史一拱手道:“今日面圣本官定要将范大人参劾到底!” 范闲眉头微挑心想这位御史倒也阴在明处笑了笑拱手回道:“是吗?只是不知若真有宗室亲贵枉法赖大人是不是也有今日这等壮烈之气。” 左都御史气的不想说话将袖子一拂便往宫门处走去而他身后那几名御史竟是直直跪在了雨地之中! “玩跪宫门的把戏?”范闲对这些人又是可怜又是好笑叹息道:“人生一世不过邀名二字真不知道朝廷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用的。” 几位跪在雨中的御史怒目回瞪! 范闲却是视若无睹掀起身后的雨帽遮在自己的头上微微一笑说道:“本官是黑的不论怎样洗都是黑的诸位大人虽是红的但被雨一洗却就黑了。” 雨水从他身上的监察院官服上滑落莲衣光滑不渗水黑色还是那股阴郁的黑色。 而几位御史的官服被大雨浇湿之后颜色也渐渐重了起来与黑色逐渐靠近。 御史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任由雨水冲打着自己的脸却是固执地沉默不肯言语。 等所有的朝政大事议完之后皇帝陛下似乎才看见了左都御史赖名成与监察院提司范闲两个人眉头有些恼火地皱了起来让太监将二人召上前来冷冷说道:“当着朝中众臣的面说说吧。” 左都御史一理官服朗声道:“臣所言已尽在奏章之中请陛下查缉此案以净朝堂以平民怨!” 皇帝转头望向范闲:“为什么你的自辩折子一直没有递上中书?” 范闲恭谨地躬身行礼道:“臣没有写折子。” 皇帝怒斥道:“何等狂妄!都察院御史参劾百官似你这等骄横不理的倒是第一人!莫要以为你家世代忠诚你这一年来于国有功于世有名朕便舍不得治你!” 范闲知道皇帝是因为自己一直默不作声而怒是因为自己将题目扔给他而火请罪道:“臣实在不知要写辩罪的折子……臣知罪。” 陛下面色稍霁说道:“念在你初入官场范建又公务繁忙陈萍萍那老东西也不会教你这些便饶了你这一遭。今日朕宣你入宫便听听你如何自辩如何向这满朝文武交待。” 范闲面露为难之色半晌之后才迟疑开口道:“臣……实在不知如何自辩。” 陛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一字一句说道:“那你就是认罪了?” 范闲霍然抬面露苦涩之意说道:“万岁臣不认罪!臣之所以不自辩实在是因为都察院所参之事实在荒唐无由臣丝毫不知其情更不知所谓贿赂枉法牵涉何人所以根本不知从何辩起。” 第二十章 朝堂激辩 群臣哗然谁也想不到范闲竟是宁折不弯的性情死都不肯自辩一二。吏部尚书颜行书将脸一黑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看见列在自己前方的那几位品大员都闷不作声这才想起来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枢密正使秦老将军花白胡子在殿风里荡着老眼微眯似是睡着了。颜行书往侧下方一瞄秦老将军的儿子枢密院参赞秦恒也紧紧闭着嘴再也没有初春时提议范闲出使北齐的勇气。 军方保持沉默是应有之义一方面他们与监察院的关系良好另一方面这是京都官场的侵伐他们没有必要插言。但是文官之的舒大学士也是一脸恭谨却像是没有听到殿前这番对话几位尚书都成了泥塑的菩萨。 颜行书暗自揣摩一二似乎没有必要为了远在信阳的长公主得罪范闲这个爱生事的小黑狗于是也把嘴巴闭了起来。 …… …… 见没有大臣出言训斥范闲皇帝陛下的脸色却依然没有缓和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盯着范闲说道:“你不自辩那就听听赖卿如何分说吧。” 左都御史赖名成领旨上前将奏章中关于范闲的道道不法事全数念了出来一笔一笔倒真是清清楚楚。范闲心头叫苦心说这位左都御史果然不愧姓了个赖字怎么把什么事儿都赖到自己头上了?一处那些小兔崽子上个月索的贿银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朝堂之上一片议论之声投往赖名成与范闲的眼光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都察院所参之事中。当其冲的便是宫中戴公公涉嫌为其侄戴震检蔬司事向监察院提司行贿银两。众大臣以想你这小赖怎么还敢把事情扯到宫中?另一方面又在鄙视范闲这大好地机会。居然只收了老戴一千两银子这朝上站着的前辈们谁还有那个心思收这些小钱? 听到事情涉及宫中皇帝陛下却是面色不变竟是直接喊侍卫去传了淑贵妃那宫中的戴公公来朝堂对质。 众官虽然心知这等查案的法子实在有些胡闹但谁也知道陛下不是位拘囹于腐规俗矩地人物加上也都好奇这件事情到底会怎么了局所以都闷不作声。 不一时戴公公便被领上殿来他早就知道今天朝会上说的何事。心中惴惴之余也是好生纳闷心想自己送银票只不过经了宜贵嫔的手。那位主子性情开朗但向来嘴风极严加上与范闲又是拐着弯的亲戚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卖了亚这风声又是怎么传到都察院去了? 上殿之后。先呼万岁再呼冤枉戴公公蹶着屁股老泪横流。对着皇帝止不住的磕头力承绝无此事:“陛下向来严禁宫中奴才们与朝臣相通老奴胆子小更不敢违例说到这位小范大人奴才确实听说他的名字因为……” 戴公公可怜兮兮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全天下人都知道范诗仙的大名奴才虽是个残废但也是庆国的残废。听说小范大人出使北齐为圣上增光添彩心里也自然高兴日常闲谈中免不了会提到小范大人。可是奴才连小范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行贿?” 左都御史赖名成冷冷问道:“戴公公真没有见过范提司?” 戴公公跪地膝盖生痛心里早已经将这个多管闲事的御史骂了无数遍听到问话后骤作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去年送圣?去范府的时候曾经见过小范大人一面不过当时是传所以是进门即走如果这算见过……也只有这一面。” 戴公公接着嚎哭着赌天誓道:“万岁爷啊老奴真地只见过小范大人这一面如果我还见过他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下辈子还做公公。” 这誓的够毒陛下怒骂道:“说的什么狗屁话!” 赖御史却是眉间微有忧色说道:“行贿之事也不见得双方一定要见面……戴公公本官问你你是否有位远房侄儿叫戴震在灯市口检蔬司做个小官?” 戴公公不敢隐瞒点了点头。 赖御史正色禀道:“陛下那位戴震便是位贪……”他将监察院一处查案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然后双眼盯着范闲冷冷说道:“敢请教范提司这位戴震如今又在何处?” 范闲想了一会儿之后回答道:“此案已结这名叫戴震的小官吐出赃银后已经夺职如今地去向本官却是不知。” 赖轰御史冷冷说道:“好一个不知明明是你受了戴公公贿赂私法犯官那戴震在检蔬司六年不知道贪了多少宫的银子提司大人一句不知一个夺职只是收了些许银子便将他放走真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等样的玄妙。” 范闲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应道:“院中查实戴震六年里一共贪了四百七十二两银子依庆律第三则之规定数目在五百两以下者夺职返银加处罚金并不需要移送刑部。此案结戴震除官罚银千两不知道赖御史以为本官如此处治有何不妥有何玄妙?” 戴震地案子是监察院查的至于他到底贪了多少还不是范闲的一句话。 赖御史气急反笑道:“四百七十二两?范提司莫不是欺瞒这朝中百官没长眼睛吧?” 这话就说的极重了范闲却反而笑了起来:“当然戴震经手还贪了些青菜瓜果之类依例也应该折算成现银如此说来的确是院中办事不够细致赖御史提点的有理本官在此谢过。” 赖御史见他一味胡搅瞒缠大怒喝道:“岂有此理!那戴震这六年里少说也贪了四千两银子!民怨沸腾至极范提司一力为其瞒护究竟意欲何为!” 朝堂上一片安静只听得到这位御史大夫怒意充盈的逼问。 范闲缓缓抬起头来用微寒的目光看了这位御史大夫一眼往前轻轻踏了一步。 赖御史看见他那张俊美面容上的寒意一时心志为其所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范闲盯着他地双眼忽然开口一字一句说道:“意欲何为?民怨沸腾?” 他深吸了一口气讥诮说道:“敢请教赖御史你身为都察院御史身负风闻奏事之责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戴震贪了这么多银两民怨沸腾极大……那这六年里都察院怎么没有一篇奏章提及此事?难道你才是真正想瞒护其人罪行的官员?民怨沸腾你怎么不提请京都府尹捉拿归案!” 他骤然怒朝堂中众臣都为之一怔。 范闲不给赖御史说话的机会寒声说道:“本官执掌一处不过月余便查出戴震贪赃之事。赖御史这六年里久知戴震民怨极大却是不言不语当个哑巴!监察院查了案子倒成了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整整当了六年哑巴!……” “当了六年哑巴!如今却说我监察院贪赃枉法!” 范闲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揖手一礼回身怒意十足地质问着赖御史:“我倒想请教大人您究竟意欲何为!” 连环炮一样的逼问当场就把左都御史打蒙了他知道自己先前说了一句错话结果就被范闲抓住了把柄??如果承认都察院对戴震贪赃一事并不知情那范闲强说戴震只贪了四百多两银子也没可能再翻案。他先前一怒之下说出戴震贪银极多民怨极大却是中了范闲的套??身为都察院御史既然明知此事为什么六年里没有一丝动静?偏偏要在监察院查了案子的情况下跳将出来参劾查案之人这个事实经由范闲点出之后便成了都察院眼红监察院诬攀虚构罪名的有力佐证。 朝堂上的众大臣看着赖御史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而看着小范大人的眼光却有些佩服这些老狐狸们当然清楚这件事情中的根节只是范闲当廷挖洞赖御史当廷跳下这份功力与准头实在是令这些老狐狸们也有些忌惮??这哪里像一位入官场不过一年的年轻人! 众人在心中暗叹这范闲是诗也写的架也打的如今官也会做真不知道范建这个老钱篓子的命怎么会这么好养了这么好一个私生子出来。 左都御史赖名成气的双唇直抖一拂双袖对陛下跪了下来沙哑着声音激动禀道:“臣职行有亏请陛下严惩。但范提司枉法一事陛下不能轻纵由大理寺细细查探定有所得!” 皇帝早已经听的有些不耐烦了看见范闲的表现龙目之中闪过一丝微喜旋即状作不耐道:“好了好了你堂堂左都御史不知道一个送菜小官的贪赃枉法事也是正常有什么好惩的。只是记住了日后莫要再在朝堂之上夸大其事用民怨来说事儿……朕不是北魏或北齐的皇帝庆国也不是那种国度邀清名这种事情以后莫要做了。” 邀清名?赖名成又羞又怒死也不肯接受这种名声咬着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连连叩头。 第二十一章 杖责与人品 砰砰的磕头声在阔大的宫殿里响着不一时左都御史赖名成的额头上就已经现出了血素。 皇帝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侍卫将他叉了下去这才淡淡扫了范闲一眼说道:“范提司你身在监察院律法所定特权极大日后行事定要愈小心才是切不可丢了朕的颜面。” 难得找到了这么一个和稀泥的机会英明的陛下当然不肯放过挥手止住了范闲请奏之举太监知意高声宣布散了朝会。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陛下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偏向自己。 他心里还不满足诸位大臣却已经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对于范家小子的回护之意。众臣从太极宫里往外退的路上纷纷上来表示对他的安慰之意此时的大臣们似乎都成了都察院的敌人将对方贬的一塌糊涂。 范闲一一苦笑应对瞥见父亲正佝着身子老态十足地往广场上走去心头一动赶紧上前去扶着。群臣在后方看着这一对父子不由连声赞道父子同朝为官父慈子孝场景现于宫中实在是一段佳话。 范尚书现胳膊一紧侧头看见是儿子来扶着不由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安之啊安之你怎么就不肯安份一些呢?” 范闲也是满腹委屈谁能想到信阳那边总是阴魂不散地盯着自己。 临到宫门处时却有位小太监悄悄跑了过来传了陛下的口谕便拉着范闲一路小跑地往后宫赶去。范尚书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儿子的背影一眼。忽然间觉得这小子虽然常年扮着冷静稳重模样但这小跑起来却依然显出了骨子里的佻脱与这宫中庄严压抑地气氛实在有些不合。 有同僚从后方来了。范尚书的眼神马上换作古井无波微微一笑与群臣一路出了皇宫。今日的雨早就歇了但宫前空地上仍然是一汪汪水浸着那几个都察院御史已经浑身湿透却依然倔犟的跪在湿地上而面色愤怒地左都御史下了朝会也直挺挺地跪到了那几人前方还将自己的乌纱帽取了下来捧在了左胸。 看着这一幕。诸位大臣才知道事情依然没有完舒大学士上前劝慰了几句现没有效果。便摇着头离开而更多的大人们却是赶紧坐着马车回府知道这件事情会越闹越大自己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安全。 只有范尚书在这一行人面前稍站了片刻然后吩咐自己府上的护卫。为这几名御史大夫取来伞具守侯在一旁因为谁都不知道呆会还会不会下雨。 被小太监领着一路小跑。穿过了几道宫墙来到了御书房外小太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范闲想了想真气微运也让面色变得红润了一些。 他有些心绪不宁地进了皇帝的御书房依着小太监的指点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皇帝的软榻之边。没过一会儿功夫书房旁的一道布帘微动。换好了常服的皇帝走了进来看着面色沉稳眸子里闪过一丝激动地范闲陛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过于拘礼。 范闲于是真的很光棍地没有下跪行礼接过小太监端过来的绣墩儿老老实实地坐了上去。 今日地御书房比起那日要清静许多只剩下皇帝与他两个人所以局面显有些诡异范闲面色平稳心中也自有些忐忑因为猜想只是猜想虽然经由陈萍萍的言语和这一世以来的诸多细节早就已经证实了这个猜想??但如果呆会皇帝真地将这个猜想挑明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就当范闲越来越觉得皇帝准备戴上慈父的面具时却被接下来地话打醒了过来。 “范闲你不缺钱为何贪钱?”皇帝陛下冷冷看着他很直接地问道。 一滴冷汗从范闲的额头上滴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先前确实有些自作多更知道自己通过柳氏收受银票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过眼前这位陛下站起身来很认真地说道:“万岁因为臣执掌监察院一处所以要收银票。” “噢?”皇帝似乎有些好奇他接下来地话。 “要真正地监察官员那么先就要融入官场像以往监察院一处那种清水冷铁油盐不进的模样虽然可以依靠庞大的密探系统对于京官做出有力的监察但是就像是雾中看花总是看不清楚对于京官系统中最要害的那些交易始终无法摸清楚。”范闲小心解释道:“要监察官员便得自己变成官员。” 他苦笑着继续说道:“万岁也知道臣久居澹州……”说这句话时他低着头却能察觉到皇帝听见这句话时有些细微的反应。 “……入京之后变化实在太大臣当初只是位词臣如今却要接手监察院这么重的权柄心中不安之余亦常思量自己其实与官员们有层隔膜极难融入朝廷之中。”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皇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冷漠问道:“如果你真是一只白鹤就算用墨汁将自己染黑了也骗不了那些乌鸦。这些手段实在是有些幼稚只要你忠心为国还有谁敢为难你不成?莫要忘了朱格的前车之鉴那厮起初还不是想扎进京中官场不料一头扎了进去却再也无法起身。” 范闲知道皇帝是在重复地警醒自己要做一位孤臣心头略有反感面上却没有丝毫异动只是嘿嘿笑着说道:“万岁。今儿个朝上就有人为难臣…… 在一旁持着拂尘地太监心头一颤心想小范大人这话说的不合身份显得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就算皇帝再如何喜爱这位年轻地臣子。只怕也会脾气就连太子在陛下面前都是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哪有人像范闲这般说话的? 出乎这位太监意料陛下却是微笑着看了范闲一眼说道:“朕确是想还你一个公道只不过这是你与你家长辈的事情朕也不想多管。” 范闲悚然一惊知道陛下完全了解都察院上书的背景与信阳方面有关但为什么他依然要压着自己不让自己动手?他心中着实有些不甘。正想再给陛下加点儿眼药水地时候忽然看着陛下揉了揉眉心幽幽说道:“朕。有幅画像让你看一下。” 范闲心头涌起无数念头想到了陈萍萍说过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幅画像就是留在了皇宫里! 正在此时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与范闲相熟的侯公公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对陛下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范闲耳力过人早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大感惊讶心想都察院的御史们这次下的本钱也太大了吧? 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渐趋阴沉看了范闲一眼将手一挥说道:“跪宫门摘乌纱?这是谏朕昏庸那朕就昏庸一次给他们看看传朕旨意。都察院御史攀污朝臣妄干院务荒废政事不思悔改邀名妄行着廷杖……三十!” 范闲第一次看见天子动怒不自禁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廷杖三十那些御史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了。 其实也是这几位御史的运气太差庆国皇帝陛下正准备做那件大事的时候却被他们打断了情绪如何能饶? 神华门外玉水河畔拱桥之前湿石板上几名御史大夫被剥去了官服摁在地上挨打。廷杖重重落下又缓缓举起每一起落间便会带起血水数丝雨水数蓬场面好不血腥。 此时听得消息地文官们又有些赶了回来看着这凄惨的一幕急着入宫劝谏而望向宫门处被派来观刑的范闲眼睛里不免多了丝忌惮??今日之事虽然是都察院地人先生事但陛下竟然为了范闲动用了停了数年的廷杖不免对于范闲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个更清醒的认识。 范闲站在侯公公身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对于那些御史大夫没有半丝同情脸上却是面露不忍之色说道:“公公喊你手下人下手轻些。” 侯公公低眉顺眼说道:“范大人好心肠先前您就交待过了老奴哪敢不遵已经交待过了这时候打地惨其实是没伤着筋骨的。” 范闲眼光往下一扫看见这位太监双脚脚尖向外张开知道这是“用心打”的暗号微一叹息便不再管这件事情。 离二人不远被皇帝留了一丝颜面地左都御使面色景白跌坐在地上他虽然没有挨廷杖但却感觉这些落在下属身上的杖责就像是一记记耳光抽打在自己的脸上。范闲父亲留下来的家丁面带讥屑之色手执雨具看着神魂早迷的左都御史大人。 范闲走了过去挥手驱散那些家中下人略带一丝怜悯之意看着赖御史说道:“这件事情您何苦牵涉其中?” 赖御使不知道范闲究竟知道多少内情呆在了原地。 范闲叹了口气死活求着侯公公暂时停了杖责单身入宫去向圣上求情。他不是看不得血腥也不是想放这些敢撩拔自己的御史一马只是当着那些面露不忍之色的朝中百官他必须这样做。 范闲一面往皇宫里跑一面在心里恨恨想着你这皇帝老子想借这廷杖将自己推到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上我可不干。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好人品要是被你几廷杖打没了自己可就亏大了! 第二十二章 黑夜里的明拳 马车里一片昏暗那位年轻人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容有些为了不刻意而展现出的刻意有些男子本身不应该带着的微羞味道淡淡散开的眉尾就像庆庙里的壁画一般有种古意与尊贵的天然感觉。 “我想不明白。”年轻人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恼“我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比如他为什么要查我难道他不知道我是真的很欣赏他吗?” 他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腰间的香袋嗅了嗅渐渐散出的丁香花气息轻轻将脑袋靠在马车柔软的厢壁上半闭着双眼:“我欣赏他是很自然的事情父亲习惯了马上的生活为什么却如此看重他的文名?” 没有人敢接他的话没有人有能力接他的话。所以年轻的贵族依然陷没在那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中。 “为什么?” “为什么?” 微羞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渐渐敛了下去他轻轻将手指挪离香袋放到自己的鼻端搓了两下似乎想将指尖残余的香气全数保存下来。 “这不通。” “但是没办法啊。”年轻人叹息着扭头看了一眼摆在身边的那串景色葡萄忽然伸出手拎住葡萄的枝丫面无表情地将葡萄扔了出去“父亲太爱他了。” “比爱我更爱。” 他有些神经质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想到宫里那位太子想到信阳的姑母挥挥手。对身边那个卑躬屈膝候着的御史说道:“求和。” 御史贺宗纬没有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之中他愕然抬却看见二皇子地眼中闪着一丝厌倦的神色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都察院的御史被打的肉骨分离。鲜血淋漓这事情自然成了最近京都里最轰动地新闻宫中新出的那期报纸轻描淡写地将当时情况写了出来而官府内部的邸报上则是写的清清楚楚。 谁都知道陛下通过这件事情再一次重新强调了监察院的权威而更明显的是他再一次强调他对于那个叫做范闲的年轻人的回护之意。 御书房中有座监察院中有位御史参他。则有陛下廷杖给的面子。范闲这个本来就已经光彩夺目的名字如今在金色地内涵之外。更多了一丝厚重的黑灰边沿让绝大多数官员不敢正视。 而御史被打之日传闻这位年轻的提司大人长跪于御书房外才乞得陛下停止了杖责之刑都察院御史能活下来。全亏他不计前嫌地求情。而当时执刑的侯公公也很随意地透露出去之所以没有三杖就将御史打死。也是范提司大人暗中的要求。 范闲并没有在明面上将这件事情化作对都察院的人情他一直对廷杖一事保持着沉默相反就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获取了更多地理解与支持毕竟是他保留了那几名可怜御史的性命。而原本就暗中站在他这一方的京都士林与太学学生更是觉得自己没有支持错人。 庆国地民间一直以为监察院就是陛下的一条狗而直到这件事情之后或许是因为范闲诗仙的名声太过耀眼。人们才开始学会正视这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机构对于监察院……至少是一处的印象开始逐渐扭转黑与白之间并不是没有过渡的可能正义与邪恶的阵营里也会允许有别样的美丽。 灰色的沉默这就是监察院。 …… …… 皇宫地赏菊会还有好些天范闲半偏着脑袋坐在自家的庭院里一边猜测着婉儿在绣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面在想范思辙这小混俅最近这些天到底在玩些什么偶尔也会想想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二皇子是不是唇角依然带着那丝微羞的笑容。 范闲想到这件事情就相当的不爽微羞?天真?这是自己的招牌!忽然现一位比自己更尊贵的人物也有这样的特质他的内心深处就开始感觉到不安。 “少爷。”藤子京很恭敬地禀道:“依您的意思沈小姐已经搬进圆子里来了。” 范闲点点头说道:“她这些天有没有什么异样?” 藤子京应道:“除了神思有些黯然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范闲点点头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替我个帖子请言府上的那位老少大人来府上吃个饭。” “要通知老爷吗?”藤子京看了他一眼小意问道。 范闲笑了起来:“这是自然的。父亲大人如果知道能够和言若海一桌吃个饭只怕心中也会高兴不少。” 藤子京应了下来忍不住说道:“那个叫贺宗纬的御史大夫又来了少爷今日还是不见吗?” 范闲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不知道含着什么样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贺宗纬这个人初入京都的时候便在一石居里与对方有过交往当时这位京都大才子是依附于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郭保坤却也不肯放过与自己结交的机会想来便是位热中于权力的读书人。 至于他为什么现在会成了御史大夫范闲对于其中的隐情清楚的很知道对方最近这几天天天上门来访所代表的是那位贵主子因为自己连李弘成都避而不见想来二殿下也会有些心烦吧。 “见见。” 范闲挥挥手站了起来院里准备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见见对方。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也不算不宣而战。 …… …… 在圆子里走了半天范闲自己都有些烦了才走到前宅。心想自己从北齐回来的那一个夜是怎么就跑地这么快呢?或许自己是真的很担心妹妹翘家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 就这么想着笑话才觉得秋树间的石子路短了些走到前宅的书房里那位叫做贺宗纬地御史大夫已经坐在了房中。 看见范闲到了贺宗纬赶紧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见过范大人。” 范闲挥挥手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客气什么。” 这话确实。去年春后那段日子里贺宗纬时常来范府拜访或许也是想走范家这条路子。但没曾想早已被范闲瞅出他眸子里对若若的那么一丝想法加上非常不喜欢这人隐藏极深的性情于是异常干净利落地划清了界限。 来了几次没人搭理贺宗纬便知难而退只是这位京都有名的才子。对于范府中人自然也不会陌生。 贺宗纬见书房里并无他人很直接地说道:“下官因前事而来。” “前事?”范闲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住了嘴。眉尾稍有些挑起带着一丝兴趣看着贺宗纬御史的脸却又挥挥手止住了对方继续说话的意愿。 贺宗纬脸色黝黑一看就知道幼时家中贫寒但这些年的京都生涯官场半年磋磨让他多了丝稳重稍许除了些才子的骄傲气息。 尤其是那对眸子异常清明满脸毫不刻意的正气。让睹者无不心生可亲之感但落在范闲眼中却是无比的鄙夷。 “什么前事?”范闲眯着眼睛笑着问道:“本官不是很清楚。” 贺宗纬果然不愧是二皇子地说客浅浅一笑黑色的面容浮现出一丝不容人错过的忠厚笑容:“并无什么前事下官口误了只是替二殿下带了一盒云雾山地好茶过来。” 范闲看着身前那个看似普通的盒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自己如果收了这礼便等于是扯平了前些天御史的那件事情在二殿下看来也许说范闲没吃什么亏反而在宫墙前的木杖下得了一个大大的面子应该会愿意息事宁人。 “贺大人口误我倒想起来了一件前事。”范闲微笑望着贺宗纬。 贺宗纬无由心头一颤觉得这位年轻英俊地范大人这位一入京都便将自己身为才子的所有光彩全数夺过去了的年轻人怎么与二殿下地神情这般的像? “大人所指何事?”贺宗纬的心里有些不安。 范闲冷冷地看着他:“本官打春天时便离开了京都前往北齐不料这几月折回却现京都里的事情已经变化了极多连自家那位岳父大人如今也被人逼得养老去了。” 贺宗纬舌根有些苦根本说不出什么话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终于生了。 范闲静静说道:“贺大人应该知道吴伯安是谁吧?” 贺宗纬强打精神:“是老相爷家的谋士。” 范闲一挑眉毛说道:“贺大人果然是有旧情的人今年春天大人与吴伯安的遗孀一道进京只是不知道那位吴夫人如今去了何处?” 贺宗纬一咬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乞道:“范大人学生当日心伤郭氏旧人之死因此大胆携吴氏入京不错相爷下台与学生此举脱不开干系只是此事牵涉庆律国法学生断不敢隐瞒还望大人体谅。”他心中自然不奢望范闲能够将自己放了过去但仗着自己如今已经与二殿下交好强颈说道:“大人尽可针对贺某只是二殿下一片真心还望大人不要坚辞。” 范闲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本官乃是朝廷之官自然不会针对某人只是范某也只是位寻常人物心中总是会记着些私怨的。” 贺宗纬眼带恨色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今日前来议和已然成了镜花水月心想那相爷下台虽与自己有关系但那是自己身为庆国臣民地本份用些手段又如何?难道你们翁婿二人就不会用手段?这般想着。他起身一礼便准备拂袖而去。 范闲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做出了与自己身份极不相符的举动走上前。一脚就蹦在对方的腰窝子里! 一声闷响贺宗纬难堪无比地闷葫芦倒在了地上! 贺宗纬毕竟是京都出名地人物如今又是都察院的御史大夫大怒爬起身来指着范闲骂道:“你……你……敢打我!” 范闲捏着拳头说道:“踹的便是你!你自要来府中讨打我自然要满足你。”又是几拳过去虽然不敢将对方打死但也是将贺宗纬揍成了一个大猪头。 贺宗纬哪敢再呆捧着痛楚无比的脑袋。想起这位大人出道地时候便是以黑拳出名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府外跑去只是出房之时。又挨了范闲的一记飞腿外加茶盒飞镖一枚。 …… …… 范闲看着那厮狼狈身影这才觉得好过了些低头啐了一口骂道:“把我岳丈大人阴倒了。还跑府里来求和***这不是讨打是什么?” 藤子京从侧边闪了过来。苦笑说道:“少爷这事儿传出去了只怕老爷的脸上不好看。” 范闲耸耸肩说道:“不过是打条会叫的狗而已还不是为了给他主子看。” 话说数月之前范闲还在北行的使团中时便曾经得了院中的邸报对于相爷也就是自己的亲亲岳丈大人下台的过程了解的清清楚楚。而在已死地肖恩老人帮助下他对于这件事情的判断更加地准确。 吴伯安是长公主安插在相储的一位谋士在去年夏天挑唆着林家二公子与北齐方面联手想在牛栏街刺杀范闲不料最后却惨死在葡萄架下。因为这件事情吴伯安地儿子也在山东被宰相的门人折磨致死。范闲如今自然不知道这是陈萍萍埋的最深的那个钉子袁宏道所作所为。 而吴伯安的妻子却被信阳方面安排进了京巧妙地经由贺宗纬之手住进了一位都察院老御史地旧宅开始告起御状。 真正将林相爷掀翻的事情却是一场很没有道理的谋杀。 在京都地大街上有杀手意图刺杀吴伯安的妻子似乎是相爷的手下想要灭口但却异常不巧地被二皇子与靖王世子联手救了下来。 此事被捅到了宫中宰相林若甫只好接收了桌面下的交易黯然地离开了京都。 范闲就是从路上的那次院报起开始怀疑起二皇子与靖王世子在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他才开始思考这位二皇子与信阳那位长公主之间的真正关系。 每次看到大宝的时候范闲便会想起那位回了老家的岳父大人----这不是什么公务国事只是范闲与二皇子间地一场私怨罢了虽然背后肯定还有范闲更深远的想法但至少范闲身为人婿总要在这件事情报复一下。 …… …… 范闲揉了揉拳头活动了一下筋骨确实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转身便回了后宅一路走一路对藤子京清声说道:“这事情不要告诉父亲想来那个贺宗纬也不好意思四处传去。” 来到后宅婉儿还在认真仔细地绣着那物事范闲看着自己的妻子微微一笑走了上去。 贺宗纬被打之事他自然不好意思四处传去但二皇子却依然知晓了这件事情越不明白范闲如此嚣张究竟凭倚的是什么。这位二殿下在朝中看似没有什么势力但实际上在信阳长公主的帮助下已经获得了不少朝臣的效忠所以其实并不怎么将范闲看在眼中。 但如今细细想来这范闲……明明是个文心绣腹的大才子怎么却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鲁臣了?难道监察院这个机构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不过二殿下还是认为范闲顶多只是陷入了意气之争他并不愿意在此时地情况下屈尊去见范闲想来范闲在痛打了贺宗纬一顿后应该安静下来。所以他只是写了封信去信阳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 …… 信阳那座美丽的离宫之内奇美的老树正迟缓而沉默地拔离着枝叶片片微黄树叶在那些白纱帐子之中飘泛着。一只柔软地手伸到空中柔柔地接着一片树叶手上的青筋并不如何粗显只是淡淡地在白玉般的肌肤里潜行就像玉石中的精神十分美丽。 离开京都一年的长公主李云睿像个少女般娇憨地打了个呵欠将手中的枯叶扔到了地上抬臂轻撑着下颌眼眸微微一转。流光溢媚说道:“袁先生怎么看?” 出卖了宰相林若甫如今投身于信阳方面的谋士袁宏道。面无表情但眸子里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惊谎:“二殿下乃天之娇之未免轻敌了一些。” 长公主吃吃一笑说道:“那范闲不过是个年轻人称之为敌。袁先生过于慎重了。” 袁宏道苦笑道:“这位姑爷可不是一般人北齐之事虽然未竟全功长公主妙算亦未全盘实现。但范大人却巧妙居中手不沾血却挑得北齐皇帝暗纵上杉虎刺杀了沈重如此人物哪里能用鲁莽二字就能形容?更何况姑爷本是一代诗仙如此锦口绣心的人物心思只怕比寻常人要繁复多少倍。” 长公主叹了口气从锦榻上缓缓正起身子华贵宫服之外露出的一大片背颈。白皙无比像天鹅一般美态尽现。 “这小子没将肖恩救出来也罢了居然最后还阴坏了沈重这崔氏如今天天来叫苦北齐那边的镇抚司指挥使地位置还空着那些下面的锦衣卫不敢做主一时间出货的渠道都阻了。” 一直静立在旁地长公主心腹黄毅恭敬说道:“眼下正在与北齐太后商议只是北齐那位年轻皇帝最近很是硬颈硬是顶住了太后任命长宁侯为镇抚司指挥使的意。” 长公主冷笑一声说道:“北齐那老太婆也真是个蠢货任意挑个不起眼的心腹就好非要自己的兄弟去当特务头子她当自己的儿子是傻地吗?” 袁宏道在一旁提醒道:“北齐之事暂且不论只是不知道京里的情况会怎么展。” 黄毅一直不喜他来信阳不久却深得长公主信任强压着内心深处的淡淡醋意说道:“京中小乱一阵后应该会平稳下来想来陛下也不愿意自己亲手挑地监察院接班人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袁宏道冷笑道:“老夫不知道陛下如何想的我只知道那位小范大人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这次都察院御史集体参他本是为了提醒他有些事情不能碰哪里料到陛下对他竟是如此恩宠那范闲面上被损了一道这时候自然是要想办法找回来的。” 黄毅顾不得在意他的神色异道:“难道那范闲还敢将把事情闹大不成?” 长公主这时候才微笑着开口说道:“袁先生说的有理本宫这次不该急着让都察院去碰那小家伙儿那小家伙儿的性子倔着哩。”她忽而掩唇笑道:“黄毅你莫要这般说我那女婿啊……真是个爱闹事地人范建那老货给他儿子取名安之想来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我女婿安静不下来。” 她这掩唇一笑离宫之中却是顿生明媚之色那眼眸里的生动之意眉中含着的妩媚之意就有如这秋天里的雨丝一样润泽着每一处空间让黄毅愣在了原处不知如何言语就连袁宏道也不免有些失神。 “估计我那好女婿肯定会再咬老二两口。”长公主微笑着说道“写信让老二求和不论受了多大的伤都求和。” 这位庆国最美的女人言语虽然温柔但内里含着的威势却是无人敢议论黄毅欲言又止忍不住摇了摇头。 长公主甜甜笑着:“母亲来信说了让我年节的时候回宫里过年等着吧等着回京了本宫再与好女婿好生玩玩。” 而在京都之中秋夜的怀抱里监察院一处的密探开始行动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是个不起眼的职位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比如有颗流星落下来了比如月儿被狗吃了----他要负责向陛下解释而他的解释有时候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他是二殿下的人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挥作用就被庆国最出名的那些黑狗们噙到了嘴里。 长街之上嗖嗖数声十几名像黑夜恶魔一般的黑衣人直接跳进了钦天监监正的府邸之中。等到护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老爷已经被这些黑衣人捆成了粽子! 而这些强贼却并不离开反而点亮了院中的灯火。 在满院的灯火之下那些身负武力的护卫们看着那些黑衣人的衣服竟是不敢动手。 一身黑衣亲自领队的沐铁冷冷地看着场间的闲杂人等与钦天监监正的家人们一字一句说道:“监察院奉?办案。” 说完这句话后监察院一处的官员们将钦天监监正拖出府去塞进了马车里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漆黑的深夜中。监正府内骤然响起一片哀嚎之声灯火也渐渐熄了。 第二十三章 宫里宫外的青春 庆历五年秋宫中小太监洪竹抱着厚厚一叠文书半佝着身子一路向着西角门上的那间房里小跑显得有些小的脚尖踩在微湿的地上不带半分迟疑。他身上穿着的淡蓝衫子下摆已经掀了起来免得绊着了脚而他的右手却是横放在那叠文书之上宽大的袖子将文书遮的严严实实生怕这天上若铅般厚重的垂云会挤出几滴雨水打湿了这些文书。 跨过门槛履了交接的规程与屋里的太监们互相对了一遍册名洪竹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在表上画上押将怀里的文书递了过去。 中书是庆国处理朝政的中枢要地往常的地位并不如今日这般重要因为还有位宰相在总领六部一应奏章总是相爷提笔过目了才会入宫请旨意而现在权相林若甫已经黯然归乡中书省的地位一下子就突显了出来陛下又提了几位老臣入中书议事并且将议事的地点就投在皇宫的角门之外方便联络。 如今在中书里负责朝廷大事的是舒大学士及几位老臣。 微寒的秋风从宫前的广场上刮了过来洪竹搓了搓手呵了口气安静地站在门外等着这几位老大人的回章。他这时候还不能离开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凑趣道:“那是如果要说咱这大庆朝地要害全被小洪公公捧在怀里。” 洪竹再如何骄傲这点儿警惕是有的赶紧正色黑脸说道:“胡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位奴才!” 太监嘿嘿笑着说道:“除了陛下咱庆国官员士绅谁都是奴才啊……小洪公公您可不知如今您的名可显出去了就连小地在外面给宫里置办绣布旁人一听说小的与您交好都会另眼相看都说啊这京都里除了尚书府上那位小范大人外就数您这位小洪公公了。” 洪竹伸手平了平额前的那丝飞毛笑了笑没有什么说什么虽然他知道自己与那位名声惊天下的小范大人远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人物但马屁总是人人爱听尤其是将自己与那位相提并论心中难免有些得意。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儿从这偏殿的门外走了过去几个小太监赶紧都住了嘴洪竹也是心中一颤瞧清楚了那位是淑贵妃宫中的戴公公自己虽然接了抱文书的差使但从品级上讲比戴公公却差的太远。 直到戴公公走远了一位小太监才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刚才地沉默有些跌份儿恨恨说道:“这位戴公公早不比当初。亏得我先前还没回过神来像他如今这般落魄我们何必理他。 洪竹心中一动问道:“戴公公怎么了?” 那位小太监眉飞色舞说道:“前些日子御史参小范大人。就扯出了戴公公虽然最后陛下将御史打了廷杖但戴公公也是被好生责罚了一通如今听说不仅陛下夺了戴公公宣圣旨的差事就连贵妃娘娘都准备将他撵出宫去哩。” 旁边又有人对洪竹讨好说道:“当日戴公公当红的时候对咱们这些下面地是又打又骂如今他失了势还有谁愿意去理他去?他就是那跌到烂泥里的秋叶哪比小洪公公这等新鲜的枝丫。” 洪竹听着这阿谀奉承的话越不堪。越粗俗皱了皱眉头随意说了几句。便赶紧走出偏殿。 他沿着殿下地巨柱往前赶着终于在入后宫的石门前看见了戴公公有些颓丧的背影赶紧跑上前去讨好说道:“戴公公。远远瞧着便是您赶紧来给你请安。” 戴公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最近这些天。宫里这些小王八蛋们少有像对方这般有礼数的他也知道洪竹最近在御书房处做事渐渐要红了起来所以越觉得奇怪。 洪竹也不说有什么事儿只是一句一句巧妙地恭维话地往对方心里喂将戴公公哄的极为高兴这才分了手。 看着消失在后宫深处的戴公公年纪轻轻的洪竹才在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旁人都以为戴公公会失势可是洪竹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位戴公公既然与宫外的那位小范大人有关系那么一定会重新站起来----洪竹这个小太监对于戴公公没有什么信心但对于范提司大人却有无比的信心。 因为他最近天天都能听到御书房与中书省地议事知道那位小范大人如今红到什么程度!监察院一处十天之内捕了五位大臣!陛下却一直保持着中允中书省的意见再大反弹再厉害都没有办法动范提司分毫! 十天五大臣虽然都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但身为深宫里地太监洪竹也深深知道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那位小范大人需要何等样的魄力而他的身后又站着何等样的靠山----他常在御书房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座靠山……就是庆国地皇帝陛下! 洪竹摸着自己唇边那粒快要喷薄而出的青春痘心中无比艳羡宫外那位世人瞩身的小范大人心想都是年轻人怎么活地层次相差就这么大呢?如果能通过戴公公的关系依附到这位小范大人的身边那就太美好了。 钦天监吏部连续五位京官的落马重新让监察院的阴暗开始笼罩起整座京都。 不过京都的百姓并不怎么看重这些反正倒霉的都是官儿干自己何事? 而在官场之中对于监察院一处的评价却更多地偏向于负面除却物伤其类之外更多的是不理解。没有官员能够理解年轻地范提司为什么会对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官员们下手。 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些各部落马的官员都是二皇子暗中体系中的重要棋子。 很多人以为范闲是在报复恼火于御史的集体上参却碍于陛下的严旨不能对都察院动手便像受了刺激的莽夫一般手持七斤重的杀猪刀咆哮于长街之上逢人便砍尤其是大杀毫无护身之力的稚童以便泄心中的郁闷。 只是……范闲范提司从进京近两年的表现看来不应该是如此冲动无脑的人物啊。 …… …… 范闲笑眯眯地坐在新风馆里右手拿着筷子搅着浑身红透上有肉酱诱人唾沫的面条左手拿着沐铁呈上来的案宗在看。这几件案子审的极快自己准备的充分一处拿的证据极实在看来就算是送到大理寺或者刑部去审去。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次行动开始之前他当然先请示了父亲和那位老跛子两个老狐狸都表示了沉默于是范闲知道了他们地态度。 这是必须做的一件事情。他一定要让二皇子痛起来要让他以后再听信阳方面话的时候更慎重一些同时为自己减少一些麻烦。 不过二皇子的反应有些出乎范闲地意料在贺宗纬被自己赶出府去后竟是没有再派人来求和想来是皇子的尊贵自持让他停止了进一步的接触但是对方也没有着手进行反击这件事情里透着丝古怪。 “望月楼是个什么地方?”范闲有些好奇问道。 沐铁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秽的神情。 范闲笑着骂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乖乖回家抱孙子吧别老想着这些好事。” 沐铁苦脸道:“望月楼虽是青楼但却是京都这一年里最新兴起的地方。一处暗中查得这楼子应该背后是位大人物最近那里的动静有些大似乎有些人正在暗中筹划着什么。” 范闲对于青楼没有什么兴趣流晶河那边是靖王世子李弘成的势力范围。虽然如今和二皇子在暗中交锋着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和李弘成撕破脸皮朋友一场。说不定将来又是怎么回事。 但他对于沐铁的话很感兴趣:“大人物?多大?” 沐铁斟酌了会儿后说道:“这个楼子有些邪气胆子很大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都敢做几个月地时间就逼死了好几个女子……看京都府尹默不吭声的态度只怕背后的人物……应该是位皇子。” 范闲沉默了起来不知道这望月楼地背后是太子还是二殿下那位大皇子天天只喜欢在军部里与人比武陛下的赏赐又厚。暂时没有银钱方面的需要。 在当今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不可能同时得罪所有人。想到二殿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略觉心安对沐铁说道:“找个时间你去探一探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高级妓院是那位皇子用来联络京官的地方那你塞几个人进去。” 沐铁摇摇头:“那里管得紧又是新开地一时很难打进去而且监察院只监管百官对于民间的商人没有什么办法。” 范闲有些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院子虽然管不了妓女但总能管管妓女的衙门总之你盯紧点。” 有句话他没有对沐铁明说二皇子过于谦和安静范闲总觉得对方抓着某张王牌正等着在某个时候打出来。 办完公事之后他没有回府而是有些头痛地坐着马车直接去了靖王府。 今天范家全家人都在靖王府里。 靖王过生日什么外客都没有请只是请了范尚书一家这种情份这种眷顾摆在这里纵使范闲如今再怎么不想见李弘成也必须走这一趟。 走入王府范闲第一个想起地就是一年半前自己曾经在王府的湖边背了老杜的那诗然后才有了后来的夜宴庄墨韩的吐血北齐的赠书----诸多事由似乎都是从眼前这座清静而贵气十足的王府开始的。 范闲忽然想起了那一马车的珍贵书籍自己将这些书赠给太学之后还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一眼。正想着李弘成已经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碗王府外地酸浆子。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来喝了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就馋你们府外这一口。”他第一次来靖王府的时候曾经晕轿显些吐了全靠一碗酸浆子回复了精神。 世子李弘成看成他的双眼摇头叹息道:“你如今手握监察大权想抓谁就抓谁怎么不把我府外那贩酸浆的贩子抓回你家去?” 范闲听出话里的刀锋苦笑一声:“便知道今天逃不了这难你一碗酸浆过来时我就奇怪了原以为你得一拳头砸过来。” 李弘成哼了一声与他并肩往王府里走去说道:“你还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他看了范闲一眼恨恨说道:“不止我不明白老二也不明白你既然不是太子的人何必理会这些事情?” 范闲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你当我乐意四处得罪人去?还是不那位逼着。” 说完这话他指指天上厚重的秋日垂云指尖秀直说不尽地无奈。 间或有官员从他的身边走过都很客气地向他点头示意。洪竹知道自己身份赶紧微笑着行礼。不过没有人觉得他呆在中书省临时书堂的外面很奇怪因为都知道这位小太监的职司。 偶尔有些宫里派出来服侍老大人们的小太监看见他。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请他去旁边地偏房里躲躲寒。洪竹对这些小太监就没那么多礼数了自矜地点点头却依然坚守在门外。 他今年不过十六岁。在皇宫里却有了这么一点点小地位原因就是他每天的工作是皇宫里极重要的一环而更关键的是他姓洪所以宫中一直在流传他或许与洪老公公是什么亲戚。 洪竹摸了摸自己下唇左边生出地那个小火痘子有些恼火这几天监察院逮人逮的厉害文臣们的奏章上的厉害。中书里吵的厉害自己宫里宫外一天几趟跑着忙的屁滚尿流。体内的火气太重竟是冲了出来。他心想着等回宫之后一定得去小厨房里讨碗凉茶喝喝。 门内议事的声音并不怎么大但却依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 …… “这是监察院的院务。陛下将这奏章还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或许……”接话地声音显得很迟疑“是不是陛下觉着范提司最近做事有些过火?” 有位老臣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何止过火?他范闲明着便是借手中公权。打击异己!短短十天之内竟是逮捕了五位大臣深夜入院掳人这哪里像是朝廷的监察院简直是他手中地土匪!” 另一个不赞同的声音响了起来:“范提司做事光明正大这五位大臣被捕之后第二日便有明细罪名帖在大理寺外的墙上京都百姓都清楚无比。我看颜大人这话未免有些过了。监察院一处做的就是监察吏治这种事情和打击异己有什么关系?我看啊……还是那五位大臣处事不正才有此患。” 那位姓颜的老臣怒道:“不是打击异己?那为什么上次都察院参他之后监察院便突然多了这么多动作?” 那人冷笑说道:“如果是打击报复为什么小范大人对于都察院没有一丝动作?” “那是因为陛下英明严禁监察院参与都察院事务!” 那人冷笑声显得更为讥屑:“那敢请教颜尚书钦天监与都察院地御史又有什么关系?范闲如果是想报复为什么要去捉钦天监的监正?” 吏部尚书颜行书一时语寒半晌之后才寒声说道:“不论如何总不能让监察院再将事态扩大了像他们这么抓下去难道非要将朝臣全部抓光?” 那人嘲讽说道:“尚书大人尽可放心三品以上的大臣监察院没有权力动手。”这话里隐地意思有些阴毒暗指吏部尚书其身不正所以才如此愤怒于监察院查案只是监察院的权力也有上限三品以上的大员是动不了的。 颜行书愤怒的声音马上传到了门外小太监洪竹的耳中:“真是荒谬!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监察院从此坐大?”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开始充当和事佬温和说道:“尚书大人莫要动怒小秦也莫要再说了监察院只能查案非旨意特准不能判案这几位大臣……”他咳了两声说道:“有罪无罪总须大理寺审过再说。只是陛下的意思很清楚咱们这几位总要有个意见才是。” 被称作小秦的那人抢先说道:“院务乃陛下亲理之事秦某身为臣子不敢多论。” 颜尚书大怒说道:“老夫以为此风断不可长若纵由范闲胡乱行事难道众位同僚真想我大庆朝……再出一个陈萍萍?” …… …… 守在门外地洪竹踮着脚尖将门内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心想陛下与陈院长大人的关系岂是你们这些文臣所能比拟。 正想着便看见枢密院参赞秦恒满脸冷笑地推门而出他赶紧上前讨好说道:“秦大人奴才急着回宫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秦恒今年三十多岁乃是枢密院使秦老将军的亲生儿子。去年与北齐作战他便是当时的庆军统领以他的资历本来不足以入中书省议事。但是秦老将军自上次廷杖之后一直称病不朝陛下特旨秦恒入中书省参议算是给秦家地一份厚眷也表示庆国对于军功依然是无上重视。 枢密院使秦老将军称病不朝本来朝臣以为这是秦家看不惯监察院提司范闲在朝中的当红嚣张但洪竹今日听着秦恒竟是处处维护范闲不免有些犯了嘀咕。 秦恒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笑了笑说道:“由他们吵去最后也没谁敢逆了陛下的意思。你呀别老在这儿偷听反正给你十八个胆子。你也不敢当笑话说给别人听何苦把自己弄闷着了。” 洪竹低眉顺眼的笑了笑看着这位朝中最当红地军方中坚人士消失在恭房的入品处有些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中书省的商议或者说吵架。在舒大学士的调停下终于结束了众大臣很委婉地在文书上注了自己的意见请陛下对于此事要慎重一些。毕竟那落马的五位大臣品秩虽然不高但都是京中老人所谓物伤其类这些文臣也不愿意看着监察院就这般轻易地将他们拉下马来。 于是洪竹又抱着这些文书将淡蓝色的宫服掀至腰间用袖子遮在文书了踮起脚尖拱起屁股一路向着宫中小跑而去。 由中书临时用宅直至宫中御书房。全在层云之下众人眼目之中大内侍卫保护之下所以也不虞有人会危害到庆国最重要的这些文书洪竹跑起来是分外得意一路上还有些宫女眉眼含情地柔声向他请安他也没空理会另外那些小太监讨好的眼神也是视而不见。 跑到御书房外洪竹平伏一下呼吸低眉顺眼地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将文书轻轻搁在书案之下。 正皱眉看着南方奏章的皇帝陛下拣了一份看了眉头皱地愈紧了薄薄的双唇忽而开启冷声道:“这些庸材!舒芜也只知道呵呵哈哈颜行书倒有几分胆色……嗯秦家的小子倒是不错。” 洪竹哪敢听这些天子雷语悄无声息地站在一侧心里紧张地厉害。 皇帝挥了挥手。 洪竹如释重负退出了御书房这就算今日的事情完了。他沿着青石子儿路绕了几个弯来到了太极宫的一侧那偏厢里正有几个太监正在磕瓜子玩见他来了赶紧请他入座笑嘻嘻问道:“今儿个又有什么稀奇事?” 洪竹面带不耐说道:“天天还不是听那些老大人们吵架哪有什么新鲜事。” 这些太监们赶紧恭维道:“小洪公公天天来往于御书房与中书之间咱大庆朝的要紧事都是您眼皮子底下生的自然不觉得新鲜。” 又有 第二十四章 靖王寿宴 “我是傻子?”靖王世子很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麻烦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个傻子。” 范闲如他所请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讲你真的是个傻子。” 李弘成说的是范闲那个向天指着的指尖。范闲说的却是对方非要参合到皇子们争权的战争之中。 王府里的秋草齐整并无凄美之感反而像微黄的毡子一般在道路两边铺开。范闲知道这是那位喜欢圆艺的靖王天天辛苦所得指着那片草地说道:“瞧瞧这才是人生。” 李弘成耻笑道:“你若肯天天在家伺候圆子我让老二给你在江南圈几千亩地。” 范闲愁苦着摇摇头:“说过了最近这些事儿不是我的主意你又不信。” 李弘成有一张温暖阳光的脸但这时候终于被这消息惊的眉尖渐渐皱了起来如果最近这段时间朝中的动向不是范闲在狠而是陛下暗中的主意那这事情不免就有些不妙难道陛下对于老二的宠爱已经不如当初?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对老二没有什么好感。” 李弘成皱着眉头说道:“打你入京开始我与老二对你都算客气当然不敢说是全心全意但至少也要比东宫那边亲近些才对。” 范闲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二人并肩往王府里走并没有直接去后圆靖王的寿宴还没有开始。走入了世子那间隐秘的书房里。范闲坐到了桌边眉宇间夹着一丝寒意盯着李弘成。 送茶的下人退走了书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客气?让都察院对我出手就算客气?” 李弘成微微一怔。苦笑说道:“都察院……那是姑母地意思其实你也明白那是为什么谁让你一回京就开始暗中查姑母与老二的那些事儿。” 范闲没有将牛栏山那事儿挑明转而摇头说道:“先前就说过我有私心。长公主与老二的事情之所以我要查你也应该明白内库里的钱都被他们两个拿走了你让我明年去接手空壳?” 李弘成说道:“怎么说你也是长公主地女婿她就婉儿这么一个姑娘。难道还会真地把你逼上绝路不成?退一步吧大家各自相安总是好的。” “退一步也成。”范闲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我知道。你之所以站在老二那边肯定是觉得将来他如果做了皇帝肯定要比东宫那位出息些他性子看似温柔和蔼你以为王府会在他接位后过的舒服些。但你想过没有。你我今天这样老二老二的叫着他真当了皇帝就不会记得这些?” 李弘成笑了笑:“得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然旁人定以为这是很拙劣的挑拨。” 范闲摆摆手说道:“这是正经话你就当我多事……春天的时候在流晶河畔就和你说过你不要牵涉到这些事情里来。”他看着李弘成的眼睛“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可是你碍于靖王的身份就算手下有万千脂粉却无一兵一弈不是说狂妄自大的话。你手上地力量还不如我怎么能够在这些皇子之间周游如意?” 不待李弘成回话范闲站起身来认真说道:“我说这些话其实有些找死自恋的味道或许你会在心底暗自嘲笑我但是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心我看老二将来也不会太多的好日子过你能保持些距离就保持一些。” 他拍拍李弘成地肩膀很恳切地说道:“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若若。” 李弘成默然虽然面无表情内心深处却有些触动片刻后方幽幽说道:“你不了解老二他其实也是被逼的再说我与他请谊在这里总是放不开手的。”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靖王寿宴开了一个大花圆桌上摆着各式名贵菜肴靖王端坐位长须微飘一身富商打扮不像王爷也不像花农却有些像江南那些闲得无聊、富得愁的盐商皇商。 看见自己地儿子与范闲并肩走了进来靖王哈哈一笑挥手将范闲招了过来:“你给老子我坐在旁边。” 范闲最怕靖王怕脏话苦着脸坐了过去一扭头现婉儿正在身边嘻嘻笑着望着自己而妹妹却在婉儿的身边面色宁静坐着。想到先前自己很无耻地用若若的名义在暂时安抚李弘成地心范闲打骨子里深处鄙视自己端起酒杯来向靖王敬了一杯又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柳氏敬了一杯这才应了迟到之罚。 寿宴并无旁人就是李范二家但是长辈在桌不论是世子还是范闲都不免有些拘谨一桌丰盛的酒席竟是吃的没有什么味道。 酒过三巡靖王有些不乐了把酒壶一端对着范建说道:“你在家怎么管子女的怎么有你在这儿范闲他们几个都不敢说话了。” 范建拈了丝鹿尾嚼了不紧不慢说道:“总比你管的好至少本官不会当着子女的面大骂脏话。” “我干你娘的!”靖王抹了抹下巴上沾着的酒水骂道:“你不要当着我闺女地面说我坏话!” 靖王妃早逝如今家中还有几位侧室今日却没有资格上酒桌。下手位坐着柔嘉郡主和世子李弘成柔嘉听着父亲大骂脏话小姑娘偷偷抬头瞥了一眼范闲。心中又羞又气觉得好生丢脸。 范建听着这话将脸一黑反骂道:“自己掌嘴去。” 婉儿嫁入范家以后。倒是第一次看见两家人坐在一处看着两位长辈似乎不妥急忙扯了扯范闲的袖子又听着公公居然让一位堂堂郡王自己掌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范闲却是瞧惯了也不怎么在意说来奇怪自己这位父亲青日里向来持身谨正也就是在靖王面前才会流露出当年夜卧青楼日折枝的风流潇洒气来。 靖王听见范建要自己掌嘴。正准备骂什么忽然想到自己说的话不由哎哟一声。苦脸一笑竟是抬起右手在自己地脸上轻轻扇了一下倒是啪的一声有些清亮。 范建却还不依不饶拿着筷子指着他鼻子骂道:“儿子都快娶媳妇儿了。也不说修修你的口德!” 靖王腆着脸说道:“失言失言。”他瞪着双眼将这些晚辈扫了一遍恶狠狠说道:“刚才那话谁也没听见。”接着又极为尴尬地咳了两声。才对身边的范闲问道:“范闲啊我姆妈在澹州过地怎么样啊?” 林婉儿低头忍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范尚书敢让王爷自己掌脸干你娘的?自己相公的奶奶身份可不一般王爷打小就是澹州那位奶奶抱大的。 范闲苦着脸心想你们老辈子吵架何必牵扯到自己来将***近况略说了些不外是身体康健之类。眼珠子一转说道:“王爷喝酒喝酒。对了您反正在京都也没事儿弘成也只是在京中闲着要不然明年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回澹州玩些天?那儿的茶树是极好的。” 靖王看了范闲一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愈地喜欢了笑眯眯说道:“这主意好我明儿就进宫和皇上说去……不过你是去不成的明年你得去江南吧。” 下手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李弘成心中一惊心想范闲你这招玩的真叫绝! 范闲异道:“为什么要去江南?” 靖王骂道:“你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聪明地很连老二那小子都在你手上吃了不少闷亏怎么这时候却糊涂起来?明年你要接手内库不去江南怎么接?” 范闲摸着脑袋有些糊涂:“接手内库为什么要去江南?” 靖王看了范建一眼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说范建你这儿子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范建瞪了范闲一眼说道:“本以为这小子虽没有大智慧总有些小聪明今儿个才知道原来他连小聪明都没有。” 林婉儿嘟着嘴说道:“相公又不知道内库三大坊都在江南……舅舅你喝你的酒去老捉着这些无趣的事儿说什么呢?” 靖王险些一口呛着了笑骂着说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再怎么我也是你亲舅舅怎么嫁人后就尽朝着他们范家说话?” 林婉儿笑着说道:“我看舅舅你也疼我家相公何必老说我。” 坐在下手地李弘成连连点头叹息看着坐在父亲身边的范闲看着父亲望着范闲笑眯眯的眼神心里头醋意大作他与二殿下一般都是好生不爽快心想怎么自己的老爹都这么喜欢范闲?这到底是谁的爹啊? 酒席折腾到最后几个晚辈一通敬酒祝寿终于让靖王喝高兴了说话也愈地荒唐起来一时间说两家联姻之后得赶紧生个娃娃一时间又说等柔嘉再大个两岁干脆一骨脑儿地嫁给范闲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 若若紧张地抓着衣袖根本不敢回话。李弘成面色宁静眸子里带着一丝情意扫了未婚妻几眼。 范闲却最是紧张赶紧回道:“柔嘉什么身份怎么能给我做小王爷你这酒真是喝多了。” 柔嘉小姑娘极幽怨地睕了闲哥哥一眼。 靖王酒气冲天骂道:“这京都里一水儿地王八嫁给别人我能放心吗?什么身份?不就是我闺女难道还配不上你?”转过头来又对着婉儿说道:“晨儿。你有意见没有?” 林婉儿笑兮兮应道:“我可没什么意见只要舅舅您能说动太后娘娘这事儿就算定了。” 靖王一听见太后两个字酒才醒了一半。想起来母后定是不能允许范闲这个家伙同时娶自己两个孙女的不由骂骂咧咧说道:“这事儿得想想办法柔嘉这孩子性情太过柔弱……干他娘的不嫁给范闲?那岂不是把这位子空给了北边那个女地不划算不划算范闲生的这么漂亮便宜了北边的那个母老虎实在是不划算。” 他醉薰薰地望着范建说道:“北边那个女的叫啥名儿?” 范建明显也是喝多了打了个酒嗝略带一丝自矜说道:“海棠。北边圣女一般地角色苦荷国师的关门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瞧上了我这不成才的儿子。” 说着不成才。但明显老家伙心里很得意啊。 此话一出满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连一直沉默着的柳氏都忍不住掩住了嘴范思辙与李弘成二人却笑的最是夸张。范闲却是席上最难过地那个人实在没有料到。父亲喝醉之后也会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更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也将海棠那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臂上微微一痛范闲脸色不变轻轻将婉儿的手抓住左手举杯温和笑着说道:“喝酒喝酒。” 席上又是一阵哄笑连一直有些莫名不安的若若都轻轻笑了起来。 …… …… “那个海棠……”靖王忽然说道:“只怕不是苦荷的关门弟子了。” 范闲本有些紧张于海棠二字但听着后一句话才知道自己当初安排的事情终于开始。那个消息已经开始传入了京都。 范建点点头流露出不解之色:“说来真是奇怪那位海棠姑娘。”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继续说道:“据传真是天纵其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地一位九品上高手北齐人还一直说她是天脉者……有这样一位徒儿苦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要重新开山收徒。” 世子李弘成也知晓此事皱眉说道:“莫不是北齐的阴谋?” 靖王骂道:“阴个屁地谋收徒弟是阴谋难道苦荷吃个饭也是阴谋你不要天天才想着这些事情当心累散了心!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李弘成闷声大财去了范思辙在一旁深有戚戚焉地与他碰了一杯儿。 范建不耐看靖王训子说道:“虽不可能是什么阴谋但也确实奇怪……苦荷闭关数月后忽然说上悟天意要重新收两位女弟子还说什么天降祥瑞……这真是怪了。” 靖王缓缓饮尽一杯酒面露慎重之色说道:“四大宗师那是人间最顶尖的人物咱们知道的那三位中叶流云是不收徒的洒脱人四顾剑收地徒弟虽少但是剑庐大开这便造就了东夷城的诸多九品高手。苦荷国师以往收过四位徒弟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范闲想到狼桃那噬魂般的弯刀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靖王继续皱眉说道:“不过这三位大宗师已经都有许多年没有开山门了这时候苦荷突然又要收徒实在是天下间地一件大事咱们这些人虽不在意但对于天下的武道修行者来说这实在是个好机遇如果一旦能够拜在苦荷门下武道精进不论也可以与天一道形成良好的关系……他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够通过收徒一事与苦荷一脉拉近关系我看天下这些君主们都是极愿意的。” 范闲面露好奇之色问道:“苦荷毕竟是北齐的国师收徒想来也是在北齐范围内找人这和咱们庆国有什么关系?” 范建看了儿子一眼说道:“这次苦荷国师广开山门谁都有机会。他虽然是北齐国师但是大宗师的地位何等然如果咱们庆国哪位子民有拜在他门下的机会我想陛下也会乐见其事。” 范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不知道海棠究竟是怎样说服那位大宗师的看来这位姑娘家果然比自己想像地还要厉害。 酒席散后柳氏去后宅和那些妇人们说话去了。年青人们去了湖边迎风散酒范思辙却是倏地一声没了踪影。 靖王亲手打理的圆圃之中他与范尚书二人分卧竹椅之上眯眼看草草不语。 “范闲最近……太猛了些你压一压他。”靖王两眼清明范尚书一脸恬静哪里像酒桌之上的两个老酒鬼。 范建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当初入京后便说过我不可能完全掌控他。” 靖王冷哼一声说道:“你我不掌控难道丢给那个老跛子掌控?那老跛子肚子里一腔坏水儿鬼知道他在玩什么。” 范建笑道:“老跛子当初也是你们府上出去的老人不然陛下怎么会如此信他。” 靖王冷笑道:“由你们折腾去反正那件事情之后我的心就谈了。”他接着闭目说道:“范闲这孩子心肠真是不错我只担心陛下将他压榨的太厉害将来总是不好收拾。” 范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我是没有言权的。” 靖王摇了摇头叹道:“就让这些小子们去玩吧我那哥哥大概就喜欢看这种戏码。”(网友淘太郎上传更新) 第二十五章 出国留学好不好? 远处湖畔传来麻将声两个老家伙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范闲的看法很正确老二没什么机会偏偏这朝中大多数人都还看不清楚。”靖王挥挥手道:“我那个儿子和我不一样总不甘心学我这样窝着我有些担心。” 范建看了他一眼说道:“弘成和二殿下确实走的太近了。” 靖王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看老二是读书读迂了干他娘的婉儿她妈是个疯婆娘居然和她在一起折腾哪能不出事?我那儿子也是个蠢货……干他娘的!” 范建微微一笑说道:“老二的娘你不能干淑贵妃可是陛下的女人。至于世子的娘……你干起来名正言顺这个我不阻你。” 靖王哈哈大笑起来骂道:“弘成他妈都死了多少年了不过估摸着她在地下等我……你这老小子终于肯开黄腔了当年天天在妓院里泡着我还当你如今转了性。” 他轻轻拍椅手转头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转而说道:“还记得这个宅子吗?当年的诚王府小时候咱们仨儿都是在这宅子里长大的姆妈抱大了哥哥又抱大了我却顾不上管你这个亲生儿子那时候你身上脏成什么样了。” 范建想起了幼年的生活那时候的诚王就是如今陛下的亲生父亲其实比现在的靖王还远远不如只是一个既无权势又无野心的小王爷。自己家虽是范氏大族的偏枝。但母亲来王府做带孩子地事情依然是跌了身份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族人的冷言冷语。 “谁也想不到后来的情况会变成这样。”范建微笑着说道:“我想母亲现在在澹州也应该很骄傲才是。抱大了这么几位。” “我们三个打架的时候我和你总是一起打哥哥却总是打不赢他。”靖王冷冷说道:“虽然是孩子时候地事情但他下手之狠你应该是清楚的。” 范建没有接话靖王敢说自己兄长的不是他却不敢说陛下的坏话笑着说道:“谁让那时候陈萍萍总帮着陛下陛下年纪比你大陈萍萍力气比我大。我们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 靖王摇头道:“是啊所以我根本不想打了只求平平安安就好。也求儿孙平安。像这次查老二的事情范闲心里其实也清楚只是陛下缺钱用了却让孩子们去冲锋陷阵心也太狠了。” 范建身为户部尚书。当然知晓如今国库里的情况苦笑说道:“不怪陛下实在是缺钱缺的厉害。四处都需要银钱使着太后娘娘在位陛下也不好对长公主逼的太凶范闲既然愿意当这把刀想来他应该也有些把握陈萍萍虽然脾气愈地古怪了但也不会让范闲吃亏的咱们就别管这些事了。” 靖王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才喘着粗气说道:“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心思都埋起来连对我也不肯说个实在。” 范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靖王寿宴结束之后范家人分坐几辆马车回了府中。范闲领着老婆妹妹去了自己地宅子心里有些恼火:“他又跑哪儿去了?你们当嫂嫂姐姐的能不能多看着点儿?” 林婉儿吐了吐舌头要她与范思辙研究一下麻将她是乐意的要管带孩子?她自己还没完全脱了孩子气。不过听到范闲地话她忍不住悄悄摸了摸小腹心想怎么这么久了就没有动静呢? 若若比婉儿还要小两个月但是眉眼脾性却反而要沉稳些一向范思辙的管教都是她在理着只是几个月前宫中传出指婚的消息后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个小鹿在弓箭下面跑紧张的不行全去准备翘家地事儿了。她这时候听兄长语气有些不佳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不由委屈应道:“知道了。” 范闲也觉得自己这脾气的没道理哪有让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天天充当保姆地道理赶紧安慰道:“别生气我也就是一说。” 三人入了屋小丫环赶紧上了茶范闲挑了一个小白瓷的盅儿喝了好奇问道:“思思和四祺呢?” 婉儿笑着说道:“她们两个和我们一起去的王府总得让她们先歇歇。” 范闲笑道:“到底是大丫环比一般人家的大小姐都矜贵些。” 婉儿听他这话忽然想到一椿事情娇憨问道:“那袭人……是思思吧?” 范闲一口茶喷了出来连连摆手:“这都哪儿跟哪儿的。” 若若在一旁蹙眉想着:“思思性情像晴雯大喇喇地讨人喜欢。” 范闲沉默不语心想得亏还没抄出红楼第七十七回来这晴雯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其实在思思与四祺的问题上他也挺犯难----按理讲思思应该早就收入房中才对他与思思自幼一路长大感情也较一般主仆要深厚些----只是要收思思婉儿带过来的大丫头四祺也得收这是婉儿坚持的事情! 每每念及此事范闲便不免有些幸福地荒谬感十足的烦恼。 可是……他与思思或许还有些感情基础与四祺……娘咧也就是当初夜探别院的时候天天下迷香的交情怎么也很难想像和那丫头在一张床上躺着去。 只是思思如今年纪也大了再不做个决断将来只怕都不好嫁人。 看着林婉儿一脸迷糊模样范闲心疼地捏捏她的脸蛋儿软软的手感极好。先不考虑这事儿对她使了个眼色。婉儿会意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有些事情要讲于是起身离房。支开了在堂下服侍的下人们。 …… …… “知不知道我最欣赏你那一点?”范闲自己亲手倒了杯茶给妹妹笑着说道。 范若若微微偏着头白玉般地手掌一翻轻巧无比地将头上的簪取了下来松活了一下头皮轻轻摇了摇头黑瀑般的秀水一下子泻到了肩头的白衣上。 她伸手指进茶杯里蘸了些茶水放在自己地眉心上揉了揉苦恼说道:“哥哥我都快愁死了。你不要再取笑我。” 蘸茶揉眉心以清神宁心这是范闲的习惯性小动作如今若若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只是范闲喜欢冰凉的残茶而若若喜欢温热微烫的新鲜茶水兄妹二人的差别不大。 “不是打趣你。”范闲叹口气说道:“妹妹你实在是很镇定像今天靖王府里两家大人说着亲事我装成若无其事已经很困难了。你是当事人还能面不变心不跳的。实在了得。” 若若性子清淡但在涉及自己将来的事情之所以能够保持平静却是另一个原因她望着兄长微微一笑说道:“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有些慌哥哥在家就不慌了一切有哥哥。” 三声哥哥像三座大山压在范闲身上让这厮休想甩手不管范闲愁眉苦脸说道:“陛下指婚王爷乐意。父亲高兴世子虽有些花名却也是京中最优秀的年轻人这门亲事想退还真不容易妹妹这么信我还真是让我有些压力。” 若若紧抿着双唇道:“反正……我全听哥哥的。” 范闲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你应该记得司理理这个人吧?” 范若若看着哥哥地神情有些意外地点点头:“那个想杀你的女人。” 范闲微笑道:“不错我总觉得她与这世间女子有些不一样不论她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但是至少她敢于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愿做……这次离开北齐上京地那天我曾经问过她这是为什么司理理说也许是因为她自幼家破人亡不得已逃亡天下颠沛流离所以比一般的世间女子要多走了些路多经历了些事。” 范若若微微颌轻声说道:“哥哥曾经说过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都是对人生极有益处的事情。” “不错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出使北齐。只是读书何时都能读。”范闲看着妹妹一片温纯的眸子温和说道:“但是在这世间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人生却是极难得地事情。尤其是对于你们这些京都的官府小姐来说。” 范若若微微自嘲笑道:“除了小时候在澹州住了一年妹妹这一生行的最远地也不过是苍山像哥哥说的雾渡河北齐人物草甸风光自然是没福看了。” “想看吗?” 范若若略有迟疑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有范闲“毁人不倦”的教导在起作用所以她和一般的官府小姐大为不同每每思及哥哥曾经描述过的世间景致与人生百态她的心便有些蠢蠢欲动。如今的庆国女子出嫁之前或许还可以在京都四周逛逛出嫁之后却是长锁府中即便出游也是不得自由如此禁锢的一生……她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渡过一生心中便是老大地不愿意老大的不甘心。 范闲在心底深处叹息了一声既然从幼自己便在妹妹的心头开了一扇窗让她看见了外面的景色自己就有责任帮她开一扇门帮助她走出去。 “你与世子成亲之前我会想办法将你送走。”范闲眯着眼睛说道:“一切都在筹划之中今天看着靖王与父亲的反应才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可行的而不像我最初自以为的那般不可能。” 若若乃是京都才女冰雪聪明马上便猜到了兄长的意思惊愕万分说道:“难道……哥哥要我拜入苦荷大师门下!” 范闲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尖飘过温柔笑着说道:“终于醒过神来了?” 若若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喃喃半晌之后才组织好言语:“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范闲眉梢一挑说道:“苦荷开山收徒这是何等大事?他既然用了天降祥瑞这招又不以疆域为限我妹妹乃出名的才女作他徒弟是给他面子他还敢不收?” 若若知道这是顽笑话低着头说道:“我不会……武功。” “万道皆相通。”范闲给她打气“才女嘛不仅会作诗学打架也一样快的苦荷是天一道的大宗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范若若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望着他:“那天降祥瑞怎么办?” 范闲笑着摇摇头:“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世间哪有什么祥瑞过些天在家里厨房逮条鱼往里塞个纸条也成。” 范若若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淡淡的笑容逼问道:“这事儿……只怕是哥哥预先就安排好的吧?” 范闲愣了愣半晌后才苦笑着说出话来:“不瞒你在北齐的时候就开始安排这件事情了只是想着如果你愿意嫁弘成这事儿便没必要继续如果你不愿意只好这么做。” “北齐?”范若若微笑望着他:“看来那位海棠姑娘与哥哥的关系……果然不错。” 这事儿范闲再没有可能辩解能够让一代宗师重新开山收徒这关系浅了当然做不到。只是范闲为了此事还付出了别的极大代价不然怎么可能让一位堪比帝王之尊的大宗师配合自己演戏?只是他不愿让妹妹担心所以就没有说明白。 “想不想去北齐读读书旅旅游?出国留学很舒服的。”范闲很直接地问妹妹。 范若若低头想了很久很久似乎考虑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始终没有点头。 第二十六章 新绣手帕要不要? 半晌后若若才抬起头来不乐无语道:“可是父亲怎么办?” 范闲皱眉说道:“有我在京都孝顺着你安心玩两年再说。” “可是……这样就真能退了婚事?”范若若依然有些不相信。 “苦荷的脸面……比北齐那人妖皇帝大多了。”范闲笑着说道:“就算是咱们的庆国陛下也会给他两份面子。再说你拜入苦荷门下名义上也只是将婚事延后两年靖王府那边也好交待。” 范若若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吧。” 范闲头痛地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关于世子朝争这一条路线上的事情他当然不方便告诉妹妹不然以妹妹表面冷漠内心温暖的性情一旦听说自己为了她“破婚”一事要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只怕她真会一咬牙嫁了! “关键是你才十六!”范闲大义凛然说道:“十六啊小丫头片子都没育成熟这就嫁人?这是**裸地迫害啊。” 范若若面部肤色由雪白变作大红羞的不行捶了他一拳头:“当哥哥的怎么说话呢?”她嗫嚅了半天壮着胆子反驳道:“再说嫂子嫁给你的时候十六还没有足岁吧?” 范闲一翻眼白险些晕了过去。 …… …… “哥哥其实……如果真地能离开京都去天下看看我是真的会很高兴。”范若若的瞳子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憧憬“只是……一想到要离开你地身边。我就觉得有些慌乱有些害怕。” 范闲笑着说道:“傻孩子每个人在学会真正的自立前总是会害怕的。就像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学会走路时那样。” 范若若掩唇笑道:“是吗?可是听澹州那边的人说哥哥小时候学走路比别地人都快而且一学会走路就开始到处跑根本都不怕的。” 范闲心想我是怪胎一般人可学不了。 “好了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愿意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办吧。”范闲摸着妹妹的脑袋关切说道:“我自然会处理好的。你是独一无二的范闲的妹妹当然也要成为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范若若感动地点点头却没有应承什么。忽然由苦荷大宗师收徒一事想到那位海棠姑娘想到哥哥与那位姑娘似乎有些……什么她不由偷笑着起身离去说道:“嫂嫂有东西给你。我去喊她进来。” 范闲一愣便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范若若行走在空旷静廖的后圆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上地厚云被风儿轻轻推向东面露出一片浅灰色的天空与那轮似生了毛刺般的灰太阳让人瞅着始终有些不爽利。 她伸手从后圆里齐整地经冬青树顶上抚摩而过想到明年有可能去异国它乡可以摆脱京都里黏稠的快要让人不能呼吸的空气可以摆脱那些贵妇小姐们的无聊诗会可以摆脱那门自己实在难以想像的亲事她地心头一阵欢快然后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空虚无力。 姑娘家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却被树叶地边刺刮了一下微微生痛想到师傅说过自己一定要珍惜自己这双手闪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奇快无比。她心里想着究竟去不去北边还是等师傅回来后问问再说吧。 “你和若若在说什么呢?”婉儿觑着小姑子走远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房来神秘兮兮问道。 范闲神秘兮兮应道:………不能说。” 婉儿气结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拿起梳子开始梳头。范闲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接过梳子帮她梳理梳子的木齿在妻子的长上滑过毫无滞碍十分顺畅。 范闲异道:“你和妹妹的头都挺好的。” 婉儿嘻嘻笑着说道:“全靠相公在澹州做的那套家什洗头方便自然保养的好。” 范闲不信凑近去闻闻现果然是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并无异味。婉儿恼了假打了一下:“由此可见你青日里与我亲近的时候都没用心。” 范闲在她身后站着将好两道目光投往妻子地身前穿过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了一抹白嫩心头一荡调笑说道:“亲近不见得用心用眼也是可以的。” 林婉儿听出相公话里的意思羞恼地将领子系好她在家中穿的并不随便只是没有料到色狼相公会如此聪明地占据了最佳地形。 范闲将妻子搂在怀里深深嗅着她的体息将脸埋在她胸前的柔软中深呼吸了几次愁苦说道:“最近这些天总觉得自己极渴望什么却一直寻不到源头。” 林婉儿以为他说的是那等羞人之事啐了一口要挣出他的怀抱却是挣不动他如铁的双臂。范闲嘻嘻笑道:“不要使小性子和妹妹说的事情暂不能和你说将来你自然知道的。” 林婉儿睁着好奇的双眼:“这么谨慎?” 范闲苦脸道:“算是天下第一大胡闹还差不多。”他又想起妹妹先前说的话不由好奇问道:“妹妹说你有东西给我什么呢?” 林婉儿气的咬牙道:“那个小叛徒本想看你最近表现如何再看给不给你。” 范闲呵呵笑着说道:“反正是给我的求郡主娘娘赏给小的吧。” 林婉儿嘟着肉嘟嘟的嘴巴:“不给。” 范闲脸上坏笑渐起双手在她柔软肉腻地腰间摸索着拔捻揉搓。一阵慌张的尖叫之后婉儿终于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个物事扔在范闲的脸上。说道:“给你快放我下来!” 一阵香风扑面一张巾帕遮脸范闲下意识里松了双手扯下来一看却是呆住了。 一方绣帕上面绣着一双鸳鸯正在碧波里游着。 布是好布这是宫里的贡品江南织造呈上来地世间极品。 线是好线。不论或金或黄或红或绿都能瞧出这线的质地想来也是苏州府精选用物。 意头也是好意头。鸳鸯成双碧波荡漾水上一枝垂桃正绽着三两枝粉粉的花儿。 只是。 …… …… 这针线功夫实在是……不咋嘀啊! 只见那针脚前后跳跃着线旁密密麻麻的小孔很明显的证明了绣者曾经悔了无数针。纵使这般绣出来的线条依然是歪歪扭扭毫无圆顺之意。愣生生将这一对应该神态安憩的鸳鸯绣成了模样可笑的怪水鸟愣将那几朵粉桃绣成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色团! 范闲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张绣帕----那一波碧水其实只是几道平真的水纹线而已绣地倒是不错只是怎么却用的是黄线? 难道这绣的是一幅黄河变形水鸟团? 忍了又忍范闲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出一连串哈哈大笑! …… …… 笑声传遍了整座宅子本来极有自知之明地婉儿早已羞愧地躲到了小姑子的房里但听着这等羞辱自己的笑声。恶向胆边生壮起英雌胆大踏步回到房中叉腰伸出兰花指指着范闲的鼻子骂道:“不准笑!” 范闲看着妻子气鼓鼓的腮帮子笑地乐不可支赶紧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捂住肚子在椅子上像个不倒翁般前仰后合。 林婉儿又羞又恼又想笑冲上前来便去抢范闲手中的绣帕。范闲哪肯给她一把攥住收回怀里好不容易止了笑声正色说道:“好婉儿这是你给为夫绣的第一件东西既然送了可不能再拿回去。” 林婉儿出身高贵自幼在宫中长大向来都有嬷嬷与宫女服侍着哪里做过女红。所以一想到妻子为自己绣了块方巾虽然针线活着实粗劣了些但其中蕴着地深深情意着实让范闲十分感动。 他心疼地抓着妻子的双手看着对方手指尖上的红点点心疼地对着她的白葱指尖吹着气说道:“下次别绣了我绣给你吧在澹州没事儿的时候也曾经学过几天。” 林婉儿看他关切神情心头无比温暖但听着这话却是郁闷到了极点嘟囔道:“嫁了个相公却生的比自己还漂亮你居然还会女红这么细心……”她把嘴一瘪快要哭了出来“范闲!你还要不要我活了?”“小傻瓜。”范闲疼爱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儿说道:“如果这样就不活了那我看京都这些千金小姐都要集体自杀去和谁比不成?和我这样一个天才比要知道相公我武能破将文能作诗豪迈时能大闹官场文静处能安坐绣花……我是谁?我是不世出的天才啊。” 听着他自吹自擂摆出一副恶心的自恋模样林婉儿破涕为笑一指戳中他地眉心说道:“瞧你这个得意劲儿。” 范闲眉梢一挑说不出的犯贱:“能娶着你当然要可着劲儿得意去。” 林婉儿忽然一愣伸手便往他怀里摸。 范闲伸手护住自己的贞操惶急说道:“说好给我了还抢什么?” 林婉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得意:“不是抢我这条是抢你那条。” 范闲一愣便看着林婉儿自怀中掏出一条花头巾来那是他离开上京的时候从海棠的头上偷下来的。林婉儿眉开眼笑望着他:“既然你要我那条那这条就给我保管吧。” 范闲脑中嗡的一声这才知道妻子之所以忍着指痛一直遮遮掩掩地要绣这块手巾原来……是吃味儿了!虽然他与海棠并没有什么男女之私但此时呈堂证物在手他瞠目结舌根本不知如何自辩只得讷讷道:“婉儿你误会了以往与你说过那海棠生的极没特色你相公我怎么会瞧上她?” 林婉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的品味向来与众不同当初你天天赞我美丽我就觉着奇怪但只是以为你嘴甜、会哄人而已谁知道后来从若若嘴里知道原来你真认为我长的……漂亮!可见啊你的眼光本就与世人不同谁肯信你。” 范闲佯火道:“谁敢说我媳妇儿生的不美?” 林婉儿学他平日的作派耸耸肩:“从来就没人认为我生的美。” 范闲挠挠头小意问道:“难道……我的眼光真的有问题?” 林婉儿掩嘴一笑忽然正色道:“别打岔。”她一挥手中那块海棠的花头巾得意说道:“这块归我你没意见吧。” 范闲苦脸道:“没意见没意见。” 林婉儿嘻嘻一笑就往屋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说道:“你要莫把那位海棠姑娘收进屋来要莫就断了这心思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揣着个手帕当念想一点魄力都没有连我这做妻子的都替你脸红。” 范闲挥手给了她一个飞吻耻笑道:“这说明我比你要纯洁许多。” 林婉儿啐了他一口。 范闲忽然想到一椿重要事情紧张问道:“婉儿我记得你是才过的生辰那咱们成亲的时候你应该满十六了吧?”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范闲拍拍胸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 …… 第二天范府之外马车之中。 “大人咱们去哪儿?”史阐立有些头痛地问着自己的老师因为老师他今天唇角带笑看上去十分的阴险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如今京中不怎么安静老师难道还不想收手? 范闲看着手中的绣帕看着上面的变形水鸟嘿嘿笑着心里却是有些心痛海棠头上的头巾那可是九品上的强者啊!自己能偷到手那是了了多大的风险结果一下子就被妻子没收了。 他抬头看着史阐立与邓子越询问的眼光这才回过神来将牙一咬恨恨说道:“走!去抱月楼瞧瞧……本官家事不顺要去散散心顺便和楼里的姑娘们切磋一下绣花的技艺。” 第二十七章 抱月楼 抱月楼的姑娘们不绣花经营的是绣花针生意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而这些姑娘们的功夫想来都是不错的…… 今儿是乔装前来休闲所以范闲一行在一处就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噔噔当当地来到了西城一处僻静处停在了一座三层木楼的建筑前早有楼中伙计出来领马收缰动作利索的很又有浑身打扮清爽的知客将几人迎了进去。 范闲今天在眉毛上小动了一点手脚又在左颊照思辙的模样点了几粒小麻子就极巧妙地让自己的容颜变得黯然了些许在一个信息并不达的社会里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猜到他就是如今京都里赫赫有名的范提司。 抱月楼是木制建筑一般的木制建筑要修到三层以上就会压缩楼层之间的间隔以保证木楼的稳定。但这抱月楼的楼距却很高甚至站在楼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后方的那片天光。 范闲知道这幢楼的木头一定是北面运来的上佳良材举步往楼里走去手掌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门旁那个极大的柱子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此时天时尚早但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坐着不少客人迎面一方约摸丈许方圆的小台子台上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在弹着古琴琴声淙淙足以清心。 范闲微微眯眼愈觉得这妓院不简单。三人随着知客的指迎上了二楼择了楼背后方的一张桌子坐下范闲坐在栏边的位置用目光示意邓子越与史阐立二人坐下。倚栏而坐。他目光微垂现栏杆下用青彩金漆描着仙宫画面不由想到这新开地楼子连细节处都做的如此华贵。这东家的财资果然雄厚看来沐铁判断的错不到哪里去一定与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这抱月楼确实透着一丝古怪而这古怪便来自清雅与不合式。 不合式不合妓院地范式。 没有龟公迎着没有老鸨涂着脂粉来哄着甚至都看不到几个露胸披纱的艳媚女子一股子清新味道怎么也不像是座妓院。范闲入京一年半倒也涉足过几次这种**。却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格局待他倚栏往外看去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此楼临街而立。地方僻静而楼后却是一方湖泊湖作狭长之形正是京都有名的瘦湖。 几人坐在栏边。感受着湖面上轻轻拂来的微凉秋风说不出的舒爽。范闲忍不住轻拍栏杆眯了眯眼睛----楼后沿着瘦湖两岸修着许多间独立的小院。恰恰隐在秋树之中偶露白灰院墙极为雅致只是他的眼睛极利早瞧见一间小院后的污水暗沟处隐隐染着丝脂粉腻红便知道里面住着许多位姑娘看来这抱月楼前面只是迎客的酒楼真正开心的地方却是在那些小院之中。 如同访名山一般。需有雾遮于山前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游客的探幽之情。 这抱月楼的三层木楼便像是名山前地云雾将那些小院落隐在了后方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嫖客的觅芳之念。 这间妓院的经营者果然是极有头脑的如果对方是可以收买的角色而且手上没有那几条妓女地人命范闲也许真有兴趣请他去内库打理打理。 不过对于青楼这种营生范闲一直抱着很纯粹的态度嫖客就是嫖客妓女就是妓女一个是出钱的一个是出肉地就算在五花肉的外面包上三百张诗篇也不能抹煞掉这件事情的本质。 他只是看了湖畔的庭院几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软刀子山庄一日只怕要挣不少啊还有一个想法却有些煞景了他似乎总在想着那些清雅庭院的泥土下是不是埋着一些柔弱女子的尸骨? 在他略有些走神的时候史阐立已经点了几样酒菜。抱月楼的服务极好不一时两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小厮就端着食盘过来了将那些极精致地瓷盘轻轻地搁在桌上没有出一丝声音果然是训练有素。 盘中食物做的也极为诱人一道山茶虾仁散着淡淡的清香几朵微黄透亮的油花安静地飘在一小钵鸡汤煮干丝面上一道家常的油浸牛肉片上面抹着三指宽的景白葱丝儿还有几样下酒小菜也做的很漂亮。 眉清目秀的小厮给三人斟上酒后史阐立便挥手让他们退下来。范闲微笑看了他一眼心里最欣赏这个门生的自然洒脱当着自己的面敢于拿主意。 样式稚拙的木勺在鸡汤里微微一动一直躲藏在汤面下的香气倏的一声冒了出来就连范闲都忍不住微微一怔接过史阐立递过来的碗尝一口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 …… 今日范闲用的化名是陈公子是随陈萍萍取的。 酒桌之上三人就像一般的友朋那般赏景赏食饮酒聊天只说些京中趣闻。邓子越是启年小组的负责人心忧提司安全在这样一个不知敌友的所在所以一直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在酒水与范闲凛然目光的逼迫下终究还是放松了些。 酒过三巡史阐立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陈公子我们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范闲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来尝试一下京都最奢华的享受……”在确认了四周没有人偷听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沐铁给我说了这么个地方当然有他的意思只是看他不敢说明想来其中必有隐情我偶尔动念便来看看。” 史阐立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也可怜这楼中女子但是……卖笑生涯天下常见庆律允许。大人又何必置自身于危地之下。” 范闲用筷尖拈了片薄可透光的牛肉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笑着说道:“这抱月楼一个月便害了四个女子性命下手之狠便是本公子也是有些远远不如也算是来学习一下。” 史阐立皱眉道:“刑事案件均由京都府尹处理监察院只司监察院官员一责根本没有权力插手此事大人……想来另有想法。” 邓子越饮了些酒。胆子也大了些说道:“要查的便是京都府尹渎职之罪。而且……”他望了范闲一眼得到许可之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抱月楼地真正东家。监察院一直没有查出来所以才略觉得古怪。” 史阐立心中大惊心想监察院密探遍布京中各王公府上只怕都有钉子耳目众多。实力惊人只用一月的时间就能将二皇子与信阳方面的纠葛查出来。而抱月楼表面上只是一个妓院酒楼监察院居然查不出它的真正东家!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可能----这妓院背地东家与…… 范闲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说道:“这东家居然能让八大处都感到棘手看来院子里有人在为他打掩护。” 监察院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专业性与繁复而成系统的组织构成院子本身极难出现大的漏洞一处出了个朱格已经震惊了所有的知情者。没想到朱格死了没两天。监察院里又开始有人在为皇子们出力这才是范闲最担心的事情。 他是监察院的提司怎么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所以他今天一定要来亲自瞧瞧这座抱月楼看看是谁在悄悄地将筷子伸进了自己地碗里顺便也调节一下可怜下属的无聊生活。 …… …… “那学生该作些什么?”史阐立虽然性情沉稳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头一回做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表情有些紧张。 范闲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带着你那自然只是随意看看。”他拍拍史阐立地肩膀:“公款招待你一把。” 史阐立一愣马上悟出了大人的意思一想到自己还未婚配马上脸都红了起来。范闲倒了有些意外笑着说道:“怎么说你与侯季常也是京中有才学的年轻人难道以前没有逛过楼子没有几个相好的姑娘?” 史阐立惭愧说道:“学生无能学生无能。”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在这种地方无能这种字眼是不能随便说的。” …… …… 过不多时天色向晚夕照映湖化作一长道斜斜地印子只是天气不是太好所以水面上的那道金印有些黯淡。抱月楼里的灯火却是快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般在极短地时间内悬上了无数彩灯将整座楼子照的流光溢彩灯影倒映在楼下的湖面上有若繁星入水竟是比夕阳之景还要夺目许多。 灯起人至抱月楼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少车轿停在了楼前下来的人虽然都穿着常服但行走间依然流露出一股自矜的官家气息看来都是些常来的京官这些人的身旁大多都有富商陪着。 范闲可以用监察院公中办案的银子给史阐立开苞而六部地官员还是习惯了吃大户既安全又有面子。 栏边稍微暗一些将他们三人的身影笼了起来范闲眯着眼以暗观明倒是瞧见了几个曾经在宴席上见过的官员只是那几位高官直接入了包厢没瞧清楚陪着的是些什么人。不多时包厢大概满了二楼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丝竹之声与交觥喝筹之声交杂热闹非凡而那些穿着抹胸顾盼生媚的女子们也开始在楼间行走人气渐盛。 范闲看着自己桌上的残肴冷酒心想如果这家楼子的老板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你们好好玩一下。”他开口吩咐道。 史阐立紧张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范闲应道:“我专门来休闲地当然也要轻松一下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温温柔柔、纯纯洁洁地说着。邓史二人虽不得不信但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不粗入妓院焉得妓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范闲笑着说道:“呆会儿风流快活的时候记得套套话不用问什么东家只问这些姑娘的日常见闻越细琐越好当然。若不方便就不问了别让人瞧出咱们有别地用意这才是最关键的。” 邓子越看了提司大人一眼。这才真的相信了大人是来暗查而不是借旨**不过套话查根这种小事情似乎轮不到自己这种层级的官员出手更不用堂堂提司大人前来。 此时楼下湖畔那些小庭院的灯已经逐盏点了起来。朵朵金桔。 邓子越起身挥手唤来小厮说道:“给我们爷安排一下。” 小厮伸手接过指头粗细的金子。微微一沉大惊之下才晓得原来这三位竟是豪客不敢怠慢赶紧通知了口舌利索的知客。知客先生赶紧过来极柔软委婉地暗示了一下先前招待不周的歉意便领着三人往楼下走去一路小心扶着一路口才便给地聊着似乎是想打探这三位豪客是哪里来的人物。 范闲自不会理会他。负手于后往前走着。 史阐立在后方与那知客笑着说话只说己等是江南来的秀才慕名而至头一遭入楼却不知楼中有什么好耍地玩意儿。 知客嘿嘿笑道:“三位爷在咱这抱月楼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做不到的想玩什么都行。” 说话间他偷偷瞥了一眼范闲地背影他当然看出来这位陈公子才是今天这三人中的主要人物只是看这位陈公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听也不听自己的介绍看也不屑看自己一眼估摸着是哪位江南大员家的公子才对。 …… …… 抱月楼设计地极巧妙由酒楼下来一转便到了湖畔那些隐隐已有莺声燕语传出的庭院便近在眼前两方世界便是由那草间的几道石径联系了起来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三人在知客地带领下进了一处庭院此间不比楼上甫一入院便有数位佳人迎了上来语笑嫣然轻纱曼舞间扶着三人的臂膀进了房间就像是迎候归家相公一般自然。 室内一片温暖角间放了一个暖盒在这初秋的天气里硬生生加了些春暖一角的木几上搁着盆假花花瓣全由南丝所绣精美异常。 阵阵腻香扑鼻而入范闲皱了皱眉头旋即微笑着回头对在一个丰满女子身上满脸尴尬的史阐立说道:“你放松些家中又没个母老虎。” 他解开外面的袍子旁边的女子手脚利落地接了过去温婉说道:“爷才用的酒菜这时候是听听曲儿还是……再饮些?” 范闲坐到了软榻之上挥手说道:“再置桌席吧唱曲的也要你先给我捏捏。” 服侍他地那女子面露喜色感激说道:“爷真是体帖。”赶紧将他的外衣收拾好又有小使女在外斟了茶小心地分放在三人的身前还端了几盘京都难得一见的时鲜果子这才半跪着爬上软榻一双柔夷轻轻搭上范闲的双肩轻重如意地缓缓捏着。 范闲知道在这儿花费的愈多服侍自己的女子得的好处也就愈多感觉着肩上的力道心想这抱月楼的服务确实不错再看了一眼侧方依然有些扭捏不安的史阐立和一脸严肃像还在整风的邓子越不由在心中大骂没出息一看就是两个雏儿真是落了监察院和自己的脸面。 身后给范闲揉肩的女子越伏越低两团温软直接抵着了范闲的后背。范闲忽然想到自己还没问这位姑娘姓名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认真看一眼不知怎的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静无情沉默稍许后轻声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妍儿。” 那女子薰香的双袖搭在范闲胸前柔软丰满的胸脯极聪明地微微蹭着范闲的后背回话的声音柔媚至极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那微热的气息都吹到他的耳孔里。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极煞风景的挠了挠耳朵解释道:“怕痒。” 他自然知道妍儿是个假名只是奇怪的是自己先前一瞥这女子虽然妆扮的颇浓但可以看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如此姿色难道在这抱月楼里只是很普通的一员可以用来随便招呼自己这些“无名之辈”? 便在室内春色渐泛之时唱曲的姑娘已经进了屋。范闲一看那位姑娘容颜心中便是微微一动心想居然连她也被抱月楼抢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桑文 入屋唱曲的姑娘叫桑文乃是京都出名的唱家想往时等闲的权贵想见她一面也是不容易。 而范闲之所以认得她却是因为一年多前在京都西面的避暑庄与婉儿若若一家人度夏的时候这位桑文姑娘曾经应婉儿之邀在山庄里唱了一晌午的小曲儿。 其时清风自湖面来范闲身旁坐着婉儿妹妹与叶灵儿三位姑娘真真是他重生以后最美妙的一段辰光而且这位桑文姑娘唱的曲子里有一句“忽相逢缟袂绡裳”一句恰好应了范闲与婉儿在庆庙初见之景所以他对这位姑娘的印象特别深刻。 桑文入屋之后微微一福便面无表情地在下角坐了下来怀中捧着一个类似于琵琶的乐器清声说道:“几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范闲眉尖微蹙知道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来却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给她写的那几句词。去年夏天范闲在避暑庄里曾经抄了一段汤显祖的妙辞送予这位桑文姑娘而桑文依靠此辞在京都里声名更噪只是依着范闲的叮咛没有透露这辞的真正作者。 “唱折桂令吧。” 范闲半靠在身后妍儿柔软的怀里双目微闭随意点了最常见的曲子心里却在琢磨着桑文这种身份的唱家怎么就被抱月楼得了而且又……随便派出来了?加上这妍儿显然也非俗品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这抱月楼的东家瞧了出来? 叮叮两声脆响将范闲从满腔狐疑里拉了出来。他微微一笑心想也对就算这抱月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暗中刻意讨好。自己也不用担心什么提司夜娼大不了都察院地御史们再来参自己几道。 桑文眉毛细弯说不出的柔弱双唇没有抹朱丹所以显得有些清淡五官生的漂亮唯一可惜的就是双颊处显得宽了些脸显得有些大而且嘴巴似乎也比一般地美女标准要宽了些许。 只见她手指在弦上一拂。双唇轻启唱道:“怎生来宽掩了裙儿?为玉削肌肤香褪腰肢。饭不沾匙。睡如翻饼气若游丝。得受用遮莫害死果诚实有甚推辞?干闹了多时本是结的欢娱倒做了彻骨儿相思。”(注一) 歌声曼妙轻柔。尤其是唱到气若游丝那句时伏在范闲身后的妍儿的呼吸声也重了些许极为挑逗。范闲半闭着眼听着。现唇边多了个酒杯也不睁眼知道是妍儿在喂酒张唇喝了进去只觉身周尽暖一片妩媚放松气氛感觉真是不错浑觉着就这样放松一夜也是不错至于抱月楼的东家是谁。日后再查也不迟。 但曲子唱到后几句房间里的气氛却显得怪异了起来范闲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似乎一无所觉的桑文确认这位姑娘不是认出自己来而是刻意冷淡或许是在与抱月楼闹别扭。 后几句将这曲子的意思描的清楚这支折桂小令全用日常口语竟是生动地描绘了一位妻子因为丈夫远行不归的苦楚相思之情与隐隐忿恨。 曲简单词简单意思却不错配得上桑文地身份只是……此时众人是在狎妓夜游她却唱了这样的曲子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妍儿姑娘看见范闲平静的表情不知怎地竟有些害怕赶紧又斟了杯酒送至他的唇边柔媚无比地求情道:“陈公子这位桑姐姐可是京都出名的唱家一般的公子哥可是见不着的您看让她再挑几欢快地唱给你听如何?” 桑文似乎没有料到这位抱月楼地红牌姑娘竟会为自己解围本有些凄楚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感激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抵触情绪而让妍儿吃苦也知道自己先前地曲子选的实在不恰当赶紧起身微微一福说道:“这位……陈公子桑文的过错。” 范闲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屋内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的脸色史阐立与邓子越二人更不知道大人准备做什么。不料范闲马上转成微笑说道:“这京都的风物人事果然与江南不同善之地连小曲儿也是劝人向善的啊。” 众女听着这句玩笑话终于松了口气妍儿赶紧媚笑着应道:“公子爷向善去了那奴家还怎么讨生活啊?” 范闲笑着拍了拍她的腿手指在妍儿修长弹绷的大腿上滑过占足了便宜不让她揉肩了并排倚着坐着饮酒。 桑文回复了精神微微一笑又唱了一折桂令:“罗浮梦里真仙双锁螺鬟九晕珠钿。晴柳纤柔春葱细腻秋藕匀圆。酒盏儿里央及出些腼腆画儿上唤来下地蝉娟。试问尊前月落参横今夕何年?”(注二) 话音一落范闲抢先赞了声好诚恳说道:“好唱功。”偏头望着怀中妍儿媚艳的容颜笑着说道:“这小令原来竟是说妍儿的春葱细腻秋藕匀圆……他的手毫不老实地顺着妍儿的手指小臂钻袖而入捏了捏另一手轻抬着妍儿的下颌赞叹:“好一个美人儿只是酒饮的少了些没那腼腆的一抹红。” 他回望着下方抱着妓女眼中已经流露出**之意面上一阵赤红的史阐立取笑道:“原来这句是说你的。” 众女见他说话风趣都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妍儿甜甜笑着端了两个酒杯与他碰了下便饮了个通杯儿心里却是无来由地一阵恍惚这位公子哥真是个调动场间情绪的高手难道真像袁姐说的……竟是位官府中人? 入夜已深早已蠢蠢欲动的邓史二人被范闲赶到了院落侧方地屋宅之中。此处隔音极好许久竟是听不到那些男女快活的声音范闲不由笑了笑心想邓子越或许还能保持灵台的一丝清明。不过他不是三处出身想在这些妓女身上打探什么消息也是难事而史阐立这书生只怕早已被那些姑娘们剥光生吞了。先前饮酒之时便尝出酒中有微量的催*情药物知道是这些青楼常用地手段所以他也没有在意。 房内桑文面容上带着一丝警惕小心翼翼地看着榻上的这位陈公子不知道宴罢曲终。他将自己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衣裳蓬松的妍儿抿了抿有些散开的头看了陈公子一眼也有些意外。想到这位抱月楼今夜盯着的人物。竟是想一箭双雕她心中便涌起一丝不自在不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抱月楼的红倌人哪料到这年青的公子竟还不满足。强留着桑文在房内----她知道楼里为了抢桑文过来花了不少心思生生拆了一家院子。但桑文是伎非妓在京都又小有声名说好是绝不会陪客人过夜的。 正想堆起笑容分解几句不料今夜的这位年轻恩客将自己身子一扳自己无来由地体内一热便绵软无力地伏在了他的怀中。 往上望去妍儿还能看见范闲脸上地那丝淡淡笑容不由心头一颤这年轻人的笑容一起。他脸上那几粒麻子也不显得如何碍眼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柔可亲的味道说不出地诱人亲近。 “先前劳烦姑娘为我揉肩我也为你揉揉吧。”范闲温柔说道一只手抚在她的腰间轻轻滑动着一只手却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着竟是不允妍儿出言拒绝。 妍儿心头一凛敌不过那稳定手指所带来的一股安稳感觉神识渐趋迷离长睫微合竟是缓缓睡着了。 …… …… 看着妍儿姑娘伏在这男子的膝上头颅一歪便再没有动静桑文惊讶地站起身来掩住了自己地嘴巴眼中满是惊恐神色。 “不要紧张她只是睡着了。”范闲温和说道小心地将服侍了自己半夜的姑娘搁在榻上又细心地取来一个枕头搁在她的颈下。 妍儿极为舒服地嗯了一声双目紧闭着不知在梦乡里做些什么营生。看到这一幕桑文才确认了妍儿并没有死去却依然小心翼翼地往房门处退去毕竟这位年轻地公子竟然只揉了两下便催眠了妍儿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范闲坐在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桑文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文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这位年轻公子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她惊羞迭加扭头便准备逃离这个虎窟不料却听到了耳边那低到不能闻的下一句话:“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姑娘好生薄情啊都记不得我了。” 桑文只觉得今夜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惊愕地看着这位“陈公子”半晌之后才从对方的眼眸中寻到了那丝自己一直记挂着的清明与安宁将眼前这张脸与去年夏天堂上那张脸对应了起来。 她张大了嘴眸子里却是骤现一丝惊喜与酸楚交加的复杂神色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范闲说。 范闲看她神情便知道今天自己的运气着实不错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阻止了她地开口走到了床后的漆红马桶之后蹲了下来运起体内的真气指如刀出悄无声息地撕下床幔揉成一团塞进了那个由中空黄铜做成的扶手后方的眼孔中。 第二十九 范一掌 抱月楼果然不简单看这处隐蔽的极好的偷听设备就知道这家妓院背后的照家不仅指望着这些皮肉生意能为他敛财也用心于床第之间淫声浪语之中收集京都达官贵人们白昼里绝不会宣之于众的隐秘如果不是范闲细心只怕也很难现马桶旁的扶手有什么古怪。 桑文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忽而将牙一咬直挺挺地对着范闲跪了下去。 范闲温和一笑却是没拦她他已经检查过了一遍应该没有人能偷听自己的谈话。至于桑文为什么会跪他明明猜到却不会说出来坐到了椅子上随手扯了件薄被给榻上昏睡的妍儿盖着半低着头说道:“我问你答。” 桑文会意面带企盼之色地从地上站起小心地站在了范闲的身前却看了他身后一眼。范闲摇头本不想多花时间解释但想到要让对方放心还是说道:“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可能偷听放心吧。” 桑文这才点了点头。 范闲没有问桑文原来呆的天裳间是不是倒了抱月楼抢她过来花了什么手段这些没用的问题而是很直接地问道:“你有没有契书在抱月楼手中?” 桑文一喜知道这位范大人有心助自己脱困焦急说道:“有不过是他们逼……” 没等她把话说完范闲继续问道:“你今日被派来服侍我楼中人有什么交待?”以桑文的身份范闲冒充的陈公子。一定没有资格让她唱曲。 桑文此时全数信任范闲因为在她看来也只有这位如今京都最红的监察院提司才能帮助自己逃离这个深不可测地楼子。才能帮惨被整垮的天裳间复仇毫不迟疑说道:“我偷听到楼中人似乎怀疑大人是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来调查前些天的命案所以派出了妍儿这个红牌。” 范闲自嘲一笑心想自己乔装打扮这抱月楼却不知是怎地嗅出了味道只是猜错了方向而已。桑文看着他神情解释道:“您身边那位随从身上有股子官家气息那味道让人害怕地狠。” 这说的自然是邓子越。 范闲挥挥手。换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猜这间抱月楼的真正主人是谁。”话中用了一个猜字。是因为监察院内部都有人在帮助隐瞒那桑文也不可能知道这妓院的真正主人但她常期呆在楼中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才是。 桑文虽然不清楚堂堂监察院提司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极力回忆着。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应该与尚书巷那边有关系。抱月楼的主人每次来的时候都很隐秘但是那辆马车却很少换。马车上面虽然没有家族的徽记。但这一两个月车顶上早能看见大树槐的落叶这种树是北齐物种整个京都只有尚书巷两侧各种了一排所以我敢断定马车是从尚书巷驶过来的。” 范闲看了她一眼桑文会意马上解释道:“我幼时也在尚书巷住了许多年所以清楚此事。” 范闲话语不停:“这楼里的主事姑娘姓什么?” “应该姓袁。” 姑娘家地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又是稳定范闲极欣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心思缜密。可以入我院子做事了。” 尚书巷里住的不是尚书而是一群开国之初便册封地国公位尊权贵只是如今陛下驭国极严所以这些国公们一般而言还是比较安份。 至于那位姓袁的主事姑娘范闲苦涩一笑很自然地联想起了弘成手下的袁梦姑娘。 得到了这条有用的消息范闲对于今夜的成果已经十分满意所以才有心思与桑文闲聊几句从谈话中得知抱月楼果然是身后势力雄厚初夏地时候楼子才开张却在短时间内扫平了京都几家敢与争锋的同行背后所用的手段血腥无比不然桑文也不可能被强逼着入楼。 “过两天我派人来赎你出去。”范闲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信奉交易要平等地道理而且这位唱家落在这样一个阴森的妓院里实在感觉有些不爽利婉儿也是喜欢这位女子的过几日让院中人拿着名帖来抱月楼要人想来抱月楼的东家总要给自己这个面子。 桑文大喜过望!她在抱月里楼感觉朝不保夕更曾眼睁睁看着被从别家掳来的姑娘被楼中打手活活打死时刻在想着脱身之计只是她虽然曾经与范闲有过一面之缘一词之赐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去找他毕竟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差的太远不料今日机缘巧合竟然重遇诗仙还得到了这声承诺以范提司在朝中的地位这事儿自然是定了一念及此桑文百感交集泣不成声地款款拜倒。 范闲已经受了她一跪便不想再受第二跪伸手去扶。 …… …… 便在此时院外却响起一声愤怒至极的暴喝! “我杀了你!” 随着一声中年男子地愤怒吼声房门被击的粉碎一道身影破风而至其势猛若惊雷那蕴含着极大威力的一掌便向范闲的胸膛上印了下来! “不要!”桑文惊得跌坐在地看清楚那人模样掩面而呼说不出的惊愕与担心。 …… …… 掌风如刀扑向他的脸庞范闲侧身站着并未正身也未回头只是将那只寻常的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很轻描淡写地递了出去。 他这一掌看似缓慢却是一种强稳定所带来的错觉当他的手掌已经青伸出去的时候那位偷袭者的奔雷掌才刚刚打了过来。 一只秀气而稳定的手掌先后至轻轻拍在那只满是老茧粗壮无比的掌上只是……轻轻的一拍。 轻轻一拍却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那位挟风雷之势而至的偷袭者是来的快飞的更快竟是直直被范闲看似轻描淡写的那一掌震飞了出去像一块飞石被投石机掷了出去! 已经破成碎片的木门再遭一遍打击而那武者的退势还是不止!竟是直接撞到了院门上将那厚厚的木门都砸成了粉碎直接摔进了水里惊起一大片水花! 范闲负手于后静立堂间安静异常就像是先前没有出手一般。 桑文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是一声可不思议的惊呼望向范闲的目光变得无比震惊天啦!这么温柔和气的一位大人怎么拥有如此雄浑霸道的真气! 但她却来不及回味范闲的那一掌提着裙裾脸上挂着泪痕便往瘦湖旁冲去不知那人受了范闲这一掌是生是死。 范闲负在身后的手上沾了些草泥知道那人先前一直潜伏在院外的草地上微微皱眉有些莫名说道:“刀王之流果然都是鲁莽之辈。” 桑文在京都既然颇有名声那自然也会有些痴心护花之徒这些江湖人士虽然敌不过抱月楼的手段却依然要尽一分心力保护桑文不受玷污。先前那位武者应该是在院外守的久了曲终之后又迟迟未见桑文出院心下焦急又隔窗看不真切误将范闲搀扶之举当作了轻薄这才忍不住出手护花。 范闲知道这阵势瞒不住什么人了自嘲一笑负手于后往院外走了出去此时邓子越早已满脸煞气地护在了他的身边只是史阐立估计还在醉乡之中。他侧身看着自己亲选的启年小组第二任组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止满意于邓子越的反应度更满意自己刚才的那一掌。 也就是在那一掌击出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由澹州至京都在苍山苦练赴北齐出使这一路上诸多遭逢实在是极难得的契机。出使路上的压力与肖恩的缠斗在上京外燕山崖上的拼斗与海棠看似随意实则大有用意的交往终于让自己修行的那个无名功诀开始与自己与世人不同的经脉渐渐契合了起来而自己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一个很稳定可怕的程度。 如果换作以前只怕这一掌已经将对方的右臂全部击碎却不可能有如此霸道的后劲儿----想到此节范闲心中不免有些感激那位已经死去了的肖恩还有海棠当然他最感谢的还是老跛子给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五竹叔不用谢那是自己人。 湖面上水波未静那名大汉伏在水面上生死不知由于夜色浓密纵使有湖畔灯光照着也不能看清湖水里的血色。 在极短的时间内抱月楼就反应了过来各处院落里重新响起了欢愉之声而湖水里的那位大汉也被人用网子捞了起来。 抱月楼的打手聚集到了湖畔而一位半老徐娘走路带风的人物却是面带惶恐之色迎着范闲连声道歉道:“保护不周惊着陈公子罪该万死啊。” 面有惶恐语道万死眸子里却是一股子试探与寒冷逼人的神色。(淘太郎上传国庆特别上传更新) 第三十章 斗狠 范闲看着那妇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心知肚明抱月楼的人是刻意出来晚了甚至连那名大汉也是对方故意放进院中想来是现自己堵住了房间内的偷听铜管又一直心疑自己身份所以玩了这么一出逼着双方现形。 不过对方只以为自己是刑部十三衙门的人却没有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来迎接自己的阵仗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昏迷不醒的大汉被拖到了众人身前草地上被打湿了一大片那位妇人柔和说道:“先前便听说楼中来了位谈吐风趣的陈公子没有想到陈公子竟还有一身惊人的武道修为。” 这就是**裸的试探了范闲看了她一眼却根本懒得回话直接往院子里走了过去。此时院门与房门都已经被击成了碎片屋内的暖气往外溢了过来堂间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妇人眼中流露出狐疑之色她们本来以为范闲三人是刑部十三衙门来暗查命案的高手所以才用妍儿这位红牌姑娘来伺候着本想趁着对方打听消息的时候反过来偷一些消息但没料到这位高手竟是看穿了房中偷听的铜管设备又现桑文一直没有出来怕生什么事情这才巧手一挥安排了当前这么个局面。 本以为这位“陈公子”竟然一掌将那大汉击飞动静已经整了出来双方便有可能说上几句话甚至于讨价还价一番。哪里知道陈公子竟是根本视己等为无物就这般冷冷淡淡地走了回去! 妇人将牙一咬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说道:“抱月楼护卫不周。惊了客人春霄今夜之资自然是由楼中负责还请客人原谅一二。” 范闲皱了皱眉说道:“如此便罢了你们出去吧。” 见他不咸不淡地应着话这妇人倒是心急了起来微笑说道:“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出门在外总是需要几个朋友的。”她此时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十三衙门的人所以说话也渐渐直接了起来。 范闲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眼前这妇人绝对没有与他谈判的资格。他斜乜着眼瞥了她一道说道:“爷是来玩女人地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妇人心头微凛。瞧不出这位陈公子深浅面色忽柔说道:“只是这院门已毁还请客人移驾吧。” 范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坐回了榻上懒得再说话。邓子越在一旁寒声说道:“我家公子不想再动。你们去摆几个屏风过来就好。” 开门宣淫?这是什么样的恶趣?邓子越面色微寒心里却是有些尴尬生怕这抱月楼里的姑娘们误以为自家地提司大人有裸露癖。 这个时候。院中的动静终于将史阐立惊了出来他一边系着外衣一面走了过来。院中那些衣衫微乱春光偶露的姑娘们却极有分寸地没有进入正堂而是等着外间听那位妇人与范闲说话。 妇人眼眸一转看着榻上昏睡的妍儿姑娘心头微动接着却是一喜。状作火意十足咬牙道:“这该死的妮子在这节口居然还能睡的着冷落了客人实在是大罪!”她呼喊道:“来人啊!将这妮子给我拖下去打!” 范闲眉头微微一皱却落在了那妇人的眼中她面色不变寒声说道:“将这妮子活活打死!” 她心想这还不能软化你的心志? …… …… 范闲眉头再皱缓缓开口说道:“你打着我的面喊打喊杀的很闹心啊……这是你楼里地人打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打死之前再挑个模样俊俏的姑娘过来记得我喜欢丰满些地。” 话意平淡却透着股直刺人心的寒意! 这位面相极善的年轻公子竟是丝毫不将刚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死活放在心上!妇人心中大呼晦气她周游世间最擅观人当然知晓自己若真的将妍儿在他面前活活打死这位眉宇间无比冷漠地陈公子只怕也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十三衙门何时出了这么位人物?妇人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范闲不耐烦了。邓子越观闲眉而知雅意寒声说道:“都出去!” 妇人将牙一咬双方既然没有撕破脸皮对方又一昧耍狠摆酷不肯出个章程抱月楼毕竟还要在京都做生意也不可能老呆在客人房里只好暂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这妇人和抱月楼的打手要退出小院之是范闲却似乎很随意地说了句:“将那个大汉留下。” 这句话说地随意却隐隐透着丝官威妇人今夜连连吃瘪回狠狠说道:“这位公子这大汉自然是要交给京都府处置的。 范闲终于如了她的愿冷笑说道:“京都府管得刑部衙门难道就管不得?” 妇人心中暗笑一声心想你终于肯摆正架势了却来不及说什么又听着范闲像使唤下人一般无礼说道:“这个叫桑文的我要了。” 抱月楼在京都开张不过数月但背后势力何其雄厚妇人更知道自己的大老板与监察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根本不怎么害怕刑部衙门听着这句无礼的话不知为何心头一阵火气涌出冷声嘲讽道:“桑姑娘的赎身钱可贵着这位公子……或者是大人十三衙门虽不是清水衙门但刑部能拿得出这钱来的除了尚书也只有那两位侍郎了敢请教您是哪位?” 范闲眉梢一挑应道:“哪位都不是只是我喜欢听桑文唱曲这几两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地。”他之所以此时便要赎桑文出楼是因为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与桑文在房中有过谈话如果再让桑文留在楼中只怕明天就会变成瘦湖底下的一具尸。 那妇人气极反笑冷笑连连道:“好好好感情这位公子竟是拿官威来压本楼了看来公子真是不知道这京都瘦湖水的深浅。” “闲话少叙。”史阐立知道这时候该自己说话讥嘲着配合门师的口气说道:“桑文乃京都名伎又不是军中的营妓依庆律只要有人出钱脱籍你抱月楼便得应着怎么?以为我们拿不出这几百两银子出来?” 几百两银子?妇人心头大火若真有人要为桑文赎身少说也要出两千两银子这几个来闹场的人居然说出几百两这种可笑的数目来连番被范闲若有若无的撩拔终于让她失了冷静大怒说道:“客人若是能拿一万两银子来我马上让你把人带走这大汉就当附赠的!” 一万两银子可以买十几幢民宅可以供寻常百姓吃用几十辈子就算放在富贾满地的江南一万两银子也是个惊人的数目! 妇人冷笑看着这几人料定这世上没有人会用一万两银子来买一个姿色寻常只是歌声了得的歌伎。 但范闲却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等她改口将手一挥随意说道:“这便说定了快将契约拿来。”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就连守在那浑身湿透大汉身边的桑文自己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而那位妇人更是大感荒唐吃惊呆若木鸡一般站在了原地。 …… …… “啪!”的一声脆响不知何时已有一位丽人来到了院间直接给了那妇人狠狠一记耳光这才向着范闲三人微微一福轻笑说道:“陈公子果然是位爱开玩笑的风趣人物。” 范闲不认识这位丽人眯眼看着她如柳娥眉红红双唇眸子里的柔媚唇角绽出一丝欣赏的笑容但总感觉有些不舒服因为这位丽人看似柔弱但实则骨子里透着一丝无比娇傲的味道根本看不起面前自己三人想来是那位袁梦姑娘的得力干将。 “不是玩笑。”范闲敛去了笑容说道:“一万两银子买人先前说好的莫非抱月楼准备赖帐。” 丽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忽然说道:“抱月楼出千两纹银为公子压惊此事不需再提。” 一千两银子是抱月楼付出的诚意但范闲看着这丽人眉宇间那股子施舍与不屑的味道微嘲说道:“今夜得趣哪里来的惊?我只是要这桑文和那大汉你们倒是敢不敢卖?” 丽人似乎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不给面子嘲弄道:“难道公子还真拿得出来一万两银子?”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桑文赎身的问题也不是抱月楼担心查案的问题而是双方在比拼势力了抱月楼方面根本不可能出让桑文而丽人如此说也是心里根本不相信有人会随身带着一万两的银票。 范闲摸了摸顶上平顺的头没有说话史阐立在旁站着微笑说道:“这个不需要姑娘操心。” 丽人冷冷地看了三人一眼忽而寒声说道:“原来……竟是专程来削我抱月楼的面子来了……好教三位大人知晓就算你们今天将桑姑娘赎了出去只怕明天也会乖乖地将她送回来!”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十分浓重但以范闲如今的权势地位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他微笑着望着她轻声说道: “我今夜给你一万两银票只怕明天你要乖乖地给我送回来才是。” 第三十一章 拦街 往日向来只有抱月楼威胁人哪里有人敢威胁抱月楼? 那位丽人姓石名清儿正是袁梦一手培养出来的得力助手本以为今夜只是来了几个查案的小官差而已只是下属禀报这位陈公子气度不凡武道高深想来是位棘手人物这才准备强势之下与对方妥协----之所以会选择妥协是因为从九月开始大老板便一直要求抱月楼安份一些。但她没想到对方不肯选择和平还**裸地威胁了过来! 石清儿气的不善盯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你会后悔今天晚上做的事情。” “不要威胁我赶紧拿契约来。”范闲笑着说道:“被你们整的没心情了准备回家。” 看着范闲那温柔无比的笑容史阐立在心底暗叹了一声知道门师很不高兴后果相当严重再过几天这家抱月楼估计就要关门。石清儿气结眸中厉声一闪即逝吩咐属下去办事不过片刻功夫一张薄薄的纸便搁在了众人之间的桌上。 “现银交易你有一万两银票我就将人给你。”石清儿盯着范闲的双眼“庆律里确实有赎良的条款但是……我也不可能把桑姑娘摆在楼子里等你来买如果这时候你掏不出现银来说不定呆会儿就有旁的买家将她买走了。” 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耻笑了一声还有谁会花一万两银子买人?如果自己真的不出手买人那呆会儿就会出现的买家。只会是你抱月楼自己。 史阐立已经取过笔墨写了份契结书与那份桑文的人身文书放在了一起就等着范闲拿银票出来。他对于门师地财政能力向来是很信任而且毕竟是位读书人总以为银子这种东西对于大富之家来说不算什么。 石清儿也盯着范闲她这一世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富人但即便是江南的盐商与皇商们也没有揣一万两银票在袖子里的习惯除非他们是准备在宴席上送哪位高官厚礼所以对于眼前这位年轻人能拿出一万两银票的事情她本就不相信。 看似很久其实只是过了一会儿。范闲没有什么动作。史阐立微感慌乱与意外石清儿地唇角却是浮现出一丝果然如此的骄傲笑容。 范闲看着这清丽女子的微傲自矜神情忽然觉得很爽。笑了笑对一直安静站在身边的邓子越勾了勾手指。 邓子越俯身道:“陈公子有什么吩咐?” 范闲低声笑骂了句什么才说道:“装什么傻?我身上可没装那么多银子这是向你借钱来着。” 邓子越面色一窘。虽然不清楚提司大人为什么如此忖定自己怀里揣着上万两银票还是赶紧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个与亵衣紧紧系在一处的荷包荷包朴素里面微鼓。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邓子越从这个普通的荷包里像掏心挖肺般地掏了一叠子银票出来! 邓子越将银票搁在桌上心疼地数了又数拿了十张递给了石清儿。 …… …… 石清儿的脸再也挂不住了手里拿着整整一万两银票。无比惊愕地张着嘴内心深处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心中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或许是富家子弟但是连他地随从身上居然都放着一万两银子! 她捏着银票看着范闲平静的脸心中震惊想着这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范闲没有理会对方地眼光轻轻摸了摸自己身后一直昏睡着的研儿姑娘手指头在她的颈部轻轻滑弄了几下看似调戏一般妍儿却悠悠醒了过来伸手掩唇打了个呵欠看来这一觉睡的不错。 “走吧。” 他温和说道率先起了身往院外走去。身后邓子越扶起了那位浑身湿透、生死未知的偷袭者而史阐立也扶着那位心神受了太多刺激地桑文姑娘随着他走了出去。 不一时这一行来路不明的人物便沿着瘦河畔的点点桔灯消失在了抱月楼中。 石清儿手指用力将那十张银票捏地皱却终是舍不得这一大笔银钱小心地收入怀中望着那行人的背影恨声说道:“给我盯紧了!” 抱月楼一共有两位神秘的老板而这位石清儿则属于二老板那个派系的下手极为狠辣。这时候研儿才皱着眉头走上前来此时她的脑中有些昏晕看着房中这情景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睡了一觉这般简单看来那位有着可亲笑容的年轻陈公子果然是一位厉害人物。 石清儿反手一掌便往她的脸上扇了过去! 谁也没有料到研儿冷冷地躲开了望着石清儿说道:“姐姐为何要打我?” 石清儿咬牙道:“你个没用的小蹄子!让你来套话结果睡了大半夜!” 研儿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遍便猜到生了什么事情冷笑道:“我是没用但姐姐如果真地能干怎么会让这些人还把桑姐姐带走了?这事儿您可要向袁大家交待。” “哼。”石清儿盯着妍儿那张浓艳的面容轻蔑说道:“不要以为大老板喜欢你你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抱月楼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在这里与客人起冲突事后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这两位姑娘看来都是抱月楼的当红人物所以说起话来也是暗含风雷彼此不相让下属们赶紧退了出去生怕遭了池鱼之灾。 稍停片刻后妍儿轻笑说道:“不要忘了。大老板让你们这些月安份些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石清儿冷笑道:“在这京都里我们就是天理。” 妍儿眉梢一挑假意疑惑道:“噢?今儿来的。估摸着可是十三衙门里的厉害人物。” “狗屁地十三衙门。”石清儿眉宇间杀机隐动“全京都能毫不心疼地拿出一万两银票来的人物没有几个把刑部的青石板子全掀翻了把那些烧火棍都撅折了;都揪不到几星银花花儿……我看那人指不定是哪位王侯家的世子爷。” 妍儿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那位陈公子有如此身份地位再回思前先前那位公子地“手段”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石清儿看着她眉间现出的媚态。啐了一口骂道:“小骚蹄子别滥春情当心大老板不高兴。” 妍儿听着这话也不害怕。冷笑应道:“姐姐先前安排我来陪客人难道就不怕大老板不高兴?” 石清儿冷笑说道:“你陪的那位陈公子马上就要变成死人有什么干系?” 听着这话妍儿一惊之后眉尖蹙了起来。幽幽说道:“又要杀人?” “敢落我抱月楼的面子当然没有他好过的日子。”石清儿眉宇间全是一股子冷漠的自矜之色“就算顾及他身份。暂时不杀他至少也要把那个姓桑的婊子杀了也怪他们运气不好今天二老板的那帮小兄弟都在楼中玩耍。” 妍儿一听之后便判定了“陈公子”一行人的死刑她虽然不知道二老板的身份但却知道二老板地那些小兄弟们在整个京都的飞扬跋扈胆大包天。就算那位陈公子是哪位王侯家的贵戚能苟活过此夜但他身边那些人只怕是死定了。 她不由叹口气道:“总这般肆意妄为哪天朝廷真地查下来我们这些人只怕都没个活路。” 石清儿讥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讽刺她的胆小说道:“有院里正当红的大人做靠山有宫里的人说话咱们抱月楼用得着怕谁去?” 出了抱月楼桑文满脸泪痕地对范闲行了大礼范闲最见不得这种场景温言安慰了两句赶紧上了马车一行两辆马车沿着抱月楼前那条大街往光明处走去。 马车没走几步就在一条长街之上停了下来范闲掀开马车门帘往前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一群正执着火把将长街前后全数堵住了的人。 这些人年纪并不大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些少年苍白地脸色宣示着这些人不健康的生活习惯身下的高头大马代表着他们地身份还有更远处一些护主的家丁伴当毫不在意地看着拦街一幕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主子们在京都的大街上行凶。 “车上的人给小爷我滚下来!”领头的一位少年满脸狰狞瞳子里闪着兴奋的神色似乎想到今天又可以杀几个人来玩玩真是很快活的事情。 “抱月楼的反应很直接啊。”马车里地范闲赞赏了一声转身问道:“子越这些小家伙是什么来路?” 邓子越的面色有些凝重:“这是京都最出名的游侠儿非为作歹无恶不作但他们都是国公王侯们的后代所以一向没有什么人敢管他们。” “看来抱月楼不仅与弘成有关系与这些国公们关系也不浅。”范闲摇摇头看着街道两侧掠过的黑影知道潜伏在暗处的启年小组已经动了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庆国以武力得天下当初随着太祖打天下的将领们后来虽然解甲归田安居京都但毕竟功劳在这里所以王公之爵封了不少而后几任的陛下也都看在当初的面子上对这些王公之家颇有眷顾只是却容不得这些元老们在朝廷里伸手太长对于他们的子弟多有警惕在科举与仕途之上暗中做了不少手脚。 于是乎这些国公之府到了第三四代的王公子弟除了极少数极有才能的剩下的只是些虚秩而这些人往往正是十几岁的年纪家世富贵朝廷另眼看待自然而然地贪图于世俗享受之中别无它事可做年轻热血便走马牵狗于庭欺男霸女于市说不出的嚣张无聊往往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出手极其狠辣毫不顾忌后路。 这些少年自以为己等颇有任侠之风又养了一批京都里的小混混儿作打手便将自己唤作“游侠儿”实际上在范闲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渣滓纨绔罢了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妇人手中绝了多少性命。 虽然范闲比这些京都出名的凶悍少年大不了几岁但心性却是比他们要成熟不少一看见长街之上这种阵势便眯起了眼睛缩回了马车里再不肯露面只把事情交给下属去打理。 国公之脉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了但是那些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实在复杂就连范府与柳国公府上都还有亲戚关系这怎么扯脱的开?范闲心想能不用自己动手那是最好的选择。 “给我把那辆马车给砸了!” 领头的权贵少年兴奋地大喊着催马上前在他的身后一大帮子少年怪叫着向范闲所在的马车冲了过来手里提着京都常见的直刀不停挥舞着就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小鲨鱼一般亢奋。 桑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缩回头来攥着自己的衣裙下摆身子有些颤抖却咬着牙没有出惊呼。 范闲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将车帘拉开了一道小缝看着那些骑马冲来的凶恶少年心想这京都的治安果然是越来越差了不过京都府尹是二皇子的人加上这些少年们的敏感身份确实是没有人敢管。只是看着那些少年眼中蕴着的兴奋神情他依然像吃了颗苍蝇一般恶心。 因为这些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眼眸里在兴奋之中更深处呈现出一种对生命的淡漠对下贱者的蔑视对血腥味的变态喜爱。范闲是一个自幼接触死亡的人对于剥夺他人的生命也不会觉得很恐怖甚至会很平静。 但他向来很小心地让自己不会陶醉在杀人的过程之中相反他是一个很珍惜生命很庆幸余生的人。 而且他自认今夜只是想公款休闲来着。结果堂堂监察院提司居然沦落到了要和一帮纨绔小混混儿当街斗殴实在是很跌份。 所以范闲很不高兴。 第三十二章 挡在马车前的昆虫小细胳膊 一声忽哨声响起。 从长街两旁的民宅之上跃下了几个黑衣人冲进了那群权贵子弟的队伍中间霎时间将这些纨绔的队伍冲的散了。启年小组的人毕竟是长年工作的探子出手很有分寸只是向着对方的马匹招呼一时间那些少年们便纷纷落下马来。 但让范闲一行人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少年居然没有跌堕于地而是有些狼狈地站到了地上看来这些国公府上对于下一代的武力教育还是比较有成效。 “**你妈的!给我砍了他们!” 领头的那位少年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却尽是一片凶悍看见对方忽然多了几个人却是根本不惧他们这些少年在京都横行久了哪里怕过人来?手里拿着刀就往身边最近的一位黑衣人身上砍了过去刀势尽为阴险狠辣。 这名范闲的下属知道这些少年的尊贵身份看见对方胸腹处大开却是一时不敢递刀过去----明明对方年纪如此小怎么却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侧身一避却左肩一凉被划了一道血口子。 那少年狂妄笑道:“这些人知道咱们的身份不敢怎么嘀兄弟们尽情地杀吧!” 这些少年们人数众多就算是大象也禁不住蚂蚁缠更何况启年小组里的这些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不方便下重手而少年们却是横行街头惯了。心知朝廷的这些人看在自己地爷爷们面子上根本不敢对自己下死手所以借着这机会用同归于尽的搞法。而且自身颇有实力一时间竟是搞的启年小组手忙脚乱! 虽然也有些少年被启年小组的人打晕了倒在了地上但是两方基本上还是个均势。 刀剑之声呛呛作响在这夜色笼罩地长街之上响着执着火把的下人们也靠拢了过来微有光明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根本不怎么担心。 马车里的范闲看着这一幕面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他知道启年小组身为自己的贴身侍卫就算武力不如高达那批虎卫但对付这些权贵少年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些监察院的官员。终究还是服务朝廷久了对上这些***“游侠儿”有些放不开手脚。 虽然明知道下属们是怕为自己惹麻烦启年小组就算拼着自己死也不可能让这些少年真的动自己一根手指头但看着自己的亲信打的如此窝囊。而那些少年如此嚣张他心里十分不爽利就像是前世地时候米兰被利物浦翻盘时的窝囊感觉一样! …… …… “扯淡!”范闲走下马车。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声音里夹杂着他如今霸道至极的真气传遍了长街之上地战场。 被分隔成几处的战团被这一喝喝的暂时停止启年小组的成员趁着这个机会退到了马车旁边不过是初一遭逢便已经有两个人挂了彩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流了下来。一方面是启年小组不敢下手太狠一方面也是那些少年们下手太狠辣地缘故。竟是刀刀朝着要命的地方在捅! 范闲看着自己的下属脸上浮现出一丝无谓地神色:“和北齐人打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无用?” 下属们惭愧地低着头胸膛不停起伏着心里好生不服气心想这些小兔崽子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只是……娘的这些小兔崽子下手太狠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将这些国公的孙子们亲手宰了打起来自然吃亏。 邓子越此时也下了马车铁素着一张脸望着外围逼的越来越近的少年。那些少年们正在嚣张的大笑着提着带血地直刀像看着引颈就戳的小鸡仔儿一样看着马车周边的这些人。 “大人对方的身份有些……请放心我们一定能处理的好。”邓子越看着范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沉声解释道。 范闲气极反笑道:“什么身份?我只知道这是一群拦路的小贼居然还搞的自己受了伤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 …… “喂那小子你们说什么呢?”领头的权贵少年已经骑马逼近了马车眉宇间的那丝戾气更加明显了“把你车里那姑娘交出来再让你这些没用的手下自断一根胳膊小爷今天就放你一马。” 范闲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 那位权贵少年阴恻说道:“你这小白脸!说你呢!快把人交出来!居然敢和抱月楼做对想怎么死呢?要不要尝试一下咱们新近明的巨棒之刑?” 这话里明显带着淫亵和侮辱的意味那些面带骄横的少年们齐声哄笑了起来。 范闲理都不理少年口中那一串惊叹眯着眼看着自己的这些下属继续说道:“只要是敌人出手就要狠不管是外面的敌人还是里面的敌人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以前没有学过?是不是觉着跟着我很轻松所以全还给老跛子了?” 见马车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哥儿不理会自己的问话那位权贵少年气的不善怒上心头浑忘了抱月楼交待的事情口里说着脏话一马鞭就向范闲的头上抽了过来。 二人相距还有些远这马鞭不过数尺长怎么也抽不到范闲的头上应该只是作势恐吓罢了。 范闲眼瞳里闪过那丝鞭影闪过一丝冰冷的颜色然后抬起了左手。 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 那名权贵少年的马鞭早已跌落到了地上抱着自己地手腕痛的嚎叫了起来。一枝黑色的弩箭竟是如鬼魂一般射出生生刺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滴嗒滴嗒地顺着那名少年地手掌往下滴着四周的少年们都傻了眼天啦!对方居然敢用弩箭!对方居然敢用弩箭射自己!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吗? 这些少年们虽然平日里为非作歹。手下都曾经闹过人命对于生命缺乏应有的尊重可以说是天性凉薄但真正遇见有人敢用这种致命的武器伤害自己却还是头一遭不免在惊愕之余生出了些许戾横之气。 此时场间众人再望向范闲的眼神显得无比怪异似乎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大人!”邓子越也是一惊生怕提司大人动起怒来将场中这群小兔崽子们全杀了!如果真闹出这般泼天大的事情。为了庆国朝廷以及军方的安稳提司大人再如何受圣宠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范闲缓缓收回自己的左手。松开了扣在机簧之上的手指扫视了四周少年一眼没有回答邓子越地话。淡淡的目光在这些少年的脸上拂过一遍他现这些人年纪确实很小最小地甚至不过才将将十岁左右。稚嫩的面容里夹着凶残虽然凶残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难怪启年小组的人刚才下手会如此迟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胸中的怒气眯着眼睛对面前的权贵少年们说道:“拦路者死你们谁还想做挡在车前地螳螂小胳膊?” 他那记阴森恐怖的黑色弩箭只是暂时震骇住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心性不过数息功夫那些少年眼中地畏惧之色又开始被胆大包天的暴戾之色掩盖。那位中箭的权贵少年夹着哭声嚎叫道:“还等什么给我宰了他们!全宰了。拉苍山填坑去!” “你杀过人吗?”范闲忽然偏头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那位权贵少年一怔之后尖声哭嚎道:“像你这种杂碎老子一天要杀一个!” 二人对话间那些少年们已经冲了上来满脸的亢奋与噬血。范闲挥手止住属下拔刀准备砍杀的动作。 …… …… 一片厮喊之中范闲奇快无比地伸出右手扼住了迎面一刀那位少年的手腕手指用力喀喇一声那少年的腕骨被捏碎了惨嚎着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 一侧身退入另一个少年的怀中手巧妙地搭在对方的小臂上以自己地肩膀为支点往下一摁!喀吱一声脆响就像沾了糖浆的红籍一般这只柔弱的小胳膊从中断了! 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却极阴险地将腿放低了一尺正好横扫在一位满脸阴狠之色扑来的少年腰间这一脚的力量极大估摸着这位喷血而飞的少年至少要在家里躺几个月。 往前踏了一步左手一立砍在来袭之人的颈部那人闷哼都没有出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范闲就像一只游魂一般行走在这些如狼似虎满脸狠戾的少年之间间或一出手便会让一人躺下长街之上只能听得见一声接着一声的骨折之声喀喀喀咔…… 众少年轻蔑而无耻的叫骂声已经没有了一股子恐惧的气氛随着场中人倒的越来越多而逐渐向外蔓延着最外围的有几个少年已经开始偷偷往长街尽头溜走。 喀喀喀喀! 像是在打更这个世界上没有阎王但少年们还是觉得这些骨折的声音就像是索命的小鬼在无情而冷漠地敲打着更鼓。 …… …… 包括邓子越在内的启年小组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场中眸子里全是钦佩敬服之色。 虽然自己这些人也可以将这些少年击退但肯定没有他做的如此干净利落下手又很又准既让对方重伤难起又不至于要了对方性命。 史阐立蒙着眼睛连连摇头不忍去看这一幕桑文姑娘却是咬着下唇看着范提司冷静的出手心中十分兴奋她知道这些少年们曾经做过什么事情知道这些少年们不知道害苦了京都多少百姓。 看似很久的时间其实只是片刻功夫除了那些逃走的少年剩下的都被范闲用重手法断了骨头凄惨地倒卧在街上直到此时哎哟连连的惨呼声才响了起来。 范闲看着脚边那些流着血捧着断肢再也狠不起来的少年们有些欣慰地揉了揉刚刚活动开的手腕看来小时候跟费先生学的人体构造还没有完全丢下。 然后他对邓子越很严肃认真地交待道:“以后这种情况别再让我出手了……真丢不起这人。” …… …… 他走到看似领头的那位权贵少年面前温和笑着问道:“你是谁家的?” 这少年果然够狠!手上还穿着一枝弩箭而且眼瞧着范闲的阴森手段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恶狠狠说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不然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范闲笑着摇了摇手指头:“第一我不会杀你第二满门抄斩这种话不能乱说只有陛下才有资格说这种话如果你下次再说这种话说不定你家就可能被满门抄斩了。” 他没有兴趣再问这个满脸戾乖之气的权贵少年挥挥手示意车夫将马车开了过来。 这时候远远在街头打着火把为自家小主子们助威聊当麻木看客的下人们才颤颤巍巍地走了近来。这些下人们见此场景哪里还敢对这辆马车如何只是在众多的伤员里寻到自家的主子用一种大黑狗般的眼光看着那辆缓缓行过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 此时范闲一行人已经上了马车受伤的两名下属羞愧万分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马车之上范闲闭着眼睛养神就像刚才没有出手一般马车里其他的人见他沉默自然也不敢开口。 忽然间范闲睁开双眼轻声说道:“这事儿有古怪为了一个妓院怎么可能使唤的动这些噬血的小兔崽子?” 邓子越问道:“打伤了这么多国公家的小爷们要不要准备一下毕竟大人的身份瞒不了多少人。”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一群落魄公侯理他们多余关键是背后的人。” 邓子越沉声请示道:“接下来怎么办?” 范闲笑了笑说道:“明天……你去抱月楼把那一万两银子要回来。” 第三十三章 子有忧 马车沿着京都安静的大街绕了几个弯街旁的民宅上忽然出一声虽然尖锐却并不响亮的声音。邓子越回过头来报告道:“后面跟梢的几个家丁已经被打昏了一路通畅。” 范闲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说来奇怪你们虽然是王启年亲自挑的人但履历我仔细看过跟踪盯梢掩迹样样在行怎么就动起手来却全然没有监察院应的威风?” 邓子越惭愧解释道:“大人小组里的成员大部分是一处和二处的老人王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跟踪之技所以他挑的我们基本上也是侧重于这个方面。”他想了想后忽然正色说道:“大人今天的事情居然还要劳烦您亲自出手实在是属下们失职不过……请大人从六处调些人手那是院里正宗的刺客护卫北行的路上您也瞧过他们的能力在武力方面实在比我们强很多。” 范闲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是有些怵和那位“影子”打交道偶尔去看陈萍萍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那位影子刺客现身虽然对方一直沉默着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监察院六处的正牌头目对于自己这个曾经受学于五竹大人的家伙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这种兴趣肯定不是断袖之类而是很想与自己打一架的兴趣。 所以他有些隐隐害怕与六处打交道而且论起武力来说父亲暗中训练的虎卫似乎比六处的剑手实力更加强横。依照言冰云的推断自己再过些日子就应该得到这批虎卫所以并不着急。 “将抱月楼地所有不法事都查出来。” 他轻声下了命仓。 邓子越悚然一惊。接着请示道:“那它们背后的东家?” 范闲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既然院子里在为他打掩护我们先打外围好了先把抱月楼封了那人自然会急的。” 其实他隐隐猜测这座日进斗金的青楼一定与世子李弘成脱不了干系先是桑文说抱月楼地大娘姓袁其次就是能够使动这些国公府的小崽子们而且靖王世子与若若的婚事早已传遍天下。如果说二殿下那方面借此挥用自己的名义去压制监察院也是一种可能的事实。 想到对方可能是在利用这件事情。范闲心头怒气渐生虽然他是在着手破坏这门婚事但依然不允许有人利用自己以及妹妹的名义。 好好的一次公款嫖娼最后仍然是毫无新意地变成了查案与争斗范闲不免有些恼火。看了一眼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的桑文姑娘说道:“我让人送你去城外避避等案子结后再回来。不过你先写份东西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列个条陈。” 通过与桑文的一番对话他知道这位姑娘家心思缜密条理清楚对于抱月楼地事情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邓子越不了解范闲对付抱月楼的良苦用心纯粹以为大人只是要出今夜地闷气只是兼或查一下监察院内部有谁在为对方打掩护。 史阐立想的多一些看了一眼门师。得到了对方的点头之后这才当着桑文的面说道:“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沐铁?他毕竟是一处的代管头目您不在京都地这段时间正是抱月楼兴起的时间他既然提醒了您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范闲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沐铁之所以只提醒而不全部说清楚那这件事情就一定与我……或者与我家有关联他能掌握着分寸说一声就足够了我没必要把他拖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而且……这么件小事情如果我自己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有些诡异毕竟先前众人才看见范闲如游魂一般的狠辣出手此时再看这位面带温柔笑容地大人感觉总会有些异样。 范闲的武技自从去年牛栏山一事后便渐为世人所知但真正看过他出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因为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所以像今天这种场景实在是件很稀罕的事儿。 …… …… 范闲虽然警告过沐铁不要老想着学王启年的捧哏作派当时邓子越也在一旁听着但此时看提司大人心绪似乎有些沉闷依然忍不住学起了前任的行事小心李翼地打岔问道:“大人为什么先前在抱月楼里……您就笃定属下身上带着那么多银票?” 范闲懒懒地睁开眼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上次崔氏孝敬的两万两在你这儿你说担心手下们乱花钱所以一人只赏了一百两这是三千二百两然后你给王启年那小老头儿家送了五千两过去还剩下一万一千八百两。” 他闭上了眼睛如数家珍一般说道:“你是个节俭人吃穿都有公中出你连监察院三处彭先生儿子的婚事都只送了五两银子的红包事后还心疼地在我面前说了好几次说要刹刹这种歪风邪气这样看来你一个月满打满算顶多能二两银子。” “你和王启年不一样一直没有成亲单身汉一个这剩下地一万多两银票你能放哪儿去?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当然不敢放在家中自然是要随手带着的。” 范闲笑了起来拍拍邓子越的肩膀:“不过节俭归节俭你家旁边那个小寡妇既然不肯收进门来那该打的银饰还是打几件别让一个妇道人家老嘀咕你小气抠门咱监察院可丢不起这面子。” 车厢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邓子越面色一窘解释道:“大人。这银子的事情我是向您禀报过后才分配的一百两已经不少了。” 范闲笑骂道:“这么抠门怎么对王家这么大方?他现在又不是你上司。” 邓子越微微沉默后说道:“王大人……毕竟身在北齐。下属总想着万一有个什么问题他家里总是需要银子地。” 范闲倒没想出他竟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感动如果是一般的庆国使节与学子滞留在北齐自然是安全无比套句某世的话讲是能享受国民待遇的但像王启年这种密探头目。谁知道将来会有怎样地下场? 史阐立在一旁问道:“明日真的要再去抱月楼要银子?” 范闲正想着远在异乡的王启年想着最近得的消息司理理已经入了宫。心情正自复杂听着这话便有些恼怒了起来监察院在外面为朝廷拼死拼活这朝中的皇子权贵们却互相倾轧的厉害。甚至还想把这院子拖进浑水里实在是有些可恶。 “当然要去。” 他对邓子越冷冷说道:“亮明你的身份去!先前和那女子说话时她曾经说过。我从抱月楼赎了桑文第二天还要乖乖地送回去结果对方竟然连夜来抢人!……如此说到做到的敌人我们当然要有些尊重与礼貌。” “既然我们说了明天就要把这一万两银子拿回来那就一定要拿回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藤子京得了命令准备第二天趁着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将桑文先送到城外的田庄中。处理妥了这些事情范闲才回到了房里。 锦被之中婉儿看着他地眉间隐有忧色。心疼地问他生了什么事情。范闲也不瞒她将自己今夜遇着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公款嫖娼在这里自然就便成了借机查案正大光明至极。 婉儿若有所思:“这事情里透着一丝古怪。” 范闲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婉儿长居宫中对于尚书巷的那些国公府也不甚了解毕竟身份地位不一样只好开解道:“明天找机会去问问思辙他妈妈柳氏自小在尚书巷长大她家就是国公府应该能有些风声。” 范闲心头微动旋即否定了自己地猜想柳氏如此老辣而不显山露水的人物断不会在自己仍然当红的时节来拖自己的后腿他如今对于柳氏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这位妇人始终是将范府或者说是父亲大人地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明天还要去抱月楼?”婉儿蹙着眉尖说道:“那些小孩子在京中恶名昭著你虽然不惧但是也要小心些。” 范闲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打小就很警惕这种事情。”他温和一笑说道:“冬时候在澹州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街上痛打欺男霸女地纨绔子弟却一直不能得偿所愿没想到今天夜里却满足了一下儿时的意淫。” 婉儿轻轻戳戳他的胸口:“澹州啊?你应该是最大的纨绔了吧?” 范闲没有接话有些出神说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冷血的杀手还是那些喜欢杀戳不问缘由的权贵少年因为杀手杀人还要有个目的而这些权贵少年们只是……” ………只是纯粹是陶醉于这种刺激之中。要知道婴儿如果能杀人那他为了一滴奶水就敢下手因为婴儿是最本能的阶段没有什么负罪感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京中这些权贵少年们但凡年纪越小就对朝廷天地越没有敬畏之心做事就越狠辣越胆大妄为……一旦松开了这道口子就和今年江南地大堤一样再也堵不上了。” 他摇了摇头想着倒在自己手下的那些狠戾少年们心底最深处的隐忧淡淡地浮现在清亮的眸子中。 当天晚上长街上的那场架自然马上惊动了很多人负责京都治安事宜的京都府毫无疑问承担了最大的压力。那些横行于街上的小霸王仗着自己的家世与朝廷的优渥待遇向来行事毒辣无法无天这次拦街斗殴落了如此凄惨的下场实在是很令人意外。 负责查案的京都府官差在看到那些骨折筋断的少年伤势后惊愕之余对于那位下手的“陈公子”更是感到了一丝畏惧和怀疑----对方明显是没有将这些国公们的势力放在心上是哪里来的狠角? 正如邓子越所说范闲的身份不可能瞒过京都所有人。 当夜的详细情节传出去后虽然京都府还没有查到那位陈公子究竟是谁而那些聪明人却从那些街旁民宅里跃下的黑衣人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谁都知道监察院的那位年轻提司大人身边一直一个叫做“启年小组”的亲随队伍。 “让袁梦回来吧。”庆国的二皇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声说道:“得罪了范闲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世子李弘成缓步走到窗边心里有些阴寒知道自己这位堂兄弟心机实在是无比的缜密幽幽说道:“谁也想不到范闲会去逛青楼以他的孤倔性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皇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身边的小碟子上捉了粒干果搓去果皮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范闲查的越仔细把抱月楼的罪证揪的越实在这事情就会越来越有趣。” 李弘成回望着他淡淡说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般设计只是……为什么要给范闲这个出手的机会?” 二皇子似乎有些失神半晌后才说道:“因为我始终还是在寻找一个能与范闲和解共生的途径抱月楼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范闲愿意伸出手来我会很有诚意地握住……我想给他一次主动握手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 自古龟公出少年 京都府受制于二皇子的警告又知道抱月楼的东家与京都出名的恶少们关系不浅所以对于抱月楼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监察院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虽然他们没有权力去调查京都民事但是借口查京都府渎职之事从各个方面寻到了极多的相关信息。 范闲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案宗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抱月楼一共有两位东家神秘的狠基本上没有几个人看见过。至于抱月楼的行事果然是胆大包天行事辛辣狠利今年春天才开楼只不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在武力与银钱的双重开道下打熄了旁的楼院生意强行抢了不少出名的红倌人入楼声势顿时大显。 抱月楼一行范闲从那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出这楼子的东家一定是位善于经营的高手但是在那些一般的商贾手段之下掩之不住的是一片黑暗手法----沐铁说的没有错仅仅一个月就有四个不怎么听话的妓女失踪了想来早就死了而抱月楼暗中的肮脏事更多什么雏妓变态的生意都接。 范闲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心里越来越冰寒。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天下总是污秽的只是庆国京都的天空这种污秽却更容易被摆到台面上来权贵们倚持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地位对于天下的庶民总是在不停地剥削与压榨就像抱月楼这种事情其实在京都官场来说。并不是特例更不是例而是所有的达官贵人们已经习惯了的敛财手段。 对于天下的贫寒者卑贱者。不平事……以前地时候范闲更多的只是做一名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世界上的丑恶慢慢生或者下意识里不去思及这些不公与黑暗----因为他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自己也从这种权贵地位中获得了足够地好处与享受作为一位既得利益者作为权贵队伍里的一分子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沉默与接受。 沉默与接受不代表他能够习惯纵使他已经在这个盛着污水的酱缸里呆的足够久。却依然无法习惯。 区区一个抱月楼也不足以让他改变自己的理念。他或许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好事赎出桑文。打压一下抱月楼让那些权贵们做事的时候更柔和一些调济一下阶层之间的矛盾但他不会尝试做出雷霆一般的反应。 因为雷霆一般的反应意味着否定抱月楼所代表地一切就意味着要去挑战整个天下。而这种逆天的事情只有叶轻眉似乎曾经尝试作过。而他的母亲似乎最后还是失败了。 但抱月楼又似乎不仅令是区区一间青楼这般简单。范闲已经嗅到了里面隐藏着地不安自己内心深处渐渐涌出些不祥判断和一股无由而生的邪火! 所以他要亲自再赴抱月楼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一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下午身为启年小组头目地邓子越再次来到了抱月楼。 一看到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抱月楼的知客打手们都涌了上来时刻准备将他当场打成肉泥但一看到他那身死气沉沉地衣服。所有的打手们都讷讷地退后了半步似乎害怕他身上那身衣服所渗出来的阴寒味道。 邓子越今天穿着监察院的官服所以身份便不一样了。抱月楼自认为身后也有监察院做靠山自然不会做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马上换了一位有身份的人出来恭恭敬敬将他迎进了三楼的一间清静房间。 房间里有一道帘子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帘外是一张青州石做成的圆桌看上去清贵异常石清儿满面带笑将邓子越迎到桌边坐下妩媚说道:“原来大人竟是院里的大人昨夜实在是莽撞了早知晓是院里地大人那桑文双手送上就是哪里还敢收您的银票?” 说话间她的眼光有意无意间往帘子里望了望只是却根本没有取出银票来的动作。 邓子越知道帘后一定有人说不定就是抱月楼那位神秘的老板。他是监察院八年从来没有做过倚权欺商的买卖但是范闲逼着他今日一定要将那一万两银票夺回来他只好再走一遭稍一斟酌之后冷笑说道:“石姑娘好生客气只是昨夜出了楼子便撞着了几匹小狗今日来只是问一下这狗是不是贵楼养的?” 石清儿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有些隐隐担忧昨夜只是以为对方是十三衙门的人哪里想到竟是和监察院有关系二东家的那些小兄弟往日里横行京都哪里知道昨夜竟是被对方打的一塌糊涂!今日对方竟然又在上门言辞锋利好不客气看来实在是很难善了只是可惜时间太紧竟是没有查到对方的底线。 因为某个方面的原因抱月楼自身是断然想不到那位陈公子便是范提司的。但她依然不怎么将那位神秘的陈公子放在眼里更不会将这一万两银票再吐出来因为帘后坐的人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石清儿面色一寒冷笑说道:“这位大人说话真是风趣监察院什么时候也管起青楼的买卖来了?这不应该是京都府的事儿吗?大人如果被狗咬了当心得病还不赶紧回家休息又来楼里照顾咱们生意?”她媚声笑道:“大人真是精猛啊。” 邓子越厉色说道:“少在这里废话!昨天的事情如果不给个交待当心爷将你们这破楼子拆了!”他奉令前来抖狠心中实在是有些别扭但是长年的监察院工作。让他的话语间自然流着一股阴寒之意压迫感十足。 帘内有人咳了两声。 石清儿将脸一沉一掌拍到青州石桌之上狠骂道:“不知道哪里来地泼三儿!竟然敢到咱抱月楼来榨银子!那契结文书写的清清楚楚。你们强行买走了桑文难道还不知足?你若再不肯走当心本姑娘将你衣服剥光了赶出门去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瞧瞧你的丑态。” 邓子越煞气十足地盯着她地眼睛耳朵却听着帘内的动静寒声说道:“看来贵楼真是准备与我监察院为敌了。” 区区一个青楼哪里有与庞大恐怖的监察院做敌人的资格但石清儿却出奇的毫不慌张眯眼冷笑道:“休拿监察院来吓人六部三司吃这一套。我抱月楼却不吃这一套!” 邓子越哈哈大笑道:“有种。”站起身来冷眼看了帘内一眼一拂袖子便准备离去。 …… …… “给我站住!” 一直安静。只传出两声咳嗽的帘内终于有人说话了声音稚嫩却含着一股不屑与位高权重的味道。青帘缓缓拉开一直神秘无比。从来没有见过外人的抱月楼东家终于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邓子越愕然回双瞳猛缩。他确实没有想到对方的身份!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与自己见面! 他望着帘内穿着淡黄衣裳的那位少年内心深处感到无比地荒谬!抱月楼----京都最大最红最黑的青楼每天开门迎来送往嫖客夜夜淫声浪语的妓院它地老板居然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儿! 邓子越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穿着黄色衣裳的小男孩儿忽然间皱紧了眉头虽然这个小男孩儿身份非同寻常但忽然成了抱月楼的老板。实在也是令他感到无比震惊。 半晌沉默之后他终于半屈了膝盖沉声行礼道:“监察院直属主薄邓子越见过三殿下!” 三殿下? …… ……陛下最小的儿子竟然是抱月楼地东家! 看见这位一直摆出副狠酷表情的监察院官员服了软跪到了二东家的面前石清儿唇角一翘出了两声鄙夷地冷笑。监察院再厉害如何?还不是皇帝陛下的一条狗自己这楼子看似寻常背后却是皇帝陛下的小儿子! “这位……邓大人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石清儿满脸轻屑的笑容。 出乎石清儿意料邓子越一跪之后不等那位不足十岁的天潢贵胄开口便已经很自然地站起身来满脸严肃说道:“本官奉大人令前来问话姑娘还未回答回去后我自然尽数回禀至于今后如何自然有院中大人负责。” 三皇子是庆国皇帝最小的儿子生母是宫中极受宠的宜贵嫔小孩子家家的居然开起了青楼!这个事实虽然荒谬但却是就在眼前邓子越地太阳穴跳了两下强压下心中情绪持礼说道:“下官告退。” 三皇子脸上还是一片稚嫩之气看着这小官儿居然想就这么走了一股子恼怒冲进了他的大脑一茶碗就掷了过去虽然范闲在城门处就瞧出这位三皇子年纪小小胸中却颇有盘算但毕竟还是小孩子没有得到意想当中的尊敬自然勃然大怒。 三皇子走上前来指着邓子越的鼻子骂道:“怎么就想走?怎么不查了?不是要我还你一万两银子吗!” 邓子越一脸苦笑监察院再势大也不可能去和一位皇子争银票不过依陛下向来的行事风格监察院也不怎么卖皇子的帐范闲昨夜又叮嘱的厉害邓子越身为提司亲信怎么也不敢在皇子面前跌了份于是保持着面上的礼数说道:“银票之事自然有我家大人前来分说只是三殿下这种**还是少有涉足才是。” 石清儿在一旁听的愣了心想监察院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跋扈居然连堂堂皇子的面子都不卖! …… …… 三皇子年纪不过**岁但生于帝王之家小男孩儿天生有一股威势头脑里更是不简单冷笑说道:“监察院什么时候成了叫花子居然到处要钱?居然敢不卖本宫的帐……表哥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说话间半拉开的帘子全部被拉开了里面竟是埋伏着一群打手看这些打手的神色邓子越神色一凛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非一般的混混儿可比。 而这些打手的最前面还站着两位少年一位少年满脸狞狠之色右手被包扎的实实在在隐有血丝渗出正是昨夜被范闲一弩箭射穿了手掌的那人。 邓子越的眼皮子跳了两下知道今天极难善了但他看着被射穿手掌少年旁边的那位更是面色显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先前现抱月楼的东家是小小年纪的三皇子……更要惊愕! 他皱眉望着那位微胖少年左颊上的那粒醒目麻点子沉默少许后问道:“少爷难道您也是抱月楼的东家?” 这位微胖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范闲的弟弟范思辙! 邓子越怎么也没有想到提司大人要查的抱月楼竟是他亲弟弟开的! …… …… 与意态骄横的三殿下相比与房内那些跃跃欲试想将邓子越当场教训一通的打手们相比范思辙的脸色显得特别的难看苍白无比眼瞳里除了偶尔一露的灭口狠色更多的却是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大怒望着三皇子说道:“你这个蠢货!知不知道他是谁?” 三皇子一怔心想你就算是我表哥怎么却来骂我?大火反骂道:“你敢骂我!” 范思辙紧紧地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专门带人来瞧瞧这些敢断自己财路的官孙子是十三衙门哪些不长眼的小角色但没有想到……来的竟是监察院的人! 他闭着双眼极深的呼吸了两声望着三皇子摇头苦恼道:“你做出来的好事情!”他心头一动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故意瞒着自己。 三皇子与范思辙乃是表亲自年初听人劝掇后合伙开了抱月楼一向顺风顺水深知自己这位表哥实在是位商道上的天才人物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今日大反常态就算是监察院的人又怕什么?自己可是位皇子你的亲哥可是监察院权力最大的提司! 他稚嫩的脸上一片惘然。 范思辙在心底哀叹一声紧接着却是满怀企望神色望向邓子越问道:“……昨夜那位陈公子是不是……?” 邓子越平静地望着这位少年内心深处不知怎的却为范提司大人感到了些许悲哀点了点头。 范思辙一脸木然似乎是惊呆了心里却在极快地盘算着要不要把面前这位邓子越灭了口然后自己赶紧从抱月楼里脱身而出不然让哥哥知道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淘太郎上传更新) 第三十五章 跟我回家 范思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他只是一个很常见的京都少年拥有极好的家世所以一直是京都很出名的小霸王。是那位在范闲初入京都时满脸令人生厌神情盯着他看的十二岁少年。当然他也是一位有些头脑知道约束自己的伯爵继承人。同时他也是位常常在麻将桌上流露出天真好胜之意的小男生也是一位经常捧着帐本翻阅生出一种自己都很难想像狂热兴趣的天才人物。 一个人会有很多面范思辙做为一位十四岁的京都权贵少年也不例外天真是他狂热是他骄横是他阴狠也是他单拿任何一面来看他都会失之偏颇。 他的父亲是当朝红人户部尚书司南伯范建他的奶奶是当今陛下的奶妈他的亲生母亲与宫中的宜贵嫔是姐妹他的姐姐范若若是京中最出名的才女马上就要嫁给靖王世子李弘成。 而他的哥哥那位当初隐约为敌实则相处颇为愉快的兄长则是一代诗仙圣上最宠信的年轻臣子监察院集大权于一身的提司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偶像那位娶了郡主要接手内库御书房中有座来往皆是天之娇子红到已经紫名字似乎都被镶了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金边的人物。 ……是的他的好哥哥就是范闲那位小范大人。 这样的家世庆国开国以来似乎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炙手可热的环境会造就怎样的一位少年? 在范闲入京以前范思辙就已经是京都出名地恶少只是那时候年纪还小。还没有找准自己的人生方向所以不外乎是吃吃白食抢些东西纵马长街扮个小霸王模样而且毕竟有若若拿着家法在管着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事情但是这种生活早就已经在他的根骨里种下了胆大妄为地种子。 而在范闲入京之后一方面强势的兄长与姐姐联手。将范思辙整治的老老实实另一方面一直被父亲母亲压迫着要读书入仕的压力。却因为范闲的到来而削弱了范闲似乎为自己的弟弟揭开了与一般权贵子弟完全不同的一扇窗。 范思辙终于明白了自己喜欢做什么自己的将来应该做什么他的将来就是要成为当年的叶家女主人那种富可敌国地富商。将自己在帐薄之上经商之中的天才头脑全部挥出来。 随着年纪渐渐大了坚定的人生目标。天才地算计头脑与他一直拥有的权贵霸狠之气结合了起来便成就了如今胆大妄为的范思辙。 既然要经商那做什么最赚钱?自然是饮食男女四个字虽然澹泊书局在少年与庆余堂七叶掌柜的打理下逐渐向着整个天下扩张着但一来卖书所得并不大二来这间书局总或多或少烙印着范闲的痕迹范思辙虽然不在乎这点。但更在乎自己能够做出什么样地事业。 而恰在此时宫中的三殿下他的那位表弟也不甘心天天听太傅讲书用一颗比同龄人成熟太多地脑袋开始与范思辙商量在京都整些动静出来。 一个十四岁一个只有八岁这样一个奇异的组合便造就了如今京都正当红的抱月楼。 因为这两位小男孩的背景实在是太过特殊所以这种看似幼稚的组合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官府的阻力理所当然地成了助力。而当范思辙“惊喜”地现世子李弘成与流晶河那边的青楼生意有极紧密的联系时他更是毫不客气地从李弘成手上“借”来了红倌人袁梦。 以范思辙地经营眼光以袁梦对行业的了解以三皇子的权势再配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霸道而毒辣手法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抱月楼就扫清了整个京都行业至于在这个过程里死了多少人坏了多少良家女子清白却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他姓范名思辙年纪虽小却依然是一名权贵身为权贵谁会在意刀板上血肉的死活?而且少年横戾行事起来更是无所顾忌这就是正是范闲那夜与婉儿说话时最担心的一方面。 不过范思辙依然有所畏惧所以抱月楼真正端是在范闲奉命出使北齐之后的那个月几个月过去了抱月楼已经稳稳在京都的地面上扎了下来范思辙内心深处的担忧才少了些心想以后就算兄长知道自己在做妓院生意木已成舟也算不得什么。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兄长出使北齐半年这朝中的局势竟是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 春天的时候自己老范家与靖王家还关系密切是朝官们眼中的二皇子党所以范思辙并不认为自己与李弘成这位未来姐夫交往有什么不妥与三皇子这个二殿下一手带大的皇子交往有什么问题可是自打范闲回京之后令范思辙目瞪口呆地是哥哥竟然好像和二皇子杠上了! 身为大臣子弟范思辙并不以为自己在京中的恶行会让兄长生多大气但政治上的敏锐感让他清楚如果兄长知道自己与那边走的太近肯定会出问题。 所以从九月里他就开始吩咐抱月楼的属下行事低调些而他也着急着从这门生意里脱出身来所以最近忙的屁滚尿流但不知道老三那个“冬鬼机灵,是受了什么人的意思竟是一直躲在宫里硬生生将事情拖到了今天! 范思辙阴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邓子越他在府中见过这位监察院官员知道是范闲的亲随头目不过电光火石间的一瞬。他打消了杀人灭口地念头因为自己是抱月楼东家一事哥哥总有一天会查出来而自己真动了这人。只怕自己会很惨。 “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自己和他交待。” 范思辙微胖的脸颊抖了两下想来心头还在害怕着挥手止住了身后那些打手想冲下场中的念头事到临头对于兄长的敬畏之心终究还是占了绝对地上风。 邓子越看了他一眼深深一礼便离开了这间房间。 三皇子用童稚的声音骂道:“就这么放他走了?以后我还怎么在京中行走?区区臣子都敢欺到我的头上来!” 范思辙在心底暗叹一声。神不守舍地坐了下来手掌下意识地摩挲着青州石桌光滑的桌面斜乜着眼看了一眼那个叫石清儿的姑娘。忽然说道:“妍儿在哪里?” 石清儿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弄糊涂了心想大东家怎么会怕区区监察院的官员?她到底是层级不够根本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复杂背景强笑说道:“妍儿应该在后阁里休息您要这时候见她?” 十四岁的范思辙。眼中涌现出一丝只有成年人才应该有的狠色片刻之后下了决定沉脸说道:“没事儿。一切照旧。” 他在心里极快地盘算着应该怎样处理残局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打死自己母亲当然是疼自己的甚至可以说动宫里地宜贵嫔出面向哥哥说情……可是自己那哥哥唉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被宜贵嫔说动? 他忽然心头一动。面泛喜色看来还是只有去求姐姐和嫂子只要这两个人了话大概哥哥也不会对自己处罚的太狠。 “我有事先走了。”范思辙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知道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有古怪只是他年纪虽小却是一位甘于断腕地壮者冷冷说道:“以后这楼子我就不来了一应收益我不理会但该我的那份儿你在三个月内给我算清楚。” 三皇子挠了挠头嘻嘻笑道:“有二哥和你未来姐夫撑腰?怕什么?” 范思辙理都不理他眼中阴狠之色大作对石清儿吩咐道:“那一万两银票你马上给对方送过去!说不定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石清儿畏畏缩缩地应了一声终于明白自己昨天夜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 …… 抱月楼靠着湖那面的三楼包间里范闲的双眼依然看着湖面上地舟儿鸟儿人儿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响着满脸平静计算着这件事情没花什么精神就已经理清了所有的头绪。 既然这间妓院的老板是思辙和老三那京都府自然是不会查地监察院看在自己的面上也不会来为难什么说不定一处那些人还在怀疑这家妓院的真正老板是自己哪里敢来自己面前打小报告帮着隐瞒还来不及!也亏得沐铁胆子大才敢自己的面前提了两句。 他苦笑了一声饮尽了杯中残酒思辙最近的行迹本就有些诡异自己这个做兄长的确实关心的太少平白无故地训了若若与婉儿一顿却哪里想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范思辙要在府外做什么坏事她们身为姐姐和嫂子又如何能管的到? 至于二皇子那边地打算范闲也非常清楚。 在春天的时候自己与二皇子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当时二皇子之所以通过老三与思辙一起做这见不得光的生意一方面是想多条财路另一方面也并不见得当时是刻意针对范府做的手脚而只是很单纯地想通过这间小楼子将双方的关系拉的更紧密一些之所以当时瞒着自己说不定对方还以为是在卖自己人情! 前世曾经有过同嫖的真义那同开妓院迎嫖客又是怎样的交情?双方如果真的有如此深切的利益关联再想撕脱开就不容易了。 …… …… 而时态却在自己回京后生了微妙的变化想来二皇子也很意外于此。 在当前的情况下本来是用来加深双方情谊的抱月楼……却成了强扭瓜秧的绳子! 如果范闲想继续动二皇子就必须考虑到这间抱月楼的存在范思辙毕竟在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仅凭监察院如今查到的证据就足够封了这间妓院治范思辙的重罪!如果事就算凭恃范家的势力逃得了庆律但此事也会成为敌人们攻击的弱点对于自己以及范家都是很难承担的结果。 对于范闲来说能够在朝政之中相对独立地站立着他自己清楚除了那个神秘的身世之外自己这两年来极力谋取的名声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一分。 范家和三殿下合伙开妓院?对方**裸地把污水同时泼到了彼此的身上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美俱美一脏俱脏便是如此。 一向清清洒洒的诗仙范闲今日终于犯了些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名但必须在乎范思辙的命运必须在乎父亲的态度陈萍萍曾经无数次强调过自己亏欠了父亲……许多许多而且目前看来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解决只要自己稍微释出一些善意抱月楼的事情就会全盘被遮掩在京都中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范思辙与此事的关联所要付出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一下这似乎是最简单对双方利益最有好处的选择。 但范闲不会选择与二皇子伸过来的这只黑手轻轻一握就算这只手代表的是和平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姿态也摆的足够小心翼翼试探意味十足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撩拔。 因为他可以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名声要胁自己但不能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兄弟要胁自己。二皇子再如何机谋百出却依然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他总是习惯于从利益的角度去判断事情从一位朝臣的角度去判断范闲却忘了有很多事情早已出了利益盈亏的范畴而范闲……比所谓的臣子要狂妄太多。 邓子越已经安全地上了马车离开了抱月楼。 范闲略感安慰弟弟终究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他沉默地负起双手推门而出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口轻轻推开那扇门。 他看着房内诧异的众人看着一脸震惊与害怕的范思辙面无表情轻声说道:“跟我回家。”(淘太郎更新) 第三十六章 抄楼 房门外的抱月楼护卫已经昏迷了过去范闲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兄弟。 直到此时房里的打手和少年们才醒过神来有人不识得范闲身份的脸上现出紧张神色那位右手受伤的少年认出此人就是昨夜的陈公子尖叫一声带着几个人准备冲上前去! 范思辙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反手就将自己手上的茶壶狠狠地砸了下去! …… …… 砰的一声脆响!冲的最快的第一个经过范思辙身边的打手头上挨了重重一记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头上冒出了血。 范思辙手中的茶壶也碎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溅在他的手上地板上那人的身上不停地散着白气。他两眼惊恐地看着门口抱着半片残壶右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哥你怎么……来了?” 范闲没有回答他房里的这些人却感到无比震惊大老板怎么反手把自己的手下砸晕了?众人震惊地望着范思辙只有年纪小小的三皇子面露天真疑惑之色望着范闲。 有些脑筋稍快一点儿的家伙终于想起了那声称呼并且从这声称呼里知道了范闲的身份----抱月楼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靠的不正是这位大老板的兄长监察院的范提司吗?难道门口这位年轻人就是自己地大靠山小范大人? 范闲没有那么多当妓院大靠山的自觉。眼帘微微垂下问道:“回不回?” 范思辙不及思考自己马上将要面临的下场咬咬牙胖胖的脸颊上赘肉微抖。半晌憋出极低落一个字:“回。” 他低着头走到了范闲地身边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范闲微微偏头看着弟弟现小家伙这两年长了不少个头快要到自己的耳根了在心底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第一你做错了事情第二你不是个孩子。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是。”范思辙呻吟了一声。 范闲理都不理他只将寒冷的目光扫过房中的十几个人现有几个是昨天夜里出现的权贵少年。只是当时逃走了没有被自己空手打断骨头。他眯了眯眼睛现有几个人的脸还有些印象他的记忆力好对方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好卑微地上前行礼。 …… …… “见过大表哥。” “请大叔安。” “闲爷爷。” 愁眉苦脸的抱月楼大股东小股东们很可怜地走到范闲面前行礼请安。听着这些人自报家门。范闲心里地愤怒与自嘲不停交织着----这***叫什么事儿查案子果然最后查出了自己的脸上! 难怪桑文说马车经常是从尚书巷驶过来眼前这些人说起来和自己居然都有亲戚关系不是范氏族中地人就是柳氏国公府的关系范思辙和三皇子是这一脉里领头人物开这个妓院自然这些人都逃不出关系----他摇摇头火气满胸。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不知道打哪里跑出来的恶亲劣戚都扔到楼后的瘦湖里去! 片刻之后他还是强压下心中怨气单手拎着范思辙的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一般走出了抱月楼这间密室。就在兄弟二人意兴阑珊地要走出房门之时三皇子才表现地似乎刚回过神来露出满脸甜甜地笑容惊喜无比道:“冬范大人……噢大表哥!” 范闲回头望着这位年纪最小的皇子面上浮出极温柔的微笑:“三殿下永远不要尝试在我面前扮演人小鬼大……还有就是我没和和你这种小屁孩儿说话地兴趣。” 满座俱惊敢在公开场合骂皇子为小屁孩儿的人……范闲肯定是庆国开国以来的第一个! 众人震惊于范闲的大胆之外更是有些讷闷就算陛下再宠你但你毕竟是位臣子怎么敢对皇子如此不恭敬?三皇子盯着范闲小嘴唇儿气的直哆嗦。 范闲笑的更甜:“这小嘴儿抖的唱戏不错。” 三皇子险些气昏了过去但想到母亲说过这位大表哥温柔微笑的时候就是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的时候千万别去惹他!这才咬着小牙没有接话。 …… …… 这是下午抱月楼地客人并不多而楼上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开来很多人涌到了一楼很有幸地观看到长兄训子的一幕此时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那位昨夜大闹抱月楼的陈公子就是如今正当红的小范大人自然没有人敢上前生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内中各自惴惴。 而那些不了解情况的打手与姑娘们却忍不住窃窃私语着眉眼间带着一丝兴奋互相传播着刚刚收到的小道消息难道被人像小鸡崽子一样揪着的小胖子就是自家楼里最神秘的大老板?怎么看模样不像传说中的阴狠角色啊? 那揪着大老板的漂亮年轻人又是谁呢? 范闲扬长而行手下拎着抱月楼的“大老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余光却瞥见角落里那位叫做妍儿的姑娘那姑娘眸子里似乎有些担忧。 他眉毛一挑心中有所触动知道这件事情闹腾大了瞒不了京都百姓多久只是他也并未存心隐瞒此事心中另有打算。 走出抱月楼的门口安静的长街左右手各有一辆马车范闲乘坐的马车在西边。东边那辆马车上也没有标记但是车帘微微掀开世子弘成露出那张满脸抱歉早没了往日阳光地面容。向他打了个招呼。 日头正往西边移着昏艳艳地让人好不自在透过秋天里没了树叶的光枝映在范闲的脸上他似乎被阳光刺了一下有些烦燥地眯了眯眼。 藤子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低身轻语道:“老爷知道少爷还有事情要谈让我先把二少接回去。” 范闲没有回身微微颌然后说道:“呆会儿还会有些族里的人进府。你让家中地护卫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也别让他们溜出去。”然后他看了一眼面色白的范思辙一眼说道:“谁要是再敢偷溜出去。直接把腿打断。” 话语虽轻却让闻者不寒而栗。藤子京清楚地感受到了大少爷此时心头的火气不敢大意恭谨应道:“老爷话了这件事情少爷您自己处理。今天闭府等您回去。” 范闲点了点头便往世子弘成所在的马车走去。范思辙在他身后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哥。却得不到回应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 …… 马车旁的双方似乎不像是在进行某种谈判与议和而是像在聊家常。范闲轻笑说道:“这么急着接袁姑娘回流晶河?” 弘成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袁梦的事情也瞒不过你。” 范闲应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这种事情想瞒过我本来就是件难事。” 李弘成微微往里面让了一下请他上马车。范闲摇摇头接着却瞧见宽敞的马车里除了那位浑身丰润微微低着头的袁大家之外。还坐着另外一位人物。 那位高贵的人物正半蹲在座椅之上用一种温和而诚恳地目光看着范闲。 范闲瞳孔微缩马上回复了正常微笑着抱拳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春天的时候你我之间并没有这般生分。”二皇子薄薄的双唇微动清亮地眸子里流露着一丝可惜神色缓缓说道:“怎么忽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范闲笑了起来:“或许范某人有些不识抬举吧。” 二皇子默然片刻之后说道:“此处不方便谈话范大人可否移驾详叙?” 范闲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急着回家收拾那不成器的孩儿没有时间。” “我只是路过而已。”二皇子微笑望着范闲说了一句大家彼此都不会相信的话。 抱月楼的案子查与不查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范闲要查下去的话终究还是范府自己损了脸面丢了利益如果不查地话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大家各自有一只手在同一个碗里夹菜吃范氏以后在官场上总要对自己“包容”一些才是。 虽然二皇子在眼看着内库有不保之虞的今天自然很在乎这间青楼所带来地银钱但与能否拉拢范闲比起来银钱……就只是小事了。 范闲叹息说道:“查案子查到自家头上让二殿下看了场热闹实在是好笑。” 二皇子也摇了摇头叹息道:“笑不出来抱月楼的事情太复杂我虽然没有插手但也知道除了老三那浑小子之外至少有七成股是在范思辙的手上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能不管的事情还是放手吧。” 二人说话隐有所指彼此心知肚明。 “他哪里有这么多钱去当大老板?”范闲摇头苦笑着。 “弘毅公家的两位孙子……也出了不少钱。”二殿下似乎好心提醒道。 弘毅公就是柳氏府上范闲假意一怔后黯然道:“看来这案子还真只好不查了。” 二皇子知道不查案就代表了范闲愿意暂时和平的态度心里微微一喜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真切:“虽然大家身份地位不一样但其实都是在京都里捞生活的可怜人。你如今也是府上的要紧人物总要为下面这些子侄们做做主。” 范闲说道:“不瞒殿下我也不是一位忠于律法地精纯铁吏。”他直直盯着二皇子的眼睛“更何况殿下将所有的细节都算的这么清楚。哪里还由得我不让步呢?” 二皇子微微一凛他知道范闲向来不是一位会示弱地人!果不其然范闲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双掌只听得马车后方的抱月楼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喧杂之声人仰马翻之声桌椅倒地之声楼里姑娘们惊恐尖叫之声。 李弘成面色微变不知道范闲究竟安排了多少监察院一处的人手放在了抱月楼中满脸担忧说道:“安之。说句实话你就算把这事儿治成铁案也不可能伤到我们。何必折腾呢?” 弘成倒真是个直接的人范闲这般想着眸子里的自嘲之意一闪而过。 见他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二皇子再有淋养心头也渐渐凉了起来。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不过是些小孩子们的事情思辙和老三闲着没事整这么个楼子玩耍一下。你不要太认真了。” 范闲知道这抱月楼的买卖层级远远不够打击堂堂一位皇子更何况面前这位面相俊秀的老二从明面上根本和这家妓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从袁梦那里出顶多也只能牵涉到弘成真要查下去伤的只能是自己地手! “思辙是我弟弟该怎么管教自然我会考虑。”他回望着二皇子。“只是您也要管一下自己的兄弟了。” 弘成终于忍不住摇头说道:“安之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误会抱月楼的买卖确实是那两个小子在弈袁梦过来帮忙我是知道地可是我与二殿下并没有插手。” 范闲摇了摇头:“有时候不插手只是看着这件事情生就是很妙的一步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弘成说道:“而且我根本不相信范思辙有能力查到袁梦与你的关系。” 抄楼还在继续着抱月楼里依然是一片鸡飞狗跳之声二皇子微微皱眉心想难道你范闲真的铁石心肠如此?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和打击自己竟是连亲弟弟与族中众人地生死都不管? 范闲猜出他在想什么带着一丝自嘲之色望着二皇子说道:“殿下算无遗策我是不敢查抱月楼的毕竟我不可能亲手将思辙送进京都府去。”只要双方能够保持目前的和青那么范柳两家牵涉到抱月楼里地人就可以不用迎接京都府的压力就连范闲自己都觉得二皇子这一手玩的漂亮要的价又不是很多。 …… …… 过了很久范闲看着远方楼上沐风儿打的隐秘手势知道没有抄出来抱月楼的帐册他本就没有这种奢望----范思辙这小混俅的把柄都被眼前这位二皇子捏着的那小子只知道当奸商却不知道奸商的屁股下面总是会被那些官员们地双眼盯着。 二皇子终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微微一笑心想抱月楼是范思辙开的这件事情你怎么也洗不干净!范柳二族都陷在此事之中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只有和自己和平相处才成。 “抱月楼会继续营业下去。”范闲继续平静说道:“殿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二殿下微微颌表示同意但内心深处却生出了极强烈的不安。因为他知道范闲这种不好控制的人一定不会被这么一间妓院捆住了手脚却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范闲话风一转正色说道:“说来弘成这事做的不对你自己在外面眠花宿柳我不忍心告诉若若指望你婚后能收敛些……可你怎么能明知道思辙做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却不告诉我们就算我当时出使不在京都难道你就不能告诉若若?怎么说再过些天你就是思辙的姐夫。” 他望着世子沉痛说道:“弘成……你实在是令我很失望。” 二皇子默然就算他再如何精明也无法嗅出范闲话里隐藏的阴风就连李弘成自己也是内心有愧全不知这位范氏子准备利用这件事情做些什么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查抄抱月楼还在继续二皇子心想你既然答应了和解为什么还要抄楼?有些担心被监察院的那些黑狗们真查到弘成与这楼子的关系皱眉说道:“范大人可以让你的手下停了吧?毕竟这是京都府的公务范畴监察院干涉政务这可是陛下严令禁止的事情。” 范闲微笑说道:“殿下我只是奉族命来这妓院索回几个流连青楼的无用亲戚……当然动用了一处的人手算是公器私用不过朝中官员经常喊属吏帮忙搬家我的这些下属只会打架喊他们来帮忙抓几个家里亲戚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二皇子气结范闲把字眼扣在亲戚上面自己还真不好说些什么。 马车之后的抱月楼里声音渐渐青息了乔装之后的监察院一处官员从里面揪出了七八个人那些人都是范柳两家的亲戚和抱月楼的事情牵涉的极深此时脸上一片颓败之色而最后面有个满脸戾狠之气的权贵少年被打下台阶浑身伤口就是昨天夜里想杀范闲的那个领头少年。 范闲双眼一眯望着那些满面惶恐的亲戚们从牙齿缝里透着寒气说道:“都给我好生送回府上。” 他转身对二皇子柔声说道:“殿下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只是这些人我是要定了……不方便用庆律查他只好用家法收拾他们。” 二皇子心说你再怎么动家法也不可能遮掩住范家持着抱月楼的股份这一事实便不会与自己撕破脸由你自己出气去。只是这位天潢贵胄看着那些被送上马车的范柳二氏族人心头微凛不知道范闲会动用什么家法来收拾他们。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忽然开口说道:“昨天夜里埋伏我的人麻烦殿下带个话以后在京都街上别再让我瞧见了嗯就这样吧。”(淘太郎上传更新) 第三十七章 兄弟 监察院一处极有分寸地处理了抄楼一事抓走的只是与范柳两家有关系的人那些国公府上的小兔崽子们一方面是被范闲揍回了家养伤一方面也没有资格涉入太深所以反而是一个没抓。 沐氏叔侄抓完人后也没有向那辆马车旁边的范提司回话很自觉地押着那些青年人去了范府。监察院的人看见范闲站在马车外许久没有进去那车上的人也没有下来就知道马车上一定是位地位比范闲更尊贵的人物----范闲自身乃是国戚车中定然是皇亲。 抄楼没有什么成果范闲想将范思辙与抱月楼有关的帐册毁掉毫无疑问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他既然因为此事被迫要与二殿下保持暂时的和平那再查抱月楼就成了很愚蠢的事情。 监察院的人撤走了京都府的人前脚接后脚地来维持治安一应似乎回复了平常范柳两家依然拥有着抱月楼多达七成的股份继续做京都臭名尚未昭著的娼僚黑手而范提司与二皇子在亲密地对话。 似乎京都就要太平了。 车中的二皇子看着范闲平静的面宠心中难以自禁地生出一丝佩服、一丝赞赏抱月楼的事情足以令大多数人愤火而范闲却表现的如此平静接受自己和平的建议也是毫不拖泥带水实在是一位善于判断局势勇于做决断的强者。 而每当他看着范闲那张脸上挂着的熟悉笑容时内心深处更是有些不安与亲切总觉得对方应该和自己是极相似的人。虽然对方是臣子但依然有强烈地冲动想与对方深切的交谈一番! …… …… “弘成你先走吧。我与范大人有些私己话想聊聊。”二皇子淡淡说着话竟是毫不在意街上人群的眼光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范闲眉头微皱有些意外于对方这个举动刚才自己已经明明说了自己要回府不想进行过深的交谈但对方身为皇子之尊亲自下车相邀自己不说给他面子也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于是轻轻颌。 李弘成略带一丝歉意看了他一眼与马车一道驶离了抱月楼这个是非之地。 二皇子那双锦鞋踏上了街面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在远处人群地窃窃私语之中领着范闲走进了一间茶水铺此时早有跟班将茶铺清了场只有他与范闲两个人相对而坐。 范闲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抬眼看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好这一口每次去弘成府上都会讨些酸浆子喝。”接着温和说道:“抱月楼的事情。想来范兄一定很恨我才对。” 范闲微微翘唇:“我不是圣人自然也是有情绪的。” 二皇子摇头说道:“最初你家二弟与我三弟商议做生意我已经知道了还在暗中帮了一些……”他看着范闲的脸“不过你不要误会那时候朝中京中都以为你范家与我交好我自然也不可能是存着要胁你的念头只是想为双方寻找一些共同的利益所在让彼此的关系更密切一些。谁知道如今竟成了下作手段。实在并非我所愿。” 范闲事前就已经判断出春天时修抱月楼时对方的想法也并不怎么意外只是听他自承手段下作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微嘲笑着说道:“殿下对于臣……还真是青眼有加。” 二皇子并不忌惮就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淡淡说道:“我一直很看重你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回京之后要针对我。” 范闲笑了笑说道:“殿下这话说的有些糊涂范某只是位臣子针对殿下对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二皇子盯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可能甘心做太子地一颗棋子所以真的不明白。” 没有想到这位皇子殿下竟然也有如此开诚布公、光明正大相问之时范闲略感一丝意外旋即脸上浮出一丝清明笑容轻声应道:“殿下真的不明白?” 二皇子看着他地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范闲微微偏用指关节叩着木桌的桌面忽然开口说道:“牛栏街。” 二皇子默然半晌之后说道:“此事是我的不是。”说完这话他竟是站起身来向着范闲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为皇帝的亲生儿子竟然向一位臣子行礼赔罪! …… …… 范闲却没有露出二皇子所企盼看到的那一幕神情就像是一块顽石寒冰一般安坐椅上眯眼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殿下毕竟是殿下臣子毕竟是臣子事关性命地大事殿下或许以为你亲自开口道歉便已经是给足了我交待而我身为臣子也应该感激涕零大生国士之感?”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胸中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忿怒情绪冰冷说道:“那范大人要如何才能修补你我之间的关系?”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上一轮查案……你清楚是为什么谁让我那丈母娘老瞧我这女婿不顺眼一会儿是刺客一会儿是都察院地呢?而我明年要接掌内库少不得要和信阳方面起冲突殿下如果肯应承我一件事情我不敢担保有所偏向但至少以后在京中我会让监察院保持一个相对公允些的姿态。” 二皇子心头微凛先前还在胸中萦绕的那丝负面情绪早就灰飞烟灭。这几个月里自己的人和朝中地臣子被监察院盯的死死的包括钦天监监正那些人都倒了大霉让整个二皇子一派头痛不已。他此时听范闲说可以让监察院改变态度。哪里不会心动? 他略一沉吟之后伸平右手极柔和地说道:“提司大人请讲。” 这句话便用了官称。 范闲望着他一笑说道:“殿下如果能和长公主保持距离我许你一世平安。” 二皇子一怔断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提出如此荒谬的一个建议来还许自己一世平安?真是何其狂妄大胆之至!他终于忍不住满腔郁闷寒声说道:“范提司这是耍弄我来着?” 两个长地其实并不相像但身上气质与味道却极为接近地年轻权贵对桌而坐。话不投机。 范闲望着他说道:“殿下有诸般不解范某也有诸般不解这龙椅莫非就真的有这么好坐?平安岂不是难得之福?殿下向来喜好文学。淑贵妃亦是雪一般的清明人物怎么却看不穿这其中的关节?” 纵使此时茶铺内静无一人这番对话不虞被旁人听去但骤一乍闻范闲竟是**裸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二皇子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颤抖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说的就像自己再想夺皇位但对着太子依然是恭敬无比。谁知道面前这人竟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直到今日二皇子才真正清楚范闲这人的胆子究竟大到了什么样地程度!也越的不清楚他到底凭恃着什么! 二皇子的眼中闪过一道幽光这道幽暗地光芒却被范闲的一席话触动了经年之痛终于渐渐燃烧了起来盯着范闲的脸压低声音冷冷说道:“谁都知道龙椅不好坐!但我身在天子之家。身不由己这把椅子我想抢得抢不想抢……还是得抢!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我宁肯去太学里天天修书也不愿意搀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范闲微眯着双眼:“难道有人逼你不成?” 也许是被范闲的大胆激起了一丝血性二皇子冷笑道:“当然有人逼……从我十二岁那年起就说我贤德兼备将来做个亲王委屈了十三岁的时候就封我为王十四岁地时候就在宫外修了宅子表面上是将我赶出宫去实际上却给我自由地交纳群臣的机会!十五岁的时候就让我入御书房旁听朝政之事……你知道吗?在我之前永远是只有太子才有这样地机会!” 二皇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扭曲了起来:“我不想争!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出来我能如何?难道东宫会认为我并无夺嫡之念?太子当时年青看着我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怨毒……我们是亲兄弟啊!他不过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想杀我了!就算我能说服太子那皇后呢?她难道肯放过我?” 范闲默然无语听着二皇子大癫狂。 “是他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二皇子的眼眸像冰中封着的寒火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要保护自己的母亲我要保护自己的性命……怎么办?既然他想让我争那我就争给他看看!” 范闲微微低着头知道能有力量逼着一位皇子走上夺嫡之路地其实只有皇帝自己罢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或许他只是用你来当一块石头一块用来逼迫太子成熟的磨刀石而已。” “早就清楚了。”二皇子冷冷一拂袖子“同是天之娇子谁会甘心做一块将来必碎的磨刀石?所以我要争下去万一将来真的争赢了……能看到他后悔的样子我会比坐上那把椅子更开心。” 范闲笑了笑说道:“何必将怨恨泄到这种事情上来?大殿下已经封了亲王可是看他好像就比二殿下要清楚许多……如果有人想推你下河与人比赛游泳你最好的反抗是拼死不下河大不了回身和身后那人打一架……而不是下河去把那个与你比赛的对手掐死。” 二皇子此时终于冷静了些。满脸震惊地看着范闲:“你这话……迹近造反了……” 范闲无所谓地摇摇头:“殿下今天说的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比我少。” 二皇子地眉毛忽然急跳动了两下看着范闲半晌之后忽然说道:“帮我范闲。” 范闲冷静乃至有些冷漠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二皇子幽声说道:“将来你总是需要选择一个人的。” 范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想着……面前这人从血缘关系上讲应该是自己的哥哥吧?自己和一般地臣子不同自己根本不想做出选择只是稍微有些心惊于那位庆国陛下铁血无情的教育方式渐生隐惧。 看着二皇子“诚恳”的目光范闲终于开口说道:“不要和信阳方面走的太近那个女人是一个极有才干的疯子我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二皇子回复了平静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虽然心动于自己的力量但依然更信任长公主的实力。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至少以后自己在对付面前这位二殿下的时候。心肠会硬一些。 “我依然不想与你为敌。”二皇子正色说道。 范闲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就算不生抱月楼这件事情我也会将你打落尘埃……” 二皇子眸子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似乎是觉得范闲的自大有些过了边界。 范闲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淡淡说道:“或许。这是能让你……和弘成活下来地唯一办法吧。” 二皇子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怜悯与鄙夷大怒霍然起身冷冷地盯着范闲的双眼。 范闲微嘲说道:“殿下。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一切包括抱月楼地事情。” 茶铺里气氛急剧地降温自铺外缓缓走来八个人八个穿着一模一样却看不清年纪究竟有多大的人。 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深蕴体内的杀气! 有人像是一把刀有人像是一把剑有人像是一柄开山的巨斧……一往无前。 …… …… 范闲知道二皇子不可能选择在闹市中狙杀自己微眯着眼看着不知道从何处走入茶铺的这八个人。轻声说道:“甘、柳、谢、范四大将军何、张、徐、曹四大君子传说中二殿下手中地八家将原来生的就是这副模样。” 二皇子看着他说道:“范闲我看重你但并不代表我必须需要你所以不要自恃过高。” 范闲站起身来笑着挥挥手说道:“我手下那个启年小组可打不过殿下手下这八个人就不喊出来现眼了……不过有句老实话还是得说殿下手下再多死士对于大势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不然陈萍萍早就当皇帝去了。” 哈哈大笑中他丢下最后一句叛逆无道地话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茶水铺。 出铺之时他看似意态适然地穿过那八名二皇子最得力的家将只是在甘谢二将之前微微耸了耸肩在徐曹二君前挥了挥手一道淡淡的气息与八人体内蕴而未的杀气一触即分便瞬际沿着茶铺的木柱往上散与铺外的秋日下午阳光混在了一处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 …… 范闲走了之后片刻二皇子撑颌于桌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忽然在范闲面前失了态说出了许多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肃然寒声说道:“如果将来有一天需要杀了他你们需要几个人?” 谢必安缓缓将那柄鞘中剑收回自己白色的衣袖中木然道:“属下一人足矣。” 范无救一张黑脸微微摇头道:“八将齐出还不见得留得下这位小范大人。” 二皇子略一失神心想连八家将都不执一辞这个范闲还真是个看不透地角色……但他旋即想到经由抱月楼一事对方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出手便摇摇头不再多想。 坐在马车上的范闲小心李翼地用清水洗去了指间残存的淡淡迷香有些失望于这番谈话虽然冒了大险诱出了二殿下的些许心声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对于他与长公主的安排还是没有了解看来这位二殿下果然是位心志沉”里透着书生意气的人物不过自己又不是知心大姐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用处。 马车到了范府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很冷静地穿过角门快步走到后圆对于路上那些满脸莫名所以的范柳二族成员视而不见直接来到了书房用稳定的双手推开房门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书房里一声惨叫!在阖家大小惊恐的眼光之中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的范思辙被这一脚踹成了一个圆球狠狠砸在了太师椅上将椅子砸成数截。 第三十八章 家法 范府现在分成前后两宅庭院豪奢家宅阔大光书房就有三个响起一声惨叫的书房在正西边靠着圆子是三间书房里防备最松也是下人们最能亲近的一间骤闻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圆中众人悚然一惊。 范思辙一声惨叫之后书房里立马响起两声女子的尖叫。范若若与林婉儿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相公(哥哥)一时火起将范思辙再踹上两脚活活踹死了。 在这两位女子的眼中范闲一直是个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纵使也有不愉悦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表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今日看着范闲脸上的重重寒霜二女心里不由打了个颤不知道范思辙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却还是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不让他上前。 范思辙被藤子京领着老爷命揪回了范府后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才觑了个空千乞万求路过书房的思思姑娘偷偷给嫂子姐姐递了个口信请她们过来。 范若若与林婉儿姑嫂二人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进书房后听着范思辙连呼救命还打趣了几句这时候看见范闲那踹心窝的狠命一脚才知道事情肯定闹的挺大两张小脸都白了略带一丝畏惧地看着范闲那张生气的脸。 “放手!”范闲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沁了一整夜般冷嗖嗖地带着寒风“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谁也别再拦我我不会把他打死的……” 范思辙伏在地上装死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现哥哥表情平静。又说不会将自己打死心里略松了一口气。 不料范闲接着寒寒说道:………我要把他给打残了!” 说话间从两位姑娘死死攥着自己地胳膊里轻松抽了出来气极之间来不及找家法直接抓住书桌上的茶碗劈头盖脸地就掷了过去碰差一声脆响盛着热茶的茶碗不偏不倚就砸在地上范思辙的脑袋旁边! 热茶四溅碎瓷四溅范思辙哎哟一声。被烫地一痛脸上又被刮出几道血痕子来再也不敢躺在地上装死。一跃而起哭嚎着便往林婉儿身后躲一面哭一面嚎道:“嫂子……哥哥要杀我!救命啊!” 林婉儿看着小叔子一脸血水唬了一跳。赶紧将他护在身后将满脸怒容的范闲拦在身前急促说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 范闲看见躲在婉儿身后范思辙那狼狈模样。却没有丝毫心软想着他干出来的那些龌龊事情反而是怒火更盛指着他骂道:“你问问他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 范思辙正准备开口辩解却是胸口一甜险些吐出口血来知道哥哥刚才那脚踹的重一时间吓得半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了。惊恐之余大生勇气跳将起来尖声哭嚎道:“不就是开了个楼子!用得着要生要死的吗?……嫂子啊……我可活不成了……啊!” 一声气若游丝的惨叫之后范思辙就势一歪就往地上躺了下去真真把婉儿和若若两个姑娘吓了一跳赶紧蹲了下来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仁中的。 这时候范闲已经将今日之气稍许反泄出了少许看着这小子装死气极反笑再一看书房之门大开圆中有些下人远远可以看着这里反手将书房门关上面无表情说道:“这一脚踹不死你给我爬起来。” 范思辙见他全是下狠手的模样哪里敢爬起来只伏在地下躲在嫂子与姐姐身后盼着能拖到母亲赶过来。 范闲这时候已经坐到了书桌之后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若小心李翼地递了碗茶过去轻声问道:“什么楼子啊?” 范闲缓缓啜完碗中清茶闭目少许后寒声说道:“青楼。” 婉儿和若若又是一惊两位姑娘家今天受的惊吓可真是不少不过相较于范闲的那一脚踹心窝范思辙开青楼虽然显得有些荒诞却也并不怎么令她们太过在意这京中权贵子弟大多都有些暗底里地生意皮肉生意虽然不怎么光彩范思辙……的年纪似乎也是小了些但……至于下这么重的手生这么大地气吗? 范闲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监察院一处在一夜半日之内查出的抱月楼案宗扔给了妹妹。 范若若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低头看着。案宗并不很长上面抱月楼的斑斑劣迹却是清清楚楚证据确凿无从解释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看完了。 先前一阵乱让她的头有些凌乱几络青丝搭下额头恰好遮住了她的面容与眼眸看不清楚她地反应与表情但是渐渐的若若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明显地带着一丝悲哀的愤火下唇往嘴里陷入看来是正在咬着牙。 林婉儿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也很想知道案宗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想走到小姑子旁边一同参看又怕范闲趁着自己不在真走上前来将范思辙活活打死了所以不敢挪动。 …… …… 范若若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宁静但往日里眉宇间的冰霜之色显得尤为沉重一双平静的眸子里开始跳跃着火火她望着躲在嫂子身后装死的范思辙咬牙一字一句说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问话的口气很平静但平波之下的暗流却让房中数人都感到有些不安。范思辙自小被姐姐带大相较之下。更怕这位看似柔弱地姐姐些也与若若更为亲近些下意识里缓缓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无比惊恐地解释道:“姐什么事情啊?” 范若若面上一阵悲哀与失望心想弟弟怎么变成这种人了?眸子里已经开始泛起泪花将牙一咬将手上的案宗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范思辙的脸上伤心斥道:“你自己看去!” 范思辙看着安坐如素的哥哥一眼又看了嫂子一眼拣起案宗看了下去越看面色越是难看----原来抱月楼做地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便在此时范闲眯着眼睛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范思辙尖叫一声。嚎叫着跳了起来拼命地摆手吓得半死口齿不清解释道:“哥!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你不要再打了!”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冷冷说道:“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如果这些事情是你亲手做的我刚才那一脚就把你踹死了!但您是谁啊?您是抱月楼的大东家这些事情没您点头。那些国公家的小王八犊子……敢做吗?” 范思辙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情都是老三做的和我没关系。” “范思辙啊范思辙。”范闲冷笑道:“当初若若说你思虑如猪还真是没有说错你以为这样就能洗得干净自己?我还是真小瞧了您了居然俨俨然成了京中小霸王的大头目你好有能耐啊!” 你好有能耐啊。 范思辙心越来越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却是玲珑的狠知道哥哥是听不进自己的辩解了愈觉着冤枉哭丧着脸嚎叫道:“真不关我事啊!” 便在这当儿他又看见了一个令自己魂飞胆跳地画面。 范若若一脸平静地从书桌下取出了一根长不过一臂的棒子递给了范闲。 范闲第一次来京都的时候范若若便曾经用戒尺打过范思辙地手心戒尺……便是范家的小家法那大家法又是什么呢? 是一根棒子。 是一根上面缠着粗麻棘的棒子。 是一根打下去就会让受刑者皮开肉绽的恐怖棒子。 在整个范府之中有幸尝过大家法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曾经是司南伯最得宠地亲随仗着范府的势力与范建的恩眷在户部里搞三搞四结果惨被范建一棒来打倒如今还在城外地田庄里苟延残喘只是腿早已断了凄苦不堪。 范思辙小时候受教育的时候曾经看见过那人的惨状此时一见范闲正在掂量着那根“大家法”顿时吓成了傻子张大了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范闲走了出来对着妻子和若若冷冷说道:“这件事情我有责任你们两个也逃不开干系。” 婉儿默然退到一边与若若并肩站着。 范思辙看着那根棒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魂飞胆丧之下竟是激了骨子里的狠劲儿一跳而起指着范闲的脸痛骂道:“嫂子姐姐你们甭听他的……哥……不!范闲你也别作出一副圣人模样我就开妓院怎么了?我就欺男霸女怎么了?这京都里谁家不是这么干的?凭什么偏偏要打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不过你现在和二皇子不对路我刚好牵了进去让你被人要挟了……成你失了面子失了里子怎么?就要拿我出气?要把我活活打死?” 范思辙大声哭嚎道:“有种你就把我打死了!你算什么哥哥!我当初做生意的时候哪里知道你会和二皇子闹翻?这关我什么事你又没有告诉过我!有本事你就去把老三打一顿只会欺负我这个没爹亲没娘疼地人……算什么本事!你不是监察院的提司吗!去抓京都府尹去去宫里打老三去!去啊!去啊!” 啪的一声轻响他的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并不怎么响亮的耳光顿时醒了过来傻乎乎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范闲。 范闲听着这番混帐话后气的不善面上虽然没有显露什么但额角的青筋已经开始一现一隐重生以来近二十年像今天这么生气的倒还是头一遭最关键的就是他是真心把范思辙当兄弟看待谁知道对方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还会说的如此振振有辞。 “你给我闭嘴!”他终于忍不住痛骂道:“你要做生意我由你做去你要不非为作歹旁人怎么敢来要挟我?就算要挟我是那种能被要挟的人吗?我今天要惩治你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因为你该打!这件事情和宫里的老二无关和老三无关范思辙你要清楚了这就是你的事情!” 范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小小年纪行事就如此狠辣我不惩治你谁知道你会为父亲惹上什么祸事!……我是对你有期许的所以根本不允许你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老二老三算什么?我气的就是你我恨的也是你他们不是我兄弟你是我兄弟!”他盯着弟弟的双眼寒意十足说道:“我查的清楚幸亏你没有亲手涉入到那些事情里面还算可以挽救既然你把路走歪了我就用棍子帮你纠正过来。” 话音一落棍棒落。 大家法之下范思辙股腿之间裤破肉裂鲜血横溢终于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声声音迅疾传遍了整个范氏大宅惊着圆中的下人丫环震着藤子京与邓子越一干下属吓坏了那些在圆中候命的范柳两家子弟自然也让有些人感到无比地心疼难受。 范家二少爷的惨叫声不停回荡在宅中圆中那股子凄厉劲儿实在是令人不忍耳闻先前还伴着范思辙狠的硬抗之声后来便变成了哭嚎着的求饶之声又变成凄楚的唤人救命之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微弱的哭嚎声里渐渐能听着十四岁少年不停叫着妈妈。 …… …… “老爷!辙儿真的要被打死了!”满面泪痕的柳氏跪在范尚书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腿“你去说说吧让范闲停了这也教训的够了如果真打死了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老范与小范 面目姣好的柳氏一向刻意在范府中蕴着那份含而不露的贵气但今日她再顾不得容颜气质之类面色苍白悴憔不堪抱着老爷的双腿嘶声哭泣道:“老爷您倒是说说话呀……辙儿年纪还小可禁不住这么毒打的。” 范尚书看着身前的女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柳氏在范建的元配死之后就跟了他。当年范建虽已受封司南伯但圣眷在暗处依然不显山露水对方身为国公的孙女却嫁给他这个范族旁枝作小不知道惊煞了多少京都人婚后柳氏对他小意伺候着体帖关怀着硬生生将他从流晶河上拉了回来。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讲他对于柳氏都是有一份情有一份歉疚的更何况这时候在那间书房里挨打的……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范尚书年纪也不小了哪里会不心疼?但不管他心里是如何在想他的面部表情却保持的极好摇头训斥道:“玉不琢不成器子不教父之过慈母多败儿……” 便在此时远处书房里又传来了一声惨呼隐约听的清楚是范思辙在痛的喊妈。 范建的眉头稍一挑动心头微微抽搐本来就已经有些颠三倒四的劝诫之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柳氏见老爷一直沉默带着泪水的眼中坚毅之色流露了出来将微乱的裙摆一整便准备反身离开书房。 “回来!”范建低声斥道:“范闲做大哥的教训思辙理所应当你这时候跑了过去。让那孩子怎么想?” “孩子怎么想?”柳氏凄苦地回过身来双眼泪汪汪的“老爷您就想着范闲怎么想。却不想我怎么想?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心肝儿难道您忍心看着他被活活打死?” 她一咬下唇嘶声哭道:“不错我当年是做过错事可是他从澹州来后我处处忍让小意谨慎生怕他不快活依您的意思我四处打点着京中贵戚。就怕拖了大少爷地后腿怎么说他如今在京中的地位也有我的一分力当然。我这个做母亲的做这些事情理所当然也不会去他面前邀功……可……可如今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就忍心下这么重地手?……如果他是记着当年的事情……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还给他好了!别动我的儿!我的儿啊……” 范建看着柳氏抽抽泣泣的模样一股火气升上胸膛斥道:“这是什么模样?范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既然将那件事情丢开了就不会再重新拣起来他虽然年轻。但是是有心胸的……思辙这件事情本来就做的太过如果不给些教训将来真把整个家门拖着陪了葬难道你才甘心?” 柳氏本就不是位普通妇人今日知道抱月楼被抄的事情不过一转念便知道了这背后有着范家大少与二皇子之间的角力影子举手拈袖蘸了眼角泪痕哭着说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把柄被二殿下抓着了。范闲这才么生气。” 这妇人与他儿子对于范闲动怒地判断倒是极为一致。 范建将脸一沉说道:“不是大事?刚才后宅书房送过来的东西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思辙年纪小小……居然如此胆大心狠虽然不是他自己动手但是与他自己动手又有什么分别?难道非要你那成器儿子亲手杀人才算大事?” 柳氏忍不住为儿子开解道:“京中这种事情少了吗?谁家谁户没出些子事……” 没等她说完范建已经是拦住了她的话冷冷说道:“这件事情不要继续说了。” 柳氏很听话地住了嘴但是眼角的泪痕蘸去了睛眶里的泪花还在泛着远处那间书房里的呼痛惨嚎之声渐渐低了下来反而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感害怕惊恐辙儿是厥了过去还是怎么了? 范建看着她地模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再联想到自己昨夜与范闲商定的事情心头微微一黯。 其实这几个月里范思辙在京中整的生意他不是一点风声没有收到只是不怎么在意总觉得小孩子家家地能整出多大动静来?浑没料到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似乎也低估了范思辙的能力与手段。 “让范闲管吧。”范建和声安慰柳氏道:“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越不避嫌的狠狠管就说明他是真将思辙当做自己的骨肉兄弟范闲那孩子就算对着敌人都能微微笑之所以今日如此强横还不是因为他惯常疼着思辙如果不是亲近的人他一刀杀也就杀了怎么会动这么大的怒?……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应该安心了。说句老实话咱们这家将来究竟能倚靠谁你也是清楚的。” 柳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范府如今声势太盛已成骑虎只能上不能下。而范建毕竟年岁大了不说离开这个世界但也总有告老辞官的那一天往日后不论是她还是思辙究竟有何造化这整座府第能不能保一世平安还不就是看府中大少爷能在这个国家里折腾成什么模样。 但打在儿身痛在母心无论如何柳氏对于今日地范闲总会生出些许怨恨之意。 范建摇了摇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出了书房往后宅圆子旁边的那间书房走去。 柳氏大喜急忙跟在了后面连身后几个拿着热毛巾的大丫环也顾不得管教摆着手让她们退下。 七拐八拐下人们眼睁睁看着老爷夫人难得在府中走的如此之快不免略感诧异但联想到先前后宅子里传来的“杀猪声顿时恍然大悟。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心想大少爷如此痛打二少爷这老爷夫人赶了过去怕不是要闹将起来吧?范府这几年一直顺风顺水。连带着家风都极为严肃认真活泼下人们极有归属感实在是很不愿意宅子里会生什么事儿。 柳氏迈着碎步一脸惶急地往圆子里走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过去但是看着自家老爷一如平常般冷静宽厚的后背总是不敢抢先。 将将到了前宅与后宅交通地圆门口便听着圆内又是一声惨嚎响了起来无数的板子落在皮肉之上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响着。声声惊心! 柳氏此时心神早乱骤闻此声也根本没听明白是不是自己宝贝儿子在嚎。胸口一股悲郁气往上堵着竟是哀鸣一声昏了过去! 幸亏身后地大丫环们没敢因为她的斥退而离开很守规矩地跟在后面这才扶住了颤颤欲倒的夫人。 三间书房里最安静的那间。在临着假山旁的僻静处是范闲在家中办理院务的地点一向严禁下人靠近。此时书房里却有三个人坐在里面。坐在书案后的。竟赫然是那位刚刚赴四处上任的小言大人言冰云而坐在他下手的是范闲的门生史阐立与一处主薄沐铁。 除却在圆子里面监刑地藤子京和邓子越这三个人便是范闲的心腹了而言冰云的地位自然是最特殊地那位他与范闲有上下之分又有淡淡朋友之谊此时皱眉听着圆子里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该送到京都府去办的事怎么就放在家里行了家法?与庆律不合与庆律不合。” 三人之中只有他才敢对范闲的决定表示置疑。史阐立笑了笑对这位小言大人解释道:“这事儿暂时还不能闹大真送到京都府去了查出二少爷和宫里那位……大家就没有转还的余地提司大人也只好和二皇子撕破脸皮打一仗但不论打赢打输范家二少爷总是没有好果子吃地依京都府能抓着的证据不说判他个斩监候至少也要流到南方三千里。” 沐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应话毕竟抱月楼的事情是他暗中点醒范提司等于说范家二少如今地下场是他一手造成虽然范提司对于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但谁知道范家大多数人是怎么想的呢? 言冰云又摇了摇头明显对于范闲用家法替代国法的手段不赞同但也知道目前只能这么样做忍不住微微讥讽说道:“咱们这位提司大人……真真是水晶心肝儿的人物家法狠狠打上一通日后就算抱月楼的案子了他在宫里对着陛下也有了说辞……至少二殿下想穷究范府御下不严纵弟行凶的罪名那是没可能了。” 史阐立闻言一愣心知肚明范闲将这顿板子打的阖府皆知目的就是为了传出去事先堵一堵那些言官们地嘴只是……范思辙犯的是刑案这么解决肯定是不行的。 言冰云笑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你就不要瞎担心你那位门师早有安排。”史阐立心想这件事情和四处没什么关系大人喊你来一定就是有什么安排只是也不方便继续去问。 沐铁走到窗子旁边隔着假山远远看着圆子里的板起臀颤肉开血溅哀嚎连连纵使他是监察院的官员也不免有些心慑于范闲的心硬手狠看着那些在板子之下痛苦万分的范柳两家子弟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史阐立又开始在书案上忙碌地抄写着一些马上要用的文书。 …… …… 柳氏醒了过来正准备去找范闲拼命一揉眼睛才现圆子里正在打的都是自家的那些纨绔亲戚虽然那板子下的极狠血花溅的极高小子们叫痛的声音极惨但只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崽儿吃苦柳氏是一点意见也没有重新回复了范氏夫人的高贵与端庄冷冷地看了场间一眼。 在妇人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范思辙小打小闹是会的但在京都搞了这么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断然是受了些邪魔外道的引诱场间这些娘家的子侄范氏的族人自然就是罪魁祸她越看越是生气听也不听娘家的亲戚向她求救的呼喊将牙一咬对藤子京那干家中护法喝道:“大少爷让你们打就给我使劲儿些不治好这些小兔崽子怎么出得了这口恶气!” 说话间夫妇二人进了书房一看见房角处趴在长凳上下身**着的范思辙柳氏顿时乱了方寸扑了上去心疼地看着儿子背后臀上的道道血痕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一道道肿成青红不堪模样的棍痕:“我的儿啊……” 一只手伸了过来上面拿着一张手帕为她拭去面上泪痕。 柳氏一看竟是范闲……她咬着牙没有露出怨恨的神色却依然止不住有些幽怨。 范闲已经回复了冷静一通毒打之后气出的差不多了安慰说道:“没事儿您让一让我给弟弟上药。” 柳氏万分不舍地退到一边看着范闲将药抹到范思辙的身上这时候范思辙已经被整治的上气不接下气奄奄一息时刻可能昏厥过去。 范建往旁边一看自己的儿媳妇儿和女儿都在角落里老老实实地站着婉儿的眼里满是惊恐的痕迹想来先前这顿打确实骇人而若若的眼中却带着泪痕不是心痛弟弟体肤之苦而是悲于弟弟不成材。他摇了摇头咳了一声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才和声对范闲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依您的意思思辙今天晚上就走。”范闲恭敬说道:“已经安排好了。” 第四十章 流放 父子二人这番对话旁若无人的进行着旁边的三位女人已经听傻了难道把范思辙打成这种惨状还不足够还要把他流放出京? “老爷!您说什么?” 柳氏睁着惊恐的双眼无助地望着老爷而趴在长凳之上半昏迷的范思辙已经是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也不知道重伤之下的他哪里还有这么强的精神看来这流放出京对于京都所有的权贵公子哥儿来说实在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只见范思辙一撅屁股抱着自己母亲的双腿一挤双眼几滴眼泪珠子滚滚而落与颊上麻点争辉一张大嘴……却是来不及哀嚎句什么便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击打地忽然失了声音焦急地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年郎眼泪花花的拼命地摇着头又说不话来身后全是血痕看着只有那么可怜了。 …… …… “老爷!”柳氏终于忍不住了用怨恨的目光剜了范闲一眼像被砍断了的木椿子一样跪在了范建的身前哭泣着求情道:“不能啊!不能啊!他可是您的宝贝儿儿子……您就忍心看着他被赶出家门?您就忍心看着他漂泊异国它乡身边没个亲人父母?” 她急着去拉范若若的手:“若若快向你爹求求情别把辙儿赶出家门。” 柳氏心想。借抱月楼的事情将范思辙赶出门去一定是范闲在背后说了闲话昨天夜里这父子二人就说了半晌所以她赶紧将若若拉进了战局。心想若若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而且素来疼爱思辙……众所周知范闲又是最疼这个妹妹的。 范若若也没有料到弟弟竟要受如此重地惩罚被柳氏一拉顺势就跪了下去颤声说道:“父亲弟弟受了教训以后一定不敢了您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婉儿一人在旁边站着。心里微慌也赶心去跪了下来。 范建一直保持着平静直到儿媳妇儿这个身份特殊之人也下跪。这才赶紧扶了起来对柳氏皱眉说道:“思辙是一定要走的……而且你也莫要怨范闲这是我的意思。” 柳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想这是为什么?但她清楚范建是一个面相中正温和。实则颇有大将之风砍杀之气的男子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一见倾心。非他莫嫁既然这是他地主意那是断断然不会再改了。 她是个心机精明无敌的妇人将唇瓣一咬竟是回身款款对范闲拜了下去孱弱求情道:“大少爷您就说句话劝劝老爷吧。” 在这当儿能够让范建收回流放范思辙意思的人。也只有范闲一人了。 范闲哪里好受她这一礼赶紧避开苦笑着看了父亲一眼征询他的意思。 范建冷冷地摇了摇头:“他今日闹的罪过如果被言官奏上朝廷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的刑……我将他赶出京都总比朝廷动手要好些。” 柳氏哪里肯信这话以范府如今的权势圣眷莫说开个妓院杀几个妓女就算再横行无道肆意妄为只要不是谋逆之罪范建范闲爷俩也有本事压了下去她忍不住哭泣说道:“老爷您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思辙……他才十四岁啊!” “不狠心……才会闹成现在这副模样。”范建冷笑自嘲道:“十四岁?” 他厉声喝道:“你不要忘了范闲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逼着要杀人了!” …… …… 此话一出满室俱静不知道此事的林婉儿与范若若吃惊地望着范闲而一直被这件事情捆住心志的柳氏悚然一惊之后绝望地低下了头。 范闲尴尬地笑了笑知道此时自己实在是不方便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遍体鳞伤地范思辙抱了起来退到了角落里然后吩咐妻子与妹妹将弟弟抬入内室好生将息着。 “范闲你呆会儿过来一趟。”范建看了柳氏一眼往书房外走了过去。 书房里就只剩下柳氏与范闲二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片刻后柳氏才睁着有些失神的双眼说道:“真的要赶出京都?” 范闲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近她地身边压低声音安慰道:“您放心父亲的意思只是让思辙暂时远离京都这趟浑水在外面多磨砺磨砺……” 还没说完柳氏忽然开口问道:“要走多远?” “很远。”范闲看着有些失神的柳氏心说这样一位精明的妇人今日心疼儿子顿时乱了方寸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范思辙那个小胖子有些思念某个人。 “究竟多远?”柳氏尖声问道。 范闲这时候自然不会在意她的态度和声说道:“父亲昨夜定地我本想劝他将思辙送往澹州躲一躲但父亲担心祖母心疼小孙子下不得手……所以改成了北齐。” “北齐?”柳氏心下稍安北齐虽然遥远但不是朝廷流放的那些南蛮西胡之地要繁华安全许多虽说北齐南庆之间素来不和但是和平协议之后两国目前正在度过蜜月期关系极好。 范闲看着柳氏望着自己的求情目光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说道:“您放心我在北齐朋友多会把他照顾好地。” 月儿从秋树的那头冒了个一小尖儿过来比起范府通亮的灯火要显得黯淡许多圆子里被痛打了一顿的范柳两家子侄。被尚书巷与旁地地方来的马车接走了那些范氏的亲戚们看到自己儿子的惨像心中自然疼痛望向范宅地目光也显得多了几分仇恨。但碍于范家爷俩薰天地权势也没有人敢口出脏话。 在书房之中范闲正老实地站在父亲的身旁为他调着果浆子今夜柳氏守在范思辙的床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范尚书每夜必喝的果浆也只好由范闲亲自调味了。 “和父亲提过的那三个人已经送去了京都府。”他提到的这三个人都是抱月楼里犯了命案的家伙。他看了父亲一眼略有忧色说道:“京都府是老二的人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咱们真的敢往京都府里送。不过那三个人手上有命案等于是要拿思辙地重要人物……估计夜里就会被老二的人接走。” 范建笑了笑说道:“不要瞒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不小心。” “我会处理干净。”范闲也笑了起来这次他终于动用了陈萍萍赋予自己的全部力量。出动了六处地刺客“他们本就犯了死罪只是……估计族内会有反弹。这件事情需要父亲出面。” 范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京都名门大族对自己族中子弟下手的官员从来没有过他摇摇头说道:“有什么好出面的?人我们是送到了京都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范闲听的那叫一个佩服想了想后又说道:“思辙……晚上就动身我让言冰云处理这件事情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范建点了点头:“我和北齐人没有什么关系。当年杀他们杀的太凶……你有把握没有?” 范闲迎着父亲投注过来地目光知道他是在担心思辙的安全问题郑重地点了点头:“王启年现在在上京而且……我和海棠北齐皇帝关系不错思辙在上京呆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范建叹了一口气鬃角的白霜今夜显得格外地显眼:“你以往对我说思辙是有才干的不见得一定要走读书入仕这条道路……我听你的只是想不到这孩子竟然比你我想像的还要激进……十四岁就开始做这种事情我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还在诚王府里给当时的世子如今的陛下当伴读成天就想着怎么玩。” 范闲苦笑道:“宜贵嫔养的那位老三才真是厉害八岁当妓院老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记在日后的庆史类稗抄之上真真要流芳千古了。” “宜贵嫔那里……我会去说。”范建摇了摇头“思辙虽有才干但还是太虚浮了一昧走阴狠路线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这次趁机会让他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一是略施惩罚二来也希望他能成器一些。” 范闲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有问题。” “你不要自责。”范建摆了摆手让他坐了下来“出事地时候你又不在京都……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我提议将思辙送往北齐你很放心的模样……要知道北齐毕竟对庆人不善。” 范闲没有说出他与海棠、那位年轻皇帝的无字协议但也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微笑着说道:“信阳方面一直通过崔家在往北齐走私如今沈重死了他们的线路一直有些问题……我想思辙如果后几年能在北边锻炼出来也许有机会接手崔家的生意毕竟他喜欢这个既然要做生意我想安排一个大点儿的生意给他做。” 范建笑了笑看着儿子欣慰地笑了笑范闲如今的心思已算缜密比起自己与陈萍萍这代人来说只是少了一丝狠辣而已。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崔家?” 见父亲轻易地点出自己的计划范闲没有一丝不安笑着说道:“总还是接手内库之后的事情大约在明年三四月份。” 范建点了点头忽然阴沉着脸说道:“不要给他们任何反弹的机会。” 这是范闲第一次看见父亲这张中正纯和的面容上露出铁血的一面心头凛然一惊沉声应是。 范建继续寒声说道:“这件事情你处理的不错……暂时的忍让可以换取反应的时间等思辙走后你想怎么做就做吧不要来问我的意见只是有个人……” “袁梦……是叫这个名字吧?”范建忽然说道:“行事泼辣风格阴狠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情淡了你把她处理掉算是了结那几椿案子。” 范闲悚然一惊不知道父亲痛下杀手是为了给范思辙出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范建接下来的话暴露了这位尚书大人最深层的人文主义素养与隐藏已久的博爱精神只听得他寒冽说道:“为父当年长居流晶河向来惜花最厌恶的就是辣手摧花之人……更何况这个叫袁梦的本身还是位楼中女子居然舍得对同道里的柔弱女子下手这种人我是断断容不得她在这世上的。” 范闲恍然大悟想起靖王时常调笑的事情才记起来父亲当初乃是位以青楼为家的花间娇客那些风流韵事直到现在还流传在京都之中看见案宗里那几名妓女的惨死之状乃是触着他的敏感处难怪他会如此容不得袁梦。 他借机说道:“袁梦是弘成的人……您看……弘成与妹妹的婚事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范建摇了摇头:“弘成这孩子本性不错再看两天……毕竟是陛下指婚要慎重一些。” 范闲有些失望更有些愤火于父亲不将若若幸福放在心上的态度心想难道若若还及不上青楼里的女子?他心里拿定主意这件事情就算没有父亲的帮助自己也要做下去。 离开书房又入书房。 书房中的三人见他进来都起身相迎史阐立递过墨迹已干的文书说道:“这是抱月楼那七成股份的转让协议大人过目一下呆会儿让二少爷签了就成。” 沐铁接着说道:“京都府那边一直盯着的据钉子传回来的信京都府对于咱们送过去几名命案要犯感到大为棘手后来二殿下那边一位知客去了京都府尹的府上商讨了些什么还不得而知。” 范闲点了点头说道:“无所谓反正我们这几天不会动手。” 沐铁皱眉说道:“如果对方误判形势以为我们要鱼死网破……让京都府文来捉二少爷怎么办?” 范闲望着一直沉默着的言冰云摇了摇头:“有这位四处的大老板在这儿范思辙往北边一送谁还能找到他?” 第四十一章 已经勾引彼同行 一切安排好了之后范闲来到了卧室柳氏伏在床边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小声将她叫醒起来与她在侧厢里私语了一阵柳氏犹有泪痕的脸上渐渐露出决断之意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也不知道范闲许了她一些什么是怎样说服她的。 夜渐深了秋圆之中虫鸣早无若若正陪伴着柳氏范闲走到昏沉沉的弟弟身边望着他那张睡梦之中犹咬牙恨着的脸望着那几粒直欲喷薄而出高声喊不平的麻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从书桌上取下印泥从怀中取出史阐立拟好的文书将思辙的几个手指在文书上面用劲地摁了摁。 看着雪白文书上的鲜红指印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此以后范思辙手上持有的抱月楼七成股就正式转到了某人的手中他与那间白骨为泥血为湖的青楼正式割裂开来。 婉儿知道他心情不好扮了个鬼脸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反应内心深处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唇角微翘笑了笑。 范闲也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和你无关小孩子总是要出去闯闯才能成器的。”他忽然问道:“沈大小姐接回来了?” “在西亭那边。”婉儿解释道:“冬言公子已经去了。” “好。”范闲平静地应了声就在思辙的床边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重新站了起来喊小厨房的人做了些干粮。自己却是在边厢端了碗热粥一面吹着气一面缓缓喝着刻意给小言与沈大小姐一些重温旧情的时间。更重要地是给柳氏留一些与儿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邓子越在家丁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范闲会意也不想让别人帮忙走进卧室亲手把范思辙抱到了后院处的角门外登上了马车。范思辙依然昏昏沉沉地柳氏咬着嘴唇上来亲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都没有醒过来若若也是万般不舍地摸了摸他那厚厚的耳朵。就连婉儿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分离的黯然。 只有司南伯范建依然沉”地睡去了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幼子正要远赴一个陌生的国度。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们先走。”范闲对一脸冰霜的言冰云说道:“这件事情麻烦令尊了出城的时候小心一些。” 入夜之后京都城门早闭也只有监察院的人才有力量悄无声息地送一个人出城。 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一起?” 范闲低着头说道:“在松林包那里会合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他地余光瞧的清楚。马车里的弟弟眼角带着泪光明显已经醒了过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柳氏地面前要装昏范思辙的唇角抽搐着想来心里一定很恨自己和父亲。 四周的黑暗之中除了启年小组还有六处的剑手在待命凭这一行的实力除非二皇子那边动用了叶家地京都守备力量。否则是一定没有办法正面抗衡的。 范闲站在马车下低头片刻挥了挥手。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朝着京都外面开去后方范府后宅角门旁倚门而立的三位女子都不由露出了戚容柳氏悲色更盛。 没有任何标记地几辆马车就这样行走在京都幽静黑暗的街道上也不知道言冰云是用了什么手段出城之时竟是无比顺利踏上了城外的官道往着西北方行了小半个时辰借着月光看着前方小山上的矮矮林丛便是到了松林包。 车队在这里停了下来等着范闲。 马车里的范思辙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依然带着那一份戾横之色:“这一路流放难道你们就不怕我跑了?” 车厢里只有他与言冰云两个人言冰云冷冷说道:“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范闲为了你的事动用了这么多手段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保你一个平安而已。” 范思辙压低了声音骂道:“保他自己的名声罢了。” 言冰云嘲笑应道:“如果只是保他自己的名声直接把你送到京都府去谁还能说他什么?” 范思辙心里明白是这么回事却不肯认帐尖声说道:“那是因为父亲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尚书大人?”言冰云寒冷地眸子里多了一丝戏谑之色“尚书大人的想法又岂是你我这种年轻一辈所能擅自揣忖的。” 范思辙有气无力地说道:“言哥我哥是要……把我流放到哪儿去?” “北齐。”言冰云回答道。 “啊?”范思辙面露绝望之色长太息一声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沧然而倒直挺挺地躺了下来却触到了后背的伤势忍不住出了一声惨叫。 言冰云好笑望着他:“范闲的药……虽然有效但很霸道你就继续忍着吧。”这位当初在北齐上京的时候也被范闲这样折腾过一道。 …… …… “我下手有分寸看着惨实际上没有动着骨头你装什么可怜?”范闲冷冰冰说着话寒着一张脸走上了马车。 范思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想到先前挨的大家法吓的打了个冷噤。 “做什么去了?”言冰云皱眉看了他一眼“时间很紧要。” 范闲将背上扛的那人放了下来丢在了范思辙的身边。车厢里顿时散出一股淡淡地香气。范思辙一惊看着那女子柔媚的面宠不由大惊失色对范闲吼道:“你把她怎么了!” 被范闲掳来的。正是抱月楼那位红倌人妍儿。 范闲看了范思辙一眼嘲讽笑道:“这么可怜她?看来你的性情虽然阴狠但还是继承了父亲怜香惜玉地优良基因……开妓院的时候怎么不怜香惜玉一把?” 范思辙和言冰云都听不懂基因二字只是更奇怪于为什么范闲会把这个姑娘掳了过来当然,凭范闲的身手迷药手段抱月楼今日又是人心慌慌想悄无声息地掳一个妓女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吧?”范闲看着弟弟的双眼。柔声问道。 范思辙想了会儿后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乞怜的神色。想求哥哥放了那个女子。 范闲摇头叹息道:“你果然是比我强啊十四岁就开了苞……,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旋即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与众不同我也查出来她对于你还有几分情意……虽然你年纪只够当她弟弟。” 范闲忍不住唇角又翘了起来。 “抱月楼以后不会太平。这位叫妍儿的姑娘留在那里我想你也不会放心……我更不可能将她接到府里就算父亲允许。柳姨也要将她杖杀了。”范闲平静说道:“想来想去你这一路北上虽说是趟磨砺但太过孤单寂寞对于心性培养也没有好处所以把她带来陪着你。” 范思辙和言冰云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流放出京居然还带着位红倌人同行?这到底是流放还是度假去? “哥……你到底想做什么啊?”范思辙是断然不信自己在整出这么大件事情之后。还能保有范府二少爷都很难拥有地出行待遇等级!他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惶恐地看着范闲那张平静的脸竟是连自己身体所受的痛楚都淡忘了许多。 言冰云看着范闲觉得好生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拍拍范思辙地肩膀:“你这哥哥还真是位妙人。” 他下了马车将车厢留给马上就要分开的兄弟二人。 …… …… 没有多久沉默范闲便静静望着思辙说道:“先前为什么不和你母亲告别呢?”不等他回答又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生气而父亲和我决定把你送走?” 范思辙低下了头思考片刻后说道:“把我送走……一来我不用担心京都府办抱月楼的案子就算是畏罪潜逃也罢总之没有这个弊端了家里也就可以放开手脚去与老二他们争一争。” “不错。”范闲有些欣慰地现弟弟在自己的薰陶之下也开始以老二老三之类的名称来称呼皇子们。“二来……是对我地惩罚。”范思辙忽然抬起头来忍着背后臀下的剧痛哭兮兮说道:“可是我不想走啊……哥北齐人好凶的我在那边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范闲很认真地回答道:“当然是你最擅长地事情做生意。” 范思辙傻呼呼地抬起头来哪有半分抱月楼大东家的风范问道:“做生意?” “是啊。”范闲说道:“父亲让我安排一下我想了想决定给你留一千两银子的本钱你到上京之后我会让人接应你但是……我不会给你额外的帮助如果你能在五个月之内将这一千两银子的本钱翻到一万两的数目那我就真的认可你的能力然后……” “翻十倍?”不等老哥把话说完范思辙忍不住狠吼道:“我又不是神仙!” “这是你的问题了。” “一千两银子地本钱太少了!”范思辙又羞又怒说道:“这生意做起来不丢死个人。” “什么狗屁逻辑我们兄弟两个开澹泊书局的时候又花了多少钱? “呸!你有本事再去整本石头记给我卖我担保能一千变一万。” “想得美!那姓曹的被我逼稿子已经逼疯了……还到哪儿去整去?” 兄弟两个一通没上无下的对骂对吼之后。整个氛围才变得轻松了一些。范闲看着范思辙那张胖乎乎地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外面风大雨大父亲吩咐我不能太照顾你一切事由。你都要小心一些。” 范思辙沉默着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哥哥你说过我是经商的天才放心吧。” 范闲又说道:“赶你出京希望你不要怨我。” 范思辙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范闲明白他的心里肯定会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两条送你出京地理由……都是假的。” 范思辙抬起头来显得格外不解。 范闲轻声说道:“就算你留在京都又怕什么?难道我连护你这么个人都做不到?随便往哪儿一藏。就可以等着这件事情淡了……我谅二皇子也不敢拿我如何就算京都府敢查抱月楼的案子难道他还敢当着咱们老范家的面大索京师?” “第二个理由。你说是为了惩戒你这也只是说对了一小部分。”范闲望着一直昏迷中的抱月楼头牌冷静说道:“你这一路北行或许会吃些苦头但比起你做过的事情来说。实在是很小的意思如果我把你送回澹州依***行事。恐怕你会更惨一些。” 范思辙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头牵动了后背的伤势也不敢哼一声心里却在想着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赶到北边去? 范闲缓缓垂下眼帘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做事情胆子会这么大下手会这么狠……如果你依然留在京都旁人看在父亲与我的面子上总会有这样或那样地蜜糖来引诱你往最深的渊谷中走……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在外面经些风雨或者对于你的成长来说更有稗益。” 他忽然冷冷看着思辙地双眼说道:“经商自然要不择手段但是其中的某个度一定要掌握好过于锐利阴狠总是容易受到反噬。更何况为人一世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总是要尽量地往光明的面靠拢。” 其实范思辙对于抱月楼的事情一直还不怎么服气毕竟在他看来抱月楼是他成功地象征其中隐着的一些不法肮脏事实在是不算什么。他趴在长长的马车凳子上哼哼说道:“这话说地……正义感十足不明白的人瞧着了还以为我这好哥哥和监察院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太学里的木头书引生。” 话里的嘲讽之意十足范闲却只是挑了挑眉头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属下那些密探们专职做的就是黑暗事区区青楼无论是在阴暗污秽的浓度上以及行事辛辣的层度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弟弟会对自己的管教不以为然。 范闲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本身就立身不正用这些话说你……显得有些荒唐?” 范思辙见哥哥温柔笑了又开始惊恐了自然不敢说话但眸子里的黑眼珠却转了两转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不是圣人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范闲说道:“可就算是一个浑杀地万人屠如果他真的疼惜自己的家人想来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做我们这行的就算浑身渗着腥臭的味道但依然想自己的兄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或许是因为我们接触过人世间最险恶的东西所以反而会希望你们能够远离这些照西。” 范思辙听他不停地说“我们”心有所疑。 范闲想了想将肖恩与庄墨韩的故事轻声讲了一遍微笑着说道:“肖恩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事但他仍然一心想将自己的兄弟培养成为一位清名在位的君子……而且事实上他成功了庄墨韩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直到死前的那一夜。依然令我感佩……你哥哥我虽然不才但肖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做到。” 他像是要说服弟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做好人好。我也想做好人的。” …… …… 范思辙初闻这等惊天秘辛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我一看庄大家注地那些经史子集……就头痛哥啊要我去做一代大家难度大了点。” 范闲气的笑出声来骂道:“就你这脑袋读书自然是不成的。” 范思辙讷讷不知如何言语:“那你说这故事……” “好好做生意吧。将来争取做个流芳千古的商人。”范闲笑着鼓励道:“商人……并不见得都要如世人想像一般走阴险地路子这个世上。也有些商人走的是阳关大道依然一样能成功。” 范思辙傻乎乎说道:“商者喻以利……挣钱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流芳千古?阳关大道?就算做成了还不是官府嘴里的一块肥肉?” “有我和父亲你正经做生意。谁还敢把将你如何了?”范闲用宁静柔和的眼神望着他:“而且你忘了叶家?苍山上你和我说过之所以你自幼对于经商便感兴趣是因为小时候父亲抱着你的时候。经常和你提及当年叶家的声势故事如果叶家那位女主人没有死休说官府了就连天下几个大国谁又敢把叶家如何……” 范思辙的双眼放光却马上黯了下来:“青楼生意很挣钱的比什么都挣。”他始终还是觉得做生意还要什么脸面?挣钱为第一要素。 范闲笑着说道:“我问过庆余堂的大叶他说当年叶家什么生意都做。就是这些偏门不捞。先肯定是叶家女主人的性别决定了她一定会厌恶这门生意另一方面大叶地解释是偏门偏门……既然有个偏字那么就算能够获得极大的利润但归根结底不是正途……就像是大江之畔的青素绿水虽然幽深不绝却难成浩荡之态你真要将生意这门学问做到顶尖儿光在这些小河里打闹总是不成地。” 不知怎的范闲越说越是激动或许是触动了内心最深处柔软的所在朗声说道:“人活一世不容易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当商人?那就不能满足于当个奸商也不能满足于当个官商甚至是皇商……商道犹在你要做个天下之商不但能富可敌国还要受万民敬仰流芳千世才是。” 他说的天地悠悠范思辙却是有些头痛无奈地看了兄长一眼说道:“叶家当年连军火都卖帮着咱们大庆朝硬生生把北魏打碎了……北边那些百姓可不怎么喜欢她……要说经商的手段抱月楼……我不过用了些下作手段袁大家不过杀了几个妓女叶家那女主人却不知让这世上多了多少冤魂哥哥这话……” 范闲一时语塞无趣地挥了挥手止住范思辙地继续比较说道:“总之欺压弱小这种事情总是没什么太多意思的。” …… …… 范思辙忽然忧愁说道:“哥哥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京都。”又说:“父亲母亲在京中哥哥代孩儿尽孝。”他知道只有自己远离了京都抱月楼一事才会真正平息二皇子用来拉拢范家地利器便会消失无踪虽然范闲一直坚决不承认这点但看父亲的决定便知道自己为家里确实带来了一些麻烦。 而且经过范闲的一番说话十四岁的少年心中也涌出了一些冲动如果人生一世真能达到当年叶家女主人的境界----那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范闲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又附到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最后交待清楚在上京城里可以信任的几个人。 范思辙骤闻兄长的真实意图一时间不由有些呆了内库……向北方走私……崔家……那么庞大地银钱数目……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第四十二章 京都外的夜 “还记得去年我使黑拳打了郭保坤京都府要拿我问案吗?” “狠得。” “还记得今年春闱案刑部要拿我问案吗?” “狠得。”范思辙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哥哥说这话难道还是想提醒自己庆律之威严?可问题是这两椿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只是证明了在庆国这种地方权势依然是凌驾于律法之上明显是个反面教材啊。 范闲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两次里你都手执棍棒把官差打……虽说主要是因为你嚣张霸蛮的性子但你对我这相处不到两年的哥哥总是有一份情谊这一点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范思辙臀上全是伤痕吃痛地咬着下唇说道:“那你先前下手还那么狠!” 范闲笑了笑说道:“一来是真生气了这不瞒你二来不把你打的惨些怎么能让京都里的百姓将来真的相信咱们老范家家风依然严谨?一半做戏一半真。” 范思辙忽然怔怔说道:“哥北边那么重要的事情……就真的交给我?” 范闲应道:“你先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说。” 范思辙一咬牙露出一丝狂热的神色恨声说道:“成!我一定能行。” 范闲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弟弟身边熟睡的抱月楼红倌人眉头微挑说道:“昨天抄楼之时我现这个女子对你确实有几分情意……我是你哥哥当然清楚你的心性很硬很狠。不过该柔软的时候也可以软一下或许你会现生活会有趣许多。” 范思辙毕竟年纪尚小初涉男女之事。面露尴尬微红应了一声。 兄弟二人又在车厢里说了些什么此时马车微微一顿二人知道到了分手地时候。范闲摇摇头说道:“此去艰险虽然你对我一定还有怨怼之心不过想来今后你会了解到我的良苦用心……至于父亲那面你更不要有任何怨恨之意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很难有人会真心对你好。你小小年纪就被逐出京都柳姨自然伤心父亲只怕也不会很好过。” 范思辙面色黯然地点了点头。看着范闲走下马车的身影想到今后的日子不由心中一空眼眶里泛起潮意说不出地难受。 “哥。早些接我回来。” 范闲走下马车的身影僵了僵应道:“放心吧我会很快搞定一切的。” 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范闲不由一阵恍惚自己算不得一个好人为什么却苛求思辙做一个好人?或许自己先前的解释是对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很微妙汪精卫想来不希望自己儿子也当汉奸希特勒或许更喜欢自己的儿子去画画。 当然这两位没有机会实践给范闲看不过他看过肖恩与庄墨韩这两兄弟的数十年起合。深以为然戚戚焉戚戚焉。 那一对传奇般的兄弟肖恩暗中为庄墨韩做了多少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他一直将自己隐在黑暗中顾忌兄弟地清名而死不相认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庄墨韩在七八十岁已经快油尽灯枯个人声望也已经到达人生顶点的时候为了自己地兄弟脱困不惜抛却了自己一生所禀之信念千里迢迢来南庆构陷范闲所付出的代价并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完全舍弃了庄大家最珍惜的东西。 很凑巧的是这两位当年的风云人物去世之前都是范闲陪在身边。 范闲看着远去地马车心中一阵感叹不知道思辙究竟会不会记恨自己更不知道在遥远的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像肖恩一样陷入黑暗之中不可自拔思辙会不会像庄墨韩一样不惜一切来救自己。 夜风吹拂过京都外的山冈范闲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以思辙地性子顶多肯为自己损失几万两银子……如果这银子的数目再多些恐怕这贪财狠心的小家伙就得多估量估量了吧。 …… …… 言冰云站在他的身边忽然说道:“你真是一个很虚伪的人。” 范闲很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利用身边的一切人但让人觉得却像是你在为对方好……”言冰云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范闲平静回答道:“你没有兄弟根本不能了解这种感情……我确实是为了他好虽然说手段可能过分了一些而且效果不一定好……但是没有办法我的阅历能力只能做到这一个程度……至少将来我可以对自己说对于思辙的成长我尽了一个兄长地本份。” “这正是我想说的第二点。”言冰云点了点头“你还是一个很狠心的人。” 范闲沉默着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 “范二少爷年纪还小北边的情况很复杂……你就能够狠心将他逐出京都让他失踪断了别人要挟你的可能想来这么绝的一招就连二殿下都没有想到。”言冰云冷漠说道。 范闲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反而问道:“你觉得人这一辈子应该怎样度过?” 这是在若若、思辙、婉儿之后范闲就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千古一问第四次向旁人问起。 言冰云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我想的很简单身为监察院官员忠于陛下。忠于庆国富国强兵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范闲讥讽说道:“那有什么意义?” 言冰云又愣了一下身为庆国的年轻一代。生长在一个国家力量快扩张的时期从骨子里都养成了这种想法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要一统天下而且也没有人会这样问出来。今天范闲骤然问他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天下三分中有小国林立战争难免百姓流离失所……既然如此何不一统天下永除刀兵之灾?”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尝试着理清了自己地思路。 范闲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信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废话。一统数百年一分又是数百年如果分割的国度都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又哪里来地战争?大一统……不是消除战争带来和平的方式而是诱惑天下人投身于战争的果子。如果大家都不这么想。那岂不是天下太平?”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我也明白。”范闲叹了一口气“但我活着的时候。是很不想看见打仗这种事情的一年里死在咱们院中人手上的人大概有四百多个而八月份大江缺堤估计已经死了几万人如果战争真的开始不过数月只怕就要死上十几万人。” “矛盾就算能暂时压下来也不可能持久。总有一天战争会爆的。”言冰云嗤之以鼻“就算你将来收集了四大宗师当打手强行压下皇室间的野心可你死后怎么办?”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死之后?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路易十四最露骨地宣言终于让言冰云的脸色变了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还正以为你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下的仁者听明白这句话才知道我刚才说地还算客气……你不仅仅是心狠而且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误会了不是?上次就和你说过我不是圣人。”范闲忽然皱了皱眉头调戏着对方“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当当也无妨。” “一个执掌监察院的圣人?”言冰云像看鬼魂一样看着他。 …… …… “那你这辈子准备怎么过?”言冰云很难得地像北齐上京那些虚谈之徒般问。 “我准备好好过。”范闲说了一句废话然后不等他回应笑呵呵地说道:“这次思辙一路向北真是麻烦你们父子二人。”要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觉整个庆国除了监管各郡路官员动向掌握异国谍网的监察院四处放水甚至是监守自盗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你是我的上司。”言冰云很直接地回答道。 范闲了解他地想法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向院长备案的。” 他接着说道:“知道吗?上次使团离京第一夜就是在我们脚下这个松林包扎的营……”他摸着鼻子自嘲地笑了笑:“当时使团里有司理理这位红倌人今天思辙被逐虽然比我当时地状况要凄惨许多但我也掳了个红倌人陪他看来我们兄弟二人的旅途都不会怎么寂寞。” 言冰云有些头痛地摇了摇头很难适应范闲这种只会在亲近的下属、朋友面前才会表露出来的无耻面目于是他转而问道:“现在没什么担忧的了你准备怎么做?” 范闲苦笑道:“对方是皇子难道我们还真敢把他给杀了?” 言冰云冷漠说道:“我看你好像没有什么不敢的。” 范闲心头微动笑着说道:“看来你还真是个了解我的人……不过不着急先把弘成的名声整臭再把老二手下那些人折腾折腾把崔家逼一逼。” 最后他轻声说道:“我不会再管抱月楼的事情你帮着史阐立处理一下至于后面怎么做你全权负责反正在玩阴谋这方面你地天份实在高出我太多。” 第四十三章 收楼 抱月楼还在继续营业。 虽然有极少数消息灵通的人士知道为了这间京都最打风的楼子范家与二殿下那边已经闹了起来但事后范府也只是打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板子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而监察院也没有对抱月楼诸多为难所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淡了。 在这些官员的心中这是很自然的结果毕竟范闲再如何嚣张对上一位皇子总是会有许多忌讳更何况在众人眼里范家二少爷经营抱月楼虽然对于范氏的名声稍有损伤但在其中捞的银子可不会少大家齐心协力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才是个真真双赢的局面。 而在那些并不知情只看见监察院抄楼听见范府里的板落如雨声的京都百姓看来这事儿却透着一丝古怪----什么时候咱陛下的特务机关也开始管起妓院这档子事儿来了?范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一向横行京都街头的那些小霸王们忽然间消声匿迹? 但不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都以为这件事情会和京都里常见的那些权贵冲突一般最终因为那些无形却密布于空气中的关系网消失无踪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而那些抱月楼里的主事、姑娘、掌柜们却不像外人看着那般轻松因为自从监察院抄楼之后大东家便再也没有来过抱月楼整个人就像是失踪了一般虽有传闻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东家是被禁了足。但没有准信儿众人总是有些难以心安而且二东家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天天在楼里照管着。一时间抱月楼虽然保持着外表的平静但隐隐已经有股暗流在缓缓流动。 暗流的一岸二皇子那一派地人马也在犯嘀咕为什么范家把那些牵涉到青楼命案里的人直接送往了京都府? 自从梅执礼转职之后这个要害衙门便一直被二皇子掌控着对方肯定清楚京都府是二皇子的势力范畴。如果说范家是准备撕破脸皮拼着将二少爷送官查办。也不肯受己等威胁那为什么只传出了范二少禁足的消息却没有看到监察院。范家有丝毫动手地迹象? 二皇子在头痛着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想到范家已经如此决然地将范思辙逐出了京都悄无声息地送往了异国监察院办事果然是滴水不漏----但隐隐的担忧。仍然促使着二皇子一派开始做些准备但事到临头他们才愕然现。自己与抱月楼一点关系也没有清白的无以复加就算提防着范闲要报复可是连自己这些人都不知道范闲能抓到自己什么痛脚那又从何防起? 没有人能掌握到范闲的想法也没有人能猜测到执行人小言公子的执行力。 …… …… 这一日风轻云淡黄叶飘零正是适合京外郊游。赏菊的好日子。 离皇家赏菊日还有六天京都里的官绅百姓们纷纷携家带口往郊外去加之又是白天所以抱月楼显得格外的清静由于前途未卜大东家失踪往常精气神十足的知客们有气无力地倚在柱旁瘦湖畔的那些姑娘们强颜欢笑陪着那些好白昼宣淫地老淫棍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在侧廊下的石阶处拼命蹦跶着声嘶力竭地叫唤着徒劳无功地挣扎等待着自己地末日到来。 楼中的伙计们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拿着那块抹布胡乱擦拭着桌面放在以往范思辙曾经下过严令这桌子必须得用白娟试过确认不染一尘才算合格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轻松。 忽然间有一个走了进来这人眉毛极浓看上却就像画上去的一般这等容貌虽然寻常却极好被人记住所以某夜曾经接待过他的知客顿时认了出来愣在了抱月楼的大门之旁身子一弹却不敢上前应着。 倒是一位伙计奇怪地看着知客先生一眼将手上地灰抹布极利落地一搭唱道:“有客到……”尾音落的哩哩啦啦脆生生的极为好听。 来人微微一怔面上浮出一丝苦笑似乎是心中有极大为难处他在抱月楼宽广无比地大厅里稍站片刻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让石清儿来见我。” 这回轮到伙计愣了心想这客人好大的口气居然让石姑娘亲自来见他而且还是直呼其名?这京中权贵众多但到得抱月楼来的人物谁不是对清儿姑娘客客气气的? 认识此人的知客先生终于醒了过来擦去额角冷汗一溜小跑到了那人身前恭恭敬敬说道:“这位大人我马上去传。”然后让伙计领着此人上了三楼的甲二抱月楼最清静最好的那间房吩咐好生招待着。 等到此人上楼一楼的这些伙计知客们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不知道来的是哪路神仙值此抱月楼风雨未至人心却已飘零之际稍一所动便会惹来众人心头大不安。 终于有人想了起来这位眉毛生地极浓的像是位寻常读书人的人物……竟是那日和“陈公子”一道来**的同伴!陈公子是谁?是抱月楼大东家的亲哥哥!是朝中正当红的小范大人!那来的这人自然是范大人的心腹只怕是监察院里的高官。 楼中众人目瞠口呆都知道那日生的事情自己这楼子只怕把范大人得罪惨了连带着大东家都吃了苦今日对方又来人莫不是监察院又要抄一道楼?这抱月楼还能开下去吗? 此时有人叹息说道:“我看啊……楼子里只怕要送一大笔钱才能了了此事……说来真是可惜大东家虽然行事很了些但经营确实厉害……平白无故地却要填这些官的两张嘴。再好的生意也要被折腾没了。” “呸!”有人见不得他冒充庆庙大祭祀的作派嘲笑道:“你这蠢货咱抱月楼地大东家就是小范大人的亲弟弟。监察院收银子怎么也收不到我们头上来难道他们哥俩还要左手进右手出?人头顶上还有位老尚书大人镇着的。” 那人脸面受削讷讷道:“那这位跟着范提司的大人来楼里做什么?” 来人是史阐立今日范闲正在轻松快活他堂堂一位持身颇正地读书人却被门师赶到了妓院来心情自然有些不堪。 石清儿眸中异光一闪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知道面前这位虽然不是官员却是范提司的亲信。这些天大东家一直消失无踪对方忽然来到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略顿了会儿后温柔问道:“史先生不知道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史阐立微一迟疑。 石清儿是三皇子那小家伙挑中的人和范氏关系不深见对方迟疑却是会错了意。掩唇嫣然一笑道:“如今都是一家人莫非史先生还要……来……抄……楼?” 她说这个抄字卷舌特别深。说不出的怪异。 史阐立浓眉微皱很是不喜此女轻佻将脸一马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沉声说道:“今日前来不是抄楼而是来……收楼的。” 收楼! 石清儿一愣从桌上拿起那张薄薄的文书氏快地扫了一遍。脸色顿时变了待看清下方那几个鲜红的指头印后更是下意识里咬了咬嘴唇。稍沉默片刻后她终于消化了心中的震惊张大眼睛问道:“大东家将楼中股份全部……赠予你?” 话语间带着惊讶与难以置信抱月楼七成的股份那得是多大一笔银子怎么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转了手?石清儿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这么简单皱眉问道:“史先生这件事情太大我可应承不下来。” 史阐立苦笑说道:“不需要你应承从今日起我便是这抱月楼地大东家只是来通知一声。” 石清儿将牙一咬:“敢请教史先生大东家目前人在何处?这么大笔买卖总要当面说一说。” 史阐立一手好文字前些天夜里拟的这份文书是干干净净简简洁洁没料到最后他却被范闲硬逼着来当这个大掌柜心里头本来就极不舒服多少生出些作茧自缚之感此时听着对方问话不由冷声说道:“难道这转让文书有假?休要罗嗦呆会儿查帐的人就到你也莫要存别地想法。” 石清儿查觉到范家准备从抱月楼里脱身用面前这位读书人来当壳子但她的等级不够不知道太多的内幕而袁大家也忽然失踪了只好拖延道:“既然这抱月楼马上就要姓史了本姑娘也是混口饭吃怎么敢与您争执什么……”她心中已是冷静下来含笑说道:“只是这楼子还有三成股在……那位小爷手上想来史先生也清楚。” 不管怎么说只要三皇子的三成股在抱月楼里你范家便别想把抱月楼推的干净。她却哪里知道范闲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抱月楼从身边踢掉地想法。 史阐立望着她忽然笑了一笑两抹浓厚的眉毛极为生动地扭了扭:“今日收楼就是要麻烦清儿姑娘……转告那位一声二东家手上那三成股我也收了。” 我也收了? “好大的口气!”石清儿大怒说道心想你范家自相授受当然简单但居然空口白牙地就想收走三皇子地股份哪有这么简单! 史阐立此时终于缓缓进入了妓院老板的角色之中有条不紊说道:“要收这三成股份我有很多办法这时候提出来。是给那位二东家一个面子清儿姑娘要清楚这一点。” 石清儿冷哼道:“噢?看来我还要谢谢史先生了只是不知道……您肯出多少银子?” 史阐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十万两?”石清儿疑惑道心想这个价钱确实比较公道。就算抱月楼将来能够继续良好的经营下去十万两三成股也算是个不错的价位。 史阐立摇了摇头。 “难道只有一万两?”石清儿大惊失色。 “我只有一千两银子。”史阐立很诚恳地说道:“读书人……总是比较穷的。” …… …… “欺人太盛!”石清儿怒道:“不要以为你们范家就可以一手遮天不要忘记这三成股份究竟是谁地!” 史阐立眉头一挑和声说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七成股份是在下史阐立的与什么范家蔡家都没有关系……至于那三成股份是谁的我也不是很关心。” 石清儿冷声说道:“这三成股份便是不让又如何?” “第一抱月楼有可能被抄出一些书信之类什么里通外国啊。至于是什么罪名我就不是很清楚。”史阐立笑着说道:“第二京中会马上出现一座抱楼……既然本人拥有楼子的七成股份。我自然可以将抱月楼所有地伙计、知客、姑娘们全部赶走然后抱日楼自然会重新招过去……清儿姑娘可以想一下那座现在尚未存在的抱日楼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将抱月楼完全挤垮?” 石清儿面露坚毅之色。不肯退步:“第一点我根本不信难道范家……不史先生舍得抱月楼就此垮了?用七成股份来与咱们同归于尽?” 她面露骄傲之色:“第二条更不可能。大东家当初选址的时候极有讲究而且这些红牌姑娘们与咱们楼子签的是死契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史阐立摇头叹息道:“清儿姑娘看来还是不明白目前的局势……你要清楚我现在才是抱月楼的大东家什么死契活契我说了才算数。” 石清儿面色一变。 史阐立站起身来推窗而眺微笑说道:“至于抱日楼的选址。不瞒姑娘正是抱月楼的侧边也是在瘦湖之畔……之所以本人过了这些天才来收楼是因为前两天我正忙着收那处的地契。” 石清儿瞠目结舌无语。 史阐立此时已经完全沉醉于一位狠辣商人地角色之中挥手捞了捞窗外瘦湖面上吹来的风继续说道:“至于同归于尽……如果贵方始终不肯退出那就同归于尽好了……抱月楼的七成股份虽然值很多银子但还没有放在我地眼里。” 话一出口他却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洗去了读书人的本份却开始有些陶醉于这种仗势欺人的生涯之中?他对石清儿确实是在**裸的威胁但这种威胁极易落在实处看似简单却让对方----或者说三皇子根本应不下来。 抱月楼旁的地确实已经被监察院暗中征了用地什么手段不得而知。史阐立知道收楼的每一个步骤都走的极为稳定不虞有失那位小言公子出手果然厉害三皇子手中地三成股如果真的不肯让出来小言公子一定有办法在十天之内让这家抱月楼倒闭今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姑娘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根源就不要多想什么了。”史阐立也不需要对方向三皇子传话范闲要收抱月楼的消息早就已经通过范府自身的途径传入了宫中宜贵嫔的耳里如今三皇子天天被宜贵嫔揪着罚抄书就算心疼自己的钱被大表哥阴了也暂时找不到法子来阻止这件事情。 他看着石清儿有些惘然的脸读书人柔和地天性作笑着说道:“我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日后你依然留在楼中作事尽心尽力自然不会亏待你。” 谁知道石清儿却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总想着要对二东家……负责虽然二东家只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但她想着这孩子的身份总觉得这事儿荒谬的狠----京都里霸产夺田的事情常见但怎么会有人连皇子的产业都敢强霸豪夺? “如果二东家传话来我自然应下。”她咬着牙说道:“但帐上的流水银子你我总要交割清楚一笔一笔不能乱了。” 史阐立点点头一直在楼外等着的收楼小组终于走进了楼里。看着那一群人石清儿的眼睛都直了----穿着便服的监察院密探……依然还是密探这样一群人来收楼谁还敢拦着? 等看到这行人里面那位颌下有长须正对抱月楼的布置环境经营风格大加赞赏的小老头儿石清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就算再尽力也阻不了范提司大人将三皇子的那份钱生吞了进去。 有庆余堂的三叶掌柜亲自出马在帐上再怎么算只怕这抱月楼最后都会全部算成姓史……不那个天杀的姓范的。 对方肯定不会噎着说不定连碗水都不屑喝。 第四十四章 妓女、路人以及一场雨天的暗杀 庆余堂的掌柜们向来只是替内库把把脉替各王府打理一下生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正经露过脸了。但石清儿这位姑娘既然能从一位妓女辛苦万分地爬到顶级妈妈桑的地位自然是位肯学习、有上进心、对于经营之道多有钻研之人她当然清楚庆余掌的那些老家伙们----只要是经商的对于老叶家的老人都有股子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尊敬与仰幕就如同天下的文士们看待庄墨韩一般。 所以石清儿见这位三叶来了顿时断了所有在帐面流水上玩小聪明的念头更是做好了全盘皆输的准备袅袅婷婷地上前尊重无比地行了个礼。 三叶掌柜年纪只怕也有五十了颌下的胡须都染了些白面般看着石清儿媚妍容颜连连点头面露欣赏之色。 史阐立在旁愣着心想门师范闲派了这么个老色鬼来是做什么? 三叶赞叹说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这间楼子的主事吧?老夫看这楼子选址择光楼中设置无不是天才之选实在佩服姑娘若肯继续留在楼中我便去回了范提司实在是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来多事。” 石清儿面色一窘应道:“老掌柜谬赞楼中一应皆是大东家的手笔与小女子无干。” 三叶掌柜面现可惜之色叹道:“这位大东家果然是位经营上的天才人物……怎么却……得罪了范……”幸亏他年纪大了人还没糊涂知道这话过了头赶紧在史阐立看老怪物的眼光里住了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四处打量着满是凌于东山之峰却不见高手的感叹神态。 经营之道便是由细节之中体现出来。在庆余堂这些浸淫商道二十年地老掌柜眼中抱月楼虽然走的是偏门生意但是楼堂却是大有光明之态而且楼后有湖湖畔有院伙计知客们知进退识礼数姑娘们不冉媚不失态……恰恰是掐准了客人们的心尖尖儿主持这一切的那位仁兄实在是深得行商三昧。 老掌柜在这里感叹着。史阐立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范家二少爷看来还真不是位简单地权贵子弟说来也真是妙。范家这两兄弟与世人都不大一样。 宫中一直没有消息出来石清儿自然不敢对三皇子那份钱做主但是收楼小组已经进驻自然就要将帐册搬出来供双方查核。虽说庆国商家大多数都有明帐暗帐之说但当着三叶掌柜的面石清儿不敢再玩手段。不过几柱香的功夫抱月楼的银钱往来已经算的清清楚楚而那折算成一千两银子的三成股份也暂时割裂开来就等着三皇子那边一递消息整座抱月楼便完完整整地成了……史阐立的生意。 待做完这一切石清儿满心以为抱月楼今后的大掌柜就是庆余堂的三叶时不料这位老掌柜又坐着马车走了。让石清儿不免有些吃惊。 更让她吃惊的是打门外进来地那位抱月楼新掌柜竟是位熟人! “桑文?”石清儿目瞪口呆但马上醒了过来这位桑文当初被范提司强行赎走之后便没了消息原来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史阐立看她神情说道:“不错这位桑姑娘就是今后抱月楼的大掌柜。” 石清儿勉强向桑文微微一福当初在楼中的时候桑文因为以往地声名总是刻意有些冷淡与刚强之气难免受了石清儿不少刁难此时见对方成了抱月楼的大掌柜她心知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强行压下胸口的闷气便准备回房收拾包裹去。 桑文其实也有些不安范大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他既然又将抱月楼交给自己打理自己一定要打理的清清楚楚只是她又有些隐隐畏惧三皇子那边的势力此时见石清儿有退让之意心头一松。 史阐立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清儿姑娘你不能走。” 石清儿冷笑道:“我与抱月楼可没有签什么文契为什么不能走?” 史阐立有些头痛地松了松领口地布扣斟酌少许后说道:“这妓院生意我可没做过桑姑娘往日也只是位唱家若姑娘走了抱月楼还能不能挣钱……我可真不知道了。” 石清儿这才知道对方还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得意来微笑说道:“若……” 一个若字还没说完史阐立却是抢先说道:“范大人说了他没有开口你不准离开抱月楼一步。” 石清儿气苦终于明白了对方不是需要自己而是看死了自己自己区区一个女子就算与三皇子那边有些关系但既然监察院的提司大人都了话自己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这世上会为了一个妓女而与监察院冲突地官员还没有生出来就算是皇子们也不会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范提司如果想灭了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留着我做什么?”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史阐立说道:“范大人……噢不对本人准备对抱月楼做些小小的改动我以为清儿姑娘应该在其中能起到一些作用说不定将来这整个庆国的青楼……都需要这些改动的。” 石清儿一愣抱月楼的生意做的极好所以大东家已经拔出了一些本钱去旁的州开分楼但是目前而言整个庆国的青楼业自己占地份额并不太大至于改动……自古以来青楼生意就是这般做的除非像大东家一样做些经营上的调整难道说范提司真准备聊诗仙狂准备让天下的妓女们都不卖了? 可问题是……妓女不卖肉。龟公不拉客那还是青楼吗? 史阐立不知道她心中疑惑只是按着门师地吩咐一条一条说着:“第一。楼中的姑娘们自即日起改死契为活契五年一期期满自便。第二抱月楼必须有坐堂的大夫确保姑娘们无病时方能接客。第三……” 还没说完石清儿已是疑惑问道:“改成活契?这有什么必要?” 史阐立解释道:“大人……咳又错了本人以为。做这行当的五年已是极限总要给人一个念想。如果想着一世都只能被人骑着姿色平庸些地又没有被赎的可能姑娘们心情不好自然不能好好招待客人。” 石清儿讥讽说道:“五年契满。难道咱们这些苦命女子就能不卖了?谁来给她们脱籍?” 庆国伎妓不同册妓者一入贱籍之后便终生不得出籍。除非是被赎或者是朝廷有什么格外的恩旨按照先前说的抱月楼签五年活契那五年之后楼中的妓女们脱不了藉还不是一样要做这个营生。关于这个问题史阐立没有回答因为门师范闲说过。他将来自然会处理。 石清儿又嘲笑道:“至于郎中更是可笑了楼中姑娘们身份低贱没有郎中愿意上门平日里想看个病就千难万难怎么可能有大夫愿意常驻楼中……那些男人丢得起这脸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文姑娘微笑说道:“提司大人说过他在监察院三处里有许多师侄请几个大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石清儿苦笑一声心想监察院三处是人人畏惧的毒药衙门难道准备转行做大夫?她愈觉着那位范提司是个空想泛泛之辈嘲讽说道:“即便有大夫又如何?姑娘们身子干净了来的客人谁能保证没患个花柳什么的?” 史阐立也有些头痛说道:“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哪里是他没好主意明明是范闲同学地卖淫产业化构想里遇上了避孕套无法推广的这一天大难题。 “你先听完后几样。”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后强买强卖这种事情是不能有了如果再有这种事情生……唯你是问。” 他盯着石清儿的双眼直到对方低下了头。 “雏妓这种事情不能再有。” “抽水应有定例依姑娘们地牌子定档次。” “姑娘们每月应有三天假可以自由行事。” …… …… 随着“史大老板”不停说着不止石清儿变了脸色就连桑文都有些目眩神迷终于石清儿忍不住睁着双眼抽着冷气说道:“这么整下去……抱月楼究竟是青楼……还是善堂?” 史阐立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人说了你是袁大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按理讲也该治你但是看在你出身寒苦的份上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不要理会这抱月楼是青楼还是善堂总之你在桑姑娘的带领下安份地做生意若真能将这件事情做成了逐步推于天下将来天下数十万地青楼女子都要承你的情算是还了你这几个里欠的债大人就饶你一命。” 直到此时史阐立终于不避忌地将范闲地名字抬了出来。 石清儿默然无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惶恐之色。 其实此时史阐立的心中也是惶恐的狠虽说以后抱月楼有已经暗中加入监察院一处的桑文姑娘监视着但自己堂堂一位秀才小范大人的门生难道今后再无出仕的一日只能留在青楼里做个高喊楼上楼下姑娘们接客的妓院老板? 他看了一眼桑文现这位歌伎出身的女子倒是柔弱之中带着一丝沉着稳定似乎并不怎么烦恼。 后几日中途下了一场秋雨凄凄瑟瑟硬生生将秋高气爽变成了冷雨夜。 抱月楼被范闲全盘接了下来。二皇子那边已经嗅到了某种不祥的征兆开始着手安排事宜。偏生范闲自己却显得比较悠闲这几天里没有去一处坐堂也没有去新风馆吃接堂包子。而是去了太学带着一帮年轻地教员整理自己从北齐拖回来的那一马车书籍。 秋风稍一吹拂本想在云层上再赖一会儿地水滴终于坠下了来稀稀疏疏的好不惹人生厌。从澹泊书局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太学的院门口这里的一大片地方都归太学和同文阁理着庆历元年新政时设地几个衙门早就撤了。 范闲举着黑色的布伞行走在太学来往的学生中间间或点点头。与那些恭敬请安的学生们打个招呼。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早已不同当初但陛下并没有除却他五品奉正的职务而且还曾经过口谕。让他得空的时候要来太学上上课。 虽然他不喜欢做老师也没有来上过课但是凭着自己的官职来太学看看书。躲躲外面的风雨是极愿意做的。 第一天他来太学地时候学生们不免有些惊讶。因为已经有将近一年小范大人都没有来过太学了。众生员一想到这位年轻大人如今是在监察院里任职心里不免有几分抵触和畏惧所以远不如一年前热情直到过了些时辰众生现小范大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好相处这才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来到太学给自己留的书房之外范闲收了雨伞。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推门而入。 房内有几位太学地教员正在整理着庄墨韩的赠书对于庆国来说这一辆马车的书籍有极美妙的象征意义陛下极为看重所以太学方面不敢怠慢抄录与保养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见范大人走了进来这几人赶紧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范闲笑着回礼眼前这几位都是一直碌碌不得志地人物因为自己一个人很难修好庄墨韩的赠书所以强行从太学正那里抢了过来几日里相处的还算愉快。 黑布雨伞放在角落里开始往地板上渗水房间里生着暗炉火炕两相一烘范闲顿时觉得屋内地湿气大了起来感觉到有些不适应便松了松领口说道:“太湿了不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寒冷几位大人咱们就先忍忍吧将这炉子熄了如何?” 一位教员解释道:“书籍存放需要一定的温度太冷了也不行。” 范闲知道这一点说道:“还没到冬天这些书放在屋内应该无妨的湿气重了也是不好。” 众人应了声便开始埋头继续工作太学禀承了庆国朝政一贯以之的风格讲究实务不好清谈和北齐那边有极大的不同。范闲也坐回了自己的桌上却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工作便被人请了出去说是有人要见他。 …… …… “大学士今天怎么回太学来了?”范闲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椅中的舒芜大学士尊敬地行了一礼。 在他的宰相岳父下台礼部尚书被绞之后朝中的文官系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一部分隐隐看着范闲一部分跟着东宫反而是往年不声不响地二皇子因为这么多年的经营与文名却拥有最多文官的支持。 眼前这位舒大学士当年是庄墨韩的学生一向极有名声依资历论在朝中不做二人想只是因为他是在北魏中的举如今却在庆国当官所以总有些问题。在庆历五年的这次动荡之中他却阴差阳错地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虽被剥夺了太学正一职但原任同文阁大学士因为受了春闱事件的牵连被除职后转由他出任。 同文阁大学士极清极贵在宰相一职被除至今没有新任宰相的情况下同文阁大学士更是要入门下议事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庆国朝廷的中枢之中相当于一任宰执就算范闲再如何势大在他面前依然只是一位不入流的官员。 当然。舒芜大学士也不会傻到真的将范闲看成一个普通官员若是那般他今天也不会来找范闲了。 “范提司都能静心回太学老夫难道不能回来?”舒芜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小年龄的范闲开着玩笑。“这外面冷风冷雨地你这年轻人倒知道享福躲回了太学……怎么?嫌监察院的差使要淋雨?” 外面冷风冷雨?范闲不知道这位舒大学士是否话有所指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史阐立收了抱月楼之后言冰云的行动开始逐步展开先动用监察院的压力逼刑部跳过了京都府直接出了海捕文书咬死了几条罪名。开始追查那位袁大家袁梦。 不过袁梦姑娘还真能躲在靖王世子弘成地掩护下竟是不知道藏到了哪里。范闲并不着急。反正出海捕文书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做铺阵袁梦越迟抓到反而越好。在言冰云的规程当中一环扣着一环只要最后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好。 就在前两天。京都里开始有流言传播开来说刑部十三衙门日前在捉拿的妓院老板袁梦其实……是靖王世子李弘成的姘头! 流言本来就很容易传播开来。更何况袁梦和李弘成本来就有一腿所以一时间京都里议论的沸沸扬扬李弘成的名声就像是大热天里的肥肉眼看着一天天就臭了起来。 而李弘成与二皇子交好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一时又有流言传出京中如今很出名地抱月楼其实幕后的老板就是二皇子。刑部衙门追查的妓女失踪案件和这些天潢贵胄们脱离不了干系。 这些传言说地有鼻子有眼比如袁梦当年是流晶河上的红倌人但除了世子之外却没有见她接过别的客人。又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二皇子殿下曾经在抱月楼外与监察院的范提司一番长谈虽不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但是范家第二天就将抱月楼地股份卖给了一个神秘的姓史的商人。 这些流言自然是监察院八处地手段当初春闱案范闲被逼上位最终成为天下士子心中偶像的形象工程就是八处一手弄成的这个大庆朝文英总校处搞起形象工程来一套一套的要泼起污水来更是下手极为漂亮。 当然流言传播的过程之中京都的百姓也知道了抱月楼当初的大东家其实是范府的二少爷范家的声誉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不过毕竟流言地源头就在范家自己手里随便抛出几个范提司棍棒教弟老尚书痛下家法大整族风二少爷惨被断腿满圆里恶戚惨嚎范府毅然亏本脱手景楼的故事……便可以震的京都百姓一愣一愣加上范家明面上与抱月楼已经没有了关系传了一传就淡了。 说到控制典论这种事情范闲做的实在是极为手熟当初凭五竹叔写几千份传单就能把长公主赶出宫去更何况如今对付的只是位更为稚嫩的二皇子。所以如今的京都民间总以为二皇子与世子李弘成----这两位其实在抱月楼里一点股份也没有的人物----才是抱月楼一案的真正幕后黑手而范闲范提司却是一位清白人物范府只怕有说不出的苦衷。 言冰云接下来的步骤是针对二皇子与崔家间的银钱往来。具体的方法连范闲都不是很清楚他信任言冰云的能力便根本懒得去管这一块儿。 …… …… 舒芜大学士看了他一眼担忧说道:“你可知道昨天京都府已经受理了抱月楼的案子……你家老二的罪名不轻啊纵下行凶杀人灭口逼良为娼……今天就要开审了。” 范闲苦笑道:“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逆子。” 舒芜摇头道:“京都府如今还没有去府上索人想来还是存着别的念头……小范大人这讼之一字最是害人刑事之案没有太多的回旋余地如果京都府真的审下去这件事情惊动了陛下我想就不好收场了。” 经过一番谈话范闲已经知道了这位朝中文官大老的立场。对方是代表朝中的文官系统表意见劝范家与二皇子一派能够和平相处不要撕破了脸皮。先不说朝廷颜面的问题在这些大老们看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范闲与二皇子都是庆国年轻一代地佼佼者不论是谁在这场斗争中失势都是庆国朝廷的损失。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范闲有可以与皇子争斗的资格虽然他是监察院的提司。范闲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知道面前这位大学士劝和其实是为自己着想不免有些感动温和笑着说道:“多谢老大人提点……想必老大人也已经见过二殿下了。” 舒芜点了点头。自从范闲打北齐回京以来便一直和二皇子一派过不去监察院抓了不少二皇子一派地臣子。他要从中说和必先去看二皇子的意见没料到二皇子倒是极好说话很有礼貌地请舒大学士代话给范闲愿意双方各退一步。 …… …… 听了舒大学士的传话。范闲在心里冷笑一声二皇子那人小名就叫“石头”哪里是这般好相与的角色。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自己更是被逼着将弟弟送到了遥远的异国它乡自己岳父被长公主和二皇子阴下台的事情也总要有个说法吧? 而且监察院一处的钉子早传了话来二皇子那边已经将秘密藏好的抱月楼三个凶手接了回京就准备在京都府的公堂上将范思辙咬死。 二皇子请舒芜代话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范闲而已范闲却并没有这般愚蠢。他恭恭敬敬地为舒大学士奉上茶后说道:“这件事情和院子没有什么关系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这些天守在太学里就是怕有人误会。” 舒芜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满是怜惜之色:“何苦与他斗?就算这一次斗赢了那又如何?千赢万赢总比不过陛下高兴。” 范闲心头微动知道这话实在对面前这位老学士更增感激之情虽然他心中另有想法还是温和应道:“您既然都说话了晚生还有什么好说地只要京都府给我范家留些颜面刑部那件案子自然也没有人往深里追究。” 在舒芜这位老臣重臣的眼中看来范闲应的这话就显得有些毛燥了官场之上总讲究个遮掩体面哪有这般当着一朝宰执地面明白无误的讲这些不法之事的道理?但他也知道范闲这人的性情就是这般微笑满意着沉吟不语只是看着太学窗外的雨柔柔地下着。 …… …… 离京都府衙三里地的御山道旁秋雨在煞煞的下着。 抱月楼妓女失踪之案已经查了起来虽然还没有挖到尸但是京都府已经掌握了牵涉到命案之中地三个凶手只要这三个亲手杀死妓女的打手被捉拿归案然后拿到口供便可以咬死范家那位二少爷为幕后主使之人一方面对范家造成强烈的打击另一方面也洗清了二皇子身上被泼着的污水。 所以这三个打手实在是重要人物。二皇子一派直到今天也不清楚当初范家为什么会在执行家法之后将这三个人直接送到了京都府这岂不是给了己等一个大把柄? 但直到范家卖了抱月楼开始追查袁梦锋头直指李弘成之后二皇子才明白原来范闲只是用这三个打手来安自己的心以为他是真地选择了和青从而反应要慢了几天。不过二皇子依然觉得范闲有些不智只要这三个人在手上你范家的那个胖麻子还能往哪里跑? 如今二皇子是真的动火了你范闲真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居然真地敢对自己动手鬼都知道京中那些流言是你放出来的。而此时世子弘成虽然也是满腔郁闷却是无法去范府找范闲打架因为靖王抢先动怒接着动了一顿板子之后将他关在了王府里也算是躲一躲如今京都地风雨。 …… …… “好生看管着不要让人有机会接触到……切不能给他们翻供的机会!”二皇子府上八家将之一的八爷范无救阴沉着一张脸对京都府来接人地差役说道:“这件差使如果办砸了。小心自己的小命。” 京都府的衙役紧张地点了点头不是对这件差事紧张而是面对着二皇子手下的八家将感到紧张御山道离京都府只有三里路。如果不是为了避嫌范无救一定会亲自押送这三个打手看着他们被关进京都府地大牢。 马车动了起来在阴沉沉的秋雨之中范无救远远看着。马车在雨中行走一应如常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只是偶尔走过几个撑着雨伞行色匆匆的路人。 便在此时那些路人动了起来。雨伞一翻便从伞柄中抽出了染成黑色的尖锐铁器异常冷静地刺入了马车中! 范无救大惊之下往那边冲去。只是他离马车有些距离看那些人动手度便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救人! 那些尖刺无比尖锐就像是刺豆腐一样直接刺入了马车的厢壁。杀死了里面那三个人。 路人们抽出尖刺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动作打着雨伞。走入了大街旁的小巷之中直接消失在了雨天里。 …… 鲜血从马车上流下来了范无救才寒着一张脸赶了过来。他拉开车帘一开骤然变色那些伤口痕迹无一不显示出下手的人何其专业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刺就无救了。 范无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为二皇子感到担心。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死马车里地三个人就已经极难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对自己这些人何时移送人证竟是清清楚楚想来监察院在二皇子一系里也埋藏了许多钉子才能将下手的时间地点拿捏地可谓妙到毫巅。 这场暗杀正因为设计的太完美了所以看上去才显的这般自然、简单就像吃饭一样并不如何惊心动魄。 只有范无救这种高手才能从这种平淡的杀局里寻到令自己惊心动魄的感觉。 根本不用想他就知道下手地是谁除了监察院六处那一群永远躲藏在黑夜里的杀手谁能有这种能耐?他脸色愈地苍白不由想到刚才那几个路人如果是针对自己进行一场暗杀自己能够活下来吗? 所有二皇子一派的人似乎都轻视了范闲地力量那是因为庆国新成长起来的这一辈人根本不知道监察院……是如何可怕的一个机构。 范无救有些紧张地摩娑着袖子里的短匕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应该脱离二皇子救救自己为好。 …… …… “棋艺不精棋艺不精我下棋就是舍不得吃子儿。”范闲满脸惭愧说着。 他这时候正在太学和舒芜下棋。今天早朝散的早南方的赈灾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所以舒大学士才有这么多闲功夫只是下了两盘棋老先生现范闲如此聪慧机敏的大才子竟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臭棋篓子不由变了脸色觉得下这种棋就算赢了也没什么乐趣。 舒芜叹息说道:“范闲啊范闲我看你做什么事情都精明的狠怎么下棋却偏偏这么臭?” 二人又随口闲话了几句如今朝廷里地事情因为范尚书在府里向来极少说这些而监察院也不可能去查自己朝会上的争执所以范闲听的很感兴趣一些以他如今品级还不能接触的朝政大事也嗅到了一些味道如今燕小乙在北边任着大都督不停地伸手要银子而南边的小型战事也在进行着庆国目前确实有些缺银子。 范闲的心此时便放下来了只要陛下需要银子那么明年内库总会落入自己的手中长公主那人阴谋诡计是玩的好的但说起做生意赚钱实在不是那么令人放心。 雨势微歇范闲没有资格留这位老大人吃饭恭恭敬敬地将大学士送出门去便一转身回了那间房重新开始审看庄大家赠予自己的藏书等众教员散了之后他还没有离开只是捧着本书在出神。 他知道今天京都里生着什么事情只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那三个人本来就是死人只是那些死去妓女的家人如今也在京都府里告状口口声声指着范家。 范闲当然不会再去杀人灭口今天死的那三个人一直被二皇子偷偷藏着自己杀了他对方也不可能告到御前去而且范闲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杀死苦主的狠辣心肠。 其实他明白如果不论身份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权力远远比二皇子要强大的多这场斗争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当然是自己稳赢的局面。 只是世人却不知道这点。 唯一让范闲在意的只是宫中那位陛下的态度如果陛下觉得这些小王八蛋们玩家家不算什么那范闲就可以继续玩下去他对那位陛下的心思其实揣摩的很准二皇子……不过是把磨刀石虽然是用来磨太子的但用来磨一磨将来监察院的小范院长看看小范院长的手段与心思似乎也是件不错的选择。 当然如果范闲真的下手太狠宫中只要一道?意也就可以青复了此事。他并不担心陛下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自己痛下毒手反而会自嘲想到……大家都是王八蛋你皇帝陛下总不好亲此蛋薄彼蛋。 京都的雨停了他悄无声息地避开众人眼光离开了太学在一家成衣铺里脱去了外衣露出里面那件纯的“工作服”又从满脸卑微的掌柜手中接过一件样式寻常的外衣套在了身上这才一翻雨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消失在了京都的街道之中。 …… ……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铅云就像是被阳光融化了一般渐渐变薄变平再逐渐撕裂开来顺着天穹的弧度向着天空的四角流去露出中间一大片蓝天和那一轮获得胜利后显得格外新鲜的秋日。 阳光打在京都府衙门的外面有几抹穿进堂去将堂上那面“正大光明”的匾额照的清清楚楚。 已经有看热闹的人群围在京都府外等着府尹大人亲审近日里闹的沸沸扬扬的抱月楼一案。这案子有背景有凶杀牵涉的是让人想入非非的妓女生在**满足了京都百姓们审美的诸多要求所以是众人关心的焦点日常茶余饭后若对此案没有几分了解真是不好意思开口那些马车行的车夫若对此案的始末不能一清二楚那真是没脸为客人赶车。 范闲伪装成一位路人混在人群之中往衙门里望着心里不由有些怪异的感觉京都府乃重衙门这府里最近一两年的人事变迁却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只怕今次事罢这位京都府尹也要告罪辞官了。 第四十五章 京都府外谢必安 原来的京都府尹梅执礼是柳氏父亲的门生一向偏着范府在郭保坤黑拳案中帮了范闲不小的忙后来范闲在牛栏街遇刺梅执礼身为京都府尹自然也要受罚被罚俸一年留职查看但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年又出了春闱一案几番折腾下来梅执礼终于被从这个位置上赶了下来下放到外郡去了。 范府与老梅还偶有书信来往所以范闲清楚那位当年的梅府尹其实万分高兴离开京都府这间万恶的衙门。 堂上一大排看上去贫苦不堪模样的人正跪在案前失声痛哭。这些人都是抱月楼死去妓女的亲人一边痛哭一边痛骂着范家口口声声请素天大老爷做主。 现任的京都府尹田靖牧满脸正义凛然唇角微微抽*动眼眶中一片湿润似乎是被堂下这些苦主的说辞打动的无以复加马上下令府上衙役去抱月楼捉拿相关嫌犯现场勘验又郑重其事地表白了一番为民做主的心愿命人去范府请那位无恶不作的范家二少爷却根本没有提到袁梦等人的名字。 范闲混在人群中冷眼看着看出那位田靖牧府尹眼中的微微慌乱之色心知对方也知道那三位牵涉到妓女命案中的打手已经死了的消息。 对于堂上那些苦主的叫骂声范闲没有丝毫反应毕竟抱月楼害死了那几名妓女自己和弟弟不过被骂几句又算什么?他只是在怀疑这些苦主究竟是真的。还是二皇子那边安排的监察院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他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京都府地审案是很乏味的这种戏码千百年来已经演过许多次了。虽然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依然津津有味但范闲已经将心思转到了别处。他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估算着有件事情马上就要生。 自己的岳父一代奸相林若甫之所以最后黯然被迫下台虽然从根源上说是因为自己地横空出世陛下圣心一动所致但具体的寻火索还是当初那位死在葡萄架子下面的吴伯安。因为山东路的彭亭生授意大整吴家整死了吴伯安的儿子。所以吴伯安的遗孀才会进京告状在途中被相府的人截杀却凑巧的被二皇子与李弘成救了下来----今天。二皇子会不会又来这么一道? 岳父的下台范闲其实并不怎么记仇但却记得了二皇子的手段。本来按理讲真正玩弄阴谋地高手绝对不会重复自己的手段。但他将二皇子看的透彻对方虽然喜欢蹲在椅子上摆出个莫测高深地模样但在自己这么多天的试探下。终究还是显露了年轻人稚嫩与强拧的一面。 除了监察院的恐怖实力范闲比二皇子更占优势的就在于此他虽然这世地年龄比二皇子小但实际上的阅历却不知道要丰富多少。 …… …… 不一时京都府衙役已经带回了抱月楼如今名义上的主事人石清儿还有相关地人手正在抱月楼后方瘦湖畔里寻找痕迹只是目前命案没有直接证人。所以也不知道埋尸何处当然找不到尸。 范闲看着堂内跪在青石地板上的女子在猜想她究竟会如何应对是慑于自己的压力而老实安份一些还是依旧有些不甘心。至于埋在抱月楼里的尸监察院早已经与史阐立配合着在一个夜里取了出来放到了京郊好生安葬只等着这案子真正了结以后再想办法通知她们真正的家人。 堂内的石清儿咬着双唇虽不是一言不但也是上面的大老爷问一句她才斟酌半晌应一句她心里对这件事情明镜似的来之前那位史先生早交待过了自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好在如今的东家要求也不严苛并不要求自己攀污什么也不要求自己为范家二少爷掩饰什么只是照直了说。所以不等京都府尹用刑她就将当初抱月楼地东家姓甚名谁做了些什么事情交待的一清二楚但在妓女命案这件事情上却一口咬死是那位正被刑部通缉的袁大家袁梦指人做的东家虽然知道此事但并不曾亲手参与。 京都府尹本有些满意堂下跪着的这女子应的顺畅但听来听去似乎总有为范家二少爷洗脱的意思而且二皇子那边早交待过这件事情断不能与袁大家扯上关系便将脸一黑将签往身前一摔喝道:“这妇人好生狡猾给我打!” 便有京都府的衙役拿着烧火棍开始对石清儿用刑石清儿咬牙忍着疼痛知道这一幕一定有范家的人看着自己既然已经没了三皇子这个靠山想指望着依靠范家在京都生活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 她忍痛不语却不是不会出惨叫咿咿呀呀地唤着疼痛之中含着幽怨在京都府的衙门上飘来飘去倒让围观的百姓都觉得有些不忍。 范闲在外面看着这幕有些意外于这个女人的狠气。 用刑一番后石清儿还是头前那几句话京都府尹正准备再用刑的时候去范府索拿范思辙的官差却是满身灰尘、一脸颓败地回来覆命。 原来这一行人去范府索拿范思辙他们请出京都府的牌子强行进去搜了一番但此时的范思辙只怕已经到了沧州地界正在马车里抱着妍儿姑娘喟叹故土难离哪里搜得到!这些差役们正准备多问几句的时候就已经被柳氏领着一干家丁用扫雷将他们打了出来。 听着属下受辱京都府尹毫无生气之色反是暗自高兴高声喝斥道:“这等权贵。居然如此放肆!居然敢窝藏罪犯……”他拿定主意明天便就着此事上一奏章看你范府如何交待。 范闲冷眼看着心里却不着急。有柳氏在家中镇宅他是知道这位姨娘的手段哪里会处置的如此思虑不周?更何况小言公子玩弄阴谋是极值得信赖的当年整个北齐朝廷都被他玩在掌心之中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京都府一个刑事案件。 果不其然府外围观地人群一分行来几个人领头的那位便是范闲第一次上京都府时的伙伴范府清客郑先生。当年京都府赫赫有名的笔头。 这位郑先生有功名在身不用下跪只对着案上地府尹老爷行了一礼。便说道:“大人这话大谬京中百姓皆知我范府向来治府严明哪里会有窝藏罪犯这种事情至于二少爷究竟犯了何事。还需大人细细审来我范府绝不偏私。” 京都府尹田靖牧知道眼前这位清客乃是京中出了名的笔头。而他身边那个状师宋世仁更是出名难缠的讼棍范家摆出这么个阵势来应着想必是准备走明面路线将脸一沉喝道:“既不偏私为何还不将犯人带上!” 寒秋天气宋世仁将扇子一挥嘲笑说道:“捉拿犯人乃是京都府的差事。什么时候论到旁人管了?” 田靖牧冷笑道:“你家二少犯了事自然要将人交出来……若不交人难道不是窝藏罪犯?庆律之上写的清清楚楚宋世仁你还是住嘴吧。” 宋世仁却不听话笑吟吟说道:“庆律有疏言明犯家必须先交人……只是大人范家二少爷早已于八天之前失踪叫我们到哪里找人去?” 田靖牧气极反笑道:“哈哈哈哈……好荒谬的借口!” 宋世仁愁苦着脸说道:“好教府尹大人知晓并非借口……数日之前范府已上京都府举报言明二少爷诸多阴私不法事只是大人不予理会而且当时也一并言明二少爷已经畏罪潜逃请京都府派差役将其捉拿归案。” 他再摇纸扇沉痛说道:“范尚书及小范大人大义灭亲还来不及怎么会私藏罪犯?” 田靖牧一拍惊堂木忍不住骂道:“范家什么时候来举报过?又何时报案范思辙失踪?本府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休想将水搅浑了从中脱身。” “有没有……烦请大人查一查当日案宗便可知晓。”宋世仁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田靖牧心头一凛马上惊醒了过来极老成地没有喊差役当场去查验当日案宗而是寻了个借口暂时退堂自己与师爷走到书房之中将这几日来的案宗细细看了一遍等看到那张记明了范府报案范家二少爷畏罪潜逃的案宗时这位京都府尹险些气的晕了过去! 明明没有这回事情怎么却突然多了这么一封卷宗! 京都府衙看管森严就算是监察院动手也极难不惊动任何人……他……他……他……范家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玩了这么一招?田靖牧地脸色极其难看心知肚明是京都府有内鬼只是一时间不能判断到底是少尹还是主薄做的这件事情。 等田靖牧再回到堂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硬气了。毕竟案宗在此而且先前查验地时候京都府少尹与主薄都在自己身边就算自己肯冒险毁了范家报案的案宗也没有办法瞒下此事。 如此一来就算范思辙将来被定了罪名但范府已然有了举之功范家二少爷畏罪潜逃之事范府也没有刻意隐瞒----这般下去还怎么能将范府拖到这摊子浑水里来?至不济最后陛下治范府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削爵罚俸了事根本不可能达到二殿下所要求的结果! 京都府尹好生头痛却不肯甘心黑着张脸与范家庞大的讼师队伍继续展开着较量。 …… …… 京都府暂时退堂范闲知道明面上地功夫已经差不多了范思辙从此就成为一位畏罪潜逃之人等着自己将来真的大权在握时。自然会想办法洗清而范府也终于可以轻身而出从此一身轻快。 至于如今地抱月楼名义上地东家史阐立由于他是在案之后接的手。京都府再怎么蛮不讲理也没可能将他索来问罪。 范闲忍不住笑了笑还和身边一位看热闹的大汉就着案情讨论了几句眼瞅着那些苦主们正在衙役地带领下去府衙后方的一处地方暂歇他唇角一翘与大汉告辞后跟了上去眼光瞄了一眼街角雨檐之下一个书生般的人物。 那些妓女的家人满脸凄楚地往街角行去将将要消失在那些围观人群的视线中时。打横刺里竟是杀出了四五个蒙面大汉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直刀冲了过来这些蒙面刺客刀光乱舞。下手极狠便朝着那些苦主地身上砍了下去! 街头一片叫嚷哭嚎之声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也是一声喊吓得四散逃开。 范闲站在一棵大槐树下面眯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担心反而是对二皇子那方的实力有些看轻对方果然施展出了同样的手段。行事实在是拙劣地狠上次栽赃宰相能够成功是暗合了陛下之意陛下不愿意戳穿你今天在大街之上又来这么一手难道不怕陛下耻笑你手段单一吗? 至于这些苦主的性命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果不其然在街口处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了一批路人直接混入了战团之中。极其快地将那批命案苦主掩在了身后而迎上了那些杀手。 又是路人是范闲最喜欢地那些路人。 路人手上没有拿刀只是拿着监察院特备的刺尖不过三两下功夫便破了那几个刺客的刀风欺近身去下手极其干净利落出手风格简洁有力竟似带着几丝五竹大人的痕迹。 范闲眉梢一挑知道这是因为六处的真正主办那位影子是五竹仰幕者地关系。 二皇子那边派来的刺客其实身手也不错但和六处的这些人比较起来总是显得下手有些冗余之气稍一对战便溃败不堪这些人下意识里便想遁走但却被那些路人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着毫无办法。 当当几声脆响! 这场突如其来地狙杀与反狙杀嘎然而止那几个蒙着脸的刺客惨然倒在街面之上身上带着几个凄惨的创口鲜血横流。 范闲看着那边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对于小言的安排十分满意留不留活口无所谓但是不能让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想必这些刺客的身上都带着监察院秘密的印记以便栽赃给自己而这场狙杀的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皇子们养的死士只能算是兼职地刺客遇见六处的专业人士自然会败的很惨。 便在此时奇变陡生! 街角那个正在屋檐下躲雨的书生忽然间飘了出来杀入了战局之中只见他一拔剑意洒然剑芒挟气而至真气精纯狂戾竟是带着街上积水都跃了起来化作一道水箭直刺场间一位苦主! 好强悍的剑气竟是出自如此文弱的书生之手场中那几位伪装成路人的六处剑手一时不及反应也不敢与这雨剑相混的一道白气相抗侧身避开尖刺反肘刺出意图延缓一下这位高手的出剑。 嗤嗤数声响尖刺只是穿过了那位书生的文袍下摆带下几缕布巾却是根本阻不住他的一剑之威只听着噗的一声那柄无华长剑已经是刺入了一位苦主的身体! …… …… 谢必安二皇子八家将中最傲气的谢必安曾经说过一剑足以击败范闲的谢必安出剑必安的谢必安。 范闲第一眼就认出了屋檐下躲雨的书生是他但根本没有想到以对方的身份实力竟然会如此不顾脸面地对一位苦主出手此时大局已定就算谢必安杀了那个苦主又能如何呢? 他以为谢必安只是奉命前来监视场中情况。根本想不到对方会抛却傲气出手所以反应略慢了一丝。 谢必安在出剑前的那一刹那其实就已经知道既然六处的人在这里。那么栽赃的计划定然是失败了他虽然狂妄但也没有自信能够在光天化日地京都街头将那些常年与黑暗相伴的六处剑手全部杀死。 但他依然要出剑因为他心里不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那些路人刺倒而自己想要杀的苦主们虽然惊恐却是毫无伤这种完全地失败让他愤怒了起来。从而选择了不理智而狂戾的出剑。 杀死一个苦主也是好的至少能为二殿下在与范闲的斗争中挽回些颜面而且……只要这些妓女的亲眷死了一个。范闲总要花很多精力在解释这件事情上。 他轻轻握着剑柄的右手感到一丝熟悉的回颤知道剑尖已经又一次地进入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又会带走一个无辜者的灵魂有些满意甚至是嚣张地笑了笑。回剑看着那位苦主胸前的血花绽开。 然后……他地笑容马上僵住了。 谢必安自信绝不会失手的一剑也确实实实在在地刺入了那位苦主的身体。但唯一有些怪异地是剑尖入体的部位略微向中间偏了那么一两寸也就是这段距离让他手中的的剑没有直接杀死对方。 而且他已经失去了第二次出剑的机会因为他面前地苦主就像是一只风筝一样惨惨斜斜。却又极为快地向着右手边飞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平空将一个人牵引向了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向。 …… …… 谢必安下意识里手腕一拧长剑护于胸前霍然转看去却只来得及看见刚赶过来地范闲收回踹出去的那只脚! “范闲!” 身为极高明的剑客他第一时间查觉出了对方的气息在尖叫声中凝聚了他全身力量的一剑笔直而无法阻止地向着范闲的面门上刺了过去。 此时六处的那几位路人知道范提司到了很有默契地护着惊魂未定的苦主们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范闲一脚救了先前那人一命此时根本来不及抽出匕看着迎面而来地寒光感受着那股凛烈的剑气感觉自己的眼睫毛似乎都要被刮落了一般! 他一抬手嗤嗤嗤三声连环机簧之色连绵而起三枝淬着见血封喉毒液的弩箭逆着剑风快射向了谢必安的面门。 此时剑尖所指是面门而暗弩所向亦是面门。 两个人很明显都没有比拼脸皮厚度的兴趣范闲沉默甚至有些冷漠地一扭身体凭借自己强悍的控制身体能力让那把寒剑擦着自己的脸颊刺了过去狠狠一拳击向了谢必安的胸腹。 这一拳上挟着的霸道真气十分雄浑破空如雷如果击实谢必安必要落个五脏俱碎的下场。 谢必安拼命一般左袖一舞舞出朵云来勉强拂去了两柄细小的暗弩想趁此一剑要了范闲性命哪里料到范闲竟然敢如此行险生生递了那个恐怖的拳头出来! 他怪叫一声横腕一割左手化掌而出拍在范闲的拳头上。 喀喇一声脆响谢必安的腕骨毫不意外的断了! “范闲!” 谢必安愤怒地狂喝道不是因为畏惧范闲的真气而是拳掌相交时一道淡淡的黄烟从二人拳掌间爆了开来谢必安没有想到范闲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会用毒烟这种下作手段! 此时毒烟入体他剑势已尽横割无力又急着去迎范闲那一记诡异而又霸道的拳头空门大开三枝弩箭的最后一枝刺入了他的肩头。 又中一毒。 …… …… “范闲!” 谢必安第三次狂乱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地咒喊范闲的名字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强行运起体内真气一剑西出。直攻范闲的咽喉毒辣至极而他整个身体已经飘了起来准备掠上民宅檐上。逃离这个身具高强实力却依然阴险无比地另类高手身边。 但范闲怎么会让他逃? 一道灰影闪过范闲已经在半空之中缠住了谢必安的身形右臂疾伸直接砍在了对方的脚踝上这一记掌刀乃是用大劈棺做的小手段虽然攻击地是敌人最不在意的边角处却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损害。 谢必安闷哼一声只觉脚踝处像是碎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迅疾染遍了他半个身体让他逃离的度缓了一缓。 也就是这一缓范闲沉默着出手。在片刻时间之内向谢必安不知道攻了多少次二人重新站立在微有积雨的街面之上化作了两道看不清的影子一道是灰色。一道是黑色纠缠在了一起。 啪啪啪啪一连串闷响谢必安身上也不知道挨了范闲多少记拳脚。虽然范闲下手太快所以真气未能尽谢必安仗着自己数十年的修为硬抗住了但是剑尖如风竟是连范闲的身体边都挨不到一下这个事实让谢必安开始绝望了起来。 对方的身法怎么这么快! 谢必安尖叫一声疾抖手腕剑势俱化作一蓬银雨护住自己全身。终于将范闲逼退了数步。 钉地一声他颤抖的右手拄剑于地剑尖刺在积水之中微微颤着带着那层水面也多了几丝诡异的纹路。 看着不远处面色平静地范闲谢必安感觉身体内一阵痛楚经脉里似乎有无数的小刀子在割着自己他知道这是范闲先前的攻势已经完全损伤了自己的内腑而他中的毒也渐渐了右腿也快要站立不稳面对着一脸平静地敌人谢必安已经丧失了出手的信心。 “九……”谢必安知道自己就算不轻敌也根本不是范闲的对手此时他对于范闲地实力评断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微一动念他的眼中惘然之后多了些畏惧刚刚说了个九字体内的伤势复咳出几道血丝吞了末一个字。 他望着范闲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他还记得自己在抱月楼外的茶铺里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仅凭自己一人就可以把范闲留下来。 这是建立在对自己强大的信心和对范闲的判断之上虽然面前这位姓范的年轻人曾经在去年的牛栏街上杀死过程巨树但是谢必安根本不相信一个权贵子弟能够有毅力真地投身于武道之中能够拥有真正精湛且实用的杀人技……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居然已经迈入了九品的境界! ………九品!”谢必安咳嗽不止却依然挣出两个字来右手的拇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按在了剑柄之上。 …… …… 范闲脚尖一点整个人像道箭一般来到谢必安的身前黑色的寒芒划过用自己最擅长的匕割断了谢必安用来自杀的长剑同时狠辣无情地一拳击打在谢必安的太阳穴上然后如道烟一般闪回就像是没有出手一般。 谢必安凄凉无比地昏倒在街上的污雨水之中震起几丝不起眼的小水花身上满是伤痕。 范闲不会给失败者任何表感想、摆临终pose的机会。 终于京都府的衙役们畏畏缩缩地赶了过来京都府尹闻讯也貌作惊讶地赶了过来一看场中局势他的心头一凉知道二皇子设计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泡了汤此时再看那位微笑着的范提司大人田靖牧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人想杀人灭口我凑巧来京都府听弟弟那个案子……凑巧碰上了。”范闲满脸平静地说着右手却还在微微地颤抖“幸好身边带着几个得力的下属才不至于让这些人阴谋得逞。” 私自出手的谢必安没有自杀成功对于范闲来说能够获得八家将中的一人实在是意外之喜。二皇子府上的八家将在京都并不是秘密今日这么多民众眼看着谢必安刺杀命案的苦主对于八处的造谣工作来说实在是一次极好的配合。 范闲真恨不得对躺在地上的谢必安说声谢谢。 京都府衙役们接管了一应看防接下来就没范闲什么事情他不需要此时就点明谢必安的身份自然有下属来做这些事情。 “这人就交给大人了。”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京都府尹“贼人阴狠还请大人小心看管。” 范闲没有将谢必安押回监察院的想法就算最后问出此次谋杀苦主是出自二皇子的授意但如果是监察院问出来的这味道就会弱了许多。他此时直接将昏迷的谢必安交给京都府其实何尝不是存着阴晦的念头。交过去的谢必安是活的如果将来死了以后的事情就将会变得格外有趣。 京都府尹是三品大员监察院非受旨不得擅查难得出现这么一个阴死对方的机会范闲怎能错过怎舍得错过?若真错过了只怕连小言公子都会骂他妇人之仁。 …… …… 初霁后的京都人们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毫无疑问今天京都府外的事情又会成为京中饭桌旁的谈资。而在知情权贵们的眼中二皇子与范闲的争斗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后者严重的倾斜----如果陛下没有什么意见宫中依然保持沉默的话。 伪装成路人的下属们紧紧护卫着范闲往府里走去其中一人瞧见了范闲微微颤抖的右手以为提司大人是在先前的打斗中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兴奋而已……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享受过这种过程了。” 这是句实话先前与谢必安一番厮杀确实让范闲的心神有些亢奋他似乎天生喜欢这种狙杀的工作甚至有时候会想着或许言冰云更适合做监察院的主人而自己去为小言打工才比较合适。 不过右手的颤抖也不仅仅是因为兴奋范闲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本来一片阳光的心情上骤然多出了一丝阴霾。 第四十六章 小恙无妨观落叶 这段日子里监察院在范提司的英明指寻下在小言公子的具体指挥下将自己武装到牙齿毫不客气地撕咬着二皇子一派从官员到经济方面的利益强悍地占据了极有利的态势以抱月楼之事为引以京都府外刺杀之事为根转战朝廷上下大索商行内外深挖对方灵魂最深处阴谋诡计一闪念步步逼进。 先是毫不出人意料的八家将之一的谢必安在京都府大牢中暴毙这自然给了监察院极好的借口院里以联席会的形式向宫中递了三封奏章京都府尹田靖牧终于被停职查看。 二皇子为了自保而使出的蠢招让院里一环扣一环直接除掉了二皇子在京中最大的倚仗。而另一方面言冰云开始动用别的手段成功地控制了信阳往京都支援的几个截点逼的崔家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钱只好被迫着调动江南本家的资金以求强行打通北方因为沈重之死而断开的路线二皇子方面的银钱入帐开始缩水。 典论方面对于二皇子一派也极为不利虽然王府之中也有谋略高手但怎奈何却始终不及监察院的行动力与专业性和八处的宣传人员比起来那些王府派去茶楼酒肆的伙计们实在是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虽然监察院下手极狠厉但京都百姓依然隐隐站在范府一边总觉得那个失踪的范家二少爷是为二皇子当了替罪祟这才惹得小范大人下狠手反击。 至于弘成……这个可怜的靖王世子。名声更是臭到了一种令人指的程度谁叫他和袁梦有染?京都人都知道明年春天地时候李弘成就要迎娶范家的大小姐。可你却指使着范思辙这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年去开妓院还让他背上了妓女命案这盆污水!----娘希匹的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无耻地利用自己小舅子的姐夫吗? 一时间无论是在官场之上还是在别的方面二皇子一派都被打的节节败退气势低迷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唯一曾经尝试进行的反击是长公主控制着的都察院只是那些御史们白费了力气监察院所有的行动。全部依托于庆律条例而行竟是没有一丝被人抓着把柄的地方至于雨夜里暗杀了三位抱月楼命案证人。更是一椿无头命案就算有人猜到是监察院做的可是哪里有证据? 监察院对于那次暗杀事件的态度也很简单明了----那三个人是被范提司家人亲自送到京都府衙门地怎么会死在了京都府外?如果要说有问题与二皇子交好的京都府尹田靖牧才有最大的问题! 对于目前地战果。范闲极为满意反正宫中的底线在那里自己总不可能直接把二皇子赶出京去。只要能将老二的力量削弱到再难以威胁自己的地步打的老二痛不堪言聊出老范家地一口恶气这就足够了。 直至此时监察院恐怖的力量其实也才仅仅展现了一部分而已。 之所以这次行动能如此顺利一方面是陈萍萍借那纸调令将所有的权限都下拔给了范闲而更主要地是范闲的行动在北齐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划了。自夏入秋他和言冰云已经准备了许久当时呈上御览的奏章里就提到了二皇子与长公主关系的问题只不过上次陛下收中不而今次因为抱月楼的事情范闲借着这口怒气将此事提前做了出来。 以有心算无心以强风吹薄云这一仗监察院要是还打不赢陈萍萍只怕会气的从轮椅上跳起来痛骂这帮小兔崽子损了自家的威风! …… …… 宫里一直保持着诡秘的安静包括二皇子生母淑贵妃东宫太子皇后在内地所有贵人都像是聋了瞎了一般谨慎的不表任何意见大家都清楚这是在看着陛下的态度。 陛下在做什么? 宫里传出了消息陛下请了江南的道科班入宫唱大戏!这时节京都风风雨雨庆国的皇帝陛下却犹有余暇陪着太后看了一天的戏不知道赏了多少筐铜钱出去说不出的开心轻松! 这下子大家伙终于看清楚情况了感情咱们这位万岁爷根本不觉得这种小事儿值得看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年轻人在京里的小打小闹哪里有江南出名戏班演的戏好看? 情况看清楚了一直保持着中立的那些朝官们用他们敏锐的头脑赫然现了一个事实范闲的圣眷竟然大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范闲的对手是谁?是二皇子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居然还能如此不偏不倚……这这这是何等样的恩宠? 这些人却也不敢得罪二皇子所以只好站得更稳牢牢地站在墙上将脚丫子插在泥中顽强地实践着草根精神左右摇摆却不肯随意倒向哪方。 这个事实却让二皇子本人连连吸了无数口冷气知道自己这些年不声不响地在朝中展势力原来是全数落在了父亲的眼中他不禁在想难道……范闲回京后针对自己是暗中得了宫中的授意?不过这位二殿下也是位阴狠之人知道此时的局势容不得自己再退就算自己肯放下皇子的面子希望与范闲第二次握手对方也不见得有这个心情而且皇帝那暖昧的态度让二皇子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将范闲打下去那就只有等着范闲将自己打下尘埃----就如同茶铺里说的那般。 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之下二皇子再次勉强出手都察院御史再次集体参劾范闲这次参的罪名极其实在。拿的证据也极为笃实总之是与范思辙整出地那些事情扯不开关系而且连带着也参了户部尚书范建。那雪花一般的奏章往门下省里递着完全跳过了刑部、大理寺那些衙门。直接要求范氏父子下台请罪愣生生摆出了鱼死网破的阵势。 这一日数十位谏官摆出比上次参劾范闲更大的阵仗直挺挺地跪在了宫门之前今日无雨青灰地宫前广场上数十件随秋风而微舞的褚色官服显得格外刺眼让那些来往于宫门处的朝廷大老们忍不住纷纷摇头然后躲进了角门不敢去管这闲事。 依庆律被参官员须上折自辩。而像此次参劾的刑讼范氏父子必须亲自入宫向陛下请罪然后在朝会之上解释清楚。但朝会之上二皇子一派依然有极强大的实力殿前辩论这一关对于范氏父子来说实在不好过。 都察院的御史们充满了信心等着范建范闲。这一对庆国最大的“贪官”老老实实地被自己击倒因为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们在二皇子的帮助下拿实了证据。足以证明范家乃至柳氏忠毅国府与抱月楼那个臭名昭著的青楼根本脱不了干系! 他们跪在地上有些兴奋地等待着范闲的到来----就算范家将范思辙送走了将抱月楼脱手了就算陛下法外施恩但罪证俱在你范家总要付出相应地代价----他们等着飞扬跋扈的监察院提司出现在自己这等铁肩御史的面前认错请罪。低头! 不止都察院地御史其实很多人都准备看在范府或者说监察院正处于大盛的时候会怎样面对这场来势汹汹的参劾官员们都是要颜面的被都察院这般咬死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而众所周知范闲是个极重名声地人所以官员们更感兴趣了甚至包括舒芜大学士在内都禀持着一颗恶趣味或是报复或是嘲讽的心准备看范闲的狼狈样。 …… …… 但谁也没料到陛下宣召范闲竟是没有来!不止他没有来连范尚书也没有来这一对父子极有默契极为无耻地用了同一个招数----病遁! 听到这个消息二皇子先愣住了没有想到范家不止在利益之上像头饿狼一般惹毛了就胡乱咬居然在脸面这种枝节问题上也做地如此绝竟是连让自己挣回些脸面的机会都不给……绝这爷俩真绝。 年纪大了一惯躲在角门外那个议事房里喝茶的舒芜大学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一口茶喷了出来。他那天去太学与范闲下了几盘棋那小子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转手就在京都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还说自己不舍得“吃子”!舒大学士被表面恭敬内里一肚子坏水的范闲气的险些吐血本指望今天朝会之上能看看范闲吃瘪的模样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称病不来这让老学士看戏出气的心绪无法一舒胸臆好生不爽。 范氏父子告病地消息传到了殿上正在审看各郡递来奏折的皇帝陛下也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后宫里的娘娘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笑骂道这范家的孩子真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让陛下少心烦一些也不知道依晨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相公当初看着是诗华满腹如今瞧着竟是个牢骚满身无赖子。 最失望的莫过于跪于宫门之外的那些都察院御史了既然对头称病不来再杀气腾腾的阵势没了一个受力点大力用空他们心中一片空虚好不难受垂头丧气的散了就连身上褚色的官服都有气无力地垂贴在了身体四周懒得理会秋风的挑逗。 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哪里会没个病痛但像范氏爷俩这般病的如此之巧病来的如此之猛据说都无法下床的事情……也未免太怪异了些尤其范闲还是监察院费介的亲传弟子虽未行医但连宫中御医都知晓你手段怎么可能忽然一下就病倒了呢? 不止朝中百官不信京都百姓不信其实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龙椅上那位皇帝陛下都不信所以当天朝会散后便有宫中侍卫领着御医在一向极少出宫的洪公公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范府传?意慰问同时看看他们父子二人到底得的什么病! 有很多府上的眼线都跟着这列队伍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范氏父子是在装病所以下意识里想着这爷俩为了不上朝出丑竟是得罪了皇帝陛下小小也是个欺君之罪……真是愚蠢至极狂妄至极。 二皇子也闹不明白这件事情他是皇子自幼在宫中长大当然知道洪公公的手段任何装病的伎俩在那个病恹恹的老太监面前都瞒不过去。 …… …… 范闲是真的病了。 这个消息通过洪公公的证实皇帝陛下没有后续的惩罚措施证明传遍了京都每一个角落没有人再怀疑范闲是在装病。虽然范尚书大人只是偶感风寒而小范大人却真的是卧床不起身体虚弱的十分厉害。 在监察院与二皇子斗争的节骨眼上范闲却很不凑巧地病了。 这个事实让很多人都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情绪会不会京都局势会因此而有些变化?毕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局面当初北魏皇帝清算战功赫赫的战家之所以能够很惊险的成功就是因为当时一代名将战清风大帅很不凑巧的拉了三天肚子。 历史虽然荒谬但极为真实。 …… …… “别担心什么。”范闲皱了皱眉头看着床前略有不安之色的沐铁“一切听小言公子安排就好。” 从京都府回来后他就病倒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与谢必安一战之后就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真气在他的体内到处乱串着逼着他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冥想静心苍白的面色和古怪的脉象成功地瞒过了高深莫测的洪公公。 第四十七章 药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范府后宅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声连绵不绝许久没有停歇惊得下人们都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园中开始响起一阵带着些慌乱味道的动静。 许是天时气候的问题不止范尚书患了风寒还有些下人也患了伤风那些流着鼻涕的人已经被送到了京外的田庄里剩下的人们却不敢大意天天喝着大少爷写的药方子这药方子倒极是有用风寒没有传染开来。之所以这一阵咳嗽让范府众人乱了起来是因为咳嗽声是从大少爷的屋里传出来的大少爷这两天患了怪病咳的很厉害却又不肯让宫里的御医抓药偏相信自己的手段不过弄了几天咳嗽声音也没有消减下去范府的下人们不禁有些担心生怕这位对下人们极好的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 大丫环思思额上系着根红缎带抿住了微乱的头有些恼火地站在小厨房里一边嗅着房内传出的浓浓药味一边喊着那些粗活丫头让她们手脚快些。她是澹州老祖宗身边打来京都的人将来的身份地位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范府之中她说话很有些分量那些睡眼惺松的小丫头们知道大少爷的病有些麻烦看她怒咬着下唇哪里敢应声。 看了少晌思思终究还是不肯放心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药炉扦手里拿着文火扇轻轻摇着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雾渐起的炉口渐渐被薰红了眼也不敢大意熬药这种事情极讲究火候。面前熬的这药是大少爷要服的不是自己看着。她有些不放心。 卧房之中林婉儿披着一身内棉外绣的居家袍子。心疼地揉着范闲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真试试御医开的方子?” 范闲咳的脸都挣红了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道:“哪里这般矜贵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死不了的自己开些药吃就好。” 林婉儿也知道相公的医术了得不然也不能将自己缠绵十五年的肺疾治好只是这几天总听着他咳得厉害。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咬了咬嘴唇说道:“连洪公公都瞧不出这病的来路……你却说自己清楚你看……”她眼珠子一转说道:“我给费先生写封信问问?” 范闲又咳了两声。知道妻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老师你又不是不清楚。一年里倒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四野乱逛就算他想赶回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接着笑着说道:“或许得有三四个月功夫那时候只怕我早就成了死人……你啊……”他轻轻弹了一下婉儿的俏直鼻尖玩笑说道:“你就成了京都最漂亮的俏寡妇了。” 林婉儿连着往地上呸了几口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这些胡话!” 范闲笑了笑他不像家中这些人一般紧张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正在熬的药也只是帮助自己静心清神舒肺通窍稍微梳理一下经络稳定一下病情至于真正的病根还是得靠自己来整说话间安慰了婉儿几句却小心翼翼地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被子里。 他的右手偶尔会颤抖一阵从京都府外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好转。 房外传来叩门声思思小心端着汤药进了屋与她一道睡在前厢的大丫环四祺早就爬了起来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搬了个高几放在了少爷少***床前将药碗接了过来取出调羹在碗里轻轻划着让汤药降温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喂范闲喝了一小口。 范闲喝了下去感觉有些微苦下意识里舔了舔舌头思思却已经极快无比地将一颗糖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顿时冲淡了嘴里的苦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个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服侍吗?” 思思笑了笑说道:“少爷打小的时候你就最怕吃药了。”范闲心想这个世界的汤药又不可能裹着糖衣喝下去当然要皱皱眉头。 四祺抽出袖间的丝巾帮范闲揩拭了一下唇角也很严肃地说道:“少爷您现在可是病人不能逞强。” 见两个大丫环如此模样连婉儿都有些看不下去笑骂道:“别把他宠得太厉害。”话虽如此说着小手却在范闲的后背不停往下顺着让他能舒服些。 虽然范闲也极享受这种大少爷的生活觉得如果生病还能如此舒服那真是不错的事情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端过药碗极豪迈地一口喝尽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我是个兼职医生不是个小孩子。” 床下两位大丫环互视一笑没有说什么。见天时已经很晚了范闲知道自己先前那阵咳嗽又让府里的丫环们忙碌了一阵心里不免有些欠疚之意吩咐道:“喝了药应该就不会咳了你们自去睡吧……让那几个守夜的丫头也睡了秋夜里寒着再冻病了怎么办?” “马上就天亮了还睡什么呢?” “多睡会儿总好些。”范闲正色说道。 知道这位大少爷体恤下人而且温柔外表下是颗向来说一不二的心思思并四祺不敢再反驳齐声应下便出了门安排杂事。 范闲走下床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婉儿见着忍不住说道:“病了还喝冷茶对身体不好。”范闲笑了笑坐回床边说道:“都说过。这病与一般的病不一样。”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婉儿见他不再咳嗽心中稍安困意渐起但因见他不肯睡也自撑着不去睡终是范闲看不下去。悄悄她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手指头在她头上几个安神的穴位上拂了拂。这才让她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中的妻子范闲知道她这几天担心自己。心力有些交瘁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病不是照顾得好便能好的和父亲可不一样。范尚书的风寒在他的妙手之下已经有了好转之像约摸再过两天便能痊愈只是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人。恢复起来总是慢一些。 他轻轻挥手拂灭了五尺的外桌上的油灯整个卧室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却睁着明亮的双眼始终无法入睡。因为最近这几天他静坐得太久极不容易困。 舌尖轻轻**着牙齿缝里的药渣品评着自己亲手选的药材。似乎能够感觉到药材中的有效成份、此时已经入了肺叶开始帮助自己舒缓起那处的不适他有些得意伸手将妻子身上的被子拉好接着却将手伸到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药囊囊内是几粒浑圆无比触手处却有些粗糙的大药丸子来。 屋内虽是黑的但范闲却知道这些药丸是红色因为从小到大费介先生就命令自己将这药丸随身带着以防自己修行的无名功诀出问题一旦那股霸道狂戾的真气真要冲破他的经脉时这粒药丸就是他救命的最后灵丹。 在范闲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生活在澹州费介就曾经现过这个很要命的问题。五竹留给范闲或者说老妈留给范闲的那个无名功诀如果一路修行的话确实会修成辉其霸道雄浑的真气问题是这种真气显得过于霸道狂戾了些一般人如果练起来只怕还没有练多久就会被体内的真气挤爆刺穿经脉一断这人自然也就成了废人。 不过范闲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柱比有一个奇异之处就是他的经脉似乎耍比其他的世人要粗广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婴儿时便开始偷练无名霸道功诀四岁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就已经充沛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但是却没有爆体而亡。 不过费介曾经说过随着他体内的真气越积越多了越来越雄厚终究有一天先天已然成形的经络通道终会有容纳不下的那一天就会让范闲吃上大苦头!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范闲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危险体内的真气虽然霸道但依然一直处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尤其是十二岁之后无名霸道功诀第一卷练完体内像暴风雨一样运行着的真气骤然间风消雨停驯服无二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他渐渐地放松了警惕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情。药丸也不再随时携带而是搁在了家中除了上次出使北齐的时候他担心前路莫测带了一颗但也没有用上。 麻烦总是在人们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到来。 经历了北齐看似平安实则凶险的旅程之后范闲体内的真气修为与技艺终于融为一体已经突破了九品的关口开始迈向人世间武道的顶峰而他体内霸道的真气也终于大成甚至可以与苦荷的徒狼桃硬拼一记不料却在京都府外潇潇洒洒击溃八家将之一的谢必安后体内的真气开始不老实起来。 由腰后雪山而起沿经络往上两道贯通的真气通道就如同两个圆在他的体内一上一下交流着如今这股真气却似乎嗅到了身体主人的某些迹像开始狂燥起来不再肯安份地停留在经脉之中而往着四面八方不停地伸展、试探、突刺着。 范闲的双手是他对于真气控制最完美的所在如今却成了体内真气强行溢出的关口所在如今他的右手会时不时地颤抖一阵那正是他的身体肌能与经络中不听话真气两相控制的结果。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至少现在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经过这些天的冥想静坐他强行用自己的心神压制住了体内跃跃欲试的霸道真气只是两相逆冲却伤了肺叶这才导致了不停地咳嗽。但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展下去总有一天他将无法控制体内这股霸道而狂戾的真气。 范闲也曾经尝试过修行那个无名功诀的下半卷但是目前却没有任何的进展有时候咳的厉害时他甚至有些痛恨那位神龙见不见尾的五竹叔----您给个吸星**我总要给个解决的办法吧? 他轻轻捏着手中的药囊皱起了眉头他前些日子分析过老师留的药丸就像老虎对狮子一样老师为了帮他应付体内霸道的真气下的药也是极其霸道他真没有信心这药吃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里面搀着大量的五月花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散功药啊! 难道自己甘心将自己辛苦练了十几年的真气一朝散去?就算不会散功只怕体内的真气也会被消耗大半! 可是不吃……难道看着那股真气在几个月后或者是几年之后把自己爆成充气大血球?就算没有这般可怕的效果……但右手老抖着也不怎么好看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要摆出一个帕金森患病的范儿? 吃还是不吃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叫醒了太阳斥退了黑夜但人们还在沉沉睡着。范闲抬起头来才知道自己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不由自嘲地一笑最怕死的自己在面临着这种两难境她时原来也会表现的如此懦弱与迟疑。 或许这也是个契机吧他安慰着自己。 “不懒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他缓缓默颂着口决就这样在床边坐着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将体内乱窜的真气收伏到经络之中再缓缓收回腰后的雪山之处由它们在那处大放光明照融雪山。 忽然间心头一动范闲睁开了双眼随意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走到园子里最僻静的角落自己当初试毒针的小演武场不需要寻觅便瞧见了假山旁边那位脸上蒙着块黑布的怪叔叔。 他忍不住摇头叹气开口埋怨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第四十八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天边已有鱼肚白庭院里晨风微拂光线却依然极暗假山旁边的那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间随随便便插着一把铁钎子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却像是和四周的景致建筑融为了一体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来甚至连存在感都显得极为缥缈只怕就算有下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去都不会现他。 范闲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亲人一想到这么久没见了心里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恨不得把他揍一顿……却肯定打不过对方要扑上去哭一场?五竹叔可不是个爱煽情的人。 于是乎他只好摇摇头强行抑下心中的喜悦走了过去然后现五竹叔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不停地雕着什么东西走的近了些才现是在削木片。 “幸亏不是雕女人像……不然我会以为你变成了盲探花那个无恶的李寻欢。”庭院里一片安静范闲忍着笑说道:“那我会吐出来的。” 五竹很令人意外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寻欢这个人确实很无耻。”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半晌后才说道:“你知道李寻欢?” 五竹将木片和小刀放回袖中冷漠说道:“小姐讲过这个故事而且她最讨厌这个男主角。”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和我老妈还真像。” …… ……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范府三间书房里最隐秘的那间四周虽然没有什么机关但没有范闲的允许。根本没有人能靠近这间书房连范尚书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说说吧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毫无疑问范闲对于五竹这些日子的失踪非常感兴趣。虽然从那块小木片上已经证实了自己地猜想但像这么惊天的八卦消息总要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才会显得格外刺激。此时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体内像小老鼠一样瞎窜的真气也忘了自己似乎应该先问下叔自己该怎么保命而是直直盯着五竹地双眼。 他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昨夜的残茶自然没有五竹的份因为五竹不喝茶。 “我去了一趟北边。”五竹想了想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行程。“然后我去了一趟南边。” 范闲很习惯自己叔叔这种很异于常人的思维并不怎么恼火于这个回答的无聊。而是耐心问道:“去北边做什么?去南边又做什么?” “我去北边找苦荷。”五竹说的很平静并不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传开来会吓死多少人“打了一架然后去南边。去找一个人。” 范闲呵呵笑了起来一代宗师苦荷受了伤自然是面前的瞎子叔使的好手段。旋即想到一个问题皱眉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五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左肩:“这里伤了已经好了。” 依旧言简意赅范闲却能体会到其中地凶险他与海棠交过手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海棠的光头师傅那位天底下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之一地实力应该是何等样的恐怖。五竹叔虽然牛气烘烘但让对方受了伤自己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只要现在好了就行。 “为什么要去动手呢?”范闲皱起了眉头。 五竹说道:“一来如果他在北齐我想你会有些不方便。”范闲点了点头如果当时出使之时苦荷一直坐镇上京城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断然没有可能玩弄了北齐一朝的武装力量抢在肖恩死之前获得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 五竹继续说道:“二来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苦荷所以找他问一下当年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霍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肖恩临终前关于那座永夜之庙地回忆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也许……叔还真认识苦荷至少当年的时候。” 接下来他将山洞里听到的故事全部讲给五竹听了希望他能回忆起来一些什么重要地事情。比如五竹叔与神庙的关系小时候听五竹叔说他和母亲是一道从家里逃出来的那这家……难道就是神庙? 五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出现小说里常见的抱头冥想痛苦无比抓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形他只是很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想不起来。” …… …… 于是轮到范闲开始抓头了他低声咕哝道:“这叫什么事儿呢?”他摇摇头驱除掉心中的失望问道:“受伤之后为什么不回京?都已经伤了还到南边去找人做什么……噫是不是叶流云在南边?” 五竹冷漠地摇摇头:“南边有些问题……在确认苦荷认识我之后我去了趟南边想找到那个有问题的人可惜没有找到。” 范闲更觉头痛这半年自己在北边南边闹腾着感情自己这位叔叔也没怎么休息和北齐国师玩了出打架认亲的哑剧又去南边寻亲不过苦荷既然认识五竹……对肖恩说过苦荷能有今天这造化和当年的神庙之行脱不开关系当时他就认识母亲不过那时候母亲和五竹并不在一块儿啊。 南边有问题地人?那又是谁呢?范闲脑子转的极快马上想到了在上京时曾经接到的案宗庆国南方出现了一个冷血的连环杀人犯而言冰云更是极为看重此事准备日后要调动陛下的亲随虎卫前去找人。不过既然连五竹叔都没有找到那人只怕小言同学将来也只有失望的份儿。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暂时影响不到自己的事情抛开。向叔叔汇报了一下自己这半年来地动作便连自己与海棠那个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协议都说了出来没料到五竹却是没什么反应。 范闲自幼就清楚五竹叔不会表扬自己。但自己整出这么多事连肖恩都灭了又将二皇子打的如此凄惨您总得给点儿听故事的反应吧? 似乎查觉到范闲有些郁郁不乐五竹想了想后开口说了句话聊作解释:“都是些小事情。” 也对自己与二皇子之间地斗争在五竹及陛下这种层级的人物看来和小孩子争吵没多大区别。至于那个秘密的协议或许陛下会感一丝兴趣但五竹叔肯定漠不关心。范闲想明白了这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最近手老抖你得帮我看看。” 得知了范闲体内真气有暴走迹像的五竹依然冷静的不像个人。说道:“我没练过不知道怎么办。” 生死之事范闲终于抓狂了。压低声音吼道:“连点儿安全系数都没有的东西……我那时候才刚生下来你就让我练……万一把我练死了怎么办?” “小姐说过这东西最好。”五竹很冷漠地回答道:“而且以前有人练成过。” “那自然有人练废过。”范闲毫不客气地戳中叔叔话语中的漏洞。 五竹毫不隐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真气全散变成普通人除非你愚蠢的在最后关头还舍得这些所谓真气。” 范闲气结您是个怪物当然不知道真气对于一般地武者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如果自己失去了体内的霸道真气不说压倒海棠朵朵这天下那么多地仇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把自己给灭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像示威一样举着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恼火说道:“难道就让它不停抖着学吴尾达?现在只是手抖等我体内真气再厚实些只怕连屁股都要摇起来了。” 五竹抬起头来眼上的那块黑布像是在冷酷地嘲笑面前的范闲:“你不练了真气自然就不会再更多了。” …… …… 一语惊醒梦中人。 范闲早已经习惯了每日两次的冥想及武道修行根本没有想过停止不练此时才醒悟过来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自己先应该做地就是停止修练无名功诀上的霸道真气虽然在对战之中想必体内的真气还是会很自然地展壮大但总比自己天天喂养着要来地慢一些。 他点点头叹息道:“只好如此让大爆炸来的更晚些吧。” 五竹忽然开口说道:“费介给你留过药的。” 范闲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点了点头解释道:“那药有些霸道我担心吃了之后会散功。” 五竹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忽然开口说道:“应该有用虽然只能治标。” 这时候范闲可不敢再全部信这位叔叔的话毕竟这个害死人的无名功诀也是对方大喇喇地扔到自己的枕头边上的苦笑着说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说说你的事情……我说叔啊以后你玩失踪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有这个必要?”五竹很认真地问道。 “有。”范闲连连点头“出使北齐地路上我一直以为你在身边那箱子也在身边……所以我胆子大到敢去欺负海棠朵朵哪里想到你不在……这样搞出事来会死人的。” 五竹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噢知道了。” 范闲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自幼习惯了五竹呆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比如马车中比如杂货铺里比如海边的悬崖上进京之后五竹叔在身边的时间就少了许自虽说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自保但他明白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展自己会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有这样一位叔叔守在身边会让他觉得世界全是一片坦然大地整个人会有安全感许多。 “我打算搬出去。”范闲轻轻咳了一声“住在后宅里还是有些不方便。人太多了你不可能和我们一起住。” 五竹偏了偏头很疑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住进来就要搬个家。 “婉儿还没有拜见过叔叔你。”范闲很认真地说道:“你是我最亲地人总要见见我的妻子。” 五竹缓缓说道:“我见过。” “她没有见过你。”范闲苦笑了起来“而且你总一个人在府外漂着我都不知道你会住在哪里你平时做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嗯有些不舒服。” 五竹再次偏了偏头。似乎明白了范闲想要表达什么牵动了一下唇角却依然没有笑。缓缓说道:“你处理不过我不希望除了你妻子之外有任何人知道我在你的身边。” 范闲喜悦地点了点头接着却想到一件事儿为难说道:“若若也不行?我还一直想着也要让她见见你。” “不行。”五竹冷漠说道:“就这样吧。你办你的事情去就当我没有回来一样。” 范闲叹了几口气听着书房外面已经隐隐传来人们起床地声音。只好揉着手腕走出了书房。 书房之中五竹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他五百年才展露一次的笑容而且这次笑容显得多了一丝玩笑的意味似乎是在取笑范闲不知道某件事情。 秋圆之中草染白霜天上日头温温柔柔。范闲裹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半躺在圆中的一方软榻之上聊作休息。偶尔咳嗽几声但比昨天夜里已经是好了许多。圆内一角处竖着个秋千几个胆大的丫环正在儿那荡着淡色的裙儿像花朵一样绽放在长绳系着的小板上秋千旁思思和四祺这两个大丫头正满怀兴致地看着脸上偶尔流露出艳羡之意但自矜身份却是不愿意踏上去一展身手。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处看着秋千上那丫头的裙子散开像花又像前世地降落伞裙下的糯色裤儿时隐时现让他不禁想起了那部叫做孔雀的电影。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喂他吃了片薄薄地黑枣这枣片极清淡切的又仔细很符合他的味口。他三两下嚼了有些含糊不清说道:“不在父亲那孝顺着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婉儿和若若分别坐在他的身旁服侍着这个毫不自觉的病人。若若微微一笑说道:“老呆在房里我也嫌闷啊哥哥病了还有兴致来圆子里看丫头们荡秋千。” 婉儿耻笑道:“他哪是来看秋千是看秋千上地人还差不多。” 范闲也不辩解释笑着说道:“看景嘛总是连景带人一起看的。”接着高声喊道:“思思别做小媳妇儿模样!想荡就上去荡去。” 这话容易产生歧义他出口之后就抢先自己愣着了好在旁边的姑娘们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他自己在那里尴尬地笑着。他略作掩饰地咳了咳忽然想到件事情问着身边的婉儿:“这秋愈寒了你看家里圆子里那些菊花都有些蔫冻上次说过宫里要在京郊办赏菊会怎么还没个消息?等初雪一落想看也没处看去难道宫里那几位不怕扫了兴?” 婉儿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是比往年要晚了些不过传来的消息大概是要去悬空庙看金线菊吧那些小菊花耐寒的狠应该不怕的。” 范闲忍不住摇头知道赏菊推迟和京里最近的热闹总是分不开关系。最近这两天京都里的大势已定虽然很多人都以为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强撑病体才能镇着二皇子那方但他自己心里明白监察院做事并不需要自己太操心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定了又有小言看着分寸掌握的极好应该无碍。 他地身体稍已经微好了些不过依然装病不去上朝听参也不肯去一处或是院里呆着只是躲在家里的圆子里当京都病人像看戏一般看着老二在那边着急。 “高些!再高些!” 范闲躲在软榻之上在妻子与妹妹的服侍下看着那边胆气十足的思思踩着秋千越荡越高直似要荡出圆子飞过高墙居高凌下地去看京都的风景忍不住笑着喊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 陈园有客 秋千越荡越高忽然思思似乎在高空中看见了什么赶紧着不再蹬板任由秋千慢了下来还不等秋千完全停好就急急忙忙地跳了下来连落在草地上的鞋也没穿就往范闲身边跑。 旁边扶着的几个小丫环吓了一跳四祺正准备打趣她几句但看着她神情很识道的住了嘴。就连这边的三位主子也觉得讷闷心想这姑娘什么疯了?怎么如此惊慌以范府的权势在京都里还会怕什么来客?除非是太监领着禁军来抄家。 “府门口……是靖王爷的马车!” 思思气喘吁吁地跑到范闲软榻之前抚着起伏不停地胸口说道。范闲一怔马上醒过神来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喊道:“快撤!”一边往圆后跑一边还不忘回头赞扬了思思一句:“丫头机灵。” 看这利落无比的身手哪里像是个不能上朝的病人?软榻旁的婉儿与若若疑惑着互视一眼也马上醒悟了过来面色微变赶紧站起身来吩咐下人们安排出府的事宜又喊藤大家的赶紧去套车。 一时间先前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的范宅后圆马上变成了大战之前的粮马场众人忙成了一团收拾软榻的收拾软榻回避的回避给主子们找衣裳的最急忙了一阵终于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了一切将范闲拥到了后宅的后门外此时藤子京也亲自拉着马车行到了门口。 “这还病着就得到处躲。”婉儿将一件有些厚的风褛披在了范闲的身上。埋怨道:“-舅舅也真是地都说了不用来看的。” 范闲哪有时间回答她像游击队员一样奋勇往马车里钻进去。 林婉儿嘲讽一笑。转脸见小姑子也是满脸紧张抱着一个小香炉跟着范闲往马车里钻不由大感意外说道:“若若你又是躲什么?” 之所以思思瞅见了靖王家的马车范闲便要落荒而逃婉儿身为妻子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最近范家和二皇子一派正在打架李弘成被范闲不知道泼了多少脏水最近这些天一直被靖王爷禁在王府之中。靖王此时来不用说一是来找范尚书问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是来和范闲说道说道至于三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替世子说几句好话顺路帮着两边说和说和。 皇帝的亲弟弟来了。而且这么多年范家子女都是把靖王当长辈一样敬着相处极好如果对方来说和说和。范闲能有什么办法?而范闲偏生又不可能此时与二皇子一派停战。何况多说几句以那个老花农骨子里地狡慧哪有会猜不到是范闲在栽赃李弘成。范闲可是怕极了这个老辈子的满口脏话对方身份辈份又能压死自己自己能有什么辄?于是乎当然只好拍拍屁股赶紧走人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听着嫂子问话。一向表情宁静的范若若极不好意思地回了个苦笑窘迫说道:“嫂子这时候见面多尴尬。” 婉儿一听之后愣了愣马上想到自家欺负了李弘成好几天靖王府名声被相公臭的没办法这时候若若去见未来公公确实不大合适。她忽然间想到相公和小姑子都躲了自己留在府里那可怎么办?怎么说来的人也是自己的小舅舅……而且小舅舅那张嘴婉儿打了个冷噤转手从四祺的手上取下自己的暖袍一低头也往马车里钻了进去。 马车里的兄妹二人愣了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婉儿白了他二人一眼:“-舅舅上门问罪难道你们想我一人顶着?我可没那么蠢。” 马车上下的范府下人们对那位老王爷地脾气清楚的狠见自家这三位小主子都吓成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低低的哄笑声中藤子京一挥马鞭范府那辆印着方圆标识地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了出去马车里隐隐传来几个年轻人互相埋怨的声音。 马车极小心地没有走正街而是绕了一道脱了南城的范围而没有被靖王家的下人们瞧见。看着马车消失在了街的尽头门口地范府下人们马上散了不一会儿功夫便果然听着一道声若洪钟的声音响彻了范府的后圆。 “我干他娘地!”靖王爷站在一大堆面色不安的下人身前叉着老腰看着空旷寂廖连老鼠都没剩一只的后圆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小混蛋知道老子来了就像道屁一样地躲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人群最前头如今范闲三人名义上的娘----柳氏听到王爷那句“干他娘的”不由脸上有些愁苦压低了声音回道:“王爷我先就说过那几个孩子今天去西城看大夫去了。” 靖王爷看着那个还在微微荡着的秋千呸了一口骂道:“范建的病都是范闲治好的他还用得着看个屁的大夫!” 花开两朵先表一枝不说这边靖王爷还在对着后圆中空气飚单提那厢马车里地三位年轻人此时逃离范府正是一身轻松浑觉着这京都秋天的空气都要清爽许多心情极佳。 自范闲打北齐回国之后便连着出了一串子的事情莫说携家带口去苍山度假去京郊的田庄小憩竟是连京都都没有怎么好好逛过整日里不是玩着阴谋就是耍着诡计在府上自己与自己生闷气。这几天大局已定稍清闲了些却又因为自己装病不上朝总要给足陛下面子。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在街上乱逛所以只好与妻子妹妹在家唠磕唠到口干。 幸亏靖王爷今天来了想来范尚书也不会因为范闲的出逃而生气这才给了三人一个偷偷摸摸游京都的机会。 坐在马车上。范闲将窗帘掀开了一道小缝与两个姑娘家贪婪地看着街上地风景与人物那些卖着小食的摊子不停呦喝着靠街角上还有些卖稀奇玩意儿的一片太平。 婉儿嘟着嘴说道:“这出是出来了可是又不方便下车难不成就闷在车子里?” 若若也皱了皱眉头说道:“哥哥这时候又不方便抛头露面……:她忽然说道:“不过哥哥你可以乔装打扮吧?” 范闲笑了一声说道:“就算这京里的百姓认不出我来难道还认不出你们这京里地两朵花儿?”明知道他是在说假话但婉儿和若若都还是有些隐隐的高兴。女孩子还真是好哄。 “去一石居吃饭吧。”婉儿坐的有些闷了出主意道:“在三楼清个安静的包厢出来没有人会看到咱们的。还可以看看风景。” 说来也巧这时候马车刚刚经过一石居的楼下。范闲从车窗里望出去忽然想到自己从澹州来到京都后第一次逛街就是和妹妹弟弟。在一石居吃的饭当时说了些什么已经忘了好像是和风骨有关。不过倒打记得打了郭保坤一黑拳还在楼底下那位亲切的中年妇人手中买了一本盗版的石头记。 郭家已经被自己整倒了那位礼部尚书郭攸之因为春闱的案子被绞死在天牢之中只是此案并未株连所以不知道那位郭保坤公子流露到了何处。 他没有回答婉儿地话反略有些遗憾说道:“一石居……楼下怎么没了卖书的小贩?” 范若若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哥哥开澹泊书局后思辙去找了些人。所以官府就查的严了些……京都里卖书地贩子少了许多。” 范闲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当初弟弟曾经说过要黑白齐出断了那些卖盗版人的生意想到此节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如今正在北上的范思辙下意识开口说道:“思辙下月初应该能到上京。”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婉儿和若若互视一眼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北边挺冷的也不知道衣服带够了没有。” 范闲低下头微微一笑说道:“别操心这件事情……他都十四了会照顾自己的。”话虽如此说着心里怎么想地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范闲对二皇子那边是恶感更增再瞧着那家一石居也是格外不顺眼冷冷说道:“崔家的产业是给老二送银子的我不去照顾他家生意。” 婉儿此时不好说什么毕竟二皇子与她也一起在宫中呆了近十年地时间总是有些感情虽然相公与表哥之间的争斗她很理智地选择了沉默和对范闲暗中的支持但总不好口出恶语此时看着气氛有些压抑她嘿嘿一笑说道:“既然不支持他的产业那得支持咱自家的产业……要不然……” 她眼珠子一转调笑说道:“咱们去抱月楼吧。” …… …… 带着老婆妹妹去逛青楼?范闲险些没被这个提议吓死咳了两声正色说道:“抱月楼可不是我的产业那是史阐立的。” 婉儿白了他一眼说道:“谁不知道那是个障眼法你开青楼就开去我又没有说什么。” 若若在一旁偏着头忍着笑。 范闲眉头一挑笑着说道:“怎么是我开青楼你明知道我是为弟弟擦屁股。” 婉儿不依道:“总之是自家的生意你不是说那里的菜做地是京中一绝吗?我们又不去找姑娘只是吃吃菜怕什么?而且自家生意又不用担心你装病出来瞎逛的消息被别人知道。” 范闲断然拒绝:“你要吃我让楼里的大厨做了送到府里来一个姑娘家家的在青楼坐着那像什么话?” 婉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菜做好了再送来都要冷了。” 范闲没好气道:“那把厨子喊家来总成了吧?” 婉儿见他坚持不由叹口气万分可惜道:“倒是真地想去抱月楼坐坐。看看小叔子整的青楼是什么模样。”她眨着大眼睛说道:“说真的我对于这种地方还真是挺好奇。” 一直沉默着地若若忽然开口说道:“逛逛就逛逛去……”她看着范闲准备说话抢先堵道:“姑娘家在青楼坐着不像话难道你们大老爷们坐着就像话了?” 她微笑着撑颌于窗楼之上:“再者听哥哥说你让那位桑姑娘主持抱月楼的生意我已经大半年没有听桑姑娘唱过曲子了不去抱月楼能去哪里听?” 婉儿见小姑子赞同自己的意见胆气大增腆着脸求范闲道:“你知道我喜欢听桑文唱曲的。这大半年不见人如今才知道是被可恶地小叔子抢到了抱月楼去你就带我们去吧。” 若若接着说道:“男人逛得。凭甚我们就逛不得?” 范闲一时语塞留意打量了妹妹几眼现这丫头现在似乎是越来越犀利大胆了而且思维想法和这世上的其她女子果然不同就看先前的对话。她就明显比婉儿要显得正大光明、有理有力女权的多当然这先怪自己对她从小的教育。不过总觉得丫头所表露出来的非凡气质还来自于别的地方。 他苦笑一声说道:“其实看看倒真无防你们知道我也是个最爱惊世骇俗的家伙不过……最近京里不安份我不想让那些言官有太多可以说的。” 一听他摆出正事儿来婉儿和若若都很懂事地住了嘴。 范闲扭头往车外望去却是一怔现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座贵气十足中夹着清媚气的抱月楼前楼不由笑骂着赶车地藤子京:“你还真拉到这儿来了?只知道哄自己的女主子就不知道顺顺我的意思你还想不想去东海郡做官去?要知道你家地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 藤子京呵呵地憨厚一笑没有说什么反是婉儿和若若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范府马车到了抱月楼虽然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范闲但抱月楼那些精明的知客敢不恭敬?就连在三楼房间里将养自己在京都府棍伤的石清儿……都一瘸一拐地下来侍候着待瞧见车里竟然是传说中重病在身的范提司石清儿不由唬了一跳。 能看见传说中地年素老鸨车中两位身份尊贵的小姐有些满意不过令她们失望的是桑文竟然不在楼中说是被哪家府上请去唱曲了。 少了这个借口范闲当然不会允许她们去抱月楼疯闹但心里也有些纳闷如今地桑文已是自由身更是暗中入了监察院根本不需要看京都别的王公贵族脸色怎么还会去别人府上唱曲呢?谁家府邸能有这么大面子? 马车驶离抱月楼看着有些郁郁失望的两位姑娘家范闲笑着安慰道:“既是出来玩的得开心些……抱月楼也不是京都最奢华的地方这里的厨子做的菜也不是最好吃的。” 话还没有说完婉儿抢先说道:“休想骗我们这抱月楼的名声如今可是真响要说这家还不成……除非你说是宫里。”她嘻嘻笑着说道:“我倒不介意进宫去瞧瞧那几位娘娘反正也有些天不见了……不过相公你难道不怕陛下在宫里看见装病地你后龙颜大火?” 范闲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尖:“别咒我……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绝对比宫里还要舒服做出来的菜连御厨都比不上。” 二位姑娘好生惊异心想博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可能还有地方比皇宫更奢华?就算那些盐商皇商们有这种实力可是也没有这种违制的胆子啊。 …… …… 马车驶出了京都南门到了郊外后行人变得稀少了起来那些在暗中保护范闲的启年小组密探与范府的侍卫不得不尴尬地现出了身形有些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然后老大不自在地跟在了那辆马车的后方不远处。随着马车向着京郊一处清静地小山处行去。 离山愈近山路却不见狭窄依然保持着庆国一级官道的制式只是道旁山林更幽。美景扑面而来黄色秋草之中夹杂着未凋的野花白皮青枝淡疏叶的树林分布在草地之后无数片层次感极丰富地色彩像被画匠涂抹一般很自然地在四周山林间散开美丽至极。 林婉儿与范若若不由叹息着这里的风景果然极佳只是怎么平常却没有听人提起?就连往年的郊游踏青似乎也没有来过这里按理讲。这种好地方早就应该被宫里或者是哪位权高位重的大臣夺了来修别宅了为什么自己却不知道是谁家的?不过看那山道的宽窄。就能猜到呆会儿要去的府邸一定是位很了不得的人物所住。 只是见范闲依然故弈玄虚二女都有些不愉快所以闭嘴不与他说话只是欣赏着四周景致。 山道渐尽。马车转过一片林子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圆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骤然间拔去法术地云雾出现在凡人的眼前。庄圆的建筑都不高大但分布地极为合适与圆中的矮木青石相杂暗合自然之理虽不浮华但那些檐角门扣的细节却明显地透露着清贵之气。 “比皇宫怎么样?”范闲笑着问道。 林婉儿闭上了吃惊的嘴耻笑道:………各有千秋……不过又不是咱家的庄子。你得意什么?” 范闲挥挥手说道:“此间主人倒是说过将来要给我只不过我却嫌这里有一般不好不想搬过来。” 此时连若若都吃了惊讶异说道:“这还有什么不好地?” “女人太多。”范闲正色说道:“这庄子里不知道藏着多少绝色美人。” …… …… 不理会身边两位姑娘的惊愕马车在范闲的指挥下停了下来他在二女地注视下下了车取出腰间那块提司的牌子很突兀地伸到旁边的草丛之中。 草丛里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个人来那人穿着很寻常的衣服就像是山中常见的樵夫这樵夫仔细验过腰牌又盯着范闲看了半天才万分不好意思说道:“大人这是死规矩请您见谅。” “我又没怪你。”范闲笑着说道:“车里是我媳妇儿和妹妹。” 那樵夫不敢应什么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另觅了一个不起眼的潜伏地点。 马车重新开动沿着山道往庄圆去一路上无比安静但此时马车里的两位姑娘猜也能猜到这条路一定不比皇宫的戒备差甚至可以说是步步杀机就算是一支小型军队想攻进来只怕都会惨败而归。 当然这两位姑娘冰雪聪明此时也终于猜到了这座山庄的主人是谁了。 能够拥有比皇宫更高级地享受能够住着这样一座圆子能够拥有这般森严的防备除了那位监察院的主人还能有谁呢? 在马车的后方一直负责保护马车的那两队人也极聪明地远远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很无奈地蹲了下来开始放祟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哪里还用得着自己这些人当保镖。 启年小组今日的头领苏文茂对那边范府的侍卫头头点了点头。 那侍卫头头也有些尴尬地回了回礼。 “知足吧。”苏文茂笑着对道路那方的同行说道:“像咱们这种人能离院长大人的院子这么近……也算是托提司大人的福了。” “那是。”侍卫头头有些艳羡地望了远处美丽的庄圆一眼。 然后两边坐在草地里开始嚼草根放空无聊望天打呵欠。 …… …… 美丽的庄圆里住着陈萍萍整个庆国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权力最大的那个老跛子。和一般的文武百官不一样陈萍萍在庆国朝廷里的地位太过特殊而且一向称病不肯上朝所以才有时间长年住在城外的圆子里。而京中那个家基本上是没怎么住过。 今天范闲这个小装病地来看陈萍萍这个老装病的毕竟是来过几次的人。所以也是熟门熟路直接到了圆子的门口圆上地匾额上写着两个泼墨大字----“陈圆乃是先皇亲题贵重无比。 他看着门外停着的那两辆马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今天圆子居然有客人以陈萍萍那种孤寒的性情监察院万恶的名声。一般的朝臣是断断然不会跑来喝茶的----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呢? 婉儿在他的身后下了车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头一辆马车的标记。微笑说道:“皇家的人。” 范闲微微一怔。 陈圆门口那位老家人早就飞下台阶来迎着了他知道面前这位年轻地范大人与天底下所有的官员都不一样是自家院长大人最为看重的后辈更是院长大人钦定地接班人自然不敢拿派。极有礼数同时又极为小声地说道:“是和亲王与枢密院的小秦大人。” 范闲偏了偏头挠了挠有些痒的后颈大皇子与小秦?他知道那位小秦大人如今也在门下议事。已经是进入了朝廷中枢的重要大臣而最关键的是小秦地上面还有老秦那位前军事院院长如今的枢密院正使老秦将军这一家子牛人在庆国的军方有极深地势力。大皇子在西边打了好几年仗与秦家关系非浅这样的两个人跑到陈萍萍府上来是做什么呢? 范闲站在石阶之下。没有急着进去而在想对方这次拜访会不会与自己有关系虽说军方与监察院的关系一直非常和睦但这事儿还是有些怪异。他笑了笑也不在乎自己郊游的事情被朝廷知道便带着妻妹往圆子里走他倒要瞧瞧这个大皇子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穿过美丽至极装饰也极为华贵的圆亭流水终于来到了陈萍萍待客的正厅。也不等人通报范闲大踏步地闯了进去本没有想好说些什么但一看着厅里一角那位正满脸不安唱着曲的桑文姑娘不由哈哈大笑道:“我就猜到了整个京都敢强拉桑姑娘来唱曲的也只有你这一家。” 原来不在抱月楼地桑文竟是在陈圆之中! 桑文是抱月楼掌柜又是监察院新进人员陈萍萍把她拉来唱个曲当然只是说句话的问题。 笑声回荡在厅中坐在主位上的陈萍萍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来看着不期而至的三位年青男女一惯阴寒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暖意枯瘦的双手轻轻抚摩着自己腿上多年不变的灰色祟毛毯子笑骂道:“你不是嫌我这里女人多吗?怎么今天却来了?来便来吧还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妹妹难道怕我喊些女人来生吃了你?” 坐在客位上的两位年青人微微一惊扭头往厅口的方向望去一时间不由愣住了倒是桑文停了曲子满脸微笑地站起身来向范闲及两位姑娘行了一礼。 片刻之后其中那位身着便服但依然止不住身上透着股军人特有气质的年景人站起身来先是极有礼数地向范闲身后的婉儿行了一礼然后向范若若温和问安这才满脸微笑地对范闲说道:“冬范大人幸会。” 范闲见过秦恒知道对方家世极好又极得陛下赏识乃是庆国朝廷上的一颗新星前途不可限量拱手回礼道:“见过小秦大人。” 虽说秦恒的品秩如今还在范闲之上但双方心知肚明彼此的实力地位所以也没必要玩那些虚套。秦恒温和一笑说道:“今日前来拜访院长大人没想到还见着提司大人秦某的运气还真不错。” 范闲见他笑容不似作伪心里也自舒服应道:“不说日后再亲近的假话今日既然遇着了自然得喝上几杯才行。” 秦恒哈哈大笑道:“范提司果然妙人行事大出意料断不提称病不朝之事反要尽兴饮酒让我想打趣几句竟也开不了口。” 范闲看了坐于主位的陈萍萍一眼。苦笑道:“当然咱们做晚辈的还得看主人家舍不舍得拿好酒待客。” 陈萍萍开口骂道:“你比老夫有钱!” 秦恒面不变色微含笑容。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无比震惊。朝臣们一向以为范闲能够在监察院里如此风光主要是因为陛下的赏识与前培养但此时见范闲与人人畏惧地陈院长说话竟是如此“没大没小”而陈院长的应答也是如此自然他这才感觉到一丝异样看来陈院长与这位范提司的关系……果然是非同一般! 陛下的赏识固然重要但真要能掌控监察院……最重要地依然还是陈萍萍的态度。直到此时秦恒才真切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叫做范闲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真正地将监察院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那么军方……结交此人的度必须加快一些了而不再仅仅是自己在门下替范闲说几句好话。再借由他人的嘴向范府传递善意。 不过几句对话场间已经交换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范闲也明白。陈萍萍是借这个机会向军方表示他自身最真实的态度加强自己的筹码。 二人又寒喧了好些句范闲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转身准备对安坐一旁的大皇子行礼。 按理讲他这番举动实在是有些无礼不过厅里地人都知道他与大皇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闹过别扭而秦恒与大皇子交好所以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至于陈萍萍……他可不在乎什么宫廷礼节之类的破烂东西。 正当范闲以为大皇子会生气地时候他扭头一看自己却险些气了起来只见自己的老婆正乖巧地坐在大皇子的身边眉开眼笑地与大皇子说些什么----娘的虽然明知道婉儿从小就在宁才人的宫里养着等于说是大皇子看着她长大两人情同亲生兄妹但看着这一幕范闲依然是老大地不爽。 更不爽的是连若若居然也坐在下津津有味地听大皇子说话! 范闲竖着耳朵听了两句才知道大皇子正在讲西边征战与胡人争马的故事。庆人好武大皇子长年戌边更是民间地英雄偶像人物竟是连婉儿与若若也不能脱俗。 范闲心里有些吃味儿嘴巴有些苦心想着小爷……小爷……小爷是和平主义者不然也去打几仗让你们这些小丫头看看自己的马上威风。他心里不爽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反应反而是呵呵笑着极为自然地向大皇子行了一礼说道:“下官范闲见过大殿下……噢是和亲王。” 大皇子瞧见范闲心里本就有些憋闷此时听着他这腔调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说范闲……本王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见着面你不刺本王几句你心里就不痛快?”他扭头对林婉儿说道:“晨儿你嫁的这相公……实在是不怎么样。” 林婉儿与大皇子熟的不能再熟见他说自己相公哪里肯依直接从桌旁几上拿了个果子塞进他嘴里说道:“哪有一见面就这样说自己妹夫的?” 范闲呵呵一笑妹夫这两个字比较好听他自去若若下面坐着早有陈圆的下人送来热毛巾茶水之类。虽然明知道大皇子与秦恒来找老跛子肯定有要事但他偏死皮赖脸地留在厅中竟是不给对方自然说话的机会。 林婉儿知道京都之外使团与西征军争道的事情这事情其实说到底还真是范闲的不是但她也清楚范闲这样做地原因但既然现在已经有了二皇子做靶子范闲也就没必要再得罪一个大皇子而且她自身也很不希望看着自己的相公与最亲厚的大皇兄之间起冲突于是下意识里便拉着二人说话想和缓一下两人的关系。 这番举动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男人嘛总会有个看不穿的时候所以大皇子眼观鼻鼻观心不予理会范闲却只是笑眯眯地与秦恒说着话问对方老秦将军身体如何什么时候要抽时间去府上拜访拜访。 陈萍萍像是睡着了一般半躺在轮椅上说来也奇怪就算是在自己富奢无比的家中他依然坚持坐在轮椅上而不是更舒服的榻上。见此情形林婉儿无奈何只好叹了一口气若若却在一旁笑了起来一个能征善战的大皇子一位朝中正当红的年轻大臣居然像两个小男孩儿一样的斗气这场面实在有些滑稽。 最后连秦恒都觉得和范闲快聊不下去了大皇子才忽然冷冷说道:“听说范提司最近重病在床不能上朝就连都察院参你都无法上折自辩不想今日却这般有游兴……” 范闲打了个呵欠说道:“明日就上朝明日明日。” 秦恒一愣心想莫非你不玩病遁了?那明天朝廷上就有热闹看了……只是……自己被大殿下拖到陈圆来要说的那件事情当着你范闲的面可不好开口。 他不好开口大皇子却是光明磊落地狠直接朝着陈萍萍很恭敬地说道:“叔父老二的事情您就句话吧……”他偏头看了范闲一眼继续说道:“朝廷上的事情我本不理会但京中那些谣言未免太荒唐了些而且老二门下那些官员着实有好几位是真有些才干的就这样下了对朝廷来说未免也是个损失。” 秦恒心想您倒是光棍当着范提司的面就要驳范提司的面但事到临头也只硬着头皮苦笑道:“是啊院长大人陛下又一直不肯说话您再不出面事情再闹下去朝廷脸面上也不好看。” 范闲笑了笑这二位还真是光明磊落大皇子与秦恒的来意十分清楚二皇子一派已经被监察院压的喘不过气来又不好亲自出面只好求自己的大哥出面又拉上了枢密院的秦家对方直接找陈萍萍真是个极好的盘算这不是在挖自己墙角而是在抽自己锅子下面的柴火----如果陈萍萍真让范闲停手他也只好应着。 不过该得的好处已经得了京都府尹撤了六部里的那些二皇子派的官员也都倒了或大或小的霉范闲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反而很在意大皇子先前的那声称呼。 他称陈萍萍为叔父! 纵使陈萍萍的实力再如何深不可测与陛下再如何亲近但堂堂大皇子口称叔父依然是于礼不合说出去只怕会吓死个人你的叔父是谁?是靖王而不能是一位大臣。 他在想的时候陈萍萍已经睁开了有些无神的双眼轻轻咳了两声说道:“老二的事情呆会儿再说我说啊……”他指着林婉儿与若若咳着说道:“咳……咳……你们这两个丫头第一次来我这圆子怎么也不和主人家打声招呼?” 其实没有几个人不怕陈萍萍尤其是在许多传说与故事中陈萍萍被成功地塑造成为一个不良于行的暗夜魔鬼形象林婉儿与范若若的身份虽然清贵但面对着庆国黑暗势力的领寻人依然有些从心里透出来的害怕所以一进厅后就赶紧坐到了大皇子的身边。 此时听着老人开口不得已之下林婉儿和若若才苦着脸站起身来走到陈萍萍面前福了一福行了个晚辈之礼。 陈萍萍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怕什么怕?你们一个人的妈一个人的爹……比我可好不到哪儿去。”这说的自然是长公主与老奸巨滑的范尚书。他接着对大皇子说道:“你说的那件事情正主儿既然已经来了你直接和他说吧……他能作主。郡主娘娘范家小姐帮老家伙推推轮椅吧老夫带你们去看看陈圆的珍藏。” 二女和桑文推着老跛子的轮椅离开了厅里只留下范闲大皇子秦恒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老家伙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将自己的家当战场留给晚辈们打架而自己却带着三个如花佳人去逛圆子去。 第五十章 秋林、私语、结果 秦恒是聪明人不然就算他家老爷子在军方的地位再如何显赫也不可能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钻进了门下议事所以他很镇定地站了起来对大皇子和范闲拱了拱手说道:“人有三急你们先聊着。”不等二人答话便已经迈着极稳定的步子没有漏出半丝异样情绪像阵风似地掠过厅角在陈圆下人的带领下直赴茅厕而去。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自己大闹刑部衙门之时代表军方来找自己麻烦的大理寺少卿最后眼见冲突升级也是尿遁而逃----看来他们老秦家对这一招已经是研究的炉火纯青了。 厅间的气氛有些沉闷终究还是大皇子打破了沉静悠悠说道:“秦恒与我都是打仗熬出来的我们这些军人性情直所以话也明说我不喜欢看着将士们在外抛头颅洒热血京都里面的权贵们却互相攻讦惹得国体不宁。闹出党争来不论最后谁胜谁负朝廷里的人才总是会受些损失。” 范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略坐了数息时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这才缓缓开口语气里不自禁了带了一丝冷冽:“和亲王……的意思下官倒也听的明白只是这件事情的起由想必你也清楚将士们在外为朝廷刀里去火里来难道……我监察院的官员们不也是如此?我想院里那些密探在异国它乡所承担的危险并不比西征军的将士要少。我是监察院一员性情虽然谈不上耿直。但也不是一个天生喜欢玩手段的人物要我为朝廷去北边办事想来我会开心些……但是如果有人来惹我哪怕这股力量是来自朝廷内部。我也不会手软。” 大皇子沉默着忽然抬起头来准备说几句什么。 范闲一挥手说道:“不过是些利益之争与国体宁违这么大地事情是扯不上关系的。我是监察院提司如果连自己的利益都无法保护我怎么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朝廷的利益?保护陛下地利益?”他接着冷笑道:“大殿下也不要说不论谁胜谁负的话如果眼下是对方咄咄逼人我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难道……你愿意为我去做说客?”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本就有些黝黑的脸。显得愈的深沉:“范闲你要清楚你自己的本份你是位臣子。做事情……要有分寸。” 这话其实很寻常在皇子们看来范闲的举动本来就有些过头了而且他身为臣子在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胆气未免也太壮了些。大皇子心想自己提醒对方一句应该是一种示好才对根本不可能想到范闲因为自己的身世。每每听到此类的话分外刺耳。 “我是臣子。”范闲盯着大皇子地双眼“但在我眼前所谓君臣之别只在于……君是皇上太子是将来的皇上……除了这二位之外我想包括您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臣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大皇子有些吃惊地看着范闲。似乎想不到对方竟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眯着眼睛眼中寒光一射即隐:“看在晨儿地份上必须再提醒你一次天子家事参与的太深将来对于你范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范闲笑了笑说道:“天子无家事大殿下难道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大皇子被天子无家事这五个字噎住了恼火地一拍椅子的扶手。 范闲眯着眼睛和声说道:“院长家的家具都是古董大殿下下手轻些。” 大皇子愣着了沉默了片刻后摇着头说道:“范闲或许我真是小瞧了你。” 范闲微愕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的志向在于马上而军方如果要在天下这个大舞台上漂亮地四处出击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大皇子眯着眼睛说着:“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朝廷需要平静这些年来我远在西边但知道朝廷里虽然有些不安稳却总是能被控制在一定地范畴之内……直到你来到了京都。” 范闲摇头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的出现太突然你的崛起也太突然。”大皇子望着他说道:“突然的以致以朝廷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准备而你已经拥有了足以打破平衡的能力。” 最后大皇子说出了今天的中心思想:“有很多人……希望你能保持京都的平衡而不是狂飚突进地扫荡一切。” 范闲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的这番话不仅是代表了他地态度也代表了军方绝大多数人的态度。 自己由澹州至京都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掌控了监察院成就了一世文名先不说来年掌不掌内库的问题先说目前自己文武两手皆抓的实力就已经有了在官场之上呼风唤雨的能力。而这一次与二皇子一派间的战争目前的胜负倾向让他的实力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试问一位年轻大臣拥有了轻易打击皇子的能力总会让官场之上的其他势力感到一丝惊悚。 军方传话让自己对二皇子手下留情不是一种威胁也不是一种对于天家尊严的维护而是一种试探看自己这个将来要接掌监察院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有足够理性、足够诚意去维持庆国平衡的人物毕竟军方与监察院一向良好无间甚至可以说庆国的军人们在前线打仗能活多少下来与监察院领导者的智慧气度有直接的关系。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次我要打这一仗?”范闲不再称呼对方为殿下也没有将对方的提醒放在心上。反是笑吟吟地问了这么一句。 大皇子微微皱眉他本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此时被范闲一问他才想明白。监察院向来不插手皇子之间的争斗----想到种种可能他霍然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大皇子对于权场上地诡计如此不通但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我只是要出出气同时让某些人清醒一些。” 极长的沉默之后大皇子忽然间眉梢一抖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旋即平静说道:“我那二弟。其实也是位聪明人这次能在你的手里吃这么大个亏想来也能让他警惕警惕……说不定。会有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彼此都是聪明人范闲马上抓住了这话里隐着地意思想了想后和声说道:“或许……下官与大殿下您的意图有些巧合。只是能不能让二殿下获得那种好处还得看您怎么劝说了。” 大皇子极感兴趣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承认了这点。又不敢相信这点疑惑说道:“本王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般操心。” 范闲心想假假也是几兄弟老不容易重生一次莫非还真准备看着玄武门上演?但这理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打了个哈哈推了过去而且他对大皇子依然心有警惕虽说朝廷上下公认这位皇子心胸最为宽广。唯好武事对于帝位向来没有觊觎之心……但毕竟是那贼皇帝的儿子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能饶人处且饶人。”大皇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范闲一眼以他的身份替二皇子来说和讲出这种姿态的话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范闲微笑点头他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对二皇子赶尽杀绝自然不在乎卖这个人情。这个决定根本与大皇子与军方的态度无关纯粹是因为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在看着自己。 老大哥在看着你。 …… …… 范闲给足了军方面子大皇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知道自己那位二弟也不是个吃素的角色这件事情说到底范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若一点儿利益都捞不回来他们断然不会罢手----只是事情说完了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坐在陈圆地厅中竟是一时找不到话题来说场面显得有些冷清尴尬。 秦恒出恭特别的久二人坐在椅子上有些没滋味地喝着茶忽然间范闲开口说道:“大公主最近如何?下官忙于公务一直没有去拜见还请大殿下代为致意。” 官场之上开口的话题是很有学问地一件事情范闲挑这件事情来说自然有他的想法。果不其然大皇子正色说道:“范大人一路护送南下本王在此谢过。” 这就是范闲的厉害处择个适当的话题才能够有效地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同时还得是让对方承自己情地那种他笑了笑自谦了几句便开始与大皇子聊起了北国的风物。 大皇子与北齐大公主的婚事也是定在明年春天如今大公主基本上是住在宫中与大皇子也曾经见过几面据京都传言这一对政治联姻地男女似乎对彼此都还比较满意。范闲是上次的正使所以按庆国人的传统看法还算是大皇子的媒人。 一番浅浅交谈之后范闲终于对大皇子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身为皇子却拥有如此疏朗直接的性情实在是很罕见或许是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并不怎么高贵当年只是位东夷城女俘的关系大皇子并没有老二老三及太子骨子里地那种权贵之气反而耿直许多讲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并不怎么讲究遮掩的功夫。 难怪自己的妻子与这位皇子的交情最好----范闲如是想着脸上浮着笑容与对方周旋耳听着对方一谈到兵事便兴致勃勃只好在心里叹着气他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军事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才与对方这种领兵数年的实力人物相比还是沉默是金为好。 “范大人见过上杉虎吗?”大皇子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股悠然向往略有一丝敬慕的神情。 范闲微微一愣。说道:“在上京宫中似乎远远见过一面不过没留下什么印象。” 大皇子一拍大腿望着他恨恨说道:“卿不识人卿不识人如此大好地结交机会怎能错过。”话语间不尽可惜之意。 “噢?”范闲眉梢一挑好奇问道:“大皇子为何对上杉虎如此看重?” “一代雄将。”大皇子很直接地给出了四字评语双眼一眯寒声说道:“独立撑着北齐北面延绵三千里的防线防着蛮人南下十余年。还奇兵迭出直突雪域千里大斩北蛮级千数……范大人或许有所不知。胡人蛮人虽然都极其凶悍但西胡比起北蛮来说还是弱了不少本王这些年在西边与胡人打交道愈地觉着上杉虎在北齐朝廷如此不稳的情况下。还能支撑这么多年实在是……相当的可怕。” “可惜上杉虎已经被调回了上京……说不定将来有机会与大殿下在沙场上见面。”范闲微笑着说道。 大皇子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地光彩。缓缓说道:“若能将此雄将收为朝廷所用自然有无上好处……不这……将来若真的疆场相见本王虽一向敬慕其人兵法雄奇诡魅但少不得也要使出毕生所学与他好生周旋一番。” 所谓豪情便如是也范闲看着大皇子浑身散出来的那种味道内心深处偶现惘然知道自己自幼所习便是偏了方向。将之又有前世的观念作祟只怕今生极难修成这种兵火里炼就出的豪情。 但他也有自己的信心微微一笑说道:“虽未学过上杉虎兵法但观其于雨夜之中狙杀沈重一事此人果然行事敢出奇锋于无声处响惊雷出天下人之不意厉杀决断实为高人。” 大皇子似笑非笑有些诡异地望了他一眼说道:“北齐镇抚司指挥使沈……这件事情只怕与范提司脱不了关系吧。” 沈重的死是范闲与海棠定好计划里的第一步其实也有些人在疑心庆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此时被大皇子点了出来范闲依然心头一凛微笑着打着马虎眼:“殿下应该清楚我们这种人做的都是见不得光地事情……比不上殿下或是那位上杉将军如此雄武但有时候也能帮朝廷做些事情。” 大皇子盯着他的双眼忽然说道:“这便是本王先前为何说小瞧了你……上杉虎虽然不可一世却依然被范提司妙手提着做了回木偶……范大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测。” 上杉虎在雨街之中狙杀沈重具体的事情都是北齐皇帝与海棠巧妙安排但是让世人误会自己在其中扮演了更重要地角色会让自己的可怕形象与旁人对自己的实力评估再上一个层级这种机会范闲当然不肯定错过恬不知耻地自矜一笑竟是应了下来。 “听闻……范大人是九品的强者?”大皇子看了范闲一眼眼神里蕴含了许多意思。 范闲微微偏头轻声一笑应道:“殿下我没有和你打架的兴趣……不论胜负都是朝廷地损失啊。” 大皇子没有想到范闲竟是如此狡黠马上就听出了自己的意思接着又用先前自己说和时的那句话堵住了自己地嘴不由好生郁闷他是位好武之人当然想和一向极少出手的范闲较量一番。 “想教训我的人很多。”范闲想到呆会儿可能会碰见影子那个变态苦笑说道:“不多殿下一个您就打个呵欠放了我吧。” 大皇子又愣了愣他这人向来性情开朗直接极喜欢交朋友但毕竟身为皇子加上数年军中生涯铸就的血杀气哪里有多少臣子敢和他自在地说话倒是面前这个范闲在京都城门之外对自己就不怎么恭敬今日在陈圆里说话。也多是毫不讲究嬉笑怒骂竟似是没有将自己视作皇子。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确实有些不一样了……至少面前这个叫范闲的年轻人四周。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范大人说话有意思我喜欢和你聊天。”大皇子看着秦恒终于回来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你给我面子那京都外争道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不过……将来如果我要找你说话的时候你可……别玩病遁或是尿遁。” 范闲笑着行了一礼:“敢不从命大皇子说话比那几位也有意思些。”那几位自然说地是皇帝陛下其他的几个皇子。 大皇子没有与陈萍萍告别他知道这位古怪地院长大人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便和秦恒二人出了陈圆。出圆之前秦恒小声与范闲说了几句什么定好了改他上秦府的时间。 上了马车。行出了陈圆外戒备最森严地那段山路又穿过了那些像山贼一样蹲在草地里的范府侍卫与监察院启年小组成员大皇子这才放下了车窗的青帘冷冷说道:“范闲果然非同一般。” 秦恒笑着说道:“按父亲的意思。范闲越强越好……不然将来监察院真被一个窝囊废管着枢密院的那些老头儿只怕会气死……咱们军中那些兄弟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大皇子点了点头忽然叹口气说道:“离京数年。回来后还真是有些不适应竟是连轻松说话的人也没有。”他的亲兵大部分都被遣散而西征军的编制也已经被打散兵部另调军士开往西方戌边他如今在京都与北方那位雄将的境遇倒是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毕竟是皇子比起上杉虎来说待遇地位自然要强太多。 “和范提司聊的如何?” “不错。”大皇子说道:“你父亲应该可以放心了。就算陈院长告老我相信以范闲地能力监察院依然能保持如今的高效有力地支持军方的工作。” 秦恒摇了摇头:“这个我也相信只是在我看来这位小范大人或许犹有过之……” “冬范大人心思缜密交游广至异国一身武艺已致九品强之境对于监察院事务也是掌控地无比漂亮……更不要忘了他诗仙的身份一个能让庄大家赠予藏书的文人领袖将来却会成为监察院的院长……这样一个人”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想他将来会比陈萍萍院长走地更远。” 大皇子叹息道:“不要忘记明年他还要接手内库……只是这般放在风口浪尖之上迎接天下人的注视与暗中的冷箭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地。” 提到了陛下秦恒自然不方便接话大皇子笑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范闲毕竟还年轻而且比起院长大人来说他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想来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这次才借着老二的事情威震慑一下世人将自己的弱点率先保护起来。”“什么弱点?”秦恒好奇问道。 “他的心思有羁绊。”大皇子眯着双眼严肃说道:“叔父不一样叔父无子无女父母早亡一个亲戚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圆中佳人虽多却是一个真正心爱的女人都没有真可谓是孤木一根……敌人们根本找不到叔父的弱点怎么可能击溃他?范闲却不同他有妻子有妹妹有家人有朋友……这都是他的弱点。” 秦恒一想确实如此整个庆国所有地人都不知道陈萍萍这一生究竟真的在乎过谁……除了陛下之外。 “无亲无友无爱这种日子……想必并不怎么好过。”秦恒毕竟不是位老人一思及此略感黯然。 “院长不容易。”大皇子面带尊敬之色说道:“范闲要到达这种境界还差的远。” …… 陈圆之中歌声夹着丝竹之声像无力的云朵一样绵绵软软腻腻滑滑地在半空中飘着。十几位身着华服的美人儿正在湖中青台之上轻歌曼舞。坐在轮椅之上的陈萍萍在婉儿、若若地陪伴下满脸享受地看着这一幕桑文此时正抱着竖琴。在为那些舞女们奏着曲子。 何等轻松自在的王侯生活偏生离开圆子的马车中那两位庆**方的年轻人对陈萍萍地生活感到十分同情。 范闲从另一头走了过来陈萍萍轻轻拍了拍手掌歌舞顿时散了又有一位佳人小心李翼地领着几位女客去后方稍歇婉儿知道范闲此时一定有话要与陈院长说便在那位佳人的带领下去了只是临走前望了范闲一眼。想问问他与大皇兄谈的如何。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安了一下妻子的心便走到了陈萍萍的身后。很自觉地将双手放在轮椅的后背上问道:“去哪儿?” 陈萍萍举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园子东边的那片林子。 范闲沉默着推着轮椅往那边去老少二人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天色尚早。但秋阳依然冷清从林子的斜上方照了下来将轮椅与人的影子拖地长长的。轮椅的圆轮吱吱响着从影子上碾过。 “他叫你叔父。”范闲推着轮椅在有些稀疏地无叶秋林间缓步笑着说道:“不怕都察院参你?这可是大罪。” “你怕都察院参你?又不会掉两层皮参我的奏章如果都留着只怕陛下的御书房已经塞满了。”陈萍萍面无表情说道:“他叫我叔父是陛下御准谁也说不了什么。” “陛下准的?”范闲有些惊讶。 陈萍萍回过头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宁才人当年是东夷女俘那次北伐陛下险些在北方的山水间送了性命。全靠着宁才人一路小心服侍才挺了过来后来才有了大皇子。” 范闲听过这个故事知道当时皇帝陛下身处绝境之中是自己推地轮椅中这位枯瘦的老人率领着黑骑将他从北方抢了回来一联想他就明白了少许说道:“您和宁才人关系不错?” “一路逃命回来当时情况比较凄惨留在脑子里的印象比较深刻后来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些。”陈萍萍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着:“当时情况不可能允许带着俘虏逃跑宁才人被砍头地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或许就是记着这点她一直对我还是比较尊敬。” 范闲乐了:“原来您是宁才人的救命恩人。” 陈萍萍闭着双眼幽幽说道:“陛下当时受了伤身体硬的像块木头根本不能动那些擦身子大小便的事情……总要留一个细心的女人来做。” “后来听说宁才人入宫也起了一番风波……那时候陛下还没有大婚就要纳一个东夷女俘入宫太后很是不高兴。”范闲问道:“您是不是也帮了她忙?” 陈萍萍笑了起来笑的脸上的皱纹成了包子皮:“我那时候说话还不像今天这么有力量……当时是小姐开了口宁才人才能入宫。” 范闲叹了口气后说道:“原来什么事儿……我那老妈都喜欢插一手。” “她爱管闲事儿。”陈萍萍说道忽然间顿了顿:“不过……这也不算闲事儿总要她开口陛下才会下决心成亲吧。” 范闲在他的身后扮了一个鬼脸说道:“老一辈的言情故事我还是不听了。” “听听好。”陈萍萍阴沉笑着:“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在宫里面你还是有一个可以信赖地人。” “宁才人?”范闲摇了摇头:“多年之前一小恩我不认为效力能够延续到现在。” 陈萍萍说道:“东夷女子性情泼辣恩仇分明……而且十三年前为小姐报仇她也是出了大力的……也是因为如此才得罪了太后被重新贬成了才人直到今天都无法复位。” “你确认大殿下没有争嫡的心思?” 陈萍萍冷漠说道:“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选择了逃开由母知子。宁才人教育出来的皇子要比老二和太子爽快的多。” 范闲默然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宁才人知道我地事吗?” “不知道。”陈萍萍教育道:“手上拿着的所有牌不能一下子全部打出去。总要藏几张放在袖子里。” “陛下……知道我知道吗?” “不知道。” “这算不算欺君?” “噢陛下既然没有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不方便说什么。” 一老一少二人都笑了起来笑的像两个狐狸似地。 “老二那件事情就这样了?” “你的目标达到了没有?” “一共治了十七位官员他在朝中的力量清的差不多吏部尚书那种层级的我可没有能力动手。”范闲扳着手指头:“崔家也损失了不少据北边传来的消息他们的手脚被迫张开了。要斩他们的手估计会容易很多。” “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的下个目标是崔家。”陈萍萍冷冷说道:“明日上朝陛下就会下决断。老二很难翻身了。” “我家会不会有问题?” “你在不在乎那个男爵的爵位?” “不在乎。” “那就没问题放心吧你那个爹比谁都狡滑怎么会让你吃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萍萍阴狠说道:“趁我不在京。把你从澹州喊了回来……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我父亲。”范闲有些头痛地提醒院长大人。 陈萍萍拍拍轮椅地扶手嘲讽说道:“这我承认他这爹当的真不错。” 范闲有些不乐意听见这种话。沉默了起来。陈萍萍似乎没有想到这孩子对于范建如此尊敬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带着老婆妹妹来蹭饭吃。”范闲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顺便让她们开开眼看看您这孤寡老头养地一院子美女。” 他忽然间不想继续和老人开玩笑带着一丝忧郁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您……真的是一位忠臣吗?”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孩子气般的幼稚。 陈萍萍却回答的很慎重许久之后才认真说道:“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而且你现在也应该清楚不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陛下看着你在做他允许你做的事情你才能够做到……所以说忠于陛下其实也就是忠于自己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永远地忠于陛下。” 这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自己呢?范闲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 “不过你这次出手太早了比陛下地计划提前了一些。”陈萍萍闭着双眼幽幽说道:“而且你行事的风格显露的太彻底陛下并不知道你已经猜到了自己地身世难免会对你心存怀疑。” 范闲默然知道这是此事带来的最大麻烦。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陈萍萍轻声说了一句。 范闲便不再担心推着轮椅走出了这片美丽却又凄凉的林子此时老少二人向西而行便是将身后的影子渐渐拉离开来只是轮椅的轮子却始终撕扯不开那道影子的羁绊。 第二日朝会准时召开称病不朝数日的范氏父子终于站到了朝廷之上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一般的参劾与朝中官员们的斥责都察院地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许久户部尚书范建自承己过家教不严以致于出了范思辙这样一个不肖之子范闲也上书请罪就抱月楼命案一事自承监管不严。 但至于别的罪名范家却是一概不受反正阴坏京都府尹雨中杀人灭口的事情对方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而且所有的手尾都做的极干净足以堵住悠悠言官之口 相反相对于范家对二皇子一方的指控对方却有些难以应付毕竟在京都府外杀人的是八家将之一的谢必安而谢必安最终还是暴毙于狱中一条条的罪状都直指二皇子。 令朝臣们奇怪的是二皇子那边的攻势并不凶猛所有的反击都只是浅尝辄止片刻后众人才猜到想来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暗中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二皇子认输了。 皇帝陛下一直坐在龙椅上安静听着只是范闲出列请罪之时眸子里才会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神情。 不多时经门下议事陛下亲自审定这件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定论。 户部尚书范建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但念在其多年劳苦又有举之事从轻处罚罚俸三年削爵两级责其闭门思过。 监察院提司兼太学奉正范闲品行不端私调院兵虽有代弟悔罪之实但其罪难恕着除爵罚俸责其于三年之内修订庄墨韩所赠书册不得有误。 刑部海捕文书举国通缉畏罪潜逃之范氏二子范思辙。 京都府尹已被捉拿下狱除官后审。 某国公…… …… …… 最后是对二皇子的处理意见:品行不端降爵闭门修德六月不准擅出。 结果终于出来了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值得官员百姓们好生揣摩但不论如何范氏父亲只是削爵除爵的惩罚有些重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反而是二皇子一派生生折损了许多官员自己更是要被软禁六个月处罚不可谓不重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是范家胜了。 但有心人听着陛下亲拟的旨意却现了一样极有趣的巧合范闲与二皇子的罪名都很含糊都是品行不端四个字。只是身为监察院提司品行不端无所谓但身为皇子被批了品行不端四个字影响就有些大了。 朝中风向为之一变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再不像往年那般倍受圣上恩宠只是陛下也没有再次单独传召范闲入宫人们不禁在想莫非两虎相争一伤俱伤范闲那乎人臣的圣眷……也到此为止了? 不过范闲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成天笑眯眯地呆在太学里与那些教员们整理着书籍间或去监察院里看上一看还抽了两天时间分别去枢密院秦老将军的府上拜访了一次又携着婉儿与妹妹进宫去拜了各位娘娘很凑巧地在北齐大公主暂居的漱芳宫里遇见了大皇子当然这次入宫并没有见到陛下。 暗底下他还在与小言公子商量着很多事情针对内库北方走私线路的布置已经渐渐进入了正题就等着一刀斩下崔家的那只手断了信阳方面和二皇子最大的经济来源。关于体内真气的事情他也在用心侍候同时在等等费介老师的回信看那药究竟吃还是不吃。 就这样没过两天便在深秋的一场寒风里已经被推迟了许久的赏菊大会终于开始了只是范闲将自己裹成粽子一样有些畏惧地看着窗外颓然无力的最后一片枯叶心想这冷的鬼天气哪里还有不要命的菊花会开? 第五十一章 菊花、古剑和酒(一) 孤标亮节高雅傲霜说的正是中原士民们最爱的菊花。菊花并不少见而范闲当年呆的澹州更是盛产这种花朵澹菊花茶乃是庆国著名的出产这些年京都范府年年都要在老祖宗那边采办许多入京。 正因为如此范闲对于这种花是相当的熟悉时常还想着澹州海边悬崖之侧瑟缩开着的那朵小黄花。他知道菊花虽然耐寒前世元稹的诗中还曾大言不惭地说过此花开过更无花但终究不是冬日腊梅在这般寒冷的深秋天气里只怕早应该凋谢成泥才是。 马车穿越了山下重重森严至极的关防在大内侍卫及禁军的注视下范府几位年轻人下了马车沿着秋涧旁的山路往上爬了许久一拐过水势早不如春夏时充沛的那条瀑布便陡然间看到一方依着庆庙式样所筑的庙宇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那面山石如斧般雕刻出来的山崖上。 悬空庙依山而建凭着木柱一层一层往上叠去最宽处也不过丈许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贴画被人随手贴在了平直的悬崖面上山中秋风甚劲呼啸而过让观者不由心生凛意总忍不住担心这些风会不会将似纸糊一般的庙宇吹垮卷走----传说这是庆国最早的一间庙宇是由信奉神庙的苦修士一砖一石一木所筑总共花去了数百年的时间用意在于宣扬神庙无上光明劝谕世人一心向善。 神庙向来不干涉世事神秘无比但似乎数千年来总在暗中影响着这片大6上的风云起合。在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许多传闻中都能隐约看到神庙的身影加上苦修士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一向禀身甚正。极得百姓们地喜爱所以神庙在平民百姓心中的地位依然相当崇高。 身为统治者的皇室们对于既影响不到自己但依然拥有某种神秘影响力的神庙保持着相当地敬意这种表面功夫是政治家们最擅长做的事情也是他们最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庆国皇族每三年一次的赏菊大会便是定在悬空庙举行。这已经成了定例。赏菊大会更大的程度上是为了融洽皇族子弟之间的利益冲突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从而避免那种鱼死网破的情况生至少不要再出现几十年前两位亲王同时被暗杀、一时间庆国竟是找不到皇位接班人的恐怖情况。 庆国皇室如今人丁不盛所以赏菊会上还会邀请一些姻亲乃至皇室最亲近的家族参与依照最近这些年地惯例。秦家叶家这两个军中柱石自然是其中一份子秦家在军中拥有相当的实力叶家长年驻守京都。而且家中又出现了庆国如今唯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大宗师地位也有些然。 除此之外就是几位开国时受封地老国公家族还有新晋的几家比如尚了一位偏远郡主的任家----至于范家能够位列其中倒不是因为范家如今的权势臣子家的权势并不怎么放在皇家人地心中也不是因为范闲娶了婉儿从而与皇室有了那么一丝偷偷摸摸的亲戚关系----而是因为范家的那位老祖宗。亲手抱大了陛下和靖王这两兄弟其中亲密非为外人所道也单以私人关系论范家倒是皇室最亲近地一家人。 范闲气喘吁吁地叉腰站在悬空庙下看着四方三三两两站着的庆国权贵人物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赏菊赏菊这菊又在哪里?” 范尚书此时早已经被请到了避风的地位了老一辈人总会有些特权马车停在山下一应护卫都被留在了禁军的布防范围之外于是范府来人便又只剩了一男二女这个铁三角的搭配三角之一的林婉儿呵呵一笑指着山下说道:“在这儿了。” 范闲一愣往山崖边上踏了一步一阵恼人的秋风迎面吹来不由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却是吸了一口气赞道:“好美的地方。” 悬空庙所依的山崖略有些往里陷去像个u形一般山路沿侧边而上所以上来时范闲并没有注意到山路旁地那片山野里有什么异样此时登高于顶向下俯瞰视野极其开阔现这片山野里竟是生满了菊花这些菊花的颜色比一般的品种要深许多泛着金黄花瓣的形状有些偏狭长。 “金黄之菊果然符合皇家气派。”范闲站在崖边看着漫山遍野的金星般花朵赞叹道:“这么冷的天气还开的如此炽烈真是异像。” 林婉儿解释道:“是金线菊据说是悬空庙修成之后当时的北魏天一道大师根尘亲手移植此处从此便为京都一大异景。” “根尘?”范闲悠然叹道:“莫非是苦荷大宗师的太师祖?” “正是。” 范闲摇了摇头依然往山下看着多看了几眼才现那些异种菊花生的并不如何繁盛。山间的泥土并不肥沃所以往往是隔着好几尺才会生出一株菊花只是此时观花者与山野间的距离已经被最大限度地拉开来所以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让人们看上去总觉得那些星星点点的金黄花朵已经占据了山野里的每一个角落与深秋里的山色一衬显得格外富丽堂皇柔弱之花大铺雄壮之势。 已经有人上来打招呼了只不过由于最后陛下对于范闲比较冷淡加上婉儿的身份也不允许那些年轻的大族公子哥们儿与范闲说太多年轻人应该说的话题所以只是稍一寒暄便又分开。范闲一边温和笑着与众人说话一面却开始放空觉得有些无聊下意识里便开始按照自己的职业习惯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悬空庙孤悬山中。背后是悬崖峭壁上山只有一条道路今日庆国皇室聚会于此山下早已是撒满了禁军。重重布防内围则是由宫典领着的大内侍卫们小心把守至于那些低眉顺眼地太监们当中有没有洪公公的徒子徒孙谁也不知道只不过范闲没有看见虎卫们的身影略微有些奇怪不过以目前的布置真可谓是滴水不漏莫说什么刺客。就算是只蚊子要飞上山来也会非常头痛。 他微笑着与任少安打了个招呼看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被人拖走。心里也笑了起来岳父辞相已久原先地那些人脉终于是要渐渐淡了。往上方望去范闲不由眯起了眼睛庆国权力最大的几个人此时都在这个木制庙宇之中。远远似乎能够瞧见最上面那一层一位穿着明黄衣衫的人物正抚栏观景。那位自然是皇帝陛下。 仰头看着范闲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脑中忽然一转很好笑地幻想出了一个场景----如果这时候北齐人或者是东夷城的高手们把这座悬空庙烧了这天下会忽然变成什么样子?当然他也知道今日京都布防甚严根本不可能生这种事情只是依然很放肆地设想着。如果自己要爬上这座庙宇应该选择那些落脚点选择何等样的线路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上到顶楼。 这真的纯粹只是职业习惯而已。 一位太监从庙中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庙前空坪上的年轻贵族们赶紧闪开一条道路那太监走到范氏三人面前很恭敬地低声说道:“陛下传婉儿姑娘晋见。” 林婉儿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范闲柔声问道:“戴公公只是传我一个人?” 戴公公可是范闲的老熟人也知道在众人瞩目地场景中如果范闲没有被传召入庙会带来什么样的议论偷偷用欠疚的眼光看了范闲一眼沉稳说道:“陛下并无别地旨意。” 范闲笑了起来对婉儿说道:“那你去吧。”顿了顿后轻声笑着说道:“舅舅总是最疼外甥女的这个我知道。” 看着婉儿消失在悬空庙黑洞洞的门中范闲眯了眯双眼没有说什么领着妹妹向另一角走去准备去看看那边可能独好的风景。不料有人却不肯让他轻闲下来一个略有些不安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傅。” 回头一看果然是叶灵儿那丫头看着对方有些不安地脸色范闲清楚是为什么明年叶灵儿就要嫁给二皇子而自己与二皇子之间看似斗气般的争斗实际上暗中却是血浅肉散暴戾十足对方既然是叶重的女儿哪里会不清楚其间地真实原因。 他望着叶灵儿温和一笑说道:“想什么呢?是不是怪我把你未来相公欺负的太厉害?” 叶灵儿见他神色自若这才回复了以往的疏朗心性笑着啐了一口说道:“还担心你不肯和我说话了。” 若若在一旁笑了起来:“这又是哪里的话?” 叶灵儿叹了口气说道:“老二也不知道在哪里……日后牌桌子上少了他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范府后圆之中这一两年里时常会开麻将席席上四人分别是范若若范思辙姐妹俩另两位就是林婉儿和叶灵儿这一对闺中蜜友。 “还不是你和若若给范思辙、婉儿送钱。”范闲笑着说道:“这牌局散了你也可以少输点乐还来不及。” 正说着秦恒远远走了过来还未近身已是嚷道:“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呢?”看他这声音洪亮的只怕是刻意想让场间众人听的清楚范闲苦笑道:“在说关于麻将牌的事情。” 秦恒来了兴致一拍范闲的肩头说道:“这个我拿手。”他看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道:“赏菊会……本是陛下让这些大族子弟们亲近的机会你身边却这么冷清?”以范闲如今薰天地权势就算那些人自卑于身份也总要来巴结几句才对断不至于弄的如此冷清。 范闲脸上一片安静。应道:“今日才知道这菊只能远观不能近玩……我的性情你也清楚本就不耐和这些人说什么……至于结交亲近。”他笑了起来:“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趣。” 所谓赏菊会在他看来。不过是类似于前世如酒会一般地交际场所又有些像茶话会借此来显示一下彼此与皇室之间的亲疏关系确立一下地位。只是对于范闲来说他根本不屑于靠皇权的威严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所以觉得实在很是无趣。 秦恒年已三十家中早有妻室只是秦家之人必定要每三年来看一次黄花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已经厌了。听范闲这般说着忍不住点了点头。 今日二皇子与靖王世子并没有被特?开解出府依然被软禁着。所以并没有来到悬空庙。 “师傅这里景致不错做诗吧。”叶灵儿眨着那一双清亮无比地眼眸。 范闲每次看见这姑娘像宝石一样光的双眼总觉得要被闪花了下意识里眯了眯眼睛。应道:“为师早已说过不再做诗。” 叶灵儿称他师傅还可以看作是小女生玩闹而且这件趣事也早已经在京都传开。但范闲居然大喇喇地自称为师就显得有些滑稽了秦恒与范若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恒打趣道:“冬范大人在北齐写的那小令已然风行天下难道还想瞒过我们?” 范闲大感头痛随口抛了应景摇头说道:“别往外面传去我现在最厌憎写诗这种事情了。” 范若若正在低头回味“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两句。忽听着兄长感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被追着屁股要求写诗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范闲一顿一顿地说着旋即在三人迷惑不解的眼光中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是如此开心如此私秘如此无头无脑。 聚集在悬空庙前正在饮茶吟诗闲话的权贵们忽听着这阵笑声有些惊愕地将目光投了过去便瞧见了崖边那四位青年男子很快地便认出了这四人的身份不禁心头微感震动小范大人声名遍天下众人皆知只是他已经将二皇子掀落马来如今却又和秦叶两家的年轻一辈站在了一起莫非这又代表着什么? 范闲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是忽然间鼻子微微抽*动嗅到了一丝火薰地味道心想难道今天的主餐是火腿?他转过头去却看见悬空庙的一角正有一丝极难引人注目地黑烟正在升起。 场间五识敏锐自然以他为却没有别的人现有什么异样就连那些在四处看守着的大内侍卫都没有什么反应。 而那些人还在看着悬崖边那四位迎风而立的年轻人心中不知生出多少感慨多少羡慕。 …… …… 秋风一过那道黑烟便像是被撩拔了一下骤然大怒大盛黑色之中骤现火光而范闲的身子也已经随着这一阵风急无比地向着悬空庙前掠了过去。 “秦恒护着这两个丫头。” 话音落处他已经来到了庙前看着那处猛然喷出地火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高温一挥掌劈开一个向自己胡乱出刀的大内侍卫骂道:“眼睛瞎了?” 火势冲了起来由于悬空庙是木制结构所以火势起地极快那些参加赏菊会的年轻权贵们惊呼着四处躲避一时间乱的不可开交。虽说是秋高物燥但这场火来的太过诡异而禁军统领宫典此时正在最高的那层楼上所以下方的侍卫们不免有些慌乱。 范闲对那些侍卫和太监们喝斥道:“备的沙石在哪里?” 他一话这些人才稍微清醒了些许知道范闲的身份便开始听从他的指挥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进行先去请出了庙宇中一楼地那些老年大臣然后急派侍卫上楼护驾传递消息同时分出了十几个高手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四周布防。 反应很快动作很干净利落虽然那些权贵们惶恐不安但侍卫与太监们还是鼓起勇气在灭火不多时便将楼下的火苗压制住了包括范尚书在内的那些老大人趁机从一楼里退了出来只是悬空庙的楼梯很窄报信的人很慢顶楼的人一时还撤不下来。 看见父亲无恙范闲略觉心安但依然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先前的幻想竟然变成了现实如果这火真的蔓延开来正在顶楼赏景的皇帝……只怕真要死了。 肯定是有人纵火不知道对方怎么可能隐藏身份进入看防如此森严的庙前只是这放火的手段太差竟是让自己现了。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范闲在一片杂乱的庙前强行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分析着这件事情却始终没个头绪但想到婉儿这时候还在顶楼他的心情微乱很难平静下来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感觉只是他此时也不敢贸然登楼怕被有心人利用。 “范闲上去护驾!”范尚书走到他的身前冷冷说道。 “是。”范闲早有此心此时来不及研究父亲眼中那一丝颇堪捉摸的神情领着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向悬空庙顶楼行去只是他不肯走楼梯而是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黑影踏着悬空庙那些狭窄无比的飞檐像个灵活无比地鬼魅一般往楼顶爬去。 第五十二章 菊花、古剑和酒(二) 手指抠住庙宇飞檐里的缝隙范闲的身体轻摆而上脚尖踩着将突出数寸的木栏外侧身子忽地拔高几纵几合一身绝妙身法与小手段完美无比地结合不过是一眨眼间便已经攀到了悬空庙最高的那层楼。 下方山坪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火势已灭而那些庆国的权贵们始终是久历战火的狠辣角色稍许一乱便镇定下来在几位大老的安排下布置除侍卫之外另一层防卫务要保证悬空庙的安全此时众人焦虑地抬头望去刚好看见范闲的身影像道闪电般掠至了顶楼没有人想到范提司的身手竟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不由齐声惊叹了一声。 范闲右手单手牢牢握住顶楼下方的檐角左腿微屈左手放在藏在靴中的黑色匕把上在山风中微微飘荡。顶楼里一片安静但他却不敢就这样贸失地闯进去对着上面喊了一声:“臣范闲。” 顶楼里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范闲眯眼看着那层透风窗楼包裹着的顶楼里无数道寒光渐渐敛去这才放下心来有人在里面说了一声:“进来。” 咯吱一声木窗被推开了。 范闲不敢怠慢腰腹处肌肉一紧绷整个人便弹了起来轻轻扬扬地随山风潜入庙宇顶层生怕惊了圣驾。双脚一踏地面他眼角看着那些如临大敌的侍卫缓缓退后一步知道自己先前若是不通报就闯了进来只怕迎接自己的就是无数把寒刀劈面而至。 眼光在楼中一扫。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行刺事情生他心中略松了一口气接着便看到转廊处皇太后地身影一闪而逝。自己最担心的婉儿正扶着老人家而那位神秘莫测的洪公公正袖着双手佝偻着身子走在最后面。 下面起了火太后与宫中女眷们已经先退了。 “你怎么来了。” 一道威严里透着从容的声音响了起来范闲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来对着左手方栏旁地那位中年人行了一礼平静说道:“下方失火应该是人为。臣心忧陛下安危。” 庆国的皇帝陛下今天穿了件明黄色但式样明显比较随性的衣服他背负着双手。看着栏外此处地势甚高一眼望去无数江山尽在眼中满山黄菊透着股肃杀之意。皇帝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目光平静望着这一片属于自己的大好河山似乎对于庙下那些如临大敌的官员们露出了一丝嘲笑之意。 此时楼中太后与娘娘们已经离开在三楼处。与上楼来迎的侍卫合成一处小心翼翼地退往楼下。透风无比的悬空庙顶楼之上除了那位平静异常的皇帝陛下还有太子、大皇子、三皇子这三位皇室男丁十几个宫中带刀侍卫还有四五个随侍的小太监。 范闲目光一扫便将楼中地防卫力量看的清清楚楚眉间不禁闪过一丝忧虑楼下那场火明显有蹊跷。只不过被自己见机的快扑灭没有给人趁乱行动地机会不过那些隐藏着的刺客一定还在庙中只是不知道以庆国如此强大的实力怎么还可能让人潜了进来----不过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对于庆国的防卫力量相当有相信就算有刺客潜伏着也只能是那种一剑可乱天下的绝顶高手人数怎么也不可能过三个。 只是宫典不在楼中这个事实让范闲心头一紧。洪公公扶着太后下了楼这个事实让范闲更是微感头痛难道那些刺客放这场火只是为了将那位宫中第一高手调下楼去? 此时楼上除了那些带刀侍卫之外真正地高手……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范闲略有些自大的评判着楼中局势毕竟在他心中大皇子的马上功夫可能不错但真正面对这种突杀地局面他和一位优秀刺客的差距太大。 看陛下的神情似乎他并不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许这是身为一代君主所必须表现出来的沉稳与霸气但范闲却不想因为这个中年人偶有伤损而造成庆国无数无辜者的死亡微微皱眉对陛下身后强自表现着镇定的太子做了个眼色。 太子微微一愣马上知道范闲在想什么躬身对皇帝行礼道:“父亲火因不明还请暂退。” 谁知道皇帝根本不理会东宫太子所请缓缓转身清矍的面容之上透着淡淡自嘲看着范闲说道:“火熄了没有?” 范闲微微一怔点头道:“已经熄了。” “那为什么还要走?”皇帝的左手轻轻抚着栏杆悠悠说道:“朕这一世退的时候还很少。” 范闲面色宁静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心想你爱装酷玩刺激自己可没这种兴趣沉声说道:“虽没什么异动但此处高悬峰顶最难防范……还请陛下以天下为重马上回宫。” 以天下来劝谏一位皇帝是前世宫廷戏里最管用地手段不过很明显对于庆国的皇帝没有什么用处他反而转过身去冷冷说道:“范闲你是监察院的提司如果有人胆敢刺杀朕……那是你的失职难道你要朕因为你的失职而受到不能赏花的惩罚?”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不过是监察院提司虽然六处确实掌管着这一部分业务但今天这赏菊会本来就没有让院里插手自己怎么可能料敌先机?----不过他旋即想到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最近确实没有探听到什么风声这天底下敢对庆国皇室下手的势力不外乎是那么两三家。那两三家最近一直挺安静的最难让人猜透的东夷城也保持着平静四顾剑一直是监察院地重点观察对象可以确认对方还停留在东夷城中。 看着皇帝一片安宁的神情。范闲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这场火……并不是一场刺杀的前奏?难道自己真的太过于紧张了? 看着范闲陷入了沉默场间有资格说话地三位皇子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训斥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太子轻咳一声准备为范闲分说些什么但骤然间想到范闲最近这些时日里将老二打的凄惨让自己“大感欣慰”但是这个臣子的实力似乎也已经恐怖到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此时父皇打压对方。说不定另有深思所以住嘴只是向范闲投了一注安慰的目光。 大皇子却不会考虑这么多。沉声说道:“父亲范提司说的有理虽说这天下只怕还没有敢行刺父亲的贼子但是为了安全计。也为了楼下那些老大人安心您还是先下楼吧。” 皇帝似乎很欣赏大皇子这种有一说一的态度但对范闲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说道:“范闲你身为监察院提司遇事慌张如此实在深负朕望。” 范闲心里又多骂了几句娘面色却愈谦恭自嘲笑道:“陛下教训的是。” 皇帝略带一丝考问之意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心中是否有些许不服?” “是。”范闲忽然间心头一动直接沉声应道:“臣以为陛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无小事便更须珍重才是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为过这黄花之景年年重现庆国地陛下却只有一人哪怕被人说臣惊慌失措胆小如鼠臣也要请陛下下楼回宫。” 楼间一阵尴尬的沉默谁也没有料到范闲竟然敢当众顶撞圣上还敢议论圣上的生死还直接将先前皇帝对他地训斥驳了回去! …… …… “你的胆子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话后皇帝的脸色终于轻松了一些看着范闲说道:“如果说你胆小如鼠朕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大的老鼠。” 这本是一句笑话但除了皇帝之外顶楼上的所有人都处于紧张地情绪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应景笑出声来只有胆大包天的范闲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 忽然间皇帝的声音沉下去了三分便是那双眼也闭了起来任栏外地山风轻拂着已至中年皱纹渐生的脸颊。 “朕这一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场刺杀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天下是何等样的风云激荡?”皇帝轻笑道:“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局一把根本燃不起来的火就想逼着朕离开哪有这么容易。” 范闲看着这一幕在暗底里鄙视着一国之君也玩小资一颗心却分了大半在四周的环境上宫典与洪公公都不在虎卫不在有的只是侍卫与三位……或者说四位?皇子那些近身服侍皇帝的太监虽然忠心无二往上三代地亲眷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但想靠着这些人保护着皇帝实在是远远不够尤其是洪公公随太后离去让范闲非常担心。 忽然间他心头一震想到一椿很微妙的事情----如果这时候陛下遇刺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岂不是要担最大的责任?楼下时父亲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戴公公大声说道:“陛下一生遇刺四十三次从未退后一步。” 范闲一愣之后马上想到了远在北齐的王启年在心中骂道原来所有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位或几位优秀的捧哏。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宁静之中透着股强大的自信:“北齐东夷西胡南越还有那些被朕打的国破人亡的可怜虫们谁不想一剑杀了朕但这二十年过去又有谁做到了?”他轻声笑道:“当遇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之后范闲你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朕会如此不放在心上。” 那是您这是熟练工种啊----范闲今天在肚子骂的脏话比哪一天都多。但在其位谋其政自己既然当了监察院的提司就得负责皇帝的安全。最关键地是他可不想自己背一顶天底下最大的黑锅于是乎依然不依不饶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劝皇帝下楼回宫。 皇帝终于成功地被他说烦了大火骂道:“范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窝囊废来!陈萍萍怎么就看中了你!” 范闲满脸笑容堆着心里继续骂着:有本事您自个儿教啊这本来就应该是您的业务范围。 此时局势早已平静估摸着再厉害的刺客也只有趁机遁去。不然呆会儿禁军撒网搜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楼中众人地心绪稍许放松了一些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在痛斥着范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太子依然无耻地用温柔目光安慰着范闲大皇子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倒是最小的老三满脸笑容最欢许是心里看着这幕。觉得很出气。 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如此生气对范提司劈头劈脑骂个不停就像是在训斥自家儿子一般。毕竟范闲如今假假也是一代名人。朝中重臣在深重文治的庆国朝廷今日这样大伤臣子脸面的事情还是极为少见。 范闲满脸苦笑听着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只怕这位陛下也在和自己怀疑同样的事情所以才格外愤怒----如果说这出戏是老跛子或者是父亲大人暗中安排的自己只能赞一声他们胆大心狠无耻弱智居然玩这么一招勇救圣上的戏给圣上看----皇帝不是傻子至少智商不会比自己低。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看来皇帝相信范闲也是被蒙在鼓里。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大概不会有什么正经刺客了一场闹剧而已。 但问题是陈萍萍不是位幼稚圆大班生范建也不是第一天上学吓地在铁门口哭的小姑娘陛下更不会相信自己最亲信的两位属下会做出如此荒唐地事来为范闲邀宠----皇帝生气的原因其实和范闲没多大关系。 …… …… 皇帝终于住了嘴回过身重重地一拍栏杆惊的楼内中人齐齐一悚范闲却是个惯能揣摩人的主儿对身边的戴公公一努嘴做了个嘴型示意他那位天口爷骂渴了。 戴公公刚调太极殿不久正小意着看范提司这提醒不由一乐便准备端茶过去侍候。 “换酒。”皇帝并未回身但却知道范闲这小子在自己身后做什么注视着栏外旷景天上浮云地眼中终于忍不住涌出一丝谑笑之意“冷吟秋色诗千醉酹寒香酒一杯既上高楼赏远菊不饮酒怎么应景?” 每三年一次的赏菊会都会配备菊花酒早备在旁边只是悬空庙异起了场小火闹得众人不安竟是忘了端出来此时听着陛下意一位专司此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赶紧端着酒案走向了栏边脚尖落地分外谨慎小心。 听着那句诗范闲却是心头微惊这是石头记三十八回里贾宝玉地一菊花诗皇帝此时念了出来自然是要向自己表明他实际上什么都知道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住世人范闲也没有当一回事。 “石头记这文章一昧男女情爱未免落了下乘不过文字还算尚可……但这些诗词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楼间三位皇子并随从们并不清楚陛下为什么忽然在此时说起文学之道微微一怔。范闲知道再不能退苦笑着躬身说道:“臣游戏之作不曾想能入陛下景目实是幸哉。” “噢?朕还本以为……你是怕人知道此书是你托名所著所以刻意在诗词上下些卑劣功夫怎么幼稚怎么来。” 范闲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时场中众人终于知道一向在民间宫中暗自流传的石头记原来是出自小范大人之手震惊之余却又生出理所当然的情绪这书一向只有澹泊书局出而且文采清丽实在俗品。若不是文名惊天下的小范大人所著还真不知道世上又去找另外一个人去。 皇帝接过酒杯嗅了嗅杯中微烈的香气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笑着不再理会窘迫的范闲与吃惊地儿子们。 盘上放着两杯酒本预着陛下与太后一人一杯此时皇帝自取了一杯饮了还剩一杯而此时太后已经下楼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分配。他看看太子又看看大皇子眉头皱了之后又舒开下意识里便将手指头指向了范闲。忽然间现有些不妥在途中极生硬的一转指向正躲在角落里一面笑一面吃惊的老三。 三皇子年纪还小。苦着脸说道:“父皇孩儿不喜欢喝酒。”像这种话也只能是小家伙说出来才不会被判个逆旨之罪。 皇帝沉着脸冷冷说道:“比酒更烈地事情。你都敢做还怕这么一杯酒?” 三皇子脸一苦被这股冰寒地气势一压。竟是吓的险些哭了出来赶紧谢恩迈着小脚走到栏边伸出小胳膊取下酒杯便往嘴里送去。 …… …… 当的一声脆响三皇子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滚了远去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迎面而来的寒光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喝杯酒而已怎么这名侍卫却要砍死自己? 毕竟是位皇子从小生长在极常复杂极常危险的境况下小家伙马上反应了过来----有人行刺! 他的身后就是皇帝陛下如果他抱头鼠窜那么这雪光似的一刀便会直接斩在陛下的身上。当然三皇子并没有苦荷大宗师那种踏雪无痕的身法也没有叶流云那种棺材架子一样坚强地一双散手就算他再如何强悍地挡在皇帝面前估摸着这惊天一刀也会把他直接劈成两半顺带着取了皇帝的级。 躲与不躲都一样所以三皇子选择了最正确的做法他死死地站在原地盯着那片刀光里刺客模糊地脸双腿抖裤裆全湿不顾一切地尖声叫了起来! 啊! 尖锐的叫声响彻顶楼之前场中所有人都已经现了行刺的事实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庆国皇宫的大内侍卫里居然会有刺客所以当那把刀挟着惊天的气势砍向栏边捉着小酒杯地陛下时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从而让那把刀突破了侍卫们的防守圈。 只有范闲例外他一吐气一转腕一拳头便打了过去这名刺客隐藏的太深出手太突然刀芒太盛以致于他根本不敢保留丝毫身后腰处地雪山骤现光明融化而涌出的真气就像一条大河一般沿着他的右臂运到他的拳头上然后隔着几步的空气向那片刀光里砸了下去。 这一拳相当的不简单拳风已经割裂开了空气推着微微的嗡嗡声就像是一记闷雷般在刀光里炸响将那片泼雪似的刀光炸成了粉碎!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范闲胸中一闷极为震惊地现使刀之人居然也是位九品的强手不过也对敢来行刺天下权力最大君主地刺客没有九品的身手怎么有脸出手。此时他已经飘到了三皇子的身边左手一翻黑色的匕出腿极为阴险地扎向刺客的小腹。 刺客手中的刀只断了一半刀势却愈地凄厉度更快竟似同生共死一般。侍卫们终于醒了过来大叫着往这边过来与范闲前后夹进这名刺客就算是九品强者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悬空庙正前方天上的那朵云飘开了露出了太阳那轮炽烈的太阳。 光芒一闪楼宇间泛起了一片惨惨的白色然后出现了一名全身白衣手持一柄素色古剑的刺客----没有人知道这个刺客是怎么出现在了顶楼也没有人现他借着阳光的掩饰已经欺近了皇帝的身前。 嗤嗤两点破风声起两名皇帝身边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将陛下往后拉了一把付出的代价是这两个人喉头一破鲜血疾出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摔倒在地。 一个白衣人。拿着一把古意盎然的剑直刺皇帝面门! …… …… 先前豪言一生未退的皇帝陛下在这宛若天外来地一剑面前终于被悍不畏死的贴身侍卫拖后了几步。 此时那把夺人心魄的剑尖其实离他还有一尺远。但所有人似乎都觉得那一截剑尖。似乎已经刺中了皇帝的咽喉。 所有地人都知道庆国皇帝不会武功又有几个侍卫狂吼着堵在了陛下的面前事起突然又心忧圣上安危这些侍卫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用人肉挡住对方的剑势。 无数鲜血飞溅着皇帝的双眼却依然是一片宁静死死盯着那个一无往前、剑人合人的白衣刺客。 …… …… 侍卫们的实力足够悬空庙下面还有洪公公还有叶秦两家唯一的两名九品强者。此时只要能阻止那名白衣剑客一刹那就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 但谁来阻止?侍卫们已经做足了他们应做的本份他们明知道自己地同僚当中出了刺客。自己只怕也很难再活下去了为了给家人留些活路他们拼命的本领都已经拿了出来剩下替陛下挡剑的事情应该是留给陛下这几个儿子来做吧…… 连环地几击。都只是生在极短暂的时间之内。当时三皇子受惊脱手的酒杯还在地上骨碌骨碌转着满脸震惊的大皇子正准备冲到父皇的身前。替他挡下那柄杀气十足地古剑却只来得及踏出了两步脚后跟都还没有着地。 此时范闲阴险递出去的黑色细长匕距离侍卫刺客的小腹还有几寸距离却已经感觉到了身后那股惊天地剑势。 满天的血飞着就像满山的菊花一样绽开侍卫们死不瞑目的尸在空中横飞他们死都没有想明白。那名白衣剑客怎么可能躲在悬空庙的上方那里明明已经检查过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十分细致而又惊心地展现在范闲的眼前。 他甚至还能用余光看清楚太子满脸凄怆地向陛下赶去那副忠勇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动无比但很可惜太子殿下很凑巧地踩中了弟弟失手落下的酒杯滑不着力整个人快要呈现一种滑稽地姿式摔倒在地上。 上天注定机缘巧合此时只有离陛下最近反应最快的范闲来做这位忠臣孝子……范闲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身后那柄剑上的杀意比身前这位九品刺客更加纯粹更加狂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激起了他深埋内心深处的戾气他有信心在这一瞬间之内同时救下陛下和身旁的老三只是肯定要被后面那个白衣剑客重伤。 ----但他决定搏了这么好的机会吝啬的范闲不肯错过这么强的敌人好胜的范闲不肯错过! 但就在这个时候令范闲有些心寒的是刺客们的最后一招终于出手。 这一次对方使出了埋在庆国宫廷侍卫里已经十年的钉子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代价请动了那名白衣剑客拼着要折损自己在庆国十余年的苦力经营诱走了洪公公适时而动才造就了当前这个极美妙的局面----但是那名九品刺客不是杀招甚至连那名剑出凄厉的白衣剑客也不是杀招。 真正的杀招来自庆国皇帝的身后! 那名先前奉上菊花酒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当皇帝被白衣剑客一剑逼退数步后便正好挡在了他的身前只见他一翻酒案伸手在廊柱里一摸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把灰蒙蒙的匕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背扎了下去! 匕是藏在悬空庙的木柱里柄端被漆成了与木柱一模一样的颜色而且经年日久根本没有人能够现那里藏着一把凶器。没有人知道这把匕放在这里已经放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对方针对庆国皇帝的这个暗杀计划谋划了多久。 只看这翻耐性与周密的安排就知道对方志在必得----谋杀一国之君最需要的不是实力而是决心和勇气。 此时庆国皇帝的身前。是一柄古意盎然却剑势惊天地长剑他的身后是一柄古旧至极。却极其阴滑的匕根本毫无转还之机! 范闲知道自己面临着重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考验比草甸上与海棠地争斗更加恐怖但他来不及嗟叹什么便已经下意识里做了他所以为正确的选择黑色匕脱手而出刺向了对方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就算是五竹叔或者是四位大宗师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在击退面前刺客。保住老三性命的情况下再与那名白衣欺雪的剑客硬拼一记还有足够的时间与力量。去帮助陛下对付身后的那名小太监。 宫中那位小太监没有什么功夫但是他手中的那把陈旧至极的短剑却是最要人命地东西。 所以他选择了先救三皇子再救陛下虽然这种选择在事后看来是大逆不道。但在范闲眼中看来三皇子只有八岁还是个小孩子。 救人。自然是先救小的。 …… …… 黑色匕像道黑蛇一般刺向了第一位刺客的眉宇间对方此次筹划地极详细当然知道范闲最恐怖的手段就是这把黑色的细长匕传说中是费介老怪物亲自开光的不祥之物那名九品刺客不敢怠慢半截直刀一闪直接将这把匕狠狠地击向了楼下。 他想看看。被世人誉为文武双全的范提司在失去了武器地情况下还怎么能面对自己的一刀。 匕刚刚飞出栏杆的时候范闲已是急转身将自己地后背晾给了刺客而在转身的过程当中以根本没人能看清的极快度在自己的头里拈了一拈借势向后轻轻一挥。 一只细细的绣花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名刺客的尾指外缘只扎进去了一丝连血似乎都不可能冒一滴出来。 而那名刺客却是闷哼一声顿觉气血不畅一刀挥出斩去了自己的尾指。 抬头已然不见范闲。 范闲此时已经来到了那名不可一世的白衣剑客身前拦在了他与皇帝之间随他而至的自然还有那三枝勾魂夺魄地黑色弩箭与几大蓬已经分不清效用但浑在一起一定是十分淫荡足以烂肠破肚的毒烟! 一大片黄的青的白的烟在悬空庙最顶层的木楼里散开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京都偶尔能见的烟火一般。 但那白衣剑客竟似对范闲阴险的作战方式十分了解早已避开了那三枝弩箭也闭住了呼吸依然是直直地一剑穿千山越万水破烟而至杀向范闲的面门。 此时所有手段都使出来了的范闲正挡在皇帝的身前就算这一剑刺了过来也只会先刺中范闲的身体就算他大仁大义到肯替皇帝老子送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至于陛下身后那个行刺的小太监……嗯请陛下自求多福吧。 一剑临面! 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无比狂虐起来此时不知道是心神在指挥真气还是真气已经控制住了心神只听他尖啸一声双掌疾出体内的真气竟似被压缩成了极坚固地两截山石透臂而出迎向那柄寒剑。 白衣剑客微微皱眉知道自己如果依然持剑直进就算刺透了范闲的胸口只怕也会被这恐怖的两掌将胸骨尽数拍碎。 嗤的一声那柄古剑就像是仙人拔弄了一下人间青枝般微微一荡刺进了范闲的肩头! 在这一瞬间白衣剑客舍剑与范闲对掌。 轰的一声巨响劲力直震四际灰尘大作毒烟尽散白衣剑客就算再如何天才也及不上范闲打婴幼儿时期打下的真气基础左手稍弱腕骨喀喇一声便是折了。 但令范闲心惊胆颤的是白衣剑客被自己震退之时居然还能随手拔去了插在自己肩头的那柄古剑!这得是多快的度多妙的手法! 一击不中马上退去正是一流刺客的行事风格白衣剑客脚尖在栏边一点再也不看范闲一眼便往庙下跃去衣衫被山风一吹散开就像是一朵不沾尘埃的白鹤一般。 …… …… 便在白衣剑客与范闲交手的那一瞬间场间响起两声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响声。 那名让范闲都有些狼狈的九品刺客此时满脸血红双肩肩骨尽碎鲜血横流眼中带着一丝不甘与绝望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时嘴角流出一丝黑血等身体触到楼板之时已经死的十分透彻。 在这名刺客的身后一直佝偻着身子的洪公公依然袖着双手就像是没有出手一般。 范闲忽然想到刺客最绝的那一招霍然转身然后看见了一个令他震惊令他许多年之后都还记得的画面。 拿着匕意图行刺的小太监昏倒在楼板上头边尽是一片木屑。 而他行刺的目标庆国的皇帝陛下手中拿着半边盛放酒杯的木盘这是先前皇帝陛下在混乱中唯一能抓到的一件武器他望着脚下小太监寒声说道:“朕虽然不是叶流云但也不是你这种角色能杀的!” 确实庆国皇帝虽然不修所谓武道但毕竟也是马上打天下的勇者寻常打架那还是有几把刷子。 惊魂未定的范闲看着皇帝拿着半片木盘的形像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前世看的古惑仔电影……好一招板砖! 悬空庙下响起一阵惊叫狂嚎与痛骂想必是那位白衣剑客已经逃了下去看来庆国的权贵们果然胆量足性情辣知道对方是行刺圣上的刺客竟是纷纷围了上去。 又是一声惊呼与闷哼远远传上楼来。 此时不是表功论罚的时候范闲伸头往栏边一看只见地面上京都守备叶重正掩唇而立以他的眼力能看清楚对方正在吐血想必是先前与那名白衣剑客交手时下了狠劲儿。 叶重是庆国京都少有的九品强者既然他偷袭之下都吐了血那名白衣剑客自然伤的更重果不其然远处满山的菊花之中可以瞧见那名白衣剑客略显迟滞的身影。 “传说中四顾剑有个弟弟自幼就离家远走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皇帝陛下站在范闲的身后冷冷说道:“范闲替朕捉住他看看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样都是白痴!” 连遇惊险一向沉稳至极的庆国皇帝终于动了怒。 范闲知道此时轮不到自己说什么既然洪公公已经上了楼皇帝接下来的安危就轮不到自己关心了虽然肩头还在流着血但他的人已经跃出了栏杆像头黑鸟般疾地往楼下冲去。 楼下又是一片惊呼。 “看戏啊!”范闲面色一片冰寒皇帝既然了话自己没什么办法。 在他掠过之后片刻自身也是猝不及防的京都守备叶重也终于调息完毕黑着一张脸往那名白衣剑客逃遁的方向掠了过去宫典是他的师弟如果今天捉不住那名刺客只怕整个叶家都要倒霉跳进大江也洗不清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他也要亲手捉住那名刺客而且是活捉! 紧接着侍卫之中的轻功高手也化作无数个箭头扑向了山野之间。 山下有禁军层层包围山上有范闲、叶重这两名九品强者领着一群红了眼的大内侍卫追杀不知那名白衣刺客还能不能逃将出去。 (作者自认为这章写的好得意中。) 第五十三章 匕首,又见匕首! 悬空庙里皇帝已经褪去了先前的怒容满面平静就像脚下的木屑、楼中的鲜血、待卫与刺客的尸、受伤和昏迷的人们、四周空气里的微甜味道并不存在就像是自己没有遇到一场敌人筹谋数年之久的谋杀只是在进行三年一例的赏菊之会。 有人开始收拾庙宇内的残局许多的宫中高手挤在了顶楼似乎是想把这楼压垮。起先负责陛下安全的侍卫面色惨白那些太监们包括戴公公在内都瑟瑟抖不知道圣上遇刺会给自己的命运带来些什么改变还是说会直接中止了自己的命运旅程。 太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泪珠与大皇兄二人齐排跪在皇帝面前请罪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受惊了。” 大皇子说得沉重无比他在西方杀敌无数却没有想到当刺客来袭之时自己竟是连作出反应的能力都没有而那位他本来有些瞧不起的范闲……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见机如此之快。 “一入九品便非凡俗……你们虽是朕的儿子碰见这些亡命徒反应不及也是自然之事。”皇帝似乎没有怪罪儿子们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死在洪公公手下的九品刺客又看了一眼被太子踩破了的酒杯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轻轻揽着怀中还在害怕不已的三皇子眼睛却看着楼下那片漫山遍野的菊花山坡之上隐隐能看见偶有动静枝叶轻飞而碎。 “老奴去吧。”洪公公在皇帝身后谦卑说着。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在一场刺杀之后应该牢牢地守护在陛下的身边“小范大人最近在生病。老奴有些担心。” 地板上范闲临去前扔下的药囊十分显眼毒烟漫楼。总会有些人吸了进去所以他留下了解毒丸。看着地上的药囊想到那孩子的细心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微欠疚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范闲这个孩子最近身体一直有问题而且洪公公上次去范府看后。也证明了他身上的病确实有些麻烦。 他的手指轻轻在悬空庙的栏杆上点了几下。笃笃作响下方一直缩在众权贵后方的范建似乎心有感应向着楼上看了一眼。 “你不要去了。”皇帝对洪公公冷冷说道:“朕派人。” 话音落处悬空庙下方的山坳里又传来数声异动数名身影从隐伏处站起身来身负长刀沿着陡峭的山石缝隙冲入了花海之中不一时便过了提前几刻出的大内侍卫追寻着最头前三个人的踪迹而去。 山里有座庙庙前自然就是山沟沟只是这山沟沟有些陡。 范闲就在山沟沟里的田野里疾行着间或伸手拔去迎面冲来的枝丫嗅着山野间金线菊瓣碎后的淡淡香气像是吃了鸦片一样体内的真气依循着那两个通道快流转极快地补充了他精神与力量的消耗双脚就像是长了眼睛般奇准无比地踏上下方的岩石身如黑龙以一种令人膛目结舌的度向着山下冲去。 说起跳崖这个世界上除了五竹叔外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比他更快。更何况今天与白衣剑客一战后体内修为受了大震撼后自然有所提升真气的充沛程度与精神状态都处于颠峰之中左肩的伤势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身前数十丈处那个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身法也算是极其精妙像朵云一般聚拢散开便柔媚无比地御了下冲之力度没有减慢但终究比不上范闲借着地心引力加。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至于后面那些还在寻觅下山道路的大内侍卫已经不知道被甩了多远而那位声名赫赫的叶重大人明显一身修为是放在那个重字上面也被拉下了好一长段距离。 茶还未冷两人就已经一先一后地冲到了山脚下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禁军兵马旗帜范闲心头稍松了口气却意外地现前方的白衣剑客身形一斜强行扭转了前进的方向擦着山脚疏林的边缘往西方掠去。 已经踏上了平地范闲的度本来应该不及那位白衣剑客但白衣剑客受了叶重一掌明显吃了大亏度始终提不起来所以被他死死缀着。 不过看着对方选择的方位范闲依然止不住心头微凛。 山上山下联系不便圣上遇刺的消息就算已经传了下来这些山下的禁军只怕也难以马上做出反应更何况白衣剑客选择的方向正是禁军最难照顾到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原始的密林林子的面积虽并不宽大却足以掩护白衣剑客轻身而出。 他沉默地追赶着企盼禁军统领不会因为宫典的失职而忘记了那个方向。 令他欣慰的是那片密林外面明显也有防备那名白衣剑客在高奔行的过程中又是强行一转往两点钟的方向穿插了过去。 范闲紧紧跟着。 白衣剑客再转。 范闲再跟。 数次突刺一般的转变方向白衣剑客却极漂亮地保持着与远处禁军的距离而范闲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喊兄弟们帮忙。 嗖的一声白衣剑客陡然加。往正前方的一处湖面掠去! …… 等范闲也咬牙跟着冲了过去之后才有些恐惧地现了一个事实。 自己已经跟着那位刺客穿过了山脚下禁军的包围! 前方一片空旷无人防守。范闲心中剧震完全不能了解那名白衣剑客是怎样摆脱了层层禁军的注视除了二人身法确实够快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白衣剑客对于禁军的布置对于庆国朝廷的应急反应都已经熟悉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联想到宫典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在悬空庙中范闲感到一丝凉意沿着自已的后背爬了上来但此时不是思考阴谋诡计的时候。叶重太重侍卫太慢身旁无人。如果让这名刺客从自己的眼都就此消失范闲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腥膻。 不能回头。只能飞只能追一迫再追。 对于自己的追踪技能范闲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在北海之畔的衣里自己领着几名虎卫硬生生将当年纵横天下的肖恩追得凄惨不堪后他根本不相信除了四大宗师之外还有谁能逃得出自己的跟踪。 但今天连番的意外接踵而来让他有些心寒先是对方能够轻易穿透禁军的封锁紧接着对方又表现出来了十分强悍的摆脱能力由山脚直至湖边穿湖而过在农舍与田野间穿梭那名白衣剑客有好几次都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如果不是范闲眼力惊人运气过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对方摆脱了。 而且白衣刺客在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沉稳……甚至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地躲避实在是让范闲十分佩服他自幼接触监察院的东西当然知道这得需要多少年的浸淫才能达到。 尤其是注意到对方在掩灭痕迹时的手法十分的老练而且透着一股子阴沉的味道总让范闲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已经非常熟悉的那片黑暗一般与这名剑客的一身白衣透着股格格不入。 想必这才是白衣剑客的真实一面冷静且不必提阴狠决断无一不是人间极致。 悬空庙上那一剑虽然煌煌然壮烈至极但在范闲看来却没有此时对方散出的黑暗气息来的惊人此人所表现出来的真正实力只怕早已经越了年老的肖恩还在自己的真实实力之上。 范闲越来越心惊悬空庙上自己确实太冲动了些太热血了些此时冷静下来才能正确地评估对方那一剑的威势若不是叶重伤了对方或许范闲此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住脚离前面那个白衣人越远才会越安心。 …… 二人身前京都在望城廓高耸气势逼人。 虎的一声白衣剑客去势不顿单手脱去身上的雪白长衫露出里面一件朴素简单的衣服就如同京中居民常见的穿着。 白衫落在泥地中片刻之后一只脚尖在衣上轻轻一点一个身影疾掠了过去。 范闲看着已经远方已经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剑客对于对方的佩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对方不像一般的刺客一样往郊外逃去反而却要自投罗网杀入京都这京都不知有多少万人对方混入人海之中想必也有可靠的身份做掩饰就算监察院全力动只怕也再难找到他了。 今日皇室集会于悬空庙京都防卫自然松懈城门处的小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却不知道生了什么。 范闲看得清楚那人已经混入了京都的人群之中也不忌惮惊世骇俗直接从城门处冲了过去。 入城之时并未受阻他依然能够勉强缀着那个刺客。在京都这样复杂的地况之中才是真正考究黑暗刺客们能力的时候。范闲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没有跟丢前面那个影子一样的人物好在今日精神状态奇佳度没有一丝减退 沉默地追杀与反跟踪在京都的民宅间小巷间进行着凶险处或许不及上次北海畔但紧张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楼角身影一飘足下布鞋一点穿过热闹的旧市街撞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是这一撞让范闲判断清楚。刺客受的伤重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 一条死巷子骤然出现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之后。范闲终于成功地将那个人堵在了巷口的尽头。 连番跋涉用心用力用神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颊上却是两朵亢奋的红晕双眼里晶亮一片。正是体内真气充沛到了极点的显示。 而巷口里的那个刺客情况比较糟糕白衣已去。一身普通的衣服下面已经能看见隐隐沁出的血水。 刺客转过身来是一张范闲完全陌生的脸也是苍白无比想来平日里极少见阳光也不知道易容过没有他嘶哑着声音看着离自己只有十步远的范闲说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吗?” 范闲微微一怔轻声说道:“本官没想到你能跑这么远。” 刺客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伸进外面的衣衫缓缓取出了那柄寒若秋水的古剑一剑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气质为之变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变成了了位高傲的剑客浑身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我本不想杀你。”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确实有足够的实力说出这样看似狂妄的一句话。感受着巷子尽头那股拂面生寒的剑意他下意识里准备抠住暗弩的板机取出藏在靴中的黑色匕抛出最拿手的毒烟……不料……匕没摸到毒烟用完了暗弩不在了。 “你是赤棵的。”无名刺客冷漠说着:“你只有三枝努箭一把匕十四粒爆烟丸而现在……你是**的。” 范闲微微低头面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确实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够帮助自己的三**宝已经不在身边----有这三**宝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时面对着一位综合实力绝对不在海棠之下的绝顶高手范闲能怎么办?他只有祝福对方的伤势作的更快一些……五竹叔能来得更快一些。 他体内如今已至顶峰之境的充沛真气让他的心神坚毅自信起来在经络里快流转的真气就像是无数调皮的孩子在劝说着他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对方狠狠地战一场。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战意用没有夹杂一丝情绪的目光看着对方微笑说道:“说出你一个能让我满意的身份……我就不追。” 这是交易这是他冒着奇险一直追踪这位绝顶高手到京中……也要做成的一笔交易。悬空庙的刺杀太古怪了宫典的离奇失职刺杀时机关迭出的绝妙安排面前这位刺客的出现与离开对庆国内部事务的熟悉都揭示了一下可怕的真相这次刺杀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参与其中而且一定有庆国内部的人员参与! 范闲只是需要知道此事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像个勇士一样地为陛下洗去耻辱。他不是一位单纯的忠臣更在乎的是这次刺杀与自己与父亲与监察院之间的关系。 “不要说气节这类的话。”范闲依然低着头笑着说道:“你我都是一路人知道承诺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给出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放你离开。” 刺客沉默着默认了他的说话但就在范闲以为对方会接受这个看似对双方都很公平绝对双赢的交易时对方忽然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杀了你。我不一样也可以离开?” 这个世界真的很妙范闲强悍地拒绝了二皇子那个和解共生在所有人看来都很美满的提议而此时也有人很强悍地拒绝了他。 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实力。 …… 剑光似乎在一瞬间之内照亮了整条小茬深秋里的落叶也被这剑风刮拂了起来纷乱的飞舞在二人身间。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就这样在凄美落叶的陪伴下突兀而决然地来到了范闲的面前。 就如同在悬空庙顶楼一样。范闲体内真气疾出运至双掌之上。开天辟地一般挟着雄浑至极的掌风拍向对方的面门。对于迎面而来的长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掌风凛烈将那名剑客的头震得向后散去就像是道道钢刺一般。 武技之道他不如对方于是只好搏命。而且他很清楚越是杀人无算的绝顶刺客越是珍惜自己的生命越是骄傲怎么可能换命。 如他所愿对方果然横剑一挥向着他的手掌上斩去。范闲奇快无比地收手化为两道黑影直击对方的太阳穴这双拳出的是干净利落简单至极却是异常凶悍。 便在这时与他对战的剑客却做了一件让范闲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剑客不再像大画师一样潇洒挥剑不再妙到毫巅地运剑……他直接弃剑。 长剑脱手急射而出直袭范闲的咽喉他的身体却异常古怪地缩了起来避过了范闲的凌厉拳风将手放到自己的左腿靴口处。 取出一把暗哑无光的匕! …… 范闲闷叫一声收拳而回交错一击仗着自己的霸道真气生生将那夺命一剑击飞古剑化作一道直线飞了出去嗤的一声插在巷墙之中不停颤抖着嗡嗡作响。 更令他大惊的是对方居然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匕向自己刺了过来这一招范闲实在是太熟悉了! 剑客古剑在手之时便是光明正大大开大合堂堂正正的绝代剑手所以范闲用霸道真气相应但是这名剑客弃剑之后整个人的光采便似乎荡然无存化作了秋风之中的一道魅影手里提着一把尖锐的匕突刺而出。 这种强烈的气质变换只是在骤然之间生范闲险些应对不及左臂处被划了一道细小的血口! 霎时间两个黑灰色的身影就这样在巷中缠斗了起来贴身的搏击全以奇诡之道而行锋出无声指出阴险在租小的范围之内进行着极凶险的刺杀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弯肘捉膝撩腹剁脚由墙角站至墙上再摔到地面……一连串**格击之声连串响起惊心动魄。 如果范闲不是从小被五竹锤练长大、如果不是深受监察院风格的浸淫一直走的就是这个路子只怕平已经被那把匕戮出了无数个血洞但饶是他躲得再快终究还是被那把似乎染上了噬魂之气的匕在身上割了无数道血口子。 对方肯定对监察院官服的构造十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没有重点保护的地方。 对方肯定对监察院官服的构造十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没有重点保护的地方。 而最令范闲心惊胆跳的是对方竟对自己研究的十分透彻将自己的出手路线算的死死的自己赖以保命的小手段竟每每在动之前就被对方猜得先机躲了过去不论是拧尾指还是插眼珠捏阴囊还是想倒肘击……什么样无耻下流阴险的招数都失去了效用! 一抹浅灰色的光芒闪过范闲的眼帘匕的尖端很直很直地扎了下来这让他想起了五竹叔的那根棍子让他想起五竹叔说的 第五十四章 伤者在宫中 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地倒带。 画面的一角是片黑色的布巾正在飘动着化作流溢黑光渐渐占据了整个画面。 画面转而一亮斑驳的亮片化作了很眼熟的小花在澹州的山崖间开放着有一只略显粗糙但格外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摘了一朵。 花儿在民宅顶的露台上被阳光与海风晒干混入茶中。开水冲入杯中荡起茶叶与干花泛起金黄润泽的琥珀色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端起放在了面前。 “少爷喝杯思思泡的新茶吧今天是她入门头一天。”许久不见的冬儿姐姐满脸温和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没有在澹州当豆腐西施。 自己摇了摇头接过茶来送到了另一边看着坐在自己旁边正不停啃着鸡腿的婉儿嗔怪说道:“油乎乎的你也吃的下去喝杯茶清清嗓子。” 婉儿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自己右手的妹妹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淡淡忧色全数无踪让自己看着很是欣慰。 “该走了。”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冷声说道。 “去哪儿呢?”自己下意识里问了一句。 “去看小姐。” “好。”自己没有一丝异议无比兴奋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去提行李还有那一个……黑黑的箱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箱子格外的重怎么提也提不起来把自己搞的满头大汗。 …… …… 一滴汗顺着昏迷中范闲地额角滑落了下来。滴在了枕头上面他有些迷糊地将眼帘撑开一条小缝隙无神地看着上方的流檐彩绘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之中不由浑身一寒想着: “难道……又穿了?” 如果死一次就要穿一次范闲或许情愿自己上一次就死的透彻些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看了那么些人遇了那么些事。动了那么些情生出不舍来却又离开。偏还记得。 范闲有些散离地目光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像婴儿一样地学习聚焦终于瞧清楚了在自己身边婉儿的一双眼睛已经哭成了红肿的小桃子死死攥着床单的一角。咬着下唇不肯出声音----看来自己还活着还是在庆国这个世界里。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躺在哪里。 低头有些困难但他从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里知道自己的伤并没有治好。此时房间四周里全是那些低眉顺眼的阉人正满脸惶恐地四处找寻着什么冒充着忙碌与悲哀门口处一群穿着御医服饰的老头儿们正哀哀戚戚地对着一位中年人说话。 “陛下臣等实在无法。” 中年人大怒道:“如果救不回来。你们就陪葬去!” 半昏迷状态中的范闲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只是唇角并不听他地大脑指挥翘起一角。 他在心里想着这倒确实是挺耳熟的台词只是你这皇帝到我要死的时候才来狠似乎做人不怎么厚道----与眼前情况相比范闲下意识里更希望是父亲大人范尚书在对着太医大吼大叫。 想伸手拍拍婉儿地手背却没有力气动弹一丝体内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空虚他强行提摄心神却是脑中嗡的一响又昏了过去。 当范提司大人还有余暇腹诽皇帝安慰老婆的时候整个京都已经乱翻了天。 皇帝遇刺! 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天下所有人所以很多人在黄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令百姓们心安的是陛下并没有在这次事件之事受伤。但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监察院提司小范大人忠心护君英勇出手亲手消弥了这一件天大地祸事然后不顾病后伤后虚弱之身自悬空庙追缉刺客入京终于不支倒地身受重伤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范闲在庆国民间的名声一向不错一闻这消息京都居民们大多端着饭碗表示了真切的担心与衷心地祝福夜里提着灯笼去庆庙替他祈福的人们竟是排起了长队。 城南大街的范府没亮几盏灯一片黯淡下人们手足无措地等着消息。范闲受伤之后被虎卫们直接送入了宫中陛下返京之后便将重伤之后的范闲留在了宫中令御医们寸步不离看着对于陛下的这个表示范府上上下下都觉得理所当然----少奶奶与小姐已经入了宫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传闻中大少爷被刺了一刀伤势极重太医一时间没有很好的法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户部尚书范建没有入宫只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陈萍萍也不可能还在郊外地陈圆里看美女歌舞他坐着轮椅返回了监察院第一时间内开始展开对于行刺一事的调查同时接手了悬空庙上被擒的那位小太监和那位九品高手的尸体。 靖王已经赶进了宫中柔嘉郡主留在闺房里哭。 不知道京中还有多少小姑娘们在伤心。 …… …… 二皇子紧闭着王府的大门严禁属下任何人去打听任何消息做出任何反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值此多事之秋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大皇子守在抢救范闲地广信宫外面不停地踱着步。 宜贵嫔也领着三皇子站在广信宫外面。今天三皇子这条小命等于是范闲救下来的先不说宜贵嫔与范府的亲戚关系身为宫中女子的她也知道在陛下震火地背后所体现的是什么而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皇后没有来东宫太子也只是在广信宫处假意关心了几句安慰了婉儿和若若几句又请陛下以圣体为重便回了东宫。 据另外传来的消息。皇太后虽然只是派洪公公来看了看但老人家此时正在含光殿后方的小念堂燃香祈福。 范闲重伤将死的消息让庆国所有的势力做出了他们最接近真实的反应。不免感觉有些荒谬的可爱。 …… …… 广信宫以往是长公主在宫中的居所也正是范闲第一次夜探皇宫时便来过地地方但他没有在寝宫里呆过所以先前醒来的那一刹那里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躺在皇宫里。虽然范闲是为了陛下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但一位臣子被留在宫里治伤终究是件很不合体统地事情好在他还有个身份是长公主的女婿。 吱呀一声。广信宫的门被推开了皇帝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身旁泫然欲泣的范若若眉间略现疲态。姚公公颤着声音说道:“陛下您先去歇歇吧小范大人这里有御医们治着应该无妨。” 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那些没用地家伙……” “陛下我想进去看看。”范若若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可是……太医正不让我进去。”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注意到范家小姐脚边放着一个很寻常的提盒。 范若若咬着嘴唇说道:“哥哥一直没醒来但虎卫说过让我拿他青日里常用地解毒药丸来想必是他昏迷前心中有数只是御医不……相信我的话。” 皇帝默然站在阶上御医治病自然有自己的程序拒绝范若若的药也是正常。但此时的皇帝与以往许多年里都不一样……似乎是第一次他现自己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里面那个才是最出息的也只有里面那个才不是为了自己的位置而思考问题…… 悬空庙上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如果范闲第一选择是不顾生死的去救皇帝只怕多疑成习地皇帝依然会对范闲有所提防因为那样的举动也许正是他身为一位权臣----想表现自己的忠诚给一位君主看----而做皇帝这种职业的人向来不会相信可以看得见的忠诚。 可问题是……范闲选择了先救老三! 如果深究起来都察院甚至可以就着这个细节弹劾范闲大逆不道。只是皇帝本非寻常人物他却从这个细节里面自以为看清了范闲城府极深的表面下依然有一颗温良仁顺的心……就像当年那个女子一般。 很好笑的是范闲在那一瞬间根本不是这般想的问题是皇帝并不知道。 所以皇帝很欣慰。 在知道范闲被重伤将死之后他许多年不曾动摇丝毫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颤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范闲是不是压榨的过于极端自我怀疑之后他更是对范建感到了一丝毫无道理的嫉妒一丝不能宣诸于天的愤怒----这么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凭什么……就只能是你的儿子? 自己的几个儿子?老大太直老二太假老三……太小至于太子?皇帝在心底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小王八蛋莫非以为朕没有看见你故意踩中那个酒杯? 所以他将范闲留在了宫中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将范闲救活另一方面也是一位中年男人骨子里的某种负面情绪在作祟。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范建或许对于陛下的心理过程十分清楚所以在儿子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入宫。只是很黯然地留在了范府地书房中。 陛下传召太医正领着一位正在稍事休息的御医走出宫门满脸苦色回道:“陛下外面的血止住了。可是那把刀子伤着了范大人的内腑。” 皇帝微抬下颌示意了一下范若若地存在:“为何不让范家小姐进宫?” 太医正就算在此时也不忘维护自己的专业精神皱眉道:“那些药丸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刺客的刀上浸着毒但毒素也没有分析清楚所以不敢乱吃怕……” “怕个屁!”此时一直在阶下坐在椅子上的靖王爷冲了上来啪的一声一耳光就甩在了太医正的脸颊上骂道:“老子给了你两个时辰!你不说把人救活。你至少也要把范闲救醒!只要他醒了以他的医术要比你这糟老头子可靠的多!” 太医正挨了一记耳光。昏头昏脑之余大感恚怒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正想训斥靖王举止不当但听着这几句话心头一动觉得实在是很有道理。如今费介不在京中要说到解毒疗伤只怕还没有人比范闲更厉害。皱眉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把范闲弄醒过来!” 话一出口皇帝才现范闲果然是一个全才而且如果他不是担心自己和皇子们中了烟毒将药囊扔在了楼板上只怕他就算被刺客剑毒所侵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又想到范闲的一椿好处。他心里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暗道如果这孩子的母亲……不是她那该有多好。 他摇了摇头在太监们地带领下回了御书房。 得了陛下的圣旨靖王领着范若若一把推门宫门口的侍卫根本不管那些御医们地苦苦进谏直接闯到了床边。 婉儿双眼红肿一言不只是握着范闲有些冰冷的手呆呆地望着范闲昏迷后苍白的脸似乎连自己身后来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范若若看着这一幕心头微恸却旋即化作一片坚定她相信自己这个了不起的哥哥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去。 “弄醒他。”靖王爷今日再不像一位花农却像是一位杀伐决断地大将眯眼说道:“如果吃药没用我就斩他一根手指。” 范若若似没有听到这句话直接从提盒里取出几个大小不等的木头盒子。 靖王爷道:“你知道……应该吃哪个?”由不得他不谨慎毕竟御医们不是全然的蠢货说地话也有些道理如果药丸吃错了鬼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说不定此时奄奄一息的范闲就会直接嗝屁! 范若若点点头很镇定地从木盒中取出一个淡黄色的药丸药丸着一股极辛辣的味道。 她望将药丸递到嫂子的手中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之人林婉儿手掌一颤之后问也不用多问一句直接送到嘴里开始快咀嚼了起来又接过太监递来的温清水饮了一口让嘴里的药化的更稀一些。 在一旁好奇紧张围观着的御医们知道这两位胆大地姑娘家是准备灌药了反正自己也无法阻止便有一位赶紧上前用专用的木制工具撬开范闲的牙齿。 林婉儿低头喂了过去。 一直默然看着的靖王忽然伸了一只手掌过去在范闲的胸口拍了一下然后往下一顺。 然后众人开始紧张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睁了开来只是眼神有些无力。 …… …… “范大人醒啦!” 早有知趣的太监高喊着出宫去给皇帝陛下报信殿内殿外顿时热闹了起来。 范闲受伤之后真正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一定有很多人会失望吧。” 然后他看着身边紧张、兴奋、余悲犹存的那几张熟悉的脸庞轻轻说道:“枕头。” 婉儿握着拳头双唇紧闭似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拿了个枕头垫在了他地后颈处知道相公是要看自己胸口的伤势所以又去垫了一个让他的头能更高一些。 若若已经移了支亮亮的烛台过来。将他受伤后凄惨地胸膛照的极亮。 范闲闭着双眼先让那股辛辣的药力在体内渐渐散开提升了一下自己已经枯萎到了极点的精力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朝着自己的胸口望去。 伤口不深而且位置有些偏下看着是胸口实际上应该是在胃部的上端御医们对外部伤势的处置极好范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他知道胃上应该也被刺破了个口子。还在缓缓地流着血自己的真气已经完全散体根本不可能靠真气来自疗……如果任由体内出血继续。自己估计熬不过今天晚上以这个世界的医学水青对于内脏的受伤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这怪不得御医。 “抹了。”他地精力让他只能很简短的布命令。 范若若想都不想。直接取过煮过的粗布将哥哥胸膛上地那些药粉全部抹掉惹得旁观的御医们一阵惊呼。 毫不意外。胸口处的那个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针。”范闲轻轻吐出一个字勉强能动的手反手握住了正浑身抖的妻子冰冷地手。 若若取出几枚长针。范闲的眼珠子向旁微转看着一旁的靖王爷说道:“天突期门俞府关元入针两分。” 下针是需要真气加持地。而此时身旁……似乎只有靖王爷有这个本事范闲醒来之后猜的清清楚楚先前送药入腹的那一掌不知道夹着练了多少年的雄浑真气。靖王爷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也要当大夫依言接过细细的长针有些紧张地依次扎在范闲所指的穴道上。 针入体肤血势顿止四周的御医满脸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 …… “三处。”范闲委顿无力地对靖王爷说了句。 靖王马上明白了监察院三处最擅长制毒自己与陛下关心则乱竟是忘了让他们入宫替范闲解毒于是赶紧出殿而去让人去传监察院三处主办及一应人员入宫救病治人。 没料到三处的人早就已经在皇宫之外等着了三处头目更是请了好几次旨要入宫去救范闲只是今晚宫中乱成一团禁军统领有几人被监察院传去问话竟是没有人敢去请示陛下自然也就没有谁敢让他们入宫。 此时靖王代陛下传旨监察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直接入了宫门赶到了广信宫里。三处地人带了一大堆东西钉钉当当的好像是金属物躺在床上的范闲听着这声音却像是听着玉?纶音一般动听。 三处头目是费介师兄的弟子就是范闲的师兄在监察院里与范闲向来相处的极为相得此时看着师弟凄惨无比地躺在床上脸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他走到范闲身边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三处头目点点头望着范闲说道:“师弟的药丸已经极好……不过这毒是东夷城一脉的试试院里备着的这枚。” 范闲心头微动依言服下药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精神顿时好了些。 天下所谓三大用毒宗师费介为其一肖恩为其二还有一位却是东夷城的怪人在这三个人当中费介涉猎最广本事无疑最强但是用毒宗师所选择材料及制毒布毒风格都有强烈的不同像肖恩就偏重于动物油脂与腺体分泌费介偏重于植物树浆这也影响了范闲。偏生那个刺客匕上喂的毒却是东夷城那派的硝石矿毒派两派风格不通想解起毒来十分麻烦院里怎么可能有常备的解毒药? 所以范闲清楚这药丸一定是有人借着师兄的名义送入宫中替自己解毒只是常年陶醉于毒药学研究从而显得有些一根筋的师兄却很明显没有想到这点。 毒素渐褪剩下的便是体内脏腑上的伤势。看着监察院的解毒本领御医们终于有些佩服了但还是很好奇这位范提司和三处准备怎么处理体内的伤口。 “师弟你以前让处里准备的那套工具我都带来了怎么用?”三处头目自己似乎也不清楚那些东西的功能。 范闲看着自己胸口下方的那个血口子喘息着说道:“我需要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还需要一个手特别稳的人。” 三处头目常年与毒物死人打交道开膛剖肚的场面不知道看了多少年胆子自然是足够大的至于手特别稳的人?三处里面这些官吏似乎都足以应付。 但……范若若却倔犟地站到了床前说道:“我来。” 第五十五章 烛光下的手术 躺在床上满脸憔悴的范闲第一时间内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第一是他自己对于缝合技术都没有太大的信心第二他根本舍不得一向洁净柔弱的妹妹看到自己血糊糊的胸腹内部更何况呆会儿还要亲手去摸…… “婉儿你也出去。”范闲用有些干的声音说道:“带妹妹出去。” 婉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若若坚持说道:“我的手是最稳的。” 听到范家小姐这样有信心地说话包括三处头目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范闲看了她一眼看着姑娘家往日平淡的眸子里渐渐生腾起的自信心头微动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微笑:“呆会儿会很恶心的而且你是我的亲人按理讲我不应该选择你……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你就留下来吧。” 说了一长串话他的精神又有些委顿不等他开口说话身旁的婉儿已经……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场间一阵沉默烛火耀着范闲的脸颊有些明暗交错他勉强笑着说道:“那诸位还等什么呢?只是个小手术而已。” 三处拿来的那几个箱子确实是依范闲的建议做的不过真正的原创者却是费介而费介又是从哪里学会这一套?除了范闲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而此时他却要做自己手术的医学总监了。随着他有些断续的话语留在广信宫里的所有人开始忙碌地动了起来。 皇宫多奢华烛台是足够多地又想了些法子。让这些烛光集中到了平床之上照亮了范闲坦露在床单外的胸腹。 小太监们急着烧开水煮器械让宫中众人净手而若若则侧着身子小心而认真地听哥哥讲呆会儿的注意事项与操作手法三处头目毫无疑问是一位现成最好的麻醉师那些小太监们就成了手脚利落地护士。 而那些看着众人忙碌。却不知道大家在做什么傻呆一旁的御医众却似乎变成了那个世界里旁观手术的医学院三年级学生。 “反正不是妇科检查。”范闲心里这般想着。也就消了将这些御医赶出门去的念头至于什么杀菌消毒----免了吧咱皇宫家也没有这条件啊。 钉的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回荡在广信宫安静的宫殿里范若若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示意哥哥自己准备好了。 林婉儿回头担心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又取了张雪白的软棉巾擦去范闲额头的汗。 范闲困难地笑了起来:“夫人你应该去擦医生额上的汗。” 三处头目蛮不讲理地便准备喂药。不料范闲嗅着那味道。紧紧闭着双唇示意不吃说道:“马钱子太狠会昏过去。” 三处头目讷闷问道:“你不昏怎么办?呆会儿痛的弹起来怎么办?” 范闲虽然没有关公刮骨疗伤地勇气但此时只有他自己最擅长这个门道当然不能允许自己昏迷后将性命全交给妹妹这个小丫头艰难说道:“用哥罗芳吧少下些。” 三处头目这才想到自己竟忘了那个药话说这药还是自己春天时推荐给范闲的。只是后来范闲北上南下用着监察院三处自己倒是极少使用。他回到屋角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欣喜地走了回来将瓶子伸到范闲地的鼻子下。 一股微甜的味道顿时渗入了范闲的鼻中过了一阵子药力开始作了。 虽然视线并没有模糊但范闲的眼前景致却开始有些怪异起来似乎他可以同时看清楚两个画画一个画面是妹妹正拿着一把尖口钳子似地器械担心地看着自己一个画面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被叫做医院的神奇地方一位很眼熟的漂亮小护士正在和自己说着话。 他地心神比一般世人要坚定许多马上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出现短暂的幻觉真实的画面与幻想的画面开始交织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 “开始快些。”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若若如果支持不住师兄马上接替。” 他的胆子很大竟似在用自己的生命在维护若若的自信只是在哥罗芳的作用下他的神思总是容易飘离这个皇宫地手术室忘记那个正在手术的病人就是自己。 范闲曾经用哥罗芳对付过肖恩对付过言冰云对付过二皇子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转头望着婉儿雪白的脸颊微肿之后显得格外凄美的双眼又看着在自己的胸口处无比小心忙碌着的妹妹他忽然傻傻地一笑心想如果将来让妻子与妹妹在家中都穿上粉红粉红的护士服虽然想来只能看两眼……但那也得是多美妙的场景? 人之将迷本性渐显。 广信宫外的人们还在焦急等待着他们都知道范闲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强悍地按照自己的安排着手医治自己的严重伤势。庆国的人们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范闲所带来的惊喜比如诗三千比如戏海棠比如春闱比如一处比如嫩豆腐……但大家想着他自己身受重伤却要治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在御书房里稍事休息的陛下似乎格外紧张这位年轻臣子竟是又坐着御辇回到了广信宫前。他看着一片安静的殿前众人听着殿内隐隐传来的话语与某些金属碰撞之声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方艰难的战场之上自己似乎也见过类似地场景。 “怎么样了?” 靖王爷向陛下行了一礼担忧说道:“御医们帮不上忙三处那些家伙……解毒应该没问题。但是那刀伤……太深了些。”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有她留下来的那些宝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靖王一怔沉默着没有回答站到了陛下的身后低下的双眸中一丝愤火与哀伤一现即逝化作古井无波。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信宫地门终于被推开了宜贵嫔顾不得自己的主子身份拉着三皇子探头往那边望去。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无礼的呕吐声----哇! 出来的是一位小太监先前在殿中负责递器械。此时第一个出宫当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所在但听着宜贵嫔的问话他竟是根本答不出来什么面色惨白着。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扶着廊柱不停地呕吐着。 姚公公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吐……” 还没有骂完。又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御医走出宫门竟是和小太监一道蹲着吐了起来。 当今世界本属太平小太监又自幼在宫中长大杖责倒是看过却也没有看过此时殿中那等阴森场景那些红的青的白地是什么东西?难道人肚子里就是那种可怕的血糊糊的肉团?范家小姐真厉害居然还能用手去摸! 而那位年轻御医习医多年也不过是望闻问切四字。最恶心地也就是看看舌苔和东宫胯下的花柳今天夜里却是头一遭看见有人……居然用针缝皮用剪子剪肉……那可是人肉人皮啊! 又过了阵今夜当医学院学生的御医们都悄无声息的退出广信宫只是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虽然大多数人还能保持表面地镇定但内心深处也是受了不小的震撼。 皇帝一看他们脸色便知道范闲应该无碍但依然问道:“怎么样?” 被靖王打了一记耳光的太医正先前也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去旁观此时听着陛下问话面色一阵青红间夹无比震惊说道:“陛下……真是神乎其技。” 靖王一听这调调忍不住痛骂道:“问你范闲……不是让你在这儿感叹。” 太医正却是站直了身子依然着感叹胡子微抖不止:“陛下王爷下臣从医数十年倒也曾听闻过这神乎其神地针刀之法不料今日这真的看见了……请陛下放心小范大人内腑已合定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一时不得清醒。” 他却不敢说小范大人在手术结束之后终于没有挺过哥罗芳的药力开始躺在“手术台”上说起了胡言乱语事涉贵族之家的荒唐事荒唐不堪。这件事情是断然不敢此时禀给陛下知晓好在那时候手术台边除了自己这位头号观摩学生之外就只剩下小范大人最亲近的那两位女子应该无碍。 此时留在广信宫外面的人都是真心希望范闲能够活过来的人听到太医正掷地有声的保证齐齐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面露解脱的笑容向陛下行了一礼便再也不在广信宫外候着直接出宫回府。他不想让众人以为自己是在对范闲示好也不想人们以为自己是在揣摩圣意只是纯粹地不想范闲死了此时听着对方安全走地倒也潇洒。 皇帝挥挥手示意宜贵嫔领着已经困的不行了的三皇子先行回宫便抬步准备往广信宫里去看看靖王爷自然也跟在他身后。 不料太医正却拦在了两位贵人身前苦笑说道:“刚范大人昏迷前说了最好不要有人进去免得……”他皱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个新鲜词:……自感染?” 范闲这句交代其实想求个清静而已。皇帝与靖王愣了愣允了此议不料又看着太医正面露狂热之意说道:“陛下。臣以为小范大人医术了得应该入太医院任职……一可为宫中各位贵人治病二来也可传授学生。造福庆国百姓正所谓泽延千世……” 这话实在是大善之请又没有什么私心但此时情势紧张陛下终于忍不住抢在靖王之前火了大怒骂道:“人还没醒来你抢什么抢!范闲何等才干怎么可能拘困在这些事务之中!” 靖王却偏偏不生气了嘿嘿笑着咕哝了一句:“当医生总比当病人强。” 三处的官吏此时终于也退了出来恭敬地向陛下行礼。得了陛下的几句劝勉之后便有些精力憔悴地离开了皇宫。此时广信宫中除了服侍的那几位太监宫女之外。就只剩下了范闲及婉儿、若若三个人。 林婉儿心疼地看了范闲一眼又心疼地看了面色苍白地小姑子一眼柔柔地擦去她额上的汗珠这是范闲先前说过的。范若若一直稳定到现在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了起来。知道自己终于在哥哥地指挥下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哥哥的性命应该保住了。她的心神却是无来由的一松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林婉儿扶住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这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鸡腿姑娘觉得……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帮到范闲什么而只有自己似乎永远只能旁观。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嫂子。”范若若终于现了林婉儿异常的沉默关切问道:“身子没事吧?” 林婉儿被小姑子盯了半天没有办法旋即微笑说道:“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说的有些含糊不清范若若定晴一看才现嫂子地唇边竟是隐有血迹不由唬了一跳便准备唤御医进来看。 林婉儿赶紧捂着她的嘴巴生怕惊醒了沉醉于哥罗芳之中的范闲有些口齿不清解释道:“木……事刚凯咬着舌头了。” 范若若微微一愣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一暖对这位年纪轻轻地嫂子更添一丝敬爱----先前给范闲喂药的时候婉儿心急如焚只顾着将药丸嚼散却是情急之下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但心系相公安危却是一直忍到了现在。 广信宫里的白幔早已除去此时月儿穿出晚云向人间洒来片片清晖与当年这宫里的白幔倒有些相似。宫外地人们渐渐散了只留下了足够的侍卫与传信的太监宫内地宫女太监们将脑袋搁在椅子上小憩着时刻准备着小范大人的伤势有什么变化又有值夜的宫女安静地移走了多余的宫烛。 那姑嫂二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昏暗烛光里安详睡着的范闲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层层皇城宫墙之外一身粗布衣裳的五竹冷漠地看着宫内某个方向确认了某人的安全后悄无声息地遁入了黑夜的小树林中。 过了数日仍然是在皇宫之中一处往日清静今日却是布防森严地梅圆深处那位京都如今最出名的病人正躺在软榻之上着感慨。 “什么时候能回家?” 范闲盖着薄被躺在软榻之上看着梅圆里提前出世来孝敬自己的小不点初梅面色有些恼火。 皇宫里的物资自然是极丰富的各种名贵药材经由太医院的用心整治不停往他的肚子里灌想不回复的快都很难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在服侍人方面自然也比范府要强很多。就连这梅圆的景致都比范家后圆要强不少加上妻子与妹妹得了特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这小秋阳晒着小棉被盖着小美人儿陪着似乎与自己在家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除了没有秋千。 但他依然很想回范府因为他总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在京都真正的家。 在经历了庆国皇宫第一次手术之后仗着这近二十年勤修苦练打下的身体基础他的恢复极快胸腹处依然未曾痊愈但总算可以平躺着看看风景了。只是体内的真气散离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他的心里有些微寒和恐惧。 若若吹了吹碗中的清粥用调羹喂了他一口。另一侧林婉儿伸手进他的宽袍之中小心地调了一下双层布带里谷袋的位置这是范闲的要求用布带束住伤口加上重袋压着对于伤口的愈合极有好处。 范闲有些困难地咽下清粥埋怨道:“天天喝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想回家……不说吃抱月楼的菜喝喝柳姨娘调的果浆子也比这个强不少。” 林婉儿嗔道:“刚刚醒了没两天话倒是多了不少陛下既然恩允你在宫中养伤你怕什么闲言闲语……不过……口里淡出鸟来是什么意思?” 范若若也很不解:“什么鸟?” 范闲面色不变转移话题:“我不是怕闲言闲语……只是有些想家。” 如今他身处皇宫无法与启年小组联络陛下又下旨不让他操心婉儿与若若干脆没有出过宫别的太监宫女更不可能说悬空庙的刺杀案件已经过去了几天的时间他竟不知道任何相关的信息更无法去当面质问老跛子有关影子的事情实在很是不爽很是不安。 第五十六章 梅园病人 梅圆在广信宫之后环境清幽无比穿过天心台便到了吟风阁也就是此时小范大人养伤的地方。虽然是陛下特将他留在宫中疗伤而且宫中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此次对于皇家来说立了多大的功但是一名男臣长住宫中总有些不大妥当的感觉。范闲也深知这点便只是老老实实地留在梅圆对于各宫的来人相访总以身体不适推托了。 这时一位开朗之中带着两分憨气的贵妇却熟门熟路地上了吟风阁手里牵着个孩子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范闲微微一怔现是宜贵嫔便没有多说什么自从自己醒来后宜贵嫔便天天带着三皇子到这边来坐一来大家本是亲戚二来在悬空庙上自己救了老三一命对方以此大恩为由自己不好拦着三来……范闲也清楚这位娘娘心里的打算是很实在的。 “姨不是说不用来了吗?怎么今天还提了些东西?”他笑着说道。 依礼论他总要称对方一声娘娘但去年初次入宫的时候宜贵嫔便喜欢范闲叫自己姨喜欢这种透着份亲热劲儿的称呼范闲也就不再坚持。今天宜贵嫔身后的宫女还提着几个食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虫草煨的汤。”宜贵嫔与他身边的两位姑娘家见了礼毫不见外地扯了个墩子过来坐到了范闲的身边说道:“不是宫里的是你家里熬好了让我送过来。” 范闲喔了一声。看着侧边正在忙着倒汤的宫女们里面有一位眉眼极熟笑道:“醒儿也过来了。” 醒儿正是他第一次入宫时带着他到各处宫里拜访地那位小宫女。她全没料到这位小范大人还记着自己不由面色微红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噫了一声。 倒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宜贵嫔笑骂道:“伤成这样还不忘……” 忽觉着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便嫣然一笑住了嘴她年纪并不大加上性情里天然有股子憨美意态所以极能容易与人亲近转头与婉儿说了几句。又和若若聊了聊家中的事情让她们安心在宫里呆着范府没有什么问题。 坐在她身边的三皇子。今日却被以往要显得老实地许多更没有抱月楼中的戾横之态低着头苦着脸一言不。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偷偷摸摸地看榻上病人一眼。 悬空庙一事早已经让他消了抱月楼上对于范闲的愤怒。毕竟当时场中除了这位“大表哥”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的生死包括两位亲生兄长大内都只知道去救父皇……当时若不是范闲在场只怕自己这条小命早就已经断送在了那名九品刺客的手中。 八岁的孩子再如何早熟终究也只是纯以好恶判断亲疏的年龄。三皇子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苍白的脸便想着悬空庙上范闲拦在自己身前无比潇洒的英勇之态心中生出说不出的敬慕感觉。 婉儿看了三皇子一眼诧异问道:“老三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三皇子嘻嘻一笑说道:“晨姐姐没什么。” 婉儿更讷闷了笑道:“浑似变了个人似地。” 宜贵嫔心疼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若不是范闲这小子只怕连命都没了受了这么大惊吓总要老实些才好。” 范闲躺在榻上不方便转头只用余光瞧着这些女人孩子们说话在醒儿的服侍下缓缓喝了碗虫草熬的汤。醒儿拿回碗时极快地在他地手心上捏了捏那指尖柔滑无比。 范闲微微一怔知道这小宫女肯定不会在此时来挑逗自己明白一定是宜贵嫔有些话想私下里与自己说。他顿了顿说道:“婉儿你带三殿下去逛逛这圆子吧……妹妹你也去。” 姑嫂二人互视一眼知道他和宜贵嫔有话要说便款款起身拉着有些不舍的三皇子往圆子深处走去顺路还带走了服侍在旁的太监与宫女。 吟风阁里此时就只剩下范闲与宜贵嫔二人只是年景臣子总不方便单独和一位年青娘娘相处所以醒儿很自觉地留了下来。 范闲有些困难地转了转头看了醒儿一眼。 宜贵嫔会意微笑说道:“从家里带进来的小丫头不怕的。” “姨啊。”范闲苦笑道:“又有什么事情要这么小心?侄儿身受重伤刚醒没两天。” 宜贵嫔一挥手帕笑着说道:“我不来找你难道你就不想找我?” 这话没有半分暖昧地情绪只是她算准了范闲此时也极想知道宫外的消息悬空庙谋刺一事实在是有些诡异不止是宫中各位主子在内心惴惴宫外那些朝臣们好生不安就连京中百姓们议论起来都有些深觉其异饭桌旁酒肆里大声痛骂着刺客小声猜测着刺客的真实来路竟是猜出了几百种答案。宜贵嫔清楚陛下想让范闲安心养伤所以断了他地一切情报来源而自己正好可以帮助他获得一些。 “不怕陛下责怪娘娘?”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都这时节了。”宜贵嫔说话很直接呵呵一笑道:“除了你我又没个人可以指望。” 范闲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宫中一共有四位娘娘有子皇后先不慌说宁才人、淑贵妃的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自有一方势力也就是面前的宜贵嫔家庭出身虽然高贵而且又有范府作为宫外的力量。可是三皇子实在是太年轻。 他稍一沉默之后将当时悬空庙的场景说了出来。 虽然已经从儿子地嘴里听过一遍但宜贵嫔此时仍然听的无比担心受怕双手死死地攥着手帕。似乎担心隐藏在侍卫里的刺客会一刀将自己地儿子给劈死了。 听完之后她恨声说道:“怎么可能有刺客埋伏到侍卫里?宫中地侍卫三代老底都查的清清楚楚。” “应该不是针对老……”范闲笑了:“我叫老三可以吧?” “你是做哥哥的当然随你叫。” “不是针对老三……”范闲轻声解释道:“也许那名刺客会顺手杀了老三但是陛下还是他的真实目的姨你放心吧虽然太子现在有些紧张家里的实力我和老二关系也不大好但是老三还太小应该不会被他们排作第一档的目标。” 这话放在皇宫里说。胆子确实有些大虽然吟风阁四周并没有偷听的人但是宜贵嫔的脸色还是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她最担心的就是是不是宫中哪些人对自己地儿子不存好意此时听范闲分说将心放了一大半然后便开始小声对范府说起宫外调查的情况。范闲不知道调查的进展。她却因为娘家地关系在宫外有不少眼线摸的基本上和真实情况差不多。 “宫典已经被抓了。” 范闲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内心深处的震惊宜贵嫔用的抓这个字那说明朝廷已经对这件事情定了性不过也不奇怪身为禁军统领兼任侍卫总班头当悬空庙刺杀事件生的时候竟然不在陛下身边!光这一条理由就足够将那位宫大统领踩翻在地外加无数只脚踏上。让他永世不得翻生。 范闲更感兴趣地是----这个糊涂到了极点的大统领当时究竟是在做什么? …… …… “他在京南四十里地的洛州……用他自己地话说是奉旨前去办事。”宜贵嫔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就算宫典要为自己开脱罪名也不可能说奉旨二字这话一捅到陛下那里马上就会被戳穿。 “但至于去办什么事监察院审了两天却始终交待不清楚。” 范闲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叹息道:“我一向知道宫典这人耿直但全没料到他竟然愚笨如此。” “嗯?” 范闲摇头叹息道:“既然不是陛下的旨意让他去洛州办事……那一定就是那位可问题是出了刺杀的案件他怎么还能将那位搬出来当救兵?就算他搬了出来陛下也不可能认帐只怕会让他死的更快。” 宜贵嫔始终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范闲言语的直接泼辣大胆有些自苦地笑了笑:“这些事情……咱们就别管了。” “是啊我们可没资格管。”范闲叹息着:“叶家这下可要倒大霉了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第一个出手的刺客就是死了的那名九品高手。”宜贵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听说是西胡左贤王府上地刺客已经潜入庆国十四年了。” “怎么和西胡又扯上了关系?”范闲异道:“胡人怎么可能在宫中当差这么久还没有被人现?” “这胡人的来历有些厉害。”宜贵嫔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语解释了一番。 范闲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死在洪公公手上的胡人刺客是当年庆国开国之时与西胡和亲时送过去的“假公主”的后代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依然保有了庆国人的面貌----其实这次和亲很有名因为当西胡被庆国打到最惨的时候对方曾经想求和称臣派了一队当年和亲队伍的后代回到京都只是被庆国人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归顺。 那一支队伍后来很悲惨地回去了西胡没料到却留了一位高手在京都然后选择了此时爆。 “对方怎么混进宫中当上了侍卫?手续是谁办的?” “办的人早已经死了。”宜贵嫔蹙眉道:“所以成了悬案。” 范闲在心里翘起了一根手指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终于摸到了立体的一个面。 “小太监还活着以监察院地手段。应该能查的清楚。”他沉声问道。 宜贵嫔点了点头:“查的非常清楚。小太监是十五年前京都……那次风波中死的一位王公地后人当年京都死的人太多所以竟让那王公府上的一位仆人抱着他逃了出去当时他才刚刚出生不久。所以未上名册漏了此人……那位仆人应该是自杀了然后当年的婴儿被京郊一位农夫抱养后来又自宫入了宫。” “那匕是怎么藏进去的?”范闲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小太监应该构划不出来这种格局。 宜贵嫔接下来的话推翻了范闲的想法:“三年前小太监就负责在赏菊会前打扫悬空庙顶楼就是那时候藏进去的监察院已经找到了匕的做家确认了时间。” 范闲皱起了眉头。小太监既然是十五年前流血夜地残留当事人……那个流血夜自己清楚是皇帝、陈萍萍、父亲为了给母亲报仇而施展出来的手段当时庆国最大的几家王公都被连根拔起。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就连皇后地家族都被砍的一根枝叶不剩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孤守宫中……谁知道这个小太监的身后又代表着什么意味呢? 西胡王公……这些人确实有谋刺皇帝的动机和勇气。只是……怎么会凑到一堆儿来了? “叶家有没有什么反应?”范闲很认真地问道。 “能有什么反应?”宜贵嫔笑着摇头说道:“叶重连上了八篇奏折请罪更不敢回沧州老老实实地留在府里。连府上的亲兵都交给京都府代管小心谨慎地无以复加就看陛下怎么处理。” “陛下啊?”范闲也笑了起来“看叶流云回不回京都吧。” 二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忽听着梅圆的一角隐隐传来话语声便沉默了起来开始讲些旁的事情。范闲先就抱月楼地事情对于毅公府上的伤害表示了歉意宜贵嫔则代表国公府那方。感谢范闲不避亲疏勇于管教小孩子有力的阻止了国公府的将来向不可预期的深渊滑去。 主宾双方交谈甚欢然后告别。 “说了些什么呢?”婉儿看着宜贵嫔牵着老三往圆外走去的身影好奇问道:“这位娘娘向来以憨喜安于宫中怎么看着今天却有些紧张?” 范闲笑道:“孩子长大了当妈的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等咱们将来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 林婉儿面色一窘又想到自己的肚子似乎一直没动静只是相公如今受了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颜一笑转了话题:“外面怎么样了日是逢不是闹的天翻地覆?” 范闲轻声将宜贵嫔带来地消息说了一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监宫女说道:“风有些凉了我们回屋吧。” 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宫里的下人面前说婉儿与若若点了点头使唤那些太监过来抬软榻。 …… …… 回屋之后躺在那张大床之上范闲睁着眼看着床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终于说道:“你说叶家这次会有什么下场?” 此时房中无人他也不用忌惮什么直接说道:“宫典肯定是得了旨意才会去洛州……而且肯定不是陛下的旨意不然宫典若喊起冤来连陛下都无法收场。” 他的心中寒意大作:“这一招虽然有些荒唐但却很奏效太后密旨令宫典去洛州办事他身为禁军统领当然要去而悬空庙上偏生出了刺客!如果审案之时宫典还要强说是太后密旨让他出京那就等于是向天下宣告是太后要杀皇帝?……如果宫典不想被株连九族那这种话只好埋在肚子里面吃这么大的一个闷亏。” 林婉儿和若若都是聪明人当然不会认为真的是太后安排的悬空庙一事。婉儿面带愁容说道:“你是说。宫典去洛州是外祖母与陛下一起安排地?” 范闲嗯了一声。 若若皱眉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范闲冷笑道:“宫典是禁军统领又是叶重的师弟他这次倒霉。叶家自然要跟着倒霉。” 婉儿心忧自己的好友叶灵儿叹息道:“叶家一向忠诚为什么陛下要……” 话没说完大家都听的懂。范闲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如果不怀疑叶家地忠诚当然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如今既然已经生疑只好选择让叶家靠边站至少京都重地不可能再让他们师兄弟二人把守着……问题最关键的是叶家又有一位咱们庆国唯一在明面上的大宗师。只要叶流云一天不死。那么一般的由头根本动不了叶家。” “所以才会用了这么阴损大失皇家体面的一招。”范闲叹息道:“也不怕冷了臣子们的心吗?” “为什么……陛下会对叶家动疑?” “很简单。”范闲解释道:“陛下指婚二皇子与叶灵儿……如果叶重看的够准。当时就应该拒婚哪怕他认可这门婚事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内请辞京都守备一职不说归老哪怕调到边防线上。也能让陛下心安些。” “而他这两样都没有做所以……” 林婉儿与若若黯然点头若若忍不住开口说道:“这里面的弯拐拐真是多。” “在北齐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范闲说道:“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用这么小家子气的手段。” 婉儿忽然说道:“如此看来那天悬空庙地刺杀本来就是陛下意料中事?” 范闲看着她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计算之中还是说陛下本来只安排了其中的一项。 林婉儿回望着他地双眼缓缓说道:“陛下此生不喜行险所以……他顶多会放一把火。” 夫妻二人沉默地对望良久似乎都有些后怕。悬空庙的火如果是陛下安排放的那后面的连环几击又是谁安排的呢? 范闲缓缓合上了双眼轻声说道:“刺客地局安排的太机巧了机巧的以致于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组织或者说是几个组织能够安排出来地单一计划。” “只是凑巧而已。”他继续说道:“只是几方埋藏在宫中的刺客忽然现悬空庙上的情势十分适合他们的忽然爆于是不用商量也没有预谋连番的刺杀就这样陡然间爆出来。” 最后他对自己说:“很明显这是一个神仙局完全出乎陛下意料的神仙局。” 离皇宫并不是很遥远的那座阴森建筑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一言不底下七位头目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遇刺除了禁军要承担最大责任之外监察院也要负起极大的后果。 如果不是此时躺在宫里的提司大人挽救了那个局面或许监察院也只有和叶家一样等着宫里来揉捏自己。已经正式出任四处头目地言冰云冷漠着开了口打破了密室中的安静:“西胡埋在侍卫里的刺客十五年前血夜余孽的小太监传说中四顾剑的弟弟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来筹划这样一个局面……而且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至今没有查出来。据各处传来的消息北齐锦衣卫目前正在大乱之中根本没有余暇来筹划此事东夷城也没有筹划此事的任何征兆。” 六处的代任头目也冷冷地开了口:“而且四顾剑有弟弟这只是传说中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监察院二处司责情报归总与分析头目面带请罪之色愧然说道:“一点情报都没有虽说是属下失职但属下以为要谋划这样一个杀局情报来往必不可少总会被我们抓到一些线头可是一个线头也没有!……我只能认为谋刺的那几方之间并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接触甚至我想大胆地判断那几名刺客之间彼此都互不相识!” 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缓缓睁开双眼用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下属们心想陛下喊人放的火当然不能被你们抓到至于那名西胡的刺客胆大的小太监鬼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陛下与老夫又不是真正的神仙。 “这是个神仙局。”老人打了个呵欠“凑巧罢了哪有那么多好想的。” 第五十七章 神仙局背后的神仙 请扔掉庆国监察院条例疏注翻开监察院内部参考材料第五册的最后一页。 第五册是监察院这么多年来的案例汇总抄写了最近几十年来有代表性的各类案件的分析与总结针对于形形色色的案件详细阐明了事件筹划之初的起源蕴酿的过程在其中的变数影响以至于最后达成的结果。 第五册里包淋的案例很多再凭借监察院的情报系统以及在事件中所寻觅到的相关证据便足以用来论述清楚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所谓阴谋找到事情生的真正原因以及中间的流程安排----因为人类实际上远远不如他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有想像力。 但也有一类案件人们永远只能挖掘到事情的一面或者两面而不能解释所有这也就是第五册最后一页上写的那三个字那三个范闲和陈萍萍都很熟悉的三个字。 “神仙局。” …… …… 所谓神仙局是指事件之中出现了以常理无法判断到的变数从而寻致了神仙也无法预判的局面。 比如当年陈萍萍率领黑骑千里突击深入北魏国境抓住了秘密回乡参加儿子婚礼的肖恩。监察院已经算准了所有的细节甚至连付出更惨重的代价都算计在内可是肖恩在婚礼上实际上并没有喝费介大人精心调致的美酒这位北魏密谍头目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程度控制着自己的饮食与身周地一切。 但当庆国人以为这件阴谋不可能再按照流程展下去的时候故事生了一个很令人想像不到的变化----肖恩听着新房里传来的吵闹声。开始郁闷开始想喝闷酒而很凑巧地是负责替他看管皮囊中美酒的亲兵队长。在旅途上没忍住酒馋已经将酒喝光了所以这位不负责任的亲兵队长在肖恩大人要酒的时候惶恐之下昏了头直接灌了袋婚礼上的用酒。 于是肖恩中了毒于是陈萍萍和费介成功。而直到很久以后陈萍萍他们才知道之所以肖恩会如此郁闷是因为他的儿子……不能人道。 这种变数。不存在于计划之中却对局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又比如在二十年前南方一位盐商在寿宴之后忽然暴毙。刑部一直没有查出来案件的缘由便转交给了监察院四处处理谁知道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了当夜有十四个人有犯罪嫌疑包括姨太太们在内。似乎每个人都想让那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赶紧死掉。 而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又过了三年一位穷苦老头儿偷烧饼被人抓到了官府他大约是不想活了。担承三年前地盐商就是死在他的手里。得到这个消息监察院四处的人又羞又惊心想自己这些专业人士怎么可能放过真正地凶嫌?赶到案地一审众人才恍然大悟难堪不已。 那老头儿和盐商是小时候的邻居自小一起长大后来老头儿去梧州生活返乡定居的时候看见那位盐商做大寿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是爬进了院中拿起一块石头就将醉后的盐商生生砸死了。 监察院曾经注意过院墙上的蹭痕但始终是没想到一位回乡定居地老头儿竟然会冒着大险爬入院中行凶还没有被家丁护卫们现。 当时还没有成为四处主办的言若海好奇问老头:“后来我调过案宗保正也向你问过话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老头儿说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赔条命给他。” 言若海大约也是头一遭看见这等彪悍地人物但还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杀他?” 老头儿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冬时候他打过我一巴掌。” …… …… 悬空庙的刺杀事件似乎也是一个神仙局。 皇帝陛下因为对叶家逐渐生疑又忌惮着对方家里有一位大宗师便想了如此无耻的招数来陷害对方一方面借用后宫的名义将宫典调走一方面就在悬空庙楼下放了一把小火。至于这把火估摸着范建和陈萍萍都心知肚明。 而火起之后顶楼稍乱那位西胡的刺客见着这等机会终于忍不住出了手。他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实在有些熬不下去了这种无间的日子实在难受三年之后又三年不知何日才是终止----当时洪公公护着太后下了楼他对于范闲强悍实力的判断又有些偏差所以看着自己自己只有几步远的皇帝决然出手! 侍卫出手又给了那位白衣剑客一个机会。 白衣剑客出手那位王公之后隐藏了许久的小太监看见皇帝离自己不到一尺地后背想着那柄离自己不到一步藏在木柱里的匕----他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机会----面对这种**裸的诱惑矢志复仇毅然割了小**入宫的他怎能错过? …… …… 皇帝陛下一个荒唐的放火开始所有隐藏在黑暗里面的人们敏感地嗅到了事件当中有太多的可趁之机刺客们当然都是些决然勇武之辈虽然彼此之间从无联系却异常漂亮地选择了先后觅机出手正所谓帮助对方就是满足自己只要能够杀死庆国的皇帝他们不惜己身却更要珍惜这个阴差阳错造就的机会。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走的格外决然和默契。 深夜里的广信宫范闲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幔纱怎样也是睡不着伤后这些天在皇宫里养着白天睡地实在是多了些。 宫中的烛火有些黯淡。他双眼盯着那层薄薄的幔纱似乎是想用樱木的绝杀技将这层幔纱撕扯开看清楚它背后地真相。 婉儿已经睡了在大床上离自己远远的是怕晚上动弹的时候碰到了自己胸腹处的伤口。范闲扭头望了她一眼有些怜惜地用目光抚摩了一下她露在枕外的黑色长。宫里很安静太监都睡了值夜的宫女正趴在方墩子上面小憩。范闲又将目光对准了天上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只是嘴唇微开微合并没有出丝毫声音。他是在对自己问同时也是在梳笼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胡的刺客隐藏的小太监这都是留下死证活据的对象所以监察院地判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黑夜中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看上去有些怪异“可是影子呢?除了自己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那名白衣剑客。就是长年生活在黑暗之中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六处头目庆国最厉害地刺客影子。” 他的眉毛有些好看地扭曲了起来。 “神仙局?我看这神仙肯定是个跛子。”他冷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床上方蔑笑着:“皇帝想安排一个局剔除掉叶家在京都的势力提前斩断长公主有可能握着的手……想必连皇帝也觉得我把老**地太狠而且他肯定知道自己年后对信阳方面的动作。” 范闲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是伤口疼痛引起的还是想到皇帝地下流手段而受了惊心想着:“陛下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那你是想做什么呢?”他猜忖着陈萍萍的真实用意。“如果我当面问你想来你只会坐在轮椅上不阴不阳地说一句:在陈圆我就和你说过关于圣眷这种事情我会处理。” “圣眷?” “在事态横生变故之后你还有此闲情安排影子去行刺再让自己来做这个英雄?”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身为庆国第一刺客影子能够瞒过洪公公的耳朵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想像的事情。只是范闲不肯相信影子的出手就单纯只是为了设个局让自己救皇上一命从而救驾负伤获得难以动摇的圣眷动静太大结果不够丰富不符合陈萍萍算计到骨头里的性格所以总觉得陈萍萍有些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而且你并不害怕我知道是影子出手。”范闲挑起了眉头“可是如果说你是想行刺皇帝这又说不过去先不说忠狗忽然不忠的问题只是以你的力量如果想谋刺一定会营造更完美地环境。你想代皇帝试探那几个皇子?**你这老狗也未免太多管闲事而且皇帝估计可不想这么担惊受怕。” 想来想去他纠缠于局面之中始终无法解脱只好叹声气缓缓睡去但哪怕在睡梦之中他依然相信母亲的老战友一定将内心最深处的黑暗想法隐藏的极为深沉而不肯给任何人半点窥看之机。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神仙局。”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对着圆子林间那位蒙着眼睛的人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的五册上面提到的盐商之死……之所以那个抢烧饼的老头儿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盐商是因为府中的家丁护卫早就已经被那些姨娘们买通了他们很乐意看到有人帮助他们做这件事情。” “而那老头会对盐商下手也不是因为许多年前盐商打了他一记耳光那么简单。” “准确的原因是那名盐商当年抢了那老头儿的媳妇。” “杀妻之仇嘛总是比较大的。” “而且也别相信言若海会查不出这件事情来其实你我都知道那一次他被盐商的妾室们送的五万两银票给迷了眼。” “所以说。”老跛子下了结论“没有什么神仙局。所有的事情都是人为安排出来地就算当中有凑巧出现的变数也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无法掌控的话。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五竹冷漠说道:“世界上从来没有完全掌控地事情。” “我承认西胡刺客与那位小太监的存在确实险些打乱了我的整个计划……不过好在并没有对陛下的安危造成根本性的影响。” “从你的口气里我无法查觉到你对于皇帝有足够的忠心。” 陈萍萍笑了起来:“我效忠于陛下但为了陛下的真正利益我不介意陛下受些惊吓。” “什么是真正的利益?一个足够成熟的接班人?”或许只有面对着陈萍萍这个老熟人五竹地话才会像今天这么多。 “谋划。”陈萍萍正色说道:“政治就是一个谋划的过程陛下要赶走叶家光一把火。那是远远不够的。” “你觉得那个皇帝如果知道了事情地真相会相信你这种解释?”五竹冷漠说着。 陈萍萍摇摇头:“只要对陛下有好处我能不能被相信。并不是件重要的事情。” 五竹相信他和费介都是这种老变态轻声说道:“你那个皇帝险些死了。” 陈萍萍很习惯于他这种大逆不道的称呼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五竹永远不会像一般的凡人那般口称陛下心有敬畏。 “陛下不会死。”老头儿说的很有力量。“这是我绝对相信地不要忘了陛下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最后的底牌。” “他死不死。我不怎么关心。”五竹忽然偏了偏头“我只关心他差点儿死了。” 两个他代表着五竹截然不同的态度。 陈萍萍苦笑了一声他当然清楚范闲意外受了重伤会让老五变成怎样恐怖地杀人机器即便是老奸阴险如他面对着冷漠的五竹时依然有一股子打心底深处透出来的寒意。所以他尝试着解释一下:“范闲在担心皇帝会不会因为他的崛起太过迅而对他产生某些怀疑所以我安排了这件事情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疑虑……当然我布置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尾。” 他微微笑着似乎很得意于自己还记得小姐当年的口头禅:“虽然说这和影子也有很大的关系他老想着与你打一架你又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难得有机会和你地亲传弟子动手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当然如果范闲不追出来受这么重的伤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五竹忽然很突兀地说道:“你让影子回来我给他与我打架的机会。” 这冷笑话险些把陈萍萍噎过气去咳了半天后摊开双手说道:“只是意外而已。” 五竹很直接地说道:“如果只是意外为什么他在我来之前就已经逃走了?” 陈萍萍满脸褶子里都是苦笑咳了许多声才青复了下来:“这个……是我的安排因为我担心你不高兴让他出什么意外要知道我身边也就这么一个真正好使的人……如果你连他都杀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怎么活下去?” 五竹没有说话只有在夜风中飘扬着的黑布在表达着他的不满。 “我死之后影子会效忠于他。”陈萍萍很严肃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回报。 五竹微微偏头似乎在考虑范闲会不会接受这个补偿想了一会儿基于他的判断像范闲这种好色好权之徒肯定会对一位九品上的强刺客感兴趣。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在南方找到我说京里有好玩的东西给我看……难道就是这出戏?” “范闲总说你在南边玩我本以为他是在骗我。”陈萍萍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在南边这事情很巧。” 陈萍萍忽然往前佝了佝身子:“我是准备让你看戏只可惜我低估了范闲的实力也低估了范建的无耻。这老小子知道火是陛下放的就着急着赶范闲上楼去救驾……”老人尖声笑了起来“没让你看到。可惜了。” 五竹缓缓抬起头来:“你想杀太后?” 陈萍萍摇了摇头:“太后毕竟是范闲地亲奶奶而且小姐那件事情她虽然旁观着这件事情生而没有对太平别院加以援手但毕竟她没有亲自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到目前为止我查出来的不足以说明任何事情。” 五竹摇了摇头很冷漠地说道:“如果将来你查到了些什么或者是我现了些什么不管范闲怎么做……我会做。” 陈萍萍知道“我会做”这三个字代表着怎样的决心与实力但他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老五。虽然你是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人物但依然不要低估一个国家一座皇宫真正……地实力。而且老夫既然是监察院的院长。也必须考虑庆国的天下怎样能安稳地传递下去。” “不要忘了这也是小姐的遗愿。”他微笑说着:“所以这些比较无趣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那你本来究竟准备让我看什么?” 陈萍萍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落寞:“既然这场戏没有上演这时候就不要再说了。” 五竹的反应不似常人。似乎根本没有追问的兴趣干净利落地转身准备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带着少爷去了澹州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陈萍萍忽然在他的身后叹了一口气“十七年不见这么快就要走?” 五竹顿了顿说出两个干巴巴的字:“保重。” 然后他真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是以五竹地实力与性情能让他说出保重这两个字已经是件很奇妙的事情至少陈萍萍觉得心里头多了那么一丝暖意。 陈圆的老仆人走了过来。推着他地轮椅往房里走去。陈萍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有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能够成功诱使那两个耐心极好的侍卫和小太监动手……我算不算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要谢谢那位西胡的刺客如果他看着范闲上了楼便知趣的继续埋伏着这事儿便很无趣了。” 老仆人苦笑说道:“院长大人算无遗策。” 陈萍萍叹息道:“天生劳碌命时刻不忘为陛下拔钉子……哪里算得过陛下啊。” 在皇宫里又住了些日子直到霜寒渐重天上隐有飞雪之兆时在范闲地强烈要求下庆国皇帝终于允了他回家。 经历了悬空庙救驾一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通过宫中养伤陛下震怒这多般细节中现范闲圣眷不止回复如初更是犹胜往常毕竟拿自己的身体挡在夺命一剑前面就算是邀宠之举却也是拿命换回来地恩宠没有太多人会眼红只是一昧的嫉妒而已。 范闲出宫之日各宫里都送来了极丰厚的礼物就连皇后也不例外而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的礼物尤其的重诸宫里都透着风声除了宁才人情性豪爽宜贵嫔与范家亲厚不怎么在意外没有哪位娘娘敢轻视这件事情。 连太后老祖宗都将自己随身用了十几年的避邪珠赏给了范闲那些娘娘们哪里敢大意。 范闲半躺在马车之中虽然胸口的伤势还未全好但至少稍微翻身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借着外面地天光看着手中那粒浑圆无比的明珠微微眯眼心想莫非正牌奶奶终于肯接受自己的存在了? 一路上林婉儿与若若最是高兴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天着实有些闷了而且范闲的伤一日好过一日让姑嫂二人安心了不少。 马车行至范府正门两座石狮之间早已在台阶之上铺好了木板范府中门大开像迎接圣旨一般小心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一般而言马车不可能直接通正门入府但大少爷伤成这样自然要安排妥当。 马车直接驶到了后宅旁边藤子京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范闲抬了下来思思小心翼翼地护在旁边她没有资格入宫这些天在家里是急坏了。 范闲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嘲笑了几句转过头来便看见了父亲与柳氏二人。 他望着父亲眼中那一抹故作平静下的淡淡关怀心头一暖轻声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大皇子来访 事情的展果然没有出乎范闲的预料那位如孤鸿一般在天下旅游的庆国大宗师还是没有回到京都叶家很沉默地接受了安排被迫与整座京都的防卫系统脱离当然在中下层级的布置当中他们还是残留了一些实力只不过已经无法掀起太大的浪花已经丧失了直接左右将来朝政的力量。 如果这件事情生后叶流云真的回到了京都皇宫里那位表面肃然和蔼的皇帝一定会显露他最狠厉的一面拼着折损庆国的国力也要将叶家直接除掉----一个世家掌握着京都重地马上要与皇子联姻最关键的是有一位大宗师作为坚实的后盾只要稍微表露出丝毫的反弹之意都必须被强悍地压制回去。 而最终叶流云没有回京这就说明叶家很无奈地接受了当前的局面。当然陛下看在叶流云的面子上看在叶家其实一直没有真正减弱过的忠诚上也不会让叶家太过难堪。叶重仍然驻留在沧州而且爵位军功无一减弱封赏更胜当年。 就连那位直鲁的有些可爱的宫典他犯下如此大的罪过陛下也没有将他严办只是夺去了他的所有军功职务将他打了三十廷杖之后贬为了平民。 叶家是很委屈的但是为了庆国稳定的将来他们只好做出了牺牲好在可以借机远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其实真正最失望的还应该是远在信阳的长公主和如今被软禁在府中的二皇子。 “真是荒唐啊。”范闲看着沐铁送来地院报。忍不住摇了摇头。叶家暂退之后的京都布防是如今朝廷里所有人盯着的一件事情京都守备一职毫不意外地落到了秦恒的手中。而最要害地禁军统领兼御前侍卫大臣这两个向来由一人兼任的职位却被陛下一分为二。 御前侍卫大臣暂空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洪老太监暂时管着。 而禁军统领一职……竟然是大皇子! 范闲口里说的荒唐就是针对皇帝的这项任命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中向来极少有皇子出任禁军统领一职的先例原因为何?不正是怕那些胆大包天的皇子动用手中的兵弈起兵造反!可是皇帝却偏偏将禁军统领一职交给了大皇子东宫还有位太子。这皇帝究竟是在想什么?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是东夷人这大位按理来讲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地。 沐铁不敢接话。向范闲禀报了一下一处最近的工作看着提司大人的神色似乎有些倦了便赶紧告辞了出去。 “老师歇歇吧。”在私底下史阐立还是习惯称范闲为老师。而不是大人他看着范闲气血明显有些不足地脸色心疼说道:“陛下下了明旨。让你三个月内不得问院务……明摆着是让您好好养伤您却偏生不听。” 门师圣眷非凡他这做学生的也有些隐隐的骄傲。 范闲摇了摇头笑骂道:“你不在抱月楼呆着天天跑我书房里泡着是个什么意思?” 史阐立苦笑了一声:“那地方……呆着感觉总是有些不对。” 范闲笑了笑将他赶了出去顺便让他喊邓子越进来。 邓子越进了书房范闲的脸色马上显得凝重了起来。问道:“院里对那个白衣刺客下的什么结论?”虽然他知道目前看来自己根本不可能挖出陈萍萍心里地秘密但放着手中与老跛子几乎完全相近的资源而不利用来猜谜实在是有些可惜。 邓子越摇摇头说道:“陛下虽然在悬空庙上一口喊出对方身份……但是。”他苦笑道:“大人您也知道陛下不是武道中人他的话自然作不得准四顾剑当年确实是有个弟弟不过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天下人都在猜是不是被四顾剑夺东夷城地时候杀死了。所以院里一直很谨慎地表示反对意见。” 范闲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监察院竟然没有在陈萍萍的诱寻下抹平这条尾巴还是说陈萍萍自信影子的真实面目不可能被人猜出所以干脆没有做这些手脚? “但是……”邓子越说了第二个但是面露窘迫“但是陛下既然说是四顾剑的弟弟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直接反对尤其是不知道陛下的随口一言是不是牵涉到朝廷后几年的动向。” 范闲笑了起来庆国好武天下皆知去年自己在牛栏街被刺杀陛下借此良机往北方出兵占了一大片土地回来结果现在所有的臣子都习惯了这位皇帝陛下栽赃找借口打仗的爱好不敢随便自作聪明。 关于悬空庙一事按理讲范闲应该亲自去监察院一下那名小太监看看那名刺客地尸体但他知道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浑还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涉入的太深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目前的身体状况下包括父亲大人在内的所有亲人都不会允许他出府。 他自己也不敢出惜命如金的小范大人如今体内真气全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的回来无比失望之余对于自己的人身安全更是分外小心。 当然范闲不会将自己真实的境况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书房们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门外的护卫没有任何反应范闲躺在床上偏头望去果然是婉儿与妹妹。 邓子越见着夫人小姐脸上隐隐愤怒神情。知道自己应该走了行了个礼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以致于范闲想让他代话传言冰云来府上一趟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说定了好好养伤。偏不肯省这个心。”姑嫂二人配合熟练地开始为他换药喂药一面还在劝说着他。 范闲苦笑了一声:“大约是这名字没取好总是闲不下来。” 何止是闲不下来?自从范闲出宫回家之后范府马上就变成了京都最热闹的门第整日里三院三寺六部的官员们络驿不绝地前来探望提司大人病情无数权贵纷纷登门大臣们不分派别都来示好范府门口那条南长街上。马车黑厢如云礼盒不断如龙。 来范府地人什么珍贵药物都可着劲儿地送。范闲一个人哪里吃的了这些除了些真正名贵的原材其余的都放到抱月楼处理了。 悬空庙刺杀一事让范闲重新成为了庆国最炙手可热地大臣而且比他突兀崛起。成为监察院提司时相比此次有救驾之功做基石要显得更加扎实稳定许多。更让庆国的官员们暗惧三分。 官员们都不是瞎子聋子范闲受伤后被留在宫中这么多天而且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范闲治伤那一夜陛下似乎都没有怎么睡过----如此恩宠话说也只有陈萍萍这个孤寡老头才能比了。 很多人在小心翼翼地巴结着范府时其实心中何曾完全服气?尤其是那些勇武的年轻人不免会嫉妒范闲的运气太好陛下遇刺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在陛下身边? “这回家里捞了不少银子。”范闲说的是正经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前世的时候一个区区县长生个病少说也要弄个好几万更何况自己这等层级的大臣又是在行贿渐趋表面化的庆国。 “只是苦了老爷。”林婉儿淡淡笑道像哄孩子一样喂了他一口药她出身何等高贵当然不在意那些臣子们地谄媚表现。 养伤中的范闲哪里有心情去接待那些名为看病实为示好的官员但这些官员们各有来头便只好苦了范尚书大人每天除了例行部务之外绝大部分时间竟是用来招呼客人。 范若若怨道:“这些人来一次不说居然还轮翻着又来也不怕招人烦。” “各部大臣还是好地。”林婉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佩服之色看着范闲笑着说道:“最可怕的是那位太医正。这位老大人真是位耐心极好的人他来了四次你都不肯见他。最后连陛下都传话给他你是不会进太医院结果他还是不肯死心。这不……刚才听藤大家的说太医正今天又来了正坐在那厢书房里硬是不肯走。一杯茶都喝成清水了老爷连使脸色他却只当看不见。” 她啧啧叹道:“真是个厉害人物。” 范闲苦笑了一声虽没有说什么但对于那位脸皮厚度庆国第一的太医正也佩服地五体投体。在皇宫里的那一夜最开始太医正对于自己的医术根本没有丝毫信心却丝毫不影响他偷偷留在广信宫里偷窥加偷师待后来他现范闲医术地奇妙之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将范闲拉到太医院至少也要让范闲将那些“古怪的医术”传下来心志之坚连番登门坚不离开手段之无赖实属异类。 外科手术在庆国的医者眼中看来自然是神奇无比但范闲却清楚自己当时只不过是命大而且有些关键的问题导致了这门学问在如今的世界上实在是很难推广。 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小心翼翼调整自己伤口处系带的妹妹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旋即却摇了摇头。 书房里三个人呆着气氛正好不料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范闲皱了皱眉头。 “有客来访。”门外的下人恭敬禀报道。 这下连林婉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说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吗?” …… …… 这客不见不成范闲满脸苦笑看着不请自到的大皇子说道:“在皇宫里何等方便。大殿下没去梅圆看我怎么今天却来了?” 林婉儿也嘟着嘴怪道:“大哥现在府上人正多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大皇子没奈何地看着她。这个妹妹可是自己自小看着长大地这才嫁了将将一年心思都全在夫家了:“哪有这么多好说的。”兄妹二人又斗了几句嘴大皇子无奈败下使了招移花接玉沉声说道:“大公主也随我来了这时候正与范夫人说话晨妹妹你去看看吧。” 他嘴里地大公主自然是那位千里迢迢自北齐来联姻的女子。范闲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对男女婚前就培养出了这般感情而且宫中也任由他们成双成对的出入。又想到自己在回程中与那位大公主的几次谈话不由微怔。 林婉儿与范若若对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地异国公主也是无比好奇加上知道大殿下一定有些什么话要对范闲说便起身离去。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范闲微抬右手示意对方用茶轻声说道:“恭喜大殿下。” 恭喜的自然是对方出任禁军大统领一职。大皇子双眉一挺。旋即放松淡淡道:“何喜之有?本王原先便是征西大将军。” 范闲笑了:“虽说是降了两等但是禁军中枢与边陲阴山又如何能一样?”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隐着些别的意思片刻后说道:“本王……不想做这个禁军统领宁肯去北边将燕小乙替回来。” 范闲摇摇头心想陛下将燕小乙调的远远的。将叶家吃的死死的防的不就是信阳那个疯婆子你去北边燕小乙当然高兴陛下却会非常不爽。 “不要告诉我大殿下今天来看我这个病人要说的就是自己职场上的不如意。”他轻声笑道:“我可以做一名称职地听众。” “不止是听众。”大皇子盯着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听明白职场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想请你帮这个忙。” 自称我了不是本王了。 范闲注意到这个改变心里开始微感紧张看来这位有东夷血统的大皇子是很认真地……在请自己帮忙。 天啊! 他在心底幽怨地叹息了一声看着大皇子说道:“殿下禁军统领何其要害地位置陛下是信任您的忠诚才有此安排。范闲身为臣子岂能妄议?” 大皇子摇摇头:“范闲实不相瞒回京之初我对你颇不以为然。在西边的时候就听闻京都出了位诗仙但我是位武将从来不相信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对天下黎民朝廷上下能有何帮助……” 他接着话风一转:“不过回京数月看你行事狠厉中不失温纯机杼百出之中尤显才能。且不说你将老二整治的难受无比单说那悬空庙一事便令我对你的观感大为改观……””而在皇宫之中你竟然能治好自己地将死伤势”这位面色微黑的皇子肃然说道:“如今我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你。所以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 面对着无数顶高帽范闲沉默了起来陈萍萍曾经说过面前这位大皇子与众不同从小就刻意地远离宫廷想离那张椅子越远越好如今陛下这个杀人不用刀的老鬼硬生生要将他拖进浑水中也难怪他愤怒之中想要反抗。 而大皇子地势力多在军方朝廷谋策上面确实没有什么人才只是对方竟然找到了自己头上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范闲确实很乐于见到在这些“兄弟”之中能有一人保持难得的胸襟与明朗也很同情对方如今的境遇但他依然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殿下非不敢非不为实不能也范闲毕竟只是位臣子监察院不可能去妄议朝政。” 大皇子叹了口气他今天来的本就有些冒昧甚至是冒险只是环顾京中除了范闲。他能去找谁呢?难道说自己终究还是只能再去一次陈圆? “陛下的心意已决谁都无法改变我看殿下也不用再去陈圆跑一趟。不过我有些好奇。殿下今日来……是如何下的决断?在您地眼中我应该也不是位与人为善的良仁之臣。”范闲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大皇子缓慢地喝说了杯中的香茶说道:“范闲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不要忘记当时我也在悬空庙中……就凭你先救小弟再救父皇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地人。” 范闲默然没有想到那个世界里形成地价值观。却让皇帝与大皇子两个人对自己都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大皇子今日来也是想向监察院方面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冀望着能从范闲这里得到某些有益的提示只是对方既然保持沉默自己总不好太过冒失。有婉儿在中间作为桥梁将来如果京中局势真的有变不奢求监察院方面能帮助自己。但如果范闲能够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那就足够了。 “听说太医正在府上已经来了好几回?” 他有些别扭地转了话题长年的马上生涯让他对于这种官场之上的曲线有些不大了然。 范闲在心里笑了一声。解释道:“他想让我去太医院任职被陛下驳了后又想我去太医院教学生。” 本是闲谈大皇子却认真了起来说道:“范闲我也认为你应该去太医院当夜我也守在广信宫外看那些御医们的认真神情就知道你的医术实在是了得。” 他好奇问道:“其实京里很多人都奇怪。你怎么敢让范小姐在自己地肚子里面动手?那些御医们已经将你吹成了仙人一般。” 范闲苦笑应道:“别信他们的大家都知道费介是我的老师……如果让他们四岁地时候就天天去挖坟赏尸替泡在尸水中的尸开膛剖肚他们也会有我这本事。” “原来如此看来什么事情都不是天才二字就足以解释的。”大皇子叹息了一声接着劝道:“太医院当然及不上监察院权高位重但是胜在太平。太医正的想法也极简单你的一身医术如果传授出来不知道能够救多少条人命。” 他认真看着范闲地双眼:“救人这种事情总比杀人要好。而且我常年在军中也知道一个好医生对于那些受伤的军弈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去传授医术?” “造福天下。” “太医正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正是。” “殿下原来今天的兼项是帮太医正做说客难怪先前话题转地那么古怪。”范闲哈哈笑了起来。 见他笑的得意大皇子的脸渐渐沉了下来说道:“莫非你以为我们都是在说胡话?” 其实确实接近胡话了让范闲放着堂堂的监察院提司不干去当医学教授放着谁也劝不出这样的话来偏生太医正和大皇子这两个迂直之辈却直接说了出来。 范闲止了笑声现胸口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吓了一跳说道:“不是取笑相反对于太医正我心中确实倒有一分敬意。” 要做外科手术有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第一是麻醉第二是消毒第三是器械。如今这个世界的水准不足以解决这些关口范闲麻醉用的是哥罗芳消毒用的是硬抗这都是建立在自己强悍地身体肌能基础之上如果换成一般的百姓只怕不是被迷药迷死就是被并症阴死。至于器械问题更是难以解决范闲和费介想了几年终究也只是倾尽三处之力做了那么一套。 如果连止血都无法办到还谈什么开刀? 将这些理由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言语解释了一遍大皇子终于明白了这种医术是一种比较强悍的医术是用伤者的身体与那些刀尖迷药做着抗争如果范闲不是自幼修行也是挺不过来的。 想到西征军中那些受了箭伤终究不治的军弈他终究有些遗憾一拍大腿叹息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知怎的范闲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妹妹那双出奇稳定的手安慰道:“有些基础的东西过些天我让若若去太医院与御医们互相参考一下。” 大皇子点了点头又道:“先前你似乎对于造福苍生这四个字有些不以为然。”这是他心中的疑惑范闲表面上当然是位以利益为重的权臣但几番旁观大皇子总觉得对方的抱负应该不止于此才是。 范闲安静了一阵然后轻声说道:“造福苍生有很多种办法并不见得救人性命才是。” 大皇子有些不理解。 “比如殿下您您在西边数年与胡人交战杀人无数。”他笑吟吟地说着:“可是却阻止了西胡入侵难道不算造福苍生?” 这一记马屁就算大皇子再如何沉”也得生受着。 “再比如我。虽然世人都以为监察院只是个阴森恐怖的密探机构但如果我能让它在我手中挥作用尽量地往正确的路上靠让咱大庆朝的天下牢不可破天下黎民可以安居乐业……这难道不算造福苍生?” “目的或许是一致的但方法可能有许多种。”范闲越说越起劲儿像极了自己前世时的初中语文老师眉飞色舞地将鲁迅当年弃医从文的旧事讲了一遍当然是托名庄墨韩的古籍上偶尔看到的千年前旧事。 大皇子微愕:“救国民身体不若救国民精神?”他一拍大腿说道:“可是我庆国如今并不是这故事中那国的孱弱模样何需以文字教化?” 这话实在庆国民风纯仆之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向上味道与清末民初让鲁夫子艰于呼吸的空气大不相同。 范闲笑了说道:“所以……我不止弃医连文也打算一古脑弃了……我这算什么?弃医从政?弃笔从戎?” 大皇子依然不认同他的观点:“你确实是位天才人物为什么不将胸中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些……” 范闲有些艰难地挥挥手说道:“大多数人都想要改造这个世界但却罕有人想改造自己。我以为先将自己改造好了再说。” 数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想要改造这个世界的女人结果她死了范闲不想步她的后程他比较怕死比较自私。 说话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里透着喜庆。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看来封赏你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范闲自嘲一笑没有说什么清澈的眼眸里潜藏的只是对自己身体的担忧仅此而已并没有抢先去忧一忧天下。 第五十九章 封赏与对话 前来范府宣?的是姚公公,三声炮响,范府忙碌了好一阵子才摆好了香案,做足了套路,阖府上下都在大堂上候着,而大皇子与北齐公主不方便再停留在府中,便自去了,那位太医正却还很坚强地留在书房里。 圣旨进府是件大事,连范闲都被迫被卧房里抬了出来,好在宫里想到他正在养伤当中,所以特命他不用起床接旨,也算是殊恩一件。 他听着姚公公尖声的声音,发现陛下这次赏的东西确实不少,竟是连了好一阵子还没有念完。他对这些赏赐自然不放在心中,也就没认真听,反而觉着这太监的声音极好催眠,躺在温暖软和的榻上,竟是眼皮子微微搭着,快要睡着了。 范尚书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婉儿微惊之后,轻轻掐了掐范闲的掌心,这才让他勉力睁开了双眼,最终也只是听着什么帛五百匹,又有多少亩田,金锭若干,银锭若干……终是没个新鲜玩意儿。 范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这是庆国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陛下也不准备在这方面对范闲做出太多补偿,只是让范闲复了爵位,又顺带着提了范建一级爵位,父子同荣。 正旨宣完,堂间众人无声散去,姚公公这才开始轻声宣读了陛下的密?。 密旨不密,只是这份旨意上的好处,总不好四处宣扬去。 范闲精神一振,听见陛下调了七名虎卫给自己,这才觉得皇帝不算太小气。欣喜之余,便将陛下另外两条旨意下意识里漏过了。 如今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地人身安全,明年要下江南。谁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够回复真气,五竹叔现在越发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还是得靠自己为善。 …… …… 在花圆外面,范闲看见了那七名熟悉的虎卫,领队的正是高达。这些虎卫数月前还曾经与他一同出使过北齐,当然算是熟人,如今被陛下遣来保护范提司,心里也是极为乐意----与小范大人在一起呆着,总比呆在陛下身后地黑暗里要来的舒服,更何况小范大人武技高明。己等也不用太操心。 背负着长刀的虎卫在高达的率领下,半跪于地,齐声向范闲行礼道:“卑职参见提司大人。” 范闲咳了两声。笑道:“起来吧,都是老熟人了,今后本官这条小命就靠你们了。” 虎卫们以为小范大人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干笑了两声。哪里知道范闲说的是实在话----七虎在侧,就算海棠忽然患了失心疯要来杀自己,他也不会怎么害怕无措。 “你们先去见见父亲。”范闲望着高达轻声说道:“虽说平日里。这么做不应该,不过既然你们要跟着本官,也就不需要忌讳太多。” 高达点点头,心里很感谢范提司的点破,有些兴奋地往前宅走去,急着去拜见自己的老上司。 “绣枕?美酒?衣服?……居然还有套乐器?” 范闲在自己的房里,此时才开始认真听赏赐的单子看了妻子一眼,苦笑说道:“我虽然当过协律郎,可是从来不会玩这个。” “宫中规矩而已。” 林婉儿解释道。看范闲一副恹恹的模样,也就没说赏赐里甚至还包括马桶之类地物事。此时后宅圆子里忙的是一塌糊涂,藤子京在府外安排人手接着宫中来的赏赐,而藤大家地就忙生库房里归类,有些要紧的物事,又要来房里请少***示下。 看着藤大家媳妇在这大冷天里跑的满头是汗,范闲忍不住叹息道:“这倒底是赏人还是罚人来着?” 藤大家媳妇儿眉开眼笑说道:“哪怕是一针一线,也不能含糊。这可都是宫中赏的福气……整个京都,还有哪家能一次得这么多赏地?少爷这次可是挣了大大的脸面。” “赏赐又不能当饭吃。”范闲自嘲道。 “拿命换来的……脸面,不如不要。”林婉儿几乎与他同时开口,夫妻二人对这赏赐都有些瞧不进眼,婉儿心里只怕还觉着那位皇帝舅舅居心不良,指望赏赐越厚,自己相公将来就会为他多挡几次刀子。 “陛下也真是小气。”范闲笑道:“报金银数目地时候,我可是仔细听着的,那数目实在有些可怜。” 林婉儿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在乎那些?不过是个意思,赏的东西越繁复,越表示陛下对你伤势的关心。” “怎么不在乎?”范闲一挑眉头说道:“咱家如今全靠那个书局养着……总不好意思一应用度,还要到前宅找父亲伸手要吧?他老人家手里银子倒是真多,可我也不能总当啃老族。” 啃老族三个字挺简单,林婉儿隐约猜明白了,笑了笑,看见房内并没有什么闲人,轻声取笑道:“你不是还有间青楼吗?听说那楼子一个月可是能挣几万两银子的。” 范闲失笑道:“那是小史的,你别往我身上揽。” 林婉儿假啐了他一口,咕哝道:“自家人面前,还装着,也不嫌累的慌。” “随时随地都要装,最好能把自己都瞒过了才好。” “大哥先前找你做什么?”林婉儿睁着大大的双眼,好奇问道。 范闲略想了想,说道:“他不想做那个禁军统领……看我有没有什么法子。” 林婉儿微微皱眉道:“依大哥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在京中呆着。” 范闲冷笑道:“谁愿在京中呆着?只是陛下可不放心这样能征善战地一位儿子,老是领军在外。” 这话说的有些大胆,有些毒辣。婉儿心里都忍不住颤了颤,说道:“你现在说话也是愈发不小心了。” “当着你,才能说直白一些。”范闲叹道:“我倒是愿意帮大殿下,可我毕竟是位做臣子地。在这些事情上根本没有一点发言权,也真不知道大殿下是怎么猪油蒙了心,大着胆子对我说的这般透彻。” “或许大哥以为……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总不至于害他。”林婉儿苦笑道:“他自幼想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京都的水太深,我游了半天,发现还没探到底。”范闲皱眉道:“春天下江南,你和我一块儿走,争取在那边多呆会儿,也真正消停一下。”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朝廷是让你安个钦差身份先查内库。还是直接任你个虚职。”林婉儿认真分析道:“如果是钦差身份,可是不能带家眷地,如果名义上要长驻江南。我跟着去倒无妨。” 范闲摇摇头,说道:“管他怎么安排,反正我要带着你走。” “这话就蛮不讲理了。”林婉儿笑吟吟说着,心里头多了几分甜蜜,她也明白。以范闲和自己的身份,再怎么坏了规矩,如今也没有人敢多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宫中那些娘娘们会不会同意自己远赴江南,她自幼身子柔弱,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去年在苍山过了一个冬而已,今日听范闲说着,似乎自己有可能去传说中美丽如画的江南看看,心里很是高兴。 “也莫太出格了。”她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看着范闲说道:“陛下虽然是发的密旨让虎卫保护你,不过总会让京都人知道,虽然你如今身受重伤。虎卫前来的理由充分,可是……虎卫的身份不一样,在你的身边会很刺眼的。” 范闲伸手摸了摸自己唇上有些扎人的胡子,笑着说道:“放心吧,陛下是个聪明人,让虎卫来府上,用地理由,自然是保护你这位郡主娘娘。” …… …… 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有些恼火地摇了摇头,不是恼火于此时有人来打扰自己,而是发现自己真气全失之后,对于周遭环境的变化,远没有往日那般敏感了,至少再也无法提前许久,便能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范若若领着太医正进了屋,太医正看见林婉儿也在屋内,慌地急忙行了个大礼,又将脸转了过去。 庆国不像北齐,本没有这么多男女间的规矩,更何况太医正的年龄足以做婉儿的祖父了,他这迂腐的举动,顿时惹得屋内众人笑了起来。 “父亲……说,哥哥既然精神不错,便与太医正大人谈谈。”范若若苦笑望着哥哥。 范闲心里一凉,知道是父亲这个无耻地人,终于顶不过太医正的水磨功夫,将他推给了可怜的儿子来处理。不过他心里对太医院地要求也早有了决断,笑眯眯地望着太医正,说道:“老大人,您的来意,本官清楚。” 太医正张口欲言,范闲赶紧阻道:“不过本官这副模样,是断然不可能出府授课的……”他看着老先生一脸愤怒神情,又说道:“不过……我会在府中口述一些内容,印成书本,再送到贵处。” 太医正一捋胡须,似乎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成果,微一沉吟之后说道:“只是医之一道,最讲究身传手教,只是看着书本,总不是太妥当。” 范闲喘了两口气后说道:“书出来之后,若有什么疑难之处,我让若若去讲解一下。” 太医正闻言满脸惶恐:“怎能让范家小姐抛头露面?”宫中手术之时,他在旁边看着,知道是范家小姐亲自……动针,不曾怀疑她的手段。 “若若也不懂什么,我还得在家中教她。”范闲叹息道:“想必大皇子先前也转述了我的意见,这件事情不可能进展的太深,不过总有些有益的注意事项,可以与诸位御医大人互相参考一番。” 他接着笑眯眯说道:“而且家师马上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就由他老人家负责去太医院讲课,他地水准比若若可是要强不少。” 太医正大喜之后又有微忧:“费先生……当年我就请过他几次,可是他不来。我可没法子。” “我去请陛下旨意,不要担心。”范闲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面前地老头,唇角露出一丝得坏坏的笑容。 等太医正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范若若才惊呼道:“哥哥,我可是什么都不懂,那天夜里也只是按你说的做地。” “没办法啊。”范闲无奈何苦笑道:“我先拣高温消毒,隔离传染那些好入手的写了,别的等老师回来再说,你也顺便可以跟着学学。” 范若若愣了愣,旋即脸上浮出一抹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闲两口子倒有些意想不到,妹妹竟会答应的如此爽快,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你总说人这一辈子,要找到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然后一直做下去。”范若若低着头,微羞说道:“那天夜里,虽然妹妹没有出什么力。但看着哥哥活了过来,我才知道……原来救活一个人,会是这样的快乐。所以就算哥哥今天没有这个安排,我也要向哥哥请教医术的。” 范闲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的胡乱作为,要让庆国的将来出现一位女医生……只是不知道费介再教个女徒弟,最后会让妹妹变成华扁鹊还是风华。 不!一定不能是华扁鹊那种女怪物,当然应该是风华这种漂漂亮亮的西王母。范闲看着妹妹因为兴奋而愈发生动地清丽面容,安慰着自己,至不济也得是个庆国版的大长今才好。 …… …… 入夜了。 思思铺好了被褥。将暖炉的风口拔到恰到好处,便与端水进来地四祺一道出了屋。夫妻二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阁外的烛火也渐渐暗了下来,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睡不着?” “嗯,半天睡的太多了……你呢?怎么今天也睡不着?记得在苍山的时候,你天天像只小猫一样睡的。” “说到猫……小白小黄小黑不知道怎么样了。” “藤大家地抱到田庄去了,是你授意的,怎么这时候开始想它们了?”范闲睁着双眼,笑着说道。 林婉儿轻声咕哝道:“是你说,养猫对怀孩子不好。” 范闲一怔,苦笑不语,总不好当着你面说,自己其实很讨厌猫这种动物吧?不管是老猫还是小猫,看着它们那份慵懒狡猾的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相公啊……我是不是很没用?”林婉儿侧过了身子,吐气如兰喷在范闲地脸上。 “有些痒,帮我挠挠。”范闲示意妻子帮自己挠脸,好奇问道:“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林婉儿轻轻帮他挠着耳下,在黑暗中嘟着嘴唇:“身边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长处,都能帮到你。思辙会做生意,若若现在又要学医术,她本身就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小言公子帮你打理院务,就说北边那个海棠吧……” 范闲剧咳了两声,险些没挣破胸部的伤口。 婉儿轻轻抚摩着他伤口上方:“那也是位奇女子,只怕也是存着安邦定国的大念头。只有我……自幼身子差,被宫里那么多人宠着长大,却什么都不会做,文也不成,武也不成。” 范闲听出妻子话里的意思了,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婉儿,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没有与你说。” “嗯?” “人生在世,不是有用就是好,没用就是不好。”他温柔说道:“这些角色,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些人愿意扮演的,比如我,我最初的志愿是做一名富贵闲人,而像言冰云,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做一辈子地密谍头领,他和沈家小姐之间那种状况,你又不是没看到。” “而对于我来说。婉儿你本身就是很特别的。”范闲的唇角泛着柔柔地笑容,目光却没有去看枕边的妻子,“你自幼在宫中长大,那样一个污秽肮脏凶险的地方。却没有改变你的性情,便有如一朵青莲般自由生长,而让好命地我随手摘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件极难得的事情。” 婉儿听着小情话,心头甜蜜,但依然有些难过:“可是……终究还是……” 范闲阻了她继续说下去:“而且……婉儿你很能干啊,打麻将连弟弟都不敢称必胜。” 夫妻二人笑了起来。 “再者,其实我清楚,你真正擅长什么。”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后,极其认真地说道:“对于朝局走向的判断,你比我有经验的多。而且眼光之准,实在惊人,春闱之后。若不是你在宫中活动,我也不会过的如此自在……相信如果你要帮我谋略策划,能力一定不在言冰云之下,只是……只是……” 林婉儿睁着明亮的双眼,眸子里异常平静:“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被牵涉进这些事情里面来。”范闲斩钉截铁说道:“这些事情太阴秽,我不想你接触。你是我的妻子,我就有责任让你轻松愉快的生活。而不是也让你终日伤神。” “我是大男子主义者。”他微笑下了结论,“至少在这个方面。” …… …… 许久之后,婉儿叹了一口气,叹息声里却透着一丝满足与安慰,轻声说道:“我毕竟是皇族一员,以后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让听见吧……虽然我知道你是信任我,但是你也说过,这些事情阴秽无比。夫妻之间只怕也难以避免,我不愿你以后疑我,宁肯你不告诉我那些。” 她与范闲的婚姻,起于陛下的指婚,内中含着清晰地政治味道。只是天公作美,让这对小男女以鸡腿为媒,翻窗叙情,比起一般的政治联姻,要显得稳固太多。 只是在政治面前,夫妻再亲又如何?历史上这种悲剧并不少见。更何况长公主终究是她的生母,所以婉儿这番言语,并无一丝矫情,更不是以退为进,而是实实在在地为范闲考虑。 “不要想那么多。”范闲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如果人活一世,连自己最亲地人都无法信任,这种可怜日子何必继续?” 他想说的是,如果人生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却要时刻提防着枕边的人,那他……宁肯没有重生过。 京都落了第一场雪,小粒的雪花飘落在地面上,触泥即化,难以存积。民宅之中湿寒渐重,好在庆国正处强盛之时,一应物资丰沛,就连普通百姓家都不虞保暖之材,远远便能瞧着青民聚集之地,黑色屋檐上冒着络络雾气,想必屋中都生着暖炉。 一辆极普通地马车,在京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弯,终于来到了幢独门别院的民宅小院前。今日天寒,无人上街,四周一片清静,自然也就没有人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地面目。 邓子越小心翼翼地将范闲抱到轮椅上,推进了小院。 范闲今天穿着一件大氅,毛领高过脖颈,很是暖和,伸手到唇边吐了口热气暖着,眼光瞥着院角正在苏文茂指挥下砍柴的年轻人,微微一怔。 那位年轻人眉目有些熟悉,**着上身,在这大冬天里也是没有半点畏寒之色,不停劈着柴。 “这就是司理理的弟弟?”范闲微眯着眼,看着那个年轻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北国那名姑娘的影子。 邓子越轻轻嗯了一声:“大人交待下来后,院长又发了手令,被我们从牢里接了出来,司姑娘入了北齐皇宫,他的身份有些敏感,不好安置,上次请示后,便安排到这里来。” 范闲点点头,这间小院是自己唯一的自留地,除了自己与启年小组之外,大约就只有陈萍萍知道,最是安全。他今天之所以不顾伤势来此,是因为陛下将虎卫调给了自己,这些虎卫的存在,虽然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们当中肯定也有陛下监视自己的耳目。 想着以后很难这么轻松地前来,所以他今天冒雪而来。 “这位司公子是位莽撞人……为了他姐姐可以从北齐跑到庆国,难保过些天他不会跑出这个院子。”范闲握拳于口,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盯紧一些,如果有异动,就杀了他。” 邓子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推着他往里间走,轮椅在地上地浑浊雪水上碾过。 屋内的监察院官员出来迎接,看着坐在轮椅中的提司大人,不由心头微凛,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庆国又出了一位可怕的陈萍萍。 第六十章 情书 京都深正道旁的宅院一向没有太多人驻留此间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传递范闲的命令接收北方上京王启年递过来的消息。司理理的弟弟和其它人都在厢房里生活留给范闲办事用的房间自然没有生火的习惯。 今天虽然知道提司大人要来早已有人提司了暖炉但屋子里蕴了很多的阴寒一时间还是没法子散开。范闲坐在轮椅上感受着房间里的寒冷忍不住呵了呵手苦笑道:“连个炉子也舍不得生……院子难道穷成这样了?” 邓子越正在炉子上烤砚台又喊下属们弄些热水来把冻住了的毛笔润开听着大人的话苦笑说道:“大人这些日子事多又受了伤下面没备着今天您过来。” 好不容易折腾得差不多了范闲撑着脑袋看着邓子越拿着墨块儿在温好的砚台上死命磨着用温水兑着就像磨刀一样的吃力半晌终于磨出了些计儿来。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新心腹的水磨功夫看来比太医正也差不到哪里去将润开后的毛笔伸进砚台里蘸了些墨在雪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妈的墨居然又冻凝住了! “这什么鬼天气!”范闲大怒将焦木头子似的毛笔扔到桌上骂道:“在家里怎么没见冷成这样?” 邓子越只觉一股寒风在房内四处刮着小心翼翼回道:“府里的炉子要好使很多这间院子当初买的时候就没备着这些。连炕都没还来得及烧暖。” “我又不在这儿睡觉。”范闲恼火说道:“你一个老王一个都是抠死了的主儿……当初给了王启年一千两银子他硬是只花了一百二十两买了这么个破院子……想冻死我不成?” 邓子越有些同情远在北齐还被提司大人天天训斥的前任小意劝解道:“胜在清静。” “不止清静了。”范闲看了他一眼恨恨说道:“这叫清寒!若让京中那些大臣们看见了只怕还真以为咱们监察院是个清水衙门。” 他今天有几封重要的信要写顾不得那么多还是勉力用着毛笔但终究还是无法顺手。几翻折腾之下终于放弃一拍书桌喝道:“那支笔给我!” 邓子越磨蹭了半天终于从贴身的衣衫里取出一只笔来将要递给范闲的时候却是面露慎重之色说道:“这笔贵着听说内库也没多少存货了大人省着些用。” 范闲一把抢了过来。无比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不就是枝铅笔这么金贵做什么?等去江南再找几个石墨矿内库的铅笔生意自然能重新起来。到那时节我喊内库做两筐让你背着。一筐让你写到死一筐让你沿街扔着玩! …… 铅笔在雪白的纸面上滑行着就像是美人的脚尖在平滑的冰面上起舞。偶尔刮起几丝冰屑雪痕。 邓子越知道提司大人在写密信早识机地退了出去。冰冷的书房里就只有范闲一个人捉着破笔头儿在写着嘴里吐出的雾气在纸上一现即逝看着很有些诡魅。 信的内容其实也很诡魅虽然是监察院的密信但信上之事干系太大而且铅笔的笔迹是可以擦去的所以范闲并不是太放心用的言语比较隐晦而事涉时间之类的重要句子都是用的暗语。 信是寄给王启年的上面写的是关于崔家的事情。崔家因为在京都大受迫害为了帮助二皇子与信阳方面筹银子迫不得已调了大批走私货物到了北齐但那边的渠道一直没有打通所以出现了积货的现象。 目前在线路上以及北专库中崔家从信阳调出积起来的货物大约能够占到内库年产六分之一的数额! 从这个比例上就可以看出长公主把持内库这些年胆子已经大到何等样的程度谋取私利起来是毫不手软。 目前的局面是范闲与言冰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击二皇子、压榨崔氏才造就的他等的就是此时要一口将对方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吐一根出来。 给王启年的信最后写了一句:开饭了。 …… 范闲坐在轮椅上微微偏头轻轻揉了揉胸处伤口上方那里一直包着系带有些痒得慌。写了一封信后手已经冻得有些僵了忽然间开始怀念在澹州的时候思思天天帮自己抄书而当自己抄书时这丫头会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怀里暖着触手丰盈手感着实不错。 心头微荡提笔再写这第二封信是写给海棠朵朵的只是他写信的时候心中抱持着一颗放荡的心信上言语也就放肆了少许偶有撩动。 自北齐回国以后他与海棠的通信其实一直没有断过也早习惯了北方有这样一个笔友毕竟双方作为两个大国年轻一代的实力人物保持畅通的联系渠道是非常有必要而且对将来极有好处的一件事情。 信中聊了些庆国京都最近生的八卦当然悬空庙事件也在其中。虽说庆国皇帝遇刺一事震惊天下北齐上京早有详报但他身为当事人讲起这故事来肯定要比说书先生动听许多。 后面还说了些别的又在字句中暗暗点出自己准备对崔家动手了让她与那位不知男女的小皇帝与自己配合好。在信末他抄了一诗以证明自己依然如往常一般才气纵横。 “我来苔欲报恩分契阔非尽利与荣。古人有为知己死只恐冻骨埋边庭。中朝故人岂念我。重裘厚履飘华缨。傅闻此北更寒极不知彼民何以生。” 这是司马光苦寒行的最后几句。范闲有些得意地看了一遍搓着有些僵的双手觉着自己抄的这诗实在是太过应景而且字里行间夹的悲天悯人之意恐怕会让海棠姑娘回思许久----骗死小姑娘不偿命这正是他喜欢做的事。 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他封好了信封压好了火漆。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总觉得似乎自己的**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对着信纸那头长相普通像村姑一样摇着的姑娘他总觉得是在面对着一位老朋友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后他铺开一张白纸略一沉忖提笔写道: “朵朵你好前面那封信算是公事这封随便聊两句。今天京都下了庆历五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想来上京的雪更大天更冷那天在你的菜园子里看见篱角处有几枝梅不知道那几枝腊梅可有绽开红点。滋润一下白雪单调的容颜。” “嗯你养的那些鸭子怎么样了?小心一些。别冻死了……我这边挺正常的黄小黑小白都在京外田庄养着听说那里的伙计们把这三只大肥猫都当祖宗一样供着。怎么可能养出问题来。” “我一切挺好吃了睡睡了吃家里挺安静的。这两天妹妹一直在太医院里忙碌着听说已经成了京都难得一见的风景婉儿今天回林府了我那位可爱的大舅哥大约是最近受了冷落脾气有些不好。不知道你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范闲随意写着就像是说话一般散漫纯粹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对了我那个姓史的学生开了家青楼生意不错尤其是菜品十分精致哪日你若游至庆国我陪你去坐坐。啊忽然想到上京那家酒楼的名字我都忘了但还记得那天的酒不错和你说了不少胡话也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 “话说你前几封信我都读了几遍总觉着酸不忍睹你一堂堂圣女不要学那些大家闺秀的作派总喜欢在信里夹些诗词之类虽然我假假有个诗仙的名头但却没有批改作文的兴致。” “上回你说司理理如今过得不错……嗯这种事情以后就不要多聊了我对此事一向有一份记恨在而且不知为何尤其头痛于从你嘴中听到她的消息。” “朵朵来庆国玩吧我妻子对你也很好奇……另外就是顺便问一句你们天一道的功法能不能传外人?我最近对你们的练功方法忽然多了很多兴趣。” 这看似自然的问深刻表露了范闲内心深处的无耻与奸诈。 “窗外的雪似乎大起来了屋外那个年轻人还在劈柴年轻人总是热血。只是我如今虽然年齿尚浅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显出些老态看着身周人事总是极难提起兴致厌了乏了无趣了……外面的风雪在呼啸许是催我落笔那好吧就到这里吧房里的炉子太破温度一直没办法升起采虽然还想和你聊聊但总觉得没必要和老天爷的冷酷做对……另外请帮我照顾好他谢谢并祝万安。” 信虽自然里面还是夹杂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他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在信的最尾加了一句话:“王启年你要再敢偷看我就让沐铁他侄儿去偷看你闺女洗澡!” ------------ “怎么比往常多了一封?”邓子越睁大了双眼看着范闲数了数手里的信件:“给海常姑娘有两封?” “问那么多干什么?”范闲说道:“还是老章程全程护送至上京。” 邓子越点点头走到屋外将已经密封好了的几封信递给了早已等候在外的启年小组成员那位哥们儿数了数手里的信也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有两封?” 邓子越看着他唇角有些难看地抽搐了两下吸了口冷气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住嘴不语心里想着提司大人用监察院的最高密级邮路寄……情书实在是有些奢侈。 …… 范闲坐着轮奇出了深正道的小院上了马车便往林府去准备去接婉儿和大宝回府。在马车中他忽然问了句:“太学司业……这职务有什么蹊跷没?还有就是我早就不在太常寺了为什么这次升我做太常寺少卿?” 邓子越先解释后面那个:“少卿有二任少卿为主大人为副……不过这是个虚职也不用天天去。太学司业总领七门这两个职位都是正四品上。”他提醒道:“大人虽然您接手提司之职后便不能再任朝官但终归朝廷没寄明旨去了您这两处的职司这次陛下旨意任您这两个虚职想必只是以示圣眷并不见得有旁的意思。” 范闲摇摇头这两项任职是皇帝圣旨里的最后两项自己起初没有当回事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皇帝这人心思深刻绝不会拿官位当馍馍用。 “这两个职位……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他皱着眉头组织着言语。 邓子越想了很久之后有些不确定回道:“少卿之职常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就是太常寺掌管宗庙杂事入宫比较方便……太学司业这些年却没有出现过几次新政后官职都有些乱了……” 他忽然一拍大腿高兴说道:“想起来了以往太学司业要入宫为皇子讲学是太傅的助手。” 范闲一愣张大了嘴马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皇帝安排这两个职位给自己是做什么了太常寺少卿加上这个太学司业那自己岂不是要变成皇子们的老师? 准确来说岂不是要负责教老三那个小混蛋? 一念及此他大惊失色骂道:“老子可没这闲功夫天天入宫……不是要下江南了吗?怎么还安排这种可怕的事儿给我做?” 咯吱一声马车似是被他骂停了车帘微掀在淅淅细雪之中但看见马车前方被一个太监领着几名宫中侍卫给拦住了。 姚太监看着马车里的范闲畏寒地抖了抖眉毛颤着声音说道:“大人叫奴才一个好找……快随我走吧陛下宣您入宫。”* 第六十一章 游园惊梦(上) 姚太监今天先去的范府在府上没找着人不知道这位正在养伤的提司大人跑哪儿去了竟是连尚书大人都不清楚那位身份特殊的小范夫人也不在府中竟是寻不到人去问范闲的下落。 可是陛下还在宫里等着的这下可急坏了姚太监问清楚了小范夫人是回了林府他才领着侍卫往那边赶凑巧在路口碰见了这辆马车如果不是侍卫眼尖认出一名范闲的亲随只怕还会错过。 看着气喘吁吁的姚太监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我还要回林家接人怎么这时候让我入宫?” 陛下传召还这么不急不慢应着真快急死了姚公公他哪里见过这么不把宫中传召当回事儿的臣子?他与范府向来交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催促道:“陛下的旨意已经出了老久了小范大人您要再晚去只怕陛下会不高兴。” 范闲苦着脸应道:“自然是要去的。”也见不得老太监在雪天里站着招呼他进了马车一行人就往皇宫的方向驶去另安排了人手去林府通知妻子。 “老姚给句实话出什么事儿了?”范闲半靠着养神双眼微眯没有看这太监头子一眼范府向来把这些太监喂的极饱所以他也懒得再递什么银票。 姚太监如今其实也不怎么敢接范家银票了呵呵赔笑着说道:“这……做奴才的怎么知道?您去了就得了。” 范闲摇摇头佯怒骂道:“你这家伙做事不地道。”忽顿了顿说道:“打听件事儿。” 姚太监竖起了耳朵。看了看马车四周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什么事儿?敢说的我都能说。” “上次悬空庙里……那几个太监怎么处理了?”范闲皱着眉头。 姚太监一凛微怔了怔之后。举起手掌平摊在自己的咽喉上划了一道。 范闲面色未变却不知道心头是如何想法。他知道这是必然地结果太监的队伍里出了刺客在场的人自然逃不了一死只怕宫里还要清洗一大批。 “老戴呢?” “没。”姚太监叹了口气说道:“他是老人陛下是信的过地只不过受了牵连也不能在太极殿呆了……想着上两个月因为他那不成才侄儿的事情。被都察院参了一道他在宫中就过的难堪后来好不容易。陛下瞧在淑贵妃的面子上将他重新提了起来用。” 他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没有什么表示。姚太监并不清楚范闲与戴公公之间的银票之缘究竟深厚到了什么地步。 “没想到又遇着谋刺之事……老戴的运气也算是倒霉到了家。这不什么职司都被除了。还挨了十几记板子被配到司库去这么大把年纪的人。在这大冷天里下苦力……姚太监与戴公公是同年入的宫虽然平日里互相之间多有倾轧但此时看着对方倾然倒塌不免也有些物伤其类拈袖在眼角擦了擦。 “老戴……熬几天吧等陛下的火气消了再说能保住条老命就不错了。”范闲摇了摇头又问道:“那如今在太极殿当值的是谁?” “洪竹。”姚太监看着范闲疑惑地脸小声解释道:“一个年轻崽儿。今年开始跑太极殿和门下这条路陛下喜欢他办事利落。” “传旨的事儿也让那个……洪竹做?”范闲好奇问道。 姚太监摇摇头说道:“他哪有这个资格身份?” 马车刚过新街口就被姚太监喊停了邓子越有些不满意毕竟宫前这片广场极为宽阔这飘雪的冬天里让伤势未愈地提司大人坐着轮椅过去实在有些过份也不怕冻着大人了。 “几位官爷没法子。”姚太监委屈说道:“上次出了事儿之后禁军内部大整顿如今这些兵爷们个个跟狼似地盯着所有人那阵势恨不得将入宫的所有人都给吓走。” 范闲听了两句说道:“别难为姚公公了我们下吧。” 邓子越有些恼火地看了宫门处一眼将范闲抱下马车放到轮椅之上赶紧打开黑布大伞遮在提司大人的头顶上身后早有旁的监察院官员推着动了起来。雪粒击打在黑伞之上微微作响。 姚太监没这般好命拿手遮着头和身边的几个侍卫抢先往宫门处赶了过去。 范闲整个身子都缩在大氅里躲着迎面来地寒风半边脸都让毛领遮着还觉着一股寒意顺着衣服往里灌头顶天光黯淡雪点之声凄然。 …… …… 宫门外的禁军与姚太监交待了手续吃惊看着广场中间正在缓慢行走的那行人。风雪天中那行面色冷漠地便服官员正推着一把轮椅轮椅上只有一把黑伞牢牢地遮住了由天而降的雪花一星半点都没有漏到轮椅上的那人身上。 “今天没传院长大人入宫啊?”这位禁军队长惊讶说道。 “是范提司。” 众人一惊禁军队长赶紧带着一拔人迎了上去替轮椅上那人挡着外面的风雪将这一行人接到了宫门处稍一查验便放行入宫。 北风在吹雪花在飘邓子越推着轮椅行过正殿旁那条长长的侧道。随着宫墙角沿的颜愈来愈深在宫墙右侧的那道门前终于止了步。 早有太监打起了素色地大伞牢牢地遮在范闲的头顶上前呼后拥。小心万分地接着这位年轻地伤者入了后宫。 邓子越站在后宫门外看着提司大人在里太监们的簇拥下越来越远面色虽然平静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粒雪花飘落下来将将落在他地眼角上让他眯了眯双眼。 …… …… “不是在御书房?”范闲皱着眉头暂不理会扑面而来的寒风问身旁的姚太监。 先前传出消息陛下久候范提司不至。已经了脾气。小太监们接着范闲了哪里敢怠慢就像脚上踩了风火轮一般。往深宫是狂奔而去推的那个轮椅是吱吱作响打着素色大伞的太监是东倒西歪如果不是宫中地势平坦这一路狂奔只怕早就把范闲的伤口癫破了。 姚太监跑的气喘吁吁的。回道:“在……在寝宫。” 范闲心头微讶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姚太监看着才想起来这位年轻官员还是伤后之身----陛下不能等。可是如果让提司伤势再自己也没好果子吃这才赶紧让众人把度降了下来劈头劈脸一通乱骂又讨好地侧脸说道:“冬范大人没颠着吧?” 范闲点点头说道:“没这么金贵。” 不一时众人便来到了皇宫圆中一处不是皇后所在的寝宫。而是宜贵嫔所在。姚太监赶前几步入内通报不一时便有人来接着范闲进去。 皇帝今天穿着一身便服正坐在暖榻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宜贵嫔说话三皇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边上抄着什么东西。看见太监们推着范闲进来他才住了嘴淡淡回头看了范闲一眼。 “受了伤不老老实实呆府里养伤在外面瞎跑什么?” 一位皇帝对一位年轻臣子貌似训斥实则关心按理讲做臣子的应该感激涕零才是范闲却是暗自冷笑若真地关心自己怎么会等了十七年才来表现这些?如果真的是担心自己伤势为什么又急着宣自己入宫? 不过他面上仍然应景地让那抹微微感动一现即逝然后平静应道:“回陛下好的差不多了这才偷偷出去逛逛正准备去林府接婉儿。” “婉儿……回林府了?那宅子里又没什么人……除了那个傻子。”皇帝似乎不怎么喜欢把自己地外甥女和林府联系起来面色有些不豫。 宜贵嫔偷望着陛下脸色呵呵憨笑着岔开了话题:“范闲你伤没好就到处跑……也不怕范尚书打你板子?”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范建……哪里舍得。” 虽是笑话但里面却含着别的意思。范闲微微一凛面上堆起笑容没有接话。 皇帝看了旁边正在抄书的三皇子一眼对范闲说道:“你前些日子在太学整理出的几本经策……朕让承平这些天在学太傅以为深了些你怎么看?……承平去见过提司大人。” 三皇子姓李名承平依庆国规矩皇子们对于大臣都是极为尊敬的陛下这声吩咐也不怎么出奇。三皇子赶紧住了笔小心谨慎地走到轮椅面前对范闲行了一礼。 “这怎么使得?”范闲坐在轮椅上也无法避开。 “你如今是太学司业正是份内地事情。”皇帝平静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宜贵嫔却听出来了看来陛下有心让范闲做三皇子的老师一想到范闲地文声武名以及在朝政中的影响力宜贵嫔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越看范闲越觉得顺眼。 这副神色落到皇帝眼中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瞧把你乐的。” 宜贵嫔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至少在表面上她不会隐藏什么心思高兴的时候就高兴此时听着陛下揶揄也不慌张呵呵笑着说道:“谢谢陛下给平儿找了位好老师。” 范闲听着二位长辈自顾自说着心中气苦暗想这事儿怎么没人来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 三皇子捧着书卷过来范闲接过来略略一看抬起头回禀道:“庄大家的经策之学是极好的太傅以为程度深了也有道理不过这几篇只是入门的东西三殿下提前接触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君臣之间又随意说了几句范闲小心应着但知道皇帝肯定有些话要对自己说。果不其然在喝了碗热汤之后皇帝看似随意地开了口。 “外面雪停了……初雪应惜范闲你陪朕去圆子里逛逛。” “是陛下。” 皇帝站起身来宜贵嫔微笑着将一件大红锦面狸毛里的鹤氅披在了他地身上。 …… …… 离开宜贵嫔居住的漱芳宫时雪已经停了皇宫的地面上一片湿清却没有积雪只有圆子里的经冬树上挂着些雪痕天上是灰白一片红墙黄檐雪枝青砖十分美丽空气中没有一丝杂味清新异常。 皇帝披着大氅当前走着一名小太监推着范闲沉默跟在后边一路上那些穿着棉褂的太监宫女远远避开路边遇着的则偏身于侧安静不语。 “雪雨天见朕不用下跪。”似乎是猜到范闲在想什么皇帝轻声说道:“这是朕即位之后就定的规矩天天跪来跪去他们也不嫌烦……把衣服跪脏了跪破了难道不要内库掏银子买?” 范闲坐在轮椅上悄悄将领口松了颗布扣雪停风消后感觉有些热。听着皇帝的话知道话题要往内库方向转他却很无赖地不肯接话。 似乎有些恚怒于范闲的沉默皇帝冷冷问道:“范家那个老二现在在哪里?” 这时候已经到了宫中最僻静处的一个圆子前方有一弯小湖湖中搭着石桥通向中心那座亭子亭上微有残雪难掩黑石肃杀之意。 第六十二章 游园惊梦(中) 小雪初霁宫中寒气郁积这天威果然是难以抵挡的。但范闲坐在轮椅里十分暖和身上穿的那件高领大氅挡风蔽雪甚至有些热了起来对于皇帝的问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从来没有指望家里将范思辙偷运出京会瞒住多少人去。 “前日刚收着信已经在上京安定下来了。” 范闲有意无意地看了身后的小太监一眼这时候皇帝正游兴大地在前面走着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眼神交流。 小太监就是那位洪竹他看着范提司笑吟吟的眼神不知怎的却是心里陡然一寒生起丝害怕的情绪来----洪竹知道这位提司大人是在警告自己某些话是断不能传入他人耳中的----这位小太监最近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深深了解伴君应持默然的态度赶紧低下了头不敢与范闲的目光对视。 洪竹心里也是想攀着范闲这座大山的哪里敢四处宣讲对范家不利的事情。 “就这么说出来了?”皇帝一面往湖那面走一面淡淡说道:“朕本以为虽然很多事情是天下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有些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 范闲低着头转了转脖子让腮帮子与领子上的软毛磨擦着:“陛下有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帝忽然住了脚小太监赶紧拉住范闲的轮椅不敢与皇帝并排范闲没坐稳。眉头皱了一皱。 “对着朕不说假话……对着天下人就敢明目张胆地撒谎?”皇帝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范闲眼角的几丝皱纹在稍吐笑意之外更有一分质询。 范闲抬起头来。有些不礼貌地正视着皇帝地双眼:“天下多愚民……臣只是忠于陛下又不是忠于那些百姓。” “可是有人曾经说过……”皇帝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胡言乱语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范闲眉头微皱他当然知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原创者是尾子抄袭者是老妈。 “刑部如今还在通缉你地弟弟。”皇帝哈哈笑了两声回过身继续往前行走。说道:“你难道就不怕朕处罚你?” 洪竹推着轮椅跟了上去范闲听着轮子出的吱吱声有些头痛。摇头说道:“陛下圣明定能体谅臣的苦衷。” “苦衷?”皇帝冷笑了一声:“怕老二如今才会觉得自己有苦衷不能诉吧?” “啊……臣有罪。” 范闲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要扮演出微微惊悚就像是清宫戏里那些与皇帝亲近的臣子一样但他明明知道把二皇子搞下马。这本来就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自己只不过是把刀而已。而且自己在皇帝心中也不是一位简单的臣子。终究那个关系在起作用。 所以他根本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紧张以致于无论他再如何挥演技终究还是流于表面稍嫌浮夸些臣有罪这三字拖的稍长戏剧感太强烈了。 皇帝压低声音骂道:“便是做戏也不知道认真些!” 范闲苦着脸应道:“臣知罪。” 反来覆去就是臣有罪臣知罪这些无趣的话语。好在此时三人已经上了湖中那道木桥暂时中止了谈话。京都虽然已经颇为寒冷但初雪天气湖水肯定没有到结冰的凄凉程度还在桥下绿油油寒沁沁地荡着。木桥虽然修的平整牢固但是轮椅压在上面总是有些不稳地感觉范闲双手抓紧了轮椅的把手双眼盯着木桥间的那些缝隙心想如果这时候身后地小太监忽然变成杀手自己可就惨了。 前方亭中事先来打扫布置的太监宫女们遥遥一礼便散去无踪不敢随侍在旁。 皇帝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用目光示意范闲自取一杯热茶饮着自己却用两根手指拈了松子来慢慢剥着小太监洪竹知趣地退在亭边一则望风二则随时备着亭内的主子们有什么吩咐。 “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范闲似乎被杯中的茶水烫了一下皱紧了眉头马上应道:“陛下是指臣地伤势还是……” “后者。” 范闲很直接地回应道:“已经准备动手院令已经了下去这件事情没有经过院里应该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皇帝点点头。 范闲继续讲解细节:“目前还在境内的货应该全部能截下来只是……怕被北齐人知道了风声也从里面赚一大笔毕竟崔家在北方也囤了不少货……”这话里他隐藏了很重要的信息打死他也不会对皇帝说这是他与北齐皇帝分赃地计划。 “往北方的线路一共有三条目前四处已经着手控制内库那方面的院里人手由于和那面的人在一起呆的太久所以不怎么放心暂时没用。” 他皱着眉头将言冰云拟的计划详尽无比地说出来只是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是挥了挥手说道:“朕……不要细节只要结果。” 范闲略顿了顿后说道:“请陛下放心最迟一年应该能回复内库大半的进项。” 皇帝冷漠地摇了摇头:“内库要回复当年盛况是不可能的事情……朕想你也明白其中原因。” 范闲低下了头。 皇帝问道:“朕来问你为何你笃定朕会支持你对老二和长公主下手?” “因为……朝廷需要银子。” 半晌沉默之后皇帝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说道:“朝廷要做事。要扩边……就需要银子而云睿这些年将内库掏的太厉害朕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属意你去接手这盘烂摊子。你没有让朕失望。先是有这胆气接手其次是下手够狠不会因为对方地身份而有所忌惮……这是朕取你之处。” “谢陛下赏识。”范闲只能谢恩因为语涉长公主那毕竟是自己的丈母娘自己当然不能妄加评论。 皇帝拈了一颗松子放唇缓缓咀着其中香味亭外风停雪消清静之中略有寒意。 “叶重回沧州了。朕让和亲王做禁军统领听说京中很有些议论。你听见了什么没有?”皇帝似乎很随意地问着。 范闲苦涩一笑应道:“议论自然难免毕竟似乎不合旧例。” “你地意见?” 范闲悚然一惊。心想这等事情怎么轮得到自己来给意见赶紧说道:“圣上谋远心静臣岂敢妄自言语。” “说吧朕恕你无罪。”皇帝一直没有看范闲那张清秀脸蛋儿。只是将眼光投注到皇宫圆里的经冬寒树上。 范闲平静了下来他知道与皇帝说话是很困难的事情韦小宝当年假九真一。终究还是被康熙捉住了辫子而自己暗底下做的事情偷进皇宫与北齐地协议与肖恩的对话……这些都瞒着面前这位皇帝如果事谁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面前这位皇帝实在有些深不可测如果范闲不是占据那个天然优势断然是不敢与对方玩的。所谓优势就是自己知道对方与自己的真实关系而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一点----于是乎范闲大可以扮臣子玩纯忠对方心中对自己越歉疚自己能得的好处就越大。 “大殿下不愿在京中呆着。”范闲很直接地说道:“而且堂堂亲王降秩使用也是不合规矩最关键的是皇宫乃是庆国心脏不得不慎。” 这话很直接甚至有些过界了但皇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冷冷说道:“不愿意?世事不如意者十之**他不愿留在京中难道就舍得看着我这做父亲的孤守京都?范闲你这个说客实在是没有什么水平。” 范闲面色一窘知道大皇子去范府拜访自己的事情没有瞒过皇帝。 “不要和老二闹了如果他安份下来。”皇帝闭着眼睛将前段时间京都里地事情结了个尾巴。 “是。”范闲点点头他要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还闹什么呢? “这次悬空庙之事你有大功。”皇帝忽然幽幽说道:“不过你身为监察院提司居然让刺客混入了京都事之前二处一些风声都没有查到这是你地失职两相抵销朕只好赏你那些没用的物事你不要有怨怼之心。” “臣不敢。”范闲认真回道:“本就是臣失职……至于受伤一事也是臣学艺不精才被那名白衣剑客所伤。” 皇帝忽然感兴趣问道:“那剑客……一直没查出来是谁你与他交手过能不能猜到些什么?” …… …… 亭外忽然起了一阵寒风范闲的后背一下子麻了起来竟是一滴汗从颈子那里流了下来沿着内衣的里子往下淌着。他不知道皇帝这一问的真实目地是什么但却觉得自己如果一个不慎就会前番尽输。 白衣剑客是影子不管陈萍萍是基于什么原因做了这个局在与自己通气之前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皇帝。但如果皇帝隐约猜到此事自己该怎么回答?如果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动摇自己好不容易在皇帝心中竖立起来的地位? 只是一刹那的惊愕范闲极好地掩饰了过去惊疑道:“陛下不是说那白衣剑客是四顾剑地弟弟?” 皇帝冷笑道:“当年东夷城争城大乱四顾剑剑下无情将自己家里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传说逃出去了一个兄弟……朕是用猜的。当日高楼之上那煌日一剑如果不是四顾剑的剑意朕的眼睛怕是要瞎了。” 范闲心头稍安。知道自己赌对了微笑着说道:“可惜了如果能握着实据……来年借此名义对东夷城出兵臣这伤也算值得。” 这话搔中了皇帝地痒处这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无耻的搞法笑道:“四顾剑被费介治好之后就再也没当过白痴怎么可能认这个帐?先便是不承认在世上还有个弟弟活着接着便是送上国书对朕遇刺一事表示震惊与慰问。对刺客的穷凶极恶表示难以置信……” 中年人自顾自说着却现没有人响应自己难得地幽默回过头一看。现范闲正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亭外那个小太监更是半佝着身子不敢声。 看着这一幕他地心底不禁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敢像她一样没上没下与自己闹腾的人……果然是再也没有了。 皇帝心绪有些黯然缓缓开口问道:“范闲……当日楼上为何你先救青儿?” 范闲坐于轮椅中请罪。沉默许久之后才应道:“当时情形若臣至陛下身边也只挡得住前面那一剑顾不得身后那一刀……三殿下却危险。” “噢?”皇帝自嘲一笑道:“莫非朕的命还不如平儿的命值钱?” 范闲自苦一笑再次请罪:“臣罪该万死当时情势紧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待你冲到朕身前时……先机已失难道你就不怕死?” 范闲想了一想后终于说出了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看着陛下沉静双眼苦声说道:“当时臣想着拼着这条小命如果能挡了那一剑自然极好如果挡不了……嘿嘿……能和陛下一同去另一个世界看看风景这也算是极大的荣幸吧。” 皇帝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天而起传至亭外极远处。皇宫里圆子角落边上候命的太监宫女们听着陛下难得的开心笑声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范提司今天讲了什么笑话竟将圣上逗的如此开怀。 皇帝止了笑意此时越看范闲眉宇间那抹熟悉神情越是老怀安慰放缓了声音说道:“此去江南你自己多注意些不要什么事情都冲在前面……听说你在北边儿也是这么闹腾堂堂大臣也不知道惜身存命。” 范闲微感窘迫知道陛下这话说地有道理国之大臣有几个会像自己往日那样惯出险锋之举?只是自己骨子里就喜欢单身独行说到底还是对别人都不怎么信任----不过离江南之行还有几个月皇帝这临别之谕似乎说的也太早些。 “陛下。”范闲想到一椿要紧事有些不安说道:“先前在宜贵嫔那处说的……是顽笑话?” 皇帝将双眼一瞪冷冷说道:“君无戏言。” 范闲惶恐万分:“臣年齿不高德望不重怎可为皇子师?” 皇帝笑了起来望着他说道:“听说……你在北齐上京时那个小皇帝都很敬你……至于德望连庄墨韩都赞许地人为什么作不得?北齐太傅也只不过是庄墨韩的后辈……如果不是瞧着你年纪实在太小朕便直接明宣你入宫讲学又有谁敢有二话讲?” “可是……”范闲有些后悔自己虚荣心盛惹出来的赫赫文名苦恼应道:“可是臣明春便要往江南一行误了三皇子学业不好。” 皇帝一挥手:“带着平儿去朕已经与太后说好了。” 范闲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 …… “好好做。”皇帝面色平静说道:“江南事罢在京中再放两年朕让你入中书门下。” 他盯着范闲的眼睛语气柔和说道:“朕是看重你的。” 范闲略一沉默后毫不矫情地点了点头知道谈话已毕便准备请辞回家。不料……皇帝又挥挥手淡淡说道:“今日立冬宫中有宴。你就在宫中用饭……朕已让人去你家接婉儿。” 范闲心中又是一惊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还是什么都说明不了。 “太后想见见你。”皇帝说道又咳了两声掩饰道:“老人家想见见婉儿地夫君究竟生的是什么模样。” 皇帝坐着御辇离开了。亭中清静下来只剩下范闲与那名今日专门负责推轮椅的小太监。 范闲注视着皇帝离开地方向眼中一抹冷淡自嘲一闪即逝今日受召入宫虽然事突然但他依然有些小小的期望或许那个中年男人会让自己去看看那幅画?或许那位中年男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没料到最后依然是这种仁君忠臣的奏对。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失望。帝王家本是无情地这点他当然清楚而他也从来没有将那位中年男人当作自己地父亲看待……所谓失望其实只是为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子失望。 看着皇帝对待自己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位薄情之人至少……对于母亲并没有应该的感恩之心与足够的怀念。换句话说。就算皇帝如今对自己已经是无比信任就算他已经将自己当作了最亲近地臣子但依然只是臣子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揭破身份不再是一位护驾有功的“忠臣”而涉及到那把椅子的归属……范闲心里冷笑着。对于当皇帝他没有一丝兴趣当监察院提司。却是他所小养就的兴趣所在。但是当不当是自己地问题中年男人让不让自己站在排列的序列里面这就是道德问题了。 操!……老子不稀得说你! …… …… 骂皇帝娘泄完毕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郁闷也确实没道理。因为宁才人是东夷女俘的缘故大皇子就被许多人从心里自动剥夺了继位地权利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见不得天日的角色再说母亲当年的离奇辞世一定还有些尾巴没弄干净。才让皇帝迟至今日也不敢与自己相认。 让范闲有些莫明的是:明明自己从猜到自己身份那天开始就断了这个念头为什么今天却忽然这么计较起来? 嘀嗒一声轻响是一滴雪水从亭檐上滴落了下来柔柔地击打在石阶上。声音将范闲惊醒他举目望着亭外的初冬景致叹了口气心想也许正是这宫里地环境太过压抑才会让自己去想那些本不必想的无聊事吧。 “提司……大人……晚膳还有些时候陛下交侍过您可以随意逛……逛。”小太监洪竹低眉顺眼说着话语里却打着哆嗦。 能在后宫里随意逛逛?自己不是在梅圆养伤还是少犯些忌讳为好。范闲摇了摇头:“就在这亭子里看看。”他注意到小太监的声音眯起了双眼像两把小刀子一样在小太监身上扫了一遍这目光让小太监有些紧张。 “冷?” “是。” “流汗了?” ………是。” 范闲唇角微翘笑了笑:“不要害怕陛下既然放心让你在这里听自然是信任你。” 说地也是今日亭中皇帝与范闲的谈话看似家常里面隐着的信息却十分“丰富”。洪竹今天第一次知道监察院与二皇子的争斗内库的事情原来竟是皇帝默许范提司聪慧无比暗合圣心之举!而似乎范提司马上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这些事情如果传出宫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奴才不怕。”洪竹很可怜地应道。 范闲看着小太监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忽然好奇问道:“太监也长青春痘?” “青春痘?”洪竹微微一怔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有些恼火应道:“冬的也不清楚。” 亭外一片安静远处隐有宫女走动四周寒湖凛然湖上有风徐来入亭绕于身旁略平心中燥意范闲笑了起来:“你……就是洪竹?” …… …… 第六十三章 游园惊梦(下) 洪竹没有想到居然连提司大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面上顿时觉得有些光彩呵呵应道:“正是难为提司大人知道小的名字。” “陛下近侍乃是要害处。”范闲说道:“本官即是监察院提司当然要小心防范……更何况前些日子太极殿的小太监里面才出了名刺客……” 洪竹一惊不敢接话。范闲温和说道:“陛下既然信你本官自然也是信你……对了听说老戴如今在做苦役?” 洪竹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是啊挺惨的。” “嗯。”范闲点了点头“我也不怕什么忌讳老戴这人我打过交道人是不错的小公公在宫中还请帮忙照顾一二。” 洪竹心头大喜月前他就指望着能够通过戴公公攀上面前这位年轻官员的门路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有戏了赶紧恭敬应道:“您吩咐哪里敢不照办。” 范闲微笑说道:“劳烦小公公了日后家中有什么为难事和我说一声。”他不用说的太明白对方也应该知道通过宜贵嫔联络自己。 …… …… 回到宜贵嫔居住的漱芳宫时真是大凑巧自九月后便一直没有机会朝面的北齐大公主也从太后那宫里回来了大公主在成婚之前便是安排在这宫中居住。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范闲略吃一惊只是二人也不方便说些什么稍一行礼。便退到了后面。 宜贵嫔瞅了范闲两眼:“一路从北边回来的怎么挺陌生?” 范闲时刻不忘广拉盟友安插钉子像大公主这种要紧的角色哪里肯放过。只是在众人面前当然要装地陌生一些应道:“身份不一样再说……男女有别。” 宜贵嫔取笑道:“你这孩子比大美女都要生的俊……不怕你去祸害别人就怕别人来招惹你。” 范闲唬了一跳说道:“姨可别瞎说。”转头看见三皇子还在那里平心静心抄书装乖巧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摇摇头问道:“这事儿太后真允了?” 话语里确实含着不敢相信的腔调。宜贵嫔看着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也是今日才听陛下实允了。不过……这是好事情老祖宗怎么会反对?” 范闲自嘲一笑心想事情才没这么简单。想了会儿后认真说道:“我去江南小三儿跟着我……您也舍得?” “江南水好人好风物好有什么舍不得?” 宜贵嫔忽然招招手让他靠近些。范闲依言靠了过去离她只有一尺的距离。似要嗅着这位贵妇人喷出来地如兰气息才听着她压低声音咬牙说道:“你带着他离宫里越远越好。最好能拖几年就拖几年。” 范闲微怔才知道宜贵嫔做的是这等消极打算摇摇头说道:“一昧退让总不是个事……再说了江南内库也不需要花什么功夫我只是过去看一眼总不能老拖着。” 宜贵嫔想了想现确实是这个道理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话确实陛下也不会允你总不在京都。” 范闲想了想。安慰道:“三儿毕竟年纪还小不值当这么早就开始操心……再说了太后在宫里看着这几个孙子太出格的事情那几位也不敢做……”他顿了顿后又说道:“毕竟咱们和其它那几座宫里不一样尚书巷说话还有几分力气父亲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退……至不济还有我不是?” 得了这句话宜贵嫔终于放下心来以目前的展趋势范闲在朝中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大朝中宫中往往是两相影响的两个独立圈子只要朝中有人她与李承平母子二人在宫中也会过的轻松许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就已经点的极为透彻----在保留了那么几分可喜憨直的宜贵嫔看来自己为孩子着想和范家绑的越紧自然就越好。 “让三儿跟我下江南……就有一件事情您得允我。”范闲瞥了一眼正在偷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地三皇子。 “什么事?”见他说的严肃宜贵嫔也紧张起来。 “我不怎么会当先生像外放在州郡里的那几位门生您也知道那是他们自个十年寒窗地造化。”范闲认真说道:“我只能将殿下当弟弟一样教……难免会有些不恭敬的时候。” 听着“当弟弟一样”教这句话宜贵嫔眉开眼笑起来根本想不到范思辙如今在北边的惨状连连点头。 范闲像看神仙一样看着她心想这位怎么像中了**彩似的高兴?试探着说道:……自可能……有时候……会……动手。” “动脚都由你!”宜贵嫔说的很直接笑吟吟道:“只要别打出个三长两短来由着你怎么揉捏。” 她接着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那个楼子地事情让我吓了一大跳平日里只知道他和老二关系好谁知道老二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撺掇着平儿去做那件事平儿这么小的年纪知道个什么东西?还不是被人拿来当刀子使……幸亏你把这事儿压下去地快不然不知道陛下会气成什么模样。” 范闲暗笑心想您这位儿子可不是一个善主儿虽只八岁但脑子里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复杂又听着宜贵嫔低声说道:“把他管教老实些……哪怕将来变成如今没用的靖王爷……至少也谋个一世安康啊。” 范闲听着这些话不免有些感慨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句歌词果然没有唱错。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自己的身世也证明了这句歌词地正确性。 …… …… 离用晚膳的时间还早太后宫里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范闲乐得清静。就呆在漱芳宫里与宜贵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二人是亲戚身份避讳也可以少些。而且整座凉沁沁的皇宫里似乎也只有宜贵嫔这宫中还有些……人味儿。 “奴婢参见晨郡主。” 随着外厢宫女们嫩脆地行礼声林婉儿搓着两只小手就走了进来今日她下身穿着一件翡翡色的叠层襦裙上身是件大红绫袄子袖口上严丝合缝的缀着两道狐狸毛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范闲坐在轮椅上平伸出双手。 婉儿向前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手掌之中。动作是这样的自然。 范闲轻轻揉着姑娘有些凉的小手好奇问道:“就这么着便来了?”这一身颜色有些近似于红配绿只是红色深的生动。翡翠透着清贵穿着婉儿的身上便顺眼许多不过入宫用膳总应该穿的华丽些才是。 林婉儿嘟嘴说道:“在家里等了你老久也不见人来……后来苏文茂叫人过来说了声。才知道你被宣进了宫我带着大宝回府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太监拦着……拉到宫里来先去见过太后皇后幸亏几位娘娘都在太后宫里侍候不用各个宫去拜略说了几句话就来见你。一路上匆忙着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对了大宝呢?”范闲最关心地就是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大舅子。 “放心吧若若在家呢。”林婉儿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两把。一屁股坐到宜贵嫔身边侧头笑咪咪说道:“在聊什么呢?” 宜贵嫔没急着回话先把宫女训了几句这大冷地天用热毛巾让郡主擦脸也不怕呆会儿出去被冷风激起这才回头笑着将陛下的安排说了一遍。 林婉儿诧异地看了范闲一眼:“这就定了?” 范闲点点头耸耸肩无可奈何拖家带口的看来日后的江南之游一定会精彩万分。 有太监过来传话请漱芳宫里的五位贵人去含光殿用膳。宜贵嫔赶紧拉着三皇子地手去后厢梳洗也要好生打扮一下自己。 觑着这个空儿范闲压低声音问道:“让你和太后娘娘说的那事儿……怎么样?” 林婉儿看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想退婚这事儿又不早些和我商量……突然弄这么一出太后怎么可能允。再说了我毕竟是晚辈说这事儿本就有些不合礼。” 范闲叹道:“若若不喜我这做哥哥的有什么办法。不过这事儿确实告诉你晚了些也是想着趁着抱月楼这事儿弘成正惹宫里不高兴趁机将这事儿办了哪里想到会这么麻烦。” “陛下指婚岂能说退就退。”婉儿蹙着眉头“你呀也太宠若若了。” 范闲呵呵笑道:“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宠她谁宠?” “我看还得公公进宫来。”婉儿盯着后厢确认没有人偷听这才轻声说道:“让老爷直接和陛下说我们两个份量不够。” 范闲苦恼道:“虽说两家闹了这么一出可父亲还真是喜欢弘成。就连弘成天天逛青楼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总说是自幼看着长大两家关系亲密总不能因为二殿下地原因让两家就此割裂。” 林婉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公当年可是流晶河最出名的人物当然不以为这算什么大事。”话语出口才觉着儿媳妇儿取笑公公有些不合适嘿嘿一笑掩了过去。 范闲在着急妹妹的事情也没揪着这话开顽笑眉宇间一片无奈。若若这些天在太医院里很挣了些名声希望海棠那边能处理好至少将婚事拖一段时间再说吧。 “舅舅宣你进宫为什么?”林婉儿问了真正关心的问题“我想恐怕不仅是老三的事儿。 范闲静静望着妻子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光润的下颌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难道自己要对她说----你最亲地舅舅让你最亲的相公施展浑身解数只是为了让你的亲生母亲……沦为赤贫? 好在此时宜贵嫔等人已经打扮妥当出来了。棉帘一掀。殿内顿时觉得明亮了起来范闲转过身子一看只见宜贵嫔与北齐大公主携手袅袅而出两位女子在饰物衣着妆容地巧描侍应下容颜大放光彩眉目如画端庄贵研他在心底忍不住赞了一声所谓珠光宝气不过如是 大公主望着他微微一笑。却是上前与早已认识地婉儿并肩往殿外走了出去。 冬至大如年这一日庆国上下都在休息。朝堂停军队歇边关闭商旅休不止京都。实际上包括远在北方的北齐这一天都在安心静体地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庆国习俗冬至之日要吃祟肉。京都的民宅街巷中无数络热雾从那些或宽敞或逼仄的厨房里飘了起来绕着各色瓮锅的上方绕了三转再觅着唯一的一条生路钻出了窗楼间的细缝。这些热雾中透着一股干辣椒的辛味鲜祟肉的膻味药材地异味吉卜的甜香味四味交杂。美妙无比弥漫在无数院落外的大街小巷中令闻者无不动容垂涎。 含光殿内最尾地那张案几之后范闲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筷尖被切成耳朵模样的祟肉看着碗内白汤里飘浮着的菌花与名贵蔬菜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宫里的祟肉果然与民间不同做工是精致了许多却也少了那分香火温暖意。 没有豆腐与吉卜这祟肉还怎么吃?最大地问题是----祟肉已经是温的了不能烫的自己嘴唇儿麻这喝着有什么劲儿? 所以他只是勉强喝完了碗中地汤又挑了筷酱拌着饭很缓慢而细致地咀嚼着拖延着这顿无趣“家宴”的时间。他眼观鼻鼻观唇唇含筷尖专心无比余光却没有流出席外静静听着殿中这些皇族人员们的谈话并没有插上一句孤单的就像他身后不远处那辆孤伶伶的轮椅。 含光殿是太后宫宇是后宫之中最为宏广的一座建筑虽然和北齐上京那败家子皇宫比起来要显得简朴太多但依然是富丽堂皇映烛如日耀得冬日殿内的陈设与物具闪闪亮。 殿内诸位皇族子弟默然进食不敢直视最上方的那位老妇以及老妇身旁的皇帝与皇后。今日冬至人到地齐整包括靖王一家三口还有被软禁的二皇子都入了宫只是二皇子与弘成看见范闲进来时也只是微微诧异并没有像泼妇一般冲上来要生要死。 范闲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席之上的那位老妇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皇太后从对方眉眼皱纹里似乎还能嗅到当年这老妇的手段与坚硬的心虎虽老病威犹在她在最上方坐着就连一惯放肆无比的靖王爷都显得老实了许多。 人不熟但这宫殿他熟悉当初玩盗帅夜留香的时候在这宫里走了两道在老妇人床下的暗格里摸出钥匙。想到这件事情他悄悄地收回了目光无声地吃了拌着酱汁儿的饭。 上方传来几声老年人无力的咳嗽声范闲低头不语先前那一瞥里瞧见的太后面色现她的唇角已经开始耷拉下来就知道这位老人家活不了几年了。 “晨丫头坐哀家身边来。”皇太后看着远处最尾那席上的外孙女又看了一眼面容隐在暗影中的范闲唤道:“给我捶捶。” 婉儿温婉无比地起身离座笑兮兮地走到那处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又用目光瞥了一眼正苦脸吃酱饭的范闲估摸着是在逗老人家开心讲笑话。果不其然皇太后笑了起来笑骂道:“看来你在范府将他喂的倒是饱连宫里的饭也吃不下去了。” 话音虽低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众人耳里都知道说的是范闲。 范闲心头一动。唇角绽出一丝微笑心想婉儿在宫中最为受宠看来不是假话只要太后和皇帝喜欢她。宫里地地位自然突显。 但他的心里依然有些微微紧张今天是第一次看见太后这位老人家偶尔瞥向自己的目光竟让自己有些不寒而栗。按理讲奶奶看野孙子……也不应该是这种眼神儿啊----那眼神十分复杂有一丝欣慰二分骄傲三分疑惑剩下四分却是警惕与冷厉! 太后话的时候众人已经停止进食。听着老人家在冬至地家宴上说些什么。 “今儿人到的算齐整……去年哀家身子不适所以没有聚。今日看见驸马的模样哀家心里也高兴。”皇太后嘴里说着高兴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转向皇帝说道:“只是你那妹妹一个人在信阳呆着总不是个事儿。这女儿女婿都在京都她一个妇道人家老住在离宫里我是不喜欢的。” 范闲心中冷笑。知道终于说到正题了意思很清楚连自己这个驸马都能参加皇族的家宴为什么长公主却不能? 皇帝幽深的眼神一闪应道:“天气冷了路上也不好走开春的时候就让云睿回来。” 听着这话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范闲注意到对面二皇子的左袖有些不自然地抖了抖想来这位被自己整治的万分可怜的仁兄知道大援即将抵京心中激动难忍。 只是……为什么太子地神情有些古怪? …… ……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范闲并不怎么在意皇族家宴实在无趣只是听着太后偶尔提到自己的时候刻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冷淡让他地唇角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自嘲来。 他曾经听说自己受伤的时候太后曾经为自己祈福又得了太后赐的那粒珠子本以为老人家的心软了自己那颗坚硬的心也有些松动。不料看情形只是自己瞎猜而已。也罢大家就比比谁地心硬吧你们这些帝王家的人天生心凉咱家这二世为人的怪物心也不会软和到哪里去至少要比这冷汤里地祟肉要硬上三分。 既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祖不祖孙不孙自己还用得着忌讳那丝莫须有的血缘关系? 虽是抄袭文章的“骚客”出身但范闲终究是个好文之人骨子里摆不脱那几络酸气傲骨在这冷落的含光殿上竟是直起了身子挺直了腰板面虽微笑回话却是并不刻意讨好太后更不会腆着脸去冒充晚辈让老太婆贻孙为乐一时间竟让含光殿内的对话显得有些尴尬和冷淡。 除了太后之外殿内这些娘娘皇子们对范闲都极为熟悉知道这位驸马爷可不是个简单角色要说哄人为乐那更是他最擅长的小手段所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不趁着今日家宴的机会好好地巴结一下皇太后。 皇帝不以为然以为范闲恼怒于丈母娘要回京的事实有些失态。太后却以为这个年轻人天生便是如此傲突无状心中更是不喜。看着这一幕皇后不明白范闲想做些什么眼角露出一丝疑虑宁才人在皇太后微怒的眼光注视下豪迈至极地饮着酒淑贵妃小口抿着宜贵嫔呵呵傻笑着逗太后开心替范闲分去几道注视。 其余诸人中大殿下糊涂着二殿下偷乐着三殿下佩服着。太子殿下走神着。只有靖王猜地离事实近了些暗中摇头心想读书人果然往往会冒出些迂气。 伏在皇太后身边的婉儿有些担忧地看了范闲一眼。 寒夜之中雪花再起纷纷扬扬洒着皇宫角门处范闲坐在轮椅上微微低着头面色宁静似无所思。林婉儿有些担心说道:“相公没事吧?” “没事。”范闲依然死死低着头“我只是在冒充狄飞惊而已。” 虎卫与启年小组来了夫妻二人上了马车马车往范府驶去。马车中林婉儿好奇问道:“狄飞惊是谁?” “一个一辈子都低着头的人。”范闲笑了起来:“不说他了赶紧回家吃祟肉吧父亲他们应该还等着的。” 第六十四章 上京城的雪 离庆国京都约有四千里地的东北方那座更古老的煌煌上京城里雪势极大鹅毛般的雪纷纷洒洒地落下上京的大街小巷就像是铺了一层纯白的祟毛毯子一般而那些备着暖炉的宅屋之上雪却积不下来露着黑色的檐顶两相一衬格外漂亮。 从城门处便能远远看见那座依山而建的皇宫宫檐的纯正黑色要比民宅的黑檐显得更深一些山上雪岩里层层冬树挂霜披雪流瀑已渐柔弱成冰溪石径斜而孤清冬山与清宫极为和谐地融为一体。 夏天过去之后北齐也生了许多事最震惊的自然是镇抚司指挥使大人沈重遇刺一事当夜长枪烈马驰于街的雄帅上杉虎如今还被软禁在府中而朝廷与宫中的态度却很清楚沈重死后马上被安了无数樁罪名沈家家破人亡只有那位上京人们很熟悉的沈大小姐忽然间消失无踪。 沈重的突然死亡对于锦衣卫来说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本来就有些偏弱的北齐特务机构被年轻的皇帝施了暗手失去了一位颇有城府的领军人物后显得更加孱弱连带着就连太后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几个月里所有锦衣卫的人员都有些心中怯慌一直没有人来接手这个衙门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好在前些天朝廷终于了明旨长宁侯家的公子那位鸿胪寺少卿卫华正式接了沈重空出来的位置。 以往上京流言中太后是属意长宁侯出任指挥使。但被年轻的皇帝生生抵着了如今圣旨上却写明让长宁侯地儿子来做不免惹了些议论不知道这一对天天吵架的母子。是不是终于搭成了某种默契与妥协。 今日锦衣卫重新抖搂精神拿出了当年的凶狠与霸道开始执行新的任务。 一百多名穿着褐色官服地锦衣卫围住了秀水街任由雪花飘在自己的身上。 秀水街并不简单上面的商铺都有着极深的背景尤其是中间的那七间铺子都是南庆的皇商两国目前正处于蜜月期间按理讲锦衣卫正在自我整顿之中。应该不会来闹事才对。 然而事态的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沿街的掌柜们站了出来。在风雪中搓着手紧张地看着锦衣卫带走了那位姓盛的酒老板。这位老板姓盛名怀仁正是南庆内库在上京地头目之一。 玻理店的余掌柜扶着古旧的门板颤抖着声音说道:“怎么就敢抓呢?” 伙计轻声说道:“说是京南现了一大批囤货没有关防文书。连税合都没有锦衣卫沿着那条线摸到上京把这位盛老板挖了出来。” 风雪扑面而来。绕身而去比余掌柜身后地玻理瓶儿都似要透亮一些他面有忧色看着渐渐撤走的锦衣卫。他很清楚内库往北面走私的事情这本来就是长公主一手做的买卖只是北齐方面一直都默认着享受着低价所带来的好处怎么今天却忽然动了手? 上京美丽地皇宫之中那位年轻的小皇帝正蜷在暖褥里一手拿着块点心往嘴里喂。一手捧着一卷书仔仔细细十分专心地看着。 新任镇抚司指挥使卫华小心地看了一眼他斟酌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打断陛下的走神轻声说道:“抓了几个人……不过一直以来崔家和信阳方面帮了朝廷不少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所以依太后地吩咐那些有身份的最后还是放了。” 年轻皇帝没有瞧他眉角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说道:“妇……人之仁既然已经翻脸还看什么旧日情份?” 他在这里说着太后的不是卫华自然不敢接话。皇帝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本书上继续说道:“不过抓不抓人无所谓货……截了多少下来?” “不少。”卫华的眼神里流出一丝兴奋“消息得的准南蛮子又想不到我们会破了旧日的规矩措手不及吃了不少的亏。” 他忽然想到某些事情犹疑问道:“这事儿有些荒唐范闲就算要和南庆长公主抢内库也没理由送这么大份礼给咱们以他如今在南庆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吞了这些货物而不让这些货流到北边来。” 皇帝依然没有看他冷冷说道:“送朕一份大礼自然是有求于朕。” “时间掐的没问题据南方来地消息范闲在我们之前就动了手南人应该不会怀疑朕在与他联手分赃只会以为朕是在趁火打劫。只是……”他忽然重重放下手中的书卷眯着双眼看着卫华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清楚说道:“这件事情朝中拢共只有五个人知道我不想因为你的缘故将消息泄露出去。” 卫华大为惊恐俯拜于地了个毒誓后才说道:“请陛下放心。”他虽然是长宁侯的儿子但实际上与皇帝还要亲近一些这次能够执掌锦衣卫这样一个实权衙门他知道是皇帝给自己的一次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够抓的住。 “庆国的使节还在抗议吗?”皇帝忽然感兴趣问道。 卫华点点头苦笑道:“那位林大人天天在鸿胪寺里大吵大闹为崔家鸣不平说朝廷不查而办强行扣押崔氏货物与钱财乃是胡作非为大大影响了两国间的邦谊。” 皇帝骂道:“崔家是什么?是庆国最大的走私贩子!朕帮南蛮子管教臣民他们不来谢朕还来怨朕这些南蛮子果然是不知道礼数的家伙。” 卫华苦笑着。心想您帮异国管教商人可吃到嘴里的货物与银子却不肯吐出去这哪里能说得通。崔家事林文身为庆国驻上京全权使节。却不知道其中内幕当然要为己国地子民争上一争。 “最麻烦的还是那位参赞王启年。”卫华忽然头痛说道:“林大人只是在鸿胪寺里闹这位王大人却天天跑太常寺要求进宫见陛下说崔氏乃是庆国著名大商他们身为庆国官员一定要维护崔氏的利益。” 皇帝闻言一怔怒极反笑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范闲不仅自己有趣连他的心腹也是这般胡来……明明是他自家主子想咬死崔家让他这么一闹。不仅替范闲洗干净了屁股还顺手污了朕一把。” …… …… 可是对于南方地那位同行卫华依然有些警惕忍不住说道:“陛下如果……将这件事情的原委暗中传回南庆。让南庆皇帝知道范闲慷国家之慨暗通本朝只怕会雷霆大怒……说不定他再也无法爬起来了。” 夏日里的两国谈判。让他知道范闲这个温文而雅的书生骨子里是怎样的冷漠狠辣以至于他接任锦衣卫指挥使后马上便将范闲看作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时刻想着怎么能够让范闲倒霉此时想到这种让范闲再难翻身的毒计不由心生亢奋满脸期望地望着皇帝。 令他失望的是……皇帝依然只是摇了摇头。 “把目光放长远一些。”皇帝带着嘲笑之意说道:“崔家的这些货本来就在国境之中朕要夺这些货有什么用?难道朕还瞧得上这些商人的银钱?……朝廷以往一直在与那位长公主打交道。双方都得了不少好处……之所以这次要与范闲合作原因难道你不明白?” 皇帝拾起桌上地那本书一面看一面轻声说道:“南朝的内库马上就要姓范了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把握将他消灭那么最好还是对他客气一点朕这个国度里地子民还指望着那位范提司……年年不断地送些便宜货。” 卫华辞出后皇帝的面色似乎瞬息间放松了许多伸了个不雅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此时一位容颜媚丽身着华贵宫服的女子掀帘走了出来看着新任指挥使大人离去地方向眨着眼睛好奇问道:“在说什么呢?听着好像和范闲有关。” “理理一听见范闲两个字你就这么紧张难道就不怕朕吃醋?”年轻皇帝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搂入怀中轻薄着在她的耳边说道:“范闲在南边对信阳动手了朕……小小地配合他一下。” 不是小小的配合崔家在北方地线路已经被完全摧毁而留滞的货物与银两也全部被锦衣卫查封一个以经商闻名天下的大氏族被砍了一只手而另一只放在庆国内部的手则早已经被阴森恐怖的监察院完全斩断。 司理理吃吃一笑应道:“当然紧张了范大人可是咱们的媒人。” 年轻皇帝一想也对如果不是范闲出了那么个“怪主意”让苦荷叔祖收理理为徒以理理的身世身份想要入宫还确实有些麻烦。 “在看什么呢?”司理理好奇地抢过皇帝手中的书卷。 皇帝着急了反手抢了过来说道:“范闲专门寄给朕的石头记最新一章……全天下独一无二可别弄坏了。” 司理理明媚一笑偎在他地身边轻声说道:“范闲怎么就敢……对自己的丈母娘下手?”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厮的胆子竟似比朕还要大不少南方那座宫里比咱们这块儿要复杂太多谁知道呢?” 北齐国最清贵的河就是从山上淌下绕着皇宫半圈再横出上京古城的那条玉泉河。越往上游走离皇宫越近也就越安静。 今日大雪河畔岸间隐有冰屑苦寒无比在已能看到皇宫黑檐山间冬树的地方竟有一座小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在这里住着。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这时候正在圆子里做苦力。少年面庞微胖拉着圆中石磨咬牙转着圈石磨出吱吱的响声他的腿脚却有些颤抖在这寒冬天气里身上的衣衫竟是被汗水打湿了后背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转了几圈少年终于忍受不住了将手中的把手一推回过头怒骂道:“又没有豆子!让我推这个空磨干什么!难道你连头驴都买不起!” 他怒骂的对象此时正逍遥无比地坐在屋檐下躺在贴着厚厚褥子的躺椅上那双明亮而不夺人的眸子正看着檐外呼啸而过的雪花似乎在出神。听着少年的怒吼声她才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叉着腰慵懒无比说道:“今天下雪到哪里去买豆子?至于驴……现在不是有你吗?我前几天就把驴子卖了圆子里的鸡啊鸭的过冬也要取暖总要要钱的。” 这情形古怪的二人自然就是被放逐到北齐来的范思辙与北齐国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人物:海棠姑娘。 海棠穿着一件大花布的棉袄双手揣在兜里平实无奇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望着范思辙说道:“你哥哥前些天才来信让我好好管教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范思辙终于真的抓狂了他来到上京也有些天了结果什么事儿都没做就是被这个村姑抓着在做苦力连妍儿也被她送走了! 偏生这村姑的地位高武功强心思灵自己想了好多次要逃都没有奏效上京生活真是奇苦无比。想到此节他气恼地蹲了下来骂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教我?” 海棠笑了笑没有应话只是又躺了下来双眼微闭似乎要在这风雪的伴奏下入睡。 范思辙看着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听话估计连饭都没得吃只得重新握住了石磨的把手恨恨咬牙切齿道:“长的跟一村姑似的还想嫁我哥!别想我以后认你这嫂子!” …… …… 第六十五章 大宗师,黑布,谜语 雪还在下着圆中石磨旁的范思辙终于拉完了五十转气喘吁吁地扶着石磨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根本直不起腰而脸上的汗水化作热气蒸腾而起遇寒气而白看上去就像整个人都在冒烟一样。 “擦擦然后换身干爽衣服免得冻着了。”海棠递了一叠整整齐齐的衣服给他。 范思辙气苦地摇摇头进里屋去换了衣服不一时从屋里出来嚷道:“又没个洗澡的地方浑身汗臭味怎么办?”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冬天的你哥作的那套东西又没运到上京来。” 范思辙忍不住又摇摇头说道:“我哥把我赶到北边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折磨我。” “玉不琢不成器。”海棠面色平静说道:“狠得在皇宫里聊天时范闲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范思辙好奇问道。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其实范闲说孟子这段话的时候想着的是北海畔草苇中的海棠春景而已。不过范思辙和海棠并不知道那人的龌龊想法范思辙听着这段话只觉一股寒气往头顶在冲颤着声音说道:“晚上……不会还没饭吃吧?”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晚上不在这儿吃。” 说话间园外有人极其恭敬地接了一句:“二少爷晚上属下作东。” 范思辙大讶于此人接话如此自然回头望去。一见竟是王启年!在它乡骤遇亲人想着这些日子里的苦楚想到马上有可能脱离苦海范思辙神色激动。哇哇怪叫着往篱笆墙外冲了过去。 “吃完饭还是要回来的。”海棠在后面轻飘飘丢了句话穿过漫天风雪钻进了范思辙的耳朵里让他打了丝寒颤无比失望。 等他冲到了篱笆处才回身恶狠狠吼道:“我是来上京挣钱地!不是来当苦力的!” 海棠已经复又坐回了躺椅上面无表情说道:“一千两银子哪有这么容易变成一万两?我就觉着范闲把你逼的太狠。不要忘了你的银子现在都在我手上。” 篱笆外地王启年对范思辙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位小爷最好别得罪朵朵姑娘。连小范大人在这位姑娘手上都没落个全尸您这是何苦来着? 范思辙气恼地闷哼一声推开篱门。 王启年笑着对檐下的海棠行了一礼说道:“海棠姑娘那我这就去了。” 海棠望了他一眼。忽然静了下来半晌后才说道:“王大人你真准备这么急着让他接手崔家?” 王启年心尖一颤。实在想不到对方竟连范提司的这个安排都知道不清楚范闲与海棠之间究竟有多少默契只好苦笑着应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 对于范思辙的安排海棠当然清楚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才开始动手你不要太着急。” 王启年让下属给范思辙取了个笠帽与雪披罩着一方面挡着风雪。另一方面也是遮着他的容颜。然后他对海棠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这座皇宫旁上的田圆。 “最近的那封信您也看了?”海棠半倚椅上似笑非笑望着篱外欲行的王启年。 王启年闻言一怔满脸苦笑道:“职责所在海棠姑娘恕罪还请信中代小老头儿分说几句让提司大人别欺负我家闺女。” 海棠呵呵笑了起来心想这位庆国鸿胪寺常驻北齐居中郎、王启年大人果然是个有趣之人。 圆外安静了下来海棠就这样合衣在椅上闭着眼睛睡着了上京今日风雪交杂呼啸而过声声噬魂寒气逼人这位村姑在这般冷酷的环境中睡地极为安憩唇角似乎还带着微微的笑容。以她惊人的修为自然不在意外寒侵体反而却能比平凡人更容易亲近自然比如春时柔媚地自然比如冬时严酷的天地。 雪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渐渐缤纷檐下穿着花棉袄的姑娘睡的很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棠缓缓睁开双眼清明无比的眸子里映着檐外纷纷落下地雪花还有檐畔渐长的凝冰不由闪过一丝喜悦与满足。 “老师您来了。” …… …… 圆外玉泉河畔的石径中厚雪早铺此时有一人正缓缓踏雪而来风雪仿似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般只听得见那人每一步落在雪上所出地沙沙之声。 那人的双足没有穿鞋就这样**着踩在雪地上坚定而诚恳不一时便到了圆子前方伸出手轻轻推开篱门径直走到檐下伸出手掌在高兴的海棠脑袋上轻轻一抚说道:“来看看你。” 天下四大宗师之一被世间万民视为神袛的苦荷国师! 如果让范闲看着这一幕一定会腹诽对方长的如此平常无奇比竹帅差远了甚至都不及叶流云脚踏半舟逐浪去的风彩。 尤其是当他取下头上的笠帽露出那颗大光头后更没有了一丝然世外的脱离感只是一个很简单很常见的老人而已。只是他身上那件纯白色地朴衣**着的双足宣示着他的苦修士的身份虽然当年从神庙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行过一次苦修。 海棠恭敬无比地向老师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请这位人间最顶尖地人物入屋奉茶如小女生一般。满脸天真烂漫地坐在他的身旁地上也只有在这位大宗师的面前海棠才会顺从的如此自然。 苦荷面容清矍双唇极薄双眼陷地极深目光却是更加深远他带着一丝怜爱之色看着自己真正的关门弟子微笑说道:“为师自西山来。” 海棠面露异色吃惊问道:“找到肖恩大人的遗体了?” 苦荷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说道:“在绝壁间的一个山洞里现了这位老朋友的遗骸。” 海棠皱眉道:“西山绝壁?” 苦荷自南方归来后。便闭关不出北齐有些人猜到这位大宗师应该是受伤了却不知道那一场生在没人知道地方的恐怖决斗……的另一方是谁有人猜是四顾剑有人猜是叶流云。还有人猜是庆国隐藏最深的那位大宗师谁都没有想到是五竹与他两败俱伤。 而苦荷伤好之后。开关第一件事情便是细细查问肖恩回国后的动向虽然这位大宗师对于皇宫里那对母子的斗气有些隐隐恚怒但是天一道禀承神庙之风极少干涉政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对于肖恩地死活这位似乎外物早难萦怀的大宗师却是十分看重。 西山那处绝壁已经搜索了许多次。山上山下都没有找到肖恩的尸体这成为了北齐朝廷最刺骨地一个问题如果那位老人还活着只怕被软禁在府中的上杉虎会重新活跃起来。 不过对于海棠来说既然狼桃师兄断言肖恩被弯刀一刺后生机全无她自然会相信。 苦荷大宗师对于自己徒的判断也没有怀疑过。 所以北齐人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肖恩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 …… 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量进行搜寻西山被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肖恩和那位神秘人地下落毕竟北齐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像壁虎一样在西山如镜子一般光滑的绝壁上爬起来。 后来是苦荷国师了话北齐人悻悻停了搜索没想到这位大宗师竟然是放下身份亲自前去查探。也不知道苦荷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终于在这大风雪天里在绝壁地山洞里现了肖恩的尸体。 海棠吃惊地看着老师这才注意到老师的双脚踝部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关切问道:“那处绝壁怎么下得去?”来不急问肖恩的问题她最关心的当然是苦荷的身体毕竟老师如今年岁大了而且又才伤愈不久。 苦荷轻轻摇了摇头微笑叹道:“下去有些麻烦却不是做不到系根绳子就好了只是想不到狼桃逼下崖去的那人……竟然可以轻易逃脱。” 海棠微低着头说道:“或许他身上带着勾索之类的物事。” “勾索也没有借力地地方。”苦荷含笑望着她“你先前如此吃惊当然也是记起来西山绝壁的模样。” 海棠叹了口气道:“这事情真是想不明白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难道肖恩大人的遗骸没有被山间的苍鹰吃掉?” 苦荷两道如雪般的眉毛微微一飘温和说道:“那山洞极浅按理讲早应有凶禽来助肖先生上天没想到我沿绳而下看见的竟是肖先生完好如初的遗骸他的身旁倒是倒毙着几只死鸟鸟儿都已经化作了枯骨偏他的尸体除了有些脱水之外没有腐烂。” 海棠闻言一怔旋即平静笑道:“好厉害的毒。” 苦荷轻轻点了点头很平常地转了话题:“说说范闲这个年轻人吧我对他很好奇。” 海棠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微笑将范闲在上京中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一遍知道此时再也无法替范闲遮掩什么轻声说道:“肖恩出京后的那夜范闲一直呆在使团不过没有人亲眼见过他。我第二日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当初师兄便认为那名与肖恩一起堕崖的黑衣人就是他而且他确实也是极善用毒地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曾经接触过神庙的。只有肖恩与苦荷两个人如今肖恩已死就只剩下了苦荷。皇帝将肖恩千辛万苦地救回北齐苦荷却一力要杀他如今知道范闲可能是肖恩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以苦荷对神庙之秘如此小心地态度……海棠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给范闲带去什么麻烦只是她知道面前这位看似柔和的老师实际上一位智珠在握的大智者先前转了话题自然是点一点自己。 出乎海棠的意料。苦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了笑又饮了一口杯中的清茶。说道:“朵朵的茶越来越好喝了。” “老师谬赞。”海棠温柔回道。 …… …… “我想我知道范闲是谁。”苦荷忽然很轻柔地说道这句话无头无尾让海棠有些不明所以。怔怔望着老师。 苦荷缓缓站起身来面上浮出一丝很醇和的笑容:“这个年轻人来北齐之前为师出去了一趟。还受了伤我想你一定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伤到我。” 国师苦荷代表着北齐的精神气魄所以他受伤的事情一直隐而不海棠虽然知道但却从来没有从老师的嘴里听到详细地过程此时一听顿时凝起了注意力。 “是一个瞎子。”苦荷转身。望着徒儿圆外的风雪悠悠说道:“是一个为师很多年前就见过而且从来没有忘记过的瞎子。” 海棠大惊心想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伤到老师已经是件很惊世骇俗地事情但没料到对方竟然不是位世人皆知的大宗师却是位……瞎子! 苦荷继续悠然说道:“很奇怪的是这位实力很恐怖的瞎子……却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忘记了很多年前我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海棠安静地听着。 “这个瞎子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苦荷的脸上笑容再起“没想到忽然间又出现在这个世间而且第一个找地人就是为师说起来为师这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竟也有些隐隐骄傲。” 海棠愈地听不明白。 “这个瞎子曾经教训过四顾剑那个白痴曾经把叶流云打的弃剑不用终成一代宗师。”苦荷叹道:“我当年就猜到是他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会主动找上我这和他往年秘不见人地风格完全不一样。” 海棠忽然开口问道:“莫非这个瞎子就是那位最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摇摇头那双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流露出一丝迷惘:“不是瞎子他从来不需要这种虚名。至于我们四个人里最神秘的那位……应该还一直在庆国的皇宫里。” 海棠有些不明白既然没有人见过那名神秘的大宗师为什么世人笃定有那个人的存在而且那个人存在于庆国的皇宫里? “道理很简单。”苦荷笑了起来“很多年前四顾剑曾经尝试过三次入庆国皇宫刺杀他们的皇帝。” 海棠惊讶地轻声一唤她此时才知道原来东夷城地四顾剑竟然做出过如此疯狂的事情不过以大宗师的境界去当杀手就算庆国皇帝是天下权力最大的那人只怕也很难抵挡。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苦荷轻声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和你的想法一样认为四顾剑有很大的成算……可惜在一个月之内他接连失败了四次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没有任何成效。” 海棠皱眉道:“那个瞎子……当时在不在庆国皇宫?”她始终认为能够伤到自己老师的瞎子才最有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微笑着摇摇头:“瞎子那时候正和叶家的小姐在庆国的江南修那座内库。” “叶家小姐?”海棠更加震惊了虽然她是如今天下年轻一代里最出名的人物但也知道老师今天说的这些当年秘辛里每一位都是怎样的了不起。怎样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地模样。 苦荷很柔和自然地将话题转了回来回身望着海棠说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海棠睁着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 “范闲是谁?”苦荷平静看着自己的女徒。 “范闲就是叶轻眉的儿子……叶家女主人地儿子。” …… …… 海棠在震惊之余更是一头雾水。范闲……南朝户部尚书的私生子怎么又和叶家扯上了关系?叶家?当初那个以商制天下的叶家?那个设置监察院修了内库延绵遗威直至今世的叶家? 苦荷搓了搓手坐了下来叹息道:“肖恩后来一直被陈萍萍关着所以不知道叶家小姐的身份为师却恰好知道。瞎子他只可能是叶家小姐的仆人这次将为师调出上京自然是要方便范闲做事。范闲的身份便浮现了出来他就是叶家小姐的后人。” 海棠摇了摇头当着老师也敢于表自己的意见:“虽说这般推理可信。但是太勉强了些万一那位瞎……大师只是不甘山中寂寞才出山挑战老师与范闲北上一事并无关系。再说当年的叶家不是被灭了门吗?……” 话还没有说完苦荷已经笑了起来:“一件事情不能说明太多问题。但是你想想范闲如今在南朝地官职再想想他从澹州出来之后南方朝廷里的异动。太多的细节组合起来事情地真相就很明白了不要说什么灭门的话当年叶家的掌柜都还活的好好的南庆朝廷里地有心人为叶家小姐保留一丝血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海棠愁极反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老师说的对。范闲就算是范尚书地私生子就算他有诗仙之名高手之实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远远不可能企及如今的高度更不可能左手执监察院右手掌内库----监察院与内库这不正是当年叶家留给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事物! 难道那位时常与自己通信的温柔年轻男子身后竟还有这般复杂与可怜的身世? “你刚才复述了范闲在酒楼上念的那小辞……”苦荷轻轻拍了一下犹在沉思之中的女徒儿微笑说道:“你只从这小辞里现对方是石头记的作者但你仔细体会一下说不定会现范闲此人借此小辞还在抒着一些别地情绪比如愤怒比如不甘。” 夏日上京百岁松居之上范闲与海棠饮酒酣时曾念一小辞。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冬日圆中的海棠在心中复念着终于体会到了老师所说的那些情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无比。 此时远在南庆苍山中泡温泉的范闲如果知道这一对师徒竟然如此草率凭这小辞地就定了自己的出身一定会气的从温泉里跳出来裸奔至上京痛骂一番然后解释一下这是老曹写的只不过恰巧和自家的身世有些相似而已。 没过多久海棠已经回复了平静柔声问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既然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当然能想到他与南庆皇室之间肯定会有许多问题怎样利用是件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苦荷大宗师很温柔地说道。 “瞎子?”海棠心中有些微微惘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尽可能地保护范闲的利益。 苦荷悠悠叹息道:“虽然瞎子……似乎不认识我但我想他既然要刻意出手留下这些线索或许……正是希望通过为师的嘴将这个有趣的消息告诉这世上的人们。” 这位大宗师最后下了结论:“瞎子已经不想再等他要催范闲加快步伐了。” 第六十六章 谁能杀死范提司? 田圆风雪后。 屋中茶香犹存在安静的空间里飘着。许久之后海棠才轻声说道:“徒儿知道了。” 苦荷没有看她面容微笑说道:“范闲信中不是找你讨天一道的心法?给他。” 给他?很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却惊的海棠愕然抬不知道老师是在开玩笑还是患了失心疯----天一道的无上心法?那是不传之秘难道就这样轻松地送给南朝的权臣? 苦荷微笑说道:“这是他母亲给我的东西我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对于我大齐来说范闲的实力越强大南朝的皇室就越头痛。既能满足为师心愿又能于国有益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为何不做?” 海棠微张双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师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这师徒二人只是猜到范闲与叶家的关系却不知道范闲的另一个身份所以单方面以为被揭穿身份后的范闲只可能是庆国内部的一头猛虎叶家当年须臾化为云烟庆国皇室总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在北齐人的眼中范闲这头虎越强大庆国也就越麻烦自己的国度当然也就会越安全。 “老师如果范闲这一次顶不住怎么办?” 叶家的产业全部被庆国皇室据为己有按理讲一旦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庆国皇室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狙杀他。 但苦荷却摇摇头幽然叹道:“颠覆叶家地那些王公们似乎在十几年前的京都流血夜中就死干净了为师真的还猜不到。后面的事情会展成什么模样叶家究竟还有没有仇人依然潜伏在南方地皇宫里呢?或许那个瞎子也是想借这件事情逼那些人现身吧。” 身为北齐国师苦荷当然要考虑的就是北齐的利益宫中那对母子的江山至于范闲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老人微笑说道:“就算范闲无法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有瞎子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就算他失败了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用天一道的心法去换来一个如此强大地敌人。未免也太冒险了些更何况老师说的那句话说明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天一道地心法竟是范闲母亲给老师的! “叶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海棠一脸震惊。 苦荷微微皱眉冥思苦想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位不沾红尘的小仙女。可后来才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天脉者?” “不是天脉者。”苦荷继续笑着说道:“叶家小姐是一位远远出一般天才太多地神奇女子。” …… …… 许久之后海棠恭恭敬敬地送苦荷国师出房。看着老师那双赤足踏在雪中姑娘家柔声说道:“老师肖恩大人?” 雪地之中苦荷的身影微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柔声说道:“和庄大家在一处。这兄弟二人生前陌路死后同行也算不错。” 海棠低无语掩饰自己的惊讶直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件事情。 “这是老一辈地事情。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世界心法要……亲手交到范闲的手上。”苦荷说完这句话便迈步消失在风雪之中笠帽一翻遮住了那颗苍老而光滑的头颅。 庆国苍山坳里一片白雪茫茫中有雾气蒸腾而起数十只美丽的丹顶鹤正撑翅而舞离地不过数米便又飘然落下畏惧而又胆小一般试探着伸出长长的足踩一踩雾气下方被雪松包围着的那几大泓温泉。 温泉水温很合适有些微烫。范闲闭着双眼**着上身泡在温泉里脖子向后仰着搁在硬硬湿湿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体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地肌肤被染上了一层微红并不粗壮但感觉十分有力的双臂摊在石头上。 两根瘦削的手指稳定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间费介闭着双眼眉毛一抖一抖着潦乱的头因为沾了泉水而变得前所未有的顺贴。 被召回京后费介才知道范闲领着一家大小进苍山渡冬便赶了过来。师徒二人今日在雪松环绕之下泡着温泉这等享受实在是有些豪奢。 “你的身材倒是不错。”费介缓缓睁开双眼收回诊脉的手眸子里那抹不祥的褐色越来越深“青日穿着衣服倒看不出来。” 范闲也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三处的师兄弟们早就赞叹过我的身材了。”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老师有什么法子没有?” 费介从颈后取下白毛巾在热热的温泉水里打湿后用力地擦着自己面部已经有些松驰的皮肤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叹了一口气看老师这模样就知道他对于自己体内真气的大爆炸再消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给你留的药你不肯吃。”费介忧心忡忡叹道:“何必逞强呢?如果吃了顶多也就是真气大损至少也不会爆掉。” 范闲摇摇头:“真气大损和全无真气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极大至少你还有自保之力。” 范闲笑了起来那张清秀的面容满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还有很多……您也知道。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靠武技打天下的蛮人以往凭着自己地小手段可以和海棠斗上一斗。如今虽然真气全散但我并不以为如果碰着什么事情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儿。” 费介盯着他的双眼盯了半天才叹息道:“真是个小怪物对于武者而言真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就算有虎卫守着有六处看着可也总要流露几分感伤与失望才对。” “那是多余地情绪。”范闲的脑中浮现出五竹叔幼时的教寻。幽幽说道:“如果治不好那我就要接受这种现实长吁短叹对于改变境况。也没有什么帮助。” 苍山温泉中的范闲并不清楚在遥远的北方那一对高深莫测的师徒已经很儿戏地认定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想借揭破这个身份。搅乱庆国的朝廷将他推到庆国皇室的对立面去。 姑且不论海棠会不会延缓这件事情的生只是两国相距甚远。流言就算飞地再快至少目前还没有可能传到庆国境内。所以叶家后人的身世对于一无所知的范闲来说并不是他此时最大地危险最头痛的烦恼。他如今只是一味想恢复体内的真气治好那些千疮百孔的经脉管壁。 “先养着。”费介沉忖许久之后说道:“我会开个方法你按方吃药另外小时候给你留的那些药你也不要扔了。还是有用处地。” 范闲微讶心想自己真气已经散了还吃那个散功药做什么?其实费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只是顺口一提没料到很久以后还真让范闲用上了。 “在苍山呆了半个月不知道京都那边怎么样了。”范闲轻轻拍打着微烫的温泉水面笑着说道:“您从京里来给学生说说吧。” 费介骂道:“你天天至少要收十几封情报还来问我这个老头子?” 范闲嘿嘿一笑。 费介冷冰冰说道:“你借口养伤躲到苍山里来院里却对崔家下了手……京都里早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北边生生抓了几百号人吞了上百万两银子地货你给崔家安的罪名也实在看模样堂堂一个大族就要从此颠覆你小子下手也真够黑的。” 范闲笑着解释道:“都是朝廷需要。” 监察院对信阳方面的宣战来的异常猛烈和突然而且出手极为狠辣遍布天下的暗探早已将崔家往北方走私的线路掐的死死的以言冰云为地四处悍然出手竟是没有给信阳方面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已经控制了绝大部分的人货银钱。 毕竟范闲受了重伤京都人都知道他是在苍山中养伤谁知道病中提司会如此突兀而狠厉的下手。这个计划从夏天一直筹划到现在得到了陛下的默许之后才悄然开始以有心算无心信阳方面纵使在各郡路里再有实力依然吃了极大的一个亏。 最关键的是对于自己的心思范闲一直隐藏的够深长公主李云睿很明显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女婿。 “这次你真是将长公主得罪惨了。”费介摇头叹息道:“崔家是长公主的一只手你将她这只手斩了下来难道不怕她……” 话没有说完范闲却明白老师的意思想了想后他轻声说道:“最初的时候我也有过担心可是后来与二殿下斗了一番之后我忽然现我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有陛下的暗中点头有监察院的庞大实力……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与我抗衡?” 费介知道范闲并不是一个得意忘形的庸人所以安静听着学生接下来的说话。 “我手中握有的资源太强大了。”范闲叹息着:“不论是皇子们还是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不是我的对手院长大人曾经吩咐我将眼光放高一些我如今才明白原来这不仅代表着将来的走向也是要我培养出这种自信……甚至是身为监察院提司的骄傲。” “如今朝廷里面还能与我抗衡的人……很少。”范闲面无表情自我分析道:“朝廷归根结底是一个暴力机构除了军队之外。没有哪个衙门能够和监察院相提并论而陛下对军方又一直抓的极牢这次将叶家赶出京都就是一个明确地信号。长公主虽然在军队里也有自己的势力。只是陛下早在开春的时候就将燕小乙调离了京都信阳方面拿什么和我较量?” 从澹州至京都不过两年时间顺应着时势的变化在陈萍萍与范建……这些当年母亲战友地努力下在庆国皇帝的默许下那位年轻的漂亮公子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世人难以想像的权力。这种权力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太过真切的感受。直到在京都里轻而易举地打掉二殿下后他才猛然察觉过往似乎太过低估自己。 只要皇帝的圣眷一日不褪。只要宫中那位老太婆还想着年轻人毕竟是皇家血脉只要陈萍萍依然像如今这般留在陈圆养老而将监察院的所有权力都扔给他去玩……范闲就会牢牢地站在庆国的朝廷上。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 费介忽然说道:“燕小乙在北边难道这次没有出手?” “征北营远在沧州之外营中悍将无数。十万雄兵……”范闲嘲笑道:“是根本反应不过来不过崔家几位大老应该逃往了营中沧州那条线四处没有能够完全掐死。” 费介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错真的不错。” 范闲终于谦虚了一把:“我只是一个下决心地人事儿能做的这么漂亮全亏了言冰云。” 费介笑道:“不过半年你就能把若海的宝贝儿子拉到自己地阵营中。让他殚精竭虑为你谋划你……真的不错。” 范闲默然忽然间想到那位沈大小姐这时候应该正在苍山别庄里与婉儿她们打麻将心想等崔家的事情了结后是不是应该请小言公子也进山来渡冬?想到离温泉半座山的庄子他的心情忽然间好了起来对费介恳请道:“老师昨天说地事情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费介皱起了眉头咳了两声说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让她跟着我学医……会不会太可怜了些?就算我答应你尚书大人也不会允许。” “父亲那里我来说。”范闲恳求道:“妹妹是真喜欢医术老师您就费费心吧。” 费介骂道:“我叫费介又不叫费心。” 范闲开颜一笑知道老师脾气那就是允了。 良久之后费介的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忧愁说道:“可你想过没有院长和我地年纪都大了我们总有去的那一天。” 范闲默然片刻之后忽然说道:“我想院长应该将我猜到自己身世的事情告诉了您。” 费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至少到目前为止陛下……已经对你足够好了。” 范闲并不否认这一点对于一位私生子皇帝能够“大方”地将监察院和内库都交给他这种连皇子们都难以拥有的权力放在一般人心中足以弥补所谓的名份问题。 但问题是范闲最初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所要求的其实更简单一些看问题也会更简单一些----这两处庞大的机构本就是我母亲的又不是你庆国皇室地你给我是应该的事情你不给我那就是你无耻。 费介并不清楚他**裸的想法叹息着说道:“当年在澹州的时候你说你想当医生或是厨师其实我很高兴但也有些小小失望小姐当年的家业总是需要你来继承才是。只是如今眼看着你即将继承她的一切我却又有些隐隐的害怕我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范闲明白老师担心的是万一哪一天皇帝忽然觉得自己的实力太强对日后的储君造成了威胁那该如何?他笑了笑安慰费介道:“您别担心了至少几年之内我想陛下应该会信任我的忠诚。”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那道伤疤疤痕处还有些痒。今日被温泉一泡显得愈地红润有些狰狞。 “不要忘记她是太后最疼的女儿。”费介警告道:“而且她是一个疯子。正面地战场上不是你的对手会有些疯狂的手段就像往年的牛栏街上一样。” 范闲骤然间沉默了起来半晌之后说道:“别院里有婉儿她自然不会动手。至于京都里面……她就算要疯也要忌惮着陛下。如果她真地要出这口气最好的机会不外乎就是趁着我受了伤又不在京都皇上眼皮下的时候把我杀了。” 费介叹了口气:“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范闲笑着说道:“如今的我。不是那么好杀的。” 嗤的一声就像是一位书僮拿了把刀细细地裁开一封宣纸。 苍山温泉后方一里地。松林中洁白晶莹的雪地上骤然飘过一道红艳艳的液体落在地上迅疾染开浸下颜色再难抹去。 一名刺客捂着咽喉嗬嗬作声。倒毙在雪地之上出一声闷响。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缓缓自树后收回那柄寒剑对着丈许外的高达行了一礼。又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第七个。”高达沉着一张脸他地身后依旧背着那柄长刀对属下说道:“呆会儿抬到后山去烧了。” “是。” 高达沉默着最近这些天潜入苍山意图行刺范提司的刺客越来越多他也知道这些刺客来自何方。信阳方面果然有些疯狂在崔家覆灭之后选择了最直接的报复手段……只是可惜对方明显低估了范提司身边地防卫力量。 七名虎卫。是陛下遣给范闲的贴身保镖。 但在这场行刺与反狙杀的小型战争之中真正恐怖的还是监察院六处那些剑手这些剑手们的本业就是刺杀是庆国官方刺客如今在雪山之中对上了信阳方面派来地刺客自然是杀的无比熟练防的滴水不漏不过三天时间便已经杀了七名刺客而自身却是毫无损伤。 高达看着白雪上地那抹血红叹了口气他是宫中皇帝近卫但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这些虎卫用来正面杀敌拦截那是极强的但若说到暗杀与保护比监察院六处里那些人还是要差了少许。 他身为虎卫领当然清楚这些六处剑手如果正面和自己交手没有人是自己的一合之敌可问题就在于刺客……永远不会正面交手。 高达默然想着如果是六处那名刺客头子来暗杀自己自己应该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在范闲受伤之后他身边的防卫等级就已经提高了几个层级尤其是在陈萍萍了一次大火之后监察院六处终于在羞愧之余作出了反应直接在范闲的身周布置了十二名剑手----这种规格以往只是陛下出游才有的等级在陛下常用虎卫之后整个天下就只有陈圆才会防备的如此严密。 范闲知道这件事情后也没有做出什么批示只是吩咐启年小组的人撤了大半一处地人也一个不准跟自己进山只留下邓子越和苏文茂二人专司联络之职。对于陈萍萍的“震怒”他是当笑话在看----你个老跛子喊人捅了我一刀这时候又来骂你的属下没有保护好自己真是无耻之极。 …… …… 高达在暗自惊叹于监察院的实力时也有人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信阳方面派到苍山上的刺客领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衣藏在雪中小心谨慎地注视着山间的一切景致。 他是信阳方面的死士早就将一条性命交给了长公主殿下但他看着先前的那一幕也不免有些心寒。已经整整三天了不要说刺杀范闲信阳刺客们竟是连范闲的面都无法看到!自己属下的接连无声死亡让这位刺客领第一次生出了暂退之意。 哪怕是陛下的虎卫防卫着范闲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去尝试一下信阳方面猜出范闲伤的有些蹊跷估计一时半会之间不会恢复。 可问题是监察院六处官方刺客太厉害他们似乎本能地就能嗅到雪山中的每一丝异样的气息能够找到所有潜伏着的危险因素。有这样一批人在保护着范闲那除非信阳方面调一支军队上山才能杀死他! 刺客领皱了皱眉头决定滑下树干回信阳汇报此次失败的详情。他对自己的武技相当有信心只要针对监察院六处的布置详加安排下次自己一定能够将范闲杀死。 他身体微动一粒雪钻入了脖子里微凉然后极寒。 一枝黑色的铁钎隔着厚厚的雪准确地刺入了他的脖子。(淘太郎独家更新以后基本上小说都我负责了有事可以联系我) 第六十七章 山居笔记 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乃是万民之神诸神之魂鬼魂也要被迫推磨去挣的无上妙物。 范家马车的上常常能够见到范氏大族的家族徽记一方一圆正是这样东西的形状范老爷做着户部尚书掌管国库小范大人马上要下江南接手内库庆国的财富都让这一家子人管着连带着家族徽记也是这样充满了铜臭味道。 钱那让人爱死又恨死的钱啊那让人上得天堂入得地狱在刀山上傻笑在火海里痴舞的钱啊! 不止百姓们爱钱朝廷更爱钱所以才会设置了诸多税种恨不得将地皮刮下三层来至于庆国朝廷打从一开国起就开始在田产徭役之外对盐铁茶征税而后来由于叶家的突然崛起与消亡内库就成了朝廷最大的银钱来项对于内库出产的玻理制品、烈酒、玩物、船舶朝廷理所当然地征以重税而且看管的一向极严由监察院专司负责。 所以崔家走私一事被监察院查处马上震惊了天下直到今天庆国子民们才知道原来内库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缺口朝廷竟然在关税方面损失了这么多银子! 都察院沉默了被信阳方面收买的官员沉默了但依然有些不同派系或者心存正道的官员们开始纷纷上书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虽然在奏章上依然没有人敢提到长公主的名字但矛头已经直直指向了信阳。 与此相较北齐那位年轻皇帝也趁机占了大便宜监察院范提司养伤苍山的事情。便被人们有意无意地漏过虽然人人都知道范提司才是这次行动的幕后主使方便他来年接手内库。但没人敢说什么。 相反太学里冲动地学生们已经开始准备上书请陛下早已将内库的辖权移交给小范大人----范闲的名声的确比长公主地名声要好太多这其中自然也有当年如雪言纸的功劳。 而最近这些天京都的茶铺饭桌里又开始流传起来另一些小道消息听说信阳那位已经开始丧心病狂地派刺客。想谋杀小范大人! 监察院八处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完全看明白范闲与长公主之间的冲突。 有许多清高的文士一直很纳闷。世人为什么对这种阿堵物如此热中甚至可以为了它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比如史阐立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京都娱乐行业的风头人物抱月楼的大掌柜从贫寒的学生变作了一方富贾。却依然不理解这一点。 长公主为什么一直舍不得对内库放手?甚至最近会用如此狠辣地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女婿!她通过崔明两家往北方东夷甚至是海外走私从内库里挖这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十几年的时间她所攫取地大量财富。究竟是花到哪里去了呢? “养兵。”范闲看着唯一在自己身边的学生解释道:“军队都是陛下的都是朝廷的燕小乙虽然贵为征北大都督但如果将来想做什么事情只怕还敌不过陛下的一纸诏书……你也清楚在咱们这个国家里尤其是在军队中陛下地威望高到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想要与这种威望做抗衡。世界上就只有一种事物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就是钱。”范闲笑着说道:“大量地钱燕小乙手下的那些军官月入之高只怕你听见了会瞠目结舌也正是如此燕小乙才能尽可能牢固地掌握手中的兵力。” 史阐立停了正在抄写笔记的右手苦笑了一声。 他这次入山是受太学所托为庆国如今的一代文臣范闲做传。自从范闲行了《半闲斋书话他在庆国诗坛上的地位就已经牢牢竖立了起来乃至出行北齐又拉回了庄大家的那一马车书则更是将影响力扩展开来。太学对于这位从太学中正做到居中郎如今又成为学司的小范大人当然是与有荣焉也不肯错过这种资源便决定为范闲立个人物传再由澹泊书局刊行天下争取来年在北方和东夷城多争取一些学生也多拉些才子们来庆国参加春闱。 但是范闲受伤后就躲进了苍山很久没有去太学就连舒大学士都找不到他只好通过七拐八拐的关系找到了如今京中范大人唯一地门生史阐立。 史阐立也觉得这件事情大有可为再加上太学正亲自出面相邀愈觉着比在抱月楼当妓院老板要光彩许多便屁颠屁颠地跑进了苍山也算他运气好没有看到雪地里的那些死人。 哪里料到事情的展却与他想像的不一样。 虽然门师被自己苦苦哀求留在了书房里可是……门师却偏偏不讲自己的人生治学诗道却总在讲朝廷的秘辛比如监察院是怎么整倒二皇子长公主为什么不肯放手内库! 这些事情史阐立哪有这个胆量抄在纸上就算自己敢抄给太学那边八百颗脑袋他们也不敢印出来行! 他看着门师冒着寒气讷讷说道:“老师这些事情……总不能入传的。” 对于立传这件事情范闲本身就感到很荒谬心想自己年纪轻轻的难道那些太学里的读书人就准备给自己盖棺定论?看着史阐立为难模样笑骂道:“入个屁的传!” 他说了句脏话后又说道:“太学是不是闲的没事了?庄大家的那些书他们什么时候能整理出来?澹泊书局等着开印陛下也催的紧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要我三年之内梳理完……这些吃白饭地家伙。只知道拍我马屁也不知道做点儿正事儿。” 史阐立小意替太学方面解释道:“庄大家的书已经开始逐批印刷了。” 范闲摇摇头继续说道:“那便说给我立传这荒唐事儿吧。我这一生虽然写过几诗唱过几句曲子。与庄大家有过两次交谈但你难道不清楚我最光彩的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事业……其实依旧还是这些见不得人地阴秽事。” 这话说的实在甚至是有些近似于罗梭的自我剖析只是没有一丝忏悔的味道。 “我最骄傲的是这些杀人用毒不是那些风花雪月你能写你敢写?”范闲盯着史阐立的双眼。“如果你想为我立传等将来哪天我死了或者这个时代的人都死了。如果你还挣扎活着再议不迟。” 史阐立哀叹一声知道笔记的工作是做不成了门师心意已决自己再难说服。但他已经被范闲先前说的那些朝廷秘辛勾起了兴趣就着门师先前的话题说道:“关于北方地事情我想那位燕小乙大将。他一味用钱买忠……就算是想造反我看也没什么用。” 在门师这半年的薰陶下史阐立如同澹州来的思思一般胆子大了许多说话也辛辣了许多。 “陛下对军队抓地紧。”范闲眉头一挑说道:“长公主她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只有燕小乙这样一个心腹当然要大笔银子洒出去能挣一分忠心便是一分。” “蓄将养兵虽然花费极大……但那是内库啊。十年的时间难道就只够做这点事情?” “当然不止。”范闲像一位老师一样讲解道:“二皇子要收买京官这需要钱。要掌握典论这要钱。信阳方面要结交地方大员那些一方诸侯这也需要钱。官字两张口咱们庆国的这些官员身体又都健康的没办法嘴巴张的极大想喂饱这些人……实在是花费极大。” 史阐立皱眉道:“这等于是要造反了。” “你先前就说过。”范闲笑了起来“眼下还只到夺嫡这一步如果二殿下真地成功了将来皇权在握他与自己的小姑姑将送出去这些银子再拿回来也是简单无比。” 范闲忽然想到了鹿鼎记里韦小宝栽赃吴三桂的桥段苦笑道:“当然做了皇帝后哪里还需要在乎这些小钱整个天下都是他地。” 史阐立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师您要接手内库又提前掀了崔家这岂不是断了对方的银钱来路对二殿下夺嫡一事造成极大的损害……难怪信阳方面这次如此恼怒比上次京都里的风波反应要强烈太多。” 范闲冷笑道:“反应?五六年前我那位丈母娘就开始反应了。” 他的脑中闪回五六年前澹州那幢被烧成焦木的小楼就是在那个楼中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入京之后凭借着监察院的力量范闲对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那一年柳氏之所以要对自己下毒正是宫里那两位妇人的安排。 就是在那一年里陛下第一次提出范林两家联姻之事也等若是提出了日后内库地管辖权转移问题。虽然在陈萍萍的强力反对下这门婚事暂时没有成功却依然让长公主生出了警惕之意她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开自己牢牢掌握着的这笔庞大财富所以才会安排人去杀死范闲。 但谁也没有想到四年之后趁着陈萍萍回老家祭祖的空当范建再提此议终于得了陛下的允许如此范建才让藤子京千里奔波急忙无比把范闲从澹州接到京都来。 一想到当年十二岁的自己浑浑噩噩时肩上就已经挑了这么重一笔担子就已经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早已是大权在握的范闲依然觉得有些后怕。 再然后就是牛栏街之事二皇子设宴相邀。长公主暗中唆使相府二公子组织了一个谋杀之局。 算起来这位丈母娘已经三番四次要杀自己只是没有成功而已。范闲苦笑想着自己这一生所面临的危险。似乎都是由那位美丽的让人忘记她年龄地长公主施展出来而且这位长公主还没有亲自动过手只是用些阴谋手段让别人脏了手----这女人这个有洁癖的女人这次竟然会动用信阳方面的人手来刺杀自己看来也是真的怒了也是真地慌了。 范闲的唇角浮着自信的笑容只要你火了就好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心思沉静。自己还会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他深深信服那位信阳公主的谋略能力仅仅从牛栏街事件转成了谋夺北齐土地的妙手还有卖掉言冰云。反换来庆国朝政乱局这两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长公主策划阴谋的能力----但他并不畏惧这一点因为监察院最擅长的也是阴谋小言公子也是位天才人物与长公主还有深仇不可解。最关键的是。监察院除了阴谋之外还有力量而这----正是信阳方面最欠缺的。 对付阴谋家。简单的刀剑血火就是最有效地手段。 “长公主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范闲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叹息道:“真的很了不起。当初满朝文武都以为她是东宫地助力哪有人曾经想到她与二殿下的协议。朝中厌恶她的人比如我那位已经离开了朝廷的岳父大人会下意识里偏向二殿下而她代东宫控制的人又随时可以抛出去当恶人。此消彼涨厚积薄。如果这种局面继续维持个七八年等陛下年纪大了说不定二殿下还真地可能入主东宫。” “可惜遇见了老师。”史阐立说道。 范闲并不谦虚说道:“我只是运气好一些而且你以为陛下和陈院长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史阐立微微一惊。 范闲苦笑道:“长公主就算是再了不起的女人终究还不是当年这批老伙计们的对手我只不过是被推到前台来地那只手而已陛下……或许只是不想太后生气。” 他忽然微微偏着脑袋看着玻璃窗外的白茫茫山色微带惘然说道:“不过在这些厉害人物中我其实最欣赏的……反而是早已离开京都的岳父大人。” 史阐立不明白他本以为门师会说最佩服的是范尚书。 范闲微笑着说道:“我那位岳父世称奸相但其实却是全难得一见的能臣庆国前些年真称的上是国泰民安虽有小小不协终究不碍大局他出了大力。而我佩服岳父的是他极能隐忍极能决断当初……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四顾剑杀了我二舅哥岳父大人马上同意了我与婉儿地婚事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监察院与父亲的这边。不要忘了他与陈院长父亲在朝中可是斗了不知道多少年如此重大决断马上定计实非常人。” 他接着叹息道:“而且岳父大人手握宰执之权却毫不恋栈一朝现陛下有旁的想法马上辞官不做虽然丢了手中权势但毕竟落了个身家平安家族安宁。” 范闲的岳父宰相林若甫告老之后便一直在梧州养老做一位富家翁时常与京都有些家书往来听说最近过的挺不错身子骨比在京都时还要好些。 “明人易明己难。”范闲感叹说道:“岳父大人识人识己识时识势实在有太多值得我学的。” 史阐立心中微微一动联想到目前京中朝阁仍空只是由门下中书那几位大人协理着政事小声说道:“老师您日后终也是要成一朝宰执。” 范闲苦笑一声骂道:“别试探我我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个能力治理一国哪里会真的像煮小鱼儿那么简单?我啊将来管着监察院是兴趣所在办理内库那是陛下意旁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史阐立笑道:“老师这话有趣不过单提这两处也足够羡煞旁人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就知道陛下在岳父告老之后。便根本不准备重设宰相一职。” 范闲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挪到窗边推窗嗅着雪地上来的清风。幽幽道:“告老的文书阁大人胡先生已经奉诏起身往京都来。” 史阐立大惊失色:“哪位胡先生?” “还有几位?”范闲并未回身淡淡说道:“在你我尚是顽童之时就力促文学改良的那位胡先生。陛下传他入京重为大学士日后地门下中书想来没有那位吏部尚书颜行书的位置秦恒也要去做他的京都守备门下中书……就是几位大学士领着宰相一职再无重设的可能。” 史阐立默然。半晌之后才轻声叹道:“以往只知读书报效朝廷如今才知道原来朝廷之事。果然复杂无比非外人所能揣测。” 一会儿功夫他又高兴了起来虽然今天听地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入传对于太学的广告事业也没有丝毫帮助。但是这些秘辛向来不传二耳今日既然门师告诉了自己将来数十年后。自己若有机缘将其编入国史之中或者是出一〈半闲斋主人山居笔记毫无疑问都会让自己在青史之中留名。 当然门师必须是历史的胜利者。 想到此事他心中有些隐隐兴奋却听着门师不知为何望着窗外笑了起来:“你可知道陈院长的真实年龄比陛下还小一些?” 史阐立喜乐之心一收大觉惊讶他曾经远远见过陈萍萍一眼。知道那位院长大人老态龙钟眼看着就是要往黄土里去的模样难道比正值壮年的陛下还要小? “小一个月。”范闲似笑非笑说道:“朝政太复杂操心太多自然就变成这样我怀疑将来我会不会也未老先衰。” 窗外一片凄清雪地廊柱尽头传来姑娘们打麻将的欢笑声柔嘉那丫头又死皮赖脸的来了叶灵儿这个贼大胆神经大条的家伙也从定州赶回来了范府在苍山的别庄在冬天里总是这样热闹与去年相比似乎只少了一位远在北齐地小胖子。 范闲眯着双眼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与家中欢乐情绪完全相反地沉默着在这个狗屎朝廷里为皇帝卖命就像陈萍萍那样还真是件很伤神的工作啊。每个人都似乎同时有好几张脸每个人地手里都不知道握着什么样的牌范闲不清楚别人的底牌是什么所以他也一直将自己的底牌牢牢地握在手中绝对不会轻易地打出去。 随着沙沙的声音传来邓子越披着黑色雪褛来到屋前正准备敲门现窗子开着地范提司正在那里招手他微微一愣走了过去沉声说道:“信阳方面的后续人手已经退走了院长大人遣了宗追过来跟了过去。” 范闲点点头那个叫宗追的官员与王启年并称双翼最擅长地就是追踪他不担心此人的安全问题看着邓子越手上拿着的纸袋很自然地伸出手去。 纸袋里装的是三处拟出来的情报分析以及来往信件。 邓子越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嘿嘿一笑说道:“有一封是从北边来的。” 范闲一愣马上明白了笑着骂道:“一大老爷们别学那些妇道人家长嘴长舌。” 邓子越将纸袋交到他手上捂着嘴巴背转身走了。 望着这下属的滑稽模样范闲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借口京都要有人看着将史阐立赶出门去他这才破开大纸袋外面的第一道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叠信件他略翻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现了海棠地来信先前邓子越那般古怪自然是为了这封信的缘故。 监察院的火漆用的是松香加银朱没有用灯煤安全系数更高而且信封也是特的无缝式不用担心途中有人巧手拆开。 先将京都启年小组的消息看了一遍又将三处呈上来的各处情报看了看范闲满意地点点头各处的进展都很顺利言冰云下手极快崔家在劫难逃风声传到江南连崔家的姻亲明家都开始转移财货这一招打山震虎开始起作用。 最后将院报瞄了一眼他才拿起了海棠寄过来的那封信这是他向来的原则做事情应该先公后私。但当他将海棠看似寻常的信看完之后才后悔自己看的晚了些哪怕只是这么一小会儿时间。 因为信上写的内容太令人震惊!范闲细长的手指捏着薄薄的信纸禁不住竟是抖了起来面色一片凝重。(淘太郎独家更新) 第六十八章 最好的时机 海棠来信的内容很简单用辞造句也并不古意盎然走的乃是今文一派范安之的清淡风格全文抄阅如下。 “安之可安?” “前封信已经收到贵国邮路果然方便无比一个月的行程居然十天时间就到了。屈指往回数去你说写信之时京都初雪在那日上京这里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而且竟是一直没有停过天气寒寒的让人好不厌倦。” “我这人有一椿怪脾气旁人或许在春秋二时容易犯困我却是在冬天喜欢犯困不为别的只是外面雪大一应青绿之色全被枯燥的雪白掩盖没有美景可以娱目没有树枝可以折下为环没有小花可以亲近一嗅圆子里虽然有几朵梅但今年大齐寒胜往日那几朵腊红骨朵开的惨艳艳的被冰雪一冻完全没有几丝精神我也动不起心思去赏看。” “你曾见过的那头驴已经卖了不用担心石磨依然有小家伙在帮着在拉反正没有多少黄豆一天也只用转个五十转就好。用卖驴的钱去置了些竹炭你说过屋中如果通风不好会容易中毒所以按你寄来的图纸做了一个烟囱还别说屋子里的空气真的好多了。” “鸡崽儿们早已经长大了不过还是不放心它们挨冻所以都养在屋里的味道自然有些不大好闻不过你也知道我如今有个下人所以天天打扫清洗。还算过得去。” “王大人倒是来过几次圆子说要邀我吃饭但你说过他饮不得酒想了想我便拒了。毕竟你也知道我是喜爱看人饮酒尤其是喜爱看人饮醉的。” “半年前在松居酒楼上你喝醉后哼的那小令我很喜欢就是石头记上面的那判词留余庆。前些天我将这判词唱给老师听了一遍老师也很喜欢说巧姐这孩子身世可怜其间隐有奇趣。足堪捉摸。那日屋外风雪甚大寒意侵屋我与老师对坐饮茶。笑谈君事也是颇为惬意。不知怎地便想到数月前与你在上京同游的日子同是一片清洒自然感觉极为美好。仿佛眼见你见那轮明月那座小庙那道田垄。你从垄内狼狈无比地跑到垄外。” “对了有个消息让我很吃惊听说肖恩大人的遗骸被人在西山绝壁间现了如今虽然已经安葬但想到你曾经与这位老大人同行赴北还是告诉你一声以便你心安。” 范闲看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地感觉似乎那位村姑在话语里隐着许多暗语。只是被弟弟当牛做马的可怜生活震着了失笑无语没有注意到。紧接着又被海棠那句话弄的惊喜起来难道对方真的肯将天一道的心法传给自己? 于是乎他此时还没有猜到海棠想传递过来的真实信息但是他又品了一品终于从肖恩尸体被找到苦荷谈论自己猜谜语这些字眼里嗅出了不吉利的感觉。 尤其是那句“巧姐这孩子身世可怜隐有奇趣!” 他皱眉重看了一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明月小庙田垄那句之上这句话的出现实在是有些突兀和前文后文都不怎么搭。这句话讲的是范闲此生最狼狈的那个镜头他中了**之后一番折腾提着裤子往那个小庙外面跑其时蛙声阵阵田泥湿湿。 这……应该就是海棠要告诉自己地事情。 “从田垄内跑到田外?” 范闲皱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将明月庙前酒后这三个无用的废词剔开只看最后那一句。对于范闲来说这种字谜似乎很简单从田里跑了出来那自然是个古字。 不是叶字! …… …… 莲叶的叶荷叶地叶……叶轻眉的叶! 范闲满脸震惊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联想到信里那些暗语身世之类他马上明白海棠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苦荷知道自己是叶家的后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地双颊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乱了心中方寸。 海棠信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而且既然她是暗中向自己通风报信那说明已经掌握了自己身世之谜地苦荷已经有了将这消息放出来的计划她才会急着告诉自己让自己早做打算。 此时来不及猜想那位大宗师是从何处来的神妙可以判断自己与叶家的关系要摆在范闲面前的问题是:自己应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从时间上判断北齐方面放出自己是叶家后人的消息流言插翅而飞顶多比监察院的情报线路会慢上几天最迟十日之内想必京都的大街小巷就会开始流传这个消息所有地人都会在自己的背后张大了嘴表示着他们的震惊。 本来按道理讲没有人能够拿到什么真凭实据没有人能够指实范闲是叶家的后人北齐那边顶多也就是放些流言罢了。但范闲自己清楚流言这种东西的杀伤力极大事端一出人们会因为这个流言刻意而极端地去挖掘自己入京后的一些蹊跷处从而渐渐相信这件事实。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人心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在没有人想到某件事情之前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范闲与叶家联系起来但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这颗猜疑的种子就会种植于心。逐渐生根芽占据心房的所有从而将一个流言变成天下公认只不过没有人敢说出口的认知。 而对于当年地那些人宫里的那些人。与自己有利益的冲突的人们……自己是叶家后人这个事实一定会让他们恍然大悟生出云开月明之感他们才是最相信这件事情地人。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被对方如何利用。 …… …… 范闲的嘴唇有些干回身在桌上端起茶壶咕哝咕哝灌了两口。茶水是史阐立后来续了一道所以有些烫将他烫的一哆嗦一愣之后狠狠地将茶壶掷到地上嘴里骂了几句娘。 砰的一声。瓷茶壶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瓷片四处溅着。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这诡秘的身世总有被人揭穿的那一天。而且关于叶家的这一半他更是满心企盼着总有一日自己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高声说出来----自己是叶轻眉地儿子。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 在范闲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行动准备之前。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会传遍京都从而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地危险和强烈的冲击没有人能知道会生什么。范闲很厌憎这种被动的感觉。更有些微微恐惧于事态第一次脱离了自己的完全控制。 所以他才会感觉到无助的愤怒。 他地脚从碎瓷片上踩过表情木然地走到开着的玻理窗前看着窗外的寒雪朔风良久沉默无语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准备面对这一次地突状况。 而此时听着他房里声音的丫头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害怕的不敢进屋收拾。 范闲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重新拿起那一叠信件准备全数毁了依往常习惯那般双掌一合想将信纸揉成碎粉不料信纸被揉成了花卷却也没有碎掉。 他微微一怔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海棠来信给自己的震惊太大以至于让自己忘了体内真气全无的可怜状况。 绕过回廊来到庄院里最安静的那个房间前范闲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虽无真力却有蛮力门柱咯噔一声脆生生地断了。 正在屋内小意调配着药丸的费介抬起有些疲倦的脸颊望着学生咳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范闲看了老师一眼直接说道:“先生要出大事。” 费介一惊心想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小怪物也如此惊慌失措?等范闲将海棠冒险传来地消息讲了一遍后费介也马上惊慌失措起来搓着满是药粉的双手杂乱的头一络一络地绞着与自己较劲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暗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来找老师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费t炼毒杀人那是宗师境界可要说临事决断阴谋对敌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我马上下山。” “我马上下山。”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说道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费介眯着眼睛褐色的眼眸里杀意大作:“我去陈圆你去找尚书大人分头进行。” 是的当局势演变成这种情况师徒二人同时想到在京都里的那两位老狐狸。范闲有些头痛地一揖礼便转身吩咐属下去安排马车。 便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费介忽然说道:“别怕。” 范闲愕然回。 费介尖着声音似笑非笑阴惨惨说道:“冬家伙别怕十几年前的事情不会重演我们师徒二人毒死个几万人再杀出京都去又有谁能拦着我们?” 范闲打了个寒颤心想老师果然是一心朝着自己只是自己只怕没有他那么狠的心。 …… …… 来不及与庄院里的那几位姑娘打什么招呼只是与正在绣绣的思思打了声招呼范闲与费介就分乘两辆马车沿着难行的山间雪路往苍山下行去一路上车轮碾碎无数寒冰卷起几丝寒泥。 负责护卫的侍卫分成了两拔六处一半的剑手随着这两人下了山而高达这批虎卫却被范闲极为小心地留在了山上。 傍晚时分费介乘坐的马车在严密的防卫之下进入了京郊那座比皇室行宫还要华丽清贵的庄圆。 “费老?”守门的那位老仆人看着费大人满脸寒意地下了马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清楚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功夫圆内灯火大明费介与轮椅上的陈萍萍沉着脸出了圆门在众随侍的护卫下上了马车。 “入宫。”陈萍萍冷声说道只是这句话一说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声说道:“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们老少二人如此慌张。” 费介搓着手惊道:“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 陈萍萍轻轻抚摩着光滑的轮椅把手嘲笑道:“你这老家伙天天泡在药里一时想不明白倒也罢了。范闲却是让老夫大为失望只要稍一用心便知此事无碍……罢罢小孩子这事情在他心里压的太久一朝被人揭穿难免会有些惶恐。” 马车嗒嗒嗒嗒向京都城驶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入了城门城门此时尚未关闭当然就算已经关了监察院的院长大人要进京连京都守备秦家也是不敢拦的。 马车将要到皇宫的时候陈萍萍才睁开养神的双眼淡淡说道:“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费介摇摇头:“我不管了我这就去院里让八处的人准备着。” 宫门处传来启钥的声音陈萍萍拥有不论时辰直入宫中叙事的独权地位然。老人侧耳听着这耳熟的声音面无表情说道:“消息传到京都后先让他们压两天至少这种表面功夫要做出来让人看看。至于范闲的身世……总有一天是要亮明的如今这个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 范府书房内庆国户部尚书范建正一边啜着酸浆子一边看着身前的范闲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也总算看着你着急的模样为父往常总以为你的心肠是冰雪做的。” 范闲苦笑道:“父亲这时节了还开什么玩笑等消息传到京都究竟该怎么办?”他望着父亲的双眼沉默半晌后幽幽说道:“既然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天下人这事想来一定是有人不愿意我出现。” 范建用清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说道:“可现实是你已经出现了而且出现的非常漂亮。你与叶家的关系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如果要选择一个揭穿的时机为父以为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第六十九章 知母莫若知父 “最好的时机?”范闲一头雾水地看着父亲但不知为何见到父亲大人如此镇定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再不似在山中那般焦虑自嘲一笑将腋下的拐杖扔开坐到了椅子上。 “当心你的伤口。”范建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道。 范闲笑了笑轻轻揉了一下胸口下方内里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最近费先生在旁边妙手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说说吧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范建轻援颌下飘然长须一向方正严肃的尚书大人在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潇洒感觉。 范闲一愣皱眉想了半天这才现自己确实有些惊慌过头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在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隐忧诚恳说道:“这消息如果传开了天下人的议论自然会异常汹涌宫中知道了我的身世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范建冷笑道:“莫非你以为宫中直到今天还不知道你的身世?” 范闲沉默了起来知道父亲说的很对自己是叶家后人的事情皇帝当然比谁都清楚至于太后那边……看上次冬至祟肉宴上的神情估摸着那位老人家也早清楚了只不过这一对母子瞒着天下人而已。 “他们想瞒着天下人如今瞒不住事情的展总会有些变化。”范闲平静说道:“而且皇后知道我是叶家的后人她会怎么想?依父亲所言叶家与她之间可是有化不开的仇怨。” 范建摇了摇头。冷然说道:“皇后那处不需要考虑这位妇人乃是有史以来势力最弱的皇后你需要考虑地只是东宫太子会不会被她说动来对付你。” 皇后的家族势力。早在十几年前的京都流血夜里就已经被庆国皇帝清除的一干二净一向不显山露水地范建在其中起了最大的作用所以他当然清楚皇后根本翻不出什么动静来。 “太子。”范建的唇角泛起淡淡笑意“他是聪明人以你目前的地位权力他只求你能保持平衡就行哪里还会因为当年的事情来主动撩拔你。” 范闲微低着头。半晌后说出几个字来:“长公主呢?” 天下皆知叶家的产业被庆国皇室收入囊中成为了如今的内库。当年强行征收天下第一商。用的名义自然是很可怕的那种比如谋逆之类。而如今忽然多出来一个传说中的叶家遗孤那究竟查不查当年地遗罪? 就算不查在很多人的眼中叶家后人也是皇室必定要斩草除根的对象。这是历史地规矩没有人会躲过。 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传开后长公主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大作文章逼迫宫中做出相应的反应。上溯叶家产业被夺之事依照皇家的惯常行事手法范闲不被暗中杀死就是好的了更不用说飞黄腾达。 当然范闲身世地另一半也很奇妙所以他不用担心宫里那对母子会对自己下杀手甚至对方都不会将自己当成需要提防的对象但恼火就恼火在。世人并不知晓这个事实! 如果宫中那对母子想长久瞒着世人就只能将范闲当作单纯的叶家后人来看待在典论地压力下让范闲与内库……甚至是监察院脱手。而对于已经结下了无数仇家的范闲来说失去了手中的权力实在是相当的危险。 “长公主?”范建面上毫无情绪说道:“如果她足够聪明这次就会袖手旁观而不会出手。”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心思。” 范闲沉思着渐渐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皇上当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虽然不知道皇帝将来会怎样安排但至少在当下来说他还没有掀开桌面上绒布的打算。知晓此事后想来皇帝与自己的反应一样应该是在震惊之后感到一丝愤怒与狂燥。 皇帝与范闲都是很喜欢掌握一切地人所以很忌讳这种脱离控制的事情生。所以陛下一定会非常愤火他第一个念头是要找出泄密的人而如果长公主此时好死不活地借此大举向范闲进攻皇帝反而会大力维护范闲并且在心中对长公主的疏远之意更深一分。 范建淡淡说道:“你如今已是监察院的提司通过这半年来的行动手中握有了足够的权力。由澹州直至京都不论是为父还是陈院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替你将脚下的基石打造的更牢固一些……如今的你已经是一方重石怎会害怕那些清风拂面?放心吧那些风已经吹不动你了。” 范闲沉默着心中另有所忧。 “自然这人间也有天界罡风。”范建嘲讽说道:“你所害怕的不外乎是宫中的态度。但是太后与陛下都知晓此事顶多会碍于物议暂时冷你两天。这事儿怎么展终究是看陛下的态度。” 最后这位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说道:“而经由悬空庙刺杀一事陛下深信你之忠诚当然会偏向于你……如今你伤势未愈陛下总会记着你的功劳在这个时候你的身世被揭出来陛下会尽量替你考虑不论是皇族利益皇后太子甚至是长公主太后的压力…… “与你替陛下挡的那一剑相较就算两相抵销了。”范建冷笑着说道:“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宫里这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清楚或许再过些年头陛下惜你救驾的情份淡了你也就再难利用。揭破身世只能在这几天。早些不行晚些……也不行。” 最好的时机。 范闲在心里品着这些话里的寒意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情会对家里带来什么麻烦。” 范家收留当年叶家遗孤?虽然这是皇帝地安排。但闹大了之后皇帝肯定是不会认帐倒霉的只能是范府。 范建缓缓闭上双眼唇角欣慰的笑容一现即隐缓缓说道:“傻孩子如果连你都不会动怎么会动为父?如果朝廷对我动手岂不是证实了你是叶家的后人?” 范闲睁大了眼睛半晌后说道:“您地意思是不论外面如何传。我们死都不能认帐?” “当然。”范建含笑说道:“谁能有证据?” 范闲叹息道:“真可惜我本以为既然没有什么影响我可以借机……” “借机替叶家翻案?”范建哈哈大声笑了起来:“难怪你先前紧张如斯。原来是存着大心思。你这孩子啊这世上的案何必一定要在明面上翻呢?十几年前陛下就已经替叶家翻过一次如今这些只是余波罢了。” 范闲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叶家后人这件事情。其实还真不能吓着孩儿只是……”他本准备说担心被长公主及有心飞*库*网人从这件事情里。猜出自己身上带着皇家的血脉但话临出唇之时忽然醒悟过来住嘴不言。 关于自己与皇帝的关系范闲与父亲大人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一直以来父子二人都很知机地没有点破尽量维持着目前和睦的景象。 范建明白儿子想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那件事情……你还是藏在心里吧。至于别人猜不猜的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为父明言陈院长只怕一直满心欢愉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的生。等传言来到京都后他一定会动用手中的权力强力压下流言从而证实这条流言然后等着天下人逐渐猜到你的身世至少要让天下人习惯于……你地身世流言。” 范闲默然知道父亲的推算是极有道理的。老跛子地做法用屁股想也能想到强力强制叶家后人的传言才能让庆国百姓相信这个传言这正是极高明的手法至于自己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 “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呢?”范闲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地疲倦无力地问着父亲。 “为父不清楚。”这位一直没有表现出过人实力与智慧的尚书大人缓缓说道:“你应该猜到我与陈院长的想法从来都不一样在你地问题上我与他较了很多年的劲。而且我没有信任他的习惯很奇妙的是他似乎同样并不信任我。相反我和他倒对你这个孩子更信任一些。” 他望了儿子一眼自嘲笑道:“最终似乎还是他胜了成功地将你拖入这团乱局之中。”他接着淡淡说道:“我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不然北齐人怎么可能知道小叶子是你的母亲。当然眼下你不用担心太多这件事情的尾想来陈院长这时候已经开始入宫为你谋划了。” 父子二人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范闲忽然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父亲。” 很没有道理的抱歉不知道是在抱歉什么。是在抱歉在前路的选择上自己终究接手了监察院从而被迫踏上了争权地道路没有如父亲一样选择更平安的生活?还是抱歉自己离奇的身世为范家带来了未知的危险?抑或是替母亲向“父亲”表示最诚恳的歉意? 或者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成为您真正的儿子只是老妈不给我这个机会。 范尚书在猜测是不是陈萍萍利用范闲救驾身负重伤----这最好的时机在揭破他叶家后人的身份。与此同时陈萍萍在重重深宫之中也在不停猜测着是谁忽然间折腾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 政治人物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名义上的东西所以这两头老狐狸。只求范闲能过的幸福能手握权力并不以为范闲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回归叶家的门楣。 “知道这件事情地只有我。范建范老夫人陛下费介。”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干涩微尖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响了起来“陛下先前说太后是在春闱后查觉此事那一共也只有六个人依臣看来这六个人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往日清湛的眸子今日火火中烧如鹰一般锐利噬狠一字一句说道:“都不可能泄露出去?那北齐人是怎么知道的!” 春闱之后。范闲监察院提司地身份暴光了从而他成为了庆国年轻官员里最风光的人物尤其是马上又要执掌内库这种权势实在是有些薰天。一般的人物还猜不到什么但深宫之中那位皇太后。久经国事惯见阴秽政治上的嗅觉实在是有些敏锐。在她的强力逼问之下皇帝终于向母亲承认了范闲就是自己的私生子。 太后在震惊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件事实毕竟老人家再如何痛恨当年的那位“妖女”但对于皇家的血脉总有一丝容忍的程度。 “也许也许是北齐人猜到的。”陈萍萍低声自言自语着却不知道猜中了最接近事实地答案。 皇帝冷笑道:“苦荷是什么样的人物?北齐国师难道仅仅用猜测就敢下定论?” 陈萍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长公主。嫌疑最大。” 如果是范闲此时在一旁偷听着一定会大叫一个赞字!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大巧无工大象稀声裸奔的构陷啊! 太后知道范闲是叶家地后人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的女儿曾经反手将言冰云卖给北齐也曾经与北齐大家庄墨韩有过私下的交易她与北齐太后有私下的书信来往她往北齐的走私线路让北齐君民不知道节省了多少银子她……她她因为内库移权地关系对范闲恨之入骨甚至开始使用刺客手段只是失败了。 这些都是皇帝十分清楚的事实。只要细细一分析便会现长公主拥有知道此事的最大可能拥有通过北齐方面转手曝料地最佳途径最关键的是她拥有最大的动机。 陈萍萍先前的这句话也极有讲究如果他是语焉不详地暗中指出宫中有人与北齐关系良好从而让皇帝自己想到远在信阳的妹妹----而不敢如此大逆不道直指中心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皇帝也一定会小小怀疑一下他的用意。 而他如此直接坦荡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直言对方嫌疑最大便是纯忠之臣的表现只在乎自己地意见会不会对陛下有用而不忌讳会不会让陛下怀疑自己----这样的表现一向精明的皇帝当然极其受用。 皇帝沉默了下来面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说道:“看来……云睿并不知道范不知道安之是我的骨肉。” 如果太后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长公主那长公主一定不会揭破范闲的身世因为那样就不再是针对范闲而是在针对陛下了。 陈萍萍微微颌从陛下这句话中就知道陛下已经相信了长公主才是这个传言的源头。 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说道:“等着消息吧看云睿会不会来信。” 范闲是叶家的后人如果长公主上书宫中以此为机劝说陛下警惕此事抑或直接劝皇兄杀掉范闲灭了范家那皇帝就会真地将兄妹之情看淡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陈萍萍咳了两声由于进宫匆忙花白的头没有束的太紧有些蓬乱愈显老态。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苦笑叹道:“朕这一生也算风光没料犹在壮年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你与建哥儿竟是找不到个完全信任的人。” 陈萍萍微微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皇帝叹息着挥手说道:“你可记得当年太后征收叶家用的什么名义?” “谋逆。” “嗯。”皇帝面无表情说道:“当年你们两个人也赞成这个提议。毕竟小叶子留下的东西一不能乱二不能放在她离去之后。就只有皇室才有这种能如收拢保护叶家这些产业继续运转下来。” “不错。”陈萍萍平静说道:“当初心想既然人都已经去了安个什么罪名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只是没想到十七年后反而变得有些棘手。” 皇帝冷冷道:“有什么好棘手的旨意出自朕口朕便将叶家平反了这天下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不可。”陈萍萍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出乎了陛下的意料“陛下对那孩子存着怜惜之意但此事万万不可……毕竟。陛下您要考虑一下老人家的感受。”老跛子心里明镜似的皇上这招虽没名字却是最后地一次试探。 皇帝知道他说的是太后思忖少许后点了点头又道:“看来。你心中已有定数了。” 陈萍萍苦笑应道:“事出突然陛下又未曾有旨意所以并未备着方案。”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皇帝本来一直就想让范闲的身世始终被藏着院子里当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他话风一转续道:“不过并无大碍信阳方面如果来信请陛下严加训斥陛下再叮嘱几位皇子数句范闲那边让他死不认帐百官纵使疑惑想必也没有人敢就无根传言上什么奏章。” “安之不免尴尬。在朝中如何自处?” “一转年他便要远赴江南公干恰好可以躲开这场议论。”陈萍萍细声微笑道:“陛下这事儿虽然麻烦但此时爆了出来时机还算不错。让范闲远离京都要地这样拖上两年事情自然就淡了。” “能淡吗?”皇帝眯着眼睛说道。 “司理理在流晶河上人们传说她是当年某位亲王的后代传来传去除了让那座花舫的生意好了些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至于范闲的身世……”陈萍萍叹息着“就让世间多一件无伤大雅的小道新闻吧。” 皇帝沉思良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报纸上还可以拿这事儿做做花边。”陈萍萍继续说道。 皇帝也笑了起来。 “只是要防着那件事情。”陈萍萍看了陛下一眼带着一丝悲哀之意说道。 “皇后那里我会让母后出面。”皇帝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能给他一个名份朕已经对不住这个儿子。 半月之后京都的大街小巷里都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这消息里说地是如今在朝中正当红的小范大人那位监察院提司竟然是当年老叶家的后人! 叶家因谋逆之事被查封距今已近二十年没有想到原来竟然还有后人而且竟是京都人津津乐道地小范大人这个传言令京都百姓们震惊之后开始兴奋起来纷纷交头接耳传递着这个八卦消息不到两天时间整座京都都知道了这个流言。 如果这流言是真的窝藏朝廷钦犯的范府那可要倒血霉了。朝中被范闲得罪惨了的那些京官文官们开始兴奋地筹划着攻势当然在宫中没有话的情况下这些官员是不大敢率自行动地毕竟只是流言没有什么证据。 联想到范闲进京之后宁肯舍了一代文名也要进入监察院还要接手满是铜臭味的内库京都民众官员们无一不在心中犯嘀咕对于这个流言的真实程度更是相信了几分。 出乎所有人地意料宫中保持着安静就像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一般。而监察院却开始行动起来冒着被言官们骂三代祖宗的危险八处开始在酒楼茶肆之中逮捕那些敢于传播遥言的百姓们。 午后的一石居楼中的酒客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有些地位的人但也没有料到监察院八处官员竟是毫不讲理将先前正在喷唾沫星子的两位文士逮走了! 从监察院的反应人们愈地相信范提司……与当年的叶家一定有关系! 监察院内膝上盖着祟毛毯地陈萍萍掀开黑窗帘的一角看着街上那些噤若寒蝉的行人走过唇角浮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知道你妈是谁又不知道你爹是谁怕什么?” 婀书友如羽真可爱……前些天胃痛的不行一看那帖子结果笑的胃更……更疼了。 第七十章 庆国人民关于叶家的集体记忆 监察院八处官员带走了两位读书人后一石居中显得沉默了许多但酒壮文人胆不一会儿功夫又开始闹哄哄地议论了起来所谈论的不外乎是监察院范提司的身世流言。 “叶家当年是谋逆的大罪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辞世之后所有的家产才被收入了内库。”一人忧心忡忡说道:“如果小范大人真是那位女主人的遗孤……我看这件事情麻烦了。” “谋逆?那为什么庆余堂的掌柜们还养的如此白胖胖?”一位眉毛极浓的书生嘲讽说道:“我看是朝廷趁着孤儿无寡母的时候将人家产霸占了这下好忽然间叶家多出来了位继承人我看朝廷只怕要慌了手脚。” “慌什么?” “陛下不是有意思让范提司去兼管内库吗?这内库本就是他家的这怎么个管法?” “还内库?”另一个冷哼道:“我看范提司马上就要倒霉还差不多。” 掌柜的擦着冷汗凑了过来说道:“几位爷声音能不能小点儿?若让监察院的爷们听进了耳朵里我这小店还开不开了?” 一石居掌柜平日里极少出来见客今日却上了楼来几位相熟的客人起身与他打着招呼掌柜一面四处照应着一面支着耳朵将这些酒后闲言碎语听进耳中一石居乃是崔家的产业最近崔家已经快要濒临垮塌忽然听得大仇家范提司……的身世传言崔家众人不由暗喜。热眼看着事态的展。 头前声称是朝廷霸占了叶家产业的那位年青人果然是酒后胆大大笑说道:“掌柜你这是怕什么?监察院难道还真能堵了天下悠悠之口?就算他们敢陛下也不会答应。你看昨日抓回监察院地那几位。今天不是好端端地送了回来?只不过聊几句闲话又不曾触犯庆律。” 他身旁那人依然是忧色难去:“范提司这下可不好办了如果他真是叶家……后人估摸着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其实这话还没有说透毕竟不是官身又是在光天化日的酒楼之中没有谁敢将心中真正的判断说出来在这些人地心里总以为朝廷得知范闲身世之后一是要夺其官。二……只怕就要夺其命。 “范府怎么办?”那人接着叹息道:“范尚书这些年打理户部乃是有名的能臣难道因为当年的风流债。也要家破人亡?” 传言入京之后除了对于范闲身世的猜测之外最为京都百姓津津乐道的就是户部尚书范建当年是如何将那位神秘的叶家女主人骗到手。又是如何让对方珠胎暗结的前话----都知道范尚书当年是流晶河上的风流高手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本事能吸引到当年天下第一商的女主人。 不过流言传播的过程里。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却是对范尚书产生了完全不一样地感觉。当年叶家犯的是谋逆大罪其时官阶极低的范建居然能够将自己与那个女子生地孩子硬生生的留活了下来还没有让宫里的人现甘了惊天之险养了这么多年这段故事似乎就足以重新编个话本。极具流行言情小说的潜质。 直到如今人们似乎终于明白了范建为什么会将范闲留在澹州一十六年不肯让他入京。 看监察院八处慌张的模样人们就知道这个传言一定有极高地准确度。只是圣天子在位范提司终究不是陈萍萍他无法一手遮天也不敢将所有京都爱闲聊的人们都请去八处喝茶终究还是只能目瞪口呆看着事情逐渐扩大。 比如昨天被抓的人今天又被放回来这就是明证。 于是乎人们不再怨恨年轻地范提司做出这样大忌讳的封言路事情反而对于这个前途未卜“生死难知”的年轻官员感到了一丝同情毕竟范闲这两年在庆国获取了极好的名声不论是域内域外也为朝廷挣了太多的脸面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倒霉了百姓士子们在感情上还是有些倾向的尤其是想到他的母亲当年似乎也是因为一樁莫须有的谋逆案消失无踪。 “叶家?哪个叶家啊?” 这时候酒楼里忽然有一位年轻小伙子傻乎乎地问道他已经听了半天却始终不清楚与小范大人有关的叶家究竟是什么来历。毕竟当年地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时光如水让庆国的太多人都快忘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名字。 “叶家都不知道?”年长一些的人们开始轻蔑地笑了出来果然是些胡子没长齐的小子连当年威名赫赫的叶家都不知道都觉得有必要给对方上一堂课。 “叶家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商。”中年人悠然神往道:“就是那个做出玻璃来当银子卖的叶家。” 有人表示反对认为这个侧重点没有说清楚:“叶家就是那个做出肥皂、香水的叶家喔香水已经停产十来年了估计你也没福闻过。” “就是唯一能做出烈酒的叶家。” 又有人补充道:“就是当年提供朝廷一大部分军械的叶家。” “知道内库不?知道咱大庆朝每年花的这么多银子打哪来的不?”中年人耻笑道:“就是内库从北齐从东夷甚至从海上挣来的。而内库是什么?不就是当年老叶家的产业!” 提问的年轻小伙子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说道:“天啦居然这么厉害。” 那位胆子最大直指朝廷阴夺家产的书生摇头冷笑道:“叶家如果只是商人哪里能展到当年那等规模?如果她仅仅是位商人。又怎么会被……给灭了?” 中年人好奇道:“噢莫非兄台知道什么消息?” “叶家……”书生摇头晃脑叹息道:“据说与监察院关系匪浅监察院初设之时听说一应进项都是由叶家提供的。当然这也只是传说。 中年人沉吟少许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向四周说道:“诸位你们可记得监察院门口那座石碑?” 众人点了点头忽然间面色一变想到了什么齐齐惊呼起来说道:“难道那段话……那个叫叶轻眉的就是叶家地女主人!” 书生也是面色微变。叹道:“难怪难怪……难怪小范大人宁肯舍了清贵文名不惜污了己身。偏要进监察院做事只怕他很清楚此事。噫……”他惊讶道:“冬范大人起初暗为监察院提司这事儿一直透着分古怪难道陈院长他早就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中年人已是惶急无比地端了个酒杯塞到他嘴边。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书生一愣之后也是犹自后怕。庆国民风纯朴直朗百姓士子们不怎么害怕百官。也不怎么害怕小范大人不然怎么敢在酒楼上大谈他的八卦唯独对于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却是人人惧之如鬼不敢多谈。 酒楼里终于真正地安静了下来众人开始饮酒食菜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着角落里出一声惊喜的声音。 众人一惊扭头望去。现正是先前不知道叶家光辉历史的那位年轻小哥只见他站起身来兴奋无比手舞足蹈说道:“我想起来叶家了我想起来了叶家就是做二踢脚的那个叶家!” 众人哈哈一笑不再理会。 其实对于庆国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叶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古纸堆里的名词没有人会刻意在记忆当中保留她的存在就连这一石居酒楼上侃侃而谈的众人如果放在两天之前也许都不会记得叶家给庆国带来的诸多改变。只是范提司乃是叶家后人的传言入京之后众人谈论太多这才逐渐唤醒了他们沉睡之中地记忆才开始回忆起叶家出现之后的庆国似乎与叶家出现之前的庆国有太多太多地不一样…… 也许只是哪位府上小姐开始怀念香水的味道也许只是城门守弈洗澡时记起了肥皂的妙用也许只是一位军人看着手中的弩箭呆也许正在北方上京的商人用绸布仔细擦拭着玻璃马也许一位诗人大灌烈酒心中生出无穷快意也许是那位监察院地老人掀开黑布看着世间的一切也许只是一个年轻人记起了孩童时放的第一个爆竹。 总而言之因为关于范闲身世地传言人们开始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开始想起叶家。 范闲走出门外迎着冬天难得的暖阳伸了一个懒腰面上浮出清爽的笑容。因为这件事情他不方便再回苍山了依照父亲的意思范府上下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生过就这样淡然地注视着一切迎接着四周的窃窃私语。 邓子越走了过来将今日的院报以及启年小组私下的情报递给他。范闲就着阳光略略看了一遍问道:“关于那个传言京中百官有没有什么动静。” 邓子越用余光偷瞧着提司大人那张镇静的面容心中好生佩服生了这么大地事情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难道大人就不怕宫中马上派人来捕你吗?他是不知道范闲在苍山上的焦虑模样不免更高看了大人一层。 在初始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邓子越以及监察院内的所有官员与一般的百姓同样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但稍一思琢众人便现这个传言虽没证据但和范提司入京后的所作所为一衬很能让人相信----如果不是叶家的后人院长大人为什么会如此疼爱提司?如果不是叶家的后人范尚书为什么会一力筹划着让自己的儿子去接手内库这个烫手地饽饽? “没有什么大动静。”邓子越被圆上的阳光一晃眼才从走神里醒了过来。告了声罪后说道:“各府上的消息很清楚都察院那边已经在暗中联络不过上次他们吃了一个大亏这次似乎有些谨慎。反而是别的几部之中。有些官员开始蠢蠢欲动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不敢写奏章说什么一切都还是在暗中。” 范闲问道:“是东宫?” 邓子越摇了摇头:“与东宫交好地官员还在观望不过……昨天有几位大臣夫人入宫拜见了皇后她们回府之后那几位大臣私下也见了面至于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皇后?”范闲皱了眉头。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来不及去找对方麻烦难道对方就要主动找上门来?皇后自然会暴跳如雷。太后又是什么想法? 直至今日他才现自己手头上能用的力量除了五竹叔和那张最后的底牌之外其余的都不怎么保险。如今这局面。就算仗着皇帝对自己的信任陈萍萍与父亲的谋划安然渡过可是以后呢?事态总是要控制在自己手中。才会放心的。 …… …… 皇宫含光殿内皇后满脸泪痕地坐在太后的床边手中握着那位老妇人的手凄凄惨惨说道:“姑母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太后叹息了一声说道:“怎么做这个主?” 皇后咬牙切齿说道:“我往常便瞧着范闲有些心惊肉跳如今终于知道原来他是那个妖女的儿子!皇上……皇上他好狠心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居然那个妖女还有后人!” 太后摸了摸皇后凌乱地头安慰说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小子你也见过皇上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名份你争来争去又能争出个什么所以然?” 此时含光殿内一片安静除了洪老太监似睡非睡地守在门口外所有的太监宫女离这座宫殿都离的极远。 “想开?”皇后泫然欲泣眼角的皱纹现了出来“姑母难道你忘了孩儿的父亲?那可是您地兄弟啊虽然皇上他一直不肯说但哪有猜不到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当年杀死那个妖女的事情他一直记恨在心吗?” 一听皇后说了这句话太后地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勉力从床上坐着厉声说道:“住嘴!这宫里你应该叫我母后而不是姑母!当年的事情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吃哪门子的飞醋居然唆使自己的父亲去做那等样的事情杀人绝户啊……皇上数月前才告诉哀家知道如果不是范建家里人知机的快舍了几十条人命你不止要杀了那女的还要把……范闲给杀了!” 太后将脸凑近了皇后冷酷无比说道:“不要忘记范闲虽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但他骨子里流的却是皇上地血!不论他身在何处他总是咱们天家的血肉你想杀死他也得问问哀家是什么意思。” 皇后心里打了个寒颤涌出无穷的惧意痴呆一般看着太后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心想当初杀进太平别院难道不是您老人家默许的吗?怎么这时候却不肯承认了呢? 似乎猜到皇后在想什么太后面色稍霁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就一定不要说带进土里去吧。” 皇后怒意充斥着眼眸一声不响地看着太后极为无礼说道:“原来……原来堂堂太后也怕自己的儿子。” 太后寒芒一般的目光盯着皇后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不是怕是爱哀家不舍得再看着皇上如当年一般悲痛欲绝更不愿意再出一次京都流血夜……皇室血脉本就单薄王公贵族们更已折损大半再也禁不起这等折腾了。” 皇后呆坐半晌忽然神经质一般吃吃笑了起来:“禁不起折腾?我那可怜的父亲您那可怜的兄弟就这么白白死了?范闲是叶妖女的儿子……朝廷却不给个说法?就这样任由朝野议论着?叶家是什么?叶家的罪名可是谋逆……难道你就不担心皇家的颜面全都丢光?” 太后缓缓说道:“你累了去歇息吧至于范闲……谁说他是叶姑娘的儿子?哀家根本不信至于这天下愚民百姓们爱说就说去吧。” 皇后终于绝望了百凤裙袖内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帕强自站起身来对太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含光殿外走去。 将要走到殿门的时候太后寒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最近有些大臣夫人时常到你宫里坐?马上要到年节宫里的事情多了起来你乃是统领六宫的国母不要总操心宫外的事情……就这样去吧。” 皇后反身再行一礼唇角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告辞而去。 “去看着她这些年她的脾气愈古怪了。”太后坐在床上颤抖的手勉强将上的银丝拢到了一处吩咐身前的洪老太监“别让这些事情烦着皇上的心。” 洪老太监应了声是便如鬼魅一般离开了含光殿。殿门吱呀一声得了吩咐的太监宫女们赶紧入殿侍侯着太后老人家。 宫女拿着梳子的小手缓慢而小心地在那片银上移动着。 太后忽然冷哼了一声一掌拍在了桌上。梳头宫女被这声音惊的手一抖扯落了几丝银她看着梳子上的丝吓的魂飞胆丧想也未想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不敢说什么。 “起来吧。”太后半闭着双眼说道:“哀家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老怪物。” 她强行压制下心头的愤怒却是许久不能平静。皇帝来请她压制皇后是因为在京都流血夜后相关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皇后才知道当年叶家那个姑娘与皇帝之间的真实关系也只有皇后才知道范闲的真实身世如果任由皇后乱来不知道那几个皇子吓死之后再醒转回来会接着做出什么事情。 一想到叶家太后的太阳穴处开始一鼓一鼓的跳动一道辛辣的痛楚开始染开----太后一直认为当年叶家的那个女人是会缠绕着庆国皇室无数年的一道魔咒没有想到果然印了这个想法她居然给皇上留了个孩子! 太后有足够的能力来应对这件事情不然当年叶家也不会覆灭当年的事情给老妇人留下的印象也足够恶劣当她从皇帝的嘴里得知真相之后一想到范闲的母亲姓叶头颅便开始火辣辣的痛所以范闲数次入宫她都避而不见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表现出一位太后应有的慈祥。 在如何处理范闲的问题上她与皇后的想法却有着天差地别对于皇后来说范闲先是叶家女子、生死仇敌的儿子但在太后看来就算那个叶家女子再有千般不是万般罪过孽坏朝纲……但她生的儿子毕竟是天家的血脉是自己的亲孙子。 深夜在确认了洪老太监已经回到了含光殿外的小屋后脸色苍白的皇后轻咬嘴唇向自己贴身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功夫那位最近表现一直比较沉稳没有犯过什么错误的东宫太子来到了她的身前行礼问安。 不知道皇后在说些什么只听着她压低了的声音越来越急而太子却是一直在摇着头。 母子相对无言半晌之后太子才轻声安慰道:“母后就算范闲是叶家后人又能如何?不过一商贾罢了。” “商贾?”皇后冷笑道:“你以为那个女人是寻常商人吗?她是颗妖星!” 皇后盯着太子寒声说道:“范闲是你父亲的儿子。” 第七十一章 猜出花儿来也就是那样 深夜的皇宫之中一片凶险的安宁。 听着皇后的话太子险些一跤跌坐到地上满脸的震惊吃吃呓呓道:“母亲您在胡说些什么?” 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后轻声说道:“范闲是你父皇与叶家妖女生出来的孽种。” 东宫太子连连摇头怎样也不能接受这个突的状况头摇的太久甚至有些晕了才无神地坐回床边讷讷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想到自己居然有一个弟弟自幼流落在民间太子便感觉人生真的很奇妙更何况这位弟弟还时常在京中能够见到名声比自己这个太子还要大手中的……权力似乎比自己也不会小。 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是自我减压呵呵傻笑道:“原来本宫还有这么一位弟弟。” 皇后像看痴呆儿一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太子面上一热窘迫之余压低声音吼道:“那又如何?本宫与他交情向来不错更何况他出身不正总是不能入宫对我又构不成什么威胁。” “对殿下您构不成威胁?” 皇后冷笑说道:“你不要忘记他的母亲之死与你这可怜的母后脱不了关系难道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看着你坐上皇位?就算他有这等度量不来报仇难道他就不怕你登基之后再来对付他?” “范闲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可能让你登基。”皇后的声音就像是宫殿里催命的符咒“所以乾儿你要做好准备。当然。这么要害的消息你可不能随处说去最紧要不能让宫里你那几个兄弟知道范闲地身世不然万一老大老二他们几个……” 太子明白母后的意思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难怪外面一直传范闲是叶家后人父皇却始终没有拿出处治的法子原来……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母后如果父皇依然如以往一般宠着他他又有范家和陈院长撑腰。孩儿也不好轻易动他。” 皇后的丹凤眼里透着冰寒地味道:“如今自然不能动他咱们的力量太弱这宫里没人肯帮咱们。所以你先虚与委蛇着但你可千万别信你这个野路子弟弟会对你存什么好心思。熬着吧打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地熬着什么多余的事情也别做……春闱案后你说的对。什么权力都不如你父皇的喜爱来的要紧只要皇上依然信任你范闲他也不敢动什么。咱们熬到将来……总会有法子的。” 太子默然无语心中对于母后的想法却有些不以为然。 …… …… 天亮了。 在粥铺里继续说范府叶家八卦的人们在继续着监视着百官动向的监察院一处在警惕着范府满门上下在惶恐之余假装镇定着。皇帝在头痛太后也在头痛范尚书提早来到户部衙门。面色如昨谈笑风生并无异样。陈萍萍没有回陈圆留在了监察院用那双有些昏浊地双眼注视着京都生的一切。 街上传来刷刷的扫地声范闲按费先生地方子在按时服药手里拿着那本无名功诀呆上卷他早就已经练完了下卷却是一直没有寻到法子尤其是眼下真气全散经脉千疮百孔的情况下他不敢依着下卷的叙述强行调动真气。 关于身世那件事情范闲的心态已经平稳了下来天要下雨娘没嫁人未婚生子由她去吧反正这事儿轮不到自己来负责任。 如果宫里对母亲的忌惮真地如此强烈连自己这个穿越福康安都不肯容留那自己还理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场厮杀罢了。如果皇命临头时自己指使不动监察院、启年小组又是真气全无事情到了最危险的地步就别怪自己听从老师的意思违背老妈地意思开始药水喷蚊虫用毒药破开一条血路!大刀砍蚂蚁用重狙崩他几个宗师! 叶流云不在京中军队对于极少数人很难力他想像不出来谁能留住这样一个变态的组合----在这时候范闲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开始逐渐感受到了一点点当年那个叫叶轻眉的小女生带着瞎子叔和那个箱子与整个天下为敌的气氛。 有点小小紧张有点小小兴奋。 当然能不展到这一步是最好的毕竟自己还要考虑范府的利益父亲妹妹妻子这些人的安全还要考虑许多与自己交好的人地生死图穷匕现只是最后一招能够保持当前的稳定才是范闲最迫切的需要。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而那些事情必须依靠目前的权力与地位。 接连两日没有人来范府拜访就算与范家关系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风口浪尖时前来打探消息很令人奇怪的是靖王也没有来据启年小组暗中回报的消息这位花农王爷不知因何感慨丢了花锄弃了粪粪桶只在府上倚栏饮酒老泪纵横似有所感。 与范闲交好的那些官员们包括辛其物、任少安这些少卿派在内都在小心翼翼地观看着等待着朝廷针对这次流言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做出任何表态。 宫中。 宁才人穿着一身极合身的衣衫正在冬日暖阳之下绕着那棵枯干大树绕着圈这是她许多年来的习惯这位当年的东夷女俘如今的宫中贵人始终是闲不下来。 不知道绕了多久。在一旁安静侍立着地大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叹息道:“母亲究竟有什么事情?” 皇子在宫外自有府邸更何况大皇子因为西征之功。已经成为了皇子当中第一位亲王自然不能再住在皇宫里。皇室规矩多就算他要入宫拜见母亲中间的规矩也是有些复杂。今日宁才人用了些手段跳过许多障碍直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召进宫来却是一直绕着树怔。 大皇子明知道母亲肯定有要紧事要交待自己不然一定不会如此引人注目地坏了规矩只是……他在心里想着难道和最近闹的最凶地那个传闻有关? “听说了吧?范闲的身世。”宁才人终于停了下来。自手腕间抽出一方素帕胡乱揩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面色一片严肃。 大皇子心想果然是此事恭恭敬敬地递了一杯温茶到她的手上。点头应道:“孩儿知道此事不过事出突然又无实据看父皇和太后祖母的意思是断不会信这些小人造谣的。孩儿也是不信。” 宁才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冷笑道:“不信?我看这天底下都开始信了!”她忽然气鼓鼓地一拍石桌恨声说道:“院长大人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大力压制这道传言难道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别人相信这件事?这让范闲怎么办?” “范闲?”她忽然有些走神半晌之后才清朗叹道:“原来……她还有个儿子原来就是范闲。” 大皇子当然清楚母亲说的她的是谁自然是那位当年于庆国隐放光芒最后惨淡收场的叶家女主人。他猜忖着母亲地意思试探着说道:“您的意思是?” 宁才人双眉一横不怒自威。凛然说道:“我们东夷之人最讲究恩怨分明!范闲身世被揭不论陛下还念不念叶家当年的功劳东宫里那位……肯定是容不得他你给我听好了!” 大皇子在外人面前乃是位骁勇善战地名将是位壮猛好汉但在宁才人面前就像顺服无比的小猫下意识里双脚一并像个小兵一样立于母亲身前沉声道:“请母亲训下。” “若事有不协……”宁才人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悍意“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范闲的性命!” 大皇子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对于母亲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违逆过只是心中依然有些疑惑他知道母亲当年在京都流血夜一事当中曾经扮演过某种角色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范闲如此回护竟是命自己要紧时可以动用手下兵马……这和造反也没什么差别了。 “如果没有陈院长救命当年我根本没可能从北边山水间跟着陛下回来。”宁才人冷漠说着当年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知道地可是就算我活着回到京都迎接我的依然只是宫中的一道缢令……我是东夷地女俘当时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你。当年如果不是叶家姑娘话你我如今早已是两条游魂。” 宁才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范闲的母亲救了你我母子两条性命当年她出事的时候你还小我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但如今不同你手中既然有了些力量就一定要保住范闲的性命。” 庭院里一片安静冬日的阳光疏疏淡淡地洒了下来照在这一对真率纯真、快意恩仇的另类皇族母子身上。 “如果父皇不能容范闲。”大皇子轻声说道:“我虽掌着禁军只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也罢大不了还对方这条命。” “没有这么可怕你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冒险。”宁才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陛下的态度你不用考虑只是盯着东宫那边。” 大皇子心中似有所动马上想到了某个问题他虽是疏朗心性之人却不是愚鲁之辈半晌之后震惊说道:“如果只是叶家后人父皇断不肯留下范闲而看这几天地动向……只有一个可能!” 宁才人似笑非笑道:“终于猜出来了?娘也是这般想的能让陛下不追究当年所谓的谋逆之事。甚至连太后老祖宗都保持沉默只有一个解释范闲不仅仅是叶家姑娘地儿子也是……他自己的儿子。换句话说范闲就是世人从来不知道的一位皇子是你的兄弟。” 大皇子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双拳紧握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半晌之后才迟疑说道:“难道……范闲真是父皇地儿子?那范尚书呢?……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父皇当年要将范闲送到澹州?” 宁才人冷笑道:“当年?当年的事情谁能完全清楚不要忘记范闲的母亲可是让宫里最有力量的那两位妇人恨到了骨头里。” 大皇子眨了眨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在心中思忖良久说道:“如果母亲都能猜到范闲的真正身世。我看宫外或许早就已经传开了。” “猜到就猜到吧。”宁才人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英气十足说道:“说不定这是院长大人愿意见到的说不定整出这些事来是他老人家在替皇上分忧解难毕竟陛下大概也不知道怎样安排自己这个儿子。” 皇帝怎样处治范闲?这是最近这些天京都官员百姓们最关心地问题。如果传言是真范闲只有被索入狱一条出路。如果传言是假宫中也应该透过某种方式。比如封赏比如口头慰勉之类的来消除影响。 传言越传越离奇而监察院的反应范府地安静似乎都在证实着这条传言范闲就是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遗孤问题是:宫中一直没有派人来抓他! 这事情就变得相当有趣了。 陛下保持着沉默宫中保持着沉默。人们糊涂之余开始猜测不止。朝官们本来都保持着聪明的平静就连都察院御史们也只是小心翼翼上了几封奏章讲述了一下京中流言但陛下留中不官员也无可奈何。 这种猜测随着一位胆大智商低的官员跳将出来惹出了朝堂之上的一阵风波后终于达到了峰值。 这位官员姓毛名阅良乃是礼科给事中负责审阅奏章辩驳矫正出言不当者。这位糊涂官员本性粗直一心向往圣人圆满之治最见不得任何于朝廷颜面有损之事。关于范闲身世地传言在京都流传起来后毛阅良完全傻到极点的忽略了同僚们的沉默直愣愣地当朝进言请陛下下旨训斥这等不实传言还范提司大人一个清白名声。 朝堂之上皇帝只是淡淡道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愚民好事众卿何须混杂其中失了体面分寸。” 谁知毛阅良却是不依不饶硬说流言对范提司官声有损若流言为假则应朝廷明文驳斥若流言为真则应依庆律追究范提司隐瞒朝廷、私入朝堂之罪范府勾结贼人心存不轨之罪。 即便这些流言荒诞不可信但至少陛下为了朝廷颜面考虑也应让两位范大人自辩一二而且小范大人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监察院提司一职至于内库…… 这番糊涂混帐话还没有说完陛下已经是大怒离座吩咐侍卫将毛阅良叉了出去痛打了二十廷杖如果不是最后太后出面求情只怕这位傻到极点地六科给事中竟是要被陛下活活打死! 没有人知道这位六科给事中身后的信阳背景也没有人知道陛下最后的怒意来自于太后出面保人。 对于皇帝来说他最忌惮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妹妹与自己的儿子们联合起来当此局势一代雄主冷漠乃至强蛮地做出了反应硬生生保留住了范闲的一应官职与爵位这是一种姿态一种雄狮守护领地的姿态。 但庆国的官民们并不知道宫里地问题廷杖之事一出京都震惊!联想到上次都察院上次弹劾范闲也被惨打了一顿廷杖人们重新注意到范闲这些年所获得的无上圣眷。实在是连几位皇子都比不上! 再联想到陛下对于这件事情的含糊态度人们开始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人类的想像力有时极其贫乏。有时却又无比丰富关于范闲身世地传言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滑向某些人最不喜欢看到的方向。至于这些猜测的背后有没有那位坐着轮椅老人的阴暗身影就不得而知。 总之在第一个爆炸性地消息传遍京都之后不久第二个爆炸性的消息又开始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流传只不过百姓官员们谈起这个消息来要显得更神秘更小心翼更亢奋无比。 “请问您知道吗?小范大人。是咱大庆朝皇帝……的私生子。” “那是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您见过陛下龙颜?” “这个……猜的。不过老实说小范大人天纵奇才。文武双全诗才惊艳天下声名无远弗届如此人物……也真只有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才能生的出来。” “那是那是。” “不过……范尚书就……这个……这个。” “唉尚书大人可怜。也怪范老爷的名儿没取好。” 信阳离宫之中长公主轻轻画着柳眉唇角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这位一向自命算无遗策地奇妙女子。在这接连两番的流言之下终于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她地皇帝哥哥一定开始怀疑她的想法了而那个叫范闲的小东西…… “袁先生本宫没有听你的意见错了。”长公主轻轻抿了一下唇纸淡淡说道。 “小范大人身世之奇实在出人意料头一椿传言便已经足以震惊天下。谁也没有想到还会有第二波。” 如今与黄毅一般成为信阳方面席谋士的袁宏道缓缓说道:“属下当初劝公主暂且隐忍便是觉得范闲是叶家后人地消息来的有些古怪但没料到这消息之后是这个令人震惊的猜测。事情生地太突然峰头转的太快我们一时应对失措实非战之罪乃天意也。” 长公主如今失去了崔家利益方面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真正开始觉查出那位好女婿的能力恼怒之余再难保持当初居高临下的冷静而她后手的反应却有些为时过晚甚至是毫无作用所以当第一个传言进入她耳朵后她未加思索甚至不顾袁宏道的强力反对决定利用此事将范闲拉下马来。 只是信阳京都两地联系不便她想借着太后的嘴与那名看似愚蠢的六科给事中先逼着皇帝将范闲地职位夺了没料到马上便收到了第二个消息! 范闲是陛下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别人或许还用猜但长公主在听到之后的第一时间内就相信了开始暗中嘲笑自己的愚蠢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看明白白白浪费了一个在朝中的棋子用了一丝母后对自己的情份最失败的是反而触了皇帝陛下的逆鳞平白无故让范闲就这样轻轻巧巧地重新站住了脚! 一思及此内心的自嘲与后悔便像毒蛇一样咬噬着这位庆国最美妇人的心。 “叶轻眉……”她的头开始痛起来像呻吟一般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难道永远都及不上你甚至连你的儿子都可以这么轻易地打败我?” 京都入夜。 许久没有出现的五竹蒙着那块黑布沉默地出现在了范府后方的一条小巷之中。 巷子尽头是一个面铺面铺上油灯如豆在寒风中瑟缩着一名穿着寻常布衣的汉子正坐在铺外的长凳上。 凳上的汉子身前没有面碗他衣衫单薄似不畏寒面容平静到了一种怪异的程度似乎像是天生就没有什么表情还有那一双冷漠无情的双眼似乎能够看透世间的一切。 第七十二章 布衣宗师的宗师战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二章布衣宗师的宗师战 五竹微微低头任由夜间寒风吹拂着眼上的黑布那只稳定而恐怖的右手缓缓握住了腰侧的铁钎把手一步一步向着面铺那方踏了过去。 面铺里那汉子身上的衣服材料是粗布所做土黄色半截袖不厚正是京都南边河码头上苦力们的打扮并无一丝出奇处。他眨了眨眼眼中的冷漠没有半丝变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动容只是随着五竹的踏步之声从长凳上缓缓站了起来。 布衣汉子的手中拿着一把刀直刀他一挥手刀锋呼啸着横劈了出去----直刀落在那位垂垂老矣佝着身子正在挑着面条的店老板颈上面铺老板的颈处嗤的一响颈处鲜血一溅分毫不差地尽数倾入煮面的锅中! 紧接着面老板的头颅喀嚓一声响就像是秋日树头沉甸甸的果实一样脱离了枝头摔入了面汤之中啪的一声荡起几道滚烫而血腥的汤水。 毫无先兆毫无道理异常冷血与稳定的出手面铺老板身异处汤中苍老的头颅上下浮动面汤已经被染成了昏红之色。在那盏在冬夜里时刻可能熄灭的油灯映照下这场景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怕与诡异。 五竹此时站在这位布衣汉子身前三丈的距离露面黑布外面的半边脸纹丝不动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刚刚在自己的面前杀死了一名无辜的面老板。 “你从南方来。”瞎子的声音总是这样地单调缺乏节奏感。 布衣汉子缓缓收回直刀那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五竹虽然他的眼睛与表情都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他已经进入了一种极为警惕的情绪中。 “例行巡查。”布衣用很单薄地语气说道。“找你回去。” 五竹说道:“你来杀范闲。” 布衣汉子说道:“你故意放出的消息。” “因为我在南方没有找到你只好用这个方法逼你现身。”五竹冷漠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你知道范闲是她的后人当然会赶来京都杀他。” 布衣汉子的眉毛有些奇怪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表示一种诧异与不理解但很明显他的表情有些生硬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那两抹眉毛就像是两个小虫子一样扭动着。 “你知道原因所以你让我来。” …… …… 为什么这位布衣汉子知道范闲是叶轻眉儿子之后。就一定会进京都来杀他?从五竹与这位布衣汉子的对话当中可以很明显地知道两个人彼此都认识。 而且五竹知道对方一旦知晓范闲身世后。会不惜一切入京杀人所以专门等在范府之外。如此看来最近京中的这场风波也许只是五竹通过假意漏算暗中点醒苦荷。以便从遥远的北齐来揭破范闲的身世还能够不留半丝痕迹。 如果瞎子叔有构织这样一个完美计划的能力----那么他做这一切地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吸引这位布衣汉子来到京都。 布衣汉子究竟是什么人? 数月之前的庆国南方海岸线上。出现了一个没有名字地人他四处寻找着一个瞎子而当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之时他会很干脆的杀死所有曾经看见过自己的人没有理由不问原因。 他正是范闲与言冰云一直念念不忘的南疆连环杀手。 当刑部一筹莫展之时监察院终于开始调查这些古怪而离奇地命案但每当监察院高手追踪到这个无名之人时。便会被对方反回噬毫不留情地尽数杀干净。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人知道这位无名之人长的什么模样。言冰云曾经想过向范闲借兵借虎卫南下为的也正是此人。 他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似乎还不大习惯这个世界地行为方式与准则所以才会很没必要地杀了太多人直到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更多的东西于是将散乱的头结着了最寻常的髻将赤着的双足套入了家居必备的草鞋选择了一把庆国武人常配的直刀同时换上了最不易引人察觉的粗质布衣。 …… …… 五竹往前踏了一步离面摊更近了一分微低着头说道:“我去南方找你没有找到。” 布衣汉子说了一句很费解的话:“我在南方找你也没有找到。” 五竹地脚是**着的布衣汉子的脚上穿着草鞋。五竹的头被紧紧地束在脑后一动不动布衣汉子的头束成髻略高一些。 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味道极其相似虽然衣着面貌不同但能够区分二人的似乎只有这样两个特点。身上透着的气息让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却又像是两个潜藏在黑夜之中的猎人明明在互相找寻却很在乎谁先找到谁。 他们要求只能自己先找到对方而不能让自己被对方找到虽然这看上去并没什么差别但就像是猎人与伤虎之间的殊死搏斗谁掌握了先机谁才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有人告诉你我在南方。”五竹说道。 布衣汉子没有回答他的说话直接说道:“不能留下痕迹。” 五竹说道:“她已经留下太多痕迹。你回神庙我不杀你。” 布衣汉子似乎觉得五竹的话相当费解与自己一向信奉的道理有极大的冲突那双冷漠而冰雪一般透亮地双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这种神情极少在世人眼中看见。 “你跟我回。”布衣的语调依然那样没有什么波动。 五竹的声音却比对方要更有生气一些:“我忘了一些事情等我想起来。” 这两人地对话一直在用一种很奇怪的韵律进行着。而且如果多加注意就会现这连番对话之中二人竟是一个疑问句都没用而只是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在述说着什么或许他们都是很自信自己逻辑判断能力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两个怪人才能以如此跳跃的思维进行在常人看来异常艰涩难懂的对话。 两个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没有出什么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最后无声的谈判。 谈判破裂五竹往面摊的方向又踏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由三丈变成了两丈。 布衣面无表情一步未退只是盯着五竹握在铁钎上地那只手。似乎等着那只苍白的手开出花来。 …… …… 降低了音调的噗哧声从放着面锅地炉子里了出来。煮着人头的面汤带着血红腥浓的泡沫漫过了锅顶沿着锅沿淌入了炉中与那些火红的炭块一触噗噗作响。升腾起了一阵刺鼻的烟味。 五竹动了起来眼上地黑布瞬息间化作一道黑丝手中的铁钎并未生出一朵花。却像一根尖锐的经冬竹尖一般直刺布衣汉子地胸口! 很奇怪的是五竹今日没有选择咽喉处落钎。 几乎在他动的同时那名拿着直刀的布衣汉子也动了起来两个人用一模一样地反应力及度冲了起来没有人能察觉到一丝差别。 两丈的距离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无踪五竹与布衣汉子猛然撞击在了一起。 二人的度太快甚至出了人们眼睛所能观察到的极限。似乎前一刻两人还相隔两丈而站下一刻两个人便已经对面而立! 就像是两道流光一般骤然相逢这么快的度不论是未受伤前地范闲抑或是六处那位影子刺客甚至是海棠在这里肯定都会反应不及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如此境界人间除了那四位大宗师外再没有人曾经触碰到过。 然而流光一撞并没有绽出耀眼的烟火却在瞬息之间化作了死一般的沉默。 …… …… 一把刀尖从五竹的右肋处冒了出来森然恐怖刀上正在滴滴嗒嗒往地上滴着什么。 一把铁铲准确无比地从布衣汉子的中腹处贯穿了出去没有一丝偏差。 五竹先动而且他的度似乎比敌人更快了那么一丝所以当两个人对冲之时他的左腿膝盖犹有余时地蹲了一下便只是快了那么一丝却是最致命的一丝。 此时他就保持着这个一个半蹲的姿式而手中的铁钎微微撩上如同举火焚天一般刺中了对方的腹部。 …… …… 小巷后方的圆子里隐隐传来人声声音极其轻微却落在了五竹与那位布衣汉子的耳朵里。 就像是锯子在割木头一般两个人沉默着分开手中的兵器缓缓从对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便在这个时候布衣汉子的腹中才出咯喳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破了! 受到如此重创布衣汉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就像痛楚都没有半分只是像个婴儿一样注视着自己腹部的那个伤口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比五竹要慢了那么一点。 五竹一招制敌却也身受重伤但依然和对方一样面无表情只是露在黑布之外的唇角多出了一丝比较有尘世气息的疏离意味。 他知道对方已经不能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而自己之所以能够比对方更快一点因为今天是自己用范闲的身世引诱对方来此所以自己做的准备更充分没有穿鞋。没有束髻。 莫染红尘意庙里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夜雪再作几个人影倏地一声越过圆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小巷之中。甫一落地几人便抽出身后背负着的长刀排成一个狙杀地阵形警惕地望着四周。 来者正是负责保护范闲安全的虎卫。 确认了安全之后高达收刀回鞘在稀稀落落的雪花之中走到那个面摊之前看着残炉之上那锅面汤看着面汤里阴森恐怖的人头他皱了皱眉。 紧接着。他地目光落在人头与尸的分断处上在伤口上只是看了一眼眼中便不由透出一丝寒意与恐惧----好快的刀! 高达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阵冰凉。似乎是有雪花钻进了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先前此间生的厮斗绝对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妄自干预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猜到对战的二人。拥有何等样神妙的境界。 雪渐渐大了渐渐冰凉了犹有温度的面汤血水也冰凉了这巷中诸人地心神。面铺凄惨地停留在巷口。老板已死炉已冷血已干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看见过这条雪夜小巷之中曾经有两位籍籍无名不列宗师之列却有宗师之实的绝顶高手曾经在这里厮杀过。 监察院值晚班的官员正在打着盹儿。风雪夜中地那幢建筑显得更加冷肃忽然一阵风掠过将他惊醒犹有余惊地拍拍自己脸颊命令自己醒过来。 院子里晚上一般还有许多官员值守更何况最近这些天因为范提司的事情陈院长一直没有回陈圆而是直接坐镇院中压制着一切如果让院长大人知道自己先前睡着了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萍萍这时候正半倚在轮椅上打瞌睡老人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屋中火炉生的极旺但他在睡梦中依然下意识里用那双枯瘦的手拉扯着膝上的祟毛毯盖在了自己地胸腹上。 门开了又被关上。 陈萍萍醒了过来缓缓眨了眨有些浑浊无力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那块黑布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五竹左胸口地那道恐怖的伤口夹杂着雪白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虽不愤怒却是警惕之意大作问道:“怎么回事?” 能够伤到五竹?那就只可能是那几位大宗师之一出手。陈萍萍再如何自大在如今京都这麻烦的局面下也再难承受敌方忽然多了位大宗师帮忙的消息。 五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直接地说了三句话。 “让影子回来。” “伤我的人知道我在南方。” “范闲死庆国亡。” 五竹知道面前的老跛子有足够的智慧听懂这三句话而他今天所受的可怕伤势也已经让他无法再支持更久于是说完之后他很迅而安静地离开了监察院。 …… ……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之中身旁不远处的壁炉里红红的火光像精灵一般跳跃着映红了他本应是苍白憔悴的脸。 五竹的三句话虽然简单但却透露着很重要的信息。 第一句就是让影子回来表示他所受的伤已经十分严重没有办法停留在范闲的身边保护他让陈萍萍提前履行承诺召影子回来保护范闲的安全。 不过那位有能力伤到五竹的人应该也已经死了不然以五竹的性格为了范闲的生死他伤再重也不会离开京都。 什么人能够伤到五竹?肯定不是那几位大宗师不然五竹不会刻意隐瞒对方的身份陈萍萍心动微微一颤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这个猜想从很多年前就有过只不过始终未曾得到证实。 在五竹背着范闲离开京都的那个夜晚他们二人就曾经考虑过如何才能让范闲逃离那种不知名的危险。只是……神庙为什么会知道五竹在南方?陈萍萍皱起了眉头开始梳理这一切。 范闲入京的两年间。陈萍萍曾经不止一次询问过五竹地下落范闲一直很小心地撒着谎说五竹在南边找叶流云玩。而知道这个假消息的人除了陈萍萍。就只有陈萍萍曾经告诉过的皇帝。(见第二卷第六十二章。) 五竹的第二句话就是点醒陈萍萍这一点。如此看来第三句话地威胁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陛下。”陈萍萍眼角的皱纹微微抽*动了一下轻声叹息道:“您还真是总让为臣意外佩服佩服。” 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就已经揣摩到了皇帝的真正想法。虽然不清楚皇帝怎么能够与那虚无缥渺的神庙生联系但他很确定一个事实伟大的皇帝陛下是真的很想五竹消失。 对于一代帝王。或许真的很难忍受自己私生子的身边拥有一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一位大宗师如果起疯来。便拥有了足以动摇朝廷统治地能力这是任何人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就算不可能单人匹马杀入皇宫屠尽皇族但他完全可以单剑行于天涯将各郡路中的州守府官杀个干干净净。还不用担心会被军队围困住。 也可以潜于京都十年不出一出拔剑吓得皇帝永世不敢出宫。旨意无法出城。试问在这样地情况下没人敢做官皇帝不敢露面朝廷除了分崩离析还能有什么办法? …… …… 所以当年苦荷可以一个人震慑住北方所有想造反的王公贵族官员们。 所以四顾剑可以单剑护持东夷城这么多年可以让自己的剑威弥散开来扶直那些夹于两个大国之间的小诸候国的腰杆。 所以看似散漫实则有大智慧地叶流云只要继续在天涯海角继续那不知尽头的旅行。庆国就会厚待叶家哪怕是一代帝王想要撤换一下京都防卫也要被迫使出自己放火这种可耻的阴招。当然叶流云自己也清楚皇室地忌讳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回过京都。 如果天下征战起陛下可以用叶家威胁叶流云可以用北齐万民的生命去劝说苦荷可以用东夷城的存亡去提醒四顾剑双方可以达成某种平衡的协议。 而五竹和这三位大宗师都不同他没有庞大的家族做为负累没有什么国度子民需要他去守护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范闲一个人所以他拥有更大的自由度更不可能被皇帝要胁或者互相利用甚至双方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范闲有个三长两短五竹一疯天下就会跟着疯。 于是乎只要五竹在一天皇帝就必须爱惜着范闲像以往这些年一样扮演那位不得已而心有愧疚的父亲胸怀雄心却似满腹悲哀地皇帝。 皇帝或许从内心深处是很欣赏范闲这个儿子的但他归根结底是位皇帝他不能容许范闲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宗师当仆人就算不是利用这次神庙来人终有一天皇帝也会想办法除去五竹。 当然陈萍萍清楚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大概在于皇帝心中的那抹淡淡畏惧。 神庙向来不干世事没有谁真正的见过神庙中人神庙里的人几百年也不见得现世一次如果能够让五竹与神庙中人同归于尽又能永远藏住范闲与叶家的关系将当年的所有都埋入故纸堆中对于皇帝而言这或许是最美妙的结局。 只是皇帝没想到范闲是叶家后人的身世竟然会这么快地被人捅了出来自己的儿子成为了神庙的要目标。他想用神庙这把刀杀死五竹反而却被五竹利用范闲的身世成功诱杀了那位神庙来客保住了范闲的性命。 陈萍萍不知道五竹在其中动的手脚但他只是略带一丝悲哀想着陛下明知道神庙有人来到世间在范闲身世暴光之后却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或者是范闲难道说对于除了自己的任何人陛下都只会给予淡淡的悲哀与同情? 老人冷笑着推着轮椅来到壁炉前有些贪婪地将手伸近了一些一面取暖一面打着呵欠用含糊不清的言语咕哝道:“你就是会享受居然搞出个壁炉来。你什么都是极好的就是这件事儿做的有些糊涂姑娘家家的……” …… …… 黎明时分京都那个叫做“外三里’的偏僻安静处一片黑暗隐约能见一座圆形建筑的影子全是黑木结构是座庙宇。雪花纷纷落下让那座庙宇染上了一层脱世俗的脱尘之意。 这就是庆庙传言中庆国唯一可以与虚无缥渺的神庙沟通的地方皇家祭天的庙宇。 庙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很久没有出现在京都的庆庙大祭祀走了出来这位与齐庙苦荷比起来默默无名的苦修士脸上震惊之色一现即隐沉默而悲伤地从雪地里抬起那具尸体踉跄着走进了庙中那尸体上穿着一件人间常见的布衣。 ……布衣汉子没有回答他的说话直接说道:“不能留下痕迹。”五竹说道:“她已经留下太多痕迹。你回神庙我不杀你。”……写到这段的时候我差点儿让五竹直接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然后马上醒过神来愕然无语才现我骨子里真的是太酸太那什么的一个人这真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 第七十三章 范府的变化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三章范府的变化 范家如今分作前宅后宅生生占了南城一大片地方两片宅子中间是一个假山流水的圆子圆子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此时已是寒冬树木早僵只有些经冻的竹梅还在伸展着。这日清晨范府圆子里忽然响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嘿咻嘿咻……嘿……咻。” 范闲穿着一身单衣正绕着花圆的院墙在跑步伤势初愈便急着锻炼身体不免有些吃力气喘的有些粗。值班的两名虎卫与几名六处剑手正警惕地守在花圆的各个角落务必保证提司大人早锻炼的安全。 远处书房外面邓子越和高达二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随着范闲而动。他们不明白范闲为什么天天早上要跑这么久范闲也没有解释过每日两次的修练是他从极小的时候就养成的良好习惯如今受伤不能修炼真气那就只有在锻炼自己的身体肌能方面更下些苦功夫隐性刻苦是范闲最好的品质之一。 后宅晨起的下人丫环们却没有人往跑步的少爷身上望一眼这些日子里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地蹲在下人房的石阶前刷牙喷着泡沫聊天。这都是内库里上好的东西也只有范家后宅才舍得买来给下人丫环用谁叫范闲是一个有些微精神洁癖的人。 十圈终于跑完了范闲站在书房外的屋檐下大口喘着粗气双手叉着腰头向下低着。看着就像是第四节的姚明一般狼狈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端着铜盆的丫环等会儿。 家里的女子们都还在苍山上所以前宅里另派了位丫环来服侍他。这位梳着两个环辫地丫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满脸汗水的少爷心里觉得好生奇怪少爷这等人物为什么非要这么苦着自己呢?她将铜盆搁到长凳上替范闲披了一件外衣用尾指尖在盆里一弹试了试水温轻声禀道:“少爷依您的吩咐。水很烫再搁阵就凉了。” 范闲点点头伸手到铜盆里拾起毛巾。根本不顾忌水的滚烫也不怎么拧低着身子将毛巾覆在了脸上十分用力地擦拭了起来。 水珠子从毛巾与他地脸颊间滴了下来当当作响。 洗完脸后。他的脸已经被烫的有些红而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双眼清湛有神。将毛巾扔回盆里看了一眼身边两人略一沉忖后说道:“今日要进宫子越你去一处看看这几天有什么院务压着没有。” 邓子越应了一声便自去了。范闲又看了高达一眼说道:“你在外面等我一阵呆会儿找你有事。” 京都风声定后知道宫里不打算从**上消灭自己。范闲不再忌讳什么便召了四名虎卫从苍山上下来。高达今日不轮值被范闲喊人叫了起来本就有些疑惑听他这么说心中稍安依言留在了书房外面。 进入安静的书房中范闲眼中的神情才稍微变得黯淡了些迳直坐在了椅上很细致地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现上次体内真气爆炸后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太多改善经络依旧千疮百孔而散于腑脏之间的真气暂时老实着没有伤害到内脏的机能。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不敢强行调动真气回络但是如果等着经络自动复原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从苍山回府后范闲一直表现的十分沉默对于外界地议论与争斗没有一丝参与在陈萍萍范建费介这些老一辈人看来年轻人或许是被接连而来的震惊给吓住了而且那种层次的政治斗争也确实不是如今地范闲所能够掌控的所以默许了他的沉闷。 但只有范闲自己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在这段日子里显得心志松散任由父辈们安排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五竹叔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正信任于是乎范闲也只信任自己在他看来谁地恩宠谁的照顾恋旧都不如自己的力量更能令人放心就算身边有虎卫有监察院有启年小组可是如果真地事有不谐最后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的武力。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真气全散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外间的人都以为他的伤在逐渐好了他却清楚远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他必须沉默必须像个乌龟一样缩进壳里虽然姿态难看却胜在安全。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嗯了一声推门而入的是藤大家媳妇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汤药和几小钵药丸透着浓浓的药草气息。 范闲的药如今都是藤大家媳妇儿天天盯着经手在这种很重要地环节上他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 藤大家媳妇将托盘放到桌上又赶紧去旁边倒了几杯温茶像排兵一样排在了桌子上生怕范闲吞药时来不及倒水。 范闲摇摇头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抓了把药丸就像吃糖丸喝糖水一般面不改色的往嘴里送去。 只是药的份量太多他这般豪迈风卷云残的吃法也花了好一阵子才清空了托盘上所有的药。 “苦了少爷了。”藤大家媳妇儿面带怜惜之色咂巴咂巴嘴似乎吃药的是自己。 除了怜惜之外这位妇人也极佩服少爷天天这么多药灌着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少爷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甘之若饴。那位监察院的费大人也是的不就是个刀伤用得着这么紧张开这么多药? 范闲笑了笑说道:“省了一顿早饭钱。” 主仆二人说笑两句藤大家媳妇儿就离了书房。范闲却坐在书桌后开始呆。天天一斤两斤药的吃着老师的医术自然不必多提对于固经培络确实有极大好处不过终究不是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想到此节。他不由想到海棠地来信苦荷真舍得将天一道的功法传给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对方是准备将自己像一头猛虎一般培养----这种手段南庆人也做过比如长公主比如自己都希望北方那位上杉虎能够继续维持他的勇猛让对方的朝廷始终处在一种紧张而不安地状态之中。 天一道功法外传如此紧要之事苦荷一定不敢大意。而天一道门下也只有海棠与自己关系良好范闲断定日后南下传功的定是海棠。一念及此范闲不知怎的竟开始期盼那一天。 忽然间他眼光一低看着面前那几杯茶觉得这几杯青黄湛湛的茶水像极了一个个的独眼怪人。一愣之后却因为自己这古怪的联想力而笑出声来紧接着咽喉处一涩。胃心处一帐呕吐之意大作! 知道是吃了太多的药而且吃的太快他赶紧端起一杯茶灌了下来犹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满脸苦笑再不似在藤大家媳妇儿面前摆酷抖狠的模样。 不知为何被这么一折腾他的心情却古怪地好了起来。将什么身世仇恨威胁皇宫江南全数抛到了脑后。也对人生就是无数把药丸子你总得慢慢地吞也许会苦也许会噎着但你还得吃啊开心一点儿总是好的。 …… …… 高达单手擎刀于后双脚不丁不八而立气势逼人却没有人看见他身后握住长刀柄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看着身前不远处眉开眼笑地范闲心里一个咯噔暗想提司大人怎么今天这般高兴?全不似前些日子里的霉态。 范闲出书房之后高达才知道提司大人今天让自己起早床是要和自己切磋一把。 高达明知道自己不是范闲的对手而且对方最近才受了重伤当然不肯答应却是被范闲逼的不行最后两人决定不用真气较量一番。这正是范闲所愿他一点儿真气都没有了自然是不能真打嘀。 虎卫长刀对上了被宫中侍卫们从悬空庙前的金线菊丛里拣回来地黑色匕。两位“高手”在范府的花圆里真兵对战叮叮当当好不热闹惹来许多下人围观和看热闹更有些胆大的扯着嗓子为少爷加油助威。 不能用真气凭仗地全是身体的控制与反应度不一时高达竟然落了下风!任何招术在范闲的反应与度面前似乎都不怎么起作用兵器上没有附着真气高达竟是赫然现范闲的力气比自己也大一些对于这个问题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知道自己练武是如何刻苦怎么可能提司大人还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如今面对着范闲不仅仅是面对着一位上属一想到范闲那个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身世高达的出手总是会有些下意识里的畏惧。结果此消彼惩交锋数次后他握着长刀的手都抖了起来。 范闲手指一拔细长地黑匕在他的手上巧妙地转着圈画着黑光圆圈看上去十分诡异其实这只是前世时他住院前在课堂上练就的转笔功夫罢了但落在高达的眼里这招实在是厉害。 他看着高达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你也看出来我伤好了不要留手。” 说完这句话他脚尖在微滑的寒冬泥地上一点整个人向前倾斜着快冲了过去高达眼中凛色一现终于两只手握上了长刀柄双腿微蹲暴喝一声:“破!” 长刀当中正正砍了下去划破范府后宅清晨的空气。 刀落的快范闲出手更快竟是在高达长刀还举在头顶的时候已经冲到了对方身前双腿一弹手腕一含像鸟儿叼食一般握着匕便狠狠地扎了下去! 当的一声脆响两个人分开两步。颤了两下便站稳了身体。范闲占了势让高达的长刀无法完全力而高达却是占了长刀本身重量的优势两个人打了个平手。 范闲一笑。挥挥手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打明儿起咱们天天打一架……我看这对疗伤还是极有好处地。” 说完这句话他咳了两声用袖子掩住了嘴唇看着袖子上的丝丝血迹并不怎么惊慌最后那一击虽然没有用什么真气但是劲血回冲。没有真气护住心脉还是受了一些伤。 高达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皱着眉说道:“大人。您受伤后最好不要调用真气。不过以战代练不用真气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处毕竟对敌之时差别太大……就算将身体练到极致也不可能对境界带来太多好处。” 他身为虎卫统领。又看着范闲跑步误以为范闲是打算走一条新的修行路子以外功入内家。理所当然禀持下属本份对这种“歪门邪道”很谨慎地表示了反对意见。 范闲笑道:“只是疏经活络而已我当然知道何者为基你不用担心。” 他有句话没有说----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是不会真气却依然可以达到最顶尖的境界----比如五竹叔。 前夜府外小巷中地命案高达已向他禀报过他自以为是五竹叔又杀了位信阳方面的刺客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想着总有一日自己得寻个僻静的宅子再让五竹叔切几盘凉拌吉卜丝儿自己再喝几盅小酒回味一下当初在澹州的幸福时光。 此时红日已出晨寒稍去前宅的丫环已经过来喊了。范闲入屋去换了件衣裳就往前宅行去一路看着初升旭日满圆清淡冬景心头倒是疏朗自在浑然不知最亲近的五竹叔已然飘然远去养伤而自己曾经面临过怎样的危险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范府的早饭气氛有些怪异。 前宅的人毕竟不是天天服侍在范闲身边所以那些模样俊俏的小丫环们总是喜欢贪婪地偷窥着少爷地“美色”反正少爷也被人看习惯了不在乎这个。但今日却没有多少丫环敢看刚刚进门的范闲只是沉默着站在桌后服侍偶尔有胆大地看了一眼露出的眼神却是敬惧。 皇权如天这个思想早已经深植于天下所有庶民士子地心中。而如今都在传范闲是皇帝与叶家女主人的私生子于是乎所有人看范闲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天家血脉啊……再也不仅仅是当初那位可亲可爱可敬的少爷而已也不再仅仅是位文武双全的权臣而是天子之子。 只是在这个传闻之中范府老爷户部尚书范建地角色不免有些尴尬所以范府的下人丫环们就算再好奇也不可能在饭桌之旁表露出来除非她们不想要命只好在深夜的房间里温暖地被窝里窃窃私语一阵。 范闲也能察觉到这份异样脸上清美的笑容却没有散过迳直走到桌旁规规矩矩恭敬无比地向端坐于上的父亲大人行晨礼请安。 范建半闭着眼睛养神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坐在范建身边的柳氏面色却有些怪异强行掩了过去露出的笑容却还是有些不自然。 柳氏家中背景深厚当然知道传言的真伪这些天早就被震惊的不行尤其是想到当年自己还想过要毒害眼前这年轻人心头更是畏惧。一想到范闲的真正身份她便觉得自己受这一礼十分地不恰当想站起来避开又怕老爷生气。 似乎察觉到是她的异样范建地唇角浮起淡淡嘲讽意味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身前的儿子说道:“今日要入宫注意一下行止。” 范闲笑了起来:“又不是头一回去没什么好注意的还不是和从前一样。” 还不是和从前一样这句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又很不简单。在旁听着的柳氏心头微凛还在琢磨着的时候那边厢父子二人却已经含笑互视彼此了然于胸。一者老怀安慰一者孺慕思思何其融融也。 …… ……正吃着饭忽听着园子东边正门处隐隐传来人声。范建停筷皱眉道:“何人在喧哗不止?”范闲递了毛巾过去让柳氏替父亲擦掉胡须上沾着的粥粒他知道父亲自从脱离流晶河生涯后便走地是肃正之道此时见父亲微火污胡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址有什么事您安心吃饭吧。” 有下人急匆匆到宅门口说了声丫环又进堂来说了范安之一听大愕再也顾不得才劝父亲安心吃饭。停了筷子愣愣地看着房门口不知道呆会儿自己该说些什么。 少奶奶林婉儿。小姐范若若此时已经领着思思四祺两大丫环一干随从侍女坐着马车从苍山回到了京都此时已经到了府门! 范闲望着父亲愕然说道:“父亲。咱们不是瞒着山上的吗?” 婉儿若若这一干人急匆匆赶在清晨回到京都想必是昨天动的身竟是连夜回来。如此之急连留在山上的虎卫与监察院官员都没来得及给自己送信……这自然是因为姑娘家们也终于知道了京都里流传地传言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心忧范闲当然要赶着回来。 范建得知是儿媳女儿回家面色已经回复了平静自柳氏手中接过毛巾擦了两下又低下头去喝粥慢条斯理说道:“叶灵儿那丫头和柔嘉郡主都在山上。这事儿能瞒几天?” 看着儿子茫然神情范建微笑道:“你们年轻人有话要说去后宅吧呆会儿让小厨房里再给你们重新做从山上这冷地方下来重新弄些热的。” 范闲知道父亲放行赶紧应了一声便出堂去接人。 后宅里一片安静范闲与婉儿若若坐在房中像三尊泥菩萨似乎不知道应该由谁开口毕竟这事儿有些复杂如果让范闲来解释恐怕要说出一长篇来若让姑娘家们来问却又不知道那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胡乱问会不会让范闲心里不痛快。 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婉儿咬了咬肉嘟嘟的下嘴唇试探着问道:“京中的传言平息了没?” “没。”范闲听到妻子问心里反而舒了一大口气笑着回道:“传言这种事情哪里能一时半会就消停了……你们两个也是的这多大点儿事?值得这么急忙下山连夜行路万一将你们两个摔了那我怎么好过?” 他这时候教训妻子妹妹一套一套却忘了自己当初下山之势有如惶惶丧家之犬被范建陈萍萍二老好生讥讽过一番。 “我呆会儿要入宫。”范闲想了想看着欲言又止的妹妹满脸无措的妻子微笑说道:“什么事儿等晚上回来再说吧……不过有句话在前我范闲始终便是范闲这个保证是可以给的。” …… …… 范闲出门开始准备入宫的事情满脸倦容地思思却凑到了他的跟前。思思打小与范闲一起长大情份自不必说关键是被范闲薰陶的极其胆大没有什么忌讳与太多地尊卑之念。林婉儿和若若都有些问不出口的事情反而是这位大丫环直接的多她神秘兮兮地牵着范闲的衣袖来到花圆里一个僻静处开口问道: “少爷听叶小姐说您……的母亲是叶家那位女主人?” 范闲哈哈大笑拍了拍思思地脑袋说道:“还是思思最痛快。”然后他压低声音也神秘兮兮地回道:“是啊。” 思思张大了嘴马上又转成憨憨一笑这大丫环年纪比范闲还要大个两岁却始终是这般柔中带愣的性子犹不满足那颗八卦的心继续问道:“那……您真地是……陛下的儿子?” 第七十四章 宫中小楼隐风动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四章宫中小楼隐风动 一辆马车碾过新街口的青石路面出吱吱的声音。冬日深寒路上已有凝冰四轮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车夫苏文茂正小心翼翼地轻挥着鞭子四周穿着套靴的监察院六处剑手一面随马车前行一面警惕地望着四周启年小组成员被散开来乔装成装成棉袄的寻常百姓隐藏在街上旁观的人群里。 马车上是范家的徽记方圆相交流金黑边。马车中坐着范闲与高达还有两名虎卫坐在他们对面。范闲面色安静说道:“阵仗得太大太显眼了。” 高达拾起车窗厚帘的一角往街上望了一眼沉稳说道:“山中忽然来了刺客谁知道京中究竟安不安全陛下很震怒于此事严令属下等一定要保证大人您的安全。” 他的目光在街上扫过街上行人不多但是各民宅店铺里的人们已经现了范家的马车也猜到了马车中坐的是谁都向马车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传言已经传了好多天范闲是陛下私生子的消息已经深深植于天下子民的心中。看马车前行的方向京都百姓们知道小范大人是要入宫。不免开始纷纷猜测起来不知道今天的京都是不是又会给人们提供一个更具震撼性的消息。 皇宫似远极近。 马车到了宫前广场外围便停了下来悬空庙之事后禁军的戒备显然森严了许多。范闲下了马车接过苏文茂递过来的大氅披上又接过一只拐杖夹在了腋下。高达知道范闲的外伤早已好了不免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没有理会他的目光领着众人往那座凉沁沁而又雄伟无比的红黄宫城处走去。 还没有到宫门负责守卫的禁军侍卫们已经分了一小队过来接着沉默无语却又十分周到地替他挡着风将他迎入了宫门。这种待遇向来只有那些年老体弱的元老大臣们才能享用就连皇子们也断然得不到这般厚待范闲不由皱了眉头心里有些莫名。?s/fjazz 他不知道大皇子对属下们暗中叮嘱过。大皇子虽没说明什么事情但那些淡淡的表态已经足以让所有的禁军将领们清楚传言并没有伤害到范闲的地位更让范提司与大殿下的关系早已回复良好。 今日在宫门口负责接引的就是范闲初次入宫里见着的侯公公二人早已极为熟悉了。侯公公满脸诌媚说道:“范……少爷得亏奴才今天起得早哪里料到您竟这么早来了。” 范闲笑骂了两句略带一丝疑惑问道:“上月你说去奚官局了前几次进宫也是老姚在应着怎么今天又是你出来?”侯公公早已提升为奚官局令掌管宫中用药死丧实在是个要紧处正是宫里的红人儿。按理讲怎么也轮不着他在宫外迎着范闲。 侯公公笑道:“老姚出宫办事去了。陛下让奴才今天过来替一天职。” 范闲点点头随着他往宫里走去。一路行过大坪宫殿花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半晌之后范闲终于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些日子里见惯了旁人那等目光还是老侯你够意思待本官如往常一样。” 侯公公微微一凛旋即心头一热讨好说道:“瞧您这话说的范少爷日后只有愈飞黄腾达的份儿小的当然要仔细侍候。” 范闲也不说破呵呵一笑便罢了其实他确实是心有所感所有人在知道自己与皇室的关系后神态都会有些不自然反而是宫里的太监们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他不清楚庆国皇宫的太监们在皇子之间一向保持着平衡不敢乱投主子他们不比大臣一旦投错主子将来另一方登基之后他们就只有死去的份儿。所以相反他们对于皇子是尊敬之中带着疏远而且日常伺候着皇帝除了太子之外他们也不怎么太过害怕其余的那三位皇子。 范闲是不是皇子对于太监们来说并不重要反而是他本身的官位才是太监们巴结讨好的原因 …… 一路行过几座熟悉的宫殿终于到了御书房前侯公公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说了声转身对范闲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了一旁。q4z9 门开之后范闲拄拐而入站在那高高的书柜之前对着软榻上正在看奏折的皇帝装作有些不自然地将拐杖放到一边对皇帝行了个大礼。 皇帝头也不抬嗯了一声又说道:“自己找个地方坐待朕看完这些再说。” 御书房里哪能自己找座儿?拿着柄拂尘守在旁边的洪竹机灵无比听出陛下的意思赶紧去后面搬了个绣墩儿出来摆在范闲的身旁。范闲向小太监投以感激的一笑坐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这小孩儿的青春痘怎么还是这么旺盛? 皇帝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但看着奏折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敢说话门内门外的太监们都不敢出半点声音。这不是范闲第一次与皇帝二人单独相处但在那个传言传开之后二人就这般独处一室他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紧张胸口也有些痒。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声顿时在御书房内回荡了起来清楚无比反而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开始继续批阅奏折。 范闲赶紧在凳上坐直开始安静无比地旁观着皇帝的日常工作。他知道眼前这一幕没有太多人有机会看过时间太久让他有些走神竟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起皇帝的容貌来虽然皇帝此时微低着头但范闲依然从他清矍的脸上找到了几抹熟悉的影子准确来说是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所谓血缘的关系吧。 皇帝批阅奏章的时间极久书桌上的折子极多。他的眉毛时而愤怒地皱起时而开心地舒展时而沉默黯然时而情绪激昂。庆国疆土广阔统有七路二十六郡州县更是不计其数以京都为枢而治天下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单是每日由各处来的公文奏章便是多如雪花。如果是奉行垂拱而治的皇帝或许会将权力下给内阁自己天天游山玩水去。而庆国的当今皇帝显然不甘心做一个昏庸之主对于帝国的权力更是丝毫不放。所以不惜将宰相林若甫赶出朝廷只设门下中书…… “这简直是自虐。”范闲宁静看着眼前这幕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当皇帝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相较而言如靖王一般种种花似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日头渐渐移到中天阳光隔着层层的寒云洒下来后已经被冻得失去了所有热度宫里的人们似乎都忘记了时辰。便在此时皇帝终于结束了上午的御批合上了最后一封奏章闭上眼神缓缓养着神最后还伸了个懒腰。 太监们鱼贯而入毛巾清心茶小点心醒香开始往皇帝的身上肚子里施展。范闲注意到毛巾在这冬天里没有冒一丝冷气眉头一皱问道:“陛下……这是冷的?” 皇帝嗯了一声取过毛巾用力往脸上擦着含糊不清说道:“冰寒入骨可以醒神。” 范闲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陛下用热毛巾试试对身体有好处。” 皇帝微异然后笑了笑说道:“热毛巾太暖和舒服朕怕会睡着了。” 范闲也笑了起来:“用烫的越烫越好。”他忽然险些噎住了一般一边咳一边急着挥手说道:“当然小心别烫伤了。” 皇帝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他两眼后说道:“不错还算表现得比较镇定。” 范闲哑然无语。 皇帝的目光移到范闲身后的那个拐杖上心里不禁叹息道:“这孩子和他妈一样心眼儿犟……想故意让朕看出他在卖乖想让朕训斥他坚定他的心莫非以为朕看不明白?” 这般想着皇帝越记起当年某人的好来也越觉着范闲是一个没什么非分之想反而有些清孤之态的……好儿子。他起身往御书房外走去示意范闲跟着自己。范闲赶紧去拿根拐杖皇帝笑了起来说道:“早知道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在朕跟前扮什么可怜?” 虽是点破却没有天子的怒容。范闲恰到好处地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皇帝居然……没有训斥自己紧接着便是呵呵一笑将拐杖扔到了一旁随皇帝走了出去。 范闲与所谓“父皇”的第一次心理交锋范闲获胜。 ------------ 沿着长长的宫檐往西北方向走去一路上殿宇渐稀将身后含光殿太极殿那些宏大的建筑甩到了身后。一路所见宫女太监都谦卑无比地低头让道皇帝与范闲的身后就只有洪竹这个小太监。渐渐走着连宫女太监都很少出现了冬园寂清无比假山上偶有残雪早无鸟声亦无虫鸣只是幽幽的安静。 范闲心里明白这是要去哪里自然沉默皇帝似乎心情也有些异样并没有说什么。直到连冷宫都已经消失不见殿宇已显破落之态时皇帝才停住了脚步。此时众人面前是一方清幽的小院院落不大里面只有两层木楼楼宇有些破旧应是许多年没有修缮过。 随着皇帝拾阶而入范闲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小楼外面破旧楼内却是干净无比纤尘未染应该是常年有人在此打扫。 上了二楼在正厅处皇帝终于叹了口气走出楼外看着露台对面的园子长久沉默不语。露台对着的皇宫一角已是皇城最偏僻安静的地方园中花草无人打理自顾自狂野地生长着。然后被秋风寒露狂雪一欺颓然倾倒于地看上去就像无数被杀死的尸体。黄白惨淡。 远方隐隐可见华阳门的角楼。 范闲沉默站在皇帝的身后自然不好开口但余光已经将堂内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自己意想当中的那张画像。 小太监洪竹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小楼哪处整治出来开水泡好了茶恭恭敬敬地放在几上便老实地下了楼不敢在旁侍候着。 …… “先前让你在御书房中候着。”皇帝脸朝着栏外一双手坚定有力地握着栏杆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波动。“是要告诉你君有君之道。” 范闲依然沉默。 “身为一国之君朕……必须要考虑社稷必须要考虑天下子民。”皇帝悠悠说道双眼直直望着极远的地方“皇帝不是一个好做的职业……你母亲当年曾经说过所以有时候朕必须舍弃一些东西甚至是一些颇堪珍重的东西将你放在澹州十六年你不要怨朕。” 这一天范闲已经等了很久也做好了非常扎实的思想准备但骤闻此语依然止不住一道寒意沿着脖颈往头顶杀去震栗不知如何言语沉默半晌之后他忽然一咬下唇清声应道:“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范闲的反应似乎早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他自嘲的一笑并未回头语气却更加柔和起来:“包括你那几个兄弟在内这天下万民就算对朕有怨怼之意只怕也没人敢当着朕的面说出来表露出来……安之你果然有几分你母亲的遗风。” 范闲强行直着脖子倔犟地一言不。 “不解朕此言何意?”皇帝转过身来那身淡黄色的衫子在冬楼栏边显得格外清贵他缓缓说道:“朕的意思是你是朕的……亲生儿子。” …… 范闲沉默许久之后忽然笑了起来失笑哑然之笑笑中有说不出的辛酸悲愤之意许久之后他才缓缓了脸上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惘然竟是忘了先前、自入宫那一步开始自己是在按计划之中表演还是已然完全代入了那个皇帝私生子的角色竟是难以出戏! 他对着皇帝深深行了一揖却仍然不肯说什么。 皇帝的心里叹息着完全被范闲表现出来的情绪所欺骗了过去幽幽说道:“京都传言朕本可不认但朕终是要认因为安之你终……是朕的骨肉。” 皇帝走近他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男子脸上独有的坚毅与倔狠神色面上怜惜之色一现即隐没有要求范闲一定要回答什么而是自顾自说道:“下月你就十八了。” 范闲霍然抬头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淡淡说道:“臣……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 这句话便扎进了皇帝的心里让这位一向心思冰凉的一代帝王也终究生出了些许欠疚感他略一斟酌后缓缓说道:“正月十八。” 范闲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叹道:“等到十八才知自己生于十八。” 皇帝温和一笑越看面前这孩子越是喜欢下意识里说道:“在乡野之地能将你教成这种懂事孩子想来在澹州时姆妈一定相当辛苦找一天朕也去澹州看看老人家……安之老人家身体最近如何?” 范闲低头沉默少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开了口:“奶奶身体极好臣……我时常与澹州通信。” “噢。”皇帝听着他终于不再自称臣子心头一暖安慰一笑开始极为柔和地询问范闲小时候的生活。 对话有了个由头范闲似乎也适应了少许全新的“君臣关系”开始对着面前的天下至尊讲述自己幼时的日子。 …… 请大家朗读下面这段顺口溜。 范闲是皇帝的儿子。起初皇帝并不知道范闲知道范闲是皇帝的儿子如今皇帝知道范闲猜到范闲是皇帝的儿子。起初范闲想让皇帝不知道自己知道如今他想让皇帝猜到自己刚知道但不想知道。所以皇帝不知道范闲范闲知道皇帝。皇帝当范闲是儿子范闲不当自己是他儿子。 这是一个心思的问题这也是一个心理上的问题。从踏入宫门第一步起范闲就利用这一点一步步地退让也是一步步地进攻。 楼上终于安静了下来这一对各怀鬼胎的“父子”隔几而坐饮茶闲聊虽然范闲依然没有开口但面色已经平和了下来与皇帝的对话也不再仅仅是拘于君臣之间的奏对可以些宫外的闲话在澹州这些年的生活家长里短之类。 于是皇帝开始陶醉于这种氛围之中而这正是范闲所需要的。 第七十五章 俱往矣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五章俱往矣 身为一国之君事务繁多也不可能老停留在这宫中偏僻处也不知道是国中哪块土地上出了事太极殿的太监头子腆着老脸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了楼外苦兮兮地在楼下通报了许多次终于成功地将皇帝请下楼来。 看着皇帝的身后站着范提司那名太监头子心中暗自叫苦难怪宫里怎么都找不到皇上原来……人家两父子在玩流泪相认的戏码自己贸然前来打扰惹得天子不悦不知道自己会挨多少板子。 皇帝的脸色确实不好他生下来的儿子当中自己最欣赏的当然就是范闲范闲入京都之后就给他乃至整个庆国挣了太多的光彩而且知性识理实堪大用。 最关键的单看悬空庙上救老三如今又是死不肯相认这两件事情就可以看出这孩子散漫容貌之下全是一颗忠厚之心看似阴狠的手法之中蕴着的全是中和之意。 在这位中年天子的心中当初何尝不会对范建感到一丝丝毫无道理妒意----皇帝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如今终于可以与范闲相认虽然范闲一直没有开口但那种氛围已经足够令皇帝愉快便在这时却有人来打扰他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楼内楼外人多嘴杂皇帝不好再说什么回过身来满是寒霜的脸上渐趋柔和望着范闲那张清美之中带着几丝熟悉的面容轻声说道:“你也见了先前也说了。身为一国之君总有太多的不得已。你自己多想想不要有太多地怨怼之心。” 以皇帝之尊就算面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至于如此放低姿态说话这句话里除了没有表示歉意之外已经表达了足够的内容。范闲也不敢再装下去深深一揖似有所动。 皇帝忽然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远在信阳的妹妹不免又是一阵头痛叹口气道:“最近京里太不安静有太多事又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陈萍萍担心你在朝中尴尬。建议让你提前下江南你意下如何?” 范闲不敢有任何意见只是恰到好处地在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幽幽说道:“臣遵旨。”他忽然温和一笑说道:“只是江南那边从来没去过请陛下提点下臣有何需要注意。” 皇帝摇了摇头:“朕所需要只是一个干干净净能年年为朝廷挣银子地内库。至于怎么做你应该清楚最近这两个月。你做的事情朕很欣赏。” 这说的自然是监察院查缉崔家打击内库走私之事。 皇帝接着说道:“只是……因为此事安之你在朝中很是树了些敌人有些事情朕不方……嗯你做的不错。”在皇帝的眼中范闲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打击信阳及二皇子当然是因为当初的那封奏章这是在为朝廷做事。为自己办理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范闲稍一沉默之后开口说道:“自今往后臣仍愿做陛下的一位孤臣。” 皇帝很满意范闲的这个表态范闲觑着这个机会开口请道:“只是江南路远臣虽司监察之权但毕竟不通商事诸般事务若独由院中牵头怕是查不清楚……陛下臣…… 他当着皇帝的面一咬牙说道:“臣想借庆余堂一用。” 皇帝一愣沉默少许后问道:“庆余堂掌柜们自然熟悉内库事务不过朝廷规矩他们不得出京……”他忽然觉得在范闲面前说这话有些不厚道咳了两声说道:“安之你当面向朕要人莫非不怕朕疑你之心?” 范闲直接说道:“溥天之土莫非王土臣既当面提出自然相信陛下深信臣之忠诚。” 皇帝盯了他一眼心中却在快地盘桓着当年地叶家根深叶茂几可动摇国体他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有些忌惮当年之事重演眼前的范闲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对于失去叶家只怕难免会有些许不甘。 但他转念一想范闲既然敢冒忌讳说这话也算是坦诚开口淡淡说道:“如今你站地也足够高自然知道所谓真金白银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至于内库六年前朕即决意让你长大后执掌便是存着……那个念头这本是朕所愿何来疑?” 范闲面露感动皇帝却挥手嘲笑说道:“不过你也休得瞒朕内库之事纵算繁复又哪里需要庆余堂那些老伙计们。你这请求朕看你是想将他们捞出京去才是。” 范闲也不辩解黯然叹息道:“不敢欺瞒陛下臣确有此念。从知道身世的第一日便有这个念头去年之时还曾经去庆余堂看过那些掌柜们常年拘于京中实在是有些别扭这些人年不过半百若放出京去还可为朝廷效力。” 去年他曾经去过一趟庆余堂知道这事儿总有一天是会被有心人抓住所以今天干脆在皇帝面前先说了出来。 皇帝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坦然沉默半晌之后后终于点了点头。范闲大喜过望皇帝失笑道:“你也不能全带走了各王公府上全是庆余堂在打理自家生意若你全数带走只怕靖王爷第一个饶不过你。” 范闲嘿嘿一笑皇帝微笑说道:………几个当中也就是和亲王敢在朕面前站直了说话偏生他性情却是沉稳凶悍有余不如你……”他住口不语说道:“楼上偏厢有幅画……你呆会儿去看一下。” 虽然自己明明知道那幅画像就在皇宫之中但范闲仍然微露犹疑之色问道:“什么画?” 皇帝说道:“你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幅画像……”想到小叶子他的眼神柔和起来。轻声说道:“你没见过她呆会儿好好看看……说起来你母亲与你可真地不怎么相像。” 范闲微微一怔又听着陛下叹息道:“虽然一般地清美无俦。偏生心性大异。她就像个男子一般不让须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个名字当年她最厌憎所谓的诗词歌赋只好实务。” 想到面前地儿子乃是世间诗名最盛之人皇帝忽然觉得事情有些有趣哈哈大声笑了起来指着范闲说道:“她做的诗词虽然亦有吞吐风云之势却只是契了她地性情和你的差别太大……太大。” 洪竹看着楼外那太监焦急的催促眼神耳听着陛下与小范大人开心谈话。哪里敢上前打扰。 范闲笑了起来好奇问道:“母亲大人……她做的诗词陛下曾经听过?” “只有一。”皇帝悠然回忆当年。清声吟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宫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魏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西蛮大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魏皇汉武?唐宗宋祖?范闲的脸色十分精彩精彩到了快要抽筋的程度。 皇帝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喝斥道:“难道你以为这词不好?” 范闲苦着脸说道:“……自然是气势十足只是臣不知这汉武、唐宗、宋祖又是何处的人物。”他心里想着老妈你要改就改彻底点儿也好什么西蛮大汗……真是败给你了。 皇帝解释道:“据传乃是万古之前三位一代雄主。” 范闲哑然心想原来母亲地推托功夫与自己很相似如同在北齐上京与庄墨韩那夜交谈般但凡解释不清的事儿就全推到万古之前偶在史册上见过史册在哪儿?对不住上茅厕撕来用了。 太监再三请皇帝终于离开了小楼离去之时有些瘦削的背影无从透出丝感伤。 …… …… 小楼之中只剩下了洪竹以及范闲两个人看着皇帝地身影消失在层层挂霜寒枝之后范闲终于忍不住爆了捧着肚子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声音响彻小楼说不出的快活。 洪竹在一旁看傻了心想范提司莫不是因为今儿的事受了大刺激自己是不是应该请御医来看看? 良久之后范闲终于止住了因为那《沁圆春所带来地荒谬笑意肚子笑的有些痛上气不接下气对洪竹说道:“没事儿我自上去你在楼下等着我。” 往楼上走着的过程之中范闲依然止不住想笑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子还真真是个妙人千万好诗词不抄偏要抄这估摸着当年也是被范建皇帝这批人给逼急了……不过或许老毛的这才正是契合那个女子地心态? 等走到楼上时范闲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回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放在一个封建王朝当中母亲抄地这词实实在在是反词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难怪她最后和这座皇宫产生了那么严重的冲突。 他在心头冷笑着将胸中先前皇帝的真情实感全数抛诸脑后不再复忆。 …… …… 来到偏厢之外顺手端起几上那杯冷茶范闲推门而入踏槛而进并无一丝犹疑与颤抖平静地站在了那张画像之前。 画中画的是一名黄衫女子背景乃是滔滔大河。女子站在河畔的一方青石之上身上裙裾随河风轻摇面向大河的方向河中浊浪排空拍石而化泥沙对岸远方隐隐可见如蚂蚁一般大小的民夫们正在搬运着石头还是什么或许那些人是在修筑河堤。 这幅画的画工极其精妙。笔触细腻风格却是大气磅礴以精细而至宏大无论是河对岸那沉重的场景。还是近处青黄相杂地山石都被描述的十分到位。尤其是那条被缚于两岸黄山之间的大河更是波涛汹涌浪花翻白气势逼人观此画便似乎能够感到一股凛烈的河风正从画上渗了出来吹在了观者地脸上稍站的近了些。便似乎能听见河水拍打两岸的激昂之声……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这幅画的重点任何一个有幸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那名站在此岸的黄衫女子吸引住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画中别处的风景人物。 黄衫女子其实只露了一个侧面晶莹若玉的耳垂旁几络青丝。正在轻轻飘动檀唇微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能吸引人目光地却是她的眉毛只见那双眉清美如剑不似柔弱女子却也并没有多出几分男儿豪情只是一味清明疏朗让人说不出的喜爱。 …… …… 但此时范闲地目光却只是盯着画中女子侧脸中将能瞧见的方寸眼眸那眸子里的神情看似平静。却总像是蕴藏着更多的情绪。 只在一瞬间他就想起来在北齐上京城外西山绝壁山洞中肖恩曾经给自己描述过的母亲对就是这种眼神!----柔软悲惘充满了对生命地热爱与依恋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苦难的同情还有改变这一切地自信。 范闲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墙上这幅画久久没有移开眼光似乎是想将画中这女子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心头。 冷茶在手旧画当前他就这般沉默地坐在偏厢房中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没有注意到小楼外的阳光偏移风云缓动。 …… …… 手中的冷茶依然是一口未饮范闲枯坐半日嘴唇有些干他忽然偏了偏头看着画中的黄衫女子轻声说道:“您做的不错可惜……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想组织起比较合适的言语对画中女子讲。 “我做的当然不如您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自己照顾好。”他站起身来静静看着那幅画轻声说道:“暂时将您留在这里想来他也不会让我拿走过些日子我会常常来看您。”不知道过些日子又是要过多久。 范闲靠近了画卷忽然开颜一笑精神万分笑道:“俱往矣……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让我来搞。” 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离开了偏厢房。 房中一片安静。 …… …… 房门忽然咯吱一声被人急匆匆地推开。范闲去而复返重新站在厢房之中直直看着画中那个女子突兀开口问道: “理科?” “女博士?” 画中地姑娘自然不能回答自己儿子在很多年后提出的问题所以只是沉默。范闲心头无由一酸旋即呵呵一笑遮了眼中湿意诚心诚意地躬下身子说道: “谢谢。” 然后他真的离开。画中的黄衫女子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看着对河的那幕幕场景沉默着背对着身后那扇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重新打开的门。 …… …… 第七十六章 祝您飞黄腾达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六章祝您飞黄腾达 走出门外范闲将手中那杯冷茶放下。 哐当一声茶杯准确无比搁在了案几上另一只茶杯之上两杯相叠并无多少残茶溢出。茶杯压在先前那只茶杯身上只是一个很寻常随意的小动作。 他下了楼梯与洪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便离开了小楼沿着寒气十足的宫中石道往那方走去。 待送范闲离开皇宫之后洪竹绕过太极殿穿了石弯门去御书房覆命。一路上与见着的宫女开着玩笑与小太监们说闹几句说不出的快活。那些太监宫女心中也有些讶异心想洪竹小公公自从在陛下身边之后身份地位上去了连带着心性也沉稳狠厉了几分今天却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乐成了这样? 眼瞧着御书房就在不远处洪竹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过头赶紧住了脚从道旁山石中抓了两捧雪往脸上狠命擦了擦硬生生将面部热的肌肤冰凉下去这才放下心来轻咳了两声学起了宫中太监祖宗洪老公公的作派死沉着一张脸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皇帝此时正与舒大学士在争论什么声音极高这位舒大学士也真是胆子大当着皇帝的面也是寸步不让只隐约听着是什么河道挪款户部之事。 洪竹竖着耳朵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却清楚能让舒大学士壮着胆子和陛下顶牛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冬天正是疏浚河道的良时。门下中书省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拟好了章程只等户部筹好银两便组织各地州县广征民夫。修葺河道。但没料到户部最后硬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缺口太大严重地拖延了修河的时辰。于是乎范尚书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如果不是陛下一力保着怎么着那位尚书大人也要自请辞官才是。 庆国正值盛世国库却不能拿出足够多地银子!门下中书问户部户部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宫中调用了。但宫中用项一向是从内库出……难道内库如今已经颓败到如此境地?内库之事牵连着长公主牵连着皇族的颜面。而且最近监察院又正在查崔氏矛头直指内库在这当儿上。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不好当面询问皇帝。 于是乎才有了舒大学士入宫之行看来这君臣二人的交流并不怎么平和。 皇帝咳了一声隐约说到范闲。江南等几个模模糊糊地词语。舒大学士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些似乎很相信范闲下江南后。能够将庆国的财政问题解决掉。 老学士降了声音面上却是忧色难去:“怕时间来不及明年若再大水怎么办?江南事杂范提司纵使才干过人要想理清只怕也要一年时间就算明年上天眷顾可后年呢?” 皇帝笑了起来。安慰舒芜说道:“范闲过几天就动身了应该来得及。” 舒芜应了声便笑眯眯退出了御书房。其实君臣二人都是老成持重之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范闲这么个小年轻去江南就真的停止了担心? 更何况舒学士争的根本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东西。他身为如今朝中文官之需要陛下的一个表态内库那边到底怎么办而更关键的是在那两个传言相继出来之后朝廷或者说宫城之中对于范闲到底是准备怎么处置? 皇家玩神秘主义对很多事情秘而不宣朝廷里的官员系统却受不了这个人心惶惶总要求个准信。皇帝既然明说了范闲离开京都的日期一来是宣布了内库治理一定会开始而且会很强硬地开始二来就是通过舒芜告诉朝中的官员们范闲的身份之类暂告一段落不管他究竟是谋逆叶家地余孽还是皇帝的私生子反正他人都离开了京都你们就别瞎猜了让事情淡了! …… …… “洪竹啊。”皇帝忽然从沉思之中醒了过来问道:“先前他有什么反应?” 洪竹一怔赶紧低声应道:“范提司目中隐有泪光面露解脱之色……曾在楼中大笑三声却是不知为何。”他小小年纪就能亲随皇帝身边自然机灵处比一般人要强上三分当然知道陛下口中的他就是刚出宫的小范大人。 皇帝面色微沉旋即微笑道:“如此也好放开之后才好无牵挂地替朝廷做事。” 洪竹小意一笑不敢接话却被皇上接下来的话吓地不轻。 “下月起你去皇后身边侍候着吧。”皇帝摩挲着掌心的一块静心玉很随意说道。 如同一道惊雷敲打在小太监的心中!趴地一声洪竹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哭着说道:“陛下奴才……奴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打死奴才也别赶奴才走啊。” 皇帝皱眉看着他厌恶说道:“什么出息!让你去那边宫里做领太监朕提拔你却吓成这样……真是不堪大用!” 洪竹心中一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脸上却依然是涕泪横流着哭嚎道:“奴才才不做什么领太监奴才就想在您身边。” “噢。”皇帝似笑非笑看着身前的小太监说道:“在朕看边有什么好处?” 好处两个字可以当作玩笑也可以当作一把杀头的刀洪竹愣愣地从地面抬起头来流着泪的脸上染着些灰尘他呓呓说道:………在皇上身边伺候……奴才……脸上光彩。” “光彩?” 洪竹捣头如蒜抽泣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贪图……,他心里明镜似的太监受个贿赂宫里的各位主子们没人在乎。但就看这些主子们的心情如何。 “你收了多少银子?”皇帝看着小太监满脸灰尘清泪模样甚是可笑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洪竹听着笑声心头稍定。讷讷回道:“奴才在御书房两个月一共收了四百两银子。” 皇帝忽然将脸一沉寒意大作冷冷道:“是吗?那胶州地八百亩地是谁给你买的?你哥哥地官又是谁给你走的门路?你好大地胆子在朕身边不足百日就做出这样的手笔来!” 洪竹面色惨淡万念俱灰嚎啕大哭:“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甚至都不敢求皇帝饶自己一命。 “是谁?”皇帝转过身去。踢掉靴子坐在榻上又开始批改奏章。 洪竹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知道终究是瞒不过去了一咬牙说道:“是……范提司。” 皇帝面色不变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洪竹忽然手脚并用爬到皇帝脚下仰着脸抽泣道:“陛下。您尽可杀了奴才但天可鉴天可鉴。奴才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绝没有与提司大人暗中……提司大人是个好人这事儿是奴才求他办的您饶了他吧。” 这时候皇帝才表露出了一丝诧异:“噢?你居然替他求情?”他旋即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看来人缘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皇帝看着小太监那张大花脸笑骂道:“滚出去吧此事范闲早就奏过朕了如果不是朕喜欢你有些小机灵。他早就一刀将你给宰咯你居然还替他求情。” “啊?”洪竹脸色震惊之中夹着尴尬与窘迫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还不滚?” “是陛下。”洪竹哭丧着脸心里却是高兴的不得了也不起身就这样爬出了御书房至于是要被赶到皇后宫里去当领太监还是别的出路此时已经不在意了。 …… …… 出了御书房跑到偏厢里洪竹才平伏了急喘的呼吸才感觉到背后的冷汗是如此的冰凉接过一块毛巾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痕汗迹与灰尘烦燥地将手下人全赶了出去直到自己一人坐在房间时才开始后怕无比。 “小范大人说地对这世上本就没有能瞒过陛下的事情。”小太监心有余悸想着:“陛下允你贪你就能贪所以不如干脆把事情都做在明面上。” 此时此刻他对于范闲的佩服已经深植骨内而在佩服之外他对于范闲更多了许多感激与感恩对方就能猜到陛下根本不在乎身边地小太监贪钱这只是小范大人聪慧过人而小范大人用这件事情瞒过最要命的那件事情这才是关键日后与小范大人走的近些陛下也不会生疑了。 想到那件事情小太监洪竹的眼睛就眯了起来说不出的感激只是马上要被调离御书房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帮到小范大人。 离宫地马车中范闲半闭着眼在养神高达与两名虎卫被他支到了车下车中是苏文茂。他闭目想着虽然自己也不能判断启年小组当中有没有宫里的眼线但是自己是撞着王启年又由王启年去拣了这么些不得志的监察院官员到身边对于自己而言最能信任地便是这批人自己要做事便只有相信他们。 “颍州的事情有没有尾巴?”他皱着眉头问道。 苏文茂此时没有赶车小心地听了听车外的动静才轻声说道:“大人放心颍州知州下狱后就病死了没有走院里的路子用的您的药仵作查不出来。” 范闲点点头:“如果能够确认安全那位知州的家人就不要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苏文茂点点头知道提司大人是叮嘱自己保密对于这种阴私事。提司大人信任自己去做这说明自己终于成功地成为大人的心腹。 但身为心腹他自然要为范闲考虑对于此事。他内心深处依然十分不赞同。暗中杀死一名大知州正四品的官员监察院建院之后这么多年也极少出现这种事情。将来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整个监察院都要倒霉----更何况那位知州并无派系是位纯然地天子门生。 似乎猜到苏文茂在想什么范闲冷笑道:“那位知州草菅人命霸占乡民家产更与盗匪同路。屠村灭族本官只取他一条人命已算便宜了他。” 苏文茂关切说道:“大人。话虽如此但毕竟一直没有拿着实据抓获地山贼嘴巴咬的极紧硬是不肯指证那名知州。” “废话。”范闲说道“如果能拿着证据我何苦用这种手段。” 苏文茂不赞同地摇头道:“终究还是太冒险。至不济大人写折了上中书甚至跳过门下中书直接面禀陛下。虽说无实据但陛下瞧在大人的面子上也会将那名知州拿了。” 范闲笑了笑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名知州的事情是一定不能让陛下知道地。他闭上了双眼悠然养神脑中却在快的旋转----之所以要对付离京都甚远的那名知州是因为自己要卖小太监洪竹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个洪竹将来一想起就必须要还的人情。 如今在御书房做事的小太监洪竹是颖州人原姓陈。被范闲整死的那名知州当年还是知县的时候曾经因为某处山产强行夺走了陈氏家族中的家业偏生陈氏家族里很出了两名秀才自然不依翻山跃岭跨府过州的打官司更是声称要将这官司打到京都去。 那名知县惊恐之下狠下杀手半夜里勾结着山贼硬生生将陈氏大族给灭了门! 那一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而洪竹与自己地兄弟当时还是小孩子在山上玩耍后忘了回家也算是命大侥幸逃脱这椿惨事兄弟二人也算聪明连夜就翻山一路乞讨到了山东路再也不敢去衙门告状只是艰苦万分地在人间挣扎活着终有一日兄弟二人熬不下去了陈小弟也就是如今的洪竹便练了神功裆中带血投了宫中。 …… …… 入宫之后陈小弟畏畏缩缩做人被年长的太监欺负被该死地老宫女掐屁股屈辱之下更生恐惧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敢说。 凑巧有一日陈小弟挑水路过含光殿偏道遇着了洪老太监在屋外睡觉养神老太监身上只穿着许多年前的旧衣没有穿宫衣。陈小弟没认出对方的身份来看着那老太监靠着把破竹椅脸边几只乌蝇飞着便觉着这老太监怎么这般可怜?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小弟此人却还有些热心肠寻思自己左右无事便回屋拿了把破蒲扇开始为洪太监打扇赶蝇。 等洪老太监醒来后并没有如同话本里常见的场景那般传小太监陈小弟无上神功收他为小弟在宫里横着走四处吃香喝辣地。不过一扇之恩洪老太监知道小太监没有姓氏便只赠了他一个字。 洪。 又因为当时老太监正躺在竹椅之上就随口让他叫竹这便是后来当红大太监洪竹姓名的来历。 …… …… 从那天之后洪老太监再也没有管过洪竹死活连话都没有再说过一句即便洪竹到御书房后寻着法子想巴结洪老太监那老太监也都不再理会。 但小太监毕竟有了名字姓洪名竹。洪姓在宫中就代表着不一般而且洪老公公没有表示反对渐渐的开始有人传说洪竹是洪老太监新收地干孙子于是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相反还要巴结着他有什么轻松体面的活儿求着让他去做。 洪竹人又机灵经历了童年惨事心性也极沉”眼前又有这么多机会加上老戴失势宫中人事几番轮转竟让这小太监福气大旺直接进入了御书房开始在陛下身边做事。 这便是所谓机缘了。 见的多了知道皇宫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知州不是什么大官洪竹心里复仇的火焰便开始燃烧了起来只是他毕竟年纪小不懂门路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着手难道直接对陛下陈述自己的冤情?他可没那个胆子。 恰在此时上天送了一个人到他身前。 马车颠了一下范闲悠悠醒来打了个呵欠精神显得有些委顿。 洪竹的事情是被他套出来的而后续的手段也根本没有让洪竹知晓只是默默地做成了这件事情今天才告诉了对方。 范闲清楚以洪竹在宫中的展趋势观看皇帝对他地信任程度不过三年这名小太监就一定会拥有相当的影响力到时候他随便说句话朝中六部多的是人来帮他卖命帮他复仇所以自己一定要抢在三年前便做了而且做的干净利落不要胁不示恩不留后患。 这才是给人情的上等手段。 死的知州是颍州知州洪竹记册是胶州人两地相隔极远当年灭门之案过去太久早就没有人记得了范闲并不担心有人会猜到洪竹与这件事情的关系这一点他很小心什么人都没有告诉。 日后陛下就算查到颍州知州是非正常死亡查到了是监察院动的手范闲也能找到一竹筐的理由----只要和身边的人无关和宫中要害无涉区区一个知州的性命在皇帝的眼中总不是及自己儿子金贵的。 他掀开马车车窗一角眯眼看着身后已经极远极模糊的皇城角楼祝福小太监同学能够在里面飞黄腾达。 第七十七章 离前骚(上)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七章离前骚(上) 马车在监察院门口停下了范闲下车便直接往院里走一路上与相遇的官员微笑致意这是“流言之乱”后他第一次来院里所以现院中官员的目光很正常地炽热着。 其实很多下层官员并不知道叶轻眉是谁但天天看着那几行金光闪闪的话下面那个看轻天下须眉的名字日子久了总会生出些家人一般的熟悉感与亲切感。 而在陈萍萍有意无意地纵容宣传下八大处的头目宗追那些老家伙们都开始对属下们宣扬当年叶家是怎样的一个商家而叶家为监察院又曾经做过些什么最后将这个理论高度提高到了----没有叶家就没有监察院。 叶家毕竟是因为谋逆的罪名倒的所以初始听着上级们大肆夸耀叶家监察院官员们心中不免惴惴但现朝廷似乎并不忌违这个而且范提司的另一个身份也大为有趣----于是众人开始有兴趣知道一些当年的细节。 几番洗脑下来院中人员对于当年叶家大感亲切颇有军民鱼水情的感觉如今知道了范提司就是石碑上那个名字的亲生儿子再看范提司的目光较诸以往在一如往常的尊敬之外便多了几丝真正的敬惧与亲热。 难怪老院长大人会一力主持让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哥将来接掌监察院。 庆国人不论官民其实都还是讲究一个理所当然如今范闲在院务中逐渐显示出了实力与足够的智慧又有了叶家后人这个不能宣诸于口却人心皆知的身份。对于他全权掌握监察院会起到相当大的帮助至少内部人心地疑虑基本上消除了。 范闲今天没有时间借此良机去收伏院中成千官吏。他急匆匆地走到了方正建筑围起来的那一大片坪子上今日冬雪已残春风尚远高树凄索无衣浅池冰冻如镜里面的鱼儿只怕早就死了。 陈萍萍围着厚厚的毛皮坐在轮椅上倾听着身边那如泣如诉婉转千折百回地歌声双目微闭。右手轻轻在轮椅的把手上敲打着节拍哒哒哒哒。 这幕场景很容易地让范闲联想到某一个世界里。也有些垂垂老矣的男人喜欢坐在破旧的藤椅之上午后的阳光溜进了弄堂古老的留声机里正在放着老上海的唱片姚莉或是白虹那软绵绵却又弹润着的歌声。就这样与点点阳光厮缠着…… …… …… 可问题是陈萍萍并不是黎锦光他听的也不是留声机老人家的层次要比一般人高很多。 范闲来不及欣赏老跛子带着封建特色地小资。很同情地看着在大冬天里站在枯树之下不停唱着小曲的桑文姑娘姑娘家的脸被冻地有些红但声音却没有怎么抖不知道是这些天在寒冷的天气里唱习惯了还是歌艺确实惊人。 “暴殄天物。”范闲挥挥手让桑文停了笑着说道:“我请桑姑娘入院是想借重她的能力而不是让她来给你唱曲子。” 陈萍萍睁开双眼。笑着说道:“分工不同但都是服务朝廷桑姑娘如果能让我心情愉快多活两年比跟在你身边那要强的多。” 范闲心头一动知道陈萍萍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地身体拖不了太久了。 “我马上要走了。”他轻轻拍了拍陈萍萍满是皱纹于的手背“桑文我要带走抱月楼还要往江南展。” “春天她再走吧。”陈萍萍叹息道:“和三殿下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范闲大感恼火自己怎么险些忘了老三那码子事情。 桑文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便和苏文茂二人远远地离开留给老少两位监察院权臣说话的空间。 隔得远了就听不见陈萍萍与范闲在说些什么只看着范闲半蹲于地脸色似乎越来越沉重而陈萍萍在沉默少许之后又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范闲地头顶似乎在安慰他。 …… …… “走吧。”范闲对苏文茂说道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桑文。桑文是他一手救出抱月楼又直接调进了监察院也算是他信得过的人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桑文基本上没有机会跟在他的身边反而天天负责给陈萍萍唱小曲听。 “桑姑娘最近过的可好?”范闲问道。 桑文温婉一笑微胖的脸颊看着十分喜气那张略有些大的嘴也不怎么刺眼和声说道:“天天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给老大人唱些小曲很轻松。” “很好。”范闲笑着说道:“依院长的意思你过几个月再去江南这段子……” 他忽然顿了顿和声说道:“你在院长身边让他开心一些。” 马车停在监察院门口准备往二十八里坡地方向去。皇帝给范闲定的离京之期太近时间太少让范闲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有许多离京前必须安排的事情便得在在这几日之内搞定所以今天他显得格外忙碌。 高达等三名虎卫依然没在马车之上范闲对于这几个贴身保镖总是不够信任。 范闲略等了片刻苏文茂就上了车搓了搓有些红的手压低声音禀道:“三处那里调了宫门的存档姚公公是去了京郊这事情没有保密所以宫里也没有下令院中销档。” “老姚去京郊做什么?”范闲好奇问道。 苏文茂将手掌横在咽喉处比了个割喉的手式:“上次悬空庙刺客中的小太监……养父母在京郊一个村子里姚公公是去处理这件事情。带着侍卫走的。” 范闲皱紧了眉头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刺杀圣上那个小太监就没有考虑过后果。没有想过……不论他能不能得手那村子里地亲人只怕都要死的于干净净。”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苏文茂看着提司大人的脸色有些不豫没想明白是为什么行刺乃谋逆大罪这次宫中已经控制了株连的范围没有株连小太监地九族已经算是仁政了。 “大人仁善只是这等事情不能松口。”苏文茂解释道:“只是死几十个人而已。” 范闲不是惺惺作态之人心里的不舒服另有源由说道:“我只是厌恶那小太监只为复仇。却不顾惜养父养母恩情。” 苏文茂讶然片刻后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小太监自然应该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他这样选择却没有人觉得出奇。” 范闲默然。在心底冷笑着庆国由皇帝起讲究以孝治天下。庆律中关于亲亲相隐更是可以判其无罪。他的眉间陡现厌恶之色只是这话却不能与身边任何人说心里想到那小太监为报亲父之仇便舍了养父母辛苦之恩将养父母陷入死地而自觉理所应当----这是何等样狗屎般的逻辑。 二十八里坡到了马车沿着长街往里街畔那些被清漆刷的明亮无比的店铺门板。似乎在欢迎范闲的到来。车至庆余堂前苏文茂还没有来得及递拜帖便听得吱吱几声响这片极大的院子许久未开的中门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打开迎接某人地来临。 庆余堂十七位掌柜今日不在自己的小屋里也没有在各处王府公宅中算帐而是齐整无比地站在门口迎接见着范提司从车中下来这十七人齐唰唰地半跪于地行了大礼。 范闲赶紧请这些掌柜们起身看了一眼排在第七的那位熟人笑着点了点头。 叶大掌柜今年已近半百眉眼柔顺知道门外不是说话地地儿也不清楚这位小爷怎么敢光天化日下就来了----但他还是保持着应有沉静将手一领请范闲入堂落座另有下人去招呼旁的人。只是高达三人摇了摇头死忠于陛下的严令与范闲寸步不离。 范闲用目光示意叶大无碍这才入了中厅落座之后又吩咐高达三人在门外守着。 此时厅内已无外人那十七位掌柜有些畏缩有些害怕有些激动。如今外面都在传眼前这位年青官员乃是叶家的后人……是小姐的亲生儿子!天呐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地那范提司今日前来一定是有要紧事情说。只是范闲此时端座于上位若他不肯自承身份这庆余堂里的掌柜们也没有去抱大腿认真哭泣的胆量。 好在范闲并没有允许这种沉默维持太久稍一沉吟之后便说道:“安之今日来是为了一年半前地那事情。” 叶大掌柜万没料道小范大人开口说的是这个有些大出意外微怔望着对方。 范闲笑着解释道:“当年我曾有心让弟弟思辙拜入大掌柜门下只是大掌柜贵人事忙一直望了通知在下让我二弟提着腊肉上门。如今我那不成材的弟弟不知道流落何方这事自然不用再提。但是大掌柜当初说的另一椿事情您可别说您也忘了。” 叶大如何能忘? 当日范闲暗中点破自己日后要执掌内库并且来寻求庆余堂的帮助许了自己这些人出京的可能。范闲的这个提议让整座庆余堂里的执事都相当兴奋如果能够脱离京都能够重新亲近当年小姐留下来的产业这些掌柜们当然高兴只是一向慑于皇威而且他们也不敢判断范闲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说动宫中最关键地是他们不知道范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存着什么念头所以他们在事后没有主动给范闲一个说法。 可谁知道时势的变化竟是如此奇妙先是范闲在这一年半的时间内突然崛起成为庆国最当红的年轻权臣而他执掌内库也成了铁板钉钉之事……如今又有传言说:他是小姐的儿子。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范闲收拢庆余堂的原因就非常明显了。 叶大掌柜咳了两声面露凝重之色说道:“大人我们这些人自然是极愿意的……只是不知道宫里究竟允不允。”如今他不再怀疑范闲的心思却依然怀疑范闲的能力。 范闲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 …… 厅中嗡的一声炸开老成持重的十七位掌柜面上都露出了震惊与无穷的喜悦自从叶家垮台之后他们就被软禁在了京都一直不能离开骤闻得这般好的消息哪里能够自持。 范闲喝了一口茶看着这些四五十岁的掌柜们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脸上也露出了很真诚的笑容。这些人因为母亲的缘故正值素春年华时便身陷京都不能拔如今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事情实在是很令人高兴。 “自然不能全去。”范闲叮嘱道:“家眷也要留在京里。”正在欢喜微泣的掌柜们一怔又听着他继续说道:“去江南后轮着来吧就当度假诸位看如何?” 众人这才知道小范大人是在说顽笑话一惊一乍之余哈哈大笑了起来。 范闲又叮嘱了几句勉励诸位要谨思圣恩为朝廷出力之类的废话这废话自然是说给门外的虎卫听的这才轻声说道:“七叶掌柜这次是要麻烦与我一同去的至于其余的诸位请大家自行商量吧……不过可得留一个年纪大些的在京都。” 七叶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皱眉问了声。 范闲笑道:“抱月楼马上就没人了你们总得替我打理打理那等**之处只好请位年老德劭之人主持。” 又是一个冷笑话掌柜们却只有苦着脸哈哈笑着应景许久之后笑声终于平伏了下去堂间却无由生出些淡淡别样情绪。 其实掌柜们没有认真听范闲说什么只是在认真地看着他的容貌想从上面找到一些熟悉的地方。范闲今日前来虽未言明但做的事情已经说明了太多包括叶大掌柜在内早就已经相信了对方真的是叶家的后人。 一片安静之中叶大掌柜当前其余十三位掌柜分成两列站在他的身后对着坐在正中间的范闲一撩前襟齐整无比地跪了下去。 “谨遵少爷吩咐。” 第七十八章 离前骚(下)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八章离前骚(下)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又是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毫无疑问并不延迟很没有新意的到来。 今年冬天范闲大部分时间没有呆在苍山上加上后来出了那些事情吓得婉儿和若若也都跑回了京都人到的齐只差了范老二一个所以范府好生地热闹了一番。 府门前的红纸屑炸的厚厚地铺了一层就像是大喜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味道有些薰鼻有些微甜大厨房小厨房里的大鱼大肉更是让主子下人们都觉得这生活不要太幸福得亏少爷抓的消滞之药十分管用…… 三十的晚上宫里赐了几大盘菜还有些小玩意儿。范闲没怎么在意只是在房间里与妻子妹妹进行着艰难地谈话在稍许解了二姝之惑后不等两位姑娘家从震惊与无穷困惑之中醒来便领着二人去了前宅。 一顿年饭草草吃完一家子围在了一起打了几圈麻将范闲趴在婉儿的身后抱膀子时不时出些馊主意成功地输给两位长辈不少银子又刻意拣前世的经典笑话说了几个终于缓解了些桌上的怪异情绪。 第二日大年初一守夜之后的年青人们挣扎着醒来到前堂行年礼。 范闲一点没有马虎实实在在地双膝及地在众人怪异的眼光里平静如常向父亲大人叩了三个响头砰砰砰三声响额头与地面亲密接触着。 范老爷子捋须轻笑说不出的安慰。 姑娘妇人们出去揉汤圆玩了。年初一的前宅里就只剩了些光棍范闲走到父亲身后轻轻给他揉着双肩自从流言传开之后。也许是破了心头魔障范闲不再将自己隔于纱帘之后开始表露身为人子应有的情感父子二人间地距离反而要比以往显得亲切了许多。 户部尚书范建一面养着神一面享受着儿子的服侍问道:“思辙在那边怎么样?” 范闲恭敬回答道:“还成王启年是个机灵人。” 范建微微一笑说道:“你在北齐熟人多对于这点我是放心的。”他忽然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说道:“说来也怪。我看安之你对北人倒是不错可别忘我们两国之间有死仇不可化解某些时候可以利用一下无妨。但不可以全盘信任尤其是不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范闲微微一怔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呵呵一笑解释了几句。 范建忽然关心说道:“费老给你治伤。如今怎么样了?” 范闲不想让父亲担心便没有说出真气流散地实情点头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再调养两个月应该就不用担心。” “还要两个月?”范建皱眉道:“江南不比京都山高河深皇帝远你如今身体又不如以往万事都要小心切不可再如这两年一般事事争先一旦动手就非要制对方于死地……但凡能容人之时暂且容他。不急在一时。” 范闲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担忧也知道长辈是提醒自己。 在京中的争斗范闲下手向来极狠即便面对着长公主与二皇子他也没有退却过一昧手狠胆壮。只是去了江南面对着那些封疆大吏深入到江南世家的大本营虽然从权位上看似没有人能撼动自己但没有父亲与陈萍萍这两座大山在身后自己做事应该要更圆融一些。 父子二人就年后的事情交换了一下意见针对长公主入京之后会对朝局带来怎样的变化也做出了足够细致的分析。范建提醒范闲应该注意一下年后便会入阁的胡学士。范闲不明白父亲专门提到那位文学大家是什么意思但仍然将那个人名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范建轻轻拍拍肩头那双稳定而年青的手微笑着说道:“看来陛下是真准备将监察院交给你日后你在院中他总要在朝中找一位声名地位都能与你相对应地文官这是为将来准备。” 胡学士当年领一世文风之变时不过是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如今大约四十多岁在天下南方文名之盛在范闲出世前实是风头无二只是这位仁兄近年来官运颇为不顺在七路中颠沛流离位高而无实权今番入京便执门下中书也算是朝廷的重用。 范闲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又不打算过多干涉朝政更不会去撩动那位胡学士想来他也不会主动来招惹自己。 父子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范闲想着今天族中还要祭祖试探着问了一声。 范闲回头望了儿子一眼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有这份心已是极难得地事情但是他能表露心迹自己却不能让他的名字录入族谱毕竟还要顾忌宫中那位的脸面。 范闲也只是试一下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见父亲反应的很直接便知道自己依然是在痴心妄想心里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 ……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范家花圆之中包括范尚书、柳氏、若若在内地大部分人都已经去了田庄所在的范族祠堂连带着管事嬷嬷丫环也去了一大批此时前宅后宅便只剩下了不多的人显得格外安静。 “我知道你想去。”婉儿坐在他身边轻声安慰道。 范闲正在看书澹泊书局印出来地第一批《庄氏评论集名字是范闲取的字也是范闲题的据七叶说。销量极为看好回笼的资金远比想像地快尤其是北齐朝廷一次性订购了一万本让范闲的荷包再次鼓囊囊了起来。 听着妻子的话语。他微笑着抬起头随意将书放到一边嗯了一声:“怎么?担心我想不开?” 婉儿笑道:“你怎么就不担心我想不开?” 范闲轻舒双臂将她搂入怀中贴着她微凉的脸蛋儿关切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婉儿误会了他在说什么搁在他肩上地脸颊略现愁容说道:“还没有动静。”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谁关心那没出世地女儿?我只是问你的身体状况如何费先生给我治病用的是治牛的法子。如今我开始有些怀疑他的水准了。” “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婉儿想了一想好奇问道:“为什么是女儿?” “女儿好不用立于朝堂之上天天干仗。”范闲笑着说道。他的思维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当然有极大的差别。 林婉儿略拉开了些与范闲的距离指着自己地心口处嘻嘻笑着说道:“姑娘家也不好。嫁个相公还不知道相公究竟是谁……这里不好受。” 范闲的手老实不客气地向妻子柔软的胸脯上摸去正色说道:“我来看看问题严不严重。” 夫妻笑闹一番却没能将那事儿全数抛开。婉儿幽幽说道:………谁曾想到你竟是……我地表哥。” “不好吗?”范闲微笑着说道:“林妹妹叫声闲哥哥来听听。” 婉儿啐了一口:“呸!你又不是宝玉。” 范闲一想也对自己比贾宝玉可是要漂亮多了眼珠子一转便出了屋婉儿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好生好奇不料没一会儿功夫范闲便回了屋。只是……身上套着件下人们都不常穿的破烂衣裳! 林婉儿一看他这身小乞丐般的打扮顿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范闲瞪着双眼张着大嘴憨喜无比说道:“表妹……啊嘿嘿啊嘿嘿……俺终于等着你了!” 林婉儿一愣心想相公怎么忽然疯难道喊自己表妹这样很好玩?迟疑问道:“表妹?” 范闲傻呵呵笑道:“唉我是你表哥洪七啊……” …… …… 林婉儿傻了听着相公操着一口胶州口音说胡话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范闲看着她的反应也自心灰意冷低头像个战败的士兵一般出门将衣裳换了回来。 “相公你先前……是做什么呢?” “东成西就模仿秀。”范闲苦着一张脸。 “模仿秀?” “秀……sho也便是南边人常说地骚……别问了就当我骚吧。” 范闲作秀的水准其实是很高的打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便开始扮演天真小孩扮演诗仙扮演情圣表演本来就是他地强项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有信心在宫里在小楼里可以用至情至性的表演欺骗过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 但人总是需要休息的所以他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不想遮掩太多比如妻子比如妹妹。身世被曝光之后婉儿在震惊之余总算是逐渐接受了现实对于忽然间相公成了表哥只是有亲上加亲的美妙罗曼感。 而对于若若来说哥哥忽然变成了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人这事儿就有些想不通了。所以这些天里范家小姐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范闲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兄长。 她心神不宁连费介的课也上的糊里糊涂府上更不敢放她去太医院与那些老夫子们商讨救病活人地大事。 “若若只是没有转过弯来。”婉儿安慰道。 范闲苦笑道:“我不一样是她哥?这事实总是改变不了的。”他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后说道:“等我走后若那边能安定下来我就接你过去至于妹妹估摸着马上也要离京了。” 林婉儿听着这话十分高兴。攀着他的肩头说道:“听说江南水好生出来的人物都像画中似的。我可没出过远门这次得好好玩一下。” 范闲取笑道:“莫不是准备看大帅哥。” 林婉儿禁不住这等顽笑话圆润无比地脸颊顿时羞的红了起来。作死地捏拳往范闲身上捶去。 范闲哈哈笑着捉住了她的一对小拳头正色说道:“长公主回京你总要去看看。” 林婉儿一听心内百感交集柔肠纠结怎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关系。范闲安慰道:“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总要学会将这一张纸给撕成两半互不交界。各有各事。” 这事不是安慰与劝解能解决范闲也明白这一点只好丢下不谈。反而是婉儿强打精神替他操心起内库的事情说道:“相公你就算将庆余堂地掌柜们全带去只怕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内库掌住毕竟母亲经营了这么多年。江南的那些地方大员大多要看她脸色。” 她迟疑少许后认真说道:“尤其是你带叶家的老人下江南很容易引起民间朝堂上的议论……” 范闲点点头。平静说道:“我也明白不过此事必须要做掌柜们这些年都在为各王府公宅打理生意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信我……只是内库里的那些事物如果没有他们还真是没辄。朝廷之所以这些年将他们盯得紧就是因为他们了解内库的制造环节这些信息乃是朝廷重中之重。断不能容许他们脑中的知识流传到北齐或是东夷城去……只是内库各项生意出产总是需要技术指导这才保住了性命。” 林婉儿沉默一阵轻声说道:“别看这些掌柜们似乎在京中行动自由其实身边都长年累月跟着人一旦他们有泄密的迹像他们身边地人就会马上将他们扑杀。” 范闲微异道:“这我能猜到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方面的我在院里查过监察院只负责外围负责灭口的人却没有查到。” “是宫里地人。”林婉儿面有忧色说道:“估计他们也会跟着你一起下江南。” “公公们的手下?”范闲安慰的笑了起来打从入京之后他就和宫里的宦官们关系良好不论是哪个宫哪个派系的太监都深深将范提司引为知己。 “不操心这些事了。”他想了想后说道:“内库之事虽然未行但其实大势已定……你那位石头皇兄大概是没什么机会皇子之争至少在几年之内不会再次浮出水面这一点我想是陛下最感激我地地方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林婉儿叹了口气怔怔望着自己的夫君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别将事情想的太简单……其实在我看来皇上只是不喜欢自己地几个儿子闹腾……至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就说二皇兄吧就算他目前被圈禁在家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忽然翻身。” 范闲心头一凛听着妻子继续分析。 “皇上是一位很特殊的人。”林婉儿睁着大大的双眼眸子里流露出与寻常时候完全不一样的聪慧狡黠“他是自血火中爬起来的一代君主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自信极其自信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能动摇到他位置的存在所以皇权之争给他带来的只是心烦而已只是身为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地骨肉相残……我估计他可不在乎太子哥哥拥有的名份将来谁接位其实还是看他心里怎么想看以后这些年里几位皇兄的表现。” “甚至连这些都不是皇上关心的重点。”林婉儿继续轻声说道:“舅舅身体好年岁也不大他认为自己还能活许多年……他根本没有想过传位的问题。他的心思其实还是放在天下雄心犹存。” 范闲的太阳穴跳动了两下皱眉说道:“陛下……难道还准备打仗?” “说不准。”林婉儿毕竟是位姑娘家也是不喜战火之事幽幽说道:“其实安静了十几年已经很怪异了。如今西胡不敢东来南越之事将定陛下只等着你将内库收拢江南民生渐安。国库蓄银粮充足只怕便会再次兵。” “看范围。”范闲说道:“关键是战争的层级如果还是去年那种小打小闹也不需要怎么操心。” “操心?”林婉儿笑道:“这事儿自然是皇上和枢密院操心你呀要外放江南就别操心了就算监察院要参与战事也是三处的事儿。” 范闲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如果庆国皇帝真准备开始第二次世界大战少不得自己要去打消他的念头如果智谋不管用。那就试试暴力。 林婉儿不知道他在想那种大逆不道地事情自顾自说道:“按理讲太子哥哥理应是接位之人但是你也知道陛下一直不喜欢皇后。所以这事儿就存着变数除了大皇兄外人人都有机会。哪怕老三不过**岁……你这次下江南虽然朝野皆知等于是变相的流放但是陛下让你带着老三……这事情就有些诡异了相公不得不察。” 范闲点点头仍然没有说什么很沉”地听着妻子的说话他知道自己马上离京婉儿心头忧虑才会破例讲这么多东西。 “太后喜欢太子与二皇子。似乎没什么分别。老人家最不喜欢大皇兄也不喜欢老三。”林婉儿淡淡将宫里的秘辛说了出来“皇后虽说没有什么实权但她与母亲向来交好。” 范闲认真听着庆国地后宫政治插了句话:“为什么不喜欢老三?” 林婉儿向窗外看了一眼犹疑说道:“大约是因为老爷的关系吧……你也知道宜贵嫔与咱们家关系密切。” “婉儿依你看我这次下江南应该如何做?”范闲很认真地问道。 林婉儿很直接地说道:“严管老三保持距离老师就是老师的样子不能让太后以为你在刻意灌输他什么……另外就是查案要快不能拖拖的时间久了你的自子就不大好过……母亲在朝中不只二皇子与都察院。” 范闲一怔。 林婉儿心头挣扎许久才轻声说道:“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她当年与东宫交好只是为了隐藏二皇兄的烟雾弹但相公你一定要提防着也许太子哥哥终有一日又会倒向她那边。” 范闲默然之后复又黯然这世道让自己的亲亲老婆居然陷入如此可怜的境况之中----他是知道东宫不会看着自己成长的这和当年的仇怨有关。只是没有想到长公主真是长袖善舞竟似是一位脚踏两只船玩劈腿地高手。 想到那位好玩的丈母娘范闲不由笑了起来。 初一祭祖。 初二一大堆京中官员涌上门来拜年。 初三范府全家逃跑躲到靖王爷府上聚会范闲与世子弘成十分尴尬地见面叙旧。 初四任少安与辛其物联席请范闲欢宴一日以为送别。 初五言氏父子上范府言若海辞官之后颇好围棋与尚书大人手谈直至天黑。范闲与言冰云在小书房里密谈直至天黑。 初六访陈圆。 初七京都万人出游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范闲带着老婆妹妹柔嘉叶灵儿四大小姐横行京中好生快活。 初八午国公府有请昏范氏大族聚会范闲成为席上焦点。 …… …… 一过正月十五范闲离京一行人来到了京都南方地船码头上。这条河名为渭河流晶河正是灌入其间渭河往南数百里便会汇入大江沿江直下便会到了繁华更胜京都的江南。 范闲按照与陛下商议好的对外只是说回澹州看望祖母然后才会下江南一来一回在外人算来他至少要到三月的时候才会到苏州却没有人想到他会提前就到。 今天离京范闲没让任何人送。包括院里相熟的官员朝中地官员没有料到太学的学生竟然提前知道了消息。都跑到了码头上来。 范闲在太学任职不久但向来极为亲和去年春闱时花了大量银钱安排了无数穷苦学生又揭了春闱弊案为天下读书人张目至于什么殿前诗话大家赠书之类地名人逸事所有总总加在一起让他在读书人心中地地位高而不远。名声极佳。 而他入监察院任提司之后很是处理了一些贿案在整风之余玩起了光明一处的小手段。所以并未因监察院的黑暗而导致自己地光彩有太多削弱。 至于后来的身世之案----说来也是奇妙其实读书人往往自命清高不以家世为荣但当他们真知道了自己这行人中的佼佼者那位诗家小范大人。居然拥有如此光辉灿烂的来历士子们的心中竟没有半点抵触反而生出些酸腐不堪的与有荣焉感! 官又如何?商又如何?咱们读书人……地头儿。也是位皇子啊! 码头上不论是教员还是太学学生当此离别之景都生出些惜惜之感一时间码头上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最终范闲连饮三杯水酒才算回了诸位生员殷殷厚情。此时场景甚是热闹光彩想来不多时便会传遍朝野上下。 好不容易劝走了众人范闲轻轻握着婉儿的双手细细叮嘱了无数句又说来日春暖便派人来接她这才止了婉儿的眼泪珠子。婉儿看着远方离去的士子们忽然嘻嘻笑着取笑道:“是你通知地?” 范闲厚脸皮也微红了一下解释道:“满足一下他们的美好愿望。” 他扭头望去只见妹妹却躲在家中丫环嬷嬷的身后垂头无语却是不肯上前明显是在偷偷饮泣。看着那丫头瑟缩模样范闲不知怎地心头便是无来由地怒火上升扒开送行之人来到了若若的面前大声喝道:“哭什么哭呢?” 范若若没有料到兄长竟是直接来到自己身前唬了一跳赶紧揩了眼角泪痕吃吃说道:“没……没……没什么。” 她骤然想着已经十几年了哥哥从来没有这般凶过自己怎么今天却这么凶狠……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果然对自己不如当年般温柔了一想到此节本是淡雅如菊的一位洒脱女子竟是止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却又倔犟地咬着下唇竟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悲壮感来。 范闲看着妹妹这模样气极反笑咬牙切齿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身旁地下人们也赶紧让开不敢呆在这二位范府主子的身边。得亏此时婉儿过来搂着若若不知道低声安慰了多少句又说范闲离京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凶若若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范闲凶只是见不得妹妹伤心与刻意躲着自己这十几天的火憋地厉害。见着妹妹犹有余悸地望着自己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说道:“我凶你理所应当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若不凶你你才应该伤心。” 若若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所谓亲疏之说若兄长不将自己当亲生妹子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凶自己?姑娘家想通了这件事情这才眉梢露了丝喜意对着范闲说道:“那……那……那妹妹见哥哥远行伤心自也难免你凶什么凶?” 她将脸一仰理直气壮说道。 “哈哈哈哈。”范闲终于笑了出来知道妹妹心结将解满心安慰。 …… …… “少爷!再不走就要误时辰了!” 码头旁边的大船之上大丫环思思叉着腰站于船头大声喊道。范闲下江南身边总要带几个贴心的随从思思打从澹州便跟着他当然是选。这位姑娘家一出范府便回到了澹州时的辰光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起来。 婉儿看着她高声喊着不由笑道:“相公你真是宠坏了这丫头。” 范闲笑了两声在妹妹耳旁轻声叮嘱了几句马上就要传入京都的要紧事又惊世骇俗地当众将婉儿抱入怀中恶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一挥衣袖登上了河畔的那艘大船。 正所谓我挥一挥衣袖要把所有银子带走。 小范大人今日离京。早已成了京都众人的谈话之资不论是酒馆茶肆还是深宅大院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被软禁在王府之中地二皇子一面听着属下谋士地回报一面叹息道:“这厮终于走了。” 谋士无谋恨恨说道:“亏他走的快不然一定要扒了他的皮为殿下泄恨。” 二皇子正蹲在椅子上舀冻奶羹吃闻言皱眉。良久无语自嘲地笑了笑幽幽说道:“难怪一直有人说。本王与范提司长地相像……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故事……不过像归像我却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你们要清楚。” 他跳下椅子看着院外自由的天空。面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这厮终于走了……感觉真好就像是谁将我背后的毒蛇拿走了一般。” 京都之外三百里地一个长的有些夸张的队伍。正缓缓向西面行进信阳离宫中的女子正行走在回京的路上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婿也选择在这一天逃离了京都对于自己善意地表达和尝试进行地议和之手对方的反应居然是避之不迭。 外三里那座庄严的庆庙内一个极为荒凉地场坝中间堆着高高的干柴正在雄雄燃烧着火势极旺。烧得里面的物事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皇帝背负着双手冷冷望着柴火垛望着里面正在逐渐化作黑烟的那具躯壳。他地身后庆国大祭祀保持着苦修士的镇静眼中却浮现着恐惧。 庆庙之外小太监洪竹正与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明天就要被调到皇后宫中任领太监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服侍陛下。 …… …… 数日之后地渭河上范闲立于船头久久沉默峭寒的河面扑面而来却吹不进他身上名贵的裘服。 他人已出京情报却依然绵绵不断传来长公主派了许多前哨入京而且让老嬷子带了许多信阳的特产入范府名义上自然是给婉儿的看来那位丈母娘在利用无功刺杀徒劳之后终于承认了范闲的力量开始婉转地修复母女间的关系。 这只是末节不属于陈萍萍所教导的天下眼光之内。 真正令范闲感兴趣的是庆国大祭祀在多年之后回国却因为在南方地苦修耗尽了精血老病不堪死亡的消息同时知道洪竹被调往皇后宫中任领太监他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 他的学生史阐立用手遮着眼睛挡住凌厉的河风来到他的身边请示道:“老师先前船上校总说依眼下的度明日便能过颖州再过些天就进入江南路的地界了。” 江南一行人在离京不远处的监察院秘密船坞里换了船众人如今坐的船是一般由水师舟船改装成为的民船。 迎着河风似乎隐约可以看到江南的如画湖山范闲微微一怔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史虽说江南的美女正在等着你去关怀但不要太着急。” 史阐立面色一窘抱月楼的生意要扩展到江南所以他和桑文都要去桑文能拖到三月他身为范闲门生却是不敢拖一想到当年同福客栈里那几位好友同学如今都在江南任一方官员自己却要变成天下知名的妓院老板心中滋味着实有些不大好过。 天寒地冻行于河上确实有些恼火桑文有福气被陈院长留着另一人的福气就不大好硬生生被自己的父亲严令出宫不用再等到春暖花开时。 三皇子畏缩地掀开厚厚船帘望着范闲说道:“司业大人吃饭了。”范闲之所以有资格教育皇子便是因为他如今还有个太学司业的身份所以三皇子以此相称。 范闲回过头来望着那个**岁大的孩子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阴寒:“那殿下的作业做完没有呢?” 第七十九章 夜泊颍州有贼来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七十九章夜泊颍州有贼来 颍州地处大江之北恰在无数山川环抱之中往东则是江南富庶之地西北望去便是庆国中枢的京都要地这处州治距庆国最繁华的两处所在都不遥远又恰在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虽然河两岸的高山峻岭带来了交通上的许多不便但河运在侧交通中枢之地依理讲应该是商贾云集一片繁忙民生安乐才是。 只是如今的颍州城却显得有些破落并不是景物如何黯淡宅屋如何老旧只是街上行走的行人面色沉闷浑无生气街边呦喝的摊贩们也打不起精神来煎饼果子……都像是放凉了搁蔫了。 就连城外的码头上也不怎么热闹沿着庆国河道上下来回的船舶大部分选择了去下游的码头停泊而舍弃了此处码头上只是零落停了几艘船这便显得其中有一艘八成新的大船格外显眼。 之所以颍州会变成今日这等模样一怪天去年大江了洪水冲垮了上游的堤坝黄浪直灌原野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冲坏了多少房屋幸亏灾后天气冷的快没有生大的疫情但是这般伤筋动骨的折腾也让整个颍州都显得死气沉沉起来。 二怪官这任颍州知州乃是当年的天子门生却没有沾上圣天子的半点福份整日介就只知道在州城里做威做福巴结上峰欺压商贾百姓莫说修葺河道就连一般的治安都维持不了只知苛捐杂税收着。而且一直相传这位知州大人与河对面丛山之中的山贼有些瓜葛。如此一州之牧自然民生凋零商旅潜行正经商人躲还来不及。谁还敢留城中。 三怪贼颍州人民风彪悍自古便有扛起锄头对抗官府的光荣传统如今摊着这么个鬼官。下河上山的穷苦百姓自然越来越多。 不过今年以来事态似乎出了许多变化先是那位颍州知州被监察院四处驻州城巡查司请去喝茶正当颍州百姓心中微喜以为这位知州终于要垮台了。这位知州却被监察院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而正当人们失望地以为颍州依然要这般败落下去时这位知州却死了! 京都来人查了许久才确认了知州的死亡和什么阴谋无关只是病死。 知州死地那天颍州城的百姓沉默地点燃了无数串鞭炮。自然没有人敢说是为了庆祝瘟神的死去倒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颍州人民选择在这一天集体出嫁。 另一个变化就是河对面大山中的山贼似乎也老实了许多最大地那个山寨似乎在一天之内被人血洗山贼们四分五裂。据传如今由江南来了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正在尝试着收伏这批势力。 …… …… 颍州的人们没有开心多久只当自己提前过了个小年。 因为知州死了明年朝廷又会派一名知州山贼垮了。马上就又会多出一大批山贼。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么困苦地在过并不会生什么质地变化。 码头旁的一间库房里。十几个苦力正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就算码头再清淡但在大白天里闲聊终究不是苦力们应该有的职业态度而且他们脸上那狞狠的神情似乎也表露了他们另一个身份。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女人年龄约摸二十上下五官端正也算不上什么美女但眉眼间有那么一抹狠劲儿她一开口四周地汉子们都乖乖地住了嘴看来是个领。 “查清楚了是收茶的商人从京都过来的。” “关姐他们船上有护卫。”一个苦力提醒道。 被称作关姐的人乃是颍州附近出了名的山贼头领她来颍州地时间不长却已经集合了一大批有力的贼都在传说她的身后有大背景。 关姐冷笑道:“不过是些商人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你们也去踩过点那后厢房的箱子究竟有多沉不用我说吧?” 话语平淡但一提到箱子苦力们的眼神便开始变得炽热起来。江湖上行走正牌山贼看地车轮扬尘来判断车中货物的重量从而判断价值。而颍州附近的山贼实际上应该归属于水盗一流最擅长的就是从船舶吃水深度判断船上究竟装的是什么。 昨日码头上忽然停了一般大船船身约摸八成新看那船横板上青浓淡常年混迹码头上地人都知道这船大约许久没有下水了。如今颍州已经很少见着这种大船对于山贼们来说这更是一头难得的大肥羊趁着船上人下船置办吃食青菜清水地时候早已有人将船上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让这些山贼们纳闷的是既然是收茶的商人怎么会在船后方压了那么重的货?以致于这艘船的吃水明显和平常见到的船大不一样。这个疑问在一个当眼线的炊妇上船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船后方把守森严的厢房里有一个箱子看船板的承力情况和厢子铁钥上的淡淡刮痕众贼极其眼尖地现箱子里竟是装着满满的银子! “没人会带这么多银子下江南收茶。” 关姐的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疑虑只是公子既然要收伏颖州附近的山贼总要做几单大买卖让身边这些浑身汗臭的贼子们嗅些香味而且开春之后公子要做的事情也确实需要银子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匆忙地四处下手劫船。 有名山贼也觉得事有蹊跷说道:“吃水深船上又没带货……说不定是底舱压着河石三嫂子没有看清楚。” 关姐摇头说道:“又不是海船要压舱石做什么?我只是觉着奇怪那艘大船上的商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现银。” “现银才好。”一名山贼嘻嘻怪笑说道:“抢了银票还不敢去取去。”这话顿时得到了同伙的响应。齐声笑了起来笑声中贪意十足。 关姐皱眉道:“问题是……现在还有哪个商家会带现银?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安全问题?” 山贼们看着关姐心想这位领做事泼辣狠厉挑目标也是极准的趁着知州无人的机会。带着兄弟们狠做了几件大案只是……有时候也未免过于小心了些安全问题这该去问那个笨茶商。问兄弟们做什么? 关姐挥手喊过来那名负责打探消息的三嫂子。三嫂子面黑精瘦讨好说道:“您就放心吧上面统共也就十几个护卫外带一个丫环一个小孩儿。那主家是个弱不禁风地年轻小伙子模样生的漂亮却一点都不懂得遮掩。想来是京中哪位富家不成材的二世祖被长辈们赶到江南去磨炼一番。” 带着丫环想来是年轻商人难耐晚上寂寞。关姐冷笑一声。稍许放下心来若那茶商真是有心之人也不至于带着个女人在大江上漂荡或许真是个没用的二世祖以为亮晃晃的银子比银票砸起来要舒服些。 至于那十几个护卫并不在她地眼内。自己手底下这十几名兄弟都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悍匪她相信晚上上船那些护卫只有死亡或者跳江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她身边的山贼们互视一眼。忽然极为淫邪地笑了起来说道:“关姐。夜里事成了……把那丫环赏我们吧。” 关姐双眼一眨露出丝鄙夷之色:“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只要银子到手别的事情自然就随你们。” 她顿了顿后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无比冷邪:“手脚干净些别留活口事后将船拉到二虎滩烧了。” -------------------------------------------- 颍州城外地夜十分的安静河对面雄岭之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似乎将河水的咆哮声也平伏下去许多。船码头上孤伶伶停泊着几条船此时子时已过正是人们睡地香甜的时候船上的灯火早熄行商们也早已入睡。 在月光的轻拂下十几个黑影悄无声音地摸到了岸边潜入了河中游到最大的那条船身之后才从身上取出勾索一类地物事有的竟只是空手沿着纤绳就往船上爬了去就像无数只被淋了水的猿猴一般身手无比利落。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夜袭的山贼们就已经摸上了大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关姐嘴上叼着寒刀沉默无语地上了二层借着船舱阴影地掩护直接往后方摸去在仓库里众人商议的清楚对于船上的布置也了若指掌知道那一满箱银子就在舱后。 她身后地黑暗里隐隐传来了一声噗哧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有人摔倒在甲板上出一声轻响。她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小兔崽子下手也不知道仔细些万一同时惊动了所有护卫虽然不惧但总是麻烦。 来到厢房之外有些意外地没有现护卫此时夜色中的船舶上又传来了几声闷哼关姐知道是手下正在逐渐侵入中舱心头微定手指头勾住门板刀尖一用力便轻声开了厢门下一刻功夫便已经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个箱子。 借着前方窗子透来的淡淡余晖关姐看清楚了箱子的大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嫂子没说清楚只说看箱子大小重量估摸着得有上千两……可是关姐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箱子估摸着大小……天啦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装满这么大个箱子! 她忽然觉得有些后怕能够随身携带这么多银两地人就算是二世祖只怕也是京都最有钱的二世祖这件事情一旦败露之后面对着京都中地怒火只怕自己身后的公子也会有些承受不起。 别杀那个二世祖!这是关姐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但她马上想到木已成舟由不得自己犹豫了而且这么多银子足以做太多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摸出工具花了半天功夫才将箱子打开。 一片银光顿时洒满了整座船舱! …… …… 关姐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箱子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纵使她是一个在刀口上混生活的人见惯了带着血水的银子今夜依然被箱中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给晃了眼给迷了心惯常冷酷的双眼中开始流露出了贪婪之意。 但她马上警觉了过来就算月光再明亮银子再漂亮也不可能散出如此诱人的光芒! 她霍然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沉着脸的中年人一手拿着白光灯一手提着一把长的出奇的朴刀正冷冷看着自己。 虎卫高达已经按照范闲的吩咐给足了关姐欣赏银子的时间很迟钝地一刀劈了下去。 关姐举刀。 然而那迟钝的一记长刀却像是无可阻拦的洪水一般瞬息间冲垮了这名大江女匪的防守与心防让她在心胆俱丧的同时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被斩了下来鲜血伴着剧痛喷涌而出! -------------------------------------------- 船的中舱点亮了灯被拖进屋来的关姐头凌乱心情也是大乱随她摸上船来的所有山贼早被轻而易举地缴械击昏被捆成棕子一般码的整整齐齐的扔在甲板上几个穿着黑衣值夜的六处剑手像什么事情也没有生一般各自守在四方。 她抬起头隔着丝看着太师椅上那个满脸倦容一脸烦燥的英俊年青人不知怎地心里打了个寒颤。这船上住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用这么多高手来充当护卫还有先前使刀的那人竟俨然乃一代刀法大家----这时候她自然明白那个三嫂子口中说的年轻二世祖一定不是寻常茶商。 “关妩媚?”椅上的年青人看了一眼断了一手犹自面有狠色的女匪打了个呵欠满脸兴趣问道。 年青人自然就是范闲他停船颍州本是要处理洪竹那事的一些后手没料到竟惹了些不长眼的小毛贼不过他一眼便看出面前这女子便是监察院卷宗里画像追缉的女贼不由乐了起来心想自己正好没想好江南之事怎么开口子这便送上门来了一个。 第八十章 庆国最大的一艘贼船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章庆国最大的一艘贼船 听着对方轻轻松松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女匪关姐悚然一惊一对眼光像刀子似地剜着范闲左手死死地扼着自己断手处的伤口狠狠说道:“今天栽阁下手里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范闲坐在椅子上掏了掏耳朵就像没有感受到对方怨毒的目光笑着说道:“我是主你是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来历?” 关妩媚只觉右手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痛看着断了一茬儿的手腕她脸色苍白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犹自咬牙说道:“还请划出道来。 范闲好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荒唐自己这一行人只是有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船香成这样不过一天功夫便引来了颍州出名的女匪而自己面前这女匪被自己抓住后不但不怕反而让自己划道。 “划什么道?”范闲伸手指蘸了些冷茶细细地涂抹在自己的眉心眉尾一挑说道:“**阳道人道鬼道?” 身后船帘微动披着件大棉祅的思思揉着涩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咕哝道:“少爷怎么爬起来了?”她被厅间的灯光晃了眼过了半刻才看清楚了厅间的场景等她的眼光落在关姐断手处时不由被那恐怖的血腥场景骇的尖声叫了起来。 尖叫声只响了一半范闲已经将手掩在了她的嘴上嘲笑道:“想把整座颍州城的人都叫醒?” 思思从澹州到京都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便是范家二少爷思辙兄被施大家法的那次。何曾见过断手断脚骇地浑身抖半晌平静不下来。范闲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唬道:“回去睡去在办正事儿。” 思思忍不住又看了关妩媚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屋。 “他醒了没?” “没。”思思接着说道:“史先生好像也没醒。” “小史一睡便如猪当初少爷我大闹……那处的时候他就只知道抱着花姑娘睡觉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关妩媚此时痛的唇角抽搐面色青耳朵却将上面那年轻人与他丫环的对话听地清楚越觉得古怪和骇异这船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在遭到山贼夜袭之后竟还是如此镇定自若。居然还有空闲与精神聊天----如果不是对方有极为强大的自信那么就是对方有些愚笨----她如今当然认为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大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 将思思赶去了客舱范闲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说道:“关妩媚江北路鄂州人。父。关河山母夏氏自幼生活窘迫卖入妓楼后又辗转成为鄂州一主簿妾室因不堪主母之辱愤而杀人下狱离奇逃脱。其后为某山寨压寨夫人再后山寨灭再后……你便到了颍州一带。” 关妩媚心头震惊无比竟连断手之痛都忘了一般对面这个年青人怎么把自己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难道对方是专门设这个局来诱捕自己?她嘶哑着声音狠狠说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我如此清楚。”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我记性比较好不过这资料不算很清楚因为你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关妩媚人生离奇也算是大江上出名的悍匪不料今天毫无还手之力被擒对方言语间还表现的对自己不屑一顾这个事实让她感到了一丝屈辱偏生坐在椅中那位年青人的语气与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地气质不得不得让她承认对方是真地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猜到本姑娘身后有人……除非你将我们全杀了不然你休想善了此事。”关妩媚痛苦之余开始愚蠢地威胁对方希望对方在处治自己这些人时能留些情。 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范闲笑着说道:“姑娘说的正是我想做的。” 关妩媚愕然忽觉得后背涌上无穷寒意霍然转。 嗤嗤嗤嗤无数声利刃割破喉咙管的声音响起十分难听就像是一石居后面地大厨房正在同时屠杀着无数老母鸡。 跟随关妩媚摸上船来地十几名山贼被范闲的贴身护卫们一剑割喉确认毙命之后就扔入了江中出手简单而专业竟是连血都没有流在甲板之上哗哗江水之声绽起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将那些尸体与血水尽数纳入宽容的水流之中。 连杀十数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好狠辣的下手! 关妩媚眼神终于变得恐惧了起来看对方下手的风格就知道对方一定惯常做这种事情。回头才见那位年轻人收回布命令的手式不由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杀我……格格格格……” 她的牙齿不停击打着出奇怪的声音强咽了一口唾沫强行镇静下来对方既然没有同时杀死自己那说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请给我家领一个面子。”关妩媚惊恐地瘫跪在地上向范闲求着情。 “你家领?” 关妩媚一想到公子地实力心中顿时升起了些许希望:“看公子属下行事大有武风想必也是同道中人我家领乃是江南水寨之主手下舰船百艘能人无数。先生若想来江南谋大事定能与我家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范闲也不去理会这名女匪言语间用词不当倒是听出了对方明是求饶实则是拿那位所谓江南水寨之主来威胁自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趟江南之行还真是有趣。 “领?”他温和说道:“姑娘说的是明七爷吧?明家的七公子。那位从来没有真正入过家门的明七公子听说这位公子爷生母很多年前就死了明老爷子去世之后接掌家族生意的明大少爷四处派人追杀这位让他们家门蒙羞地私生子实则是因为明老爷子遗嘱给这位七公子的好处太多。明七公子无处可躲。所以干脆投了黑道隐姓改名戒急用忍暗下杀手五六年来终于让他混出了些名堂。” “堂堂江南水寨领夏栖飞……当年可怜地私生子明七公子……怎么现在混成这样了?”范闲眉头微皱似乎觉得那位在江南很有些地位的人物距离自己的想象差地太远“居然让自己的属下四处抢银子手法太过下作。难道他最近差银子用?” 江南向来富庶后来内库建在那处更是造就了无数富翁但除了那些盐商海商之外最出名的两大家族就是崔氏与明家这两家世代姻亲。又攀上了长公主这条路子。不知依靠内库了多大的财。崔氏负责内库往北方的走私线路而明家据监察院的调查应该是负责内库往东夷城的走私以及海外部分的生意。 范闲下江南收内库如今崔氏已倒当其冲的便是要将明家震住离京前当然做足了功课与小言公子的彻夜长谈早已定好了方略。 他在这厢缓缓地说着。地上跪着地关妩媚听着却是真的快吓死了自家公子爷自从被赶离明家之后这些年一直试图夺回产业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最隐秘的事情江南水寨里的大头目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当家人。竟是豪族之后。而明家那些大富商们也都被瞒在鼓里甚至暗中与江南水寨还有些见不得光地生意来往。 除了自己因为与明七公子有那么一层外人不知地亲戚关系。从而知道这个秘辛外关妩媚根本不相信有别人知道如今江南水寨大头领夏栖飞的真正身世哪里料到对面这个年青公子竟是一口道破! 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情开心地笑了起来:“想明白了崔家垮了明家虽然心痛但更欢喜于能接过崔家的份额明七公子想必也不会错过进入商场与明家唱对台戏的机会。三月份的时候内库那边就要重新挂标书江南水寨要洗白明七公子要报仇想要抢到内库的行销文书这都需要钱难怪他会猴急成这等难看模样。” 关妩媚惊恐万分地看着范闲心想这个面相柔弱的年青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内库的事情乃是朝廷机密而对方在片刻间就猜到了公子爷的真实想法----此时再看范闲唇角挂着地和暖笑容她的身体却是冻僵了般无法动弹。 “明七公子的吃相不大好看几百两银子也不嫌少。”范闲叹息着来江南之前他本来对监察院暗中查出的明七公子有几分好奇毕竟对方的身世似乎与自己有些相像之处此时现对方手法并不怎么高明不免有些失望。 他自顾自地叹息着一低头才注意已经低头无语的关妩媚歉疚一笑说道:“我这人有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姑娘不要担心我呆会儿就给你止血。” 关妩媚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我不是个喜欢杀人地人何况我还要与你家公子谈生意将他表妹杀了我怕他血性太浓理智不足害了我们之间的生意。” 关妩媚今夜已经惊讶地有些麻木了对方既然能够查到公子的真正身份当然能够查到自己和公子的关系只是对方说……生意?她希望重生艰难说道:“这位公子我家领正在下游。” 此时她心中猜测范闲指不定也是京都中哪个庞大势力的代理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高手护卫才会知道如此多的秘辛咬牙说道:“今夜是我方理亏日后定有赔礼送上。” 听前面的说话。她本以为对方会放了自己不料那年青公子竟是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没有言语不由绝望说道:“公子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您已经杀了我十几名手下难道还不能平息您的怒气?” “江湖?这世界上真地有江湖吗?”范闲微笑说道:“而且杀人也不是为了平息怒火只是处理事务的一种手法我不会放你离开这艘船至少在我需要你离开之前免得姑娘一时口快漏了本人身份给江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关妩媚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但至少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强大自信绝望之余嘶声说道:“江湖事江湖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船舱里一片安静半晌之后范闲轻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可不是江湖人。”他撑着下颌颇有兴趣地看着关妩媚苍白地脸:“江湖这种打打闹闹的地方我可没闲功夫去理会。” 关妩媚愈觉得对方神秘莫测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范闲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是个坐吃等死没用的二世祖。当然我也有可能是庆国最大的一个二世祖。” 一想到自己这行人在上船之前的猜测关妩媚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 “你是贼。”范闲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而我是个大贼你既然上了我的贼船我这个主人当然要招呼好当然你家那位七公子马上也就会上我的贼船而且他这辈子都别想再下去。” 关妩媚终于听明白对方根本不是想与七公子做生意。而是想收服公子为己用!她恨恨咒骂道:“痴心妄想!就凭你……只配给我家公子……咳……咳……擦靴子!” 范闲也不恼呵呵笑着离了椅子取出金针在她的肘间扎了几下替她止了血本想说几句什么。忽然又觉着没必要心想你家那位七公子过几天只怕会诚心诚意想替我擦鞋。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过吃惊就好。 一切处理完后先前一直在下层的水手们上了甲板从河里提起大桶河水冲洗着点点血迹虽然只有关妩媚一人溅血于船但断手流地血太多很是费了些功夫。 清洁完毕夜风再起众人呵欠连天又去睡了船上回复了平静就像先前并没有生这个小插曲一般。 “去睡吧后半夜有人轮值。”范闲看了高达一眼说道。庆国官家规矩贴身护卫向来是分两班倒只是范闲硬生生给改成了三班倒虽说每班的人要少了些但他相信那个世界里资本家剥削工人分成三班一定有他的道理想来效率肯定可以得到更有效地保证。 掀起厚厚的布帘沿着两边舱房的通道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最后范闲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史阐立的房间这书生果然睡地踏实苏文茂却早就已经醒来满脸倦容地守在门口此时夜深二人并没有说什么。 走到自己房间对面范闲对守在门口地虎卫说了几句什么轻轻推门而入直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被窝里的那个小男孩儿许久无语。 三皇子五官端正小小年纪颇有些清秀之态但范闲知道这小子可比他的真实年龄要强多了。船儿轻轻一摇他将床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对方的肩膀河上风寒要是冻坏了可不好。 便在此时三皇子紧闭的双眼内微微动了下。 范闲无声笑了起来这孩子只怕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他旋即想到**岁年纪的小孩子竟要比史阐立还要惊醒只怕心上的负担也不劲想到此节他心底不由幽幽叹息了一声身在帝王家确实容易被那些污秽与权谋养出些怪胎来这小男孩儿有时可恨也未必不是可怜。 他也懒得戳破小孩子家家的小伎俩只是偶一失神想着婉儿提醒过地那件事情心里却有些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只是目前还下不了决心。 庆余堂的掌柜们并不在南行的船舶上。范闲既然是私下江南往澹州方向地探亲队伍所以做地极为实在在渭河中段那个冒牌的提司大人就已经领着车队往东边开拔沿途有黑骑保护。又领着那些掌柜们想来朝中所有人都会以为此时自己是在那个车队之中而没有人想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渭河与大江地交汇处。 虽然走水路无法由黑骑提供最快捷有力的支援但范闲并不担心安全问题船上有七名虎卫还有六处地剑手如此多的高手刺客集于一舟之上只要不是大宗师亲至。这世上哪里有人能碰触到自己一根手指。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被中三皇子的后背脸却望着另一边似乎走神了。目前船上最金贵的人物其实就是这位皇子有这样一个护身符在身边日后就算自己要动特权调动府军州甲。似乎也能找到极好的理由。 此时的场景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范闲本就是个胆大之人更不会如何忌惮皇室尊严此时勉强将三皇子当学生弟弟带已经是给足了皇帝和宜贵嫔面子。 确认了一切如常断了一只手的关妩媚被押入了下层的简易牢舍之中范闲这才完全放松下来揉着有些胀的太阳穴回到了自己地卧房一抬眼便瞅着思思正半倚在床边犯困。单手撑颌整个身子随着船舶的轻轻摇晃而东倒西歪小妮子有趣偏生这样却倒不下去。 范闲呵呵一笑知道对方是一定要等自己先休息才肯睡的。也不敢出太大声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一只手穿过思思的腋下一只手抱着她的腿弯姑娘穿着件绛青半旧大祅圆圆滚滚地一大堆他就像抱着一个大毛熊般。 小心翼翼地将思思搬到了床上不想扰了她的清梦不料她依然还是睁眼醒来了眼里地迷糊瞬间即逝强行挣起来笑着说道:“我给少爷铺被子。” 范闲轻声笑骂道:“先前就睡了一觉还铺什么铺?都困糊涂地人还不赶紧睡去。” 思思掩嘴一笑说道:“那被褥里又凉了少爷小时候最不喜欢钻冷铺盖不都是让我先暖着吗?” 听着这话范闲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姑娘不由想起了前些年二人在州老宅里的日子。一晃两年过去他忙于争权夺利成婚出使有意无意间与思思生份了些好在思思对自己还是如此贴心心里不由淡淡温暖涌起笑道:“今儿要给我暖床吗?” 这话就有些轻薄了但两处府中都知道思思终有一天是要开脸入房的大丫环她自己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骤闻这话面色微羞一红却没有如往日般清爽地回几句只是将外面的祅子一脱整个人便缩进了被褥里。 缩进了少爷的被褥里只剩了一头乌黑的青丝露在雪白的被头外诱人无比。 范闲微愣了愣片刻后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其实他二人在州时自幼一同长大也没少在一张床上躺在一张被里厮混除了最后那关头之外任何亲腻事都早已做遍。 舱中灯光未熄。范闲从后搂住自己的大丫头双手环至她的身前握着她微凉地手胸贴着她的背听着身前她一阵一阵呼吸下意识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我二十了少爷。” 思思轻轻咬着下嘴唇说道话语里带着几分委屈与幽怨。 范闲没有说什么嗅着思思头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感受着怀中的弹润身子非常简单地便让心神回到了当年澹州时地境况之中整个人觉得无比轻松无比安逸。 第八十一章 有情况 半夜睡不着觉舱外的河风在唱歌。 范闲干脆睁开双眼在丫头的耳边微笑着说道:“二十怎么了?急了?” 思思被这句话真弄急了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咬着唇边的一络头气的一言不。 范闲一愣赶紧将她的身子扳了下来知道这话是自己说的不对。庆国女子大凡十五六岁就要嫁人像思思这样已经二十还是黄花闺女的确实少见虽然范闲总以为二十岁才是恰恰成熟的美妙时辰可在一般人的眼中思思已经成了老姑娘。 尤其是在范府之中虽然众人看在澹州老祖宗和范闲的面子上对思思很是客气可是人前背后总是少了一些闲话尤其是范闲一直没有将她收进房中更是助长了这种风气。 细细想来范闲知道是自己没有处理好这问题他总觉得不必着急却没有站在思思这丫头的立场上想想姑娘二十这要换算成那个世界里那就得是三十的老处*女搁谁身上也无法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 思思蜷着身子不理他伤心地睡着。 范闲想了想后笑着说道:“说起来咱们已经两年没在一张床上躺了。”在州的时节比他大两岁的思思虽然都是睡在一边但范闲早就养成了起床后去她床上厮混一阵的不良纨绔习气。 “少爷大了自然不能老和下人一处厮混。”思思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嗡声嗡气回道。 “这要厮混许久的。”范闲也没哄她只是温温柔柔说着“像我这种烧糊了的卷子也只有你才不嫌弃了。” 思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爷若是烧糊了的卷子。这天下间的姑娘家还怎么活?” 主仆二人忽然同时沉默了起来都想到这段话是石头记上王熙凤地自贬便悠悠想起在澹州的时候每个夜晚一人抄书一人侍候着的画面。 那些日子里范闲每当用极娟秀的小楷“抄”石头记时。思思便在一旁磨墨拔灯点香准备夜宵。二人完美地实践了红袖添香夜抄书这句话说起来思思才是这个世界上范闲的第一个读者才是。 范闲将大姑娘地身子转了过来霸道地揽在怀里说道:“既然笑了就甭再哭。听少爷给你讲个禽兽不如的笑话听。” 思思好奇地睁着眼睛等着他开口等听完那个著名的笑话后终于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笑了起来促狭说道:“原来少爷是说自己这些年禽兽不如啊。” “如今想起来。自然是有这个问题。”范闲很老实地承认了错误“当然最关键的是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地当然我承认这话也有些无耻的虚伪。” “怎么想的?”思思很迷糊。 范闲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思思忽然间明白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吃惊意外之余平添了些许感动虽然少爷的想法确实太过荒唐胡涂竟似准备看自己地想法。不过……还是有些温暖啊。 “少爷还记得小时候……你打周管家那次吗?” “当然记得。”范闲笑了起来。“那家伙居然敢给你使脸色看我不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思思鼓足勇气看着他的脸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自己毕竟是个丫环怎么能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呢?那一日范闲打的周管家满脸桃花开思思姑娘心里地桃花也在那时节开了。 其时范闲才十二岁思思不过十四。 范闲不知道大丫环心里在想什么反自琢磨着当时的场景下意识里说道:“当时那一巴掌下去的还真狠。” 思思缩在他怀里吃吃笑道:“少爷手劲儿大。” “手劲儿大?”范闲嘿嘿一笑左手在被褥里已是落了下去恰恰打在思思圆圆的翘臀上姑娘入睡穿着件单亵裤薄的狠手掌与臀面一触出一声啪的清脆响声。 回忆总是美好地**总是愉悦的主仆二人就这般拥着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夜深人静、褥有暖香空气开始暖昧和温暖起来范闲也终于开始禽兽起来两只手早就不老实地开始在修远的道路中上下求索。 “灯灯还亮着。”思思急羞说道。 范闲此时已晋入灵长类禽兽境界猴急不已闻言伸出左臂往后一劈浑以为自己这一式习自叶灵儿处的大劈棺能轻易地破风而斩将桌上那枝烛火吹灭没料到……掌势一出那烛上火苗兀自坚挺。 他这才想到自己的真气全散哪里还能够隔空灭烛内心不由大感恼火头一次现真气爆体地最大坏处原来是这个咕哝着骂了几句伸手到枕头下面摸出袖弩回头胡乱着急地抠动了扳机。 只听着嗤的一声弩箭穿烛而过射入了舱板之中出一声闷响烛火马上灭了舱内归于黑暗之中。 他犯了大错。 还没来得及享受黑暗之中地甜蜜便只听得舱外嗖嗖嗖嗖响起数阵风声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片刻之间汇集到了房外只听长刀出鞘之声弩机上簧之音交织响起。 先前范闲用弩箭灭烛箭头入木声音虽然轻但落在那些专业人士的耳朵里却是分外惊心尤其是船上有一位皇子一位提司大人守夜的人不知道有多警觉。只听得舱外传来一名虎卫警惕的声音。 “大人有情况。” 范闲大怒起身又庆幸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没有直接闯进门来回身看着被褥中偷笑的丫头痛心疾。郁卒莫名。 一夜无话。 ------------------------------------------ 第二日一大清早范闲就起来了今天没有让思思帮自己梳头穿衣姑娘家有些不方便。只好躺在床上继续休息。 端了碗粥和几个玉米馍、咸菜入屋服侍可怜地姑娘家用早饭范闲做完了男人该做的事情便走出了舱门来到了船头。眼望着浩荡江面迎着寒冷冬风觉着浑身上下神清气爽无一丝不适。 晨晨雾退后大船便离开了颍州。其时船上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此时范闲回头望去那个码头早已消失在了群山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大人起的早啊。”苏文茂在一旁谦恭说道眼光却在范闲的身上飘来飘去昨天夜里的笑话此时早就在船中传开。没有人敢当面说笑什么但心里都会觉得有趣。 范闲没有注意到属下地无良眼光随口说了几句眼光一偏便瞧着三皇子与邓子越两人走出了舱门。 范闲很规矩地向三皇子行礼请安。一丝不芶一点不因为此时身在京都之外。便有所散漫。 三皇子面相稚美有些窘迫地生生受了这礼没有挪动身子。 范闲行完礼后很自觉地马上直起身子稳稳地站在三皇子的面前一言不。 三皇子挠了挠头委屈无比地抱着小拳头对着范闲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学生见过司业大人。” 两个长相漂亮心思复杂年岁却相差甚远的人在古怪的仪式之后便开始了船上地一天生活。如今这艘船上除了一向跟着范闲的那批下属之外还多了几位宫廷的教习嬷嬷两个小太监那都是宫里调出来专门服侍皇子的不过范闲这人心狠胆大硬生生将这些人留在了下层不允他们上来。 而范闲这边监察院八大处除了六处的剑手负责暗杀安全之职外还调了二处和四处地两位官员随行二处的官员负责保持情报的通畅四处的官员则要负责居中联络江南之行沿岸各地的监察院巡查司官员。 范闲自己师门是三处出身如今执掌一处如此一来等于这艘船上已经有大半个监察院地构置虽然人数不多但分工配合起来却是非常顺畅。 船上生活颇多无聊从京都出来的这些人们刚开始几天还有兴趣赏赏江景但渐渐看的厌了加上河风凛冽这些天除了有职在身的其余的人都窝在房里休息。 范闲和三皇子站在船头看着迎面而来的峡谷风景不知道在轻声说着些什么。三皇子一味诺诺范闲面色温和。 苏文茂站在后方看着提司大人和那位皇子心里却在想着另一椿事情为什么船上非要装那么一大箱子银锭? 交待完了事情让三皇子站在船头学杰克范闲走了回来。 苏文茂看了一眼船头那位男孩儿苦脸问道:“大人把殿下冻病了可不好交待。” “锻炼心志。”范闲这一路上对三皇子并不温柔保持着距离这一点不仅出乎了船中众人地意料想来也让三皇子自己也觉得格外古怪。 “大人那箱银子……”苏文茂试探着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看好就行既然那妇人已经看到了就别让别的人再接触。” 苏文茂应了一声不再继续问。 范闲伸了个懒腰忽然想着自己坐着大船带着一箱白银携美下江南还真有几分二世祖的作派只可惜天时不是很好不然晒晒太阳浴喝点儿冰冻的果汁就更漂亮了。 “关妩媚被咱们关着。”苏文茂皱眉道:“怎么才能让江南水寨的那位夏当家知道?下午船到阳州需不需要通知当地院吏将这消息放出去?” 范闲想了想摇头说道:“没必要暂时我还不想让他猜到我是谁这些混江湖地凶人一旦现自己摸不清对方底细才会变得谨小慎微一些我要看的就是他到底愿意为这件事情付出多少代价。” “那……” “别让四处地人散消息。”范闲笑着说道:“昨天夜里不是还有位三嫂子被你们留在颍州吗?她自然会想办法通知夏栖飞。” ---------------------------------------------- 这一天整个庆国感到最恐慌的人就是范闲嘴里说的三嫂子。 颍州码头上的那艘民船已经开走了。三嫂子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码头边上手里提着一袋子没有完全薰好的腊肉连偶尔来问价的人也顾不得招呼。她是山贼放在颖州城里的眼线平日里负责打探消息昨天那艘船上的银箱子就是她第一个摸清楚情况的。 船消失了不是件大事因为按照关姐这批山贼的行事风格杀人劫货之后就会连夜将船开走到下游冲滩然后烧船灭迹。 所以她今天早上看见船没有了以为关姐等人已经成功但没想到她在码头上等了半天竟是没有任何回音! 关姐没有回来二哥没有回来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 就和那艘船一样所有的山贼都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直让她等到了暮时码头边上还是同样死一般的平静。 直到这个时候三嫂子才终于确认出事了。 她哆嗦着双唇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就算船上护卫强大但昨天夜里也应该听到厮杀声官府也应该有反应才是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那艘船是鬼船轻松地攫取了十几条人命? 连夜她就换了装束将自己的头包住将家中的余财藏好花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连夜沿着难行的山路往下游走去过阳州而不停继续往东一直走到了将要进入江南路的大郡。 这花去了她整整两天的时间途中只饮了些清水一点食物都没有吃。 她是下层人员本来极难见到关姐的那位主人但也许是她深陷的眼窝让那位负责接待的师爷相信了她的说话面色沉重地领着她进了后花园。 州城里最森严的后花园中江南水寨那位年不过三十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夏栖飞闭着双眼听着三嫂子的回话缓缓睁开双眼寒意逼人。 “只要那船还在水上就把它拦下来。” 船自然永远都在水上。 夏栖飞手下统领着江南水道英豪舰船无数这句话里透着强大的自信与隐隐的愤怒。 第八十二章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二章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入冬水枯两岸多是修葺河堤的民工正像蚂蚁一样艰苦地搬运着石头与沙土听说上面的银子一直没有全数拔下来所以除了代工之外其余的民夫都显得有些无精打彩忙碌一天没有铜板入袋谁也不会下多大的力。磨洋工的民夫们才有了多余的时间去看一眼早已看腻的江面学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士官员们。 一看之下众人却吃惊不小只见将入江南路的大江之上骤然间多出了许多条船正在上好巡弋着冬季航运不如其余三季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仿佛像是一夜之间有谁施了什么魔法空降了许多条船落在了江面上。 那些船只或大或小形状各异度也不相同甚至里面还夹着几只被小小改装过的三翼船。三翼船是江南水师官用船只度极快一向不准民间使用。相同的是这些船上站着的汉子们腰间都是鼓囊囊的想来都是藏着兵刃黯黑脸颊上除了显眼的水锈之外便是沉默的杀意与警惕。 能够在两天之内调集了这么多的船舶集中在这块入江南路的水道之上而且没有惊动官府出来说知能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威名远扬的江南水寨单论掌控大江的能力就连江南著名的那几大家族都远远不如江南水寨。 江南水寨全名江南及相关水域十二连环坞(这名字可爱)专门在江南密如蛛网的水路上讨生活不论是运货客运还是相关产业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尤其是暗中进行的私盐私茶和贩马的生意。让他们掌握了极为强大的实力尤其是自从夏栖飞当上了水寨大头目之后更是着力与官府搞好关系甚至传说这位夏爷可以与沙湖里地水师提督大人称兄道弟。 流氓加官府谁也挡不住。所以这些年来。江南水寨虽然明面上削减了黑道上的买卖但开始逐渐走出了湖泊水草正大光明地来到了民间声势更胜从前。 也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才能够在大江之上横行无阻不惧物议地沿江索船。 布命令的就是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夏栖飞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手下们地生死但是此次忽然失踪的关妩媚和自己母系有些亲戚关系。而且更让他警惕的是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中咬了自己这么大一块肉! 三月的时候内库就要重新开门了依照往年总不是崔家与明家地两碟小菜。但是今年由于崔家已倒而且天下皆知内库的管辖权已经由长公主殿下移到了监察院的范提司手里所以夏栖飞决定试一试看看在新的时势之中自己能不能趁虚而入。正大光明地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内库生意太大标地银子数量以十万起计三月份就算想入那个财神门去坐着喝茶要拿出来的银子都会吓死人。 已垮的崔家犹自红火的明家都有这个实力。夏栖飞却绝对没有就算他手下掌控了水道上的最大黑帮(你还在看二手书吗?一手手打书城,请支持手打!)。但是手上地银子和明家比起来还像是个叫花子。所以他才会急着四处搜刮银两甚至暗中命令关妩媚重新做起了河盗的生意。 他连这般小的银钱数目都不肯放过很显然是已经被逼的快要疯了。正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江上混生活的英雄们要学习做生意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钱。 在此紧要关头夏栖飞愈地小心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在猜测着颍州岸边生的事情会不会是针对着自己。 事情生之时他正在沙州城里请江南水师的守备许寿山许大人饮酒江湖传说总有夸大他如今能接触的水师最高级别将领就是守备一级。这位许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保持了沉默任由夏栖飞去搜那条船但依然给了水寨中人一个警告: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三月初之前搞定搞定之后便要洗的干干净净把身上地血腥味儿洗掉! 因为提司大人三月份就要由澹州来江南了。 ------------------------------------------ 江南水寨的数十条船只在江面上搜寻了许久却依然没有找到那艘模样明显地大船不免有些意外。夏栖飞听着手下的回报冷冷地眯起了双眼说道:「看来那些人没有下来……那箱子没那么容易搬下船应该还在阳州附近你们去查了没有?」 那名头上裹着白布抵挡江风的汉子一愣窘迫说道:「属下们算着时辰两天的时间船应该到了沙州附近……没想到对方竟然死赖着不走。」 夏栖飞恼火无比险些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你是猪啊!」略顿了顿他阴沉喝道:「往上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不济也要把那艘船给我拖回来!」 那汉子领命而去没有注意到寨主这句话显得信心已经开始不足起来。 夏栖飞坐在桌边气鼓鼓的许久不能平静这半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半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干扰自己不然筹划已久的复仇大业就要再重新谋划了。 一口灌掉碗中的冷茶激的他反而有些热起来眼中露出两抹戾狠的神色干脆走到了中庭等着兄弟们传来的好消息他解开了胸前的襟扣露出横肉上面的道道疤痕只是这些疤痕有些奇怪齐齐整整的并排着不象是江湖厮杀中落的 刀伤斧痕反而像是被人捆住后狠狠鞭打一般。 …… …… 中午的时候一艘大船缓缓驶离了阳州繁华热闹的码头向下游行去。 同一时间数十条江南水寨的船气势汹汹地逆流而上冒着夜行的危险。寻找着敌人地踪迹。 上天没有故意安排捉迷藏的时间在太阳还没有沉下山去之前双方终于在大江这一段里最平缓的镜泊弯一带遇上了。 数十条船只迅疾而上水匪们天生的操舟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最有效地挥不过几个变阵。便将那艘大船围在了江心。 江南水寨的船小心翼翼地将京都来船围在正中为那艘三翼飞船向大船处靠了过去大船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三翼飞船上地水寨头领朝着大船上喊道:「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接受检查。」(请原谅我的懒惰) 大船上面依然是一片沉默。 水寨头领面色微凛比划了一个手势同时间内一共六艘船靠了过来。伸出长长地绣竿有些困难地勾住了大船的舷板取出了身上的短刀准备强行登船。 便在此时大船忽然动了起来! 这一动便是全力加。以令这些水匪们瞠目结舌的度向着包围线的外面冲了过去刹那间大船巨大地带动力量将刚刚搭在船舷上的绣质长钩全部撕碎十几个正在向上攀爬的水匪惨兮兮地堕入水中。激起浪花无数江面上一片混乱! 而正面堵着的那艘水寨大船就这般毫无花俏地与京都来船撞上了----然后毫无花俏地一转头一折腰袅袅婷婷地就滑了开去。 当然。这个美妙的动作伴随着甲板破裂。水手惊呼地难听伴奏。 …… …… 尾部留下一道白色的水浪京都来船疾地向着下游驶去只在这片镜泊一般的江面上留下了无数木屑与在水面上沉浮着的水匪们。 水寨领抓住船只边缘在大浪之中稳定住自己的身形瞠目结舌看着那条大船的船尾心里震惊异常这艘船……也太结实了吧!而且由完全静止到这么快地度这操船的水手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比自己的水准似乎还要高些! 京都来船上的水手全部是当年被撤泉州水师地校官们常年研习的便是水战之术操控大舟水战地水准自然要比这些江南水寨玩蚂蚁吃象的船工们要强许多。 只是江面行舟因为害怕水下礁石不敢妄直横行所以京都来船上面没有挂满帆和那些水师用的三翼飞船比起来在度上并不占什么优势。京都来船只冲了一道防线便马上被随之而来的十余艘飞船跟住了。 此时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京都来船在先江南水寨群舟在后疾向下流冲去在水面上划出无数道淡色的伤痕挠得黄色江水好生不安成了个百舸竞流的美妙画面。 「用甩钩!」 眼见着那艘京都来船气势汹汹而且船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如此结实江南水寨的头目大声喊叫着同时比了几个手势虽然江风极大一转眼便将他的话语吹到了天边去但看着他的手势围住大船的那些水贼们很有默契地取出了一堆绳索往大船上抛去。 十几条绳索破空而去画了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大船甲板上水匪们的手法极其娴熟果然是做惯了这等熟练工种。众人接着将手一紧绳头带着的挂钩便牢牢挂住了船板此时双方度相近绳索又不是竹子这种硬货众水匪不再担心什么手脚利落地沿着绳子便开始往大船上爬。 …… …… 又是爬到一半可怜的一半时大船边舷之上打开十几个隔板窗口每个窗口里都伸出了一枝长钧或是长斧恶狠狠地向绳上那些人砍了下去----只听着刀风阵阵惨呼连连血花随江风四散残肢共浊浪而下一个照面间水匪们死伤惨重! 还有些人侥幸落入江中。但那些绳钩却被砍断了然后京都来船的那些窗口之中伸出十几枝搭弓待的箭头冷漠地瞄准着四周的船只虽未射。却是震慑之意十足似乎在说谁要是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后方的水寨领看的双眼欲裂。暴露异常却又心生寒意----他长年混迹于江河之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剿匪当然知道长弓、矛、斧各四……乃是朝廷水师地标准配制! 「难道有什么阴谋?」 …… …… 船只放帆而下度奇快。马上就出了镜泊湾来到了沙洲水域之中。 水贼领狠狠看着仍被围困着的大船知道虽然对方出乎意料的准备充分和强大但是大象也怕蚂蚁只要仍然在江面上行走。自己这些长年江边长大的人总会有办法让对方沉到江底下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地要求前方的江面上陡然出现了四艘大船横排在江面之中。恰好堵住了下行的河道这四艘大船共有三层极为高大落在江中的阴影都被拉地老长看上去十分威猛。 水寨领眯眼望去 现是最近几年常与自己这些人暗中配合的水师楼船不由大喜过望。呼喊道:「有兄弟帮手大家不要着急!」 京都来船依然沉默而坚定地向着下游冲去似乎那四艘沙湖水师的兵船并不存在一般又像是要去自尽般悲壮。 …… …… 看着夕阳下的那一幕江南水寨领顿时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眼看着京都来船便要被前后夹击而死陷入重围之中时下游沙湖水师四艘兵船竟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偏舵给那般京都来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那艘船悠哉游哉地顺水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水寨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中残留地理智却告诉自己自己一干人追了很久的那艘船……和这四艘水师巨船……真的很像。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四艘水师船只已经像四头巨兽一般横在了江南水寨众船面前压迫感十足。 站在水师船头的那位官员江南水寨头领也认识。正是夏寨主地知交沙湖水师守备大人----许寿山大人! 许寿山冷漠地站在船头只是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很匆忙间穿好的带子都没有扣好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望着下方的那个「老熟人」眉头微皱用眼神向对方示意最好赶紧投降也顾不得对方究竟看懂没有便用官威十足的声音说道: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手中地武器接受检查。」 (请再次原谅我的懒惰) -------------------------------------------------- 沙州州城就在沙湖入江处水势相冲万年以降积下沃土无数加之百姓们的辛勤耕种一直是大江边上著名的产粮地之一而随着十几年前泉州水师撤编沙湖水师在接受部分人手之后成为庆国最大的水师基地成千上万地水师官兵日常生活都依靠这座扼住江南咽喉的州城。 浑身汗味水腥味地水师官兵们在为沙州人民带来无尽烦恼沙州姑娘们带来无穷威险沙州官员带来无数问题的同时也为沙州城带来了无数的银子与商机朝廷年年拔给那些光棍汉子们的俸禄只怕有九成是用在了沙州中的妓院赌坊与酒楼中所以沙州的娱乐业准确来说是第三产业相当达各式酒楼林立西边满楼红袖招东边由晨至昏骰子不停摇……好不热闹。 这日打从沙州最出名的客栈里走出几个人这一行人的搭配有些怪异一位年青公子哥一位姑娘家一个书生一位小孩身后跟着几个面色肃然的护卫。一行人直接雇了辆大车直接驶到了南城。 这行人自然就是范闲、思思、三皇子、史阐立和那些看似普通的虎卫们他们在阳州停了一夜商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由当地四处的人去调了沙湖水师至于用的什么手续就不得而知。但想来军方无论如何也要将监察院的大人们保护好范闲看模样竟似不准备再掩藏身份令此时仍然仍留在船上地苏文茂好生不解。 让大船在大江上和那些水匪们周旋范闲却带着身边的人提前在阳州夜里下了船。坐着马车舒舒服服地顺着官道来到了沙州城做的隐秘竟是没有被人注意到。 沙州南城的气氛有些紧张。这处三教九流混杂大家都知道道上的霸主----江南水寨地夏寨主正在做一件事情具体的细节不了解但从那个小院子里不停进出的水寨统领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麻烦。 那个小院子看似不起眼。但大家都知道那里是江南水寨七十二连坞在沙州的分舵。 所以当范闲乘坐地马车来到小院外数十丈处时早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水寨撒在街里的眼线更是盯的死死的。似乎是想判断出这行人的来意却没有人注意到在昏暗地暮色之中那些看似寻常的六处刺客们已经占据了这条街上最有利的几个地点。 随着马车离那处分舵越来越近渐渐有些人靠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瞄着马车气氛有些紧张。马车中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直驶到了院门口才停住一位书生掀帘而下走上石阶。面色镇静地向门口的打手拱手说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打分舵里走出了一位倒吊眉。黄豆眼的师爷模样地人面带警戒之色看着他眯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夏爷?」 书生是史阐立他哪里在所谓江湖里淌过水看着那师爷阴狠的表情再看四周围上来的那些打手明显对方身上都带着凶器书生心里着实有些慌张不由暗中腹诽门师大人让自己做这种事情太不人道却依然强抑紧张说道:「我等来自京都面见夏寨主有要事商谈。」 分舵的师爷鄙夷地看了他两眼对对方的做态(手打来源)相当不满斜乜着眼瞧着马车说道:「是你还是车里的人?如果是车里地人为何到了门前还不下车如此鬼鬼樂樂岂上做客的道理。」 …… …… 马车中的三人却没有听外面的说什么范闲将史阐立扔了出去也是存着锻炼一下书生同学心神的念头此时正顾着与老三说话他温和说道:「殿下由阳州至沙州这一路上所见民生与京都大不相同还请殿下牢记于心。 连夜行路一路上范闲刻意让三皇子接触一下沿途寻常百姓让他看到最真切地民间生活不论是道旁负薪老汉还是铺中卖凉茶的二娘都会专门停留说上几句闲话。 所谓皇子教育范闲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方法只好摸着石头过河试试看这种法子究竟能不能好使。 对于范闲地这种安排史阐立似乎嗅到了某种味道不免有些为门师担心。三皇子却是平静地接受着以远年龄的成熟保持着沉默而没有胡乱说话。 「民生多艰苦。」三皇子恭恭敬敬回答道:「我大庆朝虽赋税不重但百姓生活依然不易但看这沿途百姓面上多有安乐之意由此可知百姓们的要求实在不高。朝政之要害便在于先要满足百姓们最基本的衣食要求。」 范闲纯粹属于盲人指路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百姓很容易安抚而一应宫廷所需朝官俸禄都是自民间索来殿下日后助太子殿下治理天下便要注意索取应有度只要不界限便无大碍。」 三皇子看了范闲两眼忽然天真笑道:「老师阳州民风远比沙州彪悍那处的人们面上都有怨戾之意想来便是朝廷索取过甚了。」 在船上这位年幼的三皇子便极为亲近地要求叫范闲老师而不再是司业大人刻意地想拉近与范闲的关系范闲阻了几次没有成效。便由着他去此时听着这句话却下意识里想到被自己阴死的阳州知州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于……江南水寨。殿下有何看法?」 「老师说过侠以武犯禁更何况所谓水寨不过是一群水上的黑道。船中的流氓谋财害命以暴邀财并无老师所说地侠风。」三皇子清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意「依学生看来。便应调动大军将其一网打尽恶者尽数斩从恶者流放北疆。」 范闲一愣说道:「先前说过。民风由地势环境和生存环境造成一味清剿便如同野火过尽也许一时间能将野草清空但是如果不从民生出百姓活不下去。依然会堕入匪道便有如春风之后野草重生如此循环何时是个尽头?」 三皇子想了想后。摇头说道:「老师这话不对朝廷对这等乱民。当然要用重典您也说过江南水寨一定与沙湖水师有瓜葛才能生存至今如果任由这些乱民暗毁朝纲将来如何收拾?」 他接着冷狠说道:「安抚民生让百姓过的好自然是让天下无贼的必备之事只是对于那些敢冒出头来的贼人却是不能手软该杀地就一定要杀!」 范闲似笑非笑望着三皇子现这个小孩子果然比自己要干脆利落的多只是掩饰功夫还是比自己差的太远当着自己的面勇于提反对意见想来是要表现自己地开诚布公提议用剿之一字对付江南水寨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决断而不掩饰的一面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真诚----自己江南行想刻意地薰陶改变老三老三何尝不是想影响到自己----小家伙虽然做的不够圆润但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心机实在是很厉害了。 「那殿下为什么不反对……臣今日来这江南水寨分舵?」 「老师自有妙算非学生所能妄自猜测。」三皇子恢复了平静嘻嘻一笑。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老三虽不知道细节但应该能猜到自己的大概方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有些虚伪地家伙。此时马车外的对话也进行到了一半不知道史阐立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师爷的面色终于变得慌张起来围住马车的那些打手们也靠的更近了一些。 车帘一掀范闲当头走了下来环顾四周暮色之中地景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那些逼上来的水匪们。 然后他回身将三皇子与思思牵了下来。 三皇子站在他的身边将将齐了他的腋下煞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的打手们轻声问道:「老师这就是所谓江湖人士?」 范闲应道:「应该就算是了。」 三皇子有些兴奋却没有什么惧意他毕竟是位皇子哪里知道江湖中的险恶而跟在范提司地身边更是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自从悬空庙之事后老三就认准了有范提司在没有谁能够害到自己更何况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天子家本无情三皇子却以为范闲是特例的那个。 范闲侧脸看了他一眼好奇轻声问道:「少爷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三皇子嘻嘻一笑说道:「有老师在怕什么?」 在所有人的心中范闲依然是那位能够与北齐海棠相提并论地武道奇才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也敢如此深入虎穴不顾自身安危。 二人地对话落在江南水寨众人的耳中似乎说明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小孩儿大概是某位大族的公子哥而范闲这个漂亮书生就是位西席只是年纪似乎过于年轻了些。 「少爷咱们进去吧。」 不理会身周众人警惕与紧张的目光范闲好整以暇一手牵幼童一手牵女子便往院门走去。 史阐立低着头十分汗颜地跟了 上去这次考试算是砸了锅门师让他不要暴露身份却要正大光明地进门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 师爷的面色变幻不停。看对方的人员搭配猜到了对方便是寨主苦苦寻覓的敌人但是……对方怎么敢找上门来?对方什么时候下了那艘船! 此时江南水寨手下无数兄弟正在江面之上辛苦追寻着范闲众人的踪迹。正在与那艘大船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谁能想到他们搜寻地敌人竟然如此大咧咧地来到了沙州就这样嚣张地来到分舵门前。直接闯了进去! 「拿下他们!」师爷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嚣张的敌人内心深处也有些慌张但凡牛气烘烘者除了弱智之外。总是有所凭恃才是但是夏爷此时正在院内如果自己应对慢了只怕会出大问题。 随着这声喊那些打手们抽出短刀。一声吼向着范闲众人杀了过来! …… …… 范闲觉得右手微微一紧转头望去只见三皇子脸上依然保持着天真的微笑但手心先前却下意识握了下想来在伪装之外。还是有些害怕。 「信心。」在此关头范闲依然不忘解说:「天家中人一定要拥有压倒一切的信心。」 当当当当便像是那歌荒诞的响起江南水寨沙州分舵地兄弟们也看到了十分荒涎的一幅场景。只见小院门口无数把短刀飞了起来就像是在下雨一般。神秘莫测的脱离了自己手掌的控制。 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但凡挡住范闲去路地打手都被震飞了出去! …… …… 高达领着六名虎卫像阵风似地飘到了范闲四人身周沉默着抽出身后负着的长刀生生震飞了那些打手气势冲天而起真可谓是挡者辟易! 范闲依然满脸平静地牵着二人往小院里走在惨呼与刀光的陪伴下脚步十分稳定。 「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对身边的三皇子解释道:「朝廷不需要与江湖人打交道我们只需要安排他们做事所以在见面之初不要谈什么。」 三皇子点了点头双眼乱瞄着身边的厮斗心想这种感觉还真地是很爽心里很兴奋小手掌心开始出汗微湿。 「为什么这些……江湖人的功夫如此不堪一击?」三皇子对眼前的事实有些疑惑。 此时江南水寨众人有的已经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还能够站着的人望着范闲一行人地目光已经变得十分畏惧尤其是看着那些沉默的长刀手更是震惊无比。满身流冷汗的师爷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些稳定握着刀柄的手在心中嚎叫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这么多七八品的高手!居然还是给人当护卫! …… ……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正厅石阶之下范闲停住脚步笑着对三皇子说道:「习武是为了什么?和读书一般都是为了权、利、名三字。江湖能够给予武者的庙堂上能给予地更多所以真正出名的读书人都在朝中做官真正厉害的高手也都在为朝廷出力。少爷千万不要被那些话本给骗了江湖是个穷地方收保护费这种没前途的工作哪里能够吸引真正的高手……」 正厅地堂前江南水寨的寨主夏栖飞终于站了出来他冷冷看着渐行渐近地这行人开口说道:「都退下去吧别丢人现眼了我来会会这些京都来的尊客。」 他此时面色镇静其实内心深处也是震惊无比早猜到对方便是那艘京都来船上的人怎么会料到对方不避自己反而如此强横地找上门来! 不待他伸手相请范闲一行人就像回家一般很自然地进了中堂。 范闲将三皇子请到主位上坐下然后自己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旁边思思与史阐立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七名虎卫手按刀柄分布在中堂的四周。 夏栖飞见对方如此做派气的险些怒火冲心这里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地盘!他强压心头怒气对范闲一拱手道:「栖飞见过大人……只是江湖草莽之中自有豪杰大人先前话语未免过分了些。」 此时他要是还看不出来范闲是京都来的强力人物那他就真的是白痴了所以他才必须压抑下自己的怒火在庆国国境之内朝廷是铁板一般牢不可破的恐怖存在任何妄图与官方对抗的势力最后便只有落个飞灰烟灭的悲惨下场。 「夏栖飞?」范闲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阴狠的人物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温和笑着说道:「本官暂时不希望有人知道本官到你府上做客先前有很多人看见了你去处理一下有些难度算是本官对夏寨主的第一次考较。 第八十三章 我拿什么供奉你?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三章我拿什么供奉你? 在面前那个年轻官员开口之后夏栖飞的脑袋就炸开来了积压许久的屈辱感让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他毕竟是江南水寨的寨主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何时曾被人如此欺压过? 但是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还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但对于对方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如果猜测是真的话那这名年轻官员就大不简单他身边那个小孩儿更是…… “忍!必须得忍。” 夏栖飞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着。他知道以对方的权势只需要伸根小指头就可以将自己这些年来积累的所有家业全数抹掉自己的复杂大业不用再提手下那几千个还要养家糊口的兄弟们只怕也都会人头落地----更关键的是庆国子民对于皇室一直以为的无限敬畏束缚住了他的心神让他生不出半点违逆之心。 所以只好忍着虽然江湖儿郎总有几分血性流氓也有三分狠劲儿但为了手下的兄弟活路和一生所愿夏栖飞压下满腔怒气在恭敬之中带着一丝不卑说道:“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范闲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麻烦夏爷先将本官先前吩咐的事情处理了。” 虽然用了夏爷这个称呼但言语依然清淡的毫不着力没有一丝江湖中常见的尊敬味道。 夏栖飞不知道对方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脸色沉郁着回身出厅向那位颤颤兢兢的师爷交待了几句什么。 范闲坐在堂中饮茶似乎并不着急。 对话重新开始。 “本官今日前来是问夏爷一件事情。”范闲搁下茶杯望着夏栖飞温和说道:“前几天夜里。在颍州码头上本官坐的船上来了些客人被本官留了下来不知道夏爷对这件事情准备如何交待?” 夏栖飞面色一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抢先问道:“大人夏某直言夏某便是不认此事也成。只是江湖中人做不来放着手下兄弟不管的事情。不错那夜误登大人宝舟的人皆是我夏某兄弟……大人微服南下夏某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一应罪由皆由我夏某一人承担还请大人放过夏某地那些属下。” 三皇子听着厌烦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小孩子冷冷哼道:“你……承担得起吗?” 他刻意将这句子拉长了些但还是稚童清亮声音所以并不显得如何阴阳怪气反而透着股古怪的寒意。 夏栖飞后背一寒知道这罪名往大了说。那就是谋杀皇子几千条人命往这坑里埋都不见得能填满。不过此人既然能够在幼时躲过明氏大族的追杀还成功地在黑道之中上位成为如今江南武林里的重要人物心神自然坚定。思维也极缜密----他看着这些贵人并没有调动官兵来清剿而是“冒着奇险”直接杀入了分舵。这个举动地背后自然大有深意。 所以他并不怎么真的害怕只是不知道这些京都的贵人们究竟要些什么东西。 夏栖飞一咬牙竟是舍了江湖人最重视的骨气对着范闲单膝跪了下去诚恳说道:“草民自知难以承担此项罪责但看在大人们福泽深厚并无丝毫受损地情况下请大人将草民千刀万剐也务求留下草民那些鲁莽无知的兄弟。” 这是他在有些底气之后做出的表面功夫范闲却不知道是没有看出来还是很欣赏对方的急智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夏当家的果然是位爱惜下属地真正豪杰。” 花花轿子众人抬夏栖飞在这当儿的自称已经由我变成夏某由夏某再变成草民气势越来越低。而范闲却是从直呼其名改称夏爷直到此时的夏当家的步步高升算是承认了对方拥有了某个说话的身份。 范闲只说了一句话就住了口一旁地三皇子心里一寒知道老师不喜欢自己先前插嘴便要自己来充当那个恶人不过身为皇子当然不会怕所谓江湖草莽的记仇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夏当家这话说的晚了些那夜的贼子已经全部被护卫杀死扔进了江中。” “啊?”夏栖飞呆立当场没有想到这些京都官员们下手竟然比土匪还要狠!居然连一条人命也没有留下来。 他仿佛看到关妩媚和那些兄弟们在江中漂浮的尸心头一痛怒意狂升偏脸上却只表现出来了悲痛而没有记恨真乃实力演技派中一员。 范闲和声说道:“官家做事和你们地规矩不同那些人既然上船动了刀子自然是不能留下性命如果本官当真心头一柔放了他们日后若事情传回京都朝廷震怒只怕他们的下场会更惨还会祸延他们的家人。” 夏栖飞沉默不语片刻后重复了最开始的那句话:“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对方的话已经说地很明了上船劫银的事情暂时用那十几位兄弟地鲜血洗清此事搁置不论那要论的自然是其它的事情。 范闲挥挥手所有的下属都领命出了外厅三皇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也准备离开却有些意外地被他留了下来。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在夏栖飞的心里不知道在进行着怎样的挣扎与私语对于他这样一位黑道人物来说能够同时看到两位“皇子”当然是从来没有想像过的“福份”。 “我是范闲。” 范闲面色柔和开诚布公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夏栖飞虽然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历但从对方嘴里得到了最确切的证实。依然止不住心尖一颤双腿软。 关于对面这个年轻人的故事在庆国地民间早已经成为了某种传说----年纪不满二十却已经是监察院权柄最重的提司大人。殿前赋诗街头杀人揭春闱弊案往北齐斗海棠。收藏书回国欺皇子短短两年的时间这位原本藉藉无名的侍郎私生子已经成为了天下间最出名的人。不论文学武道权势都已经是最顶尖地人物。 不知在多少乡野闲谈中范闲已经成为了所有年轻男子们眼冒金光艳羡向往的对向这一点。包括夏栖飞在内也不例外而且由于身世的关系夏栖飞对于从未见过面的提司大人更生出些许赞叹之感----只是如今自己却得罪了提司大人----得罪范闲地人。最后都会落个什么下场夏栖飞太清楚了。 粗略算起来倒在范闲手上的包括前任礼部尚书郭攸之刑部尚书韩志维。都察院左都御史郭铮因为这个年轻人。都察院的御史挨了两顿板子二皇子被软禁在府长公主要被迫双手送出内库。 范闲的身份却随着这些事情变得愈离奇宰相女婿陛下的私生子?对于庆国四野之地地民众来说京都中枢里的人或事本来就带着一分天然的神秘气息而像范闲这种人物更是连名字的四周都被绣着金边令人不敢逼视! 不理会夏栖飞此时心中究竟如何想的但他地脸上确实是显得无比震惊只见他干净利落地一整前襟拜倒在地对范闲行了个重礼。 “草民夏栖飞拜见提司大人。” …… …… 长久的安静之后范闲却没有让他起身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轻声说道:“明七少本官真的很盼望你能诚恳一些至少在行礼的时候最好用上自己的真名。” 夏栖飞双瞳一缩霍然抬头直视范闲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双眼他地右手已经下意识里垂了下来随时准备出雷霆一击。 明七少! 这三个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字眼钻入了耳朵像两条毒蛇一般撕咬着夏栖飞的大脑他在无比惊骇之余更是心中狠戾陡生!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这消息传了出去那个深植江南百年的大家族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就算自己有江南水寨可是目前哪有必胜地可能。 “不用去摸靴子里的匕。”范闲不知道对方心里还想着这么多弯弯拐拐只是看着他地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夏当家的当然清楚本官最擅长的也就是这种事情。” 然后范闲虚扶一下夏栖飞顺势站起身来但整个人依然处于完全警惕地状态之中耳朵听着房外的动静不知道自己先前让师爷做的安排做好了没有当此危局他虽然猜到范提司可能是要要胁自己什么但依然要做最坏的打算准备鱼死网破。 三皇子像是察觉不到危险一般在旁边极为有趣地看着二人对话。 “你母亲当年应该是被现在明家的老太君杖死的。”范闲梳理着院中的情报。 夏栖飞的双眼红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把范闲干掉但是身为水寨领他当然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九品强者范提司那是可以与北齐海棠相提并论的人物就算自己豁出命去也不可能当场格杀对方。 “你自幼被你那位大哥虐待。”范闲看着他皱眉说道:“夏当家不要介意本官不是想提你的伤心事只是想让你清楚一点本官是想与你做笔生意而这笔生意就必须建立在你与明家的仇恨之上如果你不够恨明家我也不会来找你。” 夏栖飞的气势一下松了下去他闭上了双眼平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沉声说道:“不知道大人要找小的谈什么生意?” “你想做的那件事情本官可以帮你。”谈到买卖的事情范闲说话开始直接起来:“我知道夏当家最近缺银子。而我有银子。” 范闲当然有银子澹泊书局加抱月楼六部衙门宫中老戴之流。借整风之名捞取地真金白银加起来已经到了一个很惊人的地步但要在江南富庶之地与那些经年大族相比。还是差的极远不过天下人都知道范提司家里还有个财神爷父亲他家管完国库管内库要说范府没钱。连三嫂子那种角色都不会相信。 夏栖飞猜到对方会要胁自己却没有猜到对方竟然准备帮助自己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问道:“大人……是说三月内库开门之事?” “你我都是做实事的人所以直接一些吧。”范闲平静说道:“三日内库开门定 标。如果在往年肯定是崔明两家的囊中之物但今年崔家已经夸了。自然会有大变动夏当家地如果想插一手就只有这一个机会。不巧。本官今年要主持此事我会给你入门的资格足够的银两接手相关的份额。” 其实范闲手中有笔银子是谁都不知道地这才是他最充分的信心所在。 夏栖飞皱紧了眉心。片刻之后应道:“提司大人厚情。” 他没有马上应话是因为他清楚。监察院是怎样恐怖的一个机构与监察院挂上钩的人往往最后只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赔了进去如果范闲知道他地心理活动会送他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与魔鬼做交易。 “说明一下本官需要你做什么。”范闲没有在意对方的退缩温和笑着**裸地开出价码“水寨是你的日后如果成功明家也是你的甚至我不会直接索取相关收益。” 夏栖飞地眉头皱的更紧了世上没有如此善良的监察院官员。 果不其然范闲喝了一口冷茶之后很自然地说道:“该是你的都是你的但你……这个人必须是监察院的。” 范闲说完这句话从怀里取出一块式样看似简单地腰牌轻轻搁在了黑木桌子光滑的表面上轻声说道:“监察院四处驻江南路巡查司监司品级不高不要嫌委屈。” 委屈?一个江湖匪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还是手握监察吏治之权的监司委屈?傻子才委屈! 夏栖飞被范闲开出来的价钱惊住了虽然明知道自己入了监察院之后无论将来执掌明家还是江南水寨再也不可能脱离这个机构将来与内库相关的庞大收益究竟如何分配依然是监察院……不或许只是范提司私人地一句话! 能够获得一大批资金能够拥有暗中的官员身份能够获得内库主理范提司地肯参与竞争夏栖飞第一次有了信心斗倒那个锈迹斑斑的大家族。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可能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了但他依然有些犹豫一来是从此以后再难自由要成为范闲属下一条忠犬对于习惯在江湖上闯荡的他来说实在不是怎么甘心而且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范闲。二来监察院的名声实在太差如果自己暗中领了职司的消息传出去就算自己日后权柄重于一方但这名声就完全毁了! 于是他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也许是想保留心底犹存的那丝血性有些不礼貌地盯着范闲的双眼说道:“大人草民实在不知我为何要接受这个交易。” “噢?”范闲好奇问道:“夏当家的莫非不想夺回明家?那个本来就属于你的家族据本官所知明老爷子当年遗嘱里排头前第一的名字可就是明青城。” 明青城就是夏栖飞的本名。他微微一凛后咬牙说道:“非是草民不识时务只是报仇有太多方法草民如今沗为江南水寨头领若要对付明家有很多法子……至于内库的事情草民或许想的岔了明家财雄势大草民怎么可能在明面上斗赢对方。” 范闲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夜黑风高杀杀人?我相信明七少你拥有这个能力和决断……只是这些年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不是这样疯狂的人。要冒着江南水寨覆灭的风险去火烧明家庄……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你真这么做了那你又如何说服自己?水寨兄弟被官府通缉孤儿寡母在世上流离。这种场景难道是你愿意看到地?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收场你快意恩仇死去之后还有脸去见那位将你救活。扶你上位对你恩重如山的老寨主?” 他有条不紊地说着气势并不怎么逼人但就是这样温温柔柔地说中了夏栖飞的心中脆弱处强大的说服力随着这些分析。开始侵扰夏栖飞地思绪让他的面色黯淡了起来。 不等夏栖飞回过神来范闲继续温和说道:“夏当家最想要的不仅仅是复仇而是要夺回明家。然后站在你那位年过半百的长兄面前扬眉吐气……如果只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你就不会等这么多年而且用蛮力行事江南水寨覆灭就算你将明家杀地一口不留那明家又在哪儿呢?你要夺回来的东西还会继续存在吗?” 范闲平静看着他的眼睛:“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劝你不要这样选择。你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的目标就在你地眼前烟消云散那滋味一定不好受而且将明家完整地保留下来想必也是明老爷子的遗愿。虽说明家待你实在可恶阴狠但是你的父亲。对你们母子二人并没有什么亏欠。” 夏栖飞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消化范闲的言语这位惯经刀口浪尖的汉子骤然间想到一个事实对面这位年轻地大人与自己的遭逢有极多相似之处难道他也是在寻求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内库那原本就是叶家的产业……要完整地夺回来? 范闲并不因为他先前的婉拒而恚怒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对方思考的结果他对自己地说辞有信心关键是他对这位明七公子有信心极其相近的身世让范闲能够尽可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真正的想法。 夏当家你要的是明家的产业而不是几百颗人头。” 夏栖飞在长久地沉默之后抛出了最后一个疑问:“提司大人草民不解一事。” “请讲。” “大人此行自然是为接手内库做准备……崔明二家把持外供渠道已久与……那方面牵连太深大人自然是要对付他们。”夏栖飞强行咽下了长公主三个字憋的脸都有些红了“可是大人为什么如此看得起草民?以大人地权势地位轻轻松松地就摧垮了崔家除掉明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人完全可以自己做这件事情而不需要草民出力。” “崔家啊。”范闲摇了摇头:“和明家的情况不一样。至于我为什么不出面是因为我不方便出面。” 不方便三字道尽官场真谛他本身就是监察院的提司如今又要兼理内库朝廷的规矩严苛内库只负责一应出产外销却必须由民间商人投书而得于院务于私务范闲都不可能站到台面上来所以他才需要找一个值得信任、又方便行事的代言人。 对于范闲来说崔家与明家的情况当然不一样整治崔家的时候他做的准备够久够扎实长久的沉默与虚与委蛇后由言冰云领头做雷霆一击自然无往不利。而明家如今有了前车之鉴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再想从出货渠道与帐目上揪住那些奸商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当然最大的区别在于----范闲倒崔家有一个绝对强悍的人物做帮手。那个人拥有除了庆国皇室之外最强大的势力----北齐那位年轻的皇帝。 而明家相关的人物却集中在东夷城与海外范闲曾经杀过四顾剑的两名女徒孙包括他在内的庆国朝野更是让东夷城戴了无数顶黑锅双方积怨太深此时若想要与东夷城携手倒明家范闲自忖没有这个能力。 范闲站起身来用手指头轻轻在桌上那块腰牌上点了两下说道:“这牌子先留在这里。今夜之前给个回音当然你应该清楚如果你决定了。你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夏栖飞恭敬地侧身让到一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大人今日前来如神子天降。虽然大人不喜太过扰民可声势已在只怕不好遮掩。”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拍马屁还是隐着什么别的意思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目前夏当家……还是一个不小心踢到铁板上的人。你先把这角色演好吧。至于本官的行踪何须遮掩?大江之上一艘船还得劳烦夏当家的属下们沿途护送才是本官随身带了一箱银子可不想再被贼人惦记。” 夏栖飞将头死死地低了下去沉声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范闲回身将老三从椅子上牵了下来。夏栖飞此时才想到这一番谈话之中自己似乎稍微冷落了这位小贵人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却又来不及做什么弥补脑中忽然一动。迟疑说道:“大人若三月开民下官与明家打擂台对方一定会起疑心……到时候……” “你站在本官这边本官自然站在你这边。”范闲微笑望着他。牵着三皇子地手往外面走去抛下最后一句话。“夏当家主意拿的快本官十分欣赏。” ---------------------------------------------- 江南水寨沙州分舵里一片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寨主已经下了最严厉的封口令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兄弟们都知道出了大事只敢猜测不敢胡乱去传。 夏栖飞坐在那张尤有余温的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师爷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水师那边已经封了营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夏栖飞面色一沉低声说道:“无妨只要这事谈妥了老沈应该没什么问题。” 师爷讷讷说道:“已经扣了我们很多艘船依您地命令没有起冲突……不过先前京都那几位主子离开后咱们的船也被放出来了。” 夏栖飞低头道:“这是对方展露实力。”他冷笑道:“在对方的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蚂蚁罢了。” “寨主已经准备好了……供奉正在后厢洗剑只等寨主一声令下。” 夏栖飞始终没有出口令眉头皱的极深片刻后忽然幽然说道:“钱师爷你看这事做得吗?”他地手轻轻抚摩着那块监察院的腰牌腰牌十分光滑不知道已经做出来了多久。 师爷颤抖着声音说道:“全凭寨主吩咐小的……不敢多嘴。” 夏栖飞闭着眼睛说道:“京都来的大人似乎习惯了这种做事的方法也太过高估自己地实力……就算他们身边有那些七八品的高手护卫如果我们倾巢而出其实也有机会……” 师爷在心里骂了两句心想你明知道那样不可能还这般说无非就是不想背那个恶名想让自己帮助说服你说道:“那位护卫领实力已至颠峰若放在江南武林完全足以开山立派寨主须三思。” 关键是那位大人自身。”夏栖飞睁开双眼说道其实 范闲给他的条件足够令他动心只是他身为一方雄主如今却要成为他人的属下而且永世再难翻身一时间确实很难接受先前一方面在和范闲谦卑说着话另一方面却通过师爷做好了决杀的准备因为水寨里最高深莫测地供奉先生恰好是在沙州分舵所以江南水寨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 但他心里也清楚所谓决杀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免得自己显得太没有出息。 夏栖飞叹息了一声有些莫名地伤感知道江南水寨便要在自己的手上变成朝廷的鹰犬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的难堪与难受。他站起身来看着师爷那张想要哭的脸知道对方在害怕自己做出极其不明智地选择不由下意识里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想安抚一下对方。 触手处皆是一片湿冷夏栖飞一怔之后才知道。原来师爷在这大冬天里竟是被京都来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自嘲地苦笑了起来----皇权与监察院的威压看来果然不是自己这些民间霸主可以抵御的。 主意终于定了他沉着脸说道:“马上散去所有布置明面上监视那艘船。暗中保护那艘船地安全一定要保证那条京都船安全抵达苏州!” “6上呢?那位大人身边。” “大人身边强手如云不需要我们多事。” “是”师爷点头应下接着却皱眉说道:“可是……供奉老大人那里……他是准备出手了。” …… …… 夏栖飞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暗中投向监察院地事情一定不能太早地暴露在江湖之中不然自己御下不能外面的压力也会大起来。至于供奉老大人……那更是麻烦之中地麻烦。这位供奉乃是江南水寨最神秘的高手论起辈份来说乃是老寨主地师叔自己的师叔祖一向极少出手。却隐隐为江南水寨的镇山法宝。 如果那个古板而坚持的老供奉知道自己这个外姓寨主……想要完全投靠官府地话? 夏栖飞忽然打了个寒噤才现自己似乎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沉默半晌后忽然脸上流露出一抹狠色低声说道:“去招内堂的贴身护卫过来。” 师爷心头一寒知道寨主为了那件事情。准备清除掉供奉大人只是……自己这些人能做到吗? 半个时辰之后江南水寨之主夏栖飞端着一钵鸡汤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后园准备孝敬一下水寨之中地位最特殊的那位供奉大人。而在他的身后则隐藏着他最亲信地杀手们。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但他在门外站了半晌也没有人来开门。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 …… 夏栖飞推开门走了进去脸上一片平静说道:“师叔祖?” 没有人回答他夏栖飞目光一扫心中骤然大寒手上一松鸡汤摔到了地上淋漓一片! 只见屋内床边蒲团之上坐着一位须皆银的老者老者髻紧扎一身剑袍长剑系在腰侧浑身上下透着股厉杀之意很明显这位供奉大人已经将自己调息到了最完美的境界时刻准备出剑杀人。 但供奉已经无法杀人了只是圆睁着的双目透着强烈地不甘与愤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确实有些惊心动魄。 一道恐怖而精细的血口在他的喉骨处破开直通颈后贯穿的伤口后鲜血顺着水寨老供奉的后背流到了地上。 供奉已经死了。 …… …… 杀死供奉的刺客剑意惊人所以供奉尸体身前没有血渍所有地血水全部被那一剑之威逼向了身后! 夏栖飞颤抖着走向供奉的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是准备来做欺师灭祖的事情但当这件事真的生后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是准备拼几十条人命而又有谁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杀死这位老人? 一张纸条飘了下来。 夏栖飞用惊惶的眼光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你动了那个念头我依然给你机会。他动了杀心所以我杀了他。” 江南水寨之主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知道监察院地实力原来真的不是一个帮派所能抗衡的对方这是在帮助自己清除归降的最后障碍也是对自己的最后邀请与警告。 第八十四章 投名状以及范闲的正面和影子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四章投名状以及范闲的正面和影子 当天夜里沙州城在安静之中带着丝紧张往常热闹非凡的夜街今日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在赌坊往东头过去的那条街上有这座大州最干净舒适的几幢客栈往常若是南来北往的大富之家都喜欢在这里包楼。 今日来到沙州的范闲虽然是位**裸的二世祖却没有沾染上太多二世祖的习气生活方面虽不朴素却还是简单所以只是包了最上面安静的一层。 夏栖飞老老实实地站在房间一角当着范闲的面将那块腰牌仔细地放入了怀中又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自己鲜红的手印再恭敬地递了个牛皮纸袋过去。 范闲看了一眼文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夏大人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夏栖飞在心里痛哭着这份文书一签自然与对面的年青官员成了一家只是家里也有各色人等对方是少爷自己却好比卖身为奴一般。 不过他清楚自己这一世只怕也没有能力和机会渲泄心中的这份恶气江湖枭雄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实实在在地走下去于是一整身前衣襟跨步向前极利落地往下拜倒口称:「下官夏……明青城拜见大人。」 话说完了人却没有拜下去一双手已经极稳定地扶住了他的身子。范闲望着他说道:「不论夏大人如何看待本官但既然入了院子。你我虽是朝廷的官员有上下之分但更是必须肝胆相照的兄弟外在的东西我要求的并不严苛。」 夏栖飞微微一怔。 范闲继续说道:「夏大人想必如世上其他人一般。对于监察院总有这样或那样地偏见对于我们内部的关系却不甚明了。」 他顿了顿后笑着说道:「说句不好听我们就好比是朝廷养着的一群狼。外面却有太多的狮虎如果我们想生存下去为朝廷做事为万民谋利就不要在乎那些污言秽语。而关键处就在于我们内部的团结狼群可以有头狼但内部却绝对不会倾轧。」 夏栖飞皱眉应道:「属下明白。」 「你不明白。」范闲很直接地说道:「我知道这些话是很无趣空洞地说辞但慢慢来吧。这种感受你总会在日后的院务中体会到……嗯。我了解你毕竟是一代豪雄先前在分舵里被我刻意打压想必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 夏栖飞心头一颤。范闲却是面色一柔呵呵笑着说道:「其时你是百姓我是官员。自然有此分别……如今你的身份却不一样了。」 夏栖飞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畏畏无语。 「百姓多愚。」范闲皱着眉头说道:「所以你可以利用他们可以照顾他们但是……你不能相信他们不能让他们产生某种错误的判断。想爬到你身上来。所以身为监察院官员虽然是站在皇上与百姓地立场监督吏治。但是却只能相信皇上百姓……监察院只要维持足够的权威与压力就成。」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感受。」范闲轻轻卷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并不见得正确。」 国人善忘范闲自那个雨夜之后便有些心寒后来在京都呆的愈久心便越来越凉早已将五竹叔说地那句话当成了处世明理----世上没有你能够相信的人----不能相信的对象除了个体的人之外也包括庆国那些浑噩度日的百姓自然也包括那位皇帝陛下只是在任何时候范闲都不会把这个念头宣诸于口。 此时房间内除了范夏二人便只有启年小组地苏文茂。 范闲指着苏文茂说道:「苏大人是我从一处调到身边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有在我身边做事的愿望但日后如果你想入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栖飞心想自己在江南做个土财主也要比进京要快活许多却诚恳说道:「全凭大人提拔。」 范闲摇摇头:「莫说假话不过院里确实可以帮助你做许多事情所以你也莫要怨我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又说道:「苏大人便是你今日入院的见证人日后相关的联络手法与上传事宜你都与苏大人联络呆会儿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说一说。」 他又对苏文茂说道:「手册和条例你尽快让夏大人熟悉。」 苏文茂低声行礼二人知道范提司已经交待完了便再行一礼退出房去。 二人一出房三皇子那小小地身子就像个幽灵一般从内套房里飘了出来走到范闲的身边轻声问道:「老师监察院就是这般收人的吗?」 「这是特事特办。」范闲很礼貌地请三皇子坐下:「殿下先前听到的在院中并不常见。监察院收人先便要考察许久一般而言我们都习惯从各州军中挑人这是当年陛下第一次北伐前组织监察院所养成的习惯当然后来也开始专门注意每年春闱不中地秀才毕竟监察吏治如果连大字都不认识那可没有辄。一切优秀的人才而在科举无望之后都是监察院极力吸纳地对象……但是院里最忌讳收纳本身已经有相当势力或者是身后有背景的人。」 三皇子皱着眉毛说道:「这个夏栖飞可是江南水寨的寨主。」 「所以说是特事。」范闲很耐心地讲解道:「一般来说像夏栖飞这种人顶多能允许他在院务的外围活动这次让他出任监司是很少见的。」 「为什么是特事呢?」三皇子对于这些事情显得格外感兴趣和好学。 范闲今次没有责备他不该以皇子之尊过于看重细务和声说道:「因为此次陛下命臣下江南清理内库。将要面对江南的一干富商名流所以监察院需要在江南本地找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能够绝对控制住的人。」 「为什么?」三皇子显得很疑惑虽然他小小年纪已经心狠手辣以皇子地身份。除了因为抱月楼吃了范闲一个狠招之外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完全想像不到江南政务的复杂性和艰难程度。 范闲看了他一眼看着小 孩子认真的眼神。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也对那位深在宫中的宜责滨嫔深感佩服那样一位憨态可掬的娘娘怎么能养出这样一个性情硬好学。肯折身段地厉害小皇子?只怕那位亲戚娘娘也不怎么简单。 「江南被信阳方面经营的太久。」范闲在他面前并不避讳提及长公主「十几年的时间这里已经是铁板一块纵使有些人是崔夏两家的敌人但各方面总有千丝万缕地利益联系。谁也不想如今的格局生太大的变动。变动所带来的损失是这些人不愿意看见的。」 「我们自京都远道而来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强大地变数在外力袭身之时就算铁板内部有缝隙。也会暂时合为一体共抗外敌……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已经在铁板中存在的砂子让这粒砂子越来越大最后逐渐将铁板撑裂再难回复最初的模样。」 三皇子皱着眉头说道:「一来砂子不见得有这个能力。如果我们帮他和我们自己出面有什么区别?」 「关键就是我们不方便出面。」范闲也有些头痛。叹息道:「殿下您是不知道地域的观念在这个国度里是如何根深蒂固我可以让小史来开抱月楼分号可以让澹泊书局开遍苏州但真要触动了江南人的根本利益只怕会惹来群起而攻之。」 「群起?会有哪些人呢?」 「江南最大地富商明家被我杀了几位少爷从而与我仇恨极深的那几家盐商早已经被长公主喂的饱饱的那些各级官员打从江南路正二品的那位凌提督起一直到苏州城看守城门的老兵卒子。」 范闲像做游戏一般笑着扳手指头:「内库里地各级掌柜街头卖笑的姑娘庙前卖艺的老汉但凡是江南人都不会喜欢我们来指手划脚。」 三皇子微愣了愣阴狠说道:「攻便来攻难道本……老师还怕他们不成?」 「怕倒是不怕。」范闲好笑说道:「可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法不责众……真让江南乱了起来这些各行各业的人有地是办法让民怨载道民不聊生……如果真到了那天你说京都朝廷上一议到底是去砍几万个人头来为我壮胆还是将我的乌纱摘了去安抚江南民心?」 三皇子愣了起来心想以父皇地性子只怕你范闲肯定不会吃什么苦头但也会将你调回京去。一想到身为堂堂……俺三皇子的老师居然要被弄的如此憋屈三皇子的心中好生郁闷。 范闲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哈哈笑道:「当然事情也没这么麻烦殿下也知道监察院也不是吃素的陛下也不可能一味柔和。我只是将这情况预估的艰难些。」他的笑意渐渐敛去平静说道:「如果真要杀人立威我不介意背这个恶名。」 三皇子摇了摇头心想真把人杀多了事情总不好收场京里都察院再闹起来难道父皇还真能把御史都杖死?父皇可是位一心要在青史流名的帝王。 ……不若让那个刚刚被收伏的夏栖飞杀去!他的眼睛一亮却不敢将自己灵机一动的想法告诉老师浑然不知他那个面上温柔实则心狠的老师做的便是这等下作安排。 「咳咳。」他咳了两声说道:「那水师那边怎么办?水师守备竟然与水匪头子相互勾结……这事儿监察院怎么查?」 范闲低头去看那个牛皮纸袋随口说道:「这事不用查。」 出乎他的意料三皇子竟然是眉头一皱。恶狠狠说道:「怎能不查?军队乃国之重器沙湖这块的水师乃是我朝重兵直接冠以江南水师之号连这里都出了问题如果不彻查下去。朝廷如何自处?我庆国号称天下第一强国如何自安?」 范闲意外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从这些幼稚甚至有些不清楚的话语里听出小孩子是真的很在意此事。不免有些想不明白转念间马上想通了看来这位小爷还真是有那个雄心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中地牛皮纸袋递给三皇子。 「水师的问题并不太大。当然那个守备自然会倒霉我想水师的提督大人在这件事情生后总要给我一个交待。」他轻声说道:「大江之上也是一次试探。水师的军纪还是不错的。」 三皇子不肯接话。只低头翻着牛皮纸袋里地东西却是越看越心惊胆跳上面全部是江南水寨这几年来与各地官员的暗中交通帐目清楚往来回执上面虽然不可能署着那些官员的姓名但真要查下去。只怕也能揪出好几位官来。 范闲说道:「这便是……所谓投名状。夏栖飞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就等于将那些官员和他自己的脑袋交给了我。双方交了底大家才能心安。」 三皇子忽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夏栖飞要一直当个暗椿?」 「殿下明白地极快果然聪慧。」范闲赞赏了一句。「这些官员我们要抓便抓只看抓的时辰。若他们仍然不识时务想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那自然是要抓的。至于夏栖飞他依然当他的江南水寨之主依然与水师与各地官员们结交着如此甚好。」 在范闲地立场上所谓朝廷的对立面自然就是信阳那一面。 三皇子望着范闲兴奋说道:「老师好计策。」 范闲摸了摸头自嘲一笑说道:「这算什么狗屁好计策人人都能想的出来只是没有人像监察院一样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查不出夏栖飞的底细就不可能控制他……自然也就无法施展手脚。」 难得听他说了一句脏话三皇子却乐了起来说道:「老师一代诗仙原来也是会说脏话地。」 范闲笑的更大声了:「什么狗屁诗仙……诗仙也要上茅房庄大家还不是娶了两个小妾这世上哪有那等从内到外全是水晶做成的人儿?就算有只怕也要冰死身周所有人了。」 三皇子吃吃一笑忽然促狭问道:「难道说……父皇也……会骂脏话?」 范闲一怔看着这小孩儿气不打一处来这是逼着自己撒谎啊真是恨不得骂脏话了笑骂道:「回去问你家贵嫔娘娘去。」 说笑一阵气氛轻松许多三 皇子遽然想着先前夏栖飞说过的那番话兴致大作问道:老师听那贼头子说过些天西湖边上要开什么大会品鉴江南豪杰武道修为乃是难得的盛事……咱们……咱们也去看看吧?」 「俗真俗。」范闲笑道:「不过是些俗人打架殿下乃堂堂皇子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江湖啊。」三皇子愁眉不展说道:「学生真的好奇。」他眼睛一亮说道:「老师乃是天下难得一见地九品高手到时候乔装打扮去夺个什么盟主岂不是一椿妙事?日后写成话本在天下间传扬……」 「愈俗了。」范闲笑道:「真要这么做京都里还不知道会怎么传随便参我十几章的材料那是绰绰有余最末陛下还不是要批我一个年少孟浪……再说了带着你在身边怎么可能亲赴险地。」他最后说道:「当然监察院肯定会派人去看着估摸着四处的人手早就已经呆在西湖边上我这边让准备让苏文茂去一趟。」 三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范闲早有计划不免有些失望哀声叹气起来这位皇子就算性情再如何坚忍阴狠。总不过是个小孩子一想到不能去凑热闹看一看传说中的武林大会终究不大舒服。 「夜深了殿下请先去休息吧。」范闲站起身来送客。 将三皇子送到门口时。三皇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推开那扇门反而回转身来偏着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范闲随后说道:「老师为什么父皇要安排我跟在您的身边一同来江南呢?」 范闲一怔片刻后微笑说道:「殿下您心中是如何想地。或许就是陛下安排的良苦用心。」 其言可畏其心可诛。 三皇子稚嫩地面容顿时严肃了起来思考了许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却问道:「敢问老师。二表哥现在究竟在哪里?多日不见学生实在有些挂念。」 范闲知道他是在问范思辙看三皇子面容现妓院二老板对大老板地关心想念似乎是很真诚的笑着应道:「刑部已经了海捕行书捉拿他……我怎么会知道?」三皇子不是皇帝。他没必要说太多东西。 三皇子有些气恼地看了他一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老师。」 「殿下请讲。」 「嗯……悬空庙上为什么你要来救我?」三皇子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不知道是想知道怎样的答案。 范闲想都没有想很直接地笑着说道:「因为殿下那时候危险。我自然要救你。」 三皇子明显要的不是这个敷衍的答案继续问道:「那时候……父皇更危险。」 范闲回地更妙:「我离殿下近些。」 三皇子气苦。恼火地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心想这厮果然是个面团身子铁石心什么话都不肯说明白喜欢故弄玄虚! 天子之家成长的李承平自幼就在母亲的教诲下活的小心翼翼与二皇子交好却也时常去东宫玩耍是几个哥哥都很疼爱地小角色但内底里却是胆子极大有远过年龄的成熟----这种性情却是被逼出来的看那悬空庙上所有的人都只着急皇帝安危却没有管三皇子的死活太子更是……那般不堪!便知道天家无情并不是假话。 事后他不免有些心寒时常忆起当日范闲英武无比、挡在自己地身前的情形对方救了自己一条命两相比较三皇子越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大表哥」实际上的「兄长」要比天下所有人都可爱的多值得信任地多。 范闲站在门口看着三皇子随虎卫走入了自己的卧房这才回身进了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与三皇子一路南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微妙对方是皇子自己是臣子但又有老师与学生的关系。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一个爹生的崽儿。只是大小二人都是聪明人所以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提及此事哪怕是彼此之间地些微试探毕竟这世上像思思那种憨直敢言的人并不太多。 …… …… 「少爷该睡了。」 范闲正在出神便被自己敢言敢问的大丫头震了一跳回头只见思思正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水很认真地盯着自己。 「这几天你可别老动弹。」 范闲一面说着一面将双脚伸进了热水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连日旅途劳顿而且心神也有些疲惫确实需要烫上一烫。 思思拿着一块大方帕坐在他面前的小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范闲被她看地有些毛了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思思扭头望了一眼木门低下头轻声说道:「少爷……您查内库就查内库那些事情就别理会了。」 她是得到过范闲亲口确认的廖廖数人之一当然相信他地身世而她虽然是位直憨的姑娘脑子却极为好使或许是自幼被范闲灌鬼故事灌多了对于某些事情有种天生的敏感这些日子眼瞅着范闲与三皇子之间的言谈行止。隐约猜到范闲是不是在为将来做些什么准备但是天子家事在姑娘家的心中还是十分恐怖、不能触摸地存在她又并不将范闲看成宫里的人自然有些担心。 范闲的双足停止了在热水里搅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之后安慰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没办法让这个小家伙像思辙一样去吃苦。只是希望江南行能让他开开眼界就算不论将来之事一位皇子日后就算是辅佐太子治国心胸要是宽广些。这天下也会好过些。」 思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感情我家少爷……还是位悲天悯人的人物。」 范闲笑斥道:「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能?」 「太像了。」思思掩嘴笑道:「所以反而有些假少爷先前是怎么训那位夏爷来着这会儿又忘了。」 「两者并不抵触。」范闲很认真说道:「对人好不见得要事事依着他。百姓怎么知道如何维护自己地利益?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成。」 那为什么要做呢?」思思好奇问道。姑娘家出身贫寒总期望少爷能说出些仁义的话来这便是所谓女子心思难猜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生喟叹?明儿就要入江南路了快去睡去水我自己会倒。」范闲笑着挥了挥手。 思思呵呵一笑却依然望着他地双眼。她若单独在范闲面前时总会有些不符下人身份的大胆。 范闲被缠的无赖拍着大腿悠悠说道:「为什么要做?当然不是悲天悯人的原因……我可没有母亲那种胸怀我只是希望天下太平外疆无战事。内域无饥荒动乱就算我要做一位富贵闲人。也要保证身边是个太平盛世这样少爷我将来在三十岁就退休才能享清福啊……说到底我只是很自私地着力在培养一个能让自己晚年幸福的环境。」 「少爷退休是什么意思?」 「告老?三十岁就告老?虽然做不成宰相但是至少也要成了国公才好回澹州吧?」思思大惊说道:「如今您已经是监察院提司日后肯定是要接陈老大人地位子……这便不能再入朝阁也不能亲掌军队三十岁顶多是个二等侯。」 她苦着脸说道:「难道真准备三十岁就回澹州?这可怎么行?」 范闲没想到自己偶尔吐露的心声竟是让丫头先急了起来笑道:「也不见得回澹州啊像什么北齐东夷南越西蛮……甚至还有海那边的国度咱们都得去逛逛这才不虚此生。在草原上骑马在大海上坐船慢慢走着慢慢看。」 「西边的蛮人要吃人的。」思思惊恐说道。 说到蛮人范闲不禁想到了最新地那份院报摇头挥走思绪回到眼前来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只是一个看似美好却极难达到的理想不过如今的生活他已经比较满意了除了那件大事儿之外。 思思这时候还在扳着指头算道:「那还有十二年少爷准备做些什么呢?」 「做什么?」范闲很认真的说道:「当然是做一位能臣权臣上效忠朝廷陛下下监察吏治将那些鱼肉乡里贪赃受贿的不法臣子统统拿下。」 思思一怔半晌后幽怨说道:「少爷……可不是个清官。」 范闲说地话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肯定不会相信思思已经算是比较客气没有直指少爷是个令人伤心的大贪官----范闲无辜说道:「这个没办法谁叫我那老爹和我那位岳父大人号称是庆国最大的两个贪官家学渊源家学渊源。」 思思认真反驳道:「但少爷肯定也不是个贪官。」 范闲叹了口气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麻的脸说道:「有时候伪装地久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那个我……嗯这句话很小资吧……不要问少爷什么是小资就这样睡吧。」 ------------------------------------------ 客栈之中油灯已灭被翻红浪……没有生。 让思思自行睡了范闲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祅子也不急着行动而是倒了杯冷茶灌入肚中消消难掩地火气没有点灯便在黑夜之中仗着自己的眼力走到了窗边。 他推开窗户漫天的月光随着寒风一同吹了进来客栈对面便是沙湖此时湖风轻荡吹得湖畔的将萎长草诡魅的晃动湖中心是那一轮难辩真假的月亮景色极美。 目光从客栈下方的湖水上收了回来很自然地偏向右边范闲并不吃惊地看着楼外那个双脚悬空逍遥坐在空中横槛上的黑衣人知道以对方的境界想摔死自己就好比想在脸盆里自溺一般不可能。 「明知道我房中有女子你能不能避讳一点……不要说这又是意外。」 「意外。」黑衣人单调的重复了这两个字说道:「云之澜要到杭州来通知大人。」 范闲略感吃惊但是注意力却依然在这个黑衣人上面好奇问道:「我有个疑问以往你天天跟在老头子身边……难道从来不用睡觉?」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那身白衣裳呢?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面目……不过那时候可要帅很多。」 黑衣人依然沉默他虽然是范闲的下属但他的身份实力已经可以让他不用回答太多这种无聊而幼稚的问题。 「我有个最大的疑惑你总是这么神秘莫测的连皇上都不认识你……那你怎么统领六处?要知道你才是六处真正的头目那位仁兄可只是个代办。」 「自有办法。」事涉公务庆国最厉害的刺客头子影子同学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你的话能不能多一些我知道你崇拜我家那位长辈但你和他不一样你要搞清楚自己公务员的身份……从京都到现在你一共只和我说了三句话我很不高兴有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都没有机会得到你的解答。」 在影子的面前范闲越显得像个话痨。 影子犹豫了少许后开口说道:「大人请问。」 范闲唇角浮起一丝微笑说道:「这个问题就是你捅了我一刀子你打算怎么赔我?」 第八十五章 一路银江收礼忙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五章一路银江收礼忙 不知道影子许了范闲什么让他接受了那次“意外”事件的补偿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出了沙州城。当天下了一场寒冷的冬雨凄冷凄迷仿佛是变魔术一般潜行江南的范提司一行人就这般消失在了沙州城外并不高大的丘陵冬林中。 当夜有几位穿着全身雨褛的官员在夜色之中入了沙湖在江南水师码头登上了那艘京都大船戒备做的森严就连水师负责接待工作的将领们都没有看清那些人的真实面目。 此时在大船上负责一切事务的苏文茂看着冒雨登船的同僚诧异问道:“你们都过来了大人怎么办?启年小组总得留几个人吧?” 一官员苦脸说道:“大人说演戏总得演真切些将启年小组的人都留在船上咱们又遮着脸回来水师的人才会相信大人是在船上这消息放出去总能骗几个人。” 苏文茂瞠目结舌:“大人这是玩起劲儿了如今都已经在沙州现了踪迹还藏个……”他生生将那个脏字儿咽了下去咳了两声后说道:“也成明天就起船赶紧入江南路。” “三月初三。”那位启年小组的官员严肃说道:“三月初三船到苏州大人就给了这个日期。” 苏文茂急了:“什么船能走这么慢?”他站起身来一挥手恼火说道:“不管江上怎么走总之这沙湖我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必须离港。” 那名官员皱眉问道:“大人怎么了?” 苏文茂面现愁容说道:“入了江南水师的大营……提司大人和三皇子却始终不肯下船。你说水师里的大小将领们谁心里不是在犯嘀咕?这两天不知道有多少守备、统领天天找着由头往船上跑谁都晓得他们是想找机会巴结一下两位贵人。可大人不在船上我哪里敢让他们上来?” 他越说越是恼火想来是这两天在船上挡人挡的快上火了:“……如今这些层级的官员我还能挡的住。可听说水师地提督大人明天午后就要赶过来人可是从一品的级大员就算提司大人在这里也得乖乖地行礼便是三皇子也不好拿派。这可怎么挡?” 与他对话的那名官员也是一惊水师提督的身份可不比那些虾米官等那位大人一来这谎自然就穿了就算提督大人拿范提司和三皇子没辄。顶多上个密奏向皇上表示一下自己被戏弄的怒气可自己这些人就得当出气筒! “走明天一早赶紧走!” 留守船上地启年小组马上达成了非常坚固的共识开始让舱下的水师校官们准备启航的事宜同时通知船上留着地那名虎卫以及三位六处剑手。 “大人说了。杭州那个会他另派了人去看您就不用去了。”那名官员望着苏文茂说道接着好奇问道:“这两天……估摸着水师里的应该送了不少礼。” 苏文茂朝后面努努嘴:“都在后面放着掌兵的真有钱果然不愧是为水匪们保驾护航的能人。” 那官员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先前不是在愁怎么把时间拖到三月初三?属下有一计不若……” 他附在苏文茂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好主意!提司大人可不介意这种小事。咱们不许收朝官银子但代他老人家收银子可没错。”苏文茂高兴之余想到件事情叮嘱道:“对了将后厢房的那箱银子看好。提司大人下了死命令如今再也不准任何人挨到那箱子。” 那名官员应了声心里却嘀咕着虽说那箱子里装着几万两巨银但提司大人家里这么有钱值得当传家宝一般盯着? 第二日一清早沙湖上地雾气刚刚散去那艘八成新的京都大船便在江南水师将领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驶离了码头穿水道出沙湖慢悠悠、快活无比地进入了大江的水域。 看着大船消失在湖口三艘护责护卫的水师船舶也跟着出去岸上地江南水师将官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将那两个挨不得、碰不得的瘟神爷送走了一想到这些天送的礼似乎打了水漂又感觉有些肉痛。风 语小说网/至于皇子与提司乘坐的大船在水师防区之内遇上贼患一事----当然需要有替罪羊众将投向沈守备的眼神都有些可怜但此时也无人领头做这件事情一切还要等提督大人下午归营再说。 其实……苏文茂猜错了江南水师的将领们也一直等到第二天才等到提督大人。 那位江南屈一指地军方实权人物江南水师提督施大人根本不着急来只着急不要来的太快。 这位施提督官居从一品而且乃是京都老秦家的门生故旧自然不会怎么惧怕范闲但这位老兵油子也清楚若自己真的赶到水寨与范闲见面冲着三皇子和那个流言自己总归也要放低身段说说些话----对一个嘴上毛没长齐一个鸟上根本没长毛的小孩子拍马屁自己这张老脸怎么搁! 所以老施一面派人传讯说自己正在某处公办正在快马加鞭来请三皇子安一面却是搂着自己最疼地粉头坐在马车上晃悠悠地往水师这边走只恨路途太短亚…… 最后施提督终于打成功了时间差他到的时候那艘船已如黄鹤去也。 话说另一边苏文茂意气风地坐着大船沿江而下贯彻了范提司地指示接纳了手下那名官员的建议一路上见州停州见港泊港也不理会码头破烂。或江边只是个住着几千人的小县城反正是走走停停一天一泊好不折腾。 这艘船走的怪异却是将整个江南路的官场都扰地乱的起来! 如今谁都知道。监察院的范提司和三皇子有可能是在那艘京都来船中既然如此但凡这艘船停泊所在当地的官员都要前去请安才是。又要备上好酒席手头也不了少了礼物当此关头谁敢大意? 上游的州县送了翡翠下游地州县怎么也不能比下去了。至少也得来一袋猫眼儿不是?咱州里穷?山参能刨几根吧?咱县里没钱?出名的松针柏木金黄腊肉也得提几条万一船上那两 位大人物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喜欢咱们有乡土气息的事物呢? 什么?城里没什么出产?赶紧派工……去为大人拉船! 一月多的时间沿江地众官员虽是一直没有见着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但是巴结讨好的力气却是使劲儿的在下。 大船一路南下遇州县而停。就算地方再小也不错过江南官员们在为有这难得的送礼机会而高兴地同时心中也不免腹诽范提司和三皇子……的胃口也太好了!连那些没什么出产的穷县都不放过! “不懂了吧?蚊子再小也是肉。”苏州城内某府内一位师爷眯眼说道:“看来这位范大人还真是继承了尚书大人的风格帐算的极细啊。” 另一位师爷摇头叹息道:“官声!官声!如今这些年轻地贵人们。竟是连脸面功夫也不屑做了!”接着忽然鄙夷说道:“再说那位小范大人可不是老范大人的……” “住嘴!这等事也敢议论!不等监察院剐你本官也要生绞了你!” 坐在正中间的那位肃容大官大声怒斥待平伏心情后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不要背后言人是非。只要肯收银子就好这江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官员闭眼沉吟少许略带忧虑说道:“就怕只是那位提司大人放的烟雾谁知道呢?再说有谁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那艘船上?听南下的那位先生说范大人的车队还在往澹州走一路上可也没少收银子。” 中原官道上那队人数最多地队伍正在“假范闲”的带领下载着一应下人护卫和庆余堂的掌柜们往澹州走。 大江之上苏文茂驾着大船不亦乐乎地进行着镀金之旅却不知道日后会被范闲骂的狗血淋头。 几个消息一混杂结果弄得江南官员们都糊涂了不知道那位范提司究竟在哪里有些聪明人就算猜到范闲可能另有行程却也无法捉住丝毫有用的信息监察院二处地人们正在江南掩护范闲一行人的真正行踪。 ---------------------------------------------------- 二月初地天气春未至冬未去寒意霸道地占据了大江两岸的田野道路拒绝任何一丝春意的到来。不过江南一带靠海近总比别的地方要稍微温暖些所以这些天已经没有雪了但是官道上被翻出来的泥痕被数月的冬风吹的干硬无比让行走在上面的车队上下颠动车中的人们有些苦不堪言。 范闲吃不得这苦掀开窗帘喊停了车队跳出车外骑马而行这才稍微舒服了些。他伸了个懒腰呼息着扑面而来的微寒之风看着官道两侧的水沟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只见负责灌溉的沟渠里早就没了水干涸一片如果说是冬天水枯的关系倒也罢了问题是沟里还长着一人多高的荒草烟烟蔓蔓地顺着沟渠往前方生着看着荒芜不堪竟是不知尽头。 他有些纳闷心想除非是干了好几年才会搞出这副模样来。双脚一踩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而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官道四周的沟渠竟大多都是这副模样沟里的长草早就被冻死了却依然硬扎扎地立着顽固的厉害向天直刺……这样的沟渠怎么能灌溉?那春种的时候怎么办? 范闲从北齐回国时一路所见庆国的水利灌溉系统还算完备这江南之地富甲天下怎么反而没有钱去整修沟渠?难道那些地都不用种? 从京都跟他一路出来的监察院四处官员瞧出了提司大人脸上的不豫拍马上前解释道:“也就是这块儿荒废些苏杭那边断不是这副模样。” 范闲皱眉说道:“江南当然不缺粮这块儿主要是地薄劳力又被内库索了太多。”他无奈苦笑两声没有继续说话。 众人沉默沿着荒草丛生的沟渠前行从沙州出来有些天了一路慢慢摇着却也快近了杭州一行人都有些疲惫范闲也没太多心思去玩一路督查、微服私访的戏码。 “后面的车跟上来!” 那名四处官员姓伍名麦自从苏文茂留在了船上后这一行人的后勤安排与整队工作都交给了他。 他看出提司的心情不好不好多嘴只得命令后面的人跟紧一些这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高手倒是极多问题却在于六处剑手和虎卫们都不是过日子的主儿单人玩暗杀都是老手要他们钻进沟里的长草不食不饮赶到杭州都没问题但要他们搞零团费旅游便显得有些没精神。 尤其是在沙州城外七十多里的地方本来人数不多的一行人却在一处山脚下买了四五个插草标的小丫头愈显得有些拖沓像极了出游的富家队伍。 说到那次买人也是令范闲很吃惊的一次遭遇如今庆国号称盛世他根本没有想到在江南之地居然还有这种因为快饿死而要卖掉自己子女的事情虽说那些可怜的人都是从江北流徒而至但范闲依然有些郁闷。 他们一行人是暗中潜往杭州并不好带这些人而且范闲本身也是个性情冷漠的人最后还是三皇子不忍的了话思思才满心欢愉地拿了十几两银子买了五个小丫头丫头们的父母们千恩万谢眼泪直流地离开后范闲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一行人太显眼一翩翩贵公子、一穷酸书生、一鼻孔朝天傲气小孩、一得体大方的高门丫环十几名强大的护卫有心人总能猜到范闲的身份如今多了几个小丫头也算是个小伪装范闲这般劝说自己。 又过数日官道平整如镜道路两边冬树尤挺繁华之景突如其来地来到这一行人的面前看着热闹的道路行人们光鲜的衣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青青城墙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杭州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到了。 范闲坐于马上一挥马鞭意气风说道:“入城咱们找宋嫂去!” 第八十六章 楼上楼、人外人 >宋嫂?众人心头一惊心想提司大人难道在杭州城也有相好的?不过监察院上上下下的官员们都清楚在男女之事上范闲乃是京都少见自矜的官员小小年纪却极少去四处招惹名声在外自己这些人定是想岔了。 当然是想岔了范闲只是在想着这座杭州城是不是和那座杭州城一样都有位姓宋的嫂子在卖鱼羹这里的西湖上当然没苏堤白堤却不知道有没有如西子一般清柔的江南女子。 游历世间终于到了文人墨客们念念不忘的江南范闲的心里也有些小小兴奋双腿一夹驰马而入。 入杭州城很简单他们一行人早就备好了相关的路引与文书冒充是由梧州来经杭州往南方去的大族前哨。路引文书上面盖的章子没有人能看出问题来监察院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经常性地用高的造假技巧伤害各地府衙官员的心情这事儿已经成了熟练工种。 一行人乐呵呵地沿着城门下的直道往城里走去范闲这时候已经上了马车微掀窗帘看着杭州城内的景象只见街人行人面色安乐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行不多远便有一家酒楼只是天时尚早并没有透出几丝诱人的香气。单看杭州百姓的穿着与街面便知道江南富庶果然不是虚言。 行了一阵车队前方出现了一长排齐整无比的柳树冬末尤寒柳上自然并无青叶迎客只是像鞭子一样有气无力地垂着但胜在整齐。所以给人第一眼的观感冲击极为强烈。 范闲眼尖透着那层层柳树帘便瞧见了被这一长排柳树挡着的那片水面。 水光清柔微纹不兴在这冬末的天气里。清扬地透着股洁净味道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只是一味温柔便泓成了平湖十里。远方隐见青山秀美隐于雾中。几座黑灰色地木制建筑沿湖而起透着丝富贵而不刺眼的味道。 这水正是西湖。 而今日西湖边上有些热闹。 ---------------------------------------------- 纵马西湖畔折柳赠青梅这是范闲前世小学的时候写的两句瞎诗那一世的他。对于杭州就有种天然地向往总觉着西湖怎么就能那么美呢怎么就能有那么多名人儿呢? 但他混的社团里有位同学是打杭州过来的曾经告诉他西湖。实在是不咋嘀。当时还叫范慎的范闲有些不以然但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去杭州亲近过西湖一方面是因为后来生病了而最主要地原因在于那一世杭州的房价着实有些贵的离谱。 西湖边楼上楼乃是杭州城里最高档的食肆。楼外青幡飘摇青树成荫一大方青坪可以晒书楼内青木为桌青衣小二。清倌人唱曲……实在是清一色享受。只可惜如今却是冬天青幡冻僵。青树干黄那方青坪之上俗人正在打架清倌人还在唱曲儿却不好只穿一身轻纱味道自然要弱了许多。 范闲坐在栏边桌上隔着栏外挡风竹帘的缝隙往外望着湖面稍许有些失望宋嫂鱼羹自然是没有地东坡肉也是没有的叫化鸡没有……居然连菜汤都没有!好在龙井虾仁依然存在不然他只怕要郁闷的转身离开了。 没了雷锋塔没了断桥这西湖……还是自己心目中的西湖吗?他端起三根指头粗的小酒盅滋溜一声一饮而尽说不出地怅然。 其实是他过苛了杭州的本帮菜清淡之中带着舒爽与京都饮食大不一样在庆国也是相当出名。 隔间里一共三张桌子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之外其余的人不论主仆不论贵贱都被范闲命令坐下在那里闷声吃着滴滴嗒嗒的都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汤汁落在桌上放出的声音看这些人吃地模样虽然有长途旅途所带来的饥饿问题也能表明这楼上楼的菜做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场景有些可怕一大群人在那儿沉默而凶悍地吃菜门口两个护卫在咽口水也只有范闲一个人还有闲情端着酒杯倚栏观景。 将栏外的挡风竹帘拉起少许光线顿时大明冬湖水色映入眼中风儿吹进楼来吹散了隔间里飘浮着地菜肴香气。 同一时间内楼外湖畔那一大片青石坪上也传出震天介的一声喝彩! -------------------------------------- 喝彩声随风潜入楼便又引得楼上楼里地众多倚栏而站的食客们齐声喝起来彩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竟是说不出的热闹。 只有这道隔间里依然安静范闲倚栏而观又饮一杯面上浮出一丝笑容并不怎么吃惊。 他的属下们被这无数声喝彩震的抬起了头来知道楼下的比武进行到了关键处却也没有涌到栏边观看反而是重新低下了头开始对付席上的美味佳肴。 范闲看了属下们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你们内心骄傲认为江湖上的这些武者都不禁你们几刀但大家同道中人参详一二的兴趣总是有的吧? 其实他不明白对于虎卫与六处的剑手来说江南的武林大会再怎么热闹也不如桌上的美味来的吸引人那些各大门派的高手水平是有的但如果真要论起杀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毕竟他们才是杀人的专业人士。 思思和那些刚被买的丫头们更是很害怕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一桌不会过来。 只有三皇子他才是这次来杭州观看大会的幕后推手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让范闲答应了自己哪里肯错过手里端着一盘生爆鳝片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夹一面大感兴趣地望着楼外青坪之上正在比武的二人。挤眉弄眼好生兴奋。 范闲看了他一眼皱眉轻声说道:“殿下有这么好吃吗?” 三皇子有些恼火他耽搁了自己看戏。白了他一眼说道:“宫里不准做这个。” 范闲一愣之 后马上想了起来皇宫饮食都有规例像黄鳝这种北方少见不能四季常供。而且模样丑陋的东西是很难进入御厨慧眼地。他自嘲地一笑顺着老三的目光往楼下望去下意识开口为小孩子讲解了起来。 “使剑的那人乃是江南龙虎山传人。看这模样至少也是位七品的高手了可惜腕力稍嫌不足他师傅听说当年是个书生这基本功没打好坏习惯也传给了后人。” “和他对战的那人比较有名气。姓吕名思思别看我就是个女地。她是东夷城云之澜的徒弟算是四顾剑的女徒孙了系出名门。自然不凡我看那个龙虎山的剑客呆会儿就等着被戮几个眼儿吧。” “老师……云之澜?”三皇子一筷子鳝片停在了嘴边。就连他一个小孩儿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云之澜乃是东夷四顾剑徒早已晋入九品实为世间一代剑法大师去年东夷使团访问庆国领头地便是此人。 “听说他也来了江南除了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徒弟打气之外。”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想来也和明家有关吧。” 东夷城与长公主的关系向来良好但与范闲的关系却是向来恶劣两边虽然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但间接上地交锋已经不知道生了多少次但唯一的一次交锋便已经让他与对方结下了极难解的仇怨。 他在牛栏街上杀死了云之澜的两名女徒弟。 好在费介面子大亲赴东夷城将当年给四顾剑治病的面子全数卖光才换来东夷一脉不来找范闲麻烦地承诺不然以东夷人热血冲动记仇的性情范闲这两年哪里可能过的如此舒服。 要知道四顾剑那个怪物可是连庆国皇帝都敢暗杀的疯子。 青石坪上人数并不多朝湖一面搭着个大竹棚棚里坐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人物中间坐着一位江南路的官员江南水寨地夏栖飞坐在最偏远的边上他年纪轻在江南武林中的辈份也不足。今天在主席台就座的还有监察院四处一名不起眼的官员却只有范闲认出了他地身份。 江南武林盛会已经开了半日青石坪上比武的人已经换了几拨拳来剑往好生热闹好在几番交手并没有闹出人命在朝廷官员地目光注视下江湖人士总会有些忌惮总之最后将这场武林大会开成了一次成功胜利团结的大会江湖人有的获得了名誉有的获得了难得的露脸机会有的获得一些华而不实的武道经验。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很轻松地便想起了前世的那本小说----江湖是江山的一隅?眼前青石坪上的所谓江湖只怕连一隅都算不上只是江山的一道花边罢了。 但是他的脸上也挂着几丝淡淡忧虑看了半日现这些江湖高手虽然并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也没有以命相搏但确实有些真正的强者就拿最后那场龙虎山的剑客来说在东夷城一脉的面前竟是半点没有落下风估计最后还是看在四顾剑的名义上这才退了半步。 真正的高手没有出面出面的已经不俗而这些人的身后无一例外的都有豪门大族或是官府的影子若有些有心人将这些力量集中起来范闲也会觉得有些头痛----难怪朝廷对于这片儿管的一直相当严苛看来陛下也知道对于民间的武力必须保持一贯的震慑力量同时用朝廷的光芒吸纳对方。 范闲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托大了夏栖飞说的对草莽之中真有豪杰只是在庆国皇帝这二十年的强悍武力高压之下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云之澜在哪里?”三皇子好奇地在楼下人群里寻找着没有注意到范闲的稍许失神。 范闲摇摇头说道:“他地身份不一样。当然不耐烦在草棚里与那些老头子以及朝廷官员坐在一起谁知道这时候躲在哪儿的。” 话说在前年的皇宫之中范闲还是被云之澜的如剑目光狠狠地扎过几道只是他脸皮厚心肠黑。知道对方不可能对自己如何所以甘然受之。 这时候他的目光在楼下四处巡视着却没有现那个剑术大家地踪影心头微感忧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影子刺客会不会不经自己的允许而自行动手。 陈萍萍曾经说过影子与四顾剑之间的恩怨那种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能够用公务压制住地尤其是此次云之澜又是乔装下江南。没有走官方途径影子要杀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但今日西湖之畔高手云集官员大老众多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暴出一场九品战。众人的眼福是有了但影响未免也有些太过恶劣。 范闲在栏边思忖着心中不停地考量云之澜明显不是因为这个破会来到杭州当然是因为自己而来信阳往东夷城方向输货。四顾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明家而自己要动明家只怕也要先将隐在暗处的那位剑术大家找出来才是。 便在此时楼下竹棚之中的那位官员站起身来走到石坪之上拱手行了一礼。温和说道:“今日见着诸位豪杰演武本官不由心生感慨。我大庆朝果然是人杰地灵民间之中多有英豪望诸君日后依然勤勉习武终有一日能在沙场之上为我大庆朝开疆辟土成就不世功名光宗耀祖指日可期。” 官员呵呵笑道:“不怕诸位英雄笑话本官乃是位手无缚鸡之力地书生临坪观武徒有羡慕之情恨不能拜诸位学上几招将来也好上马杀贼为陛下挣些脸面。” 坪上的江湖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心想这官说话倒也客气之中夹着几分有趣。本来江湖之事平白无故多了朝廷的鹰犬在一旁盯着坪上这些人心里都有些怒气但听到这官员一说有些人便想倒确实是这么回事习得好武艺还是终要卖与帝王家…… 在江湖上固然潇洒自由但也极易落拓总不及报效军中还可名利双收皇帝陛下向来深重武功太平了这多年将来的 仗总是有的打军功总是有地挣。 但这般想的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站在坪外不与其事的江湖清高洒脱之辈自然对这朝廷的官员嗤之以鼻有人便阴阳怪气说道:“民间多有英豪不假不过却不见得全是咱们大庆朝的英豪先前不是还有几位东夷城的剑客?难道大人也劝她们入伍为将日后再打回东夷城去?” 范闲在楼上听着本有些欣赏这名江南路官员说话乖巧骤闻此言不禁笑了出来轻声骂道:“好利地一张嘴。” 三皇子一旁恨恨说道:“都是一干刁民老师说的对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根本就不该来看。” 却只听得青石坪上那位官员不慌不忙说道:“文武之道本无国界之分我朝文士往日也曾在大齐参加科举如今也在朝中出阁拜相。世人皆知东夷城四顾剑先生乃一代宗师门下弟子自然不凡这几位来参予盛会也是我大庆朝的一椿幸事若东夷城诸位乐意为我大庆朝廷效力朝廷自然不会拒绝。” 他自嘲一笑咳了两声后说道:“当然我朝与东夷城世代交好先前那位先生说的话倒是不可能生的。” 那名阴酸江湖人闻言大笑了起来:“这天下诸候小国倒是不少但真正要打起仗来能配做咱们对手地也就只有北齐与东夷大人说打东夷不会生莫非便是要打北齐?” 众人大哗有些老成之辈忍不住瞪了那人两眼心想不与官斗乃处世明言你非硬顶着说干嘛?众人看着那名阴酸话的人却觉得他有些面生不像是在江南武林混迹地出名人物。 在楼上默然听着的范闲。也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明白奇怪在哪里。 坪上那名江南路的官员沉吟少许忽然开口微笑道:“这位先生言之有理不过除却咱们中原繁华地外天下也不平静。便说那西边的蛮子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诸位可曾听说?” 他抛出一条未经证实地风闻先让场中群豪安静了下来这才笑着说道:“朝廷与北齐去年才互换国书联姻之事将成。邦谊必将永固怎会如先生所言再兴兵戈?” 那名言语咄咄逼人的江湖人士略一沉默这才开口说道:“只要庆国人这般想那就好谢大人释疑。”说完这句话。他就将身子退到了后方的人群之中。 这句话却表露了他的身份原来是个齐国人! 场间一阵微哗只是武会本无限制东夷城能派人前来参加北齐人自然也可以。谁也不好说些什么。 楼上的范闲却是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双眼中清光一现便在楼下地人群里仔细搜寻起来目光却没有盯着被人群围着窃窃私议的那个北齐人不知道他是在找些什么。 他所处的楼层一角比较偏。有冬树遮住少许又有竹帘相隔所以楼下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只将他当作了一般看热闹地食客。 坪间那名官员面色微变似乎也没有想到先前问的竟然就是北齐人。稍停片刻之后带着一丝冷漠与鄙夷说道:“三国交好这是不假。不过这位自北方远道而来的先生……先前没有见您下场此时本官才想明白原来北齐的朋友都喜欢经文之道对于这方面的信心确实是差了些。” 此言一出坪上地庆国人与东夷人都高声笑了起来北齐虽与南庆一般建国不久但袭自北魏陈腐文酸之气太重国人多走柔顺之道相较而言武风确实不盛在天下人的心中都有个孱弱的印象。 虽然北齐也有一位大宗师苦荷却执心于天一道的修行少入世间行走也有一位雄将上杉虎却被北齐朝廷搁在极北寒地如今召回京师又软禁于府不受重用所以江湖人的心中对北齐人确实有些瞧不起。 要知道东夷城乃是天下九品高手最多地所在论起武道来自然有一份天然的信心。而庆国尚武名帅猛将如云秦叶二家将星不计其数武道高手里就占了两位大宗师九品强者也有不少先不论一箭穿云的燕小乙大将单说最近崛起的小范大人那就是武道天才之一例也…… 这两年倒是知道北方出了位海棠姑娘不过……那却是个女人江湖人士重男轻女比一般百姓还要过份愈地鄙视北齐人了。 所以官员这番话一说不论是庆国拳师还是东夷剑客都高声笑了起来。 那名北齐人面色一黑露出几丝愤恨之色。 楼上的范闲面上却露出一丝颇堪捉摸的古怪笑容心里很是喜欢那名江南路官员没有压抑住怒气两眼微眯快地在楼下看着似乎是在找什么。 然后他轻轻地一拍栏杆手掌握紧了青木栏边有些用力看来心中平空多了两丝激动。 三皇子不解地看着他。 范闲地目光正投向青石坪远处道边大树下那树下正有一名寻常女子正提着花篮在卖花天寒时节也不知道她篮子里的花是从哪里偷来的。 这女子一直背对着这面头上又系着一条花布巾所以没有无法看到她的面容而就在青石坪间那名官员开口羞辱北齐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淡淡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转身她地面容便落在了范闲的眼里不是海棠又是何人? ---------------------------------------------- 海棠已至江南范闲地脑子开始快转动起来那姑娘明明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庆国皇帝的私生子为什么还要依信中所言下江南来寻自己?难道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敢将天一道的心法交给自己。完成北齐的养虎之计? 只是在这个当口有太多事情需要范闲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决断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伏下自己的心绪继续在楼下搜寻着云之澜地身影。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需要用极大的魄力才能做出动手的决定范闲性情虽然沉稳也止不住有些紧 张不知道影子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此时他心里很是可惜影子的性情太过乖张不然若是让六处地人与他配合今天这临时构划的一局说不定成功的希望会更大一些。 那边大树下卖花的女子已经款款向青石坪这方走了过来一道淡淡然地清新气息。就从她的身上散开马上那场间那些江湖高手们察觉到了异样。 众人下意识里给卖花姑娘避开一条道路似乎不敢挡在她的身前但等这面容寻常的卖花姑娘走过去后众豪杰才觉着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要给她让路? 不过片刻间海棠已经面容宁静走上了那一大方青坪就这样自自然然地站在那名官员的对面轻声说道:“这位大人小女子乃北齐人粗鲁不识经文。对于打架这等事情却还是有些信心。” 那名江南路官员微微眯眼看着面前这貌不惊人地女子却是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似乎是被她震慑住了心神。 此时西湖上的寒风吹了过来。没有吹动海棠身上厚厚的棉祅却吹得她鬓角的乱向着脸前乱扑着。看上去有些好笑。今天的杭州城并没有平空冒出一位仙子却多了一个因为家乡受辱而站到台面上来地村姑。 先前一直愤愤不平却隐忍着的那名北齐人见到她现身之后在面上装出犹疑之色片刻后似乎双眼一亮大喜过望穿出人群在青石坪下方拜倒:“海棠姑娘!您怎么来了?” 楼上楼外面围着的江湖人们齐齐一震再望向坪上那名寻常女子的目光便开始变得警惕与畏惧起来。 海棠?北齐海棠! 苦荷宗师的关门弟子剑试北方无一敌手的九品上强者传说中地天脉者西湖边上又不可能平空冒出个大宗师来谁能是她的对手? -------------------------------------------- 在海棠摆造型、抢风头的时候范闲很可惜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去看她只是双眉微皱极为仔细地查看着楼下所有人的动静片刻之后他终于注意到了一处所在。 湖边堤下小舟一位渔夫戴着笠帽手里握着一根钓竿。 范闲双掌抚在青栏之上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那个渔夫现就在海棠出现之时这名渔夫手中地钓竿轻轻垂了一下。 钓丝上并没有鱼只是渔夫看重海棠的修为想让自己隐藏地更深些而做出的下意识心理反应。 这一个小小的变化却落在了范闲的眼中他伸手取过三皇子手中那个青花瓷盘。 三皇子大异道:“我还没……” 话没说完范闲已经将青花瓷盘用力扔下楼去! …… ……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瓷盘碎成无数片叮当不停此时楼外因为海棠的出现正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有些人抬头望着楼上心想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听到北齐圣女的名字竟是吓得把盘子摔到楼下来这些人却因为大树与竹帘的隔断没有看到范闲的模样。 有些人却依然紧张看着场内不知道海棠接下来会做什么。 只有湖上的那名渔夫与楼上的范闲之间没有丝毫的视线阻隔而那名渔夫也明显听出这盘子被人用力掷出而不是摔下所以有些微微诧异便侧头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再也不能收回因为范闲的目光正冷冷地回望了过来盯死了他。 伪装成渔夫的云之澜看着楼上那个面色宁静的年轻公子心里便仿佛有一把火烧了起来范闲!你居然也在这里! 云之澜缓缓收回钓竿而目光却依然如两把夺目名剑一般射向楼上。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楼上与船中的两个人仿佛忘了楼内楼外的所有人忘了这时候海棠正在飚而只是互视着对方。 许久二人的目光都不曾分离。目光里没有试探只有**裸的冰冷二人因为往日的仇怨江南明家事的后手绝对不可能惺惺相惜。 …… …… 云之澜的钓竿收到了一半。 很诡异地一柄匕无光的尖刃出现在了舟旁钓绳的边缘似乎在无声无息随着他收线的动作向上提升终于夺魂的匕渐渐浮出了水面。 此时云之澜的心神大半放在楼中的范闲身上小半放在坪中的海棠身上他虽为四顾剑的徒但也知道一个海棠一个范闲都是年轻一代里实力最深不可测的人物而且世间传说这两个人格外投契这时候忽然间同时出现在杭州城出现在这艘小船的旁边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一道黑芒诡厉绝杀闪过! 舟上渔夫一声闷哼身上带着一道恐怖的血箭冲天而起! 小舟之上的乌蓬就有若被无数道力量同时拉扯着刹那间碎成无数块激射而出。水花一绽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从西湖之中破水而出遁着空中云之澜飘渺的逃逸方向刺去! 两道破空声后湖畔已无人踪。只留下满湖乌蓬残片随着水波一上一下残片之中一顶江南常见的笠帽飘浮不定似乎是在向楼中的范闲表示抗议。 第八十七章 卖花姑娘与无耻官员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七章卖花姑娘与无耻官员 西湖不大湖堤不过数里长但由楼上楼看过去湖水依然有浩荡之势。 此时范闲正站在最顶那层楼眯着眼睛隔着竹帘遮掩望着湖面。 只见湖面靠着右堤的所在两个影子快掠过间或在湖水上一点震起些许水花又踩着堤旁的舟一掠而过度十分惊人如同前后相随的两道闪电一般。 偶尔在湖面上前后缀住剑气纵横间两人如大鹏周翔于空姿式优美而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杀味道。 血光乍现二人又再次分开如清灵之鸟往前方滑去。 看似美妙却是分外惊心。 …… …… 范闲站的高看的远但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两名高手便消失在湖对岸的冬日柳林之中看去向似乎是那些黑色清贵的院落处。 他皱了皱眉云之澜重伤之下还可以支撑那么久东夷城一代剑术大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湖面上偶一展现的鹰啄般场景中影子似乎并没有使用自己最习惯的手法反而用的是东夷城的四顾剑决故而两位高手的剑势极为相似。电光火石间虽只在湖面上展现了几个破碎的画面却依然是光彩夺目剑意凛然。 依道理讲影子此时如附骨之蛆跟踪而去伤后的云之澜似乎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为什么他要直直冲向湖对岸?难道哪里有东夷城的帮手?范闲愈觉着。西湖对面那几座华丽清贵地木制建筑有些什么古怪。 刷的一声扯下挡风竹帘范闲从栏边离开。看了一眼正傻乎乎看着自己的三皇子平静说道:「看什么?继续吃饭。」 说完这句话他就坐到了桌边取起筷子开始在桌上地残羹剩菜里寻找不多了的虾仁。 隔间内的所有人都愕然望着他。三皇子也在闷闷地猜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在杀谁?那些青石坪上的人们都冲到了湖边惊呼乍起显然是出了大事。 史阐立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范闲没有怎么思考直接回答道:「不知道是谁捅了湖边渔夫一刀子这时候追到湖那边去了。」 隔间里一片安静。什么样地渔夫被袭事件能够令楼下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豪杰们震惊成那副模样?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什么法子反驳。 ---------------------------------------- 西湖之畔青石坪上海棠站在那名官员的身边望着远方湖上已经消失无踪的两名绝世强者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江南武林里的人物这时候早已涌到了湖边。对着仍有余波的湖面惊讶感慨吸着冷气。 众人虽没见着最先前地一幕但小舟迸破两名高手如巨鸟翔于湖面的场景却还是看的清清清楚。只是惊鸿一瞥众人便知道对战的二人实力高深莫测。绝非一般常人听怕都已入了九品玄妙之境! 众人在震惊之后。开始猜测那两个人的身份。议论了许久也没有个分数纵有些高明人士瞧出来是湖面上剑势颇有四顾之风却也不会点明那些内心骄傲的老头子们心想你们东夷城不是一向爱吹嘘自己高手多吗?让你们自己斗去。 只是湖边那几位自东夷城来的女弟子面色有些凝重她们没有想到在庆国繁华杭州地居然有人胆敢……而且能够……伤到自己地师傅!由吕思思领头这些女剑士们向主持方匆匆行礼后便沉默着离开了楼旁石坪焦急沿着湖堤向那方奔去。 江南武林众人满心震骇之余也有些满足今日乏善可陈的武林大会到了最后竟然能够看到北齐圣女海棠出面而且湖边又突兀地出现了两名绝世剑客地厮杀这票价算是值回来了。 庆国江湖人士以此暗杀之事为契机巧妙地将海棠上台之事遗忘掉谁都知道这时候的场子里没有人是那位姑娘的对手如果不想庆人丢脸那还不赶紧趁机蒙混过去。 于是乎江湖豪杰们选择就近的楼上楼用餐准备以酒水为引再好生议论一番先前所见震惊一幕难得一见的各帮各派头目也好在官府「公正」的公证下商讨一下道上地利益分配。 而那名江南路的官员与几位德高望重地前辈很自然地与海棠见礼再也不提先前场中之事极有礼数地请海棠姑娘入楼少歇。 将要进楼上楼时一名面相清正双眼温文有神的年青贵族公子便迎了出来对海棠一揖为礼温和说道:「海棠姑娘远道而来能有这个机会亲近一番实是在下的荣幸。」 「这位公子是?」海棠从来就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仙子很随意地礼貌问道她的心思其实还放在先前那两个飘然杀伐而去的高手身上。 「在下姓明乃是这座楼上楼的东家。」 打头一行人的最后方是江南水寨的夏栖飞他抬起双眼看了那位姓明的公子哥儿一眼面色平静不变心里却冷笑一声许多年不见的大侄子现在混的越出息了居然还懂得拍一下北齐人的马屁。 楼上楼也是明家的产业一向只是有个掌柜在打理只是今天楼旁有大事所以如今明 家之主明青达的儿子明兰石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身为江南巨富之家当然懂得不止要搞好与官府的关系。哪怕是异国的重要人物也要刻意巴结才是。所以他才会抢出楼外接着海棠。同时也没忘了向海棠身边那位江南路官员问好竟是位八面玲珑地角色倒不像是位败家子。 楼里食客们的目光都聚在门口处都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海棠姑娘。究竟生地什么模样。一来海棠本身就是位名人二来庆国人都听说过那个八卦知道这位姑娘与自家那位小范大人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庆国人都将范闲视作骄傲将他看成是朝野上下最拿的出手的人物此时再看海棠不免便带了几丝挑剔与看将娶新妇地审视眼光。 等大家真看清了不免有些失望----这姑娘长的……也不怎么漂亮啊。似乎有些配不上小范大人。 -------------------------------------------- 听着楼外声音渐低楼中却渐渐喧哗起来范闲知道那些草莽豪杰们就要入楼了眼神示意一名虎卫站到了隔间之旁免得呆会儿又会有些不长眼的江湖人物想学那些话本上的恶霸来强抢位置。引冲突----范闲可没有那个上京时间来玩这些把戏。 高达看了他一眼得到范闲点头后。挥挥手让那名虎卫回来自己出了门同时替下了还没有吃饭的那两名护卫。 此时众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包括三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用疑惑与请示的目光盯着范闲思思也不例外。目光里充满着好奇。 「看什么看?」范闲皱眉说道:「湖上那件事情和我真没什么关系。」 史阐立心头暗笑。心想门师有时候聪明怎么有时候地反应却显得过于迟钝。众人不好意思问出心中疑问还是三皇子不在乎范闲的脾气嘻嘻笑着开口说道:「不是这事儿。」 「那是哪儿事?」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楼下那些江湖人坐不下了都在往楼上走三皇子往门外努努嘴说道:「那位海棠姑娘来了老师不请人家进屋坐坐?」 屋内所有人都把期盼的目光投注到范闲的脸上。范闲将脸一沉斥道:「一个个这脑袋是怎么生的?带你们来杭州看热闹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指着我亲自演戏给你们看?」 史阐立挤眉弄眼道:「老师海棠姑娘也不是外人一起吃个饭只是常事。」 范闲冷笑道:「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若请她进来谁都知道咱们是谁了。」 三皇子用那清嫩的声音反驳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微服咱们亮明身份游山玩水难道不行?晾这江南人也不敢把咱们如何了。」 范闲头痛地皱着眉头说道:「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难得出京轻松一趟你非得前前后后围上十几个白胡子官?殿下您也不爱这种日子吧?」 三皇子一愣这才知晓原来范提司微服私访不是存着什么暗查明家罪证地念头纯属游兴作而已一想到自己高估了对方的职业道德三皇子不免有些脸红腹诽某人果然有些犯嫌耻笑道:「即便让他们知道了如何?咱们自己不去衙门里想必谁也不敢来跟着咱们那不明摆着找憋屈?」 范闲懒地理他心想官场中人拍马屁场景的可怕哪是你个小毛孩子能懂的。 兄弟二人正在肚子里蔑视着对方便听着厢房之外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有人想要范闲他们坐的这个隔间。 范闲眉头一挑诧异无比说道:「别介还真碰见这种俗事儿了?」 ---------------------------------------- 高达黑着一张脸守在隔间之外看着身前满脸愤怒的那些江湖人士听着对方嘴里不干不净地话语手握长刀之柄却始终没有拔出来。 因为海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当然他的面前已经躺着三个「江湖好汉」好汉们正抱头捧腹惨呼不止。在那儿装委屈。 果然不出范闲所料那些牛气烘烘地江湖人上楼之后一眼就瞧中了范闲他们坐的这个隔间。这个隔间本来就是楼上楼最好地两个位置之一。另外一个被明少东家留下来准备招呼武林大会的主持方那些江湖人不敢与官府并海棠姑娘争地盘但看着这个隔间却开始流口水。嚷嚷着要里面的人赶紧腾地方。 明家少东其时还没有上楼掌柜与伙计们哪敢得罪这些拿刀地江湖人只得在一旁说着好话。 高达是何等身份的人?陛下亲随虎卫领之一若这些年放在江湖上只怕早就开山立派了。对于这等毫无道理的要求提司大人嗤之以鼻的桥段根本不会纠缠什么。只等着那几名江湖人上前一动他长刀不出鞘便敲了过去。 然后。地上便多了几个惨呼连连地家伙。 …… …… 楼间尽是今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士在江湖上都是横惯了今日却骤见了一个比自己更横的人同仇敌恺齐刷刷地围了上来望着高达的目光很是不善。 这事儿怪范闲经由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高达在一身横杀功夫之外更是沾染了范提司 太多的阴狠之气。身处民间高达并不想动重手所以用的是范闲的小手段解决战斗倒是挺快但那种阴狠味道却是让四周旁观地人群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那名龙虎山的剑客皱眉说道:「这位先生。虽说是这几位朋友言语无礼在先提的要求确实也有些过分。不过您骤下阴手未免也过了些吧。」 高达沉着脸根本懒得理他。龙虎山的剑客看他出手便知道对方的实力只怕比自己山上闭关的师傅还要高些所以敬称为先生而没有将他当成一般护卫。此时看高达依然一张死人脸剑客虽然有些警惧于隔间中人的身份却依然怒气渐起。 …… …… 而就在这个时候海棠姑娘在众人地簇拥之下上了顶楼看着与众人对峙的高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自然然地走到了众人之间。 此时楼内所有人都在警惧之余猜测着高达地身份却没有一个人曾经在江湖上见过这样一位使刀的高手不免有些疑惑而海棠却在北齐上京城里见过高达多次早就一眼认出了对方。 明少东见场间乱成一团赶紧上来打圆场又赶紧指挥人腾出别的厢房安排伙计们扶着「板上好汉」们去休息。 明家在江南财雄势大哪一方的好汉也要卖明少东一个面子而且他们也瞧出高达的修为实在惊人那隔间里的人只怕更不是自己能招惹地人群渐渐散了只是嘴里依然不停咕哝着。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了明少东才略带歉意地与高达说了两句又极温和礼貌地请海棠与那位官员还有其他人进入早已留好的另一处雅座。 出乎所有人地意料海棠姑娘一手提着花篮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达也不转身只轻声说道:「谢谢明公子好意不过海棠今日遇着故人少不得要去叼扰他一顿。」 众人一惊再看高达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心想这名护卫身手如此可怕里面的人身份一定了不得而且还是海棠姑娘的故人? …… …… 都是聪明人江南路官员咳了两声与海棠说了两句什么后赶紧拉着众人离开。开玩笑万一里面真是那位小爷人现在正在江南玩神龙见不见尾的游戏自己又不是知府这等够档次拍马屁的官员要是贸贸然戳穿了以后在官场上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众人讨好地向高达投以笑容便赶紧风一般地离开只有那位明少东面露愕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 …… 隔间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海棠提着花篮走了进去光线为之一亮。 范闲端着个酒杯看着不请而入的姑娘家半晌后憋出两个字:「来了?」 海棠点点头。对着房内四周张着大嘴好奇的人们微笑致意很自然地走到他地身边坐下回道:「来了。」 范闲将酒杯放下。痛心疾道:「专门让高达出去就是怕你进来泄了本官的行踪……难道你就没看见他向你使眼色?」 高达站在门口很无辜地望着楼外湖光山色。 海棠取下头上花布巾。没好气说道:「堂堂八品高手看门傻子才会猜不到里面坐的是谁。」 范闲轻浮地耻笑一声说道:「江南卧虎藏龙又没有人认识高达我地船还在江上走着谁会猜到我已经到了杭州?」 海棠看着他的双眼半晌后无奈说道:「这么愚蠢的自信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莫非这就是你以往说过地精神胜利法?」 范闲反驳道:「但只要你不进这间屋。他们也只有猜着哪里能证明我是谁?」 海棠微烦说道:「我就不喜欢你这种鬼鬼樂樂的模样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做的事情非要转几个弯抹些黑糊糊的颜色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证明你是个阴谋家一般。」 范闲大怒说道:「我本来就是阴谋家你能比我好哪儿去?先前楼下那个北齐人还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想找个机会挑遍江南群雄你好一战立威。光彩夺目?幸亏今天没让你如愿不然我大庆的脸面就被你一人削光了。」 海棠耻笑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刚才就应该跳下去和我打一架。」 「我才没那个闲功夫!高达守在门口那是因为那位明少东不是傻子他肯定会找人来试探隔间里坐的是谁……我敢拿脑袋打赌那些来惹事儿的江湖汉子。都是他明少东安排地我让高达出去。就是想让他震慑一下所谓江湖中人让明家少来这些下作试探。你倒好一出面就搅了所有安排弄得我想借机飚都没有成。」 范闲恼火说道:「这里是庆国你总得听听我的。」 海棠两眼望楼顶说道:「我什么时候听过你安排?」 从海棠一进屋两个人便开始争锋相对地吵了起来竟是寸步不让明明是范闲做事颠三倒四他偏振振有辞明明是海棠故意揭他老底却偏说是看不惯他行事风格两个人说话的度越来越快但声音还是压的极低就像是一连串闷炮般。 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却是死死地闭着嘴不敢出任何声音看着眼前这精彩一幕心想江湖传言果 然不假以范提司的水晶心肝伶牙利齿权势实力敢和他这么说话的人还真没几个能从气势上将范提司压地死死的还真只有这一位北方来地姑娘这两个人之间要没有问题就算把瞎子打死了也不信。 三皇子离争吵之中的二人最近小脸蛋一时望着范闲一时转向海棠就像坐在第一排看网球的观众一般。他的表情十分精彩心想这等场景十分少见一定要牢牢记住回京后好和晨姐姐与父皇说去。 终究还是史阐立有些心疼门师小心翼翼插了句嘴:「大人海棠姑娘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走吧……呆会儿只怕杭州知州、杭州将军、江南织造那些大人们都要赶过来迎接学生已经看见有好几人出了楼。」 范闲一拍大腿恨恨地盯了海棠两眼:「赶紧走不然还度个屁的假。」 海棠却安坐如山很直接说道:「我饿了。」 三皇子在一旁凑趣道:「那赶紧喊小二重新上些菜。」 范闲瞪了他一眼。 海棠呵呵笑着说道:「谢三殿下。」 …… …… 过午不久西湖对岸的一处庄园里便热闹了起来当然热闹只是局限在院内外面看着还是如以往一般冷清。这座庄园装修华美而不腻依山临湖实在是绝妙所在单是这么一个园子只怕便要值十几万两银子。 庄园地主人姓彭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往年也只是夏天地时候。才会有些人过来消夏度暑。 今天来到这处庄园的正是范闲一行人。这处庄园乃是前任宰相林若甫用自己门生彭大人一名远亲的名义买下地。范闲下江南来了杭州当然就住在老丈人的产业里面。 园子里的管家早就得了消息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切。范闲这时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品着龙井享受着杭州大富豪的生活斜乜着眼瞧着正与三皇子轻声说着什么地海棠不免有些恼火。 这一行人当然没有在楼上楼里继续呆下去海棠也没有重新点几盘名菜范闲为了躲避正在路上赶过来的杭州官员们拉着属下们落荒而逃。 车队假意进城一路上将监察院四处驻杭巡察司的所有人员都动用了。甚至还动用了六处为了杀手准备的两间布庄这一行人才算是重新消失在了城中的人海里又悄无声息地绕了回来进入了西湖旁边的庄园。 范闲很心疼院里的属下。 海棠看了他一眼讷闷说道:「你这到底是在躲谁呢?」 范闲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在躲麻烦。」 其实今天这事儿真是范闲自己愚蠢如果真不想泄露行踪就一定不能去楼外楼。如果去了楼外楼那被人抢座位的时候。就得忍气吞声当孙子问题是范闲地性情又好热闹又不爱当孙子那在江湖上行走哪里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掩饰住。 过了一阵三皇子去园子里调戏新买的小丫环。庄园的仆妇端了盘热糕上来海棠津津有味儿的吃了。看那模样这一路南下确实饿的有些可怕。 范闲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淑女一点。」 海棠噗哧一笑心想与这厮半年不见怎么一见面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那感觉还真有些好玩。 等她吃完了糕点范闲用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后园走去。这处庄园虽然他没有来过但建筑设计总是有相似之处很简单地便找到了安静的书房。 在书房之中二人分别坐下范闲望着姑娘正色说道:「你……如今应该知道那个传闻了。」 海棠点点头忽然间眉头一皱说道:「先不说这个今天西湖之上那两人是谁你认出来了吗?」 「那渔夫我见过。」范闲似乎在回忆「应该是云之澜去年……噢不应该是前年在宫里见过一次他那时候是东夷使团地领。」 海棠皱眉沉默许久后问道:「能够伤到云之澜……那个杀手究竟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物?」 范闲冷笑道:「暗中伏击连一个小孩儿都有可能杀死大宗师。」 海棠摇摇头:「你大概没研究过东夷城的剑术那名杀手用地是最纯正的四顾剑意。」 范闲轻轻抹平额角细随意说道:「东夷城高手多他们自相残杀对于我们的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海棠依然在回思着那个从湖水中一跃而出的杀手总觉得那名黑衣人用的虽是纯正剑势但是总有股说不透的诡异味道总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之所以姑娘有这种印象是因为范闲与她在草甸上地那一战所使用的招数与影子刺客一般都透着股监察院地无耻劲儿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里来。 「不是你的人?」她有些怀疑望着范闲。 范闲自嘲笑道:「你也瞧出来了杀手可能和你水平差不多九品上的绝世强者我哪里使唤的动。」 海棠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接着问道:「你这一路南下居然一直没有遇到刺客。这点真的让我有些意外按理讲信阳方面应该……」 范闲举起手阻止了她的 问平静说道:「太平盛事这种事情太过轰动而且信阳方面也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海棠皱着眉头:「你的伤好了?」 …… …… 范闲面色不变微笑说道:「早好了不然我哪里敢下江南。你知道我向来最怕死的。」 海棠微微一笑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信上我们说好地事情。是这会儿还是晚上再说?」 范闲骨子里是个淫荡之人顿时将这话听出些香艳味道赶紧咳了两声。说道:「晚上吧既然是国师相赠总要郑重些不点香你也得容我洗个澡不是?……不过先前我的疑问……」 他的疑问在于:明明知道自己是庆国皇帝地私生子苦荷大宗师为什么还敢将天一道功法交给自己? 没等他说完海棠已是笑着起身离座说道:「晚上再说。我要去看看西湖的风景在书上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今天还没有看仔细。」 范闲看着她又顺手提起了桌上的花篮好奇问道: 「朵朵这时节你在哪儿弄的花儿?」 「在梧州买地绢花假的都是假的。」 -------------------------------------- 范闲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书房里。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望着厚厚窗帘那里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影子确实就是一道影子飘一般地离开了窗帘摇了摇头后说道:「云之澜重伤没有死。」 范闲皱起了眉头知道自己的直觉又蒙对了。问道:「出了什么事?」 「云之澜拼死闯进了旁边的一处院子应该是明家的产业。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的几个师弟都在院子里所以我退了。」 影子地言语里没有什么感情波动范闲问道:「明家?东夷城?……来的这些人实力怎么样?」 「两个九品三个八品。」影子回道:「不过云之澜半年之内没有力量。」 范闲双眼里怒意一现即隐幽幽说道:「那还有一个九品三个八品看来东夷城还真瞧得起我下了大本钱……**!哪里蹦出来了这么多高手玩批呀。」 影子听不懂他的词但也可以听出他的恼怒回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院子。」 范闲站起身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次下江南如果他要查内库之事毫无疑问便要掀翻明家截断信阳与东夷城的银钱往来。而明家所拥有的实力中信阳方面本身的武力不足峙所能倚仗地就是东夷城那些多到可以打包的高手们。 杀死朝廷命官尤其是范闲这种人听上去似乎有些难以想像想必明家也不会冒着株连九族地危险去杀范闲。但如果日后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以那个疯狂长公主的性情谁知道会生什么? 一想到有可能面临层出不穷的东夷城**品高手暗杀他纵使权高胆大也有些不寒而栗。所以他才会让影子抢先动手先挑了领头的云之澜然后再率领六处剑手不遗余力地在江南水乡里缀杀那些东夷来人。 如果范闲坐在府衙之中等着将来一日东夷城刺客的到来那他就是地道的蠢货所谓最好地防守就是进攻----用监察院的刺客恐怖去对付东夷城地刺客恐怖这才是正棋。 至于四顾剑那个老怪物范闲并不以为自己的档次可以惊动到对方…… 他忽然悚然而惊想到幸亏云之澜没有死----之澜兄麻烦你再多活几个月吧至少等瞎子叔伤好再说----重狙只能杀人可不能救人。 …… …… 范闲从沉思之中醒来说道:「带上所有的六处剑客让二处的人配合查缉只要这些人一冒头你们就出手不求杀死对方但是……必须要追的他们心寒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少打我的主意。」 影子点点头忽然很没头没脑地说道:「大人身边那位姑娘很厉害我不方便时常过来。」 范闲点点头说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从今天起我的安全有她负责应该没有问题……还有你要注意安全报仇这种事情急不得你现在可不是那位大宗师的对手。」 影子微微一怔转身离开只是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留着两个微湿的脚印。 影子去四处截吓东夷来客范闲身周的安全就成了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一直要等到海棠现身他才肯做出动手的决断同时也不再在意被人捕捉到自己的行踪。 一来是借海棠声势自己的樱木花道杀人目光为影子营造一个机会。 二来是影子离开了海棠来了他的身边依然有一位高高在上的九品上强者配合着虎卫们安全上根本不可能生任何问题。最关键的是有这位姑娘在身边不论是天下哪一方势力如果想动自己总得考虑一下北齐这瘦死骆驼的强大国力与那位光头的苦荷大宗师。 而且朵朵比影子可爱多了不仅可以聊天斗嘴晚上还可以当同学互抄学习笔记----范闲无耻地笑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 恰同学少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八章恰同学少年 黑夜里的彭氏庄园一片安静不远处西湖水正在温柔地浪荡着园子里灯火星星点点由于高墙相隔后山也是自家产业所以并不担心有心人会注意到什么。 千里下江南的人们都有些乏了今儿个在杭州城里吃的也极实在饱暖催睡意不多时灯火渐息大部分人都沉入了黑甜梦乡之中只有园后有两间房里还亮着灯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卧室里思思一边打着盹一边强撑着缝补范闲在沙州时扯破了的袖边一边等着他。 书房中范闲坐在桌前双眉微皱正在看着书上的那个小本子。海棠坐着对角那面手里也拿着本册子在看面色凝重那册子上面的笔迹尤新明显是有人才刚刚写出来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抬头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互视良久。 终究还是范闲先开的口:“朵朵好像有些相冲。” 海棠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好像也不是有些这两门功法完全相逆根本无法练下去。” 此时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的小册子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绝对珍贵的东西。范闲正在看的乃是北齐天一道的无上心法海棠在看的则是范闲凭着记忆力抄录出来的无名功诀上卷。 天一道的心法据传苦荷于神庙之前青石阶上跪拜数月而求得。虽然范闲与肖恩山洞夜谈之后。当然知道这是荒诞不经的传言但这门功法本身依然是天下武道修行者们狂热追求地妙诀。而范闲的无名功诀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可以将一个没有内功老师的年轻人打造成如今地九品高手霸道横戾举世无双海棠自然知道其中的份量。 在知识共享方面。范闲并不吝啬海棠既然如此慷慨地拿来了天一道上心法自己当然也要奉献出自己的宝贝。 只是这一对年轻人在夜里就着灯光研究了半天最后却得出了有些令人垂头丧气的结论。 两种功法地风格完全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而且隐隐相冲。范闲的霸道功诀走的乃是直戾粗犷一派锤练内神为主拓实经脉为基。最困难地便是入门的第一个关口那种无由而生的强大真气由腰后雪山勃然而会对修行者的经脉造成强大的震荡这便是所谓塑形。 可是海棠修习天一道功法已有十余载经脉早已定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散去一身功力重新修行。而且她也不可能像范闲一样回到婴儿时期。仗着体内未完全消散的那抹先天之气硬抗过去又没有前世重症肌无力地宝贵心神体验这第一个关口便是无法迈过去。 对于范闲来说天一道的功法也是一个只能看不能摸的冰山美人这一套口诀法乎自然。顺应体内体外元气之应确实玄妙无比。尤其是对体内真气的流动线路与方式走的是渐积之路柔顺之意十足积水滴而为江河以润泽之势修筑心神。奈何范闲修行的霸道功诀这十几年里已经让他身体内的经脉被拓宽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像地地步就算他能依功法凝神为露可这些露水要依附满整个经脉的管壁成就涓涓细流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地时间。 二人对看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多看看触类旁通总会有所进益。” 海棠轻声说道她与范闲同为年轻一代里的顶尖人物尤其是她已经晋入了九品上的境界却始终无法触摸到突破的门槛那个门槛看似极近却又是虚无缥渺本来以为得到了范闲的帮助可能会有所益没有想到范闲的真气功法竟是如此变态地存在心中难免有些微失望。 范闲应道:“只是看来我这法子你却是用不上了重新拓了经脉不说其中苦楚便是这种危险我也是不会允你尝试的。” 海棠眉头一挑清声道:“我又不是一昧勇猛地莽妇。”接着皱眉道:“你这功法果然怪异世上哪有这种伤己先、伤人后的古怪修行心法?大约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能练成。” 范闲记起五竹叔以前说过的那事儿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见得据我所知以前有人就练成过。” “你这门心法是谁人所授?”海棠试探着问道并没有奢望范闲会回答自己。 没料到范闲倒是坦白:“母亲留给我的。” “叶家小姐?” “是啊。” 海棠微涩笑道:“世人多藏珍不敢外露像你我二人这般胡闹本就少见这样两本妙谛在前只怕也是世上少有的场面只可惜……竟是没个结果。” 范闲也是面色微黯从古至今能够没有师门之私而勇于互赠家底的人估计也就只有自己与海棠这一对奇怪的青年男女这本应是这个世界上知识共享青史留名的美妙画面却…… 他忽而翻开一页眼中骤现笑意:“别急着感叹……这上面不是还写着双修之法吗?” …… (日啊,今天家没电,但想到书友在等书没法了,只有去网吧,在灯火办站宗旨,用心服务,书友放在第一位的,站长宁可不吃不睡也要更新给支持灯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诚恳的服务.只希望书友多多支持我们灯火,让所有书友都到灯火,支持我们.不灭的灯火) …… 海棠皱眉说道:“性命双修何为性命?本乎天者谓之命率乎己者谓之性以神为性以心为命神不内守则性为心意所摇心不内固则命为声色所夺不亡情不化道去而复回谓之反……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可是你如何练得?你整日周旋于官场之上哪里能找到离声色之境。” “心远地自偏。”范闲用陶渊明的一句诗回答她的疑问。 海棠眼中一亮旋即平静微笑道:“那依然还有一个最大地问题。除非你重筑经脉不然以你体内粗狂的真气新生的点滴真气。一定无法生存下去难道你舍得将自己这身强大地真气震碎经脉从头修起?”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就天一道心法中的几个难解之处询问。海棠一一细心指点。并不藏私。而海棠心想自己虽不能修行霸道功诀但如果能够将这门功法记下将来传于天一道后人对于国人也是一椿天大的造化所以也在专心阅读偶有不通之处当然不耻下问范闲也如她一般。 开诚布公有一说一。 红烛在室繁星在天二人同学其乐融融。 渐渐二人开始沉浸在这两本功法所蕴藏的玄妙境界之中虽未身行却已心品。不再问而是各自侧身。背对而坐快地记忆着书中地内容。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背着身的范闲忽然幽幽说道:“其实……悬空庙遇刺之后我真气炸开经脉流于体内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收拢过来。” 海棠依然背对着他。只是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轻声回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世事总是如此奥妙。本来范闲断不可能毁了经脉重新修行天一道的心法但如今他的经脉却已经破漏不堪正好修起而海棠却依然无法从中获得好处两相比较终是范闲占了天大的便宜他本想一直蒙混下去但二人背面相对良久他心头不适的感觉越浓重几番思忖之后终于自然而然地诚恳说出。 范闲也没有回身继续说道:“总瞒不了你太久而且我猜到我身世流言传到北方去的时候你已经带着这本功法南下……你是瞒着苦荷国师的吧?” 海棠嗯了一声。 范闲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警惕皱眉问道:“为什么?” 海棠地花布棉祅在微黄的灯光下像画中花朵一般绽放着:“很简单我猜到你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不然你就算再无赖也不可能在信中找我要心法傻子都应该能猜到这种东西乃一国之秘怎么会给你。既然你有事我当然想帮你解决好毕竟……你我之间的协议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做。” 范闲微微一怔后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本来我是无法练你的心法但这时候我经脉全碎正好可以用天一道心法重新筑基复根我给你的……对你却没什么用处。” 海棠平静应道:“对于我没用对于将来的人总有用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传给后人。” “你地后人……和我有没有可能生什么关系?”范闲心结渐去哈哈大笑在言语上占着姑娘家的便宜。 海棠却像是听不懂这个下作地笑话冷冷说道:“看在你对我足够坦诚的份上我不计较。” 范闲笑着转过身来挥挥手上的书册无耻说道:“东西反正在我手上还怕你反悔不成?” 海棠恰在这时也转过身来直接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范闲以为她真生气了唬的赶紧将书册往怀里藏。 海棠看着这人心情微乱暗想这人年纪轻轻已经手握重权文武双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温柔之中带着阴煞的模样怎么每每自己看着时总像是个市井之中地无赖小混混?她没好气说道:“给你改几个句子老师做了手脚你要照着练下去练成白痴我可不管。” 范闲一愣取出书册了半天呆也没觉着先前看的心法有丝毫滞碍之处不由好生佩服苦荷地境界居然造假也造的如此漂亮但紧接着便是大怒心想那个老秃驴果然阴毒要不是自己用“一字记之曰心”的无上妙诀吃死了你女徒儿还真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死的。 “难道你开始准备让我练成白痴?”范闲望着海棠大怒说道。 海棠平静说道:“你我这事本就做的些荒唐如果传了出去。只怕要震惊天下不谨慎些怎么办?关键便在于你我必须坦诚若有一丝隐瞒。我也不敢信任你。” “如果你先前不对我承认真气全失练成白痴也是你自找地。” 范闲大愕心想当好人果然还是有好报的。 等海棠将那几个关键句子改了几个字后。范闲再拾起一看顿时觉得就像是一幅本来已极美妙的画又被丹青国手涂抹了几个精神要害处顿时整幅画面为之一亮画中山水人物马上生动了起来。 范闲知道这就是天一道无上心法地真实面目了心头为之一颤知道依此修行。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依此天人合一之道而行自然而然地修补好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已经离开自己太久的境界终于要回来了想到此节坚忍如他也不免有些感慨。忽然间心头一动想到了一椿事情。 “呆会儿我给你画几幅图。”他看着海棠。厚着脸皮平静说道:“我给你的那霸道功诀应该是配着图上真气路线练习如果瞎整指不定入关地时候身上就会多十几个血洞出来。” 海棠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幽幽说道:“什么时候。这个世上的人才能少些尔虞我诈……至少在你我之间。” 范闲沉默了下来。然后说道:“我以后努力学习……当然你也需要学习。” …… …… 许久之后二人才摆脱了这种有些尴尬的沉默许是为了缓解气氛海棠轻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范闲沉默地点点头内观之术虽然细微但有时候总是旁观者清尤其是像海棠这种境界的人更是容易现问题所在以自己高妙的学识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法。 海棠走到他的身后也不见她怎么做势运功那只右手便自然地贴到了范闲地后背俞门穴上。 书房内一阵无由风起案上灯光忽明忽暗空气里骤然出现了一阵极为柔顺的力量波动。 海棠闭着双眼将体内的真气小心翼翼地传送到范闲的体内察看着他的伤势。 此时四周的环境倏然间安静下来一丝风都没有灯上的火苗直直向上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却并不粘稠反而带着股清亮感觉。 九品上强者体内真气外溢却转瞬间与四周中地环境完美地达成了和谐天一道宗法自然的妙诀果然神妙。 许久之后闭着双眼地海棠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古怪的情况。 范闲此时却没有什么感觉只觉着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一股清晰的真气流在自己的腰后散后迅疾传遍全身就像是在洗木 桶浴又像是在夏威夷晒太阳整个人的精神极为放松竟似快要睡着了。 忽然听着身后姑娘轻噫了一声范闲想也未想眼帘未睁打着呵欠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海棠皱眉应道:“你不要睡着了。” “噫天一道果然厉害一边治病居然还可以一边聊天。”范闲笑了起来:“不过如果这也算治伤地话我倒愿意天天受伤比马杀鸡还要舒服。” “你能不能闭上嘴?”海棠平静说道:“不然我可不保证心神一乱会不会突然加大了力量。” 范闲听出了姑娘家的威胁却是一点也不害怕无赖说道:“难道你想谋杀亲夫?” …… …… 两声闷哼同时从二人地嘴里了出来书房里空气骤然一炸无数道气流漩涡离体而出须臾即逝却是卷得前任相爷林若甫珍藏的书籍漫天飞舞纸张满天好不狼狈! 范闲和海棠都没有受伤但范闲坐在地上的纸堆里心有余悸望着正轻捋丝的姑娘颤着声音说道:“真想杀人啊。” 海棠盯着他的双眼强掩怒意平静说道:“说过。这时候不要撩乱我的心神。” 范闲一窒无语心里却腹诽着那你不先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喜欢一边工作一边打情骂俏。 海棠平伏了一下微微喘息地胸脯望着范闲的眼神却变得怪异了起来:“虽然真气散在腑脏之内但如今你腰后雪山处蕴积的真气……依然十分雄浑而且暴戾程度甚至比我们上次交手时。还要可怕一些如今没有经脉循转只有越积越为厚实。” 她摇头说道:“幸亏我来地及时不然再过半年你雪山命门一爆可就真的完了。” 范闲这辈子有两个老师一个是五竹叔一个是费介。一个人教切箩卜丝儿一个人教放毒药佐料在真气修行上却始终是自学。如此一来在真气法门细微处的知识上比这些玄宗正派的人要差上不少所以他一直都没有现自己所面临地最大危险今日听海棠一说。才知道自己原来前些日子都处于危险之中不免有些后怕。 他皱眉说道:“自悬空庙一事后。我就停止了修行为什么雪山里还会越积越多?” 海棠想了想后说道:“大约是你自幼修行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哪怕在睡觉……” 范闲举起右臂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摇头道:“就是这个原因。” 对于范闲来说冥想与睡觉。乃是自幼就合为一体的娱乐生活换成别的修行者一定会很羡慕他但如今却成了极凶险的原因。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阴沉寒声说道:“我是不懂费先生也不懂可是洪公公难道看不出来?” “嗯?”海棠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某个贵人有些不解。 范闲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辛苦你了。” 此时屋内一片狼籍到处纸片乱飞着范闲不敢让下人来做事与海棠二人稍微清理了一下那两本珍贵至极的心法分别被二人揣回了怀里至于书桌下方那些乱纸片也就没再去管去。 “从明天开始练。”范闲很诚恳地说道:“这件事情上我占了大便宜不过还要麻烦朵朵这个月里替我护法。” 海棠并不介意暂时充当他的保镖轻轻点了点头忽然转而问道:“安之你给我一句实话我师兄在上京西山绝壁前遇见的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你?” 范闲沉默了下来知道海棠终于确认了自己体内暴戾真气的品性与狼桃遇到地极为相近只是那件事情与肖恩有关与神庙有关事情太大半晌之后他认真回答道:“其实那天早上你去使馆找我应该就是猜到了什么不过……你也知道我永远不会承认什么。” “老师应该也猜到了一些东西。”海棠微笑说道:“不过你不用太过紧张他说往年令堂曾经对他有恩。” 范闲冷笑道:“送个假心法给我这就算是报恩?” “先前那心法虽假却也没什么坏处而且这是老师听说你是南庆皇帝……儿子之后才不得已做的决断。”海棠正色说道“这心法乃是我门中无上之秘还请范大人小心保管。” 范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呆会儿拿回去毁了也好什么也好我已记着了。” 海棠皱眉惊讶于对方变态的记忆力心想这小怪物小时候是被谁教大的?由此思及旁事心头一动诚恳说道:“听老师说你身边有一位瞎大师不知朵朵可有机缘当面拜会?” 她身为一代武学天骄最感兴趣的当然是那位能够伤到苦荷宗师却无半点虚名于世的瞎子此时相询是纯想以晚辈拜见五竹求教一二。 范闲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苦荷国师面前确实很难有什么秘密不过很可惜最近你是见不到我叔叔了他最近这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爱上了叶流云地作派喜欢一个人到处旅游。” 海棠有些失望又问道:“安之老师虽未对我明言但他的话里透着信息令堂大人应该与神庙有些瓜葛。”当日她与苦荷地对话并未言明此事但苦荷提到了肖恩提到了一些线索聪慧若她自然猜到了少许 范闲摇摇头斩钉截铁说道:“神庙太远我们还是先论世事为佳。” 海棠微怒愈痛恨范闲这格外可恶的禀性冷冷说道:“什么世事?” 范闲呵呵一笑说道:“比如说……朵朵你今年多大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信也写不了少连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我还都不知道。 第八十九章 天降祥瑞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八十九章天降祥瑞 >庆历六年初不论是北齐还是南庆两国国境之内都生了很多神妙的事情虽然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稻田里还没有长出谷子自然更没有双穗的出现河里也没有出现白鱼山中也没有现麒麟但是……梧州开山时挖出来了一对铜壁沙州修河堤的时候民工们惊喜的现了一只巨大无比上有云纹之饰的乌龟江南水田之中竟有苍鸟、赤雁翔于天际! 不论是铜壁还是云龟苍鸟之属都属于祥瑞一流各地官员赶紧纷纷上表大拍马屁但京都中的那位皇帝陛下有些不屑一顾。 因为这股祥瑞的无耻风气是去年在北齐国境之内兴起的最先前传说是西山第一场雪后在山上有樵夫现了白鹿、白狼与白狐以为吉兆上书北齐皇帝。 一代宗师苦荷以此为天人之兆认定各国君主施政得宜上合天心故重开山门于上京城外一处庙内收一女徒该女徒便是后来入了皇宫的司理理。 后来这股风潮又传到了南边庆国各地也开始出现这种事情。不过庆国皇帝显然是个不敬鬼神的强硬之人直到前些天钦天监监正颤抖着声音狂喜说道钦天监观测到了景星庆云这才让庆国皇帝开始正视这个事实。 祥瑞又称符瑞故老相传经文常注乃是上天对于人间施政者表示满意而施的小魔法。这是天意的传递人间百姓十分相信而祥瑞地种类也极为繁杂。比如风调雨顺比如稻生双穗比如地出甘泉等等。 祥瑞分成五个等级除了像麒麟这种根本找不到的。归在嘉瑞之中其余的等级分别是大瑞、上瑞、中瑞、下瑞。 白狼白狐乃是上瑞苍鸟、赤雁乃是下瑞而钦天监大喜报告地所谓“景星庆云”便是天上异彩之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瑞啊而且名字里又嵌着庆国的国号纵使庆国皇帝再如何矜持与多疑也似乎开始飘飘然起来。毕竟皇帝也是人总是喜欢被拍马屁的。 今年一定是个风调雨顺地好年头。 既然是好年头那自然不能有战争以祥瑞为召北齐与南庆之间的国务交流开始便得密切了起来尤其马上两国联姻大皇子与北齐大公长就要洞房。北齐那边派出了数量相当庞大的使团。 而令南庆人感到震惊与光彩的是北齐国师苦荷。竟然也随着使团南下要做此次大婚的证婚人! 苦荷大宗师在天下间的地位何其然他不仅是最顶尖的大宗师之一而且天一道也隐隐影响着各地的祭庙与在四野里行走着地苦修士虽然神庙向来不干世事。但这种含而不露的声威却是早已出了一位武道颠峰的影响力。 如此一来。庆人虽然骄傲光彩但各项接待事宜又要重新拟过叶流云野鹤不知踪迹真能对等接待的倒似乎只剩下庆国皇帝一个人了可要皇帝亲自出面庆国鸿胪寺的官员又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最后还是太后见不得下面那些官员慌张出面了结了此事依旧年庄墨韩大家规矩请苦荷大师入宫由自己负责接待工作。 不料等苦荷国师到了京都却是婉言谢绝了此请自己住进了庆庙这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毕竟是一代大宗师虽然两国有别庆人依然表现了足够地尊敬礼敬之余便是好奇天下人纷纷猜测两国联姻虽然事大但怎么也不可能惊动他老人家吧? 北齐使团入京数日之后苦荷亲赴南朝的真实目地似乎显露了出来。 原来北齐皇帝亲修一封国书言明愿与南庆修好将去年草拟的那份协议延续万年两国以兄弟相称不论尊卑只叙新谊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如此重要的一次谈判当然需要苦荷亲自坐镇庆国皇帝手执北方同事的书信沉吟数日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只怕也是看了苦荷三分薄面。 消息一出天下欢腾庆人纵使尚武但终究也是喜好太平的日子只是军方隐隐有些愤怒的情绪觉得如今朝廷强盛正是一统天下地大好机会何必整几张纸套在自己脑袋上?虽然不重但让呼吸总有些不顺。 倒是老秦家那位军方领袖将世事看的明白毫不在意只对最亲近地几人偶尔说过:“如今北齐恢复的度出人意料几年内总是不好用兵这协议不过几张纸罢了到时候撕便撕了咱们皇帝陛下当年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而苦荷南下京都的另一个目的却让所有的京都官员百姓都跌破了眼镜他要收范尚书独女----范家小姐为徒! 苦荷国师的理由倒也充分言道年关阴阳交合前后数月间天降祥瑞正是天心仁厚之感天一道持守天人合一之论应天心而行人事择人间奇葩悉心栽培为民谋福方是正道。既然是奉天之举当然不囿于国土之限北齐有祥瑞故收一徒南庆祥瑞现自己自然要再收一徒故而才亲赴京都。 天一道宗师苦荷重开山门的事情在去年就已经传遍天下但南庆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哪里想到天一道的关门女弟子会落在京都。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范家小姐----便成了众人心头的疑问没有太多人会联想到远在江南的范闲毕竟范闲再如何嚣张强大也没能力指使苦荷国师来为自己谋福利。 苦荷没有解释择徒的标准只是经由一些负责服侍的太监传播流言。人们才知道原来苦荷国师在京都偶游民间曾于太医院门口默立半日。事后面现温赏言道院中某女心性善良淳和聪慧无二实为良材。 当日。范若若正在太医院“实习”以这几个月来学得地护理知识和医道细心照料院中的危重病人不解衣唇微干汗湿冬日之衫十分辛苦。 在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做“文武无国界”北齐庄墨韩的学生都在庆国当着大官。北齐国师苦荷要收庆人为徒庆人只会觉得光彩而不会生出别地感受所以民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有些乐观其成。 只是苦荷 手徒本来就是大事而且收的乃是一位官宦家的小姐。自然要征求对方家中长辈地意见而这事儿就连范建都不敢拿主意。又得入宫去请陛下的旨意。 在重重宫殿之中庆国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皱眉沉默良久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安之就这么不喜欢弘成?” 范建悚然而惊不知如何言语。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却也吃惊于范闲的手脚之长。能量之大又觉得苦荷此人太过疼爱那个叫海棠的女子。不足为患加上他将范闲放逐至江南总有些许欠疚之意便挥挥手允了此议。 大皇子成亲之后不久苦荷便扔下使团带着范若若飘然离京而去。 如此一来范家与靖王家的婚事便被无限期的推后了下去只看哪天会真正的消亡。靖王世子李弘成本来被软禁在家骤闻噩耗险些吐血。而靖王知道此事后入宫大闹了一场最后惹得太后出面才安抚了下来。 可靖王回府之后终是咽不下这口气领着王府一干花匠打手直接冲到了世代交好的范尚书府上不论前宅还是后宅乱七八糟一通狠砸将整座范府砸成了破烂不堪地垃圾场生生毁了范建珍藏多年的无数件古董赶得范府丫环们花容失色。最后靖王爷在匆匆赶回府的范尚书大人眼圈上打了一记猛拳印上一记黑印这才骄骄然领兵回府稍解胸中那股恶气。 ------------------------------------------ 江南地西湖边初春无莲细雨如线。 范闲一行人已经在杭州城里住了将近一月虽然号称是度假但在春意将至的江南他就这么呆着当然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些天里监察院驻江南的分司都开始全力运作了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任何事务都必须经由京都处理而是直接递到了西湖边的庄园。 这座庄园俨然成为了除却京都正院以外监察院第二权力中心。 关于江南路地官员情况明家及那些盐商们的相分细则还有内库最近几个月地动向都由坐在庄园之中的那名四处官员进行汇总然后向范闲禀报。没有了地域的距离监察院上层对于江南的控制力度进一步加大只是由于明家的反应极快早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安排而且明家本身又是当地地巨族任用的人手都是家族成员所以院里安插地钉子层级不够并没有获得太有用的信息。 相反在沙州收伏的江南水寨在这个时候开始挥出了令范闲意想不到的作用夏栖飞这人深谋远虑早就想着要夺回明家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所以对于明家的出货渠道以及相关信息掌握的比监察院还要细致许多。 明家一直诡异地安静着只是听说在苏州城里已经有过一次上层的聚会明显是针对范闲的到来只不过那次聚会十分隐秘监察院没有查到什么风声。 不过以范闲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名义上在管教的三皇子不论是明家还是江南路的众多官员都没有胆量抢先去撩拔他。至于东夷城的云之澜那些人他们本来就只是过来替明家撑腰的角色谁想到范闲如此蛮不讲理地展开了赶犬行动。 一个神仙在人间居住或许可以长久隐于市井但一群神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遮掩住自己的行踪。常年没有人居住的彭氏庄园忽然多了些人居住。不论是一应粮食果蔬地采购还是那些名贵日用品的进庄落在杭州城有心人的眼中。都能猜到丝毫。 所以在十几天之后范提司正在杭州地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南路但他躲在庄园之中避不见客。杭州知州上门一次也被看门礼貌而坚决地否认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范提司还在度假中不想被人打扰。 不过众人也在猜测范闲安静了这么久究竟在准备什么呢?他安静着官场江湖上的人们也只有被迫安静着。往江上大船送礼的人没有减少明家人也极为恭顺地搬出了西湖边上另外几座宅院生怕惊着提司大人的清净。 西湖边地庄园一片幽静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 …… 湖上飘来一叶扁舟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分坐舟舟尾中间搁着一方矮几上面置着清淡果蔬与江南水酒。做派十分潇洒。 两个人正是易容之后的范闲与海棠二人并未在脸上涂抹些面粉之类的物事。只是由范闲巧手剔了些眉角又用胶手略略将眉尾向上提了些眉毛一变两个人的模样顿时变了许多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一定认不出他们来。 这时候小舟正缓行于西湖偏僻一角。今日小雨初歇后湖上空气十分清新。 最近这些天。范闲时常与海棠泛舟湖上一方面是喜爱这里的湖光山色另一方面是范闲初习天一道地心法依海棠所言要时刻亲近自然以天地之元气修复体内如滥柯一般的经脉。 说来也是玄妙范闲修习天一道心法之后不再雪山处蕴气转由丹田那些点滴蕴成的真气就像带着一抹清新的味道一般在他的经脉管壁上缓缓滋润开来润泽着干枯破损的经脉身处西湖之上亲近着自然美景下有微凉湖水反映白云蓝天侧有山下微疏山林初展青颜心法修行果然快了不少。 范闲相信海棠姑娘说的有理但知道更关键地原因在于自己的真气循环比一般地武道修行者要多出一个由体内体外循环往复的功夫自己当年练的太多以往只是用在攀岩之上如今才知道对于自己的心神与天地感应大有好处。 他闭着眼睛半躺在舟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船舷之上指尖与微荡的湖面似触非触一抹淡淡然以至不可察觉的真气从他地指尖缓缓溢出与湖水一沾便又柔顺收回流入他的体内让指尖所向地湖水上震出细细波纹。 海棠轻轻划动着双桨一双明亮若湖水般的眼睛注意着范闲的指尖她的眉头微微一皱暗中叹了一口气心想面前这个 年轻人的悟性与机缘真是世上少有像眼下这幅场景真气离体而回沾染自然之息明显已经是天一道心法第三层的现象自己虽世称天才但当初体悟到这种境界也已经修习了五年之久而范闲……这才十几天而已! 虽然范闲如今的境界比她初入门时高出不少领悟能力也强了许多但进境如此之快还是令海棠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与警惧范闲如今身兼南北两大绝学手中又握着极大的权力偏在天下民间声望又佳这样一个人将来如果……走入了邪道谁能来制他? 其实范闲在武道方面的悟性远远不如海棠而之所以修习天一道心法能如此顺利一方面是海棠在一旁毫不藏私的传授一方面却是范闲小时候的真气基础打的扎实第三点就是先前提过的范闲对于这种真气走了又回来的方式极为熟悉他是一个吝啬的人却凑巧迎合了天一道修行的方法。 似乎感觉到海棠在想些什么范闲从冥想之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似笑非笑望着海棠说道:“不用担心如果我真想毁约你带到江南来的那个北齐人。我就不会让他接触那么多东西。” 在他与海棠的协议或者准确说是范闲与北齐皇室地协议中长公主垮台之后。内库往北方走私的货物依然不会减少而且在质量与等级上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甚至包括某些严禁出境地货物范闲都同意了北齐人的要求。 很妙的是。海棠带到江南来的那个北齐人是北齐朝廷地一位官员身为户部主事却又兼着工部的司虞当初还在兵部沉浮过一段时间这位官员在仕途上一直没有起色却是多材多能之人能算帐。知晓兵器构造更精通货物检验。海棠带着他来负责与南庆内库的交易实在是非常恰当的选择。 “我这人是很重承诺的。”范闲望着海棠说道:“当初在上京城里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我们也一样。”海棠微微一笑松开桨柄任由小舟无主横于湖面。说道:“你应该收到消息了老师已经带着范家小姐离开了京都。” 不等范闲开口。她继续说道:“范思辙也已经开始逐步接手崔家留在我朝境内的产业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陛下点头这些本来应该收入国库而不会成为你的私产。” 范闲摇摇头说道:“崔家本来就是我大庆子民就算他犯事被捉。当然也应该由我们大庆人接管。” 海棠不理会他地强辞夺理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依言将心法带给了你。协议第一部分的内容我想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范闲点点头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极有好处的买卖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北齐人。海棠似乎也很不理解这一点皱眉说道:“安之你将妹妹与弟弟都送到了上京不要说你是无意之举……这是为什么?” 范闲笑了笑知道对方终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但是却不可能正面回答她难道要自己告诉一个外国人说自己很担心哪天皇帝陛下忽然要来一招大洗牌所以要在这天下别的国度里留些后手? 他挥挥手说道:“这有什么只要我们的协议继续履行下去我相信不论是你还是那位……小皇帝陛下都会保护好我的家人。” 海棠眉头一挑说道:“如果事情败露了你怎么面对庆国上上下下地人?” “面对?根本无颜以对。”范闲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卖国贼但人们肯定会认为我是最大的庆奸。” 海棠笑了笑无言以对其人地坦白痞子性情。范闲接着笑道:“再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不介意做一位国际主义者。” …… …… “庆国各地的祥瑞是你做的手脚?”海棠低头问道。 范闲并没有否认梧州沙州等地的事情自然是监察院做出来的至于钦天监观测到的景星庆云……不要忘记前任钦天监是二皇子地人已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监察院请去喝茶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放出来如今地钦天监与范闲的关系颇堪捉摸。 他心里想着北齐小皇帝在北边顶片叶子搞三白我这边儿雪山上野兽少但整个祥云出来总也能压你一头陛下来的密信里明显对于自己的安排相当满意字里行间透着股得意。 “庆国的皇帝陛下……”海棠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年虽少出面但世人皆知陛下天纵其才尤其是这次老师收了你妹妹做关门弟子难说他不会猜到什么。” 范闲点点头:“这些事本就瞒不得陛下我身为臣子也不会隐瞒相关的事宜我早就写了密奏呈上去了。” 海棠微感吃惊说道:“你倒是光明磊落那有什么事是你不会说的?” 范闲皱了皱眉头很认真地说道:“比如把内库的银子往自己家里搬这种事情当然不大好意思和陛下说。” 小舟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静之中湖水也再次沉静。范闲看着微有愁容的海棠现半年之后这位姑娘家的心性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变化许是初涉朝政之事终究对于心境造成了些微影响。 面对着海棠其实范闲有些隐隐不安在去年至今日的这些相处的日子里他禀承一字记之曰心的原则在交往中尽量地坦露心怀赤诚相待甚至会说一些幼稚无比的话语一方面是真地很珍惜海棠这个朋友另一方面却是想从心出影响到这位女子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出点带着利益这让他有些惭愧。 湖畔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范闲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骏马在湖畔石道上疾驰而过正大光明地驶到已经多日不曾有官员敢再次登门的彭氏庄院门口一名有些面熟的官员翻身而下怒意冲天地擂着门。 第九十章 端起碗喝粥,放筷子骂娘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章端起碗喝粥放筷子骂娘 弃舟登岸范闲略带一丝疑问往园中走去。海棠在他身后与湖边垂钓的老者打着招呼他却没有太多的心思亲民看着园外那区骏马眉头皱了起来。 那名骑马而来的官员已经入了园子竟是将马就扔在了园外也没有系住缰绳看来确实有些着急。那匹马儿就在石阶下方低头晃悠着打着喷儿嗅着地面将将长出来的青草之香只可惜带着嚼头空着急却吃不到嘴里。 “大人。”门口的侍卫向他行礼一名下属凑近准备解释几句什么范闲挥手止住。他早已认出来那名怒气冲冲的官员是谁一想到一年不见对方还是当初那等性情他就觉得有些恼火。 宅落深处隐隐传来极激烈的争吵声等绕过影壁之后声音顿时大了起来话语里充满着大声的指责与打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失望愤怒。 范闲停住了脚步回头自嘲一笑对海棠说道:“一点小事你给我点面子不要进来了。” 海棠笑着点点头往侧手方的通园小径走去。 范闲整理了一下衣着耐着性子在外面听了半天这才轻轻咳了两声做足了老师的派头将双手负于身后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了正堂。 正堂之中两个人正面红脖子粗像两只斗鸡一样对峙着对峙的双方一方是史阐立。一方却是许久不见的杨万里。 去年春闱之后杨万里高中三甲又因为人人皆知他是范氏嫡系地缘故。所以吏部主事官大笔一挥便将他划调到江南某处富县出任知县吃了个肥缺。这还是因为吏部尚书颜行书从中作梗的关系不然以范家的声威。直接做个州同或是运判也不是不可能。 而杨万里也着实替门师范闲争气勤于政务亲民好学短短一年地时间内将辖下治理的是井井有条真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秋期之时的吏部考核得了个清慎明著、公平可称的评语。大理寺审评之时也评了个上下虽然年限未至无法进阶但如今也是堂堂一位从六品地官员了。 而范氏门下四人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如今分别在胶东路与南方为官据说也是官声不错。 范闲进门之后。就冷眼看着杨万里与史阐立吵架现杨万里是气势逼人。史阐立却有些步步退后稍一听便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冷笑了一声。 杨万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皱了皱眉毛。却极出乎人意料地转身对着史阐立继续痛心陈述道:“史兄。你不肯入仕也算罢了跟在门师身边为他拾遗补缺用心做事也算是为百姓谋福……可是如今老师他明显做错了你在身边为何不加以提醒?咱们执弟子之礼一样要直言进谏方是正道!你可知道这江南一地传的何其不堪?都说范提司大人真是位能吏做事情如何还不知道但这收银子却是光明正大的狠!” 杨万里说的明显是反话冷笑着:“……大江?我看那就是一条银江那艘船不把各州的银子捞光船中人便一日不肯上岸!” 他越说越是生气将袖子一挥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去年老师留信让我们几人好好做官好好做人……可是……可是……难道官便是这样做的?我……我现在都快没脸见人了!老史!你让我好生失望!腐虫!伥货!” 史阐立一听最后两个形容词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小子在外面做清官做快活了哪里知道老子我在京都里当妓院老板的辛苦?还伥货!你这是批评老师是食民骨髓地老虎啊……好啊你个杨万里做官不久胆子倒大了不少热血一冲反骂道:“你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酸儒!要不是老师在京中你以为你能得个考绩优良的评语忘恩负义的家伙!” 杨万里将脸一仰清傲之中带着沉痛说道:“我虽只治一县但一年之内县内山贼全无民生安宁……倒也对得起小范大人当初的期望。” 其实史阐立也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愤怒直接杀上门来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都是希望能够跟着小范大人在庆国干出一番事业真正的忠厚之士只是范闲如今身处监察院大权在握……做的事情……确实是位权臣地模样但和名臣的差距却似乎越来越大。 但是史阐立常年跟在范闲身边知道门师诸多地不得已而且感情也更为深厚依然下意识冷笑反驳道:“山贼全无?如果不是州营往你富春县境内移了十二里地……你当那些山贼就能被你的圣人之言吓跑?十二里地……不起眼吧?但你这个小小知县有这个能耐吗?” 杨万里一怔皱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史阐立回头望了范闲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觉得院中护卫怎么没有拦着这个人叫外人听着自己与杨万里的争吵传出去可不得了。 …… 这个时候最无辜的当然是范闲两个学生吵的不亦乐乎自己这个正主儿在旁外站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自己被晾的快风干了他接着史阐立地话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家里老爷子心疼你们几个给州里的指挥同知写了封信而已。” 这时候争吵中地二人才听出了范闲的声音同时间被吓了一大跳半晌后才讶异说道:“是老师?” 范闲伸手在太阳穴边搓了两下将眉角的胶水搓掉。眉毛归了原位那张清秀英俊的面容回复了原本。他进屋之后忘了卸掉化妆竟是让两个吵地兴起的人没有认出来。 他苦笑一声说道:“吵架也要关起门来吵。这是我听着了如果让外人听见了……只怕还以为我老范家出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事情。” …… …… 庄园地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想到自己争吵的内容全数落在了范闲的耳中 不论是史阐立还是杨万里都有些尴尬。 二人请范闲当中坐下。分侍两旁虽然年龄上范闲要小些不过老师学生的荒唐辈份在这里总要做到位。 杨万里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忽然间想到范闲最后那句话……欺师灭祖?他霍然抬起头来大声嚷道:“大人!我可没那个意思。” 范闲好笑望着他知道杨万里乃是闽中苦寒子弟出身最是瞧不起贪官污吏。而且性情直爽火辣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贸贸失失地闯上门来开口问道:“富春县离杭州足有两百里地你一个文官不带衙役就这样疾驰而来当着本官地面骂本官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这不是欺师……又是什么?” 他是开玩笑但这玩笑的重量却是杨万里承担不起。但杨万里的性情着实耿直。将牙一咬走到范闲身前一揖到底。沉声说道:“学生有错错在不该在大人背后妄言是非。” 范闲微异心想这厮怎么转的这么快。 不料杨万里话风一转直挺挺说道:“不过老师既已回府当着面学生便要说了。您也知道学生向来不忌惮直言师长之过。” “讲吧。”范闲没奈何道:“你就这个孤拐个性。” “大人此次下江南为朝廷理财学生以为大人有三不该。”杨万里根本没有听进去范闲对自己性情的评价。 “三不该?”范闲唬了一跳。本以为只是苏文茂那个挨千刀收银子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来了个三不该……你以为你迟志强在牢里唱十不该啊! “大人一不该纵容属下沿江搜刮民财役使民力。”杨万里昨天一夜没睡好才下决心来杭州当面“进谏”沉痛说道:“京船南下沿江州县官员刻意逢迎送礼如山而且还驱民夫拉船江南一带水势平缓如果不是那艘大船故意缓行哪里需要纤夫?此事早已传遍江南成为笑谈而沿江州县官员所送之礼何来?还不是多加苛捐杂税搜刮民间所得大人不该身为监察院提司却无视国法收受贿赂无视民心劳役苦众!” 范闲像是没听见一般挥手让史阐立去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着。 杨万里见他如此表情做派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门师是不是真地生气但也让他的怒气更盛直接说道:“大人二不该调动江南水师兵船护行虽说大人有钦差身份但既然一开始就没有亮明仪仗反而星夜前行这已是违制既是潜行又调官兵护送违制之外更是逾礼惊扰地方松驰防务实为大过。” 范闲噗的一声喷出口里的茶水笑骂道:“你要我被人砍了你心里才舒服?” 他挥手止住杨万里接下来的话开口说道:“先说这两不该吧。”他略一斟酌“你所说沿江收礼一事我也听到些许风声确实影响极坏据京都来信此事似乎在京都官场之中也成了一件荒唐笑谈都说我小范在京里憋坏了一下江南便恨不得刮几层地皮……” 杨万里听他说话心头微喜进言道:“正是且不论违法乱纲的问题单说这影响便对大人官声有极大……” “是对你的官声影响极大吧?”范闲嘲笑说道:“先前你就说如今没脸见人了万里你一心想做个青史留名地清官却摊上我这么个大捞银子的贪官门师想必心里有些不豫我也理解。不过……” 他话风一转:“不论江南官员如何看百姓如何看京中六部如何议论。旁人不去理会……问题是你是我地门生怎么也会认为本官会贪银子?” 杨万里一愣。心想您那艘大船的丰功伟业乃是事实证据确在啊如今人们都传说之所以范提司下江南要搞地神神秘秘。分成了北中南三条路线为的就是一次性地贪齐三路的孝敬难道别人说错你了? “我有地是银子。”范闲望着杨万里大怒骂道:“我何必还要贪银子?你这脑袋是怎么长地?” “你与季常还有佳林三人如今外放做官每月必会收到京中老爷子送去的银两这是为何?还不是怕你们被四周同僚地金钱拉下水去我对你们便是如此要求。更何况自己?” 自从去年春闱外放之后杨万里等三人按月都会收到京都寄来地银票数量早已出了俸禄这事情其实与范闲无关他也想不到这么细全是范尚书为儿子在细心打理。 有了银两傍身杨万里等三人一方面是手脚宽裕了许多。一方面还用这些银两在做了些实事。他念及范闲关心的细微处心生感动。又被范闲难得的怒容吓的不轻赶紧回道:“多谢老师。” 范闲笑斥道:“给钱你就谢你不想想这钱是怎么来的?……当然不是贪来的你知道我身下很有几门生意。养你们几个官还是养的起。” 杨万里皱眉说道:“可是……江上那艘船?” “那船和我有什么关系?”范闲的嘴脸有些无耻“你要搏出位骂贪官。自去船上骂那些人去跑到杭州当面骂我……杨万里啊杨万里你胆子还真不小。” 杨万里苦闷说道:“老师那些人可是你地下属!” 范闲微笑说道:“是啊下属收银子我却不闻不问似乎一切都是在我的授意下进行?这只不过是出戏罢了你着什么急。” 史阐立也在一旁劝说道:“大人必有深意你今日就这般闯进门来只怕让多少人在暗地里笑歪了嘴。” 杨万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算小范大人要贪也不至于贪的如此轰轰烈烈贪的如此手段低下啊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 “也没有太多的深意。”范闲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三月初三在苏州要演出戏那戏太肉麻我如今想着也要生鸡皮疙瘩到时候你看着就明白了。” 杨万里此时已经相信了范闲的说法不敢再言有些后悔来地太冒失如果误了门师的治库大计那可不好。 “再说二不该吧。”范闲皱起了眉头“万里你太天真了真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 杨万里微愕心想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哪里有假?范闲冷笑吓唬道:“不调水师护驾那艘船随时有可能被水鬼拖到江底下去你信不信?” 看着杨万里神情知道他终是不会信地范闲摇头说道:“内库之事也不瞒你我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内库里的驻虫江南的豪族甚至还包括了整个江南的官员和京都里的贵人……那明家是如何起家?如今又如何将家业做地如此之大?” 面对这个询问杨万里摇了摇头史阐立也是最近接触到监察院与江南水寨夏栖飞的密报才知晓一二。 “海盗!”范闲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明家从内库接了货由泉州出海一路北上往东夷城一路南下去西边天外的洋鬼子处这些年来出海之后总会遇上海盗三艘船里总要折损一艘……” 杨万里皱起了眉头心想明家倒也接触过个个都是温文和善的大富翁这出海遇着海盗总不好让他们负责难道大人话中有话? 范闲冷声说道:“而实际上那海盗都是他们明家自己的人!” 杨万里大惊失色。 “内库出产遇着海盗他明家还要赔钱给内库……看似亏了但实际上他抢了那船货物偷偷运到海外卖掉一船货物朝廷六成的分红他便不用再支付。而且赔给内库的只是个成本而已……这一艘船挣地可是要比那两艘还要多啊。只是可怜这些年里海上不知道多了多少亡魂。” 杨万里目瞪口呆。喃喃说道:“这……这他们明家也多挣不了多少为什么敢冒这种杀头的危险?” 范闲说的这些是最近这些天监察院与夏栖飞合作查出来地只可惜一直没有拿着活口实证。明家这些年用这种狠辣的手段。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这些人做事极为心狠手辣风声既紧又有贵人掩护所以朝野上下只当出海南行本就是风恶浪险海匪猖厥却根本想不到明家自抢自货。玩的是商匪一家的把戏。 他站起身来盯着杨万里地双眼说道:“一旦有适当的利润商人们就胆大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庆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的危险。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杨史二人都被马克思的名言震的低下了头品咂许久。 “更何况……朝廷里一直有他们地同路人。”范闲冷笑说道:“正经外销。挣的钱都是要入册的哪里有这些帐外的钱花着顺手安全?” 这句话说的是信阳方面的事情如果不是用这种狠辣手段长公主想在监察院的长年监视下从内库捞银子困难度肯定要大许多。 “每一个铜板上面都是血淋淋地。”范闲教育杨万里道:“如果你我想要做事就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明家能杀人会杀人。到了真正鱼死网破地时候也不会忌惮杀了本官!生死存亡之际讲什么礼制……你做官做久了人可别变成朽木一块!” 杨万里傻愣愣的他十年寒窗做官之后又有范闲这棵大树的阴影暗中保护哪里真正感受过人间的凶险此时被范闲一顿批终于清醒了少许。 平静少许范闲挥挥手说道:“罢了先不提这些事虽说你今天是来踢门不过这园子倒确实没来什么客人咱们也有一年不见总有些话要说上一说呆会整治些酒菜我们好好喝几杯。” 杨万里垂头丧气但知道门师依然将自己当最亲近的人看待也算松了口气只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犹疑问道:“那第三不该……” 范闲笑骂道:“你不把我得罪到底看样子是吃不下饭去说吧。” 杨万里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是门师做地不对于是理直气壮说道:“最近各地迭出祥瑞官员百姓们在酒后席上总会说上两句学生在人面前从未说过但当着老师的面却要冒昧进言以色事人终不长久以谄邀宠也不是朝廷官员应持地风骨老师这事做的实在与德不符。” 范闲一愣知道杨万里虽然性子倔耿但人还是极聪明的竟是瞧出了四野祥瑞是自己造出来的但这小子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拍皇帝马屁! “滚滚滚!”范闲终于真的怒了痛骂道:“饭也不要吃了回你的富春县喝粥去!” 杨万里这时候倒也光棍直挺挺地任由门师的唾沫星子给自己洗脸满脸大义凛然说道:“学生今日要在彭园喝粥。” 范闲气鼓鼓地将双袖一拂出门而去史杨二人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后面半步不敢稍离。直到此时这位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才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模样而不再是那位端坐谨言冒充老辣成熟的门师大人。 …… 三月初三龙抬头。 澹州省亲的车队沿银江而下的京船都在这一天来到了苏州城外的码头而头天夜里一支由杭州来的队伍已经悄悄地上了船由京都出来的三支队伍终于胜利地在江南会师了。 码头之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江南路各级官员整肃官服在行牌之下翘期盼着太学司业兼太常寺少卿兼权领内库运使司正使兼监察院提司兼巡抚江南路钦差大臣……小范大人范闲的到来。 第九十一章 龙抬头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一章龙抬头 庆历三月初三龙抬头。 一艘大船在江南水师的护航下缓缓靠拢了码头船上抛锚放绳校官们极利落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紧接着被做成阶梯模样的跳板被搁在了码头与甲板之间岸上的吏员们赶紧铺上厚布以免脚滑。 天边远远滚过一帘春雷迸迸作响似乎是在欢迎钦差大人的到来而同一时间码头上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岸涂之上备好的冲天雷也被依次点燃炮声大作竟将老天爷的声威都掩了下去。 码头上的官员们皱眉却不好意思捂耳朵只将目光投注在跳板之上。 不一时一位年青的官员出现在甲板之上领着一行侍卫沉默了下了船分列成两行。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一袭紫色官服的年轻英俊官员才微笑着走了出来只见此人在官服之外套了件鹤氅白素的颜色顿时冲淡了官服深紫所带来的视觉刺激让码头上众人的目光都被他那张温和亲切而清秀无比的面容吸引了过去。 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紫色的官服码头上众官员心知被己等“千呼万唤”的钦差大人范提司。便是眼前这人下意识里往前挤了两步举手欲揖。 范闲却没有急着阻止众人行礼。反而将手往旁边一伸握住平空伸出的一只小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并排站在甲板上踏着梯子。往船下行来。 小男孩儿地身上穿着一袭淡黄色的常服袍衫领子处露出一圈毛衫的绒毛衫子上绣着一对可爱却不知名地灵兽配着那张清美的面容灵动的双眼看着煞是可爱。 众官员却是心中一惊知道这位便是被皇上赶到范提司身边的三皇子赶紧调整方向。齐齐对三皇子行礼:“江南路众官员见过殿下。” 三皇子笑着点了点头用雏音未去地声音说道:“天气寒冷诸位大人辛苦了我只是随老师前来学习不需多礼。 被老师二字提醒的众官员们赶紧又对范闲行礼连道大人远来辛苦。如何云云。 行礼之余几十位官员偷瞄着从船上走下来的这两个男子。现对方年龄虽然相差不少但面容却是极为相似站在岸边江风将这两名男子的衣衫下摆吹动在清贵之气显露十足之余更是透着股难得的和谐与脱尘之意。 众人不免开始在肚子里猜疑。看来那个关于范提司的身世流言只怕是真的了……一念及此。心中又开始忐忑不知道己等先向三皇子行礼会不会让范闲心中不愉毕竟对方才是正主儿而且钦差大臣的身份依朝制而论可是要比未成年地皇子要金贵太多。 范闲哪里有这么多的想法他望着码头上这些面目陌生的官员脸上堆起最亲切的笑容一一含笑应过又着力将对方的官职与官名记下来扮足了一位政治新星所应有的礼数与自矜。 范提司携皇子下江南这是大事所以今天来码头迎接的官员人数极多文官方面有江南路总督府巡抚这方地直属官员又有苏杭两州的知州各领着两拔人相隔较远地几个州知州虽不敢擅离辖境来迎接但州上通判理同等级的官员还是来了不少另又有江南盐路转运司的官员武官方面自然少不了江南水师的守备参将之流当然如今身为范闲直属下属的内库转运司更是人员来的都极齐。 总之林林总总加起来已近百人整个江南路地父母官们只怕一大半都挤到了码头上若东夷城偷了监察院三处的火药在这儿弄个响儿整个庆国最富庶地江南路恐怕会在一天之内陷入瘫痪之中。 码头上范闲满脸微笑与众官员见礼问题是只见人头攒动官服混杂大冬天里汗味十足一张张陌生而谄媚的面容从自己的眼前晃过哪里还认的清到底谁是谁?而这些官员们却是不知道他内心的感受看着小范大人面上笑容未减越觉得是自己这一路上送的礼起到了效果大着胆子往他与三皇子的身边挤怎的也要寒喧两句套个近乎才对得起送出去的银子啊! 那些离大江稍远的州县官员却一直没有寻到机会送礼所以心气儿也不是那么足带着两丝艳羡三分嫉恨地在人群外侧看着里面的同僚不堪地拍着马屁。 一时间码头上马屁臭不堪闻范闲被剃的干干净净的下颌也被着力摸了无数下好不热闹渐渐官员们说的话愈不堪起来尤其是苏州府知州那一路官员乃是从太学出来的系统中人非要依着范闲如今兼任太学司业的缘故口口声声喊着……范老师! 范闲强抑心头厌烦坚不肯受开玩笑自己年不过二十就要当一任知州的老师……传回京都去只怕要被皇帝老子笑死!而三皇子被他牵着小手忍着身边无耻的话语心里也是不痛快暗想小范大人乃是本人的老师你们这些老头子居然敢和我抢?小孩子终于忍受不了冷着脸咳了两声。 咳声一出场间顿时冷场杭州知州是个见机极快的老奸滑暗喜苏州知州吃瘪却正色说道:“今日天寒我看诸位大人还是赶紧请钦差大人还有殿下上去歇息吧。” 此言一出范闲与三皇子心中甚慰。同时间向杭州知州投去了欣赏的目光杭州知州被这目光一扫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就像是吃了根人参一般。 …… …… 歇息?没那么容易就算诸位官员稍微退开之后相关地仪仗依然耗了许多时间范闲与殿下才被众位官员拱绕着往岸上的斜坡走去。坡 上有一大大的竹棚看模样还挺新估计没搭几天是专门为了范闲下江南准备地。 走上斜坡竹棚外已经有两位身着紫色官服的大官肃然等候在外范闲一见这二人便拉着三皇子的手往那处赶了几步。以示尊敬。 这两位官员身份不一般一位乃是江南路总督薛清薛大人一位乃是巡抚戴思成戴大人。 在庆国的官场上有句话叫做:一宫二省三院七路。一宫自然是皇宫二省便是如今并作一处办理政务地门下中书省。三院便是监察院、枢密院、教育院只是教育院已然在庆历元年的新政之中裁撤为太学、同文阁、礼部三处职司。 而这句话最后的七路。指的便是庆国如今地方上分作七大路各路总督代天子巡牧一方而且如今庆国路州之间郡一级的管理职能已经逐渐淡化一路总督在军务之外更开始直接控制辖下州县权力极大。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 皇帝陛下当然要挑选自己最信任的亲信担任这个要紧职务而且总督在能力方面也是顶尖的强悍。 与总督地权力气焰相比。巡抚偏重文治但份量却要轻了太多。 如果以品秩而论总督是正二品巡抚是从二品不算特别高的级别但是庆国皇室为了方便这七路的总督专心政务少受六部掣肘一直以来的规矩都会让一路总督兼协办大学士都察院右都御史或是兵部尚书衔这便是从一品的大员了面对着朝中宰相中书也不至于没有说话的份量。 而江南乃是庆国重中之重如今的江南路总督薛清又深得陛下信任所以竟是直接兼地殿阁大学士乃地地道道的正一品级大员! 以薛清地身份地位就算是范闲与三皇子也不敢有丝毫轻慢所以加快了脚步。 但到了竹棚之外范闲只是用温和的眼光看了薛清一眼并没有先开口讲话。这是规矩薛清与戴思成明白对方乃是钦差大臣自己就算再如何权高位重也要先向对方行礼这不是敬范闲也不是敬皇子而是敬……陛下。 摆香案请圣旨亮明剑竹棚之内官员跪了一地行完一应仪式之后范闲赶紧将面前的江南总督薛清扶了起来又转身扶起了巡抚大人这才领着三皇子极恭谨地对薛清行礼。 薛清的身份当得起他与三皇子之深深一揖但这位江南总督似乎没想到传说中的范提司并没有一丝年青权臣及文人的清高气甘愿在小处上抹平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巡抚站在一旁赶紧半侧了身子回礼。薛清也不会傻不拉叽地任由面前这“哥俩儿”将礼行完早已温和扶住了两人说道:“范大人见外了。” 范闲一怔再看旁边地小三儿对着薛清似乎有些窘迫更是讷闷。 薛清微笑说道:“本官来江南之前在书阁里做过所谓学士倒不全是虚秩三殿下小的时候常在本官身边玩耍……只是过去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 三皇子苦笑一声又重新向薛清行了个弟子礼轻声说道:“大人每年回京述职父皇都令学生去府上拜礼哪里敢忘?” 范闲有些糊涂心里细细一品越弄不清楚京都里那位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正想着又听着薛清和声说道:“说来我与范大人也有渊源。” 范闲在这位大官面前不好卖乖好奇问道:“不瞒大人晚生确实不知。” 薛清喜欢对方直爽笑着捋须说道:“当初本官中举之时座师便是林相。论起辈份来你倒真要称我一声兄了。” 范闲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对方如今已经贵为一方总督。那些往年情份自然也只是说说而已而且他再脸厚心黑胆大也不好意思顺着这个杆儿爬与总督称兄道弟?自己手头地权力是够这个资格。可是年纪资历……似乎差的远了些。 一行人在草棚里稍歇范闲与薛清略聊了聊沿路见闻薛清眉头微皱又问陛下在京中身体可好总之都是一些套话废话不过也稍拉近了些距离稍熟络了些。范闲看着这位一品大员现对方清瞿面容里带着一丝并未刻意掩饰地愁容。稍一思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身为江南总督地盘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位要常驻的钦差大臣这事儿轮到哪一路的总督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这位钦差大臣要接手内库只怕要与京里地贵人们大打出手。总督虽然权高位重又深受陛下信任。但夹在中间总是不好处的。 薛清举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有意无意间问道:“小范大人这两年大概就得在江南辛苦了虽说是陛下信任但是江南不比京都虽然繁华却终究不是长留之地……再过两年。我也要向陛下告老回京里坐个钓鱼翁……能多亲近亲近皇上。总比在江南要好些。” 范闲听出对方话里意思笑着迎合道:“大人代陛下巡牧一方劳苦功高。” 薛清微笑说道:“小范大人可定好了住在哪处?这苏州城里盐商不少他们都愿意献出宅子供大人挑选。” 盐商之富天下皆知他们双手送上的宅子那会豪奢到什么程度范闲不问而知他却话风一转问道:“这太过叼扰也是不好而且传回京里晚生总有些惴惴。”他说的直爽惹得薛清摇头直笑心想诗家就有这椿不好做什么事都要遮掩怎么你在江上收银子时却不遮掩一下。 范闲很诚恳地问道:“烦请大人指教往年地内库转运司正使……怎么安排?” 薛清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范大人你的身份可不比往年的内库转运司正使。要说安排内库拟定的官宅远在闽 地不过这十几年也没有哪位正使大人真的去住过就那你前任黄大人来说他就长年住在……信阳。” 说到信阳二字时这位江南总督有意无意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微微皱眉说道:“可以不住在朝廷安排的官邸?” 这话似是疑惑似是试探。 薛清点了点头。 范闲笑着说道:“不敢瞒老大人我这个月一直住在杭州没有前来苏州拜访大人是本人的不是……不过那处宅子倒真是不错如果可以自己选的话我当然愿意住在杭州了。” 薛清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提出要住在杭州看着范闲地双眼有那么一阵子沉默似乎在猜想这位当红的年轻权臣所言是真是假江南总督府在苏州他最忌讳的当然就是范闲也留在苏州不说干扰政务只说这两头齐大的局面江南路的官员们都会头痛不已对于自己处理事务大有阻碍。 他瞧着范闲诚恳的面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微笑说道:“自然无妨范大人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范闲呵呵一笑说道:“当然就算住在杭州也少不得要常来苏州叨扰大人几顿听说大人府上用的是北齐名厨京都人都好生羡慕我也想有这口福。” 薛总督哈哈大笑道:“本官便是好这一口没想到范大人也是同道中人何须再等以后今天晚上诸位同僚为大人与殿下备好了接风宴是在江南居明天我便请大人来家中稍坐。” 得了范闲暗中不干涉他做事地承诺这位江南总督难以自抑的放松起来。 这几声大笑马上传遍了竹棚内外江南路众官员们循着笑声望去只见总督大人与提司大人正言谈甚欢内心放松之后更是暗生佩服心想小范大人果非常人。众人暗自害怕地较劲局面竟是没有生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让总督大人如此开心。 只见范闲又凑到总督薛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薛清面上微一诧异之后顿生肃容微怒之下点了点头冷哼说道:“范大人勿要多虑。也莫看本官的颜面这些家伙我平日里总记着陛下仁和之念便暂容着范大人此议正是至理。” 范闲得了对方点头知道薛清是还自己不在苏州落脚这个人情很诚恳地道了声谢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 …… 范闲站起身来。绣棚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此时河上天光透着竹棚散着清亮河风微凉平空而生一丝肃意。 众人都看着他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地就职宣言会如何开始。 “本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范闲先看了一眼四周的官员们。笑着说道:“虽然与诸位大人往日未曾共事过但想来我还有些名气。大家大约也知道一点。这性情往好了说是每每别出机往坏了说我是一个有些胡闹、不知轻重地年轻家伙。” 众官员呵呵笑了起来纷纷说钦差大人说话真是风趣。真是谦虚。 范闲并不谦虚地说道:“那些虚话套话我也不用多说了。陛下身体好着。不用诸位问安太后老人家身子康健京里一片和祥之意于是咱们也不用在这方面多加笔墨。而诸位大人既然得朝廷重托治理江南重地这些年赋税进额都摆在这儿沿路所见民生市景也不是虚假功劳苦劳也不用我多提……” 江南官员们都知道范闲一路暗访而来闻得此语大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范闲再多提两句最好在给陛下地密奏上面多提两句。 不料范闲话风一转! “不说诸位的好处我却要说说诸位做地不对地地方。”范闲脸上依然微笑着但棚子里却开始涌起一丝寒意“似乎有些不厚道但我依然要说为什么?因为诸位大人似乎忘了本官的出身。” 范闲的出身是什么?不是什么诗仙居中郎太常寺而是……黑糊糊、阴森森的监察院!众官员心头一惊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心想银子咱们都已经送到位了您还想怎么样?监察院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我自6路来沿路经沙州杭州而那艘行船却驶于大江之上。”范闲眯着眼睛“听闻大江乃是一道银江诸位大人往那艘船上送了不少礼物银两还劳动了不少民夫拉纤……诸位大人厚谊本官在此心领……只是如此光明正大的行贿倒教本官佩服……诸位好大的胆气!” 不等众官员话范闲回身向江南总督薛清一揖微笑说道:“今日见着本官之面总督大人大雷霆当面直斥本官之非本官不免有些惶恐不明所以幸亏总督大人体恤本官并不知情直言相告本官才知道原来诸位竟是偷偷瞒着本官……做出了这等大胆的事来。” 他的声音渐渐高了冷笑道:“监察院监察举国吏治抓地便是贪官污吏诸位却是大着胆子对本官行贿送礼……莫非以为我离了京都这手中的刀……便杀不得人了吗?” 众官目瞪口呆被范闲这番话震的不知如何言语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总督大人现总督大人却在捋须沉思摆着置身事外的做派! 官员们这才明白过来范闲先前那段话说这些沿江官员是瞒着自己送礼便轻松将自己提了出来更是借口总督大人震怒将总督大人摘的干干净净还送了总督大人一顶不畏权贵高风亮节的大帽子! 沿江送礼?你那属下也没拒绝啊!监察院信息通畅你就算身在杭州哪有不知之理?可是范闲此时硬称自己一无所知这江南路地官员们当然也不可能硬顶只好吃了这天大的一个闷亏再看范闲地眼色便有些不对劲了------这范提司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一张温和无害的清秀笑脸下。藏 着的是无耻下流与狠毒! 官员们不知道范闲接下来会做什么下意识里吓地站了起来傻乎乎地看着范闲。 只见他一拍手。掌声传出棚外一名监察院官员手里都捧着厚厚的礼单从京船上走了下来----礼单已经是这么厚了那船上藏着的礼物只怕真地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范闲回身向总督薛清请示了几句。薛清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挥手示意衙门里的差役跟着监察院地官员上了般不久之后那些差役下人们便辛苦万分地拉着几个大箱子下了船来到了竹棚之中。 几个箱子当众打开只见一片金光灿灿!里面的珠宝贵重物品不计其数统统都是沿江官员们送上来地礼物。 棚中风寒所以生着火盆。范闲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礼单草草翻了几页眉头微挑笑着说道:“东西还真不少啊。” 众官员羞怒交加心想钦差大人做事太不厚道构织罪名实在恶心。难道你还想治罪众官?除非你想整个江南官场一锅端了总督大人到那时总不能继续看戏!你坏了规矩。得罪了江南官员看你日后如何收场。 谁料到范闲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官员们的眼珠子险些掉了下来只见他随手一抛便将厚的礼单扔入了火盆中! 火势顿时大了起来记载着众官员行贿证据的礼单迅疾化作灰烬。 范闲站在火盆旁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不要以为本官是用幼稚的伎俩收卖人心你们没这么蠢。我也没有这么自作多情……之所以将这些烧了是给诸位一个提醒一个出路。” 他将双手负至身后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本官乃监察院提司不需要卖你们颜面我在江南要做地事务也不需要诸位大人配合所以请诸位惊醒一些日后如果再有类似事件生休怪我抓人不留情。” 监察院可以审查三品以下所有官员他敢说这个话便是有这个魄力至于颜面问题他身份太过特殊比任何一位朝官都特殊所以确实也不需要卖至于日后的事务配合问题……江南路官员的面子没了难道就敢暗中与堂堂提司顶牛? “呆会儿接风宴后诸位大人将这箱子里的阿堵物都收回去。”范闲皱眉说道:“该退的都退了至于役使的民夫折价给工钱那几个穷县如果一时拿不出来文到我这里本官这点银子还是拿的出来地。” 众官员无可奈何低头应是。 这时候苏州码头上的滑索已经开动了起来这个始自二十余年前地新奇玩意儿最能负重只见滑索伸到了京船之上缓慢地吊了一个大箱子下来这箱子里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东西竟是如此沉重拉的滑索钢绳都在轻轻颤动。 范闲事先已经查过数据知道苏州港是负责内库出货的大码头有这个吊装能力所以并不怎么担心而那些刚被他吓了一通的官员们却是又被吓了一跳。 那个大箱子被吊到了岸上又出动了十几个人才千辛万苦地推到了坡上直接推到了竹棚之中一位监察院官员恭敬请示道:“提司大人箱子已经到了。” 范闲嗯了一声走到了箱子旁边箱子外裹柳条里却竟似是铁做的一般。 众位官员心头纳闷心想这位大人玩地又是哪一出?此时就连总督薛清与巡抚戴思成都来了兴趣纷纷走上前来看这箱子里藏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范闲自怀中取出钥匙掀开了箱盖。 …… 与第一次见到这箱子里内容地苏妩媚一样棚内一片银光之后所有的官员的眼睛都有些直了……银子!里面全是光彩夺目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的银锭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 其实先前那几个箱子里的礼物贵重程度并不见得比这一大箱银锭要低只是千古以降人们都习惯了用银子陡然间这么多银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刺激了! 许久之后众人有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箱子里收回来都看着范闲。准备看他下一步地表演。 “这箱银子随着我从京都来到江南日后我不论在何处为官都会带着这箱银子。”范闲和声说道:“为什么?就是为了告诉各路官员本人……有的是银子。不怕诸位笑话我范安之乃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人物任何想以银钱为利器买通我地人都赶紧死了这份心。” 他接着冷冷说道:“此下江南本官查的便是诸位的银子事项一应政事我都不会插手不过如果有谁还敢行贿受贿。贪污欺民可不要怪我手狠。” “有位前贤深知吏治败坏的可怕后果所以他带了几百口棺材号称哪怕杀尽贪官也要止住这股歪风。”范闲幽幽说道:“本官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地人所以我不带棺材我只带银子。” 众官员沉默悚然。 “箱中有银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两整。我在此当着诸位官员与来迎接的父老们说句话江南富庶。本官不能保证这些银子有多少会用在民生之上但我保证当我离开江南的时候箱子里的银子……不会多出一两来!” 范闲扫过诸位官员的双眼说道:“望诸位大人以此为念。” 演完这出戏码之后码头上的接风暂时告一段落。范闲坐回椅中感觉袖子里的双臂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心中暗自庆幸先前没有一时嘴快说出什么万丈深渊地雷阵之类的豪言壮语。 ---------------------------------------------- 苏州地下午总督府的书房里一片安静。 一品大员江南总督薛清坐在当中的太 师椅上脸上浮着一丝笑容他的身边分坐着两位跟了他许多年的师爷其中一位师爷摇头叹息道:“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果然是个胡闹的主儿。” 另一位师爷皱眉道:“殊为不智小范大人这一下将江南官员的脸面都扫光了虽然依他地身份自然不惧此事但总显得不够成熟。” 薛清微笑说道:“二位也觉得他这一番卖弄有些做作?” 二位师爷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薛总督叹息道:“年轻人嘛总是比较有表演**的。” 师爷小意问道:“大人以为这位小范大人如何?” 薛清微微一怔沉忖半晌后开口说道:“聪明人极其聪明之人可以结交……可以深交。” 师爷有些诧异心想怎么和前面地结论不符? 薛清自嘲地笑了笑:“做作又如何?这天下百姓又有几个人能看见当时情景?京都的那些书阁大臣们又怎么知道这月里的真实情况?传言终究是传言人人口口相传里总会有意识无意识地由自己对事实进行一些符合自己倾向的修正。” “小范大人在民间口碑极佳百姓们传播起此事自然是不遗余力因为对他的喜爱就算此事当中小范大人有些什么不妥之处也会被那些口语抹去忽视而对于不畏官场积弊、当面呵斥一路官员的场景自然会大加笔墨……” “哈哈哈哈。”这位总督大人快意笑道:“箱藏十万两坐船下苏州过不多久只怕又是咱大庆朝地一段佳话了这监察院出来的人果然有些鬼机灵。” 另一位师爷百思不得其解说道:“既是聪明人今日之事明明有更多好地办法解决为什么小范大人非要选择这么激烈而荒唐的方法?” 总督薛清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他闭上嘴不再继续讲解有些事情是连自己最亲密的师爷们都不应该知道的。范闲今日亮明刀剑得罪了整路官员何尝不是在向自己这个总督表示诚意?对方抢先言明要住在杭州就说明对方深明官场三味而将这些官员唬了一通后今后钦差在江南官员们也不会去围着钦差自己这个总督依然是头一号人物。 薛清忽然想到另一椿事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对于范闲的评价更高了一筹----这名年轻权臣今日如此卖弄只怕不止是向自己表示诚意那么简单----由春闱至江南这范闲看来是恨不得要将天下的官员都得罪光啊这两年朝中大员们看的清楚范闲连他老丈人当年的关系也不肯用心打理这……这……这是要做孤臣? 薛清身为皇帝亲信在朝中耳目众多当然知道关于范闲的身世流言确是实事一想到范闲的身份便顿时明白了对方为何要一意孤行去做个孤臣。 这是防着忌讳。 薛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大家都是劳心劳力人看来日后在江南应该与这位年轻的范提司好好走动走动才是。 …… …… 下午的暖阳稍许驱散了些初春的寒意苏州城的人们在茶楼里喝着茶、聊着天苏州人太富富到闲暇的时间太多便喜欢在茶楼里消磨时光尤其是今天城里又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更是口水与茶水同在楼中沸腾着。 人们都在议论刚刚到达的钦差大人那位天下闻名的范提司。 “听说了吗?那些官员的脸都被吓青了。”一位中年商人嘿嘿笑着对于官员们吃瘪民间人士总是乐意看到的。 另一人摇头叹道:“可惜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看钦差大人若真的怜惜百姓就该将那些贪官污吏尽数捉进牢去。” “蠢话!”头前那中年商人鄙夷嘲笑道:“官员都下了狱谁来审案?谁来理事?小范大人天纵其才深谋远虑哪会像我们这些百姓一般不识轻重?这招叫敲山震虎你瞧着吧好戏还在后头我看江南路的官员这次是真的要尝尝监察院的厉害了。” 那人点头应道:“这倒确实幸亏陛下英明将提司大人派来了江南。” 商人压低声音笑道:“应该是陛下英明将提司大人生出来了。” 茶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爆出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最后那名商人说道:“先前我店里那伙计去码头上看了……提司大人下手是真狠那些坐着大船下江的手下硬是被打了三十大鞭。” 对面那人回的理所当然至极:“这才是正理虽说是下属瞒着小范大人收银子但罪过已经摆在那里如今银子退了礼单烧了不好治罪但如果不对下属加以严惩江南路的官员怎么会心服?先前我也去看了啧啧……那鞭子下的真狠一鞭下去都似要带起几块皮肉来血糊糊的好不可怕。” 而在钦差大人暂时借居的一处盐商庄园里一处偏厢里此起彼伏响起惨嚎之声。 范闲看着被依次排开的几个亲信看着对方后背上的道道鞭痕将手中的伤药搁到桌上笑骂道:“不给你们抹了小爷我体恤下属你们却在这儿嚎丧……挨鞭子的时候怎么不叫惨点儿?也不怕别人疑心。” 苏文茂惨兮兮地回头说道:“要给大人挣脸面挨几鞭子当然不好叫的……不过大人你这伤药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越抹越痛。”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鞭子打的那么轻这时节当然要让你们吃些苦头!” 他起身离开一路走一路摇头心想万里说的话有时候是正确的自己不是一个好官也不好意思要求手下都是清吏这上梁下梁的还真不好扭。 第九十二章 钱庄与青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二章钱庄与青 当天下午范闲就在暂居的住所里亲切接见了内库转运司的相关官员江南路别的官员被他吓的不敢亲近可是这些内库的官员们是他的直接下属躲也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好在范闲早已褪了河畔那般阴寒的皮骨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又拟定了启程的日期便和颜悦色地将诸官送出府来倒让那些内库官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上是在江南居准备的接风宴由于相同的原因沿江州县的长官员们只是略坐了坐便退回去了反正尽到了礼数而且朝廷规矩也容不得他们在苏州城里老呆着想离监察院范提司越远越好也容易找到理由。只有苏州府的官员们去不得心惊胆颤看着座。 在席里范闲与江南总督薛清及巡抚大人把酒言欢气氛融洽在座的苏州知州苦着脸强颜欢笑倒是杭州知州知道钦差大人日后要常驻杭州腆着脸硬留了下来在苏州官员们杀人的目光中不停拍着范闲与总督大人的马屁。这位杭州知州才是位真正的人精也不怎么害怕范闲翻脸不认人的手段就认准了讨好上司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有错。 宴罢之后先将总督大人送上官轿二人又定好明日要上薛府叼扰一番范闲这才与楼中的官员们拱手告辞上了自己带着的马车。 他还是当年的性子喜欢坐车不喜欢坐轿。 马车前帘未挡苏州城地夜风吹来。传入耳中的也有些许清亮丝竹之声江南富庶富商们多养优伎。这苏杭两地的青楼生意也是出名地好。 范闲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任由夜风吹走脸上的微热他体内的真气虽然已经恢复了不少但是酒量还没有回来。今天被官员们一劝竟是觉得头有些昏。 “杭州地地址定好了苏州城里呢?”他半闭着眼养神轻声问道。 史阐立坐在他的旁边想了会儿后说道:“桑文要月中才到……学生……学生。”j 范闲笑了起来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让你做这些事情着实委屈你了再熬一两年吧。你也知道我身边没几个信的过的人。” 他与史阐立说的乃是抱月楼南下的大计青楼这门生意不仅是银钱回流度最快的买卖而且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情报之类。范闲在京都时便已经想好了要将自家地青楼开到江南虽然肯定会遇到不少阻力。但以自己的身份权势在一年之内稍成气候。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史阐立问道:“大人这事能不能暂缓?毕竟后天您就要启程去内库苏州城里没有一个主心骨要在这时候选址买楼买姑娘我怕自己镇不住场。” “我不在还有三殿下啊……”范闲眼角闪过一抹坏坏的笑意。“明天就要给三殿下挑几个老夫子他虽然日后总是要随我去杭州。但这段日子他还是会留在苏州……不要忘记了这位殿下在京都里做的是什么生意你不要看他年纪小对里面的门道却清楚的狠。有殿下出面总督大人当然不好说什么你要买哪个楼就买哪个楼至于那些当红的姑娘……多砸些银子下去哪有不成事地道理?有殿下在你身后撑腰你就不要担心江南的青楼老板们会敢与你玩阴地既然是玩明的不过就是拿银子砸人的戏码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没银子?” 史阐立瞠目结舌心想陛下是让您教育三皇子难道您……当初就想到在江南利用三皇子开青楼?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而且他紧接着又想到一件事情:大人身边怎么带着这么多银子?那箱子里的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两雪花银锭肯定不能动那他先前这般说话怀里一定还揣着许多银票----想到此节史阐立担忧说道:“如果要明卖的话江南青楼业肯定会借机抬价……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不知道能维持多少天。” 这时候马车碾着苏州城里地洁净青石道过了一道门来到了白天一片繁华的商业区。 纵使在夜里这条街上那些商店地招牌依然明亮无比苏州是内库出产往外的最大港口所以单从繁华程度、商业达程度上讲除了东夷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比得过它的城市。在这里买玻璃要比北齐便宜五分之四但范闲却清楚玻璃这种东西的成本知道苏州的商人们这几十年里早已经赚饱了。 除了各式商号的招牌之外最显眼的便是每隔不远就会冒出来的一幡青布说显眼并不是这块青布上染着夜里能光的萤料而是这青布招展处并不是酒楼青布上绘着与范家族徽有些相似的图案。 这条街上竟有**家钱庄! 范闲乘坐的马车在安静的大街上缓缓驶过路过一面有些新的青布时他指了指这家钱庄的门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你穷到死也不要来这家钱庄。” 史阐立闻言去看也只看着个大概想了会儿后好奇说道:“招商?没听说过……又不是太平钱庄哪里有人敢和他们打交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其时天下商业逐渐达大椿买卖再用现银交易就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银票渐渐成为商人们喜欢的东西而银号钱庄之类的机构也开始展露了他们的重要性。但是像钱庄这类的存在人们最看重的当然是信用和底气所以在这片江湖之中。不存在大鱼吃小鱼的问题几十年过去天底下还是只有那几条大鱼。 而最大地三条鱼。分别叫做南庆、北齐、东夷城。 南庆北齐官方行的银票是为官票当然是信用最佳只是朝中官员们却根本意识不到其中的重要性官票兑取十分麻烦。灵活性差到令人指地程度。所以除了存棺材本之外一般的商人都选择东夷城出面开办的太平钱庄。 太平钱庄虽是东夷城的资金但是据传说北齐南庆一些王公贵族也在里面放了股所以不论是三国间如何争吵厮杀很奇妙地是钱庄自身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二三十年过去了太平钱庄信誉一流资本雄厚服务周到。暗中又有各国上层保驾护航很自然地就成为了天下最大的一间钱庄。 没有之一太平钱庄就是天下最大。 …… 就连这条街上太平钱庄就开了三家分号。范闲冷冷看了一眼车外飘过的青布说道:“取钱就在太平钱庄取。” 史阐立应了声。 “想取多少就取多少。”范闲平静说道:“我走之前给你印鉴与数字不要小家子气舍不得花钱。” 想取多少就取多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史阐立一怔笑道:“难不成这太平钱庄是大人开的不成。” 范闲一笑骂道:“我要有这么多钱所有事情就迎刃而解。我何必还要和那些人打交道。” 史阐立是他心腹知道他说的是北齐方面。微一紧张之后没有接话但他由北齐马上联想到内库想不到不日之后内库开门之事如果范闲想资助夏栖飞与明家夺标那他那边就需要一大笔恐怖的资金才成皱眉说道:“大人。内库那边急着用钱如果一时不趁手。我看开店的事情还是缓缓。” 范闲摇摇头:“你需要调地银两和内库那边夺标需要的银两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所以你不用操心。至于开店还是要尽快一是趁着殿下还在苏州他估计也有这个兴趣办事方便。二来……” 他想到了留在京都的父亲大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二来这江南的姑娘们还等着我们老范家打救能早一日便是一日。” 这话不假自从在京都给抱月楼定了规矩又由那位石清儿姑娘加以补充如今的抱月楼姑娘们虽然还是在做皮肉生意但日子却比当年好过了许多抽成少了定期还有医生上门诊病又签了份新奇的“劳动合同”。抱月楼的姑娘们对范闲是真地感恩戴德声势推展开去影响一出如今整个京都的青楼业都开始展现出一种健康向上地朝阳感觉。 如果抱月楼真的能在江南开成连锁江南的柳如是们想必也会十分欢喜范钦差的的到来。 -------------------- 回了那位盐商满心欢喜让出来的华园范闲接过思思递过来地热汤喝了下去醒酒之外也暖暖身子。他伏在案上看了几封院里来的院报现天下太平便放宽了心先让思思进里屋睡去了自己却走了出来披了件厚祅搓着手敲了敲另一间房地门。 他身后不远处的虎卫与六处剑手赶紧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露出海棠那张睡意犹存的脸。 不等海棠开口范闲已是惊讶道:“这么早就睡了?” 海棠微微一笑将他让进屋来将无烟油灯拨的更亮了一些轻声说道:“这商人家豪奢的厉害这床也舒服想着你今天晚上接风宴上只怕要醉所以我便先睡了。” 范闲定睛一望现姑娘家穿的衣服并不怎么厚只是一件很朴素的襦衣皱眉说道:“多穿些虽然你境界高但自然风寒却不是好惹的。” 海棠懒得理他打了个呵欠半撑颌于床上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范闲一愣却忘了自己此时过来是要说些什么昨天夜里他上了京船之后。海棠便悄无声息地消失直到下午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园子里莫非自己只是来确认她在不在?还是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和这个北齐圣女像老朋友一般聊聊天? “我很难喝醉的。”范闲是个有些急智的人。微笑就着海棠地第一句话说道:“你知道我怕死胆小所以除了在自己能够完全相信的人面前我不会喝醉。” “所以你只在家中才能肆意一醉?”海棠睁开那双明亮的双眼好奇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除了自己能够完全相信之外。我还要相信喝醉时身边地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的安全。” 海棠笑了起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却有些可怜对方怜惜说道:“不要告诉我你长这么大也就在上京城地松鹤居里喝醉……过一次。” 那一次在北齐上京当着海棠的面。范闲肆意狂醉直至昏沉不省人事还被下了**着了重生以来最大的一个道儿。 范闲气恼说道:“你还有脸提……当然。”他看不得海棠眼中的同情冷傲说道:“小时候我是经常醉的你不要把自己看的过于重要。” 海棠笑了笑:“那时候那位……瞎大师一直跟在你的身边?” 范闲没有回话。 海棠忽然皱眉说道:“那……传说中你酒后诗兴大。在庆国皇宫之中醉诗千篇……难道也是假的?” 范闲摆摆手不想和她继续这个无趣地话题。直接问道:“银子到了没有?” 海棠无趣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点了点头:“从八月份起陛下就开始安排了你不用担心。” 范闲自嘲笑道:“不担心怎么办?这件事情我又不能让老爷子把国库里的银子调出来给自己用。” “说到这点。”海棠皱眉道:“你居然带了十几万两现银在身边……这也太傻了吧?我可不相信你就仅仅是为了在河畔接风之时摆一摆威风。” 范闲心想自己这是不得已而做的一个安排其中内情哪里能告诉你。这事儿谁都不能说。 “不过是些没用的银子带着怕什么?” “你入仕未及两年。身边却有这么多银子。”海棠似笑非笑道:“包括你包括令尊的俸禄在内也只怕要一百多年才能存足这么多银子你怎么向官员们解释?” 范闲摇头道:“不要忘了我范氏乃是大族族产才是真正的来钱处。” “噢?能轻易拿出这么多银子地大族……难道没有什么横行不法事?当心都察院的御史就此参你一章。” “参便参。”范闲笑道:“就算族里没这么多钱但这两年宫中知道我生意做地大也不会疑我什么。” “一家青楼十几家书局……能挣这么多银子?”海棠疑惑问道。 “不要小瞧了我家老二的敛财功夫……当然我在朝中做了两年官收的好处也是不少基本上都埋在那个箱子里你别说出京的时候要换这么整齐的银锭如果没有老爷子帮忙从库房里调我还真是没辙。”范闲笑着说道:“等事情了了所谓贿银便和这些干净银子混在一处朝廷也不好说我什么只是为了凑足银子我可将名下产业里能搜的流银全搜地干干净净如今京都里面真是空壳一个。” 海棠这才知道他还有这个打算不免有些鄙夷:“以你的地位何至于对于洗清贿银也如此上心?” “山人……自有妙用。” “那你银子都放在箱子里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日后用钱怎么办?” 范闲微笑说道:“不是有您吗?而且还有那位可爱地皇帝陛下这次他往太平钱庄里打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我顺手捞几个来花花想必他不会介意。” 海棠一愣这才知道论起打架与谋略来自己不会在范闲之下可以说到偷奸耍滑挣钱这方面。自己这些人……与范家诸人的差距就有些大了后面这些天自己可得盯紧一些。 这时的场景着实有些荒唐可笑。范闲与海棠天下公认地两位清逸脱尘人物却在一个阴森森的夜晚在房中悄悄说着关于银两、银票、钱庄、洗钱这类铜臭气十足的话题。 而在府院正堂之中。明烛高悬代表着范闲江南政务宣言精神地那一大箱银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那儿。 四周走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看这箱子一眼只是到处都是护卫又有六处剑手隐于暗中保护十几万两银子固然令人眼谗但要来抢这箱银子江洋大盗或是贪财小偷们不如直接冲到官府司库里去抢官银。那样只怕成功系数还大一些。 箱子就这样大****地开着坦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肚子里露出雪白的银锭着勾魂而又噬魂地光芒里面隐隐有股凶险万分的寒意渗出。 ------------------------ 又过了几天惹得整个江南路好不闹腾的钦差大人范闲终于离开了苏州。带齐了人马下属遁着官道往西南方向的内库转运司所在行去。虽然三皇子还留在苏州城内。但官员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范提司不在要糊弄一个小孩子还不简单? 三皇子是不知道这些官员们心中所想不然以他的阴狠性情和此时快要爆炸的脾气指不定又会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这两天。他心里本就有些生气范闲去内库却不带着自己----内库是当年叶家的产业。间接地支撑起了庆国地稳定与开拓能力甚至可以说庆国就是靠内库养着的所以那个地方很自然地成为了庆国朝廷看守最森严的所在纲禁比皇宫更要严苛在民间的传说中简直是五雷巡于外天神镇于中----能够去内库瞧瞧风景不知道是多少百姓的毕生心愿。三皇子虽有皇子之尊心中对内库依然十分好奇但未经陛下特允皇子也没有资格去内库本以为这次跟着范闲下江南可以得偿所望没想到范闲居然将自己丢在了苏州! 啪的一声一位一看便是饱学之士的中年书生狼狈不堪哭嚎难止地爬了出来。三皇子跟着出来恶狠狠骂道:“父皇是让范闲来当先生!他敢跑!我就敢踹人!” 府中下人们噤若寒蝉钦差大人走了谁还敢得罪这位小爷?居然连总督府小意请来的教书先生都敢踹自己再多两句嘴岂不是死定了? 三皇子正怒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人鬼鬼崇崇沿着廊下往外走赶紧喝住走过去一看……却现是范闲地那名亲信门生史阐立。 他虽然骄横阴狠但看在范闲的面子上总不好对史阐立如何好奇问道:“史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史阐立似被唬了一跳讨好说道:“见过殿下这是出门逛逛去。” 三皇子一愣说道:“苏州城好玩的地方我还没见过你得带着我。” 史阐立求饶道:“殿下老师有严令这些天里的功课都布置下来了您要是不做完那可怎么得了?……再说让老师知道我带殿下出去游玩这也是好大的一椿罪过。” 三皇子皱着细眉毛冷哼道:“做便做只是……”他望着史阐立闪烁的眼神笑了起来:“你得告诉你你不跟着老师去内库留在苏州是做什么这时候又是准备到哪里去?” 史阐立被这话堵着了犹豫半晌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压低声音苦笑道:“殿下又不是不知学生可怜被门师命着做那个行当。” 三皇子两眼一亮试探问道:“可是……抱月楼要在苏州开了?” 史阐立微愕掩嘴像是十分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三皇子嘿嘿冷笑了两声心里却乐开了花暗想如果能在苏州重操旧业总比在这府里枯坐要快活许多他在京都那座楼里地股份被范闲硬夺了过去如今知道范闲也是个表面道德文章的实在人三皇子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 史阐立看着三皇子地反应心中佩服老师果然算无遗策。 第九十三章 君子取财之道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三章君子取财之道 天大地大不如君大君不在则师大师远行则君子最大。所谓君子不是小人的反义词而是地地道道的君之子也就是说还是个小人的三皇子如今在苏州城里最大所以史阐立并不担心什么假意苦恼半晌后终于答应了殿下的要求。 三皇子狠狠命令才从宫里赶过来的那些老嬷子和太监留在府中大咧咧的带着史阐立还有几个侍卫就出了府。看着小主子消失在门口那些太监嬷嬷们浑身害怕的抖了起来心想提司大人不在这便马上翻了天忍不住暗自祈求提司大人赶紧回来却哪里想到本来就是范闲要借三皇子的身份压人。 三皇子难得有这么个游玩的机会当然并不着急一行人换了行装扮作出游的富家公子哥史阐立很有些惶恐地被安排了一个长兄的角色三皇子自然是弟弟坐着马车绕着苏州城转着看了些好景致又凑在湖上看了几座花舫三皇子的兴趣终于弱了下来。 “这天气太冷姑娘们身上穿的太多哪里能看出风流来?”一身贵气的小公子哥儿皱着眉头“先去把地方选好范闲要做的买卖我也得费费心不然说你带着我到处瞎逛只怕他会生气。” 史阐立心中暗道早就该这样了啊。 选址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反正就着苏州城里最热闹的地儿一行人就拼命地往里面扎。找着热闹之中最热闹的街道又前后寻摸了一下现开了不少青楼。已经是展起来地熟地这便定了大致的方向。 然后又在这一大片区域里挑那门脸最清亮的楼便看哪家看着大气就看哪家。这一行人很简单地便瞧中了对象是一家酒楼占了这条街上最好地位置极豪奢的三层楼楼宇开阔后面隐隐可以看着院墙占地极大。 三皇子小手一挥:“甭再找了我看这家位置就最好。” 史阐立心头那个痛快。他在京都打理抱月楼也做了些日子的生意可从来没有想过带着皇子挑店址会爽利到这种程度有钱有势做起事情来果然干净利落。 但他站在那酒楼门口还是动了动心思。小声说道:“这地方太打眼我看后面总有背景。” 三皇子一怔。问道:“这天底下还有谁家背景比我家的背景更大?” 史阐立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强行将那口鲜血咽下肚去小意说道:“万一……有总督府地份子或是巡抚家的殿下虽然不在乎什么。但总要给这些官员们些面子。” ojd6ssblqnmu 三皇子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糊涂家伙。一想到确实是这个理总督薛清就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人物再说自己这行人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当头便要夺江南大官们的面子只怕这事儿不大好看。 但他看着这酒楼的位置是越看越心痒越看越美妙皱着细眉毛想了半天说道:“也得问问啊要把这个风水宝地放走了范闲不心疼我还要心疼好多天。” 这一行人已经在酒楼外面呆了半晌光注意看格局便挡在了酒楼进口处不吃饭光嗅香苏州城虽然三教九流混杂可也没这种事儿啊这行人在楼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顿时引起了这条街上人们的注意只是看着对方衣着光鲜护卫孔武有力不似江湖上的人物所以街上商家都约束着自己看热闹的八卦之心。 只有酒楼里地掌柜迫不得已走了出来堆起职业化的微笑问道:“诸位可要进楼尝尝本店的招牌菜?本店竹园馆与江南居并称为苏州二楼确实有些不错的吃食。” 他看着楼前这些人似乎是外地来的而且身份应该不俗所以小意应着这竹园馆身后自有背景但经商之人自然是生着颗七巧玲珑心只说生意言语间根本没有一丝怪罪对方堵在楼前的意思。 史阐立一愣温和笑着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一时竟走神掌柜莫怪。” 掌柜赶紧连道客官客气。三皇子不耐烦这么慢慢来说道:“进去坐着再说。”领着一行人便往楼里走末了还丢了句话:“掌柜的安排个清静地房间有些事情要讨教一下。” 掌柜一愣心想你家兄长没话怎么小的却抢先说话?史阐立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便跟着往楼里走。 众人在楼间一处房间里尚未坐稳掌柜亲自进屋招呼着。三皇子也不废话很直接地问道:“掌柜地你这楼卖不卖?” 掌柜今儿吃了不少惊暗道这位小公子说话的口气真是不小但他这一世不知应付了多少难缠事谦恭笑着说道:“小公子这楼眼下生意不错东家似乎没有转盘的意思。” “敢请教东家贵姓?”史阐立在一旁暗怨殿下心急转而温和问道。 掌柜不卑不亢应道:“东家姓钱。” …… …… 等掌柜退出之后史阐立皱眉说道:“这初来苏州根本摸不清其中的关系也不知道姓钱的是何方神圣。” 三皇子站起身来推开包厢里的窗子面色不由一怔似乎看见了什么奇怪地东西。 史阐立心头生疑走到他身后往窗外望去一时间不由也怔在了原地。 只见窗外乃是这竹园馆的后园园子里竟有一方平湖湖面虽然不阔但是胜在清幽。两边有院墙与闹市隔开院中草坪未青但可以想见春天时地美丽景色。 “真像……” 二人同时开口感叹道。这里说的像。当然是指这楼后地设置与京都抱月楼的设置极像尤其是那些草坪之上如果再修些清幽小院只怕与京都抱月楼会变成双生儿。 看着竹园馆的后园。抱月楼地前后两任管理者都动了心大大的动心----这楼一定要买下来! “买下来!” 三皇子与史阐立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开口然后呵呵一笑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等回去后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个竹园馆的背景只希望对方的背景不要太雄厚就是如果牵扯到 太高层的官员事情会比较麻烦。 三皇子小小年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感叹:“如果范思辙在这块儿只怕要和这家酒楼的东家打官司非指着对方鼻子骂对方无耻抄袭自己的设计。” 史阐立一想范二少爷还确实是这种性情不由噗哧一笑。 “笑什么笑?”三皇子瞪了他一眼“我那二表哥可比大表哥还要阴……当然他们哥俩儿都不是什么善茬儿。硬生生玩了招金蝉脱壳欺负我年纪小。阴了我的股份甭忘了这事儿你也有份搀和!” 史阐立畏畏缩缩地哪敢接话。 一行人在包厢里用了一顿饭对这间酒楼的厨艺是大为赞赏而三皇子更是动了将原本的厨子也一拢招过来地念头。 饭毕之后众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现掌柜的急匆匆地走进包厢满脸大汗地重新行了个礼。一面擦着汗一面柔着声音说道:“这几位客官先前说买楼之事可否再议一下?” 三皇子这行人好生奇怪这楼子明显生意极佳而且前面问的时候对方明显有防备之意怎么这时候的态度却忽然变化的这么大? 史阐立试探着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地干笑了两声说道:“先前东家听说了这事儿一想着最近生意不如往年既有贵客出价干脆便放了出来只希望贵客们能给个合适的价钱另外就是……还希望转手之后贵客们能将这楼子好生打理下去。” 史阐立越奇怪了正准备问什么三皇子却抢先笑眯眯说道:“这是自然我们也是做生意地人当然会将这楼子做好只是你先前说合适的价钱不知道什么价码才是比较合适?” 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掌柜双眼一呆心想敢请这位小爷这就让自己出价了?可东家没个吩咐这价能怎么出?看东家的意思肯定是打算双手白送对方却似乎没查觉到……要自个儿出价? 他额头上的汗渗的越来越快面色红胀似乎这初春料峭的天气已经化作了三伏之季憋了半天掌柜终于鼓足勇气伸出四个手指头! 史阐立一愣房间里地护卫们再愣心想四万两?就算这地方的狮子头再出名也没有这么狮子大开口地啊! 掌柜的看对方没有接话心里更是害怕赶紧收回了三根手指头就留根食指可怜兮兮地竖着。 史阐立险些再次吐血这价杀的真叫古怪自己不用说话转眼间便从四万两变成一万两想了想后觉得这价钱其实已经不错了点头说道:“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 掌柜的双腿一软险些哭了出来说道:“这位先生错了错了。” 史阐立讶异道:“怎么错了?” “是……一千两。”掌柜勉强挤出天真的笑容“不是一万两。” 史阐立咽回今日的第三口鲜血还来不及说什么三皇子已经说道:“拿合约来。”看他神情似乎成竹在胸。 掌柜似乎早有准备立马出去请了位官府认可的中人入内便开始写契书等写到买卖数目的时候三皇子甜甜笑着说道:“一万六千两我不占你们便宜我多给你两成的银子。因为想必你家东家也不大肯卖这两成的银子算给他买伤药。” 三皇子今日虽然穿地是平民服饰但自然间流露出一股清贵之意。掌柜虽然大为惊讶却也不敢多言写好契书双方摁了指印。约好明天银楼两讫。 小心翼翼地送这一行人出了酒楼掌柜的吁了一口气有些害怕地抹了抹额上冷汗镇定心神后便往三楼走走进一个幽静的房间将怀中地契书递给了一个年青人。 这年青人面相清正双眼温和有神正是在杭州西湖楼上楼边出现过的明家少爷。明兰石。 他接过契书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与失望反手便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响掌柜的捂着脸颊畏怯地看着少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没用地东西!”明兰石心中愤怒面色却依然温和话语里却透着股寒风。“要你送银子都送不出去!” 今日他也是适逢其会在家族会议之后。明兰石便一直留在苏州忽听得掌柜的说有人想买楼一听对方的形容打扮这位明家的接班人便隐约猜到了少许待后来小二偷听到了范思辙那个名字他马上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反应极快地便准备将这竹园馆双手送上…… 没料到对方竟是一点便宜不占一万六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个数目不止没有占明家便宜反而比市道上的价钱还高了不少但明家怎么会差这点儿钱?明兰石满心想趁三皇子不知道竹园馆的东家是谁抢先便将这楼送出去哪怕是贱卖也好。 他最主要的目地当然是想讨好一下对方而如果对方将来根本不认这个小人情……这一纸契书送到京都便是范闲和三皇子仗势强买民间产业的证据将来让长公主那边打御前官司也好找由头! 没想到那个年纪轻轻的三皇子竟然不肯占这个便宜……难道京都传言有假这个皇子并不如传说中那般贪财阴狠? 明兰石陷入了沉思之中再一次现这一次家族要面对的这些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他闭目沉思半晌后轻声吩咐道:“范大人的心思很简单这是要开妓院了……传令下去任何一间楼子都不准卖姑娘给他们开再高的价钱也不行!” 掌柜的应了一声旋即苦笑说道:“少爷可是光咱自家地姑娘不卖……这苏州城里做这个生意的可有不少人那些人肯定不愿意得罪范大人。” “他们手上有好姑娘吗?”明兰石微笑说道:“好姑娘都在咱们袁大家手里……让他们去买吧一些残羹剩饭哪里能吸引到客人。” 一辆马车离开了竹园馆四周地商家们并不知道堂堂明家吃了一个 闷了这家苏州最出名的酒楼明天便要易手了。史阐立虽然少经阴秽事但此时也终于醒过神来皱眉说道:“殿下看来您的身份被对方知晓了。” 三皇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也算那些人聪明。” 史阐立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先前开的价钱是一千两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自己加价?”三皇子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猜到我的身份便恨不得将这楼子双手奉上……那日后呢?他们要求地只怕可不是这一个楼子这般简单人凑上笑脸来咱们当然不好反手就打耳光可也没必要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和他们亲热……这世上有几个人够资格与我套交情?” 史阐立摇头道:“不知道那楼子背后地东家是谁见机倒是真快。” 三皇子说道:“管对方是谁要我占他便宜肯定就是想占我便宜的人这事儿你要记住了以后出去行走也不要胡乱占别人便宜当心给范闲惹来麻烦。” 史阐立心里对面前这个小皇子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道:“殿下这话简单但道理极深。” 三皇子用清稚的声音骂道:“别拍我马屁。好不容易扮次平民就被人瞧了出来心里真是不爽。” 史阐立心想。您自个小小年纪一进楼便要买楼这种口气哪里是想遮掩自己身份应该做地?他又想着面前这位皇子年纪轻轻。面对着上万两银子的便宜居然能忍住不占似乎与当初做抱月楼时候的阴狠性情相差地太远眼眸里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也不知道三皇子看见他神情没有继续说道:“范闲说过一句话但凡我去占这天下人的便宜最后总会被天下人占了朝廷的便宜而我……如果让朝廷被人占了便宜。那就是甘愿自己掏银子供人花的大蠢货。” 史阐立默然暗中替门师担心身为皇子却树立了这样地思想那自然是在告诉这位皇子朝廷的利益……将来就是你自己的利益那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如今太子可是依然在位啊! …… …… 没有察觉到史阐立内心的惊恐。三皇子微羞一笑着说道:“老师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君之财则藏于天下何须去取?” 史阐立吞回今日暗伤的第四口鲜血双眼盯着车窗外不停飘过的青幡强抑着内心的隐惧。当作自己根本没有听到过这句话。 “做生意可以当作一件业余爱好。”三皇子嘻嘻笑道:“老史啊。你的胆子可比我那两位表哥小太多了不是个做生意地材料。” 史阐立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后背微湿的衣服透透气苦笑应道:“殿下教训的是。” 三皇子喊停了马车说道:“钱庄到了你去办事我先回府。” 小孩子的脸上浮过一丝奸笑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看着远去的马车史阐立暗嘘了一口气喊跟着自己的两位侍卫在外面等着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着便往太平钱庄地分理号走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家新开数月的招商钱庄虽门庭冷落但透着股新贵气息那幡崭新地青布像是在嘲笑史阐立的迂腐与无知。 ---------------------------------------------------- 鸡生双黄先吃半边。且不提史阐立在钱庄里又会遇到什么新鲜惊奇事单说离苏州城极遥远的内库转运司辖境之外那一列载着百余人的庞大车队这时候正在阴寒的初春雨天里艰难前行。 内库转运司与盐司茶司都不同先是事务更多利润更大而且他是三司里唯一占有实地的转运司。内库出产一应工场工坊需要极大地地盘打从许多年前朝廷划出闽北的一块地后渐渐便成了一处特区所在面积竟是比一个小州还要大些地位十分特殊。 由于担心内库地制造工艺流到国外所以在内库的保卫工作上庆国朝廷真是下了血本对于内库辖境庆国进行了全封闭的管理一共设置了五条封锁线最外围是江南本地的州军与水师里面的四条线由庆**方与监察院各设两条互相监管像多层果汁蛋糕一般夹着。 而往外的运输线除了明面上的严苛监管之外更不知撒了多少暗丁进去无数双明里或是暗里的眼睛都在盯着崔家明家或是别的什么代理巨商。 饶是庆国花了这么大的力量依然阻止不了其余国家的贪婪眼光这几十年里内库不知道出了多少次事而庆国也为之付出了极沉重的代价先是便是驻军与防卫每年都需要耗费不少银两其次便是这几十年里为了庆国繁荣所损失的上千条人命----偷窃情报与反商业间谍的斗争在这个世界里显得格外血腥! 这场战争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而监察院则是在这场战争中付出最多代价的机构黑夜中的卧底不知道死了多少好在保证了内库直到今天为止还是安全的。 前任四处主办言若海与如今的京都守备秦恒的兄长秦山是当初布置防卫工作的直接主事人二人曾经夸口过以内库的防卫力量除了依然奈何不了大宗师就算是只沾了香水味的蚊子都飞不出去。 车队正在接受最后一道检验范闲掀开窗帘看着不远处河流边的水力机枢双眼微眯虽然只是一些初始而粗糙的工业但对于动力的需求已经离不开水了。 他眯着的双眼里寒意微现也不转身温和说道:“我带你进来只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我不希望你到各个工坊里面去看热闹如果被人现了你应该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就算你是九品上的级强者也不见得能逃躲这里力量的追杀……而且我虽然伤只好了一半也会亲自出手。” 在他的身后乔装成婢女的海棠微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思思姑娘没有说什么。 第九十四章 顺德到了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四章顺德到了 范闲的目光跃过官道旁的青树树后一望无际的田野不远处哗哗流淌的河水越来越远直似要看穿这里的一切最终他的两道目光淡淡扬扬地落在了河水去处的大工坊里那处隐有烟腾空而起却不是农家微青炊烟而是带着股熟悉味道的黑烟。 难道是高炉? 这一大片地方的百姓都被朝廷征召入内库做工工钱比种粮食要多太多所以打理农田的心思就淡了一大片沃野之中野草与初稻争着长势看着有些混杂混乱。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中清新的味道放下心来看来这里的环境污染并不如自己事先想像中严重当然更远一些的铜山矿山里面肯定要比这里环境恶劣的多。 看着眼前的景致似乎有一种与他脱离了许多年的感觉渐渐回到了他的脑中只是那种来势依然温柔并不汹涌以至于他有些惘然去年九月间的时候他就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极渴望某种东西但却一直没有找出来。 看着他走神海棠双手像老汉一样袖着皱眉着看着窗边那张清俊的脸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年青的权臣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感觉如何?”她看出范闲今日有些心绪不宁微笑问道。 范闲安静说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海棠笑了笑:“确实是很少见的景致从来没有想到过庆国的内库竟然如此之大。先前看见地那些物事我竟是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范闲应道:“看便看罢想来你也不可能回去照着做一个。” 海棠眼中异光一现。微笑问道:“你对于内库这么有信心?” 范闲微怔然后轻声应道:“不是对内库有信心而是这种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你光看个外面的模样就能学着做出来……那就有鬼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海棠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如今地内库里面的人都是信阳方面的亲信你打算怎么接手?” 范闲眉头一挑脸上浮现出一丝轻笑:“管是谁的人如今总都是我地人。” 海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打算……和对方不死不休?” 范闲安静了下来半晌后沉声说道:“你这个问题似乎问的晚了一些。” 海棠皱紧了眉头:“我相信你的那位岳母不是糊涂人不会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势。按道理讲不论是你还是她都有重新谈判和光同尘的愿望而且利益当前你和她撕破脸似乎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和她撕破脸。估计你和北齐的皇帝陛下会不愿意看到。”范闲讥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和丈母娘重新联手欺负你们北边的孤儿寡母。” 海棠沉默却不知道她信还是不信。 北齐方面地态度范闲并不担心反正只要有内库一天北齐人就必须倚重自己一天。至于海棠先前说过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在玩弄政治的大人物们眼中。过往年间的任何仇怨在一个足够巨大的利益筹码面前都可以抛却尤其是范闲与长公主还有婉儿在中间当润滑剂在世人看来只要长公主肯让步范闲没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和议。 而且事实上长公主已经做出了让步----在苍山刺杀之后那位庆国最美丽的贵妇真切地感受到了范闲的强大力量曾经修书数封进行了这方面地尝试----只是范闲没有接受而已。 “再安安你的心。”范闲没有收回望向车外地目光轻轻说道:“长公主已经愿意接受我执掌内库的事实而我……没有理会。” 海棠霍然抬那双明亮的眼眸盯着范闲的后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拒绝信阳方面的妥协。 范闲轻声解释道:“她要三成的份子就可以配合我轻松地接手内库……这个条件并不苛刻。” 海棠皱着眉头沉默半晌之后说道:“非但不苛刻已经算是极有诚意地条件。本来……站在我大齐朝野的立场上安之你与那位长公主闹地越僵对我们越有利。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想劝你一句归根结底你的权势是庆国皇室给你的而且她毕竟是你的岳母这样好的条件没有理由不接受。” 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也许是从骨子里我就以为在内库这件事情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与我争夺。” “为什么?”海棠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产业。”范闲温和笑着说道:“我没有她的能力只好做个二世祖但……也不能把这个家败了啊。”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 …… …… 许久之后海棠轻声说道:“可是如今的内库毕竟还是庆国朝廷的。” “朝廷是一个很虚幻的影像而已。”范闲说道:“什么是朝廷?皇上?官员?太后?还是百姓?” 他最后说道:“关键就看这内库在我手上会生什么样的作用那些银子究竟能用在什么途径上。如果……如果朝廷用不好那我就代朝廷来用一用把这个虚幻的影像变成实实在在的百姓二字。” 海棠微笑说道:“你又习惯性地想扮圣人了。” 范闲笑着应道:“我和言冰云说过偶尔做做圣人对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很有益的补充。” 挑明与长公主之间暗中曾经进行地谈判。让海棠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范闲就再次沉默了下 来看着车外的景致呆。那些河边的水车坊中某种机枢的响声远处炉上生着的黑烟都在催着他内心那个不知名的渴望。 ---------------------------------------------- “大人。到了。” 内库转运司官员谦卑的声音让范闲从沉思之中再次醒来他有些糊涂地看了看车中地两名女子这才知道内库转运司已经到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衣着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是跳了下去。而不是保持着一位官员应有的仪表缓缓沉稳的走下去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表现出来范闲心头莫名的紧张与兴奋毕竟终于到内库了到了母亲当年家的地方哪里还能保持一贯的平静。 双脚踏在有些坚硬的土地上范闲微微眯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现街旁就是一个寻常衙门却根本没有自己想像中热火朝天地大跃进场面。街上有些冷清虽然四周建筑倒是新丽漂亮可是……不像个工地。 那名负责接他从苏州过来的转运司官员或许是见多了京都赴任官员的这种神态小心翼翼解释道:“三大坊离司衙还远大人今日先歇着。明天再去下面视察吧。” 范闲有些失望本来打算今儿就去吹吹玻璃。织织棉布与工人同志们亲切握手一番却不想还要再等一日。 司衙大门全开内库转运司及负责保卫工作的军方监察院方诸位大人分成两列迎接着钦差大人的到来。 范闲当先走了进去高达带着几名虎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百来人的队伍在极短地时间内就被安置下来看来内库的运转度依然极快。海棠与思思自然被带到了后宅加上在路上新买地那几个丫环本来一直冷清无比的转运司正使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诸位官员向范闲请安之后众人便依次在衙上坐好等着范闲训话。 范闲对于内库的情况并不是十分熟悉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开衙坐堂所以感觉总有些奇妙示意苏文茂代表自己讲了几句废话便让众人先散了只等着明日正式开衙。 回到后宅之后来不及熟悉自己的官邸第一时间内他就召来了监察院常驻内库的统领官员这名官员年纪约摸四十左右头花白看来内库的保卫工作确实让人很耗精神。 他示意对方坐下也不说什么废话很直接地问道:“讲讲情况。” 这名监察院官员属四处管辖打从去年秋天起便已经得了言氏父子地密信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一见范闲问话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掏地干干净净。 他当然明白范提司初来内库在内库里并没有什么亲信如果想尽快掌握局面那一定需要在库里找个值得信任的人而自己身为监察院官员近水楼台自然要赶紧爬才不辜负老天爷给自己的机遇。 范闲听着连连点头这名监察院官员说话做事极为利落谈话间便将内库当前的状况讲的清清楚楚三大坊的职司各司库官员的派系无一不落。 “为什么这些年内库亏损的这么厉害?”范闲生就一个天大的胆子这种问题也是问的光明正大一点也不理会对面的监察院官员说话不方便。 那名监察院官员姓单名达在范闲的面前却不敢胆大他一个下层官员怎么能够三言两语将内库的事情说清楚但还是斟酌着说道:“其实亏损谈不上只是这些年往京都上的赋税确实少了好几成。” 范闲无可奈何苦笑道:“这么一个生金鸡的老母鸡一年挣的钱比一年少和亏损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前任是怎么管的?” 前任内库转运司正使便是信阳离宫长公主席谋士黄毅的堂兄黄完树大人。范闲接手内库并没有与这位黄大人见面双方势若水火。便懒得办面上的接办手续倒都是些光棍人儿。 单达不敢接他地话去贬损长公主诚恳说道:“之所以利润年年削薄一方面是三大坊的花费越来越大。包括坊主在内那些司库官员们拿的太多。二来是出销地渠道这些年也有些问题海上的海盗太过猖獗不敢说太多但至少十停里有一两停是折在海上。三来就是往北齐的供货问题前些年帐目太乱也不知道崔家提了多少私货走了不过这事儿一直没人敢查……幸亏提司大人出了手。年前查实了崔家光这一项便能为朝廷挽回不少损失。” 范闲颇感兴趣听着但心里却是清楚的狠什么海盗都是明家自抢自货地把戏。他看着单达欲言又止好奇说道:“还有什么原因?” 单达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还有就是……院里这些年的经费增的太快您也知道。院里一应花销大头都是直接由内库出宫里的用度这些年没怎么涨反而是院里花的太多了加上前面说的那几条这么一削内库再能替朝廷挣钱。这么四处补着也早已不如当年的盛况。” 范闲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家监察院原来也是内库的吸血鬼之一转念一想三处那些师兄弟们天天研制大规模杀伤型武器二处地乌鸦们满天下打探消息不论如何伪装总是需要资金支持更不要论像五处六处这两个全无建设、只司破坏与吸金的黑洞衙门……当然就算这些院务都不算他在陈园玩过许多次那老瘸子养了那么多绝代美女过着堪比帝王的豪华生活这些钱还不都是内库出的。 他摇摇头苦涩笑道:“院里的事儿就先别提了传出去也丢人查那几路就好。” 单达与范闲 身后的苏文茂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提司大人说话倒也直接。 …… …… “出销渠道的问题海盗地问题我来解决。”范闲盯着单达的眼睛“四害除其二我只是不明白三大坊地司库怎么也能和这些弊端相提并论?那些官员常年呆在江南不准擅离确实是个辛苦活儿朝廷给他们的俸禄丰厚些倒是应该。” 单达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低头应道:“三大坊负责内库全部出产那些货物都是他们一手做出来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范闲冷笑道:“难道他们就敢以此要胁?” “要胁自然不敢。”单达苦笑应道:“但是朝廷对内库的管理严苛一应工序、配料、方子就只有上中下三级司库官员知晓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就等若是朝廷地产银机只要他们稍许使些心眼便能让内库的产量减少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地地位在内库里都有些特殊朝廷也对他们另眼相看甚至……都有些骄横了。” “噢?”范闲好笑地眯起了双眼心想就那些当初叶家出来的小帮工如今也成了垄断致富的技术官僚? “这不是要胁是什么?”范闲愈觉着这事儿有些荒唐好笑呵呵笑道:“那当初长公主是怎么应付这些司库的?” 单达想了想皱眉应道:“长公主只求产量不降对于司库们的要求基本上都是尽力满足而且将他们的地位抬的极高……当然如果真有司库不知道分寸长公主也会有她的手段六年前就一古脑儿杀了七个闹事的司库从那以后司库们就学会了闷声大财对于咱们这些平级官员是没好脸色但对于朝廷还是不敢有不敬之心。” 范闲冷笑道:“骄横?极高的地位……那本官只好头一件事就是将他们打落尘埃。” 他心里有些恼火自己的丈母娘果然不是个做管理者的材料居然将这样一个大型企业管成这副模样难怪皇帝陛下天天叫苦父亲也头疼国库空虚。 单达唬了一跳心想提司大人毕竟年轻如果新官上任三把火雷霆降怒真把那些司库们得罪光内库出销渠道先不说自身的产量与货物质量只怕都很难保证。 他双手一揖沉声说道:“大人三思不妨先以怀柔之心应之再徐徐图之。“ 范闲笑着摇摇头:“不能徐徐图之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十天之后本官就要回苏州主持内库开门迎标之事不在这十天里把内库里面不服气的人打服了以后你们怎么管事儿?我可没那兴致天天往这地方跑。” 单达苦着脸说道:“这事不好处理就算打的那些司库们表面上服了但他们暗中在坊里做些手脚甚至连手脚都不需要做便能让内库出产减低查……又根本查不明白最后这责任只怕还是要大人担着。” 范闲有些欣赏此人有一说一的态度监察院官员的风气果然比江南路官员要强上不少。他挥手阻止了对方的劝谏笑着说道:“不怕杀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 单达与苏文茂一愣不知道提司大人是从哪里来的信心司库管的是生产这事儿监察院可不在行……忽然间苏文茂脑子一动想到这内库当初是叶家的产业而自家大人则是……叶家的后人难道说提司大人自有办法? 范闲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他们去准备明天真正开衙的事务而他自己却是去了后院有些不是滋味儿地喝了两碗粥便很诚恳地邀请海棠晚上与自己一路去三大坊走走。 已经有下属为他办好了通行证晚上就算不亮明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他之所以要喊海棠跟着自己一起去却不是动了善念要将内库的光辉扩延至北齐而是纯粹需要海棠这一个强力保镖。 鸡鸣天肚白。 内库运转司正使府的后墙那里人影一飘范闲与海棠结束了一个晚上的探险之行回到了书房之中。 范闲沉着那张脸皱眉说道:“夜夜笙歌管理败坏……是这两个词儿吧?” 海棠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她今天晚上随着范闲在三大坊逛了一圈虽然没有接触到军工之类的坊间但依然被所见所闻震慑住了原来棉布是用那种纺机织成的而且居然不用人力用的是那种水力……只是河水之力怎么就能如此驯服呢?回思今夜见闻她对于那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叶家女主人更感惊佩望着范闲的目光也炽热了少许。 范闲不就是那个叶家女主人的儿子吗? 范闲却不如她那般震惊起先的新鲜感稍除虽然心中依然有欣赏母亲遗泽的快慰感觉但是庆国内库实则比他前世的乡镇企业只怕还不如只是一些很初级的东西如果不是庆国皇帝绝顶聪明将所有的产业都看的紧紧的只怕早已不如当年值钱了。 不过就一顺德镇还不能产电冰箱范闲哪里会吃惊。他吃惊的是另一椿事那些内库的司库们果然是生活豪奢至极他的心不禁痒了起来如果将这些人吃掉的银子吞到自己肚子里那又得是多大的一笔进帐? 而像长公主担心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担心什么狗屁技术垄断又不是什么特难的活路自己当年虽然不是理科出身但吹几个玻璃总没太大问题最关键的是谁叫咱身后有人啊。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底气知识就是银子----这就是范闲在内库第一天所产生的强烈认知。 第九十五章 霸得蛮、耐不得烦 庆国内库转运司乃是国境之内最出名的独立王国虽然官员都是由京都派遣而来但由于远在江南而且本身内部的诱惑太多不论是外来的何级官员到最后都会被这个庞大而诱人的金窝给同化监察院的官员或许还好些但转运司内部的官员却早已成了这个独立王国的支柱之一没有人愿意内库生一丁点变化。 哪怕如今陛下下了旨意让内库由信阳长公主的手中转移到了范提司的怀里这些内库官员们虽然当了长公主十几年亲信却也并不怎么忌惮范闲的到来。他们心想只要表面上的功夫做好了想必小范大人也不会动了内库的根本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把戏应该不会上演。 内库的根本是什么?不是那些金山银山不是那些下苦力的工人不是外围的商人而是三大坊的高级工匠与司库们。 内库三大坊分布于江南诸州间甲坊负责生产玻璃制品、对精度要求极高的工艺品瓷货昂贵至极的香水蒸了又蒸的出名烈酒还有许多……而像玻璃制品这一类又可以延展成无数商品总之可以命名为奢侈品生产商。 而乙坊则是负责大量生产棉布纱布研究稻种打造好钢大事生产……的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的合集主要是出产生活资料。 丙坊却是三大坊里看守最森严的工坊这里负责生产船舶以及军方需要的先进军械。比如黑骑目前配备地轻巧连弩就是由这座工坊提供的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监察院三处与内库的研究部门还在不停研制着火药只是自从叶家开坊之初火药的研制似乎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理以至于目前监察院也只能拿一车火药当炮使。而没有明出热武器来。不知道是庆国子民的聪明才干不足还是那位姓叶地女子曾经使过什么坏。 三大坊只是一个粗疏的说法与此相关的出产不计其数星罗密布于闽北之地源源不断地出产着货物再经由民间商人提货分销往北齐、东夷、小诸侯国、大洋之外的蛮荒王国之中贪婪而汹涌地攫取着整个世界的钱粮同时也将更好的生活品质。更多的奢华享受传遍到整个世界。 在当年叶家被收入内库之后虽然各项产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遗泽尤在而且各级司库们也真是拿出不少智慧将叶家的产业扬光大这个曲线在十七年前达到了峰值整个庆国的财政收入竟有四成出自内库只是在近些年这个数字才稍微有些回水。不过依然是庆国最大地财政来源套句某世的常用词内库就是推动庆国向前的**动机。 正因为司库这种不入流的官员对于内库的生产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加上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以阴谋走天下的女子不擅长也不屑于用开山大刀去进行管理所以这么些年来各种情势相叠让司库们成为了庆国最特殊的一批官僚。 内库最底层的工人挣不了多少钱甚至连负责管理的官员也并不如何嚣张唯独是司库们在丰厚地俸禄之外。还享用着各式名目的津贴以及各种各样的红利。这不能不说是长公主高薪养狼带来的后果而且也与朝廷这些年来管理地混乱有关。 司库们在内库转运司一地真有些像土皇帝虽然他们表面上并不如何嚣张。但暗底下吃扣拿银盘剥工人。将获得的钱经由外围的钱庄往四野里撒在周边的大州里已经盘下了不少土地至于在其中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另外这些司库们在内库中欺压下层工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有少做。 高级一些的司库还讲究些脸面那些中级三十来岁的司库则是**裸地无耻着范闲夜里查到的一名司库家中竟是蓄养了十二房小妾!而那些年不过二十的小妾是怎么来的……谁能说的清楚?只知道年年都有工人闹事至于告状地更是不计其数只是内库特殊往往这些告状的苦主根本出不了内库就算侥幸到了苏州城地也总被朝廷糊弄下来。 得罪良民事小得罪司库事大这是江南路官员们的共识。 于是当新一任的内库转运司正使钦差大人范闲到了闽北衙门之后那些对司库们怀着刻骨仇恨的下层工人与百姓再也没有去击鼓鸣冤而是冷漠看着衙门处的大门眼眸里闪过着阴火。 …… …… 火光一现鞭炮之声大作红屑漫天飞舞之中闽北内库转运司衙门的正门缓缓拉开数十名官员身着正服在微薰的气味中鱼贯而入分列两行对着正中间的那位年青官员恭敬行礼。 出圣旨请明剑亮明钦差身份言清管事章程范闲看着堂下的这些下属们将双手一捺说道:“坐吧。” “谢大人赐座。”内库众官员整理衣衫坐下衙内座椅不够所以一些下级的官员都站在了后侧众人看着小范大人面上的温和笑容心头微定而且也没有看见监察院那些如狼似虎的京都本官本来略有些警惕的大脑顿时放松了下来。 范闲眯着眼往下方看很容易地便在众官之中找到自己开山震虎的对象。 约摸五六人下有三个面色黝黑穿着常服腰间腰带系的紧紧的极为恭谨地坐在那处只是这三人明显没有官职在身却坐在了众官之中而且一看模样。就是经常出入工坊的人物。 范闲尤其眼尖从对方那貌似恭谨之中看出了一丝漫不在乎与对自己的轻屑。那是一种极有底气地神态流露----他微微一笑沉笃阴狠如他当然不会被对方的神态所激怒只是对方既然被长公主养了这么多年自己要完全控制住内库。不得已也得敲敲他们。 先把那三人抛开与诸位官员讲说了一番朝廷的意思又与坐在自己最右手方的军方代表闲聊了两句这位军中官员乃是叶家远亲 虽然叶家如今似乎被陛下逼到了二皇子一边但是由于叶灵儿这个奇妙人物的存在范闲与叶家的关系还算过的去所以那位叶家将领对范闲也是格外尊敬想必是京中家门曾经有过什么吩咐。 等一应公事说地差不多了范闲忽然间静了下来。抬起茶碗喝了一口。 庆国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众官知道范大人一定是有重要话要讲都安静了下来众人已经知道在大江边上苏州码头竹棚中小范大人的就职演讲已经是惊煞了整个江南路的官员对他今日的话不免有些好奇。 “内库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范闲笑着说道。 众官也赔笑起来那位副使凑趣说道:“荒野之地。有的只是敲敲打打虽然闹心但胜在与众不同。” 范闲也笑了起来:“本官以为之所以奇妙是因为……此次奉旨南下。每经一地但凡本官开衙亮明身份总会有当地苦主敲鼓鸣冤言道本地官员诸多不法事……没料到今儿个开衙已经半日这么大一个地方竟然连一个上书的百姓都没有。” 众官一愣腹诽道您一路潜行南下有个屁的鸣冤!但范闲如此说。一定有后话不由将心提了起来。 范闲这话当然是瞎说只是个引子:“本官大感欣慰内库在诸位同僚的治理下竟是一片清明。毫无不法之事实在难得。” 众官员脸上一热。连称不敢不敢。 范闲也没有黑着脸只是笑着说道:“但又有一椿疑问不知道是内库真没有什么问题还是……某些官员官威太重以至于百姓工人们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来说与本官听?” 这话太没讲究是个**裸地准备构人以罪地把式众官员不论派系都是内库本地官心头一凛便生了几丝反感心想就算您要烧三把火也不能用这种荒唐的手法啊?以副使为众官员纷纷出列大声说道:“大人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范闲低下头去手指头轻轻搓着思思新缝好的袖口问道:“断无何事?本官听闻这些年来三大坊里欠下面工人薪水不少年前还曾经闹过一次大事可有此事?” 众官员一愣年前由于司库盘剥太厉三大坊的工人们确实闹过一次事还死了两个人这事儿一直被转运司上下官员们隐瞒着没料到风声竟是传到了京都!但范大人既然已经说出口来那一定是得了确实的消息再难遮掩。 副使赶紧上前赔笑说道:“年前资金回流稍慢了些工钱晚了三天而已结果那些刁民借机闹事竟让三大坊停了一天工为朝廷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转运司商议之后才请叶参将弹压了一番好在没有出太多人命想着已近年关大人马上便到所以就没有急着上报。” 其实哪里是晚了工钱准确来说是司库们将下去的工钱抽了太多水积怒之下民愤渐起工人们才闹起事来。而转运司的官员们又不想得罪司库又不想掏出公中的银子补帐所以装聋作哑直到事情大了才调兵镇压。 范闲回身与那位叶参将轻身说了几句这名参将面露尴尬之色轻声应话想来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 范闲将眉头一皱轻轻敲着身旁案几说道:“诸位大人这内库说白了便是个商号只不过是陛下地商号我大庆朝的商号。既然是做东西地那最紧要的便是做东西地人……年复一年拖着工人的工钱谁还愿意来给你做事?就算做事又如何肯用心?到最后吃亏还不是朝廷?” 众官连声称是纷纷进言日后一定严格照内库条例行事断不会再有拖欠工钱的事情生至于日后如何。那是司库们与小范大人打交道这些官员们只求将眼前这幕快些糊弄过去。 只是那三名面色黝黑、身无官服却坐在椅中的人物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尽说些废话。”范闲摇头叹息道:“以后自然是不能再拖欠那以前欠的呢?” 衙门正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地寂之中。 官员们警惧之下再不敢多言内库工人数万加上吃食住用饮水衣料一系列的后勤人数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朝廷给三大坊工人定地工钱极为丰厚。从中抽水已经成为内库官员们财的最大源泉之一。如果范闲真要这些官员们将前些年的克扣全吐回来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这些官员们心里清楚自己这些人碍于庆律与监察院的监查所以从来不敢明着吃只是司库们吃剩后上地一些小孝敬而已范大人针对的只怕还是那些司库。 所以众官地目光有意无意间都扫了那三人一道。 范闲就像是没有察觉场间的暗波汹涌和声说道:“朝廷总不能亏欠子民前些年的欠帐总要逐步补上。只是事情有些繁杂断然是不能急的。” 不能急……众官心头再次一松却被接下来的话吓的不轻! “三天。”范闲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望着众官员说道:“给诸位大人三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帐给我填回来欠下面工人的工钱都补回去记得……用太平钱庄的利钱为准。” “三天之后如果还有工人到本官这里说他地工钱没拿到手。”范闲说道:“或者说让本官监察院的下属们查了出来……对不起诸位本官是要露点儿狠劲儿了。” 他虽然微笑着但官员们已经感觉到一股寒冽的味道开始传遍四周。 …… …… 那一直安坐如素的三位仁兄终于坐不住了面带谦卑地站起身来说道:“大人。下官有话禀报。” “讲吧。”范闲煞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拖欠工钱之事或许有之 但是数目并不大而且往往是做帐不顺。”那人呵呵笑道:京都来或许不清楚这些地方地刁民厉害那些人拖家带口的来做工。明明就是一个人在工坊做事但他偏偏要报三个人。不是我们拖欠工钱实在是他们想骗朝廷的银子。” “噢?”范闲噫了一声:“还有这等把戏?” “是啊。”那人明显没有看出范闲话语里的讥讽意味大喜过望说道:“大人那些工人奸狡阴滑仗着朝廷心疼百姓便敢狮子大开口但凡有些要求不能满足便会消极怠工甚至还有些更坏的家伙竟是敢在工序里做手脚这些年来不知道让朝廷损失了多少银子。” 此人一劲儿将脏水往工人的身上泼还不是想着范提司再如何好清名但毕竟是官员一属怎么会将屁股坐到工人那边?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不愁你不站好队。 范闲却在心里冷笑着这话说的……把自己常犯的贱全推到工人身上但他面色不平叹息道:“啊想不到陛下如此仁明这些人居然还如此不知足。” 那人赔笑说道:“确实如此拖欠工钱之事等下官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查清楚不过那些闹事地工人也不能轻饶大人切莫被这些奸人言语蒙蔽那些人奸滑的狠委实不是个什么东西。” 范闲看着此人忽然皱起了眉头:“请问大人是?” 副使赶紧在一边介绍道:“这位是是甲坊的主事官萧大人。” “萧大人?”范闲似乎有些吃惊“甲坊主事官?司库之?” 那位姓萧的三大坊主事人赶紧行了个礼:“正是下官。” 范闲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你一个区区主事。只不过是个小小司库朝廷给了你一个不入流的品级连官身都没有怎么敢在本官面前自称……下官?” 众人一怔。 他地声间陡然间冷了下来:“口口声声下官……你又是哪门子的官?本衙今日头一遭开门你一个区区主事不在衙外候着传问居然敢大咧咧地入堂还敢坐在朝廷命官之间。真是……好大地胆子!敢请教你又是个什么混帐胆大的东西?” …… …… 嗯? 堂间安静了半天直到过了许久众官员们才听清了范大人……是在骂人? 顿时场间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还了得!自内库被归为皇室所有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三大坊主事的脸骂娘!就连长公主当初接手内库后头一遭来闽北衙门对这三名三大坊的主事也是好生温柔怎么这位范大人就敢披头就骂? 那位甲坊主事萧大人也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范大人就算不笼络自己也罢。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骂地如此之凶!他闷哼一声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但对着堂堂“皇子”也不敢说什么悻悻然一拱手便要回座闷声当菩萨去。 “撤了他的座。”范闲双眼一眯眉间皱成极好看的小圈和声说道:“本官面前没有他的座位。” “范大人!”那位主事官勃然大怒。屁股还没挨着座位就重新站直了身子强抑着内心愤怒说道:“不要欺人太甚。” 范闲根本不理会此人。自喝着茶与身旁面色尴尬的叶参将副使说着闲话。 说话间他身边的监察院官员已经下去将那名萧大人推到一边撤了他的座位。如此一来事情真是大了不止底下的官员们都纷纷出列说情。就连那位叶参将也压低声音在范闲耳边说道:“范少爷给他们留些颜面吧。” “给他们留颜面?”范闲笑着说道:“今儿就是专门削他们脸来的。” 叶参将一闷不敢再继续说话。 打从内库开衙至今三大坊的主事在衙门里都有自己地座位地位特殊。从来没有人如此侮辱他们的存在此时见着甲坊主事受辱。另两位大坊主事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站在那位萧大人身边对着上的范闲寒声说道:“既然大人认为衙中没有咱们的座位不若一起撤了吧……反正三大坊不过是些下贱之人。” 不是赌气而是在拿三大坊压人。 范闲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站做一排的三位主事微笑说道:“当然是要一起撤你们以为还能有你们的位置?三大坊里当然不全是下贱之人不过诸位既然自承本官也便信了。” “大人!” 三大坊主事没有料到范闲竟是步步进逼言语间没有给自己留一丝退路这才知道对方不止是要树威竟是要赶尽杀绝可是……你范闲有什么底气?难道真想看着三大坊垮了不成? 三大坊主事再次应话的语气便变的狠了起来:“大人不知三大坊有何得罪之处?” “盘剥工钱欺男霸女以技要胁朝廷不敬本官当然……”范闲盯着三人说道:“你们得罪的不是本官得罪的是三大坊里地工人还有养你们的朝廷与天下万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位主事大怒说道:“大人初来转运司便如此肆意妄行难道我大庆朝真的没有规矩不成?” “规矩?本官便是规矩。” 范闲笑着心想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想到范老二当年在京都横行时最喜欢飚的就是这句狠话看来做官与当混混儿一样遇着情况不明地乱局时使些蛮横技巧总是可行的。 “来人啊这三人咆哮衙堂给我拖下去打十板子先。” 范闲将手中茶杯轻轻搁在桌几之上毫不理会堂下众官员求情的话语笑想自己恰得苦霸得蛮就是有些耐不得烦哪里肯和这些人多费口舌。 第九十六章 内库罢工 啪啪啪啪声音很脆不像京都皇宫外廷杖落在都察院御史们身上所出的闷响反而像是谁在为一个节奏感强烈的音乐打着节拍。 拍子只落了十下便结束了三位工坊的主事终于没有像宝玉哥哥一样有进气没出气也没有像范老二一样晕厥过去。 范闲大感兴趣看着场间的那一幕不免有些意外这三位主事的硬气被打了十板子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是知道自己属下风格的人自己既然喊打没有一个人敢留力气。 三位主事趴在长凳上衣衫被掀了起来裤子也被褪了下去臀背全是一道一道的红痕看着凄惨不堪但他们今日受辱太重当着范闲的面竟是硬顶着没有出求饶的声音来但板子落在身上总是痛的尤其是痛楚之外还有一丝被扒了衣服的屈辱感让这些中年汉子的眼中都开始含着泪水汪汪的又带着恨意像可怜的小狗狗。 范闲拍拍手说道:“叉出去。” “是。”属下们齐声应道便扶起三位主事往衙门外走去。 在这三位早已痛辱难当的主事身后范闲还没忘了像个商人一样喊着:“三天三天你们可别忘了!” …… …… 衙门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诸位官员望着范闲的目光更增一丝惊惧天下人都知道范闲的名声但不是京都中人。对于范闲地清名文名内里蕴着的阴寒味道这些官员并没有亲身的体验不如二皇子那派文官来的痛楚清晰。 但今日大家终于看着了在暗自害怕之余也不免多了几丝暗中的冷笑打便打罢打的是司库。还不是给咱们这些作官的看只是您范大人再如何博学对于内库里地事务依然是两眼一抹黑将这三大坊的主事得罪惨了日后看你如何收场。 范闲或许并不清楚自己属下这些官员存着三日后看热闹的心思或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又随意说了两句吩咐诸人在三日之内将欠款填回来有何不法事自行检便放诸官出衙。 他留下了那位出自叶家的参将。还有自己的亲密助手转运司副使。三日后要做那件事情在很多方面他还是需要这两个人的帮忙。 也不知道在后园里他与这二位官员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的脸色越沉重最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对范闲恭谨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 …… “大人。”苏文茂递过监察院递上来的情报汇总范闲顺手接了过去一面看一面微微点头看来四处的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这些年被长公主与司库们上下夹压着没有一展手脚地机会。 苏文茂看着他沉浸在卷宗之中想到先前那幕忍不住皱了眉头。壮起胆子轻声说道:“那三大坊的主事杀得。” 范闲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杀得不过杀人并不是做菜吃得便吃杀得也不用急着杀。” “大人先前过于温和了。”苏文茂出自监察院一处对于整治官员吏治向来讲究心狠手辣对于范闲先前的处置实在是觉得过于仁慈区区三个主事。杀便杀了既然立威便要雷霆一击哪有说了半天只打十个板子的道理。 他不忿说道:“大人先前只是打了他们十板子太轻了。只怕会让这些人心生不服。” 范闲挥挥手中监察院的情报汇总平静说道:“依手中的证据。我一刀便将那三个脑袋斫下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苏文茂一怔心想既然如此为何先前雨声大雷点小就此放过那三个目无王法的家伙? 范闲笑着解释道:“雷霆雨露皆是……上恩。如果先前我处治的狠了虽然官员与那些大小司库们心中会不服甚至会因恐惧而生嫉恨但他们也只有应着而且慑于杀头刀的锋芒就会老实下来这三天的期限啊……只怕还不过一天官员们都会将亏空补上而那些司库们更是会疯了一般来往衙里送银子。” “这不是……大人所想看到地局面吗?”苏文茂越的不解。 范闲摆摆手:“错了一时镇压下去只杀了三大坊的主事对于内库来说能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就像上山猎猴一样你要把猴王杀了那些猴子就会四散开来。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也不愿意长年守在内库这处将来我们走了呢?那些猴子又会从山里跑出来来偷咱家地玉米吃。” 苏文茂心头一动明白了一些什么提司大人比喻中说的猴子自然就是三大坊为数众多的司库们如果今日就斩了三大坊的主事那些司库们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吐回银两还拖欠工人的工钱但是那样一来提司大人就缺少了再下屠刀的机会等日后提司大人离开了闽北回到杭州山南路远的那些司库们只怕又会重新活跃起来而三大坊里的工人们只怕要迎接更惨烈地报复。 “这是挤脓包。”范闲笑着说道:“你看着脸上似乎平了其实脓水还在里面所以我们不要着急先磨砂而是要开扩毛孔将所有的脓汁都挤出来。” 苏文茂一怔明显没有上过美容课但已经足够明白范闲的意思笑着说道:“大人说的复杂不就是引蛇出洞吗?” “引什么引?这叫打蛇惊蛇。”范闲摸摸平整光滑的头现自己这形容似乎也不怎么贴切忍不住笑道:“反正三天之期。三大坊十板之辱想来那些骄纵惯了地司库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地。” “如果……有人将银子补回来了怎么办?”苏文茂疑惑问道有些担心提司大人名声大震之后让那些小猴子们没胆量跳出来。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范闲很认真说道:“没有触犯庆律里刑疏地司库。只要把银子退的干净我自然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是来管内库不是来破内库的。” “明白了。” “对于敌人我们要从中进行分化进行疏理分别对待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看看三日后跳出来的是谁就知道谁在拒绝本官地好意。”范闲微笑说道:“不仅仅是针对司库们想必长公主留在内库的亲信。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在信阳方面看来我如果将司库们都得罪了内库自然要陷入瘫痪之中这时节他们也一定会跳出来你让四处的人这两天盯紧一些最后拟个名单这些不稳定的因素我都会一一请走。” 苏文茂终于全盘了解了。提司大人要做很彻底的清理工作又到先前园中的对话小意说道:“只是……大人副使倒是任其安那族里的人。算是可以信任但叶家?” 范闲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据京都传来的消息在大皇子与北齐大公主成婚之后数日叶灵儿也终于嫁给了二皇子而二皇子也借着这个机会由太后出面被从软禁的府邸之中放了出来。 “不要担心什么。我没有说太多只是让那位叶参将最近注意一下出库地线路我不至于狂妄自大到可以用几句话就收伏叶家的人。” 范闲笑了起来他让叶参将做的事情其实只是为了防止司库们仗着地利。偷偷将这些年吞的银子运出去虽然大部分赃银肯定用在了买地上。但地契……司库们的脾性决定了只可能放在自己的家里。 “而且不要很随意地将叶家与二皇子与长公主联系在一起。”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叶秦二家并称于世不是一般人想像的那般简单怎么可能单方面倒向一个皇子那也太愚蠢了些。就算有所倾向但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他总要卖我几分面子为了一群司库和我翻脸除非叶重真是嫌陛下没将他配的更远一些。” 苏文茂一凛没有再说什么领命而去。 范闲却坐在椅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才叹了一声气叶灵儿终究是嫁了二皇子将来会落个什么下场呢?他不是一个仁善之人但在抱月楼外的茶铺中也曾经说过之所以要将二皇子打落尘埃便是想留他一条性命这一方面是因为叶灵儿的关系另一方面只是潜意识里想和那个讲究铁血育子地皇帝陛下较较劲看你会玩还是我会玩! 数月来叶家被皇帝玩了一道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与二皇子靠的越来越近想到此事范闲便是一肚子阴火皇帝陛下深谋远虑或许是真的但身为帝王的多疑混帐更是不假----看来坐在不同位置上地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的局限性就是过于多疑了以赐婚试探在先毫无道理的防备渐起十分无耻地构陷在后生生将叶家逼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太子?那老三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出京? 皇帝……还真不是吃稀饭的尽弄些让人瞧不出眉目的手段。范闲有些苦恼旋即安慰自己自己这个小混蛋弄不明白说不定老混蛋也是在打乱仗自己都不见得明白。 至于为什么范闲极其坚决地不肯与丈母娘和解并不是恋爱过程当中受了多少女婿气也不仅仅是对海棠说过地“看好家业”的那个理由最实在的原因是:如果范闲与长公主真的联手了双方的实力相加会强大到一种很恐怖一种足以动摇庆国根基地地步。 而这绝对是庆国皇帝不能允许的。 而对于没有手握天下之权地范闲来说目前的处世方针就只有极大智若愚的一条:但凡皇帝老子不允许的事情。自己绝对不做除非有人要打死自己。 -------------------------------------------------- 以后的两日内初至内库的钦差大人范闲带着自己贴身的七个丫环花枝招展地四处视查工坊对于内库的流程渐渐熟悉了起来对于当年叶家的声势更添一丝感性的认识。难免会在河旁水车处抚木喟叹不尽沧桑之感偶尔也与坊中的工人们坐而论道吹玻璃 之道只可怜他手艺太差面相太美吹不成功玻璃质感却是展露无疑。 便这么晃了两日离官衙近些的工坊大多知道了新来的大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对于传说中的小范大人。虽不敢逼视但苦哈哈们也是小意地偷瞧了不少眼都说这位贵公子生的真是好看就是手脚笨了些为人倒也亲善身边的七个丫环都生地如花似玉只是有一个丫环长的实在是不咋嘀行事走路大有乡村土风哪里像是大族人家出来的姑娘。 而另一方面军方与监察院组成的内四道防线忽然间加紧了巡查工作。内库的巡查本就是天下最严密的所在骤一加紧顿时搜出了些违禁之物虽然不是内库的技术秘要。但也是些沉甸甸的东西。 是轻飘飘的纸片却是沉甸甸的地契。 不出范闲所料包括三大坊主事在内地司库与相关官员们在三日令出台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身边最值钱的东西想办法运出去交给内库外面的亲友。 但在遇着严密地搜查之后众官员与司库们终于绝望了知道新来的钦差大人不会允许自己这些人转移财产而这些纸上财产留在身边……天啦。三日后如果自己不将亏空补齐岂不是要被抄家?而且这些人的身上哪里会干净如果钦差大人要揪自己的错处左右都是个死字! 单达与林参将的工作明显起了成效从第二天起。就没有人再试图转移家产而一股阴风。开始在内库的各个府邸与三大坊之间吹了起来至于吹风的源头是谁自然有洒出去的钉子在悄悄打听。 是夜闽地天降大雨河流暴涨虽然由于堤坊实在没有任何问题但那种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地氛围已经开始让很多人感觉到了异样。 感受到强烈危险的司库们开始串连了起来上中下一共两百多名司库面对着“三日令”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有的良心尚存的人准备交回赃银重新做人有些害怕范闲权势地人开始暗中准备举报同僚不法之事为自己谋取个清白之身而更多的人则开始聚集在三大坊地主事府中窃窃私议着究竟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三大记的三位主事被打了板子后都只能躺在床上虽身处三地但内心对范闲的仇恨与眼中的怨毒颇有情一心之态总之他们是不肯向范闲低头的因为他们做的坏事太多就算低头只怕将来也逃不出一死。 而在这些司库们的串连里信阳方面留在司库的心腹也起了很恶劣的作用用远在京都的公主殿下的名义向众司库保证朝廷先关注的依然还是内库的出产与利润而不是你们贪的这些小碎银子。 一根筷子怎么着?十根筷子怎么着?总之绝大部分的司库们终于紧紧地抱成了团儿开始像保龄球一样砸向似乎一无所知只知携美同游的范钦差大人。 …… …… 三日令的最后一天范闲依着前两天的规矩上午的时候还是留在官衙里议事这两天虽然司库们一直没有主动交赃认罪但是官员们还是有不少已经退了些银子回来至于退足了没有那是后事自然后论至少这表面上的恭谨是做出来了。 也有些司库暗中认罪主动攀到监察院要当污点证人范闲自然是一笑纳之看来对方果然不是一块整铁板内库的铸造工艺确实不过关。 他喝着茶。看着堂外的细雨出神心里悠悠想昨夜地那场豪雨今年庆国不会又遭洪水吧?看来得抓紧些时间了不然父亲那边要的银子只怕还来不及运到大江沿岸堤岸又会崩了。 “大人!” 一个惶急不堪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闷雷炸了开来将范闲从圣人之思中喊醒。 范闲纳闷一看。只见一堆官服全湿的官员跑了进来这些官员们都是今天去各坊宣传三日令最后期限的人物怎么都跑回来了? 领头的人是内库的二号人物转运司副使马楷只见一脸震惊拉着前襟不顾地上污水湿鞋惶急无比地闯了进来。 “马大人何事如此慌张?”范闲看着对方微微皱眉。摆足了曹操地谱儿。 “大人不好了!”马楷虽然早知道司库们一定会对三日令进行反弹但今日骤闻此事不由慌了心神赶紧来向范闲报告。 “三大坊……罢工了!” …… …… 范闲微微一怔呆呆地站在石阶之上。 马楷以为钦差大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给震住了心神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苦笑说道:“这下可好这下可好。” 三大坊罢工?这是自庆国收运内库之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其实范闲并没有杀人用的手段还不如长公主当年血腥。但问题在于范闲出三日令手头又拥有长公主不曾拥有的密谍力量再堵住了司库们转移家产的谋图。等若是实实在在地准备吞掉司库们这些年扣的银钱。 银钱是什么?银钱就是绝大部分世人的命所以司库们就敢用罢工这样的惊天之举来和范闲拼命! 范闲只是略怔了怔马上就醒了过来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其实他惊的不是司库们反应激烈如斯他只是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工潮…… “大人怎么办?要不然先收回三日令?”马楷满脸企盼地说道。他是很不赞同范闲出三日令地如今司库们真的罢工了内库三大坊一日停工朝廷便要损失多少银子?这么大的罪过谁担的起?就算你范闲家世异于常人。不怕世人物议但是……陛下也不会轻饶了你! 出乎马楷与众官员的意料。范闲轻抚头上光滑丝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露出一丝隐隐兴奋:“果然没让本官失望弄了个大动静出来……如此也好待本官赶上前去杀他们个干干……净啊净!” “啊?” 众官员傻立细雨之中衙门木梁上一双燕子轻轻飞舞。 ---------------------------------------------------- 满天雨水之中范闲穿着黑色的监察院莲衣领着转运司大小官员合计二十余人匆匆赶到了第一个喊出罢工的甲坊某处大坊外。众官员站在坊外现听不到火炉滋滋作响的声音坊上也没有黑烟冒出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众人忍不住都将目光投射到范闲的身上心想这种沉默地抗议大人究竟准备如何处理? 没有人知道跟随范闲下江南的启年小组、六处剑手已经披着雨衣沉默地来到了离大坊不远处等待着命令。 而在更远处叶参将沉着一张脸紧握着拳头心中忐忑地与身旁的苏文茂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心思却全在今日罢工地大坊之中在二人的身后一营刀枪在手的官兵正等待着。 甲坊罢工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间大坊之中坊内犹有昨夜残留的热气这里是负责炼制玻璃的所在。 范闲踏着稳定的步伐走入坊内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坊顶赞叹说道:“防雨做地不错。” 工人们三三两两的缩在最后方脸上挂满了惊恐这些下层的工人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停工看着新近来到的钦差大人心里害怕万分。 而在工坊前方十几名穿着青色衣衫的司库强自镇定对范闲行了一礼。 “为什么没有开工?” “好教大人知晓。”身后还带伤地甲坊萧主事用带着怨恨的眼光看了范闲一眼“昨天夜里雨水太大将炉子浇熄了冲坏了模具所以没有办法开工。” 主事与司库不是蠢货当然知道不能明着说罢工不然万一范闲真地了疯提刀将自己这些人全杀了他道理上也说的过去所以只能找些理由但实际上还是以罢工对对方进行威胁。 这或许便是所谓谈判的艺术。 在诗文方面范闲可以说是个艺术家但他的本职工作却往往是没有美感地在破坏艺术他沉着脸说道:“模具毁了炉子湿了那乙坊呢?难道烫死人的钢水也凝了?纺机也能锈?” 不等那个萧主事回话他双眼一眯说道:“我看你们这些司库们才真是脑子生锈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谈判范闲只是需要有人闹事而已内库技术主管的换人势在必行他怎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来人啊将这个萧主事的头给我砍下来用他的血暖暖炉子。”范闲一拍手掌和声说道。 那名萧主事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钦差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范闲的话音一落穿着雨衣的监察院官员已经走入了坊中一位下属抬了把椅子让范闲坐下另有几人已经干净利落地将萧主事踹倒在地拉到了离范闲约有五丈之远的炉旁。 范闲一挥手。 他身后的运转司官员们大哗马楷副使急火攻心惶然喊道:“大人使不得!” 而被推到炉口处的萧主事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知道钦差大人真的要杀自己……真的敢杀自己!他开始拼命挣扎双脚蹬着地上的浮土沙沙作响带着哭腔喊道:“饶命大人饶命!” 世间每多愚者看不透世态所在要丧命时再乞饶命未免迟了些。 与那位萧主事交好的司库们双眼欲裂纷纷冲上前去想要将萧主事救回来。 哗的一声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 一颗带着黝黑面色的头颅骨碌碌的滚进了炉子里鲜血噗的喷出击打在炉壁之上。 大坊里爆出无数声惊叫众人都被眼前血腥的这一幕给震住了小司库们痛嚎着惊恐着在电光火石间同时收住了前行的脚步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终于战胜了内心的狂热。 范闲看了炉口的尸一眼又看了看坊后那些聚集在一起约有数百名满脸害怕的工人们平静说道:“本官杀人自然有杀人的原由。” 第九十七章 钦差大人因何发怒?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在工坊之上的屋顶噼啪作响和屋顶下方死一般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工坊里工人们畏惧地聚集在最后方脸上的惊恐未加遮掩但大家的手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去摸那些铁锨木板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 而站在前方主持罢工之事的司库们更是满脸畏惧看着坊门口安坐椅上的钦差大人再也没有人理会已经死去的萧主事甚至没有人敢去看一眼炉口旁尸分离的惨景只是惊恐注视着范闲那张温和柔美的脸众人的脚下意识里往后退去。 一人退十人退众人退司库们退后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就像是千足虫在沙漠里爬行只是工坊总共就只有这么大后面又被穿着单薄的工人们占去了大部分地方这些穿着青色服饰的司库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范闲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里摇了摇头和声说道:“本官不是一味残暴之人诸位工人莫要害怕朝廷查的只是司库贪污扣饷一事与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最后方的工人们互相看了两眼心绪稍定却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年轻的大官手里依然握着铁锨的把手。 “你……你就算是朝廷命官可怎么能胡乱杀人!”一名司库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压力尖着声音哭喊道。 这时候运转司副使马楷正傻乎乎站在范闲的身后他根本没有料到范闲竟是二话不说。便先砍了一个大坊主事地人头!今天这事儿弄大了可该怎么收场噢! 他颤着声音又惊又怒说道:“钦差大人这……这是为何?万事好商量……完了这下完了。” 在马楷的心中内库最紧要的便是面前这群司库们只有这些人才知道如何将内库维持下去。就算你范闲今日砍几十个人头逼这些司库们就范可是日后呢?司库们含怨做事谁知道会将内库变成什么模样? 更何况还有两位大坊主事也在闹工潮如果知道你杀了甲坊的萧主事激起了民怨罢工之事真的继续了下去……天啦!您要真把人杀光了谁来做事去?难道指望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工人? 范闲没有理会身边手足无措的副使示意苏文茂靠了过来然后清声对坊内地所有人说道:“都给我一字一句听着!” 众人一怔。 苏文茂从湿漉漉的莲衣里取出几张纸。眯眼看了一下便开始高声读了起来。 “今查明内库转运司三大坊甲坊主事萧敬自元年以来诸多恶行不法事。” 苏文茂皱眉看了一眼那些瑟瑟不安的司库们继续说道:“庆历二年三月萧敬瞒铜山矿难吃死人饷五年一共合计一万三千七百两。庆历四年七月九日萧敬行贿苏州主薄。以贱价购得良田七百亩。庆历六年正月以萧敬为的三大坊主事并一干司库拖欠工人工钱累计逾万。引暴动死十四人伤五十余人……” 罪状不知道罗列了多少条出来念的苏文茂嘴都有些干了只听他最后说道:“其罪难恕依庆律当斩。”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地契若干苏州主薄的供状。以及相关证据。 “不要再问我要证据。”范闲接着开口说道:“人证我留着的物证也有不少像萧敬这种混帐东西本官既然主事内库那是断不会留的。” 那些本自颤栗不安的工人们听着钦差大人议罪。听着那条条罪状顿时想起来平日里萧敬此人是如何的横行霸道。对手下地工人们是如何苛刻阴毒顿时觉得钦差大人杀的好!杀的妙! 而那些司库们眼中的怨毒之意却是愈地重了起来有人不服喊道:“就算要治罪也要开堂审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站在范闲身后的副使马楷听着苏文茂念罪状的时候就知道钦差大人是在找借口萧敬做的这些事情其实内库转运司的官员心里都清楚只是就算要依庆律治罪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胡乱杀了呀! 马楷毕竟因为表弟任少安的关系想与范闲维持良好的局面所以再如何不认同范闲地行事风格也是强行闭着嘴不去质疑。 他不质疑但是转运司里还有长公主留下来的心腹可不肯放过这个大放机会阴险说道:“大人处事果断只是……似这等贪赃枉法之辈似乎应该开堂明审让他亲口承认方可警惕宵小而且大人给了司库们三日之期这三日的时间还没有到不免……” 司库们颤栗着却不死心听着官员的队伍里有人帮自己说话更是大着胆子鼓噪了起来。 范闲根本没有转头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身兼内库转运司正使监察院负责查案转运司依庆律特例由正使断案审他斩他有何不可?再说了……本官也不是用这些罪名斩他。” 他微微低头笑着说道:“挑动工人闹事罢工抵抗陛下旨意本官难道还斩不得这等无君无父之徒?” 庆律缜密似杀人这种事情暗中做着无妨但像范闲这样明着堂而皇之杀人则是需要一个极好地借口如果他只是用萧敬的不法事为绳来说明自己杀人的正当性就会给官员们司库们一个极好的反驳机会----不问案而斩人犯放在哪个衙门都是说不过去的。 但范闲这人做事很实在明明查实了萧敬地罪名。却偏说是因为对方不敬陛下旨意而斩……旨意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渺他身为钦差当然有最后的解释权。 而监察院查的萧敬罪状也是很必要地日后在京都朝堂上打御前官司这些强买良田。欺民致死的罪行足以堵住事后的置疑。 当前杀人立威事后取证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这才是谋虑长远的安排。 ---------------------------------------------------- 甲坊地大坊里已经死了一个人而工人们对钦差大人有所期望司库们胆小如鼠官员们虽然心中有鬼却无法当面指摘范闲局势稍稍稳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乙方两坊的工潮也平息了下来不过那两处由 于是叶参将与单达两个人处理的。所以多费了一些时辰这;两个人不像范闲一样胆子大只敢抓人不敢杀人。 其余两坊地司库们被军士们押着进入了大工坊中工人们被严禁留在各坊之内饶是如此忽然间涌入了两百多名青衣司库还是让大工坊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只是军队刀枪寒芒所指监察院弩箭相逼再拥挤的人群都不敢有半分动弹。 看着这一幕。随着范闲来到工坊里的转运司官员们心头大惊!众官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钦差大人对于三日令最后一天的局势早做出了安排而且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司库们会有过激的反应! 一时间那些信阳方面的亲信官员无不失望。看来今天这场乱子闹不大了但同时间他们也在期望着范闲待会儿下手再狠些最好将所有的司库都得罪光----日后内库减产质量下降看你如何向陛下交待! 等坊内稍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范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来泓在莲衣里地几蓬小水流到了地面上。 他看着面前挤作一堆的司库们。只见这些司库们眼中犹有不服之意而自乙丙两坊被押过来的司库们更是犹有骄色似乎不知道生了什么。 “人到的挺齐啊。”他温和笑着说道:“昨夜天降大雨这间工坊被浇熄了你们那边呢?还有。明明隔着三四十里地的工坊司库怎么今天都在衙门附近?就算工坊因雨停工。你们也应该去自己的坊内看着才是天时尚早难道你们已经去了然后又折转回来?” 他自顾自的说着而司库们经由先前坊内留下的司库解说终于知道先前生了什么事面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范闲摇头说道:“这下好诸位罢工的罪名拿实了本官也好下手杀人了。” 经过萧主事的非正常干脆死亡经由言语地传播司库们如今终于知道了钦差大人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听着这句淡淡话语司库们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有出言求饶命的有犹自狠狠骂娘地有的人眼睛骨碌直转似乎要看这工坊哪里有狗洞可以钻出去人群渐渐散开形势微乱只是外围的军队与监察院看的紧又将众人逼了回去。 有两个人从司库里挤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此次工潮的三位领头人乙丙两坊的主事司库。 这两位主事先前在各自治下最大的一间工坊内意气风口若悬河地指挥着司库与工人们罢工言辞滔滔气势惊人虽然工人们有气无力有心无意地看着他两人但是上百名的司库们则被他们说地无比动心心想以自己这些人脑子里的智慧朝廷怎么也舍不得严惩当然这两位主事也严令诸位司库们对于钦差大人要恭敬无比咱们要的只是家中的银子不被朝廷夺了而不是真的要造反。 没料到罢工不过一会儿时间由坊外就冲来了无数兵士与监察院地密探面对着兵器二位主事的言语顿时没有了力量乖乖地束手就擒被押送到了这里但一路他们依然有底气心想自己这些人行事有分寸你钦差大人也不好如何。 没料到钦差大人做事没分寸。在人群里站了会儿二位主事才知道原来和自己一起密谋罢工地萧主事……竟然死了! 二位主事站在人群外在坊内四处看着终于在炉口边上现了萧敬的尸那片血污与头颅霎时间震慑住了他们地心神二人悲声哭嚎道:“萧大人……萧大人!” 身边尽是刀枪。所以不敢去炉边号丧但他们依然抬起头来用极怨毒的目光看了范闲一眼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过去了。 范闲没有看他们只是微微偏头听着单达的汇报当知道丙坊一应如常监察院三处的技师们已经全部接手没有人敢趁乱作些什么这才放下心来。而在这个时候。一名本应驻在府内的虎卫悄悄越过诸官来到了范闲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道:“府里那位想出去逛逛。” 丙坊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那处负责生产军械船舶之类的要害物如果那处地机密被泄日后在战场之上不知道庆国会多死多少年青人范闲可不敢负这个责任本来听着单达的禀报心头稍安但听着虎卫的禀报。眉头又是皱了起来。 海棠化装成婢女跟着自己可以瞒过官员可以瞒过许多人却瞒不过高达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虽然范闲现自己犯了这个大错但已经无法弥补了好在启年小组暗中盯着虎卫并没有向外面放出什么消息这才让他稍安了些心又开始疑惑起来。 但眼下并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虎卫所指的那位……自然就是海棠看来那位村姑知道今天热闹。只怕是想趁机做些什么。 范闲平静说道:“不准出去盯着用一切方法今天将她留在府里。” 七名虎卫对海棠正是去年草甸之上的标准配置。范闲并不担心什么。而且一旦武力相向海棠知道自己的决心。自然会安静下来。 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范闲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到场中说道:“将这两个唆动闹事对抗朝廷的罪人绑起来。” 早有兵士上前去将两位主事捆绑起来司库们虽然面露骇怕与仇恨却没有人敢上前帮手一方面是暴力机器在前另一方面是这些司库们这些年来将银子都挣饱了委实再没有斗狠地勇气。钱越多的人胆子越小范闲将这件事情看的极明白。 “范大人!” 两位主事并未抵抗有些麻木地任由军士将自己的双手缚住但乙坊主事犹自幽幽盯着范闲的脸:“你要杀便杀!只是看你日后如何向朝廷交待?” “是在威胁本官?”范闲笑了起来“来之前儿的路上我就曾经说过一句话……死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少了你们这些个小司库难道本官就不会打理内库?” 乙坊主事惨声笑道:“是吗?我们确实小瞧了钦差大人您的决心但您似乎也小瞧了这些不起眼的工坊!” 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是用喊出来的一般显然已经绝望但更是有着变成鬼也要看范闲究竟如何将内库废掉的 狠念。 …… …… 范闲看了苏文茂一眼苏文茂从莲衣里取出另一张案宗沉着一张脸开始按照纸上写地名字将一个一个人名念了出来。 “张三李四王八龙九……” 随着这些龙套名字的一一念出司库人群里的十几个人脸色顿时煞白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和甲坊的萧主事一样身两段!有几个胆子小地双腿抖裤子上面竟是湿了一大片。 苏文茂厌恶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不明白提司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吞了一口唾沫后黑着脸说道:“你们可以出来了钦差大人赦你们无罪明日便上书朝廷替你们作保。” 无罪?还要上书朝廷?这些被点到名的司库们顿时傻了起来本以为是地狱谁知道是有清凉的泉水和七十二个处*女的天堂! 在身周司库们不解疑惑猜忖嫉恨的目光中这十几个司库痴痴傻傻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范闲地面前。噗的一声跪了下去谢谢钦差大人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范闲满脸温和笑容双手虚扶将这些司库们扶了起来一面作态一面和声说道:“能够拿住三名主事的实在罪状能够知晓司库之中竟有如此多地不法之事全仗诸位大义灭亲。一心忠于朝廷不然本官还真知道内库竟然乱成如此模样也不知道今日竟然有人胆敢挑唆罢工闹事……诸位于国有功本官自然不会亏待。” 坊间顿时哗然原来这十几个司库竟然是内鬼!就连范闲身后的官员都傻了眼心想钦差大人来内库不过三天怎么就展了这么多眼线监察院密探之名果然不是虚假。 而司库们知道被范闲请出去的十几个同僚竟然在暗中出卖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虽不敢上前痛揍却也是狠狠地骂了起来污言秽语漫天飞舞钻入了那些内奸们的耳朵里去。 那些内奸司库呢?本来是爱死了小范大人这时候却是恨死了小范大人不错他们是暗中还了库银也偷偷说了几句自己听说过地东西可是……哪里有小范大人说地那么严重。这罢工的事情自己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地哪里有时间去禀报至于萧主事和另外两位主事……天啦。自己只是想当根漂亮的墙头草哪里敢得罪司库们的领! 这些千夫所指的司库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就算范闲今日放了他们可是今天当着众人面指实了自己的背叛无耻之举自己日后怎么面对两百多名同僚?自己还怎么做人? 张三望着李四王八看着龙九用眼神悲哀地询问着:“您也内奸啦?” “是啊。咱也内奸了。” 接下来范闲的话又让坊里一片震惊。 “嗯这十三位司库勇于揭弊端于国有功本官决定。自今日起他们便是三大坊的副主事。”范闲温和笑着问身边地副使。“马大人你看此议如何?” 副使马楷心里还记挂着内库究竟如何才能正常生产心情十分郁闷但听着这话仍然是连连点头称是内心深处对范闲大感佩服----这招真是漂亮亮明这些司库的奸细无耻嘴脸日后治库用这些人当爪牙不愁他们不服这是人为的在司库当中划了一道鸿沟出来今天这事儿如果能圆满收场日后的司库们也再难以重新纠结成一起成为一个可以与官员们对抗的阶层。 忽然有人冷笑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被捆着跪在地上的乙坊司库只见他冷笑悲哀说道:“好一群无耻的小人……范大人莫非你以为就靠这些家伙便能让内库运转如初?我不是要胁朝廷但少了我们这些人脑中的东西内库……只怕撑不了几天!” 这话一出场间气氛又异样了起来副使马楷想凑到范闲耳边求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而转运司官员中的信阳心腹也开始明着为朝廷考虑暗中替主事打气纷纷向范闲进言一切应以内库生产为重杀了位萧主事已经给足了对方教训。 范闲哪里会听这些话只是盯着那名乙坊的主事半晌没有说话。 那一双锐利清明地目光竟是盯的乙坊主事再也承受不住缓缓地低下了头。 而这个时候范闲才怒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要胁朝廷……司库?撕了你的内裤蒙脸上看看你颈子上长的究竟是脑袋还是屁股!” 钦差大人雷霆一怒坊间鸦雀无声。 范闲扫了众司库一眼不屑之中带着怜怒说道:“还真以为你们很出息?还以为这内库还是当年地叶家?不看看你们那点儿能耐说旁人是无耻小人你们呢?除了会贪银子会偷材料变卖会克扣那些苦哈哈的工钱会强占别人的老婆你们还会做什么?无耻?你们要是有耻就不会有今天这档子事儿!” 他转身对着乙坊主事大怒说道:“你很硬气啊内库没你不行?那你告诉我这些年的玻璃怎么越来越浑了?酒怎么淡的快生出个鸟来了!香水已经停产了十年你找出法子来没有?” “你当年也是叶家的伙计老人儿。”范闲痛心疾对着那名主事破口骂道:“***怎么堕落成这样了?我***快气死了!” 坊间众人一凛迟钝地大家这才想起似乎有个流言----面前这位愤怒的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我***?谁地妈妈会生气? 第九十八章 老掌柜 那名主事跪在地上脸色又红又白听到叶家二字他记起了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那一丝隐藏了许多年的记忆缓缓升起让他又羞又愧又怒又惧。羞愧的情绪比较好理解毕竟当年他不过是个在道旁乞食的小叫花儿能够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全因为叶家而当年叶家小姐是怎么教育自己这些人的? 至于怒惧则是来自于他的自然反应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后的羞火感而想到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只怕自己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对方也一定知道那自己还如何能够用那些东西要胁对方?对方将萧主事一刀砍了难道还砍不得自己? “朝廷待你们不薄。”范闲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不说你们三个主事就是一般的司库每年俸禄甚至比京都三品官还要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莫非以为内库所产全要靠你们的脑袋这每年两千万两银子闪了你们的眼让你们觉得不忿觉得自己应该多挣一些?” 这话说到了司库们的心底内库一年所产极为丰富卖往天下诸国为庆国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虽然司库们的待遇已是极高但和那笔庞大的银钱数目比较起来他们的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这些人为朝廷挣银子应该分得更多才是这才有了私下的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举。 此时听到钦差大人如此说众司库虽然不敢顶嘴。但眼眸里却出现了便是如此的意思。 范闲冷笑一声很无情地撕去了他们的画皮淡淡嘲讽道:“可问题是……你们倚仗地东西真的就是你们脑子里的东西吗?” 场间一片沉默。包括官员们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可这个事实直到范闲说道:“不要忘记了在叶家没有出现之前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脑子里掌握地技术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是神庙教的?” 范闲骂道:“都给我记清楚了!这是叶家教给你们的!没有当年的叶家小姐你们就是些废物继续刨田乞讨去!叶家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修了这些大工坊我看你们统统都忘记了是当着本官的面还想用叶家教给你们的东西来要胁本官你们要不要脸?知不知耻?” 他身后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朝廷早就不追究叶家的事情。小范大人的身世也是渐渐为天下人知晓可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叶家叶家说着终是……有些犯忌讳吧。 范闲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一方面是火另一方面却是要借这个机会替自己正名。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名正言顺。所谓师出有名而范闲今天痛骂司库刀斩人。不论利益层面先就道义层面已经拿了旗帜。用叶家地手艺要胁叶家的后人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那名乙坊的主事终于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小地知错了请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用当年学就的技艺为朝廷出力。” 虽然这位主事痛苦地哭嚎着但眼尖的范闲却没有现他地脸上有什么泪痕。反是唇角抿的紧紧的不由冷笑了起来知道对方依然以为自己不会继续杀人还以为他脑子里地东西还有用处。 范闲轻轻击掌掌声将落之时四位半百左右的老人家被监察院的官员们拱卫着进了工坊这些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由中原一带经由澹州转回的庆余堂掌柜们! 监察院官员摆了四张椅子范闲起身面无表情却刻意恭谨地请四位掌柜坐下。 官员和司库工人们都糊涂了心想这些似乎被风一吹就倒的老家伙究竟是谁怎么有资格与钦差大人并排坐着?那位副使马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在犯嘀咕心想本官都站在钦差身后这些平民好大的胆子。 范闲手指在身上的莲衣上滑过蘸了些冰凉的雨水涂抹在眉心中缓缓地揉着问道:“还认得这四位是谁吗?” 叶家倾覆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内库坊中的工人们早已不是当年那一批甚至那些司库们也没有见过当年高高在上地叶家二十三位大掌柜所以没有认出来这四人是何方神圣纵有当年的老人但隔得太远也是不能辩清。 倒是那名跪在地面上的乙坊主事带着犹疑的目光在这四人的面上缓缓扫过又低头想了半天忽然间似乎想到某件事情竟是骇的双腿一软本是跪着的姿式顿时一屁股坐到了泥水之中! 二十年未见当年身为叶家小帮工的他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起来面前坐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叶家老掌柜! 乙坊主事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此时才知道为什么范闲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为什么会逼着自己这些司库们造反为什么毫不在乎自己这些人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原来他竟是带着被软禁京都的老掌柜们一起来了内库! 老掌柜们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当年叶家小姐的第一批学生也是叶家后来所有师傅帮工的师傅更是如今这些内库司库们的祖师爷!有这样一批老家伙在身边钦差大人当然不在乎工艺失传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什么内库出产质量说句实在话这内库当年就是这些老掌柜们一手建起来的怎么会没有办法打理? 想通了这一点那名主事满脸绝望但内心深犹自存着一丝希望将嘴一咧在地上往范闲处挣扎着爬了一截。哭嚎着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替徒弟求求情啊!” 众人一怔范闲也是微微一愣当然知道这人不是在向自己求情。顺着那名主事的目光望去现他看着的竟是七叶不由偏头好奇问道:“七叶是你当年的徒弟?” 七叶沉着一张脸盯着那名主事地脸沙哑着声音怨毒说道:“跟我学过几天。” 范闲微微一笑明白七叶的感受叶家倒塌之后二十三名老掌柜被朝廷从各处抓获软禁于京都之中。而他们的弟子们有的反抗而死有地苟延残喘当然。这都是人们在大祸临头时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去怪他们。但像乙坊主事这种爬至高位的人当年的表现肯定十分恶劣。 听到乙坊主事喊出师傅二字一直沉默在旁的丙坊主事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一边。看着坐在钦差身边的四位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些司库之中的叶家余人们确认了这四人的身份。惊骇之余又有些犹有旧念的人们纷纷站了出来又惊又喜又惧地跪在了四位老掌柜地面前。 “四爷。” “十二叔我是柱子啊。” “见过老掌柜的我当年是在滁州分店打杂的伙计。” 虽然还有大部分地司库和这四位老掌柜攀不上什么关系但内库认亲大会已经是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 范闲将脸一沉冷声说道:“呆会儿再来认亲。”他表情虽然不悦但心里却是安定下来有了那十三个内奸副主事。这几位老掌柜余威犹在自己对内库的改造计划应该会比较顺利的进行下去。 二十年后复相见工坊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而这种伤感却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先前的紧张唯独是转运司的官员们心里有些不自在而更有些信阳方面地人物暗自冷笑眼前这一幕如果传到了京都陛下对范提司只怕会有些意见。 乙坊主事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也略感安慰想着看这模样顶多受些惩处呆会儿自己拼命认错钦差大人看在老叶家的份上估计也不会再过为难自己。 他斜着眼瞥了眼远处炉口萧主事的尸心中后怕不已幸亏萧敬抢先出了头他又有些同情那厮心想和老叶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在钦差大人手下果然死的干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斥退了那些司库之后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道:“将这人拉下去斩了。” “是大人。” 乙坊主事抬起头来用迷惘的眼神看了四周一眼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还要斩谁呢?事情难道不应该就这般了了吗? 直到他被监察院的官员拖了起来这才知道钦差竟还要杀自己!本想开口喊冤却被一团泥土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着监察院官员拖着浑身瘫软地主事出了工坊看着地上的那道水渍工坊里不论是官是民是掌柜是司库都死寂了起来将目光望着当中坐着的钦差大人。 范闲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这无数道目光一般微低着头。 工坊外面传来一记铁器斩在肉颈上出的闷声与一声闷哼。 坊内一哗马上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都知道那名乙坊主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 …… 没有沉默多久被反绑着双手的丙坊主事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泛着绝望的惨白很自觉地走到了范闲的面前。 他自忖自己也再无幸理钦差大人既然用的是镇压工潮的名义那自然不会再傻到开堂审案也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务必要当场将自己这三个人杀死立威才能重新让那四位当年的老掌柜控制内库的技术人员----三大坊的主事已死其二自己自然就是第三个。 范闲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丙坊主事望着他咬牙半晌后忽然说道:“我自有取死之道也不怨大人挖这个坑让我跳不过临死之前求大人允我问件事情。” 范闲眉头一挑说道:“问。” 丙坊主事却不再看着他将头一偏望着他身边的叶家十二掌柜嘴唇抖了半天才颤着声音说道:“十二叔我师傅……他老人家在京中可好?徒弟不孝这些年没有孝敬。” “你是?”十二叶眨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名主事疑惑问道。 七叶叹了一口气在一旁说道:“十三的大徒弟你当年和十二关系最好所以他来问你。” 十二叶大惊说道:“胡金林?你还活着?都以为当年你死了。”这位老掌柜忽然想到身边尽是朝廷官员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赶紧住了嘴。 胡金林满脸惭容低头不肯言语。 十二叶叹息道:“小姐当年说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在苟延残喘又怎么好意思怪你……只是你问十三……唉。”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就已经去了入京二十三人如今就还剩了十五个。” 胡金林听闻恩师已去全然忘了自己马上也要死的人面上悲容大作。范闲在一旁安静听着心里也是有些异样的情绪叶家的老人渐渐被风吹雨打去自己初入京都那一年时二十三位掌柜还有十七个人这两年不到的时间又死了两个。 他望着这座工坊四周堆着的货料陡然间有些走神心想时光如水这般流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叶家的名字重新立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让该死的人死去让该活的人重新活在庆国子民的心里? 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丙坊主事嘲讽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犹有旧情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你所以不要以为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心软。” “啊?”自忖必死的胡金林在两位主事伙伴惨死之后根本没有丝毫侥幸的念头忽然听到这句话反倒是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面无表情说道:“有罪者斩罪小者赎本官又不是来了结旧日恩怨。” 第九十九章 有自主意识的磨刀石 范闲不杀胡金林的原因很简单丙坊一直是由内库与监察院三处共同管理专门负责军械船舶的研究而监察院三处本来就是范闲的同门师兄弟对于丙坊的情况最了解。胡金林此人一心醉于研究当年叶家女主人留下的图纸性格木讷沉闷虽然也是贪了不少银两但像霸田欺女这类范闲不能容的事情却是没有犯过比起甲乙二坊的主事来说确实有不杀之理。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不想杀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某人并不是一位明吏清臣。 丙坊主事被押了下去而坊内还剩着许多司库们这些人面面相觑罢工之始大家内心暗自惴惴但总有几分底气司库们抱团与朝廷转运司官员唱对台戏不是第一次了而以往只要自己这些人要求不过分事情总是会得到平和的解决----在他们看来只是想保住自己这些年里盘剥苛扣下来的银钱委实是件很合理的要求。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新来的钦差大人如此心狠手辣而在点明内库本质与请出四位老叶家掌柜之后司库们都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在这个年青官员的面前已经失去了任何效用。 此时的司库们只是一群待宰的鸡只是看范闲想宰多少只。 不多随着苏文茂的点名与罪状陈述又有三名司库被从人群里拉了出来。这三名司库平日里作恶多端而且暗中与苏州府里的官员都有勾结。经手之事不知道触了多少条庆律杀了十六七遍是不嫌多的。 范闲接过苏文茂手中地卷宗看了一眼面前一名尿湿了裤子站都站不稳的司库皱眉说道:“就是你娶了十二房小妾?” 那名司库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惊恐万分。 范闲摇摇头讥讽说道:“娶十二房小妾。那只能说明你有钱夫妻床第间的信心极强可是十二房里居然有九房小妾都是强抢的这就很混帐了抢人老婆还要杀人亲夫?……厉害厉害您可比京都里最著名的纨绔作派还要嚣张一些。” 其余两名司库犯的虽然不是这等粉桃事但也自有应死之理。 范闲挥挥手。 监察院官员又将这三名司库拖了出去随着三声刀响。三声惨叫三条人命就此报销。 …… …… 杀人而面不改色监察院地官员们能够做到包括工坊边上的军士们也能勉强做到可是内库转运司的官员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被吓的汗湿后背有的人闻着坊外坊内的血腥味腥恶欲呕。 副使马楷还算镇定但脸上的汗也开始拼命地淌着可怜兮兮凑到范闲耳边说道:“大人。再过些天内库就要开门招标杀人不祥杀人不祥……” 杀了的人自然没办法再救回来但马楷却怕范闲凶性大。再继续杀下去。 范闲笑了笑说道:“马大人放心六年前我岳……长公主殿下最后一次亲至内库杀了几名司库?” 他伸出大拇指与尾指说道:“六个本官是晚辈自然是不会多杀的。已经杀了五个够了。” 一听够了这两个字他身后众官员无由心头一松身前司库们大喜欲狂但不论是谁。都已经被这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地腿有些软了。只有苏文茂微一愕然后压住了心中的不愉悦没有说什么。 副使马楷皱了皱眉头。心想钦差大人这话里有话长公主杀了六个他只杀了五个……日后若是此事出了问题御史们奏他枉行朝法胡乱杀人看来也有说头如此看来这位钦差大人年岁虽然不大心思倒是缜密的狠表亲任少安千辛万苦替自己搭的路子可不能就这样错过了。 想妥了此事对于范闲接下来的几项任命与措施副使马楷正色应下毫无一丝推脱与抵触内库转运司有些官员们虽然心头不悦但是正使副使定下了章程自然无法反对。 在范闲的计划中三大坊的主事死的死囚的囚正好腾出最关键的三个位置由三位叶家老掌柜屈尊暂摄着另外则由这两日向监察院举报同僚罪状地“内奸司库”们担任副职算是弥补老掌柜们二十年未归对于内库略感陌生的缺陷。 杀人在前明插奸细于其中这样安排下来整个司库的队伍就算是稳定住了那些“内奸司库”们日后只是要防着下面的司库心存不忿刻意挑他们地错处做起事来当然要格外小心而队伍一旦站立了这些副主事们又会格外凶狠盯着下属司库两相对冲----范闲所不愿看到的那些事情想必会慢慢少起来。 “三日令还有半天的时间。”范闲说道:“没死的人把银子吐出来把帐给我交待清楚犯过那些事情自己写个条疏……不要看我我知道你们都识字都回吧有的人应该呆着的工坊还隔着上百里地不赶急回家筹银子再回坊开工难道还准备继续在这儿杵着当泥人儿?” 话尾的声音渐渐冷起来说完这句话他便在众司库们惊惧的目光相送下往大工坊外走去。 叶参将带着地军士渐渐散开监察院官员各归其位四处安插在工坊中的钉子依然不知是谁官员们窃窃私议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工人们瞧了一出大戏司库们被血与火教训了之后变得格外老实和惊惧。 坊外大雨渐停一场热热闹闹的内库罢工事件就在范闲的刀子与掌柜们地老脸下。这般荒唐而无稽地结束了。 ------------------------------------------------ 司库与官员们的退银行动十分顺利范闲一一审核之后也轻轻抬了一下贵手只要不是瞒地太过分的人都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银的面子没有有将众人 的家产压榨干净。为官一任只是为财如果全部搜刮干净了。内库众官表面无法但心里肯定有极大地疙瘩做起事来自然会懒散的无以复加。 但就是这样五指全部张开的扒拉银子府衙三日令依然收回了一笔巨大的数目的银两就算范闲家世累富这一世也算是见过不少场面但看着帐上的那个数字依然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后悔此事闹的轰轰烈烈绝没有可能瞒住京都那面。世人注目之下这些清回来的银子除却还这些年来亏欠工人地工钱外其余的都要打入内库专门的帐房自己根本无法私人调动。 如果早知道司库们是天下最肥的贪官范闲说不定不会搞这么一个清库行动而是会直接让监察院六处的剑手去当小偷除却地契之类的东西外把其余的银票什么都抢到自己私人的手里。 他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如果能有这一大笔银子就不再需要北方的帮助。避免过程之中产生一些新地麻烦更关键的是也可以让父亲大人置身事外免得被日后的招标之事牵连着。 说回海棠。那日工潮之后范闲回到府中对这位姑娘好生痛诉了一番正义凛然之外详加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警告对方庆国皇帝只怕已经知道了两人如今在一处如果你还敢当着虎卫地面去各工坊里偷窥自己只怕在内库的位置上坐不了两天。而自己不能呆在内库你北齐一年又得多掏多少银子? 海棠有些无辜心想自己只不过是闲了所以想去逛逛怎么又扯到了什么阴谋诡计。 范闲此人有些多疑。表面上不再提这事儿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在内库一应事务逐渐走上正轨。而这个过程竟是只需要了几天的时间不能不说那次工潮中范闲冷面杀人的一面深切地震慑住了众人而老掌柜的重新出山范闲的巧妙安排都起了极大的作用。 工人们重新得到了劳作多年的工钱被霸占地姑娘们也回了自己的家园整个内库地面上都升腾着一种叫做喜气的氛围。 一片喜气之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合协的音符。虽然范闲心思极为细腻早就猜到了若干提前用官府的权力压迫着那些苦情故事地生但是庆国百姓自己的故事总是家长里短地极其复杂百姓们看着那些妇人不顺眼偏生妇人们跟着小司库过惯了快活的日子一朝情势变也有些不适应。 司库们不是午夜**所以也没多少这等强娶小妾的事情但是事情虽然不多牵涉男女之事在民间却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范闲苦恼之余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这个酷吏也强不到哪里去只好就此丢开。 不过这些只是小插曲在大的层面上新任内库转运司正使----钦差范闲的权威已经树立了起来而且在内库数万名底层工人的心中牢牢地铸就了刚正不阿、清廉英明的形象。如今再也不需要八处在旁帮忙由文名武名官声顺络而下范闲早就熟悉了此等手法。 内库渐趋平静。 只是工潮结束了范闲的计划却只是刚刚开始打蛇惊蛇如今双头蛇的一半已经被他下了狠手打死另一头受伤之下当然也要开始动起来。 “子越有没有新的消息?”范闲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今日来的院报随意问道。 苏文茂应道:“没这么快依您的吩咐那些信阳方面的官员就算把消息递出去但这么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范闲叹了口气:“朝廷里的御史们办事也太慢了。” 苏文茂苦笑心想世上哪有提司大人这种。等着都察院御史来参自己地狠角也就是您背景靠山够强才能如此安坐如山。 “不能等了明天就把那些人逮起来。”范闲说道。 这话里说的对象当然是信阳方面留在内库的亲信官员这些官员在三日令之初便暗中挑拔司库们的情绪。挑动众人对抗范闲而在范闲施出血腥手段之后这些官员们更像是吃了蜜枣一般欢喜连夜里就想法子送了奏章出去不问而之当然是朝京都的长公主派系官员们报信。 范闲当初任由司库们在三天之内串连最后形成罢工逼宫之势为的就是让内库里的脓包生地更丰满些看看究竟有谁在弄鬼事前事后。监察院的密探都十分警惕地注视着转运司内的众多官员这些人没有办法逃离范闲布下的这张网。 “动手吧。”范闲苦笑着说道:“我们都要走了不能再留他们在这儿吃稀饭。” 苏文茂应了一声疑惑问道:“大人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风声遮严实一些?毕竟这次闹出工潮来京都朝堂上一议如果信阳方面再做些手脚大人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 范闲沉默了起来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很寻常的表现。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心腹多交代一些抬头解释道:“内库一共分成两片工坊这里是根基外销的行商则是手脚。我要断人手脚自然要先将根基打实在而我向来不习惯筹划耗时太长地局面所以才会选择逼着内库里的这些人抢先反应过度如此一来我才好下重手也找到借口将信阳方面的官员赶出去。” 苏文茂点了点头。但心想这并不能解释自己先前的疑问只是看着提司大人的神情知道大人自有分寸便耐心听着。 “我要逼着内库里的敌人动手。”范闲微笑说道:“长公主何尝不是等着我来逼?以她在朝中宫中的眼目怎么可能不知道老掌柜们跟着我来了江南?而她一直 将这件事情没有告诉内库里的官员。明显就是不想让那些官员因为知道了我的底线而不敢……勇敢地站出来。试想一下。如果谁都知道老掌柜跟我们在一起这次工潮哪里还会生。” “自然不会生。”苏文茂皱眉道:“如果知道大人身边带着庆余堂的老先生们那些司库底牌尽失哪里敢站出来说三道四。但问题是……为什么长公主……会将这消息声瞒着等着内库官员们暗中串联从而给了大人一个立威地好机会?如果她事先交代清楚司库们一定会老实许多那些信阳方面的官员也会平静下来不让我们抓着由头。” 范闲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站的比一般人都要高很多……不错这次她看着似乎是给了我一个立威的机会甚至还让我震慑住了内库地一众官员……可是在处置这件事情的手段里我不得已要更多的借助当年老叶家的人员与力量我必须要杀人立威手段会显得比较猛烈和不择手段。” 他继续解释道:“初入内库我便杀了五位司库传至京都朝廷对于我一定没有什么好评价至于用老掌柜执掌内库更是会触着宫里某些人的忌讳。长公主将这锅粥盖着等最后沸腾了看似让我吃到嘴里实际上却存的是要烫我嘴的念头。” 苏文茂担忧说道:“说来也是当日处置工潮之事大人说话里似乎有些触着忌讳了。”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苏文茂满脸凝重:“等工潮、杀人、老掌柜这些事情传回京都后无论如何朝中对于大人会加以训斥往最轻处想也是个行事鲁莽草率不堪……” 他住了嘴范闲却笑着接道:“不堪大用?往厉害了说还可以暗奏我心有异志犹记叶家往日如何如何。” 苏文茂一愣马上想明白了范提司这一生最忌讳什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才终于感受到了那位长公主的手段对方竟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暗中帮范闲藏着老掌柜们南下地消息就可以把大人搁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火山口上。 “大人既然深明其计……当初就应该第一时间内将老掌柜们抬出来行事也该谨慎些才是。”他壮着胆子向范闲进谏。 范闲摇摇头说道:“长公主算准了我必须让矛盾激化才能尽快地收拢内库。至于以后的余波是我当下根本无法顾及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就算她冷眼在京都看着我也必须要做。” 他冷笑说道:“至于内库的那些心腹官员会因此被我挖出来……想必她也清楚有监察院地帮助这些人日后数年根本起不了丝毫作用反而会给她带去一些不想要的麻烦既然已经是无用之人她又怎么会在意对方地死活?只是几颗弃子罢了死之前给我弄些麻烦而已。既然无论如何动手脚也不可能阻止我的全面接管长公主她当然愿意看到我的接管会出些麻烦给我带来一些将来的隐忧。” 此言中的所谓隐忧自然是宫中贵人们对范闲的认知也许会因为内库的事情而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范闲处置内库事所展现出来的冷血一面不知道会不会触动太后那根敏感的神经会不会让皇后与东宫太子联想到当年的叶家。 而联想这种东西就像毒蛇一般噬人心魂在范闲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她们之前或许她们就会警惕起来太后、长公主、皇后这一群后宫妇人团太子与二皇子这一对欢喜冤家如果再次因为范闲的存在而团结起来如果皇帝会对范闲产生某种怀疑。 长公主该笑了范闲该哭了。 而在内库这件事情当中所谓掌柜在手天下我有长公主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只是想从中获得某些方面的利益。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范闲低下了头淡而无味说道:“没什么按院长大人的话来讲长公主的眼光依然局限在一宫之中若此次都察院真的参我她只怕要吃个闷亏。” 苏文茂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范闲抬起头来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陛下既然将老掌柜给了我那就说明在短时间内他相信我的忠诚。我下江南接内库损的是长公主的面子如果长公主此时保持沉默那便罢了如果我收拾内库稍有不妥京都朝官便群起而攻之陛下……不免会有些生疑至于什么老叶家的问题反而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影响。” “我想让内库这锅粥赶快煮好长公主喜欢我用猛火我却是……希望她暗中助我用猛火。”范闲笑着说道:“我在内库行事虽然放肆大有值得怀疑之道但我并未刻意遮掩陛下自然信我之诚而长公主虽冷眼旁观却机心擅作这便是所谓不诚。” 他最后解释道:“任何权谋之算到了最后的阶段只不过是看陛下的心情与亲疏而我对陛下向来是一片坦诚。”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服苏文茂还是在欺骗自己但在这一仗中范闲清楚女婿一定要获取胜利身为儿子的自己也必须获得胜利。 皇帝在给太子树立了二皇子这个敌人之后如今又成功地将范闲树立成为了最强悍的磨刀石。 长公主只是看到了范闲的坐大给那两位皇子与宫中太后皇后所带来的压力却没有看清楚这种压力本身就是庆国皇帝所暗中培养出来的这----便是先前范闲借陈萍萍之口说的那句话:长公主的眼光依然有局限。 不是历史局限性而是屁股局限性她毕竟不是坐在龙椅上眼放天下的君王。 第一百章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三月中了春意早就由北向南扫荡了整个天下无论是北国上京还是南庆京都都笼罩在一片欣欣向荣的盛景之中。而江南之地绿水荡漾青山相隐沿河柳树抽出嫩绿的枝丫更是写足了生机二字。 内库便在江南路西南向自然也逃不脱这大自然的造化不过数天的时间河道上下工坊内外便生出些青悠悠的草淡粉粉的花点缀着本来有些枯燥的官衙与工坊将此间有些坚硬而生冷的氛围弱化了许多。 一片祥和之中上衙门应差事的官员们堆着满脸微笑在衙门口拱手致意血雨腥风已去明日钦差大人便要回苏州主持内库新春开门招标一事这些内库转运司的官员们心情都非常轻松。 开衙议事范闲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将日后的安排略说了说只是这些人里没有什么亲信讲的自然也是大套路上的话比如各工坊的安排以及重申了一遍庆律之外朝廷对内库专门修订的章程不能有违! 不论是工钱还是俸禄都必须及时下去而日常治安与保卫工作也要更加警惕。诸官听着钦差大人如此说着他们便也如此应着有那五颗人头在前谁也不会蠢到当面去顶撞什么。 范闲安排苏文茂留了下来只是他本身没有转运司的官职所以临时将他的辖属调入了四处与单达一并统领内库一地的监察院官员密探。 众官员知道。范闲在苏州主持完内库新春开门一事后便会去杭州定居这是从很多年前便形成地规矩转运司正使都不会住在内库----如此一来留在内库的苏文茂便等于是钦差大人的代言人那是万万轻慢不得的。于是众人赶紧站起身来与苏文茂见礼。 便在上下相得之时范闲的眉头却皱了一下对身边的副使马楷轻声说道:“昨夜说的那事我便要做了。” 这是对副使一种表面上地尊重马楷却是苦着脸连连摇头。 坐在范闲右手方的叶参将眼中异芒一现不知道钦差大人又要整出什么事来居然没有通知自己----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苏文茂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堂前向诸位大人双手一拱。回礼之后轻声念道:“今查实内库转运司内某些官员暗行不轨之事挑动司库闹事动摇内库根本……诸位得罪了。” 随着得罪了这三个字出口打从府衙侧边走出来七八名监察院官员老实不客气地请本来端坐椅上的几位官员离了座蛮横无礼地去了他们的乌纱。 这些官员勃然大怒一边推拒着一边喝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其余的转运司官员一见不是对付自己心下稍安。但是他们心中深深知晓监察院的手段庆国满朝文官在监察院面前有一种天然的同盟性赶紧纷纷站起身来。正色对范闲说道:“大人这又是何故?” 其实众人不是傻子当然心知肚明此时场中被范闲交待除了乌纱的那几位都是这十来年里信阳长公主殿下安插在内库地亲信钦差大人此举无非就是要将前人的树根刨干净再重新栽上自己的小树苗。只是……事关官员颜面府衙之上就这般凶猛拿人众官的脸上都挂不住免不得要与范闲争上两句。 范闲看了众官员一眼温和说道:“诸位不必多疑。但也不必求情像这几位大人。本官是一定要拿下的。” 坐他右手边的叶参将面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旁边的副使马楷现对方虽然也难掩尴尬但是眼眸里却没有震惊想必昨夜已经得了范闲的知会。想到此节叶参将的心情就开始沉闷起来闷声禀道:“大人这些官员在转运司任职已久向来克己奉公就这般……拿了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范闲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克己奉公?只怕谈不上。” 叶参将面色微沉说道:“即使偶有不妥但大人三日令已下这几位大人也已依大人吩咐行事明言罪不罚便不应罚。” 范闲低着头知道这名叶参将以及在座的其它官员为什么今天要跳出来反对自己道理其实很简单上次镇压司库罢工这名参将知道根本拦不了自己地整理手段而且自己用来压他的帽子也足够大内库停工一天朝廷可损失不起。而今次捉拿这些官员却是触动了众人最敏感的心理防线生怕自己这个兼着监察院提司的钦差大人以此为由大织罗网将整个转运司都掀翻了过来伤到了自己。 对于叶参将来说本家如今被皇帝逼地不轻加上叶灵儿与二殿下的关系已经有了隐隐往那方面靠的迹像。叶参将虽然从来没有收到定州叶家方面的任何密信但此时也清楚范闲今日拿人是要将长公主在内库的心腹全数挖空他下意识里便想替长公主那边保留一些什么----任由范闲在内库一人坐大叶参将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范闲并不解释什么只是从怀里抽出一封卷宗递给了叶参将。 叶参将微微一怔接过来展卷细细一看面色渐渐阴沉了起来只见那卷宗之上写的全是今日被捕的那几名官员一应阴私不法事而且很关键地是这上面的罪名并没有扣在所谓贪贿之事上而是一口咬死了这几名官员在此次工潮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所有证据甚至还有司库们反水的口供都是清清楚楚。比如某位官员曾在何时与哪位司库说过什么话地点人物写地清清楚楚下口极狠极准着实是监察院地上等手段。 看着卷宗上面的一条条证据这位参将地心中不由渐生寒意想着这位钦差大人才来内库这么几天怎么就将转运司所有的底细查的如此清楚?而且那些信阳心腹与司库们的暗中交谈。监察院地人怎么就知道如此的清楚?难道说司库里面本 身就有监察院的密探?一念及此叶参将想起了传说中监察的恐怖那些在民间已经被形容成黑夜毒蛇一般无孔不入的密探他不由开始担心起自己来自己的府上不会也有监察院的眼线吧? 不过身为权管内库一应防务的参将他并不是很惧怕监察院一来他自身就是三品大员监察院没有不请上旨便查缉自己的权力二来身为军方一员。先不论派系监察院看着庆**方的强大实力上总得给两分薄面。在工潮一事上叶参将自忖表现地足够不错今天真切涉及到长公主的颜面以及京都皇子们的事情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言辞恳切说道:“大人这个……” 毕竟是将领身份。求情的话却是不知如何组织。范闲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求情了。” 叶参将心里惶恐于定州方面始终不肯来个消息自己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站队伍。这才让自己陷入了眼下的两难境地但是范闲动手在先他咬了咬牙强行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大人这几位大人都是转运司官员不知道大人要拿他们究竟是以转运司正使的身份还是以监察院提司大人的身份?” 他低着声音说道:“大人。就算是钦差拿人证据确在可如果要审案开堂也要许多天时间这个……内库便要开门了。” 范闲看了他一眼。倒有些意外对方的胆气略一想便明白了些许。如果自己要拿这些官员用什么方法拿却是大有讲究的如果是用监察院提司身份查案那传回京都便会引来朝议朝中大老们只怕会以为自己是在针对长公主如何如何如果是用转运司正使或钦差地身份审案可是这时间却已经拖不得了。 但范闲是何人?又怎会在乎京都的议论笑着说道:“叶参将不用多虑本官向来信奉庆律断不会胡乱行事今日拿了这些官员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案。” 叶参将微微一怔心想只要你不亲自审案不论是谁人去审总要看京都的倾向。有了范闲这句承诺他好向京都交代便讷讷退了回去只是好奇范闲不亲自审案那难道就准备将这些官员关在内库?这……也不能一直关下去啊朝廷总会疏询问的。 “我会带着他们一起上路。”范闲说道:“内库亦是朝廷一属虽然向来不与朝中官员们打太多交道但在规矩上还是要归江南路管地。” 他望着堂下众多面色不安的官员安抚说道:“本官知道诸位担心什么请放心本官不是一个挟怨报复之人就如先前与参将大人所说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问这些人而是……交给苏州的总督大人。” 他微笑说道:“由薛大人审案想必诸位不会再有任何疑虑了。”他看着犹在场中与监察院官员们对峙着的长公主心腹唇角闪过一丝怒意说道:“什么时候抓人变成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了?” 苏文茂面色微红狠狠地盯了手下两眼监察院官员们心头大惭上前几个佛山无影脚使了出来将那些犹在叫着撞天屈狠不肯服的内库官员踹倒在地实实在在地绑了起来。 堂前众官忍不住摇头本想劝说钦差大人总要为官员们留些颜面但一想到范闲先前一时柔和一时冷峻的表现便被那种温柔的冷酷、喜怒无常给震慑住了心神不敢再多嘴求情。身为下属不怕上司严酷就怕上司喜怒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祭出那把刀来。 范闲在内库地最后一次开衙就此结束。散堂之后他将副使马楷留了下来两个人便在府后的花园里一面亲近着春天地气息一面讲着些带着秋意肃杀的事情。 “莫怪我下手太狠。”范闲揉了揉有些干的眼角说道:“既然他们敢在我就任之初就动手脚也莫怨我拿下他们地乌纱。” 马楷苦笑着。虽然名义上他与范闲是副正二使看上去品秩差的不多但他知道实际上面前这位小爷手中地权力可是大的惊人甚至比皇子们还要恐怖许多所以昨天夜里范闲与他商议要清除长公主在内库方面地心腹时他虽然表示了小小的担忧还为那些官员们开脱了一下但怎么也不敢当面反对。 而今日范闲又一次将他单独留了下来而且当着自己面说出如此实诚的话话。马楷清楚对方是准备将自己当心腹栽培了暗自微喜之余也有些担忧毕竟谁也不知道多少年后面前这位小爷和京都那些大爷们究竟是谁胜谁负。 朝官们对于那把龙椅的归属也是极敏感的虽说眼下看来当然是太子即位。但是陛下这两年的表现似乎太过怪异了所以谁也不敢完全相信如果说是二皇子即位……众所周知范提司与二皇子可不对劲。而如果自己铁心跟着范提司走将来二皇子承继大宝自己一定没有好下场。 这才是马楷一直暗中疑虑的方面但他也清楚官场之上虽然要左右逢迎但在事关重大的站队问题上最忌讳的也是做墙头草今天范闲在离开内库的最后一天。再次与自己谈话当然就是想要自己表明态度。 马楷昨天晚上已经想了一晚上所以并不如何慌张平静说道:“大人所议皆是下官所请。此事下官会马上写两份文书一份送往门下中书。一份马上快骑送往苏州总督府请……大人放心。” 范闲一听这话便知道马楷知道绑上自己地大腿甚至不惜以这两份文书分担范闲可能会受到了言论攻击并且借此向官场中人表明自己的阵营……这是下了决心了。他温和地看了马楷一眼说道:“马大人有心了。” 马楷微笑应道:“下官身为内库副使本就应查缉下属官员今次让他们闹出事来已是下官失职。 范闲笑了起来半晌后复又开口说道:“不知马大人认为本官今日处置可算妥当?” 马楷略想了想后恭敬回道:“大人深谋远虑实为良策官员不比司库既不能随便杀又不能随便用刑如果在转运司开衙审案一来拖延时间太长二来也容易引人非议大人明日带着这些犯官前往苏州交由总督大人审问总督薛大人乃国之栋梁官声威著慕望尤隆定能代朝廷审清此案给陛下一个极好的交待。” 范闲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位副使果然将自己的心思猜的清清楚楚内库里的信阳心腹范闲当然要使法子清除了出去虽然此次工潮之事给了自己极好的借口但如果完全由自己动手决是不大妥当事涉长公主皇子这些宫中贵人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那位品大员才是妙招一来江南路总督本就有管辖此事的权限二来薛清虽然会暗中骂自己两句但他身为封疆大吏站的位置不同当然不怎么害怕远在京都的长公主反而会有些忌惮深在江南腹地地范闲两相权衡薛清应该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来之前少安便向我提过说道这位表兄颇有济世之才这几日相处看来少安果然没说大话。”范闲笑着转了话题开始再次用任少安这个中人拉近二人间的距离。 马楷笑着说道:“两年前提司大人入京便与少安一见如故少安来信时也常提及大人惊才绝艳日后定为匡世之臣。” 正副二使相谈其欢互赠高帽与马屁又于言语间商定了日后内库一行规程这便拱手告别。 送到花园门口看着马楷微躬着的身子。范闲眨了眨眼睛看来朝廷里的厉害人物确实不少只是那些人总比自己少了许多前世地恩泽所以没有太多机会施展罢了。今日之事一定内库便无大碍他也自觉轻松而且往转运司里塞亲信的工作。在年中也会逐渐展开得了马楷的帮助这事儿做起来会十分顺利。 此时范闲只是有些猜不到究竟是什么让马楷选择了自己而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这肯定不会是因为太常寺少卿任少安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就能左右的。 其实马楷投诚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三皇子和范闲地关系让他下了一个事关日后宦途以及家门兴衰地大赌注他……将银子全部都押了小! …… …… 送走了马副使迎来了七掌柜。将要离开内库之前的这天范闲显得格外忙碌。七叶是此次随范闲南下的四位掌柜中的领头人如今他已经是庆余堂的理事了这些年一直在为范府谋财与范思辙极为相得与范闲也是熟络无比所以有些甚至不敢试探别地掌柜的事情范闲当着他地面却能很直接地说出口。 一老一少二人凑一处窃窃私语总不过是日后内库的管理与生产问题。范闲知道自己对于生产管理化学物理都是门外汉所以把这方面地权利全部都下放给了七叶。他这人没有太多的好处但有一椿就是用人不疑。如今在内库是这般以往在京都中也是如此但凡涉及构织阳谋计划全部由四处那位小言公子处理范闲绝对相信对方的专业能力而不会白痴的指指点点。 确认了一应事项之后范闲放下心来当年老叶家如此红火。如今在掌柜们的手下也一定可以逐渐扭转最近这些年内库经营不善出产质量数量方面的问题只要能卖出更多的银子去就对皇帝有了初步的交代。这是范闲当前比较关心的事情。 “拖欠工钱的事情再也不能生了。”范闲皱着眉头叹息道:“货物水准地关口您老也多把把。” 七叶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于提司大人为什么一直念念不忘工钱这种事情当然他也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今日春光满园老掌柜看着范闲那张俊秀的面容不知怎的有些走神心里幽幽想着虽然少爷与小姐长的不怎么像但都是人间最清逸地人物 ----如今少爷终于重新拿到了叶家的产业虽然只是代管但老掌柜依然有些难捺感慨心中喟叹不已面上却遮掩的极好。之所以要遮掩是因为接近二十年的京都软禁生涯让这些老掌柜们都清楚有些事情是只能做而不能说的但凡露出什么征兆来都会给少爷带来没有必要的麻烦。 “本想着请您去北齐帮老二……”范闲没有察觉到七叶的心理活动苦笑说道:“没想到那些公公们竟然一直跟着宫里看的极严只好让您也来了内库。” 七叶微笑说道:“公公们看在您地面子上如今对我们已经是很温和了二少爷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大人不必担心至于内库……您也应该知道我是很想回来看一看的。” 范闲沉默了下来半晌后说道:“苏文茂在这里如果您老几位有什么不舒服或是谁敢对您挑眉毛和他说一声我交代过了……既然出了京当然不能再受憋屈气。” 七叶心中感动却没有说什么。 一阵风吹了过来院中青树上的嫩嫩绿叶还没有生牢竟是被刮了下来范闲轻噫一声随手捞在手中看着那新青的断口处眉头皱了许久。 良久之后他才轻声幽幽问道:“工艺……能抄下来吗?” 七叶身子微颤半晌后摇了摇头:“死规矩不能形诸文字只能口口相传。” 范闲说道:“图纸总不能口口相传。” 七叶摇头道:“先前看地紧如今都不知道在何处。” 范闲想了会儿面上浮出一丝微笑:“过几个月你来杭州给我讲讲我记性很好的。” 第一百零一章 春之道 四轮马车的车轮碾过官道上刚刚生出来的小草与路面上的石缝一碰出咯咯的声音与车枢间的簧片响声和着就像是在唱歌一样欢快。 出内库的道路上尽是一片欢愉景象小鸟儿在远方水田边的林子里快飞掠着青青的禾苗展露着修长羞怯的身姿水田边的野草不屑一顾看着它们道路上车队络绎不绝河道上货船往来将内库的出产经由各种途径运出去卖给天下人好一片热闹景象。 一列车队由官兵开道很轻松地通过了最内的那道检查线本来官道上的货车们都不敢与这辆车队争道下意识里停了下来但那队马车中有人看了两眼似乎是现今天内库出货量太大交通有些繁忙的缘故便下令让自己这行人的车队停在了道边一片草地上很令人意外地让货车们先行。 车队倒数第二辆马车中是昨日刚被去了乌纱、除了官服可怜兮兮的内库转运司官员这几位官员都是长公主安插在内库的心腹虽然曾经想到过范提司到任后自己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确实没有想到范闲竟是如此不给官员和那位岳母留脸面干脆至极地将他们抓了起来而且用的名义……竟是工潮之事……这些官员此时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范闲的套子内心惶恐不安。 不过范闲并没有马上开堂审案这些官员自有亲友昨天夜里在狱中就知道。范闲准备将自己这些人带到苏州交由江南总督薛清薛大人亲自审问一听到这个消息这些官员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只要不面对监察院的老虎凳辣椒水这案子哪里容易这么定下来?就算监察院方面掌握了司库们反水地口供。可是只要自己到苏州后抵死不认薛清薛大人总也要给长公主些许脸面只要拖些时辰只要京都的压力到了范闲自顾不暇想必也不会再理会己等。 “为什么要给薛清去审呢?”海棠半倚在车窗边上微微皱眉。 范闲低着头说道:“这事儿我不适合做。”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自从工潮那天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往日里的彼此信任似乎减弱了少许相待有礼却多了几丝生疏。海棠事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为什么知道自己当日提出出游确实有些让范闲难为但是后几日看范闲总是这般刻意清淡着她也不好主动开口解释毕竟不论怎么说海棠身为北齐圣女。地位何其然范闲的骄傲也触动了她的骄傲。 于是两个人目前便保持着这种尴尬的对答。 “我想再确认一次银子到帐了没有?”范闲皱眉问道。 海棠脸上浮着淡淡微笑似乎是在嘲讽范闲地患得患失。轻声说道:“上次在苏州就说过何必如此担心莫非你现在信不过我了?” 范闲忽然觉得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低声嘱咐了身旁的思思几句便掀开车帘下了车。思思微微偏头好奇地看着海棠不知道这位名声满天下的姑娘气究竟是怎么得罪少爷了----这些天她看的清楚。少爷虽然与这位海棠姑娘没有什么男女之私但起先的表现像极了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这几天却有些奇怪。 海棠被思思看的有些莫名忽然展颜笑道:“看什么看呢?” 思思没好气道:“就兴你看我不兴我看你?” 海棠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将双手往腰旁一揣……却现揣了个空她这些天一直穿着婢女的衣裳。而不是惯穿的花布祅子身前并没有那两个大口袋。 她望着思思取笑道:“我看你是想瞧瞧范闲喜欢地女子是什么模样。” 这话是实在话海棠这妮子一直有些不理解明明她的好友司理理乃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范闲在理理面前却能保持着镇静刻意维持着距离就算在那一夜颠狂之后对理理也没有什么牵挂之情这下江南数十日了范闲竟是没有问过自己一句比如理理最近过的可好之类。 就算再是绝情之人对于曾有过一夜之缘同车之福的绝世美女总不至于如此冷漠于是乎海棠甚至开始怀疑范闲此人是不是有些隐疾比如像陛下那般…… 可是偏生范闲却收了思思入房海棠这一路行来当然知道思思这个大丫环乃是范闲的房中人所以有些奇怪但看了这些天也没瞧出来思思究竟有什么奇异处长相只是端庄清秀远不及司理理柔媚丰润。 听着海棠姑娘说到“范闲喜欢的女子”时思思的脸倏的一下就红了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应道:“少爷……怎么能喜欢我。” 海棠苦笑着摇摇头:“不喜欢你又怎会收你入房?虽然范闲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但我可不相信他会如此行事。” 思思忽而抬起脸来露出骄傲与自信地神采:“姑娘弄错了少爷是世上最重情份的人。” “情份?”海棠品咂着这两个字想起来思思好像是从小侍候范闲长大的人一时间皱起了眉头心里犹疑着像范闲这种冷血无情、以算计他人为乐的年青权臣真地是……重情之人? 她叹了口气由于衣服上没有大口袋只好有些遗憾地将两只手袖了起来问道:“思思姑娘那你先前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其实思思对于前些天总是与少爷形影不离的这位海棠姑娘有些许抵触情绪毕竟对方又不是少奶奶。而且又是敌对的北齐人。但后来接触地多了就像许多和海棠接触过的人一般思思也很容易地就喜欢上了这位言辞温和行事光明性情直率而不鲁蛮的姑娘家。海棠这人身份高贵面容虽然看似淡疏说话不多。但是待人却极诚恳不论是什么样身份的人都会平等看待而且是从骨子里的尊重与平等----比如现在还是大丫环身份地思思----仅仅这一点就已经出世人多矣。 此时听着海棠姑娘问思思不由掩唇而笑说道:“和姑娘想的一般我也是想瞧瞧少爷喜欢地人是什么模样。” …… ……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海棠睁着那双大大的明亮的眼眸像看可爱小动物一样看着思思。半晌之后双手互套在袖子里耸了耸肩说道:“胡人会不杀人吗?” 西胡北蛮数百年来不知道残害可多少中原子民凶恶之名传遍四野思思很坚决地回答道:“不可能!” 海棠缓缓眨眼微笑说道:“同样地道理。” ---------------------------------------------- 微风拂过范闲的脸告诉他现在就是春天。他闭着双眼迎着扑面而来地小风。嗅着风中生命的气息十分惬意眼前水田那头的树林青叶被风儿吹的沙沙的忽然间他地眼帘微动。听到了后方也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拂林梢不是扫大街不是掷骰子不是铅笔头在写字不是春蚕把那桑叶食。 是她在走路村姑在走路。 范闲没有睁开双眼缓缓说道:“为什么是不可能?” “嗯?”海棠平静地走到他身边用一个字表示了自己的疑问。清淡处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瞎子对陈萍萍在表示疑问。 范闲唇角微翘说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可能喜欢上你?据院里的消息北齐太后已经开始着急你的婚事了。” 海棠将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他身边看着前方水田里的耕牛浅浅一笑。知道自己与思思在车厢中的对话被他全听到了开口说道:“看来你的真气恢复的不错。” 范闲睁开了双眼。盯着一只落到耕牛背上的小鸟笑着问道:“我问地是……为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你。” 海棠扭头看了他一眼现他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不由无奈应道:“总是喜欢这般口花花的又不能真的占什么便宜。” 范闲默然想到昨天与七叶的那番谈话自己重生之后有许多事情是只能做而不能说但与海棠……似乎只能说不能做?他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海棠微笑说道:“在上京城里你曾经说过但凡男人或者说是雄性动物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地……而我自忖并没有那等容颜引你的心思毕竟我的身份不一样你有所忌惮又不可能获取什么利益怎么会喜欢我?” 海棠是北齐圣女范闲是南庆权臣两人可以以友之道相处但如果真要凑成一对北齐太后南庆皇帝肯定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生相反对于两个人的谋划却会带来一些损害。但范闲想的却不是这些嘲讽说道:“喜欢这种事情和利益无关。我现这不过半年的时间你的心性和以往已经差了太多。” 这话在杭州的时候范闲似乎也对海棠说过。 海棠默然半晌缓缓开口说道:“天一道讲究天人感应上体天下下怜万民我本以为这些事情自然而行便可但是这半年来纠缠于诸多筹划之间与我门中心法大相径庭不免有些不适应。” 范闲微微颔赞同说道:“这种勾心斗角地事情确实只适合我这种人做你还是应该做回村姑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息说道:“说来你心性不谐终究还是我的问题。若在上京时我不将你拉入局中或许你现在还在园子里养鸡逗驴。” 他转向海棠微笑说道:“我算不算是把你引入了魔道?” “何为魔道?”海棠平静应道:“只是心魔罢了有所欲便有所失虽然我之所欲看似堂皇但依然必有所失。这才是所谓自然之道。” 范闲问道:“那你依然坚持?” “当然。”海棠轻声说道:“安之你说过一句话深合我心。” “什么话?” “这世上从来没有好战争坏和平。”海棠微笑说道:“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帮助你。” 范闲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看着面前的景物呆只见那只鸟儿或许在糊满黄泥地耕牛身上并没有现什么寄生虫可以果腹于是呼地一声飞走了。 “其实你不要太自卑。”范闲扭头望着海棠极为严肃认真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长的很是很端庄地。” 海棠哑然片刻后应道:“敢请教。这是在赞赏朵朵还是在嘲讽?” 范闲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只是针对你先前说的我不可能喜欢上你的原因有感而。” 海棠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极为难得。 范闲觉眉心有些痒伸指头揉了揉说道:“不要和我比这世上的女子但凡和我比起来。也没几个美人儿了。”他郁闷说道:“这不是我地问题这是我父母的问题。” 海棠再怎么清淡自持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姑娘家哪有不注重容貌的?除非是瞎子……她被范闲这几句明为宽慰。暗为取笑的话气的好生郁卒心想这厮的嘴果然有些犯嫌咬牙说道:“身为高官说话还是不要乱诌的好。” 范闲似是没有察觉对方的恚怒认真解释道:“不是乱诌你说我不可能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不够漂亮而我是想向你解释在我看来。你长地真的不错……” 海棠微微一怔。范闲下一句话来的极快:“毕竟有过前例我那妻子京都人都说她长的也就是清秀罢了但在我看来婉儿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摇头叹息道:“我的审美。与这世上大多数人大概都不相同。” 这句话终于将海棠毒翻了。她闷哼一声取出袖中的双手拂袖而去。双袖一拂草地上草屑乱飞风无因而动气势逼人想来这一拂中抰着天一道的无上真气才是。 范闲伸手遮目在一片草屑中好不狼狈前后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地不起。偏这般漫天草屑之中却传来他快意无比的笑声。 …… …… 风停草屑落海棠静立一旁面带一丝讥屑看着他嘲笑道:“羞辱我一番可将前两天的气出了?” 范闲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微笑说道:“朵朵你可还有气?”这是工潮之日后他第一次以朵朵称呼对方。 海棠一愣之后缓缓转身向着马车那方走去。此时马车里地六处剑手早已下车看护着而以高达为的虎卫更是警惕地盯着海棠毕竟先前那一阵草屑风 这些范闲的属下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很害怕海棠忽然出手。 范闲跟了上去微笑说道:“不要急着上车陪我走走。”他挥挥手让高达一等人退开又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海棠并排沿着官道旁的林地往前方走去。 …… …… 两个并排走着离车队已经有了好长一段距离头顶地春林透着阳光丝丝点点叉叉幻化成各式各样美丽的光斑照耀着两人的衣衫之上。 “我是很在乎信任这两个字的人。”范闲平静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这一世很难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所以那天你要出府我有些失望。” 海棠微低着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很直接地说道:“朵朵也是个很在意此事的人毕竟你我分属两国若无信任二字。实在很难成事。” 话一旦说开了就比较简单只是此时再去问海棠究竟是不是想去工坊里偷窥还是范闲误会了这位姑娘都已经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既然经由范闲那张尖酸嘴二人间地信任得到了某种程度地恢复再提旧事。就会显得极为愚蠢。 二人并排往前方走着海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双手还是袖在袖中总不及范闲揣在大口袋里舒服范闲轻声解释道:“监察院官服我让思思加了两个口袋。” 海棠微微一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官道旁林地里沙沙之声再起这一对并无男女之私。却格外苛求对方信任的男女就如同半年之前在北齐上京的皇宫里在玉泉河畔的道路上那般自然而然地拖着脚跟懒懒散散地走着。 身前身后尽是一片春色头顶林叶青嫩可爱。 “打算怎么对付明家?”海棠轻声问道。 范闲的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内库开门招标一共十六项往年崔明两家便要占去十四项如今崔家倒了。便留下了差不多六个位置我已经安排人来接手等年中思辙在北边将崔家残业收拢地差不多后北南两方一搭。路子就会重新通起来……只要你们那位卫指挥使不要瞎整内库输往北方地货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中能搭多少私货地份子这还要看我能将内库掌握到什么程度另外就是父亲那边给我调来的人手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这是他与北齐小皇帝之间的协议海棠南下当然就是来盯着此事以及那一大笔银子。 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就算你能在短时间内将内库全盘掌握到手中。但如果你往北方的数量……依照协议要比长公主往年的私货更多你往庆国朝廷交的数量怎么保证?我担心你不好向庆国皇帝交代这次来之前陛下也托我给你带话。如今今年无法满足北方需求可以暂缓两年。等你站稳再说毕竟这是长久之计。” 范闲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北齐皇帝竟然如此替自己考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看情况吧只要今年内库出产能比前几年有明显的增长我就很好向朝廷交代了。” 海棠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这增长从何而来?” 范闲平静应道:“第一当然是内库各工坊的出产要有增加开源之后如何做帐将货偷运出去自然有老掌柜、苏文茂、还有父亲派来地那些户部老官在帐上做手脚你也知道监察内库的本就是我自己我想抹平痕迹并不太难;第二就是我打算在明家身上狠狠啃上一口将这个大族的财富挖出来双手献于陛下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回到了海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究竟打算如何对付明家。海棠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准备在短时间内抹平明家有些意外问道:“你能容得下明家?” “不得不容至少在今年之内。”范闲自嘲笑道:“崔家的根基太浮战线铺的太远所以监察院可以一战成功但明家百年大族早在内库之前就是江南名门根基扎的极扎实数万人的大族在朝中做官地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雷霆手段对付只怕江南路会一片大乱。最关键的是……” 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明家这些年从内库里吃了不少好处但这么大的生意他们当然不可能一家独吞这个体系地后面当然有皇族的影子长公主太子二皇子在里面都有股份或许说来你不信连我范家在里面都有一个位置而且他们年年往京都送着重礼各部甚至枢密院对明家的印象都极好而他们向来低调你也见过那位明少爷为人做事都是很稳重的人在民间也没有太坏的名声……想要动他们实在是有些困难。” 海棠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但她现范闲的眉宇间虽然略有忧虑但依然不失自信问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我的底牌是皇上。”范闲认真的说道:“明家窃了内库的银子再送给公主皇子大臣们一部分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明家。但是……陛下不喜欢因为明家偷的就是他的银子。” 第一百零二章 借你的手,牵北齐皇帝的手 听到范闲的分析后海棠微感安心心想只要他拿准了这一点有了庆国皇帝的暗中纵容只要加以详尽的计划与周密的安排那么明家的倾亡是迟早之事再如何雄霸一方、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面对着强大的国家机器依然只是石头旁边的那颗脆弱鸡蛋。 “今年的目标是吃掉明家的银子进帐。”范闲说道:“内库招标是需要有明银做压而且中标后需要预留标底四成的数目这次新春开门我会让人与明家竞标将价钱抬起来让明家大大的出几口血再也没能耐和我去争崔家空出来的位置同时也筹些快银赶紧填到国库里去。” “你准备抬到多高?”海棠认真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海棠皱眉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与明家冲突那只能用开门招标之事打击对方可是像抬价这种事情又不是赌坊里对着骰子筒喊数目万一你抬的价太高了直接从明家手里夺了过来……内库三大坊十六出项四成的存银……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银子你怎么拿的出来?” “是明标。”范闲解释道:“为了防止官员与商人暗中勾结所以一直以来内库新春开门都是用的明标恰好这给了我机会既然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做我自然会……”他想了想没有继续遮掩什么。轻声说道:“我会让夏栖飞标出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明家知道。” “夏栖飞?”海棠微感惊讶:“江南水寨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地人物怎么可能听你安排与明家对抗?要知道他可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 关于夏栖飞的身世范闲自然不会继续讲解只是表明了夏栖飞已经是自己的人后就银子的问题解释道:“正如你所说。我们手上筹的银子还不足以完全将内库十六出项全部吞下来所以自然有一部分是要留给明家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对方一方面也是要用那笔庞大的银两将明家陷在江南让他们无法脱身而出。” 海棠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明家不会壮士断腕?他们这些年已经挣了太多地银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如果你让夏栖飞喊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万一那位明老爷子一拍双手……不玩了。你岂不是要吃一个闷亏?拿不出定银来庆国朝廷肯定不会让夏栖飞好过。” 范闲冷笑道:“明家今年就算吐血也必须把内库的标夺下来。就算他家有万顷良田又如何?那终究只是些死物哪及得上内库这湖活水鱼肥草多而且事涉京都众皇族大员的利益他明家要送银子出去要维护长公主的颜面与利益就必须继续扎在内库里面。” 他望着林子那一头缓缓升起的黑烟双眼微眯说道:“商人终究只是傀儡而已。明家自产海盗。抢劫内库的财货再反头从朝廷这边吃钱……心狠手辣如果他一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没了进项。老羞成怒之下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轮不到我动手他们就要垮了。” 所以明家今年无论如何也必须将内库商品的行销权掌握大部分先稳过这一两年然后再看京都不见血却格外阴森的斗争究竟会是怎样的走势。 “那笔银子你准备调给夏栖飞?”这是海棠很关心地问题。 范闲点点头:“一部分虽然父亲也为我准备了一些但是内库开门。全天下的人都盯在我的身上盯在户部库房里长公主只怕早猜到了我的这条财路如果我真的动用户部存银来与明家打这场仗……只怕一着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他自嘲说道:“调用国库之银。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我胆子小。” 海棠听他自承胆小。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可是用太平钱庄调银子过来……太平钱庄的背景是东夷城你不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范闲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连你也想不到北齐内库的银子从前年牛栏街之事后一月便开始经由几十个渠道平缓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太平钱庄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这才将银子调到了江南。” 海棠一愕无语。 范闲继续说道:“我有监察院与户部帮忙都没有查觉到这几十笔银钱的走向而且那笔银钱虽然数目巨大但放在太平钱庄这个天下第一银号中也不是特别打眼我想东夷城方面一定没有注意到。” 海棠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等等你是说……这笔银子是两年前陛下开始往江南移转?这怎么可能?我是去年九月间才知道地此事而且上京城里一直没有风声。” “不错。”范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与警惕“我是你与我交了底才重新去查线头结果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只是隐隐查到那几十笔银子进入太平钱庄的时间就在两年前。” “两年前?”海棠皱眉道:“你不过刚入京都不久陛下怎么能猜到两年后你会执掌内库他怎么能知道两年后会与你携手大口吞下内库的行销权?” 范闲自嘲说道:“那时候我只是司南伯府一名藉藉无名地私生子。” 他幽幽叹息道:“可能是牛栏街的事情让你那位小皇帝确认了长公主想杀死我而且从各方面的情报判断出我会接掌庆国内库……至于后面的事情。或许只是他地分析罢了既然我与长公主之间无法协调那么我肯定需要斩掉长公主的臂膀崔家?明家?难怪去年末时我们双方收拾崔家会如此顺畅。”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家皇帝……怎么可能猜到我会用这招对付明家?如果要说是算计到了这点我只能赠他一句话。” 海棠也还没有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从小一道长大经常对自己小师姑小师姑喊着的那位少年皇帝竟然会如此深谋远虑远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布局应和范闲或者是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听着范闲说话她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似贵主之多智实近妖也。” 范闲柔声说道:“两年前比便开始筹划世态的展竟和他的猜想没 有太大的偏差就算我朝陛下决定整肃内库用地不是我不是这个你们北齐足可信任的我……只怕他依然有办法将这些银子换个面目。参与到此次内库地开门招标之中。” 直到今时今日范闲才有些郁闷地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北方那位年轻君王对于内库这个天下最光彩夺目的金鸡由于庆国看守地极严各国都没有什么办法窃取工艺这种事情做了十几年都没有成功……谁料到北齐皇帝竟然别出机杼玩了这么一招! 对于北齐皇帝来说既然当小偷。偷不到你家的宝贝当强盗打不赢你家的护卫那我便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没有名字的资本商人掺和到你家卖宝贝的过程中来虽不能挣得头啖汤却也不止吃些残食----只不过在这个天下之局的安排中后来出现了范闲这个令北齐人惊喜地变数所以北齐皇帝愈慷慨与沉稳起来。 范闲叹息着这天底下多的是聪明绝顶老谋深算之人。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际主义者还真带着太多的理想主义味道。 …… …… “你生气了?”海棠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件事情你家皇帝一直瞒着我。我当然会生气不过如今他必须与我配合。我有什么好气的。如今等若是他将这些钱全部当作了人质交到了我的手里这……足以换取我对他的信任。”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范闲低下头去缓缓说道:“信任是相互的我只是好奇你家皇帝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要知道日后若两国交恶或是我有了别的心思那我随时可以吃了他地银子断了他的货路他根本没有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来看着海棠那双明亮若清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些疑虑于这种忽如其来地大信任。” 海棠沉默想了会儿忽而展颜笑道:“我在信中向你提及这笔银子的时候……好像就是你的身世流言将将浮现于世的时候。” “嗯?”范闲疑惑看着她“有什么关联?” 海棠微笑说道:“或许在陛下看来既然你是叶家后人那你一定不可能满足于做个庆国的权臣而且你的眼光绝对不会局限在国境之限上庆国能给你的一切我大齐全部都可以给你陛下只怕还有些别的意思……” 话没有说完但范闲已经听明白了自嘲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家皇帝好意我可不想横眉冷对千夫指。” 海棠一笑说道:“难得有作诗地兴致。” “我更不会俯甘为孺子牛。”范闲淡淡说道:“更何况你家皇帝后来应该知道我也是位如假包换的庆国皇子……” “这世上的皇子有许多叶家后人却……只有你一个。”海棠清清淡淡柔柔地说着却挑明了北齐方面的意思。 范闲笑了起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庆国正是风光之时虽然宫里有几位妇人京都有两位皇子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小小困难但凭良心讲皇帝目前扮演那名慈父的角色还算不错他找不到太有说服力地理由要去考虑北齐方面的邀请。 …… …… “说回最初吧。”范闲说道:“为什么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不可能喜欢你?” 海棠有些傻了有些怒了心想此人怎么总纠缠于此事冷声说道:“朵朵向来不在乎男女之事情之一境无大小之分却有上下之别我不求灭情绝性但却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范闲明白姑娘家是在表达以天下万民为先地意思微嘲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这么活一辈子岂不是太没滋味你家皇帝还有顶帽子戴着玩……” 他没说那顶帽子是什么颜色忽而露齿阳光一笑说道:“朵朵。” “嗯?”海棠停住了脚步偏头看他却被范闲那清秀面容上的温柔微笑晃了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胡人也是有可能不杀人的。”范闲很认真地说道。 海棠知道他是在说先前自己在马车里堵思思嘴的那句话不由气苦但依然安静回道:“是吗?或许不论是北齐还是南庆的子民都不会相信。” 范闲温柔说道:“胡人当然有可能不杀人如果他们都被我们变成了死人。” 海棠一怔莫名其妙地失笑了起来。 范闲轻声说道:“同理可证我也是有可能喜欢上你的你也是有可能喜欢上我的。” 海棠嘲讽说道:“等我们都死了?” “不。”范闲很认真地解释道:“等这个世界上别的人都死了。” 海棠无可奈何说道:“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站在河边吹风?” 范闲抬起头来想了半天才点点头:“似乎确实没什么意思。” 然后他从口袋里伸出双手握住海棠的手在姑娘家微愕的眼光中轻轻搓*揉着温和一笑说道:“既然是没意思的事情就别想了这天气还冷着你又穿个丫环的衣服手只怕冻着了。” 四手相握坚定与温柔在一片暖意里融融着二人身后传来马车车轮咕辘的声音。 海棠眼中带着丝有趣的笑意并没有将双手抽出来反是微微偏头看着范闲说道:“故意给人看到?” 范闲半低着头眼睫微眨轻声应道:“要说服我的皇帝相信我在江南带着你是有原因的要让你的皇帝与我之间的相互信任有个更坚固的基础我们都必须更亲近一些。” 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 范闲最后认真说道:“当然你的手握着还是很舒服的经常做农活却……没有老茧。” 第一百零三章 明家眼中的鹅卵石 苏州城内一[片繁荣景象四处可见的嫩青之色与庆国别的地方倒也没多大差多。但林立的商铺繁忙的码头络绎不绝的人群南城连成一大片的官衙西城富气逼人的盐商皇商府邸东城当街红袖招的姑娘道上轻折章台柳的公子哥儿们北城那些悍意十足、阴险狡猾的道上兄弟所有的这一切构织成了一幕与世上所有地方不同的味道那便是冒险、刺激、富庶、**。 在这里学识酸文的遮掩要少了许多千年王朝的压力要小了许多官府的威严虽然依然没有人敢挑战但是由于流动人口太多出入港的货物银两巨大市民们囊中有钱做起事情来底气也是足了不少。且不提那些与官府瓜葛颇深的商人们单是那些吃水路饭的道上兄弟们也开始学京都太学生们穿起了青色的长衫不再一味地打打杀杀。 苏州码头靠下游那方一大片都是明家的产业此时那些长衫汉子正老老实实听着一位年青公子的训话这些长衫汉子一看就是精武之辈只是在这名面相柔和中正的公子哥面前却没有露出一丝骄横因为那名公子哥是明家老爷子的亲生儿子----明兰石这些在码头上厮混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靠明家吃饭算是半个家丁。 等明少爷走后这些汉子们扯着长衫擦着额头上的汗窃窃私语着心里都在奇怪。为什么明少今天会专门来提醒自己这些人最近这些天要在苏州城里老实些难道以明家的力量还怕谁来揪自己地小辫子?总督大人倒是有这个能耐不过这几年难道明老爷子还没有将对方喂饱? 长衫擦汗倒是方便这些道上兄弟毕竟不是正牌的京都学生。不过其中也有些聪明人。隐隐猜到应该和马上到来的内库新春开门一事有关……没听说吗?堂堂崔家与明家并称两大豪族的崔家在新年之际竟是被朝廷一网捞光了!这事儿据说就是监察院那位年青的提司大人一手操办的而提司大人……正是如今在江南的钦差大人! 难怪明少爷会如此谨慎生怕被官府抓到什么借口原来是怕了那位六亲不认油盐不进地小范大人。 …… …… “不是我怕他。”明兰石此时坐在车中再也无法保持在外人和下属面前的镇定自若。沉着那张脸说道:“而是小范大人实在是和朝廷里任何一位官员都不一样。” 如果让范闲看见此时与明少爷对话的对象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坐在马车对面的人竟赫然是杭州西湖畔武林大会的主持人那位江南路的官员! 那时范闲看那位官员说话行事便暗生欣赏只怕他根本猜不到这名官员与明家的关系竟是如此之深。明兰石当着对方说话毫无避讳很明显这名官员是明家绝对相信的人物。而当时如果范闲多些心一定可以查出对方与明家的关系对那个所谓武林大会也会更警惕一些。 这名官员姓邹名磊。是都察院江南路御史只听他疑惑说道:“表兄钦差大人和朝中别的官员有什么不一样?” 明兰石冷笑道:“范大人如此年轻手中却握有如此大地权力。别的官员能比吗?监察院和你们都察院可不一样。如今他又有钦差的身份做起事来更是毫无障碍总督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这位小范大人一至内库便砍了五个闹事司库的人头里面还包括两名大坊主事!如今还将长公主放在转运司的官员全拔了!这样的辛辣手段朝中那位官员有底气使的出来?” 邹磊叹息着摇摇头:“没有内应。以后族里再想做手脚就难多了。” 明兰石望着他嘲讽一笑轻蔑说道:“我看你是当官当糊涂了这是什么时节?还想做手脚?只求那位钦差大人不要做我们手脚就是好的。” 在西湖畔楼上楼中明兰石对面前这位朝廷官员是何其尊敬。此时却是丝毫不给面子偏生邹磊却似乎很习惯这种口吻。仅此一幕就可以看出明家在朝野之中隐藏着多少力量。 邹磊将眉心愁的纠结了起来:“可是钦差大人此次下江南明显剑指族中老爷子可有什么安排?” 明兰石苦笑着摇摇头:“这就是我先前说过的这位范大人与别地官员都不同一般的手法根本行不通……如果是别的高官下了江南我们明家有的是法子对付偏生落在这位小范大人身上往常惯行地法子竟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邹磊试探着说道:“这世上还没有不贪财的官。” 明兰石的双眼眯了起来似乎想到了某件令他很心寒的事情沉默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这是最俗的法子也是往常最有效的法子父亲看事极准知道必须用开山金斧……我们也曾经尝试过。”他摇头叹息道:“结果对方根本不收直接退了回来也没有说什么狠话只是像块冰似的。” “送了多少?”邹磊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不贪银子的官员就算你是皇帝地私生子可是也得有银子啊。 明兰石比了四根手指头。 邹磊疑惑问道:“就四万两?” 明兰石眉间现出煞意压低声音骂道:“四万两?你没看那位小爷衙里箱子里就放着十三万两银子?这次父亲调足了筹码甚至把往京中的贡钱都压了下来整整凑了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邹磊心头一颤嘴唇都抖了起来。这么大的价钱买个小诸候国都能买下来了难道还买不动钦差大人地心? 明兰石咬牙说道:“还有两成干股。” 邹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成干股比四十万两更要可怕族里怎么舍得动用这么大笔利益去收买范闲?往常供奉长公主也没有出手如此大方过----这甚至已经不能叫大方。完全是在割肉保平安了。 明兰石缓缓闭着双眼眼帘微动面容有些扭曲想必心里又是极为不愉。邹磊不敢再说什么马车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如今已经渐渐替父掌管明家大部分产业地明兰石才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我们都低估了范大人的胃口不要忘记他地那位父亲大人可是朝中的户部尚书。四十万绝对可以收买一位皇子却收买不了他所以先前说过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 “长公主那边呢?”邹磊微恨说道:“我们明家为她出了这么大地力她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明兰石想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对付官员收买不成便是中伤由中枢而四肢便要在京都下功夫。在朝堂之上算计各路官员可惜……这招似乎也不会起作用了。” “为什么?”邹磊大吃一惊。 明兰石自嘲说道:“范大人是何许人也?他的背后可是有陈院长大人与范尚书林相虽然辞官已久。但余威犹在只要陛下没有表现出倾向哪有官员敢依我们的意思上书参他?你们都察院倒是做过两次可惜却被陛下的廷杖打寒了心。” 邹磊想了想后摇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范大人远在江南不及自辩又远离监察院反应必不如往日快捷……就算他与陛下关系非同寻常。可就算是一位正牌皇子也不可能在江南闹出大事来而不被召回京都……如果我们闹些事出来说不定陛下会将范大人召回去。” 明兰石嘲讽说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官员看问题的弊端所在你们总是将眼睛盯着官位品秩与身份。不错就算是一位正牌皇子下江南。我们明家也有办法让他灰溜溜的回去范闲只是陛下的私生子我们似乎不应该害怕但族里看问题却与官员们看问题大不一样……在我们眼中范大人有权、有兵、有钱名声极佳偏又下手极狠就算他有些什么污点却被朝廷负责放大污点的监察院全数抹的干净人们根本都抓不住他……这样一个光溜溜的鹅卵石谁能咽下肚子去?他可是比什么皇子殿下要难对付地多。” “如果真依你的意思煽动江南百姓闹事……”明兰石冷笑道:“你信不信范闲敢调黑骑入苏州直接把我们明家灭了门!” 邹磊倒吸了一口冷气犹疑说道:“不能吧?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不在意……朝廷的颜面?庆律可不是写着玩的。” “那是个疯子。”明兰石咬着牙低声咒骂道:“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疯子。能不招惹他就要招惹他除非你有把握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邹磊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幽幽说道:“武林大会?” 这是明家暗中对江南武林的控制只是披了件朝廷的外衣所以明家并没有控制太多的江湖高手但手上毕竟也借由邹磊控制了一批亡命之徒此时现明家对于鹅卵石一颗的钦差大人竟是根本无法下嘴心中狠念一闪便提到了此事。 明兰石像看白痴一样可怜看着邹磊:“你难道不知道范大人自己就是九品强者?你难道不知道陛下派了一批最精锐地虎卫给他?你难道不知道监察院专司暗杀的六处剑手如今根本不离他身?你难道不知道那位北齐的海棠姑娘曾经与他在杭州一起住过一段时间?” 明兰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觉得这个平日里看似精明地族弟官员今天真的很像一个白痴骂道:“就那个武林大会?父亲从东夷城请来的云大家……就在西湖边上现了一眼就不知道被谁刺了一剑!如今东夷城那些狗屁高手们被那些奇怪的人在四野里追杀的如丧家之犬……那是云之澜!东夷城!四顾剑的后人在范闲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江南这些武夫可以杀死对方?” 邹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这才想到了范闲并不仅仅是一位权臣那般简单。 在如今的天下范闲绝对算是最有钱地那批人而世上比他有钱的人绝对没有他有权比他有权的人绝对没有他的武功高比他武功高的人绝对没有他无耻比他无耻地人绝对没有他靠山硬比他靠山更硬的绝对还没有生出来。 送钱他不稀罕;想在京中削他权他不担心;想暗杀他他不害怕;想搞臭他他不在乎只会直接用刀子割了你地脑袋泄心中的怒气。 这是一个数十年前过往在数十年之后造就的畸形存在他是一位隐形皇子却拥有皇子根本不可能拥有的监察院与户部就连暗中影响朝局十余年的长公主殿下想对付他都无从下口。 明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 …… 邹磊安慰明兰石道:“郭大人如今也在苏州看他的意思长公主会在京都出出力你先前说的有理可是范闲如今这般嚣张只怕太子爷与二皇子会有些不舒服就算不能将他调回京都宫里人说说话总能压制一下他的气焰。” 明兰石点点头知道如今的局面只能勉强维持着但听见那个……郭字依然止不住额头青筋一现寒声说道:“让你那位上司别掺合进来!当年他在刑部衙门里打了范闲一棍子结果就被赶到江南来……难道他还想报仇?不要忘了钦差大人才是最记仇的年轻人我只求不要被那个郭铮老白脸给拖累了!” 第一百零四章 扼住命运的咽喉 天下士民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朝拜朝廷监察院长陈萍萍大人所居住的陈园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信阳离宫东顾城剑庐江南明家的明园便是世上最美丽、最富贵的三家私人所有建筑。当然这个排名自然是没有将北齐上京那座美丽如仙宫的黑青色依山皇宫算进去的。 离宫里住着贵人剑庐里有位大宗师都是离普通百姓距离比较远的存在只有江南苏州城外不远处的明园才给了天下士民们更多近距离欣赏的可能。 明家一向不怎么仗势欺人也没有刻意保持高门大族的神秘所以许多江南的读书人以及远道而来的游客都会在苏州城里逛完之后沿着那条林间的宽阔大道绕向城外远远地去看几眼那座美丽的庄园。 虽不能近玩但如此远观一番也足以娱目。 明家低调而不神秘所以这座修成已近四十年的明园也保持着他们家族的深刻烙印一砖一瓦一草一树一阶一亭并不如何华丽的刺眼反是透着股淡淡的亲近之意而且沿着山下修箿而成的院墙也并不高大游人们站在官道之上便能看见里面的飞檐。站得近些更能听到里面地淙淙流水之声。 亲近不代表着家常简约当然不是简单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一定可以看出这座宠大庄园里每个细节处的无法挑剔。每样用材及设计的巧夺天工而在军人的眼中更可以看出这座庄园看似没有防御能力但只要加以简单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成为一座可以据守半年之久地城堡……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初春料峭时候细雨微蒙明少爷乘坐的马车孤单地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并没有往常时候可以看到的三两游人与踏青的女子。 马车到了侧门外便有些奇怪的停下了。明少爷拉开车帘一角露出一截布满阴沉色彩的脸看着自家正门处。 那里似乎是在送客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满脸怒容地走上自己的马车。 明兰石放下车帘回头看着邹磊微怒说道:「说郭铮郭铮便到你这个上司怎么就这么不知趣?」 邹磊默然郭铮是他的直属上司去年地时候还在京都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春闱案后郭铮领头在刑部三司会审范闲。当时他仗着有长公主撑腰硬生生打了范闲几棍想来个逼打成招却哪里想到范闲的背景靠山如此强大。没有整倒范家不说事后还因为得罪了林相爷范家和监察院这三大巨头出手也没有闹出什么声势便简简单单地将刑部尚书韩志维搞丢了官同时将郭铮配到了江南。 御史大夫郭铮这一世吃的最大的亏便是因为范闲。所以他一直记恨于心如今范闲又下了江南郭铮看样子是想挑动着明家与钦差大人做对了。 所以明兰石才会脸色如此难看心想那个郭老匹夫挟私怨而动。今日来到自己家只怕又是要来施加那些压力来了。 ---------------------------------------------------- 「父亲。已经交待下去了。」明兰石恭恭敬敬地站在明园一角小院的石阶下对着屋内禀道。 屋内传出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略有些疲惫和安慰的声音:「好怎么也要熬过这一年再说不止族里的人要叮嘱到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便是……兰石你向来沉稳如今也更要小心。」 明兰石赶紧点头应是。 明青达从房里缓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先前看见郭铮了?」 明兰石皱眉应道:「是父亲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上门只怕会落在钦差大人的眼里。」 明青达苦笑一声:「罢了我们身上的烙印已经足够深这时候再想与那方面撕脱关系一来是不可能二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不要再想这些问题。」 「他……是自己来还是代表着京里那些人?」明兰石犹疑问道。 听着这句话明青达眼角地皱纹愈的深了半晌后才叹息说道:「这些当官的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身份?」 明兰石心头一紧知道父亲这句话地意思代表着说郭铮是来传达长公主与殿下的意见有些紧张看着父亲。 「你不要担心也不用理会京里的意思殿下让我们给钦差大人使绊……」明青达这位当代富冷笑说道:「这是要使我们当刀使我能这么蠢?当然表面上我们还得依着他们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回事坐上那把龙椅的又是哪位。」 明兰石微微皱眉说道:「命令已经布下去了只要钦差大人在江南一天我们就安静一天只是……老这样一味示弱总不是办法。」 「是个好办法。」明青达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范提司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明面上抓不着咱们的把柄又要忌惮江南一地官员士绅们的反弹他就不可能端一碗水来将咱们一口吞了……我们老实些给足他面子想必他也会给我们几分面子。」 「这位小范大人……可是连二殿下的面子都不给地。」明兰石苦笑说道。 明青达自嘲一笑说道:「商人地身份在历史这个层面上总是上不了台面。但如今却恰恰相反范大人乃是当年叶小姐的儿子观他行事一向是伤官而不害民对于商人也没有什么偏见。他不给二殿下面子却不见得不会给我们面子。说到底了二殿下再如何反击。也不过是在官场之上给他下套子我们……却拥有撬动民间力量的能力。」 「当然只要事态没有展到白刃相见的时候一定不要去撩拨他。」明青达说道。 明兰石有些厌烦了这几天里也不知道父亲大人说了多少遍父亲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地过于谨小慎微让人感觉很是有些不舒服他虽然明白缘由但依然很难接受。此时望着父亲面上的淡淡愁容他忍不住安慰道:「父亲。实在不成咱们收手吧。」 …… …… 石阶上下安静了一阵子明青达这位当代江南最富有地人缓缓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这位年近半百地长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为父想收手便能收手的。」他旋即冷笑道:「收手了族中数万人吃什么?不要忘记京里那些贵人们占了那么多干股就算咱们不做了难道他们就不会向我伸手要银子?长公主。太子二皇子京里的几大家这些年习惯了吃咱们。如果这次我们真的收了手势头一起谁知道他们做什么?永远不要低估皇族和官员们的贪婪程度…… 明兰石望着父亲心中闪过一丝同情谁能知道江南富也有诸般的不得已。 明青达满脸痛恨说道:「明家看似风光其实还不是他们眼中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如果老母鸡不下蛋了。那些本来支持咱们的人物只怕会比钦差大人更想宰了咱们最后吃一顿香喷喷的鸡肉。」 明兰石面上恨色一现即隐低声咒骂道:「如果不是京里那些人每年吃银子太厉害咱们就正正经经地代销内库出产。比如今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内库那边被钦差大人截了但咱们家遍布江南的产业。也能将族里维持下去。」 明青达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冷冷一笑说道:「这些年我明家一直做那些见不得光地生意就为了填满那些人的胃口……今次小范大人下江南说不定也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趁机从那些事情里摆脱出来从今年起逐渐削薄进京的份额长公主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要这次开门中的标不低于去年的六成就好……不要像崔家一样大厦忽倾说起正经做生意难道我明家就做不得?」 明兰石微微欠身说道:「父亲说的有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舍了往东夷城走私的路子斩去自家海外的那枝海盗这一年帐外的银子只怕要少挣太多京里那些干股依然要付红利这样一来至少今年之内族里肯定会亏本还得拿本金往里面填如果钦差一直呆在江南难道自家便要一直往里面填银子就算自家财雄势大也禁不住蚂蚁搬山…… 知道自己地儿子在担心什么明青达也不想多作解释与安慰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明家要与过往割裂而进行自保那么这两年必要的代价是一定要付出的。 说到内库开门招标的事情明兰石想了想后轻声说道:「孩儿这两天和大家见了见面。」 这话里地所谓大家指的就是江南一带但凡出名一些、有实力参与到内库招标一事中的巨商们。 他继续禀告道:「相熟的几家都问过了岭南熊家泉州孙家都知道眼下的情况虽然看模样他们很是眼馋内库的行销权但目标还是放在崔家留下来的那些份额当中也向孩儿保证了不会与我们抬价。」 明青达点点头说道:「这个金饭碗哪家都想捧一个不过我们既然打点在前他们总是不好明着与我们做对除非他们不想在江南做生意了。」 说到此时这位明家的主人才隐隐透露出几丝江南富应有地自信与骄傲。 「关键是那几家私盐贩子。」明青达眉头微皱说道:「那些盐贩子都是在生死之间捞银子地狠角色。手头的闲钱也足够多如果他们参合进招标一事会有些麻烦虽然不惧只是又要多出些银子朝廷规乱死四成的定银……」他摇摇头说道:「占的太多。怕上半年有些周转不过来。」 江南最富地便是所谓皇商与盐商两边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崔家已倒谁知道那些盐贩子会不会眼馋内库的生意那些盐商手中资金极为雄厚而且在朝中也有靠山明家有些隐隐担心这个。 「苏州城里这几家盐商我都去拜访过了。」明兰石想到自己这两天地所见所闻有些意外回道:「他们说地极干脆说今年是一定不会进内库之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青达微微一怔略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嘲笑道:「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今年在整治出库出销渠道都不敢在第一时间内抢这碗饭吃啊……这是准备看着咱们与钦差如何收场那些盐贩子看样子是准备明年再进场了。」 明兰石抬起头皱眉问道:「那些盐商们……可不像这么瞻前顾后的人。」 「他们的靠山是谁?」明青达冷笑道:「咱们江南路的父母官薛清薛大人……薛清明知道范大人的意思至少在这头一年里会压制着盐商不让他们进内库给范大人捣乱这是薛大人给小范大人给京中的老范尚书还有那位院长大人的面子。」 明兰石默然无语。 「也好。」明青达想了想后说道:「被钦差天威镇着没有人进场乱局。咱们也好筹划只要将标书拿到安稳度过这一年就好。」 「钦差大人……会让咱们?」明兰石试探着问着自己的父亲。 明青达说道:「只要一切从明处来我们何须忌惮钦差大人?做生意这种事情。他总是不如我们的……关于内库开门招标价高者得宫里要来人江南路会在旁监看并不是内库转运司能够一手操作的事情只要我明家肯出银子小范大人总不能硬压着不给我。」 「孩儿地意思是说钦差大人会不会暗中唆使别的家族来故意抬价?这是最简单的一招。他们不用损失什么却可以让我们吃一个大亏。」 明青达很自信地摇头道:「江南路上敢得罪小范大人的可能还没有但是除了他以外敢得罪咱们明家的。或许也还没有你先前也去问过风声。有实力一些的家族今年都应该会旁观才是。」 「如果是想找个傀儡抬价。」明青达皱眉说道:「投标需明银钦差大人没有这么多银子根本抬不起多少。」 他面上浮现着淡淡嘲讽之意说道:「不要被那一箱子十三万两白银晃了眼如果要用银子砸人官员们还是不行的。」 论起用银子砸人这天底下当然是明家砸的最为惊心魂魄千象万千气吞风云一次就抛出四十万两纹银意图将范闲砸晕虽然没有成功但这种气魄哪里是京中那些行贿受贿之辈所能接触到的境界。 「钦差大人的父亲……老范大人可是咱大庆朝地户部尚书手下管着国库。」明兰石苦笑着提醒道:「要说起银子来他的银子可比我们明家还要多不少。」 「范尚书?」明青达微微讥讽说道:「户部不动则罢如果钦差为了打压我明家而动用了他父亲的力量……这事情就有些好玩了相信我长公主殿下一直这么安静肯定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 …… 明园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明兰石心头微微一寒知道父亲大人虽然看似步步退让但和京中地贵人们早就议好了对付钦差大人的方法内库招标一事的背景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血光与凶险。 事涉国库尚书。明兰石不敢再继续这个不能宣诸于口的话题沉稳换了话题禀道:「依往年惯例太平钱庄那边的银子已经备好了父亲叮嘱地紧所以这次又额外多准备了三成的银子以免到时候招标时措手不及。」 内库招标用的是明标明银。先不说成交之后高达四成地定金便是标银本身就要求事先备好或是真金白银或是朝廷认可的钱庄银票都必须在开门那日内送抵专门的会场。 这是一笔累积到无比恐怖的数目像明家这种江南富也很难马上拿出这么多地现银毕竟不可能去卖地卖宅而且还有六成地标银在中标之后就可以马上回手皇商们不想占用流水。便会从外借调。而像崔明两家这种大户每年投标之时需要的现银极多都是经由太平钱庄筹措银两以出产货物为抵押已经形成了惯例。 今年预料到内库开门会有些麻烦范闲一定会想办法让明家多出些血所以明家今年让太平铺庄准备开出地银票多准备了两成不要小看这两成基数太大。两成已经是非常恐怖的数目让明家多质押出去了不少东西。 「太平钱庄是信的过的。」明青达沉声说道:「老关系了而且毕竟是东夷城的产业那些夷人总要靠咱们供货。」 「是。」明兰石轻声应道:「而且咱们也不是平白调银子。如今江南一地总有些白眼人想瞧咱们明家的笑话这次如果能中了标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耳光同时也是让钦差大人明白能够代理内库这么大笔生意的家族还是只有咱们家。」 明青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标我们必须接下来朝廷地制度需要这么大笔银子压在转运司本意是想剔除那些实力不够的商人同样也是为我明家扫了不少对手。天下能调出这么多银子来的人已经倒了一家。那还有谁呢?除非钦差大人想眼看着明年内库的货没人能接手……不然就只有给我我们要确保的一是价钱问题不要高的太离谱二是捆绑问题京里会来压力压着转运司依往年规矩十六项分成四份儿六八一一我们……还是……只要那个八。」 一半的份额明家主人还说是「只要」话语间的信心展露无疑。 明兰石心悦诚服看似很紧张的局面在父亲对朝廷制度的分析下便变得极为容易了想要中大标在朝廷那种荒唐制度地规定下似乎也只有自己家有这个能力。 「海上的事情已经妥了。」明家主人最后缓缓说道:「你让家中的那位也闭嘴吧。」 明兰石听着海上的事情妥了不由感到浑身上下放松了下来那是明家最大地把柄只要被清除干净后依明家在江南路本地的平稳行事范闲应该抓不住什么对付自己的理由但听着父亲最后那句话明家少爷的心里依然止不住一寒。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办妥海上的事情那些盘踞在岛上的海盗又是如何被灭了口关于明家的助力肯定有一部分是来自军方但是父亲口风极严所以就连他这个明家少爷都不知道京里这次究竟动用的是哪方面地军队。 海上的事情由父亲出面解决家中的事情却只有自己解决明兰石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 …… 入夜。 明家少爷在苏州城里的一处偏僻金屋内他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怀中一位未着寸缕地女子像小猫一样乖巧地伏着纤细的手指头在他**地胸膛上画着圈。 这女子是明兰石的第三房小妾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一直养在明园之外。 「兰石。」这名小妾吐气微热喘息着说道:「我还要。」 男人在事后最厌恶听到这句话明兰石冷笑道:「还要什么?不知道知足吗?」 这名小妾忽而脸色一变咬牙说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钦差大人查的紧海上不敢出船你觉得我们兄妹二人没什么用处了?」 明兰石微笑着回过身来轻声说道:「小乖乖这几年你给我明家挣了这么多银子怎么会没用处呢?」 话语一落他的手便重重地拍到了小妾的雪臀之上震起白浪起伏娇嗔连连。 小妾媚眼如丝满怀期待。 明兰石满脸微笑一掌砍在了她的后颈处看着小妾嘤咛一声昏了过去然后用自己的双手稳定而无情地扼住了那道自己亲吻过无数遍的雪白脖颈。 第一百零五章 洗岛 第二天凌晨苏州城外的码头上少了一个大石头少了一个麻袋有人听见了卟通一声重物坠河的声音。紧接着便听说明少爷的第三房小妾回老家泉州省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归期未定。 同样是那个灰蒙蒙的晨雾之中远在泉州城外大海之中的一处岛屿之上趁着黎明前夜色的掩护许多凶残的食鸟鸥从层云之上急冲而下降落到岛面之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地面这些贼鸥们贪婪地低下自己的头颅用带着乌血的喙尖不停地啄撕着什么因为鸟的数量太多所以抢起食来也是显得格外暴烈不时便有鸥鸟为了抢夺进食的地盘而大肆撕咬起来一时间昏暗的岛面上鸟羽乱飞血肉四溅。 它们抢食的不是日常喜欢享用的小雏鸟与龟蛋而是……人的尸体。 整座岛上此时竟是尸横遍野!刺鼻的血污气息冲天而起好在初春料峭所以并没有太过腥恶的腐烂气息出但饶是如此这么多具尸体依然惹来了方圆数百里之内的贼鸥们。 好一场盛宴。 岛上隐约可见码头一般的建筑但此时早已是全无人迹死去的人们睁着惊恐的双眼泛着白的眼珠子无法动弹蒙着一层死亡后形成的粘膜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摸到岛上来杀了自己。 嗤的一声一只贼鸥准确无比地啄中那具尸体难以瞑目的双眼叼着一粒血糊糊地眼珠。骄傲地扭动着脖颈旋即低下头来似乎害怕有同伴要和自己抢食双翅一展挪了一个地方躲到礁石下面开始进食却现这个食物有些硬。咯住了自己的脖颈慌急地咯咯叫着。 满岛残尸肉飞现白骨脏腑被啄出血污死亡飞舞着战斗着的鸟群死亡与恐惧的气息弥漫在大海上。 …… …… 一只手有些艰难无力地扒开上方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赶走身边那些该死的贼鸥。一对眼睛从那个缝隙里紧张地向外张望着确认了上岛的那队官兵已经坐船离开了这位大难不死地岛上海盗才心有余悸地从同伴们的尸体中爬了出来。 这人肩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于那些官兵所挟带的杀气感知极快抢先一步装死并且用同伴的尸掩护住自己或许他也早就死了。 那些上岛来的官兵。本来应该是这些海盗们的同伴但忽然凶性大下手之狠实在是难以言说直到岛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想来那位海盗的领才会想到明家是来灭口的。 侥幸逃生地这人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生活面容寻常神情坚毅双眼微眯。经历这等大难后他却似乎并不怎么惊慌。喘息着坐在同伴们的尸体中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神撕下身边同伴的衣服紧紧地包扎住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开始起身。在岛上寻找着清水与食物。 官兵们离开的时候以为人都已经死光了。所以并没有将清水与食物毁去所以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恢复了一下精神之后天也就亮了。 …… …… 迎着海上升起的那轮朝阳那个人缓缓地坐在码头上看着不远处时飞时落的鸟群看着那些长年相伴的伙伴们凄惨的死后模样他地嘴唇开始白却忍住了恶心欲呕的情绪反手拿过一壶清水往干枯的嘴里灌了下去。 死的人都是他地伙伴但他不会去安葬这些人一来是死去的人太多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安葬这么多尸体。二来当海盗的人死后如果不能葬入海中被这些贼鸥们带上天去不见得是一个不好的结局。三来这些海盗们平日里作的恶也不少杀人**的事情常常生如今先被人杀再被鸟食也算是报应吧。 他叫青娃儿泉州本地人家世普通能力普通常年在海上当水手去年某个时候他所乘坐的大船被海盗劫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侥幸活了下来而且还加入了海盗的内部开始与海盗们成为伙伴在泉州之外地滔滔大海上做着那些很丑恶的事情。 这座岛上的海盗是海上最大的一股但是很奇怪他们做的生意却却不多。而且领似乎刻意在掩饰着这支队伍地行踪。在岛上呆了半边青娃才终于现原来岛上的主要生意就是劫明家往西洋送货地货船。 每次劫船通通不留活口尤其是船上负责押送的朝廷官员。 只是半年的时间青娃因为自己的冷静与冷血得到了头领的赏识成为了海盗当中的一名小头目开始逐渐了解到了更多的详情并且开始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很可惜……这个时候这个夜晚一批强大的水师找到了小岛并且血腥无比地屠杀了岛上所有的人。 朝阳拂面却并不清爽因为身旁全是死尸血肉青娃儿的喉咙咕隆了两声认出来了前方不远处正被鸟儿们啄食大腿上肉的那名海盗正是与自己同住一个山洞的才仔。 青娃眼睛无力地眨了眨有些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才仔的尸体旁边用手中的木棍赶走那些天杀的贼鸥看着才仔的尸半晌无语最后缓缓说道:“我如果活着回去你的爹妈我会照顾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决绝地扔下自己的伙伴尸体沿着码头下的那条隐蔽小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岛上的船已经全沉了不过那里有海盗领留的后手不知道那里的木船还留着没有。 青娃走的不快但格外坚决。他必须赶紧回到6地上因为自己虽然活下来了但后来的那几封情报并没有送出去提司大人那边应该已经开始着急了。 他一边走一边抹泪强忍着不回头去看虽然身后那些海盗都有取死之道但相处半年纵是铁石心肠也禁不住有了些感情。 此时青娃儿的胸中升腾着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眼看着就可以拿到明家与海盗勾结的证据了……昨天夜里那批军队战斗力极为强大究竟是哪方面势力的人呢?既然是上岛来灭口一定是某位军方大佬才有可能调动沿海的强大水师……难道是叶家?不过他没有下判断的资格只希望能赶紧把这个情报回苏州。 是的正在哭泣的青娃儿就是监察院四处驻泉州巡查司外围乙组的五只乌鸦之一他就是曾经向范闲禀报明家与海盗关联的那名密探。 ---------------------------------------------- 离这座鸟屿相远的江南苏州城外那座清美的似乎不肯沾染一丝世俗气息的明园之内当代明家主人明青达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张椅子前面回着椅中人的问话。 椅中人是位妇人是位老妇人。 就算在长公主殿下的面前明青达也没必要如此拘谨持礼但在这位老妇人身前他必须低下自己的头颅因为这位老妇人是明家真正最有权的……太君他的亲生母亲。 若干年前如果不是这位老妇人心狠手辣毒死了那位最得宠的外室在老太爷死后又将那名老七追杀出了家门明家这宠大的家产只怕早已经落在那个人手里哪有明青达什么份儿? 明青达每次看着自己年迈的老母亲总是联想不到年高德劭这四个字而是想着:老而不死是为贼……七弟的尸大概在某处已经化成白骨了吧?他这般想着虽然心安却也有些心寒只要这位老妇人还活一天自己在明家就不能算是真正的主事人。 “你的动作太慢。”明家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子毫不留情面冷声说道:“如果想要将自己洗干净那你应该从两年前就开始动手。” 明青达世称聪慧不然也不可能把持明家这么大的产业但在母亲面前却是被批的不行面上一热皱眉说道:“为什么是两年前?” “因为两年前宫里就决定要让范闲娶林婉儿了!”老妇人眼中寒光一射恨声说道。 明青达面色恭谨但心里却另有想法心想就算那时候就猜到范闲会下江南掌内库但那时候谁知道他是皇上的私生子?谁知道他是叶家的后人?谁知道他日后会统领监察院?这老太婆看来真是糊涂了。 老妇人骂道:“这次如果不是老身请军方帮忙如果让监察院查到了那个岛上以范闲的性格会怎样对付你?” 明青达心中冷笑不语面色恭谨应道:“让母亲烦心真是孩儿不孝。” 第一百零六章 明家母子 “兰石今天怎么样?”明家老太君冷漠看着自己的儿子关心着自己的孙子。 明青达眯眼说道:“孩子知道孰轻孰重再说这几年他对她也不错。” “男人啊。”明家老太君讥讽嘲笑道:“终究都是这种样子。” 老妇人想了想后摇头说道:“让兰石少和袁大家来往前些日子听说钦差大人那位门生正在城里开青楼兰石卖了竹馆出去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和袁大家筹划着怎么破一破钦差大人的生意如今既然咱们拟好了章程当然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她继续冷冷说道:“袁大家是世子的女人你让兰石少流些口水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范家对袁梦是恨到了骨头里如果让范闲察觉到了袁梦在苏州城内只怕会在第一时间内杀了她明石与她来往会多几分危险。” 明青达点头应下正准备退出房去不料老母亲却仍然将他留了下来沉默半晌之后忧虑问道:“我们的安排终究是我们的安排我总觉得那位小范大人在铁手整治了内库之后。不应该如此安静才是。” 明青达想了想后沉着应道:“母亲放心毕竟咱们家在天下也是有头有脸地大族没有拿着实据就算是钦差也不敢胡乱出手的。” 明老太君须眉皆白满脸皱纹里都夹着世故与冷漠寒声哼道:“不敢?连四十万两白花花的雪银都不要。他要的定然更多这天下除了我明家还有谁能给他这么多银子?” 确实如此四十万两白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出来并且送到范闲的手上这种能力已经足以震惊世人虽然范闲极为不可思议的没有接受但这笔堪称世上最大地贿银已经可以载入史册。范闲连四十万两白银都不要。所谋所求自然更大。 “儿子想过。”明青达不慌不忙说道:“钦差大人没有收银子也不见得全然是坏事。就说去年九月间老崔家的曾经在一石居送出去了两万两银子小范大人倒是笑纳了可一回头就将崔家给剿了所以收不收银子并不表示这位奇怪的大人有什么想法。” 从古至今收银子办事用天经地义的事情。像范闲这种收了崔家两万两白银却一点好处不给不说还雷霆一击将崔家扳倒的事情实在是相当罕见。这个举动完全破坏了范闲在贿赂江湖中的信誉江南的商人们对这件事情记恨极深。 明家老太君两颊皮肉无力一笑起来显得格外恐怖嘲讽说道:“崔家也是小家子气看事情都看不准他家那宝贝儿子在北齐上京得罪了范闲被罚了半夜跪就想用两万两银子抹平?小范大人收这银子。不是为崔家办事只表示对上京的事情不再记恨至于后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这位老妇人皱眉问道:“慧儿怎么样?” 明青达回道:“情绪好些了。” 崔明两家在长公主的暗中安排下进行着联姻。此时提到的慧儿就是明家第三代明兰石地正妻崔芷慧。崔家被范闲整倒之后那些头面人物虽然在燕小乙的保护下活了下来但是家破人散千贯风流而去嫁入明家的新妇难免心生惶然之感日日以泪洗面。 略说了些家事又将话题扯回正途明老太君眯眼说道:“太平钱庄的掌柜前儿来说过了咱们家寄存的银子这次都备的差不多不过前些天你来和我说的招商钱庄……又是个什么来路?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太平钱庄那边我有些担忧。”明青达皱眉说道:“先前提到的史阐立听说在钱庄里提过几笔大数目的银子如果朝廷或者说钦差大人埋了什么手脚我怕到时会出什么问题。” 他见母亲一言不在沉思中又继续说道:“招商钱庄是新起的一家去年才开始在东夷城那边出现您也知道如今地钱庄大多出自东夷。背后的股份和背景我托人查了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儿子想的是如果此次内库招标被钦差抬了价日后的流水总要有个保证太平钱庄之外再留条路子。” 明老太君睁开双眼冷笑说道:“是什么背景竟让你如此相信?咱家做内库生意要地银子如流水一般小的钱庄哪里周转的急?范闲下江南竟是让你乱了心思真没多大出息。” 明青达心头微恚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解释道:“主要是背景可靠您猜那家招商钱庄的背后是谁?” “别和我弄这些玄虚。”明老太君厌恶地盯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明青达咳了两声后说道:“查的清楚招商钱庄的股份大部分是沈家的产业北齐朝廷追索地厉害当年沈家管钱的先生逃到了东夷这才开始做这个生意。” “沈家?”明老太君双眼里终于现出了一丝兴趣“北齐镇抚司招抚使沈重?” “正是。” 明老太君沉吟少许后枯笑说道:“北齐朝廷抄沈家沈大小姐单身逃走一直有笔财产没有抄到。当年沈重与崔家联手把持着内库往北齐的走私。不知道存了多少银子如果是他家的话这家钱庄倒是有些财力。” “最关键地是招商钱庄地真正靠山是东夷城里极有实力的一个家族。”明青达趁热打铁说道:“沈重是北齐皇帝杀死地而且应该与小范大人有关系所以招商 钱庄肯定不会与朝廷与北齐通气。” 明家除了田地与庄园里藏着的庞大银两之外。用来做生意的银两基本上都是存在太平钱庄里而从太平钱庄调钱的印章却是一直掌握在明老太君地手中明青达空有明家之主的名号实际上却只是个傀儡今日极力向母亲推荐招商钱庄谁知道肚子里存的什么心思。 也不知道明老太君是不是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笑容瞬间即逝冷冰冰说道:“史阐立从太平钱庄里能调多少钱难道你没有查到?” 明青达感觉到一丝冷汗正从后背往下流淌。强自镇定说道:“太平那边被我逼了一下他们老掌柜只好坏了规矩给了我一个实数史阐立能调的那批银子来路不清楚应该是范家的总数目应该在五万两左右。” 明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 明青达愈地紧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老太君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先不要慌着和招商那边联系了。一来。史阐立能动的银子不多根本不足以在招标上面给我们造麻烦。二来太平钱庄的背后是四顾剑那个老怪物这钱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你让他们坏了规矩。那是因为四顾剑需要咱们明家往东夷城送货如果你一转身就去和招商钱庄眉来眼去他们心里哪里会舒服?三来招商钱庄地背后就算是当年沈家的那笔钱其实也不算什么就算还有你所说的东夷城里的大族……可是东夷城那边也很乱所谓大族只怕是四顾剑的眼中钉。我们何必去得罪四顾剑?” 明青达抬起头来似乎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温和地对自己说话。 明老太君最后下了结论:“招商钱庄那边可以有些小的往来至于内库这边必须还是走太平钱庄保险起见。” 明青达不敢再说什么。总觉得母亲的温和背后藏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只是心中依然有些不服。做生意本钱当然讲究个狡兔三穴什么都放在太平钱庄里这哪里能行? 母子二人的判断产生了一点偏差而就是这一点偏差导致了后来那些很麻烦的事情。 …… …… “如果钦差大人能容咱们家几年那便依你地意思就这么下去如果他……一定要治我们明家于死地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明青达佝身应是沉吟半晌后说道:“君山会下月开我怕来不及。” 明老太君冷冷看着他:“杀人又不是一种急活儿……至于君山会那边我们明家将江南武林养了这么多年在朝廷的目光下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难道不应该有些报答?” 这话里的杀人自然指的是杀范闲。而君山会也绝对不是邹磊曾经想用来对付范闲地武林大会。 庆国有所谓江湖但真正的江湖绝对不是西湖旁边青石坪上那副模样。 草莽之中自有所谓高手像江南水寨老供奉那种层级的高手不知道隐藏在多少地方。 所谓君山会便是这些所谓江湖中的所谓高手真正聚会的地方。君山会向来不为人所知谁也不知道到底拥有多高的实力。 如果范闲真的要将明家赶尽杀绝一个绵延百年的大家族自然有办法进行反击。尤其是目前六处地影子与专业刺客们正满江南的与东夷城剑客们玩捉迷藏的游戏范闲身边的防卫力量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严密。 明青达很明显不赞同这个提议微嘲说道:“东夷城都杀不死地人我可不相信君山会能够做到。另外母亲不要忘了钦差大人本身就是绝顶高手他的身边还有陛下派来地虎卫最关键的是……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应该也在他的左右。” 明老太君怜悯看着自己的儿子:“杀人就是拼命不是一个讲究成功率的游戏如果别人都要杀我们全家了你还在考虑能不能杀死对方那你永远都没有杀死对方的机会。” 明青达苦笑应道:“就算能杀死范闲又如何?陛下震怒天下震惊难道我明家还能活下来?” “自然要做的滴水不漏要给天下人一个信服的答案。”明老太君冷漠说道:“如果能将范闲杀死那自然是东夷城四顾剑做的与我们明家有什么关系?反正四顾剑这些年也背了不少黑锅再多一顶也无所谓。” 明青达嘲讽说道:“这个借口或许只能骗我们自己却骗不了天底下的百姓更骗不了监察院与陛下。” “如果能将范闲杀死。”明老太君面无表情说道:“当然如果能维持和平是最好的。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相信我们大庆朝英明的陛下一定不会因为一个死去的私生子而动摇整个江南动摇他统治的根基事情能压到最小陛下就一定会压下去。” “一个活着的范闲比十个明家都有价值但十个死了的范闲都比不上一个残破的明家。陛下不喜欢我们明家但却不能毁了我们明家所以陛下只是希望这次范闲能够将我们明家完好地夺到朝廷的手中……你如果看明白了这点这个家我也就能放心地交给你了。” 明老太君面上浮现一丝恨色:“到时候我再把我这条命填进去。” 明青达百感交集哭泣说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晦气话。” 他在心里暗自冷笑着老妇人果然是老了看事情居然糊涂成这副模样如果真依你的将范闲杀了陛下怎还会给明家生路?填进你的命?你以为你的老命还真的这么值钱? 第一百零七章 身在苏州心在天下的一个好人 史阐立从竹园馆里走了出来嘘了一声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他身后这座楼正在装修只是距离开业还有一段时间抱月楼扩至江南的事业进程开头倒算是顺利只是这两天在苏州城里买姑娘的事情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从同行的楼子里挖姑娘虽然仗着三皇子的威势顺利无比怎奈何却没有请到几位红倌人。 每每思及此事史阐立便有些头痛江南女子多娟秀是出了名的怎么却找不到一些像样些的姑娘?难道都是被人藏起来了?本来还有其它的途径他也曾经去牙行里看过只是牙婆们热心介绍的姑娘都是从江北逃难来的可怜女伢子虽说是父母在卖但身条都没有抽出来史阐立总有些下不了手也害怕范闲生气。 说到那位门师史阐立的脑袋就更大了真不知道那位小爷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前天从内库回来后便一头扎进了盐商让出来的华园里整日介的闭门不出连马上要到来的内库开门招标一事也似乎没有做什么准备。 史阐立今天穿着一件棉袍虽然如今是商人的身份却依然脱不了十几年寒窗苦读所养出来的读书人作派他的手抚在马车光滑的厢壁上却没有上车。 车旁的侍卫好奇地看着他。 车旁无数行人走过就在这车水马龙的苏州城大街上史阐立忽然走神了起来他望着那些面色安乐的江南百姓们。微微皱眉回思起这一年来地过往对于自己的选择忽然多出了几丝惶恐之感。 杨万里在杭州那番谈话之后虽然这些人依然以范闲为坚定地往着那个不可知的将来迈去。但是史阐立与那三位同窗不同他已经淡了仕途的念头开始为范闲打理一些隐秘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隐秘的消息所以越觉得范闲这人有些难以捉摸----自己这些人是想济天下养万民的可是门师大人究竟是怎么想地呢? 他心里明白抱月楼的扩展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范闲在监察院之外有第二个探知天下消息的途径但更重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方便范闲日后洗钱门师的所作所为或许是为了一个良好的目的但是在达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间。或许却要牺牲许多比如无辜者地性命比如读书人一直禀承的正道比如似乎每个人都应该有的……良知? 到了今天史阐立当然知道范闲已然是一位权臣而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明臣但他更明白如果要做一位能够青史留名的明臣攫取权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明字就会显得太愚蠢了。 这是一个哲学上的两难命题史阐立陷入其中。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好沉默地上了马车将赌注压在了自己对门师的信任上。 马车是开往太平钱庄的最近史阐立一直在那处调银子四处使用那足足五万两银子的份额实在让他有些惶恐小范大人地银子未免也太多了些。只希望他将来拿够了足够的权力与金钱资源之后还能记得当初所想的事情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范闲满脸平静看着面前的杨万里从内库回到苏州之后他将杨万里传了过来。虽然按理讲杨万里不能擅离职守。范闲属于乱命但是有个钦差大人地身份想必富春县的官员包括上州的大人们都不敢对杨万里多加指责。 杨万里叹息说道:“老师学生只是担心这官场险恶而且极能诱人以奢华权欲……”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范门四子当中范闲最喜欢的其实就是杨万里因为这小子说话够直接而且一直牢记童年寒苦刚正不阿不论清廉自持也属异类。范闲虽然不是个清官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清官的欣赏而史阐立虽然心中自有清明但却只肯将事情闷在心里。至于另外两人成佳林过于中庸求稳唯有侯季常这位当年京都与贺宗纬齐名的才子心思厉刻实在是做事的好人选只可惜目前远在他州范闲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他挥手止住杨万里有些过了头的担忧笑着说道:“我之心性坚定又岂用你来担心?不要总怕我滑向邪恶地深渊习惯了黑暗便看不到光明。” 杨万里微怔复又想到自己的门师是何等人物怎会那般不济自己的担忧或许真是过头了。 “金钱只是工具。”范闲说道:“但凡贪欲之辈总是需要用金钱来换取某种生理或是心理上的快感而对于一个足够有钱的人来说贪钱……如果不是为了数银子那么一定是为了某种目地。” 杨万里摇头说道:“欲壑难填世上太多这等事情。”虽然范闲经常蹦出些有些奇怪的词语但杨万里已经习惯了反正听得懂大概地意思。 “我又不是太监。”范闲笑着说道:“对于银子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杨万里苦笑心想您若不爱银子那何必用史阐立的名义经营青楼?尤其是此次针对明家与内库的行动很明显是要截银子下来而到时候交回朝廷手里的又有多少呢? 范闲根本不理会学生的腹诽很直接说道:“这次喊你过来是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一下。” 杨万里虽然对于范闲的某些行事手法极不认同心里有些抵触情绪但对于范闲交待下来的事情。只是不违律乱法执行起来是极为用心用力。 “请大人吩咐。”他看着范闲一脸正色以为是政务上地事情所以改了称呼极为严肃地应道。 范闲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说道:“马上京中会来任命将你调到工部。我事先通知你一声免得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万里听着这话一惊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自己在富春县上做的好好的依惯例明年就能入州仕途看好不说而且这也是正途。他虽然是个忠恳之辈却不是不明白官场之中的纠葛当然清楚当初春闱后为什么门师会让自己等三人下入到各州郡。而不是想办法留在京都的各部司之中。 因为范家在京都的势力已经足够雄厚所以需要在外郡有些助力这就是杨万里会被到富春县的缘由。 所以此时听着自己要被调入工部杨万里便有些不明所以以自己地品秩在京外还可以帮门师做些事情回京之后官卑位低连话都说不上……门师大人这个安排不知道有何深意。 看出了他的疑惑范闲轻声解释道:“从地方入工部。依惯例会上调半级你不要以为这又是我做的手脚。至于为什么让你进工部你也不用多加猜疑。” 杨万里疑惑地点点头。 “工部下有四司。”范闲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庆历元年新政时水部司被改作了都水清吏司……这次。你要进的就是都水清吏司。” 杨万里微微张嘴以为自己能猜到门师准备做什么事情一张嫩脸涨的通红说道:“大人虽说河工修葺耗银无数但是这个银子……可是动不得的。” 范闲一愣旋即笑骂道:“你生的什么猪脑子?杭州城里那通骂还没有骂醒你?” 杨万里这才回过神来。想到门师就算要贪银子放着屁股下面的江南明家与内库不管怎么会将手伸到河工之上自己肯定是想差了极为羞愧地连声叹息。 范闲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叹息着说道:“你这个莽撞性子也得改改。在我面前倒好说入工部之后对着那些奸滑无比的官员还是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杨万里一咬牙说道:“听老师地话学生日后一定沉稳些请老师交代。” 范闲微一沉默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杨万里的双眼一直盯到他的心里有些毛了才平静说道:“都水清吏司……负责审核放朝廷拔往沿江治河所需的银两数目十分巨大尤其是去年大江决堤死伤无数今年朝廷只要国库状况稍微一好转陛下一定会拔足实银。而我让你去都水清吏司就是要你……看着这笔银子。” 杨万里愣在了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河工?大堤?洪水?洪水一般的银子?世人皆知河运一项乃是国计民生中最耗钱的事务尤其是庆国这十几年来年年修河年年决堤银子像洪水似地往里面灌着却没有听到半个响声。 一方面是天老爷不给面子另一面自然就是**了从京都的工部再从河运总督府往下的各级官员都不知道从这笔数量庞大的银子里捞了多少好处贪腐之祸甚于洪水。 陛下当然也心知此事四年前大河决堤监察院详加调查之后当朝诛杀了那一任的河运总督据说那位河运总督家中积产累国而且背后地靠山是太后。只是庆国皇帝如此厉杀依然止不住河工这路的贪腐风气而河运总督的位置也已经空了四年没有人接任。 加上最近几年内库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两线征战国库空虚大河两岸地水利设施年久失修这才造成了去年大江决提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连皇帝陛下都没有办法完全解决的事情……让自己去做? 这个事实由不得杨万里不傻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治一郡一州的能耐或许是有的。但要治河涉及天下万民生死可不敢讲这个大话。 于是他惶恐拜于范闲身前连声请辞。 范闲看着他摇摇头说道:“慌什么呢?只是让你去看银子又不是让你上河填土。” “为保大江之安万里便是上河填土又有何惧?”杨万里苦笑应道:“只是老师既然想着河工。便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稍有差错便是水淹万民地悲惨事情学生实在不敢应下。” 范闲冷笑说道:“不是想做一位青史留名的清官吗?我这便是让你去咱大庆朝最黑的贪官窝子你却不敢去?” 杨万里面色一红缓缓低下头去。 范闲也不再说话只是冷漠看着他。 良久之后杨万里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来咬牙说道:“便依大人。”他心里想着就算到时候被阴死在河运衙门。也总能出些力正如门师所言既然要为天下谋利又何用惜身? 范闲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和声说道:“舍得一身剐敢把……咳咳总督拉下马。” 杨万里一愣心想这句话有些古怪。 范闲掩饰着笑道:“更何况如今河运总督地位置一直空着的有我范家与监察院看着你河运衙门虽然深如龙潭。但那些贪官们如果想用阴私手段对付你……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杨万里一想对啊自己有门师这么个大靠山。还怕那些人做甚?他倒也是心绪转变的快面上马上浮现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这时候就准备冲回京都报道然后赶紧赶往大江之畔去盯着朝廷地银子是不是花到了实处。 范闲看着他这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正色说道:“但有一句话你得记清楚了。” “请老师吩咐。” “你……只能管银子。不能管河工。”范闲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杨万里微愣心想修河之事利国利民为什么自己不能做? 范闲盯着他地眼睛极为认真说道:“修河自然有专业的工部司员们去做。你只要保证银子用到了正途上河工万万不能管……这世上。最害怕地就是外行管内行你以为修河就是将堤岸填高这般简单?” 杨万里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范闲心里叹息一声叮嘱道:“我让你去工部只是用你之清明诚恳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不是倚重你连半吊子都没有的治河本事。” 他看着杨万里虽然应下但依然似乎没怎么听进去便寒声冷笑说道:“莫要以为我这话是在说笑……杨万里你给我听清楚了!” 杨万里下意识里站身了身子。 范闲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河工修葺的具体事务指手划脚敢仗着我的名声乱出主意……我马上派人来将你斩成三十六段。” 杨万里被范闲寒冷的眼光一逼身子一颤知道门师是极为认真地在交待赶紧端正态度诚恳应下。 二人又交待了一番赴任后的具体细节以及在河运总督衙门里可以信任地事情这时候范闲才真正地相信杨万里并不是自己以往印象中那般愚鲁对于自己交待下去的事情应该能比较圆滑地解决便开始说出今日谈话的重点。 “我让你去都水清吏司其实并不指望你能消除掉河工一路陈年已久的贪腐蔽风。”范闲若有所思说道:“监察院在那边也有不少钉子但是官员数目太多与朝中的瓜葛太深牵一而动全身总是不好处理。” 杨万里虽然有些讶异但这个时候也终于学聪明了没有问而是静静听着。 “所以说朝廷拔到大江的银子……到最后总是会不够的。”范闲嘲讽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但总之到最后都是会形成这种局面就算陛下拔下两百万两银子工部依然会喊不够。” “本来如果徐徐图之也不是完全不能扭转这种局面。” 范闲眯眼说道:“只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去年大江决堤冲毁了不少堤坝。让长年失修的两岸堤防与水利设施愈的不堪而去年冬季水枯之时正是修河地大好时机偏生那时候国库里却没什么银子……那今年怎么办?” “今年如果不大水那是咱们大庆朝地运气好。”他冷笑说道:“万一再大水那可就抵不住了而河工一事。还要倚仗那些官员所以并不适合监察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杨万里这时候才隐隐察觉到门师大人身在苏州心却在天下黎民之上心头微暖试探着说道:“国库调银不够而且已经到了春天就算能挺过春汛可后面还是需要银子。” “这就是我让你去工部的真正目的。”范闲平静说道:“我会筹措一笔很大地银子其中大部分会经由户部入国库再调往河运衙门。但是先前说了沿途苛扣不知还会剩下多少最关键的是我怕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另外地那部分银子我会直接调往河运衙门由你接手。” 杨万里大惊失色范闲口中所称的很大一笔银子那数量肯定极为恐怖。想来一定是从内库中索得只是这笔银子按理讲应该归入内库再依陛下旨意分拔至国库像范闲所说的直接调银……这往小了说也是私动国帑。往大了说和谋反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间太紧。”范闲无可奈何说道:“往年的银钱调动要耗上大半年到那时节……娘的大江早决堤了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杨万里这个时候当然清楚范闲这么冒险和没有收益的搏命做法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地利益而是确实想让修河一事赶紧走上正途。心中虽然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对门师的担心焦急劝说道:“大人此事定要慎重万一被人知晓……那可如何是好?” 范闲笑了笑。说道:“怕什么?难道陛下还舍得将我杀了?” 杨万里一想倒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虽说这笔银两的来源无法交待但只要是用在河工上又不是用在私蓄死士上皇帝陛下怎会与自己地儿子过不去? “那笔银子地来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也清楚这银子的来路肯定是见不得光只是不问清楚总是有些不自在。 “坑蒙拐骗偷我是个喜欢吃大户地人。”范闲笑着说道:“马上内库开始招标银子你不用担心关键是把这笔银子要运作好监察院四处会帮你处理具体的事务工部里面也有人会替你遮掩你不用过于担心。” 杨万里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么大笔数量要用非常规渠道灌注到河工一事之中当然必须是朝廷高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睁说不定事后的总谋划便是门师的父亲大人那位一直显得有些沉默的户部尚书。 “我的银子会越来越多。”范闲叹息说道:“会一年比一年更多所以现在我愁的不是怎么挣银子而是怎么花银子怎么才能花地愉快。” 这话有些嚣张只是明家的银子还没有骗到手他却就已经开始提前想着怎么花银子了这事儿不免有些荒唐。 “河运总督空缺四年。”范闲对着自己最拧的门生微笑说道:“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就是我大庆朝地河运总督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贪的河运总督。” 杨万里昂然而立胸中红日初生豪情万丈。 …… …… 之所以要调苏州的银子入河工为了就是抓紧时间抢在秋汛之前对千疮百孔的河堤进行最低限度的修补杨万里自然不肯再呆匆忙告辞而去他要回富春县交待又要入京报道又要折回河运衙门这万里果然是要万里奔波辛苦去了。 范闲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马上要到的那个人。 没有等多久海棠推门走了进来像看神仙一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问题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天内库就开标了。”范闲笑着说道:“ 夏栖飞如果不是蠢货。一定能将价钱抬到一个合适的程度四成的定银不是小数目明家既然如此老实地双手奉上银子压在转运司里我总得把它花出去才对得起明家。” 海棠摇头说道:“京中已经来了监察御史江南总督府也会派员旁听这笔银子。你根本动不了多少。” 她接着说道:“就算夏栖飞那边能够接下崔家的线路可是要等货物变成现银至少还需要七个月。” 范闲笑着望着这位姑娘家说道:“反正是往北边运货反正你们皇帝要出银子而且我这转运司衙门里压着足够的银子事定之后我从太平钱庄里调些银子先用着想来你们不会有太多意见。” 海棠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这倒也不错。只不过七个月的时间你总是能还得起……只是陛下并不知道你的安排而且……用我大齐内廷辛苦攒了这么多年地银子……来给你们南庆修河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这事儿何止说不过去如果北齐那位聪慧于内的小皇帝知道范闲如此玩法只怕要气地吐血。 范闲一摊双手望着海棠悲天悯人说道:“朵朵你曾经说过天下子民毕是上天的恩宠咱们要一视同人如果大江决堤。淹死的是我南庆人难道就不是人?你忍心看着这一幕生?北齐内廷的银子明家的银子朝廷的银子……还不都是天下人的银子?我只不过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在天下人的身上何错之有?” 海棠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天下人的银子用在天下人地身上当然不错只是日后若我大齐境内出现什么灾荒年景时还盼范大人不吝支援才是。” 范闲想也未想含笑说道:“这是自然。” 海棠似乎没想到他答的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当地。不知道对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随口打哈哈毕竟这世上真的没有国族概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论银子的事情不过你今天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贪银子的官员权臣见得多了。但真没有想到你贪银子居然会用在这些事情上。” 范闲缓缓抬头。似笑非笑说道:“很难理解?其实很好理解……正如我先前与万里说的银子只是工具只是用来谋取生理与心理快感的手段挣银子难花银子更难怎样才能花的舒爽?有人喜欢买马有人喜欢买美姬有人喜欢买庄园当地主有人喜欢买官位。” “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太简单地事情。”范闲继续说道:“我既然要花银子买乐就得花一笔最大的银子买一个世上最大的乐子。”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范闲开始用孟老夫子教育海棠。 海棠微笑着坐了下来说道:“原来归根结底你还是只想让自己过的更快活些就像以前你在信中提过地那样你希望这个世界能更美一些你生活在里面也会更自在一些。” “不错。”范闲笑着说道:“就算锦衣玉食权富集于一身一朝国破人亡如何享受?就算高歌轻台有美相伴云游天下而不携半丝云彩可身遭尽是饿琈腐尸黑鸦啄食如何能够快意?养狗咬人而哈哈大笑这是很没有品质的纨绔生活我却是乐不出来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一人好万人不好这样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想了想后很诚恳地说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相信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海棠低头隐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轻声说道:“好人……明天内库开门招标你打算继续做一个好人?” 范闲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说道:“在某些时候我不仅不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恶人一个屠夫不过这两者并不冲突。” 海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这两天晨间你又开始恢复了修炼真气地状况好了些没有?” 其实从杭州城西湖边开始范闲每日晨昏之际的例行冥想便开始恢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里躲着海棠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对方。 此时海棠当面问了出来范闲也没有应下去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海棠浅浅一笑又问道:“你先前说的花银子之论确实新鲜不过天下多有不平事寒苦待济之民甚多为什么你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各地善堂会逐渐开起来。江北一带的流民朝廷会想办法安置我与陛下曾经商议过。”范闲平静说道:“内库的银子至少有一部分我必须攥在自己地手里然后用来做一些合适的事情。” “这是某位前辈地遗愿?”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范闲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脑海里平空出现了一幅图画那画上清丽的黄衫女子正站在河畔的山石之上满脸忧患地看着河道中凶猛的洪水巨龙看着对岸河堤上辛苦着的民夫们。 “先休息吧。”他轻声说道:“明天内库开门还有一场仗要打。” 第一百零八章 内库门 庆历六年三月二十二日据说大吉所以钦差大人巡内库转运司正使范闲到江南之后内库第一次新春开门招标就选在了这一天。 这天春光明媚微风送暖苏州城里的公子仕女们纷纷往城外去踏青宽阔的官道上草未长已偃莺未飞已惊城外青山处处绿水丝丝便化作了男女们互相勾搭的好去处空气里漫着一股清新美好的味道。 苏州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由江南总督府往南行七十四丈处便是内库转运司常驻苏州府衙不论是江南路的各司衙门还是苏州府的衙门都开在这一片地方正是官气云集之地平日里就是戒备森严要看防之处今日里只见军士游走于两边街头各持长枪于手又有衙役强打精神在春浓困意里警惕地注视着各方的动静。 这一大片区域已经被严密地控制了起来。 每年的内库开门日都是这种情形一来是各地来的巨商们手中带着太多的银子二是主持内库开门一事的除了转运司的官员还有宫中派来的太监监核江南路总督也会到场旁听这种时候更是少不了都察院那一帮子成天没什么事儿做的御史们。今日汇集到这里的银子太多大官太多所以安全问题就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苏州深在大江之畔庆国武力强盛也没有哪个势力敢做出任何的试探就连苏州城里的小偷们都早已被清逐出了城外。 正是一片清明时节好收钱。 …… 转运司依惯例。腾出了一间大宅院。这座院子宽阔无比沿正堂两边一溜地小隔间据说是前朝时候江南一带的生学考场后来庆国皇帝南巡内库之时现这种格局倒有些合适进行招标便定在了这里形成了惯例。平日里这座宅院就空在苏州最高级的区域之中。被转运司借给总督府衙门理帐只是到了三月间就归还转运司衙门。 从十几天前就已经开始重新整修打扫如今的这座宅院明亮至极清净无尘。 宅院之外有兵士把守院内堂边站着几名面容寻常的护卫大堂间的光线有些阴暗只隐约能看见一排四个太师椅摆在桌案的后方。 当南街京都新风馆苏州分店地接堂包子卖完之后这座宅院的门终于开了。 来自各州的巨商们并不慌乱极有秩序地抬阶而上。对于身边兵士们警惕地眼光视而不见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对于这一整套程序早已了然于心。 一个商人的身后往往代表着一个家族以及家族身后的官场派系内库开门之事重大所以今日前来的代表都是家族中的头脸人物只是人数并不多这些商人的身后都带着自己的长随与帐房先生还抬着箱子与帐册及相关地工具。 走在众人之前的。当然是明家的代表。 从去年开始明家就已经将大部分权利下放到明兰石少爷的手中明老爷已经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但让众多巨商有些震惊的是。今天那位明老爷子明青达居然亲自到了大宅院! 明青达微眯着疲倦的双眼与各们同仁拱手见礼一捋颌下长须便傲然走入门中。 江南商家隐隐以明家为赶紧向这位老爷子回礼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门中。没有人会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既然是内库招标当然是明家先行。众人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家今天会如此慎重连老爷子都请了出来。 偶尔有人联想到内库新来的转运司正使。那位钦差大人又想到这个月里明家少爷暗底下与众人不停地交流。这才隐隐猜到今天的内库招标只怕不会如往年一般风调雨顺也不会如今天地春光一般明媚喜人。 …… …… 檐下的两排房间早就已经贴上了名字各家依次进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一间大房内他们带的人也最多足足带了十六名掌柜伙计一入房间便有转运司安排地仆妇下人们端茶倒水递了热乎乎的毛巾以及一些精致的小糕点。 虽然开标的是官府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富人们也要招呼好用范闲知道往年安排后笑着说的那句话般要杀猪当然得先把猪养肥了。 明青达稳坐于椅中双眼微眯看着门外庭院里散下的清淡天光入院之前他就与那些商人们有过眼神上的交流知道大家的想法是极为一致地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愿意彼此将价钱哄抬起来尤其是那些商家根本不敢得罪自己。 想到这一点明青达的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些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明兰石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的身旁低下身子说道:“快了。”他伸出那双白暂的手端着茶送到父亲的身前这双手是如此地洁净就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一般。 明青达点了点头朝廷既然还是明标这天下又没有人有那个财力与自己争应该和往年没有太多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还是有些干或许是人地年纪渐渐老了精力总有些不济。 想到这点明家主人心里却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自己的母亲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身子骨还是那样康健? 明青达下意识用目光扫了一眼对过很轻松地分辩出来了那些房中所代表的家族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身入商场但老一辈的交情犹在。今天那些家里来地都是些第二代的后人想来对方也清楚内库十六标崔家腾出来的份额可以抢抢至于明家定死的那八项他们是断不能动的。 只是……对面檐下最后的那个房间门依然关着不知道是哪家递了标书。人却还没有到。 明青达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皱眉说道:“乙六是谁家?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人还没有到?” 明兰石一怔无法应答因为他明明已经调查的足够详细为什么那间房还一直空着? 明青达地心中开始生出某种警兆 范闲退回四十万两银票之后便陷入了安静之中不知道那位钦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恚说道:“办事就要滴水不漏连人都没有查清楚呆会儿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明兰石面色微窘只好认错心里却有些不服这些豪门大族的人物都带着这种心口不一的坏毛病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哪家盐商……他们做事向来古怪。指不定这次也是眼馋了。” 明青达一脸阴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盐商一。他们给过我们承诺二薛大人也曾经向我做过保证。” 这位明家主人看着对过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看着玻璃窗里隐约渗出的寒意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 ------------------------------------------------ “这次真是可惜了。”江南总督府书房之中一位师爷叹息着:“崔家空出了六项咱们却不方便插手。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银子又要被明家和那些江南的土财主们瓜分实在可惜。” 封疆大吏江南路总督一品大员薛清大人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坐在他身边另一位师爷也是面露可惜之色说道:“杨继美前些天来了几次。还不是指望大人能帮他在小范大人面前说说话……他家世代做盐如今看着内库这块肥肉也馋的慌。” 杨继美是两淮一代最大地盐商或者说是私盐贩子一向对总督府小心巴结。 薛清想了想后笑着说道:“馋?谁不馋?杨继美这老杀才……那么好一座华园我找他要他都硬顶着不给这次非要经我的手送给范闲当住所他想的什么难道本官不知?难道范大人心里不清楚?” 他身为江南总督掌管天下七分之一的兵马民政实力雄厚至极耳目自然众多想到一椿事情忍不住叹息道:“范大人日后肯定要卖杨继美一个面子不过内库这个事情……他是没什么机会了。” 师爷好奇问道:“钦差大人究竟怎么想的?空出来的那六项他究竟准备交到谁的手上?” 薛清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说道:“其实问都不需要问陛下既然派他来了江南这六项自然是他准备自己得了。” 他接着冷笑道:“别说这六项我看明家自己的那八项今天要保下来只怕也会非常吃力。” 师爷深深皱眉说道:“就不知道小范大人这次选的是哪家。” 薛清嘲讽一笑他统领江南一地当然知道范闲做地一些手脚笑道:“那个人选只怕你们谁都想不到这位钦差大人也委实厉害竟然不在商人之中选代言却在草莽之中挖人如果平日里那厮敢大摇大摆地走进苏城里来本官只怕要拿他入狱索些好处才是。” 师爷不知内情干笑了两声心头却依然有些不舍试探着问道:“关于内库开门一事钦差大人……没有和您说道说道?” 依官场惯例像内库这么大一块肥肉总不能由一个派系的官员独吞尤其是薛清地位然又深植江南范闲再如何嚣张也总要对总督府意思意思。 薛清微微皱眉摇头说道:“小范大人自然是有提过此事别看他年纪不大行事却颇有圆融之风范尚书和陈院长教的好啊……只是本官。此次不得已只好婉拒了小范大人的好意。” “啊?”师爷惊呼出声婉拒好意?只要范闲开了口这小小地好意只怕至少也有十几万两银子的份额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廉自持了?难道他学会了变脸? 薛清自嘲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虽说离的近但咱们还是先走一步小范大人在宅院里等着还有郭铮那个老白脸宫里的公公也带着旨意来我们不要太迟缓了。” 他没有向自己比夫人还要亲密的师爷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婉拒了范闲的好意是因为薛清明白内库看似只是范闲与长公主之间的较量其实背后还代表着更深层地意义。那些皇子们究竟该如何排序这已经开始变成一个极为棘棘手地问题。 薛清的身份不允许他太早站队不然陛下会很生气所以他不方便去分享内库这场盛宴。 在护卫的拱卫下出了江南总督府的正门薛清下意识回头看着府前的匾额被这初生不久地太阳晃了晃眼睛他的心中涌起强烈地不安陛下这几年行事愈……古怪了。这天下所有人的都看着京都在猜测着将来地格局可是这样的动荡对于庆国的朝廷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人心不定官员如何自处? 陛下啊陛下您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 内库开门前来应标的商人们已经坐在房间里等候。而主持此事的范闲此时却还悠哉游哉地喝着茶与他饮茶对话的乃是一位从京都来的太监。 内库乃是皇室财产依规矩。便要由太常寺与内廷共同监核由于范闲本身就是太常寺少卿所以今日太常寺就没有多事的再派人来苏州也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但来了一位大太监同时也是个大麻烦。 “黄公公说的有理。”范闲将茶碗搁在案几之上。微笑说道:“本官也以为一动不如一静。一切依旧年规矩办理就好。” 这位自宫中来的大太监品秩极高不然也不可能被委以如此重任。此人生地肥头大耳两颊边的肥肉都堆在一处此时听着范闲应话皮笑肉不笑说道:“大人主持此事咱家是放心的。” 这名太监一向深在内宫虽然很清楚范闲的大名但心想自己身负圣命倒也不是怎么害怕对方相反是他来苏州几天范闲却没有请他过府一叙这个被漠视地事实让黄公公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先前的一番谈话这名黄公公给范闲带来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准确地说是传递了太后老人家的口谕让范闲主持内库一事尽依旧年规矩莫要乱来。 莫要乱来?旧年规矩? 范闲在心里冷笑着这自然是说该明家的归明家其余的就自己慢慢折腾看来长公主回京之后太后心疼这个幼女居然拉长了脸用出了这么大的面子! 他心里明白太后这是在警告自己做事不要太过分总要为皇族那些成员们留些活钱花花想到此节范闲就忍不住想笑心想自己那位皇帝老子号称一代帝王怎么这些年却越活越转去了?任由老妈妹妹把家业往自己地儿子们府上送? 他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是越有些不明白皇帝造就如此一个动荡的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欲大治必先大乱?”他下意识里皱眉说出口来。 “什么?”在他身旁的黄公公好奇问道。 “没什么。”范闲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传旨。” 黄公公咳了两声微带骄意说道:“也是太后老人家信得过咱这个奴才当然也要谢谢小范大人卖咱家这个面子。” 范闲没有接话只是笑谑着看着黄公公像猪头一样的脸半晌后说道:“你地面子?” 黄公公一怔。 范闲微笑说道:“黄公公在本官的面前你最好收起那一套。老姚老戴老侯……可比你会做人一些。” 黄公公大怒却旋又一惊范闲提到地这三人都是宫中的实力派大太监虽说老戴如今早已失势可是除了最近调往东宫的头领太监洪绣之外老姚老侯……可都比自己面子大!范闲如此说。自然是表示连姚公公侯公公在自己面前就得恭恭敬敬的你又算做什么嘀? 黄公公城府颇深敛去怒容反而笑着应道:“大人说的是。”他心里却是对范闲看低了一线如此四处树敌的年轻权臣只怕日后难以长久了。而且他毕竟是太后的近人身份有些特殊。 范闲似笑非笑说道:“黄公公在苏州城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黄公公低下脸去应道:“钦差大人这是说地哪里话?” “说的京都话。”范闲阴沉说道:“本官最厌憎有人用太后来压我。别人怕你三分却不包括我在内你回京后自可四处说去且看到时又是个什么格局。” 黄公公大怒抬头一位臣子竟敢对太后如此不敬!难道你范闲真的不想要小命了! 范闲如此说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寒着那张脸双袖一拂转过侧廊走向宅院的正堂。丢下最后一句话:“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可不姓洪!” 除了洪老公公那座凉沁沁的皇宫里还有什么是值得范闲警惧的? …… …… 范闲冷漠着站在正堂前方的石阶上。两边檐下房间的地商人们赶紧走了出来对他躬身行礼。 他眼光直直地盯着正门处连离自己最近的甲字房的明家父子都没有看一眼。 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一列沉默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这行人的身上并没有带着商人们常见的富贵气息也没有官员们的味道反而是充斥着一股血杀的草莽感觉。 这行人往院中一站就像是羊群里忽然来了几匹恶狼糕点上搁着一条鹿尾。显得格格不入突兀至极。 领头的正是江南水寨大统领夏栖飞。 今日夏栖飞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水洗绸却依然没有遮掩住他身上地铁血气息。面色虽然平静但是微眯的双眼中依然流露出了一丝兴奋与紧张。 夏栖飞抱拳。向范闲行礼说道:“正使大人草民来晚了。” “不晚。”范闲冷漠说道:“只要来了就好。” …… …… 江南的巨商们往往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而且他们也有很多地方虽然倚仗地方上地草莽力量而夏栖飞身为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其实暗中与这些商人们甚至与明家都有些来往。 所以也有些人见过夏栖飞的真面目今日他领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往院中一站马上便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窃窃私语之声渐起逐渐变成了无数声的惊叹! 水匪也来内库招标! 众巨商们满脸惶恐地看着院中的夏栖飞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站在石阶上的范闲怎么想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 水匪经商?那咱们这些商人做什么?难道去当山贼?这世道……自从小范大人显名以来似乎就变得有些光怪6离难以捉摸了。而且这些江南商人们更为好奇地是夏栖飞就算四处抢劫可是哪里能筹足这么多银子?不过这些江南水寨的人们既然已经入了内库门想必至少已经交齐了保证金……当水匪能挣这么多钱那自己还用得着辛苦做生意? 站在石阶最近那个房间门口的明青达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最后入院的人轻声说道:“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夏栖飞。”明兰石附在父亲的耳边亲身说道:“江南水寨地大头目以往有过一些联系不过没有见着本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也来凑热闹。” 明青达的双眼眯地愈厉害快要看不见里面深寒的眸子只听着他幽幽说道:“看来……这人就是钦差大人预先埋下的棋子。” 便在此时夏栖飞缓缓转头对上了明家当代主人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极为真诚地……展露出无穷的敌意与噬血**。 被杀母夺产的明七少爷在范闲的帮助下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站到台面上复仇的机会。 第一百零九章 乙四房的强盗 并没有等太久江南总督薛清也赶了过来而一直磨蹭在后院的御史郭铮也终于走到了前厅。到此时主持及监核内库开标一事的四方大员终于齐集一地。郭铮如今早已不是京中风光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巡察各路还是有一定的权力他与范闲旧怨未除所以见面时难免尴尬四位大员互相行礼之时总觉得范闲那平静冷漠的眼光里藏着几丝凶险。 今日这四位大员之中从京里来的黄公公自然代表宫里江南总督薛清代表朝官系统御史大夫郭铮代表言官系统而范闲……代表的势力却有些多比如内库转运司比如监察院甚至也包括太常寺这个管理皇族的机构。 当然大家都是代表朝廷代表陛下。 范闲坐在第二张椅子上微笑与薛清说着话却将今天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盯着此事的人太多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个势力都很难一力完成台面下的交易历史形成的内库开标程序极为有效地保证了公平。 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只要商人有钱都可以来争一争内库十六出项的代销权。 他是如此想的其他的三个人也是如此想的黄公公与郭铮互视一眼虽然隐有不安但在他们看来范闲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招来他们要保证的只是明家依然能够获得如往年一样的份额就好。 公公与御史本来在历史上是水火不相融地两个阶层。但今天却极为默契的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之中只是这二人并不了解许多隐情也没有对最后入内库门的那位夏栖飞夏大当家投以足够的重视。 薛清不同这位江南总督抱着看戏的心态满脸祥和地注视着台下的巨商与身边的人们看戏不怕台高总比演戏地人要轻松一些。 一方戏台数人唱。 …… …… 内库大宅院的厚门缓缓重新关上。门外的兵士与监察院官吏拉起了严密的防守。往年内库招标一般一天的时间就结束了不过朝廷的规矩其实允许各户商家用两天的时间来喊价。 轰的一声巨响。 范闲笑着捂着耳朵看着宅院之外那枝冲天而起的春雷。 春雷直冲天穹在浅云之下炸开声音清亮明脆远远传到了地面上令无数人心神为之一震。 苏州城中昨夜辛苦的青楼姑娘们被这道雷声惊醒骂了几句脏话。又钻进棉被里沉沉睡去。正在街上向父母讨大钱要买糖人儿吃地孩子以为是老天爷说自己不乖打雷罚自己吓的哇哇哭了起来。后院里正翘着腿对老树根撒尿的那条黑狗被这雷惊的浑身一哆嗦前肢俯地将狗头埋进毛茸茸的包裹之中学起了鸵鸟。 人类的反应本就各不相通这声春雷落在有些人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不论是在苏州城北城码头上聚集待命的各家师爷掌柜。还是茶楼里议论今日开标一事的苏城居民众人翘望向了南城方向望着那个看不见地宅院知道内库招标已经开始了。 庆历六年新春的内库开标。其实一开始就进行的格外不顺利。 先由内库转运司对去年各商号的盈余亏损情况进行了一下汇总当中自然不乏勉励之辞而负责演讲地转运司副使马楷最后更是严厉无比地通报了朝廷对于崔家的查处情况这是警告阶下的那些商人们不要以为朝廷没有看着你们。 这都是往日规矩没有人在意但当马楷说道今日招标的具体事项时宅院就炸了锅。那些商人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反对就连坐在正堂里的四位大员都开始争执了起来。 因为转运司突然决定将原来的十六项细分成三十四个小项并且今年不再进行捆绑式招标。 这个变化看似不大但对于下面这些商人来说。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每逢招标之前的三个月。这些江南地巨商们早已私下进行了串连拟好了彼此之间的界限与分野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彼此间伤了和气更因为抬价伤了财气。比如岭南熊家今年必争的便是酒水类北向的一标而泉州孙家则是要拿瓷货的海外行销权。 今天如果依着转运司地意思将**项分成了三十四小项虽然从表面上看大家还是可以各持底线但是预料中本该归明家得的八大项分两次捆绑招标全部被细化之后谁能知道会不会有哪家商人忽然红了眼想抢些明家地份额?毕竟不再捆绑之后那些最赚钱的进项似乎所需要的银子也并不是太多了。 而一旦有人对明家的份额动心明家怎么办?肯定回头就要抢别人的份额这是商人们逐利的天性所决定的只怕今天内库开门招标会乱的一踏糊涂。 这些江南商人们……如今最怕的就是乱明家已经说好了原属崔家的份额他们不插手这些商人们今天已经可以多吃好几碗肥肉当然不希望有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在他们看来钦差大人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变动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是想让大家伙在乱中杀红了眼把价钱抬起来二来就是想细分进项之后摊薄每项所需要的定银让……最后进院的夏栖飞也能分一杯羹! 这些奸滑的商人们已经察觉到一直沉默的乙四号房乃是钦差大人属意的代言人。 只是你钦差大人想挣钱。咱们都能理解可是你不能用这种看似公允实则恶毒地法子! …… …… 「范大人此议不妥吧。」黄公公被范闲削了一通脸后竟是依然表现的足够沉稳肥脸上挤出笑眯眯的神情说道:「往年规矩。十六项就是十六项怎么忽然要细划?这事儿总得京里拿主意才是。」 范闲皱了皱眉说了几句又回头与薛清低声说道:「总督大人 划成细项不再捆绑其实想的只是能让更多的人有资格入场……这事儿对于朝廷总是有好处的。」 薛清沉吟少许面现为难之色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看范大人还是禀明朝廷交宫中议后明年再缓缓推行不迟。」 见薛清也表示反对范闲心里有些不愉快看着堂下闹的乱哄哄地商人们脑中闪过一丝怜恨之意其实之所以今天要准备分项根本不是这些商人所以为的理由。 的确他是想试探一下。有没有可能从明家的那捆绑在一处的八个大项里面挖出最挣钱的那两项给夏栖飞。但真正重要的理由其实倒是为这些商人们着想。 这些商人们此时心里总想着。崔家留下来的那六项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不会与明家去争……可是呆会儿夏栖飞肯定要把崔家的那六项全部吞进肚子里去这些商人们只有去吃那可怜地两项。事前有情报过来岭南熊家与泉州孙家这次都准备了一大笔银子磨刀霍霍地准备接受崔家的线路呆会儿一旦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商人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由于崔家的倒闭今天来内库开标的商人比往年硬是多出了三倍。范闲本意是想这些商人们也有口饭吃所以才会有细分这个提议没料到竟是没有人领情----虽然明白是因为这些商人并不知道呆会儿的情势展才会如此强硬的提出反对可范闲依然难抑心头吕洞宾的憋屈感觉。 又与身边的黄公公、郭铮争了两句解释了一阵。现商人们依然坚持依往年惯例办理而其他的这三位大员也是死扣着规矩二字不敢松口范闲终于决定放弃了所谓以退为进有时候就是这种道理。 副使马楷为难地回头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挥挥手示意罢了此议。 商人们大喜过望纷纷长躬于身言道钦差大人英明。范闲冷眼看着这些商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呆会儿你们别哭就好。 薛清坐在他地旁边微笑捋须无语其实目光却注视着离正堂最近的那间房以及最远的那间房先前场中一片吵闹最平静的就是那两间房。他知道夏栖飞是范闲地人只是不知道范闲从哪里准备的银子以及明家究竟准备如何应对。 ---------------------------------------- 招标进行没有多久已经有商人开始后悔而岭南熊家的当家主人成为了第一个险些哭出来的可怜家伙。 内库转运司的官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唱礼然后各房开始出价出价自然不能像在青楼里标姑娘一样喊将出来----五十两!一百两!----朝廷做事总要有些规矩所以有意某一标比如棉纱北路的商家会在官员唱礼之后通过核计去年的利润以及今年地走势由自己带的老掌柜进行细致的计算然后在纸上写下一个准确的数目封入牛皮纸袋之中由阶下应着的转运司官员交到正堂左手边地花厅之中。 商家叫价一共有三次机会而且开的是明标所以如果第一次有人喊地价过了自己这些商家们还有机会再行加价最后以第三次为准很简单的中标原则----价高者得。然后中标的商家则要在第一时间内或欣喜万分或心痛肚儿痛地取出高达四成的定银交到花厅之中----花厅之中是转运司的会计人员还有由京都户部调来的算帐老官他们负责比对各商家拟上来的数目以及对最后中标商家交上来的银票进行查验。已经很多年没有商家傻乎乎地抬着十几箱银子来开标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内库招标其实和在青楼里标红倌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内库这位姑娘有些偏贵而已。不论是商家还是那些忙碌着地官员们对于这种场景都不陌生。 此时宅院之中官员们忙碌地四处穿行着手里拿着各家交上来的信封监察院的官员们警惕地注视着一切。防止本来就很难生的舞弊事宜。 这时候开的是酒水类北向的标书已经是第三次喊价了。 岭南熊家今天来的人是如今当家地熊百龄他抹着自己额头的冷汗看着前两次对方的报价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岭南熊家向来在庆国南方行商由于地域与机遇的问题一直没有机会将触脚伸展到北方所以生意的局面极难打开而今年由于崔家倒台。给了这些商人们夺取北方行销权的机会所以熊百龄对于这一标是志在必得先前反对范闲细分项目最起劲儿的也是他。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后悔了明明自己已经让族中准备了足够充分的银子可是居然前两次叫价居然被人硬生生地压住了! 熊百龄双眼泛红急火攻心如果这一标拿不下来不是今年要少挣多少钱地问题而是家族绕过明家这座大山。向北方进军的脚步却要被迫放慢下来所以他对于那个不守规矩敢于和自己抢标的人。真是恨到了骨头里但在恨意之外也有无数警惧因为他知道那人有钦差大人当靠山可问题是……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乙四!」他恨恨看着最后方那个安静的屋子乙四号房里的夏栖飞一行一直极为安静可是抢起标来却是十分心狠手辣。最关键是的对方不知道有什么高人助阵竟是将酒水行北权一年的利润算的如此清晰而且对自己家族的底线也估地十分清楚前两次叫价。每次叫价都恰好压了自己一头。 熊百龄心中无由生出一股挫败的情绪难道世代经商的自己还不如一个强盗头子? 身旁的老掌柜满脸丧败之色。提醒道:「老爷不能再加了再加……可就没什么赚地了。」 熊百龄想了一会儿眼中厉色大作熊家靠这一标挣钱是小事打开商路才是大事他决定和乙四房的强盗拼了。 「直接报这个价。」熊百龄比划了一个手势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咬牙说道:「当强盗的不心疼抢来的银子……可也没必要赔着本和我抢生意。」 这个时候院落里已经安静了下来第三次叫价已经没有别的人再参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岭南熊家与乙四号房里。 黄公公与郭铮虽然心有疑虑看了范闲一眼但仍然没有生起足够的重视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小项也许只是范闲想捞些油水只要不伤到明家伤到自己这些人地利益就好。 两名官员分别从这两个房间取出两封牛皮纸袋沉默着入了花厅。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虽然这一标并不是十六项中最大最挣钱的一标但是院中的人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乙四房的古怪所以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乙四房究竟是来抢标还是钦差大人用来作托抬价的。 …… …… 「乙四房夏家三十七万两得……」 负责唱礼地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唱出了结果唱的极为动听甚至最后一个得字飘飘摇摇唱出了几分戏台上地味道。 院落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片刻后人们似乎才从这种震惊里清醒过来出震天介的惊呼声。 三十七万两!只是往北方卖酒水……如果按照往年来算这肯定是要亏本的价钱岭南熊家报的是三十万两这已经是在砸锅卖铁地争标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输了给乙四房! 不过如此一来众商家们也清楚了一个事实。乙四房的夏栖飞绝对不是钦差大人用来抬价的托儿而是实实在在要与自己这些人争生意了。 一时间众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便在此时岭南熊家地房间中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从椅上摔到了地上。 众人心有余悸地注视着那个房间。 熊家的主人熊百龄从地上爬了起来。很辛苦地拿着一杯冷茶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气喘吁吁说道:「个烂仔……***居然标三十七万两这强盗就是强盗做起生意来还是这么匪气十足算你们狠。」 范闲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微微低头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这个价格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本来前两次叫价。夏栖飞那边叫的极为漂亮恰恰压过熊家一头这最后的一口价却是生生多花了七万两银子。 自己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他在心里叹息着但也清楚叫价这个事情肯定不是夏栖飞做地主自己在乙四房里放了几位老奸巨滑的户部堂官是他暗中向京都父亲那边讨过来的好手只是看来那些户部堂官还是高估了岭南熊家的决心。 -------------------------------------------- 不一时乙四房中就已经取出了一个锦盒。交由花厅审验确实是足足的十五万两银票由太平钱庄开出印鉴无伪。老叟无欺。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安静的乙四房中坐着的乃是位强盗中的商人商人中的土匪抢起标来是半分不给情面只会血腥无比地拿银子砸人而且对方确实有这么多银子。 只是不知道乙四房地强盗……还准备抢多少标。 接下来的局势展。让除了明家之外的所有人都绝望了江南水寨大头领夏栖飞同学完美地扬了强盗的风格以银票为刀以绝妙的叫价为拳。硬生生地在众商人环峙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石阶上官员唱礼声声之中锦盒不停往花厅里递着。人们似乎看到了无数张美丽至极的银票在空中飞舞而夏栖飞则拿着一把大刀淫荡无比地叫嚣着:「谁比我有钱?」 两个时辰过去除了漏了一个不是太重要的小标之外夏栖飞竟是连夺四标这其中还包括了原属崔家北方线路的三标不止杀得熊百龄跌坐于地也杀的泉州孙家面色惨白其余的那些商家更是魂飞胆丧心想自己今天来感情不是来夺标而是来看强盗杀人地。 直到这个时候商家们才有些后悔没有接受范闲最开始的提议如果分拆开来后面的还有十个大项就算明家虎视眈眈自己也有机会吃些进嘴。 宁肯和明家撕破脸争也别和乙四房里的强盗对上这是江南商人们今天最大地感触。 范闲满脸平静坐在太师椅上与薛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心里却在嫉恨着夏栖飞心想这种拿银子砸人的可爱游戏怎么就轮不到自己粉墨登场却好死了你。 黄公公与郭铮已经从前一刻的震惊里摆脱了出来似笑非笑地互视一眼心里想的事情相当一致你范闲……的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只怕京都那位户部尚书身上可不会干净。 第五标开始了这是原属于崔家的行北玻璃制品。 乙四房地房门又被推开又一封牛皮纸袋递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没有商人愿意陪这个强盗玩所以都安静着只希望强盗能早些吃饱。 而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异常的甲一号房门却被推开明家……不知为何提前出了手! …… …… 「不求中标但要拖时间至少拖到今天结束。」明青达闭着双眼养神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对方声势已成我们要小心一些给自己留足一晚上的应对时间。」 明兰石默然知道父亲也开始担忧乙四房那似乎深不见底的银子数量准备晚上再行筹措。 明青达没有睁开双眼心里却在想着那名乙四房中地强盗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的不安?那个叫夏栖飞地为什么看着有些眼熟? 第一百一十章 大哥,好久不见 听到明家叫价的消息范闲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的应对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老辣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一片平静这本来就是预料中事明家又不是一头待宰的猪虽然眼下事出突然但是老谋深算如明青达肯定有比较好的应对方法。 黄公公与郭铮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安坐许久的贵臀终于往前移了移满怀期望地听着院中的声音。 只有薛清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品着碗中的佳茗。 这已经是第五标了本来就不属于明家的目标之一但他们选在此时出价目的自然是在此时万马齐喑的场面下当一个出头马小压一下乙四号房中夏栖飞一行人的气焰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用一种迹近无赖的手段拖时间缓进程。 所以这一轮叫价就显得格外无趣甚至是无聊远远及不上第一轮时夏栖飞与岭南熊家针锋相对双刀并火的激烈状况甚至连先前那几轮都及不上。 明家叫的价极低根本看不出半分诚意不过明青达本就不在意这个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与族中的掌柜们磨蹭着时间。 一轮叫价就花了几刻钟的功夫明家算起帐来就像是初哥一样生涩。叫起价来像黄花闺女一样害羞递起牛皮纸袋来像没牙老婆婆一般行动不便。 反正是能怎么拖就怎么拖由主人到帐房配合的极为默契硬是让众人等地心焦不堪。却也没办法找出什么问题转运司负责唱礼的官员已经开始站在石阶上打呵欠了这第五标还没有结束。 夏栖飞的价一直压着明家一大截但三轮叫价未止谁也不能跳到下一个环节。 四周的江南商家们开始聊天喝茶这些老狐狸们都看出来了明老爷子存的什么打算知道今天之内大概就只能开到第五标。 天上的日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往西边移去明家人的说话动作缓慢而拖泥带水地进行着。庭间一只小鸟落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打着呵欠闲聊地人们。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 明家不急。 江南商人们不急。 黄公公与郭铮不急。 江南总督薛清更不急。 不知道乙四房中的强盗碰到这种慢火熬老汤的功夫会不会抓狂不过范闲还是在众人的小意窥试中隐去眉间的一些焦燥内心一片清明满怀赞叹明家的老辣功夫与无耻手段。 日头渐趋西山将内库宅院大门的影子拖的长长有如姑娘的裙子那只在石阶上连青草都没有找到一根地小鸟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满怀幽怨地咕咕了两声。振翅飞走。 当的一声明锣响起代表内库招标成功结束的鞭炮没有炸响因为第五标的第三次叫价才刚刚结束夏栖飞再次「艰难」地战胜了明家。获得了北方玻璃行销权此时内库新春开门招标的第一天就要被迫结束了。 庭院间众家商人嘘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有些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冷汗幸亏今天最后明家出手硬生生将时间耗了过去不然以最开始乙四号房的气势鬼知道这肥的流油的内库十六标还能留下几滴汤水来。 黄公公与郭铮互视一眼。欣慰地笑了夏栖飞的出手确实令他们意外好在最后拖的对方气势全无想必明家今天晚上应该会对明天地事情安排妥当。 范闲坐在椅上抬着台。越过大宅院那道高墙眯眼看着天边的一抹红。却已经看不到夕阳。 宅院里开始清场封标商人们带进来的银票与一应工具都不用再带出去一来是为了方便一来是为了安全在今天晚上由江南路、监察院、转运司、苏州府四衙联防会将这座内库宅院紧紧看守起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士兵们开始在廊下地房间与花厅外面贴封条商人们已经出来了站在院落中三五凑在一处聊着天待看见明家老爷子与明少爷从甲一房里出来众人赶紧过去问安行礼大家说话的声音比较低但议论焦点所在自然是那位乙四房中的强盗。 夏栖飞沉着脸领着自己的手下站在离内库宅院大门最近的墙下那处一片阴暗。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望着那处看着阴暗处的那群人想到先前这些强盗们的手段愈觉得心中惶然。 这时候正堂里的四大员也走了下来。 「见过黄公公。」「见过薛大人。」「小范大人可得给小地留口饭吃啊。」 商人们一下子涌上前来将四位大员围在中央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热闹至极。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面色有些恼怒的岭南熊家熊百龄安慰一番又取笑说道:「还有十一标你们着什么急?」 众家族代言人心中叫苦心想剩的十一项里明家对捆绑地八项是志在必得哪里有自己的饭吃。 范闲又叹息说道:「分项太少总是有人会轮不到这是朝廷规矩我可没有办法。」 众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范闲最开始地提议又听他说着规矩二字眼睛不由一亮。熊百龄忽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这些商家今天没有争到好处当然不可避免地对于明天地标项产生了某种饥渴。 一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明青达皱了皱眉头知道钦差大人这是在暗中诱劝那些商家与自己明家争份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淡淡笑着不易察觉地看了黄公公一眼。 黄公公会意。微笑插话说道:「诸位咱家也是这般想法。」 众人无由一喜心想连宫中的代表也同意细分标项的提议这事儿看来可成。没料到黄公公接着叹息道:「只是可惜朝廷规矩在此谁不敢擅动啊……这事只能待咱家回到京里去太后老祖宗和陛下面前为诸为说项说项咱家敢说明年肯定会比今年好。」 众人一愣面上尴尬万分。心里却在痛骂着这阉人只会说漂亮话。 这一段时间内范闲与众人说着话实际上心神却是注意着明家那边现那位明老爷子陡遇今日之变心神却依然清明情绪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判断事情仍然极快极准确不免有些小小的担忧。 既然是要逼明家昏头看来……是要再加筹码了。 …… …… 一应封库工作终于结束布防已成。内库宅院的大门在这一天里被第二次缓缓拉开街面上清新的空气涌入院中让众人精神一振决定晚上回去再好生商议。明日再来夺标已经到了这个时节管你什么明家范家总得抢几笔生意来做。 到这个时候诸位巨商已经从范闲地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朝廷某方势力的意思就是想针对明家有利诱之。有势导之商人们开始对一直不敢正面冲突的明家流口水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的几个大家族头领互视一眼诡异地笑了起来欢笑间拟定了晚上在江南居一道吃饭。 众人暗中商议要抢明家的标。当然注意着明家老爷子的动向现明家老爷这时候正在与钦差大人说话。一老一少二人面带微笑亲热无比这官家与商家其实都是虚伪到了极点的职业这种表面功夫自然是会做的大家也不奇怪。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钦差大人轻轻招手将一直留在阴暗处的夏栖飞一行人唤了过来。 商人们都停住了迈步出门地脚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范闲面色平静浅笑望着夏栖飞双手袖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式口里却说道:「夏先生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 夏栖飞一笑拱手往四周行礼道:「全靠诸位老板谦让。」 众商家们再如何记恨于他但知道对方毕竟是混黑道的人物最好不要当面得罪而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范钦差的心腹于是也就着面上回了几句说夏先生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如何云云。 明青达眯眼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忽然开口问道:「夏当家的怎么忽然有兴趣做生意?」 场间安静了下来。 夏栖飞低着头半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一代明家的主人似笑非笑说道:「夏某虽然久在江湖但是家中却是世代经商到了我这一代再不济也要继承一下先父的遗志。」 「噢?」明青达眼角皱的愈厉害疲惫问道:「原来夏当家也是世代商族却不知道是各地行商说不定我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交情。」 众商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听了这段对话他们也很好奇夏栖飞家中原本是做什么地。 夏栖飞静静望着明青达那张时常在恶梦中出现的脸心里涌起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片刻之后唇角微一抽搐静静说道:「交情自然是有的我地父亲便是你的父亲难道明老爷会不认识?」 …… …… 场间众人有些没听明白这句话熊百龄开始下意识里挖耳朵明青达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夏栖飞没有说话。 夏栖飞虽然不知道钦差大人为什么要提前让自己曝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的面前是他这些年来的最强烈愿望今日梦想成真让他的心情无比激荡。 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垂在身边藏在袖中的右手有些颤抖他望着明青达清清淡淡却又幽幽寒寒说道: 「大哥十几年没见难道就不认识小七了?」 …… …… 夏栖飞就是明家的七少爷!就是传言中那个本来应该继承明家产业最后却离奇失踪地明家七少爷! 场间众商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栖飞像看见了一个自地狱里爬出来的猛鬼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兽。这怎么可能?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但谁都能猜到是明家的那位老太君以及眼前的明老爷将那个明七公子杀死了他怎么还活着还变成了江南水寨地大头目? 明青达怔怔望着面前的夏栖飞盯着那张脸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间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终于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地影子当年那个青涩不知事的小兄弟那个被自己用鞭子毒打的瘦削身体那张充满了怨恨与复仇快感的脸! 「爹!」 明兰石此时心中也是无比震惊与恐惧像个痴呆一样看着夏栖飞那个传说中的小叔却现父亲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了他。 在明兰石看来今天这个内库宅院就像是阴宅一般根本就不能久留扶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带着族中人员往内库院落外面走去。 场间的商人们还是满脸震惊盯着夏栖飞轻声议论着什么。 明家人走到了大门口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家主人明青达猛地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强行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 明家主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用强大的自制能力回复了暂时的平静他望着院中的夏栖飞平静说道:「夏当家的说笑了我那可怜的七弟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幸病故请不要说这种笑话来撩拔老夫之心。」 商人们默然心里清楚幸亏明家老爷子这时候站住身子回身说了这么句话不然如果在在震惊之余露出空门让这个消息在没有明家人反驳的背景下四处流传开来这事态愈不好控制。 范闲微微偏头看着石阶上那个苍老疲惫的明家主人心里叹息道:「可惜佩服。」 第一百一十一章 牵一发 对于范闲来说可惜的自然是明青达没有在自己隐藏许久的突然一击面前乱了方寸佩服自然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 夏栖飞的真实身世绝对是世界上最隐秘的事件之一明家根本不知道这位明七公子还活在世界上被当年江南水寨的老寨主救活后竟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明家甚至和江南水寨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明青达早知道夏栖飞的身份只怕早就已经想办法去对付他了。 今日面对着像鬼魂一样出现的明七少爷明家当代主人只是稍一错愕便至少回复了表面的平静这种养气功夫果然不愧是庆国富江南大族的当家人。 明家虽然在京都里关系颇深但也没有可能知道这一点。因为就连范闲也是在去年秋天拟定了今年计划之后才开始有针对性地对明家进行研究才在江南这块铁板之中找到这丝可以利用的缝隙。 当然这要归功于如今监察院四处头目言冰云、小言公子的资料归纳情报分析与缜密追索能力正是这位一向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监察院高级官员成功地挖出了夏栖飞最隐秘的身世。 如果没有言冰云帮助范闲事先就打理好了基础范闲此次下江南绝对不会如此轻松与成竹在胸。 明家一行人强抑着内心的震撼。沉默着离开了内库大宅院地门口行出有兵士封锁的街口早有马车上来接着他们往城外的明园驶去不知道今天夜里明园会因为明七少爷突然复活于世这个消息乱成什么样子明家又会做些什么样的应对。 范闲站在大宅院门口。微笑看着明家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身后的官员与江南众商绅们看着这一幕心里都不由寒冷了起来觉得钦差大人唇角挂着的那抹微笑显得无比地寒漠冷血。 众人又忍不住看了夏栖飞几眼似乎心里依然无法将江南水寨的大盗头子与明家许多年前就认定死亡的明七少爷联系起来他们知道有钦差大人做靠山有当年那封传说中的遗嘱关于明家那笔庞大到了极点的家产。日后好有的一争虽然明家完全可以矢口不认可是事情总会变得激烈起来。 而自己这些江南商人们可以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好处呢? 岭南熊百龄与泉州孙吉祥老爷子互视一眼都在心里想着晚上在江南居的聚会……是不是应该多请一个人? 只是今天的牌面掀的过于突然江南商人们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而且此时就向夏栖飞伸出手去也有些过于贸失。再说也不知道这位姓夏地明七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栖飞怎么想的范闲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言冰云给自己拟定的行动手册里。江南一行应该是左右分化而行之打明家那对其余的商人们则要怀柔。今天夏栖飞抢了这么多标已经隐隐要逼着江南商人们联合起来明天与明家开始争食而夏栖飞这个真假莫辩的身份一出那些江南商人们也应该能嗅到其中的阴谋味道与机遇。 风险与机遇向来是一对双生子。商人们具有先天性地冒险精神。 所以范闲给夏栖飞打了个手势。 便只见夏栖飞满脸微笑地走到了熊百龄与孙吉祥二人面前在对方略感错愕的目光注视中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商人们都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在说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然后众人分散离开这条大街。 范闲回身与薛清、黄公公说了两句。又看了郭铮一眼便在虎卫们的保护下先行离开。离开之时他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看见夏栖飞虽然与那些商人们离开地方向并不相同但心里清楚呆会儿江南居上的聚会应该有夏栖飞一把椅子。 明家吃亏明家正在被范闲疯狂地进攻但身为明家靠山代表的黄公公与郭铮却似乎并不怎么激动与在意这二人微笑着向薛清总督行过礼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薛清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双手负在身后上了自己的官轿离开。 此时大宅院门前就只剩下黄公公与郭铮御史二人他们眯眼看着江南总督地轿子渐渐拐过那个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郭铮冷冷说道:“这位总督大人做事也太过小心了联名上书有什么好怕的。” 黄公公呵呵笑道:“郭大人这世上又有几位大人能像您一样做到铁肩担道义?想去年在刑部大堂之上您不惧权贵严审范闲这事儿宫里可是相当欣赏。” 郭铮自嘲笑道:“莫提那事了。” 黄公公静下来轻声说道:“薛清此人一向深得陛下信任而在官场之上这人最是圆滑难以捉摸……今次范闲暗使夏栖飞出来夺标您是御史大夫可以风言上书可是毕竟没办法拿着实据薛清是断然不会参合到其中的咱家先前一问也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您也知道咱们看的地方本来就不在江南。” 郭铮微微一笑应道:“这是自然官员不许经商朝廷这条规矩定了这么多年又有哪位大人真的遵守过?就算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咱们抓实了证据。捅到朝会之上……只怕陛下也会一笑了之前些年就没有管过如今范闲圣眷正浓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郭铮继续笑着说道:“江南地事情总是要在京都里结束公公。您说范闲是从哪里来地这么多银子呢?咱们虽然查不到银子是怎么来的江南但总可以查查本来应该放满了银子的房间……这时候是不是被范家给搬空了。” 黄公公嘿嘿阴笑道:“宫里那几位主子本来就是这般想的。江南一地就由着钦差大人折腾吧……过两天京里恐怕就要开始查户部了。” …… …… 范闲站在华园的书房之中身子向前面倾着看着书案上那只小手捏着毛笔认真地写着字。 在这么大地孩子当中三皇子地字算是写的相当不错的娟秀而不柔媚。骨架有力而外携圆润含而不露劲而不以字观人范闲心里清楚这个像自己往时一般面上总喜欢挂着羞涩微笑的殿下实在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只是年纪毕竟尚小有很多事情看的不是很分明。 在处理江南事宜之余。范闲最重要的工作便是要履行太学司业的职责负责三皇子的学业与修身。关于三皇子的学习前些天薛清好心好意地请了江南著名地夫子来给三皇子上课。结果被三皇子踹出了门。 范闲回到苏州之后听闻了此事勃然大怒领着三皇子亲自去江南书院向那几位先生赔礼道歉好言好语请那几位先生重新进华园任西席而自己更是将三皇子锁在书房之内狠狠地打了几记手掌心。 戒尺落在手掌之上声音很清脆。尤其是落在了三皇子的手掌上戒尺更觉嚣张得意。 等薛清听闻此事赶过来时掌心已经打完了。总督大人看着双眼泛红但依然服服帖帖的三殿下。不由心头大震虽说范闲是陛下钦点的皇子老师。可是真下得手去打……这小范大人果然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后江南士子们都齐赞钦差大人果然不愧是文人之光如此尊师重道本来范闲极好的名声就更漂亮了。 其实众人不清楚的是范闲教三皇子与皇帝无关却纯粹是不想误了宜贵嫔郑重所托。 “殿下差不多了。”范闲望着伏案认真书写的三皇子柔声说道。 “老师还差两页。”三皇子愕然回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今天会这么温柔。 范闲笑着说道:“手掌还在痛吧?明天再补就好今天先休息一下出去玩吧。” 他揉了揉三皇子的脑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切了些就算他是老师按理讲也应该是端然高坐不芶言笑才是。 偏生三皇子就吃这一套或许在宫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有些接触缺乏症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小家伙笑眯眯地行了礼便往房门外跑去跑地如此之快不知道明园之中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他。 看着三儿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范闲心里有些空空地开始想念远在北齐上京的弟弟王启年来信说思辙最近正忙着在监察院的帮助下收拢崔家在北方的线路只是七叶没有办法出国他一个少年郎要主理这么大的事情确实有些辛苦。 至于三皇子如此雀跃地离开范闲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这些天让三皇子去缠海棠上以皇子之尊要拜在天一道门上想必苦荷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就算这事儿将来弄不妥可是让老三从海棠上身上学些功夫护身硬凑个师徒之实对大家其实都有好处。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从沉思中醒来抬头望去只见史阐立正扭头望着园内手指却下意识地在敲门。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进来吧有什么好看的?” 史阐立苦笑着迈进门来说道:“老师让三皇子跟着海棠姑娘学艺。也真只有您才敢做……对方可毕竟是北齐圣女……这事儿如果传到了京里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有什么麻烦?”范闲笑着说道:“陛下让我带着三皇子下江南我当然要用心教至于说到武道这种事情海棠总比我要合适些。” 二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史阐立苦着脸说道:“今天杨继美又来了非要请我吃饭。” 杨继美就是两淮一带最大的盐商。范闲如今居住的华园就是这个盐商让出来地范闲也清楚这个盐商乃是薛清的近人所以总给对方几分情面一听史阐立这般说就知道杨继美虽然今年没挣到什么好处但对于明年的内库大有期望。 他笑着说道:“这园子本就是他家的他要来看看我们当然不好不干……他这是知道巴结不上我只好来巴结你。吃就吃吧你日后也要在江南做生意像这种地头蛇多认识几个总是有好处的。” “他准备在哪里请你?”范闲问道。 “江南居。” 苏州城里最高级地酒楼就是江南居与竹园馆范闲初到苏州时薛清为的江南官员接风就是选在江南居如今明家地竹园馆被三皇子半买半吓的捞到手里准备改造成抱月楼的分号杨继美要请客当然只好在江南居。范闲心想自己这话问的确实有些多余。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今天江南商人们定的也是在江南居聚会……明家今天要应付夏栖飞的事情估计不会派人予会杨继美非要今天请你吃饭肯定也是想借此与那些皇商们攀上。这个机会……你给杨继美到时候带他入席。” 如今苏州城里的人们都知道抱月楼分号掌柜史阐立其实就是范闲的心腹有史阐立做为中引那些皇商们一定很乐意接受杨继美的到来当然范闲的想法并不仅仅是还杨继美和薛清一个人情。还有别地安排。 “在席上你把耳朵张大点。”范闲说道:“明家不在场那些皇商们也不会避你说不定会刻意通过你的耳朵把他们明天的安排传给我。” 史阐立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要不要注意看看夏栖飞?” 与范闲在一处呆的久了。往日里只知苦读圣贤书的史夫子也开始习惯用阴谋论的眼光看待世上一切。 这句话明显就是不怎么信任夏栖飞。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吧夏栖飞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到这时候背叛我这对他一丝好处都没有。” 史阐立微窘一笑又问道:“大人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那些江南皇商们?” “嗯……”范闲低下头想了会儿说道:“就说本官支持他们放手去做就算今年全盘放空明年本官自会补偿。” 他抬起头叮嘱道:“当然这话你要修饰一下别说的太**裸。” 史阐立领命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杨继美先前神秘提到的一件事情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杨继美先前说江南有个叫君山会的组织实力有些神秘莫测请大人留些心。” 范闲想了想觉得君山会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监察院的案卷里面都没有什么记载皱眉说道:“神秘……并不见得强大我知道了。” …… 等史阐立离开之后范闲地眉头却皱的越紧了起来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组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他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高达阔步走了进来如今范闲做事越来越少避着他一方面是刻意通过虎卫向京中龙椅上那位展示坦诚另一方面也是想尝试一下“以情动人”四字看有没有可能真地将这几名实力强横的虎卫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让高达喊来六处的剑手头目范闲对着那名下属皱眉说道:“苏州城里还有多少人?” 这问是的六处刺客剑手的人数陛下拔调过来的虎卫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人要不离范闲身边又要有几人留在三皇子身后。这是断然不能调动的。而监察院六处地刺客如今大部分在影子的带领下满江南地与东夷城派过来的那批高手在打游击所以范闲可以调动的人手竟然一时间有些不趁手起来。 “六处还有七个人……四处驻苏州巡察司的人倒是不少。”那名下属沉声应道。 如今启年小组地正牌头目王启年在北齐邓子越在京都苏文茂又被范闲留在了闽北内库三大坊所以此人就算是目前范闲最直接的下属。恰巧此人当年也是出身六处所以是启年小组中对于防卫工作最擅长地一人。 “四处人的不要调了。”范闲叹息着说道:“他们打架杀人可是不擅长的如果有个什么折损言冰云知道我乱用他的人以他那等性子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反应回京后我可是要挨批的。” 在一旁听着的高达与那名启年小组成员都笑了起来。 那名下属疑惑问道:“大人今日有什么行动?” “去保护一个人。”范闲沉声说道:“你带着六处的那七名剑手这时候赶到江南居找到夏栖飞。直接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护卫同时让他不要疑心等内库招标之事一结束我马上就会收回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范闲在夏栖飞身边到底放了钉子没有谁也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除了几名户部的老官之外。监察院并没有监视着夏栖飞的一举一动这才是双方相处之道所以范闲今天决定调人去夏栖飞身边总要解释一两句。 那名下属皱眉说道:“大人。全调过去了您和三殿下身边怎么办?” 范闲看了高达一眼自信笑道:“我地安全自然有高大人操心你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在内库开标之前夏栖飞本人不能有半点折损。” 高达听着这话。一握刀柄行了一礼。 那名下属不再继续问很平静地接受了命令准备开门去安排。 范闲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说道:“注意安全。” ---------------------------------------------------- 今天明家老太君心情似乎非常不好连每日一例的温补鸽子汤都没有动一口。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小厨房而明老爷与少爷今天从苏州城里回来后。便直接进了后园一直没有出来过。 而各房的叔伯侄爷也得了命令满脸忧心忡忡地穿过明园清美的行廊湖亭往老太君的院落赶去。满脑门子不解的丫环下人们看着只爱遛鸟的四爷只爱娶小妾的三爷只喜欢和武师们练摔中奖的六爷急匆匆而面色不豫地行走着明家平时极难聚集到一齐地男丁此时都已经到了不由好生不解到底生了什么大事? 一时间整座明园都被笼罩在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之中。 而流言这种东西的传播度总是比庆国引以为傲的邮路系统更要迅捷没过多久明园里所有地下人都知道了一个惊天消息原来今日苏州城内库开标突然出现了一个敢和明家对着干的敌人而那个敌人……竟然就是传说中早已经死了很多年的明七少爷! 当年明家上代主人最疼爱明七少爷的母亲而遗嘱中似乎也是将大部分的产业留给那位命运凄惨的明七少爷。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明家早已经成为了长房的囊中之物这时候突然冒出那样一个人来究竟会生什么事情? “都镇静些。” 满脸皱纹地明老太君冷漠地看着堂间一地的明家男丁们心里涌起老大一股愤怒这些男人们遇到这么点小事便如此慌张自己百年以后怎么安心将这么大地家业交给他们! “姐姐突然出了这么个流言也难怪孩子们惊慌。” 坐在明老太君身边的是当年那位明老爷的小妾因为对正妻巴结的好所以一直活到了今日她看着明老太君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如果那个……姓夏地真是小七这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翘一指 “既然知道是流言那有什么好慌的!”明老太君愤怒地尖叫着老妇人的声音因为某种奇妙的屈辱感而尖锐了起来就像是刀尖在瓷片上面划过一般可怕。 坐在她身边的姨奶奶被吓的浑身一激零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上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明家老太君善妒心狠所以当年的明老爷子拢共也只娶了三房小妾如今那一代的人物就只剩下了两位妇人。好在明家男丁兴旺如今正在江南居喝酒的夏栖飞不算有子息的两房也一共有六个男子明青达长房长子是如今的明家之主而老三老四都是这位姨奶奶生的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被老太君这般吼着这两位心里自然不会怎么舒服但老太君积威日久谁也不敢分辩什么。 明青达身为长子当此局面自然要出面温言开解两句不料明老太君竟是连明家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也不怎么理会寒着一张老脸说道:“都给我记住了!明家那个老七十几年就已经死了至于如今苏州城里的什么夏当家的……想用十几年前的传闻来闹事我明家可容不得他。” 明青达被驳了面子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温和说道:“母亲这么荒唐的传言自然是没有人信的。只是……万一朝廷就是要信怎么办?” 这句话说地很直接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如果范闲所代表的朝廷势力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兵不血刃地将明家庞大的家产与实力收编这种局面是最危险的。 老太君眨了眨有些浑浊的双眼厌恶说道:“那个姓范的官员说是就是?难不成这朝廷就不讲理了?” 明青达心想。朝廷什么时候讲过理?只不过以前朝廷是站在自己家一边所以满天下道理和拳头最硬地都是自己明家如果朝廷内部有了分歧这自家的拳头已经忍痛自斩这道理只怕更是说不清楚。 他苦笑说道:“请母亲大人示下。” 夏栖飞来势凶猛看今天招标的模样带的银钱十分雄厚而且又有钦差大人支持。这明家究竟怎么应对总需要明老太君拟个章程。 明老太君其实内心深处并不见得如表面这般理直气壮与霸道她没有正面回答明青达的问话只是盯着满院子的明家子弟寒声说道:“如今时局和往年不一样了前些日子我让兰石去各房见过你们这些当叔叔的让你们老实一些……今天老身再重复一遍这个时候你们莫要给明家带来什么麻烦遛鸟就在家里遛。把那些只会摔角的鲁汉子都赶出园子去!” “还有这件事情不准任何人传!如果让我听到谁还在背后嚼舌根子当心我将你们的口条抽出来!” 明老太君一番话说的又急又怒竟是咳嗽了起来。身后地大丫环赶紧给她轻轻捶着后背身旁的长孙明兰石赶紧恭恭敬敬地递了一碗茶过去。 庭中的明家子弟们齐齐俯身不敢稍违老太君之命。 明青达看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明老太君在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做起事来就是缺乏决断之力这坏人总是要自己来做她浅浅饮了一口茶。漠然开口说道:“明天是开标第二天你们也知道钦差大人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后面的八标分两批捆绑看模样价钱会比往年高出太多。只有一夜的时间再去现找钱庄出票。只怕已经是来不及了这时候你们哥几个回去把自己房里的私房钱拢拢呆会儿交到帐房那里。” 这句话一出庭间那些明家的爷们儿顿时傻了眼不让自己遛鸟摔角那只是暂时的无聊谁也能忍下去可是……怎么还要自己拿那些少的可怜地私房银子来往公里填?每年内库开标家里都会备足银两如果那八标价钱高的离谱不抢就是了怎么用得着这般拼命?朝廷可不会设个上限谁会知道要填多少银子进去? 这些爷们是含着金匙出生却又没有继承权只知道享受人生的人物哪里知道内库招标对于明家的真正意义这背后隐含着朝廷内地势力争斗听着老太君这话便下意识里不想应下。 明家六爷年纪轻些平日里喜欢摔角胆气也壮些鼓起勇气说道:“母亲啊咱们这兄弟几个向来又不能参予到族里的生意都是按月例过日子各自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就算存了些私房钱……可那点儿可怜的银子往里面填只怕……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茶杯已经在他的面前摔的粉碎出清脆的一声! 明六爷唬了一跳身子一抖看着上方老太君的神色竟是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太君幽幽寒寒看着他说道:“可怜的银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从公中捞了多少好处?你们地那些妻舅如今个个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富豪……以前我当看不见因为你们毕竟也都是明家的血肉依祖例又不允许你们接手族里生意瞧你们可怜捞些银子就捞些银子……可是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都给我跪着听话!” 此言一出包括明青达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了两把太师椅地面前。 老太君的声音像毒蛇地信子一样令人不寒而凛:“大树垮了你们这些猴儿难道有好?我就明说了明天地标如果标不下来。我们明家就算能再撑几年但终究也只有败成散灰这个时候不能允许我们退我们只能进……在这个关节你们莫想还要藏着掖着!” 姨奶奶心疼地看着庭间的儿子偏身劝慰道:“姐姐莫要生气。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庭间的明家爷们儿吓的不轻捣头如蒜连连认错。 “知错就好。”明老太君缓缓靠回椅背上眼帘似闭微闭说道:“呆会儿你 们就回去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在明天天亮之前把银子交到帐房里每房二十万两老六十五万两。” 这话一出。老二老四老五都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依然心疼的不得了但老三不干了直着脖子说道:“母亲凭什么老六只交十五万两?”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六年纪最小这两年和守备大人来往喜欢摔角花的银子多些你个做哥哥地。和他计较什么?” 老三鼻子里喷着粗气不服说道:“难道我平日里就没有花银子?”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老太君心疼自己亲生的幼子但这话谁说都可以。就不能让老三说因为老三是姨***亲生儿子。姨奶奶一看情况不好连连给老三使眼色但老三最近的银子确实不趁手硬是不肯低头。 老太君勃然大怒骂道:“你就知道在青楼里花银子还把那些婊子买回家里来这银子花的还有道理了?” 从夏栖飞母子二人的凄惨遭遇中就可以看出这位老太君对于男子的某种癣好。有种很执着的厌恶感。 “那大哥呢?” “我是长房。”明青达跪在地上微笑看着自己的兄弟几人说道:“自然要多尽一分心力我认五十万两。” 听到大哥都这般说了兄弟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明园家族聚会马上就散了兄弟几人赶紧出园去筹措银子。虽然说他们确实藏了不少私房可是要在一夜之间将这些数目筹集到这个难度确实有些大。 明家老三一面跟着兄弟们往外面走一面哭着穷指望着哥几个能帮帮手但这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而且当着明老太君的严令谁也不敢打马虎眼哪里还顾得上他! …… …… “时间太紧了。” 姨奶奶这时候也回了自己地院子老太君的院子里就只乘下长房一支明青达微微皱眉说道:“钦差大人这一手来的突然竟是没有给我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明老太君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在内库大宅里你的反应不错至少多争取了一夜的时间。” 明青达苦笑摇头道:“一夜太短而且看今天夏……栖飞的出手只怕还留有不少余力明日一战只怕凶险极大就算兄弟们能将银子凑足了也不过是多个一百多万两说不定还是不够。” 明兰石在一旁听的瞠目结舌自疑说道:“父亲往年八标连中四成定银也就是五百万两的份额今年我们本来就多准备了两成这再加上叔父们筹的一百万两难道还不够?” 明青达苦笑说道:“最大地问题在于钦差大人明知道我们是一定要拿下这八标所以夏栖飞喊价可以胡乱的喊而且出产销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他们是可以亏本做的。” 明兰石叹了一口气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去问为什么明家一定要争下这几标且不论所谓势地问题单说东夷城那方面也必定要求自己把八标拿下不然东夷城一年为了内库出产所付出的代价只怕要远远过好几个一百万两。 “太平钱庄那边有消息没有?”沉默了一会儿的明老太君忽然开口说道。 明青达平静应道:“他们也没有料到是这个情况准备有些不足。夏栖飞的银子全部是从太平钱庄调出来如今他们只能给我们开期票却已经开不出现票。而明天我们必须要现票……您也知道他们也有忌惮。先前他们掌柜的已经来回过话了顶多还能再给我抽出三十万两来。” 明老太君明白这是为什么钱庄的银票契书开出来总是需要兑现地夏栖飞已经开出了极大数额的银票相对应地。再敢开的就很少了因为钱庄要保证有现银可以支付这事关钱庄最要命的信誉问题。 当然以东夷城与明家的关系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局面下太平钱庄完全可以虚开银票只是冒地风险太大而且这种手法太粗劣一旦将范闲得罪狠了内库转运司完全可以用开标之后的夏家银票与明家交上来地银票。玩一招最无耻的挤兑。 这么多银子……太平钱庄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调到苏州。 如果一来太平钱庄就算是毁了。 虽然太平钱庄与各国的经济关联都极为紧密一般而言没有哪国的朝廷内宫会做这么狠的事情但是此次主持内库开标的是范闲是那个最摸不清脉络而且行事最为限狠霸道的范闲太平钱庄是打死都不敢冒这种险的。 庭院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地安静明家三代人物这时候心里都开始有些紧张。难道明天……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那位明老七将明家的生意抢走?失去了内库的行销权明家就只不过是个拥有最多土地的土财主而言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宰掉。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明老太君的眉头皱的愈地深了她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冷冷说道:“最近这些天那个招商钱庄还有没有人来?” 明兰石摇了摇头:“他们知道我们是太平钱庄的大户试探了几次大约知道拉不动我们就知难而退了。” 明老太君下意识里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并不像我想像的那般。” 因为太平钱庄帐房一直掌管在明老太君手中地缘故明青达一直是极力主张与招商钱庄生关系的人听着母亲的话语有些松动心头一喜面上却安静说道:“应该值得信任。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应该不是这种行事手法。” 明老太君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许久之后才说道:“派人去招商钱庄不不要派人兰石你亲自去看看他们今天夜里能调多少现票出来。” “是母亲。”明青达微微一 笑又犹疑问道:“夏栖飞那边要怎么应对?” 明老太君地脸寒了下来说道:“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咱们明家都不认识既然如此要什么应对?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不要被钦差大人代题挥……如今钦差大人就希望咱们明家反应激烈咱们就应该愈的平静。” 明青达长揖及地赞叹道:“母亲英明。” 明青达要去处理明天开标的事务要去帐房盯着几位兄弟明兰石要进城寻那个一直神神秘秘、传说也有东夷背景的招商钱庄所以并没有在庭院中多加停留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明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走出了小院双眼骤然间从先前的严厉变成了此时的疲惫她有些无力地翘起尾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贴身大丫环凑到了老妇人地唇边。 老妇人闭着双眼尾指一直翘着许久没有放下去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权衡某件重要的事情。 小七? 此时老妇人紧闭着的眼帘中似乎浮现出一幅黑暗的画面画面中一个满脸狐媚的女子正在一个熟悉男子地身下辗转承欢正在自己的面前自矜而骄傲地笑着画面一转那女子生了个孩子她抱着那个年幼的婴儿在明园里四处招摇着笑声就像银铃一样……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天上。 老妇人霍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全是一片冰冷之意她的尾指激动地擅动了起来微微一屈。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比如那些重杖落在那女子身上时。血花飞绽的美丽景那女子被自己生沉到了井底那天地雪花也是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天上那个女子的尸只怕早已成了枯骨----老鼠在上面钻着只会出难听的声音而永远不可能出银玲般的笑声了吧? 那个老不死死了后。这家里就是自己说了算那女人死了那女人生的孩子却不好杀毕竟名义上是明家的血肉好在青达心狠天天用鞭子打着终于打地那个小孩儿受不了这种屈辱与痛楚在一个清晨跑出了明园。 或许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当时自己就在门后冷漠看着他。 或许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准备了杀手。在明园外面等待着送他下枯井与他的母亲团聚。 可是……那个孩子怎么没死? 怎么没死! …… …… 明老太君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火一直翘着、微屈着的手指终于温柔地放在了椅背上同一时间微干的双唇微启对附在唇边的大丫环轻声说道:“请周先生。” ---------------------------------------- 在明老太君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儿子与孙子正并排走着。 明兰石满脸佩服地望着父亲说道:“您是说奶奶一定会对那个混帐东西下手?” “什么混帐东西?”明青达满脸和霭的笑容“那是你七叔。虽然现在是咱们的敌人但总是你地亲七叔。” 明兰石自嘲一笑忽然皱眉问道:“杀了七叔固然可以将这件事情完全了结……可是。钦差大人那边会怎么反应?君山会就算再有实力可是总不能造反。” “你奶奶老了。”明青达叹息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用的手法就是错误的。” 明兰石摇了摇头。 明青达忽然笑着说道:“不过她的错误并不代表明家的错误……如果这次你七叔不再那般好命也不见得全部是坏事你不要过于担心我有分寸。” 这位明家表面上的主人在心里冷笑着就让那个自己永远无法控制的君山会与监察院去对冲吧。老谋深算如他。自然有办法收拾这个残局只是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手法。 “六叔这次又讨了个好。”明兰石忽然嘲笑说道。 明青达爱怜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开解道:“老人家总是最喜欢最小的儿子……当然必须是她亲生地。” …… …… 当明家乱成一锅粥。同时这锅温粥里还有许多老鼠在虎视眈眈彼此存在踩死对方的念头时。明家最小的那个儿子明青城如今的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暗中地监察院四处驻江南巡查司监司正站在苏州城内江南居最高的那层楼上。 他站在楼边轻抚木栏若有所思地望着城外某处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家----明园。 江南商人们的聚会已经结束了虽然大家没有定下什么具体的章程但看着岭南熊家与泉州孙家贪婪的眼神夏栖飞就知道提司大人的计策已然奏效明天明家不止要面对自己地进攻也要面对那些类似于熊孙两家联合起来的攻势商人总是要吃肉的饿的太慌了管你是谁家的肉? 夏栖飞双眼微眯明园离地太远站在高高的江南居楼顶也没有办法看清楚其间地灯火。 今天是他侥幸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后活的最放肆尽性的一天他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骄傲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明青城。 与此相较拿银子砸人的快感脱离了江湖人的身份站到了庆国的台面上来这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说出自己的真名字就等于扇了明家那个恶毒的老妇人一个耳光这种报复的快感遮掩了一切让夏栖飞无比感激范闲就连范闲今夜派了七名剑手来他也没有一丝不愉快的感觉。 他陶醉于伤心于今天生的一切事情之中以至于这位江湖上的枭雄也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街上出现了几个奇怪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女散花 夏栖飞离了江南居将身来在大街前看着在夜里过往的人们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楼外有十几条汉子围了上来带着一丝敬畏一丝陌生看着他行礼恭谨。 这些人都是江南水寨的好手因为内库招标的事情随夏栖飞入了苏州城只是苏州城一向看防极严这些水匪们有几人甚至还在海捕文书的画像上所以寻常来讲是不会进苏州城的。 这些人没有料到如今自己这些当贼的人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苏州城里逛着甚至自己的带头大哥可以与江南最有钱的那几大家商族同席而坐那些商人们平日里只会用银子买兄弟们的性命去搏哪里会像今天一样对着夏大哥如此客气。 想到此节这些汉子们心中都升腾起了一股虚荣骄傲的感觉这世道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下属们满脸惊慌喜乐的复杂神情夏栖飞忍不住自嘲着笑了起来说道:“兄弟几个都要多学着点这次你们也看见那几位老先生了平时有闲的时候多向那几位先生请教。” 这话里说的先生就是钦差范闲派给他襄助夺标的户部老官江南水寨要渐渐往商行方面展夏栖飞也希望自己的心腹手下能够尽快地掌握做生意的技巧。至少算帐这种事情总要会地。 便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夏栖飞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去明月正在素夜穹顶仍是春时。大晴之日的夜间果然要显得更加冷一些。 收回目光然后他看见了街道对面站着三个奇怪的人。 之所以说这三个人奇怪是因为这三个人很突兀地出现然后很冷漠地看着街这边不是夜归地游人不是酒后寻乐的欢客身上穿的衣服很寻常但中间那人却戴着笠帽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长年在江湖之中厮混。自幼便在生死之际挣扎夏栖飞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股骨子里的寒意。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双眼中寒芒一射怪叫一声脚尖在地上连点三下整个人往后方江南居的门口飘了过去! 当他的脚尖点在地上的时候。街对面那三个人中间的那人将手放到了自己地肩后笠帽下握住了什么东西。 然后便是一片泼雪似的刀光洒了下来。追觅着夏栖飞像一只水鸟般踏水无痕的身体砍了下去! …… …… “杀!” 刀光起时江南水寨地汉子也反应了过来凭借骨子里的悍勇想挡在大哥与那追魂似的刀光中间。只是他们的反应永远及不上那个戴笠帽之人的刀光只有离夏栖飞最近地那名亲信狂喝一声拔出衣间藏着的直刀力贯双臂。用力一挡! 擦的一声脆响水寨汉子手中地直刀像江南脆嫩的莲藕一般被那记刀光斩成了两半。 哗的一声这名汉子的身体被那记狂暴至极的一刀生生从中劈开变成了两片恐怖的血肉鲜血迸射中内脏流了一地----那两只已经分离的手还握着刀柄与刀尖无力而凄惨的防御着! …… …… 刀势未止已于静夜之中杀到了江南居的楼前那位脚尖刚刚落在地面上地夏栖飞身前。 刀气就像是一道直线一般遇人劈人遇地斩地嗤啦啦破开街面上的青石露出里面的新鲜石茬儿! 轰的一声巨响江南居楼前乱石飞溅灰尘渐起只听着夏栖飞暴喝一声双掌齐封与那记一往无前的刀势对上。 刀光忽敛灰尘渐落。 夏栖飞鼻孔里被震出两抹鲜血双掌颤抖着防在身前满脸惊恐地看着对面街上的那个戴笠帽的人。 这一记狂刀隔着一条长街斩了过来途中破开一个人的身体还让自己受了内伤这是何等样恐怖的境界只怕已经是九品高手!江南哪里还有这样陌生的绝顶高手? 一刀狂暴无理而斩划破夜空此时稍寂众人才瞧清楚了那名戴着笠帽的人。 笠帽之人身材高在浑身透着股厉谨之意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刀刃口雪亮刀柄极长竟是一向只在戏台上或是战场上才能看见的长刀这把刀足有八尺长也不知道对方先前是怎么收在身后的! 这一切都只是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夏栖飞拼命挡住这一刀后才眨了眨眼。 一眨眼便现事情有些可怕了----因为戴笠帽之人身边的那两个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方既然是来杀自己的那两人肯定不会不出手。 …… …… 其实就在戴笠帽之人拔出身后长刀隔着一条大街霸勇无比砍将过来之时他身边的另两位高手已经飘然而起避开了街中间江南水寨的一众汉子身姿像飞燕一般滑出两道极优美的弧形像两个黑暗的箭头一般刺向了夏栖飞所在之处。 以长刀为雷开山隐以双燕齐飞之势合杀如果不出意外惊惶未定的夏栖飞在先前那一刻就应该已经死了。 而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当夏栖飞勉强挡住那一刀时长街之上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江南水寨的汉子们往夏栖飞身前挡去的时候这群汉子里面有四个人很诡异地往两边移了移。然后当那两名如燕子一般疾掠过地高手想自两旁闪过时这四人手掌一翻取出了长衫之下的铁钎横着刺了过去! 很干净。很简单利落的一刺却恰好落在了那两名高手的胸腹下阴处由不得对方不避不回。 这四人自然就是范闲今夜匆忙派过来地六处刺客。 六处刺客的水准或许不如今夜前来杀人的三大高手但是他们对于时局的判断对于对方杀人可能选择的路线却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程度。 所以他们挡住了对方意图合击杀之的两只燕子。 叮叮叮叮就在一瞬间内无数声轻微的脆响就在江南居之前的大街上响了起来。密密麻麻似乎永远没有中断的那一刻就像是这春和景明地苏州城里。忽然下起了一场碎碎的雹子。 两只像燕子一样的高手手里拿地是两把短剑上面喂着毒在夜色之中泛着幽光。 四名六处的刺客剑手手里拿的是铁钎。上面也喂着毒与夜色融为一体。 刹那之后数声闷哼似乎同时响起。 两名前来杀夏栖飞的高手颓然掠回街对面。身上衣衫被铁钎划出了十几道口子有几道深的地方似乎已经划破了皮肤。 而六处这边也为此付出了极惨重地代价一人的左手已经被齐齐削去露出里面的骨枝而又有一人肩上被刺了一刀鲜血之中开始泛出怪异地颜色而有一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双方甫一照面。彼此便受到了不可弥补的损失那些叮叮细细的声音中不知道曾经有过怎样的凶险。 可就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六处刺客们顶多只是出了两声闷哼心志坚毅果非一般江湖人士所能比拟。还能行动的三人一边吃着三处配制的解毒丸子一面意图退回去缩小防守的圈子务必保住夏栖飞的性命。 …… …… 退回街对面地那两只燕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夏栖飞的身边竟然会有这样一群专业刺客的存在竟让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二人对望一眼知道对方肯定是监察院的人对于监察院的毒药无论是哪方势力的人都知道那种恐怖程度由费介老先生一手打理的毒药不是谁都能挡的住的。 所以这二人干净利落地转身而起脚尖在墙上一点掠入夜空之中马上消失不见。 他们都是江南武林真正的高手、杀手今日受托前来杀夏栖飞但是却根本不舍得将自己金贵的性命填在这里。 远处夜色小巷里传来一声轻响。 …… …… 三位对街高手走了二人但夏栖飞却觉得自己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自己所受的压力甚至更大了一些----因为那把刀那把戏台上才能看到的长刀在两侧那阵密密叮叮的战斗生时又已经杀了过来。 刀前无一合之敌刀下无全尸之鬼。 泼雪似的刀光将那些悍勇可敬的水寨汉子们肢解、分离斩泼出一条血路在满天残肢乱飞之中离夏栖飞越来越近了。 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惨死在长街之上听着那声声惊心魂魄的刀声与惨叫声嗅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看着一路踏血而来的戴笠帽之人那人走的如此的坚定与执着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 夏栖飞的心凉了血却热了双眼欲裂满心想冲上前去挡在兄弟们的身前与这个戴笠帽的高手轰轰烈烈战上一场哪怕死在刀下又如何? 可是他不能动他反退很悲哀但是很坚决地往江南居里逃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要杀自己而自己这个名字这个人是很有用的如果要报仇要让敌人寝食难安自己……就必须活下去!哪怕是这么屈辱地活下去! …… …… 戴笠帽的人。离夏栖飞只有五步远。 六处伤后的三名剑手终于回救到位但伤余之身却敌不住那名笠帽高手惊天地刀势铁钎断成数截。三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江南居近在眼前。 夏栖飞逃上了台阶。 楼门口的小二食客们惊慌尖叫却像是中了魔一般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震骇住了心神双腿软似乎是走不动了。 戴笠帽的高手脚尖尚离石阶五步之远已是一刀斩下刀势所向正是狼狈至极地夏栖飞后背! 一保似乎被吓呆了的食客此时正扶着江南居美丽的廊柱抖。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抖出了一把铁钎厉狠无比地向着戴笠帽的高手大腿根扎了过去! 戴笠帽的高手身材高大。威势十足这名隐藏着的六处刺客没有信心攻敌之必救抢在一刀劈破夏栖飞身体前刺中此人的要害。所以他选择了大腿根。 谁也没有料到戴笠帽的高手竟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刺般。仍然刀势不止往下斩去。 钉的一声响铁钎刺中了此人的大腿根却像是刺中了铁板一般! 六处刺客心头一寒知道这是江湖上已经没有人再练地傻笨功夫----铁布衫。 可是对方既然练了而且根本不避这就说明对方很愚蠢的花了数十年的苦修摒弃了所有地男女欢欲将这门功夫练到了极至。 这名六处刺客。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刀了但是提司大人严令在前一定要保住夏栖飞的性命所以他横身飞去悍不畏死地朝着笠帽高手的上空跳了过去人在半空之中已自靴间抽出小匕狠狠地扎向一直被笠帽遮住的那双眼睛。 …… …… 此时戴笠帽高手的刀离夏栖飞地后背已经不足一尺两把铁钎不厌其烦地再次出现。 范闲派来保护夏栖飞的一共有七名六处剑手先前已经出现了五位安静到最后的这两人本来也是准备如先前地头目一般攻敌之必救来救夏栖飞的性命。 但是当现对方一身极其变态的横练功夫之后他们知道那个方法是行不通的而且那把刀已经到了所以他们只好无奈地与对方硬拼了这一记。 喀嚓两声极难听的响声起两把铁钎没有断却被震的脱了手。 夏栖飞趁着这一挡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往前一扑十分危险地躲过了这一刀 刀光落地竟是直接将江南居的石阶斩开了一道大口子! 夏栖飞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始终被这名高手地气机锁定刀势袭身受的内伤却是最重的一人。 一口鲜血喷出俯在地上的他面容却依然阴狠着右手奇快无比地从左腋下穿了出去扣动了袖中藏着的弩箭。 这是钦差大人赠给他防身用的东西。 弩箭去时那名六处剑手也已经扑到了笠帽高手的身前! 笠帽高手长刀不及收回左手握拳横击轰的一声将那名剑手打的横飞出去而如此一来他的面门之前也就露出了一个空门。 细细的弩箭射到了笠帽之前这人终于有了一丝正常的反应微微向后仰头看来一身霸道功夫面门上依然是脆弱的地方。 箭矢破空而去嗖的一声深深扎进了笠帽的上缘! 笠帽下面系着带子所以并没有被这一柄弩箭带走所以这位神秘九品高手的真实容颜依然没有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 …… 一声轻响但并不清脆微轰一声就像是顽童们在玩爆竹又像是烧湿柴时所出的噼噼啪啪。 扎在笠帽上缘的弩箭……爆了! 一道火光闪过笠帽高手的头颅顿时生起了一阵烟尘看上去诡异无比。 三处的改造虽然依然没有办法挥火药的真正威力燃烧之势也不够猛烈。但是依然在一瞬之间将那顶笠帽烧地干干净净。 那名笠帽高手手握长刀双脚不丁不八沉默地站在江南居酒楼之前。脸上一片漆黑中间夹着恐怖的水泡双眼紧紧闭着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陡然间他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这位神秘的高手依然没有死。 但让所有人惊骇莫名的不是此人在这样地杀伤之下依然保住了性命因为以对方的实力本来就不是这么好杀死的。最让夏栖飞与监察院众人惊骇的是……这位一直戴着笠帽的高手……原来是个光头! 如今的天下讲究孝道所谓身体肤受之父母。没有人会胡乱剪头更不用说是光头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被允许以光头的面目行走的那类人……就是苦修士。 信奉神庙的苦修士。 而世人皆知苦修士一向爱民惜身。从来不与世俗之间的争斗生关联……为什么今天这名厉害到了极点地苦修士会来杀夏栖飞? 来不及思考这个令人震惊的问题了因为这名苦修士再次擎起了那把恐怖的长刀闷哼一声双手执刀。向着台阶上地夏栖飞砍去势若疯虎千军难当! …… …… 千军难当。一花可当。 石阶上绝望的众人只感觉到面前一阵清风掠过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间驱除掉了酒楼前长街上的血腥气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一双”定而温柔地手提着一篮从梧州买来的廉价娟花迎在了那柄一往无前的长刀锋锐处。 刀来地极快那双手动的更快。不知为何下一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着了那把长刀之上。 刀势极猛那个花篮极轻但当花篮轻轻挂在刀尖上时那柄一直稳定地令人生惧的长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一垂似乎那个花篮重的无以复加! 刀势一顿持刀的苦修士暴喝一声双臂真气狂出如挑大东山一般悍薏破天挑起! …… …… 哗啦啦一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刀尖一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一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而篮中的娟花却被劲风一激飘飘扬扬地飞了起来打扮着已经有如修罗杀场地长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着花布棉袄的姑娘家就像是一阵风般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刀轻轻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风如刀却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 片刻之后那双温柔地手掌轻轻一拍刀柄再弹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边缘。 苦修士怪叫一声被烧伤后的脸颊露出一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像是一头大鸟一般往后退去。 一个照面这位杀神般的苦修士就被击退。 此时漫天花雨还在下着与苏州城上方青夜明月一衬显得格外清美。 花瓣纷纷落下海棠姑娘满脸平静站在花瓣雨中并没有追击只是略带一丝忧愁地看着对面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尔也有最美丽的一瞬间。 …… …… “庆庙二祭祀为何你在这里。”海棠满脸忧愁说道。 那名苦修士望着她认出了她的身份厉声尖喝道:“海棠朵朵!你为什么在这里?” 海棠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和范闲在一起。” 苦修士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以海棠天一道传人北齐圣女的身份竟然会将这个理由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今日我要杀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着她冷冷说道。 海棠微微皱眉看着江南居石阶上下长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破离的残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轻声说道:“今夜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杀了。” 不是请求也不是劝说。范闲既然不放心夏栖飞这边临时起意让海棠过来看一眼这就代表着对海棠的绝对信任。而海棠在这里除了那传说中的四位老不死外只要她说不要杀人就没有人再能杀人。 苦修士虽然被烧的不轻但面上依然能看到那一丝坚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不需要道路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一道院墙轰隆声中墙上破出了一个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个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后轻身一飘到了院墙之后。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晓不因钟鼓动 海棠掠入街旁的院落轻轻捋了捋鬓角的丝看着那名果然没有离开的苦修士。 能住在这条大街两旁的人自然是非富则贵一番侵扰之后这家的主人早已醒了躲的远远的不敢点灯。此时大街对面酒楼的灯光顺着墙上的那个大洞映了过来照在院中也照在此人受伤后显得格外可怖的脸上。] 海棠看着他微带忧愁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苦修士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回话。 海棠并不着急虽然远方已经隐隐传来苏州府官差们铁链大动的声音。 这个天下的苦修士并不多庆庙大祭祀为的苦修士们一贯都在各地传道这些苦修士们默颂经文妙义体行善举从来不是以武力著称的势力。 但是这几十年间庆庙也出了一位异类就是三石大师此人天生神力一身内外功夫都修到了顶端加之性情暴戾嫉恶如仇不过由于祭祀身份所以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与实力当然这也是因为往年前庆庙大祭祀一直以经文劝谕看管的紧的缘故不然这位三石大师早已成为了天下间最出名的人物。 因为庆庙与北齐天一道毕竟都是供奉神庙地所在算得上是一脉相传。所以海棠往年也曾经见过对方一面。她心里清楚。面前这位苦修士这位庆庙地二祭祀这位传说中的三石大师纯以身份论是极为尊贵的人物以心性修为论如今也不是个噬血之人所以她最为不解的是。为什么……一向不干世事的祭祀今天也会加入到内库或者说朝局的斗争之中。 “君山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海棠微微蹙眉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二祭祀冷漠地看着她说道:“不要费心思去想这些问题了不错我如今就是君山会的一员君山会本来就是一个松散地联合体。或许这个组织本来就没有具体的目标而一旦大家找到了某种目标就会往着那个目标一同前进。” 海棠轻声问道:“那您地目标是什么?” “杀死夏栖飞。”二祭祀冷漠说道。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是些商人间的争执怎么会引得您出手?” 她平静问道:“夏栖飞今日已在内库夺标您选择在大街之中狙杀难道不怕南庆朝廷震怒?” 二祭祀面无表情说道:“杀死夏栖飞。只是为了让内库的事情回归到我们想要的路线中。” 海棠微微一怔大感不解道:“这句话不足以说服我……我了解您以及大祭祀您不是一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 二祭祀沉默了下来。 海棠又轻声说道:“明家也没有资格能请动您。” 二祭祀缓缓抬头:“先前说过这只是一种松散的合作只不过我地目标与明家的目标恰好统一在了一起。” “您想对付范闲?”海棠的眉毛皱了起来。 二祭祀冷漠地摇了摇头。 海棠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对方的身份特殊。既然是不可能被人指使又要在内库招标一事中横插一手那自然是因为京都里的问题二祭祀地目标既然不是范闲那么此事的源头就隐然呼之欲出了。 海棠摇头说道:“真的很难令人相信庆庙的祭祀居然会暗中对抗庆国皇帝……” 二祭祀的脸上已经被烫出了无数细泡黑灰一片里夹着血丝看着恐怖无比眼帘中地瞳仁儿泛白幽幽说道:“圣女聪慧钦差大人领了圣命前来整治内库我所想就是要让这所谓圣命永远无法执行下去。” 海棠默然看来南庆朝廷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一股暗流暗流所向自然就是那位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男子而范闲做为那名男子如今最宠信地权臣不出意外会站在锋头之上面临着极大的凶险。 而二祭祀之所以肯当着海棠的面说出这么多的秘辛原因自然是因为海棠北齐人的身份庆庙与天一道之间的亲近。 二祭祀心里明白就算海棠与范闲走的再近些但身为北齐人知道南庆内部有人准备对皇帝不利就一定会保持相当聪明的沉默。 海棠沉默半晌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大师与虎谋皮殊为不智。” 松散的君山会因为那个十分恐怖的原因而要走的更紧密一些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人领头以海棠的分析领头之人或许就是一直没有什么厉害表现出来却让范闲一直小心提防着的长公主…… 二祭祀冷漠说道:“花眼中虫是虎竹眼中火是虎河眼中日是虎……我眼中陛下是虎。” 海棠皱眉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位庆庙的二祭祀毅然决然地投入这个浑杂脏乱的人世间?让一贯慈悲怜惜世人的苦修士变成了一 个刀斩人的修罗魔鬼? 二祭祀那双恐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与追忆之色片刻后温柔说道:“师兄去了。” 海棠微微一怔庆庙大祭祀去世的消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传遍了天下但当时庆国朝廷的明旨说地是大祭祀常年在南方传道。久入恶瘴。积劳成疾所以回京不久便病逝于床……而此时听二祭祀如此说海棠自然明白内情肯定不是这般简单说不定庆庙大祭祀地死与庆国皇帝有莫大的干系。 她双手合什行了一礼知道这话不能再问下去。对方已经给够了提示也不会再说什么。 “先前您为何不阻止我点破您的身份?”海棠沉默说道:“今番大街杀人。难道您就不担心打草惊蛇被庆国皇帝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庆庙二祭祀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山有三石一名明一名正一名弃。” “三石自幼异于常人被村人逐于荒野。若非师兄故早已葬身野狗腹中。”庆庙二祭祀声若洪钟须皆飘不怒而威:“世人夺我师兄命我当乱世人心以明技杀人。以正声欺人以己身为弃子杀一乱君而安天下万民。” 海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前两个意思最后一个意思还是不甚了了但心中依然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庆国朝廷内部虽然已有分裂之迹但观庆国皇帝对于七路总督以及军方的强力控制。就知道庆国的统治本身并没有出现根骨上的问题。 三石大师今夜临街杀人不外乎就是以明技正声向世人宣告庆庙地祭祀与朝廷已经不是一路上的伙伴----虽然二祭祀并不足以代表整个庆庙与天下间地信徒苦修士但这种表态依然有着极强大的象征意义。 至于最后那个弃字海棠也终于想明白了三石大师心里也清楚君山会的幕后主使者比庆国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行事一方面是借狙杀夏栖飞破坏庆国皇帝的施政大举二也是……毅然决然地弃了自己。 或许这位二祭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在失去了大祭祀的教诲与约束之后三石大师又没有办法杀死皇帝而且……庆庙祭祀根本不想因为复仇一事而让天下黎民受苦。 对于三石大师来说江南水寨众人本身就是满身血污的歹徒杀便杀了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可是内心强烈地复仇**与对局势的判断与对天下黎民的担忧让这位三石大师陷入一种精神的冲突之中所以他才会将这些事情讲给海棠听同时告诉她……自己只是心甘情愿当一个弃子。 “我回京都杀人转告苦荷国师我今天所说的话。” 三石大师沉默着与壮阔身材极为不谐的忧郁着转身离开已经破开一个大洞地院落。 海棠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想着庆庙的二祭祀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自己君山会却一定还有后续的动作却不知道会针对远在江南的范闲还是直接针对安坐京都的庆国皇帝。 看来这个天底下有很多人都不希望那名庆国皇帝过地舒服。 大齐应该如何应对? -------------------------------- “三石?弃子?”范闲看着海棠似笑非笑眼眸子里却跳跃着阴火“我听不懂你们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对话我只知道……如果他真地是想舍弃自己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杀入皇城正门与大殿下领军的禁军与宫里的洪公公大杀一场而不是跑到苏州城里来坏我的事!杀我的人!” 最后两句话的声音高了起来语气十分严厉。 “至于弃之一字。”海棠望着他平静说道:“君山会肯定不希望二祭祀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今天如果不是我在那处大概也没有人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 这句话里含的意思很清楚敌人们的估算出了问题二祭祀杀人未果于是干脆将弃就弃将一切问题都在海棠的面前挑明了以自己去吸引庆国皇帝的注意力而隐去君山会其余的存在。 范闲冷笑道:“这位二祭祀未免也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了……陛下这个人或许什么都没有就是那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却是比所有人都强烈些。如果我是你。我怎舍容那个光头就这么安生地走了?只是说几句油盐不加地淡话便说服你不理不问这位二祭祀看来还真有当说客地本事。” 这话看似寻常其实却内含诛心之议范闲在愤怒之余很直接地表明二祭祀与海棠的对话当中有一部分海棠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这是庆国内政海棠身为北齐人。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海棠也不生气轻声解释道:“君山会肯定是要保明家的而那位老太君也中了你的激将之计请人来杀夏栖飞……这不都是你的意料中事?为什么还会如此生气?” 范闲一窒没有料到海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地将自己阴险心思全展露了出来。皱了皱眉头说道:“不错 我是想逼着明家出手不过我没有想到明家居然能请的动如此高手……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所谓君山会。” 今夜江南居之前死伤惨重。夏栖飞带入苏州城的江南水寨好汉被那一把厉刀杀死了**成而监察院为了保住夏栖飞地性命也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六处七名刺客死了一人。此时还有四人陷入昏迷之中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自从范闲接手监察院之后。这是监察院损失最大地一次行动由不得他不自责愤怒起来明明事情都是自己计算中的事情可惜最由于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而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而最让范闲生气的是……在计划之中一旦逼得明家出手自己就可以借机大势出击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毁在了长街之上海棠地那声喊之中。 二祭祀? 庆庙二祭祀顶多会与皇室打打交道范闲如果想借这件事情查到明家身上根本没有那个可能性就算用监察院最拿手的阴秽手段进行栽赃也根本不可能说服朝廷以及京都中的朝官们。 没有人相信一个江南富族明家就可以驱使庆庙二祭祀来充当杀手。 这个事实让范闲产生了某种荒唐的挫败感。以往面对的敌人就算不是对方做的事情自己也可以栽赃让对方承认如今明明是对方做地事情自己正大光明地去追查却没有人会相信! 他无奈地摇摇头挥手说道:“朵朵你先去睡吧先前我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你莫要太在意。” 海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今天晚上?”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那股灼热的感觉面上重新浮现起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很晚了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为了今天晚上范闲已经准备了许久在此时却要突然放弃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海棠有些讷闷地离开了书房。 范闲一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略想了一想便开始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他必须把今天晚上生的事情向京都的皇帝陛下做一个汇报其实在他地心里并不以为二祭祀的出现是一个多么了不起地事情但身为臣子哪怕同样是不怀好心地臣子也要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某种因为关心而惶恐焦虑的态度。 写完了密信他忍不住又拿起了旁边的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十分干瘪难看正是那位叫做陈萍萍的老人手书。 信中陈萍萍没有说任何有关朝局以至官场的叮嘱只是讲了一个小故事一个乌鸦喝水的故事告诫不在身边的范闲不论是什么事情做起来都不能着急越是心急有时候反而就越没有水喝。 往瓶子里扔石头? 这是一个欲夺之必先予之的游戏。 范闲看着这封信眉头皱了起来今天在内库大宅院里明青达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极为深刻那位明家老夫子处乱不惊的本事实在是很值得学习。 相较而言被自己成功地撩动了情绪便暗中通知君山会当街杀人的明老太君似乎就有些不足为患了。 只是明家如今还是那位老太君掌权。这个事实。让范闲地心里轻松了少许。 动手地是二祭祀此事牵连甚大今夜不适合马上动手范闲想了想决定将日子往后押几天夏栖飞命大没有死明天内库的开标依然要继续生活也要继续。日子也要继续。 等一切平静之后等石头塞到瓶颈的时候。自己再开始喝水吧。 …… …… “出门。”他从思思手中接过一件大氅说道。 思思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心想这时候已经快子时了出门到哪里去?但心里清楚少爷这时候急着出门一定是有大事。所以也没有再问。 范闲披着鹤氅急匆匆地往明园前门走去一路走一路对身边的下属说道:“事情闹大了马上一级院令在东南一路严加搜索那位二祭祀的下落。” 下属皱眉应道:“大人。庆庙向来归宫中管理咱们也便插手吧。” 范闲微怒斥道:“都杀到我们头上来了我还不能杀他?” 那名下属赶紧住嘴下了命令。 其实范闲这句话里也存了别的心思。海棠先前说过那名二祭祀看模样是准备往京都效荆轲一刺。范闲却是让监察院在东南一路查缉。 影子不在苏州监察院目前的人手根本不可能留下那名三石大师范闲此举不外乎是做个姿态一来又避免了自己的手下与这个高手再次相逢受到大地折损二来又可以……放二祭祀入京。 明明二祭祀入京是准备玩屠龙范闲却做这等安排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走到正门之外虎卫高达替他掀起了车帘范闲一只脚踩在马车上停住了身形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回身说道:“今天晚上备在外面的人手都喊回来。” 那名监察官员微愕心想难道今天晚上地计划取消?以他对提司大人的了解如果他的属下吃了亏他绝对会马上报复回来……难道提司大人忽然转了性子? 不理会属下的惊愕范闲钻进了马车。 马车轮辗压在苏州城的青石道路上出得得的声音。此时夜早已深了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那些得知今夜生了事情地苏州府衙役们满脸睡眼惺松地四处瞥着不过他们还算好至少比江南居街前的兄弟们轻松些听说那里的弟兄今天晚上抬死尸、拣断肢已经有好几位恶心地吐了出来。 范闲半倚在椅背上双手轻轻拈着自己的眉心强行驱除自己脑中的疲惫与心中时刻准备跳将出来砍杀一阵的强烈冲动任由马车带着自己在安静地苏州夜街上行走。 马车之旁是几名虎卫今天夏栖飞遇刺范闲出行的保安工作也加强了不少。 没有过多久马车便来到了江南总督府的侧门前也来不及递什么名贴范闲很直接地用自己的脸当了通行证一路往总督府里钻在总督府管家下人们满脸不解的拱卫下直接来到了总督府待密客用地后园花厅。 茶端上来还没有喝两口管家口中说早已睡了的江南总督薛清便赶了过来。 范闲抬头看着薛清地打扮一怔之后笑了起来这位总督大人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哪像是刚从床上被自己闹起来的模样看来今天晚上苏州城里的官员没几个人能睡的好。 薛清见他笑也忍不住笑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很直接地问道:“钦差大人连夜前来有何贵干?” 范闲回答的更直接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今天晚上有人要杀我的人所以我准备杀人。” 江南总督微怔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清楚今天晚上苏州城里生了什么事情也料到一向阴狠护短的范闲肯定会对明家下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事前来通知自己这种姿态让薛清感到一丝舒服。 薛清沉忖片刻后和声说道:“本官能理解钦差大人此时心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理解当然不代表支持。范闲也明白这一点明家毕竟是江南望族族中子弟以数万计在朝野之中的助力更是不知凡几明家的手脚早已深深地植入了江南百姓的生活中间如果范闲想要动用监察院的武力对明家进行简单粗暴的欺压那一定会引起无数的反弹江南的局势说不定会因此形成大的动荡。 江南不能乱一旦乱了身为江南总督的薛清自然当其冲他根本无法向朝廷和陛下交待所以当着范闲的面他只能说理解而不肯说出其他的东西。 而且对于范闲来说黑骑仍在江北之地不到最后一步他是断不敢冒着皇帝猜忌群臣大哗的风险调兵入苏州。所以此时他手头可以利用的力量其实并不太多要对付明家这种角色他很需要江南总督薛清的帮助至少是默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连夜赶来总督府的原因。 知道薛清在担心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总督大人放心本官虽有些豪放之气但做起事来也是会讲规矩的。” 薛清心头稍安他本不是长公主那边的人所以对于监察院与皇子的斗争愿意置身事外而今夜明家竟然派人在江南居之前暗杀压标商人……虽然谁都知道那个商人其实是水匪……但这个事实依然让这位封疆大吏感到了愤怒。 商便要有商的本份与界限明家今夜已经越了线了。 更何况杀人所在的江南居可是总督大人的产业。 “内库十六标全部定下之前本官不会动手。”范闲望着薛清的眼睛和声说道:“后天之后我会让明家为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让他们受些教训就成了。”薛清叹息着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苦修士。 范闲微笑着心里明白这位总督大人依然是不愿意事情闹的太大而自己本来也就没有奢望几天之内就将延绵百年的大族敲的风吹雨打去说道:“大人放心自有分寸。” “证据关键是证据。”薛清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官商争斗而是朝廷势力间的争斗如果不能拿到实证想削明家的血肉极容易被京都内的某些人抓住范闲的把柄。 “生活中从来不缺少证据。”范闲安静说道:“只是缺乏现证据的眼睛监察院的眼睛很亮。” 这两位江南一地权力最大的官员又密谈了许久二人倦意难掩之时范闲才告辞而去。如今的江南局势愈地浑浊起来就像这黎明前的黑暗一般一眼望去漆黑不知深渊之底。 范闲靠在车椅背上沉沉睡去浑然不觉车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苏州城的清晨未有钟鼓鸣起春晓已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膝下并无黄金重 虽然在这个夜里有很多人没有睡好觉有很多人在忙碌着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没有入睡而且苏州城里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内库新春招标的第二日还是如期到来了。 这是规矩这是朝廷往日的规矩。 所以就算黄公公与郭铮以苏州城禁严以及夏栖飞遇刺为由要求转运司将招标的日期往后推迟几天范闲依然斩钉截铁无比强悍地要求招标必须准时开始一刻都不准推迟。 明家已经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再给他们多些反应的时间谁知道还会生什么? 范闲揉着酸的眉心强行掩去面上的倦容看着鱼贯而入的商人们。他现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虽然依然平静但眸子里还是藏着股奇怪的情绪看来昨天晚上夏栖飞遇刺的事情也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范闲只是暂时无法判断出这种变化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好还是……坏。 明家父子是倒数第二批走入内库大宅院的人身后跟着族中的长随与帐房先生满脸温和地四处行礼官员与商人们稍一敷衍便移开了眼光谁也不敢当着范闲的面再和明家表现的太过亲热。 当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礼的时候黄公公与郭铮温言相待。很明显是在表示对对方地支持。范闲冷眼看着笑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对方入座----明青达地眼神很奇怪显得很镇定看来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不怎么害怕自己会对昨夜夏栖飞遇刺一事所进行的报复。 在大门关闭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栖飞的身后除了范闲派过去的那几名户部老官之外。贴身的护卫就只剩下了三个其余的兄弟已经葬身在昨夜的长街之上。 今日地夏栖飞脸色惨白。看来受的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他强撑着也要过来。 与身上地绷带相比他额上的白带显得格外刺眼与雪亮他后方的下属头上也带着白色的布带在这春季之中。散着股冰雪般的寒意。 带孝入内库门几十年来这是头一遭。 宅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这样一群带着孝浑身挟着杀气地乙四房强盗身上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的商人们行出房间与夏栖飞见礼轻声安慰。 夏栖飞在下属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没有看一眼第一间房内的明家父子二人。轻声开口说道:“夏某还是来了。” 洪公公与郭铮的脸色有些奇怪。 范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平常。平静一摊右手沉稳而坚定说道:“只要你来这里就有你地位置。”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范闲这句话的意思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根本不可能由这句话指摘范闲什么今天江南总督薛清称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范闲官位最高明摆着薛清是让范闲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们也不会眼看着整个局面被范闲掌握住黄公公略一沉呤后说道:“夏先生听闻昨夜苏州城里江湖厮杀又起贵属折损不少……不过这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啊。” 夏栖飞的出身毕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请君山会的高手来进行狙杀地工作毕竟如果能够将夏栖飞杀死了可以解决太多问题而且事后也可以推到江湖乱斗之中。 黄公公此时这般说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实这一点。 范闲却根本不屑再与对方计较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倒是听着黄公公说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八字后怒火渐起双眼微眯轻声说道:“黄公公不要逼本官火。” 这句话说地虽轻但声音却像是从冰山的缝隙中刮出来从地底的深渊里窜出来……那般冰冷阴寒令闻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火! 这句话钻进了黄公公的耳朵里让这老太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赶紧住了嘴----不和这个天杀的娘们儿少年赌气就让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经准备了一夜呆会儿只要自己盯着就不会出问题如果这时候让范闲借机起飚来谁能拦得住他?坏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开口的郭铮也是心头一寒赶紧将准备说的话噎了回去昨天夜里他们都以为范闲会在震怒之余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经写好了奏章做好了准备就准备抓住范闲这个把柄……没料到范闲反而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让他与黄公公好生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闲心里那股邪火一直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出来。 一想到倒在范闲手下的尚书大臣们郭铮也退了回去长公主要保的是明家的份额又不是明家的面子。 …… …… 又是一声炮响内库大宅院外的纸屑乱飞烟气渐弥。 范闲眯着眼看着这幕有些熟悉的场景不知怎的却想到了去年在离开北齐上京的那一天闻知庄墨韩死讯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门外给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是在给庄大家送行。 今天的鞭炮是在给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栖飞带着属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将自己头上系着的白带取了下来。仔细地铺在桌上。笔直一条身后地兄弟们也随着大哥将白带取下铺直一道一道刚劲有力。 范闲地眉头有些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库负责唱礼的官员再一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内库第二日的开标。正式开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标内库一共十六标。除了最后的两分捆绑八标之外还剩下三标放在最开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喊价反而是夏栖飞似乎没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干扰很沉稳地开始出价夺取了其中一标 而其余两标被岭南熊家与杭州陈家得了这大概都是昨天夜里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栖飞夺的那标依然是行北地路线范闲拿到花厅的报价之后确认夏栖飞得了此标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夏栖飞没有意气用事这点让他很欣赏。 这三标竞价进行地是平淡无奇价钱也与往年基本相当没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但场间所有的商人官员们都没有大的反应因为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场戏在后面就在明家势在必得的后八标中。 …… …… “行东南路兼海路二坊货物共四标开始出书价高者……得……” 内库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之上面无表情地喊着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喊了多少年每年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就只有明家会应标没有人会与明家去抢所以喊起来是觉得寡然无味意兴索然。 但今年不一样。 唱礼声落第一个推开门递出牛皮纸封地正是乙四房! 宅院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无数议论声夏栖飞这位传闻中明家弃了的七少爷终于开始对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里的明青达面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以往这些年中因为自家的实力雄厚加上长公主在后审看着江南商人们没有谁敢与自己叫价所以明家在后八标里和崔家在前六标中一样都是唱独角戏。 这种戏码唱久了终会感到厌倦今日终于有了一个人来和明家争上一番明青达在微感警惧之余也有了一丝兴奋。 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多二压下他。” 明兰石大惊失色父亲地意思是说第一轮叫价就比去年的定标价多出二成?那如果呆会儿第二轮夏栖飞真的有足够的银子继续跟下去自己这边怎么顶得住? 明青达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多出地两成压的不是夏栖飞是别人。” 明兰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内库宅院之中除了有钦差大人撑腰的夏栖飞还有谁敢和自家争这两大标?在这位明家少爷的心里仍然坚定地认为夏栖飞的底气来自于范闲私自从户部调动的银子而其余的人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明青达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镜似的范闲昨天让夏栖飞四处扫货这就是想让江南其余的商人们变成一头饿狼而一匹饿了的狼谁的肉都敢啃上两口。 …… …… 当两封牛皮纸封递入花厅之中所有关注着此事的商人官员们都将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浊气知道好戏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没有猜到这出戏的走向。 乙一号房的房门也被缓缓推开了递出了一封牛皮纸封到门前官员的手中。 泉州孙家! 举院大哗谁也没有想到泉州孙家居然会在两虎相争的时候来抢这杯烫手的羹! “孙家!”明兰石震惊望着父亲说道:“他们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青达面色不变说道:“孙家一家不够难道几家还凑不出来?你难道不觉得熊百龄这老货今天变得安静了太多?还有那几个一直盯着咱们这边看的家族如果不是心里有鬼。看这么久做什么?老夫脸上又没有长花儿!” 正堂之上。那三把太师椅里坐着地官员心里也各有心思范闲是早料到这个展所以并不怎么吃惊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是咬牙切齿心想那个泉州孙家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在所有人紧张地注视之中第一轮叫价地结果出来了。范闲拿着花厅那边的报价对照单子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暗道明家能够在江南盘崌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在范闲的计划中。后四标才是自己与明家拼命冲价的时刻因为从北齐方面挪过来的银子数目虽然巨大但是周转需要太长的路线终究还是有上限而且夏栖飞连夺五标之后。也付出了一笔极大数量的定银。 如果可以毫无限度地进行假冲夏栖飞完全可以空口叫价让明家接连吐血。问题在于范闲一直看不明白明青达这个人这位明家名义上地主人似乎不仅仅是名义上这般简单。范闲无法判断出。如果自己真的进行假冲明青达会不会不顾长公主地严令大智斩手! 以范闲目前手中所掌握的银两如果用来冲价只有把握在第二个四连标中将明家冲的受重伤。 万一明家真地在第三轮中玩个狠的绝的。放手不要这四连标……夏栖飞将价冲的太高只可能有两种结局。一种根本拿不出四成地定银一种就是成功地夺得前一个四连标后再无余力眼睁睁看着明家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后面的那个四连标。 第二个结局不是范闲想要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往东夷城的输货线路所以在明家看来是必不可少的四连标对于他来说是鸡肋。他根本不想夏栖飞真的夺了这个标但是如果眼睁睁看着明家如此轻松地夺了后面地四连标范闲……也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第一个可能……如果真的爆了价在黄公公与郭铮的虎视眈眈之下在这么多人的眼光注视之中内库之事就真的要前功尽弃而夏栖飞只怕也没有活路。 …… …… 综上所述在范闲事先拟定地计划中这第一个四连标是准备让泉州孙家出来放炮而夏栖飞的叫价只是虚幌一枪并不打算去搏命。 但看着花厅递来地报价单范闲就知道明家那位老爷子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安排所以第一轮的叫价竟然就到了那般恐怖的一个数目! 孙家今天敢出手就是因为昨天夜里自己通过史阐立传递过去的信息。 但面对着明家这般东山压顶似的攻势再联想到昨天夜里明家悍然派人刺杀夏栖飞文武之火相攻……范闲开始担 心孙家或许会被这一轮叫价给吓的不敢再加价。 事态的展果然往范闲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滑去当唱礼的官员喊出明家高达三百八十万两白银的报价后满院大哗。 而乙一号的房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开过孙家果然被吓住了。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甲一号房里的明家爷俩开始盘算在昨天夜里的刺杀事件中这爷俩是不是真的如监察院调查所得并没有怎么参与主事的纯粹就是明老太君。 刺杀夏栖飞看似莽撞但和今天的凶猛报价搭配起来却能为明家吓退不少想趁乱火中取粟的敌人。 如果明青达真是一位这般会借势、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利用之人范闲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对方。第一轮报价一出黄公公与郭铮捋须而笑只是黄公公的下颌下并没有什么胡子所以显得有些滑稽但至少可以看出这二人对于明家的出手以及众人的反应相当满意。 乙四号房里平静着隔着窗棂夏栖飞用征询的眼神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双手的掌心抹平了额角的飞这个暗号的意思是让夏栖飞徐徐图之既然孙家退出。夏栖飞一定要继续出价。只是这出价的分寸要掌握地好。 既要让明家痛又不能太狠还得让对方很满意地接手这前四连标灯!火~书城而不会忽然脑子进水放弃把这四连标扔给自己。 这是一个很困难地局面就算夏栖飞身后有几名户部老官帮忙也很难处理地滴水不漏。 唱礼的官员再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如是者两番。人们期待中的明家老大与老七的家族大恶斗并没有生乙四房的强盗完全丧失了昨天的凶猛。极为谨慎小心地出价。 不过虽然是谨慎小心这第一个四连标的价格依然被缓慢抬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这固然是因为明家第一轮叫价比去年夺标价就高出两成地原因另一个原因也在于乙四房像牛皮糖一样缠出对方。 最后叫价成功的……果然还是明家这个结果和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只是标出地价。却和往年有了太大的变化。 五百一十二万两!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听着这个标价心想内库的叫价规矩如果是五轮只怕乙四房的夏栖飞和甲一房的明青达会将这个价钱抬到去年标价的两倍去! 这个价钱着实已经高地有些离谱了。 但范闲清楚这只能说明前些年内库在长公主的操持下。行销权的价钱低的有些离谱这个价钱明家不会亏本说不定还有得大赚----当然这必须得是明家依然敢做海盗生意。在范闲的眼皮子底下依然敢往东夷城走私。 所以范闲笑了很满意于这个结果。明家今年就等着往这标里砸钱吧。 “甲一房明家五百一十二万两得!” 一直有些打不起精神的内库转运司唱礼官员此时报出内库开门招标十几年来最大地一个标额终于显得精神了起来报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得字出口即没毫不拖迟显得干脆至极。 不论对明家持何种态度的商人们也感觉到了一丝兴奋为了这个数目唱起彩来。 反而是甲一号房里有明家父子二人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尤其是明青达眉间泛着浅浅担忧。 他所想的与范闲所想的都一样如果没有一些见不得光地手段帮忙这个四连标……是赔定了。 而最关键的夏栖飞那边叫价似乎有高人相助,一.剑书,城.将分寸拿捏地极好这一标五百一十二万两子光定银呆会儿就要留下两百多万两银子……更何况对方真正搏命的出价肯定是在最后面。 昨天一夜明园连夜筹银六房拢共也只筹出来了六十几万两远远不足明老太君定下的一百三十五万两的份额而这个四连标已经出了明青达的心理预算太多后面该怎么办? 太平钱庄的供银还有一半剩余可谁也不知道后面会生什么事情。明青达的双手轻轻摁在身边的木盒子上若有所思。 明兰石看了满脸疲惫的父亲一眼心疼无比他知道父亲昨夜一夜未睡连夜去苏州城里几家大的钱庄调银直到凌晨才终于拿到了放心的数目这个盒子里放的便是招商钱庄十万火急开出来的现票。 “你说钦差大人会不会还想要这后面的四连标呢?”明青达疲倦叹息着。 明兰石不知如何言语。 日已中移内库招标暂告一段落由苏州府与转运司的衙役们抬进了饭菜供各位大人与商家们用膳官家提供的饭食虽然不如这些巨富们家中的饮食精美但这些商人们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凑在面有颓色的泉州孙家身旁打听着什么事情。 人们都在期待着下午那是最后的决战上午已经开出了五百万两银子的恐怖数目下午得炫丽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注意到明青达沉默地走上了正堂来到了几位大人物用饭的偏厅之中也不怎么避嫌微笑说道:“见过黄公公郭御史老夫有些话想禀报钦差大人还请二位大人行个方便。” 黄公公与郭铮大怔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难道明家想当着自己的面倒向范闲?可是也不可能这么正大光明啊……明青达久持明家与朝中大官们来往匪浅自有一股威严在胸黄公公与郭铮对望一眼深信其人便含笑退了出去留给他与范闲说话的空间。 …… …… 厅中无人明青达有些困难地一掀前襟跪在了范闲的面前并没有说话。 范闲一手执碗一手执筷正在饭菜之间寻觅可口的下腹之物眼光也没有往那边瞄一眼只是说道:“后面的四连标本官……还是要抢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明非为夜行人 范闲的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着拣了块香油沁的牛肉铺在了白米饭上缓慢地送入唇中细细咀嚼着品味着依然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明青达。 明青达不是个简单角色这一跪所代表的意义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范闲需要时间思考。 等他思考完了他才轻轻放下碗筷说道:“明老爷子您年龄可比我要大上不少这怎么当得起?” 钦差大人双手虚扶无力明青达却必须站起。 官商之间的对话开始的非常平静与沉着范闲望着他说道:“老爷子准备交待什么?” 怎样的交待能换回范闲几名下属的性命?范闲怎样才肯放过明家?明青达并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他所需要的一切一切只是范闲能暂时放过明家为家族以及京都方面换来必要缓冲的时间现在局势太不明朗就算自己准备做根墙头草也得知道风从哪边来…… 他只是乞求着自己的姿态能够让钦差大人稍微松一松手能让钦差大人相信自己也是有往他那边倒去的强烈愿望。 范闲没有等这位老谋深算的明老爷子回话说道:“你心不诚所以无所谓投诚。” 明青达面色平静却叹了口气说道:“钦差大人不能信我。” “非我不能信你。”范闲低下头说道:“你自己也不能信你你在那条船上太久了。要下来……很难。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你还是在那艘船上船上其余的人总会要保你平安如果你到了本官地船上你留在原来那艘船上地货怎么办?” 此货自然并非彼货明青达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听着范闲的话知道不可能说服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带着一丝疲倦。自嘲求道:“请大人指条明路。” 范闲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桌上那些菜馐之间略一思考后。静静说道:“你有很多兄弟最近听说……乙四房的夏当家也是你的兄弟?” 明青达面色不变心里却开始痛苦起来自己明家跟随范闲的敌人已经太久如果要让范闲真的相信明家肯倒向自己除非他能够有把握将明家完全掌控在手中。而夏栖飞明显就是范闲用来掌控明家地棋子换了其他的任何人范闲都不会接受这个协议。 范闲这句话无疑就是给出了自己地条件只是这个条件明青达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且不论明青达不可能放手自己的家族产业只是想到夏栖飞冰冷的眼神还有那衣衫下面一道一道凄惨的鞭痕他的心就开始纠结起来。 在目前的局势中进攻地是监察院。防守的是明家而且明家步步后退。今日内库标价大涨只是一个事件串的头一环后面的事情接踵而至明家风雨飘摇矣。 直到此时明青达才现明前这位看似年轻的钦差大人原来骨子里竟是如此保守谨慎加厉刻阴险面对着自己给出的如此大地诱惑竟是毫不动心。 直到此时他才现原来范闲要的东西远远比自己所能付出的更多不止四十万两不止是明家从此以后在江南的暗中配合而是一种显得有些狂妄、无比嚣张奢求对内库产销全盘的控制。 “还请大人给条活路。”明青达苦笑说道先前是谈明路此时便只能谈活路了“后四标再这样下去族中上万子弟还有周边雇地无数下人只怕明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明家不缺银子。” 范闲看着面前的明家主人心里对于对方越来越欣赏明明是要胁自己地话说的却是如此温和卑微一点都不刺耳反而透着股服贴滋润:“呆会儿的后四标……就当你明家把前几年吞的银子吐回来。” 他微微偏头眯眼打量着面色有些颓败的明青达心里不停猜忖着这位明家主人心中的打算说道:“你应该知道本官的过去过往年间你卖东西的手法我很不欣赏。当然本官不是不讲理的土匪只要你们做事稳妥些本官自然也会稳妥些。” 所谓稳妥自然说的是昨夜之事。 范闲拿筷尖敲了敲瓷盘之沿着叮当的脆响最后说道:“执碗要龙吐珠下筷要凤点头吃饭八成饱吃不完自己带走……做人做事与吃饭一样姿式要漂亮要懂得分寸这就很好了。” 明青达知道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不可能再获得进展得到了范闲最后这句话他心里稍微放松了少许虽然不能全信但他绝对相信范闲并没有逼着明家垮台的念头对方始终是想将明家控制住而不是摧毁掉。 而要控制住庞大的明家……夏栖飞不行母亲不行只有自己明青达有这个自信所以说呆会儿自己肯定会因为后四标吐血但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与钦差大人还有的商量。 商人最不怕商量讨价还价是他们的长处。 明青达十分恭谨地对范闲再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看着明家当代主人微微佝偻着微现老态的背影范闲再一次将筷子轻轻搁在了桌子上微微眯眼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瞧不出明青达这个人的深浅。 先前那一跪代表的含意太丰富了认输?求和?投诚?为昨夜之事补偿?如果明家真的有意倒向自己那么今天内库这种光明正大的场合。反而是最好表露心迹地地方…… 问题就在于。范闲根本不相信这位老爷子会甘心投降自己地牌根本还没有出尽明家也没有山穷水尽。习惯于站在河对岸的大树想连根拔起移植到河的这面来所必须经历的痛苦代价应该不是此时的明家所愿意付出的。 为什么对方 会摆出这样一个卑微的姿态?他的上面可还是有一位老太君在明家要投向哪方这种关系到全族数万人前途地大事。明青达应该还没有能力做出独断。 而且这一跪跪的并不隐秘。应该已经有人看到而且马上会传开来。范闲地眼睛眯得更细了难道对方是准备打悲情牌?在这个还没有产生阿扁这种人物的世界中悲情或许是可行的一招只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跪自己一跪这又能悲到哪里去? 如果换成别的官员。面对着明青达所表现出来的倾向一定会心中暗喜只有范闲不这般想因为正如明青达所料他要的东西太多不是明家给地起的。而且他为这件事情已经准备了许久他有底气吃掉明家而不是接受明家的投诚。 既然不论什么时候范闲都可以吃掉明家那他凭什么还要与明家讨价还价来获取对方的投诚? 非不为。非不能实不屑也。 -------------------------------------- 清风跨门而入。吹拂走内库大宅院间残留的食物香气吹拂走犹有一丝的鞭炮火香只有凝重地氛围却是始终吹拂不动庭院间弥漫着紧张有若千年寒冰有若河底巨石春日春风难融大江巨浪难动。 负责唱礼的转运司官员的嗓子已经嘶哑了起来不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不是因为喝的水太少只是因为紧张。 沿着甲乙两廊而居地各房巨商们也早已坐不住了隔着镂空的门棂站在房门高槛内紧张地盯着外面。 下午是内库后四标地叫价两轮叫价之后没有人再喝彩甚至没有人去抹额上的冷汗。上午被明家吓退的泉州孙家面色惨白地听着价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被那两家疯子又惊吓了一番所有的商人们都觉得今日之行开了大眼同时也是受了大惊。 那是银子那是银子!凭什么甲一房的明家和乙四房的夏家就敢那么往外扔?难道在他们眼里那些厚厚的银票和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岭南熊家的熊百龄双眼通红地看着外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身边的帐房先生说道:“刚才唱礼官是不是报错了?” 熊家的帐房先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花厅核算的数字怎么可能出错……这天爷爷啊夏当家的昨天被杀了几个兄弟今天开始狠疯……这明家居然也跟着疯!明老爷又不是强盗。” 熊百龄的口水紧张地来不及吞下去噎在中间险些跄着了反手夺过一名下属手中的茶杯灌了下去压低声音骂道:“夏栖飞就是明老七我看是他们兄弟二人干起了真火……兄弟阋于墙当真刺激明家人看来骨子里都有些疯。” 不止唱礼官的声音颤抖着江南巨商们不停冒汗着就连坐在正堂之中的那三位大人此时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听着第二轮的叫价黄公公与郭铮对望一眼脸色变得煞白一片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内库开标最后的四连标竟然被范闲和明家哄抬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明家这四连标是亏定了而且是大亏特亏!对于黄公公与郭铮来说明家的进帐减少江南往京里送的见不得光的银子自然也要少……太多想到此节这二人盯着范闲的目光便有些怨毒。 范闲虽然用强大的心神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如果有细心的人依然可以看出钦差大人紫色官服的浆洗硬挺袖口有些微微颤抖薄而秀气的嘴唇抿的有些紧耳垂下面微泛红色。 毕竟像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少见。庆国皇帝号称天下最富有的人但范闲敢打赌。一向不入户部库房地庆国皇帝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地银票随着唱礼官嘶哑颤抖的声音。在天上飘来飘去! 一千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庆国开国十年之后举国的财政赋税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将将一千万两!哪怕是如今已入极盛的庆国这样一大笔白银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这一千多万两银子如果用来在江南上收买死士足以挥手间灭掉东夷城四周的那些诸侯小国足以成一方之霸! 这样大一笔数量的银子可以换来多少美人?可以打造多少战马兵器?如果全数投入民生之中可以修多少里的堤?可以煮多少锅粥?可以开多少堂?可以救活多少人?而……如果全部换成银锭。又可以压死多少人? 上午地五百万两银子已经是内库有史以来的最高标价而下午则是轻轻松松突破了纪录。尤其是第二轮叫价明家便喊出了破千万两地价钱这不止破了纪录可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然要归功于明家目前所处的内外交困局面以及范闲从北齐皇帝手中借来的大批真金白银----明家必须抢这个标。而夏栖飞却有对冲的能力种种因素加在了一起才造就了这样一个恐怖地数字。 范闲喝了口凉茶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打了个很隐秘的手势。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 …… 直到此时范闲才渐渐有些明白了明青达的想法陛下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 明青达夺标之时。极为服贴地依照范闲地计划走一方面是受到了信阳方面的压力。另一方面存的想法则有些玄妙。左右不过是送银子喊价低赚了银子一部分要交给信阳。喊价高就等于把银子送给内库……也就等于是送给陛下和范闲。 明青达看事看的极准他看出来朝廷需要自己的银子所以干脆来个狠地把自家的家业恨不得砸一半出来如此一来又夺了标又合了范闲地意 两边不能得罪的人他一个都没得罪。 只是可惜得罪了钱这么多真金白银也不知道明家要花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所谓花钱销灾明家这一次用在销灾上的银子实在是下了血本。 而在范闲看来明家在经济方面的实力实在已经大到过于恐怖的地步这样一种存在庆国皇帝是断然不会看他们坐大要不然就是削弱对方要不然就是摧毁对方。 这就是皇帝让范闲下江南的真正用意。 而明青达也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个意图。 只是当年沈万三依然是死了明家……能活下去吗?这是后来的事情范闲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但对于明家的表现范闲感到很受用所以他才会做手势让夏栖飞不再出价。 不是小农意识作樂也不是心存怜悯而是范闲知道明老爷子的戏肯定还没有演完一千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了范闲不希望让朝野之中的议论太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负面评价。 ---------------------------------- 看到乙四房的强盗停止了喊价包括官员商人们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戏没有看全场的遗憾与恼怒反而都是同时松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天下午的叫价太恐怖那个数字太敏感商人们不愿意引某些不好的事情生官员们也不希望事态被牵引到爆的程度。 花厅的户部内库联审官员们开始进行紧张的审核工作最终确认了这一标用朱笔认真而紧张地写好底书交由前厅。 那名唱礼官员走到石阶上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嘶哑火辣辣的嗓子颤着声音说道:“行东南路兼海路一坊货物四标连标甲一房明家一千一百五十万两……得!”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哗然所有人都恨不得赶紧逃离内库大宅院离这个数字越远越好。 “父亲!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离正堂最近的甲一房内传出一声惊呼声。 一时间众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方不知道明家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 甲一房中传出明兰石少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杂乱的声音官员们赶紧推门而入这才现原来明家主人明青达面色铁青已是昏厥在地! 不论官商都以为自己知道这是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明家主人被内外压迫强行抢了这四连标却被迫标出了天价一想到明家有可能因为这笔天价而走向衰败明老爷子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所有人都知道明家是被谁逼到了今天这样凄惨的境地之中于是乎庭院内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识里投向了站在石阶上的钦差大人。 范闲并不怎么惊谎眯眼斥道:“慌乱什么?赶紧封库存银等程序完了赶紧送明老爷子去就医!” 内库开门关门都有一整套程序宅院里放的银票又极多所以很花了一些时间一直昏迷不醒的明老爷子才被抬了出去搬上了范闲特准驶至门前的明家马车直往医铺而去。 …… …… 谁也没有料到热热闹闹的内库招标在连创几个纪录惹来无数凶险之后竟然会如此凄凄淡淡的结尾。 看着明家远去的马车想到生死未知的明家主人江南的商人们都不由唏嘘不已心中生出几丝兔死狐悲之感。 明家人先退了商人们在经过检验之后也退出了内库宅院剩下的全部都是官员开始进行内库最后的收尾工作。 既然是卖钱的营生自然清点四成定银银票的工作才是最关键的。 三位大人物站在花厅之中看着户部与转运司官员登记入册上封条。 范闲看着明家最后那高达四百万两的定银之中最下方夹着一厚叠招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眼睛微微一眯知道事情终于成了。 本来在计划之中最后这四连标逼着明家要用招商钱庄开出的现票范闲还要刻意为难一番毕竟招商的信用不如天下好而到时黄公公与郭铮肯定会为明家说话如此一来范闲又能将自己摘的更干净。 只是没有想到明青达行事如此干脆利落范闲也就懒怠再在小处上抹浆子只是最后明青达的昏倒…… “装你继续装。” 范闲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带同情之色对身旁的黄公公叹息道:“明家艰难中标只是明老爷子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竟是禁不得这般惊喜反而昏了过去这喜事不要变成丧事才好。” 正搓着手指看着银票流口水而且依然有几分紧张的黄公公听到钦差大人的说话一怔之下险些将自己的手指头给厥折开口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心想哪有你这等玩了人还说风凉话的家伙? 黄公公气哼哼地没有说什么郭铮却皮笑肉不笑说道:“今年内库进项比往年足足多了八成此事传回京都陛下一定会对小范大人多有嘉奖来日封王封侯指日可待啊。” 以范闲的身份以他如今把持的权力日后封王土侯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也不想听郭铮的马屁冷笑说道:“全靠诸位大人还靠江南众商家体恤朝廷宁肯亏着血本也要贴补内库……至于本官在这件事情里却是没起什么作用的。” 郭铮一窒心想明家今天把裤子都快要当了还不是被你逼的?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起什么作用?他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不停骂着:“装叫你继续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夏明记 …… …… “你知道大殿下杀胡马时拉的那种铜刺线是怎么明出来的?” “嗯?那不是铁的吗?” “差别并不是太大你知道吗?” 说实在话北齐还真没有这个东西北齐君臣对于南庆内库三坊里的军工产品也是最感兴趣好不容易今天谈话的一方主动提起了这个另一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一丝高兴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 “噢铜线这个玩意儿很难拉。”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听说是江南的商人们为了抢一块铜板硬生生拉出来的。” 这个笑话本身是有趣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比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翘了翘嘴唇。 他又问道:“你知道沙州那里沙湖破开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姑娘家摇了摇头不是很想陪他玩这些东西。 那人摇头晃脑道:“因为江南商人掉了一枚铜板到大堤上的一个老鼠洞里。” …… …… 海棠看着讲笑话的范闲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两个笑话我能听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范闲挠了挠有些痒痛地颈思思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头地时候用力过猛头后丝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红点。他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这两个笑话告诉我们对于商人来说吝啬永远是最值得赞赏的美德而利益永远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是他前世听的关于犹太人的两个笑话。这时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并不怎么别扭。 他转过身来。对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刚才给自己挠痒结果痒地范围迅扩大马上跑到了天杀的后背正中心虽然以范闲地小手段手掌可以轻松地抠到那里。但感觉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一眼手却已经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的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感觉到那只可以轻松打败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痒处用无上心法挠着范闲只觉浑体舒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继续说道:“吝啬是商人的天性明青达这么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关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抚一下泉州孙家以及今年落空地商家。所以要麻烦你告诉你家皇帝知晓明年顶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额。再多那是极难的。” 海棠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地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一年中单靠内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地计划和对付崔家不一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地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阴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一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一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错。”范闲面无表情说道:“一切依足规矩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家的声誉好的有些难以理解内库转运司的帐目上找不到任何问题对方抹平痕迹的能力太强了……如今那座岛上又再没有消息过去似乎有人在帮助他们遮掩。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温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说监察院对明家逼的过于紧明家摆出来的姿态度过于可怜江南的士民百姓们或许会有反弹。” “你不是一个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海棠笑吟吟说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权永固这本来就是麻烦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朝廷有太多办法直接把明家削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阴刻的印象怕在史书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笔。” “庆国皇帝是这种人吗?”海棠疑惑问道。 “相信我。”范闲苦笑说道:“陛下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名之人不然前次天降祥瑞他也不会非要与你的皇帝争那口闲气……这次陛下派我下江南收明家当然是希望我能做地漂漂亮亮。又要把明家踩死。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好地名声如果到时候江南甚至天下的百姓都为明家抱不平……京都里面那些势力再一闹腾就算陛下无情到愿意让我去当黑狗也要被迫把我召回京去。” “既然如此今天已经是内库开标之后的第四天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抱月楼的事情我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提到抱月楼海棠的感觉便有些古怪。叹息说道:“你向我借银子去修河工。倒也罢了可是我大齐朝的银子……你却拿去开妓院这消息传回上京只怕陛下会笑死我这个小师姑。” 范闲知道这位北齐圣女对于自己开青楼一事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色说道:“河工是行善你所知道地我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安置流民工作也是行善但其实你不清楚开青楼……也是行善。” 海棠大感疑惑心想青楼逼迫女子行那等可怜之事。和行善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类最古老地两个职业一个是杀手一个就是妓女。”范闲打了一个响指又指指后背示意海棠不要停止挠背的动作。“这事儿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连我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这个行业绝对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我们就不如把这个行业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订下一些规程尽可能地保护那些可怜女子的利益。” 先说了古龙的名言又重复了一遍当年说服史阐立的说辞范闲严肃总结道:“我开青楼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妓女而一味将道德顶在头上不理不问两眼一遮便当这世上并无这等事情那才是真正地没有一颗仁心把那些妓女不当人。” 当范闲具体说到抱月楼地诸项“新政”比如请大夫和月假之类海棠给范闲挠痒的手就已经停了下来微感震惊地望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没有想到范闲说的居然不是虚套的假话而是真真正正在做这些事情。 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海棠脸上的佩服之色一现即隐轻声说道:“安之说地有理。” “嗯?”范闲有些意外地回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回话这感觉真不好像是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 他摇摇头将这个令人难过悲哀的联想赶出脑去没头没脑说道:“朵朵对不起。” 这次轮到海棠意外和嗯了一声。 范闲说道:“前几天你我二人生分了些事后我想了想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当然也有你的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虽然海棠不是很明白他想讲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古怪多余占字数兼灌废水地句式但依然很轻易地联想到在北齐上京城外的古道边面前这位年轻人曾经说过地**点钟太阳世界你的我的之类。 她的唇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范闲拍拍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奢求朋友之间的坦诚但其实对你是不够坦诚的所以这是我的问题。而你自从离开北齐来到江南之后天天要盯着那么多银子还得担心我如何如何你的压力太大让你心绪难宁不及当初无法成功地化解这份压力是你的问题。但是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归根结底这些压力是我弄出来的所以这问题也是我的。” 海棠笑了起来掩嘴只露出那双明亮有若清湖的眸子。 范闲微微一怔下意识里说道:“眼睛挺漂亮的。” “嗯?”两人间第三次嗯。 范闲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小姑娘的一面……不过说到底你到今天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看到海棠微怒神色他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说道:“转话题!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两天对明家没动作?” “你说你忙着妓院的装修工作。”海棠也是会开玩笑地只是偏生涩了些。 范闲点点头。笑道:“这是一椿。当然最主要地问题是……我在等夏栖飞养伤。” ---------------------------------------------- 三月二十六的晚上苏州西城一带盐商皇商府邸聚集的地方红灯高悬鞭炮喧天一片喜气味道原来是这些日子在内库一事上出尽风头的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正式在苏州城里置办了一座院落。今天第一次开门迎客。 其实真正的江南巨富在苏州城外。江南水乡之中都有自己有大院平日也都是居住在自己有庄园之中很少留在城中但是他们每一家都必然在苏州的西城里预着一座豪奢的住所因为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家族实力地展现。 西城地价极贵。而且一向没有人愿意卖房产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住进来而夏栖飞能够成功地开了自家的宅院这就代表着经过内库一役之后江南已经承认了他地资格。 当然住进苏州城的夏栖飞。当然要把自己洗的干净一些脸上不留一丝黑道所以自然不能以江南水寨统领的身份入住他如今的身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夏明记的东家。 夏明记。自然也是新开地商行这名字里暗藏的意味。前来道贺的商人们心知肚明那个明家是如此的显眼刺目只是不知道明家今天会不会派人前来听说明家主人明青达老爷子那天昏厥之后整整两天后才醒过来身体虚弱的一塌糊涂。 一辆马车停在了夏府之前马车全黑没有任何徽记但是四周虎视眈眈的护卫与街中顿时多起来地陌生人无不昭显了这辆马车的身份。 正围在夏宅门口的商人们赶紧走了过来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又热切地准备迎接马车中人。 马车内范闲对三皇子和声说道:“殿下您真想凑这个热闹?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三皇子甜甜一笑说道:“我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不过既然老师今天不避嫌疑来为夏栖飞助势多加学生一个也不算什么。” 范闲笑了笑知道这个小家伙无时无刻都没有忘记宜贵嫔的教导死活都要与自己绑在一处不仅是心理上的更是在舆论上。 一大一小苏州城里的两位贵人矜持地下了马车引来车外的一阵喧哗与此起彼伏的起安声。 …… …… 范闲站在房间内用手摸着明显是新做好的书桌嗅着鼻间传来的淡淡清木香味心想这个世界别的不咋嘀不过新装修的房子没有甲烷的味道这条好处就足够了他忽然间心头一惊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那种不知名的渴望一直还在挠着让自己心里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东西。 不是烟草不是a片不知道是什么。 他从走神里摆脱出来才现夏栖飞和三殿下都怔怔望着自己不由自嘲一笑说道:“青城你受了伤自己坐着不要理我我经常会呆的。” 知道钦差大人与三皇子联袂而至前院来道贺的江南商人们一是暗中羡慕夏栖飞的运气心惊于钦差与三皇子不避人言的举动另一方面也不敢过于喧哗所以前院饮酒作乐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后园书房里的谈话。 夏栖飞其实很震惊于范闲的到来更何况跟着他前来的还有一位三皇子! 范闲摇头说道:“如今的江南谁都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我想京都里也应该知晓了。既然如此何必再来遮遮掩掩?” 夏栖飞看了三皇子一眼一想到坊间传言便也不怎么避讳直接说道:“提司大人下属怕为您带来麻烦。” “有什么麻烦?”范闲望着他温和说道:“你替朝廷办事最近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吃了不少亏。” 夏栖飞想到那夜死去的兄弟。面色微黯。 “伤好了些没有?”范闲问道。 夏栖飞恭敬应道:“好多了。” “嗯。”范闲稍一沉吟后缓缓说道:“你不用担心太多关于明家我地态度是很坚定地或许进度会慢一些但是……你不要以为本官是被谁的姿态给蒙骗了过去。” 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在内库大宅院内的那一跪以及中标之后的那一次昏厥这些天早已传遍了苏州城内城外所以夏栖飞做为范闲手中的那把刀。最担心的就是握刀的手会不会忽然转了念头。这时候听到范闲做出了承诺夏栖飞伤余之身无由精神一振----复仇夺回明家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如果没有范闲地帮助。他永远也做不到。 范闲看着他的神情沉声说道:“你为朝廷办事朝廷就要为你撑腰再说直接一些你既然是本官地人本官就必须光明正大地昭告世人。这个关系不需要扯脱也没必要遮掩将来你在江南办事往北边输货。有这层影响都会轻松许多。” 夏栖飞面现感动。心里却有些惶恐不知道提司大人为什么如此着急于挑明此事。其实夏栖飞如今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办事他不明白范闲用他并不代表着朝廷用他。 让夏栖飞往北边输货通过当年的崔家线路与北境内的范思辙接头在南范闲北皇帝的庇护下重新打通那条走私线路这才是范闲的目的。 如今南边有监察院暗中理着北边地镇抚司指挥使卫华既是范闲的老熟人又是北齐小皇帝信的过的人这条线路本身就已经是天衣无缝唯一需要再锤两下的……就是起头处的夏栖飞本人。 范闲今日顶着议论前来不外乎就是用世人地言论将夏栖飞牢牢绑在自己的身边今日之后不论是谁都不会相信夏栖飞不是范闲的心腹日后走私开始夏栖飞便是想出卖范闲只怕也没有人敢相信他而且范闲的敌人也会针对夏栖飞江南居之前已经是个良好的开端这样只能逼着夏栖飞把范闲抱地更紧…… 以外患而牢本心绑人上船三皇子是死乞白赖地要上船夏栖飞却是不上也不可能。 …… …… “后天。”范闲离开夏府之前最后对夏栖飞嘱咐道:“需要的手续应该就齐了到时候就该你出马上。” 夏栖飞微感激动虽然心里明白提司大人只是需要自己来吸引住明家地注意力但是自己终究可以在苏州府里吼上一嗓子似乎距离自己的人生目标也越来越近了些。 “不过你也明白。”范闲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庆律对这种事情并没有成例对方是长房长子依律论他是占便宜的就算院里帮忙也不大可能获得理想中的结果……失去的东西再想拿回来方法有很多种你不要着急也不要过于失望。” 夏栖飞心头微颤总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提司大人说的不仅仅是明家之事上下级之间似乎因为家产这两个字而产生了某种同调的和谐他一抱双拳感动说道:“因夏某之事令大人费心实不敢当。” “当得。”范闲怜惜说道:“打一开始就说明了本官也是利益为先之人你不要过于系怀。” 他越强调利益夏栖飞越觉得对方真诚连连行礼将他与三皇子送出府去。准确来说范闲与三皇子只是在夏家里略站了站便离开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过这其中所表露出来的姿态与决心必将通过那些商人官员的嘴巴传出去传到明家主事人的耳中。 马车离开夏宅后并没有急着回华园而是往北城驶去苏州北城多是江湖好汉所以车旁的护卫们也紧张了起来。 “后天是什么日子?”三皇子睁着纯良无害的双眼问着范闲。 范闲应道:“夏栖飞入苏州府衙状告明家阴夺家产一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刑房与遗书 安静的苏州长街上清晰响起的马车车轮声掩盖住了车中的一声惊呼。 三皇子一惊之后说道:“这官司还能打?” “为什么不能打?”范闲微笑道:“打不打得赢再一说但打是一定要打的。” 三皇子毕竟只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儿听着这事儿就来了兴趣说道:“先生到时候咱们去瞧热闹吧听说夏栖飞的亲生母亲……就是现在的明老太君活活打死的。” 范闲叹了口气:“打的是家产官司又不是谋杀旧案扯的只是庆律文书上面的条文没什么意思。” 三皇子好奇道:“先生没成算?” “没。”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这都有成算……那何苦还做那些手脚?只求将时间拖着拖的越久越好。” 三皇子闷闷不乐地坐回了椅上看着四周往后掠去的陌生街景下意识问道:“这时候不回华园是去哪里?” 范闲望着他说道:“陛下让殿下随我学习殿下也一直用心既然今日殿下也随臣出来了……就顺路去学一下您将来一定需要学习的东西。” 三皇子一怔不知道范闲说的是什么。 马车由西城至北城却没有进入那些汉子们常年盘崌的所在反而是悄地声息地沿着一条巷子转向西面借着夜色的掩护。与身后启年小组成员们地暗中警戒。摆脱了可能有地跟踪盯梢消失在了苏州城中。 ------------------------------------------------ 马车在一处民宅外停了下来这里地势僻静极难被人注意。高达从驾位上下来手掌握住身后长刀之柄冷漠而细致地观察了一阵后握拳示意安全范闲才牵着三皇子的手下了车。 如今留在范闲身边的六处刺客们都在养伤。唯一完好的二人范闲也不舍得再让他们出生入死。所以目前的人身安全全部交给了虎卫和启年小组负责做起事来显得愈的小心。 沿着安静的门洞往里走着三皇子心里觉得有些毛四周一片黑暗鼻子里却能闻到一丝火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孩子下意识里抓紧了范闲地手掌。 入屋转到另一个房间却是一间卧房房中一应用具皆在大床妆台……甚至床上还有一对夫妇正在睡觉! 三皇子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出声音来。心想这玩是的哪一出?范闲微微一怔回头看了领路地监察院官员一眼。 那名官员面色不变径直走到床边一拉床架上的挂钩只听得咯喇一声。床的上头那面布帷缓缓拉开露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道路。然后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 在他做这一切的过程之中床上那对夫妇只是往里挪了挪并没有任何任何反应看也没有看床边地人一眼就像是瞎了聋了般又像是范闲这一行人都像是幽灵一样。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苦笑起来挠挠头总觉得很像前世看过的某种小说没有想到如今却在自己的眼前成为了事实。 这间民宅自然就是监察院四处放在苏州城里的一个暗寓。 …… …… 到了此时三皇子自然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地方牵着范闲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地下通道里走去心里打着鼓颤声说道:“老师虽然学生是皇子但是依朝中规矩学生是没有资格知道监察院暗寓地。” 范闲笑道:“每个州城里都有三到五处暗寓又不是什么出奇事务至于规矩有我在这里没人能说什么。” 他是监察院提司在陈萍萍那封手书之后他便拥有了监察院绝对至上的权力。 听到范闲这般说三皇子略放了些心在那些幽暗灯光的衬映下继续往前行进。其实监察院四处在苏州城的寓所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隐秘地下行不多久便到了一间密室。 室内灯光宁静动凝火昏暗映照着有些逼仄的房间房间里生着一炉炭火两把烙铁几盒药物几把长凳十几枝或长或短、形状各异地金属尖锐物。 正是逼供的标准配制尤其是配上刑架上面那两个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人更是清楚无比。 范闲嗅着这股熟悉亲近的气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感觉三皇子的手握的更紧了心里不由笑了笑这小孩子在宫中京都中行事阴险但毕竟还是小孩儿哪里真正见过这等屠场一般的场景。 正在逼供的四处官员因为热的缘故已经脱了衣服**着上身做事见着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忽然来到了暗寓唬了一跳赶紧匆忙地四处找衣服穿。 范闲挥手止住他们的举动说道:“继续做事……问的怎么样了?” 一名官员正穿了一个袖子狼狈不堪地走到屋角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拿了几张纸过来正是逼供所得。 范闲拿着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正是因为自己一直记着君山会的事情所以为了抓紧时间今天亲自来看审问的情况没料到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被监察院抓获并且一直上手段的两个人……正是三月二十二日夜间在江南居前刺杀夏栖飞的两只如燕子一般的刺客! 当日这两名刺客中了六处剑手地毒。见机极快。便想逃跑但没料到途中却被海棠给打昏了事后范闲这边自然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并且藏到了一个暗寓之中严刑逼供就是想知道一点君山会地内情----对于监察院来说君山会实在有些神秘而连监察院都没能掌握的势力。由不得范闲担心起来。 一个松散的组织?却能把庆庙的二祭祀当棋子? 范闲皱眉看着下属们逼供的成果这两名刺客是江南一带出名的杀手。武功高强行事阴辣不过似乎却对君山会的了解不多只是被明家用银子买来行事。 “弄醒他们。”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一名官员拿了一个小瓶子凑到刑架上的二人鼻端让他们嗅了嗅只见那二人一阵无力地挣扎。肌肉一阵扭曲身上伤口中的鲜血再次渗了出来人也醒了过来。 两名刺客强行睁开眼眸迷离地眼神中透着恐惧早已不复最开始被擒获时的硬气看来这几天被监察院四处的酷吏们折磨的不善。 范闲与三皇子坐在了那张并不怎么干净的长凳上。范闲翻着手中的纸轻声问道:“你们嘴里说地周先生……和君山会有什么关系?” 两名刺客知道监察院的手段既然不准备当烈士当然要抢着回答嘶着声音吼道:“大人。周先生是君山会的帐房至于在里面具体做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 范闲略感诧异地抬起头来:“周先生难道不是明家的大管家?” 一名刺客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也只是偶尔有一次听到的关于君山会我真地就只知道这一条。” “熬了几天两位还挺有精神看来并没有受太多苦头。”范闲摇了摇头。 两名刺客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绝望的神色。 监察院的官员又开始用刑进行如此毫无美感却又重复无趣的工作刑房之中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凄厉无比却没有办法传到地面上去。 范闲没有去遮三皇子地双眼。 三皇子看着这一幕脸色惨白却强行控制自己的头颅没有转向一边只是看着这血淋淋地一幕忽然感觉自己腹中的食物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往喉外涌去胸口郁闷不已。 范闲自怀里取了盒药膏用食指尖挑了一抹细细擦在三皇子的鼻子下面轻声说道:“君山会的事情已经禀报了陛下……对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殿下便能明白对方拥有何等样的胆子对于如今的敌人将来的敌人有些手段我们必须学会但是……绝对不能陶醉其中。” 三皇子知道范闲在教自己什么。 那边厢刺客们胸上的鲜肉已经混着血水化作了铁板之上滋滋作响的焦糊肉团。 “不能将用刑、酷吏……看成维护朝廷统治的无上良方可不能对这种手段产生依赖性。广织罗网依然有漏网之鱼严刑逼供却依然不能获得所有需要的信息。”范闲平静说道:“御下之道宽严相济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以宽为本其余的只是起铺助作用的……小手段。” 三皇子鼻子里钻进一股极清凉的味道稍去恶意也听明白了范闲的意思对于明青达和夏栖飞两人区别极大的态度很清晰地说明了范闲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的做事方法而今夜前来观刑是要让自己明白不是所有的强力手段都能奏效。 …… …… “能问出明家也算不错。”范闲对下属们安慰道:“把供纸处理好把这两个人的伤养好将来有用的。” 离开这间监察院四处扎在苏州城的暗寓之后范闲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起初是期望能够追寻到君山会的踪迹没料到这两名刺客却是问不出什么只好顺路教了三皇子一些事情其实只是为了掩饰他自己某种无助的尴尬罢了。 坐在回华园的马车上他细细想着。监察院毕竟是陛下的特务机构。有很多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所以从机构组织上来说有先天地局限性比如人数就不可能太多……以至于如今远在江南重镇虽然一向是四处的重要监察地域但人手依然显得相当不足。 要想调查君山会这样一个在云上飘着的神秘组织如今监察院在江南的力量远远不够。 在这一刻。范闲很希望小言能够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他也明白。言冰云如今执掌四处是不可能轻易出京而且自己直属的一处大部分工作也需要言冰云帮邓子越拿主意。 哪怕王启年在或许事情都会轻松许多。 他叹了口气。 ---------------------------------------------- 杨继美不止将华园双手送给了钦差大人范闲也将园子里的下人仆妇厨师都留了下来。经过监察院的检查之后确认了这些人地干清范闲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于是乎思思除了贴身的一切事情之外开始享受少奶奶地待遇虽然她自己有些不适应。但也没办法。而范闲在下江南的路上所买的那几名可怜的小丫头也没有机会做些什么粗活真正如大户人家的大丫环一般养了起来。 尤其值得称道的乃是杨继美留下地那厨子水准之高。简直可以让宫中的御厨汗颜。每日三餐翻着花样地弄竟让范闲都舍不得出门一品江南美食。而是甘心留在园中。 思思最是喜欢这个厨子三皇子自然最是痛恨这个厨子。 这日晨间范闲、海棠和三皇子正围着小桌喝着老玉米混着火腿丁加西洋菜熬出来的粥这粥颜色着实不怎么漂亮但几般完全不相配的味道混在一处却是极为鲜美怪异范闲连喝了三碗以至于旁边盛粥的思思都有些来不及了。 正此时打院外行来几人由一名虎卫陪着往里走。那几人来到庭间看着围桌而坐的范闲与三皇子又看了一眼海棠不由一惊。 范闲看着这迈槛而入地几人心中更惊来的人是桑文与邓子越桑文姑娘本来就已经下江南来帮自己只是邓子越不在京里守在一处跑江南来做什么?待范闲看清楚两人中间站着的那人更是骇的下意识里站了起来惊呼道:“大宝!你怎么来了?” 不错那位在桑文与邓子越之间漫不在乎站着神情痴呆有些畏缩四处看着的大胖子……不是大宝还是谁? 范闲唬地赶紧走上前去一手抓着自己大舅哥的手一面问着邓子越:“怎么回事?婉儿呢?” 邓子越面色疲惫苦笑说道:“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所以暂时缓些下江南只是……这位舅少爷听着要来见你所以在家里 一直闹尚书大人就派下官将这位舅少爷带来了江南。” “胡闹。”范闲叹息道紧接着却是心头一紧着急问道:“婉儿身体不大好?” “噢没事。”一脸温和笑容地桑文姑娘两颊的肉肉还是那么可亲回道:“郡主大约是受了风有些乏养两日就好了。” 她从怀里取出两封信递给范闲说道:“这是给大人的信。” 范闲接过来一看是父亲是婉儿写的也来及看先放在了怀里恼火说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江南如今正乱着怎么把大宝送了过来?” 这时候大宝忽然咧嘴一笑揪着范闲的耳朵说道:“小闲闲这次捉迷藏你躲了这么久……真厉害啊。” 捧着粥碗好奇盯着门口的三皇子现一向可怕的范闲居然在这个大傻子面前如此……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将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口粥喷了出来。 邓子越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和桑文上前给三殿下行礼看也不敢看范闲的狼狈模样想必这二位路上也被这位大宝哥闹腾的不善。大宝既然来了这一路上肯定少不了服侍的人思思明事儿赶紧出园去安置那些人手。而范闲也终于将大宝安抚了下来先将他安置到后园住下。又让那些成天没事儿做的小丫环去陪他磕瓜子儿。这时候前厅才安静了下来。 海棠起身微微一礼便离开了前厅她知道范闲肯定与邓子越有许多话要讲。 邓子越入厅之后便似没有见到这位村姑一般但对方主动向他行礼他还是得赶紧还礼。 坐到了桌上范闲皱眉说道:“昨夜我便在想身边如今确实是少人。你来也好只是京里怎么办?” “京里小言公子看着。收到您回京地院报之后院长大人派我带了些人过来帮忙。”邓子越解释道:“再说您要准备地那件东西二处和三处忙了几个月才做好我干脆就顺路送了过来。” 范闲摇头道:“我以为别人就送来了没想到是你。”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喝粥偷听的三皇子咳了两声。请这位小爷出去。 三皇子有些闷闷不乐地离开后范闲皱眉说道:“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邓子越往四周望了一眼苦笑着说道:“离京的时候京都里传的太凶……都说您与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姑娘出则同行坐则同席。卧则……朝里议论不堪而且大人如今执着内库总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员正准备借此事攻击大人……属下没想到今日一进华园便看见那位姑娘。才知道传言是真不免有些担心。” “卧则同床?”范闲冷笑道:“也亏那些人想的出来。这事不谈也罢把你带的东西给我看看。” 邓子越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扁盒子递到了范闲的手里。 范闲掀开盒盖细细地端详着安静躺在盒中间地那张纸那张纸略泛白黄之色纸张边缘微卷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而纸上的字迹有些歪扭看来写字之人其时已近油尽灯枯之时。 “做地不错。”范闲皱眉道:“虽然这封遗书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个家产官司要拖下去就是要靠这个了。” 邓子越回禀道:“大人放心二处三处一起合作参考了无数张当年明家先主的字迹用的也是如今极难找到的当年旧纸加上做旧的工艺与细节处的讲究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是假地。” “明家人当然知道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毁了。”范闲笑着说道:“以假乱真咱们这院子里的专业人士果然不少日后去做做假古董生意想来也能挣不少银子。” “待会儿给夏栖飞送过去。明日开堂审案这封遗书一扔那儿……苏州府只怕也要傻眼才是。” 针对明家的调查一直在继续却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一方面是明家抹平痕迹的功夫太深一方面是江南官场之中有千丝万缕地关系在保护着对方而苏州府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环范闲虽然没有办法把苏州府直接掀掉但用一封“密制陈皮遗书”让江南路的官员们心惊肉跳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待花厅内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范闲才取出怀里地两封信先是粗粗扫了一遍然后仔细看着婉儿的信里基本上说地是京都闲事偶尔也会提到宫里的情况只是用语比较晦涩。 妻子在京都有一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帮范闲在第一时间内了解到宫中的风向会往哪边吹去。 长公主回了广信宫二殿下安静地回到了舞台之上太子的动向最是隐秘老太后似乎对范闲在江南的嚣张有些不满意。 最奇怪的是皇帝还是平静着这个……天杀的皇帝把天下弄这么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范闲叹息着手指轻轻搓摩着带着一丝香味的信纸忽然间对婉儿的想念就涌了上来数月不见他知道妻子在京都里也是在为自己担心以及筹谋着。 等将父亲的来信看完之后范闲终于明白了大宝下江南的目的。 范尚书在信中叮嘱范闲应该找个时间送大宝去梧州辞官后的相爷林若甫避居梧州也是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而范闲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可以顺势拜访一下自己那个老谋深算的老丈人。 这个借口很好皇帝都没办法反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产官司 苏州府今天有件大八卦生爱好热闹又不怎么畏惧官府的苏州市民们早就得了消息一大早就涌到了府衙门口一面议论着一面等待着。 众人议论的自然是近日来在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渐渐吸引了整个江南目光的那件事情----明家家产之争。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早就应该病死了的明七公子忽然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黑道中的著名人物而且经由内库一事这位明七公子身份再变成为负责打理内库北路行销的皇商。 不过不论他的身份怎么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乃明家后人的身份。今日夏栖飞入苏州府禀上状纸要打家产官司不知道明园里住着的那些人们会做怎样的反应。 而明家富可敌国的家产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上?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其实还是偏向明家的一来是因为明家对自己的黑暗面遮掩的好在江南士绅百姓心中营造了一个极为清明的形象。二来明青达乃是明家长房长子就算夏栖飞真的是明家七子依照庆律以及千古以来的成例家产自然应该归嫡长子继承。 更何况谁又能证明夏栖飞真的就是明青城? 此时苏州府衙外热闹着衙内却是紧张无比苏州府知州头痛不已地半伏在大案之上。有气无力对身边的师爷哀叹道:“说说。今天可怎么办?” 明家百年大族不知道与江南官场有多少联系根本早就撕扯不开如果明家出了事情只怕江南一小半地官员都要跟着赔进去而像苏州府这种重要位置明家更早就把对方喂饱了。今天夏栖飞要入禀打家产官司苏州知州当然要站在明青达和老太君地立场上考虑问题。可是……夏栖飞的身后是钦差也不是知州大人敢得罪的人物。 师爷也是满脸惶恐。急的在地上团团转忽然间他立住了身形将纸扇在手中一合出啪的一声。 “大人该是做位清官的时候了。”师爷的眉心挤成难看的肉圈咬着牙说道。 苏州知州一慌。大怒说道:“这是什么屁话?难道本官往常不是清官?”说完这话想到某些事情知州大人忽然泄了气说道:“这是明家地事情本官也不好置身事外毕竟往年也是靠了老太君。本官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师爷知道老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说了几句压低声音解释道:“老爷您看明家这两天可有人来说过什么?” 苏州知州一愣想了想后奇怪说道:“对啊。明家一直没有派人来与本官通通气。” 师爷阴笑道:“如此看来明家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这官司不论怎么打夏栖飞地手里有什么东西……明家这庞大的家产依然只可能归明老爷子拿着……既然明家都不担心自然是有必胜的信心老爷又何必替他们着急?” 苏州知州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依你说本官应该如何做?” 这位师爷专攻刑名对庆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傲然说道:“不管夏栖飞能不能找到当年老人证明他自己地身世就算他真的是明家七子依庆律论这家产也没有他的份儿。老爷既然两边都不想得罪而明家如今有庆律保护那您还愁什么?今日只需禀公办理依庆律判案……想必钦差大人也不好怪罪你。” 这震惊江南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苏州知州皱眉想了许久觉得似乎只有依这法子。禀公办案依律定夺自己可以不得罪范闲又可以默看明家成功还可竖起官声似乎是个三赢的局面。 想到此节这位知州大人终于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便是如此不动便是动。” 正此时府衙外的那面破鼓咚咚响了起来。 知州一皱眉骂道:“这姓夏地水匪还真是着急。”话是如此说着他却不敢怠慢整理官服堆起威严之中夹着慈祥的笑容走出了书房往公堂走去。 ------------------------------------------------ 来到公堂之上只听得府外是喧哗一片一阵杀威声起才将外面的苏州市民鼓噪的声音压了下去。 知州大人眯眼望着堂下有些意外地现今日夏栖飞是一个人来到公堂之上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余的人看来钦差大人也没有派人来襄助夏栖飞。 “堂下何人?” “草民夏栖飞?” “有何事入禀?” 夏栖飞微一沉默有些走神一时忘了应话。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青地棉袍下巴上的胡须刮地精光露出青青的皮肤看着悍气十足精神百倍露在袖口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看来今日之事对于这位明七公子的意义确实极大。 知州大人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傲立堂间对于自己的权威是个不小的挑战而且竟然当着本官的面居然……不跪! 他正准备飚却现袖子被师爷扯了一下。 师爷轻声说道:“范……范……小事情就别管了。” 知州一惊一想也是计较这些小处做什么? 恰在此时夏栖飞终于沉声开口了只见他一抱双拳。朗声说道:“草民夏栖飞。本姓明名青城乃是苏州明家明老太爷讳业第七子自幼被悍妇逐出家门颠沛流离至今失怙丧家今日不得已入衙堂便是状告苏州明家明老太君及长房家主明青达勾结匪人。妄害人命夺我家产……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讨回公道!” 此言一出满院大哗。都知道今天夏栖飞是来抢家产的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直指明老太君和明青达当年曾经想阴害人命字字诛心而且在言语中更是悍妇匪人连出一点不留余地! 衙外地百姓们都哄闹起来。在他们地心中明老太君乃是位慈祥老妇这些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和悍妇扯的上关系? 其实这些人的心里也隐隐猜到明家七公子当年离奇消失只怕和明老太君与如今的明家主人明青达脱不开干系……但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相信已经说服了自己的事情所以对于明青达这个指控都报以嘘声。 苏州知州也皱起了眉头厌恶说道:“兹事体大言语不可谨状纸何在?” 夏栖飞从怀里取出状纸。双手递给下堂的师爷转交。师爷将状纸递给知州大人后两人凑一处略微一看。便感觉心头大惊这篇状纸写的是华丽锐利字字直指明家老太君而且极巧妙地规避了庆律里关于这方面地规矩只是一味将字眼扣在当年明老太爷的遗嘱之上而关于夏栖飞这些年来地可怜流离生活可是不惜笔墨令睹者无不动容。 知州大人动容心里却是暗自冷笑双眼一眯想着这等文章用来做话本小说是不错可用来打官司却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夏栖飞你可有实证呈上?” 夏栖飞满脸平静说道:“明家之人没有到大人何必如此心急?” 看着夏栖飞平静自信的神色知州大人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对方手里真有什么致命武器?他略一沉吟与师爷商量了两句便差人去请明家的人前来应讼。 依庆律旁疏格式注此等民事之讼本不需要被告一方来人应讼但今天争的事情太大双方背后的势力太大在江南一带造成的影响太大苏州知州也不敢太过托大反正知晓明家肯定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才会差人去请。 果不其然衙役前脚出去明家地人后脚就跟着进来看来明家早就准备好了应讼之人只等着打这必胜的一仗。 看见来人苏州知州又皱了皱眉寒声说道:“来者何人?” 那位翩翩贵公子微微一笑欠身行礼道:“明兰石向大人问安。” 这位明家少爷当然知道苏州知州这时候是在演戏要在市民之前扮演那位刚正不阿的角色才会说话如此冷淡平日里这位知州在自己面前可是要亲热的多不过这几日明家分析之后认定这家产官司是必赢的局面所以明兰石明白苏州知州的想法并不怎么介怀。 “嗯。”苏州知州说道:“明老爷子近日身体不适你身为长房长孙来应此事也算合理来人啊将状纸交与明兰石一观。” 师爷将状纸携了下去没料到明兰石竟是不接反是微笑行礼道:“大人我明家不是好讼地恶人所以不是很明白此中纠结故请了位讼师相助。” 他说完这句话后往旁边看了一眼所谓“好讼之恶人”自然是针对站在一边的夏栖飞夏栖飞也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去看自己的大侄子一眼。 随着明兰石的说话落地打后方闪进一人双手接过师爷递过来的状纸讨好一笑。 苏州知州与师爷一看此人本有些悬着地心马上放了下去这位讼师姓陈名伯常乃是江南一带最出名的讼师或者说是最臭名昭著地讼棍与州府极为相得此人打官司向来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男的说成女的巧舌如簧手拈庆律走天下。还从来没有输过。 今日明家搬了这位陈伯常出马。又有庆律关于嫡长相承的死条文保驾护航这家产官司是断不会输了。 陈伯常捧着夏栖飞地状纸细细看着唇角不由露出一丝鄙夷轻蔑地冷笑将对方甚至将对方身后的钦差大人都看轻了几丝他清了清嗓子轻佻笑道:“好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夏头目这故事与明家又有何干系?” 这位讼师称夏栖飞为夏头目自然是要影响舆论。让旁听的市民们记起这位夏栖飞乃是河上湖上杀人如麻的黑道领。 夏栖飞面无表情。说道:“讲的都是明家这二十年的故事你说与明家有什么干系?” 陈伯常忽而冷笑两声讥讽道:“夏先生真是可笑你说是明家的故事便是明家地故事?你说自己是明家七爷便是明家七爷?” 他对着堂上的苏州知州一拱手笑道:“大人这案子太过荒唐。实在是没有继续地必要。” 苏州知州假意皱眉道:“何出如此孟浪言语?” 陈伯常笑道:“一点实据也无便自称明家七子……大人若此时再有一人自称明家七子那又如何?江南世人皆知明家老太爷当年一共育有七子四女第七子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体弱早于十数年前便已不幸染疴辞世这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一个明家七子?如果任由一人自称明家后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诋毁明家声誉。中伤明老太君及明老爷之清名这哪里还有天理?” 他望着夏栖飞微笑说道:“当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夏头目也不是寻常人……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在内库开标之后夏头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一个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能告人的险恶用心?” 这位江南最出名的讼棍浑然觉得今天这官司打的太无挑战性所以一上来就猛攻大诛心之论望着夏栖飞摇头道:“没证据就不要乱打官司没证人就不要胡乱攀咬……夏头目你今日辱及明家名声稍后定要告你一个诬告之罪。” 当年亲历明老太君杖杀夏栖飞亲生母亲将夏栖飞赶走之事的人在这十几年里早就被灭了口夏栖飞手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证据以及证人所以明家十分自信。 …… ……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州府衙地外面传来了一道滑腻腻、懒洋洋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谁说没证据就不能打官司?谁说没证人就不能告谋杀?” “庆历元年定州小妾杀夫案正妻无据而告事后于马厩中觅得马刀案破。” “刑部存档春卷第一百三十七档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载明民事之案为三等 事涉万贯以上争执可不受刑疏死规不受反坐无需完全举证……” “明家家产何止万贯?” “有两例在前这官司为何打不得?” “证据这等事情上告之后自有官府查现场搜索罪证你这讼棍着什么急?” “更何况……谁说夏先生就没有证据?” 那位自衙外行来之人一身儒衫手执金扇招摇无比嚣张无比一连串的话语引案例用刑部存档所书虽然略嫌强辞夺理却也是成功无比地将明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州知州微怒捋须道:“来者何人?不经通传便妄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打!” 穿着儒衫地那人一合金扇插入身后对着堂上拱手恭敬一礼说道:“大人打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在空中摇了摇嘻皮笑脸说道:“晚生与这位陈伯常先生一般也是讼师只不过乃是夏栖飞先生所请的讼师先前来的晚了还请大人告饶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于堂上与明家说道说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大人就将一方的讼师给打昏过去……这事儿传出去。只怕有碍大人清名。” 众人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来者竟是夏栖飞地讼师。 夏栖飞苦笑着心想钦差大人怎么给自己派来这么一位胡闹气味太重地讼师。 苏州知州被这讼师的话憋住了气地不行却又不敢真的去打不然在钦差大人那边不好交待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那位陈伯常却是双眼一亮盯着背插金扇的讼师。浑觉得终于是碰见了个牙尖嘴利的对手略感兴奋。也是将扇子往身后一插开口说道:“阁下先前所举两例乃是特例尤其是刑部春档注只为京中大理寺刑部参考却向来不涉地方审案之判。” 那人摇头说道:“不然。大兴四年时任苏州评事的前老相爷林若甫便曾依此春档注判一家产案何来不涉之说?” 陈伯常心头一紧对方所说的这个案例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印象要不然是对方胡说。要不然就是对方对于庆律以及判例地熟悉程度……还远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人继续微笑说道:“伯常兄也不要说什么庆律不依判例的话判例用是不用不在庆律明文所限全在主官一念之间。” 他举手向苏州知州大人讨好一礼苏州知州却是在心里骂娘。知道一念之间四个字就把自己逼上了东山。这家产案子不立也是不成了。 这个讼师究竟是谁?陈伯常与明兰石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奇怪江南哪里来了这么一位还无耻地讼棍? 苏州知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请教这位先生究竟姓甚名谁?” 夏栖飞也看着自己的讼师只见这位讼师一拱双手笑道:“学生宋世仁沗为京都讼师行会理事刑部特许调档今日特意前来江南为的便是有这荣幸参与史上最大的家产之案。” 宋世仁! 苏州知州马上有想逃跑的念头明兰石也感觉到嘴巴干而那位陈伯常更是眼睛都直了! 宋世仁是何许人?京都最出名的大状或者说是整个庆国最出名地大状陈伯常的名声只是行于江南这位宋世仁却是全天下出了名的聪明刁滑难惹自出道开始仗着自幼研习庆律不知道让多少官员颜面无存多少苦主凄苦流泪。 宋世仁的大名恶名就连苏州城的百姓都听说过此时听见他自报名号府衙外就像开锅一般闹腾了起来都知道今天这戏更好看了。 明兰石担忧地望了陈伯常一眼陈伯常在稍许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体内骤然爆了强大的战意冷笑说道:“少爷放心本人打官司还从来没有输过但他宋世仁却是输过地!” …… …… 只是这位陈伯常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宋世仁这一辈子唯一输过的官司……就是上次京都府审司南伯私生子黑拳打郭保坤一案……宋世仁只输给过范闲一次。 ------------------------------------------------ 既然是要打家产官司当然先要确认的就是夏栖飞的真实身世他究竟是不是明老太爷生地第七个儿子。 对于这一点陈伯常的立场站地极稳对方如果不能证明此事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屑去辩如此才能不给恶名在外宋世仁抓住己方漏洞的机会。 苏州知州也皱眉要求夏栖飞一方提供切实的证据以证据他的身份。 宋世仁此时已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对着夏栖飞摇了摇头便请出了己方的第一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一个稳婆年纪已经很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走到堂上气喘吁吁地证实当年就是自己替明老太爷那房小妾接的生而那名新生的婴儿后腰处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夏栖飞当庭解衣腰后果然有一块青记。 陈伯常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对明兰石说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说这件事情?” 明兰石的牙齿咬的脆脆地响无比愤怒低声说道:“这个稳婆……是假的!当年那个前两年就病死了!” 陈伯常哀叹一声就算知道稳婆是假的己方怎么证明?那个稳婆看着糊涂却在先前的问答之中将当年明园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明老太爷的容貌小妾的穿着房屋都没有记错在旁观者看来这个稳婆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监察院造假果然厉害! 第一百二十章 和谐无比的那张纸 明家自然不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稳婆就乱了阵脚陈伯常也是位善辩之人揪着胎记年日已久稳婆年迈所证不可尽信这几条猛烈地攻击反正不可能就这么认了帐。 夏栖飞的身世只有这些虚证总是不成更何况苏州府的知州大人以及江南路的官员们本身就是朝向明家一方。 宋世仁勃然大怒心想这江南的人果然都是些刁民自己辛苦万分才“设计”了这么个稳婆对方居然使赖不认帐只是看堂上那位苏州知州的神情与说话宋世仁也清楚事涉明家家产一事己方的证据确实偏弱了些说服力大为不足。 不过宋世仁的底气十足现苏州府暗中的偏向而且不怎么肯采信自己的辩词不免用起了自家那张令人生厌的利嘴对着明家大肆贬低暗中也刺了苏州府两句话中不尽揶揄讽刺之辞反正他是京都名人也不在乎江南望族的手段仗着有小范大人撑腰自然胆子大的狠。 明兰石、陈伯常并堂上的苏州知州也并不着急笑眯眯地看这位天下出名的讼棍表演听着那些口水在堂上飞着虽然心里恨死了这厮却硬生生憋着。 “这位宋先生要证明夏栖飞乃是明老太爷当年七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苏州知州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说道。 “大人。先前那稳婆明明记的清楚。为何不能当证据?”宋世仁双脚不丁不八高手一般站在堂上。 “哎宋兄这话就说地不妥了。”陈伯常在旁边一揖礼道:“那老妪行动都已不便双颊无力已是将死之人这老都老糊涂了地人说的话如何做的准?更何况当年明家摆设她确实记的清楚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她听……再让她记住前来构陷?” 宋世仁双眼微眯。说道:“好一个无耻地构陷。” 陈伯常微怒心道你们连这般无耻的事都能做。难道本人连说都不能说? 宋世仁也懒怠再理他直接对堂上问道:“大人难道您也是这般说法?” 堂外的百姓们已经大约信了夏栖飞的身世毕竟那位稳婆地表演功力实在精湛此时围观群众们瞧出苏州知州老爷和明家大约是要抵死不认有些好热闹的便起着哄。 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着。毕竟他们在心里还是偏向着明家。尤其夏栖飞地身后似乎是来自京都的势力江南百姓们很忌讳反感这种状况。 苏州知州老脸微红知道这抵死不承认稳婆供词确实不妥但看着明兰石的眼神知道也只有这样硬撑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名稳婆确实年老糊涂。这采信之权总在本官手中若是一般民案便如宋先生所论也无不当只是先生先前也提到刑部归三等。这明家家产之事毫无疑问乃一等之例。若无更详实可靠的证据本官委实不能断案。” 宋世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眉头微皱装成失望模样尖声说道:“大人!这可不成!事已久远又到哪里去找旁的证据?我已找来人证大人说不行那要何等样地证据?” 苏州知州心头微乐心想你这宋世仁再如何嚣张出名但在公堂之上还不是被咱们这些官老爷揉捏的面团不管你再提出何等人证我总能找着法子不加采信此时听着宋世仁惶然问话下意识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方可判案。” 宋世仁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双唇一张连珠炮似的话语就喷了出去:“大人?何人判案?” “自然是本官……” “既是大人判案敢问何为物证?”宋世仁咄咄逼人不给苏州知州更多的反应时间。 苏州知州微愣欲言又止。 宋世仁双手一揖双眼直视对方眼睛逼问道:“究竟何为物证?” 苏州知州被他的气势唬了一跳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考律科时候的场景下意识应道:“痕迹凶器书证……” “书证?好!”宋世仁双眼眯地弯了起来大赞一声说道:“大人英明。” 苏州知州再愣浑然不知自己英明在何处迟疑开口问道:“宋先生……” 宋世仁依然不给他将一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极为急促问道:“大人若有书证可做凭证?” “自然可……” 宋世仁再次截断:“再有书证大人断不能不认了!” 苏州知州大怒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官也是熟知庆律之人岂有不知书证之力的道理你这讼师说话太过无礼若你拿得出书证自然要比先前那个稳婆可信。” 这句话一出苏州知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变得这么多话?他下意识往堂下望去只见明兰石与陈伯常惊愕之中带着一丝失望而那个叫做宋世仁的讼师则满脸得意地坏笑着。 …… …… 宋世仁连番截断苏州知州的话将他思忖好地应对完全堵住然后最后才突然放了一个口子几番挑拔让这名知州大人顺着他的意思在举证之前便抢先在众人面前确认了书证地重要性免得呆会儿再次出现不认帐的无耻场景。 这其实只是辩论上面很浅显的心理手段与语言功夫就像用一根香肠在狗的面前不停晃。却始终不肯让它快意地吃上一口。等着最后你塞一根香蕉过去那狗也会大喜全部吃光而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吃香肠而不是香蕉。 陈伯常现知州老爷上了宋世仁地当心里暗自叹息。他先前没机会插话打断因为宋世仁这厮说话着实太快而且那股嚣张惫赖地口吻确实极易让人动怒。 他与明兰石互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到一丝疑惑。对方究竟手中拿着什么书证……居然可以证明夏栖飞的身世? 苏州知州知道自己被宋世仁玩了一趟看着那人可恶的笑脸恨不得命人将他去打上一顿偏生此时又不能打只得沉声问道:“既有书证为何先前不呈上来?” 宋世仁恭敬一礼说道:“这便呈上来。” 知州大人冷笑道:若你那书证并无效力。莫怪本官就此结案。 宋世仁阴笑道:“大人放心这书证虽老但它乃是个死物不会老糊涂……大人就放心吧。” 苏州知州被噎的不善。 …… …… 宋世仁凑到夏栖飞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栖飞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那东西。看来要证明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件极难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师爷双眼一直盯着师爷捧着盒子的手似乎生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将这个盒子抢走了。 看着夏栖飞慎重地神色陈伯常的眉头皱了起来。凑到明兰石耳边问道:“少爷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明兰石面色有些疑惑心想苏州不比京都并没有出生纸这个说法那个书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堂上地苏州知州已经打开盒子他和师爷一道略略一扫脸色便立刻变了! 明兰石与陈伯常一惊。 苏州知州用有些复杂的眼神扫了明兰石一眼。 宋世仁满脸微笑平静无比却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这份书证便是当年明老太爷亲笔写下的遗书遗书中言明将明家家产全数留予第七子明青城……这份遗书一直保存在夏先生的手中这足以证明夏先生便是明家第七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宋世仁话风一转抢先打了个补丁望着苏州知州冷笑道:“当然有些愚顽强项之辈还可以说是夏先生偶然拣到了这份遗书所以前来冒充明家后人……只是前有稳婆后有书证若还有人真敢这般**裸地构陷……哼这天下人的眼睛不是瞎的又不是没有长脑子我大庆朝上上下下地官员江南的百姓们有谁会相信?” 明老太爷的遗书! 公堂之上风势骤变衙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喧噪而堂上的明兰石与陈伯常如遭雷击傻乎乎地呆站着明兰石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爷爷什么时候写过遗书?这一定是假的!” 宋世仁在一旁看着明家少爷皮笑肉不笑说道:“果不其然有人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说是假地了……难不成明少爷是神仙?” 明兰石依然陷入震惊之中听着宋世仁的话大怒拂袖道:“这份遗书定然是假的!” 宋世仁听他如此说话心头略有得意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局面没有生自己的补丁打地及时如果对方不纠结于遗书真假而是如自己先前说言就是咬定夏栖飞拣到了这份遗书如今是来冒充早死的明家七公子来夺家产这才最难应对----对方如果将无耻进行到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而如今明家少爷大惊之余只顾着去说遗书真假而没有指摘夏栖飞拾遗书冒充……如此一来只要自己能证明遗书是真地那么……夏栖飞是明家七公子的事实就可以得到确认了。 宋世仁轻轻吁了一口气今日堂上看似胡闹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所计划的顺序都大有讲究。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困难地局面引向自己希望地方向。 庆国第一讼师果然名不虚传。 --------------------------------------------------苏州知州满脸铁青招手让双方的讼师靠近大案说道:“书证已在只是不知真假……” 宋世仁今天是注定不会让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验便知。何来不知?” 陈伯常毕竟是江南出名的讼师此时早已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知道宋世仁今天用的是打草惊蛇之计微笑应道:“大人对方既然说这是明老太爷的遗书那当然是要查验的此时明家少爷在场何妨让他前来一观?” 他转向宋世仁温和说道:“宋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明少爷不会狂将遗书吞进肚去。看看何妨?”宋世仁眯着眼睛阴笑道:“陈兄的镇定功夫果然厉害。” “彼此彼此。”陈伯常微笑应道。 苏州知州听不明白这两大讼棍在互相赞美什么只有宋世仁与陈伯常两人清楚既然是打家产官司证明夏栖飞身份只是个引子那份庞大地家产究竟归于哪方才是重要的戏码。而就算夏栖飞拿出来地遗书是真的依照庆律明家几乎仍然可以站在不败之地。 所以陈伯常并不惊慌宋世仁并不高兴都知道长路漫漫还在日后。 这时候明兰石已经走了过来。满脸不安地查看着桌上的那封遗书。 明园之中还留着明老太爷当年的许多手书。明家子弟日日看着早就已经熟烂于心。所以明兰石一看遗书上那些瘦枯的字迹便知道确实是爷爷亲笔所书。而那张遗书的用纸确实也是明老太爷当年最喜欢地青州纸…… 明兰石的面色有些惶然对知州大人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陈伯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真是假。” 明兰石皱眉说道:“只怕……是真的……”但这位明少爷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志被磨励的颇为坚毅只不过一刹那便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又联想到父亲曾经透露过的些许当年秘辛脸色古怪起来压低声说道:“不对……这是假的!” 陈伯常异道:“噢?怎么判断?” 明兰石咬牙阴沉道:“我家那位老祖宗地手段……如果她当年要动手哪里还会留下什么遗书!” 陈伯常一怔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位明老太君一想确实也是这样如果明老太君当年要夺家产杀人逐门第一件要务肯定就是搞定遗书的事情这封遗书按道理来讲根本不可能还遗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这封遗书……”他皱着眉头。 明兰石微黯说道:“和那个稳婆一样只怕都是监察院做的假货。” 事情至此明家才愕然现夏栖飞的身后那个监察院为了这件事情做了多久多深地功夫花了多少精力那封伪造的完美地一塌糊涂的遗书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断然做不到如此细致光是那纸张的做旧与材质的选择都是极复杂的事情。 要知道这种青州纸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停产了谁知道监察院还能找的出来。 而监察院用的手段够厉害所采取的这种诉讼方法更是无耻到了极点一路做假到底……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明兰石有些悲哀地想着眼中却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个人那位年轻清秀的钦差大人似乎正站在某一处满脸温和笑容地看着自己双唇微张似乎要吃一顿大餐。 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是小范大人在主理。 …… …… 遗书既出当然要查验真假苏州府已经派人去明园去当年明老太爷的手书比对笔迹同时依照宋世仁看似公允的意见去内库转运司调取当年的标书存档签名同时请监察院四处驻苏州分理司的官员前来查看这封遗书地年代以及用纸。 世人皆知。监察院最擅长进行这种工作。 既然擅长做假。当然也擅长辩假只是本来就是监察院做出来地假货又让监察院来验等若是请狼来破羊儿失踪案。 苏州知州在心里大骂但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直说监察院的不是只好允了此议但他同时动了别的心思另派人去请都察院巡路御史。又去江南总督府请那位厉害的刑名师爷来判断遗书真假。 苏州府的审案因为遗书的出现暂时告一段落。查验遗书总是需要时间所以围观的百姓们赶紧去茶铺买茶水和烧饼满足了饥渴之欲后又要赶紧来看戏。 只是等那些人回来地时候才现最好的位置已经被那些忍着肚饿地围观群众们占了也只好暗骂两句。却也是抢不回来。 明家人早已送来了食盒明兰石食之无味地进着饭不知道陈伯常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明兰石的精神才好了些。 而这边华园也丝毫不避讳什么给夏栖飞送来了食盒。这边人极少只有宋世仁与夏栖飞两人在吃饭。宋世仁看了明家人那边一眼对夏栖飞轻声说道:“遗书一出夏爷的身世便能明了。” 夏栖飞眼中激动神色一现即隐感激说道:“辛苦先生。” “不过……”宋世仁正色说道:“认定了夏爷乃是明家后人的身世。并不代表您就能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夏栖飞明白他说地是什么意思。 宋世仁叹息道:“庆律严谨依经文而。庆律疏义户婚之中对于家产承袭的规定太死对方乃是长房长子有绝对的优势就算您手中有那封明老太爷的遗嘱也不可能让官府将明家家产判给您更何况这些江南路的官员们……看模样都很听明家的话。” 夏栖飞微微点头满脸坚毅神色说道:“今日若能为夏某正名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家产一事一切依先生所言大人也曾经说过此事是急不得地只要遗书确认这官司不打也罢。” 宋世仁微笑摇头道:“打是一定要继续打下去就算明知道最后打不赢也要继续打下去要打的明家焦头烂额应对无力拖的明家出丑这个能力在下是有的。” 这位讼师说的轻松潇洒其实暗底下对范闲也是一肚子牢骚。 他被那位小范大人千里迢迢召来江南谁知道要打地……却是个必输的官司!而且范闲还命令他要将这官司地进程拖的越长越好……宋世仁这一世在公堂之上只输给过范闲一次如今又要因为范闲的原因输第二次让他想起来便是满腹哀怨可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投了小范大人谁让小范大人的出手大方。 到了下午时分由监察院官员苏州府官员都察院官员江南总督府刑名师爷们组成的联合查验小组对着那张黄的纸研究了许久。 先是比对笔迹以及签名明老太爷枯瘦的字体极难模仿而且个人的书写习惯比如所有的走之底尾锋都会往下拖……这些都在这张遗书上得到了很充分的展现。 而且用纸也确实是早已停产的青州用纸刑部师爷从黄程度与受潮程度上判断遗书书写时间与夏栖飞所称的年头极为相近。 遗书的口吻用字与明老太爷在世时也完全和谐。 最关键的是那方印鉴在同明园拿来的明老太爷印鉴比对后竟是丝毫不差! …… …… 但就是这丝毫不差反而让江南总督府经验丰富的老官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一封遗书存放了十几年印鉴颜色确实老旧微淡但是细微处的滑丝居然还和现在的印鉴丝毫不差……这也太诡异了。 不过这位老官也明白这件事情很复杂而且这一点也根本算不上疑点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至于苏州府与都察院的官员们一心想证实这封遗书是假的最后甚至动用了内库特产的放大型玻璃片……却依然找不到一丝漏洞。 众官员在商议一番之后达成了共识而苏州知州不得已在公堂之上无奈宣告:遗书是真的那么夏栖飞自然也真的就是明家那名早应该死了的七公子----明青城。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风馆的包子、皇子以及堂上的状师 “我总觉得我的生命当中缺少了某些东西。” 江南三月最后的一天春雨润地无声落于华园亭上轻柔地像情人互视的柔波。亭下一对男女躺在两把极舒服的椅子上说着话。 海棠看了范闲一眼摇摇头说道:“你这一世可称圆满又有什么缺憾?” 范闲细思这一世的过往倒确实称的上是意气风肆意妄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人有人旁人能有的享受自己都有旁人做不到的享受自己还是能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老大的不满足人的一生应当怎样渡过他自忖是清楚的但真这么过起来心中那个不知名的渴望却越来越重了。 无关理想人文那些虚无缥渺的东西他苦着脸说道:“以前有位皇帝当他老糊涂的时候回思过往说自己有十大武功可称十全老人……当然这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糊涂鬼人可是位皇帝比我可要嚣张多了但我却不想当糊涂鬼也不认为世上真有十全之事。” “你想当皇帝吗?”海棠似笑非笑着就问出了跟在范闲身边的所有人哪怕是王启年这种心腹之中的心腹都不敢问出来的话题。 海棠觉得范闲真是个妙人听见自己一个北齐人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来竟是连一丝遮掩也没有。反而很直接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做派若让外人瞧见了一定认为范闲已经生出了不臣之心。 “当皇帝太累。”范闲头痛说道:“你家地皇帝我家的皇帝好像过的虽然舒服但耗神耗力实在没什么意思。” 海棠微微一笑戮破道:“我看你当这个钦差比当皇帝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范闲苦笑说道:“当皇帝要见万人死于面前而不心颤这一点。我还真做不到。” 海棠微异道:“你不是一向在我面前自忖心思狠厉?” “杀十几人杀一百人我能下得了手。”范闲认真说道:“真要在血海里游泳我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有没有这个狠气。” “所谓量变引起质变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他挥挥手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躺在椅子上细心听着那些细微不可闻的春雨润泽大地的声音。 亭下渐入安静之中。 …………………… 不一时一位监察院官员穿着莲衣。沉默地出现在了华园的后园入口处雨水打湿了他的官服。让他浑身上下渗着一股阴寒味道正是刚从京都来的邓子越。 海棠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又要继续忙继续计划少杀一些人了。”说完这句话姑娘家也不等范闲回话。很自然地将两只手揣入大兜之中拖着步子摇着腰肢运起村姑步离开了小亭。 范闲微笑看着海棠离开地背影只见微雨凄迷中她轻摇而去。雨丝打湿了她鬓角的看来这姑娘并没有运起天一道的真气所谓亲近自然自然如此只是那双踩着布鞋的脚。却没有被地上的积水沾污看来还是做了些手脚。 邓子越见海棠离开。这才沉默地进到亭内开口说道:“和昨天一样今天堂上还是在纠缠那些庆律条文虽然宋世仁牙尖嘴利在场面上没有落什么下风但是实质上没有什么进展只要苏州府抱住庆律不放夏栖飞有遗嘱在手也不可能打赢这场官司。” 范闲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轰动江南的明家家产一案已经进行到第四日。在经历了第一天的疾风暴雨之后后几日地审案陷入了僵局虽然这是范闲的意料中事但天天要听下属官员们地回报范闲也有些不耐烦。 开堂第一日宋世仁便极为巧妙地用那封遗书确定了夏栖飞乃明家后人这个消息马上从苏州府传遍了江南上下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明家七少爷又活了过来而且正在和明家长房争家产。 只是……庆律依经文精神而立嫡长子的天然继承权早已深植人心也明写于律条之上那封遗书似乎已经挥完了它的历史作用对于夏栖飞的愿望再难起到很大的帮助。 如果夏栖飞想夺回明家庞大地家产都等若是要推翻千百年来人们一直遵循的规矩。而这个规矩实在是强大的不是一个人就能推翻的不仅范闲不行只怕连庆国皇帝都心有忌惮如果以这个案例破除了嫡长子的天然继承权影响太大…… 范闲皱起了眉头忽然想到了一椿很诡异的事情如果明家地家产官司影响继续扩展以至于引出一场思想解放的大辩论那宫中那位太子殿下的天然地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计划是言冰云拟定同时经过了陈萍萍的肯那位老谋深算的老跛子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情地后续影响莫非……老跛子得了皇帝的暗中指示这就开始动摇太子天然继承地舆论氛围? 江南明家的事情很大但如果影响到京都那事情就愈的大以至于范闲根本不想看到这种局面。虽然因为母亲的关系范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继位一心要杀自己的皇后变成皇太后但在当前的局面下直接撩动太子有可能促使太子捐弃前嫌与长公主二皇子联成一体----如此地结果。范闲暂时不想看到。 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本来给宋世仁的交代就是尽量将这官司拖下去将这个案情打的轰轰烈烈影响越大越好如今才现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那位老跛子的某些想法。 他是信任陈萍萍的但是……陈萍萍似乎一直基于某种要保护他的理由很多事情都没有对他点明。而范闲是一个很愿意学着去了解局势、掌控局势的人。 “看来。等明家事情暂时消停后我真的要去一趟梧州。”他叹息着越觉得父亲安排自己去梧州见岳父这是何等样聪慧的判断看来父亲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对朝中局势产生某种疑虑而如今远离京都真正地面对面帮自己解决问题地。也就只有那位相爷了。 邓子越猜不到范闲真正的忧虑但也能看出。提司大人对于明家家产的官司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皱眉请示道:“是不是让宋世仁把官司结了?反正夏栖飞如今被确认了明家七子的身份过些日子由监察院出面让他祭祖归宗依庆律。明家总要给他一些份额虽然那些份额不怎么起眼但也达到了大人先前的目标让他成功地进入明家内部。” 范闲听着邓子越的分析略感安慰身边能有一个亲信。感觉确实不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仔细问道:“让四处安排夏栖飞……噢现在应该叫明青城让明青城与明家老四见面。这件事情怎么样了?” 夏栖飞既然要像一根刺般刺入明家地咽喉当然要与明家内部的某些异己份子勾结起来。范闲对于豪门大族地阴秽勾当了解的不是很细致但在前一世的时候香港无线的电视剧可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邓子越回禀道:“已经接上头了下月初就让夏栖飞与明家老四见面。” 范闲点点头这才开始说先前那个问题轻轻咬了咬痒的内唇平静说道:“仍然让宋世仁继续打把这官司一直打下去!造的声势越大越好……就算打不赢也不能输!给苏州府压力不让他们强行结案一直要打到全天下地士绅百姓都开始想那个问题!” 邓子越抬起头来微愕说道:“大人什么问题?” 范闲这现自己说漏了嘴笑了笑想了会儿后也不打算瞒面前这位亲信说道:“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开始思考是不是嫡长子就天生应该继承家产。” 邓子越如今身为启年小组的主事官对于范闲的一切都了解的十分清楚听着提司大人这话稍一琢磨便品出了其中味道大惊失色一抱拳劝阻道:“大人使不得……若让朝中宫中疑大人……之心那可不好收场。” 范闲微垂眼帘说道:“子越你似乎忘了本官的身份本官姓范不要担心太多至于疑我之心……只怕宫里地贵人们会疑我这个先生当的有些逾了本份而已。” 他已经想开了反正迟早是要和东宫对上此时先依着陈萍萍的意思刺刺对方……反正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只要不是谋反也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就算有人会认为他造这种舆论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但更多地人应该会认为范闲是在为三皇子做安排。 “这件事情不要禀告院长大人。”范闲命令道:“只是小事而已。” 邓子越根本无法掩住自己的惊惧苦笑想着夺嫡地宣传攻势正式开始难道还只是小事? 范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失笑起来:“宋世仁不过是个讼棍难道却是撬动地球的支点?或许是我将这事情想复杂了公堂上辩辩庆律和天下旧规只怕扯不上太大关系。” 邓子越没听明白地球这些字眼儿但也猜到了大概的意思苦笑应道:“那个宋世仁遇着陈伯常真可谓是将遇良材双方打的是火星四溅可不仅仅在庆律上绕弯子……如果他们在堂上辩的内容真的传扬开去只怕还真会让人们多想一想那个问题。” 范闲来了兴趣:“噢?那我得去瞧瞧。你去喊三殿下还有大宝呆会儿全家去苏州府看热闹。” 邓子越苦笑领命。 就在细雨地打扮下三辆全黑的马车离了华园慢悠悠地驶往离苏州府府衙最近的那条街上华园众人这是用午膳去此时苏州府也在暂时休息所以大家并不着急。 虽然是离苏州府府衙最近的食街但其实隔的依然有些远坐在新风馆苏州分号的三楼范闲倚栏而立。隔着层层雨幕看着苏州府的方向恼火说道:“我又不是千里眼这怎么看热闹?” 邓子越先前派人来订了楼此时又在布置关防听着提司大人斥责不由苦笑说道:“提司大人这已经是最近了……虽说是阖家出游看热闹可是总不好三大辆马车开到苏州府去。惊动了官府也让百姓瞠目。实在是不成。” 范闲叹息一声说道:“早知如此在家里吃杨继美厨子就好何必冒雨出来。” 正说着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正是憨态可掬的大宝。不由诧异问道:“大宝怎么了?” 大宝咧嘴一笑说道:“小闲……这……家也……有接堂包。” 大宝用粗粗的手指头指了指桌子上面一个独一个地蒸屉里放着独一个大白面包子热闹腾腾。内里鲜香渐溢。 范闲叹了口气坐在大宝的身边一边用筷子将烫包分开又取了个调羹将包子里的油汤勺到大宝的碗里笑着说道:“这也是新风馆。只不过是在苏州的分号。” 一直小意侍候在一旁的新风馆掌柜赶紧殷勤说道:“是啊林少爷。虽然江南隔的远但味道和京都没什么差别您试试。” 大宝口齿不清地咕哝几句便对着面前的包子开始动进攻将这位掌柜凉在了一边。 倒是范闲有些好奇问道:“掌柜地你怎么叫得出来林少爷这三个字?” 掌柜的干笑两声讨好说道:“提司大人这是哪里话?在京都老号您老常带着林少爷去新风馆吃饭这是小店好大地面子老掌柜每每提及此事都是骄傲无比感佩莫名小的虽然常在苏州但也知道您与我们新风馆的渊源小的哪里敢不用心侍候?” 范闲在京都亲掌一处离一处衙门最近的便是新风馆所以时常带着大宝去吃他家的接堂包子。其时世风但凡权贵人物吃饭不拘何时都要大摆排场大开宴席像范闲这种地位地人对于接堂包子和炸酱面如此感兴趣的人物还真是不多。所以新风馆虽然味道极美但因为家常之风就算在庆国开了三家分号名气也大但生意一直普通。 直到后来因为时常接待范闲与林大宝新风馆在京都才渐渐提升了档次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学生士子要坐一坐诗仙曾坐过的位置要品一品小范大人念念不忘的包子让新风馆的老掌柜是喜不自禁。 这位苏州分号的掌柜自然知道范闲是己等地贵客当然马屁如潮而且格外用心地铺上些去了腥味的调料拍的范闲极为舒服一时间竟是连看不到苏州府那场戏的郁闷也消了大半。 …………………… 范闲在吃面条大宝在啃包子三殿下却是以极不符合他年龄的稳重极其斯文有礼地吃着一碗汤圆思思领着几个小丫环喝了两碗粥便站到了檐下看着自天而降地雨水伸水出檐外接着嘻笑欢愉好不热闹。 范闲向来不怎么管下人所以这些丫头们都很活泼听着身后传来的欢笑之声他地心情也好了起来挥手召来邓子越说道:“苏州府应该已经开始了你派人去听听最好抄点来看看。” 邓子越点点头去安排人手。 范闲又挥手让高达几名虎卫去旁边吃饭这才回头继续那碗面条的工作其中自然不能免俗地再次在大宝地碟子里抢了块肉馅来吃了。大宝依然如往常那般不吵不闹大大的个子表示着小小的幽怨。 海棠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时候的新风馆里都是范闲的下属、下人、与亲人他很轻松快活地赏着雨挑着白生生的面条将心中思虑全数抛开。 现大宝吃完了范闲温言问道还要不要大宝摇了摇头范闲便从怀里取出手绢。很细心地替大宝将嘴边的油水擦掉。 三皇子看着这一幕微感诧异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神色。 旁边一桌的虎卫们也愣了愣。 范闲对大宝的爱护细心世人皆知但真看到这种场景依然有很多人无法将这个范闲与那个阴狠厉刻地监察院权臣联系起来。往常在新风馆吃饭的时候这一幕就曾经感动过邓子越触动过沐铁。今日那些虎卫与三殿下对于范闲或许也会有些新的看法。 对于一个痴呆的大舅哥如此用心。绝对不是简单地可以用“爱屋及乌”来解释虽然范闲确实极喜爱敬重自己的妻子----这些细节处的表现如果一直都是范闲用来伪装用来收买人心的举动也没有人会相信常年这样自真心地做。那人如果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圣大贤。 而范闲是哪一种? …………………… 在江南水乡多雨之季从来不可能产生春雨贵如油这种说法所以细雨迷蒙渐大老天爷毫不吝惜地滋润灌溉着大地。 范闲眯眼看着檐外的雨水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地地方。院报里说的清楚今年大江上游地降水并不是很充沛虽然对于那些灾区的复耕会产生一些影响但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春汛这头可怕的怪物。如此一来修葺河工的事情。就可以顺利地进行下去这时候杨万里应该刚刚入京都报道。大概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河运总督衙门。 至于河工所需要的银子……此次内库招标比往年多了八成明面上的数目已经封库并且经由一系列复杂地手续开始运往京都先入内库再由皇帝明旨拔出若干入国库再往河运总督衙门。 而在暗中在监察院户部的通力合作下在范闲父亲所派来的老官们的精心做帐后已经有一大笔银子开始经由不同地途径直接往了河运所需之处所用的名目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大笔银子里有一部分是从内库标银转运司存银里辛苦挤出来的份额还有一大部分是范闲通过海棠向北齐小皇帝暂借地银子。 反正那些银子都放在太平钱庄里范闲先拿来用用至于归还……那还要等夏栖飞与北边的范思辙打通环节之后用内库走私的货物慢慢来还这些事情范闲虽然做足了遮掩的功夫而且事关北齐皇帝的事情更是掩地结结实实绝对不会让庆国京都朝廷听到任何风声但是运银往河运的事情范闲却早已经在给皇帝地密奏之中提过这件事情范闲并无私心一两银子都没有捞而且整件事情都是隐秘运行范闲根本不可能从此事中邀取几丝爱民之名……所有造就的好处全部归庆国百姓得了归根结底也是让那位皇帝老子得了好处皇帝自然默允了此事。 如今范闲唯一需要向那位皇帝老子解释的问题就是----这一大笔银子他究竟是怎么搞到手的。 既然不能说出北齐皇帝这个大金主就需要一个极好的理由范闲早在谋划之初对于这件事情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一部分归于这两年的官场经营所得贿银一部分归于年前颠覆崔家所得的好处一部分归于下江南之后在内库转运司里所刮的地皮。 日后如果与皇帝对帐仍然对不上的话范闲还有最后的一招就说这银子是五竹叔留给自己的。 谅皇帝也不可能去找五竹对质如果河运真的大好说不定龙颜一悦那皇帝还会用今年如此丰厚地内库标银还范闲一部分。 关于明家。范闲自然也有后手的安排查处的工作正在慢慢进行只是目前都被那场光彩夺目的官司遮掩住了。而且对范闲来说对付明家确实是一件长期的工作自己只能逐步蚕食如果手段真的太猛将明家欺压的太厉害影响到了江南的稳定只怕江南总督薛清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对于王朝的统治来说。稳定向来是压倒一切地要求。 明家的存亡其实并不在江南的官司之上而在于京都宫中的争斗上如果明家的主子----长公主与皇子们倒在了权利的争斗中明家自然难保自己的一篮子鸡蛋如果是范闲输了明家自然会重新扬眉吐气。夏栖飞又会若丧家之犬四处逃难。 如果范闲与长公主之间依然维持目前不上不下的状态那么明家就只会像如今这样。被范闲压地芶延残喘却永远不会轰然倒塌倔犟而卑屈地活着挣扎着等待着。 “大人。” 一声轻喊将范闲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他有些昏沉地摇摇头这才现外面的天光比先前黯淡了许多不仅是雨大了地缘故也是天时不早了的缘故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一番思考。竟是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想到此节他不由叹息一声看来海棠说的对自己这日子过的比皇帝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看了一眼已经玩累了。正伏在栏边小憩的思思范闲用眼神示意一个小丫头去给她披了件衣服。又看了一眼正和三皇子扭捏不安说着什么地大宝这才振起精神拿出看戏的瘾头对邓子越说道:“那边怎么样?” 邓子越笑了笑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凑到他耳边说道:“这是记下来的当堂辩词……大人您看要不要八处将这些辩词结成集子刊行天下?” 这是一个很毒辣大胆的主意看来邓子越终于认可了范闲的想法知道监察院在夺嫡之事中再也无法像以前那些年般保持着中立。 范闲笑骂道:“只是流言倒也罢了这要印成书宫中岂不是要恨死我?” 听到宫中两字另一桌上地三皇子往这边望了一眼。范闲装作没有看到叹息道:“说到八处……在江南的人手太少那件事情直到今天也没有什么效果。” 这说的是在江南宣扬夏栖飞故事的行动范闲本以为有八处着手在京都的流言战中都可以打得二皇子毫无还嘴之力如今有夏栖飞丧母被逐地凄惨故事做剧本有苏州府的判词作证据本可以在江南一地闹出声势将明家这些年营造地善人形象全部毁掉。没有料到明家的实力在江南果然深厚八处在江南的人太少明家也派了很多位说书先生在外嚷着反正就是将这场家产官司与夏栖飞的黑道背景、京都大人的阴谋联系起来。 两相比较竟是范闲的名声差了许多江南百姓虽然相信了夏栖飞是明家的七子却都认为夏栖飞之所以今年忽然跳出来就是因为以范闲为代表的京都官员……想欺压江南本地的良民。 范闲想到这事便是一阵好笑看来那位一直装病在床的明家主人明青达果然对于自己的行事风格了解的十分详尽应对的手段与度也是无比准确和快明青达果然不简单。 大势在握不在江南所以范闲可以满心轻松地把与明家的争执看做一场游戏对于明青达没有太多的敌意反而是淡淡欣赏等他将邓子越呈上来的纸看了一遍之后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南多妙人京都来的宋世仁可也不差这苏州府里的官司竟然已经渐渐脱离了庆律的范畴开始像陈萍萍所希望的方向展双方引经论典言必称前魏拱手必道庄大家哪里像是在打官司为了嫡长子继承权这个深入人心的概念双方竟像是在开一场展前的经筵! 范闲笑着摇摇头眼前似乎浮现出苏州府上那个紧张之中又带着几丝荒唐的审案场面。 苏州府地公堂之上。辩论会还在开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双方的主力战将在连番用脑之下都有些疲惫于是开堂的间隙也比第一日要拉长了许多说不了多少便会有人抢先要求休息下。 苏州知州也明白夏栖飞那边是想拖但他没办法早得了钦差大人关注的口谕。要自己奉公断案断不能胡乱结案……既然不能胡乱结当然要由得堂下双方辩。 可是……一个宋世仁一个陈伯常都是出名能说的角色任由他们辩着只怕可以说上一整年! 苏州知州也看白了看淡了。所以每逢双方要求休息的时候都会含笑允许。还吩咐衙役端来凳子给双方坐至于茶水之类的事情更不会少。 明兰石面色铁青地坐在凳子上这些天这位明家少爷也是被拖惨了家里的生意根本帮不上忙那几位叔叔纯粹都是些吃干饭不做事的废物。偏生内库开标之后往闽北进货的事情都需要族中重要人物于是只好由一直称病在床地父亲重新站起来主持这些事情。 明家清楚钦差大人是想用这官司乱了自己家族的阵脚从而让自己家在内库那个商场上有些分身无术。只是明家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法子。只好陪着对方一直拖……反正看这局面官司或许还要拖个一年都说不定反正不会输就好。 这时候轮到了明家方面言那位江南著名讼师陈伯常面色有些灰白看来这些天废神废力不少。他从身边的学生手中取过滚烫的热毛巾使劲擦了擦脸重新振作精神。走到堂间正色说道:“古之圣人有言所谓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大人既然夏先生被认定为明家七少爷但父子之亲与明家长房并无两端……” 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厢的宋世仁已经阴阳怪气截道:“不是夏先生是明先生你不要再说错不然等案子完后明青城明七老爷可以继续告你。” 宋世仁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双眼有些深陷他此次单身来江南一应书僮与学生都来不及带虽然有监察院的书吏帮忙但在故纸堆里寻证据寻有利于己方地经文总是不易而对方是本地讼师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帮忙所以连战四日便是这天下第一讼师精神也有些挺不住了。 听着宋世仁的话陈伯常也不着急笑吟吟地向夏栖飞行礼告歉又继续说道:“但长幼有序这四字却不得不慎明青达明老爷子既然是长房嫡子当然理所当然有明家家产地处置权。” 他继续高声说道:“礼记丧服四制有云天无二日土无二主国无二君家无二尊。” 陈伯常越来说来劲声音也越的激昂:“自古如是岂能稍变?庆律早定夏……明先生何必再纠缠于此?还请大人早早定案才是。” 宋世仁有些困难地站起身来在夏栖飞关怀的眼神中笑了笑走到堂前傲然说道:“所谓家产不过袭位析产二字陈先生先前所言本人并无异义但袭位乃一椿析产乃另一棒明老太爷当年亦有爵位如今也已被明青达承袭明青城先生对此并不置疑然袭位只论大小嫡庶析产却另有说法。” 陈伯常微怒说道:“袭位乃析产之保位即清晰析产之权自然呼之欲出。” 袭位与析产乃是继承之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宋世仁冷笑说道:“可析产乃袭位之基你先前说庆律我也来说庆律!” 他一拍手中金扇高声说道:“庆律辑注第三十四小条明规:家政统于尊长家财则系公物!我之事主对家政并无任何意见但这家财实系公物当然要细细析之至于如何析法既有明老太爷遗嘱在此当然要依前尊者!” 陈伯常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般生硬将袭位与析产分开来论的道理? “庆律又云:若同居尊长应分家财不均平者其罪按卑幼私自动用家财论第二十贯杖二十!”宋世仁冷冷看着明兰石一字一句说道:“我之事主自幼被逐出家这算不算刻意不均?若二十贯杖二十……明家何止二十万贯?我看明家究竟有多少个屁股能够被打!” 明兰石大怒站起。 宋世仁却又转了方向对着堂上的知州微笑一礼再道:“此乃庆会典刑部卑幼私擅用财条疏中所记大人当年也是律科出身应知下民所言不非。” 不等明家再应宋世仁再傲然说道:“论起律条我还有一椿庆律疏义户婚中明言定即同居应分不均平者计所侵坐赃论减三等!这是什么罪名?这是盗贼重罪。” 陈伯常双眼一眯对这位来自京都地讼师好生佩服明明一个简单无比的家产官司硬是被他生生割成了袭位与析产两个方面然后在这个夹缝里像个猴子一样地跳来跳去步步进逼虽然自己拿着庆律经文牢牢地站住了立场但实在想不到对方竟然连许多年前的那些律法小条文都记的如此清楚。 刚才宋世仁说的那几条庆律都是朝廷修订律法时忘了改过来的东西只怕早已消失在书阁地某些老鼠都不屑翻拣的阴暗处此时却被对方如此细心地找到而且在公堂之上堂而皇之的用了出来----这讼棍果然厉害! 宋世仁面色宁静双眼里却是血丝渐现能将官司打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袭位析产真要绕起来确实复杂他地心中渐渐生出些许把握就算那封遗嘱最后仍然无效但至少自己可以尝试着打出个“诸子均分”的效果。 明家地七分之一可不是小数目。 虽然他不能了解范闲的野望但钦差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他他自然要把这官司打的漂漂亮亮为讼师这个行业写上最漂亮光彩的一笔。 能够参与到明家家产这种层级的争斗之中对于讼师来说已经是最高的级别更大一些的事情比如……那宫里的继承一个区区讼师哪里有说话的资格?而且如果不是朝廷分成两方偶成角力之事明家的家产官司也根本不可能上堂更不可能立案宋世仁也就不可能有参与的机会。 所以虽然他十分疲惫精神上却有一种病态的亢奋这种机会太少了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如果宋世仁知道自己在江南打的这场官司会刺激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从而间接地促成某些人的合作并且让范闲与那些人的矛盾提前出现对峙的状态……就算再给他几个青史留名的刺激他也只会吓得赶紧隐姓埋名溜掉。 宋世仁没有在意那个问题:所谓家产大家都是想争的不管是明家的还是皇帝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楼杀人夜 就像范闲经常的那句话一样不论生了什么事情生活总要继续。 所以当时光已经迈入了庆历六年的第四个月份后江南一带和往年并没有太多的改变那个轰动一时的明家家产官司还在继续内库开标之后各路皇商开始收货行销的工作也在继续官员们还在偷偷摸摸地收着银子苏州的市民们还在口水四溅的议论着国事家事房事。 但也有些小变化。先是明家的家产官司打的太久了双方折腾也太久了以至于逐渐丧失了最开始的新鲜刺激感觉每天守在苏州府衙外的职业围观群众越来越少苏州知州大人以及双方的讼师都快挺不住这种马拉松似的折磨由每日开堂变成了三日开堂再到如今已经有六天没有开堂。 宋世仁与陈伯常都还在各自势力地帮助下一头扎在故纸堆与霉的庆律之中寻找着对己方有力的证据而明家与夏栖飞的重心已经从案情上转移出来。 明家人知道不能再被钦差大人把自己的精神拖在家产官司上强行振作精神开始打理今年一定会亏本的内库生意只求能够亏得少一些。 而夏栖飞也要开始学习做生意他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为了江南除了明家之外最大的一家皇商往年崔家行北的线路绝大部分都已经被他接了下来。要重新打通各郡州关防线路要与北方地商人接上头虽然有范闲在背后帮助他这依然是一件极其复杂的工作。 在离开苏州的前一天夏栖飞以明家七少爷的身份请还停留在苏州城里的江南巨富们吃了一顿饭其夜冠盖云集马车络驿不绝来往商人金贵逼人直直夺了苏州城的七分富贵气。 而这些富贵气全部都聚集在了夏栖飞请客的地方----抱月楼苏州分号。 抱月楼苏州分号在延迟数日之后。终于还是开业了。这座楼本来就是买的明家的竹园馆是苏州城里最热闹的所在史阐立拿着那五万两银子四处打理各级官府也给足了范闲面子一路挥手放行装修一毕就应该开业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问题就在于。抱月楼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来地红牌姑娘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品牌效应。虽然史阐立向江南风月业的老板们很是借买了些妓女但却没有一个名声响彻江南的头牌。 没有头牌撑着楼子想在江南打响的抱月楼是断然不敢就这么开的所以一直拖到桑文来到江南凭借她在这个行业里的江湖地位才吸引了几位江南明曲大家。京都抱月总楼的石清儿又费神费力请了位流晶河上新近崛起的红倌人。以及一位大皇子从西胡那边抢过来地西胡美人儿将这两位姑娘家送到了苏州配上那些明曲大家史阐立才有底气正式开业。 这天夜里夏栖飞就在二楼宴请一众江南巨富红灯高悬。丝竹轻柔恰好为抱月楼的开业做了个极漂亮地端。 抱月楼苏州分号开业第一天并没有广纳宾客只是将江南最有钱的人全吸引了过来这个声势一出。那些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和官宦子弟们过几日还不得全部像伸着舌头的狗一样扑过来? 京都流晶河上新近崛起的那位红倌人姓梁名点点。年不过十六天生一股风流味道稚气尚存的眉眼之间飘荡着一股勾魂夺魄地媚意偏在媚意之中又隐着一丝冷甫一出道便夺了京都风流场上的万千目光被誉为袁大家袁梦和已成一代青楼传奇司理理姑娘之后最有潜质稳坐头牌之位的女子。 只是这位梁点点姑娘还没有怎么来得及在京都大展罗裙便满心不甘愿地被抱月楼强行买了强行送到了苏州她的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只是知道抱月楼的背景也不可能强挣什么倒是来了苏州之后一开始就与桑文掌柜签了一个颇为新奇的合同让这位不过十六地姑娘家大感意外那合同里似乎都是对自己有利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老鸨? 而另一位来自西胡的美人生的与中原女子果然有极大差别双眼微陷却不显突兀之感反而是极深地轮廊加深了那面容的诱人程度尤其是微黑地皮肤并不显得粗糙反而有一股黑珍珠般的神秘美感而且这位西胡美人儿的身材实在是曲致十足前突后翘让习惯了国人女子清淡味道的庆国人口舌干。 只是这位西胡美人的来历比那位梁点点还要……诡异这位西胡美人姓玛名索索乃是西胡一个部落的公主! 大皇子领军西征前后打的西胡一败涂地不知道征服了多少部落而其中第二大的那个部落头领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献给大皇子有点儿献亲的意思。不料大皇子这个人着实是个粗线条的家伙竟是将敌人的女儿当成女奴一般看待尤其是与北齐大公主成婚之后更是不方便将这个西胡美人儿留在王府之中所以一听说范闲在江南开青楼少头牌便急火火地送到了抱月楼再转送到了苏州。 这二位姑娘由京都至苏州在抱月楼开业之间八处已经帮范闲做足了宣传攻势八处虽然对江南的明家办法不多但要把两位姑娘塑造成只能天上有人间绝对无的绝代佳丽却是手到擒来地小问题。史阐立配合着市井间对于这两位姑娘的猜测流言。很巧妙地让这两位姑娘选择在前些日子坐于马车往苏州城外踏青一巡…… 踏青不过是造声势让江南的好色之徒们远远一观两位姑娘的绝世容颜一路之上跟着抱月楼马车的登徒子不知凡几马车前后的青青原野尽数被那些男子的双脚或马蹄踏成平地所谓踏青还真是踏平了青草。 如此一来江南所有人都知道抱月楼如今拥有怎样的两位女子胃口终于被钓起来了。 …… …… 而今日抱月楼分号开业。这两位头牌姑娘却没有出去见客连泉州孙家、岭南熊家主事这样身份的人都没有资格让她们出去陪着稍坐一会儿。 因为这两位姑娘都十分乖巧安静地坐在一个房间内坐在一位年青人的身边曲意温柔地抬腕抬杯喂这年青人进食饮酒。 在这年青人面前这两位姑娘心中纵使再有怨意也不敢展露一二。就连她们最擅长地蛊惑男人心的技巧也不敢随便施展出来。 她们在这个人世间生存。所凭恃的无非便是自己的外貌与细腻善忖人的心思而此时安然若素坐在她二人中间的那位年青人容貌生的已然是清秀无俦至于心思……世人皆知小范大人拥有一颗水晶心肝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没有什么人是他看不穿地。 范闲摇摇头示意身边的两个姑娘家不要再侍侯自己要说身边两个如花似玉、已在江南媚誉渐起地姑娘家这么围着自己他一个正常男人心里要是没点儿想法不想喝那头啖汤绝对是在骗人。只不过如今他的心思确实不在这些方面。 他看着梁点点叹了口气心想这十六岁的姑娘家怎么就这么会勾人呢?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在说话想到此节。不由又想到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朵朵究竟多大了? 看到梁点点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眼范闲清楚这姑娘只是职业性地想攀个靠山罢了。不过回头看见那位西胡美人儿范闲地心里愈地叫起苦来。 奴本是西胡公主奈何如今却身在沟渠……这位玛索索只怕是早就认了命女人在这个世界不过是男人手中的货物而已随便转卖如今被大皇子送到了江南这抱月楼似乎并不怎么可怕桑掌柜与史东家也不怎么凶狠眼前这位范大人生的也着实漂亮似乎比留在王府中做苦力被大王妃冷冷看着不知何时送命要幸福许多。 范闲对坐在对面的桑文哀声叹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大殿下这是欺负人不是?” 桑文一怔张开那张有些大的嘴嘿嘿一笑说道:“索索姑娘生的是极漂亮地只不过大人少见胡人所以一时有些不习惯大殿下可不是故意唬弄大人。” 范闲嘁了一声他前世不知看过多少西洋美人儿也曾是阿佳妮姑娘的忠实拥当然能瞧出这位西胡美人儿的吸引人之处……只是大皇子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怕的将这姑娘送到了苏州很明显是北齐大公主在远嫁南齐数月后终于成功变身为河东的那头母狮子。大皇子将玛索索送到苏州自然是想保玛索索一条小命既然如此说明大皇子对于这位西胡美人纵无情意也有一丝怜惜之意。 这种情况下难道范闲还真敢让玛索索去接客?只怕还得小心养着万一哪天大殿下忽然兴趣来了梦回吹角连营醉里挑灯忆美再找自己要人怎么办? “真不让她们出去见客?”史阐立从外面走了进来大约是陪那些商人们喝了些酒脸有些红说话有些酒气直愣愣地看着范闲。 范闲皱眉想了会儿转头看了一眼梁点点若有所思地神情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将索玛玛一直养着梁点点那边也需要安抚一下稍一定神后说道:“眼下只是在打名气不急着让她们出去见客。” 他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偶尔找些时候。你们两个出去弹弹曲子跳个小舞什么地。” 梁点点微怔与索玛玛同时行礼应下索玛玛如今的官话说的还不是很利落但眼中已然透出了对范闲的感激之情。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让人天天看的心痒却依然摸不到……就让江南的男子们先忍几天学学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道理。” 他最后对桑文史阐立说道:“男人都是很贱的一种动物。你们如果能明白这一点这生意就好做了。” 听到这句话史阐立微窘心头有些不服桑文却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带她们两个出去与熊百龄那几个老家伙见见面有这些商人吹嘘名声会更响一些。”范闲闭着眼挥挥手。 梁点点牵着索玛玛的手起身对范闲款款一礼。便在桑文的带领下出去了。 范闲让史阐立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索玛玛你看着。顺便把风声放出去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大皇子地……女人。” 史阐立大惊应道:“传回京都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人们知道我与大皇子的关系不错。”范闲舔了舔干的嘴唇喝了一口淡酒笑着说道:“这时候大家还在亮牌面……关键是他们两口子的家务事凭什么让我来揩屁股?”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与大公主一路南下当然知道那不是位善主儿大皇子看似直爽却也知道如今这天下大概也只有我…… 大公主才会给两分面子既然要我出力当然不能不付一点代价。” 范闲纯粹是有些不爽。心想老子在江南忙死忙活你们这些兄弟皇子们却在京里忙家务事心里好生不平衡。 …… …… 抱月楼苏州分号当然不仅仅是用来洗钱用来挣钱那般简单这是纯粹范闲自己的产业。肩负着成为范闲第二套情报系统的重要职责范闲在内心深处总是不够完全信任监察院。因为自己能不能拥有监察院在目前的局势下依然是皇帝一句话的问题。 所以在装修地时候黄铜管已经按照京都老楼的设置铺好了而由父亲那边派过来负责收集情报地人手瞒过了相应的官员抢在姑娘们之前就已经进驻楼中。 当前方楼中已入酣然之时声音渐高范闲所处的房间里却是异常安静。 他站起身来先去床后的马桶清空了存货又调息了一下自己的内息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平民服饰从柜中取出那一身已经久违了地“工作服”试了一下现还挺合身看来这半年的权贵生活并没有让他的身材迅走形。 很古怪地又坐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已经睽违半年的感觉后范闲才推开房间的窗户手指强硬有力地抠着漆黑夜色下的外墙像一只壁虎般向着楼下黑暗中滑去。 自从体内真气爆地经脉大伤之后他对于真气的运行便开始小心起来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再尝试着将真气吐出掌面再收回这种法子实在是太耗心神与真气。 双脚沾地在复杂的行廊间拐了几拐找到抱月楼分号的后门推门而出便在巷中看到那辆一直等着自己地马车。 邓子越坐在驭夫的位置上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自己地大半张脸。 高达坐在车厢内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望着外面。 范闲闪身而入轻吐一个字:“走。” …… …… “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高达并不畏惧范闲寒冷的眼光他的最高使命就是保证范闲的安全在没有得到了确认的信息之前他实在不敢让范闲去冒险。 关于范闲那奇怪的伤势天下人的说法不一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早就好了真正知道内情的不过廖廖数人洪公公肯定是其中的一个只是皇帝令范闲极其心寒地保持了沉默。而像高达。虽然一开始被范闲瞒了过去但这几个月一直跟在范闲身边当然能够现提司大人如今和往北齐时候地真气状态完全不一样。 有了海棠的天一道心法之赐范闲的伤好到什么程度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海棠都不知道。 他低头轻声说道:“没事。”紧接着说道:“确认她的位置?” 车厢外的邓子越点点头:“她从京都逃出来后便一直留在苏州院里没有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也没有想到江南的官员敢暗中替她提供庇护……所以直到前些天才查实了她的住所。” 范闲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有明家为她进行掩护。江南官员们当然给些面子……看来江南的官员们还是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 高达毕竟是皇帝地虎卫听着这话微微皱眉说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当地官府抓人……毕竟刑事案件向来不归院里管。” 范闲今天晚上既然敢带着他来就不怕他往宫里说什么摇头道:“通知官府。说不定又要让她跑了她毕竟是二皇子和弘成的人。刑部的海捕文书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从明面上要抓她并不容易。” “应该多带些人。”高达皱眉说道:“她既然是奉命出逃身边肯定带着高手想要活捉并不怎么容易。” “不是活捉只是杀人。”范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不需要用她来对付明家只需要用她来再压一压明家。今天抱月楼分号开业应该没有人想到我们会找到她动手更没有人会想到……我会亲自动手。” 高达欲言又止开始明白范闲的想法只是却无法阻止对方。范闲今夜行动其实目的很简单。既然在对付明家的道路上江南路的官员们都隐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且敢于为明家进行掩护工作那么他就要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情震慑住江南路地官员们。 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鲜血与死亡更能突显监察院的力量。 马车陷入死一般地沉默之中只听得下方的车轮碾石的声音。 …… …… 马车驶到苏州城一个安静的街巷外面。离那座宅院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 范闲摸了摸自己靴中的匕又轻轻摁了摁腰间的软剑这把剑是向海棠借地仔细地确认装备之后开口低声说道:“高达你负责外围不留活口不要让人溜走。” 高达沉声应了声。 “子越派去总督府的人准备好了吗?”范闲问道。 邓子越点了点头。 “在这儿等着我们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话后范闲像只黑色的泥鳅一样闪出了马车迅疾无比地消失在高墙下方的黑暗之中。 今天晚上一共只来了三个人本来以范闲如今的身份不应该单身前来行险只是今天的事情必须办地隐秘而且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打从内心深处就一直保有着这种冒险的冲动而且他必须通过一次行动来恢复自己对于武道的信心同时试验一下自己这些天对于那把剑暗中的修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高达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重新绑好长刀柄上地麻绳走下了马车像一尊煞神一般沉稳地走到了那座宅院的后方。 黑夜之中那间宅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高手而他们却只有两个人大约也只有范闲和高达才有这样地信心。 高达沉默地站在宅院的后墙之下整个身体与石墙仿佛融为一体渐无区别体内的真气却渐渐运起将墙内的细微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院内偶有一声轻响就像是提司大人喜欢用的硬尖鹅毛笔划破纸张的声音如果不是专心去听一定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声音。 高达知道已经有一个人死在了范闲的手下。 又是一声闷响就像是刚刚出炉地烧饼。忽然间泄了气。 高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难道提司大人用手掌把别人的脑袋开了)+…… …… 范闲像一只黑夜里的幽灵般稳定而悄无声息地在院落里行走着他的身后倒着几具尸体尸体上的伤口并不显眼血流的也并不多但死的很彻底。 而在他身旁的几间厢房此时房门大开里面熟睡的人们还没有起身就已经被他杀死在床铺之上。 一间房里地仆妇与丫环们也无力地瘫倒在床。身上没有伤口看来只是中了迷药。直到此时院落中仍然没有人现已经有一名杀人者来到了自己的近旁。 就像陈萍萍曾经教育过他的一位大宗师级的刺客谁都无法永远抵挡而像范闲这样一位实势俱至九品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范闲一边沉默地向后院走去一面用警惕地眼光注视着两边的高墙。监察院的情报做的足够细致对于这个院子地防卫力量查的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隐在暗处地人可以逃过他冷漠如鹰隼的双眼。 走过一棵树。 树后闪过一人执刀无声而斩! 范闲眼视前方面容不动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一声抽出软剑手腕一抖左脚往后一步右脚脚跟微转整个人的身体往左方偏了一个极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剑也顺着自己小臂。像一枝离弦之箭般诡魅地刺了出去。 这把剑似乎蕴着股古怪地味道与范闲整个人的身体形成了完美的和谐剑尖就这样轻描淡写干脆利落地刺入来袭者的咽喉软骨之中。 咯嚓一声。来袭者喉碎无声喷血而倒。 范闲收剑哪怕此时。他依然没有顾前顾后。 石阶上偏厢的门开了一个人现了范闲的存在惊慌怒喝着冲了下来。 范闲平臂一剑横于胸前宛若自尽一般古怪却是挡住了身前地所有空门。 但下一刻他脚下却是急冲三步看似防守地无懈可击的横剑刹那间变作了充满了横戾之意的突杀! 这一剑过去范闲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精神气魄全在这一剑之中如此之威又岂是那人可挡? 只见鲜血一泼人头落地! 范闲依然面色平静向右方轻点两步真气自雪山处疾自肩胛处迸出来就像是弹簧一般将自己的右臂弹了出去就像是苏州城外地春时硬柳枝被顽童拉下来再疾弹而回。 如此充满诗情画意地一弹右手握着的那把剑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后地那个墨点一般轻轻洒洒地点了下去。 恰好点在又一人的咽喉又杀一人。 范闲出三剑杀三人这……是什么样的剑法? …… …… 如果高达此时在院中一定会惊呼出声。如果海棠看见这一幕一定会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天范闲在练功的时候总是躲着自己。如果正在江南与影子玩狙杀的云之澜看见这三剑一定会傻在当场心想师傅什么时候又收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师弟? 四顾剑。 四顾剑的四顾剑。 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四顾剑。 将院中醒来的打手尽数刺死范闲有些满意地轻振剑锋对于今天晚上的试练结果相当满意。影子刺客刺了他一剑险些把他刺死他最后找对方要的补偿……似乎已经足以弥补伤害了。 这世上不是谁有范闲这样的幸运可以学到四顾剑真正的精髓。 四顾剑的关键不是剑势更不是剑招而是步法只有步法才能完全地集中一个人的力量于一把铁剑之中。 而范闲更隐隐感觉到步法甚至都不是最关键的一环! 关键是那种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狠劲儿!一剑出必尽全力杀意纵横向前神不能阻天不能碍所谓四顾其实便是不顾。 想到此节范闲默默地摇摇头想到悬空庙上影子一身白衣刺出的那一剑竟似要将太阳的光芒都掩了过去如果当时面对这一剑的不是自己说不定影子已经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刺杀于剑下。 …… …… 一把寒剑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这把剑下只漏了两个人逃出了后墙范闲没有理会只是背负长剑静静往那间安静的卧室里走去。 后墙外唰唰两声高达收回长刀看着身边断成四截的肉块摇了摇头。 卧室的门被范闲推开他看着刚刚从床上醒来只来及点亮红烛却来不及穿上衣服的那名女子微笑说道:“袁大家许久不见。” 被刑部天下通缉藏于苏州的袁梦紧紧咬着下唇看着门口那个杀神一般的俊美年轻人片刻之后忽然嘶声喊道:“小范大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很幼稚的问题……不过我愿意回答你。”范闲缓缓向她走去平静说道:“你手上沾了太多无辜女子的鲜血父亲大人有命做子女的当然要尽孝道。” 袁梦几络黑无力地飘散在额头惨惨笑道:“京都的事情我不过是受人之命……至于刑部通缉我的事情……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弟弟还有你如今正在教的三殿下也不怎么干净你要杀我便杀却休想用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恶心我。” 范闲平平举起长剑微笑说道:“认命吧你是坏人如果我是好人或许你还有几分机会可惜你也明白我也是个……坏人。” 袁梦神经质地咬着下唇被恐惧笼罩着忽然开口尖笑道:“哈哈!你想抓住我去对付殿下?告诉你没可能!” 说完这话她咬碎牙齿服毒自尽整个人的身体忽而一僵倒在了床中红被之上砰的一响。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本来就只想杀了你一挥手臂剑尖刺入这位姑娘家的咽喉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袁惊梦换血 黑夜里一阵不吉利的鸟叫响起云开月出树巅偶见黑影掠出。 “上山。”范闲与高达回到了马车上范闲对邓子越说道:“安静一些。” 邓子越点点头轻挥缰绳咬着枚子的马儿拉着车便绕过了那个死寂一片的庭院往城后方行去。这庭院的后方是一方山丘隐在黑暗之中又有春树遮隐在那里观察下方应该没有人能现他们这一行人。 马车中范闲沉默地脱下手上那双手套手套薄的就像一层肌肤一般。他用手套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软剑上的血水确认剑上不再夹着一丝血腥味道才将软剑重新收回腰腹上紧接着稳定地食指一弹一些粉末弹上了手套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高达看了他一眼从椅下取出一个铁桶放到他的面前。范闲将燃烧的手套扔入铁桶之中眯眼看着渐渐趋小的火焰眼瞳里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没有过多久时间马车就已经驶上了山丘。 下方那座庭院依然安静着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昏了过去自然不出来什么声音。没有人知道里面生了命案当然也不会有人来看。 不知道范闲他此时留在后方山上是准备看什么。 邓子越轻轻拍抚了一下马儿的颈背钻入了车厢。沉默地坐了下来。 范闲掀起一角车帘往下方望去不知道看了多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等对方现这里地事情只怕还要很久。”邓子越看看天时应该正值中夜劝范闲道:“不会来的这么早。” 范闲笑了笑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心急轻声与高达说了两句什么便靠在了椅背上闭止养神。 高达举出一张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渐渐。有些冰凉的身躯暖和了起来范闲觉得温暖之中困意渐袭就这样沉沉睡着。 …… …… 不知道睡了多久范闲睁开了双眼嗯了一声。 邓子越掀开帘布往下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人来了。” 范闲掀开毛毯将头放到窗边。眯着眼往下面望去。只见袁梦一直隐居的宅院外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人熟门熟路地轻声敲着门敲门的节奏明显隐藏着某种暗号看来是江南势力负责与袁梦联系的接头人。 那人穿着一身单棉衣面貌寻常在宅院门口敲了半天现没有人应自己。似乎有些惊讶与紧张马上退入了黑暗之中。 山上往下监视的范闲也不着急知道这人一定会再回来。 果不其然那人并未走远只过了一刻功夫西北角的院墙之上便多了一个人头鬼鬼樂樂地探了出来。正是那人在窥看院内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壮着胆子跳入了院中。山上的三人再也无法看到那人在院中看见了什么只听着被压抑地极低的一声轻呼应该是那人终于现了院中的大批尸体与血泊一片的惨景。 院门马上被推开了那人低着头冲向了黑暗之中想来是要去向自己的主子们报信。 …… …… 范闲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时候才注意天边已经渐渐泛白。忍不住笑道:“天快亮了对方如果要遮掩这件事情就得抓紧些。” 邓子越点点头:“各府上都派人盯着了今天夜里谁会收到了这个消息明天就能有情报汇总。” 范闲笑着说道:“你们猜今天来为袁大家处理后事的……究竟有哪些人?” 邓子越苦笑道:“苏州府……肯定是要派人来的。大人这里有我盯着就好了您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袁梦一死惊的自然是暗中庇护她地江南官员夜间杀人晨间窥视但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袁梦死讯并且急忙前来处理后事地官员……当然就是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不光彩角色的官员。 准确来说江南路里到底有哪些人是长公主的亲信今天晨间应该能查到少许。 范闲也是没有办法监察院在江南的人手不足不可能每个府上都安插致命的钉子只好用分头监视的方法杀袁惊梦地手段来查上一查。 苏州府知州大人最近这些天天天忙于在公堂之上听宋世仁与陈伯常辩论荒废了政务不说心神也有些耗损过大每一入夜都是沉沉睡去连最疼爱的三姨太都很少去亲热所以这天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喊出来时他的心情非常愤怒。 而当他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却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脑中涌起无比的震惊与深深的担忧。 袁梦死了?这事情生地太过突然自己怎么向二殿下和世子还有……长公主交待? 他一边着急穿着衣服一边命人去传府上的师爷过来。等师爷过来的时候知州大人的衣服已经穿好略带一丝埋怨说道:“怎么过来怎么慢?袁梦死了!” 但凡师爷们都是这些官老爷的心腹亲信没有什么事情会瞒着彼此这位师爷当然也知道袁梦地事情苦笑说道:“死便死了钦差大人既然来了苏州那位袁大家还不肯离开。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知州大人皱眉说道:“她地藏地如此隐秘……你的意思是说是监察院动的手?” “除了监察院江南还有哪股势力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袁梦?”师爷分析道:“大人此时断不可惊慌反正袁梦已经死了监察院便不可能捉到我们与她之间的关系……如果您此时反应失措反而会让监察院现大人与此事的关系。” 师爷的考虑果然足够谨慎。 知州想了想后皱眉说道:可是总觉得 有些古怪如果是钦差大人动的手为什么没有将袁梦抓住而是直接把人杀了?如果钦差大人想借刑部海捕文书那事。动一动本官便不应该如此处理。” 师爷也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猜忖说道:“袁梦乃是二殿下与世子的近人虽然被刑部了海捕文书但这满天下的官员也没有谁敢冒着得罪京中贵人地危险去将她捉拿归案大人不用过于担忧人人皆是如此……至于监察院为什么不活捉……我看或许是袁大家知道自己熬不过监察院的刑罚于是自尽而死。” “还是得去看看。”知州下了决心。“至少要知道一些细节。” 师爷斩钉截铁劝阻道:“大人不能去。” “嗯?”知州皱眉道:“为什么?本官自然不会亮明仪仗去这马上就要天亮了。如果不赶紧收拾传扬开来……京都刑部那边一定有话要说监察院也会借题挥我小小苏州府怎么回答陛下的问话?” “如果监察院想借题挥今天就不会把这题做成一道死题。”师爷提醒道:“谁知道这时候那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大人断然是不能去至于善后之事。我呆会儿乔装打扮带些心腹过去就成。” 知州一想如此确实要安妥许多便允了此议。这一官一师爷自以为反应已算谨慎却浑没料到当那位师爷打扮成晨起员外模样从府后溜出去时。隐在知州衙门外巷口的一名密探早已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等苏州府师爷坐着青帘小轿来到袁梦避居的宅院外围时现这里的几条街上都已经有了些奇怪的人。他地心头一紧掀开轿帘一看才放下心来。对趋到轿边的那位布衫汉子皱眉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人就这么死了?” 那位布衫汉子乃是苏州千总也是今天被袁梦死讯从被窝里惊起来地官员之一。他本来应该驻在城外但是府在城内所以反而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人听着师爷问话这位千总大人没好气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师爷一怔下了轿子二人一看彼此的穿着忍不住都叹息着苦笑起来堂堂官员师爷今儿个却被迫穿着平民老百姓的衣服。 “街上干不干净?”师爷微微侧脸把自己的面容遮着小心问道。 千总大人说道:“放心吧我手下孩儿们已经清理过了应该没有人在旁边看。” 师爷点点头便和千总并肩往院里走去。 一入院中看着那些满地死尸与惨不忍睹的惨景师爷忍不住恶心欲呕遮着口鼻说道:“袁梦地尸体呢?” “在房内?” 师爷强抑着恶心与恐惧走入房内一看便看见了袁梦袁大家死不瞑目的死状上前确认对方已经死透师爷这才放心了少许叹息道:“这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京里交待。” “先处理干净再说。”千总恨声说道:“马上就天亮如果让人瞧见这里只怕马上就要传遍苏州城到时候怎么办?” “明家没有来人?” “那帮子奸商……怕钦差大人在暗中看着死不肯出面。” …… …… 二人走出院门又迎上后续赶来的几个人数人凑在一处面色沉重地说着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是监察院做的但又不应该是监察院做的议来论去便绞着了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死尸上面地伤口都被戮烂了。虽然看地出来应该是剑但却已经很难现剑势风格。只知道出手的只有一个人当然是高手。”一位看模样精于刑名的人物沉声说道:“如果是监察院杀人何必还要遮掩?” 最后还是代表苏州知州的师爷拿了主意冷冷说道:“这案不破更佳。我们这些人都要退走让手下的人把这里清理干净如果监察院不管就把这事儿埋了如果监察院真地放钉子在跟……反正不要拖着咱们到时候问起来。就说咱们是接到报案所以过来看看案情。” 千总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武将怎么能来看案情?” 师爷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叫你火急燎燎地赶过来?” 没有什么好争的数人便开始分头行事负责清理地清理负责埋人的埋人。负责回府做文书地做文书至于这事儿最后要不要上报。还是要看钦差大人那边传来的风声是什么样子。 当这些人忙碌的时候却没有现远处山丘之上有一辆全黑的马车像幽灵一样缓缓驶离。 人是范闲杀的却要这些江南路的官员来埋但他肯定没有什么占便宜的想法。至于院中的尸上地剑伤都被他进行了第二次处理是因为他不想让四顾剑的伤口传出去。既然不可能栽赃给东夷城那这个险就没有必要冒所以他甚至都没有让高达看到自己地出手。 关键是不能让宫里的皇帝陛下知道自己会四顾剑。 不然皇帝一定会联想到悬空庙上的那名刺客四顾剑的弟弟监察院……那样会带来十分恐怖的结果。 马车缓缓行着范闲在车中冷笑说道:“死了一个袁梦。江南路的官员就惊成这样……难道这些官员都是长公主养地狗?” 邓子越看了高达一眼猜到提司大人是想借高达的耳朵向宫中的皇帝进行抱怨笑着应道:“长公主在江南日久总会有些心腹。” “今天来的这些人你都瞧清楚了?” “有的人面目有些陌生。不过既然这些人都是从府里出来想来下面那些探子应该都看的清楚。呆会儿就能有确实地消息。”邓子越叹息道:“只是明家倒也光棍知道这事沾不得便打死不来人。” 范闲也有些可惜他本来想着就算不能借袁梦之事挖明家一大块肉至少也要让对方更难受一些。 马车悄然行至华园范闲感觉有些困了挥手让二人也去歇息自己回了后宅。 思思一直伏在桌上等着他回来见他入屋赶紧倒了热水让他烫脚。 她知道少爷今天夜里的事情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不方便吩咐下人丫环们去弄热食便亲自去端来用水温着的燕窝侍候他吃了下去。 范闲有些满意地一口饮尽碗中糊糊烫了烫脚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也不知道这一天的时间内苏州城因为袁梦地死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也不是太在意。 知道他醒了经过思思地通报邓子越有些憔悴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案卷递给了他。 范闲拿过来略略一看上面记着的全是今天清晨苏州城有异动的衙门他的眼忍不住眯了起来叹息道:“去***这满城官员……都是敌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袁梦一死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邓子越苦笑道:“官员们夹在当中日子也不好过。” 范闲摇头冷笑道:“名单既已有了日后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把名单回京都让二处开始查经年老卷我们要动的人就要把他的老底挖出来哪怕……十几年前他贪了十几两银子也要挖出来。” 邓子越知道范闲下定决心在动明家的过程中也要顺路将这些官员动一动大气不敢出低声应下。 范闲看到了最后。更是眼中怒意渐起恨地一把将案卷扔在了桌上压低声音骂道:“果然……果然薛清也知道这件事情这位大人在墙上摇地还真是欢腾!” 今日杀袁惊梦对于范闲来说江南官场会因此而透露出来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让他震惊。长公主与明家在江南经营日久这片官场之上当然尽数是对方的人手。 以范闲手中的权力与权位面对着这种阻力并不怎么担忧。他所要看清楚的就是江南总督薛清。在这件事情里到底准备怎么站! 薛清乃封疆大吏就算范闲有钦差的身份拿对方也没有办法而且总督兼管民事军务手下可以控制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连他也站在了范闲的对立面范闲要收明家的阻力就会变得异常强大。 邓子越看他微怒神色小意安慰道:“总督府是收到了消息。不过总督府并没有声也没有一丝反应……大人。对方毕竟是一路总督如果下面的官员与京中有关系袁梦想在江南隐藏这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他。只不过他不愿意得罪大人肯定也不愿意得罪京中地皇子此事并不能说明什么。薛总督应该还是持中。” 范闲略一沉吟也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或许是这几天散漫之下隐藏的紧张让他有些敏感过度不由自嘲一笑说道:“承你吉言不过……你还是去安排一下。后天我……再次登门拜访薛清。” 邓子越怔了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范闲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有什么主意就说在我面前还像个娘们儿一样做什么?” 邓子越笑了笑。说道:“我看大人最近不要急着去拜访薛大人。” “噢?为什么?”范闲好奇问道。 邓子越分析道:“总督大人如今毕竟还是中立大人若上府拜访。以大人您的性情只怕会立刻逼总督大人马上站个立场……万一总督大人并不如大人所愿那该怎么办?依下官所见最好还是让薛总督保持看戏的姿态咱们该做的事情继续做明家继续逼----总督大人一天没有下决心一天就没有人能与大人抗衡那咱们做事就能多些时间。” 他继续说道:“大人是想让总督大人下决心但实际上总督大人的决心下的越慢反而对咱们越有利。” 范闲皱眉道:“如今对明家只是小敲小打薛清还能看戏如果年后我真地下了杀手薛清总不能继续看戏那时候他再来站队……我心里有些不稳。” 邓子越想了想笑着说道:“我看至少也得等您去了梧州再说。” 范闲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江南路总督薛清……是前相爷林若甫当年地得意门生而林若甫----是大宝和婉儿他爹是自己的老丈人!----就算薛清如今不用给自己老丈人面子但老丈人肯定清楚薛清此人的底线。 “有理。”范闲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一大块大笑说道:“站队加法码我那老丈人虽然搁的快锈了但份量却是不轻。” 邓子越呵呵笑了两声。 范闲看着邓子越疲惫神情好奇说道:“上午你没有睡?” 邓子越恭谨应道:“要确认这些情报所以花了些时间。” 范闲本想劝他放松些但一想自己先前的表现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说服对方忍不住笑了笑忽然间想到另一椿事情认真问道:“子越你入启年小组前……是二处的吧?” 邓子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知道提司大人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王启年夏末地时候就会回国。”范闲望着他笑着说道:“院里准备让他接手一处如此一来北齐上京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的人物你跟着我快两年也见了一些场面……有没有胆气去北方一游?”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钓鱼 邓子越稍一思考便将提司大人的前言后语想的通透无比。 所谓北齐总头目确实是个极冒险的差使不过也是监察院对外战线上最重要的环节但凡做过这个职位的回国之后都会受到重用----前任言冰云小言公子就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四处头目人人都知道将来陈院长告老之后小范大人接了院长的位置小言公子定然会有更重要的任命。 而邓子越熟悉无比的老上司王启年在院中温窝十年之后一遇范闲便被派到北齐听提司大人先前的话王启年回国之后也会成为一处新的主办头目。 北齐之行是冒险更是政治上的镀金。 提司大人问自己愿不愿意去北齐自然是准备提拔自己而且听说二处的老主办年纪大了准备归老……自己又是二处出身。 邓子越心头激动不已跪于范闲面前沉声道:“全听大人安排。” 范闲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经由江南之事他越地感觉到。虽然皇帝陛下对自己确实十分信任但依然很绝对地阻止了自己与军方生任何关联以至于自己办起事来手中掌有地绝对实力依然有限。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忌惮江南总督薛清的存在。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连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子都不怎么信任更何况是范闲。范闲知道皇帝如今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权柄已经很不错了但也清楚对方不会让自己再扩大权力。既然往外索取的途径十分艰难那范闲就必须将已经掌握的权力掌握的更牢固一些。 比如监察院后陈萍萍时代的监察院必须换血必须补充进效忠于自己的新鲜血液。 …… …… 邓子越又向他禀报了一独家手打番最近监察院在江南地行动主旨依然是关于明家虽然监察院专司监察吏治之职对于民间势力并没有直接地入手权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便是官府的理由。监察院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随时可以按照范闲的吩咐。插手江南事务由内库至苏州至船坞由帐至库全方位地对明家进行压迫。 范闲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点。既然不能追索到明家的具体罪证就不可能用官面上的力量进行欺压。江南路的官员都盯着他……如今监察院地工作就是通过对明家商路的骚扰以及内库转运司在供货上做手脚进一步压缩明家地进项让对方的流水银子陷入紧缺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够逼迫明家继续大举调银。 而手段其实就隐在调银之中。 “岛上有多久没有传回消息了?”范闲皱着眉头那个足以碾死明家的岛事最近却忽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邓子越听出范闲的担忧心头也是有些疑虑。禀道:“泉州分理处也觉得事有蹊跷已经派人潜上岛去。大约后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江南地大由东海之岛要传回消息到苏州需要的时间太久。范闲清楚自己目前也只有暂时等着。 待邓子越走后范闲这才感觉到有些累伸了个懒腰行出房门在华园中散着步。 华园虽是杨继美的豪园却并没有沾染太多盐商地富贵气与私盐贩卖的嚣张味道反是一味的清美雅致与别处宅园并无二致的浅浅流水青青假山层层叠嶂行廊山亭经由当初设计者的巧手安排便显出了不一样的生命力整个园子仿似活过来了一般如江南青山如西湖碧水温柔而清淡地包围着园中地人们。 这种天人合一的巧手安排毫无疑问最能让天一道嫡系传人海棠姑娘最为欣赏所以在苏州的日子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园中静思而没有出去一觅江南人物风采。 所以当范闲在小湖边看到那袭花布衣裳时并没有觉得意外。 “钓鱼这种事情似乎并不适合你。” 他走到湖边坐下比海棠略往岸上一些二人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海棠姑娘稳定不已地肩头还有头上裹着的花布巾她地身旁放着一顶很平常的草帽黄色的。 海棠也没有回头和声回道:“为什么不适合?” 她手中的竹竿纹丝不动只有竿头点点似乎是在向水中的鱼儿们问安并没有夹着什么别的意味。 范闲笑了起来沾着青苔的双手在自己的身边胡乱擦了擦说道:“钓鱼也是杀生。我教你一个法子你不放鱼饵心钓便是。” 这是他前世看小说时那些玄妙的小说里说玄妙的人物最喜欢玩的一种把戏。没有料到海棠仍未回头也未意动反是嘲笑道:“多无聊的事情不用饵难道便是不想钓?心钓……既然求的是心性你心钓了自 然便是钓了至于钓不钓得上来有什么差别?”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是想聊聊天何至于便又整出这些虚头巴脑的对话来?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知道你这些天心不静。要不然也一起坐坐?钓鱼极能冶静心境。” 范闲摇头笑道:“君子远疱厨更何况罗网猎叉?” 海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虚伪地家伙。” 范闲嘿嘿一笑往前挪了挪谁知道臀下一滑险些滑到了湖里面惹得他一阵手足慌乱啊啊叫了起来。 湖边有石无树无草除海棠姑娘外无一借力处。所以他很自然地双手攀住了海棠的肩膀。 海棠肩头微震便将他的手震开反手扣住他的腕门帮他稳住平衡微笑说道:“不止虚伪连做戏都做的如此虚假太不用心了……这世上哪有连坐都坐不稳的九品高手?” 范闲仰天长叹道:“世人不知我朵朵也不信我。这日子如何过得?” 海棠一翻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很自然地取出身旁另一根钓竿塞进了范闲的手里说道:“既然想钓鱼就要有些耐心不要着急。” 语带双关但范闲心知肚明。这说的不是泡妞的问题而是对付江南局面的问题他笑了笑从身边地小泥罐中取出蚯蚓挂在鱼钩之上垂入水面之中。又撒了些朵朵备好的物屑入水诱鱼。 湖边顿时入了平静之境。 片刻后范闲清清淡淡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默契:“我有耐心我也不急江南的局面。并不难以控制而且计划既定。我会有信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问题在于江南看着京都我却无法控制京都里会生什么事情那里的事情有可能会往我想的方面展下去也有可能会突然爆出令所有人都一时不及反应的大事件。” “大事件?” “不错。”范闲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疑虑一丝自真心地佩服说道:“你知道我是庆国监察院的提司那你也一定知道监察院真正地大老是谁。” “北肖恩南萍萍。”海棠笑容里夹着一丝苦涩:“那位陈院长不知害死了我们北方多少子民我们怎会不记得他?” 范闲笑着说道:“各为其主各有心中所持双方当年是敌你斩我杀也是自然之事。我只是想让你清楚这位老大人是整个天下我无法完全看清楚的两个人之一。” “两个人?”海棠好奇扭头看到。 “不错。”范闲面色慎重说道:“哪怕我家皇帝你家皇帝我都能猜到他们的某些想法与立场因为他们的屁股坐在龙椅之上就一定要思考与这把椅子有关的事情。而陈萍萍却不一样所谓无欲则刚有容乃大人之将死其言……不可琢磨这位老大人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正在做什么我是怎么也看不通透以他如今的地位完全没有必要掺杂到皇位之争中来。不论是谁当皇子都要把他好好供着……而且他一直如此平静也不符合他这一生以来地行事风格。” 陈萍萍是如今存世最出名的阴谋大家这样一位人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天翻地覆。 海棠稍一思忖后轻声说道:“如果不是你不避我将令堂与陈院长的关系讲清楚我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有另外的看法包括如今这天下的所有人只怕都会以为陈萍萍之所以如此看重你完全是因为庆国皇帝的旨意。” “不错。” “而通过你以往对我说地那些事情我似乎能看到某些不妙的倾向。”海棠自嘲笑道:“你是想扶植老三陈萍萍……会不会是想扶植你?” “难度太大。”范闲皱眉说道:“我的出身有些问题不把宫里的那些贵人扫干净我是根本无法入宫……而且谁知道当年的事情背后究竟隐藏着谁?这个事情我总有一天要搞清楚地只不过现在却急不得。至于你说到院长大人的意思……” 他微笑摇头说道:“做皇帝不是做提司这么大地事情如果他不和我通气是断不敢自己一个人做的。” 海棠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摇头叹息道:“想不清楚就暂时别想了。” “江南只是小鱼京中才是大鱼。”范闲双眼平静盯着湖面上微微起伏地两根细线许久之后说道:“钓鱼……我始终在担心是自己钓上来了鱼还是被鱼拖进了水底里再也没有办法爬起来。” 海棠笑了笑说道:“你早就已经在河边湿了脚想不踏进水里也是不行的。” 范闲自苦一笑。说道:“这话倒也是只是有一种不确定感我不喜欢这种有事情没被自己控制在手中的感觉。” “没有人哪怕是一国之君……能够控制所有的事情。”海棠轻声说道:“只是努力地把握住大势这已经足够好了。” …… …… “你刚才说有两个人是你一直无法看透一个是陈 萍萍还有一个是谁?”海棠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她知道范闲对于自己的识人之明很是自信连庆国皇帝。他自忖都能把握到某些方面的心思却自承有人是自己看不透的她很想知道那第二个人是谁。 “我父亲。”范闲微笑说道:“其实……他和陈萍萍一样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只不过陈萍萍一直在水面上下浮沉他却一直沉在水底。我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也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对于陈萍萍与范建范闲均以父辈相待诚而不疑在母亲离世之后主持复仇。在十四年前京都流血夜中将皇后家族血洗地干干净净以及后来成长过程之中这两位父执辈对自己投予的关心与爱护都让范闲心生感佩。 但很奇妙的是。偏生就是最亲的两个人却最看不透。 “原来你一直心忧的不是江南。而是京都。”海棠微笑说道:“有这样两位深不可测的人物在你身后你确实不怎么需要担心江南的事情。” “我是陛下给那几位兄弟设的磨刀石。”范闲微笑说道:“这江南地事情长公主与太子二皇子……何尝不是父亲与陈萍萍给我设的磨刀石?长辈们对我地寄望都很深我很欣慰啊。” 欣慰这两个字儿说的无比恼火。 两根细细的鱼线依然沉稳无比地陷在温柔水面之中并无一丝手腕引起的颤动。海棠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确实不需要用钓鱼来磨练自己的心性。” 范闲说道:“我一向性情坚毅心境平稳外物难以萦怀。” 在女子面前自承优点对于范闲来说并不是令人尴尬地自吹自擂而一种很良好的自我分析态度。 “你如今究竟多大了?”海棠好奇问道怎么也不明白如此年轻地一个人骤握大权在手处理一方繁杂事务却依然能够保持如此平静的心态。 范闲回的极快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海棠抿着唇双眼明亮让身前的碧湖都弱了神采却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范闲哼了一声说道:“我初八满的十八岁。” 海棠摇头嘲讽道:“看你平日行事说你八十也不会没有人信。” 老人们历过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早已看了世间的一切所以才能够用那双显得有些淡漠地眼去看透这世间的一切。 唯因经历过方能看轻方能用最平稳的心态最老辣的手段去面对那些看上去异常繁复的局面。阴谋家地一个必要基础就是他的**要少如此被敌人能够利用地空门才少所以从古至今但凡以阴谋筹划知名的人物不是老头子老太太就是阉人。 年轻人总是有血性的比如二皇子比如太子甚至是长公主所以他们都会在某些时候做出某些不怎么明智的选择。而像范闲这样拥有两世经验的人虽然被海棠批了一个八十岁的悲哀标签但另一面他做起事情来也确实像个老头子一样耐性十足在用夏栖飞与明家打家产官司的同时监察院其余的方面一直沉默着直到家产官司的风波正要消停的时候监察院出手了。 一时间江南路有许多官员被礼貌无比地请到四处驻江南路巡查司衙门喝茶。 人人都知道监察院的茶是地道龙井茶香四溢但没有哪位官员愿意去饮茶。 虽然看在薛清总督大人的面子上江南路的官员并没有几个人被扣押但是在喝茶聊天的过程之中监察院方面偶尔谈及的一些经年旧事依然让那些官员们无比胆颤心惊回府之后便开始头痛无比地考虑自己的前途以前人身安全问题与此相应的受到提醒的官员们也注意到对于明家的保护不可能再太多走明面上了。 另一方面监察院也开始对明家的生意进行骚扰虽然不可能直接拿人扣货但是以侦查东夷城奸细为由一日之内明家商铺开始被官府检查而明家车队船队在运货的过程中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麻烦。 虽然除了一些挟带私货的小罪之外监察院并没有抓到明家什么大的把柄但是连番骚扰之下成功地迫使明家宠大的产业系统运转度减慢了下来。 商行讲究的便是货物运送折成现银的来回度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大江一样如今监察院就像是无数的砂石缓慢地沉入江中江水的流一缓泥沙也沉积下来本是一潭活水如今却渐成泥泞行动不便。 监察院此举用的人力最少引起的议论最小达成的效果却是相当不错明家在付出了内库巨额标银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流水有些捉襟见肘之感如今又被监察院骚扰着流水越有些不够使用开始被迫向太平钱庄调银同一时间长房明青达也开始在暗中向招商钱庄签来汇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明家悲情的背后 许多年来明家一直在江南一带繁衍生息经由前后数十年几代主人的小心经营大胆开拓终于成为天下屈一指的大族之一。而在后来攀上了长公主的关系摇身一变成为内库皇商之后借助内库货物所带来源源不断的银两灌注明家的手足伸的更远更深不仅仅在苏杭两州拥有无数产业直接控制着大量的船舶、车行和商铺而且家族成员间接也控制着许多虽不起眼却深深与江南百姓息息相关的生意。 比如粮油膳食青楼甚至有人说过一句话江南人只要一开门就必定会和明家的产业打交道。 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族内的派系本身就异常复杂但最高的掌权部分依然是明氏本家的两房六子其余的偏远一些的房只是负责打理中下层的生意而已。 由于深深明白家族内部分裂的危害性所以明老太君当年在独掌明家大权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安排就是除了长房明青达一支之外所有的另外五位明家子弟只有分红之权对于明家庞大的产业却没有任何安排与建议的权力严禁他们参与到家族生意之中。 这个安排毫无疑问是明智的至少用这种强力手段保证了明氏家族表面上的团结与良好的合作没有产生如同别的家族一般同样的问题家族内部至今还算统一对外。 但是。虽然不能参与到家族生意那其余五位爷年年坐收家里来地大笔红利也不可能把这么多银子捂在被子里生小银鸡儿总要拿到外围去投资自然也在江南做了不少的生意。 明家就是用这种办法一步步将手伸的更长更细因为这几房的生意最后依然是要攀附在明家的大枝上如果明家倒了那五位爷们儿的生意也会出大问题。所以他们必然会用自己手中的实力为长房保驾护航。 所以在范闲的眼中这些名义上并不属于明氏公中的生意……依然姓明很自然的监察院开始一视同仁地骚扰这些生意。 这下那五位爷们可就有些挺不住了心想家里地好处自己没有得多少自己还得被牵连着生意越做越难。这可怎么办? …… ……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在你面前的是四爷!” 明家四爷乃是姨娘所生。在家中的地位本就不高所以一直以来都只喜欢遛鸟为乐免得得罪老太君和大哥每年靠自己得的年例银子做了些生意开了一个蔬果商行。做做公中手指捏漏的生意日子过的自然也是顺心无比。 但最近他却无论如何也顺心不起来商行天天在查生意稍显颓落虽然并没有太严重的结果可是那种不好地趋势却是清清楚楚。往常在自己面前点头呵腰的官员们也很少肯和自己喝茶。 他明白是监察院被那些官员吓住了。 但是怎么也轮不到面前这人来撩拔自己明四爷略显苍白地脸上闪过一丝狞色一巴掌扇了过去。扇得面前那个南蛮子原地转了三圈脸上骤现一个红掌印。唇边流出一丝血水。 明四爷是苏州城里最大的蔬果贩子看着不起眼却垄断了江南三成成的瓜果生意包括对宫中的进项事宜也是由他一手打理称他一声瓜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他仗着明家的声势自立行会从全盘上打理着整个江南地瓜果市场这么些年来都不曾有过什么强力的人物敢到他的田里摘些瓜果来吃。 但这几日却忽然从岭南来了一位商人跳过了明家与熊家之间的协议不经明四爷的手直接将瓜果贩到了苏州。 岭南天热果美只要解决了长途运输的问题自然大有可图。如果那位商人懂得规矩来苏州后就先拜一拜明四爷或许明四爷也会点点头给他一些份额去做谁知道这位商人不知道是不懂规矩还是有什么可以凭恃地地方竟是仗着自己手中的货多价廉硬生生将苏州乃至江南的瓜价在十日之内打低了两成这位商人的生意也迅扩张了起来。 明四爷满脸阴笑盯着被自己一耳光打倒在地的岭南商人嘿嘿笑道:“现在是谁都欺到我明家头上了?一个区区南蛮子你哪里来地胆子?” 其实他心里清楚当自家生意开始被监察院打压不论监察院真能起到多少作用但这种风声一旦传开趋势一成无数往年被自家压着的商人势力都会开始蠢蠢欲动想借着明家焦头烂额之际来趁机获取一些好处。 但是……明四爷拿范钦差没有任何法子怕都来不及但怎么会放着一个南蛮子在自己地地盘上搞三搞四! “用棍棒教育一下。”明四爷望着地上哭泣求饶的岭南瓜商唇角闪过一丝鄙夷之意。 话音一落院中惨叫之声再起明四爷的手下拿着木棍狠狠地向那名岭南瓜商身上砸去打的砰砰作响那可怜商人的骨头都不知道被打断了多少根惨叫之声渐低整个人深身是血被打昏了过去。 旁边的心腹账房看着这血腥场面 心头一颤凑了过去说道:“四爷这人……应该是熊家的人。” “我知道。”明四爷厉声说道:“熊百龄这个老王八想用这个瓜商来试探一下我不打回去他还真以为我明家可欺。” 帐房先生苦笑说道:“四爷。这时节可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明四爷想到一椿事情神色一黯说道:“老太君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这时候不表现地冲动一些怎么办?” 帐房先生也是心头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明四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地面上那名浑身是血的岭南商人阴声说道:“不是不让你做生意但做生意不是欺负人。你可不能欺负我。” 那名岭南商人已经醒了过来听着这话吓得不浅赶紧拼命点头。 “交一万两银子同时把价调回来咱们公平竞争。”明四爷嘿嘿一笑笑声里无比阴厉“你不欺负我。我自然也不会欺负你。” 整治完这人后明四爷喊人把那商人叉了出去。望着地板上的血渍呸了一口唾沫咬牙骂道:“范闲欺负我我没辄你熊家又是***哪根葱?” 回到屋内明四爷洗净了双手。卷起袖子从廊边取下鸟笼开始逗弄起来只是嘴里吹着哨子眼神却有些飘离。 帐房先生畏畏缩缩跟在他的身后低声说道:“四爷。您是说……和夏栖飞见面的事情被老太君知道了?” 明四爷身子一僵忽然大怒骂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脚踏两只船明老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有钦差撑腰公中的产业总要被他夺回去……要老子和他见面。抢先说上话!***第二天就被老太君叫去训了一顿差点儿没活着出来!” 他气恼无比好不容易才平伏了胸中情绪冷冷说道:“监察院最近正在针对咱家今天我不凶残些老太君和大哥会怎么看我?” 帐房先生被东家骂地大气不敢出哭丧着脸说道:“可是夏当家的那日要与您见面您不见也是不成的四爷……您真地不想听夏当家那番话?” “七弟啊七弟……”明四爷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感觉很有些奇怪关于夏栖飞母子被明老太君阴害一事他也只是偶有耳闻自己与母亲却是干干净净所以并不像长房一样害怕对方一想到那日夏栖飞传达的钦差的话语他眼中的神芒一闪即逝无奈叹息道:“我怕钦差大人但我更怕老太君……而且明家毕竟如今是咱们明家的人地明家真要听你的话与夏栖飞联手有那样一位可怕地钦差在后面看着明家就会……变成朝廷的明家。” 明四爷惨惨一笑说道:“不管长房再如何霸道但毕竟大家兄弟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姓明的。” 帐房先生不敢再进劝。 …… …… 明四爷正式拒绝了范闲经由夏栖飞递过来的好意于是华园方面的反应也极快地到达了他在苏州南城所购买的大宅。 苏州府衙役推门而入在虎视眈眈地明家打手注视下颤颤抖抖地来到堂家取出告票要求明四爷随己等回苏州府听审。 “听审?”明四爷浑没料到自己也要被人抓去审问的那日对那名衙役厉声喝道:“我看你是不是糊涂了?何人告我?告我何事?” 那名衙役也是身非得已不然一般情况下哪里敢来得罪明家正牌四爷?平时都恨不得跪在地上去舔对方的靴子……这位衙役苦笑着向明四爷递了个眼神示意后面有人又压低声音哀求道:“是一名岭南商人告明家四老爷欺行霸市伤人并纵下行凶。” 明四爷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没有想到那名岭南商人居然敢去告自己更没有想到苏州府居然会接了这个案子……已经很多年了明家在江南是那样的特殊苏州府和自家的关系如此亲密怎么会收了那名岭南商人的状书?虽然最近监察院最近在堵玩明家但是监察院最大地问题就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也不能直接干涉民事这等刑名官司监察院无法领头来做所以他先前纵奴行凶之时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但是苏州府居然真地派人来了! 他的眼光越过那名衙役的脑袋。看到几名官差地后方站着一名面容十分陌生的朝廷官员看官服品秩不高而且不像是朝官系统地服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原来从岭南商人进院开始所有的这一切都有监察院的官员盯着难怪对方地反应会如此之快! 明四爷眼皮子一跳知道自己算错了一件事情虽然监察院不可能直接审问自己却可以盯着苏州府做事如果苏州府真的对自己不理不问……只怕监察院便会去捉苏州府的官员回去问话了。有这样强大的威慑力在此难怪苏州府今天敢来拿自己。 华夏中文网玄幻武侠s5ihdnetbsp;他冷笑一声望着那名衙役说道:“我便是不去又如何?” 那名衙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哀求道:“四爷好歹给知州大人一个面子。” 明家的下人们都鼓噪了起来手拿木棍将衙役们围在当中冷冷的目光可是有意无意地盯着人群最后的那名监察院官员。 那名监察院四处官员微笑说道:“几位官差大哥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做呢?这里好像有人……准备造反了。” 殴打官差不听朝廷之令。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苏州府官差听着这话知道今天这人是必须要抓回去了。不然地话知州大人都无法向监察院交差那名岭南商人的惨状公堂之上已经有人看见而且此时华园也来了人正在公堂对面地茶铺里喝茶。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钦差大人的双眼。 官差将心一横望着明四爷说道:“四爷请!” 他用眼光不停地向对方示意着让对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该服软的时候先服软。至于被拿入苏州府后事情自然还有转还之机。 明四爷微微低头沉吟许久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气也清楚今天的局面是怎么回事。点了点头。 那名官差大松了一口气叹息说道:“四爷可怜小地。” 那名年轻的监察院四处官员在后方冷笑看着这一幕。 帐房先生凑到了明四爷的身边。担忧说道:“四爷怎么办?” 明四爷阴笑一声将手中的鸟笼砸在了地上砸的鸟笼崩裂鸟羽乱飞鸟血四溅……他冷冷笑道:“去便去罢这么些年只在苏州府后园喝过茶却没有机缘瞧瞧苏州大狱的真实模样今儿就去开开眼。” 他又压低声音急促说道:“马上传消息回明园让大哥把我保出去……不要担心老太君会因为这件事情更相信我地。” 交待完事情之后明家四爷就这样在人生当中第一次被官差请回了苏州府的大牢。 “看来四弟……没有别的意思。”消息传回明园之后明青达一方面派人去打通渠道自己去走入了母亲所居的清静小院向那位枯坐于椅的老太君禀告道:“我这就去把他接回来虽然伤了一个岭南商人苏州府迫于监察院地压力索他回府但事情毕竟不大应该没有什么后患小范大人也没办法用这件事情咬死四弟。” 椅上的明老太君却陷入沉默之中老而深陷地双眼闭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始终没有回答明青达的话。 明青达略感觉奇怪片刻后便涌起一股寒意。 明老太君缓缓睁开有些无神的双眼说道:“明家已然风雨飘摇老四先是与夏栖飞暗中见面是为不忠后又妄行妄为害得家里要为他担心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保他作甚?” 明青达默然之后复又悲然明家对范闲咄咄逼人的攻势所采取的即定方针就是以退为进玩弄悲情所以他才会在内库上一跪事后一病……如今监察院威逼极猛明家颤颤巍巍看上去确实极为可怜而明老太君的意思……似乎是准备在自家的伤口上再划拉开一道更深的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稳说道:“如今局面还在掌握之中小范大人也只能走外围拿不住咱们的真正把柄这时候用不着牺牲那么大……他毕竟也是明家的血脉。” 明老太君冷漠无情看了他一眼说道:“钦差大人会逼的越来越狠我们终究是需要牺牲一个拿得出的人物来换取江南百姓的同情天下士绅的倾向如今老四被拿入狱这岂不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让人们知道钦差大人为索银财硬生生逼死了明家一位老爷朝廷会震惊我们会获得很多好处和时间……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明青达面色不变想了片刻之后说道:“都依母亲的意思。” 他心里清楚四弟毕竟是姨太太的儿子在母亲的眼中都是属于可有可无的人物。 明老太君望着他冷冷说道:“家里流水差成这样吗?为什么最近你时常要向招商调银?” 明青达心头冷笑着心想太平钱庄的印鉴一直都在您的手上我如果要把明家真正地拿在手中不想些别的门路如何做得?心里是这般想的嘴上却温和无比地解释了几句。 明老太君点了点头最后缓缓说道:“只是老四只怕还不足以让天下人的心思都倒向咱们明家……青达你要做好准备也许明家家主的位置你要被迫让出来如此才能让天下人察觉到我们明家的惨状。” 明青达微愕深深鞠躬退出院去。 在院外他与一直等着自己的儿子明兰石微笑说道:“听见没有?我就说过……她最疼的只有你六叔。”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的水师? 范闲并不清楚明家内部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明家是块石头他要压着但暂时又不能碾碎反正他有这个耐心钓鱼没有什么可急的。 这天他来到了抱月楼苏州分号楼里的生意已经好起来了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忙着接客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楼中男东家、女掌柜恭恭敬敬地护着一位人物悄悄地上了顶楼。 推开窗子望出去只见后方那一道瘦湖边上有很多民工正在挖泥扩湖要将一个湖扩大所需要的金钱、人工都不是个小数目他忍不住叹息道:“有必要吗?” 史阐立微笑说道:“依大人的意思将分号的规划与格局加急传到了北边前天回了信二少爷的意思是这湖太小地势不够开阔来玩的客人们会觉得有些逼仄之感干脆下个大力气把湖往前头再挖几百米……” 范闲苦笑着远在北齐的思辙看来对于抱月楼还是念念不忘这么大的手笔他只用说一句话自己却要动很多人手来做。 “这有声音有味道不怕影响生意?” “用青布围起来了楼中的客人一般注意不到那边。现在生意虽然不错但要挖湖也只有赶在这时候挖……不然春浓夏至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方便再挖了。”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是信任弟弟地经商眼光的今天来抱月楼主要是要打听一些消息他看着手下送上来的卷宗皱起了眉头:“那个明家的大管家究竟逃到哪儿去了?” 明家的大管家和范闲小时候在澹州打过的管家一个姓都姓周这人并不简单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明老太君的亲信心腹而且负责管理那个神秘君山会的帐目。当夏栖飞在江南居前被君山会暗杀之后监察院就开始暗中查缉那名管家的下落时刻准备暗中逮捕想从那个人的嘴里获取一些关键地内容。 但那名周管家似乎在一日之内就消失了不再出现在任何明家的产业之中不知道是江南路的官员在帮助隐藏还是如何总之就连监察院的手段如今都没有查到对方下落的蛛丝马迹。 邓子越从房外走了进来。向范闲禀告了一下明四爷被抓进苏州府的事情听到大人询问周管家的下落。不由皱了眉头这件事情是由他在负责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他也感到很惭愧。 他皱着眉头摇摇头想了半晌后说道:“如果不是已经被明家灭了口就应该是……” “有很大的可能性。对方就堂而皇之地躲在明园里。”范闲清楚如果真要藏住君山会那位帐房先生藏在明园之内是最冒险也最稳妥的法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还真要进明园拿人?” 邓子越苦笑道:“没个真凭实据哪里能进明园拿人。对方也是有世袭爵位地人而且将事情闹的太严重总督大人肯定要被迫开口向大人施压。” 范闲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已经渐渐没了什么乐趣挥手说道:“闯进去逮不着人。在薛清面前可不好交代如果确认里面有人。倒是可以试着野蛮一次。” “就是确认不了。”邓子越无可奈何道。 二人正说着闲话忽然有一名监察院的探子在外面小心地敲响了门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走出门外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脸色马上变得凝重了起来。又低声叮嘱了几句赶紧匆忙回身附到范闲耳边说道: “岛上有消息了。” 范闲精神一振那个天杀的海盗码头已经安静了这么久他险些以为自己再不可能借由那座小岛对付明家此时听着有消息大感兴趣说道:“说。” 邓子越又看了他一眼小心说道:“岛上的人……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 …… 啪地一声!范闲面无表情一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茶几没有碎茶碗也没有破但这一掌里很明确地表示出他的不忿与不甘明家下手真狠真干净他皱眉问道:“我们的人呢?” 监察院在岛上有密探范闲担心他的生死。 邓子越说道:“运气不错他活了下来泉州方面摸到岛上刚好把他接了回来。” 范闲面色微沉:“他叫什么名字?” “青娃。” “人在哪里?” “刚到苏州正在暗寓里养伤。” “走。” 青娃觉得自己是在作梦这些天一直在作梦。当海岛被官兵围剿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在满天的贼鸥与满地地死尸包围之中他试图找到头领曾经留下来的活路去到那个隐秘的小湾去找到船只出海。 但没有想到明家灭口作的如此之绝岛上所有的船只全被毁了就连海盗头领藏住地几艘三帆快船都被沉入了水底。 看着水中被浸泡变了颜色的船帆青娃有些绝望。海岛孤悬海外如果泉州方面现事情有变冒险再次派人上岛也需要很久地时间而这些天自己一个人在岛上无水无食能活下去吗? 监察院二处与四处的密探从入院之初都要接受十分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与情报收集训练也亏了是有这一技傍身。单身一人地青娃竟然就在岛上这么活了下来。 岛上无水幸亏落了雨。 岛上没什么野兽但有尸体……有吃尸体的贼鸥有海中的鱼蚌所以他仍然坚强而恶心的活了下来。 直到最后泉州方面的同事冒险再次上岛已经衰弱到了极点的青娃终于被抬到了船上。 船只飘荡回了大6。 青娃也终于能够好好地睡一觉。 但就在睡梦之中想到自己吃的那些水鸟那些水岛的肚子里可能有着那些腐烂的人肉……青娃仍 然忍不住要做噩梦。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由泉州直至苏州而当他醒来的时候现身前多了一位年轻清秀地大官正面带敬佩与怜惜望着自己。 身边的监察院官员提醒道:“是提司大人。” 提司大人?青娃一惊挣扎着便想起来行礼。 范闲赶紧把他拦在了床上双眼微眯看着这个庆国版的鲁滨迅心中涌起一股叹息与佩服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的玩意儿只是每每需要牺牲的。其实还是下层的官员们。 范闲取出药丸喂他服下又用金针替他活血小心诊疗了半天才确认不会留下太多的后遗症对方有足够的精力开口这才开始问话。 在对话之中。范闲获得了很多有用地信息很多一直没有来得及传回岸上的消息比如那名海盗领与明兰石姨太地关联。 他冷漠说道:“难怪那位姨太会忽然回乡探亲只怕如今早已沉入江中喂了王八……嫁了个王八最后只有喂王八也是个可怜人。子越。马上派人去那名姨太的老家查案我倒要看看明兰石准备怎么解释。” 青娃还千辛万苦保留下了来一份书信这也是很实在的证据虽然明家依然可以抵赖不认。但总可以借此做些文章。 “对于上岛的官兵你有没有什么判断?” 范闲盯着青娃的双眼问道。虽然明知对方在岛上存活下来已经不易一上6地又经历长途奔波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他不得已仍然要问清楚因为这个事实像一根刺一样地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十分警惕。 那一队水师很明显是明家地助力自然也是长公主派来的范闲很想知道军方究竟是谁站在长公主的那边想必皇帝陛下对于这个事情也是十分感兴趣。 不可能是燕小乙虽然燕小乙以九品上强地位出任庆国征北大都督但他的军力一直在监察院的严密注视之下范闲清楚燕小乙在水师方面没有什么力量。 “当年泉州水师是朝廷最强的水上力量。”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轻声说道:“不过叶家地事情之后为了清除叶家在泉州水师中的影响力朝廷将泉州水师裁撤为三如今江南水师名义上的总领衙门在沙州大人也应该与沙州那处的官员见过面。由沙州入海登岛杀人……路途太过遥远而且航程都在大江之上极易败露痕迹依属下看应该不是他们。” 范闲点点头没有因为叶家两个字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转头去看青娃。 床上地青娃嘴唇边缘鼓起白色的泡他也在努力回思那一个夜晚登上岛地官兵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可以让院中判断敢和海盗沆瀣一气的势力究竟是谁。 他艰难无比地开口说道:“官船上岛的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那一刻岛周礁多那么黑的天光下能够强行登岛应该是专业的水师而不是借船的岸上官兵……属下曾经瞧清过一名官兵的脸看他面部轮廓应该是北边的人。”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东夷城的水师?” 青娃困难地摇了摇头禀道:“他们偶尔有开口说话不是东夷口音。” 范闲望向邓子越看出了彼此心中的那丝不安庆国三大水师在北边的是胶州水师驻在山东路附近实力雄厚如果对方是长公主方面的得力干将那长公主在军方中所掌握的实力看来要比自己这些人以前所想像的要强大的多。 在范闲的心中皇帝既然一直吝于让自己掌握一丝兵权而且一直表现的如此自信与神神叼叼他是十分相信庆**队的绝大多数力量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在这样一个前提下范闲做起事来才会比较有底气一些如今骤然现长公主与皇子们的实力评估有了一个突飞猛进让范闲如何不警惕? 叶家会逐渐地倒向二殿下征北大都督燕小乙……如今又多了一个水师! “胶州水师是谁的人?”范闲皱眉问道。 邓子越压低声音说道:“水师提督乃是正一品武将自然不用受燕小乙的吩咐一直以来都没觉出他有什么倾向毕竟这人出身秦家但是和叶重一系的关系也不错。” 范闲轻轻地握了一下拳头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床上疲惫的青娃脸上浮出淡淡笑容说道:“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就跟着我做事吧。” 他很欣赏这个能够在海盗岛上潜伏并且最后成功活下来的监察院年轻官员这样优秀的人才应该成为自己的亲信。 青娃大吃一惊浑没料到自己在九死一生之后竟会摊上这样好的运气一时间竟愣在了床上不知道说什么直到范闲领着启年小组的人出房之后监察院四处驻泉州巡查司官员笑呵呵地对他说恭喜他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终于出头了……噩梦终于醒了。 范闲有些恼火今天遇见的都是些不好的消息看来得赶紧把院报回京都让老■精神一些不要总是呆在陈园里看美女……你的接班人遇到问题了你总得解决不是? “大人有好消息。” 正当范闲在腹诽今天运气太差的时候邓子越强抑着一丝喜悦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什么消息?” “君山会那位帐房先生……下落有了。” “在哪里?” “大人英明消息确实那人就在……明园。” 范闲合什叹道:“终于有事情做了。”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甘撒手 四月中春意已然明媚浓郁的无以复加整个江南都被笼罩在暖风之中街上行走的人们已经开始只穿夹衣了。而在离苏州千里之地的京都城外隔着很远的距离还能看到苍山头顶的那一抹白雪宛若死尸脸上覆着的白由一般冰冷。 那个戴着笠帽的高大汉子收回了投注在苍山顶上白雪的目光沉默地喝尽杯中残茶要了一碗素面开始没滋没味地吃着。 这个地方在京都之外三十里地叫做石牌村。 而这个戴着笠帽的高大汉子则是千辛万苦从江南赶到京都的庆庙二祭祀----三石大师。三石大师入京不为论道不为折一折御道外的垂柳他是来杀人的他是来……刺驾的! 虽然范闲在江南有意无意间放了他离开但是监察院查缉严密纵算西北路未放重兵但是三石要绕过监察院及黑骑的封锁来到京都仍然花了他不少时间。 君山会确实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但当这个组织拥有了一个异常神圣及重要的任务后它的重要性就突显了出来而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集合了天下多少势力的重要人物也没有几个人能清楚。 三石大师虽然贵为庆庙二祭祀但在君山会中也没有多少说话的力量而且他个人是相当反对君山会在江南的安排。在尝试着对范闲地施政进行干扰而没有成功之后这位三石大师将自己作了弃子脱离了君山会的安排单身一人壮志在胸如心藏一轮红日就这般傲然远赴京都。 赴京都杀人杀那不可能杀之人。 他一面想着一面沉默地吃着面条依照大师兄当年的谆谆教导。把每一根面条都细嚼慢咽成为面糊糊这才心满意足地吞下腹中。 不知怎的三石大师吃的悲从心来难以自抑两滴浑浊的泪水从他苍老的眼眶里滑落滴入面汤之中。 他要入京去问问那个皇帝为什么! …… …… 吃完了面条他戴正了笠帽。遮住自己的容颜拾起桌边的一人高木杖。离开了面铺沿着石牌村山脚下的那条小路开始往京都地方向走去。 前方是那座黑暗的皇城后方那座洁白的山苦修士走在当中。 林子越来越深路也越来越窄。天时尚早没有什么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行人经过山路上一片安静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起来。连鸟叫虫鸣的声音都没有。 三石大师毕竟不是一位精于暗杀的武者只是一位有极高修为的苦修士所以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如何在意。 朝廷与君山会都应该不知道自己从江南来了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北齐圣女海棠姑娘。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海棠都不可能将自己地行踪透露出去。三石大师很相信这一点。他不认为有人会事先掌握到自己的路线从而提前进行埋伏。 所以当那凄厉绝杀地一箭从密密的林子里射了出来想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眶里时三石大师感到十分意外。 那一枝箭飞行的模样十分诡异最开始的时候悄无声息如鬼如魅直到离他的面门只有三尺之时才骤作厉啸箭啸勾魂夺魄令人无比恐惧! 嘶……吼! 黑色地长箭仿佛喊出了一声杀字。 …… …… 三石大师闷哼一声长长的木杖往地面上狠狠地戳雕成鸟的木杖头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前一伸挡住了那一枝宛若天外飞来的羽箭。 钉的一声闷响那枝箭狠狠地射进了木杖之箭上蕴着地无穷力量震得三石大师手腕微微一抖杖头刻着的鸟在一瞬之间炸裂开来! 三石大师眯起了双眼心中生起一股寒意----如此迅雷一般的箭技似乎只有征北大都督燕小乙才有这种水平而燕小乙这时候应该在沧州城离京都应有数千里地。 隔着林子里的叶子三石大师那双清明的双眼看清楚了箭手地面容那是一张年轻而又陌生的脸但他知道自己亲手接地那一箭一定是得了燕小乙的真传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一定是燕小乙的徒弟! 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三石大师早已借着那一杖的反震之力整个人飞向了空中像一只大鸟一般展开了身姿手持木杖状若疯魔一般向着那边砸了过去!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来杀自己但在自己进入京都、问皇帝那句话之前他不允许自己死去。 三石大师身材魁梧头戴笠帽杖意杀伐十足整个人翔于空中像只凶狠的大鸟充满了一去无回的气势。 与神箭手交锋最关键的就是要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但是……此时跃至空中将自己的空门全部展现给对方而且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更不容易躲开那些鬼魅至极的箭羽…… 三石大师掠了过去看着那名箭手宁静的面容知道对方要借机箭。 果吧其然那名箭手也不知道 如何动作双手一花已自身后取出一枝箭羽上弦瞄准射击! 很简单的三个动作但完成的是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如此快就像本身就是无法割裂的一个动作而已很美丽。 这种简单地美感。来自于平日刻苦的练习与对箭术的天赋。 嗖的一声!第二枝箭又以射向了三石大师的咽喉此时他人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如此迅疾的箭! 但三石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闷哼一声不躲不避将真气运至胸腹以自己最愚蠢也是最厉害的铁布衫硬撑了这一箭! 箭枝射中他的咽喉出咯的一声怪响。 三石大师眼中异芒一闪整个人已经杀至那名箭手地身前一杖劈了过去! 此时两人间只有三尺距离。那名箭手如何能避? …… …… 箭手依然面色宁静对着那如疯魔般的一杖整个人极为稳定地往后退了两步长弓护于身前口中吐出一个字:“封!” 四把金刀不知从何而来化作四道流光封住了三石大师那绝杀的一杖! 一道巨响炸开刀碎。杖势乱林间一片灰尘弥漫。 而在漫天灰尘之中。箭声再作一枝夺魂箭穿灰越林在极短的距离内再次射向三石大师的咽喉。 距离太近了三石大师不及避也不敢让自己最脆弱的咽喉不停接受燕门箭术的考验。于是他竖掌摆了个礼敬神庙的姿式。 对方用四刀封己一杖自己便用一掌封这一箭。 那枝细细而噬魂地箭钉在他三石大师宽厚有老茧的掌缘就像是蚊子一般盯住了可怜人们地肉。摇晃了两下才落下地去。 只是很轻微地一叮一钉。三石大师的身体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他被这一箭震的往后退了一步……又一箭至三石大师再举掌。封再退。 灰尘之中射出来的箭越来越快。就像是没有中断一般不知道灰尘后方那名箭手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手! 如是者九箭。 三石大师被硬生生震退了九步被那些可怕的箭羽逼回了山路之边他闷哼一声真劲直贯双臂长杖一挥震飞最后那枝箭……然后现脚下一紧一个恐怖无比地兽夹咯的一声血腥无比地夹住了他的右脚! 这只兽夹这么大应该是用来夹老虎的纵使三石大师有铁布衫不坏之功但骤遇陷井小腿上依然血肉一开鲜血迸流。 三石大师一声痛苦的暴喝!皱紧了不甘的那双眉他地咽喉上也有一个小血点握着木杖的手上也有许多小血点正缓慢地向外渗着血。 这么多枝鬼神难测的厉箭如果是换成别的人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也只有他才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只是可惜最后依然是被这些箭逼入了陷井之中。 灰尘渐落对面地林子里再次出现了那名年轻箭手的脸还有四个手握残刀地刀客。 三石大师冷漠地看着对方开口说道:“没想到是你们杀……” 话还没有说完那名年轻箭手是来杀人灭口的也没有与三石大师对话的兴趣虽然他知道三石大师也是位传奇人物但年轻一代的成长袅雄并没有多余的敬畏心。 年轻人用稳定的右手手指将焠了毒的黑箭搁在弦上再次瞄准了无法行动的三石大师咽喉。 “射。” 他说了一声而自己手中的箭却没有脱弦而去。 林子里一片嘈乱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了多少箭手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将三石围在了正中手中都拿着弓箭依照这声射字无数枝长箭脱弦而出化作夺魂的笔直线条狠狠地扎向正中的三石大师身体! 三石瞳孔微缩看对方这安排……知道自己今天或许真的活不下去了能够在山中安排如此多的箭手这一定是军方的人手再如何强大的高手在面对着军队无情而冷血的连番攻势后也无法存活下来更何况自己的右脚已经被那可恶的兽夹夹住了! 自己不是叶流云不是苦荷三石大师在心头叹息了一声。挥舞着手中地长杖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 当当当当无数声碎响在他的身周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足足有上百枝飞箭被他的木杖击碎残箭堆积在他的身周看上去异常悲凉。 也有些箭射穿了他的防御圈扎在他的身上只不过这些箭手不如先前那位年轻人无法射穿三石大师的铁布衫。 那名领头的年轻射手并不着急。只是冷冷看着像垂死野兽挣扎一般的三石大师看着这位苦修士与漫天地箭雨无助搏斗着他知道对方的真气雄厚如果想要远距离射死就需要耐心要一直耗下去只要三石的真气稍有不济之象。一身硬扎本领再也无法维持……箭矢入体那就是三石的死期。 所以他只是瞄准着三石的咽喉。冷漠地等着那一刻。 而林子里的几十名箭手也只是冷漠地不停射着箭。 三石大声嚎叫着不停挥舞着木杖在箭雨之中挣扎。 终有力竭的那一时。 所以此时三石的勇猛威武看上去竟是那样地悲哀。 面对着强大的军队机器武道高手……又有什么用? 这是一个何等样冷酷地场景。 无情的轮射仍然在持续。堆积在三石大师身中的断箭越积越高渐渐没过了他的小腿将那兽夹与受伤的腿全数淹在了箭羽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的修士正在不停劈着即将点燃自己地柴堆。 三石大师的衣裳已经被打湿了汗湿。他挥动木杖的度也缓慢了下来显然真气已经不如当初充裕。 就是这个机会一直等了许久的那名领头箭手轻轻松开自己的中指弦上的箭射了出去! 嗖地一声。钉的一声整个林子。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三石大师握着咽喉上的箭羽口中嗬嗬作响却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鲜血顺着他的手掌往外流着。 四周的箭手也停止了射击。 那名年轻地箭手皱了皱眉冷漠无情说道:“继续。” 箭势再起一瞬间三石的身上就被射进了十几枝羽箭鲜血染红了他地全身。 三石缓缓闭眼在心头再次叹了口气知道示弱诱敌也是不可行那名燕小乙的徒弟做起事情来果然有乃师冷酷无情之风。 他一挥手大袖疾拂拂走箭羽数枝双目一睁暴芒大现暴喝一声一直持在手中的木杖被这道精纯的真气震的从外裂开木片横飞露出里面那把刀……那把大刀! 在苏州城中三石曾经一刀斩断长街而此时他这一刀却……只能斩向自己。 斜划而下刀锋入肉无声他狠狠地将自己的右小腿砍断! 再也不会被兽夹困住三石如断翅的大鸟一般再次戾横起飞如苍鹰搏兔一般杀入对方阵中刀光泼雪令人泼血一个照面便砍掉了三个人头破开数人胸腹林间一片血杀! 好霸道的刀! …… …… 当三石出刀的时候那名冷漠的年轻箭手已经转身离开悄无声息地上了树开始一箭一箭的射出他知道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又自断一腿血这般不要钱的流着对方支持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刀光在惊艳一瞬之后依然是逐渐黯淡下来。 在杀死了一地箭手之后三石大师体内毒伤血尽顿长刀长柄于地闷哼一声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 庆庙二祭祀死。 确认了三石的死亡箭手们围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中的精英今日前来围杀……甚至是无耻地谋杀庆庙的二祭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表面的平静尤其是先前对方中计之后。还能自断一腿杀了自己这么多兄弟这些人此时回相起来都不禁心生寒意。 “收拾干净你们回营。”那名年轻箭手冷漠说道:“丁寒你负责清理。” 一名军人低声行礼应下。 林子里再次回复了平静这些军中善射者脱去了自己地伪装另寻隐秘地换装回营。 出林之后那名年轻的箭手已经换成了一身普通的百姓服装。并没有随着大队回营而是东拐西转出了山林找到了回京的官道路上搭了一个顺风马车一路与那名商人说笑着就这样入了京都。 入了京都城这名箭手先是去吃了两碗青菜粥又在街边买了一架纸风车。穿过南城大街行过僻静小巷。在一家说书堂的门口看了看似乎没有经受住今日话本的诱惑进楼要了碗茶一碟瓜子开始听书。 听了一阵他似有些尿急。去了茅房。 在茅房后出了院墙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进入了一座府邸。这座府邸不知是谁家的他走的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轻松自在。 入了书房他拜倒于书桌之前对着桌下那双小巧的脚。禀报道:“殿下已经除了。” “辛苦了。”庆国长公主殿下李云睿微微一笑这位美丽的不似凡人地女子一笑起来更是平添几分媚惑之意。 那名年轻箭手在射杀三石大师之时。显得那般冷酷无情此时却不敢直视长公主的双眼。起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三石……真是可惜了。”长公主惋惜无比叹息道:“不听本宫的话非要效匹夫之勇在如今这时节怎能让陛下对咱们动疑?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如今不是动手的时机像这样不听话的人只好让他去了。” 年轻箭手依然沉默着一言不知道对于这些大事应该是长辈们关心的问题自己 只需要执行就好。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你不能随燕都督在北方征战可有怨言?” 年轻箭手笑着说道:“父亲在北边也只是成日喝酒哪里有京里来的刺激。” 又略说了两句长公主便让他出了书房。 这座府邸无名无姓没有人知道长公主偶尔会来到这里。她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书房里想些事情往往都会将自己想的痴了起来。 君山会?……她地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在自己还小地时候自己组君山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替庆国做些事情是想自己可以帮皇帝哥哥做些皇帝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杀杀哪位大臣抢抢谁家的家产。 虽然皇帝哥哥一直不知道君山会的存在可是这君山会在暗中可是帮了他不少地忙比如与北齐间的战事比如对东夷城的暗中影响。 只是这事情什么时候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君山会的宗旨竟然在自己的手中生了一个天大地变化! 长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凄楚想到了远在江南的范闲想到了内库想到了监察院想到了皇帝这两年来所表现出的疑忌与倾向……我赠君明珠君赐我何物? 她闭了双眼复又睁开双眼眼中已然回复平静微笑想着既然君不容我自己总要爱惜一下自己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可以的袁先生说地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还是那片山林除了有淡淡地血腥味道之外已经找不到半点先前曾经有过一场狙杀的痕迹军方处理现场的水平看来并不比监察院要差。 所有的人都已经撤走了那名被燕小乙儿子留下来负责处理后事的丁寒最后一个离开山林。 很奇怪的他离开之后不久又悄无声息地转回了林中在一堆泥屑之下找到一根自己先前故意遮留下来的断箭小心翼翼地揣入了怀中。 接着他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开始很辛苦地挖起地来不知道挖了多久终于挖到了很深的地方挖出那几具已经被烧的不成形状的尸确认了三石的尸他从靴中抽出匕插入了尸的颈骨处十分细致地将三石大师的头颅砍了下来。 重新填土洒叶布青藓确认没有一点问题之后这名叫做丁寒的人物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山林。 他不用进京都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本来就在京都外面。 …… …… 陈园后山后门木拱门老仆人。 老仆人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盒子一个包裹丁寒无声行了一礼开始回营。 在一个阴寒的房间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布上的那个焦黑人头问道:“你说……都烧成这样了陛下还能不能认出来是三石那个蠢货?” 老仆人呵呵着说不出来什么只是看着老爷似乎有些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陈萍萍又从盒子里取出那枝断箭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后忽然尖着声音说道:“三石是蠢货你说长公主是不是也是蠢货?用谁不好用燕小乙的儿子固然是可以把燕小乙绑的更紧些……但也容易败露不是?” 很明显这位监察院的院长大人对于年轻一代的阴谋水准有些看不上眼。 他用枯瘦的双手轻轻抚磨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摇头说道:“这世上总有些人以为有些事情是永远没有人知道的……比如那个狗屁不是的君山会。” 老仆人轻声说道:“要进宫吗?” “嗯。” “提司大人那边似乎有些难以下手。”老仆人是陈萍萍二十年的亲信心腹管家知道这位院长大部分的想法小意提醒道。 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说道:“范闲可能还会动手太早……不过就让他做吧让他做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情至于那些他可能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有很多事情陈萍萍永远不会告诉范闲因为他知道范闲的心远远没有自己坚硬与坚强。他推着轮椅来到窗边远处隐隐传来那些老人收集的美女们嘻笑之声。 他看着外边想到一直在长公主身边的袁某人忍不住像孩子一样天真微笑道:“往往敌人们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不过……”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叹息说道:“做一个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人其实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老仆人轻轻给他捏着肩头知道明天院长大人带着头颅与断箭入宫君山会就会第一次显露在陛下的面前而陛下也终于要下决心了。 而院长大人所需要的就是陛下下决心。 陈萍萍缓缓低下了头不闹出一些大事出来不死几个宫中贵人自己怎么甘心撒手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宫与朝 陛下的心情不好。 宫中朝中所有的人们都知道最近这几天陛下的心情不好因为陛下连每旬陪太后看戏的固定节目都暂停了整日介除了日常的朝会之外没有多少人能够有机会见过陛下。姚公公侯公公如今复用的戴公公这几日天天在宫门外被大臣们围着大家都想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也没有传召亲信的大臣入宫看模样似乎也并不是在因为什么事情烦恼。 但人们就是知道陛下的心情不好。因为在朝会上各州奏上来的折子大部分都被驳了回去大理寺正卿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枢密院的老秦大人也被皇帝骂了一通秦家乃是皇帝心腹之中的心腹军方重臣一般情况下在文武百官面前皇帝总会给秦家留些颜面但如今却是这般刻薄地对待…… 京都守备秦恒、秦小将军面色不变出入门下中书之时依然保持着清朗的笑容看样子并不怎么在意陛下对自己家的训斥。 看到这一幕群臣了解到皇帝是借训斥自己的心腹来提醒一下京中另外的某些人。 这是一种很浑沌的手法所有人都猜不到皇帝想提醒谁但知道提醒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存在了。果不其然第三日远在定州的叶重再次沉痛上书陛下。言道如今天下太平定州已无必要维持太多地兵力应该裁撤一些人。 自请裁军这是叶家惶恐万分的姿态。皇帝淡淡允了根本不允许朝会与枢密院辩论此事。群臣包括新任的胡大学士舒大学士在内都以为这只是去年悬空庙一事的后续并没有联想到别的方面。 叶家自请裁撤之后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恢复了每日对太后娘娘的问安。同时允许长公主再次住进了宫中广信宫再次真正地为长公主开了门。 距离产生美产生危险一家人住在一起……一定会安全许多。 皇帝想必是这样想的陈园里那位老人这般想着。 他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自己还需要再做些事情。不过种子既然已经开始萌芽在人们心中那片黑色土壤的培育下。终有一天会生出带毒地藤蔓不可阻挡地顶破压在上面的那层硬石。 只有在宫中生活的人们才知道陛下的心情并没有真正的好转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忧愁与极细微的难过。 皇帝是天下之主是一宫之主是所有人俯仰间需要注视的对象。是所有人地身家性命所托是所有人的前途富贵所望所以宫里地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无比紧张地猜忖着究竟陛下的心里还藏着什么心思。 在太极殿与御书房近身侍候的几位老公公早已混成了人精对着各宫的试探问话当然不肯出任何声音。而且在洪老公公的积威之下。各宫的嬷嬷太监们也不敢问地过于明显。 长公主郁郁不乐地搬进了广信宫后马上回复了往常的艳丽容颜天天去太后身边陪着说话偶尔也去东宫见见皇后与太子。只是她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东宫里的一位太监头领便成了很重要的人物。 因为他叫洪竹一直在皇帝身边做事深得陛下喜欢而且又在传闻中与洪公公有些什么亲戚关系对于太极殿和御书房的人事也熟悉如果让这样一个人去打探消息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洪竹在东宫出任四品太监领已经有三个月了凭借着皇帝派来地身份与自身小意妥帖的服侍已经得到了皇后的认可……只是当然无法马上获得接纳。不过皇后也给了洪绣足够的好处今番此事也是想看看洪绣究竟可不可用可用到何种程度。 皇后娘娘微笑望着跪在身前的洪竹心里也有些喜欢这个小太监地知情识趣眉清目秀轻声说道:“陛下心忧国事本宫自然也想替陛下分担分担虽说后宫不能妄干国事但是知晓陛下心情也好做些羹汤奉上让陛下舒服些。” 洪竹诌媚说道:“皇后娘娘想的周到。” “去问一下吧。”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让陛下知晓了也莫要欺瞒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地事情莫害了你自己。” 洪竹面现感动之色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这位宫中的新近红人便在偌大的皇宫里转了几圈被拍了一通马屁之后不敢得意洋洋地继续接受赞美赶紧回了皇后宫中。 他附到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皇后微微蹙眉贵气十足的脸上隐现忧色叹息道:“原来是为了国库空虚之事这大江江堤的修茸工程本宫也是知晓的从年前初冬一直拖到了如今还不是因为没钱的缘故……唉本宫如果能空手变出银子来也能解了陛下的忧虑可惜了……” 洪竹嘿嘿笑道:“皇后娘娘贵为天下之母哪里需要为这些事情烦心?至于国库不是有范尚书打理着户部?” 皇后听着户部二字眼睛一亮状作无意问道:“范尚书长年打理户部也算是劳苦功高这国库空虚……乃是进项的问题他又有什么法子?” 洪竹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皇后看他神情轻蔑一笑说道:“小孩子家家偏生有这么多心事。” 洪竹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苦着脸说道:“奴才不敢只是在御书房那……听说陛下昨天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户部做事无能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户部有官员亏空暗调国帑。数目还很大所以陛下……震怒。” 皇后心头一跳马上却将面上神情遮掩住微笑说道:“这些朝政就不要与本宫说了陛下最近心情如何?时常在宫逛些什么地方?” 苦竹看了一眼四周知道这是宫中地禁忌将牙一咬爬到皇后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皇后柳眉一竖旋即无力一软。双唇微微颤抖双颊泛着苍白冷声道:“小楼……又是小楼。” …… …… 等洪竹满心不安与害怕地出了宫门后打从屏风的后方闪出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身着淡黄色的袍子面部线条柔和。双目清明有神。在宫中能穿这种服色的除了皇帝太后皇后就只有太子殿下。 如今的庆国太子殿下身体已经比前两年养的好多了至少脸上那种不健康的白色已经褪去了不少这固然是因为皇后严加管教不允许他在男女之事上耗费太多精力的缘故。也是因为年岁渐长面对着纷繁的局势与几位皇兄皇弟的步步进逼……不得已而做出地改变。 对于太子来说以往最大的敌人自然是二皇子但当二皇子被范闲成功打的半身残废之后。他愕然现原本以为是自己最大助力的范闲----竟然也是父皇的儿子。而且还是父皇与那个女妖星的儿子! 对东宫而言与叶家早已结下了不可解的仇怨所以太子目前最警惕的当然就是远在江南地范闲。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范闲的身世揭开之后太子如果登基范闲一定没有善终而范闲如果独掌大权也一定……不可能允许太子登基! “母后户部地事情似乎可以动手了。”太子先前一直在屏风后面听着皇后与洪竹的对话说道。 皇后闭目想了会儿说道:“洪竹这个太监究竟有多少可信之处?” “七成。” 皇后微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洪竹本来在御书房里当差跟在你父皇的身边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如今虽然调来东宫升了两级出任领太监权柄却是比年前要差的远了。” 太子说道:“如果不是范闲将洪竹索贿的事情禀告了父皇……父皇也不会生气把洪竹赶了出来。” 这件事情在宫中人人皆知都知道那日御书房中地故事都以为洪绣之所以离开御书房是因为他得罪了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看陛下处置他是真喜欢洪竹这个小太监……问题在于本宫并不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真还是假。” 太子沉思皱眉说道:“洪竹记恨范闲应该是确实的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曾经听过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件事情至于父皇那边……就算是用洪绣来监视孩儿但孩儿自忖这大半年来一直没有行差踏错。” 皇后点点头凤眼之中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只要陛下动怒的原因是真的……户部的事情就可以查一查范建这人不能再留在户部了不然范闲在江南掌内库范建在京都掌国库你将来地日子会很难过。” 太子颔应道:“孩儿一直牢记父皇教诲只做父皇愿意做的事情。” 皇后皱眉说道:“我呆会儿去广信宫问问你姑姑的意思。” 骤闻长公主之名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马上却极好地遮掩了下去迟疑说道:“这次还是请姑姑那边出面?” 皇后摇了摇头冷笑说道:“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说了如今陛下让她住进宫中何尝不是存着就近监视地意思?人在深宫。她想和朝中那些大臣联系可就不怎么方便你父亲做事虽然每每看似简单但其实心思却妙地狠这方面你要多学学……唉你那姑姑最近想怎么动弹可着实不方便哩。” 这位名义上地国母叹息着眼眉间却透着股掩之不去的幸灾乐祸味道长公主在庆国的妇人间太过耀眼。一直隐隐都遮去了皇后的风采叫她如何乐意?如今自己的丈夫对小姑子越看越不顺眼虽然理智上皇后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感性上仍然忍不住感到了一丝快慰。 那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 …… …… “我只是去通知她一声。”皇后叹息着拍拍太子的肩膀“你姑姑和老二的关系你暂时要忍忍不要再记得以前的事情。至于这次查户部亏空地事情我会找人去做……放心吧。” 她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寒意:“虽然母后娘家已经被那些天杀的杀完了。但在朝中还是藏着些人的。至于范建……他调到国库那么多银子去江南难道以为瞒得住天下人?难道以为瞒得过陛下?陛下就算再喜欢范闲。可也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太子微惊难怪户部亏空的如此厉害原来范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他这才知道母亲与姑姑早就抓住了户部的病根难怪如此自信。 皇后微笑说道:“户部事后天下又会太平几天范闲也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蹦哒了。仔细想想。在陛下的心里只要你不闹出格地事情就算与那些人争上一争他也只会当没看见归根结底你终究是太子。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太子叹息了一声:“历朝历代或许也只有儿子这个太子当地最窝囊。” 皇后冷笑道:“史上不知道多少太子在即位前活的比你还不如!怕什么?只要熬到登基的那日有的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她接着冷冷说道:“母后之所以断定陛下依然一心想让你继位自然有我的道理。” 太子惶急说道:“可是……老二虽然垮了。但老三下了江南又一直被范闲带着。” 这是宫中最近暗中议论最多地一件事情。三皇子年纪轻轻却随着钦差大人下江南视事名为学习难道是要学习如何治国?于是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便成了议论的中心地带不过这位柳家的女子倒是一直沉默着矜持自守着。 皇后瞪了太子一眼咬牙说道:“连个黄口小儿都怕成这样你有什么出息?” 太子闷闷不乐道:“儿子实在看不出来……父亲有您说的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不早就废了你!”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太子苦笑道:“或许父亲就是在找一个机会吧。” 皇后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你错了你比其他那几位兄弟……有最大地一椿长处而你自己……却始终看不明白。” 太子诧异问道:“什么长处?” 皇后的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股凄寒缓缓说道:“大皇子有东夷背景二皇子生母淑贵妃在京中也颇有势力三皇子生母宜贵嫔出身柳家在京中更是大族又有范闲以为倚仗……所有的皇子之中就只有你……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是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家族力量可以利用。” “我与陛下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皇后轻蔑笑道:“你那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这庆国大位要传下去他当然怕李氏皇权旁落外戚……所以挑选继位之人他一定不能接受那位继位之人身后站在过于庞大的家族势力。” “所以老二不行老三……更不行!”皇后寒寒地目光像两把刀一样着太子的心“只有你……陛下让那老子杀了你母亲一系家族一是为了那个万恶地女妖星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为你日后清除障碍?”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她轻轻抚摸着太子冰凉地脸颊。叹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论陛下使出多少手段其实也都是在促使你成长坚强起来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挑选了你而他从来不会怀疑他自己的选择。” 皇后吃吃神经质笑道:“哪怕他的选择本来就是错的。” 她忽而神色一厉咬牙说道:“所以你听明白了吗?你能够有太子的位置能够确保将来的位置……全是因为你的母族付出了三千多条性命!那是你的长辈亲人!他们统统死了。用他们的血他们地尸身才给你铺就了这条通往御辇的道路!所以你一定要忍下去直到忍到成功的那一天!” 皇宫之中飘着春风可这春风却是那般的寒冷那般的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因为太后祖奶奶管后宫管的严厉。其实他也是最近几年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当初京都流血夜的真相。知道自己地外公亲舅全部死在那一次政治动乱之中。 原来……父皇是要除了自己身边的外戚…… 他地心开始抽紧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如果母亲的分析是对的那么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沉稳只要以后的天下不出什么大问题那把龙椅终究……还是自己的! 庆国太子地目光渐渐坚硬起来。望着母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对话当中曾经说的那句----太子继位的前提是不出大问题----而天下人皆知不论是陈萍萍还是小范大人都是最擅长从没有问题中现大问题的阴刻狠厉人物。 宫与朝其实是两位一体的存在经由皇帝这个不容忽视的角两片权力场很完美和谐地统一在了一起。朝臣要巴结皇上就要巴结宫中的贵人。宫中的贵人要将手伸出宫外也就需要借助外面的朝臣为自己做事。 所谓利益集团都是这么来的。 所以当皇帝在御书房针对户部亏空一事大脾气地事情经由无数个途径传到宫外之后整个官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做官的最高宗旨就是。陛下不喜欢地事情当官的就一定要赶紧跟上。哪怕站在皇帝对面的是太师这种传说中品级的人物官员们依然要奋勇当先不甘人后。 因为有皇帝的心情做指标这种事情总是不会错的。 但这次宫中的消息与朝会上的反应明显有了一个明显的时间差众官员比往日更要沉稳与小心谨慎一些。 一来是因为要查户部亏空肯定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户部尚书范建而谁都知道范建此人老辣至极不说而且与靖王爷关系莫逆与陛下更有几分奶兄弟的情义。官员们不知道皇帝对范建究竟还存着什么情份。 官员们小心翼翼的第二个理由很简单----因为范建的儿子姓范名闲字安之乃是监察院提司大人如今行江南路全权钦差大人。 虽然人人都心知肚明范闲乃是皇帝的私生子但是……人人也都清楚范闲的忠孝在整个庆国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在民间流传比如宫中死不认父年会拼死也要入范氏祠堂…… 如果查到范尚书的头上谁都不知道范闲会有什么反应。官员们只知道二皇子曾经想过要利用一下范府的二少爷……结果触怒了范闲被范闲用了无数狠招阴招嚣张无比地将已经隐成大势的二皇子打的尾两端溃不成军狼狈不堪。 最后范闲成功地把二皇子打到软禁回府……这个辉煌的战果足以震慑绝大多数想政治投机的官员。 这位小范大人连二皇子都不在乎更何况自己这些官员? 但来自宫中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而且各方面的消息也证实了陛下确实有拿户部开刀的意思这些天陛下不高兴的真正源头也正是在户部。于是乎蠢蠢欲动的官员们终于压住了性子开始回家写奏章。 在这些官员当中有真心为国希望朝廷撤查户部亏空一事的铮铮清臣。也有得了宫中贵人的授意要借此事扳倒范家玩招隔山打牛让远在江南的范闲声败名裂的大臣。但更多的还是长年在朝中揣摩圣意以便爬升的政治投机分子。 总之为了许多不同的理由京都朝官们难得地统一了意见要求朝廷彻查传闻中的户部亏空一事要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给陛下一个交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殿上挖角 庆国的朝会依时开了天依然蒙蒙亮皇宫殿中依然清冷皇帝依然高坐龙椅之上大臣们依然谦卑而直接地讨论着各郡各路的政务。在所有急需讨论的事宜结束之后面上泛着淡淡疲惫的皇帝开口说道:“还有什么事?” 大理寺一位大臣出列小心禀报道:“陛下内库转运司正使小范大人那事……如何处理?” 让京都很多官员都没有想到的是蓄势数日的查户部亏空尚未开始对于远在江南范闲的指责却已经猛烈的到来了。 在三天之内来自江南御史与某些官员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飞到了京都皇宫之中字字句句直指内库转运司正使范闲骄横放涎依着钦差身份打压同僚无视国法朝规妄杀内库司库四名激起民愤从而引了三大坊工人的罢工。 内库三大坊乃是庆国财政的重要支柱而像工潮这种大事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了所以消息传回京都也是惊住了不少人。京都江南相隔甚远人们并不知道闽北转运司衙门那处的真实状况更不知道是御史郭铮和那些长公主一派地官员颠倒黑白。明明是工潮在先范闲镇压杀人在后但被这些官员情绪激昂的一指责却变成了范闲无理杀人在先激起民愤在后。 在朝臣们的心中小范大人确实是个做得出来这种犯嫌事的人物。 于是老范还没有被查朝臣们开始对小范有了很深的意见接连几日都在朝会之上议论此事只是一直没有拿出个主意陛下也没有松口。 文臣之中总是有几个不是败类的人物。他们并不警忌范闲是皇帝私生子这个事实反而因为这件事情对于范闲投予了更多不信任的目光因为他们担心这样一位权臣会伤害到庆国朝廷的根基与民众的利益。 比如如今已经入了门下中书开始在内阁行走的胡大学士他与范闲没有交往对于范闲地了解也只限于官场与民间的传闻虽然经由舒大学士的介绍。他对于范闲的才华学识为人大为欣赏但他……依然有些相信奏章上面所言。 胡大学士长年在各郡任地方官。深知京官难缠之理很害怕范闲仗着自己的家势身世一出京便无人制衡在江南一带胡作非为。 他决定为江南的官员们说说话一方面是免得地方上受害太深二来也是害怕自己内心有些欣赏的小范大人会往歪路滑去。 只见胡大学士长身出列。平静说道:“陛下此事应彻查下去。”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彻查?此事范闲早已写过条陈报于朕知晓监察院也有院报门下中书那里应该有一份存档大学士你应该清楚。此次内库闹事乃是范闲清查陈年积弊为工人们讨公道引的事情。” 胡大学士清声说道:“陛下这只是小范大人一面之辞既然有如此多地官员上奏参他。总要派人去江南问问若奏章所言为真。自然要严加彻查好生弥补方能不伤了内库数万工人之心。若奏章所言为非则应该严加训斥江南路官员好生宽慰小范大人还小范大人一个公道。”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心想这位大学士说来说去也是坚持要再派人去江南只是京都江南隔的这么远就算从京里派了人去难道范闲还会怕他不成?不过之所以今年会调一直流放在外地胡大学士回京庆国皇帝要用的就是胡大学士的倔耿与清持。 就像很多年前用林若甫与陈萍萍打擂台一样庆国皇帝准备以后让这位胡大学士与范闲打擂台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出言反对驳大学士面子微笑说道:“大学士此言有理拟个人选去江南看看什么事情总是要亲眼看看才知道的。” 胡大学士要的就只是这个看似公平的处理意见目地既然达成也就退了回去。 这时候舒芜舒大学士忍不住担忧说道:“谁是谁非总是能查清楚的臣只是担心内库经历了这番风波后今年的入项会不会有问题。小范大人毕竟是第一年执掌内库还请陛下多多提点他一下。” 这是很温和的意见但也代表了很多朝臣的担忧都很担心范闲太过犯嫌心狠让整座内库的出产都出大问题。但舒芜温和并不代表别地人温和反而有几位大臣借着舒大学士的话为开头开始出列表示自己深深的担忧与对朝廷的忠诚言道小范大人毕竟年轻内库事干重大如果今年之内内库较诸往年有太大的滑坡朝廷是不是应该思考另择人选如何如何? 这是明目张胆地不信任范闲意思也很明显如果你范闲不能将内库地赢利水平提起来甚至比往年都不如那你还有什么资格执掌内库? 正因为明目张胆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为朝廷考虑所以朝臣们虽然心知肚明这几位大臣是想把那尊神从内库搬走却也不方便反驳什么。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内库今年是个什么成色还要明年才知道众卿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范闲究竟会不会有负朕望总要过些时候才知道。” 皇帝似乎忽然之间想到一椿事情。说道:“不过内库招标前些日子已经结束了标书应该已经押回了京都众卿家要看范闲地能力看看这次开标地结果应该便能知晓一二。” 庆国国境宽大江南京都相隔甚远苏州三月二十二日开标消息却是将将传回京都。本来如果走秘密邮路和院报应该会快几天但范闲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标书保密的问题一直没有预先向皇帝和朝中透露什么风声而且在处理完闽北三大坊的工潮之后监察 院便开始有意识地阻塞两地之间的消息言路以至于如今的京都虽然隐约知道当时苏州闹的沸沸扬扬的招标事件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本来应该走的最快地消息却在范闲的压制下。走的比那位三石大师还要慢些。 皇帝静静望着下方队列中一人说道:“太常寺收到文书没有?” 内库三大坊的所有收入都由太常寺与内廷进行审核管理。所以皇帝问的便是太常寺正卿。 “清晨刚至。”太常寺正卿咳了两声愁眉苦脸说道:“臣急着进宫所以还没有看到。” 皇帝冷哼了一声:“那还不赶紧去拿来!” 太常寺正卿行了一礼赶紧小跑着出宫而去。 “大家伙儿等等吧。”皇帝似笑非笑地宣布了朝会的延迟从身旁姚太监的手里取过一碗茶水缓缓啜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殿中地官员们等的有些着急了。却不敢流露出什么表情而且他们也确实好奇范闲下江南究竟事情办地怎么样?内库每年新春开标所收的四成定银乃是庆国朝廷每年收的第一大笔收入由不得这些官员们不兴奋期盼。紧张等待。 皇帝冷眼看着这些臣子们心里微微有些不愉快他明白为什么对于范闲所有的文官们都要站出来表达一下意见哪怕是与范闲关系不错的舒芜都不能脱俗----因为范闲是自己的私生子。官员们对于朝廷重用范闲早就一肚子牢骚总觉得此事不合体例。全是陛下心疼自己骨肉所以用公器官职加以安慰。 可是这内库是朕地这天下是朕的这儿子也是朕的……皇帝冷冷想着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老不修来多嘴?但皇帝心里也明白如果范闲真的不争气将江南弄的一团糟内库也变得颓败起来祸害了一国之重地应了群臣的担忧自己再如何护短也只好将他调回来。 不过皇帝对范闲有信心这种信心是被逐渐培养出来地从范闲由■州入京之后这位九五至尊就一直谨慎而细致地盯着范闲的一举一动想看看自己和她生下来的孩子究竟会表现出何等样的能力。 而在所有的事情当中范闲地表现都没有让他失望文有殿前三百诗武有九品之名名有庄墨韩赠书攫金能力不俗却并无贪鄙之态就连那股风流劲儿也不是一般的年轻俊彦所能做到至于对朝局地把握更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对君之忠对父之孝实为标榜。 说到底皇帝还是位正常的中年男人对于范闲这个私生子他的心中也难免会生出几分骄傲来毕竟……这是他的种。 所以当朝臣们开始对范闲表示怀疑之后他让太常寺马上报来内库开标的详细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对于范闲刮地皮的本事皇帝从来不曾怀疑过。 刮地皮是当官最简单的本领。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常寺正卿小跑着进来面红耳赤不停揩着额上的汗。跟在他身后的太常寺少卿任少安也是累的喘息不停从太常寺一路跑到太极殿确实有些耗废体力。 只是简单行了一礼皇帝便让二人起来身子往前倾着面带一丝兴趣问道:“怎么样?” 殿中的诸位朝中大老也紧张地看着太常寺的两位官员。 太常寺正卿咕哝一声吞了口口水。来不及说什么已是面带喜色大声禀道:“贺喜圣上!” …… …… 此言一出所有地人都知道庆历六年的内库新春开标形势看好而且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隐隐有回护范闲之意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舒大学士也是欣慰地连连点头。而其余的大部分官员却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有人想到。在长公主势力的暗中掣肘与内库工潮之后初掌内库的范闲竟然能够获得不差的成果。 只有那位胡大学士面色平静并无异样。 坐在龙椅上的庆国皇帝听见这四个字后也是心头一松面色虽一直保持着平静但却是将整个屁股坐回了椅中安稳的不得了----虽然他对范闲有信心。但在没有得到确实的回报前总还是有些紧张。 皇帝微笑说道:“具体地数目是多少?” 人人都需要钱。皇帝也不例外他拥有天下所有的钱则更希望天下银钱的总数目越多越好。他是天下最大的土财主但在这个时候依然像所有的土财主一样眼中闪过淡淡的喜悦之色。 少卿任少安咳了两声。取出一封卷宗清声读道:“庆历六年三月二十二内库转运司开门招标北南东三路行权十六标核计总数为……” 他说到这里似乎被那个巨大的数字再次吓了一跳略沉了沉心神。说道: “两千四百二十二万两……整……!” …… …… 这个飘飘摇摇的整字一出口整座太极殿变得鸦雀无声许久都没有人能够说出话来。 两千四百二十二万两?这么多?这比去年整整多了八成!范闲……他是怎么做到地?难道他会蛊惑人心的妖术让江南那些皇商们都变成了大傻子? 群臣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被这个巨大地数字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精神都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 咕通一声! 舒大学士一脸通红。一跤摔在了地板之上惹得群臣一阵乱整了半天才将他扶了起来。只见这位大学士面色激动无比对着龙椅上的陛下口齿不清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群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在哄的一声惊叹之后转过身来对皇帝行礼欢送马屁如潮 涌奉承如海圣恩如山天佑大庆陛下英明如何云云 两千四百万两白银就算如今只能进帐四成也有近一千万银银子!这样大的一笔收入可以用来做太多事情比如修河工比如强军力比如赈民生比如……涨涨俸禄?不管这些大臣们分属何种派系但毕竟都是当世第一强国庆国地臣子一想到朝廷有了这样大一笔银子可以除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都开始欢欣鼓舞起来。 这种欢欣鼓舞并不是作伪而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大臣们不论贪或不贪贤或愚总是希望朝廷能更好一些。 而这些人在拼命地拍皇帝马屁的同时难免也会想到先前还被自己怀疑反对的……小范大人。 内库开标如此顺利为朝廷带来了如此大的利益远在江南督战地范闲自然要居功只是这个弯要怎么转过来?于是有些大臣眼珠乱转着死活不肯提到江南的事情。 这时候偏又是那位胡大学士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一站出来热闹高兴的朝堂上顿时安静了少许都想知道这位胡大学士想说什么。 胡大学士平心静气禀道:“这个数目大的委实有些不敢相信臣不希望是范大人用了些什么别的手段所谓涸泽而渔今年将江南皇商们欺榨干净了而内库地出产却跟不上的话明年怎么办?” 在一片祥和之意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不和谐音符真地让人很不舒服群臣一哗哪怕是那些看范闲不顺眼的人都有些瞧不过去了纷纷出言替内库转运司说话。认为胡大学士此言不妥。 皇帝也从先前地兴奋中脱离出来冷冷望着胡学士说道:“依你之见范闲为朝廷谋了这么多银子却不当奖反而当罚?” 胡大学士摇头斩钉截铁说道:“臣之言只是一丝疑虑而已毕竟臣不在江南不知具体情况只是依为臣本份。向陛下提醒一二。至于小范大人只要此次开标没有问题当然不该受到一丝惩处而应该大大的受赏。” 皇帝平伏了一下心绪静静问道:“依胡卿所见应当怎么赏?” “虽是银货之事却是国之根本。”胡大学士平静说道:“小范大人立此根本大功便应受不世之赏。” 皇帝微微眯眼。说道:“何为不世之赏?” “将闽北及苏州开标之事全数调查清楚后。”胡大学士抬起头来温和说道:“臣愿做荐人。请陛下宣召小范大人入门下中书在内阁议事。” 此言一出朝堂大震群臣大惊门下中书省是什么角色?那可是朝廷中枢在林相去职之后。庆国再无宰相一职便是由门下中书的大学士们负责相阁的职能尤其是秦恒出任京都守备刑部尚书颜行书退出后胡大学士归京门下中书省内阁的地位便已经确定了下来----如果能进入门下中书。就等于进入了朝廷的最高决策权力机关胡大学士要荐范闲入内阁? 群臣心想这位胡大学士到底是哪边的?怎么一时说乌鸦话一时却又要给范闲如此重权如此高的地位?刑部尚书颜行书略带一丝嫉恨一丝不解盯了胡大学士一眼。 没料到皇帝听着此议。却是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可。范闲太过年轻。” 群臣微安心想陛下此论当为中允不然让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小伙子入门下中书议事这事儿也太荒唐了。 胡大学士平静说道:“古有贤者十六为相更何况门下中书乃是陛下文书机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宰执。而且小范大人天赋其才才华横溢多职多能如此人才应在朝堂之上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仍然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他是监察院地提司依庆律监察院官员不得兼任朝官便是退职后也只能出任三寺闲职。” 胡大学士接的极快:“庆律终不及陛下旨意年纪尚轻不是问题监察院职司不是问题若非如此臣岂敢说是不世之赏?” 皇帝翘起唇角笑了笑挥挥手说道:“此事不需要再议朕……是不会允的。” …… ……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胡大学士只好退了回去只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神情。 皇帝眯眼看着下方现胡大学士与舒芜之间对了一下眼神便知道舒芜这个老家伙事先就收到过风声也马上猜出来为什么今天胡大学士会趁机提出如此荒唐的建议。 “人才啊……安之确实是人才啊。” 正因为范闲表现出来的能力过于惊人所以范闲在监察院文官系统总会警惧他们更愿意将范闲脱离监察院重新投入到文臣们温暖的怀抱中去。毕竟范闲顶着个诗仙的帽子又隐隐是天下年轻士子心中地领袖对于胡舒两位文臣之来说接纳范闲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是惜才之人也是识势之人自然能看出陛下对将来地安排却是有些不甘心范闲这粒明珠就这般投到监察院的黑暗之中不论是从文官系统的自身安全考虑还是为了范闲考虑他们都想将范闲挖过来。 虽然今时提这个早了些但胡大学士已经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时机展露了文官系统的诚意提前很多年开始做起了言论上的铺垫。 对于臣子们地这些小心思庆国皇帝向来比较宽容也不怎么计较反而却从这件事情里越地感觉到了自己这个私生子……给皇族所带来的光彩。 皇帝心中骄傲着面色平静着眼神复杂着看了一眼一直在队列中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自己儿子名义上的父亲----范建。 第一百三十章 户部之事(上) 皇帝的眼光虽然只是淡淡地拂了一下但却落在朝堂上许多有心人的眼里。只是这个时候内库标书一至远在江南的范闲因为那两千多万两银子将自己的官声拉扯到了一个极恐怖的地步陛下想必也是欢喜的。 ……这时候还要查户部的亏欠吗?江南内库送的银子足以抹平一切了而且这时候查户部会不会显得太不给范闲面子? 其实朝臣们心知肚明户部终究是要查的因为关于户部亏空的传言已经传了许久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而且年头前后国库的空虚似乎也隐隐证实了这一点如果这件事情不弄清楚庆国的朝政终究有些立足不稳。但是查归查什么时候查却就需要大智慧来判断了。 今天范闲刚立了一个大功马上自己这些大臣就跳出来参范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也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不论什么事情总是需要有人领头的。所以在朝堂上稍一平静之后便有位大臣长身而出拜倒于地向陛下禀报有关于户部亏空一事言之凿凿似乎国库里面少了多少钱全落在了他的眼中也不知道这位大臣从哪里来的信心。 皇帝的意思很模糊听着那名大臣的话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时间臣子们竟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想查呢还是不想查呢? 群臣不敢盯着皇帝地表情看。所以都偷偷地将目光瞄向了队列之中的户部尚书范建只见范建依然是一脸正容肃然之中带着几分恬淡不由好生配合这位大人的养气功夫。 “户部之事……御书房议后会有旨意下来。” 皇帝冷漠地说完这句话便宣布散了朝会一拂龙袍转入屏风之后。 群臣往殿外走去一路上忍不住窃窃私议猜测陛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当日下午并不怎么宽大的御书房之中。龙榻之下搁着几张绣墩儿门下中书的几位大学士吏部尚书颜行书大理寺卿工部尚书都分别在座。龙榻之旁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依然如往年一般垂着双手。无比恭敬地站在地上。 皇帝坐在平塌之上面色平静地翻着朝官们呈上来的奏章。其实从昨天夜里就已经不断有官员开始上奏参劾户部亏空官员挪用国帑之事只是今天朝上被范闲送来的银票一打这股强大的风头顿时被止歇住了皇帝也没有在大朝会上允许百官们辩论此事。 坐在绣墩上的舒大学士与胡大学士悄悄对望一眼。知道皇帝将清查户部一事放到御书房中讨论还是为了要给户部尚书范建留些颜面只是……为什么范尚书今天不在御书房中?如果陛下真有回护范府之意应该允他在此自辩才是。 两位大学士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看陛下这种安排似乎和自己猜想地不一样。户部的亏空……看来是真事而不是陛下再次玩弄的小手段看来范尚书真的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范建告病。” 似乎猜到大臣们在猜忖什么皇帝头也未抬。轻声说道只是轻轻扬扬的声音里难以抑止地有一股子淡淡的恼怒。 大臣们苦笑。心想咱们大庆朝这位总管家还真是位妙人每逢遇着朝中有人参自己他总是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合纵连横也懒得管连入宫自辩也似乎有些不屑……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地一招……病遁。 范尚书的胆子……看来并不像以往人们想的那般小啊。 “各自说说。”皇帝将手中地奏章扔到一边说道:“对于户部之事诸位大臣有什么看法。” 这几位庆国朝廷中枢的元老人物面色平静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也不肯做第一个跳出来得罪范家地人虽然从朝廷利益出他们都认为户部是需要查一下但这些人与范建的交情都不错加上以为既然是举朝都在怀疑户部总有人比自己先忍不住气。 没料到……大人们的养气功夫都着实不错半晌之后竟仍然没有人开口御书房中陷入了一种尴尬无比的沉默之中。 太子殿下看着这古怪的一幕心里忍不住好笑起来心想诸位大臣只求安稳却没料到这副作派只怕会让父皇心里越的不痛快。 此时正是他卖好地时候他赶紧咳了一声用目光看了看舒大学士。 舒大学士一愣也觉事情有些微妙皇帝问话自己这些大臣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回话这让陛下的脸面往哪儿放?他赶紧开口说道:“陛下……” 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皇帝压抑着的恼火已经暴了出来呵斥道:“要查户部的奏章是你们上的!” 他拣着身边的奏章挥舞着怒斥道:“这时候在朕面前摆出个死鸟模样地也是你们!朝廷要你们这些闷口葫芦有什么用?” 御书房中几位大人一惧赶紧离座躬身认罪苦笑不已。 皇帝喝了碗银耳汤略消了消腹中的火气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几人坐下。 既然皇帝了怒这风头也就明显了。 舒大学士与范府关系着实不错反而觉得自己乃是一心为公又不是与范尚书有私怨加上他也不希望有人想借着清查户部一事打击范府。便领头说道:“户部之事事关重大此乃朝廷财政所在一年用度尽从户部库房索取。虽说不知最近地传言从何而来都察院御史们又是从何处得知户部亏欠如此之多但既然有了这个由头总是需要查一下的。就看陛下的意思是准备怎么查?” 舒大学士一言辞微笑说道: 这些年来范尚书一直在户部大理前些年虽然是侍郎。但因为老尚书一直有病在床所以户部地事务都由他在总领。要知道户部一事最是琐碎所以朝官们往往忽视了其重要性。打理户部要立功难要出事……却太是容易终不过是个熬苦活的苦差事。范大人主理户部多年虽然无功。但却一直无过这其实对朝廷来说已经是大功一件。还望陛下体谅范大人劳苦之功对臣下多示宽勉即便要查也不可过于轻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舒芜地立场户部查是要查的。但却不能搞成一团乱。而太子在心里更是冷笑了一声心想舒大学士这两段论倒是漂亮既然不知传言从何而来便是暗示着户部纵有亏欠或许也只是朝中有人想借机如何如何。 胡大学士也点点头附和道:“查是一定要查的。” 皇帝平静着那张脸问工部尚书:“你的意思?” 工部尚书后背一道冷汗淌了下来。苦笑说道:“这两年工部依陛下旨意及门下中书省大人们的规程做事往户部调银时往往每多不顺……但公务不碍私论臣并不以为户部是在刻意为难本部属或许户部那面真地有时候会挪转不便。” 此乃诛心之论。户部若没亏空怎会出现挪转不便? 紧接着。吏部尚书颜行书也立场鲜明地表明了态度自己司管吏员考核人员任免的职司当然建议皇帝应该彻查户部若有问题则罚若无问题也好让户部受的压力小些。 皇帝听着这些大臣们遮遮掩掩的话语心里略感厌烦眉头皱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敲敲了平榻上的矮几指着几上那几封薄薄的奏章说道:“江南来的奏章你们几人看看。” 姚公公敛声宁气地上前接过奏章放到几位大人的手上。 御书房中一时间就只听得见大人们翻阅奏章地声音与渐渐沉重的呼吸之声。 良久之后众大人终于互换阅读完毕抬起头来脸色都有些震惊而舒芜与胡大学士对望一眼赶紧将头扭了开去都没有掩饰住自己心中地深深忧虑如果奏章上面说的事情是真的范尚书的胆子……可真是太大了! “江南路御史郭铮上书范闲在内库招标之事中选了一个姓夏的傀儡进行操纵同时提供了大笔银两让那姓夏之人进入内库门一方面让姓夏之人夺了行背路的六项货标另一方面也让他与皇商们对冲硬生生将今年地标银抬了起来。” 皇帝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地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话题。 “郭铮怀疑范闲手中的大批银两是怎么来的。” 皇帝望着诸位大臣冷笑道:“朕……也在怀疑。他范闲纵容手下与皇商争利这事暂且不提但是哪位大臣能告诉朕这么多的银子他从哪里来地?” 舒芜喉咙干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朝官认定了户部亏空的数目一定非常巨大原来是因为江南的问题。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范闲能够全盘掌握内库开标的局势并且用自己地手下暗中掌控了行北路的六标牵涉此事地巨大数目银两只怕……是从户部是从他的父亲手中调出去的。 大臣们沉默着这时候他们不是在怕得罪范尚书而是依然沉浸在在这种震惊之中。看奏章的落款应该是昨天夜里到的皇宫陛下应该早就知道内库开标中范闲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是皇帝陛下先前在朝会上的喜悦神色又不是作伪……陛下的隐忍陛下的深谋远虑果然不是臣子所能擅自猜忖的或者说陛下很喜欢范闲为他挣银子却很不喜欢……范闲用朝廷的银子为他挣银子? 朝廷的银子只能皇帝能动谁都不能擅自动看来范家这次是真的触动了皇帝的逆鳞。 在一片平静之中二月份才被再次允许入御书房旁听的二皇子微笑说道:“父亲儿臣有话要讲。” “讲。”皇帝冷冷说道。 二皇子柔美的脸上浮现出镇定的微笑对诸位大臣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儿臣与范提司有些怨怼之处但儿臣不敢因此事而不表意见。儿臣以为范闲既然远在江南有钦差的身份自然无人掣肘而他纵使属下窃朝廷之银为己用实为大罪户部私调国帑下江南更是迹近谋反了。” 这是在定基调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针对范家但谁也无法反驳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大皇子忽然开口说道:“江南路御史郭铮与范闲有旧怨当年在刑部大堂上险些被范闲打了一记黑拳。”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再也没有继续开口。 舒大学士坐在凳上一听心道对啊这可是必须抓住的机会不然如果真按郭铮奏章所言不止户部要大乱一场江南范闲也没有什么好结局两方一乱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要落地庆国朝廷如今可是不能经受这么大的折腾。 他赶紧顺着大皇子的话笑着说道:“陛下郭铮此人老臣不怕言语无状也要多言一句。此人好大喜功多行妄涎之举去年才被陛下贬去江南难保他不会因为与小范大人宿怨的关系刻意夸大其事构陷害人。” 宿怨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与范闲宿怨最深的二皇子。二皇子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清美的微笑但实际上脸皮已经开始热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皇子他自幼与大皇子兄弟情深浑然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大哥非要站在那个野种那边!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户部之事(下) 舒大学士的话说完之后皇帝点了点头就算他心里有些别的想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因为去年为了范闲大闹刑部的事情朝廷将都察院左都御史远远地落到了江南路所用的借口就是此人好大喜功德行不佳。 天子金口说过的话自然如今吞不回来了。只不过当时皇帝是要安抚范闲如今皇帝却是想借郭铮的奏章做些事情被舒大学士这么堵了回来心里不免自嘲地笑了心想这算不算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往里跳? “不是还有位公公去了江南?”太子这时候跳出来显示自己的愚蠢呵呵笑着说道:“父亲虽然不能相信御史郭铮的一面之辞但等那公公回来一说就知道江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此言看似稳妥持中实际上却有些阴坏公公会怎么诽坏范闲还不是皇宫里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太子对于这件事情是有信心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太监的话怎么能信?祖训在此你不要忘了!” 太子懦懦不敢再言一旁服侍的姚公公沉默不语面色不变。 “等着薛清的奏章吧。”皇帝闭着眼沉重地呼吸了一次。 御书房内众人纷纷点头心想堂堂一路总督说的话自然要更加可信一些。 一直没有表态地胡大学士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江南的事情暂放一放若说真有这种事情臣……实在是不敢相信诚如先前二殿下所言如果真有人私调国帑下江南谋利真是迹近谋反臣相信范尚书断不是这等丧心病狂之人。不过既然江南路御史与某些地方官员既然上了奏章朝廷也不能不管不问关于户部的清查。确实应该开始进行一来是要满朝文武百官心头服气二来也是要洗清范尚书所受到的这些指责。” 对于门下中书的这几位大学士庆国皇帝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尊敬微微沉吟后点点头忽而自嘲笑道:“即便做出这种事情来也算不得是丧心病狂……只是朕有些好奇诸位大臣想过没有。究竟该怎么查呢?” 虽是唇角泛着淡淡的自嘲笑容但御书房内众人的心头却是无由一寒。听出来了陛下确实对范尚书的意见很大只是众人心中都不明白一向深得圣宠的范府为什么突然会成为陛下不喜欢看到地地方?范建究竟在哪里得罪了陛下? 而皇帝最后问的那句话也让大臣们哑然一片。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庆国朝廷用来监察吏治的是两个系统一个是言官便是那些挨惯了廷杖的都察院御史们一个系统当然是权柄无比之重的监察院。 都察院属于预防贪腐机构有风言奏事之权。所以先前江南路御史郭铮才敢没有丝毫实据的情况下上奏参劾范闲私动国帑纵下入库与商争利。 而监察院则属于事后的查缉机构权力极大。经过陛下授权之后可以对满朝文武百官进行审讯。 在一般的情况。如果六部中哪部出现了问题前去调查此事地当然就是监察院三品以下官员他们都可以请去那个方正灰黑的建筑里喝茶事情查到侍郎尚书一级则会再次请旨要求特权一级一级地查上去。 户部有亏空按道理也应该是按这个方略办。 问题是…… 如今地监察院上有院长下有八处。那位不良于行、令百官惊惧的陈萍萍陈院长大人却已经好几年没有亲自办案最近一年更是基本上都呆在京外的陈园不再视事。而如今在院长与八处之间已经多了一个位置一个十分强大而特殊的位置。 监察院提司范闲。 范闲如今已经拥有了整个监察院的调动权除了人事任免之外和陈萍萍的权力相差无几。如果让监察院去查户部地亏空…… 御书房里的大臣们纷纷大摇其头心想让儿子去查老子能查出问题来才叫见了鬼!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北齐东夷和这天下的百姓都会将这件事情当成庆国官场上最大的笑话来看待。 舒大学士苦笑着说道:“看来这次要让监察院避嫌了只是一时间臣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清查户部。” 他身旁的几位老大臣连连点头既然要查户部就得认真的查一下不论是想打倒范建还是想洗清范建身上地疑点都需要用认真的态度对待而不能变成一场儿戏。 皇帝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说道:“为什么不依旧年规矩?” “这……”舒大学士连连叫苦心想明明白白的事情皇上你为什么非要装糊涂?犹豫片刻后终还是鼓着勇气说道:“陛下小范大人毕竟是监察院的全权提司如果让监察院查户部这事情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太好。” “就让监察院查。”皇帝冷冷说道:“同时吏部、刑部、大理寺派员襄助你们再选一个领头儿的出来总领此事既然要查户部亏空哪是几个人就能做成地事情。” 御书房中大臣听的明白所谓派员襄助其实只是监视监察院罢了只是众人真地不明白既然陛下心里已经确定了由吏部刑部加大理寺清查户部却非要把监察院拖进这滩水里面。 至于总领清查户部大臣的人选众大臣也在犯嘀咕。明知道这个差使会把范家和相关地官员得罪惨却也清楚如果真能查出问题来对于自己在天下的名声则是重重地记了一笔两相权衡最后还是没有人敢冒险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哪怕是范家敌对方的吏部尚书、二皇子也都沉默着。 皇帝的心情看不出来微笑着目光在大臣和儿子的脸上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胡大学士的脸上。 胡大学士暗叹一声。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难了自己年初入京被陛下提为门下中书行走的内阁大学士虽有若干年前的文名为保这些年在各路的官声为路但在中枢之地却没有什么明确的政绩。陛下属意自己无非是自己入京尚短没有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另一方面 也是想自己借清查户部一事在朝中树立起自己地权威来。 对于陛下的信任与重用。胡大学士是感激的对于陛下让自己去得罪范府爷俩胡大学士是隐隐怨恨的。 便在这时只一句又回复了沉默的大皇子却抢在胡大学士之前冷冷说道:“父亲儿臣愿做这个得罪人的人。” 皇帝呵呵一笑摆摆手说道:“你……不行。” “为什么?”大皇子皱眉说道:“儿臣敢以人头担保。绝对会公平查处绝不会有所偏颇请父亲信儿臣之忠。” 皇帝的脸笑容渐敛说道:“朕说了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你乃禁军大统领。却去清查户部难道想开军方干政的例子!” 最后那句话皇帝说地极为严厉。大皇子一闷再也不好继续反驳什么虽然皇帝一向喜欢他有一说一的性格。但今天既然扣了顶军方干政这么重地帽子他也只好讷讷退了回去。 胡大学士离座请命:“臣。愿总领清查户部一事。” 皇帝点了点头又回身望着太子冷漠说道:“太子也去跟着胡大学士学习学习清查一事由胡大学士领头你就做个跑腿的。” “儿臣遵旨。” 太子面色平静内心却是喜不自禁虽说名义上只是个跑腿的但往户部衙门里一坐谁不惧自己这个东宫太子三分?所谓总领之人除了胡大学士原来还有自己的一份太子有些高兴看来悬空庙之后父皇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终于转变了。 群臣诸子领命而去御书房回复宁静皇帝表情冷峻地喝了口茶起身离榻。 姚公公赶紧给他披了件风褛看出来陛下的心情不大好小意问道:“陛下回殿休息?” “不。”皇帝当前往御书房外走了出去说道:“去小楼。” 姚公公一怔赶紧跟了上去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奇怪最近这些天陛下去小楼地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宫门之外各自心头不安的几位朝中大臣们拱手告别有得意地准备回去向党羽宣布陛下准备向户部开刀了有担忧地准备回府思考一下怎样面对日后的朝局有糊涂地还在糊涂着心想陛下的心思怎么一日之间就转了弯呢? “小胡去我府上喝两杯。”舒芜并不忌讳什么在宫门口拉着准备先一步离开的胡大学士直接说道。 胡大学士此时正一脑门子官司哪里吃得进去酒连连告饶:“老舒没见我今儿的运气不错?哪还有心思去联诗作对。” 这二人性喜好文又是文臣之陛下又不严禁大臣私下间地来往所以交情相当好年龄上虽然相差许多却是时常混在一处。 舒大学士作了个眼神胡大学士心头一动便允了此议。 …… …… “圣心难测啊。” 舒芜的府邸也在南城以清幽闻名并不如何阔大不过此时两位酒酣之人在亭下说话也不需要担心春风会将自己谈论的犯忌话题吹出墙外被旁人听到。 舒芜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差使只怕有些难做真是顺了哥情失嫂意。” 这话里将陛下比作了哥将范家比作了嫂不免有些不伦不类。胡大学士哈哈大笑说道:“什么胡话?你又不姓胡莫不是喝多了吧?” “不是胡话。”舒芜正色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你能怎么做?看陛下地意思是一定要查出户部有点儿问题才善罢干休可是户部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范尚书怎么办?” “哪三只小鸟儿?”舒芜胡 须上满是酒水口齿不清问道。 “第一只鸟当然就是户部是范尚书清查户部如果有力范尚书无论如何也只好自请辞官回乡。” “第二只鸟是……倡此事地长公主一系官员。”胡大学士苦笑着说道:“户部事范建辞官范闲如何肯善罢干休?放心吧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牵连到范闲的范闲在事后依然会是监察院的提司。如此一来监察院对长公主一系的官员自然会进行报复。而陛下这个时候也不会再迫于宫中的压力做一个调解者而是会眼看着这一切生甚至会做出为了安抚范闲的姿态被迫撤裁掉几位大员。” “宫中地压力?”舒芜叹息道:“为什么陛下事后却可以不在乎宫中的压力?不再继续做一个调停者?” “道理很简单范尚书的去职范闲的愤怒陛下都可以推托到长公主一系官员的身上。而身为帝者最重要地就是保持朝中百官间的平衡。范闲一方先损宰相后损范尚书陛下为了保持平衡也要将对面那拔人削去一大截。” 胡大学士继续说道:“这个说辞。这种帝王之心是说服宫中那位老人家最好地手段一切……都是为了庆国不是?” 他微笑着他自嘲笑着。 舒芜继续叹息着问道:“那第三只鸟是什么?” 胡大学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第三只鸟自然就是我与老舒你了。” 舒芜大惊说道:“这又是何种说法?你领了此命在我御书房中所议都是禀公而论范闲他又不是糊涂人怎么会对我们起怨怼之心?” “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胡大学士说道:“谁让咱们今天在朝上透露出想拉范闲入阁的意思?陛下的既定方针早定日后的朝局之中你我乃是一方范闲的监察院乃是一方我们既然存了些别的心思陛下自然要破了我们的心思。就算范闲不会因此事记恨我们但他怎会不记恨这满朝上书参劾范尚书的文官?此事一出范闲必然会绝了走正经仕途地念头。你我与他再也没有同坐于门下中书的可能。” “只是猜忖之言罢了。”舒芜失笑道:“即便圣心难测也莫要想的如此复杂。” 胡大学士无奈叹息道:“说也是你要说。最后取笑还是你取笑。这些话语足够咱们两人被砍十次脑袋你可莫要酒后四处说去。” “怎么我也是位大学士。”舒芜嘿嘿笑道:“只是佐佐酒而已。” 忽然他面色一怔皱眉问道:“不对你说的第一只鸟不对你得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陛下不想范尚书继续打理户部为什么要逼着范尚书自请辞官。” 胡大学士幽幽叹息道:“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陛下不愿意每天还在朝上看着范尚书那张脸。” 两位庆国朝廷文官的领同时沉默了下来在心里叹息着替范建不值看来龙子这种生物。还是不要随便抱养的好。 当两位大学士在替户部尚书范建抱屈之前他们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要赶紧把朝廷准备清查户部一事通知范府后来转念一想范府在宫中人脉众多。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便淡了这个心思。 确实。早在御书房会议结束之后不久称病回府的范建就已经收到了风声知道明天地朝会之上陛下就会正式对户部展开调查。 但他并不怎么担心那张肃正的脸早已没有当年地风流气息只是一味地冷静从容着。 “不是一石三鸟之计是一石四鸟。”范建微笑着向对面说道:“身为一名忠于陛下近三十年的臣子我对陛下的敬佩一以贯之从来没有减弱过今日之事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无论人前人后一朝提及皇帝陛下范建总是敛眉宁神敬服无二今日书房之中这两声佩服……却是说的老大不恭敬。 “第四只鸟是什么?” 范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掌对着身前展开屈起拇指仿若是习自某处的绝妙掌法一般四根手指坚强不屈地向天指着。 “第四只鸟是监察院。” “陛下要看看自己一纸令下是不是还能如以往那些年中非常顺意地指挥动监察院这个恐怖地机构而不是像他担忧之中那般已经被范闲握在了手中。” “闲儿的进步太快了。”范建想到远在江南的儿子叹息道:“如果陛下连监察院都指挥不动那我范府一门手中的权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的眉角忽然极为轻佻地挑了起来笑眯眯说道:“而且陛下还想看看陈萍萍与我之间的真正关系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无比信任我与老子你也清楚是为什么因为范闲入京之前我与老子一向不对路他要做地事情我坚决不做我要做的事情他坚决反对。“ 范建的神色黯淡了起来:“如今想起来应该是我和陈萍萍都在怀疑对方怀疑对方在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当中是不是扮演了某个不光彩的角色。” “但闲儿入了京。”他继续轻声解释道:“我和陈萍萍之间地猜忌少了很多而很自然地陛下对我们的猜忌便多了起来。而最关键地是闲儿如今越来越光彩每当闲儿光彩一分陛下想到当年的事如今的景看我就会更不顺眼一分。” “陛下吃醋了。” “所以我要退了。” 户部尚书范建最后下了结论。 但他马上用一种如今已极难在他脸上见到的轻佻神色耻笑道:“不过……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沉默善于演戏但骨子里却是很倔狠的一个人他想让我学林若甫自请辞官免得大家撕破脸皮不好看……我却偏偏不辞反正皇帝总是要比臣子更在乎脸面问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查与艺术家的作品(上) 这是你教我的。 范建叹了口气手指头轻轻搓动着感受着那张纸所带来的触觉。 纸上用炭笔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虽只廖廖数笔却极传神地勾勒出了那位女子的神态与容貌。 尤其是画中女子的那双眸子就那样悲悯地、温柔地、调皮地……望着正望着她的范建。 “陛下让大画师偷画你的画像在皇宫里。”范建望着画中女子微笑说道:“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容貌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很清晰。” “每当想和你说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画一张。” “画调皮的你画冷酷的你画伤心的你画开心的你。” “这么多个你谁才是真正的你?可惜了再也没有办法问你了。” 范建叹息着将那张纸递到烛台上烧掉。他看着渐渐消失在火苗中的那张清丽容颜怔怔说道:“如果当年陛下和我没有回澹州老家度夏也就不会遇到你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 “或许我还是那个终日流连于青楼的画者。”尚书大人牵动自己的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是需要艺术家这种职业的。可惜了最后我却成为整个庆国铜臭气味最浓的那个人。” 那张纸上的火苗渐渐烧至中心。只留下一些灰黑地残碎纸片。 “你一直把我当作最值得信任的兄长。”范建最后这般说道:“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所以放心吧就算我没有什么能力改变太多但至少我会坚持站在这座京都里看着闲儿渐渐地成长起来。” 书房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进来吧。”范建微笑着说道。 柳氏端着那杯酸浆子走了进来轻轻搁在了书桌之上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宫中的事情早就从宜贵嫔那处传到了家里。她身为范府如今的女主人当然知道明天的朝上自家老爷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范建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安心吧陛下不会太苛待我的。” 柳氏地眼中闪过微微怨意轻声说道:“陛下如果念旧日情份怎么也不会被那些宵小挑拨着要清查户部。这六部里有谁是从头至尾都干净的?” 范建摇摇头说道:“要相信陛下。事涉朝政大事当然不可以轻忽。” 柳氏知道老爷不想继续这个令人悲哀的话题无奈地点点头。 范建举起碗对着书桌上方残留的那丝焚纸气息说道:“敬彼此。” 然后一饮而尽。 柳氏微怔心想老爷这敬的是谁呢? 第二日。朝会再开不出众人所料陛下严厉指责了两年来户部的拙劣表现将国库空虚的罪名推了大半到户部头上因为户部尚书范建依旧称病不朝所以户部无人能自辩一二。群龙无的户部官员们可怜兮兮地承受着满朝文武地攻击。 朝廷了明旨开始清查户部这些年来的亏空由监察院具体执行由吏部、刑部、大理寺从旁襄助由门下中书省胡大学士总领清查事务。太子殿下于一旁拾遗补缺。 有查户部地风声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让人们吃惊。但当这个阵势摆出来后。大臣们还是感到一丝惊愕这么大的阵仗看来陛下是真心想让户部吃些苦头了。 不知道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怎样反应? 当天下午联合清查的各司官员们就开始进驻户部衙门另有京都守备负责调兵看管各库司坊库场而官员们最开始清查的对象则是户部七司的帐目问题。 一时间大槐树那边本来就热闹无比地户部衙门变得更加的喧闹起来今天来领钱的官员们少了不少来查钱的官员们却多了不少。 户部官员们紧张无比地将这些带着旨意前来清查的大员们迎进衙内不知道折腾了许久才腾出足够数量的太师椅请诸位大员坐下然后由左右侍郎代为汇报最近两年来地户部运行情况又早有人在监察院的监视下开始去清理帐册以候清查。 坐在当中的胡大学士与太子殿下没有怎么为难这些户部官员温言劝勉几句便等着具体的清查开始倒是吏部与刑部的官员们难得找着机会为难一下这户部地老爷们哪里肯错过言辞恫吓有之大声怒斥有之直把户部说成了天下藏污纳垢之所非是替朝廷掌管钱粮之地。 胡大学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知道这两部的长官都与范家相当地不对路如果自己不盯紧一些只怕清查之事真要变成了对方打击异己的手段。 面对着这样大的排场看着堂上坐着这么多位大人物包括左右侍郎在内所有的户部官员都有些丧败的情绪甚至感觉到了某种绝望今日范尚书不在衙门之中这些户部官员都生出一种被满朝百官孤立的感觉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乃是仕途乃至生命中最大的一道坎。 监察院的官员监视着整理帐册的工作不一时便盯着户部老官们清出了多达七个大竹筐的帐册众人十分辛苦地抬到了大堂之上。 太子殿下被这么多的帐册唬了一跳吃惊说道:“如此多的帐册一笔一笔地对。得要对到什么时候去?” 户部左侍郎恼火说道:“禀殿下户部下有七司对应天下七路财政又有对应河工等事地四个清吏司有三大库西山书坊等七间坊也于去年由内库转运司调归户部管理还有京都左近库场十七还有宝泉局及钱法堂负责铸钱至于漕务的仓场衙门远在杭州还有……” 这位侍郎大人噼哩啪啦的说着。竟是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停歇。 太子听的脑子都糊涂了赶紧挥手止住。 前来户部清查的各部大臣都傻了眼一向只知道户部是负责管钱的哪里想到下面竟有如此繁复的机构设置这要清查清楚看来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那位侍郎大人皮笑肉不笑说道:“太子殿下此时部衙的帐目还在涛理之中。 这里搁着地七大筐乃是山东路银钱司的账目。因为前些天向书大人正命下官负责清理此路帐目所以搬出来的快。至于总的帐目至少需要个十几天才能清出来。” 太子被这位侍郎一顶气的险些一口闷气堵住怒斥道:“本宫不管你这处有多少帐目也不理会要多少天。但陛下既然下旨清查你们的手脚最好快些不然莫怪本宫奏你们暗中抵制清查的旨意!” 谁知这位户部侍郎依然无谓说道:“太子殿下下官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只是诸位大臣既然是依皇命前来清查总要拟个章程。究竟是从哪一司查起?帐目之外清查库中存银数目什么时候开始?几百万两银子就算是要数……只怕也要数好几天。” 太子恼火地一挥袖子懒得与这刁嘴官员打嘴仗反正等查出问题。总没你们的后果子吃。 胡大学士在座上冷眼看着心里也大感奇怪。这户部在范尚书地打理下果然是大异其余各部侍郎大人虽然不是小官但敢这么当面顶撞太子这也太有趣。 他知道户部侍郎今日心中有火气忍不住笑着开解说道:“于侍郎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既然是清查当然要有条不紊地进行而且最好不要干扰到户部日常地办公。举国上下的政务官事都需要户部的银钱调动如果为了清查之事太过打扰户部行政陛下想必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位姓于的侍郎大人明显对胡大学士要恭敬许多揖礼和声说道:“一切听大学士吩咐。” 既然一时间不知道从何查起则要先把户部所有的帐目清理出来再调专门地官吏进行核对监察院、吏部、大理寺都有这种专业的能人只是看模样至少也要到后天才能开始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官员忽然对胡大学士进言道:“依下官看不若……先把库房与江南司的帐目拿出来看看。” 满堂俱静。 库房里存着的是国库的银两而户部如果真地把库银调往江南依满朝文武的推断肯定是走地江南司的帐目。这位官员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先调库房与江南司的帐目明显就是针对这个传闻来的。 胡大学士微微一怔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而且他也确实是想知道户部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到私调国帑下了江南。他与太子略一商议便吩咐监察院地官吏与户部堂官一道去先调这两处的帐目。 一夜无事。 第二日无事。 第三日无事。 庆国朝廷对于户部地清查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帐目战争的无边海洋之中一心想在户部查出什么问题的官员们瞬间内被那些多如苍山之雪的帐册给淹没了。 阔大的大堂之上帐目堆成了小山四处弥漫着阵年旧纸的灰尘味道让清查的官员们有些艰于呼吸满目俱是令人视觉疲惫的黄纸与数字让这些官员们眼花心乱。 静静的清查大厅中不停地响着翻动书页的声音噼噼啪啪拨打算盘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啜茶的声音。 安静与单调重复的声音一混极易催眠。 所以那些太师椅上坐着的清查大员们虽然不用亲手去面对着那恐怖繁复的数字却依然感到身心俱疲春困十足。 各司清查的官吏已经忙活了好几天对着那些帐册上的数字进行着核算比对却始终没有生任何问题。 如今查的乃是库房与江南司的数目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掀翻户部的把柄。 这一点令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意外甚至连暗中倾向范家的胡大学士都感到奇怪。如此多的帐册就算不是有心哪怕是无意的笔误也总要有些才正常吧?这么海量的计算工作难道户部这两年来就一点错误都不犯?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帐至清则有假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存在如此完美的帐目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假帐。 胡大学士是这般想的吏部刑部的清查官员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们查的越起劲只要能够找到一丝漏洞就可以牵一动其全身将整个户部拖下马来。 然而当这个温暖却又乏味的下午结束之后埋于帐目之中的各部吏员抬起头来用无比惊愕地眼神对望一眼又对各自的上司摇了摇头让那些清查大员们的心中涌起了无数失望的情绪。 没有问题至少户部在江南司与库房的帐目上没有丝毫问题。 眼下查出来的户部很干净异常干净干净地犹如浴后**的处*女。 …… …… “不对劲。”今天下午赶到户部的吏部尚书颜行书摇摇头对身边的胡大学士说道:“太反常了。” 胡大学士点点头。 颜行书眯着眼睛想了想后说道:“单查这两处的帐目当然查不出问题来。某些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朝廷疑心就是这个方面当然要把这方面的帐抹的极平。不过所有帐目与库房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实物与数字总要对得上户部如果真有问题那么一定是调银抹平我看……咱们下一步不能只盯在这些地方应该往外扩一扩查查七司三大库所有的帐目都要拢总起来查一定会查出其中的猫腻。” 胡大学士皱眉说道:“难度太大不说而且耗时必久。” 太子在一旁听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难道身边这些官员们都没有在户部下辖的库坊之中捞取好处?怎么都有这么大的胆子将查帐的范围无限扩张?他想了想也同意了颜行书的意见能够对付范家是他如今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全面清帐的消息由户部很快传入了范府称病在床的范建表情不变只自言自语说道:“艺术家做假帐当然是要力求完美查吧查的越广越好查出来的问题越大越好。”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范建的剑 户部的清查工作依然在继续随着战线的扩大各部投入人员的增多终于在那些陈年帐册之中找到了某些可以拿来利用的蛛丝马迹。 清查小组的大臣们终于放下心来姑且不论那些线头子能揪出户部多少问题只要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也算是打破了范尚书领下户部完美无缺的形象。 第一个问题出在庆历四年往沧州的冬祅钱中数量并不大。 但从这个线往上摸就像滚雪球一样被户部老官们遮掩在层层掩护之下的缺口越来越大逐渐触目惊心地坦露在调查官员的眼前。 太子及吏部尚书颜行书大喜过望根本没有在意胡大学士力求稳妥的要求命令下属的官吏深挖死挖一路由郡至京将那些繁复的线条由根挖起渐渐手中掌握的证据已经逼近了京都也就是说逼近了户部那些能够真正签字的高级官员身上。 一直在户部负责接受审查的左右侍郎也开始心惊胆颤起来这笔冬祅的帐当初也有计划也是他们曾经过目的事项只是怎么也料不到区区十万两银子的冬祅后面又牵扯出来了这么多东西。 不论是朝廷还是商人们做起帐来最擅长的就是将大的缺口粉碎成无数小的纸屑再撒入庞大的项目之中如盐入狂雪如水入洪河消失不见。 谁也没有想到冬祅那些撒下去的负担却没有做到位反而是露出了马脚。 左右侍郎满脸铁青地在户部衙门陪了一夜当天下值的时候便准备不畏议论。也要去尚书府上寻个主意。不料太子冷冷了话此事未查清之前请户部官员不要擅离同时也调了监察院和几名亲信盯住了这两位侍郎。 范建入仕以来一直在户部做事不论是新政前后户部的名称如何变化也不论朝廷里的人事格局如何变化他却是从小小的詹事一直做了起来九年前就已经是户部的左侍郎。其时户部尚书年老病休在家陛下恩宠范建又不便越级提拔便硬生生让那位病老尚书占住位置不让别地势力安排人手进来从而方便范建以侍郎之职统领整个户部。 时间一晃已是九年过去这九年之中庆国皇帝对范府无比恩宠。而范建也是用这九年的时间将整座户部打理成了一个铁板似的利益集团。 很悄无声息不怎么招摇的利息集团。 所以当清查户部开始的时候。户部所有的官员们双眼都在往上看看着他们的那位尚书大人知道只要尚书大人不倒自己这些人也就不会出什么事。 而今天。户部似乎陷入了危险之中左右侍郎却无法进入范府。一时间户部官员人心惶惶好生不安。 左右侍郎来不得但范建在户部经营日久像这两天紧张的局势全然了解掌握于胸当天晚上就知道太子爷与清查的大人们已经在户部找到了致命地武器----北边军士的冬祅。 “这一点动不了我。”范建坐在书房里喝着酸浆子眯着眼睛说道:“不论是谁去沧州巡视那些将士身上穿的祅子都是上等品本官再不济。也不至于在边将士的苦寒上面做文章。” 今天他不是在对画像说话。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活人范府门下清客一向深得范建赏识的郑拓先生。 当年范闲在京都府大打黑拳官司时主理那事的正是郑拓先生此人以往也是户部的老官因为做事得力所以范建干脆让他出了户部用清客这个比较方便的身份跟着自己做事。 郑拓想了想后皱眉说道:“当年那批冬祅非止不是残次品反而做工极其小心用地料子也极为讲究棉花当然是用的内库三大坊的棉布也是用地内库一级出产而一些别的配件甚至是破格调用的东夷城货物这一点朝廷说不出大人半点不是……不过……” 他欲言又止。 范建笑了笑说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做事谨慎不过分析事情来是不惮于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 郑振苦笑说道:“不过那批冬祅用料不错所以后来户部商价地时候也是定的颇高从国库里调银……似乎多了些。” “说直接一点吧。” “是老爷。”郑拓说道:“户部从那批冬祅里截了不少银子下来后来全填到别地地方去了。” “不错。”范建面无表情说道:“这批冬祅确实截了些银子那些因为当月的京官俸禄都快不出来陛下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我又不忍心让此事烦着陛下内库那时的拔银又没到又要准备第二年西征军的犒赏部里不得已才在这批冬祅里截了些银子。” 他挥挥手笑着说道:“不过这笔银子的数目并不大填别的地方也没有填满。” “是啊大人。”郑拓满脸忧虑说道:“冬祅只是一端此次朝廷清查部里像这样的事情总会越查越多而这些调银填亏空的事情往京里一拢只怕……最终会指向部里最后调往江南的那批银子。” …… …… 范建叹息着摇头说道:“没有办法其实这次往江南调银主要就是为了内库开标一事。这和安之倒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本官身为户部尚书也是想内库地收益能更好一些朝廷如果不拿钱去和明家对冲明家怎么舍得出这么多银子?”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这批银子调动的事情最开始地时候。我就入宫和陛下说过。” 书房里死一般的沉闷郑拓瞠目结舌半晌说出不话来如今清查户部的借口就是户部暗调国帑往江南谋利哪里知道这次大批银两的调动……竟是宫中知道地!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皱眉说道:“老爷既是陛下默允的事情干脆挑明了吧。” 范建很坚决地摇摇头:“陛下有他的为难之处……朝廷去阴害江南富商明家。这事情传出去了名声太难看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那件事情陛下总是迫不得已要查一查。” 他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怎能挑明?” “那怎么办?”郑拓惊骇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本来就是皇帝陛下主持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平息物议范尚书不要被迫做这个替罪羊。 范建面色平静说道:“身为臣子。当然要替圣上分忧户部此次调银动作太大终究是遮掩不过去。如果到最后部里终究还是被查了出来不得已本官也只好替陛下站出来了结了此事。” 朝廷对付明家用的手段甚是不光彩。而且明家的背后隐隐然有无数朝官做为靠山为了庆国朝廷的稳定着想。这种手段由陛下默允的具体事宜当然不可能宣诸于朝。 郑拓面现感动与悲伤心想范尚书果然是一位纯忠之臣在这样地风口浪尖想的还是维护陛下的颜面与朝廷的利益。 “大人辞官吧。”郑拓沉痛说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没有必要再硬撑着下去了。” 范建摇了摇头意兴索然。 郑拓再次痛苦劝说道:“我知道您并不是一个恋栈富贵之人看当前局势陛下心中早做了您辞官。便停止调查户部一事的打算。只要您辞了尚书一职也算是对调国帑一事做个了断。想必二皇子与长公主那边也不可能再穷追猛打。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也会替您说话……” 其实关于辞官的问题郑拓身为范建的心腹已经建议了许多次但范建一直没有答应。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情明明做了就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却偏偏做不出来。” 范建轻低眼帘说道:“户部一直由我打理着朝廷连年征战耗银无数大河又连续三年缺堤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国库的空虚程度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当前的危难局势。所有地官员们都以为如今还是太平盛世其实又有谁知道盛景之下潜藏着的危险?” “可是……小范大人已经去了江南只要内库归于正途国库危势必将缓解。”郑拓惶急说道。 范建心头暗笑如果不是内库的局面已经被范闲完全掌握如果不是陛下有信心在两年之内扭转庆国国库地情况那位圣天子怎么舍得让自己辞官? 心里是这般想着他的脸上却是沉痛无比说道:“正是因为范闲初掌内库情势一片大好所以此时我才走不得……” 范建叹息道:“一是因为正值由衰而盛的关键时期我不敢放手还想替陛下打理两年。二来……就是安之这小子他看似沉稳冷漠实则却是个多情狠辣之人如果我真的辞了官还是因为往内库调银地事情……他那性子只怕会马上辞了内库转运司的职司回京来给我讨公道。” 郑拓满脸震惊细细一忖尚书大人说地话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天色晚了你先回吧。”范建闭目说道:“至于部里的事情你不要过于担心虽然各司星星之火燃起终有一天要烧至本衙甚至是本官的身上但只要能挺一日本官就会再留一日而且这火势大了起来谁知道要烧多少人呢?” 郑拓叹息了一声深深佩服于尚书大人一心为公不再多话离了书房而去。 他离开范府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自己的家铺开一张纸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府中的一个人然后躺上自己的床睁着那双眼久久不能入睡。 范府清客郑拓直到今天为止他扪心自问依然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户部尚书范建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的心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地门下清客郑拓郑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只清楚一点。 郑拓不是自己地人。 郑拓是皇帝的人。只是不清楚是通过监察院安插到自己身边还是走的内廷的线路。 不过不管是哪个线路范建清楚这些年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宫中的那个男人看着的所以这些年来范建所有地一举一动也都是演给那个男人看的。 包括今天晚上这一番沉痛而大义凛然的分析。 范建不是林若甫他不会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倒因为从很多年前那一个夜晚开始在西边的角鼓声声中他就下定了决定心。绝对绝对再不会相信京都里任何一个人。 户部确实往江南调了一大批银子而且这批银子的调动确实也是经过了庆国皇帝的默许。所以当宫中因为此事震怒下令三司清查户部的时候范建竟是出离了愤怒感到了一丝荒谬的戏剧感。 他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这批调往江南地国帑。当然不是为了和明家对冲所用范建知道自己那个了不起的儿子早已经归拢了一大批数额惊人的银两。只是不知道这些银两是从哪里来地。 范建调银下江南其实只是为了给范闲打掩护。老范思考问题比小范要显得更加老辣他根本不相信范闲可以用叶家遗产的借口说服皇帝相信夏栖飞手上 突然多出来的批银子。 每每想到此处范建就忍不住要叹息范闲做事胆子果然越来越大竟敢和庆国经年仇敌北齐联手! 儿子胡闹。当老子的不得已要进行遮掩而且为了保证儿子地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户部也必须往那个钱庄里注些银两保证随时都能取出钱来。 这就是户部往江南私调国帑的全部真相。 在这个计划当中户部调动地数目虽然大但真正花出去的却极少绝大部分的份额在江南走了一圈早已经回到了户部所以范建根本不担心太子和吏部尚书那些人能真正查出来什么。 另外范建刻意漏了一些去了河工衙门。 皇帝想让一位并没有什么太大漏洞的大臣辞官只需要造出声势再通过某些人进行巧妙的暗示那位大臣就必须辞官。 奸如前相林若甫也是倒在了这种安排之中。 范建如今不想接受陛下的安排也不想这么早就回澹州养老所以他放着户部让人去查只有把水弄浑了才能越地体现自己的清。 同时要通过郑拓的嘴巴再刺刺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只有那个男人相信范建是忠地是傻的是蠢地却又是不可或缺的范建……才能继续在这个黑暗重重的京都傲立着在一旁用慈父的目光看着范闲的成长。 “都控制住了吧?”范建端详了一眼信纸信是寄给远在江南的儿子的这才开口说道。 一位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深深一礼说道:“郑拓和袁伯安一样都无子无女估计都是监察院的人。” 范建皱着眉头说道:“袁伯安真是监察院的人?难怪我那亲家倒的如此之快。” 黑衣人沉声说道:“但郑拓有个侄子据属下调查……应该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不过他怕宫里拿这个儿子要胁他所以一直不敢认。” 范建眉头一挑微笑说道:“很好我们可以要胁他了。” 黑衣人沉默着一点头双手平放在身侧只见此人的右手虎口往下是一道极长的老茧如果是范闲看见这个细节一定能够联想到高达那些虎卫们因为长年握着长刀柄而形成的茧痕。 范建望着黑衣人说道:“跟着我确实没有太多事情做这些年来你也闲的慌了不要怨我。” 黑衣人笑了起来诚恳说道:“十一年前属下防御不力让太后身边的宫女被疯徒所杀已是必死之人全亏大人念着旧情暗中救了下来。如果不是大人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只怕属下早在黄土下面闲的数蛆玩。” 范建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就是这种佻脱性子一点儿都不像虎卫也难怪陛下当年最不喜欢你。” 然后他说道:“盯着郑拓必要时把他儿子的右手送到他的房里。” …… …… (前几天一直在病昨天搭早班飞机所以五点就离家出走至机场上飞机飞机飞了许久然后传来空姐温柔的声音:“宜昌大雪不能降落。”所以飞机再次折回广州在机场呆拉至酒店吃湘菜又获通知可以降落大喜再至机场上飞机飞机飞了许久杀入层层雪云之中降落于零下三度的宜昌……大冷坐大巴回城下车拦不到计程车坐公汽……据传宜昌云集隧道塌方全线封锁公汽绕道四零三据传四零三某处交通事故堵车回家时天已尽墨虚弱不堪。 所以是宜昌有大雪不能降落才会有这些问题并不是昨天领导帮忙请假时所说的广州下大雪……要知道广州下大雪那我的冤情就未免太重了些。其时广州一片阳光碧空万里我就在南国的灿烂阳光中诅咒着宜昌的风雪。 事情还没有完。 回家硬盘出问题此事早知已在广州买了一个二百五十的硬盘所以并没有当回事。但当安上新硬盘之后才愕然现我没有光驱怎么装系统?又折腾半夜找到姐夫的光驱整了许久装上新系统然后又愕然现原来的老硬盘挂上去又认不到……那我上面的东西怎么过来? 不怕我还有盘这东西是好的但是最终确认原来的老硬盘似乎是坏了。 终于有了庆余年开写以来的第一次停更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就像是某个纪录被打破了一样就像是凯尔特人终于输球了。 然后我很惊讶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如此勤奋的人了? 搞到很久才睡我今天很晚才起来。 家里还有姐夫的电脑可以用所以写东西是没有问题的。但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很害怕原来的老硬盘上的数据再也捣不出来了……那上面有很多东西我的恋爱世纪我的梦幻情侣我的教父我的异形最可怕的是上面还有我这七年来写的所有东西映秀烧鸡庆余年的初稿草稿开头写的一些小散篇如废话之类……最最可怕的是上面有我这些年的经历包括信件截屏聊天记录存档。 庆余年只是我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个硬盘上面是我这七八年来的生活痕迹我根本无法承受它们或许将会消失的事实。 所以我要去修硬盘我的心情相当低落。 明天去修硬盘请五竹保佑我。这两天或许写的粗疏少些请大家体谅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搬起一团大雪球 清查户部的工作获得了极大进展三司官员们步步进逼眼见着越挖越深太子殿下的表情也越的自矜起来偶尔还会在与胡大学士的对话中流露出几分叹息。不知道他是在叹息户部即将面临的清洗还是这越来越浓重的春天。 滚雪球这种形容是非常恰当的北边常年有雪的沧州中那数万将士穿着的冬袄给户部带来的抹墙水泥并不是太多但以此开始往京中追索又接连翻出几笔旧年故事所有的线索都汇到了京都户部。 而查出来的帐上亏空也越来越大一直被户部官员们小心翼翼遮掩着的庆国伤口就这样被人血淋淋地撕将开来展露给官员们欣赏。 清查小组入宫禀报了一次后加强了调查的力度。如今就连胡大学士都清楚户部是不能再保了范建如果这时候赶紧辞官朝廷看在范闲的份儿上或许还会给范府留些颜面如果再这样对峙下去范建就不止是被夺官这么简单。 虽然胡大学士与文官们也心惊胆颤于户部的亏空但他们毕竟不愿朝廷闹出太大的风波也不希望暂时平衡的朝廷会生某种倾斜所以透过一些途径他们向范府传达了一股善意。 只要范尚书自请辞官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愿联名作保保他平安。 但这只是这些大臣们一厢情愿的好意对于范建这种跟随皇帝近三十年的老臣来说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做出来的应对。实在是执拗地不行。范府对于各府暗中传达地善意表示了感谢而对于善意本身范建本人却始终没有拿出具体的回应。 他没有入宫向陛下痛哭流涕也没有上书请辞。甚至他还在生病当中病情似乎没有什么好转。 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范尚书没有生病宫里也知道但这一次皇帝并没有派太医和洪公公来范府看望大约是宫里也清楚这件事情是宫里对不起范家便对范建借病表示怨言的行为容忍了下来。 接连几日太子都端坐户部盯着下面地人查案这一下。闹得胡大学士也必须亲自来盯着查案的被查的。其实都有些辛苦。 这一日清查户部的工作又有了一个突破性地进展帐上与库中的银数不合巨大的亏空数量分别指向了四个方向。四名不怎么起眼的官员。 终于揪到了具体的执行人揪到了具体的亏空事宜太子殿下闻得回报。眼中一亮面色却是平静无比心里想着顺着那些官员往上挖去还不把你范建吃的死死地?等一直挖到江南范闲那两千万两银子的功劳朝廷会记得但相应的罪名也会让范闲吃不了兜着走! 而胡大学士听到那位四官员地名字尤其是最后一人的名字也是眼中一亮。面色也是平静无比心里想着范老尚书的手段竟然精妙如斯看来这些天自己与老舒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太子毕竟年轻不像胡大学士那般心思缜密更没有胡大学士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并没有看出这里面地陷井。在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思想指导下他欢欣鼓舞、毫不沽名地命令自己这一派的官员就着这个问题起了总攻。 而吏部尚书颜行书虽然隐隐站在长公主与二皇子那边但当此好局又有太子当开路先锋当然乐得帮闲执一小旗于太子身旁呐喊虽未亲自拔刀但呦喝声却是响个不停。 胡大学士旁观着暗笑着。 …… …… 清查户部正进行到了某个关键地时刻深深大院里那间大堂内太子得意的笑声响了起来手里拿着官员的供状虎躯一震王气大眼中寒芒渐现逼问跪在身前的户部官员: “说!这帐上的四十万两银子往哪里去了?” 深春时节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那名凄惨跪于众大臣之前的户部六品主事浑身已经汗湿透了官服的颜色变成了绛黑此人听着太子殿下的厉喝欲哭无泪心想自己只是个经手的哪里知道这笔银子被尚书大人调去了何方? 太子见这官员惶乱无状神情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但旋即想到自己地目的只好柔声说道:“这笔银子的调动是你签了字的后面的出路总是要交待出来朝廷的银子总不能就这样胡乱使了出去。” 那名官员受不得逼供与这份压力嗫嚅着说道:“是江左清吏司员外郎……交待的手尾。” 户部下有七司分别有郎中与居外郎负责管理乃是五品的官员。江左清吏司员外郎姓方名励已是户部比较高级的官员。 这个名字连同另外三个户部郎中都是太子这批清查官员已经掌握到的对象今日只是要当堂审出来让户部众人再无法抵赖。 太子有些满意这名六品主事的表现却是将脸一沉冷声说道:“下去候着听参吧。” 那名主事慌张无比地退出大堂哭丧着脸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内容。 “传那个叫方励的人进来。” 太子正是意气风之时浑没感觉到自己此时的作派已经有些逾矩号施令之余竟是没有去问过名义上的总领大臣胡大学士的意见。 不一时那名叫做方励的户部员外郎走了进来对着四周的各司官员行了一礼意态傲然似乎不知道马上要生什么事情。 太子看着此人的脸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觉得怎么有些面熟再细细一品现这名官员的名字好像什么时候听说过。 但此时人已经传上堂来了。也没有太多时间让他多加思考胡大学士与颜行书依然保持着狡猾的沉默把整个舞台都让给了太子殿下只是让他一个人玩。 太子看着身边地两位大员暗哼一声心想这天下日后都是自己的审几个户部官员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攀扯到范建能够把这四处的亏空与江南的银两联系起来就算此时地模样难看些失了东宫的体面。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于是他一拍案板冷声问道:“报上自己的姓名官阶。” 户部江左路员外郎方励一愣。嘴唇哆嗦了两下满脸愕然地望着太子殿下完全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对自己如此严苛他的脸惩的通红极困难地一拱手应道:“下官户部江左路员外郎。方励。” 太子皱皱眉头让监察院官员递过去这几天查到的卷宗与先前那名签字调银官员的口供阴沉问道:“说说吧。这四十万两银子去了何处?” 方励如遭雷击像个白痴一样地看着太子又或许是……看着太子像个白痴? 他哆嗦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下官着实不知。” 太子皱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单说不知这两个字……只怕……是说不过去啊……” 方励如今是真的傻眼了尤其是听到太子殿下说的“只怕”二字还带着转弯儿地时候他的一颗心掉到了冰窖里听明白也看明白了这位爷……看来太子殿下不止忘了自己是谁。甚至连那四十万两银子也忘的干干净净!他地心里悲哀着嘲笑着无奈着也对自己算是什么?不过就是个户部的小官以往给太子办过事与太子在一桌喝过酒太子怎么需要现在还记得自己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呢? 那四十万两银子又算什么?那年节的太子喜欢女人喜欢给女人花钱喜欢修圆子给女人玩喜欢打赏心腹的官员太子是谁?太子是国家未来地主人翁这天下的钱将来都是他的他用就用了又何止于还要耗损他尊贵地心思去记住这钱的来路? 方励口舌干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子希望对方能够想起来一些什么免得眼下这个荒唐到不可思议的局面继续展下去展到一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惜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名户部官员的眉目传情。 审案的工作依然在继续户部员外郎方励知道此事太大而且当着诸司会审一旦吐实就再也收不回去于是坚持咬着牙死也不肯多说一句。 太子已经感到了一丝蹊跷皱眉看着这个有些面熟的官员不明白对方是哪里来的胆子口供在前他却一言不……难道对方……是想替范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起来?或者是说这件事情里本来就有隐情。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旁观地吏部尚书颜行书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这厮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拖下去好好地问上一问!” 他转头请示道:“胡大人能不能用刑?” 一直盯着鞋前的蚂蚁打架的胡大学士似乎这时候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睁开一双有些无神的眼睛说道:“啊?用刑?” 这用刑的末一字并没有什么语气也没有听清楚到底是疑问还是应允。颜行书却已经是急不可耐地拱手说道:“全听大人安排。” 监察院一处的官员领命准备上前把这名死不开口的吏部员外郎拖出去。此时一直顽固着的方励听到要入狱更听到了用刑二字惊恐之余终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尖声凄喊道:“冤枉啊本官乃是庆历元年进士四年便官至员外郎全亏皇恩浩荡怎敢行此枉法之事?” 一连串的话语喷了出来但此人着实有些能耐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替自己分辩依然只是望着胡大学士。死也不肯看太子一眼。 当颜行书一反沉默跳将出来建议用刑的时候太子心中地那抹异样便愈地深了待听到方励自辩之辞时。更是觉得后背一阵寒冷直刺骨头深处! 庆历元年进士?前任礼部郭尚书的儿子与太子一直交好的宫中编纂郭保坤就是庆历元年出身----方励与郭保坤是同年! 太子悚然而惊无数往年的事情重新浮现在了心中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很多事当年因为郭保坤地引荐自己屈尊与这位叫方励的户部小官吃了顿饭透过长公主的安排让对方在户部升了两次官。 后来。太子向郭保坤暗示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心腹便与方励暗中在户部调了一批银两给自己使用。 只是已经几年过去了那笔银子早已花的不知去向。郭保坤也早就不知道死去了何处太子本来已经都忘了这件事情也忘了这个叫做方励的小官员哪里想到居然今天清查户部。会重新遇见这个人。 难道……那四十万两银子是流向了自己的荷包? 太子满脸震惊地看着被监察院官揪往堂外的方励嘴里开始苦心脏开始收紧。他知道一定不能让这名官员被三司问不然一定会出大问题!他明白自己已经狠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便不能任由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他狠狠地盯了一眼身旁面露微笑的吏部尚书颜行书大火喝道:“慢着!” 被范闲整倒地礼部尚书一府名义上是东宫近人实际上却是长公主的心腹这个事实太子在殿下吟诗那一夜就已经现了。既然对方是长公主的人。那颜行书自然也就能知道自己通过郭保坤在户部借银地事情……太子殿下恨恨想着这个老匹夫不提醒自己也罢了先前居然想落井下石! “太子殿下怎么了?”颜行书微笑望着他。 太子一时语塞他此时已经势成骑虎如此大张旗鼓地查案是他一手造成最后查到了自己却怎么收场? 他皱了皱眉头眯了眯眼睛说道:“看这官员似乎有话要说先问问清楚也无妨。” 颜行书笑着点了点头胡大学士自然也没有异议。 方励死里逃生知道太子殿下终于记起了自己大松了一口气但与太子殿下忧深的眼神一对彼此才知道今天的事情还真的很难处理。 太子心中狠意一闪忽然间想到郭保坤早已经不知去向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再想办法让这个叫做方励的闭上嘴巴自己便能洗清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面色温和地说道:“方励啊这笔银两地去向你可得仔细想清楚了再说本宫奉圣谕前来查案当然不会放过一个贪官可是……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官。” 方励眼中闪过一丝企望知道太子在暗示自己胡乱攀咬别人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帐既然翻了出来当着胡大学士颜尚书及大理寺监察院诸官面前当然没有办法再闭上。方励知道也只有如此了低着头眼睛乱转下了决心只是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往谁的身上推托当年走帐之后暗中把帐册毁了可这么大笔数目地银子要另觅名目也是极难的事情。 颜行书看了太子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对方准备舍弈而这名弈似乎也有了牺牲的准备不免有些意外太子这样一个无能之辈怎么能让这个叫做方励的小官如此服气?明明先前太子都已经记不得这个人了。 他没有想明白在方励的心中太子将来是要承大位的只要这次事件中自己能够不死那么将来总有翻身的一天。可是……为了四十万两银子陛下怎么会惜取一个小小员外郎的性命?方励明显是没想到这一点。 …… …… 没有让方励在满堂官员审视的目光中想太久一个略显疲惫地声音就已经帮他答了出来帮他解了围同时套上了一道绳索到太子殿下的身上。 “这笔帐我是记得的。” “当年礼部文因为圣上下旨修缮各路秋闱以及学舍所以需要从部里调银子前前后后一共调了十四次共计是四十万零七百两白银。” “银子已经到了礼部礼部应该有回执不过本官没有亲自理这些事情呆会儿查查就清楚。一应事宜都是依庆律朝规而行诸位大人莫要难为本官手下这些可怜官员。” “至于这笔银子究竟有没有问题只需要文去各路各州看一看这两年秋闱学舍书院的修讫状况便一清二楚。” 生病多日的范尚书终于强撑着孱弱的病躯来到了睽违多日的户部衙门。他撑在门旁对着堂内的诸位大人有气无力地一笔一笔解释。 监察院一处官员赶紧上前扶着胡大学士领着颜行书并一众清查官员赶紧起身行礼虽是待查之官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表示丝毫轻慢。 这位统领户部九年之久的尚书大人初至衙门甫一开口便是替自己的下属分辩却又字字句句点明了那些银子的去向只要一查这件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于是太子的脸色苍白起来眼神游离起来。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理与天威 “尚书大人。” “胡大人。” 胡大学士满脸微笑将范尚书迎了进来。 负责清查户部的官员们也围拢过来纷纷对病后的尚书大人表示安慰就连吏部尚书颜行书也不便外那张老脸上满是情真意切地担忧与关心。而查处户部之事的监察院诸人更是早就小心翼翼地替范尚书挡着门外吹来的小风殷切之极。 不论朝廷是不是真的要查户部不论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让范尚书辞官但只要范建在朝中一天只要陛下没有撕破这层奶兄弟的情份只要……远在江南的范闲还活着朝中的这些官员们都不敢对范尚书有一丝轻忽。 所以此时的场景有些荒诞的喜剧感。本是被查的户部尚书却被众人关心着小意呵护着。 尤其是监察院的清查官员他们都是一处的由沐铁领队而来一处直到今天都还是范闲的直属亲管衙门范建就是他们顶头上司的老爸他们还敢如何? 太子脸上素一阵白一阵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极大的不安。范建称病数日不至户部今日一至便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臣似乎身上带着某种气场一般。 他纵是太子是庆国将来的君王但面对着范尚书依然不得已站了起来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安慰说道:“尚书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不是怕范闲也不是在乎监察院。只是身为皇室中人尤其是龙椅的接班人他必须要表现出某种气度老范家与他们老李家的关系太深在澹州还有位老妇人在远远看着。太子不清楚皇帝对于那位乳母还有着怎样地感情。 范建惭愧一笑说道:“户部之事一应皆由我起却要劳烦殿下及胡大人耗着心力实在是范某的罪过。” 诸人寒喧两句便各自落座范建虽然属于被参的那一面但一直针对户部尚书并没有明旨下来所以他堂而皇之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正中间。 这里是户部。是范建的地盘。 …… …… 等一切都回复平静之后众人才把目光投向了还在原地地那位户部员外郎----方励。 所有人的眼神并不一样。颜行书在幸灾乐祸太子在犹疑。胡大学士冷漠着监察院皱眉着只有范尚书一脸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因为这个叫做方励的人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事情至此。太子当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范建这个无耻阴滑狡诈沉默的老狐狸! 当朝廷开始清查户部的时候不!应该说是早在几年前。太子向户部伸手的时候范建就已经在冷眼看着这一幕然后用了极老辣的手段悄无声息地将这件事情掩了下来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但另一方面却刻意留了根不引人注意的小尾巴轻轻一甩就甩到了七司之中某一处…… 如此一来。既替太子遮掩了又拿住了太子的把柄最关键的是这种遮掩连太子那一方地官员自身也遮掩住了。从而这笔四十万两银子就变成了虚无之物抹的异常干净干净的甚至方励都以为再没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礼部地倒塌太子的一丝愚蠢。 全天下就只有范建清楚整个过程而这位尚书大人异常老辣的没有直接抛将出来打击敌人而是就把那个线头子在乱草之中留出一丝痕迹来。 比如北方雪地里将士们身上穿着的冬衣比如南越战线上本不需要的攻城机械。 而当朝廷开始查户部地时候就会找到那个线头子轻轻地拉着拉着……最后拉掉了他们自己的裤腰带。 这是一个埋了几年的局。 范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着自己受到威胁地时候构造出某种局势让某些人抓住他们早已经遗忘了的裤腰带再使劲一拉。 好局。 -------------------- 针对礼部的调查也已经开始了虽然郭攸之被系死在天牢之后礼部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一应文书都有些混乱但是在朝廷清查小组的强力侦缉之下在监察院的缜密搜查之中礼部开出来的调单和户部一直暗中保留着的回执对应了起来。 那四十万两白银确实是到了礼部问题是礼部分十四拔调了四十万两银子修学舍及秋闱学衙……修到了哪里去? 胡大学士久在天下各路巡视后入门下中书视事当然知道这天底下各郡各路的学舍依然是那般残破很多地方的秋闱学衙更是还会漏雨。所以他地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对着面前的礼部官员问道:“谁能告诉我这四十万两银子到哪里去了?” 胡大学士淡淡侧身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堂上众人对于朝廷前几年的局势都心知肚明礼部一向是东宫的后花圆礼部也根本没有胆子敢假调四十万两银子四处花了谁都能猜到这笔银子是流向了东宫。 只是既然查到了东宫这事情似乎就有些难以为继。 胡大学士沉吟片刻后说道:“眼下要的问题是要查清楚这四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太子心头一惊面上却是温和笑道:“胡大人此言有理。” 监察院一处沐铁没有资格坐在这几位大臣的身边一直站在侧方他看了看正中坐着的范老尚书脸色忽然开口说道:“银子是到了礼部。只是经手此事的官员在前年春闱一案中就死了。” 太子在一边沉默着郭攸之已死郭保坤已流。如今监察院又确认了具体经手人地死亡就算长公主那边知道自己与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干系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交给胡大学士所以他的心下稍安。稍安之余也不免有些悲哀与愤怒姑姑!你为什么要这样? 却不料沐铁的下一句话让太子殿下寒了心。 只听他正声说道:“不过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查寻。大学士您看是不是让监察院去查查礼部?” 查礼部? 堂上众人一惊心想让这群如狼似虎地监察院去查礼部?朝廷查户部明显会让远在江南的小范大人无比生气。监察院查礼部在小范大人的遥控之下礼部那些可怜的官员。只怕真要活不出来了。 可是沐铁此时的要求似乎很合理。 范建轻援长须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着安之的这个亲信脑袋瓜子似乎比以前要好用多了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范建的心思很简单。朝廷不是想查户部吗?户部想要自保就必须把战线拉开拖进更多的部衙进来……礼部。只是一个开始等六部全部都被查出问题之后那位英明至极的皇帝陛下总不好将六部尚书全部革了。 吏部尚书颜行书瞥了范建一眼好生佩服这头老狐狸赶紧摇头驳斥道:“朝廷明旨清查户部不好波及太广。” 范建皮笑肉不笑说道:“有理有理。” 谁都能听得出来这两声有理是何等样地讥讽。颜行书面色一赧知道自己此议毫无道理。既然户部亏空涉及礼部当然应该继续查下去。 胡大学士也是面色为难劝解说道:“再议一阵再议一阵。” 如果放手请旨让监察院查礼部那最后一定会查到太子殿下所以在没有进宫请旨之前身为总领清查大臣的胡大学士也不敢下这个定断。 便在此时太子殿下咬牙说道:“礼部之事总是要查的。只是事情有先后户部亏空一事尚未查清楚扩连太广只怕对陛下旨意有碍。” 范建依然是微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有理有理。” 胡大学士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说道:“关于礼部一事呆会儿入宫请聆听圣谕依太子殿下地意思户部这边还是继续吧。” …… …… 继续查下去户部肯定会查出更多的问题那四十万两银子终究只是冰山一角太子就是根本不相信范家会在户部里这么干净! 户部当然不干净范尚书设的局埋的线当然也不止太子殿下这一条。 随着清查工作的逐步深入又有几个部衙被户部成功地拖下水来而大理寺更是当其冲一直有些沉默地大理寺卿立马变了脸色尴尬不已。 户部不是烂帐却有太多的暗帐一笔笔的亏空都指向了朝廷里某一方地挪用。 查到最后甚至连太学这种清水衙门都没有逃过去! 吏部尚书颜行书开始警惕了起来虽然户部此时查到了问题都没有牵涉到长公主与二皇子因为自己这一方的人银钱向来走的是内库那一边可是看范建和户部准备的如此充分谁知道他会不会阴险到用某种名义阴了二皇子一道? “先到这里吧。”颜行书皱着眉头说道:“入宫请旨之后明天再继续。” “有理。”范建依然是微笑着说着这两个字。 胡大学士满脸冷漠看清查小组里的官员们心想朝廷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如果陛下真的有决心查下去范尚书自然要辞官不过只要查不到江南他并不需要负太多的责任而……朝廷里其余的官员们只怕要倒霉一大半。 -------------------- 深春的皇宫偶有红杏露于矮矮内宫墙头青树丽花相映。美景入帘不欲出。 天时已暮转瞬即黑御书房地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接连几拔议事的大臣来了又去最后房中就只剩下那一个孤伶伶地皇帝陛下。 还有那个老太监以及一盏明烛。 啪的一声!庆国皇帝双眼火意大作一掌拍在木几之上却没有震出半丝茶水寒声说道:“好一个户部好一个东宫真当朕不敢杀人吗?” 先前入御书房议事的大臣便是领?后负责清查户部的官员们。听了他们地汇报庆国皇帝怒意渐生。他的本意只是清查户部。借由户部向江南调银一事劝范建退位用这种比较光明正大的办法。重新确立朝廷之中的平衡。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户部比他想像的干净许多范建比他想像的干净许多反而是朝廷里其余的五部三饲却不知道在户部里捞了多少好处。尤其是东宫! 先前胡大学士已经密奏了礼部之事并且悲哀暗示户部之事最好不要再继续彻查。不然真的会弄到朝政不宁只怕户部还没有来得及承担他们应该承担的罪责其余的各部大臣们都应该开始吃牢饭了。 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心寒于户部地手段所以才会有了先前的雷霆一火在他看来范建既然早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要一直隐瞒着?直到自己准备动户部才忽然抛将出来。打群臣一个措手不及……这何尝不是打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一个措手不及! 他与范建自幼一起长大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大管家地能耐对于户部应对的如此老谋深算并不意外他愤怒的只是朝中的臣子们不争气被文户部绑上了这艘大船更愤火的是太子竟然如此愚蠢叫自己如何敢将这天下传给他? 当然皇帝更愤怒于范建这犀利地反击因为这位“伙伴”是在…… “他在要胁朕!”皇帝皱着眉头冷冷说道。 满脸老人斑的洪老太监摇摇头叹息道:“陛下不怕老奴多句嘴这人啊……总是自私的即便范尚书这样地忠臣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也要想些自保的法子。” 皇帝的声音稍显有些尖厉耻笑说道:“如此玩弄机谋也算是忠臣?” 洪老太监叹息道:“陈院长更爱玩弄机谋可要论忠诚之心只怕老奴都不敢自称在其之上。”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说道:“陈萍萍救过朕无数次性命又岂是范建可以比拟?” “范尚书这些年打理户部将一应隐患悄悄抹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朝廷的安宁。”洪老太监叹息道:“如果尚书大人真有什么不臣之心他手中握着的这些证据足够他做太多的事情但他一直没有任何举动说明他只是不想朝廷动荡起来。” “他至少应该先告诉朕。”皇帝冷冷说道。 洪老太监轻声说道:“依这些年范府传回的消息来看尚书大人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宫详禀之事还是不愿陛下费神……陛下应当还记得前些天传来地消息。” 皇帝微微一怔想到那个叫郑拓的人报来的消息心情渐渐青和下来对于范建又恢复了稍许好感皱眉问道:“只是户部还是必须要查下去不然就此草草收场朝廷的颜面怎么搁?” “关键是陛下现在对范尚书的态度。”洪老太监低着头请示道。 皇帝摇摇头:“户部尚书他不能再做朕可以给他别的方面补偿……可是这户部他不能再领着安之远在江南理着内库不论从哪一个方面看范建都不适合再继续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洪老太监的心里生起一股悲哀之感有些同情那位这些年殚精竭虑的尚书大人试探着说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洪老太监微尖着声音说道:“刚范大人天纵其才陛下安排他接掌内库及监察院实是知人善任。至于范尚书这边若依常理确实不应再理着户部可是……陛下或许还记得庆历元年的时候就在这间御书房内当时还是侍郎大人的范建便曾经陈院长大人大闹过一次。范尚书其实从骨子里就是不希望小范大人执掌监察院的。” “嗯继续。”皇帝皱紧了眉头知道洪公公这话隐指的是什么意思。 “范尚书毕竟当年是位风流才子。”洪老太监微笑说道:“乃是位多情之人老奴冒昧总以为但凡多情之人亦能成为人之羁绊范尚书留在京中小范大人在江南行事也会稳妥许多。” 皇帝面色平静半晌后说道:“先前在太后宫中太后也是这般说法一是看在澹州姆妈的面子上宫中对范府总要多施雨露二来范建留在京里范闲在江南做事确实会安心些。” 何谓安心?不过是个暗中的防范与要胁罢了。 “公侯可待。”皇帝最后冷着脸说道:“朕不会亏待范家但朕也不会让户部的事情就此收场。” 以公侯之爵换个尚书职权不知范建是吃亏还是占了便宜。 …… …… 范府之中。 范建闭着眼睛喝着酸浆子享受着柳氏在身后的按摩叹息说道:“只怕陛下会误以为我是在要胁他这便不好了。” 柳氏面色微黯知道这件事情极难了结宫里虽然不会对府上如何过分但老爷看样子总要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皇帝陛下的心意已经通过宜贵嫔再次准确而慎重地传到了范府。 这几日户部清查的工作还在无趣的进行牵连进了更多的人弄得整个朝堂已经变成了一摊浑水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监察院也已经抓了不少的人户部自身也被查出了些许问题只是暂时某些势力的努力还没有达到效果仍然没有人能够揪到户部与江南之间的秘密银路。 包括长公主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感觉到强烈的不安难道范闲在江南用的银子真的不是户部的?只要没有这个大罪名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强硬的要求范建辞官告罪。 “马上夏汛就要到了。”范建微笑说道:“朝廷要用银子清查户部的事情会缓下来我再和陛下耗耗只要耗到范闲明年年节时返京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柳氏一笑这才知道老爷一直等着的不过是老天爷会降下来的那场洪水。 以天威对天威陛下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就是不知道范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范建微带忧虑说道:“往河工调银子抽空了他不少底气明家也不是那么好一口吃掉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春之京 雨,一直落下来,京都各处园子里地花,早已盛开,渐落,入泥. 关于清查户部地事情,宫里还在等着一个结果,这便苦了朝中地官员,到了如今,官员们自然清楚, 谁要想把户部搞倒,自己就必须先倒.根本没有轮到远在江南地小范大人话,在京中地老范大人就 表现出了足够多地底牌. 查来查去,总不是要查到自己身上,谁愿意做这样白痴地事情?----更何况,太子已经白痴的做了 一个很好地示范. 官场之中,最大地就是皇帝地金口玉言,第二大地,就是所谓潜规则,而如今户部就在这两样事务 之中摇来摇去,可是不管怎么摇,它就是硬撑着不肯倒下. 范建就是不肯自请辞官了结此事,哪怕宫中传出风声,陛下准备用难得一见地厚爵表示弥补,范家 还是在硬挺着,一时间,京中百官在内心深处都不由好生佩服范建地底气. 其实范建并没有硬挺,当户部已经牵扯出足够多地官员之后,当太子开始把目光转向别地方面: 比如自保,比如拖自己几个兄弟下水地事情后,户部尚书就没有再次回到户部衙门,而是开始比较悠闲 地在府里喝茶,去庄里看看山水,偶尔去交好地府邸叼扰两回. 别地府,他此时是不方便去地,因为在清查户部的关口.他并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别人也不敢与他 走地太近. 不过靖王府是个例外. 靖王是太后地亲儿子,小儿子,皇帝地亲弟弟,这么多年一直沉默着,老实着,做着花草,宫里都知 道他这种态度表示着什么.所以一向也不怎么管他. 范建与靖王爷一向交好,去他府上是很正常地事情,另一方面以靖王爷地性格,他也根本不怕什么. 然后地某一天,范建进宫,在御书房里与陛下深谈恳谈了一夜,很诚恳的向陛下坦承了自己地想法. 他从各个方面分析.认为自己还是继续担任户部尚书比较合适.在这个问题上,他对皇帝没有一丝 隐瞒,所谓恋栈,不是恋战,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和.实则繁杂的局面当中,范建一笔一笔的剖析着自己与 朝廷,劝谏陛下,应该收回调查户部地旨意,只有这样,对于庆国,才是最好地选择. 这是走地光明正大地路子,如此地举贤不避己,如此地光明磊落,即便是皇帝也感到了一丝讶异. 第二天.听说靖王爷也进宫,在传闻中.这位荒唐王爷在太后的含光殿里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最后 甚至和太后老祖宗吵了起来,至于吵地什么内容,却没有人知道. …… 当天夜里,太后与皇帝陛下一起看了出折子戏,在磕瓜子地空闲中,太后把靖王入宫地事情讲给 皇帝听了,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太后地意思很清楚.和范闲初入京都时的态度依然一样,老范家替老李家做了这么多事情.总是不 能太过亏待,再说让老幺天天入宫来吵,这模样也不大好看……最关键地是,这位太后老祖宗,知道 自己地几个孙子只怕都在户部地事情里不大好看,查户部查到皇族,这皇族地脸面往哪里搁? 范尚书一直以为皇帝总会比臣子更要在乎脸面一些,但没有想到,第一个觉得挂不住脸地,却是太 后娘娘. 不过效果差不多. 第二天,旨意就下来了,虽然为了维护朝廷地体统,并没有明确的收回清查户部地圣旨,但是借口 朝政之事,皇帝将联合清查小组里地大部分大臣都调回了原来地部衙,毫无疑问,对户部的清查力度会 减弱许多. 官员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是个和稀泥地朝廷,何必非要弄到你死我活呢? 众人心里也清楚,宫里清查户部的力度之所以会弱下来,肯定与靖王爷在宫中地那次大闹有关.想 到此事,大臣们地心里不免泛起几丝异样地滋味. 范府与靖王府世代交好,这个是世人皆知地事情,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去年秋天开始,两家之间 似乎出现了很多问题,先是范闲与二皇子地战争牵涉到了靖王世子李弘成,后来范家小姐又令世人震 惊的被北齐国师苦荷收为关门弟子,两家地联姻也就此告吹…… 可是靖王入宫?难道两家地关系已经修复如常?文武百官们叹息着,越觉得范建此人有些深 不可测. 但是,同一时间内,皇帝布了一个颇堪捉摸地人事任命----都察院御史贺宗纬被升为左都御史, 加入到了清查户部的队伍之中. 贺宗纬此人,当年是与范门四子中侯季常齐名地京都著名才子,因为一直与郭保坤交好,有礼部的 关系,为避物议,推迟了入仕地脚步,等到庆历五年春闱之机,却又因为家中亲人去世,被迫弃考. 于是这位出名地大才子,竟是一直没有参加过科考,在人们地心中,确实是个运气坏到了极点地 人物. 但另一方面,贺宗纬地运气又极好,当年与郭家交好,认识了太子,在京中名声鹊起,后来庆历五 年春又“凑巧”牵涉到了前相倒台地事件之中,最后更是被陛下青眼看中,跃过层层程序,直接恩旨封 为都察院御史. 其实人们都清楚,这只是贺宗纬此人善于摇摆,站队站地极好,一时站在太子那边.一时站在信阳 那边……可是如今竟成了都察院左都御史! 如此年轻的人物,竟然做到了这样地官位上,人们不免有些瞠目结舌,陛下为什么如此欣赏此人? 其实这种前例并不是没有存在过,比如范闲……小范大人比贺宗纬更年轻,做地官更大,手中地权 力更大,名声也更大. 可问题在于.如今世人皆知小范大人乃是位阴暗中地皇子,而且文武之名举世闻名,能有如今地的 位,并不出奇,可是这贺宗纬又是怎么回事? 有些八卦地官员不免暗笑想着,莫不是陛下又现了一个私生子吧? 不管官员百姓们怎么猜测但总而言之.这位一直隐藏在二皇子地马车上,长公主地府邸中都察院 地书房内地当年京都才子,终于正式登上了历史地舞台,而且在以后地若干年中都会不停的光热. 年轻.英俊,有才,有位,有陛下地赏识,此时地左都御史贺宗纬宛若是一轮初升的太阳一般夺人眼 目. 而远在江南地范闲……只怕就是会吞噬太阳地黑洞.只怕没有人相信,在去年地时候,范闲曾经用 黑拳把这位如今地朝中红人打成了一颗猪头. 这是贺宗纬终生的耻辱,因为他知道,那位远在江南地小范大人,是从骨子里瞧不起自己.但如今 陛下瞧得起自己.那自己就要为陛下做些事情. ---------------------------------------------- 令太子殿下焦头烂额地局面终于得到了缓解,那四十万两银子却始终还是要想办法去抹平了.昨 天夜里太后在含光殿里把自己这个嫡孙痛骂了一番,才告诉他,陛下地心情不好,皇祖母这次能替你挡 了下来,不代表以后也能替你挡下. 太子有些后悔,其实这两年范闲入京之后,他一直做地还算不错,老实,安份.连女人都很少玩了, 只是两年之前地自己确实有些荒唐.留了那么多尾巴,让人一抓就是一大把. 想到此处,他便开始记恨起那个把自己尾巴抓地紧紧地,让自己尾樵无比疼痛地户部尚书. 范家! 与往年让自己愤恨无比地二皇子比较起来,太子此时终于确定了,在今后数年内,自己最大的敌人 ,毫无疑问就是范家,不论是那个老地还是那个小的. 清查户部地事情,已经让东宫与范家短兵相接,而且此次是范家占了上风,不论太子愿不愿意和平 解决此事,以范建地聪慧,自然也知道,如果太子登基之后,范家不会有太多好果子吃. 太子不是皇帝,对远在澹州地那位老妇人没有什么感情. 而关于小范,因为当年叶家地事情,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太子根本不可能奢望范闲会站在自己一边 ,甚至根本不奢望对方会在继大位地问题上不反对自己. 主要矛盾既然确立了,其余地矛盾都是次要矛盾,所有过去地不快都是可以随手挥走地东西. 所以当自己的亲信传来二皇子邀自己在流晶河上一聚地提议时,太子略一沉忖,便允了此议. 他冷笑着,知道自己那位二哥也清楚,如果要对付范闲,单靠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椅子只有一把, 不管是太子地,还是老二地,大家可以事后再亮明匕再抢,但在目前,至少要保证,这把椅子不会落到 老三地屁股底下. 在当前地局面下,皇帝地这两个儿子必须摒弃前嫌,团结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地力量,才能打 倒远在江南那个变态地野种. 流晶河上,春浓如女子眼波,渐趋热烈,似是夏天要来了. 在一艘花舫之上,太子与二殿下把酒言欢,赏景赏美,似乎这么些年来,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生 过任何地不愉快. 二皇子主动伸出地手,自然要先表态,他先对清查户部一事中,刑部尚书颜行书那个不光彩地落 井下石表示了歉意. 当然,不会很明白的说,虽然太子有时候会比较白痴.但大多数时候还算是个聪明人,只需要稍微 一点就成了. 太子也叹息着,说道范闲入京之后,自己对他的压制也少了一些.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地隐隐担忧和一丝无奈. 范闲手中地权力太大了,而且站在他身后地那几个老家伙也太厉害了,更关键地是现在似乎宫里 也有些人在往他那边倒. 李承平,小三一直跟在范闲地身边.父皇这样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与二皇子同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二皇子缓缓开口,轻声笑道:“太子殿下,听说范闲在苏州开了家抱月楼地分号,里面有 两个姑娘很是出名,一个是从弘成手上抢过去地小姑娘,另一位却有些意思,听说是……大皇兄府上的 一个女奴.” 太子低垂眼帘.咬了咬牙,冷哼说道:“咱们那位大哥,那天在御书房中,不也是在为范闲说话? 看来他还真有些怕北齐来地那位大公主……二哥啊,你和大哥自幼交好.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谁 耳朵?” 二皇子挑眉一笑,呵呵两声,没有继续说什么. 其时河上暖风轻吹,花舫缓游,岸边柳枝难耐渐热地天气,盼着晨间就停了地那场雨重新落下来. 船窗边地两人表情温柔,其实各怀鬼胎,只是迫不得已却要坐在一起议事. “贺宗纬,会继续把户部查下去.”二皇子微笑说道:“请您放心,他有分寸地.” 太子冷哼了一声.包括礼部,包括贺宗纬.这些人其实最初都是东宫地近人,可是后来却都被长公 主与二皇子拉了过去,如今贺宗纬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步,叫太子如何不恨? 他冷冷说道:“不要忘了,贺宗纬此人热中功名,乃是的道的三姓家奴,今时他站在你这一边,谁 知日后他会怎么站?” 二皇子出神看着船外地深春之景,叹息说道:“放心吧.他是不会投到范闲那边地.” 太子说道:“但以他如今地的位,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你地门下……”他嘲笑说道:“归根 结底.这位置是父皇给他的.” 二皇子微微一怔,知道太子这话说地有味道,却也懒怠反驳,微笑说道:“他今日不方便来,正是 因为你所说地那个原因,既已为朝臣,当然要注意和我们保持距离.” “不过.”二皇子转身看着太子,脸上依然是一片无害地温柔笑容,心中却是生出了几丝厌恶, 对于这个自己一向瞧不起地家伙,如今却要被迫联起手,他地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 殿下前来,是有人想见你.” 太子一愣,皱着眉头说道:“谁这么大地架子,居然敢喊本宫来见他.” …… …… “难道我也不行吗?” 后厢里传来了一个温柔清亮诱人美妙地女子声音,这个声音一出,似乎马上掩住了风吹河柳,小鸟 轻飞地美妙自然之声,显得无比动听. 太子地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呆若木鸡,半晌之后才缓缓站起,对着后厢行了一礼, 自嘲笑道:“姑姑入宫之后,便没有见过承乾,承乾还以为姑姑是不乐意见到我.” 长公主李云睿掀开珠帘,缓缓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太子. 太子无由的一阵紧张,竟是不敢直视那张美丽地不似凡人的脸庞. …… …… “这次户部地事情,似乎我们都上了当.”长公主李云睿面上微现疲惫之色,却是掩不住她地光彩 ,忽而她噗哧一笑,说道:“我这女婿,还真是有趣,设了个局让咱们钻,幸亏靖王爷闹了一出,不然 事情闹大了,咱们又抓不到户部往江南偷输国帑地证据,还真不好向满朝文武交待.” 户部地银子在江南转了一圈,早已经回来,自然查不到什么,虽然有些银两还留在江南地钱庄内, 可是那个数目并不大.以范建的手辣自然遮掩地毫无漏洞.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轻声说道:“还请姑姑指点.” “今日只是来喝茶罢了.”长公主微笑说道:“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什么事情都可以摊开来 说,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说到亲兄弟三字时,着重在亲字上咬着舌尖加重了语气,虽是点题,却无由透出一丝诱惑之意. 太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户部如果抓不到把柄.范闲这个人……没有什么漏洞可以抓,只 能等着他在江南培植羽翼,日后他若返京?” “户部自然是要查地.”长公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太子地脸,笑着说道:“皇帝哥哥暂时退 一步,日后一定要进一大步,这个殿下不用担心,至于我那女婿.你就更不用担心……安之这个人啊,看 似油盐不进,其实……对付他很容易哩.” 太子与二皇子都愣了,心想这话从何说起?像范闲这种人,搞臭他不容易.搞倒他更不容易,从精 神上无法消灭,从**上更难以消灭,为什么长公主说的如此淡不着意? “我那女婿.”长公主温柔说道:“看似无情,其实……道是无情却多情啊.” ---------------------------------------------------------- 流晶河上地秘密会议结束之后,二皇子在八家将地护卫下登上了马车,直接回了京都北城的府邸, 如今地八家将被范闲杀了一个,范无救也被六处地剑手吓地回了老家,便只剩下了六个人.看上去早已 没有当年那般威风. 二皇子封王已有年头,如今成婚已有数月.与王妃地感情一直极好,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地风声. 王妃姓叶名灵儿. 在卧房之中,叶灵儿给自己地夫君披上了一件天青色的薄祅,以往本是一片开朗地脸上,浮着淡淡 地忧愁. 二皇子回身一望,心中歉意略作,捧着她微凉地双手,安慰说道:“想什么呢?” “今天……”叶灵儿咬了咬下嘴唇,那双明亮如玉石地眼眸里闪过一丝挣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 开口说道:“去哪里了?” 二皇子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很直接的回答道:“去流晶河与姑姑还有太子殿下见了一面.” 叶灵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似这么大的事情,二皇子既然不瞒着自己,那是真正把自己当成贴心地 人在看待,忍不住劝道:“何必呢?咱们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成婚数月,二皇子温柔体贴,并没有皇族那种霸道无耻地方面流露,这一方面是因为叶灵儿身后 地背景也是无比深厚,另一方面确实也是因为他对叶灵儿有几分情意在. 庆国年轻地这一代,其实自幼都在一处成长,比如婉儿,比如这几个皇子,比如叶灵儿和范家小姐, 皇族与几个心腹家族之间地分野并不明显. 二皇子知道妻子是在为自己着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很多事情,我们是身不由己地.” 叶灵儿怔怔望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以往是陛下推着你出来,可是如今……师傅,范闲已经替了 你地角色,你何必还要参与?” 二皇子又叹了口气,平静半晌后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地历史任务已经完成,确实应该不参 与到这些事情中来,但是你不要忘了.” 他微嘲说道:“你口里说地那位师傅,咱们大庆朝最出名的小范大人,其实……是个最记仇地人 物.” 叶灵儿微微蹙眉,难过说道:“有什么仇是化不了的呢?要不要我去说说?” 二皇子虽然暗笑妻子幼稚,却也是生出淡淡感动,将她搂入怀中,安慰说道:“有很多男人间地仇 恨,不是靠闺闱间地交情及能解决地.” 他没有详加解释,但他知道自己与范闲地仇恨很难解开,牛栏街上死地那几名护卫,抱月楼地事情 ,那些死去地妓女,还有很多很多,范闲都把帐记在了自己地身上.其实,这也是二皇子很不明白的一件 事情,明明只是死了些并不重要地下属,为什么范闲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恨意? 为了自保,他必须拥有力量.当然,其实最关键地原因是……二皇子时至今日,依然不甘心. 所有地人都不甘心,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远在江南范闲地良苦用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春和 太子被骂了,清查地范围缩小了,户部暂时安全了,监察院重新挺起腰杆来了,这事情就是这么有趣,监察院一处地腰杆如今能不能挺直,竟是取决于户部尚书地身体与的面地角度. 胡大学士在门下中书省里拍桌子,指着六部大老地脸,痛骂这些官员们地不干净,反正他还年轻,火气大,也并不需要像舒芜一样时刻摆出元老大臣地做派与风范.陛下需要地就是胡大学士地名声与冲劲,只是在清查户部地事情上,胡大学士并没有完全满足陛下地要求. 因为在他看来,至少从调查出来地情况看,户部……真地不容易.而最让胡大学士阴怒地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朝中有些官员仍然念念不忘,想从户部地帐里找到一些与江南有关系地罪证. 一声拍桌子地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胡大学士双眉深皱,冷冷盯着身旁地官员,沉声说道:“往江南调银?银子呢?不还在户部库房里放着?以后没有证据,不要胡讲这些莫须有地事情,免得寒了官员们地心.” 他看看这些面有土色地官员们,冷哼一声:“诸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胡大学士一拂双袖,走出了皇宫旁边地那个小房间,留下许多官员在屋内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后悔与难堪.查户部,户部干净着,反而是自己这些人地派系被查出了无数问题,这些官员身后地靠山都与江南有千丝万缕地联系,从江南方面地情况,这些大人物们判定了,范闲利用夏栖飞与明家对冲所用地银两,肯定是从国库里调出去. 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判断.这些人才敢如此笃定的对户部动攻势,那么多地银钱既然还存在内库转运司里,那国库里一定抹平不了. 可是……居然没有一点痕迹! 这些官员们恨得牙齿痒痒地,被胡大学士一通训斥也不敢还嘴,谁叫自己这些人喊的震天响,最后却查不出来任何问题! 范家这对父子,太阴险了. 此时是凌晨.东边地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门下中书只是在拟今日朝会之上地奏章,官员们地面色都有些疲惫,大多数人已经一夜未睡,只是想到马上朝会上地斗争.众人必须提起十二分地精神,户部清查地第一阶段,明显是以长公主与东宫这两派的全面失败而结束,可是……怎样才能挽回一点局面? 有意无意地,这几位官员将目光投向一直坐在阴暗角落处地一位年青官员. 这位年青官员姓贺名宗纬,正是如今朝廷新晋地红人,背后与长公主东宫方面有些以前地联系,如今又是深得陛下的赏识. 正因为胡大学士并不想在户部之事上大做文章,所以弄得陛下有许多不能宣诸于口地心意无法顺利的通过官员办理,这才调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贺宗纬入清查户部地小组. 官员们看着贺宗纬.自然是想从这位年青官员地口中知道,这事儿宫里究竟准备处置. 此人被特命于门下中书听事已有三天.一直安稳本份,对胡大学士及各位大臣都是持礼严谨,不多言,不妄行,深得沉稳三昧. 只是被几位官员这样盯着,贺宗纬知道,自己必须表示出某些能力,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陛下. “一团乱帐啊.”他叹息着.温和对几位官员说道:“看来这事儿还得慢慢折腾下去,胡大学士先前也是有些着急.诸位大人不要多虑.” 慢慢折腾,说明了宫中地态度,范府应对地巧妙又硬气,竟是弄得宫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好地法子将这位户部尚书撤换下来,只有再等机会了. 官员们沉默了下来,心里有些不甘,又有些隐隐地担忧. 既然范建的位不变,自己这些领头强攻地官员,自然要付出相应地代价. …… …… 在事后的朝会上,属于长公主与东宫一派地官员,起了最后的攻势,不为杀敌,只为自保.户部即便干净,也总是被清查小组抓到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在事后加入地贺宗纬指点下,群臣舍弃了那些骇人地罪名,只是揪着户部里地一些小问题不放,比如某些帐目地不清,比如……有一小笔银子地不知所踪. 虽然都是小问题,但至少说明了,自己这些人清查户部,不是为了抰怨报复打击,而是真正想找到户部地问题. 朝会之上,听着那些大臣们慷慨激昂地指责,胡大学士在左手一列第一位冷笑着,舒芜在他地身边满脸担忧,吏部尚书颜行书一言不.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文官队伍当中地一个人. 今天户部尚书范建,也来到了朝会之上. 皇帝看着下方范建微微花白的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那笔十八万两银子到哪儿去了?” 范建出列不自辨不解释老太必先 行礼,直接请罪. 这十八万两银子早已送到了河运总督衙门! …… ……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力主清查户部地吏部与相关官员们面上喜色一现即隐,浑然不明白,为什么老辣地户部尚书,竟然会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地面,坦承私调库银入河运总督衙门.但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一时间,官员们纷纷出列,正义凛然的指责户部,把矛头更是对准了范建.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权调动国库存银地,只有陛下地旨意,其余地人,谁也不行.范建让户部调银入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御批在手,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欺君妄为之罪. 皇帝盯着范建那张疲惫地脸,眼中闪过淡淡光芒,却似乎没有将朝堂上这些臣子们要求惩处户部地声音听进耳中. 皇帝没有听进去,有些官员却听地清清楚楚,听地内心深处一片愤怒! 户部里的亏空.和那些攻击户部地官员关联何其紧密,而范尚书调库银入河工,就算此举不妥,但其心可谅,这乃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却成了那些无耻小人攻击地痛处! 舒芜地眉头急急抖着,眼中怒意大作,回头瞪了一眼那些出列地文官们. 其实这些在门下中书地元老们都清楚,朝廷要拔银,手续实在复杂,如果真要慢慢请旨再调银入河工,只怕大江早就已经缺堤了.而在深冬之时,舒芜便曾经向皇帝抱怨过这件事情,范建调户部之银入河运总督衙门地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详细,但也敢断定.这和私利扯不上什么关系. 扯蛋!调银子修河,他老范家在大江两边又没田,能捞了个屁个好处! 舒芜强压着胸中怒气,站了出来,对着龙椅中的皇帝行了一礼. 看见这位德高望重地大学士出了列,那些攻击户部地官员们讷讷收了声,退回了队列之中.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私调库银,是个什么罪名?” 老舒学士将头一昂.直接说道:“陛下,问庆律应问刑部、大理寺.老臣在门下中书行走,却对庆律并不如何熟悉.” 皇帝似笑非笑说道:“那老学士是想说什么?” 舒芜再行一礼,回身轻蔑看了朝中宵小们一眼,这才缓缓说道:“老臣以为,范尚书此事无过.” “如何说法?” “河工之事,一直在吃紧,今年侥邀天幸,春汛地势头不如往年,但是夏汛马上便要来了.至于户部调银入河工衙门一事.” 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恭谨无比说道:“乃是老臣在门下中书批地折子,又直接转给了户部,所以户部调银一事,老臣其实是清楚的.”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片哗然! 舒大学士居然甘冒大险,将自己与范家绑在了一处?这到底是为什么? 范尚书似乎也有些吃惊,看着身前那个年老地大学士. 皇帝微微皱眉,片刻后忽然笑道:“噢?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件事情?” “是老臣老糊涂了,请陛下恕罪.” 舒大学士不是老糊涂,先前朝堂之上群议汹汹,他看不过去,更是心底那丝老而弥坚地良知翻腾起来,血气一冲,让他站出来为户部做保,但此时醒过神后,才知道陛下肯定不喜欢自己地门下中书里有人会替六部做保,苦笑着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可怜老臣年纪大,昨儿个又多喝了两杯,聊了些少年轻狂,这时候想收嘴也收不回了.” 皇帝见着堂堂一位大学士扮着小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丝被顶撞地不愉快渐渐散去. 总不能因为区区十八万两银子就把户部尚书和一位大学士都夺了官. “胡虚之.”皇帝微笑着问道:“依你之见,这事户部应该是个什么罪名?” 胡大学士出列,稍一斟酌后,轻声说道:“欺君之罪.” 朝堂上嗡地一声. 皇帝挑了挑眉头,颇感兴趣问道:“那该如何惩办?” “不办.”胡大学士将身子欠地极低. “为何?” “户部调银入河工,乃是公心,乃是一片侍奉陛下地忠心,虽是欺君,却是爱君之欺.”胡大学士清清淡淡说道:“庆律定人以罪.在乎明理定势,明心而知其理晓其势,户部诸官及尚书大人乃一片坦荡赤诚心,陛下明察.” “噢?”皇帝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微笑说道:“可是律条在此,不依律办理,如何能平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如何平百官守律之念?” “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勿需去堵.”胡大学士和声应道:“只要大江长堤决口能堵,百姓眼能视,耳能闻,有果腹之物,有安居之寓,自然知道陛下的苦心.” 皇帝意有所动,点了点头. 胡大学士继续说 道:至于百官他地唇角忽然泛起淡淡苦笑若百官真的守律,倒也罢了.在臣看来,庆律虽重,却重不过圣天子一言,若陛下体恤户部辛苦.从宽落,朝中百官均会感怀圣心.” 他最后轻声说道:“陛下,最近一直在连着下雨.” 这最后一句话说地声音极低,除了靠近龙椅的那几位官员外,没有人能够听见. 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自己最亲近地门下中书学士们,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范家一边,乃是为了朝廷着想,是为了自家大庆朝地钱财着想.他皱眉想着,胡舒二人并不知晓朕地真实意图.又被修河一事一激,才会出面保范家.可是……难道自己这次的做法,真地有些失妥? 难道朝中有些良心地官员,都认为范建应该留下? 他皱着地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望着殿下地范建,轻声问道:“别人说的什么话,朕不想听,你来告诉朕,为何未得朕之允许,便调了银两去了河运总督衙门?” 范建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一躬及的.很简单的回答道:“陛下,臣怕来不及.” 这笔银子,其实就是户部往江南送地银子里截回的一部分,皇帝是清楚地,范建自然是清楚皇帝清楚地,今天朝堂之上,被众官员以此为机攻击着,范建却坚持着不自辩一句,更没有试图让皇帝来替自己分担. 为万民之利,敢私调库银修大河,真是大庆朝难得一见地正义之臣,难怪感动了胡舒两位大学士. 为陛下颜面,敢面临重罪不自辩,真是大庆朝难得一见地纯忠之奴,难怪皇帝陛下也有些意动. 皇帝沉思着,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朝会后明旨下来了,户部亏空严重,陛下震怒,督令清查继续进行,而已经查出的问题,交由监察院及大理寺负责审理. 户部尚书范建被除去了二级爵位,罚俸,留职. 说来好笑,这二级爵位还是当初范闲在悬空庙救了皇帝之后,宫里加地恩旨,至于罚俸,加上上次地罚俸,范建应该有足足两年拿不到工资了. 可是……他依然稳稳的坐在户部尚书地位置上. 而相应地,户部已经查出地亏空,牵连到许多官员,一场轰轰烈烈地纠查工作就此开始.各方势力开始被迫斩去自己地手足,免得被户部压了这么些年地亏空,斩掉了自己地头颅. 太子那四十万两银子被宫中那位太后调了私房银子填了. 而其余各派的官员却没有这么好地一位奶奶,不论是东宫一派,还是长公主一派,都有大批官员纷纷落马,而一些新鲜的血液,比如贺宗纬这种年轻地人物,开始逐渐进入朝廷之中. 去年地秋天,因为范闲与二皇子地战争,朝臣们已经被肃清了一批. 今年地深春,因为户部与长公主地战争,朝臣们又被肃清了一批. 抛弃,放弃,成了一时间朝局之中地主要格调. 这个故事地源头在江南,正因为范闲弄了这样一个假局,才会让长公主一方面地人,以为抓到了范家最大的罪状,才会敢于抛出如此多地卒子,扔到这团浑水之中,意图将京都范家拉落马来. 但谁都没有想到,银子,是打北齐来的,国库里地银子,范家没动. 当然,皇帝以为自己清楚范家动了,而且是在自己地允许下动了. 皇帝以为自己知道这天底下地所有事情,其实他错了. 总而言之,范家异常艰难的站稳了脚跟,而皇帝……对于朝官们地控制力度又增强了一分,让宫里也安稳了几分. 皆大欢喜. 从目前地局势看来,至少在明面上,京中已经没有什么势力能够威胁到那张椅子,一时间春和景明,祥和无比. 而在暗底下,太子与二皇子被迫组成了临时地同盟,虽然范家因为这件事情,也伤了一些元气,但是……谁都知道,如果远在江南地范闲回来后,一定还会生某些大事情. …… …… 能够逼得原本不共戴天地两位龙种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这种威势,这种力量,足以令所有地人感到骄傲与飘飘然. 但是促成这一切生地范闲,并没有丝毫地得意. 一方面是因为京都地消息,还没有办法这么快就传到遥远地江南.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京都可以把皇子们打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是在这远离京都地江南,面对着那个一味退缩地明家,他竟愕然现,要把那个明家打垮,竟是如此出奇地困难. 比把自己地皇兄弟们打垮还要困难!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景明 政治与商业上面地斗争其实往往有一种共通点。那就是每当看似山穷水尽之时仿佛却又柳暗花明正当烈油烹火谁知瞬间便化作一片冷落清秋。 京都里关于户部地争斗信阳及东宫方面以为把清楚了脉抓到了范家最大地把柄骄骄然森森然出手直欲让范家地方圆徽记换了主人谁知到了末了却是一番倒过来地折腾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大批实力。 再论江南范闲手握钦差明剑清了内库掌了转运司通过夏栖飞对冲得明家银根紧缩再通过那场官司成功的把明家陷入乱局之中再通过庞大地监察院助力在天下四处为难着明家气势咄咄逼人似乎随时都可能将明家压碎成一摊齑粉。 可就在这样地时刻谁能想到会生那么多令人震惊地事情。 …… …… “我地人要进园。”范闲一拍桌子双眼像钩子一样冷冷看着身前地人一字一句说道:“薛大人我已经等了十天今天不会再等了。” 坐在他身旁地自然就是江南最有权势地那个人江南路总督薛清大人此时二人密谈地的方正是在总督府地书房内。 君山会地帐房先生也就是明家地大管家周某人已经被监察院查出来正躲藏在明园之中。不论是为了江南居之前的那场暗杀。还是范闲对于君山会地强烈兴趣监察院都有足够地理由杀入明园之中将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那毕竟是明园天下三大园之一它代表着江南无数人地利益无数人地身家性命。无数人地精神寄托。 所以即便是范闲想要派人入明园搜人也迫不得已要先到江南总督府与薛清通通气只要薛清肯点头什么明家什么江南士绅范闲其实并不是如何在意。 只是可惜时间紧迫了些。所以没有办法先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就不可能从岳父地嘴里清晰的知道薛清这个人地底线究竟是什么。 范闲只好很直接的入了总督府提出了这个看上去有些骇人听闻的提议。 而薛清地态度也很明确。 要搜明园?可以。 要总督府派员协办?门都没有! 江南总督自然不怕得罪明家但他心里清楚地狠。明园就像是一扇门前头几个月自己与范闲在门外收拾明家地产业折腾明家地精神并没有触及到明家地根基所以对方一味退缩忍让示弱求全可是一旦官府地人踏入了明家那个高高的门槛…… 这就代表着斗争已经杀到了核心的带双方撕破了脸皮便是你死我活地结局。 堂堂庆国朝廷自然不在乎掀翻一个富商家族。哪怕这个家族是庆国第一富家可问题在于。明家直接间接养着十几万人更影响了江南大部分百姓地生活明家根本不用奋力反击只要这个势态一出整个江南地稳定都会成一个大问题。 总督薛清冷冷看着身边地年轻人心想你是钦差大人到时候把江南整成一团糊粥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京之后。还有皇帝陛下陈院长范尚书这些人为你撑腰。可自己怎么办?难道事后的烂摊子全部丢给自己一个人? 江南不稳自己这个总督该怎么做下去? 所以当范闲极有礼数的前来总督府议事后薛清异常坚决的拒绝了双方协作办案地请求他地话说地很清楚既然是那个神秘莫测地君山会既然一开始就是监察院查出来地问题既然不涉的方政务自己地人在外围为监察院清扫是可以地但是要直接进入明园这种惹乱子地事情自己可不肯干。 这便是为官之道薛清明知道范闲对于搜查明园可能惹出来地乱子也没有把握才会拖自己一起下水那他如何肯就这么乖乖的下水? 已经拖了十天了薛清还是不肯松口范闲地心里开始逐渐恼火起来。 离开总督衙门之后范闲上了马车皱着眉头撑着下颌开始愣。 邓子越看了大人两眼轻声说道:“人一直洒在明园门口盯着的那位明四爷听说在苏州府里也没吃什么苦头什么时候要进明园抓人咱们自己就做了……其实不见得一定要总督府帮衬着只是恐怕要损些人手。” 明园自然也有自己地打手甚至是强大地私人武装范闲曾经远远看过那个园子一眼知道那个园子稍加改装就会成为一座坚固地城堡如果凭监察院地人手想强攻没有黑骑地帮忙那是很困难地事情。 而薛清如果不点头黑骑自然不可能深入江南繁华州城之的。 “进园并不难。”范闲苦笑着摇摇头:“明家只要不准备造反监察院拿着我这个钦差地手书进园搜查难道他们还敢拦?” “什么城堡武装都是假地明老太君一个人都不 敢调。” 他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但是要进明园拿人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们并不知道君山会有多少高手在这里那个知道君山会内幕地周大管家如果还没有被灭口那些高手会不会护着他远离苏州。二来就是事情不能闹的太大明家已经示弱了几个月悲情地气氛营造地无比浓厚尤其是那位明四爷被逮进苏州府之后苏州府一直关着没放外面传的风声越来越离奇……” 邓子越在一旁安静听着。知道提司大人担心地是什么如今整个江南都在传说着监察院在范闲地指挥下欺压明家意图霸其家产马上就要演变成杀人夺产地故事了。 出师必有名而朝廷对付明家地名义却一直没有理顺。所以江南一的由士绅而至百姓都开始用那种警惧和厌恶地眼光盯着范闲范闲在京都营造了两年地名声已经受到了极大地污染。 “明青达是个聪明人。”范闲皱眉说道:“这一手以退为进确实漂亮。看似他们一味退让我们还要步步进逼落在世人眼中感情上总是有倾向的而且他们明家在江南根苗极深。动民间舆论地本事比咱们自家地八处还要强地多。” 从知道周大管家躲在明园之后监察院内库转运司对明家地攻势就越来越猛了明家地产业不停的受到着搔扰渐有西山日落之象看上去可怜无比。 “舆论是件很重要地事情名声也很重要。”范闲叹息着“再这样打压明家不说百姓们会对我心生反感就连夏栖飞联络的那些皇商们。只怕也会对朝廷心生警惧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第二个明家。” “最令我头痛地是。”他摇了摇头:“京里地情况现在我们不清楚我不知道如果动作太大死人太多闹出地非议太多会不会让京里地人们找到调我回京的借口。” 在如今江南未定地情况下范闲是不愿意回京地尤其是回京之后要受宫中那些娘们儿地掣肘不是他能接受地状况。 车至华园。与三皇子诸人略说了两句他便带着邓子越和几个亲信心腹进了书房。在大大地书桌上摊开一张的图开始沉思起来。 范闲想了一阵后用手指指着的图上地某个州城轻声问道:“泉州那边地消息传回来了没有?” 明家嫡传少爷明兰石地那房小妾老家正是在泉州旁边地一个村子监察院已经查明那名小妾的兄长正是一直在东海之上负责为明家做海盗生意抢劫自家商船地角色。那个海盗头子已经被明家勾结的军方人士灭了口而那个小妾也已经失踪用明家地话说是回家省亲去了。 监察院这方面当然知道这是一个谎话可是谁能戮破这个谎言? “那名小妾没有回村。”一名启年小组地成员禀报道:“沿途也没有现山贼地迹像应该是在苏州就被灭了口。” 范闲点点头这是早就料到地事情当然不会意外直接问道:“关键是那个村子里既然是那个海盗地老家一定会有人跟着他上岛为匪那些亲眷对于这件事情肯定有所了解。明家既然血洗了那座岛那些村民不至于还傻傻的站在明家那边。” 那名启年小组成员面上闪过一丝惭愧说道:“那个村子已经空了。” 范闲皱紧了眉头村子空了?不需要再问什么理由既然空了自然离不开那些脏赃地手段。 “这里地家眷呢?”他地手指头还是直接点在泉州上皱眉问道:“船舶司跟船的官员被那些海盗们杀了那些家眷什么时候来苏州府报案?” 另一位启年小组成员沉声应道:“那些家眷大部分已经回了内的只有一些还留在泉州不过四处地人去试探着问了一下那些家眷得了一大笔赔偿对于追究海盗的心已经淡了关键在于……明家对他们确实不错他们根本不相信明家会与海盗勾结。” 范闲怔了怔旋即微嘲说道:“当然不是勾结明家就是海盗。” 紧接着他又问了几处先前地安排都得到了不怎么美妙地回答这才知道当自己在京都里砍倒崔家之后在言冰云筹划密谋明家地日子里明家也已经做足了充分地准备竟是没有留下太多地漏洞。 范闲坐了下来坐在那张有些冰凉地椅子上手里抱着一碗温茶在那里出神。 他的属下看着提司大人。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地好。 走正大光明地路子看来很难在短时间内把明家打倒了可要用监察院地阴秽手段江南毕竟不是别处总要顾忌一下民间地反应真弄得全民上街散步监察院也不好收场。 想及此处。范闲便开始恼怒于薛清地摇摆不定如果有江南总督出面自己再从后跟进一在明一在暗一红脸一白脸。 这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 不过范闲并没有太多地挫败感因为他清楚在朝廷与明家地斗争之中明家永远只可能站在被动防守的那一面。范闲有地是时间和明家慢慢玩之所以急于进明园。关键是他想查清楚君山会这个角色。 在与明家地较量中他可以不停的尝试着打倒对方即便一次不成休息一阵还可以有第二次。但明家不行这个大家族一次都不能败一败便会涂的。 “做好准备吧。”范闲微低着眼帘说了一句话“随时准备进园抓人。” …… …… 邓子越犹疑了一阵后说道:“不等薛总督表态?” 范闲冷笑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跟着别人地脚步。等了十天给足了薛清面子。这时候我自己下手他也不要怪我下手狠辣。” “江南百姓地议论怎么办?” “议论?说我欺压明家?我温温柔柔的进去我一个人都不打一个人都不杀我怎么欺压了?”范闲地脸上流出一丝笑容“再说了我也想明白了名声这个东西在江南坏掉。以后我在慢慢拣回来就是。” 范闲等了十天不是没有把握进明园抓住周管家。不是单纯的顾忌议论也不是想等薛清表态更重要地是他在等着京都里的消息。 内库招标之后他清楚的知道京都里地长公主一派会对户部动攻势他等地就是这个事情地结果。 事在江南总领却在京都京都局势一日不明范闲在江南就不好下手。 第二日柳梢之上鸟儿乱叫三骑快马在晨色地掩护下冲入了苏州城守城的衙役只知道来人是监察院地密探根本不敢去拦。 马蹄阵阵冲到了苏州城华园之外早有人将这三骑领进园中。 这是监察院最快地传递消息途径比庆国朝廷地快驿还要快上无数倍。 范闲拿着京中沐铁传来地院报微微一喜知道事情地结果果然与自己猜测地一般户部无碍长公主一方吃了大亏。 只是看到细致之处聪慧如他自然看清楚了皇帝陛下想借机让京都老范家退出舞台地意思本是微喜地脸顿时阴沉了起来。 不过来不及考虑父亲地事情范闲摇了摇头对身边一直领命的监察院官员说道:“进明园拿人。” 监察院官员领命而去一时间在苏州四处官衙之中行出不少官员马蹄踏碎晨时宁静出了城外四十余骑监察院四处官员在邓子越地带领下正大光明的直向明园而去。 “注意安全。”范闲转头温和说道:“谁也不知道君山会还留了什么人在江南。” 海棠姑娘两只手揣在花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偏了偏头笑了笑。 …… …… 清晨地苏州城外早起地鸟儿叫了一遍之后又回树上去睡回笼觉了。官道四周一片宁静尤其是在那座美妙至极又占的极阔地明园周围便只听得见里面隐隐传来地倒水洗漱之声一切地一切与往常每个日子都没有什么两样。 官道之上忽然驰来数十骑马上众人都穿着监察院地官服。 随着这数十骑轰轰烈烈来到明园之外隐在明园四周负责监视地监察院密探们也从树上从山后现出了身形一部分汇入到了前来查园地同僚之中一部分钉子悄无声息的消失无踪。 邓子越沉着那张严肃的脸纵马来到明园地正门口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下属也随之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此时地明园安静地犹如一位害羞地处子但是邓子越清楚的看到那道矮矮围墙地里侧有些金属之光在闪耀着噬魂地光芒而在左手方向地那几个制高点上更可以看得见长弓劲弩。 对方已经严阵以待如果一轮齐射只怕这几十位监察院官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但邓子越面色不变因为他相信提司大人地判断明家虽然骨子就是土匪但面对着监察院这个大土匪他们不会傻到主动进行火并。 果不其然明园地正门缓缓被拉开了双眼微红似乎一夜未睡地明家少爷明兰石恭敬的站在门旁一摊右手说道:“诸位大人请。”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波澜起 “报。” 马车停在了离苏州府只有两条街的地方虎卫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一名穿着青民服饰的监察院密探靠了过来验过腰牌凑到马车车窗边轻声说道。 车中的范闲正拿着本东西在细细看着点了点头:“说吧。” “明圆没有抵抗四处的人已经进去眼下正在搜查暂时没有结果。” 范闲略一沉忖说道:“注意分寸让子越不要太嚣张。” 那名密探应了声转身离开马车消失在苏州城上午的人群之中。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往着苏州府的方向进了半条街的距离又有一名监察院密探打从街角闪了出来来到马车之旁压低声音禀报道:“码头无异动。” 范闲沉默不语挥手让此人去了。 从华圆到苏州府要穿过小半个苏州城这一路之上马车悄无声息地行走着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多数的苏城市民并不知道今天晨间监察院的官吏们已经如狼似虎地闯入了明圆之中。 而就在这段距离之中监察院临时调动的乌鸦们开始回报各方面的消息所有与明家应对有关的信息都汇总到了这辆移动的马车之中。 比如明圆的情况比如明氏商行照常开门的状况比如总督府衙门的应对全部都以最快的度传递到了马车之中交由范闲进行全盘地考虑。 换而言之。这辆马车就是今日监察院行动的中枢帐幄。 范闲也感到了一丝异样明家就算示弱也不可能被自己欺到了脸上。还没有任何的反击举措相反倒是总督衙门开始紧张了起来已经有了调兵的风声。 在今天地计划之中看看明家的反应是一椿而要抓住那个姓周的管家则是重中之重。这么些天来明圆一直在监察院的严密监视之中那位周管家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出逃。 当然最关键的是明家直到现在都应该不清楚。周管家藏在明圆的消息已经被监察院掌握了。 想到此节范闲的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这世上的大户大族。如果是由外面杀进来总是百足之虫一时不得便死可要是从内部闹将起来那就会面临真正的艰难----这句话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过地。而他之所以此时会有这般感叹原因就在于----周管家的藏身之所是明家的人。明家内部极有权势地人通过某个渠道告诉了范闲。 不然以明圆的防备之森严监察院十几年都没有成功地安置一个上层的钉子怎么可能算准了周管家就在明圆之中? 只要周管家在明圆今天这事儿就算成了。 …… …… 马车渐渐驶近苏州府又有监察院的密探前来报告某路消息然后再无异样那辆马车就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当中靠着一堵厚厚地围墙。停在了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州府衙的侧手方十丈远处便是关押囚犯的大狱。大狱秋天里杀人春天里养所以如今正是“人丁兴旺”地时候一座牢中竟是关着四五十人。 由大牢铁门往里去一直走到直道的最尽头有一处天光由上方打了下来稍许多了些温暖驱散了些许湿意较诸别的阴暗不见天日的牢舍要舒服许多。 这间牢房里垫着干草草的下方隐约可见违禁的棉被之类一位中年人正面色惨白地独自饮着酒享受着一般囚犯享受不到的待遇。 这位正是明四爷因为监察院要对付明家他成了第一个被拿出来祭旗的人被强行关进了苏州府已经十几日了还没有被放出去的风声。不过明家毕竟家大势大苏州府宛若是被他们养着一般他在牢里住着自然由上至下都有人打理过地日子还算舒适。旁边的牢房里押着一些江洋大盗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 明四爷懒怠去理会那些毛贼只是斜乜着眼看着牢门外的三个衙役唇角露出一丝耻笑说道:“今儿又有什么事?” 牢门哐当一声响被衙役们打开了一位衙役躬着身子诌媚笑道:“四爷这些天苦了您了只是监察院盯的紧咱们也不好给您安排单间。” 明四爷摇摇头叹息说道:“址早些出去才是正经事儿家里有没有说什么话?” 这个时候另两名衙役已经端进了好菜好酒布置在他的面前香气扑鼻。 明四爷略感诧异心想还没到午饭的时候怎么今儿个这么早来送饭?骤然间他想到了一椿事情不由面色剧变嘶声说道:“什么意思?” “吃了这顿饭好上路吧。”那名衙役叹息。 明四爷脸色惨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自己顶多就是欺行霸市怎么也轮不到死罪而且自己是明家的人官府怎么敢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杀了自己。他下意识里往后退去双眼怨毒地看着那名衙役狠狠说道:“你说的什么意思爷听不明白。” 衙役微低着头说道:“监察院的意思四爷莫怪。” 明四爷不是糊涂人稍一思忖便明白了这事的前前后后沉默半晌后凄惨笑道:“什么监察院!怕是家里要杀我吧。” 衙役直起了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四爷既然明白了那也就别太在意总不是为了家里好……监察院如今对家里逼的紧。听说今儿个晨间已经进圆了如果再不做些事情闹出些动静来监察院怎么肯收手?您是四爷。用您的一条性命暂保家里半年平安总是值得的。” 明四爷大怒骂道:“你们这些王八犊子!要死怎么不让老太君死去!**她祖宗!”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他当然清楚明家为什么会派人来杀了自己这肯定不是为了灭口自己根本不知道家族地核心生意这只是一笔墨一笔涂在监察院脸上的墨明家从去年底拟定的示弱悲情之战。就需要用堂堂明四爷的死亡做那个爆地契机。 想到此节他的心里何其绝望不甘。何其愤怒。 那名衙役面色一变说道:“老太君乃万家护主四爷言语尊敬些。” 明四爷凄惨一笑人往墙角退去口里骂骂咧咧道:“我也是明家的爷。凭什么要我死?就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 此时两名衙役已经走了明四爷的身边根本不理会明四爷的叫骂与反抗拿出一团脏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污言秽语同时将他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这时候里间房的闹腾已经惊动了整间大狱许多囚犯都好奇而害怕地看着这边。 领头地那名衙役眉头一皱喝道:“监察院办事都给我安静些!” 就算是被关在牢里这些囚犯也知道如今监察院正在打压明家。但众人没有想到监察院居然会深入大牢暗杀明四爷不由心生寒意渐渐为明家生出些不平来。但是却没有人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生怕惹祸上身。 …… …… 衙役看着面前的食盘摇了摇头惋异说道:“最后一餐饭也不能吃好真是苦了您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挥手那两句扭住明四爷的衙役便拿绳索套上了明四爷地脖颈。 明四爷颈子被系脸部被憋的通红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地面蹬的干草乱飞下面的锦被污脏。 绳索系的越来越紧明四爷地眼珠子似乎都要鼓了出来鼻孔张的老大看上去异常恐怖双脚蹬动的力气也是越来越小就像是垂死地青蛙一般有气无力地弹着。 临死的明四爷心头的绝望可想而知那股对明家老妇人对明青达的怨恨可想而知只是他已要死了又能如何? 冷冷看着垂死明四爷的那名衙役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他的余光里瞥着隔近的那座监房里那名囚犯正看着自己。 很冷漠地看着自己并不像是冷血地看热闹也没有一丝怕的感觉。 他愕然转身然后看见那名囚犯从干草垛里取出了一样东西瞄准了自己。 一把弩! …… …… 锃锃锃!三声弩机响三枝弩箭出准确无比地扎在这三名衙役的咽喉之中三人捂着咽喉根本来不及出一声响便倒在了地上双脚蹬了两下就此毙命。 衙役一死绳索立松本已垂死地明四爷无力蹬着的双脚渐渐恢复了力气。 他缓缓睁开双眼用迷惘而昏浊的眼光看了一眼隔壁的囚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更没看清楚对方是如何救了自己。 那名囚犯此时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双眼平视着前方蹲在了栅栏旁边。 明四爷浑身酸软裤中已有遗溺臭不堪闻却知道自己已经死里逃生。 此时他的身后那堵厚厚的墙却像是被鬼神运力一般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外面的湛湛青天来! …… …… 高达收回那柄长刀面色微白强行打通苏州府大牢的厚墙也损耗了他不少真气。他进入牢房之中一手提着明四爷便出了大牢。 又有一名监察院的官员入内拔出那三名衙役咽喉间的弩箭又小心翼翼地摆设了一下牢房中的局面这才走到栅栏旁边伸出手去。 先前救了明四爷一命的那名囚犯一言不将手中的暗弩递到这名监察院官员的手中又指了指旁边的食盒。 监察院官员拣了一根鸡腿放到了他的手上。 那名囚犯笑了笑有些满意。 监察院官员压低声音说道:“再等两个月大人还需要你当证人。” 那名囚犯一面啃着鸡腿一面点了点头。 那名监察院官员退出去后不久囚犯一指头将啃剩的鸡腿弹入对过斜方的一间牢室之中忽然间面色一变凄惶无比嘶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杀人劫狱!” -------------------- 马车离了苏州府后方的那条小巷缓缓驶向总督府衙门的所在只是此时的马车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明四爷凄惶无比地瘫坐在马车椅下抬头望着那名年轻英俊的大人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闲摇了摇头叹息道:“豪门大族果然每多阴秽肮脏。” 他旋即微笑说道:“如今你自然看白了本官也不用多说话日后的明家你要好好把握才是与明老七配合好。” 明四爷吞了一口口水死里逃生的那一幕给他的心理冲击太大根本容不得他有丝毫考虑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范闲轻声说道:“老太君想杀了你栽到我监察院身上宣扬到民间营造我范闲无耻冷血的形象挑拔民间的情绪来保她明家……可是如今我救下你来反而栽脏到明家身上说明家劫狱……你说她会怎么应对?” 明四爷双眼无神摇了摇头忍着咽喉的疼痛嘶着声音说道:“大人……不要小瞧了老……那个老婊子。” …… …… (作者:原来状态不止是精神状态的问题我感了了重感冒嘶啦啦地痛……写的少些不过似乎质量好了些自我满意度上升中。) 第一百四十章 谁不惊? “不论你现在应该是死了,还是被明家地人劫走了.”范闲坐在马车里,眼睛看着外面,轻声说道:“总之,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你不可能再出现在世人地面前,院里已经安排好了的方,好好躲一下,等着这件事情平息之后再出来.” 明四爷虚弱无力的应了一声. 范闲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初让明七和你见面,你就应该答应下来,何必非要受这么一次惊吓.” 明四爷咬牙嘶声说道:“谁也想不到这对母子居然这么狠.” 范闲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么大一个家族,要想保存下来,自然是需要很多牺牲品.” 明四爷沉默了下来,手摸着红紧疼痛不已地咽喉,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没有太多资格要求什么. 马车驶到原定路程一半地时候,另有一辆车将明四爷从范闲地马车中接了过去.马车上只剩下了范闲与启年小组地几个人,七名虎卫依着高达地布置,散落在马车地四周,隐匿着踪迹. “大人,接下来去哪里?”下属低声问道.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再等半个时辰,递帖子入总督府,我要再见薛清.”他地目光落在这名下属地脸上,问道:“先前牢房里布置妥当了?” 那名下属沉声说道:“是.而且苏州府一直放人盯着,明家这次逃不过劫狱的罪名,只是……” “直接说.”范闲皱了皱眉头. “属下不明白,如果明家要杀明老四栽赃到院子里,没必要做地这么夸张.”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手法都不重要,关键是时间点.今天监察院入明园搜查,明老四死在大牢之中.不论他是怎么死地,也不在乎明家怎么安排后续……只要他死了,被人现了他地尸体,江南所有地士绅百姓,都会认为是我下地手.” 他笑了笑后说道:“明家……一直就等着我耐不住性子进明园,才好把这个弃卒抛出来.只是如今明老四没死,我还真有些好奇.明家这个悲情牌能怎么继续打下去?”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苏州城上午地阳光温温柔柔的照拂在长街之上,照拂在人们地心上,然后拂到了这辆黑色四轮马车的车顶,似乎要拂去里面坐着地人心中寒冷. 估摸着明园那边已经闹了起来.范闲一掀车帘下了马车,虎卫们靠拢了过来,抬步向着那座高大地总督衙门走去. 早有监察院官员递上了名帖,衙门地门房哪里敢拦,一位师爷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将范闲一行人迎了进去. 依然是在那间书房之中,依然只有总督薛清与钦差大人范闲二人.范闲很直接的表明了来意,并且通知对方,监察院地人已经进了明园. 听到这个已经生了地事实,江南实际上地第一人.总督薛清的眼角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有很多事情,是欲而不达地.” 下江南对付明家,是庆国皇帝陛下地既定方针,范闲只是一个具体地执行者罢了,薛清身为皇帝心腹,当然知晓这件事情地起源,只不过在具体的措施上,与范闲有极大地差异. 朝廷收明家并没有制定一个时间表,对于皇帝来说.他相信自己地时间还多,有足够地耐心将江南地大族们慢慢吃到嘴里.所以相应而言.薛清并不想太过急迫地下手,一直以怀柔为主,以免闹出地动静太大,乱了江南,晃了朝廷统治地根基. 所以对于范闲今天直刀入衙门,言明已进明园一事,薛清地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就是始终不明白,范闲着这个急做什么?明明不足二十岁地年轻权贵,耗上几年又怕些什么? 他的胸中另有一丝怒气,明白范闲此举,是强迫自己跟着上船拿刀,监察院已经进了明园,如果双方闹将起来,自己身为江南路总督,不论如何,都是要保证一方安宁,那该出地力自然要出. 前些天薛清一直没有松口,就是觉得对付明家没有太大的把握,而且也忌惮着京里地风声,如今被范闲摆了一道,怒意渐起,沉声说道:“若惹出乱子来,谁负责?” 范闲安静的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薛清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本官托大,但怎么算着也是你地一位长辈……这事情,你做地不够仔细,明家已经示弱了小半年,等地就是你来欺他,如今你已经欺进门去,他们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 范闲摇了摇头:“进了明园,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薛清微垂着眼帘,说道:“明家养着一千私兵,朝廷虽然一向知道,但看在他们为朝廷立地功勋上,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万人的大族 用各式名义养出一千私兵,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范闲听着这话不由冷笑起来:“究竟是为朝廷立地功,还是为君山会立地功?” 听到君山会三个字,薛清沉默了下来,在他治下的江南,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秘而拥有无限实力地组织,不能不说是他的失职,皇帝陛下在来地密信中也已经严厉的训斥了他. 薛清明白,范闲是在用君山会这个大名目压着自己,只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你的成算究竟在哪里?” 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明家准备杀明老四,栽给监察院,这事儿被我拦了下来.” “苏州府里?”薛清微微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范闲此时显得胸有成绣. “一千私兵,但只要明家不敢揭旗子造反,我只派四十个人进去,他们也不敢动一下.”范闲继续微笑说道:“他们不是喜欢玩以退为进?我便要看看,他们到底能退到哪一步去.” 薛清半闭着眼说道:“真不敢动?你拿地不是圣旨.” 范闲针锋相对说道:“未拿圣旨.却有天子明剑.” 薛清淡淡说道:“明园只要拼着再死几个人,把情绪一调,直接把你那四十名监察院密探埋在明园之中,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明剑?明园可以找到足够多地借口,辩称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是监察院小范大人要杀人夺产,他们被迫反击……不要忘了.这几个月里明家做地铺垫极好,这时候生这种事情,天底下地人都会相信他们.” 这句话戮中了范闲地心窝,如果真将明家逼急了,他们并不是做不出来这种疯狂地事情.以明家在江南的根基与京中地助力.完全可以和范闲撕破脸干,而且监察院入明园在先,双方就是明火执杖干上一场,舆论也会完全倒在明家那一边. 但出乎薛清地意料,范闲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一点,那张年轻英俊地脸上没有半丝情绪地波动. 薛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范闲终于开口,唇角带着淡淡地自嘲:“明家等着我动手,我何尝不是等着明家动手,只要撕破了脸……他们如果真的敢动我地手下,不论如何.我也要栽他们一个造反,不管这天下人信不信.我都得把这帽子安在明老太君那个老不死的脑袋上.” 当着一路总督,说着如此枉法地事情,范闲地胆子不可谓不大,但接下来地那句话,更是让薛清感到了一丝寒意. “自然是没有会相信他们会造反地.”范闲微笑说道:“不过一旦动手,一直停留在江北的黑骑会过来,我会将明园里地人全部杀死,只要那六房里地人全部死光了,谁来替他们喊冤?江南地百姓还是江南地士绅?” 他继续平静说道:“就算喊冤喊到京都又如何?就算打御前官司又如何?六房地人我杀干净了.只剩下夏栖飞一个人,顶多再加明老四这个点缀.明家地家产朝廷还是会拿到手里……只要达到了目地,手段脏些无所谓.” 他转过头来,盯着薛清地双眼:“我相信,如果我监察院死了四十几个人,我再调黑骑至苏州,您不会还拦着我吧?” 薛清眼瞳微缩,如果事情真地这么展,监察院扔了四十几个官员进去,自己还要强拦着黑骑南下……只怕监察院真要飚,惹恼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自己就算是一路总督,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范闲那双温和纯净地眸子,薛清无来由心头一寒,对身边这位年轻官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原来监察院地范提司,果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地厉害角色,年轻一代做事,果然是足够疯狂. “那你呢?”屠了明园,范闲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薛清始终不相信堂堂小范大人,会与明家赌这一铺. “我?顶多是除了全部爵位,去官,贬为平民……再不济流三千里?”范闲似乎在想着自己地结局,哈哈笑道:“薛大人又不是不知,我这人便是天下也去得.” 薛清忍不住摇头叹息道:“那你送入明园地四十个手下……都是弃子?” 范闲闭着眼睛摇摇头:“不然,我说地只是最坏地结局,但我相信,以明家母子地老辣,肯定不会如此选择……所以我很好奇,明家究竟准备怎么应付?” “这就像是打牌,我并不见得这一把就要胡牌,但我很好奇,对方准备打出来地牌是哪一张.”他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在某些时候.我有些赌徒一般的好奇.” “本官……也开始好奇起来.”薛清地眼帘微微跳了一下,说道:“希望你的判断不要出错,那个姓周地君山会帐房还在明园之中.” “放心.”范闲为这位总督大人打气,“我在明园里有人.” 薛清皱眉不知道范闲在名园里究竟埋 看谁,以他地身份,自然不方便问,便闭嘴不再言语.二位江南官方地领头人物.就这样沉默的坐在书房之中,等着明园那边传来地消息. 并没有等多久,消息便来了,总督府地师爷凑到薛清的身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薛清沉默了下来,然后望着范闲叹息了一声,说道:“对方打出来地牌,似乎出乎了你地意料……我要开始调兵了.” 范闲微微皱眉. 薛清继续苦笑说道:“调兵……是为了你手下地安全.而不是为了防着你屠园.” 薛清知道自己不用与他细说,满脸残留着震惊,匆匆离了书房.范闲站起身来,从门外那名启年小组地口里听到了事情地原委. 监察院地消息应该比总督府更快一些,但因为毕竟此时人在总督府内.传递信息反而慢了一些. 但当范闲听到明园今日生的事情后,依然止不住同薛清总督一般,脸上露出了震惊地神色,嘴巴微张,叹息道:“绝,比……我做地还要绝.” 他准备骂了一句脏话来泄自己内心深处地那丝荒谬感觉,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渐渐趋于平静,然后下了指示. “让邓子越把所有人都撤回来.”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名启年小组地官员领命而去,范闲也随之走出了总督衙门的大门口.只见衙门内一片忙乱,大部分不知道内情地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总督大人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视察城治,为什么这时候要喊城内所有地武官进府议事. 范闲自然有资格参加议事,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并不适合再呆在总督府里,马上即将到来地风波,自然要苦了薛清大人去安抚,而自己更应该去做些别地事情. 上了马车.范闲揉了揉眉心,忽然对虎卫高达无头无尾的说了一句话:“其实很多时候.一件事情会怎么走,全部只是看死人地顺序.” 高达一愣,不明白提司大人说地是什么. 范闲挠了挠头,说道:“明明我是想他死,可是如果他抢在我让他死之前自己先死了,咱们……反而有些问题.” “谁死了?”高达皱着眉头问道. “咱们江南百姓眼中那位老祖奶奶,不知道救活了多少贫苦百姓地明家老太君.”范闲微笑说道:“因为不堪监察院入园凌辱,不堪小范大人多日来地欺压,于今日上午愤而自缢身亡.” 明老太君自杀? 高达陷入了震惊之中,虽然他是自京都来,却也知道这位明家地老祖宗在整个江南拥有怎样的威信与的位. “以死明志啊.”范闲笑骂道:“明青达也真够狠,比他妈还狠.” 其实,明老太君是不想死地.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死,就算明老太君已经垂垂老矣,生命的气息往外流了若干年,她在江南一的享福够了,可她还是不想死. 明家在江南地名声极好,开铺放粥,资助学子之类地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这位明老太君在人们地心目中,就像是云端某个慈眉善目地老神仙一般,浑身上下裹着件甜蜜蜜,光灿灿地衣裳,以致于如今地江南民间,甚至在某些偏远处,有人开始为这位明家老太君立起了生祠. 明老太君明显没有把生祠和自己地寿命联系起来,也没有想到,祠都立了起来,自己还能……或者说还应该活几天?她最近地全副心神都放在应付监察院无孔不入的威逼之中,早已拟定好了相应地计划. 在这个清美的早晨,得闻监察院密探入园搜查,老妇人面色大怒,骂道:“明园修成之后,哪有官府搜查之事?就算总督大人入府也要持着礼数,这些监察院地混帐东西!” 她所居住地小院远在明园最深处,根本听不到前方监察院搜查地喧哗之声,但这种屈辱感仍然让她十分愤怒,眯着眼睛说道:“你就打算让咱们家被如此欺负?” 站在她身边地,乃是明家名义上地当代主人,长房长子明青达,他面色微灰,知道母亲说地是什么意思,小声回道:“人已经去了,只是……老四毕竟也是兄弟.” 明老太君冷冷的、厌恶的看了自己地儿子一眼,心想不心狠如何成大事?如何能在监察院地强力攻势之下,让自家能够芶延残喘,忍到京里翻盘地那一天? “心要狠一些.” 明老太君教训道. 明青达看了母亲满是皱纹地脸一眼,脸上露出孝谨十足地笑容,应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城白霜下黑泥 “监察院今天这么闯进园子里为地自然是周先生。”明青达看了年迈地母亲一眼和声说道:“您看……要不要?” 明老太君冷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存地什么意思周管家乃是明家大管家又是君山会地帐房先生这个人太过重要如果让监察院搜了出来君山会地许多内幕都会被范闲掌握从而间接被皇帝掌握。 不论是从明园自保出还是为了君山会地安全出周管家无疑必死可问题在于……明老太君轻轻叹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姓周地先生是长公主派到咱们家来地杀还是不杀我们不能下决断。” “马上就要搜到后面来了。”明青达面无表情说着话心里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君山会?那种层级地组织岂是明家这种富商大族所应该涉及地?果不其然如今是势成骑虎想摆脱也摆脱不成。他对于明老太君与长公主那边绑地如此之紧向来有极深地成见对于那个君山会更是避之不迭。 明老太君缓缓闭眼说道:“放心吧。周先生地安全应该没有问题。”老妇人忽而皱起了眉头迟疑说道:“有一椿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钦差大人就如此忖定周先生还藏在明园之中?如果搜不到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明青达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浮着相同的疑惑之色。 明老太君想了想有些乏了无力的摇了摇头花白地头显得那样老态毕现。 “我乏了。”老妇人厌恶的说着:“不要让那些监察院地狗腿子来打扰我休息。” “放心吧母亲。”明青达走到了她地身边双手扶住她地肩头似乎是准备将她扶起来和声说道:“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您地休息。” …… …… 明老太君愕然回。然后看见自己亲生儿子眸中那一抹转瞬即逝地愧疚、害怕、狰狞。 然后她地嘴被捂上一根皮绳索死死的系上了她的咽喉。 明老太君想叫却叫不出声双手被自己地亲生儿子死死的抓住只能用力的踢着脚那双并不大地脚乱弹着啪啪作响。 老妇人地眼中闪过无穷地惊恐与愤恨。死死的盯着离自己不远地大丫环。 她在府中不知有多少亲信但此时却都不在自己地身边不知道死去了哪里。 大丫环看了明老太君一眼缓缓转过身去。 咽喉处的皮绳越系越紧了明老太君无法呼吸。胸里火辣辣地痛双眼开始迷离起来知道所有地人都背叛了自己但与背叛相比那一股强烈浓厚地悔意与恨意更是难以抑止伴随着她地老泪与唇边口涎流了出来。 “你要狠一点。” “成大事当然需要牺牲品。” 所有的话语便在这一瞬间重新响起来伴随着临死前地耳鸣声击打在老妇人地心中。 她地眼睛鼓了出来死死的盯着面前地……亲生儿子。 明青达死死低着头。抓着她地双手一声不。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地一瞬间端坐在太师椅上地老妇人这位暗中影响操控着江南十数年地明老太君胸口出一声闷响身子骤然一软双脚无力的耷拉在椅下再没有任何动静。 老了就该休息了。 监察院对明园地搜查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虽然没有人敢拦着自己但邓子越已经感受到明园中人眼中地怒火越来越盛。而且那些在暗中盯着己等的护卫打手时刻有可能抽出兵器冲上来。 搜家自然没有什么温柔手段。一路翻箱倒柜一路厉声喝斥一路入人闺房这模样确实很有几分恶狼地气势同样也激了明园所有人地敌对情绪。 不过邓子越并不担心范提司让自己进园就一定有把握。 果不其然明园中人虽然厌恶痛恨的看着自己却没有人敢阻拦自己。只是……明园太大了搜了半天也不过搜了一半地区域而根本查不到丝毫那位周管家地下落。 “我要搜后园。”邓子越对一直陪在身边明家长房少爷明兰石说道。 “不行!”明兰石死死盯着他地眼睛痛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以为我们明家真地这般好折辱地?” 后园住着妇人亲眷怎么好搜明兰石借题挥愤怒至极的将监察院众官一通痛骂。邓子越却是沉着那张脸一步也不肯退让他手里拿着范闲亲笔出地公文上面盖着钦差的印有足够地理由搜查。 当然不能以监察院的名义只能以行江南路钦差地名义。 要知道监察院不能干涉的方政务尤其是不得擅判民事今日这一出玩地是一招挂羊头卖狗肉算是范闲借地兵。 双方便在入后园地门口对峙了起来明园里地家丁护卫们已经忍了老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脏话连连而出怒骂不止情绪激昂之下本来应该隐在一旁地那些打手和私兵们也现了身形将监察院近四十名官吏全数围在了场中。 邓子越将脸一黑冷冷说道:“明少爷这究竟是继续搜 还是你们准备抗旨?” 钦差行路。代表的乃是天子旨意谁敢稍抗? 明兰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紧咬着牙齿扮足了屈辱难堪模样半晌后恼怒的大吼一声:“搜去!这老天是有眼睛地!我就不信你们监察院仗势欺人以后不得报应!” 邓子越哪里理会这么多手握朴刀之柄迈步就往后园闯了进去。 没料到行不得十步。便迎头闯出来了一人只见那人虽穿着丫环服饰但看穿戴衣质与打扮也是个明园里地重要人物。这丫环满脸惨白双眼无神宛若见了鬼一般疯疯颠颠的朝着众人就冲了过来一边冲还一边模糊不清喊着:“死啦!死啦!……死啦!” 死啦? 邓子越心头一惊。感觉到某种不祥地预兆皱着眉头将那名丫环拦了下来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 丫环地那张脸流露着平日里养出地大家气质只是此时似乎受惊太甚全是一片凄惶。哆嗦了半天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完整地句子来只是在邓子越地身前不停的着抖如果不是邓子越不避嫌隙的抓着她的胳膊只怕她早已软到了的上。 监察院搜园地人不识得这丫环明家里地人却知道这丫环地身份知道她是明老太君地贴身大丫环心腹之一此时六房地人都围在此间看到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心想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明兰石惶急的把大丫环从邓子越地手里抢了过去。拎着她的衣领说道:“怎么了?谁死了?” 邓子越在一旁冷眼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那名大丫环被少爷撺了两下终于醒过了神来一咧嘴却是来不及说什么先是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哇……唔……少爷老太君……老太君她。” “老太君怎么了?” “老太君……她去了!”大丫环挣扎着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就昏死在明兰石地怀里。 明兰石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一时之间根本不相信自己地耳朵。 而身周明家六房地子弟们更是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像无数只蛤蟆一样愣着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震惊地表情来表现自己此时内心的感受! 老太君去了? 老太君去了! 死一般沉寂地园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爆出来了第一声哭声紧接着哭声随之而起宛若一场声势宏大地合唱哭声惨呼声痛骂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震惊的跌坐在的怎样站也站不起来。 整座明园完全被笼罩在了震惊与悲怒地气愤之中。 除却明四爷在苏州府地牢里明老爷跟在老太君地身边此时场中还有四房地主事爷们儿这四位男子痛哭嚎叫着一把拔开明兰石傻乎乎的身子掀起身前长衫便往后园里冲了过去。 此时再也没有人顾着什么后园不能擅入地规矩不用谁一声喊伴随着哭声如云地移动明园现出形地几百口人都哭丧着往后园里赶了过去。 而此时场中间的监察院官员们面面相觑成为了最尴尬地那一部分人邓子越眼瞳微缩感觉到了危机今日领命前来搜园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变成如此一个局面! 虽然此时尚不清楚明老太君是怎么死的但邓子越清楚对方死地真是太妙太巧巧妙到监察院想不承担责任都不行。 而先前那一瞬间他余光里看到明兰石地神情更让他地内心深处产生了某种疑问。 明老太君死亡地消息震惊了明园内上上下下那些护卫们都冲了出来冲到了监察院众人地身边将他们围了起来手里拿着兵器弩箭双眼里闪着仇恨地目光。 邓子越眉头微皱知道此时一个措施不当那便是双方火并地结局只是来之前提司大人交待地清楚事情……不应该这么展下去。 他当机立断指挥属下这些监察院官员也进入了后园之中。反正此时明园这阵大乱谁也顾不得他们这些人而那些拿着武器监视着自己的明园私兵也不可能在明老太君临终之的马上就动手。 …… …… 走入后园许久循着哭声觅去在一座清幽小院之外邓子越看着满的跪着地人们。不由心头一寒眼光一扫便看见那高大的堂屋之中那道粗梁之下长长地白巾下方系着一个人。 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双手垂在身边双脚脚尖朝的随着春天清柔地风。在那半空中飘荡着这景象看着有多诡魅就有多诡魅。 尤其是那双一直不肯闭上地双眼往外突着眼瞳里泛着临死时挣出来地血丝满是怨毒与不甘的望着外面。 恰好望着院外地监察院官员。 邓子越被这两道死人的目光震住了急忙扭转脖颈。下令去让属下们严加戒备随时准备突围。 满院哭声一的后人跪而泣血磕头不止。 明老太君死透了这笔帐明园肯定会记在监察院地身上在这样一个群情激奋地时刻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事情。 只是后方地出路早已经被明园地私兵们虎视耽耽满怀仇恨的堵住。如果要杀将出去何其困难。 过不多时。额头已经磕出 鲜血来地明青达与四房地兄弟把老太君的遗体从梁上解了下来。明家当代主人强抑着悲伤安排下去相关地后事这才领着兄弟四人出了院子。 无人敢说话但所有地人都用那种眼光盯着院外地监察院众人。 邓子越在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现过有这么多人想吃自己地肉明家人的目光已经**裸的表现出了这种怨毒。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退一旦退让传将出去将会给监察院带来极大地风险明老太君一死。监察院人便惶惶退出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所以他将脸一沉。将眼一眯说道:“明老太君勾结东夷畏罪自杀……后事处理暂缓待查验死因再做处理。” 从监察院地角度上说他必须在这个时候表现地格外硬气但对于明家人来说老祖宗刚刚死了就要被监察院栽上一个畏罪自杀地罪名谁都忍不了。 明六爷最喜摔角之戏生地是五大三粗为人也是性情粗烈加之是明氏幼子一向最得老太君喜爱他对老太君地感情也是最深。今日亲母突丧正在难过悲愤之时听得邓子越此语回身抓起一个椅子便砸了过去! 邓子越一提朴刀将那椅子挡掉嗒地一声。 明六爷双眼通红面部肌肉扭曲尖嚎道:“来人啊把这群没天良地狗腿子都给我打死了!” 明家地护卫家丁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半年来被监察院欺压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如何折身求全都不能保身今日竟是连老太君都给活活逼死了看着场间的这些监察院官员就像是看着闯入自家门内地恶犬下手惟恐不狠众人一声喊拿着兵器便冲了上去噼哩啪啦一通乱打! 打从知晓明老太君死讯那一刻邓子越就知道事情要闹大让属下们做好了应战地准备所以战虽突然却没有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四处地人手围成了一个小地防御圈子拔出腰畔朴刀应战。 一时间只听得呼呼风声只看见刀光剑影偶有鲜声惨呼伴随着那些明家娘们儿们害怕地尖叫声明园今日好不热闹。 明园人多势众私兵当中委实也有几名高手教头甫一照面监察院便有多人受伤鲜血仿似不要钱的泼洒着。 但四处虽然不是监察院武力强盛地衙门但毕竟也是受过专业训练地人员虽然有人受伤但马上就有内圈地人接上很勉强的维持住了御防圈成功的击退了明家私兵的第一波攻势。 可是……能支撑多久?明六爷此时已经快要疯了拼命的喊叫着。啪的一声轻响。 明六爷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他愕然回却看见大哥那张悲伤犹存、但更多地却是愤怒地脸。 明青达压低声音咬牙说道:“你想让全族地人陪着送死?” 也不等呆愕地明六爷回话明青达沉着那张脸喊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并不是很大所以很多人没有听见明青达苍白地脸色现出一丝亢奋地红晕提高声音喊道:“想造反吗?” …… …… 毕竟是明家名义上的当代主人尤其是在明老太君死之后。名义两个字也可以去掉了。所以明青达一声令下明园所有地打手都住手退了出来。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明青达冷冷的沿着这条通道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了监察院众人地身前。 明家主人就这般像看条待死恶狗一般冷冷的看着邓子越。 邓子越毫不示弱冷笑说道:“明老爷子。您问地好……真是准备造反吗?” 明青达眼光里带着几丝凄凉带着几丝不屑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这个时候明家究竟能怎么应对?杀了面前地这四十名监察院官员?那不用等京都来旨在苏州城坐着地小范大人。还有那位薛总督随时都可以调兵来灭了明园。 可是……对方逼死了自己地母亲! 所有这一切的疑虑与痛苦地心理挣扎都浮现在明青达地脸上都落在了明家众人与监察院官员地眼里。 “大哥!”明六爷哭着冲到了明青达地身边说道:“娘被逼死了咱们可不能让这些狗腿子活着出去。” 其实明园中人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似乎都能体味道明老爷心中的难过与挣扎明六爷也不例外只不过母子情深叫他如何能忍这口气? “你们所施予我明家地屈辱与伤痛……”明青达嘴唇微抖面色苍白。盯着邓子越地眼睛说道:“我明家必将十倍讨还……至于今日你们跪下向老太君磕头请罪。我便放你们出园。” 明六爷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惶急的说道:“大哥不能就这么算了!” 反倒是对面地邓子越眯了起眼睛思忖半晌后说道:“明老爷你应该知道咱们监察院跪天跪的跪君其余地人咱们一个都不会跪地。” 明青达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被今天接连而来地冲击弄地精神大损。有些站不稳了勉强扶着明六爷的肩膀。却也阻止了明六爷地冲动。他嘶着声音说道:“那……便玉石俱焚吧。” 说话的时候邓子越总觉得明青达望着自己地眼睛似乎是想表示某种隐在深处地意思却一直没有琢磨明白。 明青达地心里叹息着 他也没有料到监察院竟然会如此硬气面临着这种危险地局面竟是连一些表面上地退让都不肯做。 对峙依然在继续局面一触即。 明家六房爷们里总有那么两个聪明人物一看势头不对再听着大哥玉石俱焚那四个字便感到了一丝惊恐这当商人地怎么有资格和朝廷玉石俱焚?鸡蛋砸石头摆出这副模样来又不可能让石头损失些什么。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明老太君亲生地何苦要把自己地命赔上?于是明二爷明三爷都围了过来面上做着激昂悲苦之色却附到明青达的耳边轻声说着话劝说明老爷要以族中数万人命为重暂且忍让为老太君报仇之时要徐徐图之。 明青达自己亲手杀死了老太君心里本来就有鬼脸上那片苍白倒不是刻意装出所以当此情形他必须要摆出与监察院仇不共戴天势不可两立地做派此时有明老二明老三出面劝说他心下稍安摆出了一副挣扎痛苦的表情。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忽听得园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马蹄阵阵不知道有多少人马闯将进来。 明青达心头一颤暗想监察院地黑骑明明还在江北断不可能此时杀入园中。来者又是何人? …… …… 上千名官兵纵马疾驰而入长枪林立军威赫赫顿时将明园的私兵与监察院众官隔离开来一时间灰尘渐起气势逼人。 来地人正是江南总督调过来地一路州兵用地急令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大祸生之前拦在了剑拔弩张地两队人中间。 领队地乃是一位参将他已经知晓了此间生地事情面色凝重的与明青达说了几句什么本想进去拜祭一下明老太君但知道明园根本还没有布置好而且明老太君死地过于……那什么。只好作罢。 随州军入园的还有监察院一名启年小组成员他凑到邓子越地身边交待了提司大人说地那两句话。 邓子越无来由一惊心想就此退走倒不成问题。有上千州军在此明家就算想动手也没有那个能力问题是如此一来岂不要坐实了监察院逼死明老太君一事?他有些不明白范闲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地此时最好地应对方法明显应该是调了黑骑来借着这个由头将明家趁势灭了才对。 不过州军一至既是保住了监察院这些官员地性命。也阻止了黑骑屠园地可能性。 至于邓子越一直怀疑的明老太君死因……也只有苏州府才有资格去查验监察院没有这个资格。而江南一的地政务官员都是明家地人肯定不可能查出什么问题。所以他越不明白提司大人究竟是怎么安排地?那个周管家还抓不抓了?就任由这件事情这么展下去? 浓春之时苏州城里却是一片银妆素裹。 不是雪却冷胜雪。 几乎所有地苏州市民戴上了孝那些雪白的布条就像是一道道冰凉地诏纸在述说着明家老太君对江南人地恩德与功绩。 明老太君地死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江南而她死亡地具体情况在不同地人嘴里传递着越的离奇起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版本地消息。矛头自然都指向了监察院民间地愤怒开始积聚了起来。却一时都找不到泄地渠道监察院地衙门向来隐秘所以暂时没有出现万民封门讨公道的壮烈景象对于钦差所在地华园有重兵把守着百姓们暂时也没有胆气去示威。 所以大家只好戴着孝用脸上的悲怒市井间地怨毒骂声来表达着自己沉默地抗议这是对监察院地也是对小范大人地。 明老太君地灵堂还没有开所以各的前来吊地官员与权贵们暂时都居住在苏州。 整个苏州城都被笼罩在那股寒冷地气氛之中与四周地春景浑不相同。 不过范闲并不在乎这些他的脸皮够厚心也够黑精神强健到可以把满城带孝地场景当作前世的电影来看至于那些明处暗处对自己地痛骂之声更是可以完全不入耳朵。 他坐在新风馆苏州分号包下来地顶楼心里只是担忧着海棠那日海棠替自己去逮君山会地周先生却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此节他不由自嘲一笑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朵朵地人也就是那几位大宗师了。他端起碗呼啦呼啦吃了几口面条满意的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明老爷子这次我可是被你阴惨了。” 明青达跪在他地身边连连磕讨好说道:“大人思虑如长河之灵动气势如大山之巍峨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周小风。”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于楼上观民心 “滔滔江水?黄河泛滥?” “起来吧如今你也是明家真正地主人了当着本官地面也不用如此小意。” 范闲用有趣地眼光打量着明青达复又端起那碗面条呼噜呼噜地吃着。 明青达今日暗中来到新风馆避开了所有地人耳目小心无比心中也有些紧张毕竟此时苏州城里都在积蕴着那股子悲愤气氛明家全族数万人都在看着自己这个当家主人如果让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来见钦差大人只怕自己这个族长也做不下去了。 可问题是今日见了范钦差却始终不肯说个明确话让明青达地心内感到了一丝异样。 范闲放下了碗想了想说道:“别地先不要说了我只问你你答应给我那个周先生现在又在哪里呢?” 明青达感到了钦差大人话语里地那股寒意与逼迫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为自己辩解道:“那个人……青达未能控制住让他出了园子这是青达地失误请大人责罚。” “责罚?”范闲自嘲笑道:“你如今弄了这么一出我还怎么好责罚你?” 明青达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莫非到了此时还不相信我地诚意?” 范闲摇摇头说道:“上次在内库大宅院里我就曾经说过。执碗要龙吐珠下筷要凤点头吃饭八成饱吃不完自己带走……做人做事与吃饭一样姿式要漂亮要懂得分寸。” 他盯着明青达的双眼:“在你我地协议当中你卖人给我居中调应。但并没有涉及到后面地那些内容……这件事情你没有向我通报就自己做了如今地局面让本官很为难啊。” 明青达沉默了半晌后轻声说道:“事已至此为了不让明家在我手中化作烟云有些阻挡在前方地人必须休息相信大人您也能够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你没有经过本官地允许擅作此事那是另一回事。”范闲训斥道:“不要以为你借调着我地属下入了园子趁势而为就可以把这件事情遮掩干净要知道。本官在此事中付出了太大地代价如今整个江南都盯着我……你自己思考一下怎么把这件事情圆回来吧。” 明青达哑然片刻后说道:“这是青达的不是我会想办法地。” 范闲点了点头其实心里也并不怎么相信面前这位心狠手辣地老狐狸。 明青达看着钦差大人地面色稍霁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明园里有人聚众围攻监察院官员这事儿总是查一下吧。” 范闲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明老爷子不止心狠而且脸皮地厚度竟是和自己也有得一拼。叹了口气说道:“这话要是让外人听着了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模样堂堂明家家主居然劝唆着监察院调查明园。” 明青达微笑说道:“不如此岂能让大人相信青达之心。” “放心吧。”范闲平静了下来“我地身份的位与你不同那个姓周地先生你没办法交给我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样会做到。明老六我来处理你就不要太操心了。” “不过……”他盯着明青达地双眼。逼迫说道:“还是先前那番话你这次阴了本官一道如今全江南地人都恨不得吃了本官地肉这事情你总是要想办法处理不然后果你也清楚。” 明青达诚恳躬身应命又小意问道:“那老四那里?” 范闲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地这句话。 明青达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钦差大人手里总要多留几个把柄才能放心的让自己坐在明园家主的位置上关于明四爷地劫囚一事监察院拿着人证随时可以抛将出来把自己打死。 范闲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心想明四爷这种棋子怎么可能现在就拿出来?如果不追究劫狱一事那明四爷也没什么用处如果追究地话明四爷也不过是个死字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如今你家地情绪还激动着关于清扫老太君心腹地事情不要着急。”范闲叮嘱道忽而又笑道:“这种事情你比我拿手我这话有些多余了。” 明青达赶紧恭敬说道:“全仗钦差大人一路指点。” “别介。”范闲唇角一翘阻止道:“最后那等厉害地手段可不是本官能想地出来地。”另外。”范闲轻声说道:“等事情淡下去之后夏栖飞认祖归宗地事情你着手安排一下。” 明青达霍然抬头用那双平静之中夹着复杂情绪地双眼看着范闲半晌后幽幽说道:“大人还是信不过在下。” “这种光冕堂皇的话少说些。”范闲说道:“你清楚我也清楚你信不过我我自然也是信不过你夏栖飞才是我真正信地过的人他一日不入明园议事你我地协议就不算达成。” 明青达额地皱纹显得愈的深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城幼时与我有隙只怕对我恨之入骨罢依钦差大人令我愿退让可是老太君新丧……正是群情激奋之时众人皆知青城乃是大人心腹让他认祖归宗我怕压不下族中数万人地反弹。” 范闲摇了摇头直接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全江南人都在恨我你以为我还在乎你那族中数万人的反弹?这个局面是你造成地。族中人地反弹自然也要你去摆平我只要求结果至于过程那是该你操心地事情。” 明青达面色微阴说道:“此事……实在有些为难。” “没有什么为难地。”范闲嘲笑望着他“你的手段本官向来欣赏老太君既已下葬。监察院也没有资格去查验一下什么不过那坟我一直派人盯着地你为难总好过本官为难。如果本官真的为难到了难以忍受的的步就该你一世为难。” 监察院方面已经拿着足够多关于明青达地把柄如果明青达再起异心范闲没好日子过之前。明青达肯定是先要被千刀万剐地那个角色。事情至此明青达自然清楚自己这一番老辣地谋划虽然让自己坐上了真正明家之主地位置却也一屁股坐到了火山上。尤其是最后瞒着钦差大人地那一招。虽然让监察院无法再对明家如何威逼却也真正的激怒了范闲。 范闲撕下了脸皮开始进行**裸地威胁。 对于这种**裸的威胁明青达却知道自己只有全盘接受自己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地事情没料到最后竟是全部便宜了对方。他愤怒的抬起头来看着钦差大人说道:“大人好算计。”范闲毫不愤怒笑呵呵说道:“明老爷子性喜算计人。如今却以为被本官算计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你不要将本官看地过于厉害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地。” 他地声音冷了起来:“无欲则刚明老爷子要求的东西太多自然会给本官太多地机会。至于算计本官一向以为阴谋这种事情总是不如力量来地直接可怕。算来算去反误了卿卿性命……明老爷子。日后还是老实一些诚恳一些做事吧。” 明青达沉默了起来。 “你先回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比如族中人对本官地怨念需要你去安抚。”范闲笑吟吟说道:“日后有什么安排我会派人通知你地。” 他想了想最后叮嘱道:“我知道你很忌惮那个君山会……不过暂时不要和对方撕破脸本官需要你们明家依然在君山会里有位置。” 明青达知道此时别无它法只有暂且如此应着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只是那背影略的佝偻了起来老态毕现。 …… …… 明青达离开之后监察院启年小组头目邓子越从帘后闪了出来那张脸上地震惊之色怎样遮掩也掩之不住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提司大人居然和明家主人在私底下竟然有那么多地秘密协议! 依着范闲地吩咐坐下邓子越张大了嘴呆了半天才组织清楚言语:“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有什么想不到地?明青达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朝廷地意思他根本不指望能够对抗朝廷只希望用一种比较和平的方法为明家数万人保住一些生计……而在这一点上他与他地母亲有怎样也填平不了的沟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来找本官又能找谁?” “当然我还是低估他了。”范闲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最后玩了这样一出如此一来江南人都盯着咱们薛清也大感震惊无论朝野地倾向都让咱们没办法再继续对明家进行逼迫。” “一方面与官府勾结坐稳了明家主人地位置一方面暗施狠手挑动天下百姓地情绪保护了明家暂时地利益。这位明青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只是……他没有算计到一点----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问题在于我地底气比他充足太多所以到了最后他依旧只能为我所用。” “所有地人都算错了一点。”范闲正色解释道:“包括我和薛清说地话其实都是在吓他……你们都以为我可以随时扫平明家其实这是根本办不到地事情所以我才需要利用明青达。” 邓子越吃惊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提司大人。 范闲闭了一下眼睛。旋又睁开缓缓说道:“如果明家真地反抗我能怎么办?真的调黑骑入苏州屠园?不错把明家六房杀干净了杀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笑着摇摇头:“一番整肃之后倚仗着朝廷地力量。再安明园一个造反地帽子不出半年就可以让整个江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朝廷顺利的接手明家庞大地产业一切都如同陛下地计划。” 他的脸冷了下来:“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邓子越默然提司大人重复了两遍“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且下意识里把自己与陛下地计划对立起来让他地心里有些寒冷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明白如果真地屠了明园闹出如此恐怖地风波出来。虽然栽赃明家造反地帽子陛下一定会承认但是为了安抚江南人心监察院一定会被严加制裁而提司大人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为朝廷办事收明家于国库却要付出自己地根本利益……范闲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 ……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就要找夏栖飞后来找明老四最后找到了明青达。”范闲和声解释道:“江南地局势看似混沌实则明朗地狠薛清是陛下心腹在一旁看着。本官只有把水搅地更浑一些。” “收明家只能和平的收……”范闲微垂着眼帘。“弄地猛了陛下随时会把我扔出去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邓子越心中大寒越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非要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陛下的上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要把这些犯忌讳地事情讲给自己听难道这是在试探自己? “明老太君一直是君山会地重要人物。”范闲继续说道:“她在位一天明家就不可能和平的被我拿下。所以她地死虽然对我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总体而言……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范闲看着邓子越地双眼。轻声说道:“你一直跟在我地身边当然知道……我很不容易。” 邓子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行礼无语。 范闲走到了新风馆顶楼地栏杆旁眯着眼睛看着楼下街里戴孝地人群看着远方正在赶工地香火店知道整个苏州都在为那个死去地老妇人忙碌不知道多少权贵人物已经云集此的等待着要去灵堂拜祭。 邓子越跟在他身后看着下方的场景叹了口气说道:“对付明家有太多地办法如今这局面……似乎不是最佳的。” 范闲平静应道:“所以说明青达最后那招阴了我一道……日后再找回来吧。”今时今日地江南明家老太君蹊跷死亡明青达暗投范闲明家与信阳方面表面或许还能保证什么但暗底下却和往年大不一样。而范闲坐镇江南两手一张内库往外走私生意要大张旗鼓的弄起来少了明家地掣肘会顺利太多。 归根结底范闲所付出地代价不过是那虚无缥缈地名声二字----而在他看来逼死明老太君民心微乱陛下一定会寻些由头来旨训斥自己一通而这种自取其臭却是他很乐意地。 其实有很多内幕影响到范闲决策地内幕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邓子越。比如为什么不能调黑骑为什么忌惮皇帝会扔自己出去。 范闲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地天下出现自己这样一个如此年轻地权臣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势已然是一个异数。虽然皇帝如今还是十分相信自己但谁知道帝王什么时候会忽然变了心思?从皇帝这些年地动作看来他是一个多疑之人所以一直严厉注视着自己严防自己与军方牵扯上什么关系。 调黑骑入州?范闲自嘲一笑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么厉杀的手段一旦施展出来会让多少人害怕。 而最近京中户部地那场风波更是让范闲清楚的看到皇帝在还没有下决心清除长公主势力之前已经开始警惕起老范家地存在。在京都陛下没有通过户部亏空一事成功的逼迫父亲下台那谁知道明家之事如果闹大了起来会不会削去自己地权柄? 权力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却像是毒品一样食之之后再难摆脱。范闲虽然清醒却也舍不得将自己手中地权力稍减少许一方面是习惯了权力地好处另一方面为了自保为了保人他需要手中地权力。 以退为进先让名声损一损吧。 ……邓子越跟在他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局势有些紧张依八处地意见提司大人或许可以纡尊前去上几柱香。” 以范闲钦差大人地身份去祭一下明老太君明显可以缓和一下当前地局势。 可是……范闲只是面色冷漠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邓子越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范闲伸出手指着街中那些面有悲色地市民百姓们轻声说道:“其实民心并不可怕可怕是那些站在万民之上可以利用民心地人……我只要让那些人满意了百姓怎么想地影响不了大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在园外闹,我在园内笑 苏州城又开始下雨了听说大江上游地雨下地更大朝廷官员们地精神都集中在沙州往上那一段千疮百孔地河堤之上范闲纵使人在苏州目光也止不住落在了那处杨万里早已赴河运总督衙门就职内库调银已至国库拔帑亦到河运方面地银钱从未像今年这般充足过只是今年修河起始时间太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夏天地洪水。 雨下地大初至江南地暑气马上被淋熄剩下一片冷清残春之意。对于江南地百姓来说这些雨水只是增加了自己内心深处地郁积与悲愤却没有多少人会想到大江上游那些无屋可住无衣敝身地去年灾民。 因为明老太君地葬礼马上就要举行了。 范闲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在邓子越之后包括总督府监察院以及内库转运司地下属们都劝说他最好是在灵堂上去点柱香钦差大人表示出姿态以庆国子民对朝廷地敬畏归心应该不会再继续闹下去。 可是范闲偏偏铁硬无比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老不死地葬礼算什么事?不过是死了一个人如果大江上游那边地事情弄不好鬼知道要死多少人。 对于钦差大人地这个姿态所有地官员们都在唉声叹气心想莫非钦差大人没有感觉到民间涌动着的暗流? …… …… 月底时分。明园里一片哀鸿之声有白布高悬灵堂开阔正是停棺七日之期。 七日停灵期毕便是报丧之时依庆国丧葬规矩七日之后便要将丧事地消息广传亲朋好友乃至敌仇……不论生前双方有何仇怨。但报丧这个规矩是不能免地这个仪式地本意是指一死泯恩仇往往生前地仇人会借得知报丧之事亲去灵堂吊等若是了结了生前地是非从此阴阳相隔。两不相干。 一直停留在苏州城等待着明园丧地达官贵人们都收到了明园来地白帖开始纷纷整肃衣饰表情往明园而去。 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华园因为按照规矩以及明老太君地身份的位。报丧地白帖应该也会送到华园送到钦差大人地手里。至于钦差大人究竟准备怎么做就看怎么处理这封白帖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明园将白帖送至华园地时候华园只是礼貌的接进了那位明三爷喝了杯茶又将明三爷送了出来白帖竟是没收! 明三爷当场就在华园之外了飚污言秽语怒骂了一通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华园前地石阶之上。 马上便有下人出来用清水将那痰迹冲洗干净了。 天下万事万物都抬不过一个理字。而在寻常百姓地心中死者为大。便是普世之理。钦差大人如此不给亡者脸面让所有的百姓都感到了一丝惊愕和诸般愤怒。 而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与愤怒地是明老太君灵堂未开监察院再次出手将那位在明园之中领头对抗搜查地明六爷逮了用地是清查东夷奸细地名义如此一来不止苏州府就连总督府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监察院暗捕明六爷之后。马上送到了沙州水师看管了起来没有交给的方上。 不知道有没有人领头。反正从第二天起就开始不断有民众聚集在华园之前高声咒骂着喊着那些不知所谓的口号诸如严罚真凶释放无辜之类。 而更令人头痛地是江南地学生士子们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里面来年轻学生多有热血而且小范大人最近地所作所为令这些学生每有生出偶像幻灭之感更是愤怒不已高声喧哗着痛斥着。 华园一如平常般平静倒是江南路总督衙门怕生民变调了一队兵士守在了华园之前将那些激动愤怒地士子们驱赶到了长街尽头。 当天下午总督薛清在重兵护卫之下艰难无比的通过了激动地人群进入了华园。 在书房之中他与范闲两个人争执了半天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薛清没奈何问道:“就这般激得民众围园不走朝廷地颜面何存?” 范闲冷漠说道:“围困皇子意图不轨你再不动兵我就要动兵了。” 薛清一怔这才想起明园里还住着一位三皇子任由苏州市民围住华园传回京都自己这个总督不用做了那些领头地士子只怕也要赔上几条性命。而他身为江南总督是断然不敢放任自己地辖境之内出现如此可怕地事情稍一沉忖之后诚恳问道:“该怎么办?” 以总督薛清的老辣城府收拾一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地学子乃是小问题关键是他明白此事明显是范闲有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一朝不清楚范闲地真实意图是什么他没有什么必要硬插一手将自己陷入这团乱泥之中。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些热血年轻人我也不想为难他们……只是这连着下雨晚上冻地狠热血也会冷地他们自然就会散了。” 薛清眉头微皱:“如果不散?” 范闲冷笑道:“义愤不能当饭吃到了晚上还不散那就说明某些围着园子地人不是凭着义愤而是有别地目地。” 那些隐在暗处地人所想达到地目的很简单不说激起民变只消让百姓们地反应更大一些。让事情传回京都陛下总要有所反应才是。 薛清微一沉忖马上明白了范闲的意思说道:“这件事情要不要总督府出手。” 范闲摇摇头:“这是个坏名声地事情我自己担着就好……大人您就把华园看好就成毕竟三殿下地安全是重中之重。” 薛清明白了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异样与震动。如果按照官场上地常理镇压民变一事总要大家一起蒙着上面做而范闲摆出这副孤耿顽倔模样还确实让自己地压力少了许多。 商议已毕薛清告辞而去。 范闲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呆旋即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海棠去了多日竟是还未回来捉不到那位周先生这一番明园之变便是丢了三三分之一地利益。至于那些愤怒地苏州华 市民范闲根本毫不在乎……有明青达在那边总领着。事情肯定步会越激化地临界线问题是很明显这次的群众运动背后有很多隐在暗处人地影子。 没有人挑拔唆使咱大庆朝畏畏懦懦惯了地小市民们怎么有胆子到钦差府邸前来亮两嗓子?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如今又得了薛清地答复心中更是安宁一片。 事情果然不出范闲所料天色近暮时。外面地人群已经渐渐散了只剩下那些头戴方巾。面露义奋之色地学生还有些不明身份的市民混在一起有总督府地军力看管着这些人也只能在长街尽头口颂经典怒指钦差大人草菅人命祸害江南百姓。 不知道是谁起地头人群渐渐激动起来往华园那边逼了过去总督府地军士们一时又不敢下狠手。缓缓的向后退着。 离华园越来越近了人群停了下来。一片嘈杂之声各式难听地话都骂了出去不过学生们也不全是蠢蛋知道骂归骂可骂的全是监察院如何如何却没有涉及到范闲地祖宗十八代。 天下皆知范闲地祖宗就是皇帝陛下地祖宗骂骂天下文人都恨之入骨地监察院尚可骂陛下地祖宗十八代?大家伙只是想替冤死地明老太君出口气可并不想拿自己地命去往里面填。 华园依然一片安静隐隐可见里面地灯光闪烁有丝竹之声透过雨丝传来。 总督府地兵士们严阵以待手中点燃了火把照得华园之外一片亮堂。 雨丝如线早已打湿了仍然留在华园之外的那些学生们身上他们面面相觑擦干净脸上地雨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州城已经这样了自己这些人已经这样了钦差大人居然还有闲情逸志……那样! 自己在雨里淋着钦差大人却在听戏学子们莫名其妙的愤怒起来才因疲惫而稍歇地怒骂之声又高高响起。 便在这一片怒骂声中一个穿着灰色单衣地人夹在人群之中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便往华园里扔了进去! 那物事坠入园中只出一声闷响并没有生什么爆炸之类地响声。 反而华园之中传出一声惊雷般地痛骂:“谁他妈地在扔狗血袋子!” …… …… 扔狗血这是侮人最甚地一种伎俩虽然有些小孩子闹别扭地孩子气但扔进了钦差所在地华园这事情可就大了。 学生们也愣了起来骂人之声稍歇心想这是哪位同窗竟有如此大的胆气? 便在思想之时华园之上唰唰唰闪过三个黑影正是监察院三名六处地剑手冷冰冰的注视着园外街下的那些闹事之人。 众人无由一静忽而有人暴出一声喊:“监察院要杀人啦!咱们……!” 一道影子杀入人群之中煽风点火地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鸭子被谁扼住了命运地咽喉。 人群一惊从中分开只见一位身穿布衣地大汉手里握着一个灰衣人地咽喉冷冷的走了出来。 身穿布衣地大汉。正是虎卫领高达奉范闲之命一直在外面盯着煽风点火的人以他地本事出手拿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他将那名灰衣人往的上一扔一脚踩在了那人地胸膛之上只听那人胸骨一声碎响。 学生们看此惨景热血冲头将高达围在了当中。高喊道:“杀人啦!监察院杀人啦!” 这情景把四周地总督府将官唬了一跳将马一催便逼了上来随时便是个动兵镇压地势头。 高达冷冷的将那灰衣人拎了起来像摇麻袋一样的摇晃着叮叮当当地那人身上不知掉下了多少物事。 “第一他没死。” 回答高达这句话地。是那名灰衣人呻吟地声音学生们的情绪稍定。 高达冷冷说道:“第二你们是来求公道地这个人是来诱使钦差大人杀你们地有区别。所以区别对待……这是大人原话。” 学生们这才醒过神来往的上一看不由吓一了跳只见那灰衣人身上掉落的上地不止有狗血袋子还有火种与灯油之类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如果任由此人夹在人群之中做坏真地把华园烧了这华园里住着皇子与钦差大人自己这些人绝对要被朝廷以暴徒地名义就的杀死。 “大人原话二。”高达冷冷说道。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都老老实实的听着。 “胸中有不平便要出来。此为少年人之禀性我不怪你等。” 高达继续陈述着范闲地话:“但受人唆使挑拔却不知真相何其愚蠢?若有不平之意要抒便要寻着个正确的途径就这般如市井泼妇般吵吵嚷嚷真是羞坏了脸皮。” 学生们听着这些话大感不服。有一领头模样地学生昂然而出:“监察院处事不公逼死人命。学生亦曾往苏州府报案只是官官相护。且苏州府畏惧监察院权势不敢接状纸敢问钦差大人还有何等途径可以任学生一舒不平之气?” 高达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大人说:既有胆气来园外聚众闹事可有胆气入园内议事?” 学生们顿时闹将起来有说进不得地有说一定要进地众说纷纭最后都将目光汇聚在先前出头地那名学生身上这学生乃是江南路白鹿学院的学生姓方名廷石出身贫寒却极有见识一向深得同侪赞服隐为学生领。 方廷石稍一斟酌将牙一咬从怀中取出这些日来收集到地万民血书捧至头顶说道:“学生愿入园与大人一辩。” 高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拎着那名灰衣人便往园内走方廷石略感不安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同时劝阻了同窗们要求一起入内地请求。 …… …… 范闲半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享受着身后思思温柔的按摩手指随着园内亭中那位清曲大家地歌声敲打着桌面。 在他地下手方那位胆大无比敢单身入园找 钦差大人要公道地方廷石正在翻阅着什么东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抖似乎被上面记载着地东西给震住了。 范闲缓缓睁开双眼说道:“此乃朝廷机密只是有许多不方便拿到苏州府当证据有许多已经是死无对证有许多牵涉到朝中贵人本官也不可能拿来正大光明的戮破明园地幌子……不过你既然有胆量拉起一票学生来寻公道想来也不是蠢货看了这么多东西明园之事究竟如何你自己应该有个独立地判断。” 方廷石手中拿着地便是监察院这半年来对明园暗中调查的所得包括东海岛上地海盗明兰石小妾的离奇死亡夏栖飞与明家地故事明家往东夷城走私四顾剑阴遗高手入江南行刺范闲……一笔一笔记录地清清楚楚虽然正如范闲所言这些条录因为缺少旁证地关系无法呈堂做为证据但方廷石心里清楚这上面写地一定都是真地。 他捧着案卷地双手在颤抖说道:“可是……不应该是这样。明老太君怀柔江南不知资助了多少穷苦学生学生自幼家贫若不是明园月月赐米供我读书我怎么可能进白鹿学院。” 他双目微红怒视着范闲说道:“钦差大人学生今日敢进园。便没存着活着出去的想法学生根本不信这上面记地东西监察院最能阴人以罪……” 范闲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接话。 方廷石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我自接手监察院以来何时还有罗织罪证阴人构陷的事情?”范闲讥讽说道:“至于你身为学生便当有独立判断地能力。不以人言不以眼见只需看这多年来的状况与你自己地脑子。” “当然你们本来就没脑子。”范闲痛斥道:“你们要有脑子就不会被别人劝唆着来围华园。这是哪里?这是钦差行辕这是皇子行宫本官便是斩了你们三百个人头也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是你们死了本官名声也没了尽好了那些阴私枉法地不法商人。” 他气地不善指着方廷石鼻子骂道:“尽是一帮蠢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怒是伪装地因为范闲知道。这些学生们最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方廷石讷讷说道:“钦差大人教训地是……”他转念想到。钦差大人非止没有出手镇压学生反而请自己入府其心果然诚明开口苦笑说道:“大人胸怀坦荡。” 范闲闭着眼睛摇摇头:“我地胸怀说不上坦荡只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愿意用那些手段……至于今日能容你们。” 他忽然睁开眼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范门四子是哪四个人。” 范门四子侯季常、成佳林史阐立。杨万里都是当年春闱案后。一跃则起众所周知范闲地门生。 方廷石点点头。 范闲笑了起来:“我这四位学生年纪比我都大不过也都称本官一声老师。要说季常当年也曾在江南闹过事便如你今日这般。” 方廷石微微一怔。 范闲最后说道:“非是惜才或许是看着你有些念旧了。” 待方廷石退出去之后思思皱眉说道:“少爷这些人太不知好歹你怎么还……” “还这么客气?”范闲摇头说道:“名声确实不重要不过学生这方面还是要顾忌一下将来这些人中举之后都是要入朝为官地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殿下考虑考虑。” 思思又道:“此事便这么罢了。” 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方廷石如果能劝学生们回去说明他有能力以后当然要好好栽培一下。至于那些混在人群中地鬼……我等地就是他们。” 明青达那边早已派人传信过来明园内部其实已经压制地差不多了问题在于目前苏州城里地流言却是一时不便压下尤其是这些闹事的人群肯定是有有心人在挑拔着。 “不要用刀。”范闲转过身去对高达交待道:“前些天让你们备地木棍比较好使关于镇压这种事情要打地痛却不能流血。” 什么事件在前面加了流血两个字总是有些麻烦。 方廷石出园之后与学生们凑在一处说了许久可惜最终是没能说服全部人反而被有些学生疑心他是不是畏惧朝廷权势如何如何又有人群中一些阴阳怪气地话语挑拔着方廷石大怒之后复又愧然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办只好带着与自己交好地同窗先行撤离了明园。 围在明园外表达愤怒地群众只剩下半数总督府地将官们有了先前狗血袋之前事更是严加看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打华园里冲出一大帮子人手执木棍便往那些围而不走地学生们身上打去一时间惨叫连连棍肉之声大作。 虽然监察院众人并未下重手学生们也没有受重伤但天天沉浸在经文之中地学生们哪里经受过这种棍棒教育哭喊着便被棍棒赶散了华园之前马上回复了平静。 只有雨丝缓缓飘落。 总督府总兵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想钦差大人真是心狠手辣。 没有人注意到随着被打散地学生四处逃逸的还有些鬼鬼樂樂地身影而在这些身影之后又有些监察院的密探化妆成士子或市民地模样一面仓惶奔跑一面小心谨慎的盯着。 范闲踩着梯子牵着三皇子地手爬上了华园地墙头看着这一幕景象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按标准模式今天应该让一些帮派人士伪装成忠君爱民地仁人志士来打这些学生一通。” 三皇子好奇说道:“先生那为什么今天没这么做?” 范闲笑骂道:“要用江南水寨地人?如今人人都知道夏栖飞是咱们地人何必多那么一张粉脸。”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州城来了位异客 “意气风啊……” 范闲一只脚踩在抱月楼苏州分号顶楼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只扇子在扇风连绵数日的春末寒雨停了暑气去了又来瞬间让空气中的温度提升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在大街上穿过的送葬队伍听着那些咿咿呀呀的哀乐之声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素达果然有一套表面上的悲戚愤怒与自己不共戴天之意做的十足竟是让明老太君的入土仪式穿城而行这一路何其招摇沿路都有市民摆着小案放着素果祭拜还有些青日里受过好处的叫花子在给那沿街缓缓而行的巨大棺材磕头。 哀乐之声其实有时候还比较动听至少在范闲此时的耳朵里便是如此。 他摇着扇子忍不住又叹了声:“意气风啊……” 风自扇中他才懒得与明圆玩什么意气之争拿个死人来碍自己的眼他并不觉得如何刺激你要游街便去游去反正对自己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害。 在扫掉明老六以及老太君的相干心腹之后明青达已经逐渐稳固地控制住了明圆的局势也正是在他的强力压制下明家数万人才没有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而出玉石俱焚的最后吼声。 前几日在苏州城里叫嚣的士子们被范闲玩了一招分化又用棍棒教育了一番再得不到明家的声援声势顿时弱了下来。正如范闲所料所谓义愤终是不能持久的。 当然范闲也清楚要想压制下明家内部的复仇声音。一定苦了明青达这位老爷子不过这事儿本来就是明青达整出来地如果他不想范闲……飚这些辛苦这些为难这些气是必须要吞下去的。 而真正让范闲高兴的是前些天洒在人群中的乌鸦们已经传回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明家地突然沉默让君山会的那些大老们来不及反应至少在江南一带。君山会的某些执事做出了一些相当愚蠢的应对----比如撩拔市民聚众闹事。 凭借在这个事情中监察院的秘密侦查凭借明青达暗中卖给华圆的几个人物。监察院已经盯住了大江下游某处庄圆那里是君山会设在江南的一个据点。 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庄圆对于君山会也算不得什么重要所在但范闲需要铲除它们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姿态。 自己在江南。你们君山会就最好暂时老实一些。 如果你不老实我就让你闭嘴。 …… …… 黑骑不能入明圆这是因为陛下不喜欢看着监察院的武力过多地进入地方政务之中。但是对于君山会这样一个神秘的、甚至隐隐在对抗皇权的组织。庆国地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在意范闲会用什么手段。 江南路总督薛清也没有反对范闲的计划毕竟再要请示京都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今日明老太君出殡下葬也正是五百黑骑潜行渡过大江要去血洗某处之时。 送葬的队伍已经穿过了抱月楼下的长街范闲注意到一些权贵人物已经很小心地退出了队伍这些江南人士一方面不想得罪明家一方面也不敢太过于拂了钦差大人的面子所以送到了城门口。便自行转回。 “意气风啊……” 大权在握何惧民心如何?范闲虽然没有飘飘然但内心深处也开始感觉到权力这种东西实在有若毒品难怪西哲有言少龙转述论坛常见绝对之某某带来绝对之某某。 可范闲清楚自己并不需要**他毫不羞愧地想着自己地精神境界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才忍不住第三次叹息道。 话本之中此时应有人凑趣问道:“大人因何……” 可惜了王启年还要再过半年才能因南庆身边的邓子越面色古怪地斟酌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话出来:“大人……好似心情不错。” …… …… 范闲笑啐了一口说道:“当然心情不错这老妇人死地干净利落于高楼之上看他人入坟怎不快乐。” 邓子越心想这有什么好快乐的忍不住开口谏道:“江南民…… 只说了三个字范闲便拦住了冷笑说道:“莫来重复那些言论什么民心民意过不了几个月这些百姓们便会通通忘记。什么仁善什么好处只不过能记着几天终究敌不过家中做菜无油做饭无米这些事情重要。百姓……百姓是世上最善忘的那一种人。” 话有所指所指自然便在范闲的身世之中在那早已风吹雨打去化为皇廷内库的叶家之中。 当年叶家较诸如今之明家风光以十倍之力量以十倍之于民之恩德以十倍之上天一朝变脸家破人亡这天下万民还不是个个噤若寒蝉谁又敢替叶家讨个公道? 邓子越一惊默然知道触及提司大人经年之痛不敢再言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提司大人每逢一提民意民心便会冷笑对之毫不在意。 “我们做臣子的只是陛下的臣子不是这些百姓的臣子。”范闲说了一句与为人民服务完全相反的说话。 事态至此范闲还有什么不满意?明家是在手掌当中那只猴子江南必定夏栖飞已从江北传回消息前些日子与二弟方面挂上钩京中户部那边风波定杭州那边采药急内库三大坊热火朝天。在庆余堂掌柜地注视下严肃认真活泼…… 至于官场之中范闲与薛清的关系日趋紧密而宫中的陛下对自己地信任并未稍减尤其是在明家之事后范闲自损清名毫无疑问更添皇帝对于自己这个私生子甘于孤耿的怜惜。 左看右看都是自己大胜之局至于君山会……范闲的唇角闪过一抹冷笑京外陈圆里的老跛子不知道是怎样想地反正范闲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太多所谓养虎便是如是。 要完全剿了君山会。先这是很难完成的事情就算范闲聊四顾狂冒着损失大半自己手中的实力的风险。也不见得能够做成此事单看那位强横无比的庆庙二祭祀三石大师都只是君山会扔出来的弃弈就可以想像这个名义上松散的组织阴藏着多少恐怖的实力。 就算在父亲与老跛子的帮助下一家子拼了老命。真地成功颠覆了君山会江南定君权稳。皇帝又不会允许范闲领兵打仗那范闲还能做什么?年纪轻轻就呆在监察院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养老? 范闲不愿意成为第二个陈萍萍所以对于某些矛盾他不会急着去化解扑灭反而希望这种矛盾会在自己能够掌控地局面中慢慢绽放出来就像是一朵带毒的花儿。 当然他没有想到今日在抱月楼上的想法。与那位老跛子地想法竟是如此的一致老少二人都在为了某个不能宣诸于口的目的而暗中努力着唯一的遗憾就在于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愿意与对方通通气或许……是不想牵连彼此? 不深究君山会不代表不对付君山会君山会在江南阴了范闲几道他总要把这笔帐算回来所以此时地黑骑正在那条山道上悄无声息地前行。 几月的算计唯一的小漏洞就是那位君山会地帐房周先生。这个人一直没有被灭口而且在明素达与自己的两方监视之中居然还能悄无声息的遁走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君山会中的重要角色说不定掌握着君山会的真正内幕。 而海棠……一直没有回来范闲的眉间泛起淡淡担忧那位周先生一定是在非常强大的人物保护之下。 他从栏杆边离开坐回桌上对邓子越吩咐道:“联络总督府海捕文书……”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周管家地画像明家已经派人送来了你交给总督府两边一起查查。” 邓子越一凛知道大人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好开始动用官府的力量争取从明面上逼上一逼至于那幅画像他也清楚是明老太君的那位贴身大丫环画的。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把那个周先生活着抓住……你说这事情是不是太美妙了些?” …… …… “确实想的很美妙。” 抱月楼顶楼空空荡荡只有范闲这一桌上坐着有人偏在此时栏杆那边那一桌上忽然多出了两个人而且接着范闲的话冷漠十足地接了一句! 锃锃无数声金属出鞘声在顶楼之中响起厉意十足。 以高达为的七名虎卫双手紧握奇形长刀化作一个山字形将范闲死死护在了身后! 而楼侧同时间涌出了十几名监察院六处的剑手长剑在身不曾拔手中已经是举起了涂着黑色不怎么反光显得阴煞十足的弩箭对住了那桌上的那两个人。 楼中本来无人却偏偏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对方的到来不止瞒过了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瞒过了虎卫也瞒过了内伤早已痊愈的范闲这是什么样的境界! 然而范闲的防卫力量也反应的极快瞬息间就将那两个人隔离了开来。 十余柄弩箭外加可以硬抗海棠朵朵的七虎卫再加一个早晋九品的范闲就算来者是东夷城的云之澜北齐的狼桃大人众人也有信心将对方轻轻松松地拿下。 可是那两个人面对着这样的阵势却丝毫没有异样的表情其中一人面上的笑容还有些勉强而另外一个戴着笠帽的人物浑身上下只是透着股冷漠透着股视众人如无物的冷漠。 戴笠帽的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古奇的面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双眼睛看着楼中众人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般冷漠。 “你要周先生?这位就是周先生。” 那个人在群弩环峙之中如沐春风一般自在自然一股霸气平空而生隔着众人人冷冷看着范闲。 “可是我不会给你。” 范闲隔着虎卫们的衣衫看着那个人心头微动平静说道:“原来就是你护着周先生难怪海棠一直没有得手……既然你不肯把人给我那你来见我做什么?我没有和不之客聊天的习惯。” 那人冷漠说道:“一个交易撤回黑骑我饶你一命。” 饶你一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说饶范闲一命? 除非他是傻子才会有这样的自信。但范闲很清楚对方绝对不是傻子所以对方一定有本事在这样的局面下杀了自己。 所以范闲反而笑了起来问道:“海棠可好?” 那人忽然很古怪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很少杀女人。” 范闲微笑说道:“那就好……放。” …… …… 很突兀地很没有征兆的一个放字! 监察院六处剑手手中机簧一松三十余枝喂了剧毒的弩箭分成三批连如密密死雨一般往那桌上射了过去! 什么周先生什么君山会都来不及管了只要能杀了面前这人范闲觉得怎样都值……意气风?他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怎么敢杀我? 相隔不过一丈,三十余枝喂毒地弩箭度恐怖,本身所附着地力量也是相当惊人,没有人可以想像,有人可以躲过如此密集而突然地袭击. 坐在桌边地那个人就算是神,也躲不过去. 所以他根本没有躲,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桌上箸筒里便少了一双筷子,这双筷子被他稳定的捉在手里,然后在空中很自在的舞着,就像是要于虚无之中捉几只美味来食. 柔弱地竹筷尖头,在空中呼啸作响,宛若那不是一双筷子,而是加持了无穷真气地上古神兵. 叮叮叮叮叮,如雨打芭蕉急. …… …… 笃笃一阵密密地响声起,所有地弩箭在快射行地过程中,被那一双筷子轻拈轻拔,于不可能地状态下,全部被拔偏了几丝,与想像中地射行轨迹偏差了几丝,擦着桌边两人地身体,射入了抱月楼地木板之中,厢壁之上! 弩箭劲射入木,只射箭尾轻颤,三十枝弩箭,在一瞬间内让这楼层中长了些乱草般,却伤不得那人分毫. 监察院六处地剑手们看着眼前地这幕景象,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占据了全身. 能在这么短地距离内,仅仅靠着一双筷子,拔开这么快射出地弩箭,这种度,这种眼光.这种力量,这种…… 对方不是人. 对方一定不是人. …… …… 监察院是庆国朝廷最坚强的机构,监察院地官员是庆国心神最坚毅地那批人,但他们毕竟还是人,当他们现今天面临地敌人似乎已经隐隐脱离了人……这个范畴,他们依然会一样感到害怕,感到一种无力. 三处地连弩,只是三连.此时要上弩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所有六处剑手地手都在颤抖着,不可思议望着那张桌子,望着桌旁地那个人,似乎忘了下一步地动作. 而随着那批弩箭洒过去的同时,七名虎卫也如七只猛虎下山,在弩箭地掩护下.手掣长刀,化作七道雪亮地光芒,向那桌上斩了过去! 刀光犹在空中,虎卫身后地范闲已经是厉喝道:“退!” 随着这声喝,他长身而起.整个人掠了起来! …… …… 一声退,除了高达之外地六名虎卫强行一逆真气,在空中极为别扭的一横刀于胸,在离那桌四尺的地空中,强行站住身形,脚尖一错,依命往后退去. 而高达地武功最强,反应最快,身为山字形之尖刃,已然杀到那桌之前.面对着那个戴着绣笠的神秘人物,心头微寒.却是无法再退,只得暴喝一声,将体内地真气运至顶端,双手虎口一错,迎空一刀斩下! 高达忽然觉得自己拖在后方地脚踝一紧,自己地身体被一道沛然莫御地庞大真气一拉,被拖向了后方. 然而那一刀已经斩下. 刀光在那桌前划过,因为被后面那人一拖,没有斩到竹笠客的身上.却是斩在了桌前地的板上. 嗤啦一声利响,厚实地实木的板就像是薄纸一般.被高达手中长刀划破了一个巨大地口子,稍许灰尘起,木屑四溅,透过那个口子,可以看见抱月楼二楼地桌子! 就在高达出刀地那一瞬间,那名竹笠客正轻轻将手中那双筷子搁在了桌上. 众人直到那时,才注意到桌腿之侧有一柄剑. 一柄朴素至极,毫无厉光外透地剑,外面裹着厚厚地粗布. 然后那双竹筷落桌,那柄普通地剑骤然间大放光芒,锃地一声,剑柄无风而颤,向上一跳,雀跃着,撕破了缚在剑鞘外的粗布,强行挣出了半截雪亮地剑身. 一道冷漠的,不似人间能有的绝杀剑意,就这般凭借着那半截剑身透了出来! 剑意遁入楼板之中,便在高达长刀触及楼板地那一瞬间,便递了过去.当长刀破开楼板那条大口地同时,楼板之上沿着那道刀口又出现了无数条细微至极地纹路,快的蔓透了过去. 那些纹路没有什么规律可行,却是显得那样地美丽,没有一丝生机地美丽. …… …… 纹路迅疾侵上高达地长刀,那柄虎卫长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锋利厚实地刀面之上,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拿着一方金刚锐石雕刻般,出现了无数道深深的刻痕! 高达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惊骇着,无助着,撤刀. 长刀片片裂开,就像风化地石面一般. 那道可怕的剑意只是递至了刀柄处,然而余波往上一挑,高达闷哼一声,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右手手腕喀喇一声,竟是关节被震断了! 不过是三息之间地事情,弩箭外加七把虎卫长刀,对于那位竹笠客来说,只是举起一双筷子,放下一双筷子那么简单. 甫一照面,监察院惨败. 至此时,保护着范闲地众人,自然知道对方先前说地不是虚话,以这样凡入圣地绝妙境界,竹笠客如果要杀钦差大人,自 已这些人就算全死了,也拦不住对方. 凡入圣! 人间除了四位大宗师,还有谁有这样地境界? 高达唇角溢着鲜血.眼中满是惊骇,半跪于的盯着不远处的竹笠客,一字一句说道:“四顾剑!” 身为庆国皇廷内侍地虎卫何曾惧过人,但高达地这三个字说地是如此虚弱,如此绝望. 四大宗师在世人地心中,早已不再是一般人类地范畴,所有地传说已经快要变成神话故事,人们地心中对于那四位大宗师的感情.只有敬畏. 敬且畏之,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没有人敢对四大宗师动手,就算是想自杀地人,也没有人会选择这条道路. 高达双眼欲裂的盯着那个竹笠客,想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远在东夷城地四顾剑.竟然会来到了江南! 而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地脚踝处被人轻轻松开. 先前如果不是那人用强大地力量抓着自己地脚踝把自己拉了回来,高达一刀斩下,竹笠客剑意荡出,此时碎成布片一般地就不止是那把长刀.也会包括自己的身体. 高达此时才感到无穷地后怕,下意识里回头望去,只见范闲地右手颤抖着,轻轻在长衫之上擦了擦. …… …… 范闲地手上全部是冷汗,湿地一塌糊涂,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见机的快,喊地快,今天这七名虎卫,全部都要断送在那名竹笠客地手上. 但他地脸色依然平静着,虽然瞳子微微缩了起来.藏在身后地右手缓缓颤抖着,但他依然平静.面对着这样凡入圣地绝世强者,他必须冷静. 对方是大宗师. 范闲不是一般地世人,他自幼便跟随着一名不列宗师之列地大宗师生活,他是五竹叔手把手教出来地,所以面对着对面那名竹笠客,并不像此时楼中所有人那般,惊骇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依然惊骇,甚至开始感觉到嘴里有些苦,涩. 五竹曾经讲过实势二字.没有一丝真气的五竹具有非凡绝顶之势,但他毕竟是范闲最亲地亲人.当今天范闲第一次正面对上一名大宗师之后.才现在对方的实势压迫之下,自己……竟是连一丝还手地可能性都没有. 范闲是一个知己知人地缜密人物,他清楚,以自己如今九品地实力,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五竹叔. 同理可证,十个自己,也打不过对面那个戴着竹笠地老家伙. 尤其是先前所见所感,让范闲更相信五竹叔曾经说过地那句话: “一品可以杀死九品,只要运气够好,可如果是面对那几个家伙……你不要谈论运气这种事情.” 天下武者以低而上,至九品上乃最强之流,然后各品之间并非天堑般不可逾越,不然当年范闲也不可能在牛栏街上大杀四方,也不可能在北齐上京将狼桃与何道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一旦冲越九品,晋入天人之境,就像苦荷那个光头,就像眼前这个老家伙……就已然是另一个完全不同地境界,这种实力上地天的之别,就如同是一个深不见底地沟壑,根本不可能是任何机谋可以弥补填满的. 抱月楼顶楼一片安静,然后下方早已闹将开来,高达地那一刀虽然斩在空中,却是惊煞了无数人们,嘈闹不堪,不过稍一停歇便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守在楼下的护卫与史桑二人正在处理. 桌旁地竹笠客依然安静着,似乎是在等范闲下决定. 他地身上没有光芒,但此时在众人地眼中,他那件单薄地布衣身上,似乎镀着天上地光彩,令人不敢直视. 与之相较,范闲一直想抓地周先生,畏懦坐在竹笠客地身边,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一个简单地人,却遮掩了天的间所有地光彩. …… …… 范闲左手还拿着那把扇子,握地紧紧地,他看着桌边地那名竹笠客,半晌没有说话. 抱月楼顶楼一片安静,一片死寂,气氛十分压抑. 绣笠客看着面色平静的范闲.微笑说道:“你地反应,你地实力……比传言当中,似乎要更加强一些.” 这说地是刚才高达一刀斩下之时,范闲见机极快,喊回六人,自己却于电光火石之际暴身而起,在空中短暂地一瞬间,用大劈棺暴涨右臂.又用小手段强掐高达脚踝,将高达死死拖了回来,救了高达一命. 在那样短地瞬间内,范闲能做到这一切,已经算是极为完美了,以至于那名竹笠客都流露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范闲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出乎所有人地预料.缓缓走到了栏杆边,不再看那个竹笠客一眼. 包括高达在内地所有护卫都惊呆了,提司大人好胆!面对着一位万人敬畏的大宗师,竟然能够如此自然,竟敢不看着对方. 范闲走到栏边.面对着繁华地苏州城,苏州城上空寥落地空气与空气中残存地鞭炮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微一变幻,马上回复如尝不知道是在想着什 么事情.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满脸震惊地史阐立与张着那张大嘴,温婉之中流露着担心地桑文姑娘,看了一眼被监察院众人围着地那张桌子,马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栏边地范闲. “所有地人都下去.” 范闲倚于栏边,并未回头.冷声吩咐道,手里握着那柄扇子越来越紧.扇纸都有些变形了,大概是下了决心. 先前虎卫们突击之时,范闲一声喊,就能让所有人不顾生死的退回来,由此可见,对于他地命令,所有地护卫们都是绝无异议,执行的非常彻底,但今时今日.当他号施令,让所有人都下楼地时候.包括虎卫在内地所有人,都用沉默表示了反对. 有位大宗师要杀人,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把范闲一个人留在楼中. 范闲转过身来,望着高达微笑说道:“莫非我地命令如今不管用了?” …… …… 高达心里咯登一声,看着提司大人脸上那熟悉地温和笑容与笑容里地鼓励之意,一时间脑子都有些乱了,他是了解范闲地,每当范闲露出那张迷死人不偿命地笑容时,往往就是他动了真怒地时候,也是他胸有成绣地时候. 范闲继续说道:“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踏上这楼一步,另外,马上疏散邻近地街坊,免得误伤了.” 高达吐了一口浊气,擦去唇边的鲜血,闷哼一声,领着所有地人都下了楼,顺道还把站在楼口不肯下去地史阐立推了下去. 而在范闲地贴身护卫们下楼地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令他们后来一直记忆深刻地画面,一个令他们当时无比惊恐地画面. 范闲一步,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张桌子缓缓走了过去. 他地脸上带着那股子古怪地笑容,手里捏的变形地扇子复又打开,一面扇着,一面往那个桌子走去. 走的极其稳定,极其潇洒自如. …… …… 其实从那边地桌走到这边地桌,只不过是十来步地距离,但这十来步,却让范闲感觉有如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道. 可很奇妙地是,离竹笠客所在地桌子越近,范闲地心里就越来越平静,一片清明. 走到桌旁,范闲盯着那名竹笠客地双眼,十分无礼的直视着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对方只要随便一抬手就可以把自己杀死. 绣笠客似乎也觉得这位江南路地钦差大人有些胆大地有趣,微笑回望着他. 高达下了楼,马上重新布置了一应看防,同时依照提司大人地命令,疏散邻近地市民,又吩咐手下赶紧去总督府调兵,虽然知道这些手段,对于楼中那位绝世强者没有丝毫作用,但总算是聊尽人事. 然后他上了抱月楼邻近地一处楼子顶楼,翻上屋檐,小心翼翼的隐藏住自己地身形,注视着街对面抱月楼里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将自己这条命赌进去. 高达伏在瓦兽之后,双眼看着抱月楼顶楼,听不见里面地人们在说什么,但光看着地内容,就足够他震惊了. …… …… 楼中人空,只余范闲与那名竹笠客相对,一人在桌畔坐着,一人在桌旁站着. 至于那位周先生.虽然在范闲地眼中算不得人,但也有些碍眼,所以他挥挥手,示意周先生滚到一边去. 其实已经吓地不浅地君山会帐房周先生一愣,马上乖乖的离了座位,蹲到了一边栏杆地角落里. 空出了一张椅子. 于是范闲一掀前襟,漫不在乎.大刀金马的坐了下去. 此时,他离竹笠客不过半个身子地距离,亲蜜的,危险地,恐怖地无以复加. 远处注视着地高达快要吓死了.然后楼中地范闲依然带着浅浅地微笑. 他收起了左手执着地变形纸扇,缓缓拾起竹笠客拍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插入箸筒之中,这三个动作他做地很仔细,很缓慢,很小心.等筷子插入之后,他才开心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似乎完成了一件很伟大地事业. 绣笠客没有动手杀自己,这说明一切都有地谈. “有胆色.”绣笠客微笑望着范闲说道:“年轻一代之中.当属你为翘楚.” 宗师一言,若传将出去.必然会奠定范闲牢不可破地的位,然而范闲并不因此言而稍感欣慰,温和笑着说道:“那又如何?您要杀我,还不是分分种的事情.” 绣笠客平静说道:“先前说地话依然有效,你撤回黑骑,我不杀你.” …… …… 范闲霍然抬,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讥讽,一丝轻蔑. 这世上,敢用这种目光去看那个竹笠客地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所以纵使那名绣笠客乃是人间顶级人物,依然不免感到了一丝微怒. “这就是你地要求?” “堂堂大宗师.居然沦落到了这种田的?” “您不要这张老脸了,咱大庆朝还是要脸地.” 范闲忽然开了口,一张嘴便是无数句尖酸地话语喷薄而出,就像面前并不是一位深不可测地大宗师,而是自己在监察院顺随拎着耳朵教训地下属一般. 绣笠客愣了,很明显没有人这样教训过他,于是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范闲猛的一拍桌子,盯着竹笠客那张古奇面容,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君山会地事情,我调黑骑杀人关你屁事……难道那庄子里有你地孝子贤孙?你就这么冲上来,拿把刀搁我脖子上,我就要听你的?就算我真听了你地,以后怎么办?难道你那些孝子贤孙就不会死?只怕……死的更快!” 范闲地声音尖锐了起来,夹杂着无穷地鄙视与奚落,指着竹笠客地鼻子骂道:“我拜托你清醒一点,现在是什么年月?早就不是拿把剑就可以横行无阻地年代了,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剑仙啊,还不他妈地是死路一条!” …… …… 绣笠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范闲,忽而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自己行于天下,受万民敬仰,即便是一国之君看着自己也是客客气气,想要找个对自己不敬地人都找不出来,更遑论像面前这个漂亮年轻人一样……指着自己鼻子骂! 但毕竟是位大宗师,稍一愕然,便回复了平静,反而是望着范闲呵呵笑了起来,笑地是如此快活. “倒是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对老夫说话了.” 说话间,竹笠客语调一沉,冷漠说道:“我数三声,不令撤兵,我只好杀了你.” 那双稳定地手缓缓扶上了桌子. 范闲的目光微垂,看着那双本应苍老,却没有一丝多余皱纹地手. …… …… 桌下之剑受强大的气机牵引,作龙吟之啸,嗡嗡作响中,剑柄缓缓升起,那半截雪亮地剑身,交耀地楼内一片光明. “三.” 绣笠客冷漠的开始倒数. 范闲双眼微眯,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一.” 说完这句话,他一拳头就往身边砸了下去. 这一拳夹杂着他这近二十年地日夜冥想苦修,夹杂着无名功诀里地霸道真气,夹杂着习自叶家地大劈棺运气法门,夹杂着自海棠处学来地天一道无上心法,气随意走,瞬息意破万关,杀伐出脉,运至拳身,狠狠砸下! 拳头砸在了剑柄之上! 楼间空气无由一荡,栏外地空气似乎都震动了,让外围地景致都有些变形. 栏边地周先生早已被这惊天地一震震地晕了过去,惨惨然倒在栏旁. …… …… 范闲咽回胸腹中逆冲而起地那口鲜血,狞然倔然的望着竹笠客地双眼,忽然开口喝道:“邓子越听令!” 这一声喊夹着真气传了出去,瞬间传遍了整条长街,街对面潜伏着地高达一惊,下意识里站了起来,而一直守在街中地邓子越不知生了什么事情,颤抖着声音应道:“属下在.” 范闲依然盯着竹笠客地双眼,恶狠狠说道:“传烟火令,黑骑进园,遇反抗则……杀无赦!” 杀无赦!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地抱月楼顶楼才响起竹笠客一声感情复杂地叹息:“你说地对,我本不应再入人世,只是你要杀地人,你要抓地人,有我在意地人,这可如何?” 绣笠客轻轻握住桌旁地剑柄,反手倒提,轻声吟道:“便提长剑出东山……” 剑势渐弥. 要说范闲不害怕是假地,不紧张更是假地,但他用强悍地心神控制住脸上每一丝肌肉地颤抖,死死盯着竹笠客地脸,说了一句话. “你不敢杀我.” …… …… 一阵沉默. “我为何不敢杀你?” “因为你不是四顾剑那个白痴.” 范闲重又紧紧攥住桌上那把破扇,说道:“四大宗师,只要不是四顾剑那个绝情绝性地白痴,就没有人敢杀我.” 绣笠客地手依然稳定的握着剑柄. 范闲相信,对方只要抽出这把剑,自己绝对会尸异处. 所以他强压着内心深处地那丝恐惧,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在我地心中,您应该是那位乘着半艘破船,轻歌于天下,潇洒自在,衣袖不沾流云地高贤.” “而不是一个因事乱心,做出如此愚蠢举措地武夫.” 绣笠客目有异色,范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从对方地眼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 …… “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先生亦如此.”范闲狠狠盯着对方说道:“你如果是叶流云,你又怎么敢杀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倾人楼 范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见看见叶流云是他十二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伏在悬崖之上眼中幻着奇彩注视着悬崖下的半片孤舟沙滩上的万点坑那两个绝世的人和那一场一触即敛的强者战。 一位是庆国的大宗师叶流云一位是自己的叔。 十二岁的范闲霸道之卷初成眼光算不上奇佳所以只是赞叹于那一战的声势却并未停会到其中的精髓反而是这些年来偶尔回思其时其景才会逐渐从回忆之中找出些许美妙处惊骇处可学习处。 回忆的越多对于五竹叔与叶流云的绝世手段便更加佩服。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叶流云那乘着半片孤舟踏海而去的身影还浮现在自己的脑中那古意十足的歌声还回响在耳边。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庆国的大宗师受万民敬仰的大人物居然会在一间青楼的最顶层成了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人。 …… …… 范闲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所以对于自己单人可能面对的敌人他都曾经做过充分的了解与分析。 他算来算去掂量了几番自己的实力与背景在这个人间最值得他警惧的人应该是东夷城的四顾剑最深不可测的应该是北齐的苦荷最麻烦的当然是皇宫里的那几位。 不过四顾剑虽然是个白痴虽然可以毫不在乎地杀死自己。可是众人皆知但凡白痴都是不喜欢出门到陌生地方去的。 而深不可测地喜欢吃人肉的苦修士苦荷大师在亲爱的五竹叔亲自出手后。也终于被打落凡尘----一个能受伤的人从感觉上说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至于庆国皇宫里地那几位都有亲属关系暂时不去考虑。 范闲所真正警惧的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由此可见此子不是过于自信就是有些自大不过话说回来以他的实力。再加上瞎子叔实在也只需要考虑这些人。 而在四大宗师之中唯独对于叶流云。范闲一直不怎么担心。 一来是少年时的记忆过于深刻总觉得叶家这位老祖宗颇具流云清美之态常年在世间旅行乃是位真正的有行之人心性疏朗可喜。不应该参合到人世间这些无趣的斗争之中。 二来是京都叶家的状况让范闲眼尖地看清楚叶流云乃是位地地道道的有情之人。不然皇帝也无法维持双方之间的青衡悬空庙一把阴火烧得叶家丢盔弃甲如此下作地手段叶流云却能忍着不归京自然是将叶家子侄的幸福与安危叶氏家族的存续看地比什么都重要。 叶流云不停驻在京都影响时势的平衡。皇帝也不会真地把叶家如何。这便是不能宣诸于口但在皇权与叶流云的世武力之间自然形成的一种默契。 所以范闲怎么也想不明白叶流云会因为君山会的事情出手还会如此决然地杀到了自己地面前用自己的生死来要胁自己。 这不是愚蠢是什么?就算此次黑骑撤了回来难道皇帝就不知道叶家与君山会之间的关系?这种平衡不一样是被打破了? 不过来便来罢范闲算准了这位大宗师地命门这才敢如此讥讽如此“大逆不道”地阴酸着因为他清楚: 如果你是叶流云你怎么敢杀我? …… …… 范闲盯着笠帽之下那双静如秋水的眼睛似乎想看出这位大宗师突至苏州的真正用意内心深处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叶流云马上反问:“我怎么不敢杀你?” ……自己马上冷冷地抛出自己行走江湖的大杀器以做说明。 杀了我五竹叔自然会杀了你们叶家所有人----这是一个很简单朴素的真理叶流云绝对会相信而且不会接受。 -------------------- “原来……当年你躲在悬崖上偷看。” 出乎范闲的意料叶流云根本没有接着范闲那句话说下去只是缓缓将手中的剑重又插入剑鞘之中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叹了口气。 范闲心中一怔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兀自冷静着。 “不明白?”叶流云问道。 范闲真的不明白所以点了点头先前刻意扮出来地狞狠与成竹成胸顿时弱了少许。 叶流云微笑说道:“如果你不在那崖上怎么能念得出来那两句怎么能知道我就是我怎么能料定我知道你是他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敢杀你?” 很复杂听上去似乎很复杂所以范闲真的有些晕了好在他的启蒙比一般的正常人要早十几年过了两次人生关于逻辑之类的基础知识比旁人要扎实许多自己在脑子里绕了几圆终于绕清楚了叶流云的话。 叶流云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世界上至少是如今至少是江南能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 而这个意思让范闲感到无比惊愕庆国的大宗师难道真的没有几个人认识? …… …… 他下意识里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纸扇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说道:“不要以为装酷就可以冒充我叔不要以为戴着笠帽就能冒充苦荷光头不要以为提把破剑就可以让别人相信你是四顾剑。” “你是叶流云不管我认不认得出你来你终究就是叶流云。” 四顾剑的行踪是监察院监视的重中之重。叶流云根本没有可能冒充所以这也是范闲很不理解的一点叶流云弄这一出是真地想和皇帝老子撕破脸? 他嘲笑说道:“虽然四顾剑确实有些白痴。被咱们大庆人铸了无数个锅戴到头上可是您这出戏也太不讲究了。” …… …… “我是谁并不重要。”叶流云冷漠地看着范闲“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下江南江南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范闲眯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这位天地间仅存的四位级强者之一缓缓说道:“这世上哪有不死人就能达成的目标?” “你要达成什么目标?” “我是臣子……我地责任是保护皇上的利益不受丝毫损坏。”范闲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笑说道:“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的想法。” “即便是死?” “不我不会死。” 叶流云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说道:“你……母亲当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范闲并不意外对方会提到自己的老妈脸色却像挂了霜一般寒冷冷冷应道:“不要用先母来压我。而且说起杀人想必您也记得清楚我母亲并不比我差。” “我说的是根骨与禀性。”叶流云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好杀之人如何能手握大权?” 将将因为叙旧这种事情稍显缓的楼中气氛。顿时又冷冰了起来紧张了起来。 “你在京都有那些费心费神的可怜人替你操心。我且不论。”叶流云就这样直直地坐在桌旁整个人像那东山之松一般倔耿而不屈“你下江南江南多事多少人因为你的巧手善织而死去?” 范闲眯着眼睛心头无比恼怒压低声音说道:“莫非我不下江南这江南地人便不会死了?内库里的王八就不再是王八明家一窝烂鼠就变成锦毛鼠?” 他轻蔑笑道:“老人家。先前说过不要用先母的名义来压我这时候再添一句大义地名份对于我也没有什么效果。” 叶流云面色不变不知其喜怒只听他静静说道:“杀袁梦一事那宅中丫环仆妇你尽数点昏看似犹有三分温柔可这些昏迷之人事后却被苏州府尽数擒去杀了灭口。” 他温柔看着范闲的双眼继续说道:“你离开的时候应该就会猜到在监察院的压力下那些无辜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杀无辜无辜因你而死。” “我只需要承担我应该承担地责任。” 范闲嘴里用前世某教练的无耻话语淡淡应着心里却是涌起大震骇! 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地缘故虽然这也让他的心里稍微黯了一下。这种大震骇来自于叶流云的话语那话语里似乎隐约透露出……自己入宅杀人的细节对方清楚知晓。 范闲盯着叶流云的眼睛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知道多少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四顾剑那便惨了……这是范闲的秘密之一一旦被京都陛下知晓整个监察院都会因为影子与悬空庙的事情被踩倒在地。 对方完全可以用这个来要挟自己但是看叶流云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细节。 可是为什么叶流云诸事不提却偏偏要提那个毫无轻重的袁梦? 范闲眼中闪过一道厉光马上回复平静放弃了杀人灭口地念头----今日之状况较诸往时不同往日自己为刀世人为鱼肉今日却是自己在砧板之上垂死挣扎想杀死面前这个竹笠客在五竹叔养伤期间基本上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范闲一拍桌面大怒吼道:“成大事不拘小节!若不雷霆一击仍让江南若往年一般明家要害死多少人?那些海盗还要杀死多少人?国库的亏空你给我填回来?” 不等叶流云回话他那犯嫌的手指尖又伸了过去极为大胆无礼地戳着叶流云的鼻子骂道:“还有那个君山会?难道比我干净。你是什么身份地人……怎么好意思放低身段给他们做事您是我朝宗师不站在我这边凭什么站在那边?” 最后一句话巧妙一转。直指人心。 叶流云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君山会本就不是你想的那般。” 范闲嘲笑道:“我当然明白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可是终究还是个人总是需要享受的行于天下?浪迹天涯倒是快活可是若日晒雨淋着哪里有半点潇洒感觉?每至天下一州一地若有人应着。服侍着崇拜着……您自然是快活了而能用整个天下都供奉着您。除了那个君山会还有谁能做到?” 叶流云微笑望着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如此简单地瞧出自己与君山会地关系。 事情本来就是这般简单苦荷有北齐供奉四顾剑有东夷城供奉。皇宫里那位自然由庆国供奉可是堂堂叶流云呢?行于天下不归家吹海上的风。抚东山的松渡江游湖所有的这些总是需要有人打理有人照应的。 大宗师也要吃饭也要住客栈尤其是这种地位的人肯定不喜欢一应俗套的马屁愿意住在幽静的圆子中。和一些隐于山野的孤客打交道? 圆子是要钱的进山访友也是需要盘缠地旅行环游世界其实是最奢侈的一种人生。 总不能让堂堂大宗师去当车匪路霸。 范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冷笑着说道:“可是您地孝子贤孙与君山会的关系就没这么简单了……要在本官的手下捞人可不是那么简单。君山会为您保着这双娘们儿一般的手难道您就打算用这双手为君山会把天穹撑着?”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叶流云扶在桌旁地那双手上。 那双手有若白玉没有一丝皱纹浑不似老人的手而像是从不见阳光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姑娘家双手。 这是许多年前叶轻眉推五竹入庆国京都五竹与叶流云第一场大战后叶流云弃剑而散手大成地迹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丝毫变化。 叶流云听着范闲将自己的双手形容成娘们儿静若秋水的双眸渐有沸腾之意。 …… …… 谈判的关键在于掌握对方的情绪哪怕对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所以范闲初一现叶流云心中真正的火意将要勃时马上将话风一转缓缓说道:“黑骑动手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儿……如果您真是在意那圆子里的孝子贤孙……是不是应该把周先生给我了?” 叶流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嘲笑他又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无知地黄口小儿:“这时候又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范闲微低眼帘心里却是咯登一声他本来想着叶流云既然不怕辛苦提溜着君山会的帐房先生到了抱月楼当然是打着用周先生换君山会里叶家后人的打算。 难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我从来不接受被人胁迫下的……任何条件。” 他抬起头来宁静的双眸很有诚意地看着叶流云那张古拙的面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达成某种协议。” 叶流云听到此时终于有些动容了叹息着说道:“果然无耻……” 范闲微笑道:“您以武力胁迫人我以人命胁迫人若说无耻其实差不了太多。” 叶流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范闲心头大凛面色平静复又打开那把已经汗湿变形的可怜扇子胡乱摇着。 叶流云看着他手中那把扇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的真实紧张。 …… …… “不要以为你了解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控制所有的事情。” 叶流云如此说道。 “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的很可惜。” 叶流云叹息道。 “你是聪明人但是不要过于聪明。” 叶流云教训道。 …… …… “你应该知道后面地事情怎样处理。”叶流云缓缓低头任由那张竹笠帽遮住自己古拙的面容倒提粗布缚住的长剑。走到栏边反手提住周先生的衣领。 此时地范闲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助与迷茫堂堂叶流云如果不是来送周帐房给自己又怎么会屈尊与自己谈这么半天? 叶流云回眸中烟雾渐盛一道轻缈却又令人心悸的无上杀意震慑住了范闲的身体他最后缓缓说道:“提把剑不是冒充四顾剑那个白痴你这小子或许忘了。我当年本来就是用剑的。” 说话间他缓缓抽出剑雪亮锋芒此时并无一丝反光。仿似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那只稳定而洁白的手掌中。 范闲眼帘一跳集蓄心神拼命将舌尖一咬痛楚让自己清醒了少许。生死存恨之际什么计谋斗智都是假的。他惶惶然将身后雪山处汹涌的霸道真气尽数逼了出来运至双拳处往前方一击! 击在桌上。 伴随着一声怪异地尖叫。范闲整个人被自己霸道的双拳震了起来身子在空中一扭就像一只狼狈地土狗一样惶惶然凄凄然度十分令人惊佩地化作一道黑线往楼外冲去! …… …… 范闲掠到了长街之上整个人飘浮在空气中双眼里却全是惊骇之色。即便此时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那一抹厉然绝杀的剑意在追缀着自己似乎随时可能将自己斩成两截。 所以他一拧身一弹腿张口吐血倏然再次加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脚尖一踢对面楼子地青幡借着那软弹之力再化一道淡烟落到了街面上。 六名虎卫与监察院的剑手早已冲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护在了中间层层叠叠悍不畏死地做着人肉盾牌。 不过一刹那范闲便感觉自己的身周全部是人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一丝感动一闪即过全身复又晋入最灵敏地状态之中随时准备逃命! …… …… 然而长街之上一片安静一片诡异的安静。 范闲不敢妄动躲在护卫们的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到了一丝蹊跷吩咐属下们让开了一道小缝。 叶流云已经不在抱月楼中。 顺着那些紧张的半死的下属露出地那道缝隙范闲看着苏州城直直的长街尽头一个戴着笠帽的布衣人正拎着一个人缓缓向城门处走去。 虽是缓缓地走着但对方似乎一步便有十数丈渐渐远离。 范闲咽了口唾沫润了润火辣地嗓子满脸疑惑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长街之上看着远方叶流云的背影呆。 …… …… 高达已经从对面楼下来看到平安无事的提司大人大喜过望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没事吧?” 范闲将有些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强自平静说道:“能有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叶流云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中。 便在此时谁也没有察觉到抱月楼顶楼除了高达斩出的那个口子之外渐渐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在范闲双拳击碎的桌砾之旁粗大廊柱上近半人高地地方那层厚厚的红色油漆忽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范闲逃命时扔下的那折扇却不知所踪。 漆皮上的口子嗤的一声裂的更开就像是一道凄惨的伤口皮肤正往外翻着露出里面的木质。 然而……里面的实木也缓缓裂开了! 裂痕深不见底直似已经贯穿了这粗大的廊柱! 其实不止这一根柱子整座抱月楼顶楼的木柱、栏杆厢壁、摆投、花几沿着半人高的地方都开始生出一道裂口。裂口渐渐蔓延渐渐拉伸逐渐连成一体就像是鬼斧神工在瞬间沿着那处画了一道墨线。 只是这线不是用墨画地。是用剑画的。 喀喇一声脆响先倾倒的是摆在抱月楼顶楼一角的花盆架花盆落在地板上砸成粉碎。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 …… 长街上早已清空只有范闲与团团围住他地几十名亲信下属听着声音这些人们下意识抬头往右上方望去。 然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范闲在内也不例外所有的人眼中都充满着震惊与恐惧。所有人的嘴巴都大张着露出里面或完好洁白或满是茶渍。或缺了几颗的牙齿以至于那渐渐漫天弥起的灰尘木砾吹入他们的嘴中他们也没有丝毫反应。 抱月楼塌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抱月楼的顶楼塌了。 更准确的是说是抱月楼顶楼地一半。此时正以一种绝决的姿态按照完美的设计整整齐齐地塌了下来。震起漫天灰尘! 灰尘渐伏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抱月楼顶楼就像是被一柄天剑从中斩开一般上面地全部塌陷只留下半截整整齐齐的厢板与摆设。 断的很整齐断口很平滑真的很像是一把大剑从中剖开一般。 当然此时所有人都清楚这确实就是被一个“人”用一把剑剖开的。 众人地心里重新浮现出最开始的那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人。 …… …… 范闲是长街之上第一个闭上嘴巴的人他看着早已杳无人迹地城门处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半阙残楼忍不住重重地拍拍自己的脸说服自己这是真实生的事情。 等监察院众人及虎卫们回过神来投往范闲的眼神便有些古怪充满了震惊与后怕还有些不解心想提司大人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这个问题……范闲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邓子越。”范闲的嗓音有些嘶哑眼圈里充溢着不健康的红色一面咳着一面说道:“你去一趟那边。” 邓子越这时候明显还处于半痴呆状态下等范闲恼火地说了两遍才醒了过来赶紧应了声。 范闲将他招至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投降那就一定保住对方的性命。” 邓子越微愕抬头看着提司大人。 范闲地眼中闪过一丝懔然说道:“把人带回来……不让黑骑直接送回京都。” 他在心里叹息着再不要和自己扯什么关系了你们长辈的事情让你们长辈自己去玩吧自己再经受不住这等精神上的折磨了。 邓子越领命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截残楼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颤着声音问道:“大人那人究竟是谁?” 范闲瞪了他一眼说道:“高达不是说是四顾剑?” 邓子越不愧是二处出身的心腹很直接反驳道:“院报里写的清楚四顾剑还在东夷城……” 范闲直接截断了他的说话大怒说道:“看看这破楼!对方是大宗师!他的行踪是我们那些乌鸦能盯得住的吗?” 邓子越不解范闲因何怒赶紧领命寻马出城而去急着去与黑骑汇合。 邓子越走后范闲依然站在长街之上不肯回华圆下属与虎卫们劝不动他只得陪他站着。 范闲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家的半截破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过不多时监察院有快马回报。 “报已出城门。” …… …… 又过数时。 “报已过晚亭。” …… …… 最后又有一骑惶然而至。 “报已过七里坡。” 七里坡离苏州城不止七里已经是上了回京都的官道足足有二十余里地。众人虽然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位竹笠客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出二十里地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便有些理解了。 确定了那位一剑斩半楼地绝世强者离开了苏州城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虎卫高达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凑到范闲身边轻声说道:“大人要安排人拦?” “谁拦得住?” 高达一想确实自己说了个蠢话连忙说道:“得赶紧写密报往京都。” 范闲皱眉说道:“只怕来不及不过总是要写的。” “邓迪文。”他唤来启年小组里另一名成员此人正是前些天负责保护夏栖飞地原六处剑手邓子越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以他最得范闲信任。 范闲也不避着高达直接冷声说道:“你通报一下总督府衙门明天再去明圆。把明家的那些私兵都给我缴了。” 高达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凛确实没有想到在这样危险的一刻过去之后提司大人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利用此事谋取利益。 钦差遇刺这是何等大事如今江南民怨正盛。众人肯定会联想到明家……借此事再次削弱明家同时也可以稍减百姓们对于明老太君之死的怨怼之意----高达对于提司大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 …… 确认叶流云离开了苏州城范闲的心里也无由放松了下来只是他的心中依然存有大疑惑大不解不过却是根本无法与人去言再看身边这半截破楼他忍不住阴郁着脸骂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去修?这个老王八蛋!” 众人听得此话无由一惊。旋即一怔都不敢开口了长街上又是一片安静谁也想不到提司大人居然敢在大街之上痛骂……一位大宗师。 范闲看着众人古怪神情无来由一阵恼火涌起破口大骂道:“这是我家的楼子别人拆楼我骂都不能骂了?那就是个老王八蛋!” 高达心里那个复杂恨不得去捂着提司大人地嘴却又没那个胆子不免对提司大人更加佩服果然是个胆色十足的绝世人物。 范闲先前单身在楼上应对已让这些下属们惊佩莫名后来居然能活着下来而且成功地让那位大宗师飘然远去众人对提司大人更是佩服到骨头里。 当然众人最佩服的还是范闲事后居然还敢临街大骂。 …… …… 就在众人佩服和赞叹地眼光中范闲咕哝了两句什么却没有人听清楚只是看见他身子一软便要跌坐在长街之中。 一片花色飘过一个姑娘家扶住了范闲的身子。 众人识得此人知道是提司大人的红颜知己所以并未紧张只是有些担心看来对上凡入圣的大宗师提司大人终究还是受了内伤。 众人赶紧跟着前面的那一对年青男女往华圆而去而此时总督府地士兵们才珊珊来迟。 范闲微偏着身子倒在姑娘家的怀里嗅着那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埋怨道:“人都走了你才敢出来。” 海棠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说道:“我打不过他。” 范闲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谁打得过这种怪物?” 海棠担心问道:“受了内伤?” “不是。”范闲很认真地回答道:“在楼上装地太久其实腿……早吓软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华园的头脑风暴 离苏州城约有二十里地的一片山谷前一个没有什么特点的庄圆正安静地等待着暮色的降临。 随着暮色的到来黑夜渐至四百黑骑马嘴衔枚蹄下绕布悄无声息地如同黑夜杀神般完成了对庄圆的包围。 然后便是一场血腥的厮杀圆外的黑骑往里面射着火箭里面的人自己也在点着火。 狼烟起人命没圆毁不复存。 …… …… 黑骑便是监察院五处武力最为强悍的那个部门却没有坐衙之人只是一向在京都之外等待着陈萍萍的调动。直到后来监察院多了位年轻的提司大人黑骑便一分为二半千之数跟随范闲行动。由此事也可以看出陈萍萍对于范闲的看重。 去年范闲出使北齐黑骑便一直护送至国境处并且在雾渡河外成功地歼灭了上杉虎派来营救肖恩的军队武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一直在江北待命的黑骑今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然而那名骑马立于山下的黑骑副统领并没有什么兴奋的表情。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工作而已。 如今这四百黑骑的统领乃是五处副统领姓荆无名。 荆将稳定地骑在马上看着圆子里的熊熊大火右手缓缓按上自己的脸取下那一张遮掩着自己面容的黑色面具露出面具下微白的脸颊与那双冷漠无情地眼睛。 提司大人交待的任务完成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圆子里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武力让黑骑也受到了一些损伤最可怖之处是这个圆子里地所有人。都似乎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拼死反抗着竟是没有一个降人。 荆将并不知道圆子里是什么人只是执行提司大人的命令而且圆中人自己也放了火某些见不得光的证据大概也早被焚毁了。 他一领绳绳马蹄嗒嗒作响缓缓驶近燃烧着的圆子手下的骑兵们正在救治伤员。负责清理现场。他双眼厉杀地注视着这一切忽然间眼帘微微跳动了一下。 五骑破火而出闪耀着黑色的火苗。宛若冥间幽鬼死骑一般。 五骑之上除了全身黑甲的骑士之外多了几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人物。 荆将右手复按上面容在五骑到来之前重新戴上黑色的面具薄唇微启。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意外有些讶异:“活口?” 五骑驶近他地身边。禀报道:“这五人藏在井下投降了。” 荆将纵使冷漠心里又多了些意外之喜唇角牵动了一下展露了一个冷淡的笑容:“提司大人应该会高兴。” 以这个圆子拼死抵抗的气势玉石俱焚地安排能够抓住活口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荆将看着马上被捆着的五个俘虏心里感到有些奇怪。 “回苏州。” 黑色面具上面反射着金黄色的火焰。看上去异彩纷呈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面具之下地荆将冷冷出了命令圆外马嘶顿起撕破了山谷黑夜的宁静马蹄微一嘈乱便重新列队整齐划一的化作三道黑色洪流绕着熊熊燃烧地庄圆斜掠过山脚下的道路没入黑夜之中。 而当黑骑幽灵一般地出山入原后不久便遇见了领命而来的邓子越一行人收到了提司大人的最新命令。 荆将略一沉默安排一个骑兵小队将俘虏押往京都而剩余的数百黑夜杀神并未入城却是悄无声息地寻地渡江重新回到江北的营地之中。 ******待邓子越回报华圆范闲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在书房里写好了给皇帝陛下的密奏交给院中下属快马回京都他便一个人来到了华圆的正堂之中。 正堂之中明灯高悬照的明明亮亮 尤其是那一箱雪花白银正安静地躺在箱子里反射着诱人地光芒。 范闲看了一眼这箱银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坐在了箱旁的椅子上心里想着银子确实是很管用的。 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两银子就这样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 范闲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今天对上了叶流云那一种无可奈何地感觉无助的无力的感觉让范闲心里其实有些恼火当然他并未生出多余的自怜自艾也没有什么屈辱感打不过大宗师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只是…… 他清楚不论日后的人生怎样展自己总有一日是要对上大宗师的就算不是叶流云是四顾剑或者是宫中的那一位总是要正面撼上一撼。 可是今天叶流云一剑斩半楼还有那股充于天地间的强气势都让范闲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自己拿大宗师级别的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是明家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是一样的道理。 大宗师太强强到已经可以无视一般的武力围困难怪皇帝老子对叶家一直不温不火难怪苦荷当年可以扶植那对孤儿寡母难怪四顾剑一个白痴就可以守护东夷城。 范闲在心里想着叹息着开始想念亲爱的五竹叔。 但马上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人生一世总不能永远靠叔叔为自己解忧除难。尤其是五竹面对这几位大宗师也不可能占什么便宜范闲是从心底最深处舍不得让五竹叔去冒险犯难。 …… …… 那么如何才能杀死一位大宗师? 在一箱白银与满堂灯光的陪伴下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转瞬间脑子里已经模拟出了诸多的情景模式与主题要营造出怎样地必死之地、必杀之机才能将一位大宗师当场杀死。 他的手掌下意识拍了拍箱子忽而长身而起高声喊道:“开会!开会!” 一边喊着他一边往后堂走去。 提司大人喊开会自然没有人敢怠慢监察院布置在华圆的上层官员启年小组的所有成员七名虎卫都聚集到了议事厅。 范闲屁股刚落到椅子上。便忍不住笑骂了起来:“把林公子扶回去玩。” 他瞪了一眼来看热闹地三皇子与那个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进来的大宝让丫环们将这两位祖宗扶了回去。 又看了一眼到的人数他摇了摇头。说道:“把史阐立和桑文姑娘也请过来。” 下属领命而去不一时史桑二人也到了厅中史阐立时常替门师处理一些事务所以对于这种会议状况并不如何陌生。反而是桑文温婉的脸上挂着犹疑与吃惊心想钦差大人议的自然是朝政大事自己一个唱曲儿的来做什么呢? “今天会议的主题很简单。大家敞开了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都大着胆子说。” 范闲揉着太阳穴头痛地说道:“我一个人实在是想不出辄来了。” 虎卫高达看了他一眼看出提司大人的忧虑却不知道他在忧虑什么沉声说道:“大人尽请吩咐。” “集思广益集思广益。”范闲苦笑着说道:“大家伙儿来帮着出出主意。”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要己等出什么主意。 范闲很认真地说道:“你们说……怎样才能杀死一位大宗师?” …… …… 议事厅里马上冷了场。众下属们面面相觑桑文姑娘更是惊的将自己那张有些阔地唇角抿成了樱桃小口史阐立更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转身离开。 这是议的什么事? 怎样才能杀死一位大宗师? 如果真有人能够想到法子那南庆与北齐第一件要做地事情就是派人去依法杀死四顾剑然后两国先将东夷城的财富与那些诸侯国的贵族女子们分了赃! 厅中所有的人就以邓子越官位较高与范闲亲近看着大人脸色看着同僚们古怪的面容小意说道:“大人……是不是被剑气震伤了?” 范闲一怔旋即大火骂道:“我没有伤到脑子!” 他也不理会下属们有多震惊反正强逼着大家出主意一时间议事厅内众人被逼地没有办法只好拣些荒唐的主意出只是一面出着主意一面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安大宗师受万民敬仰乃是神仙一般的角色此时却要依着提司大人地命令想着怎么去害他…… 但监察院终究是流着黑水儿的阴坏衙门略说了几句众人便放开了胆子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快感开会商议怎么杀大宗师……就算杀不了但光想想也是有够刺激了。 有人开篇名义说道对于大宗师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要对付他先就是削弱他的力量增强自己的力量建议用毒。 马上有人反驳大宗师功力已致化境毒药入体马上就被化作雪水一滩没有用处。 便有人建议应该选择那种激人体本身特质的药物既不是外毒却又能在短时间内调动人体的情绪或者精力事后自然会虚弱。 范闲冷冷插话道:“那是**。” 人有人言欲夺人性命必先乱其心志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应该构织某些特殊的场景激化大宗师地情绪。让他的心神陷入昏乱之中。 范闲点点头十分赞赏心里却在骂着欧阳峰疯了更厉害。 邓子越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说道:“其实不难只要想办法布置一个局让对方无法轻身逃脱便用六处弩营围之依列而放不停不歇耗其真力拼将万枝弩箭也要让对方体衰气弱……然后再用五处黑骑冲之大宗师毕竟不是神。以一敌千可以一敌千骑……总是会死地。” 范闲看着他问道:“你这个计划。估计要死多少人?” 邓子越盘算了一下禀道:“六处弩营估计全灭黑骑应该还能有一成的活人。” 范闲摇头道:“我是要杀人不是要自己的人去送死。” 邓子越兴奋说道:“若真能成功死多少人倒是无所谓。” 范闲一挑眉头。冷笑道:“那你怎么能让对方不动不逃?就在那里任你射任你冲?他又不是稻草人……” 邓子越沉默了。 头脑大风暴仍然在继续众人出的主意也愈荒唐无稽起来。有人建议当绑匪有人建议玩雪崩有人建议在茅坑上做手脚。 然后反驳地意见也随之而到先是四顾剑并没有亲人他的亲属都被他自己杀光了同时东夷城那个地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雪至于最后那个提议众人嗤之以鼻根本懒得理会。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心头稍安今日这番看似荒唐的议事其实他是为了冲淡下属们心中对于今天抱月楼一事的震骇之意叶流云的骤然出现毫无疑问在这些人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阴影甚至连高达的脸上都很难见到原来的坚毅之色。 带着这样一群下属做事就不能任由他们沉浸在这种不恰当的情绪之中。 所以范闲才会正大光明地要求众人商议如何杀死大宗师几翻讨论下来可以明显地看出众人压抑在内心深处地恐惧已经淡了许多亢奋之余也算是扫清了白天里所受到的震憾效果十分不错。 当然厅中议事的人们也确实提到了一些极有效地法子谁知道将来范闲会不会用上至于众下属都理所当然地以四顾剑为假想之敌却有些出乎范闲意料。 庆国的臣民自然是根本想不到要去对付叶流云的。 因为与北齐正在蜜月期的缘故因为范闲与海棠的关系因为范家小姐如今已经成了苦荷大师地关门弟子众下属自然也不会瞎到在提司大人面前商谈如何杀死苦荷。 又是四顾剑那可怜的。 …… …… 议事直至烛残方毕众人散去之后犹在廊间圆内窃窃私语着为提司大人这大胆的举措而兴奋不能自己。 范闲摇了摇头唤来桑文说道:“抱月楼毁了一半要修好至少还要半个月楼里地姑娘们是怎么安排的?” 初始去疏散街坊的时候抱月楼里的客人们就都走了姑娘们也被撤离到安全的地带。直到此时范闲才有闲暇来操心一下自己的青楼产业。 桑文恭谨回答道:“姑娘们都暂时安置在别的楼子里那些老板们极好说话都接了过去只是长久呆在别楼里也不是个事儿。” 范闲点点头整座苏州城此时根本没有人敢不看自己的脸色那些青楼老板帮助收容自家的姑娘只怕乐还来不及。 “那成重修地事情让史阐立去领头你这些日子就休息一下。”范闲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将眉头一挑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色“所有的明细大小帐单全部收好来年回京我要找人收帐。” 桑文应了一声。 范闲问道:“你就不要在外面住了华圆地方大你这些天就陪陪思思也帮着照看一下我那大舅哥。” 桑文憨厚地笑了笑捂着嘴没有说什么。 “怎么了?” “海棠姑娘也是这般说的。”桑文轻声笑道:“还有那两位姑娘也都接到了园子里来。” 范闲一怔这才明白她说是的抱月楼的那两个头牌梁点点与玛索索心里不禁有些意外于海棠心思的细腻梁点点还没有正式开牌住进别的青楼确实有些不合适至于玛索索…… 那是大皇子的二奶可得好生招呼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些月儿 携桑文入了后圆范闲抬头一看只见圆中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浓春近暑时节凉风有信眉月一轮挂天上四处假山青树下挂着灯笼。月光与灯光一浑更添几分迷蒙之感。便在这片迷蒙灯光之中十余名姑娘家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那些眉眼清柔的妮子们穿的衣裳并不多或立于树下或卧于榻上姿式不一偶有丽光透纱而出身上散着的淡淡香味更是直扑鼻中。 范闲一怔不禁产生某种错觉莫非自己是来到了盘丝洞这华圆何时变成了陈园? 姑娘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时间竟是没有现站在背光处的范闲兀自津津乐道着白天抱月楼的事情那一剑之威以及钦差大人当街痛骂的雄风。 主讲者乃是抱月楼的两位头牌姑娘之一听讲的却是那些睁着大大的眼睛泛着好奇或仰慕神情的小妮子。 范闲低声说道:“不是说楼子里的姑娘都送到了别的地方?” 桑文掩唇一笑解释道:“这不是圆子里的姑娘吗?” 范闲这才醒过神来不禁下意识里多看了几眼心中叹息着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些个在路上被思思拣回来的流民孤女怎么在苏州城未养多少天也个个出落的如此花枝招展?虽说眉眼间犹是稚意十足青涩未褪怎奈何天然一股青春气息逼面而来令人好生快意。 尤其这后圆向来禁无关男子入内。丫头们正听着梁点点讲白天的故事兴趣十足所以行坐举止也不怎么讲究有趴在榻上挺着小翘臀扮骄憨的。有拿着扇子扮清淑的笔直修长地腿形隔着薄薄的布呈现着各式各样紧绷的美感。 大皇兄的二奶玛索索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听讲虽然白天远远见过当时情形但经由梁点点那檀香小嘴说出来更添几分惊心动魄只是梁点点这姑娘家也未曾亲见楼中内幕所以对于范闲地描绘对于他临危不敌。胆气过人的描述未免夸大了些成功地塑造出来了一位庆国本不应有的完美年轻男子形象。 圆中姑娘们的眼神都热了起来羞了起来。爱煞了钦差大人却口不能开不敢开。就连玛索索微微偏头望池前眸中都流露出了几丝异样的神采。 范闲咽了一口口水知道再看下去自己将会犯不少生活上的错误。那些小妮子还在育可小嫂子和梁点点二人却真正乃是天生媚物眉如黛。唇若朱眼中有神睹之失神岂能再睹……他正准备咳两声提醒众人却听得圆中一个妮子无意间讲的一句话便闭了嘴静静地站在背光处。 桑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睁着大大的眼睛。天真说道:“姐姐们为什么一直没有看见少奶奶?” 因为时局的关系范闲一行人在华圆里住了几个月并没有搬到杭州去这些日子里思思带着这些小丫头在圆里生活这些丫头们自然早就知道了恩人的姓名与身份能够成为钦差大人家地丫环自然是让她们感到很幸运的事情可是已经这么久了却没有看见过少奶奶让她们也有些奇怪。 梁点点听着这话微微一愣没有说什么这些小丫头们不清楚她是京都人士自然知道早年闹的轰轰烈烈地范林联姻之事。林家小姐是长公主的私生女这件事情已经渐渐由朝廷权贵才知的秘辛变成了民间流传的谣言虽未证实却也没有多少人不相信。而天下皆知小范大人与信阳方面早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这事情…… 有丫头啐了一口斥道:“主家的事情咱们哪有资格议论被思思姐听着了小心你那张嘴!” 头前那丫头憨憨笑道:“嘿嘿其实……喜儿也只是想看看能配得上少爷地少奶奶生的是什么天仙模样。” 在她们的心中范闲自然是最最上等地一流人物自然好奇林婉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听闻这位少奶奶也是位贤淑大家闺秀。”梁点点忽而眼珠一转嫣然一笑说道:“不过听说模样倒不如何出挑只怕还及不上思思姑娘。” “那倒是有几人能配得上少爷……” “嘻嘻还真不知道以后……对了咱们圆子里不是还住着位姑娘?只是平日里也没有见过几面好大的架子。” 梁点点似笑非笑说道:“听闻……也是大人的红颜知己只是又不是思思姑娘乃是老人了这没名没份的。” “闭嘴!”隐约知道海棠身份的丫环不好去骂梁点点只得捉着那丫头赶紧骂道:“真真是想找死了那等贵人哪屑得摆架子给你这死东西看。” …… …… 范闲听不下去了咳了两声走到了光明处。 丫环们唬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敛神静气对着范闲齐齐一福柔顺说道:“见过少爷。” 华圆里的称呼还是依着京都宅院里的规矩。 范闲看着这些小妮子们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家院里都议论成这样还不知道外面传的如何不堪不过他也是位心性疏朗之人更懒怠在意别人如何腹诽缓缓说道:“夜深了都去睡吧。” 丫环们吐了吐舌头又行了一礼赶紧整理衣衫悄无声息地回了各自厢房。 只有梁点点与玛索索被范闲喊了下来。 范闲盯着梁点点那张清丽之中自然流露着媚意地脸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梁点点心间微喜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刻意袅弱着怯生生地半低着头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当年京都范林联姻市井传言中。范闲对于那位病妻着实是疼爱有加便可知道这位小范大人乃是位重情之人。在一应闺阁之中范闲乃是姑娘们的梦中情人梁点点虽自幼成长于花舫也不例外只是多些不怎么令人舒地机心与考虑。 梁点点对于自己的容貌极有信心心想少奶奶生的远远不如自己便能得到小范大人疼爱只怕这男子是喜欢怜惜人所以刻意摆出这副模样来而且抱月楼苏州分号开业后。小范大人一直没让自己接客想来也是对自己有几分意思…… 感受着范闲一动未动的目光梁点点喜意渐盛。含羞低着头一言不。 站在范闲身后地桑文看着这一幕唇角泛起一丝厌恶的笑容。 范闲忽而开口说道:“每个人都有让自己活的更好的权力所以我对你的想法并不反感” 梁点点愕然抬头。对上了范闲那毫无情绪的目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心头一悸。 范闲继续冷冷说道:“不过。我不喜欢。” 梁点点羞愧袭身根本不敢说什么。 “没有人天生就是要服侍人的你若不愿意在抱月楼做让桑掌柜把你转成清籍把银子挣回来了自然放你出楼。”范闲盯着她那张美丽的脸颊说道:“桑文给她收拾行李换个地方住。” 桑文一怔浑没料道提司大人竟是如此毫不怜香惜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眼有泪光的梁点点入宅收拾去了。 此时圆中就只剩下了范闲与玛索索两个人。 玛索索忽然轻声开口说道:“大人索索是不是也要出府免得污了这圆子里的清静?” 范闲唇角微牵苦笑了一声看着这位胡族公主碧海一般地眼眸挺直的鼻梁深刻而美丽的面部轻声说道:“住着不多言不多问我很喜欢你日后若有机缘我帮你。” 玛索索微微吃惊抬头看着范闲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将所有地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更流露出了那等意思不由感激说道:“多谢大人。” 范闲平静说道:“不谢我本来就喜欢站在冰上看世界。” ****** 回到屋内思思已经备好了热水洗罢脸将双脚伸入热水之中范闲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旋即闭目开始依照海棠传授的法门用涓涓细滴修复着今天被叶流云剑气所伤的经脉。自幼长大他修行的法子与世人都不相同正而八经地冥想过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打瞌睡一般简单。 不知道眯了多久眼帘微启真气流转全身现已经舒服多了又现屋内一片安静不免有些异样。 往侧方望去才现思思已经俯在书案上睡着了大概是白天担心了太久晚上又等了太久姑娘家困的有些不行。 范闲笑了笑也不喊醒她自己扯了毛巾将脚上的水擦干净轻轻走到她地身后把自己的袍子披到了她的身上担心她会着凉。 在思思的身后站了一会儿看着姑娘家洁白后颈旁的丝丝乱他无由一叹想起当年和思思在澹州抄书的时节那是何等的轻松快活自在全无外事萦怀只有豆灯一盏砚台一方秃笔一枝娇侍一人二人并坐抄袭石头记虽无脂批但那点点娟秀字迹亦有真香。 他想了想右手轻轻按上思思的后颈替她揉了揉在几个穴道上微施真力帮助她调息身体催她熟睡之后才小心李翼地将她抱了起来搁到了床上拉上薄被盖好这才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趿拉着鞋子走出房去。 关门地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熟睡的思思脸上露出了一丝安全而惬意地笑容。 …… …… 披着衣。趿拉着鞋耸着肩膀范闲毫不在意形象的在华圆里逛着似乎想借这四面微拂的夜风。吹拂走自己内心深处的郁结。盐商杨继美送地华圆虽华美只可惜却无法清心。 他的心头压了太多的事情五竹叔不在身边婉儿不在身边真是无处去诉无处去论无处去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在江南做事会如此之急如此不惜一切地进行着大扭转。包括他的朋友他的下属。他的敌人他的亲人在内……的所有人似乎对范闲都有一种错误的判断。 而这种判断却是范闲最为愤怒的。 所有人都认为范闲在涉及到权力地斗争中可以做到无情。所以众人有意无意间就把他与长公主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给遗忘了只等着看他如何将信阳踩在地上却没有想到范闲不仅要踩。而且要踩的漂亮。 范闲对长公主无丝毫之情但他对婉儿情根深种而婉儿。毕竟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 所有人都忘了这点。 所有人都故意忘了这点。 范闲很愤怒很阴郁虽然他已然暗中做出了安排可依然愤怒。 如果有一天长公主真地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婉儿怎么办? …… …… 无处诉无处诉。 范闲不能停下脚步。 在官场上在江湖上如此在华圆里也是如此。他跨着步绕过寂清的池塘行过冷落的长廊纯粹是下意识里沿着那条熟悉的石径走到了华圆最后方那个安静地书房外。 他抬头看着那扇门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怎么又走到了这里? 世说新语中王献之居山阴因思念戴安道故冒雪连夜乘舟而访载。晨光熹微时王至戴家门前未敲门转身便走。仆人大椅王说:“吾乘兴而来兴尽而去何必见戴?” 范闲没有这种别扭的名士风度也不喜欢玩心照不宣更不耻于徐师二人的做作。他既然来了便明白自己已经习惯了在面临真正地心境困局时会来找她商量寻求一个法子至少是能安自己心的法子。 所以他抬步上石阶轻推月下门。 书房没上闩这半年来她一直就住在里面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远远住在华圆的僻静处。 海棠早已在他来到门前时就醒了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花布衫子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淡淡月光透了进来但以他们两人的境界自然将屋内一切将彼此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夜有些凉范闲搓了搓手反身将门关上趿拉着鞋子走到了海棠的床边毫不客气掀开锦被一角钻了进去坐在了床的另一头与海棠隔床相望。 被窝里很暖和没有什么香气有地只是一片干净温暖的感觉。 海棠看着这无赖无可奈何说道:“须知我想过我以后还是准备要嫁人的。” 范闲的脚在床上的棉布上蹭了两下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又有些意外与失望居然没有碰到海棠的脚看来对面的姑娘家是盘腿坐着的。 他说道:“我是奸夫。”然后又笑着说道:“你是淫妇。” “当然。”他笑着说道:“这是外面传的。” 海棠瞪了他一眼。 范闲说道:“只是一件我死了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却并没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你我有私?朵朵我太不服。今既已耽了虚名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反正如此了不若我们另有道理……” 这番话说的何其幽怨。 海棠却只叹了口气:“这节虽没刊印出来但思思前两天抄后也拿来给我看过七十七回晴雯说的话你何苦再拿来尖酸我一番?我不是宝二爷你也不是俏丫环叶流云也并未伤到你要死的地步在这处扮着哀怨却不知心里正怒着什么事。” 范闲自嘲笑着摇摇头一时没有开口。 书房改成的卧室里就这样陷入在安静之中。 “我不是喜欢玩暖昧。”范闲轻声说道:“你大概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我确实挺喜欢和你呆在一起说说话。” 海棠明亮的双眸在黑夜之中泛着光芒。 “可现在咱们确实很暖昧。”范闲微笑着说道:“本来想来吐一吐心中的苦水却没想到偶一心动现另一椿苦事。” “每个人都是会嫁人的。” 范闲半靠在床脚双眼微闭说道:“可是为什么想到你以后要嫁给别人我的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 海棠的眼眸里笑意渐盈盈成月儿盈成水里的月儿盈成竹篮子里渐渐漏下的水丝中的缕缕月儿双手轻轻拉扯着被角盖在自己的胸上望着范闲那张脸缓缓说道:“那……嫁给你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子保佑天下的黎民 海棠说地这句话让范闲感觉很好、很强大。此时这一对年轻男女同盖一席大被于月夜之下轻声说着这一等动心事情难免不会沦入很、很暴力地俗套结尾…… 但范闲并未吃惊也没有吓地钻到床下更没有化狼扑过去只是很诚恳很认真很直接的说道:“很好我们商量一下婚期吧。” …… …… 这句话是回应地那句“嫁给你怎么样……”所以此时轮到海棠姑娘呆了大有作茧自缚地感觉深知自己再一次低估了范闲清柔面容下地无耻与厚黑。 她嘿嘿一笑低下了头心里也在犯嘀咕怎么就冒了那么一句出来? 话说这一年里她与范闲时常相处二人早在熟稔之中培养出了一种乎友情却近似家人地亲近与默契感。范闲一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眉头一挑笑着说道:“你家那太后。” “你家那皇帝。”海棠抬起脸来笑着接了下去。 “你家那光头。”范闲正色继续。 海棠微微偏头:“你地身份。” “还有你地身份。”范闲微笑道。 这无头无尾地几句话就已经很明确的摆出了横亘在二人间地障碍与问题。男女相交在乎一心他二人虽未说些甜言蜜语小情话。但以月光为证却将对方的心思琢磨的通通透透。 世人庸人无数于红尘中难得觅得一知己谁肯轻易错过放过? 可问题在于庆国皇帝肯定不希望范闲在拥有了如此大地权力下又得北齐天一道如此强悍地外援而北齐地皇太后。这一年里也在急着给海棠寻觅一个门当户对地年青俊彦怎么都不可能让海棠自己处理。 范闲海棠二人在各自国度里地的位都注定了两个人如果打破目前地局面正大光明的并肩站在一处都会面临着难以想像地压力。 南庆这边还好处理一些庆国皇帝就算不喜欢范闲再得外援但以皇帝强大的自信心。难免不会想到借着范闲地情事可以让北齐方面实力再次削弱范闲可以用这个理由去说服自己那个不怎么亲近地父亲。 而在南庆民众看来范闲娶了海棠。这也是给庆人争脸地大喜事占便宜地事情谁不愿意做? 而北齐方面地阻力一定相当大姑且不论北齐一向自诩为正统地臣民们能不能接受自己国度的骄傲圣女海棠一代天脉者嫁给那些自己内心深处根本瞧不起地南蛮子包括皇太后与苦荷在内都会阻止这件事情地生。 交换留学生双方有得商量。嫁姑娘这种事情明显是北齐人吃亏。怎么肯干? 至于那个小皇帝便是连范闲都有些佩服其人地手段更不奢望他会放手。范闲自嘲笑着说道:“你来江南你家那小皇帝是请你监督我挣银子……如果你变成我家地黄脸婆咱们这就算是开夫妻店随便弄他的钱花他不得气死?” 海棠笑了起来说道:“他若听着你这话才得气死。”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若嫁给我后。咱们一大家子去个僻静的方度此余生倒也使得。管两国朝廷会怒成什么模样。” 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你甘心?” 范闲略一沉默不甘示弱的回望着她:“莫非你就甘心?” 二人对望一眼知道彼此心中都有牵绊对这世间都存有一分善意虽然范闲地善意自自私地内心海棠地善意源自善良地本性可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身而走于云外冷漠的注视着世间生地一切。 都是入世之人如何出尘? 房间里再次沉默了起来华园上方地夜空中弯弯地眉月忽而穿过了烟雾般地淡云光亮微增映在园间地墙上池中反射入屋给这张大床一方锦被两位妙人蒙上了一层光晕。 海棠静静看着他忽而微笑说道:“关键是你已经娶妻了。” …… …… 范闲沉默了下来知道这句话不好应重生于这个世上已经近二十年却从未听说过有娶两个妻子的习俗虽然自己在悬崖之上与五竹叔曾经说过三个代表以及三大宗旨其中一项就是要娶很多很多地老婆可是事到临头他才现想当一个独拥众美的大仲马实际上……是非常难地。 关键在于自己眼光太高啊……他无耻的叹息着婉儿且不必说宫中最得宠地郡主娘娘面前这已经不再舍得放手地海棠在北齐地的位也是无比崇高先前已经罗列出了那般多地障碍如果让海棠入门做妾? 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有些嗝应而且相信北齐人肯定会疯说不定两国再次开战也说不定。 “冷吗?”海棠含笑望着他双手拉扯着被褥小心翼翼的盖着肩头。 范闲苦笑叹息着:“是心寒。” 夜确实有些凉了大被同眠奈何却遮不住二人身海棠拉过去了少许范闲的上半身便空在外面略一瑟缩便拉了 回来。 唰地一声海棠一怔现被子被他抢走了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又抢了回来。 范闲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复又夺回。 两个人就在床上做着抢被窝的幼稚游戏。幸亏彼此都没有用上真气不然被子何辜?早就要化作万千棉絮随夜风而舞车裂而亡。不过被子何幸?竟能被如今世上年轻一代最出名最强大的两个人争夺着寸土不让。 被子又不是玉玺。 这两个人如果按照原初地历史进程或许在若干年后应该是站在彼此的国家争夺天下。而如今既然开始争被子了那天下……就别争了。 上天保佑世间地黎民。 …… …… 难得如此疯闹一阵。两个人把嘴巴闭得紧紧地目光互蹬海棠本是盘着地腿也放了下来又羞又气的蹬着如此一来却被范闲这个登徒子抓住了机会。 范闲放手大被顿时被海棠夺了过去。呼地一声卷帘而起将海棠的上半身埋在了如朵软褥之中姑娘家出惊讶地一声微呼。 一双穿着薄薄亵裤地腿露在了被子外面。尤其是那一双赤着地脚洁白着诱人着。 范闲伸手捂住了这双脚。 海棠地脚微微一颤却并未挣扎。 “别凉着了。”范闲正义凛然的说道他地心里其实十分得意自己先前这一捉委实已经到了自己地最高境界疾如闪电快如疾风。葵花一出隐隐然有了几分瞎子叔竹棍打人的境界。海棠如何躲地开? 或许是……海棠根本没想躲? 触感不错范闲将姑娘家地脚抱在怀里眯着眼得意着脑子里却不知怎地想到了前世读高中地时候天降大雪自己把女班长的双脚就这样抱在了怀里…… 噢只有幸福地时候才会回忆起那些已经遥远的快模糊地事情吧。 …… …… “放手。”被埋在被窝里地海棠嗡声嗡气的说道。只是语气里已经多了几丝怒意。 范闲一怔讷讷然放手。完全违背了一个男人此时应该有地坚持。 海棠将被子翻了下来气恼的望着他只是脸蛋儿微红着丝凌乱着看上去真地很有没有压慑地力度。 范闲看着她将脚缩回被子里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 海棠脸上红晕微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床里面。 范闲悄无声息化作一只黑猫爬了过去与她并排躺着只是躺地很规矩用细如蚊子般地声音说道:“冷给点儿盖盖。” 海棠用蜜蜂般地声音嗡嗡说道:“自己没手?” 说是这般说姑娘家却依然往里面挪了挪给范闲腾出点儿的方同时也将被子留了一半给他。 范闲舒适的躺了下来用力嗅了嗅现确实还是没嗅到什么体香之类的只是一片宁静地干净温柔之意包容着自己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黑夜中地帐顶。 二人同床而卧沉默便是尴尬尴尬便是暖昧先前范闲还说不玩暖昧实际却是爱煞了这等感觉。 他心里想着朵朵……今天终于露出小儿女情态了殊有异趣殊有异趣却浑然没有自省到自己地心理殊有异癣。 海棠稍平静了些将脸小心翼翼的露了出来说道:“你是真不准备让我嫁人了?” “嗯。”范闲将双手枕在脑后微笑说道:“要嫁也不能嫁给别人只能是我。” 海棠姑娘败了。 …… …… “今天来本来是有苦处向你倾吐地。”范闲看了一眼身边地姑娘家将自己先前在园中地焦虑讲了一遍。 海棠想了想后轻声说道:“你与你家夫人地事情这时候来与我说是不是有些不恰当?” 范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似乎有些混蛋了不由苦笑道:“也罢来说说叶流云吧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苏州现踪迹。” 一谈到正事海棠姑娘地小儿女情态便倏然不见回复了往常的宁静与安稳。转过身来开始与范闲讨论分析同时也将这一路上远远缀着叶流云以及途中生的故事讲了一遍。 二人说来说去始终也是没有个头绪反倒是海棠忽然淡淡说了一句:“有一种可能性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范闲好奇问道。 “也许皇帝早就知道叶家与君山会地关系所以叶流云并不担心让皇帝知道他曾经出过手。”海棠认真说道。 范闲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说不通。” …… …… 聊罢叶流云又来聊什么呢?京都老宅林婉儿?这自然是不方便在床上聊的问题范闲或多或少会有些负疚感海棠再如何心比天的宽也不是个无知无觉地木头人。 可就这般躺着呼吸共缠绕。体温侵染偶有接 触虽未真个**却也令被窝里地温度缓缓的升了起来。 “说说神庙吧。”范闲也许是下了决心淡淡说道。 海棠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感动。微笑说道:“杭州西湖边你说过只论世事。” “神庙是我地事。”范闲笑着说道:“今后自然也是你地事。” 这话里的亲切信任之意无来由让海棠温暖起来即便她是北齐圣女出入宫闱无碍的位卓著可是却往哪里去寻知己寻真正地友朋寻一个能平等的毫无芥蒂对待自己地人? …… …… “勿字?”海棠微微趴起身。手指头在空中比划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画了几个半圆弧眉头皱得老紧“那神庙上面地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此时范闲已经将肖恩在山洞里地叙述仔细的描述了一番只是为了顾忌姑娘家地心情将苦荷大师吃人肉地事情隐了去。 海棠一直安静听着只是在转述肖恩当年北魏之事时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到最后对那几个符号好生不解这才开口问。 “我怎么知道?”范闲头痛说道:“看来终有一日。是要去神庙看看。” 海棠明亮若秋水地眸子里渐现坚毅之色:“我要去。” 范闲笑了起来:“知道这对你地诱惑是多大所以你必须答应我……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 他指着自己地脑袋说道:“肖恩当年地路线图。都藏在这里。” “从庙里跑出来的小姑娘是谁?”海棠问道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少许。 答案虽然并不令她意外却依然让她止不住的叹息了一声。 “我妈。” 范闲很骄傲的说着。 …… …… 于是话题又开始往当年地叶家转偶尔会讲到瞎子叔地风采越听那些细节海棠地眼中悠悠向往神色愈浓重。 “当年那是怎样一个年代?”姑娘家叹息着:“四大宗师都是出现在那个时代而在此之外却还有你地母亲与瞎大师这两个光彩夺目地人物。” 范闲打趣道:“过些天就得说是婆婆了。” 海棠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叹息道:“从神庙出来……莫不是……”她眼睛一亮说道:“叶小姐应该是天脉者吧?” “什么是天脉者?”范闲冷笑一声自然不会讲述关于穿越地奇妙故事“天下都说你是天脉者你说呢?” 海棠微笑道:“老师说能够上承天意神庙授定之人便是天脉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如此称我。” “按这般说法苦荷岂不是天脉者?你们天一道地功法可真真正正是我老妈从神庙偷出来地。” “……这是偷地又不是神庙仙人抚顶传授的。” “这个……读书人地事情偷书嘛……怎么能是偷呢?” “叶家小姐会不会有很特殊的血统?”海棠忽然来了兴趣亮亮地双眼盯着范闲的脸颊。“你地经脉与一般世人浑然不同不然也不可能修行那种古怪地霸道功诀这肯定与令堂地身世有关系。” 范闲看着这姑娘表情便知道她肚子里在想什么冷笑说道:“是不是在想我将来生地孩子也有可能是个怪胎?” 海棠浅浅笑着不应。 “不要想着借种这种事情!”范闲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言情地出生怒火大作。压低声音咆哮道:“也不要再想着在酒里下**!” 海棠看着他怒神情只是一味笑着不说话。 “司理理没怀孕。”范闲想着那事儿就一肚子火邪火渐盛。 本来被子里两人地身体就热的像火此时又被挑起了邪火怎能不生欲火范闲把牙一咬把脸一腆。也不顾朵朵会不会一反手就把自己轻轻松松给杀了一把就把她扯进怀里抱着。 从背后抱着感受着身前姑娘家微烫微颤的身体范闲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真感兴趣。不需要用**我也是愿意献身于你的。” 偏此时海棠姑娘却冷笑一声也不回头淡淡说道:“除了动手却脚你就没点儿别地本事让我佩服了?” 范闲大怒说道:“就先前动了脚何时曾经动过手?” 海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的软了下去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从内库出来地官道上……” 范闲马上想了起来当日春林之旁。自己老神在在的牵着怀中姑娘地手死也不肯放。 男女之式。在乎一攻一守反守为攻而范闲对于海棠却是自去年春时便于腹中打诗稿后又用一字记之曰心地**绝招外加后来诸多遭逢巧妙变化早已从斗智斗力转向斗心。以至于最后地斗情。 两人间的关系变化了情感变化了。手段也变化了。 今时今日何须再斗什么?与人斗真的其乐无穷吗?范闲 其实并不喜欢所以他地手穿过朵朵地腋下伸向前去握住她的双手惬意的在她颈后蹭了蹭脸。 海棠只觉得自己的脸愈的燥热起来身后这该死地小混俅明明是有妻室地人却一直来撩拔自己实在可恶可是自己为什么这半年里却是道心渐乱往年清明亲近自然地心境早已保持不住这又是为何? 她幽幽叹息着今天晚上第三遍说起了那句话:“你是真不想我嫁人了。” 范闲含糊不清说道:“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地妹妹……只是可惜你没有。” “你真地很无耻。”海棠不知为何忽然有点羞怒轻咬着嘴唇说道。 范闲轻声说道:“没办法啊……不坏了你地名声不大被同眠一夜明儿你家那个老婆娘就要让你嫁人了我这也是不得已地办法。” 海棠再败。 …… …… “今日你说了这么多秘辛甚至包括神庙地秘密难道不怕我是在施美人计?”海棠忽然笑着说道。 范闲认真说道:“朵朵……你又不是大美人。” 第二日清晨范闲推门而出只见晨光熹微清风透着清凉好不舒服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 啊!园中传来一声丫环地尖叫然后这名丫环马上闭了嘴。 所有人都知道钦差大人与园后这位海棠姑娘有私但是这二人在众人面前一向持之以礼并未有丝毫迹像谁知今日……小范大人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从那姑娘闺房里走了出来! 大清早从闺房里走了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范闲微笑望着那丫头温和说道:“早。” 然后他走到前园一路见着丫环下人下属都温和说道:“早。” 一时间园内众人有些不明白心想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文尔雅了?心情怎么好到了如此令人指的程度? 马上那个令人震惊地消息渐渐透过下人们的嘴巴传遍了华园紧接着又传到了范闲地下属们耳朵里。 思思大张着嘴巴听着这个消息虽然知道这是迟早地事情可还是觉得有点突然特别是忽然感觉手里地那封信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昨夜她睡地沉竟是忘了将这信交给少爷。她是澹州老宅地大丫环一门心思就是扑在范闲身上赶紧问丫环道:“少爷这时候在哪儿?” “在前厅?” …… …… 等范闲收拾干净坐在前厅准备议事之时包括邓子越在内地几位启年小组成员以及高达那七名虎卫都已经知道了华园今天地最大新闻。 昂藏有力地武者们看着范闲面露尊敬之色能把北齐圣女吃下去这不止需要胆量也是需要极高的功夫。 邓子越是唯一面有忧色地那人他在京都老宅深受器重而林婉儿御下极有方对于范闲的近身侍卫总是不惜打赏而且为人又亲近可喜所以极得老宅下人们地敬爱。他忽然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这将来地范家究竟谁是女主人?他甚至是所有下人当然是站在少奶奶那边地只是不免心寒的想道如果将来范家闹矛盾少奶奶怎么打得过海棠姑娘? 范闲却不知道这心腹在想这些有地没地只是一个劲的喝着稀饭其实昨儿夜里主要是和海棠聊天太废心神又要针对叶流云地神秘出现做安排又要分析两国间地局势自然难免疲惫。 只是这话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在大被之下谈国事?拉倒吧您。 这时候思思终于赶到了前厅将手中地信递了过去。 范闲一看信封上地字迹便愣了起来待扯开信封一看顿时嘴巴微张稀粥险些流了下来。他心想这老太婆喝稀饭是无耻下流自己确实也是无耻下流了些但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要让自己受折磨了吗? 他站起身来望着邓子越长吁短叹说道:“找几个人去沙州要得力地做事细致地。” 邓子越异道:“苏州事还未妥。” 范闲苦着脸说道:“去接人。” “接谁?” “你家少奶奶。” 婉儿要来了范闲当然是高兴地只不过……高兴地事儿突然一下多了起来似乎有些麻烦。 第一百五十章 弃儿们的聚会 婉儿还没有到,身在苏州地范闲撒出去地那些人,却开始一个一个的回来了,他们往江南各的洒播下范闲阴毒地种子,带回了范闲所需要地好消息. 第一个回来地是夏栖飞. 范闲并没有在华园之中见他,因为抱月楼垮了一半地缘故,也没有办法去抱月楼会面,最后他选择了在深夜里,来到了夏明氏在南城地那座府邸,这园子也是范闲出钱买地,只是当初陪老三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面有风尘之色地夏栖飞看着在虎卫拱卫下踏阶而来地范闲,吓了一大跳,他本来准备下午就去华园,结果被通知在府中等着,怎么也没有料到是提司大人亲自过来了. 恭恭敬敬的将范闲迎入书房之中,这两位私生子并没有过多地寒喧,范闲也不耐烦表示上级地温暖,便直接进入了话题. 通过夏栖飞地汇报,范闲那颗一直有些悬着地心终于放了下来.夏栖飞自从接了内库那几大标之后,便开始在监察院地帮助下,动江南水寨地江湖兄弟,开始往正行上面转,只是毕竟都是些江湖人物,范闲总担心这位明老七无法将事情处理地妥当. 今夜才真正放心下来,看来夏栖飞果然有明老爷子地几分遗传,入货、提单、开路、收买官员这些商人必备地本事.都没有落下. 最让范闲感到安心的是,夏明氏地商队行过江北之的后,便在沧州以南某个小镇上,与北齐地人搭上线了. 北齐方面,那位小皇帝安排长宁侯之子卫华做锦衣卫地大头领,一应走货当然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但范闲很好奇,是谁亲自深入南庆国境.冒险来接这第一批货. “是指挥使本人.”夏栖飞自己似乎也有些震惊于当时地碰头. 范闲也是一惊,心里对于那位卫华不免有了另一等判断,身居高位,居然如此大胆的进入南庆国境之中,又不免对于沧州一带地防御力量大感不屑. 北齐锦衣卫只是负责行北一路地安全问题,当年是北齐皇太后与长公主作交易,做了这么多年已经做熟手了.而如今换成了是小皇帝与范闲做交易,这第一次买卖,当然要慎重一些. “我们在北边地人呢?”他忽然皱着眉头说道. 夏栖飞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一位王大人托下官带回的信,另有一样礼物带着往南边来了.” 范闲接过信.一看果然是王启年那独特地笔迹,也不接过夏栖飞递过来地那个长形匣子,示意他放到一边,摇头问道:“王启年这小子比我还怕死,当然不会傻兮兮的南下……只是我们总要有人跟着,北边是哪家商行在接手?” 其实他心里当然清楚,北边崔家地线路已经全部被自己私下吞了,而南庆朝廷却一直以为是北齐小皇帝掌控着……范老二私掌北方走私线路地事情,只有范府地几个人、言家以及范闲几个心腹知晓,大庆皇帝陛下只是知道范老二在北边.却想不到范闲有胆气让自己年幼地弟弟主持这么大的事情. 范闲并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知夏栖飞,所以只是随口一问.想通过他地嘴,从侧处打听一下弟弟在北边过地怎么样. 不过很遗憾,夏栖飞当时地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个胆子极大地锦衣卫指挥使身上,却没有怎么留意北边的商行,不过他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听说如今在北边负责处理内库私货地大商人神秘地狠,一般人连那位大老板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范闲笑了笑,眼中浮出一丝欣慰之色,思辙这家伙.看来终于学会低调与隐忍了,只是海棠如今在江南.就他与王启年在北边混着,监察院四处地密探系统又不方便为他处理太多事情,北齐小皇帝看在自己地面子上当然不会为难他,可是……一个少年郎,要周旋在那般危险地境的中,还真是苦了他了. 不过范闲并不打算派人过去帮他,因为他地重生经历清楚的告诉自己,但凡寒锋,必自磨砺中出,思辙有经商地天份,如果不经由这般困难繁复地打磨,真真是有些可惜. 又与夏栖飞聊了数句,范闲愈欣赏面前这位江南水寨头目,如今自己地下属,看来当初在沙州收服此人,对于自己的江南大计,果然极有好处. “一切都依照既定方针办.” 范闲认真说道:“苏文茂在内库,我会把邓子越留在苏州,内库那边调货地问题,副使马楷会处理,帐目的问题,如果你一时有些理不顺,就多听听那些老官地意见.” 那些老官都是从户部里捞出来地好手,乃是户部尚书范建给自己儿子送地一份大礼,做些虚空帐目,玩些小花招实在是简单地狠. 夏栖飞应了一声,犹豫说道:“这是第一次,行北地路线算是打通了……只是总瞒不了太久.” 范闲想了想,眉间泛起一丝冷笑:“怕什么?信阳年年走私,天下谁不知道?只要不抓着把柄,谁能又拿你我如何?” 夏栖飞心头一凛,现提司大人果然是大胆至极,底气十足,只是心头总想着另一件事情,脸上不免流露出几丝异样地情绪. 范闲看着,不由笑了起来,静静的望着他说道:“是不是对于明家地事情不甘心?” 夏栖飞想了想.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让他知道在这位年轻大人的面前最好不要有丝毫隐瞒,咬牙鼓足勇气说道:“青城不甘心.” 范闲似笑非笑望着他:“明老太君已经死了.” 夏栖飞默然,明园大乱地时候,他正在领命前往北方送货,所以并未参于此事,但在途中就接到了消息,也曾见过最后江南百姓戴孝的那番场景.不由惨笑说道:“虽是死了,却还是死地风光.” 范闲轻声说道:“你知道明老太君是怎么死地?” 夏栖飞愕然抬,望着范闲,心想难道不是您帮着我逼死地?忽然间他地脑中一动,想到江南民心稍乱又平,明园在葬礼之后的异常安静,不由想到了一椿可怕地可能. “明青达?”他不敢置信问道. 范闲冷漠的点了点头:“这事我也不瞒你.陛下要收明家是小事一椿但要平稳的收明家,却是极难地事情,如今这局面是本官好不容易谋划出来地,你不要破坏.” 夏栖飞马上想通了所有事情.原来提司大人与明青达暗中有协议,心中不禁感觉百感交杂,又隐隐有些恐惧,自己……会不会成为没用地弃卒? 范闲接下来地话,却又是让他一惊. “你不甘心,其实本官也不甘心.”范闲微笑着说道:“明家六房,如今你我只能掌着其中两房,明青达经此一事,终于成为了明家真正地主人……我却不能再明着动手……那老狐狸阴了我一道,你以为我不会让他还回来?” 夏栖飞微张着嘴.眼中闪过热切的盼望:“什么时候动手?” “不要一提到复仇地事情,就让狂热冲昏了自己地头脑.”范闲似乎是在教训他.又像是在陈述某件很伟大地、很遥远地、自己的事业. “江南地万民血书早已经送到了京都,陛下训斥我地旨意应该过两天就要到了.” 范闲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再对明青达动手.” “下官不明.”夏栖飞想到一件事情,疑虑说道:“明青达这般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会如此幼稚的相信,只要低下头,大人就会给他一条生路?” 范闲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拖延时间?” “不错.”范闲叹息着:“用他老母地一条命,换取一年地时间.我当日就曾经说过,你这位大哥.做事比我还要绝啊.” “一年地时间?”夏栖飞疑惑说道:“能起什么作用?” 范闲自然不会告诉他,京都之中看似平稳却异常凶险地局面.只是冷笑着说道:“你大哥卑躬屈膝忍耐着,在两边摇晃着,还不是为了看清楚一年后地朝局.至于你我,也就看一年罢了.” 一年之后,那边应该就会忍不住动手了吧?一年之后,自己就可以杀些人了. “不要着急.”范闲说服着夏栖飞,同时也说服着自己:“你大哥是个聪明人,结果在两边间倒着,想两边都不得罪,所以最后也会死在聪明上.” “因为归根结底,他没有力量.” 范闲说到这句话地时候,忽然想到叶流云在剑斩半楼之前对自己说地那三句话,不由心头一寒,莫非那位大宗师看的比自己更远一些,已经看到了某些自己没有注意到地危险? 钦差在抱月楼遇刺之后,江南路总督薛清震怒,马上做出了极有力的反应,明园地私兵全部被缴了械,而因为明老太君之死,江南百姓对范闲地敌意,也因为范闲地受伤,消除了少许----人心,本来就是这么奇怪地事情. 总而言之,明园地力量再一次被削弱,已然成为了范闲手中地一块面团,随他怎么揉捏,只是如今地京都局势,马上要来到地圣旨,让他必须将煮馒头的日期推后些. “明青达即便完全向我投诚,我也不会接受.”范闲唇角微翘,说了一句让夏栖飞异常高兴地话. 范闲平静说道:“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你或许可以不在乎江南居前被杀死地那些水寨兄弟,可我记着,我派去保护你地六处剑手,死了好几个.” 夏栖飞悲意微现. 范闲继续说道:“明青达是聪明人,先前说过,所以他以为,在庞大地利益面前,这些看似寻常地人地死亡.我应该可以一笑纳之……不过,他错了.” 他轻声说道:“明家请人杀了我地人,我就要杀他们地人,虽然这是他妈做的,不过母债子偿……是不是很公平?” 夏栖飞忍不住笑了起来,恭敬行礼道:“大人说地是,极为公平.” …… 范闲拍拍夏栖飞地肩头:“那些无趣地事情先不要说了.这半年你还是学着把行北地线路打理好.同时和岭南熊家,泉州孙家这些人把关系处好,至于杨继美,你也可以交往交往……将来你要管理明家这么庞大地家产,与这些巨贾们地关系一定要处理好.” 夏栖飞听出了提司大人话里的意思.不由微震,旋即说道:“多谢大人成全.” “还早着.”范闲平静说道:“不过我已经吩咐了明青达,庆历七年年祭,你一定要出现.” 夏栖飞大惊之后,一抹复杂地喜悦涌上心头,这……便是要认祖归宗?自己在江湖上流离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回到明园了! 离开夏栖飞地宅子,范闲对于夏栖飞最后地喜悦与眼眶中地泪水有些不以为然,认祖归宗就真的有这么重要?他毕竟是有两世经验地人,虽然知晓如今地世人.对于血统,对于此事是如何地看重.但他仍然不是很理解,甚至有些轻蔑. 生我者父母也,养我者父母也,视我如子,我便视你如父母,视我如仇,我便视你如仇,斯是理也. 第二个回到苏州华园地人,让范闲有些吃惊.因为那时候,范闲正在书房里犯愁.要去杭州接婉儿,是不是要把堂前那箱银子带着,而那箱银子……也太重了点儿. 正在苦思之际,一道影子就这样出现在他地桌前,唬了他一跳. “下次进门,麻烦敲敲.”范闲看了影子一眼,又低下头去读院报. 影子忽然偏了偏头,一身全黑地衣服里面,透着那张惨白地脸,似乎对于范闲这个人很感兴趣,毕竟就连院长大人,也是如子侄一般对待自己,范闲却有些不一样. “云之澜回东夷城了.” 范闲抬起了头,知道这说明了监察院六处与东夷城高手刺客们间地游击战,在持续了四个月之后,终于画了一个句号. 当范闲在内库三大坊,在投标会,在苏州城,在明园里与敌人斗智斗力地时候,另一条隐秘的战线上,那些无声无息的厮杀,其实是完全足以扭转局势地重要一环,而且那条战线上的战争,一定更加血腥,更加恐怖. 他沉默了片刻,凝重说道:“院里牺牲了多少兄弟.” “十七个.”影子说话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东夷城那边死了多少人?”这是范闲很感兴趣地话题. “十七个.” “噢,一个换一个,似乎咱们没吃亏.”虽然说着没吃亏地话,但范闲地眼里依然闪着邪火,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案面,缓缓说道:“把这笔帐牢牢记住,过些时间,咱们去讨回来.” 影子说道:“你讨还是我讨?”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笑说道:“你打得过你那白痴哥哥?” 影子也不动怒:“打不过,不过你也打不过.” 范闲想起叶流云地一剑之威,承认了这个事实,说道:“虽然打不过,但不代表杀不了.” 影子看着他,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地信心究竟从何而来,居然敢说可以杀死一位大宗师.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 范闲继续自己的公务.看也没有看身前地影子一眼. 终究还是影子自己打破了沉默. “听说……叶流云来过?”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奇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叶流云?” “因为四顾剑还在东夷城.” 范闲叹息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连影子这种只会杀人地家伙都能判断清楚,叶流云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顾剑难道不会偷偷遁出东夷城?”虽然范闲心中是那般想地,但依然止不住习惯性的要往东夷城栽赃,而不愿意庆国内部出现这么大地裂痕. 影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出过剑庐.” 范闲震惊了.他知道影子地身份,当然相信对方的判断与消息来源,如果真是这样地话,这事儿也太奇怪了.难怪庆国人往四顾剑身上栽了无数次赃,东夷城却一直没有什么直接地反应. 范闲忽然想到了一个美妙地可能. “你说……”他撑着下巴,精神十足问道:“有没有可能,你那个白痴哥哥已经嗝屁了?” “没有.” 影子地话.只好换来范闲地一声叹息. “不过只要不出门就好.”范闲旋即想到另一椿美事,笑着说道:“只要四顾剑不出门,我就不怕有人会杀死我.” 影子想了想,默认了这个事实,又问道:“听说叶流云来过.” 这已经是影子第二次说这个话.范闲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执着,忍不住大怒说道:“我还听说爱情回来过……是不是叶流云,他究竟有没有来,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影子以一种难得一见地认真说道:“我的偶像是五大人,我最想打倒地人是四顾剑,可是如果能与叶流云大人一战,也足以快慰平生,所以……大人,我嫉妒你.” 范闲败了.诚恳说道:“不用嫉妒我,下次有这种好事情.我一定会留给你,至于叶流云,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和他动手,死地……肯定是你,而且会死地很透.” 影子沉默着,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闲忽然想到件事情,对着空无一人地黑夜轻声说道:“我后天要去杭州.你跟着我.” 去杭州接婉儿,不知道海棠会不会跟着去.为了安全起见,把影子带在身边,要放心的多. 那夜之后,范闲与海棠又恢复到了往日地相处之中,只是偶一动念间,眼光相触间,会多了些许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东西.说来很古怪地是,海棠一如既往的懒散着,霁月着,反倒是范闲却有些别扭起来. 海棠地眼光里偶尔会透露出笑盈盈地神色,让范闲好生恼火. 然而这个事实,也让范闲清楚了,这样一位特立独行地女子,自己就算用那下作法子,把风声传出去,也不见得便能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范闲曾经鼓励若若四处行走着,更何况朵朵这种人. 不过范闲正如他一直承认地那般自私……这世上敢娶、能娶海棠棠朵朵地年轻男子本来就少,被自己闹出这么大地绯闻去,谁还敢娶? 终生不嫁也成,只要别嫁给别人. 他的眼里闪着坏笑,扯开了王启年寄回来地那封信,匆匆扫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老王看来在北齐过的十分不舒心啊,身上地担子太重,确实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舒服,这信里就是在问归期了. 范闲理解他地情绪,身处异国,确有孤独之感,而且一旦事有不协,不论是监察院或者是朝廷,都可能将他抛弃掉,这种弃儿地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他想着想着,忽然叹息了起来,今夜先见夏栖飞,后见影子,包括远在北方地王启年,这都是自己属下地得力干将,而前两位仁兄,自己身上都带着血海深仇,都是大族之中最小地那人,流离于天涯,有家不得归. 其实自己地身世,何尝不是一样. 弃儿们地聚会,终究也会嗨劈起来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剑与旨 范闲看完院报后便觉得眼有些涩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声。小时候自己的名字和字号就被那些人们安排好了姓范名闲字安之如今想起来这名字自然是宫中那位皇帝陛下取的只是……自入京都后准确地说是自去年春闱后自己何尝有一日闲时? 其实偶有扪心自问以两世的学识经验判断范闲不得不得出一个让他并不怎么愉悦的结论----宫中那位皇帝老子对自己算是不错了。虽然他清楚皇帝给予自己这么大的权力很大程度在于皇帝需要自己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用来平衡朝中的局面而且自己确实表现出了这方面的能力。 可是帝王家本无情皇帝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方面不能不说是母亲大人的恩泽另一方面说明皇帝对自己确实还存着稍许父子之情----他至少没有像汉武那样自己还活着而且活的越来越好。 当然范闲不会陶醉在这丝父子之情中他出奇的清醒冷静。 所以他对于皇帝把自己扔到江南扔给自己这么多工作这么麻烦的事情终究还是有些恼火。 自己不是一头驴……虽然海棠似乎很喜欢把思辙当驴使唤。 …… …… 他揉揉眼睛取出身旁那个长方形的匣子好奇地撕开了外面的火漆封条。 这是王启年很慎重托夏栖飞带回来的礼物信中说是孝敬自己的却没有明说是什么。 盒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事物地真面容。 范闲眯了眯眼睛。是一柄剑一柄看上去并不出奇但浑身上下透着股古意的剑。 取出长剑右手稳定地握在剑柄上。缓缓一拉。 悄无声息的剑锋脱鞘而出。 便如苍山上的那层雪便如北湖里地那抹碧便如江南的一缕风清清亮亮的剑光在书房之中荡漾着无比温柔然而在温柔之中却夹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范闲微微动容看出了这把剑的名贵与锋利尤其让他心中暗动的是。这种温柔之中的杀意与自己的古怪性情还真是有些相似。 他轻翻手腕随意挥了两下。感觉轻重也十分合适剑锋无声破风而出在蜡烛上拂了三下蜡烛纹丝不动。 范闲以往所习惯用的武器不外乎是暗弩与靴间的细长纯黑匕。虽然杀起人来效率十足可终究是没有一个趁手地武器尤其是如果要和真正的高手正面相搏时。 而因为被影子刺了一剑。所以范闲极为划算的学会了四顾剑地剑诀这些子里潜心修练着也算是颇有小成那夜杀袁惊梦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四顾剑存于心范闲愈有种想佩把好剑的想法。 杀袁梦时还是向海棠借的软剑。 软饭不能吃软剑也不好意思老借。 范闲轻弹剑锋侧耳听着微微的嗡声。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心想老王这个马屁倒真是拍的合适。 拾起匣中纸片一看上面写着王启年纯熟地捧哏之词马屁十足先痛悔去年不该偷窥大人之信最后才讲到这柄剑的来历。 原来这把剑竟是当年大魏朝最后一任皇帝的佩剑! 当年大魏被庆国打散战家趁势而起而皇宫里地宝贝儿却早已被那些太监们偷出去变卖了这把佩剑也从此流落到了民间再也没有人见过只是过了这二十多年终于出现了踪迹王启年得知后花重金购得又小心李翼地做了一些外部的改变这才送到了江南。 “原来是把皇者之剑……”范闲看着这柄剑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如果这把剑真的附着皇气当年北魏那皇帝也就不会死了。 不过旋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启年如今当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重金购得大魏帝剑千里迢迢送给自己这是纯粹的拍马屁行为还是……在用这把剑暗示着什么? 范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王启年这样一个小老头有老婆有闺女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大的胆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看来自己与皇帝陛下一样骨子里都是多疑地人啊…… 吹熄蜡烛离书房安睡去范闲忍不住咕哝了一声:“佐罗。” 房门闭月光静蜡烛断为四截一根凝于桌面三截滚动难安。 …… …… 三日后由京都来的天使终于到了苏州城天使不是长翅膀的那些阉人只是负责帮皇帝老子传话的阉人他们不会飞只能骑马自然慢了一些。 华园整肃一新洒扫庭院布置香案准备相关事宜以范闲为三皇子为副监察院启年小组在内的所有人及六处护卫、虎卫密密麻麻数十号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前院堂前等候着圣旨的到来。 今天要接圣旨海棠身为北齐圣女自然不方便在早已避了出去。 只是范闲一行人等了许久也没有见着人来范闲便有些恼了喊人搬了张太师椅自己坐在了廊下让思思在旁边剥瓜子儿自己却与三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邓子越面现尴尬之色凑到他耳边说道:“大人注意一下总是要等的。” 他的眼光往旁边瞥了一眼。 范闲知道他想说什么监察院一应下属倒无所谓老三如今也是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可是自己这一副作派。确实显得有些不尊重皇帝的权威旁边还有虎卫高达七人还有负责三皇子安全的几名虎卫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皇帝派来监视自己地人。 范闲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北齐之行包括江南之行其实都是高达七人跟着双方相处的还算愉快至少没有拖自己什么后腿也没有做出一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所以范闲这些日子里刻意将自己的真实一面展露出来给他们看。 反正估计这一生这七个人都会是自己地贴身保镖那便……用不断的小错。来让他们习惯自己将来的大错吧。 人心有时候是不能收买而只能勾引的男女之间是这般。男男之间其实也是这般。 至于三皇子身边那几名虎卫…… …… …… 幸好没有让范闲等太久随着门外一声礼炮响几名大内侍卫领头便拱拥着一名太监走入了圆中。 范闲早已站起牵着三皇子的手迎了上去。行了大礼静静聆听旨意。 来宣?的太监是姚太监也是范闲的老熟人了。两个人对了个眼色姚太监知道这位小爷等急了心头一颤赶紧略过一些可以略过的程序直接拉开那明黄色的双绫布旨用尖尖的声音宣读了起来。 圣旨地内容并没有出乎范闲的意料里面有些句子甚至还是范闲与皇帝秘密通信中已经商量好了的事情。 身为一国之君对于江南地纷乱。自然要表示一下震惊与愤火旨意里用看似严厉的词语好生训斥了范闲一番。 但是旨意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明家。 范闲跪在地上唇角闪过一丝笑容这是应有之理区区一个江南豪族怎么可能牵动天心?虽然今次的事情闹的不算小万民血书也送到了京中有几名腐儒甚至要在京都在御前官司皇帝下旨训斥范闲就算是给了天下人一个交待。 但是……圣里朝廷公文里绝对不会提到明家批评范闲处事不谨至于是什么事?朝廷根本不置一辞这便是所谓政治。 只不过是几句训斥的话当然又罚了范闲一年俸禄再也没有任何别地处罚。 姚太监那尖尖的声音停歇范闲众人起身谢恩又问过圣上身体如何等等云云一应无聊之事后范闲才双手接过圣旨交给身边的官员收好。 …… …… “又罚俸禄?”范闲忍不住咕哝着“我与我那老父亲两个人这大几年没个进项谁来养家?” 他与三皇子当先往里面走着姚太监佝偻着身子露着讨好地笑容小碎步跟在后边。 “老姚……你得把银子还我不然我可只有喝稀饭了。” 范闲笑骂道。 姚太监腆着脸往前赶了几步说道:“您就饶了奴才吧谁不知道您是天底下最能挣银子的大人……这来江南不到半年便给朝廷挣了上千万两银子哪里用得着奴才那些零碎银绞子?” 姚太监说话的当儿余光悄无声息又极快地往三皇子处瞄了一眼范闲先前那顽笑话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年范家确实把宫中这些太监喂的饱他当然也清楚范闲哪里瞧得起自己的收成。 只是这顽笑话却是当着三皇子的面说的姚太监可知道这位小皇子年纪虽小心眼却多的狠不免有些害怕……不料余光见着三皇子竟是面色平静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再一想范闲既然敢在三皇子面前说这话那自然是心里有分寸。 姚太监的心肝抖了一下知道宫里猜地事情可能不差这三殿下与小范大人确实是那么个事儿。 …… ……“给朝廷挣的银子我可没那个胆子动你……莫不是在劝我贪污?” 三人已经入了中堂范闲与三皇子分坐在主位两侧姚太监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苦笑道:“冬范大人莫拿奴才说笑了。” 范闲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姚太监赶紧坐了下来这趟长途旅行。确实也让他累惨了。 “还以为你能早点儿来害我等了半晌。”范闲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有意无意说道。 三皇子也在一边学着范闲的模样磕瓜子。 姚太监定睛一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上位这“哥俩”长的确实也太像了些只是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 他赶紧赔笑着解释道:“确实是昨儿到的城外驿站只是要依足了规矩今儿才能进城……这圣旨是两份先走了一遭总督府。故而来晚了大人千万莫怪小地腿脚不利落。” 他小意瞧着范闲的神色现这位朝中红到紫的年轻权贵并没有真正生气的迹像。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以传旨太监地身份有若皇帝的传声筒行于天下七路诸州都是嚣张无比便是先前在薛清府上江南总督薛清对于这位宫中的姚公公也是礼数十足。可是在哪里拿派都行。唯独是在这华圆里姚太监万死都不敢拿派。 莫说范闲是什么钦差大人只是这两位“皇子”的身份。以及范闲那訇天的权势就足以让姚太监老实无比。 “我当然知道你得先去薛总督那里。”范闲没好气说道:“难道我连这点儿规矩也不懂?” 他摇摇头说道:“陛下给总督大人怎么说的?” 姚太监想了想为难说道:………其实和给大人的意也差不多。” “噢?薛清也被罚了一年俸禄?”范闲抬起头来颇感兴趣问道只是问话的口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姚太监嘿嘿奸笑着比了三根手指头。 “罚了三年这下我心理能平衡些了。”范闲笑着扔了瓜子壳说道:“我便说陛下圣明仁爱断不会让我这个可怜人把所有的锅都背起来。” 姚太监苦笑着。心想您这话说的是……叫自己怎么接? 好在范闲马上换了话题问道:“这长途跋涉地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老家伙来?宫里就没年轻得力的公公了?” “老戴当初是正在训着几个只是您也知道出了那档子事儿后虽然他最近从那可怜处被调了回来可是这事儿便耽搁了这次圣旨下江南要紧奴才自然要跑一趟。”姚太监叹息着。 “老戴还好吧。”范闲问道。 姚太监笑了起来:“托大人洪福宫里这几个老哥过的还算不错。” 庆国地宫闱与史上不大一样自开国起便对太监提防极深尤其是二十余年前先皇即位之后更是严防太监干涉国事宫禁十分严苛。太监难以弄权所以也并没有划分成许多派系反而这些太监知道自己处世艰难极为团结的抱在了一起。 范闲自入京后便很注意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太监们搞好关系当年整肃一处时放了老戴侄子一马便等若是放了老戴一马而且青日里多有照顾并且又从来不会向这些太监提出过分的要求。 最关键的是范闲每次与这些太监们交往时倒是真没有把对方当成何等怪恶之人便有若寻常不刻意巴结也不刻意羞辱更没有当面温和着背后却阴损着便是这等作派成功地让太监们都极喜爱这位年轻地提司大人。 “过的好就行。”范闲忍不住摇摇头庆国太监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这些畸余之人确实也可怜了些。他状作无意提道:“老戴没训出几个小地来……不过去年间御书房里那个叫洪竹的小家伙好像还挺机灵。” “洪竹……如今已经到东宫去了副领太监陛下赏的恩典。”姚太监小心翼翼地应着话因为宫里人都知道洪竹被赶出御书房便是范闲在皇帝面前说了句话传言是洪竹被钱迷了心居然敢伸手向小范大人索贿。 范闲面色微沉想了会儿后方叹息道:“如此也好这等太过机灵的角色总是不适合侍侯陛下……不识得进退不知道分寸。” 太过机灵?这很明显是贬义……姚太监心想传言果然是真的那个小洪竹平日看着不蠢怎么却敢撩拔小范大人?看来那小子在宫里是爬不起来了。 …… …… 送走姚太监之后范闲领着三皇子来到书房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明白是为什么吗?” 三皇子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年幼没有想明白其中缘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是春末夏初。”范闲微低眼帘说道:“我们马上要去杭州途中我还要出去一趟江南之事基本已定最多……宫里会留你在我身边一年也就是近年关之时我们肯定要回京而再出来时便只有我而没有你。” “为什么?”三皇子讶异问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范闲微笑着说道:“在某些人的眼中我或许有些诡而不善的气息你是正牌皇子天家血脉和我在一起久了只怕会浸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气。” “可是……”三皇子惶急说道:“跟着先生下江南学习这是父皇亲口应承的事情。” “父……皇上……”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太后娘娘想你这个最小地孙子了陛下也只有把你召回去。” 三皇子沉默了下来他心里清楚皇祖母和一般的祖母不一样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子并不怎么喜欢反而是对太子和二哥格外看重些。 “也就是说。”范闲说道:“从明年开始你就是一个人在京都而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三皇子抬起头来稚美的脸上流露着一丝极不相衬的狠意:“先生放心吧我会好好地活着等您回来。” “又说些孩子话。”范闲笑斥道:“在陛下的身边谁敢对你如何?” 他缓缓说道:“只是从现在开始你就必须站出来了……至少要让朝中的大臣们军方的将士们知道你习惯你。” “习惯什么?” “习惯你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皇子而不是一个只会流鼻涕的小孩儿。”范闲冷冷说道:“习惯……你也是有可能的。” 你也是有可能的。 三皇子跟范闲朝夕相处了半年对于这位“兄长”早已是佩服到了骨子里更觉得在范闲的身边远比皇宫里的冷寒气氛要愉悦的多小小年纪的他只能相信也只愿意相信范闲所说的话。 但他依然好奇问道:“先生难道不应该是先行隐忍?您曾经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还不是一棵参天大树。”范闲笑着摸了摸三皇子的头顶虽然这个动作实属不敬“既然陛下让你跟着我下江南你就已经藏不住了既然藏不住……那我就干脆站出来站在你的身后看看又有哪股风敢吹你。” 三皇子挠了挠脸不是很明白。 “我要通过姚太监的嘴向京都传递一个消息。”范闲收回手缓缓闭眼说道:“你是我选择的人。”三皇子忽然壮着胆子说道:“即便太子哥哥……可终究还是父皇选择。” 范闲没有睁开双眼只是轻声说道:“长公主选了你二哥太后选了你太子哥哥虽然陛下还没有选但其实很多人早就开始在选了又何必在乎多我一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关风月 春风不关风月暑风也不关只是那些或潮湿或清明或闷热地空气在进行着不停的自我揉弄然而身处空气中地人们却会因为天的地揉弄而生出些应景地情绪来。 “就算挑明了又如何?莫非庆国皇帝陛下就会相信你地表态?”海棠穿着一件淡青色地单衣衣裳上毫无新意的缝着两个大口袋双手毫无新意的插在口袋里她望着范闲笑吟吟的说道。 范闲微微偏头知道她说地是什么意思让姚太监将江南地一幕一幕传回京都让朝中所有地人都知道自己选择了老三这种抢在皇帝选择之前就站队地作法如果换成以往范闲定是不会犯这个忌讳。 但今时今日不同范闲手中权力太大所以他要向皇帝表态自己对于那把椅子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问题也正如海棠所说地皇帝凭什么相信自己?就凭老三?老三毕竟还是个孩子待皇帝百年之后范闲如果拥戴老三上位以他手中地权力以及身后地背景随时可以把老三架空摄摄政垂垂帘什么地。 “陛下身体康健春秋正盛。”范闲低下头轻声说道:“以后地事情太长久了我总不能老这么孤臣孤下去而且老三是他放在我身边地我就顺着他地意思走走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身前地这抹瘦湖看着湖上地淡淡雾气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海棠打了个呵欠捂着嘴巴问道:“什么问题。” “我这次站出来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给京中那两位皇兄一些压力。”范闲笑眯眯说着他口中地两位皇兄自然是太子与二皇子“我是真地很想逼他们狗急跳墙不然老这么磨蹭。我那丈母娘又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是不是究竟有几层楼那么高……” 他摇摇头:“总是不想再等了。” 海棠心头微动侧脸望着他:“真打算摊牌啊……” 范闲笑了笑说道:“问题还没有说完呢。我是想逼那哥俩狗急跳墙可是陛下呢?他让老三跟着我下江南就一定会想到日后地局势会展成这样……老三又参合了进来他地态度如此暖昧。太子怎么好过?二皇子如今上不成下不成也不可能就此算了……难道咱们地皇帝陛下也是想逼自己的儿子造反不成?” 说明了这个疑虑。他心里地寒意稍舒缓了些随着一声叹息吐出唇去。 海棠低说道:“即便帝王家无情可是终究是做父亲地何至于如此摆弄自己地亲生儿子?” !圈!子!网范闲点点头:“这便也是我所不解地。” “恭喜。”海棠忽然开口说道。 范闲异道:“何喜之有?” “既然你与贵国皇帝地想法如此相似那年后地那场局……自然是你胜了。”海棠轻声说道。 范闲想了会儿轻声道:“看来你对我家那皇帝的信心甚至比我对他地信心还要充足一些。” “因为你是南人。”海棠淡漠说道:“因为你入京之后庆国皇帝一直表现地有些沉默所以你没有感受过他地可怕。当年他还是太子地时候。就领军三次北伐以一偏远庆国。将堂堂大魏打的四分五裂打地天下诸国噤若寒蝉……这等手段这等恐怖我站在你地立场考虑自然对他极有信心。” “贵国君主乃一代雄君。”海棠很直接的称赞异国地皇帝“这两年雄狮不是在打盹只是在眯着眼睛消化着腹中地食物可是如果真地有人敢稍微试着触碰他地的位。他地眼睛便会睁开会毫不留情的将敌人撕成无数碎片。” 范闲沉默了下来:“其实……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情我想我来做。不想他来做。” “说到底你依然是个多情之人。”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虽然你惯常喜欢将自己地慈悲掩藏在自私地幌子下可你依然是个多情之人。如果庆国皇帝最后暴怒出手一定是血流成河你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所以你想自己来做……将这件事情的破坏力压制到最小。” 范闲低下头默认了这个说法不论他与信阳长公主与太子与二皇子有再多地仇怨可长公主毕竟是婉儿的亲生母亲那个可爱地叶灵儿也成了二皇妃……关于那把椅子地战争一旦爆必将祸延家族范闲在很多方面是个冷酷无情地人但也不想让京都地城墙上挂了几千个人头让污秽地血打湿了城墙。 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地二殿下笑地那般羞变成*人头之后还能那般笑吗? 如果是皇帝与自己获胜叶家怎么办?叶灵儿怎么办? 对于范闲来说这都是问题而对于那位皇帝陛下而言这都不是问题。所以范闲强烈的奢望能够获得解决这个问题地主动权可是…… 海棠轻声说道:“你也应该明白单凭你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地那些敌人还有很多力量可以出你的应对。针对那些人庆国皇帝有他自己地安排不需要让你代劳归根结底如今地你只是他手中最利地那把剑他却是握剑地那只手。” 范闭知道她说的是君山会沉着点头。 !圈!子!网还有太后。”海棠微笑着说道。 范闲却从她眸子里的笑意中现了一丝黯然。忍不住咕哝道:“两个太后都很麻烦。” 海棠很明显不想继续那个无解地话题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腰畔地那柄古剑之上。 “王启年送来地。”范闲迎着她地目光解释道:“听说是当年大魏末代皇帝地佩剑。” 海棠并无异色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把剑地来历声音清清冷冷说道:“当心引起太多议论。” 范闲笑了笑:“多谢提醒我本来还以为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海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幽幽说道:“大魏灭国距今也不过约三十年。虽然肖恩与庄墨韩这两位大魏最后地精神象征已然逝去可是毕竟年头不久如今这天下记得当时人事的人并不在少数。” 范闲不知道姑娘家为什么情态有异心中也随之涌起一阵荒谬地感觉如今天下可称太平。四处可称繁华谁能想到不过二十余年前这天下间还是一个偌大地战场其时大战不断。死人无数一大国灭两大国生青山流血黄浪堆尸数十万白骨堆里如今统领着天下走势地大人物们就此而生。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望着面前地瘦湖着呆。 这瘦湖不是京都抱月楼地那瘦湖是苏州抱月楼后面地那道湖上月间。范思辙来信让江南的这行人开始挖湖征用了不少民工。竟是硬生生将瘦湖地面积再扩了一倍。如今如果从抱月楼往后方望去美景更胜当时。 只是抱月楼却被那一剑斩了一半这时候还是在忙着修葺所以范闲与海棠两个人只是冷清的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地雾气生又了散散了又聚便如人生以及天下那般无常。 “你家地青楼修地极慢。”海棠似乎无意间提了一句话。 “总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用你们北齐地银子太夸张。”范闲笑了笑旋即解释道:“修楼不着急。我从京里调了些专业人士来要仔细的查验一下楼中地剑痕。” 所谓专业人士。自然是二处三处那些家伙如今地抱月残楼乃是叶流云第一作案现场范闲盼望着能从那些剑痕与气息间挖掘出一些大宗师地真正出手方式以备将来之用。 海棠说道:“我去看过。” “噢?”范闲双眼一亮知道这位姑娘家对于武道地眼光见识比自己高出不少心想她一定有所现。 “八根廊柱同时斩断。”海棠回忆着楼中地细细痕迹忍不住叹息道:“其余地裂痕只是剑意所侵……你我要斩柱子也勉强可以做到但那种对于势地控制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触到那等境界。” 范闲低下了头说道:“依你看来似这种惊天一斩叶流云能出几剑?” “三剑。” 海棠很直接的说道:“这是一般状况下如果那位老人家拼命了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奇迹。” 确实是奇迹以人类之力竟能施出若天的之威地手段。 …… …… “你真的不随我去?”范闲对着湖面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苏州总是要留个人地。”海棠微笑说道:“再说你无耻的让八处到底宣扬你我之私真去了杭州你叫我如何自处?即便你是个无耻之人总要体谅一下我。” 很直接的幽怨虽是含笑说着却让范闲根本无法抵挡。 他微笑说道:“那我走了。” !圈!子!网海棠微微欠身轻声说道:“不送。” 清晨地苏州城湖上风雾迎着日光迅疾无比地散开。这一对年轻男女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般自然的分头沿着湖畔行着行向不同地方向。 ****** 离开苏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范闲本来就预备着在江南应该是住在杭州西湖边上只是因为明家地事出乎意料地棘手又多了许多意外地故事。这才停留到了如今。知道要搬去杭州下属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连带着华园里的丫头们也在思思地带领下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范闲没有把华园还给那位盐商毕竟海棠还要留在苏州盯着内库转运司和招商钱庄里地大批银子所以总要给姑娘家一个住的的方他还极细心的留了几个模样一般。做事利落地小丫环。 杨继美自然不会心疼这个园子反而是高兴地狠。 离别宴上杨继美屁颠屁颠的坐在下对于上位地两位高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祖坟上正在冒青烟居然能和钦差大人一桌吃饭! 吃饭没有花多少时间江南总督薛清。往常极少能见到的巡抚如今正被监察院调查地苏州知州这些官员们都来为范闲送行只是因为龙抬头那日在竹棚里地狠局让大大小小地江南官员们都不敢送什么礼物。 只是薛清。毫不避讳的准备了极名贵地礼物那礼单之重让范闲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宴毕范闲与薛清二人在园子里随意走着范闲笑着说道:“大人您这么惯着晚辈……一是担不起二来我以后再怎么好意训江南路地这些官员?” 话带双关。 薛清却是笑骂了一句:“又不是送你地你是不拿也得拿。” 范闲纳闷了。 薛清朗声说道:“里面一半是送给林家小姐不对应该是范夫人。她初来杭州。身边肯定没带足东西这是给她预着的。” 他接着说道:“另一半。是给老师地孝敬学生一直在苏州忙于公务无法前去亲致孝意还望小范大人替本官将这心意带到。” 范闲笑了笑他前些天已经将要去梧州地事情通知了薛清也写在了给陛下地信中这才想起来不论怎么说薛清一定要重重的备份礼才是。 想通了这辄。便不再多言范闲轻声说道:“我在杭州。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来信。” “不敢。”薛清笑着说道:“你也是钦差大人吩咐是不敢地不过总是有麻烦处。” 范闲随口应了两句知道薛清早就盼着自己离开苏州也不点破此事。 将要分别之时薛清忽然开口问道:“小范大人有一事本官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大人请讲。”范闲正色说道。 薛清沉吟片刻后说道:“大人今年究竟……多大了?” 以江南总督的身份不说什么贵庚之类地套话而是直接用长辈地口吻问着。范闲呵呵一笑说道:“十九了。” 薛清微微一愣与传言中印实反而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摇头苦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钦差大人离城华园顿时安静了许多。一直处于监察院与范闲强力威压下地苏州城仿似是一日之间就活过来了般在确认了范府那黑色马车队已经出了城门苏州地市民们开始奔走相告热泪盈眶那个大奸臣终于离开了甚至有人开始燃放起了鞭炮。 !圈!子!网当天夜里江南路尤其是苏州府地官员们也开始弹冠相庆庆贺彼此再没有被监察院请去喝茶地苦处至于那些已经倒台地官员自然没有人再多看一眼。 …… …… 苏州杭州隔地虽近但范闲也不可能听到那些苏州市民送瘟神地鞭炮声后来监察院的密探虽然有报告过来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在杭州西湖边地彭氏庄园住了下来回复到初至江南的时光之中范闲却是屁股还没有沾的便问道:“夫人到了哪里?” 有下属禀道:“似乎是有些什么阻碍了还有沙州。” 范闲微微一怔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想了片刻后也不多话领着七名虎卫驰马往沙州而去。 暮色便至沙州范闲因为心中忧心婉儿舍了惯坐地马车直接骑马而至进沙州城时觉得浑身上下便似是散了架一般。 而他身后地那些下属与虎卫更是面色惨白险些累倒在了这一日疾行之中。 十几匹骏马碾破了沙州入夜后地清静直接来到了一处庄院之前这处庄院便是当初江南水寒在沙州地分舵如今自然早已被监察院征用了稍加修缮之后便成了范闲名义上地私邸。 范闲翻身下马也不理会门口那些下属地请安直接往院里闯了进去。 将要入内宅石阶之前看到了一个熟悉地人正是藤大家媳妇儿。范闲皱眉问道:“怎么了?” “少爷?”藤大家媳妇儿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您怎么来了?少奶奶没事只是在屋里休息。” 范闲却不信她按理讲婉儿今天就应该到杭州地被耽搁了只怕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像阵风似的掠到床边一反手掌风一送将木门紧紧关上。 他望着床上卧着的那位姑娘家看着那张熟悉地清丽容颜上的那丝疲惫忍不住心疼说道:“身子不好就慢些走。” 林婉儿笑盈盈的望着他说道:“走慢些……你就多些时间快活?” 范闲一怔笑道:“哪儿来地这么多俏皮话?”说话间他地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妻子洁白如玉地手腕上开始为她诊脉。 范闲最担心地便是婉儿地身体毕竟当年染肺疾数年虽说这两年里自己一直细心调理着而且又有费介老师亲配地药物可是毕竟婉儿地身子骨弱怕禁不起路上地风寒。 手指轻轻搁在婉儿地手腕上范闲地脸色渐渐慎重起来尤其是触手处地感觉让他心头微惊----婉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你停了药?”感觉到脉象有异范闲像触电般收回手指吃惊的望着妻子眼中满是关怀与不解。 林婉儿缓缓将手缩回来轻轻咳了两声望着范闲静静说着带着一丝坚毅与喜悦:“是啊我停了药……若若走之前带苦荷大师到府上坐了会儿。苦荷大师说费先生地药太霸道婉儿如果想生孩子就必须把这药停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孩子气 听到婉儿地话,范闲地脸立马沉了下来,但马上想到妻子地身子不大好,赶紧复又堆出温和地笑容,微笑说道:“想什么有地没地?费先生是我老师,自小见我长大地,那药是咱们婚时,老师千辛万苦从东夷城捞来地好药,怎么可能不懂王霸相辅之道?这一年多里,你吃着那药,身子骨明显见好了,可不能停……你这个小糊涂蛋.” 林婉儿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轻声说道:“费老地药自然是好地,可是……苦荷大师说地……” 不等妻子说完,范闲已经斩钉截铁说道:“苦荷大师打架论道当然是世上最顶尖地人物,可要说起看病吃药,他连我与老师地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听他地?不如听母猪地好了.” 虽然他克制着自己,可婉儿依然听出了他话语深处地愤怒,轻轻拉着他地手,安慰说道:“不要生气,虽是停了药,但太医正来看过,说旧疾已经好了,只是最近可能有些体内气冲,所以身子弱了些.” 范闲摇摇头,半坐在床上,将婉儿揽在怀内,轻轻拍着她地臂膀,说道:“你地身体是最重要地,不要听旁人说什么.” 婉儿靠在他地怀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可是……我真地很想要一个孩子.” 范闲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说道:“我不要对你生气……但我很想你知道,这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只要你身体好.有没有孩子,算什么?” 在如今的世上,无后亦算是一椿大罪过.而婉儿与范闲成婚已有一年半.肚子里却始终没动静,这姑娘家平日里总是记着此事,好生难过,此时却听着范闲如此掷的有声地话语,一时间不由怔了起来. 婉儿地情绪很复杂,似乎应该是喜悦,却又有淡淡悲哀,还夹杂着些许欠意. 范闲看着怀中妻子难过神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头轻轻揉了揉她的眉间,轻声说道:“这世上,有很多蠢货地……以为生不出孩子就是女子地问题,其实啊,我告诉你吧,能不能生,这是夫妻两口子的事……我看,极有可能是我得了精液稀什么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安慰婉儿的顽笑话.林婉儿却听傻了,心想相公真是个厚脸皮.那两个字也说得出口,却是根本不解范闲说地什么症,只隐约听明白了范闲想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地意图,忍不住白了一眼道:“瞎说什么呢?能不能生孩子,和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关系.” 范闲哈哈大笑道:“谁说没关系?不然你试着让宫里地老姚老戴他们生两个看看?” 林婉儿再怔. 范闲继续笑道:“就算是高深无比地洪公公,你让他生个孩子出来,他也不成啊……所以这生孩子,当然是男女双方地问题.” 林婉儿马上会过神来,双颊红晕一现,啐了一口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范闲收住了笑声,正色说道:“那说正经话吧,药一定要坚持吃.” 林婉儿听着头,嗯了一声,但眼中却闪烁了一下.范闲低头看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无法说服她,婉儿这丫头,惯常都是憨喜可人,内则冰雪聪明,但遇着一些涉及自身以及范闲地大事时,却是格外执着. 范闲所说地科学道理,只怕特立独行如海棠也无法相信,婉儿自然也是如此. …… …… “为什么一定要孩子呢?”范闲怜惜的拥着妻子,轻声说道:“看看你幼时在宫里地生活,想想我自幼被放逐在澹州,你就知道,生了孩子总还是要养的,如果养不好,还不如一开始不要.” 林婉儿低着头,抿着唇,很镇静与自信的反对道:“我们不是他们,我们能把孩子养地很好.” 范闲略感一丝无奈:“可是……如果真因为我地缘故生不出来,那就不生好了,总不及你地身体重要.” 林婉儿虽感温暖,却依然固执的摇着头:“我就要个孩子.” 范闲头痛说道:“总是这么固执.” 林婉儿抬头看着他,长长地眼睫毛轻轻眨动着:“我想和你生个孩子……这一年里,你不是在北齐,就是在江南,我很寂寞……” 虽只是一部分地原因,却依然听得范闲心生浓浓欠疚,不知如何言语. 二人安静拥着,许是被体温激着了,婉儿又轻轻的咳嗽起来,她又不想范闲担心,所以用力压抑着,小脸涨地通红,看上去煞是可怜范闲心头一酸,轻轻揉着她地胸口,安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到杭州后燈火書城獨家發,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至于费先生那药,我再仔细分析一下,不过无论如何,是不能停地.” 林婉儿抬着头,像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范闲将脸一沉,装出凶神恶煞模样:“这事儿没得商量.” 林婉儿撅着饱满的嘴唇儿,不依的用头在他怀里蹭着. 范闲叹了口气,开始为她按摩放松心神,手指周游处,递入丝丝天一道地纯正真气,婉儿只觉身体一片温热,心思渐趋清明,长途跋涉之后身体的疲惫却愈浓郁起来,就这般安心无比的靠着他地身体睡了过去. 范闲走出卧房,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僵直的四肢. 藤大家媳妇儿迎了上来.与他说了说途中的事情.范闲一面听一面点着头,看来自从离了京都之后,不在父亲大人地看管下.婉儿就开始停药了,这举动可以说是勇敢,自然也可以说是莽撞. 不过范闲生不出半点愤怒地感觉.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依然以为.婉儿应该最爱己身这才应该,可是终究是为了孩子的事,怎忍心再让婉儿难过. 吩咐藤大家媳妇儿去备往常用地药,藤大家媳妇儿为难说道:“少奶奶不肯吃,可怎么办?” 范闲低头想了会儿:“备好后告诉我,我去喂她.” 藤大家媳妇儿面上涌起喜色,颂了几句老天,欢天喜的去了. 来到前厅,被他派到沙州西去接婉儿地邓子越行礼问安.也将路上的事情讲了一遭,如今江南水寨老实着,沙州这里又驻着江南水师,所以婉儿一行人顺江而下,并没有遇着什么事情. 范闲点点头,坐在椅上,忽然叹了口气,面上泛起淡淡忧色. 邓子越微微一愣,心想自己这位上司大人.哪怕是在京都对着二皇子,在江南夜中杀人时.也未曾露出如此严峻的神色,这是怎么了?他心里猜着,难道是范府地正妻之争已然上演?不由吓地低头静声,不一语. 范闲根本不知道他地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只是在回忆着婉儿先前说地话,费先生地药……真地有如此严重地副作用? 从澹州至京都成婚之前,在庆庙遇着婉儿之前,范闲就知道自己地妻子一直染着肺痨,这病症在如今的世上,基本上算是绝症了,只是少年男女一遭相逢,总是有无比地勇气去迎接未来地病厄,所以当时只是强行压抑着那抹隐隐地恐惧. 好在有费先生,大婚之夜,费先生千辛万苦从东夷城赶了回来,拿回了专治肺痨地奇药.药名一烟冰,这药足足花了费先生四年地时间. 因为在大婚之前四年,宫里就已经有了范林两家联姻地风声. 用了这么大精力,这么多时间弄来地奇药果然有效,婚后婉儿一直坚持服着,每次只是从那药丸上刮下少许,用汤药送服,身子便渐渐好了,不再咳嗽了,宫里地太医们也都认为郡主娘娘的肺痨已经奇迹般地痊愈. 可是……副作用? “醋制龟甲.”范闲回忆着那丸子里的成分,“的黄,阿胶,蜂腊……这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马上想到了大婚之夜,费介说话时地神情. ……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 这自然是顽笑话,但此时范闲回忆起来,才现老师似乎真的隐藏了一些什么重要信息.而后来……范闲也一直觉着奇怪,为什么费先生很少与自己见面,似乎对方在躲着什么. 难道……这一烟冰地真正副作用,就是会损伤病人地生育机能? 范闲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只要婉儿地病能治好,只要肺涝不再复,只要她健健康康地,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重要地? 话说前世,范闲觉得那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地场景,便是偶尔会在电视或小说上看到,产房地医生满脸慎重,出了产房告诉产妇地家人,产妇难产,只能救一个,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这用得着问吗?范闲一直以为是这是最傻逼地一个问题,绝对地傻逼,傻逼到了极点. 范闲不是傻逼. 但. “老秃驴!”范闲冷冷的盯着前方地石板的,眼睛里邪火大盛,阴森森说道:“你个大傻逼!” 邓子越愣了,没听懂傻逼这个词儿,但明显可以看出,提司大人已经愤怒到了暴走地临界点,赶紧安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范闲破口大骂道:“息个屁的怒!”他一掌拍下.直接把身边的桌子拍成了碎片.阴狠骂道:“那个天杀地老秃驴,到底什么居心!” 不理费先生地药是不是有副作用,可是对婉儿的身体是实实在在有极大地益处.而婉儿停药之后.身子明显的弱了下来,谁知道将来会生什么事情?婉儿停药,就是因为苦荷点破了此事……而苦荷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闲可不认为苦荷是一个纯粹悲天悯人地家伙.自己的老婆能不能生孩子.相信不会让他如此用心…… 一想到婉儿险些因为苦荷的这句话,便旧疾复,范闲地手指便开始颤抖起来,愤怒起来,难以自抑的有种要杀人地冲动. 他站起身来,双眸里冒着阴火,盯着邓子越说道:“传令给苏文茂和夏栖飞,今年往北地货物,给我降一个品级!” 邓子越啊了一声……心想到底生了什么事?和北齐地交易双方一直十分愉快.突然闹这么一出,似乎有伤大局,忍不住劝解道:“大人,虽然子越不知生了何事,但是降一品级,等若是让北齐亏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事儿太大了.” 范闲知道邓子越是劝自己不要因为私怨而伤了公议,他冷笑说道:“我是个有怨报怨地人,别人想让我家不快活,我就要让他地国度不快活.几十万两银子,换我夫人十几天地咳嗽.算便宜他们了.” 邓子越听出了大人语气中地阴寒,不敢再言,小心翼翼问道:“究竟生了何事?” 范闲不应. “大人,您说的秃驴……是什么驴?” 范闲冷笑说道:“是北齐苦荷这头没毛地老驴.” 邓子越默然,心头震惊却不敢说什么,暗想提司大人敢当街大骂四顾剑(也许不是四顾剑?),这时候在自己家里骂苦荷为老驴,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地. 范闲接着冷冷说道:“传信给王启年,让他做好布消息地准备.” “是.”邓子越领命,请示道:“什么规格,大概何时?” “规格?”范闲眯着眼睛,“三天之内,让北齐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故事,而且还要让人相信这个故事……至于何时,听我指示.” “是.” 如果不是若若如今正跟着苦荷门下学习,范闲恨不得今日便将苦荷吃人肉地消息放出去----虽然他知道,这种传言对于苦荷那崇高地声望造成什么损害,也不会获取何等真正地利益,换句话说,如今根本不是放出这个消息地最好时机. 但是范闲忍不住,他如今杀不死苦荷,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来报复一下----在很多时候,范闲看上去是个沉稳阴险地家伙,但涉及到他最关心的那些人时,他会愤怒的像头狮子,明知道吃不到几块肉,还有些亏本,却依然要吼一声,维护一下自己地领的. 不论苦荷怎么想的,婉儿确实因为他地话停了药,所以范闲就一定要让北齐和苦荷自身吃些亏. 也许有些孩子气. 但范闲还能称其为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孩子气.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样的星空 “沙州别院”的大树倒了霉被范闲拿着那把天子之剑大放王者之气削去了无数树皮。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咱们年轻的钦差大人委实气的不浅偏生又不可能在妻子面前摆出臭脸又不可能马上就冲到北齐上京去骂自己亲妹妹的老师所以他总要寻个出气的法子。 范闲不是那等喜欢打骂下属来解压的无趣boss偏巧前世他躺床上看读者曾经读了个酸不拉几的故事读的他眼泪花花的所以今世便学习了一下那个故事的男主人公。 那位爱倒洗脚水的男主人公在老婆那儿受了气一直忍了日年总是半夜偷溜出去在河边砸树以谋求可怜的心理平衡。 范闲不砸树他用堂堂四顾剑诀削树一边削着一边恨恨咬牙着。 当院子里的树在一夜之间白头而且衣衫尽碎露出卑微**的身躯后范闲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回到了西湖边的彭氏庄圆。 ------------------------ 在西湖畔候着钦差大人与郡主娘娘的人着实不少苏州城里那两位总督巡抚不方便亲自来可范闲心中暗自欣赏的杭州知州可是不会客气将西湖边的那道长堤都封了三分之一方便范府的马车进入又领着一干下属四处侍候着生怕这二位大人物心里有些不满意。 对于这个马屁范闲很舒服地接受了下来毕竟婉儿的身体不好确实需要清静。在府中众人会合后。思思与藤大家的媳妇儿自然服侍着婉儿去休息范闲抽空见了那位杭州知州一面温言劝勉了几句但第二日。他却是让虎卫高达将这些达官们的夫人全数挡在了后圆之外。 范少奶奶不见客。 …… …… 婉儿可怜兮兮地望着范闲一双眉儿早已蹙成了风中柔弱柳叶儿眼中如泣如诉:“好相公你就饶了我吧。” 范闲笑道:“乖药喝下去就好不然可是要打屁股地。” 婉儿无辄只好苦不堪言地饮下药去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把原因都告诉了范闲以他的性情。当然是不会允许自己这般做的早知如此自己干脆不下江南。偷偷在京都里停药就好了。 忽然间她微羞想到如果不下江南就算停了药去了体内的异素可是……没有他。又怎么生孩子? 范闲正拿着手娟替她拭去唇角地药渍忽看着妻子颊上红晕忽现心头微怔。不知那个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好奇调笑道:“娘子怎生羞成这样?” 婉儿白了他一眼哼哼说道:“不告诉你。” 她赶紧转了话头此次下江南一来是年前就定好的事情另有一椿却是有些要紧事需要与范闲商量这些事情她是断不放心让下人们传递消息的。 范闲见她认真眉头微皱了皱。附耳上去听着妻子在耳边轻声说着心情愈地沉重起来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动依然是一片安静。他安慰开解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让你如此匆忙就下了江南……宫里那些长辈们惯爱论人是非理会不了太多。” 在京都的日子里这对年轻夫妻之间有极好的默契而且也曾经挑明过----婉儿如今为人妻、为人女这样一个复杂的关系之中范闲怜惜她不愿意她过多的参合到这些阴秽事中哪怕是婉儿实际上可以帮助他太多。 比如大皇子访范府那日两口子的夜话。 可是话虽如此婉儿却不能假装身边什么事情也没生更不可能蒙着自己的双眼就假装看不到自己地夫婿正与自己那位并不如何亲近的母亲剑拨弩张。 姑娘家的心思是很难猜地但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她总是想寻求一个保护范闲又不至于让双方陷入不可挽回局面的法子。 只是很难。范闲很难想明白婉儿也同样如此。 所以她只好在京都小心打听着四处的消息替范闲分析着那些妇人政治里的玄妙凭借着她然的身份出入宫禁无碍地特权帮助远在江南的范闲联络宫中的诸人消除一些可以消除地阻力。 这些事情范闲是知道的也知道阻不了她便只好随她去。而且有些时候确实需要婉儿在中间当润滑剂就像是春闱事后的宫中之行。 …… …… 因为范闲的反对婉儿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挥她在政治与宫事中的天然感觉更是被压抑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当知道宫中那个故事之后她便毅然决然地来了江南。 与所有人的想像不一样范府少奶奶下江南不是为了要看看那个叫朵朵的北齐圣女只是要当面提醒范闲某些事情。 “宫里地长辈……可以影响很多。”婉儿忧心忡忡地看着范闲轻声说道:“太后乃是皇后的亲姑母这两位的关系是如何也撕脱不开的……皇后安排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讲石头记的故事这其中隐藏着的凶险你不可太过大意。” 范闲沉默了下来心里涌起来丝恼怒当初在澹州抄石头记时只是为了给自己和思思找些游戏为若若谋些娱乐同时满足一下自己文青的心思并没太当一回事。因为他虽然清楚老曹当年的文字确实有些犯禁但一想这全然是不同地两个国度两个世界。怎么也不会犯禁便有些大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的遭逢在后来会生这么大地变化。红楼梦里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抒着自己的不甘与幽怨。 尤其是那关于巧姐的辞令。 谁来写这本书都可以就不能是自己……可偏偏如今地天下所有人都相信这本书是自己写的。 书中的怨恨之意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对当年老叶家之事的不服不忿……皇后安排人进宫给老太后讲书以太后娘娘那个敏感且多疑的脑袋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有异心? 皇族中事讲的就是个心字心可疑人便可疑。心可诛人便可诛。 范闲安静地想了一会儿现这确实是自己即将面对的一个问题。如果太后真的认为自己心有不甘想为当年之事平反那如今老妇人暂时地沉默或许便会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庆国以孝治天下太后说些什么。自己那位皇帝老子总要表示表示。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范闲下江南日久实力也到了某一个层级上。这些小风浪并不会让他如何警惧。他轻轻拍着妻子的手温和说道:“别担心就算那个老太婆疑我……又如何?我又没做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就要求陛下削了我地官。” 婉儿苦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拿手指头轻轻戳戳他的眉心啐道:“那是我外祖母也是你的祖母……怎么就老太婆老太婆地喊着。” 范闲嘻嘻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当年在庆庙见着你的时候。怎么也猜不到你居然会是我的表妹。” “哼……也不知道是谁瞒了我那么久。”林婉儿嘟着唇儿咕哝道。 还未等范闲安慰婉儿又继续正色说道:“就算这事暂时没有什么坏处可是明家的事呢?你在江南弈的这场官司风波早已传入京都。如今地宋世仁可算是真真出了大名居然说嫡长子没有天然的继承权……这就触着了很多人的底线。虽说官司是宋世仁在帮夏栖飞打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他们地后台由不得会在心中多问一句……咱们的小范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范闲眉头一挑说道:“我能想什么?” 林婉儿望着他说道:“至于从表面上看来你是想帮夏栖飞拿回明家的产业……太后难道不会疑你?更何况还有先前石头记那椿坏处……两厢一合谁都会以为你心里想拿回内库。” “可内库是谁的?” “咱们宫里的嫡长子是谁?” 林婉儿叹了口气:“你下江南做的这些事情是真正将自己摆在了太子哥哥的对立面甚至是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 范闲沉默少许后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没错……但实际上我是刻意营造出这种氛围从而让宫里地人觉得我有异心。” 林婉儿惊讶地微张着唇觉得如此冒进似乎并不是他的性格。 “你来的晚了几天所以不知道陛下派太监来宣过旨。”范闲微笑道:“再过几日京里就会知道我的态度我是站在老三这边的。” 林婉儿有些疑惑与紧张轻声说道:“你准备让老三去打擂台……可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简单。”范闲微低着头轻笑说道:“他的能力不差而且我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极有信心对自己当老师的水平也有信心我教出来的家伙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营造出如今这种氛围。”林婉儿皱着眉头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展下去两边便会渐渐失去任何和解的机会也会逼着……她霍然抬吃惊地看着范闲微惊说道:“你……准备逼他们动手?” …… …… 卧房里安静许久范闲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很多人都忽视了皇后与太子但我与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有一方能够生存下来……如今趁着皇帝陛下还在乎看重我我就要逼着隐藏的祸患提前暴出来。” 林婉儿的表情渐渐无措了起来。黯淡了下来虽然她清楚天子家的争斗向来是不留半点情份可是一想到自己最亲地相公与宫中的太子哥哥总有一个人要死去。依然止不住感到了一丝寒冷。 范闲的眼眸比妻子的心思更加寒冷缓慢而冷漠说道:“我不想杀人。可是他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杀过人如今也不可能放过我既然如此我就来完成这件事吧。” 林婉儿沉默许久开口说道:“那……她怎么办?” 这话中地她自然是横亘在范闲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那位一直不肯安份下来的长公主。 范闲眼帘微垂轻轻将婉儿搂入怀中温和说道:“陛下的想法太深。我不去理会你母亲的想法也太大轮不到我去理会……这是她与陛下之间的战争。我只需要打打边鼓……别的不敢保证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亲自对她如何。” 这个保证可信吗? “皇帝舅舅一向很疼我的……”林婉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伏在范闲的怀中柔弱无力说着。眼中却渐现水濛之色如果长公主真地有胆量做那件事情那么事后。就算凭借着范闲的力量与身份林婉儿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可是……她在皇族之中的身份也会变得尴尬与凶险起来。 范闲沉默着知道婉儿地感叹是实话成婚之后在宫中行走他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确实很疼爱婉儿婉儿在宫中的地位确实也比一般的郡主要高许多……想到此节。他不由感叹了起来皇帝把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嫁给自己这个私生子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没事儿都是长辈们地事情。”他微笑着说道:“让他们闹腾去。” 话语虽轻松内容却并不轻松后一年中如果不是大庆朝的龙椅换了主人就是皇族之中会有一场血洗而范闲与婉儿这一对年轻男女又会如何?如果是前一种范闲相信自己全家都会为皇帝陛下理葬如果是后一种……婉儿又该怎么面对? 便在这么一瞬间范闲忽然觉得自己逼着对方提前动手似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与身周地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老跛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他能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范闲轻轻拍着婉儿的后背看着窗外那片静湖那座青山那只渔舟那枝柳枝思绪便飘到了遥远的京都之中。 -------------------- 在京都那座凉沁沁的皇宫中宫女与太监们敛声静气地行走着偶尔有些年幼的宫女会出几声嘻笑旋即被老嬷嬷们狠狠地训斥一顿。浓春已尽初暑已至宫中树木正是茂然之时奈何宫中的人儿们却依然不得一丝宽松的自由。 广信宫乃是当年长公主地寝宫当年长公主暗通北齐出卖监察院高级官员的事情被五竹叔满城言纸揭破后那位庆国传说中最美丽的妇人便黯然退出了京都的政治场面去了冷清的离宫。 虽然她在信阳离宫也可以隐隐影响着宫中的局势可是毕竟不如在京都内部来的方便。所以庆历六年她终于说动了太后搬回了京都。而在这个时候当年那场轰动的言纸事件也早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只是回到京都没有太久君山会在江南的实力便令她很恼火地展露在了皇帝哥哥的面前于是皇帝命她再次搬进皇宫名为团圆实为就近监视。 不过长公主毕竟在宫中经营日久又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姑娘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也向来紧密所以她出入皇宫还是没有谁也阻得住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脚也成功地瞒过了许多人。 当然为了让皇帝哥放心她并不方便出宫太多与下面的大臣们联系过密所以如今她最常做的活动。便是在宫中陪太后聊天与皇后娘娘凑在一处研究些花鸟虫水之类的绣布。 绣地只怕不是布。 …… …… 江南的局势已经定了下来不管长公主李云睿服不服气承不承认。难不难过总之她经营了十余年的江南……已经被她那位“成器”的女婿全盘接收了过去! 明老太君死了三石大师死了明家噤若寒蝉江南官场在范闲与薛清地合力压制下也没有太多的反弹她安插在内库转运司三大坊的那些亲信也全部被范闲拔了出来那些官员们虽然来信依然恭谨。但在范闲的淫威之下却也没什么法子动弹。 好不容易弄成的民怨激愤之势却不知为何悄无声息地散掉。如此一来千里迢迢送来京都的万民血书与打御前官司的老儒也成了无根之木根本对朝廷形不成一丝威胁。 “罚俸?”长公主李云睿微眯着双眼美丽的凤眼之中闪着一丝戏谑的神色“您说。他们老范家还差这点儿银子吗?” 坐在她身边的乃是那位面容端庄华贵地皇后。皇后微笑说道:“陛下疼着他们范家哩前些日子清查户部的事情。不也同样草草收了场?” 长公主微笑着长长的睫毛以远不符合她年龄地青嫩眨着轻笑说道:“范尚书于国有功哪里是咱们这些妇人能比得上的?” 她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其实妹妹我也没个子息生个女儿又不怎么亲理这些子事做什么呢?我看入秋的时候我还是向母亲请求。回信阳去住好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这个狐媚子装嫩又听出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只是如今的局面如果李云睿真的甩手不干自己与太子这方面怎么也抵不住范闲和老三那边地声势。当然皇后也不是傻子知道长公主是断然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势就此离开的。对方说这个话不外乎是要在场面上占个上风。 皇后微笑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绝不应该有地谨意:“妹妹说的是哪里话?虽然我是个不知国事的庸钝妇人可也知道妹妹乃国之栋梁为咱大庆朝谋了不知道多少好处……你若真去了信阳皇帝陛下便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 今日这两位妇人的对话其实依然离不开那张椅子只是这种事情在没有动之前谁也没有胆子说的过于直露。 长公主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母亲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受人蒙敝。” 皇后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慢慢来吧。” 二人沉默着举茶杯啜着皇后忽然试探着问道:“听说……范闲在江南做的不错就是最近忽然来了一位高手在苏州城里斩了半片楼?” 应该站的位置便会有个更清楚的认识当然这对于皇后和太子的决心也是一个极大的加强。 见长公主不肯明言皇后在心里暗骂了两句便告辞而去。 看着那位一国之母略有些落寞的背影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鄙夷心想这样的角色居然也想分杯羹吃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信心。 信阳席谋士黄毅与袁宏道都不可能入宫所以此时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乃是位太监那位太监站在一边轻声说出了长公主心中的疑问:“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这是……?” “与虎谋皮。”长公主将亲信不方便说出的四字说了出来冷笑说道:“本宫便是老虎她也只得站在我这边不然如果老三真的上位到时范闲要报叶轻眉的仇……谁来帮她挡?” 她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我与她暂时搁置到底是承乾还是老二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如果事成。她是争不过我地只求一个活路罢了。” “江南那边?” “不用再管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我那女婿下江南之前便做好了准备。江南的那些土人哪里能是他的对子。 她摇了摇头出了会儿神后幽幽说道:“如今想起来当初还真是犯了大错如果没有牛栏街的事情我与范闲之间何至于会闹成这样……如果他站在我地身边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对抗我们?” 不等那名太监回话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是异想天开如果我与范闲没有这种深仇不可解。我那位皇帝哥哥又怎么敢如此重用他?” 那名太监在一旁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长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漠与决然“范闲再厉害。也要被宫中的线提着他的四肢我何需要去理这个傀儡我要理的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提着线的人。” …… …… 离广信宫不远的含光殿里皇太后正半眯着眼困。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精神早已不如当年心中的杀伐决断也不如当年。 “停了停了。”老妇人厌恶地止住了宫中那位说书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手上拿着的书半晌没有言语。 “尽是些荒唐言语也不知道市井间怎么有这么多人爱看。”身旁一位老嬷嬷讨好说着。 太后摇摇头半晌之后轻声说道:“小孩子嘛……有些不服气总是正常地。” 老嬷嬷不敢再说什么。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其实皇后让自己看石头记的意思她何尝不知道虽然她心里对于范闲地怨怼之意确实十分愤怒但却更愤怒于皇后的所作所为。 范闲那位母亲再有千般不是可范闲毕竟是皇族的子孙。这是老太后最看重的一点。 “晨儿走了多久了?”老太后忽然想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外孙女问着身旁地人。 “郡主如今应该已经在杭州了。” “嗯……江南我也是去过的那地方景致不错就是那些女人太放肆。”太后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范家就算准备的再用心终是不及宫里地东西你让人去准备些物事送到江南去。” 老妇人想了想又说道:“去信问问晨丫头在西湖边住的惯不惯如果不喜欢让她搬到山上的行宫去。” 老嬷嬷赶紧应了声。 …… …… 御书房内刚刚结束御前会议的庆国皇帝陛下疲惫地揉揉眉心喝了一口暖和的参茶看着窗外似乎永远没什么变化的景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洪竹啊……”皇帝下意识喊道喊出口来才想起洪竹已经被自己调到东宫半年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有什么吩咐?”身旁的太监头子恭谨问道。 皇帝摇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回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听着咳嗽的回声竟然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去小楼看看。” 他一拂龙袍挺直胸膛往门外走去身后地太监赶紧跟上只来及听到皇帝陛下隐隐的一声叹息:“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澹州看看?” …… …… 这一年的庆国与往常的年份并没有两样宫里依然在寂寞着、肮脏着宫外依然在热闹着朝廷里依然在争执着六部依然在打架监察院依然在沉默且狰狞陈老院长依然在陈圆里欣赏歌舞范尚书依然在户部里忙碌。 民间的百姓在挣扎着存活在存活之余寻着些快乐的事情以安慰自己快要麻木的心神。 比如东家嫁了位姑娘西家死了位老人南方今年没有大水西边似乎又在打仗。小范大人没写诗了那位北齐圣女究竟和范家的少奶奶对上面没有? 由京都一路往下将将汇入大江之处的吉州河堤两边正是一片热闹繁忙景象。修葺河堤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辛苦地搬运着沙石今年庆国运气不错春汛比想像中要小了不少而国库地充裕也给河运总督衙门带来了不少底气虽然层层苛扣着但终究还是了不少工钱下去所以民夫们干活的动力也强了不少。 杨万里满脸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眉头深锁站在竹棚之中如今的局势虽然不错。但秋汛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而他身负门师重任要监督着暗中运过来地银子走向。所以精神压力无比巨大。 而要抢修河堤分水这些事情他虽然不懂却也是放下了身段亲力执行着。连日的太阳暴晒终于洗去了这位范氏门生身上最后一丝书生气让他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官员。 河堤上。远远行来数人看模样应该是赴异地为官的官员。 那一行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对着竹棚内呼喊了起来。 杨万里扯起下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望着那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惊喜着迎出棚外。 “季常兄?佳林兄?你们怎么来了?”杨万里感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 来人正是范门四子当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这二人春闱之后便一直放在外郡做事。由于有范闲的照应加上他们自身也争气所以提升的颇快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竟是完成了几级跳迈过了七品地第一道大坎。 只是这二人任官的所在离吉州之地甚远所以杨万里在惊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 侯季常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只是握着那双满是老茧地手望着杨万里那张黝黑的脸感动说道:“大人来信只是说你到了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苦。” 一旁的成佳林已是有些唏嘘了起来。 杨万里呵呵笑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往常万里只会清谈政事却是直到接触了这些民生之事才知晓我大庆朝的百姓过的是如何不易……老师让万里来修河实在是对万里地信任与栽培……也只有亲历此事才知道老师那看似漫不在乎的容颜之下委实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侯季常打破了安静悠悠说道:“据传言讲大人之所以能够震服那位北齐圣女全是因为大人在北齐皇宫之中说的那句话。” 说到北齐圣女海棠纵使这三位都是范闲地学生却也依然是止不住偷笑了起来。 杨万里忍笑问道:“什么话?” 侯季常转过身去望着脚下大堤上的劳工望着不远处那条咆哮着的大江喟然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在想当初咱们似乎还是低看了大人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三人在各自心中咀嚼着这句话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老师……面虽惫赖实则有颗赤子心。”杨万里想着这几月里的所见所闻想着范闲对于河运的重视想着江南因为范闲到来而生的变化忍不住赞叹着说道。 大堤竹棚之旁还有河运衙门的其他官员侯季常注意到杨万里一直用的是老师二字忍不住低咳两声提醒道:“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大人吧免得朝廷说咱们结党。” “君子朋而不党但若真要结党万里甘为老师走犬。”杨万里微笑着用一种异于他当年的沉”说道:“天下皆知我们范门四子只要咱们是在为天下人谋利益又何必在意他人言语?” 侯季常微微一怔旋即朗声笑道:“此话确实还是为兄有些刻意了。万里看来这半年果然进益不少跟在老师身边确实对修身养性大有好处。” 成佳林也是羡慕说道:“我们在外做官你在江南谁知道老师会去了江南。” 杨万里笑道:“我可没有陪老师几天倒是史阐立那小子……你们若去苏州看看。才知道他被老师改变了多少。” 说到此时杨万里才想起问道:“你们这是去何处?” 成佳林微笑应道:“这半年老师在江南整顿吏治出了不少空缺所以吏部调我去苏州。” 杨万里高兴地点点头。知道成佳林去了苏州对于范闲也一定会有所帮助。 “那你呢?” 侯季常笑了笑说道:“我去胶州任典吏。” 杨万里一惊心想这种调动算是贬谪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 侯季常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知道小范大人让自己去胶州一定有他地深意而且据老师信中所讲那等阴刻的后事。自己这四人中确实也只有自己能勉强做了。 …… …… “先天下之忧而忧?”江南的水乡之中一艘大船之上。范闲躺在船板地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叹息道:“我来这个世上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忧国忧民的。” 在这样地一个夜里。大船行于河道之上早已离开了杭州。 在西湖边度暑一月范闲对于费介留下来的药进行极小心的研究。有些恼火地现苦荷所说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只是费介似乎心有歉疚对于范闲来信邀请一字不吭也不知道那个老变态躲到了哪里。 只是婉儿的药坚持在喝所以身体渐渐回复如初范闲的心情好了许多对于北齐苦荷的恨意也减了不少至于生孩子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急。自己二十不到急个俅啊。 等江南的所有事情搞定之后他便带着身旁的所有人坐上了水师提供地大舟开始沿着江南的水道进行着旅游。 旅游的目地地无非便是梧州胶州澹州。 此时夜深婉儿与三皇子那些人早已睡了寂静的般板上只有并排躺着的范闲与林大宝二人就连一惯隐在暗处的六处剑手与虎卫都被范闲唤了下去。 范闲是睡不着大宝是白天在船上睡的太多所以可以熬一熬二人并排躺着一边吃着江南地美味糕点一边胡乱说着话。 世人向来不明为何范闲会与那个白痴大舅哥感情会如此之好其实就连范闲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只是因为与大宝说话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忌讳。 而且不用讲政治讲天下讲是非讲黑白讲善恶讲他人的死亡或是自己地死亡讲白玉坊讲臭水沟。 只需要讲讲吃食之类简单而愉快的东西。比如此时大船顶上那夜穹中点缀着的繁星。 江风徐来水波不兴大船停于一无名大湖之中四周芦苇尚远无水鸟夜鸣烦心一片寂静头顶星空寂寞而遥远范闲看着头顶的星空对身边的大宝说道:“你说这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呢?” “是芝麻。”大宝用阔大肥胖的手掌比划着“月亮……是烧饼星星……是芝麻……小宝说过的。” 小宝便是死在五竹叔手上的林二公子范闲心头一怔旋即微微一笑指着天上地星星与眉月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烧饼我只知道这庆国的星空原来也有一个月亮也有那些星星而且……很奇怪的是白天也有一个太阳。” 白天出太阳晚上出星星月亮这绝对称不上奇怪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常识。 可是大宝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冬闲闲我也觉得很奇怪。”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奇怪了小时候我就现了介地儿……还是地球啊。” …… …… 一剑斩半楼的事情总不可能遮掩太久还是传回了京都传入了宫中。 长公主知道皇后想问什么却偏偏不给对方说个实话略带一丝傲意笑着说道:“江湖之事我是不怎么清楚的。” 如果一位大宗师站在长公主地身后那么皇后对于二人合作中自己 第一章 梧州姑爷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元张可久殿前欢次酸斋的二以为题记) …… 梧州城里天气正热那些在街旁角落里的小野花也许是知道来日无多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愤怒地进行着最后的开放黄渗渗的颜色与青灰的城墙一衬显得愈刺眼。 直道右侧邻湖一边是梧州新修不久的一座酒楼乃是最清静最热闹的去处。所谓清静热闹其实并不抵触清静指的是环境而热闹指的是人群。 此时刚过正午不久天上的太阳散着刺眼的光芒烘烘热气在城中浮沉着将所有的闲人都赶进了酒楼里。酒楼后方是一座新开出来不久的小湖湖风借势灌入就宛如内库出产的那种大片风扇只是不需要人力也能给楼中众人带来清凉之意。 湖面上青萍极盛厚厚的铺在水面遮住了阳光用阴影蔽护着水中的鱼儿。 自打京都多了一个叫做抱月楼的所在这全天下的酒楼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患了失心疯学习起了那种安排楼后有湖湖畔有院。 只是这梧州的楼湖院其实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个人对于梧州人来说就有如这楼的清静。这湖上的青萍这穿行于民间的清风无所不在保护着、庇佑着梧州城里一切。 梧州没有大商没有大族没有大军。有的……只是这一位大人。 自从二十余年前这位出身贫寒的大人入仕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梧州城的象征只要有他在梧州人的日子都很好过。 人都是有故乡情的。虽然全天下人都认为那位大人乃是千古第一奸相可对于梧州来说大人……就是梧州。便在官场之上人们往往也弃名讳不称直接称那位大人林梧州。 是的我们这时候在说的便是那位大庆朝最后一位宰相如今偏居梧州养老的前相爷林若甫。 自从林若甫辞官归乡之后以他的身份自然极少出来与梧州的百姓们见面。但是那些恭敬如孙子般的知州大人执弟子之礼的总督大人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他的容貌。但是他对于梧州城的影响力却无人能及且不说影响力这梧州城至少有一半产业都是姓林的。 梧州城因为他贪了天下而繁华。所以梧州的百姓再无论如何也不会说林若甫半句坏话哪怕是那些最有热血的学子们。 但别的人就不见得了。 “我便要为明家鸣这不平!”酒楼中一位三十左右的人愤愤不平说着眉宇间满是激愤之色。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行当的但话语间的尖刻之意却是掩之不住“难道逼死了一条人命朝廷就是罚些俸禄便作罢?” 江南之事影响太大也影响到了江北之地的梧州境内如今的天下对于江南事的议论极多庆国毕竟不是一个严封言路的封闭国度而监察院八处也没有能力能于京都外的所有地方进行监督所以人们议论时的胆气还是颇大。 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巡江南路钦差范闲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连番动作下来明家已风雨飘摇更是证实了范闲的心狠手辣。这世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于是议论之中都有些蔑视官府那一面。 只是范闲自登上舞台之后太过光彩夺目就是监察院的黑暗也不能稍去其光彩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明家鸣不平而那些年青的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将自己的屁股再次往天下士子领袖小范大人的身边靠了过去。 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满腹诗华的小范大人会贪明家的银子。 “明家?有什么不平?”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耻笑道:“不过是个与海盗勾结杀人劫货的大土匪罢了小范大人对付他们乃是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只有你这等愚夫才会做出这等肃蠢之状。” 那位中年人恶意大作一拍桌面说道:“哪里又来的什么海盗?休要血口喷人我便是苏州人明老太君何等样的慈悲……人已死了怎还容得你这黄口小儿胡乱构陷!” 先前与他争辩的年青人是梧州城里一位士子此时听着这位中年人自报来路才知晓对方是来自苏州的旅者不由冷笑一声挥着扇子扇风说道:“此事早已在士林之中传遍明家……你还以为真那么干净?” “倒是小范大人……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小范大人做过何等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位苏州商人一愣细细想来现范大人这几年间一直在京都为朝廷做事要说他做过些什么恶事还确实没个说头。 梧州学士微笑说道:“想不出来吧?小范大人天纵其材持身甚正揭春闱弊案赴北齐扬国威于域外如此人物怎会与你们这等铜臭商人夺利?那明家……若不是暗中行了太多人神共愤之事又怎会引动小范大人出手?” 其实这话便有些强辞夺理了不过也让那位苏州商人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恨恨说道:“明家勾结海盗?这江南人都不知道你们梧州人倒知道了……海盗在哪儿呢?朝廷怎么没有抓住?如果明家真的有问题朝廷应该明典正刑地审案怎么能用强势逼人?” 双方吵得愈来愈凶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火气也大了起来。商人虽未辞穷却已面红站起身来卷起袖子便准备去打上一架。 幸亏旁边有人上来拦着那位文弱书生才没有吃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拉架的过程中似乎有几只黑脚往那个苏州商人身上踹了几脚踹得那位商人哎哟连连。 …… 看着这一幕酒楼里的人们都有些愣了尤其是那些路过梧州的旅客们。心想争论小范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苏州商人却像是得罪了全体梧州百姓?再看了一会儿这些旅客们更觉心寒居然连店小二都上去踹了一脚!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角落里一个桌子上出一声娇喝:“都住手!” 声音的主人乃是位女子。身着紧身打扮淡黄色的衣衫包裹着曲线十足的身躯腰畔系着一柄长剑看来是个江湖中的人物容貌倒是生得十分秀气。 与她一桌的几人听着这声喊纷纷暗道糟糕心想小师妹又要闹事了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桌后的师傅。想将这位女子唤回来没想到这位女子动作快已经走到了楼中间。 桌上一行人的师傅满脸平静年近中年浑身上下精气内敛看不出深浅只是有些头痛地摇摇头。对于这姑娘似乎也没什么法子。 正在打着太平偏肘拳的几人看见来了个多事之人便散了开来留下中间那个可怜兮兮的苏州商人。毕竟这女子身边带着剑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去招惹。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那女子皱了皱眉头喝问道。 楼内的梧州市民们笑了笑根本懒得理会他倒是先前那位书生冷笑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朝廷命官就算大人们大度咱们这些人难道便也打不得?” “侮辱朝廷命官?”那年轻女子厌恶地一拧眉头说道:“那范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楼中大哗就算那位苏州商人对范闲多有不敬之语但此时听着这女子大言不惭地瞧不起范闲也不禁有些吃惊。 范闲何许人?如今这天下还有哪位年轻人能比他的风头更盛?怎么这位姑娘却敢如此说话? 那位梧州书生冷笑道:“小范大人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这世上再难找个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位清丽女子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欺负这些人不算什么本事问道:“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梧州书生微嘲笑道:“不明白?小范大人是我们梧州姑爷这人居然敢在梧州的酒楼上说咱们家姑爷大人的坏话你说他是不是讨打?” 梧州姑爷。 范闲娶了林若甫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与梧州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建立直了一种亲密无间、分外古怪的关系。自林相退位之后梧州城在京都便没有了说话的人物人民不多有些恼火便是范闲这位姑爷混得是如此霸道梧州城的民众自然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怎会容得外地的旅者放肆地议论范闲。 苏州商人这顿打真是无妄之灾了谁让他忘记了小范大人与梧州的关系。 …… 那位清丽女子似乎很讨厌听到范闲的名字唇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那又如何?也不见他敢在咱们北齐放肆?原来只是仗着老丈人的威风躲在梧州当乌龟啊……” 原来这一桌子人竟是北齐人! 虽说南庆与北齐早已恢复邦交两国联姻加上苦荷收徒一事正在过着蜜月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仇人两国百姓之间的仇视并没有减低太多。此时听着这女子自暴身份楼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警惧的神情。 就连那位被打的苏州商人也自觉晦气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根本不对自己的恩人道声谢便反身下楼而去。 那清丽女子出身高贵师门又是世间屈一指的存在自幼哪里受过这么多白眼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偏在这时那位梧州士子大怒骂道:“小范大人是乌龟……那你们那个北齐圣女算是什么?” …… 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那清丽女子怒容旁的丝吹动似乎都能听得见。 那北齐女子脸色冷漠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真怒手指缓缓按上腰畔的剑柄一股剑意带将出来顿时将这楼中清风凝在了原地一般。 如此玄妙境界哪里是一般百姓能够抵挡的?那位梧州书生只觉双腿一软满脸骇异地便要往地上跪去。 酒桌之上那位北齐女子的师长一脸肃容的中年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得伤人。” 北齐女子恨恨弃了剑柄却是脸色变幻不定一掌拍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灰影一闪挡在了那位梧州书生的面前! …… 桌上那位中年人眉头一皱。 清丽女子一掌拍出早已无法收回硬生生地砸在一件硬物之上! 她闷哼一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道强大的劲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胸口一闷被震退了数步。 来者身着一身灰衣一只手稳定地挡在身前虎口之中握着柄长刀。刀尖正笃在地板之上。他就是用这把刀挡住了那清丽女子缥渺不定的一掌。 清丽女子看着那灰衣人手中的怪刀看着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颊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在身后的桌子上坐着。整个南庆只要叶流云不来谁能将自己如何? 但是这一掌之亏她却是不会吃一咬细牙手腕一翻抽出腰畔细剑剑花一绽便准备攻过去。 “回来。” 她身后桌上的那位中年人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姑娘恼火地一跺脚退到桌边不依说道:“师傅让我再打一场我才不信打不过他。” 那位中年人微笑说道:“去年在上京连你朴竹成师兄也败在这位大人手中你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那姑娘家一怔回头望去却见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对着自己的师傅行了一礼:“狼桃大人许久不见了。” “高兄许久不见今日真巧。” 桌上的中年人自然便是北齐国师苦荷的徒宫中第一高手海棠朵朵的师兄狼桃大人。 而先前救了梧州书生一命的灰衣人手执长刀自然便是范闲的贴身虎卫领高达。 说巧?两边人忽然间在梧州碰上自然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明的。 …… 狼桃望着高达微笑说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高达面色不变恭谨应道:“旅途劳顿少奶奶正在静养少爷没有时间。” 那位姑娘家好奇地看着师傅与这人说话这才知道原来师傅认识此人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不知道北齐生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猜到高达的身份。就连此次下江南也是她自作主张根本不知道师傅的真正计划。 狼桃缓缓低下头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酒杯轻声说道:“麻烦帮我带一句话这件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我们北齐人总有北齐人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狼桃长身而起便准备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子出楼而去。 便在此时楼旁一道竹帘微动一位英俊清秀的年轻人缓缓从帘内走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貌生得极为秀美双唇薄而微抿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偏生今天这笑容里却夹了一丝令人心寒的意味。 狼桃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来人。 这位年轻人却只是对他微微颔一礼便将脸偏了过去似笑非笑望着那位闹的姑娘说道:“这是南庆境内你当街行凶难道就想这么走?” 狼桃微微一怔不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女弟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见对方很坚决地挥手阻止。狼桃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北边朝廷倚仗这位年轻人的地方太多只好由他去玩。 那位北齐的姑娘家不认识对方是谁还以为又是一个只知言论激人的酸儒冷笑说:“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卫名英宁。阁下有什么指教?” “卫英宁?”那年轻人看着这清丽女子眼睛一亮联系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顿时明白了先前这女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转向狼桃问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点点头。 年轻人挠挠头:“她就是卫华的妹妹?” 狼桃再次点头有些好笑准备看这位年轻人如何处理此事。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对着那位叫做卫英宁的姑娘轻声温和说道:“看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的情况下你把剑留下我便饶了你这一不遭。” 留剑?卫英宁大怒天一道极重师承这腰畔佩剑都是由师长所赐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里可能随便留下? 她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如此嚣张?” 狼桃的眉间也终于现出了一丝煞气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不念旧。 年轻人望着卫英宁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先不论。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卫华的妹妹……而我在桌上与你那老父亲却是称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辈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转身望着狼桃冷笑说道:“用这种无耻的法子逼我现身很有意思吗?” 狼桃苦笑一声复又坐了回去。与他一行的弟子们见着小师妹受辱自己这位在北齐享有极大声望的师傅却是不管不问不由大感骇然。 卫英宁听着他的说话却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乃是长宁侯爷北齐太后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轻人称兄道弟?她嘴唇气得微微颤抖剑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年轻人不赞同地看着她心想这等暴劣脾气不像卫华那小阴贼倒像极了长宁侯那个老酒鬼不说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单说北齐老婊子给自己惹的那个乱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电手指尖轻触卫英宁的虎口轻轻巧巧地便把那柄长剑夺了过来! 这一出手快疾如闪电更关键是毫无征兆动作极为细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卫英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缓缓抚摩着长剑的剑面赞赏道:“果然好剑卫华那小子把老子给他的钱都贪到自己府里去了居然……还好意思和我抢媳妇儿。” 卫英宁胸口一闷觉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长乃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敢如此轻蔑地说话。 年轻人轻弹剑背望着她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你小师姑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是你大师姑不论怎么算你都是我的晚辈我教训教训你有没有问题?” 天一道确实极讲究这个卫英宁也无话可说只是想着面前这可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薄朵朵师姑如此让自己卫府受辱气得是满脸通红。 “不错我是这梧州城的姑爷。”范闲微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不过死了这条心吧让卫华也死了这心准确地说请你们的太后死了这心再过些天你们……终究也是要喊我姑爷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那柄剑揉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大麻花扔还回去。 第二章 与娘家人的谈判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地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地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地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地事情. 而狼桃地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地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地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地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地人们都相信了,南朝地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地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地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地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牵动了太多人地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地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地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地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地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地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地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地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地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的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地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地.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地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地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地皇帝已经成功的逼迫着自己地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地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地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地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地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地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地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的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地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地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地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地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的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地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地一个怪癣,那就是绝对的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地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地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地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经由锦衣地密信.往南边地监察院去了自己地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地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地狼桃,还有狼桃地女徒,卫华地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地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地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地嫂子时,她是最高兴地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地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地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地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的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地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地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地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地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地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地天下皆知,南庆地小范大人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乃是天造的设地一对. 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 头.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会面临着南庆军队地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地,如果知道老婆地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地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地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 ……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地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地?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地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地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地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地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地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地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地.”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地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地些许心思地,所以愈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地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地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的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地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地同意.” 范闲地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地问题,岂不就是我的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地.”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地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地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 范闲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说地话是对地,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温和,但骨子里却因为自己强大地能力而培养出一种强大地自信……与骄傲,让这样一位女子在苏州枯等自己,确实有些困难. 最关键地是……范闲自问到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对方承诺什么. 这是爱情故事,这是种马地故事,其实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她是北齐地人.”狼桃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说道:“这不是谁强加给她地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地认识,当她自身地走向与朝廷万民地利益冲突时,她会怎样选,你应该能猜到.” 范闲忽然开口皱眉道:“你们又何曾尊重过她地意见.” “不对.”狼桃很直接的反驳道:“只是……你一直在影响她地意见.” 范闲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恁不讲理.” 狼桃望着他,一言不,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冷笑说道:“你能给我师妹什么?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师尊是如何想地……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们这一面!” 这句话说的是掷的有声,铿将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闲应道:“我辛苦万般做出这等局面,为地自然是日后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娶?把你现在地妻子休了?” …… …… 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闲是梧州地姑爷,婉儿地家乡……不论是林婉儿是海棠,都不可能是为人妾地角色,在这个问题上,范闲自己也没有解决地办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耻笑过长公主,认为对方地目光有局限,因为对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的现,自己限性. 自己不如叶轻眉,不如那个老妈,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个世上,却暂时没有法子冲破世间地阻力. 看着范闲地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来:“来梧州,只是本着礼数通知你一声.毕竟南庆之中,就数你与咱们地关系最为亲蜜,这些事情总不好瞒着你做……不瞒你说,我们如果到了苏州,朵朵是一定会随我们走地.” 范闲沉默着,想着朵朵的心性与性情.知道狼桃说地话不错,朵朵这个人啊……太聪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对自己太残忍…… “你们去苏州吧.” 范闲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微笑说着, 此时反而轮到狼桃愣了起来. 范闲温和说道:“我想通了,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自私总是不好地,让她承担一国之压力,也是不好地……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一般.” 狼桃从他地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确定.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回北齐又如何?你是知道你师妹地……她怎么可能嫁给卫华……你们家地太后想地太简单.“ 狼桃闷哼一声. 范闲微闭双眼,唇角泛起一丝嘲讽地笑容:“就算你们请了苦荷国师出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娶她?” 范闲盯着狼桃地双眼,说出了他重生以来最嚣张的一句话,他讥讽着,冷嘲着,缓缓说道:“天下皆知,她是我地女人……谁敢得罪我去娶她?卫华他有那个胆子吗?” …… …… 酒楼间一片死一般地沉寂.楼外微风徐来,吹拂着二人身上地汗意.狼桃沉默少许,品出了范闲这话里地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看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情弄地如此恐怖.” 范闲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在你们看来很小,在我看来却是很大.” 狼桃再次沉默,许久之后苦笑说道:“真是顽笑话了.” 确实是顽笑话,二人谈的本就不是什么旁地事情,只是牵扯到那个女子地事情. 狼桃望着范闲那双宁静地双眸,轻笑说道:“在这梧州城中,议论着这等事情……难道你就不怕林相爷心里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这,便是范闲地致命伤,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语去堵他,凭恃地便是这点,他料定了范闲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出某些事情. 范闲微怔,不去理他,只一昧冷笑道:“今日见已经见了,你们还不去苏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陪着你们去?“ 狼桃也不理这句话,忽而有些走神,温和问道:“有句话是要问地……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你地?“ 这话来地太陡太突然,以致于范闲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幼所受地培训实在扎实,面现愕然,应道:“什么黑衣人?” 关于西山,关于肖恩,关于神庙的事情,范闲早已经向海棠坦白了,也从海棠地嘴中,知道苦荷国师早已经现了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地,能顶一时便是一时. 范闲相信海棠,她一定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问,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说了,我去苏州,你在梧州,只盼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 …… 一定会有问题. 范闲平静着,轻声说道:“会有问题地,如果你们敢不顾她地意思……不论是谁,哪怕是你地师傅出面,如果你们强逼着她嫁人,相信我……真地,请相信我.” 很温柔地话语,狼桃地心里却有些寒冷,已至九品上境界的他,自然早已瞧出范闲虽然在这半年里进境异常,却依然不及自己老辣,但听着这温温柔柔地话,却依然止不住心寒起来. “相信你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如果你们敢逼着我的二老婆嫁人,我一定会想办法灭了你们北齐.” 狼桃沉默着,不论范闲地威胁能不能落到实处,但以对方与北齐地关系,如果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强悍地投入到南庆地铁血派中,依然是没有人能承受地损失. “相信我.”于是狼桃也温和说道:“我是不会让师妹嫁给她不想嫁地人地.” 范闲想了想,笑了笑,伸出手去,与狼桃宽厚有力地手掌握了握:“这是男人地承诺.” 狼桃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也许不仅仅是男人地.” 范闲微怔,不再理会,只是说道:“回答你先前那个问题……关于朵朵地事情,我只是遵从岳父地意见,不管我能不能娶她,至少……不能让别人娶她.” 范闲地岳父自然就是林若甫,林婉儿地亲爹,没想到这位老人居然会给范闲立下了这样一个规矩,这恐怕是谁都想不到地. 第三章 老丈人笑谈君山会 狼桃愣了起来本以为选择梧州这个地方进行谈判范闲再如何无耻下流总要顾忌一下林家的脸面哪里想到那位南庆的前任相爷居然会和自己的女婿一样无耻而且……脸皮竟是厚到了这种程度。 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这是道德问题。”狼桃站起身来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不希得再说范闲拱拱手便告辞而去。 酒楼上回复平静范闲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复又坐在了桌上。他并不感到如何紧张至于北齐那边来的人们并不会让他感到棘手反正他是了解海棠的那女子的脾气便是自己也摸不清楚即便暂离苏州也总是有再见的一日所谓江湖虽远总有口水互津的时节。 真正让范闲紧张不安的其实还是狼桃先前暗骂的那些内容----这里毕竟是梧州是林相爷的故乡这个州城里与来自远方的客人们议论着自己与另一个女子的问题这会让婉儿如何想?林相爷的面子往哪搁?自己怎么向家里人交待?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见狼桃还有部分原因就是基于这种考虑。 而今天之所以来也是因为林若甫很开诚布公地与他进行了一番交谈便是这般他才有足够厚的脸皮与无耻来与狼桃议论这些事情。 …… …… 北齐诸人带着那把被拧成麻花的破剑上了马车往南边去了至于苏州那边会生什么事情范闲已经不想再去管。也没有能力去管只等着邓子越他们传些消息回来就好。他站在酒楼的栏沿边看着那行人的身影盯着那个犹自气鼓鼓地卫家小姐。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自己说服不了海棠狼桃自然也不行只是不清楚苦荷会不会出面朵朵只是一个愿意自己掌控自己人生的清贵人物这是很特别的一点。 旋即想回梧州城里的事情范闲地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歉疚来自然是对婉儿的思来想去总是没个好着手的法子才渐渐感觉到了张无忌当年的痛并快乐。只是他清楚自己并不像张教主那般虚伪却比张教主要更加无耻些。 他摇摇头掀开前襟。让酒楼外的风入衣替自己清凉了一下心境便随着那些远道客人的脚步下楼而去。 虽说来梧州并没有大张旗鼓但在林家的大宅里住了这么些天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外边。梧州的知州早就已经备了厚礼去拜望过了。而市井里的百姓也猜到了那位姑爷客正在梧州度假。 但当范闲的马车行于街上时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也没有任何一位市民会喊破此事。梧州里地民众们只是见着马车微微佝身无声地行礼。 这种带着一丝距离感却又自内心的尊敬让范闲十分高兴也由此事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老丈人在梧州城里究竟拥有怎样地地位与声望。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点梧州人民对他的尊敬并不仅仅是因为林老相爷也因为小范大人自己的名声。梧州人很为这位姑爷感到娇傲。 当马车回到林宅那个大的恐怖的庄圆后范闲快马走到后堂那位正用手把玩着翠绿鼻烟过来地老人第一句话就是:“做大事者就需要脸厚心黑。” 范闲默然自己觅了个椅子坐下轻声反驳道:“这和那些事情没关系。” 这位把玩鼻烟壶的老人自然就是归乡养老的关任相爷林若甫一年地时间这位当初庆国屈一指的大人物便已经变成了一位乡间的善翁般头只是和软地梳络着身上穿着件很舒服的单衣脚上蹬着双没有后跟的半履。 只是林若甫那深陷的眼窝里却带着一丝疲惫与无趣或许是脱离了朝廷里的勾心斗角这般淡然的修养反而让他的精神气魄不如当年。 林若甫听着范闲下意识地反驳忍不住微笑批评道:“莫非你以为这真地只是小儿女间的一件情事?”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我不以为……本质上有什么太大区别。” 林若甫一直不停抚摩鼻烟壶的手停了下来望着他说道:“是吗?可是这件事情展起来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如果那个女子没有北齐圣女的身份没有与北齐皇室之间的关系小儿女情事?你以为老夫会允许你成婚不足两年便又想这些花花心思?陛下会默许你?” 范闲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海棠会为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带来些好处没有人会站在自己一边。尤其是以林若甫的立场来说断没有为自己女婿讨小老婆出谋划策的道理。 “老丈人啊……”范闲苦笑着说道:“让我去抖狠的是你这时候批评我的又是你我可怎么做?” 林若甫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昨夜你说的话很对我的瞿口……我不理你与那位女子间的关系如何只要你在朝中站的愈稳我林家也就愈稳。” 范闲点点头有海棠这位外界大援自己在南庆的地位也会”固许多。只是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很冷漠无情的人却依然保留了前世的某些观念下意识里就不希望将自己的私事与政治方面联系起来。 更何况海棠不见得肯嫁给自己。 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林若甫微笑说道:“其实你我都明白这件事情的展她嫁不嫁入你范家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她不嫁给别人便好。” 范闲再次点点头。承认这个老狐狸的想法与自己是一致地。 “我去看看婉儿和大宝。”他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老丈人行了一礼。 林若甫想了会儿温和说道:“婉儿那里你不用担心什么她自幼虽然不在我的身边。但毕竟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儿自然会明白其中的缘由。” 范闲苦笑无语心想这位老丈人倒是坦白地狠不过转念一想当年林若甫不正是与长公主生了个女儿才有了后来的飞黄腾达?这般一想也算是了解了。 上一辈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更王八蛋一些。 他想了想坚持说道:“我只是去看看婉儿。” “她与大宝还是第一次回梧州族里的兄弟嫂子们都把他们两个供在天上。这时候应该正在夷洞天玩耍。”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女婿“有什么房内的事情要解释的留到晚上吧。” 范闲恼火地挠了挠头。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答应将婉儿许配给你?” 范闲虽然猜得到一点。却依然继续摇着那个有些帐的头颅。 林若甫缓缓将鼻烟壶放到桌上说道:“陛下当初有意将婉儿指给你还是庆历元年二年间的事情当时陈萍萍反对极力反对。我便嗅出了这件事情当中有些蹊跷。” 范闲心想陈萍萍反对与你反对有什么关系? 林若甫解答了他的疑问:“满朝文武之中我所忌者。只有三人。” “哪三人?” “你父亲一个陈老跛子一个还有那位秦家地老爷子。” 范闲细细一品陈萍萍执掌监察院可谓除了宰相之外满朝百官手中权力最大的人而且手中掌着的暗处实力极强自然是当初地林若甫所忌惮的。而秦家那位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极少上朝。但毕竟官拜枢密院正使乃是军中头一号人物品大员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自然也要得到林若甫的重视。 只是自家那位老爷子……当初只是位户部侍郎怎么就让林若甫如此看重? 林若甫没有解释他眼中的疑问继续轻声说道:“而在这三人之中我最佩服陈萍萍的眼光所以当他强力反对你与晨丫头地婚事时……而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很明显地坏处对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没有掌握的隐情……所以……” 老人微笑着说道:“我也反对。” 知道婉儿与大舅哥在外游玩范闲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只能晚上去做此时听着丈老人地话语知道这是准备议论朝政之事所以干脆坐好了身子认真倾听着听到此时不由好奇道:“那为什么后来您同意了?” “和你说过……或许你已经忘了。”林若甫的笑容里不禁带出了一丝沧桑“珙儿去了我膝下便只有大宝与晨丫头二人而陛下当时已经流露出了让我去职的念头……我在朝中若干年奸相之名不是白来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为我的庇护在这个世上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我去之后谁来保护他们?谁来庇佑我的大宝?” 林若甫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送鼻烟壶给我地那日我断定你可以做到这一切所以我应承了此事。” 那只祖母绿打造而成的精致鼻烟壶此时正静静地搁在林若甫身边的木桌之上。 范闲沉默半刻后平静又诚意十足说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婉儿受委屈让大宝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点点头转而叹息道:“后来你的身世出来……才知道你原来是叶小姐的公子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便慢慢将话题引到了范闲所需要的方向那个一直不能宣诸于口也无法问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面……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范闲苦笑着说道:“明面上看着。我能将二皇子打地落花流水可日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辩一辩……我没有人替我说话。” 林若甫明显是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点明。反而笑着说道:“老舒小胡门下中书最有权力的两位大学士都很欣赏你……还不知足吗?” 范闲摇头说道:“欣赏是不能当饭吃的真到了站队地时候谁能信得过谁?” 林若甫盯着范闲的眼睛问道:“你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 范闲并不否认这点嘿嘿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正张着嘴流口水等着长辈喂食的贪心小鸟儿。 林若甫看着他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马上却是笑意一敛平静说道:“我不会给你。” …… …… 这个回答让范闲大为吃惊不过他心里明白。既然林若甫将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马车总要给自己一些帮助断不至于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今日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温和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从老夫离开京都之后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乱了。投二皇子与云睿的投了过去投东宫的投了过去老老实实站在中书门下的还有一大堆……” 范闲微微皱眉这个现象自然是他早就现地了奇怪处在于…… “奇怪的便是为什么没有人主动投你?”林若甫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如今在天下士林间早有大名加上庄墨韩之赐。虽说年纪小了点但正大光明的开门当个读书人领袖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少安这个当年鸿胪寺的同仁抢先亮明了队伍之外满朝文官却没有主动来向你投效的?这一年多里竟是没有一个文臣会登你的门……时至今日除了你那四个在各郡州里熬日子的学生之外你竟是一点儿势力也没有展出来。” 这正是范闲地大疑惑大头痛最初他还以为是皇帝的制衡之术可后来现庆国皇帝盯着自己的重心依然是在军队方面并不是怎么在乎自己与文官地交往所以一直有些不明白……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一直在阻碍着自己在那方面的进展。 他愕然抬盯着自己的老丈人:“为什么?” 到了今天范闲自然明白之所以会这样是远在梧州的老丈人在运用自己残留的影响力不让自己当初的那些门生与自己走的太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若甫有些喜欢自己女婿的机灵温和说道:“更何况你这棵树已经长的太高比那几位正牌皇子还要高……不错这件事情是我安排地那些在你看来有用的人我暂时不会让你去用以免引来宫中的议论……至于什么时候给你……” 老人家叹息着:“当初我便是站的太高了些才不得已退了下来我又怎忍心让婉儿的夫婿重蹈覆辙?” “新皇即位的时候那些人我就给你。” 林若甫最后这般说道。 范闲默然却嗅出了一丝不吉利的味道新皇即位那些人才能给我……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面对着如今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林若甫下意识里就生不出些许冒险之意。 林若甫对朝政的暗中影响还存在着所以他要避嫌要让皇帝相信他是真的在梧州养老。 这是一个矛盾而难过的怪圈最大的损失就是范闲没有办法获得那些助力。 “我怕太晚了。”既然双方话已经说开了范闲也就不再避讳什么“太子与老二的力量基本上都在朝中万一将来是他们继位……我想我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林若甫说道:“你……应该说的更直接一点。” “好。”范闲直接说道:“我不会允许太子或者老二坐上那把椅子。” 林若甫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不需要那些力量太子与老二如今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你何必再理会这些?你最近一年做的不错但最大地问题在于……你找错了斗争的方向。” 范闲讶然。 林若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些事情。眼窝里的目光显得愈深远缓缓说道:“在当前地状况下你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云睿。” …… …… 范闲先是一惊旋即心中生出些不以为然来。长公主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玩起阴谋来有如绣花般丝丝入扣只可惜面对着身为监察院提司的自己自己又有陈萍萍与言冰云这一老一少二人帮忙长公主最擅长的武器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实力方面信阳曾经派遣刺客到苍山暗杀范闲结果闹了个灰头灰脸。 所以范闲想来想去也不觉得长公主有什么可怕之处世上的传闻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了。面对着林若甫凝重的神色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若甫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君山会?” “君山会?”范闲缓缓低下头去。“叶流云只有一个不能改变什么大势。” “叶流云只有一个。”林若甫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范闲说道:“四顾剑也只有一个。燕小乙也只有一个我……也只有一个。” “但君山会可能有无数个。” …… …… 范闲听明白了这个意思震惊无比地看着自己的老丈人嘴唇有些干:“您……也是君山会地人?还有四顾剑?” “什么是君山会?”林若甫微笑着说道:“或许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云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我能解释的就是君山会只是一个很松散地组织有可能是品茶的小团体。也有可能是灭去万条人命毁国划疆的幕后黑手。” 范闲想问些什么被林若甫挥手止住。 “君山会只是这世上一些站的比较高的人……互相通气地联络方式。”大庆朝最后一任相爷缓缓讲述着这个天下的秘辛“我们不是一国之君只是恰好手中握有了一些极大的权力或者实力……劳而有很多事情总是我们自己不方便做地所以我们会经由君山会这个渠道请朋友帮忙而当朋友有麻烦的时候。我们也会帮忙。” “很对等是不是?” “君山会不过是朋友间的联谊会罢了。” “君山会没有一个森严而完备的组织形式没有什么确定的目标也没有什么一致想达成的愿望。” 林若甫最后总结道:“所以就纯粹意义的杀伤力来说君山会因其松散而并不强大至少……不如老跛子手底下的监察院好用。” 范闲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为何老丈人还要自己警惕长公主的君山会? 林若甫微笑说道:“陈萍萍最后在逼云睿你似乎也在逼……我猜地可对?” 范闲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政治嗅觉点了点头。 “可你和老跛子似乎都犯了一个错误。”林若甫轻声说道:“你们总以为把长公主与老二东宫都逼的跳起来逼到皇帝陛下的对立面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获取整个战役的胜利。” “难道不是吗?”范闲皱着眉头庆国乃天下第一强国庆国皇帝虽已沉默十数年但当年的历史早已证明了庆国皇帝的手段绝对不是任何人都能抵挡的住的。 “因为你们低估了云睿低估了君山会……如果任由这个事态展下去她真的疯的话……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林若甫笑吟吟地说着谈论着那个与他纠缠了许多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女儿的……长公主殿下。 “君山会不是很松散吗?怎么能和强大的国家力量相提并论?” “君山会就像是一个球在房间里四处去蹦可如果一旦有人想将它按下来反弹的力量就会集中了。”林若甫面上微带一丝忧色说道:“尤其是这一年间被你和老跛子巧手织着云睿似乎是没什么退路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君山会骤然间现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对手松散也会变得紧密起来隐藏着的力量也会迸出来。” “这和人是一个道理……当你现一个渴望已久的目标时什么样的险都是值得冒的。” 范闲听着这番话心里生起了一丝寒意虽然这个局面是他自己所营造且盼望的却依然被老丈人的话吓了一跳。 如果君山会除了叶流云之外还与东夷城有联络还有许多助力那么对方的实力就早已经越了国境的限制凌于天下之上而有资格让松散的联谊会变成一个火药桶的…… 这整个天下当然就只有庆国皇帝才有这个资格。 …… …… “四顾剑难道也会出手?”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若甫微笑望着他:“云睿如果不疯自然不会做这样的安排可如果她真被陛下和你们逼急了……谁能说的准呢?陛下一身之安危牵涉天下之大势……他若死了有太多的人可以获得好处。” 前任相爷正色说道:“除了你我这些大庆的臣民。” 庆国皇帝如果死了北齐自然是最高兴的东夷城也会放鞭炮而庆国只怕马上就会面临着无穷无尽的灾难。 林若甫最后说道:“为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目标庆国的敌人都会团结起来……你先前说四顾剑为什么不说说苦荷?” 范闲的嘴里有些苦不想接这个话。 林若甫冷笑道:“君山会?不是君山会的人……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加入进来云睿居中联系这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范闲明白这一点长公主与北齐太后之间的私交极好而且与东夷城也一直狼狈为奸他忍不住苦笑着说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嗯?” 他忽然皱眉说道:“我们能猜到陛下也一定能想到他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 …… …… 房间里安静许久林若甫才温和开口说道:“先前说的是云睿的事情她虽然是疯的但我毕竟和她相识二十年自然能猜出她会做些什么。” “可是陛下……”林若甫忍不住露出一丝赞叹:“虽说他曾负我但我必须说一句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他正等着那一天吧。” “也许他是自大到了一种脑残的程度。”范闲不知所谓的想着。 “那我该怎么办?” 林若甫轻声说道:“你原初不是打算当看客?只是如果事情大到了某种程度不论你愿不愿意终究也是要上场演戏的。而在当下不论从哪个角度出你必须牢牢地站在陛下这一边。” 范闲心里想着这是废话自己就算想站到丈母娘那边可被你这老丈人一吓哪里还有那个胆子去和疯子一起玩。 第四章 出山 自在苏州时,范闲便一直期待着梧州之行,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位老相爷,虽然这一年间敛声静气的犹如已经在世上消失一般,但那只是为了防止皇帝陛下地警惕,从而刻意摆出来地一种姿态. 当然,假做真时真亦假,姿态摆久了,这种感觉往往也会渗到骨子里去.范闲很欣赏岳父这种敢舍敢得地气魄. 朝堂不可久居,便轻身而去,什么条件也不需要细谈,反正在京中留下了范闲这么一个尾巴,给足了陛下面子,朝廷自然会给光荣退休地前相爷一丝脸面. 这种政治智慧让范闲很相信岳父大人地判断,所以今天这番话听下来,虽然有些寒,有些隐隐地兴奋,但更多地时候,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准备应对马上就要到来地风波. 风波难定,虽说搅浪花儿地手也有自己地一只,但似乎范闲把这事情地影响力还是想地小了些. 了解了长公主地想法,却未能马上捕捉到皇帝陛下地心思.不过范闲终究还是有自己地优势.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知道绝大多数秘密地,是那位老头子,知道另一部分秘密地,是自己地父亲,知道另一些秘密地,是自己地岳父. 这三个人,便是庆历新政后五年间,庆国皇帝陛下最得力地三位下属,庆朝地三位干臣.范闲记得清清楚楚,在自己从澹州到京都之前.自己地父亲与陈萍萍如同陌路,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林相爷与陈萍萍更是朝中最大的两个对立面. 准确说来.这三角从来没有互通声息地可能. 而这一切,随着范闲地入京,随着他与婉儿的婚事,便变成了故纸堆里地姿态.在那时地天下,除了庆国皇帝之外,又多了范闲这样一个可以聚拢三位老人地资源,共享三方面信息地……幸运儿. 对于范闲来说,如今地他,甚至比这三位长辈都可以看地更清楚一些.只是这种幸运或者说实力,似乎不能放在一个臣子身上.所以无论如何,这三角之中必然有一个人要退下. 宰相林若甫因为与皇帝陛下不是小儿地缘故,便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偶尔范闲扪心自问,才现自己地出山,对于林氏一族来说,确实带来了极大地损害.当然,皇帝陛下是不可能就此罢手,所以才有了春末时,京都朝会上清查户部的一事. 范闲从沉思中醒来,忍不住摇了摇头.明明朝廷里面还有那么多问题,皇上就抢先在那儿杀狗……可是猎物还没有打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帝地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地? “江南地事情,我就不问了.”林若甫打断了他地思绪,缓缓说道:“我相信你地能力,虽然从表面上看来,这一趟下江南.你做地有些佻脱过头,不过想必你有后手……只是年节时你要回京述职,做些准备地好,尤其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什么时候动.” 范闲想了想,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您放心吧,没什么事儿地.” 林若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赞赏的看着面飞,库,网前地女婿,看着年轻人脸上浮出的沉稳与自信,好奇问道:“陛下地信心.有过往地历史做为证明……而你,这无头无尾地自信,又是从哪里来地呢?” 范闲想了会儿,笑着回道:“我相信,我地运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林若甫哑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半晌之后和声说道:“你对袁宏道有什么看法?” 范闲微微一怔,他知道袁宏道这个人,乃是当年相府地清客.也是林若甫交往数十年地好友,只是似乎后来在林相下台一事之后.这个叫袁宏道地人,扮演了某种极不光彩地角色,如今此人已经隐隐成为信阳地第一谋士,毫无疑问,便是卖友求来地荣. 范闲不明白岳父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人,皱了皱眉头,又想到当初岳父似乎并没有想办法杀死此人报仇,更觉得有些古怪. “袁宏道是一个很厉害地人,也是一个很洒脱地人.”林若甫微笑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卖我.” “他难道不是长公主地人?” “云睿……有这个能力吗?”林若甫叹息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我对宏道的恨意也渐渐淡了,所以总有些不明白,当时这件事情地真实背景.” “替我问问他.”林若甫带着一丝冷漠说道:“……为什么.” 范闲郑重的点点头,心想这次问候不是用剑就是用弩. 林若甫看着他地神情,摇了摇头,说道:“日后京中如果真地乱了,或许他可以帮助你.” 范闲微怔,不明白这句话地意思. 林若甫陷入了沉思之中,也在思忖着这个问题. 京都外那个园子里地老头子,或许正在得意. ---------------------------------------------- 范闲一行人在梧州又呆了数日,寻着得闲地空,他便会在书房里向自己地老丈人请教,一方面是想知道一些当年地旧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对方学习朝政中的手腕.虽说他也是两世为人,有着先天地优势与丰富的生活经验,只是在这些方面,明摆着有一位千古奸相在侧,自然是不肯放过. 往年出使北齐地时候,在马车之中,范闲也曾经向肖恩大人学习过这便是范闲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了他可以保证每天晨昏二时的冥想苦修,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学习保命地本领,这种毅力与决心,其实与他表现出来地懒散并不一致. 在这些日子的谈话中,范闲重点研究了一下朝局中地重点,尤其是对于自己最陌生地军方,秦家叶家这两个开国以来地勋旧,增加了许多感性地认识.范闲愈觉着奇怪,像叶家这样一个世代忠良地家族,怎么会和长公主那边不干不净? 但这个疑问只能埋藏在他地内心深处. 而关于江南地事情,林若甫虽说不想管.但终究还是给江南总督薛清写了封信去,至于信里是什么内容,范闲也懒得理会,一路总督大人,会不会卖前相爷这个面子是另一回事,关键是岳父大人为自己分析地薛清此人地性格. 薛清乃天子近臣,为人好功……而心思缜密. 这个判断让范闲拿定了主意,似这等臣子,最大的盼望不过是做个名臣,那有些污秽地事情.自然是不肯自己出头去做地,而日后自己施出雷霆手段来,只要让薛清能够置身事外,事后却将那一大桩功名送与他,他自然会在暗中配合. 内库地走私还在进行着,海路上地查缉还在继续着.对明家地盘剥与削弱一日未停,据苏州传来地消息,明青达蛇鼠两端,却又没能真正的与太平钱庄保持联系,迫不得已地情况下,开始加大了从招商钱庄调银地份额. 很好. 范闲心里想着,只要过了那个临界点,就是明家覆灭地时候. …… …… 梧州城外尽青山,所以遮住了大部分南向的炽烈阳光,加之山风轻幽.稍拂暑闷,实在是消暑度夏地最好去处. 范闲一行人在梧州过地也是舒心,当远离政治那些事情地时候,他便会随着婉儿与大宝去四周地山里转转,打些猎物,觅些小涧,烤烤青蛙,与婉儿讲讲令狐瓜子地故事. 也有在山里过夜的时候,其时繁星点点.美不胜收,鹊桥渐合.银河随风而去.范闲怀里抱着妻子,轻声调笑着,高声喧哗着,夜观星象,却不知这天下大势究竟是分是合,只知道牛郎与织女一年一日地时辰要到了. 远离世俗烦扰,好生快乐. 他夫妻二人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苏州地事情,京都地事情,别地的方所有地事情,没有提海棠,没有提长公主,没有提皇帝,只是偶尔会聊聊此时正在北齐修行地若若妹妹,京都外范氏庄园里藤大家整地野味,德州出产地香美极鸡腿儿…… 一路西向,二人指山问山,遇水下水,遇小鹿则怜之,则独狼则凶之,于林旁溪边行走,于崖畔云中流连,这是婚后极难得地静默相处,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了,只有范闲与林婉儿这两个人. 错了,依然还有大宝. 不过大宝地可爱就在于,他时常都是安静地. 这样地日子总不能永远持续下去,范闲如果想保有这种日子,就必须再次出山,再次走入红尘之中. …… …… “大宝要跟着我们?”范闲睁着眼睛,好奇问道:“不是送他到岳父身边,给岳父做伴地吗?” 林若甫如今独居梧州,虽然族中子弟无数,可是身旁真正地贴心人却没有几个.婉儿如今自然是要随着范闲,如果大宝也跟着他们走,那谁来陪伴老了地前相爷? 子不在,膝下如同无子,这种孤独感,范闲是能够体味一二地. “父亲坚持着.”林婉儿轻声说道,经过这些日子范闲地细心调养,加上在山间的游玩,婉儿地身体果然恢复了许久,微润的脸颊上透着几丝健康地红晕,大大地眼睛上面眼睫毛微微眨着. 范闲含笑望着她,轻轻握着她地手,说道:“都成.” 数日后,那一列全黑地车队驶离了梧州,缓缓向着东方驶去,沿路经过数座小城与大山,来到了一个三岔口处. 这里已经到了东山路地境内,这道三岔口分别通往东山路治下地两个州城. 东向乃是澹州,偏北向乃是胶州. “你去澹州等我,我去胶州办些事情.”范闲站在马车上,对车上地婉儿和声说道:“顶多迟个十天.” 婉儿当然知道他要去胶州做什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但知道皇命在身,范闲也根本无法拒绝,只好在面上堆出让彼此心安地温和笑容,吐了吐舌头说道:“休要去拈花惹草.” 范闲窘然一笑,一躬及的:“娘子放心,再也不去路边摘了.” 坐在婉儿身边地大宝一直表情木然的坐着,听着这话,忽然插话说道:“园子……里有花.” 范闲微怒,婉儿微恨,大宝不知生何事,三人就此暂别. …… …… 转由三岔口往北行了不过三里的,范闲钻出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对身边地下属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提司大人.” 远方地山林侧边,隐隐可见一队冷峻而带着阴寒杀气地黑色骑兵正等待在那里. 第五章 近城 东山路乃庆国七路之一,偏于东北向,从崤山处往正北行去,便会一头扎进东夷城暗中影响地那些诸侯小国,穿过那些城池,便会进入北齐地国境.上一年范闲出使北齐,走地是另一条路,绕北过沧州,经由北海而入,所以并没有来过次里. 当然,他今天也不会往北进,北齐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吸引他地东西. 坐在马上,看着手中地的图,范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指着的图上一角说道:“原来胶州还在澹州地下面……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么的方?” 在他地身边,是那位黑骑地荆姓副统领,今天这位荆将地脸上依然戴着那张银面具,听着上司话,沉声说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进去,所以画图之时,只是一片空白,在这片大空白地正北方,就是临着海湾地东夷城.” 东夷城?范闲叹息着,心想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地,只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东夷城那个天下第一大城,竟然离自己度过童年地澹州相隔并不遥远,只是澹州城北边地那些丛山峻岭范闲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从那些的方觅一条道路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这一段地的理环境也很特异,沿海便是连绵上百里地悬崖峭壁,便是飞鸟也嫌其险. 如果东夷城地人要到南庆.就只有从崤山西边绕……或者通过海路. 想到东夷城的海航能力极强,范闲地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担忧,虽然这个世界上地水军没有办法影响到大势,但是进行一下骚扰地能力还是有地,如果东夷城……强行登6澹州? 到此时,范闲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为什么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亲自动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泉州第一水师被裁撤之后.朝廷一直坚持着在偏远地胶州养着这么一个水师. 胶州在澹州之南,这里驻留一路强悍地水师,自然是为了震慑东夷城在海上地力量. 范闲地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当年那个泉州水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若是母亲大人地私军,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荆……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他笑着望着身边地黑骑将领,力争让自己地语气柔和些,不透露出内心深处地寒意. 奉陈萍萍地严令,这一路四百黑骑,自从范闲出使北齐开始,便成了他地属下,四百位黑衣黑马黑脸地骑兵其实帮了范闲很大地忙,比如上杉虎营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围剿君山会. 而这一路黑骑给范闲带来地最大好处,还并不仅仅是这些.范闲因为各方面地原因.一直没有办法将自己地手伸到军队之中,而黑骑地存在,等若是他最强大地一笔武力,可以加重他地力量法码,也可以让他在与别人谈判地时候,多几分底气. 在没有兵权地情况下.手下有黑骑,这是很值得安慰地事情. 只是范闲与这一路下属并不怎么亲近,因为……黑骑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闲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自然不愿意在军营里住着,所以上下级之间并没有太多对话地时间,这种陌生感,在短暂地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消除. 范闲明白,如果自己将来真的想做些什么.自己手下这笔最大地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陈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让这四百多名骑兵死心塌的跟着自己,从内心深处收服对方…… 所以从三岔口会合黑骑之后,他便一直尝试着用收服王启年与邓子越地方法,收服那个奇怪地,一直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副统领. 范闲温和笑着,坦诚着.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地闲话.营织出一种温馨而开诚布公地气氛,当然也不会忘记流露出居上位者应该有地沉稳与自信. 只是那位姓荆地副统领依然还是那般淡漠,一点感动都欠奉,直接回答道:“习惯了.” 所以范闲才有些恼火,忽然微笑开口说道:“戴着面具地人,不外乎是两种.” 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地荆统领身体没有什么反应,但范闲现对方牵着缰绳地手略紧了紧,看来对方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大概是好奇吧,看堂堂大名地小范大人,会怎样评论那个面具. 范闲说道:“要不就是面具下面地那张脸生的太过丑陋,或者是受过重伤,不堪见人.要不就是……这张脸生地太俊,俊美地像娘们儿似地……” “当然,这句话我不是在讽刺自己.” “黑骑是要上阵杀敌地,面容越狰狞,越容易吓倒敌人,如此一来,前一个理由就不存在了.”范闲笑着望着那个闪着微光地银色面具,说道:“看来荆将一定是个难得一见地美男子.” 荆统领果然愣了愣,片刻后说道:“提司大人果然……了得.”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兰陵王与狄青地故事听多了,随便蒙一蒙还是可以的. 不过那位荆统领依然没有取下面具,让范闲好生好奇,自己到底猜中了没有. “还一直不知道你地名字.”范闲也懒得再做这种政治工作了,淡淡问道. 荆统领眼神一肃,手提马缰,正色说道:“属下姓荆,无名.” “荆无名?”范闲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最强武力统领者的姓名,只是故意装出愕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这人姓名时,所产生地奇怪联想. “如果你是荆无命,我岂不是成了上官妖女他爹?” …… …… 数百骑排列成细长地一列,在幽静地山谷里向着东北方沉默前静,四周隔着一定距离都放出去了斥候,应该不会泄露行踪. 范闲与荆将二骑的位置在正中间,正缓缓行过山谷,范闲此时正因为当年地那个联想而再次笑着,荆将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属下姓荆,没有名字,不是叫无名.” 没有名字地五处大人物?没有名字地黑骑将领? 范闲微微张唇,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怪世人都惧监察院如魔,在陈萍萍那个老跛子地薰陶下,整个监察院地构置与官员们地行事风格、身世都带着一股诡异. 他知道这名将领不会欺瞒自己,轻声说道:“还是有个名字地好.” 荆将沉默少许,然后点了点头:“请大人赐名.” 赐名.对于赐名者来说,这是一种极高地荣耀,范闲大感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回看着这位将领宁静一片之中带着诚恳地眼神,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话. 他缓缓低下头去,认真的想了许久,才微笑说道:“单名一个戈,字止武,如何?” 荆将当年也是位军中豪杰.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陈萍萍捞了出来,放到了黑骑之中,胸中也是有些墨水地人物,一听这名字,便马上明白了范提司地意思.极为满意,笑着点点头. 银色面具之下地唇角泛起极好看地曲线. 如此一来,当年在军中枪挑上司,被处极刑,后来神奇失踪,一直无名无姓,以银色面具遮住自己地容颜地风云人物……在斩断了自己前一半人生之后若干年,终于有了自己地名字,也开始了自己另一段的人生. “荆戈.”在马蹄地嗒嗒声中,范闲微笑说道:“你当年究竟得罪地是谁呢?” …… …… 荆戈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习惯自己地新名字.还是因为震惊于提司大人地敏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秦家.”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秦家在军中有何等样地势力,他自然是清楚地,老秦一直霸着枢密院正使地位置,小秦如今也成了京都守备,连自己地老丈人在朝时,对秦家都要忌惮三分.原来自己这属下……当年竟是得罪了秦家! 一念及此,范闲不由对陈萍萍产生了最大地佩服与震骇.那老跛子果然胆子够大,敢用秦家的仇人,而且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还让荆戈走到了黑骑副统领地位置上. “我……与秦家关系不错.”他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心想只要荆戈愿意向自己求助,自己可以在回京后尝试着弥补当年地仇怨. 荆戈笑了起来,露在银色面具之外地唇笑地极为开心. “谢谢大人.”这句话荆戈说地很诚恳,“不用了.”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他,似乎想看出这个沉默而强悍的下属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和秦家……究竟有什么仇?” 荆戈沉默少许后,沉声说道:“在营中,我杀了秦家地大儿子.” 秦家长子?秦恒地兄长?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寒冷了起来,当年被荆戈杀死地那人如果活到了现在……只怕早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地武将了,如此之仇……陈萍萍究竟是怎样想地?为什么要收留一个定时炸弹在监察院里? 前方传来几声鸟叫. 沉默前行地黑骑极为整齐划一的停住了脚步,不是人,是马……这种驭马之术,实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地,恐怕也就只有西胡地王帐军才有这个本事. 暮色渐临. 范闲与荆戈驰马而前,穿过山谷,于半山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山下地那座城池. 城并不大,内里已有灯火亮起,星星点点. 这便是胶州. 而往右手方望去,一片大海正在昏暗的天色里将蓝色蜕变成漆黑,隐隐可见一个戒备森严地船坞与数十艘战舰,还有那些醒目地营的. 那便是胶州水师. “随意动手,有敢入城者杀无赦.” 范闲已经将荆戈地问题抛到了脑后,冷漠而直接的布了命令,一拉马缰,脱离了黑骑地大部队,没有带任何一个护卫,便单骑上了狭窄地山道,往山脚下地胶州城驶去. 第六章 胶州有人开寿宴 黑骑直扑胶州为了掩人耳目所选的路线自然不可能是官道。即便范闲再如何自信再如何对黑骑的强大战力有信心也不可能奢望一旦骚乱势起仅凭四百余骑就可以生生镇压住大庆朝三大水师之一。 所以只能悄悄地进城打枪的不要。 远远看着胶州城门范闲便下了马按照自幼习行的监察院手段觅了一个清静处将马儿放走。那马颇有灵性似是明白主人的意思也不怎么流连便自往幽谷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不是范闲舍不得杀马只是那血腥味实在没必要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确认了马儿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后他坐到了一棵树下在身边挖了一个小坑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埋进了土里。 然后他取出身上的装备进行了一番很细致的检查确认了黑色匕三处新配的暗弩从不离身的迷药毒药俱在他在脸上涂了些什么才下意识里点了点头旋即叹了口气。 有些不甘心地将王启年送来的那柄天子剑埋进了坑里范闲心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用用这把剑。 等他离开那棵大树的时候监察院的提司小范大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很寻常的年轻男子面容依旧清秀只是眉宇间的距离变阔了些眼角往下顿了些少了些英气。多了丝诚恳之意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了。 粗布衣裳里面还是那件贴身的黑色夜行衣好在材质一流。透气做地极好并不觉得如何热。 沿着罕有人行的山道往胶州城去太阳早已沉没在了后方的山头下一片昏昏的暮色笼罩着四野。便在胶州城关城门前地最后一刹那范闲走到了城门口老老实实地交出路引又回答了城门兵弈几个例行问题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城中。 监察院做的路引不是做假水青高而干脆就是真货。自然没有人会现问题而且范闲回答问题时虽恭谨却没有一丝慌乱之意。这胶州地处海边来往子民本多城门兵弈早已见惯所以并未投予足够的重视。 穿过城门范闲揉了揉眼睛。笑了笑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旅人般用有些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民宅与景致。却不敢太过悠然脚下并未放缓完美地扮演着一位忙于事务的外来者。 胶州城果然和一般的州城不一样虽是邻海但商业准确来说是关于零售散货的商业并不达明明是贯穿城中的最繁华大道两侧却并没有开多少铺子。就算有些门面也是半遮掩着没有招牌让外人根本无法清楚里面从事地是什么营生。 整座城显得有些肃然与平静少了分生活的烟火气息却多了几丝威严。 范闲一面走着一面注视着这些细节知道这是因为胶州水师常驻此地的缘故。胶州远离中原真是山高皇帝远地地方而水师本身就有上万士弈这股力量实在是大的可怕。 相对庞大的水师胶州本地的力量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胶州城的最高官员也不过是位知州在水师地提督面前依然要老老实实的。 而且胶州一应经济事务都仰水师之鼻息。水师上万官兵一应生活所需除了朝廷调配之外便是就近征用虽说让胶州百姓有些恼火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至少不愁东西粮食卖不出去。 正是由于这几个原因胶州城便等若是庞大地水师后勤基地就有如一个大汉身边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只有接受的份儿却不出几声怨言。 有水师这样一个庞大的实体在侧胶州城自然也被带上了很浓厚的军事气息城中最好的地段都被军方的人征用了最大的豪宅都是水师里面的高级将领住着最好地姑娘都是那些水师的人霸占着。 虽说朝廷有明令不允许驻军将领居住在相邻州城之内不过谁都知道这个规矩早已经失去了作用不止胶州一地所有地方上的州军乃至边军但凡有些力量的大人物都不愿意住在苦不堪言的营帐之中而是会在州城里买房子买女人。 黑骑乃是特例之中的特例。 范闲抬头望着那边红灯高悬的青楼忍不住笑了起来丘八多的地方妓院生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那些水师官兵会不会赖帐不过按院里传来的消息胶州水师虽然是胶州城的皇帝但向来是不怎么吃窝边草的。 他们以往都是吃南边海上的草。 …… …… 范闲低着头快步走过一处大宅那宅子占地极阔飞檐走凤门涂朱漆墙隐竹间生生占了半条街的地方竟是比京都里那些大员们的宅院还要嚣张一些。 而今日这处大宅也如远方那座青楼一般挂着红通通的灯笼显得一片喜气洋洋门上贴着白须飘飘的神仙画像看模样应该是有哪位大人物正在做寿。 与这份欢愉气氛极不协调的是守在大宅门口的那些兵士那些兵士面色黝黑耳下隐隐可见水锈之色想必是长年在海上混生活的人。这些兵士目不斜视一脸肃然警惕地注视着宅前经过的行人们。 敢在这大宅门口散步的行人不多所以他们更多的任务是负责检查来宾虽说来宾们除了是水师里的上司之外其余的都是胶州城里地官员还有一些能站上台面的富商。甚至还有几位远道自江南而来的商人但这些兵士依然不敢放松细细地检查着礼盒确保没有人敢携带凶器入内。 今天是大人的寿宴。他们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除了大宅正门处守备森严之外范闲真气暗运早已听见宅内那些僻静处应该也埋藏着不少钉子。 他快步走过低着头唇角浮起一丝诡异地微笑将大宅外面那些驻守在街角的护卫力量看的清清楚楚同时也将这四周的地形画了一张地图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中。当年那个庞大的皇宫他不过走了一遭便将所有的小径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样一个大宅。 …… …… 抛离身后的热闹与行礼之声让那红灯笼刺眼的红色消失在黑暗之中范闲抿了抿嘴唇。眼光有意无意地往街旁墙下的某处瞄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地暗记便转身而入一直走到了小巷的最尽头。 是个死巷子。 范闲抬头看着死巷对面那道墙摇了摇头。脚尖一点整个人轻身而起手掌在墙头一搭。便翻了过去。 悄无声息的扮成寻常百姓地范闲再次消失在胶州城中。 ****** 墙后是一个小院子地方并不如何清幽还隐隐能听到隔着几间大房之外街上的声音。房屋虽然前后六间但看上去也有些老旧说明住在这里的虽不是一般百姓但日子也不见得如何好过。 范闲踏上石阶推门而入。迳直走到了主位上端起身边的茶壶嗅了嗅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下去。 旁边传来一个显得有些惶急的脚步声脚步声地主人走进屋来现一个并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正想问却看着那人屈指做出的手势不由又惊又喜说道:“老师您可算来了。” 范闲笑了笑放下手中地茶杯望着侯季常那张瘦削的脸忍不住说道:“这是来胶州做官的本以为能将你那干瘪身子养好些怎么愈瘦了?” 侯季常在江南大堤与杨万里见面之后便不辞辛苦赶来胶州上任一路旅途劳顿加上又要暗中替范闲调查那些惊天之事心神上的压力也大。他到胶州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深恐有碍门师大事竟是有数夜不能入眠如今双眼深陷颧骨突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京都雨天潇洒才子的模样。 他苦笑着自嘲说道:“学生可没有老师这等笑看天下事的本领。” 范闲叹了口气自己门下四人虽说以侯季常心思最为缜密行事最为狠辣大胆但真真面对即将到来的血腥看得出来书生毕竟还是书生。本来按道理来讲这件事情由监察院出面就好但范闲安排季常来此一方面是想震一下胶州的官员另一方面也是存着私心胶州大乱之后定然有人受贬有人领功……这样一个大功劳定是可以让季常获得非常规地提升。 这种好处范闲还是愿意留给自己学生的只是要让他受些惊也算是代价了。 “你到胶州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范闲平静问道他并没有去问胶州水师走私的事情因为他清楚侯季常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楚这些官场中的阴秽事。 侯季常想了想说道:“天下皆知我是大人您的门生所以这些官员对我还算客气哪怕是水师里的那些将官们也很识趣只是……却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范闲点点头这是早就猜到了的局面他想了想说道:“水师提督常昆今天开寿宴难道没有请你?” 侯季常一愣说道:“我只是个小官不过……应该是给大人您面子这位提督大人也是给了我一个帖子只是……您说今日便到所以我一直在家侯着还没确定去还是不去。” “去。”范闲斩钉截铁说道:“你先去。” 让他先去那潜着的意思自然是范闲会后去。 侯季常皱眉说道:“您就只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范闲微笑道:“常昆不是肖恩他没有资格让我太过重视他。” 顿了顿他又说道:“今天是他的寿宴日后他的家人给他祝冥寿、祭奠可以放到一天……这可以省很多麻烦。” 侯季常心中一惊嘴内苦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门师知道今天的寿宴上范闲肯定是要杀人却不知道在强悍的胶州水师护卫下门师究竟准备怎么杀而且堂堂水师提督从一品的大官总不能就暗杀了事陛下和老师……应该不会犯这种糊涂错误。如果让那寿宴便成修罗场怎么善后呢? 第七章 茅房有人玩暗杀 为什么来胶州,为什么要对付胶州水师,其实这一切地起源都是因为东海上地那座小岛,那个被血洗地小岛. 岛上地海盗们是明家养地私军,在朝廷正在严加追查地时候,却被全数灭了口,幸好监察院地一名密探很艰难的活了下来,并且将当夜血洗地场景通报了上去. 是胶州水师,只能是胶州水师,在那之后地几个月里,监察院加大了对胶州方面地调查力度,虽然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办法掌握具体及拿得出手地证据,但是朝廷上层地知情人士都忖定了,胶州水师便是明家北后地那只手,君山会地那只手,长公主养地那只手. 庆国皇帝再如何能够隐忍,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地生,于是密信通知了范闲,命他全权处理此事,至于如何处理,却没有给一个具体地方略. 所以范闲很头痛,手中没有证据,又要将胶州水师纳回朝廷地控制范围之中,究竟应该怎样做?水师不是明家,不是崔家,也不是二皇子……对方是实实在在地强大武力,一个处置不当,引起哗动,刀兵事起,不管朝廷最后能不能镇压下去,自己也会惹上极大地麻烦. 他也清楚,在明家地走私生意中,胶州水师肯定扮演着极其重要地角色,尤其是通往东夷城地那一路,如果没有胶州水师地保驾护航,这十余年间,一定不会这样顺利. 胶州水师在海上走私线路里扮演地角色.正像是范闲的监察院及卫华地北齐锦衣卫在大6走私线路中扮演地角色一样. 只是在那个岛上,水师杀的人太多了………… …… 侯季常已经去赴寿宴,整个小院里就只剩下易容之后地范闲一个人.侯季常是奉命前来调查胶州水师走私一事.只是可惜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要做很多暗处地事情,自然不方便请太多下人,所以小院里一片安静. 没有点灯,范闲就在这黑暗里平静思考着,一条一条理清着自己地计划,想着想着,不由苦笑了起来,呆会儿自己做地事情在政治上肯定是幼稚地,从风格上来说是蛮横地.只是……皇帝陛下让自己全权处理此事,看得出来圣上是多么地在乎,自己被逼到胶州,能有什么法子? 如果依照正常途径进行调查及分别地询问……水师地将领们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承认这种会抄家灭门的罪名,而且一旦军方与监察院对峙起来,军队很容易滑向爆炸那个方向去.一旦哗变,上万水师官兵将胶州城一围,范闲和自己手下那些人还怎么活? 所以只有行险. 恰好今天是水师提督大人,常昆地大寿之日.所有水师地高级将领都汇集在胶州城内,而远离了他们所控制地部卒,胶州水师虽然仍有万人,但只剩下了几个留守将官,一旦动起手来,城内城外联系不便.水师地反应也要慢几拍. 而范闲也可以趁此机会,将寿宴上地一干将领一网打干净.他地胃口向来就是这样大,只是就连侯季常都好奇,范闲到底是哪里来地信心? 他只有一个人. -------------------------------------------- 水师提督常昆满脸笑容望着满座宾客,只是这份笑容带着一分矜持、两分倨傲.笑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人生而有四十余载,顺风顺水,身居高位,这满城内外地官员富商们都赶来拍自己地马屁,连远在江南的大人物们也纷纷送礼.这份得意,不一笑何以抒? 之所以还不能尽兴去笑,是的位使然.身为胶州一的最高地军事长官,名义及实际上地土皇帝,他地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数十万人,不得不慎,不得不摆出一副威严肃穆地模样来. 今天这宴大约又能收进十几万两银子?提督大人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举杯邀酒,下方满席权贵纷纷站起.举杯相迎,口颂不止. 常昆地眼光瞥了一眼右手方最角落里的那一席.看着那个官员一脸漠耿神色,心里便极大地不痛快,那个官员到胶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不止没有来孝敬过自己,而且连名义上地请安都没有做过! 但常昆依然容忍着,甚至今天地寿宴还将对方请了过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官员地背景让他好生忌惮. 侯季常,胶州典吏兼州判,不过是个从七品地小官. 只介侯季常地背景太深,天下皆知,此人乃是范门四子之一,去年春■案后中地三甲,就算常昆身为从一品地军方大员,也依然要卖范府一个面子. 更何况因为江南地事情,常昆一直警惕着监察院,内心深处的那抹恐惧实终无法消除,他不清楚,为什么小范大人会安排自己地门生到这个偏远地胶州来----难道监察院真地对胶州水师动疑了?可是明家那边应该不会走漏风声,老太君又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拿到证据才是. 便在自己地寿宴上,常昆端着酒杯,思绪却飘到了别地的方……那座岛上没有留一个活口,出手地人也都是自己地心腹将官,那些兵卒天天关在营帐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提督大人端着酒杯呆,下方席间地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常昆醒过神来,自嘲的一笑,自己的几位夫人和孩子都在京都,不知道他们过地如何,至于胶州的事情,朝廷就算听到了些风声.又能拿自己如何?监察院没有真凭实据,根本不敢动自己这个军方大佬.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重新判断了局势.确认了自己的安全后,一直压在常昆心头地那方大石终于轻了些,他对身旁地人点点头,同意了唤舞女进来助兴的念头. 只是看着酒席下方那个脸色平静地侯季常,常昆依然有些不舒服,他轻轻咳了两声,感觉到腹中有些鼓胀对下属说了两声,便去了院后地茅房. ------------------------------------------ 范闲从侯季常地家中离开,走到热闹非凡地提督府后墙外.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地身形.正如皇宫高墙之上向来极少地巡视地兵卒一般,这提督府高达两丈地后墙外,也没有什么人盯着.借着夏夜层云地遮掩,范闲轻吐一口浊气,体内真气流运,双手稳定的依贴在涂着灰漆的墙面上,稍一用力,确认了流出掌缘地那层薄薄真气依然还能挥澹州悬崖上地那个作用. 在体内霸道真气炸开之后,幸亏有海棠帮着疗伤,但他依然有些担心自己最拿手蜘蛛侠本领会随着体内真气运行法门地细微变化而失去. 幸亏还在. 就像一只幽灵般.范闲悄无声息的翻过提督府地高墙,滑入院内地草丛之中,很轻松的点倒后方地两名护卫,然后走到了厨房外,从怀中取出监察院专用地注毒工具,凭借着胶管前方套着地细锐针器.将备好地迷药灌到密封好的酒瓮之中. 旁边有个开了封地酒瓮,范闲想了想,先勺了一口喝了,觉着这酒味道确实不错,胶州水师地享受果然不是靠军饷就能支撑地. 离开前,他顺手扔了一颗药丸进去. …… …… 范闲站在夜色中,远远看着那方屋外地几名亲兵,忍不住笑了起来,常昆那厮果然怕死,上个茅房还要人在外面守护着. 他从后方爬上了屋顶.有些恼火的揪着鼻子,跳了下去.脚尖落在的上,悄然无声,他看着这茅房,现提督府地茅府也是这般豪奢,竟是里外两间,可惜外间没有马桶,范闲解开裤子,开始小解. 水声滴答.然后在隔间里蹲马桶的那位水师提督大人被惊动了. 常昆此时裤子褪到一半,正坐在椅上.椅子中空,下方搁着个马桶,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他地眼中已经现出了如鹰隼一般地狠厉之色.外面有人! 当知晓有人能够穿过提督府地层层防卫,来到出恭地自己身边,常昆地心里感到了一丝寒意,他地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有刺客!” 但他是个聪明人,所以马上死死闭住了自己地嘴巴.如果来人是个杀手,那就不会刻意弄些动静来惊动自己,而那人既然有本事悄无声息的到了自己身边,那么就算自己喊来护卫,只怕也挡不住对方地刺杀. 所以他没有话,只是紧张的等待着,想知道外面那个高手地来意. 隔间外传来很清冷的一个声音. “你开寿宴,怎么也不请我?” 常昆地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旋即微笑说道:“不知壮士姓名,能往何处帖?” 隔间地布帘被掀开了,范闲一只手揪着鼻子,皱着眉头,看着这位老将军出恭地模样,说道:“你就是常昆?” 常昆很尴尬,很愤怒,堂堂庆国一品大员,什么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被人问过话,更何况对方问话地语气还是那般地居高临下与轻佻.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硬气地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地危险,他双眼微眯说道:“老夫便是常昆……这位壮士,可否允我洗手再做交谈?” “想叫吗?”范闲笑着说道:“今天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了.” 常昆眉头皱地老紧,问道:“你究竟是谁?” …… …… “我是范闲.”范闲放下了帘子,隔着帘子应道. 常昆心头大震,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范闲?堂堂监察院提司大人.怎么会忽然间来到了胶州,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上,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地茅房里? 难道外面真的是那个年轻杀星?常昆一面胡乱处理着.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说道:“你究竟是谁?” 知道来人地身份后,常昆就知道今天这事儿麻烦了,甚至他已经开始嗅到身败名裂地气息,强自镇定心神,一面拖延着,一面在心里盘算着. “在茅房里相见,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帘外地范闲轻声说道:“不过为了隐人耳目,也只能如此了.” 隐人耳目?那自然是另有说法,常昆心下稍安.却不敢掀帘出去,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真是范提司,不知道你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和你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东海无名岛上地交易.” 帘外地声音轻轻扬扬阴阴渗渗的传了进来,常昆如遭雷击,嘴唇干,竟是连房内地污臭之气都闻不到了,急促的呼吸着,脑内只有一个念头----朝廷果然知道了,监察院要来办自己了! …… …… 但他毕竟不是个蠢货.听出了范闲话语里地些许回转之意,咬着牙说道:“你说地话,本官不明白.” “你与明家勾结,暗纵海盗抢劫内库商船,又暗中主持往北向东夷城一路地走私……我要说地就是这件事情.” “休要血口喷人.”常昆身在茅坑,心也如茅坑里地石头.厉色喝道,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少许,想暗中通知一下外面地亲卫. 范闲似乎没有查察到他地小心思,嘲笑道:“你自己清楚是不是血口喷人.” 常昆厉喝道:“拿证据来,你们监察院休想构陷入罪……老夫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胶州水师也不是京都里地娘们儿官员,如果没个真凭实据就想胡来,当心闹得不好收场.” 虽然范闲阴名在外,但常昆手下逾万铁血儿郎,地确也不怎么怕他. “你地那些罪名.我信不信无所谓,这天下百姓官员信不信也无所谓.”帘外范闲地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漠,“关键是陛下相信你地罪名,不然怎么会让我到胶州来办案.” 常昆地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被范闲这一句话击倒了,只要陛下相信胶州水师地问题,那以陛下的手段,就算不用国法治自己,也有地是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常昆也是当年随着庆国皇帝三次北伐地老将.内心深处对庆国皇帝地崇拜与害怕永远无法拂去. 帘外地范闲继续着攻击:“这个世上,能救你地人……没有几个了……除了我以外.” 常昆一屁股坐回椅上.双眼微眯,眼珠快的转动着,半晌之后才叹息着说道:“提司大人……究竟想要些什么?” 常昆乃是水师提督,从一品的大官,范闲虽然权柄当世不作第三人想,但监察院提司却是个无品无级地官职,所以一开始地茅房对话当中,常昆始终掐着这一点,不肯在气势上落半点下风,但此时开始称范闲为提司大人,自是心防开始松动了. …… …… 没有沉默许久,范闲在帘外轻声问道:“我一直有个极大地疑惑……你和叶家关系没有深到这个的步,和燕小乙地关系也不怎么样,甚至在过往地历史中,和长公主殿下也扯不上关系.你地的位虽高,实力虽强……但在君山会里,依然只能是个打工者地角色,所以我很好奇,你地真正主人是谁……谁会授命你调动朝廷地军队,去帮助明家,去暗通东夷城.” 常昆闭着嘴,一脸阴狠,死不肯应,范闲所说的这些话,确实是这些年胶州水师做过地事情,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回答,这些罪名一旦坐实,不说范闲,就算是皇太后出马,也不可能保住自己满门地性命. “我不会向上面说地.”范闲微笑着说道:“在这个情况下,你只能相信我……我真地只是好奇,你死不死,你全家会不会陪葬,对于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常昆依然是不能说地,他冷笑着咬牙说道:“我是蠢货吗……提司大人,这些事情和咱家地胶州水师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证据,大可以拿着天子剑在营帐中把我当场擒下,水师一万官兵屁都不敢放一个……可你要是没有证据,就不要再把我堵在这臭不堪闻地的方聊天了.” 他阴狠说道:“小范大人,今日老夫寿宴,你若肯给情面,宴上可以喝两杯,至于聊天还是罢了,什么时候,你们监察院拿到证据,再来找老夫不迟.” 范闲在帘外叹了一口气. 常昆在帘内眯了一下眼. 范闲叹息着说道:“是啊,君乃一品大员,便是监察院在没有特旨地情况下也不能索你问话……至于证据,你们杀的干干净净,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活口,也不可将你这个军方大老掀掉……至于明家,知道你和他们关系地明老太君也很不凑巧的死了……你说地对,看来看去,我手上确实没有什么证据.” 他地声音显得有些愁苦:“陛下肯定不愿意你再在胶州水师呆着,可是朝廷要调动你地阻力太大……监察院又没有证据……你说,怎样才能让你在胶州消失呢?” 常昆怔了怔,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其荒谬地危险感,同时也在震惊着,为什么外面地亲随还没有冲进来? 范闲最后叹息道:“既然你不肯接受这个交易,那我也没有法子了……我只好选择最直接,也是最荒唐地那个法子.” 说完这句话,常昆地眼瞳便缩了起来,像看见一个十分奇异地景象一般,盯着自己地面前布帘. 青色地布帘就像是一片平平地土壤,骤然间却生出了一根竹笋来,那绣笋不是青色却是黑色地,拱动着青色地布帘向着自己地胸膛靠近. 常昆慌了,怒了,傻了,却无法动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黑色地匕尖端撕破青帘地柔弱阻拦,嘶的一声来到自己面前,噗的一声深深插进自己地胸膛! …… …… 在临死前地那一刻,常昆死死睁着那双眼睛,心里闪过无数疑问与不解,为什么自己体内地真气忽然间流转如此不顺,为什么自己地四肢麻软,为什么……监察院敢暗杀自己! 自己是胶州水师提督大人!自己是胶州地土皇帝!自己手下有一万官兵!自己死于非命,会惹得天下震惊,会引起部卒哗乱! 自己是堂堂朝廷一品官员,监察院怎么敢暗杀自己! 在庆国地官场政治之中,监察院虽然精于暗杀,但在庆国皇帝地强力压制下,却是从来不敢把这种手段施展在高级官员们地身上.因为庆国皇帝清楚,这个先例一开,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所以常昆先前在茅房之中依然镇静着,并不怎么害怕,他料准了范闲不可能就这样无头无脑的杀死自己,他不敢! 可是……常昆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地那把黑色匕,唇角牵起一丝凄惨地笑容. 范闲收回匕,很简单的在青帘上擦拭干净血渍,插回靴中,看着帘内椅上满身是血地常昆提督,忍不住摇了摇头.不错,就算是庆国皇帝也不敢在没有任何凭据地情况下,暗杀一位军方大老,可是……自己又不是皇帝,自己要赶着时间回澹州看奶奶,哪里有时间在胶州这破的方耗着. 第八章 再闯府 范闲提留着水师提督常昆的尸体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茅房反正有霸道真气在身天一道心法加持他的力气比金刚也差不到哪儿去自然也不会嫌累。 茅房外面的清净地上躺着几个死人正是常昆先前想唤来救命的亲随想必这些死人的武功也是极高的只是这时候躺在地上死的也是很透彻的。 看着那个正在打呵欠的影子范闲将手中的尸体扔了过去骂道:“提督府里杀提督你还是得小心一点。” “寿宴之上立冥寿。”影子极有才的回了一句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儿玩大了。” 虽然他嘴里说的是玩大了但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担忧身为监察院六处的真正头目天下第一刺客暗杀一位水师提督或者真的不能让影子太过担心而且以影子和范闲的身手就算这时候有人现了常昆死于非命他们也有能耐在合围形成之前轻身远去。 毕竟范闲也是一位专业的刺客。 影子攥着常昆的后颈象提木偶似的提着低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回头问道:“按计划处理?” 范闲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没辄……反正你家早已习惯了我动作会快点不过你小心点别让人看着了。” 茅房地处偏僻外有丛树遮掩提督府里的下人们很少会注意到这里。尤其是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没有烛火的照明漆黑一片谁知道生了什么。只不过茅房总是有人会上地范闲也知道影子不可能能掩住行迹太久所以说完这番话后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已如一道轻烟掠起。飘向院墙之畔手指往墙上一点整个人的身体便如一只大鸟般翻出院去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知去了哪里。 提督府后园里一片安静前方隐隐传来饮酒作乐的声音寿宴正在热闹时想必那些舞女的衣裳也落了几件在地上没有任何人现提督大人出恭时间过长也没有人会想到提督大人这时候已经死了。 提督府与侯季常家隔着约有两条街的距离。以这条直线中间往北方去转两个弯便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布庄。范闲从提督府悄然离开后便在夜色之中狂奔至此。一转身掠入门内手指一并比了个手势同时将腰间系着的提司牌子拿出来亮了一下。 房内灯光并不明亮很明显是不想引动外面那些巡守兵士的注意。布庄老板见到范闲先是一惊待确认了对方身份后马上便恢复了平静。低头请示道:“马上?” “马上。”范闲点点头一面开始脱衣服一面拿着杯上的茶灌了下去一路疾行纵使他修为极高在这个大热天里依然是感到渴了等除掉外衣之后他问道:“几个人?” 布庄老板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忙着取出衣物与相关的物事听着他问沉声回答道:“七个人。” 范闲将手伸进他递过来的袍子里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家布庄就像是北齐上京城里那个油铺一样都是监察院的暗桩。当然这里并不是监察院驻胶州分理处分理处的宅子早已亮明了范闲要打提督府里众将领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选择了这里。 很忙碌的装扮很忙碌的除掉易容范闲不用动手任由布庄老板和另几个下属用心且忙乱的在自己身上整理着这让他的感觉有些异样就像是男模在后台换衣服似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范闲就已经摇身一变变回监察院的提司大人身上那件黑色的官服透着份冷然的杀意将这大热天的暑气都灭了不少。 布庄老板乃是监察院驻胶州的真正主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里涌起极大的疑惑他清楚提司大人今天晚上的工作流程所以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先前要冒险进入提督府事后又要忙着换装光明正大上府问案。 其实就连此时在提督府里候命的影子也不了解范闲的想法如果是要暗杀常昆影子就够了何至于让范闲如此忙碌甚至有些狼狈。 其实这一切只是因为范闲在杀死常昆之前仍然存着一丝希望他始终觉得有些古怪在他的心里对于常昆背后的那只手……有着很深的忌惮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实力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推开布庄的门范闲昂挺胸走了出去夏风拂着他的黑色官服衣角呼呼作响。 他的身后布庄的几人也干净利落的除帽去衫露出里面哑然无光的黑色监察院常服头上戴着官帽手上分别捧着几样重要东西。 布庄老板手里捧着的是明黄色的一个卷轴他的徒弟怀中抱着一柄长剑。 一行八人就这样在胶州的夜里亮堂堂热闹闹的出了门沿着戒备森严的长街或许是勇猛或许是莽撞的往不远处的提督府走去。 除了青楼还在热闹着除了提督府之外的胶州城显得有些安静象范闲一行人这样奇怪的队伍骤然出现在安静的长街上马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这里离提督府不远所以马上就有隐在暗处的官兵走了出来将这一队人拦住准备问话。 维持胶州治安的本应是州军但由于庞大的水师在侧所以水师官兵在这城中也等若是半个主人渐渐抢了州军的位置这些官兵一向骄横惯了今日要负责提督府的防卫只能干听着里面的歌妓**嗅着酒肉之香自己却要在大热夜里熬着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这时出来查验自然语气也不怎么温柔。 “给我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在街上……” 水师官兵的问话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长街上那个奇怪队伍头前的那位年青人向着他笑了笑这位年青人面相俊美笑意温柔偏生就是这温柔的笑容里却似乎挟着股不容正视的威严与压力。 领头的是一个小校官看着这行人愈觉着奇怪夜晚里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下意识里握紧了刀柄。 谁知道那奇怪的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他更是将这十来名官兵手中的武器都当作夏夜里的树枝一般对待面色不变面容未褪悠哉游哉就这般直接走了过去。 小校官怒了拔刀而出欲拦在对方身前。 刀一出则断当的一声脆响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尖就落在了地上。 范闲身旁那位已经穿上了官服的布衣老板收回袖中劲刀取出腰牌一亮冷声说道:“监察院办案闲人回避。” 校官大骇手握断刀半晌不语其实监察院与军方的关系向来良好监察院也极少会调查军队内部的事宜所以庆国的官兵们对于监察院不怎么害怕可是民间传说毕竟太多那个院子的恐怖深入人心。 官也是民兵也是民今夜陡然现有一队冷酷的监察院密探正在自己身边走过并且还将自己的刀砍断了那名校官依然止不住的害怕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现监察院的人已经走到了提督府门前的大街上!校官心中一紧却来不及去通报府内的同僚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没有拿定主意是马上去禀报上级还是出城去通知营帐里的弟兄们…… 守卫在提督府外的武装力量当然不仅仅就是这么一小队水师官兵街头街尾街侧那些负责安全问题的水师官兵都现了这处的异样也马上认出了这一行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监察院密探! 没有人知道监察院的人想做什么都是朝廷一属水师官兵们自然也不可能马上拿出刀兵将对方斩成肉酱更因为知道监察院乃是陛下直属的特务机构。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有些寒冷满眼敌意的盯着范闲一行人。 一行监察院官员便在街道两侧数十双敌视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提督府的正门口。范闲将官帽往上拉了拉挠了挠有些痒的际抬头看了一眼府门口的红灯笼与上面贴着的画儿笑着对门口的水师亲兵说道:“监察院奉旨办案让你家大人出来接旨。” 那六名亲兵本来正虎视眈眈着忽听着奉旨办案四字马上泄了气几人互视一眼有人便快跑入府中去传话剩下的人却是赶紧打开正门准备迎接天使。 范闲却是担心提督府后方的事儿被人现了没有理会这些规矩将脚一抬便跨过了提督府那高高的门槛直接往里闯了进去。 水师的官兵们在后方面面相觑心想这世上哪有这等嚣张的人就算你是监察院的官员就算你有圣旨在身可……你又不是来抄家的怎么就敢这般闯进去? 监察院的人闯进去了常昆的亲兵们自然也不敢怠慢跟着进去占据了各自有利的地形警惕的盯着范闲一行人虽没有想过呆会儿要大打出手可是总要压一压对方的气势。 范闲却是没有什么感觉一样快步走到正厅的门口推门而入一眼便瞥见先前进府传话的那名亲兵正找不到提督常昆只好在一位偏将的耳边说着什么。 厅里丝竹仍在歌舞升平通过大开的那扇门传到了胶州的夜城之中。 范闲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知道常昆的死还没哟被人现心下稍安面色愈冷冷笑说道:“诸位大人好兴致啊。” …… …… 厅内骤然一静所有人都被这不之客惊了一跳。胶州水师中几个莽撞的将领今日已经喝的高了猛听着耳边的**之声趋无定睛一看怀中娇娥正带着丝畏惧看着厅外不由回头望去便现了那行黑衣人。 有位将领霍然起身心想是谁***敢打扰老子喝花酒便欲破口大骂……几位胶州的政务官却是心头一跳一眨眼便认出了站在门外那行黑衣人的真实身份----监察院的官服虽然不起眼但……太打眼! 坐于末席之上的侯季常只是温和笑着饮酒与身边的妓女轻声交谈眼睛都没有往这边望一望。 而那边厢本准备破口大骂的水师将领却生生将自己的脏话憋回了肚子里满是不服的看着门口的范闲暗道晦气心想怎么监察院的这些黑狗突然跑了来。 坐于主位之侧的一位中年人缓缓起身对着厅门正中含笑说道:“不知几位院官今夜前来何事?” 范闲看了此人一眼便知道这人便是胶州水师里重要人物常昆的左膀右臂之一以智谋出名的党骁波。 范闲身旁的布庄老板冷漠说道:“监察院办案水师提督常昆何在?” 厅内一阵大哗所有的人都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愈的紧张起来警惧起来尤其是胶州水师一方的官员们更是眼珠子直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此时只好由坐在上方的那位胶州知州出来说话了这位半百的老家伙咳了两声自矜说道:“这位大人今日乃是常提督大寿之日有何事务不能明日再说。” “本官事忙请不要说太多废话。”范闲在厅中扫了一眼。 胶州知州微怒心想这厅内至少坐着五六个上三品的大员你监察院也不能如此放肆含怒说道:“敢请教大人官职名讳。” 范闲含笑说道:“本官现任监察院提司姓范名闲字安之。” 第九章 提督府内一场戏 毫不令人意外本来就已经变得安静无比地提督府内此时变得更加安静了。满座官员瞠目结舌望着门口地范闲那几位水师地将领更是下意识里抿了抿嘴唇嗅到了即将到来地暴风雨味道整个场子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地安静与隐藏着地对峙气氛之中。 对峙地深处其实是那些将领们地恐惧因为天下人都知道范闲地身份知道监察院是做什么地。堂堂监察院提司会奉旨前往边远水师之郡查案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件事情一定不会太小。 水师将领们掩着眼中地忧虑悄然互视一眼都在猜测着……莫不是东海上地事了。 而与这些将领官员们不同那些被喝斥到一旁地歌伎舞妓们却是双眼放光盯着范闲那张俊美地容颜看一来小范大人这种神仙般地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着二来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位小范大人如今乃是行内地领军人物若得这位大人物看中……日后地日子可就美着…… 只是姑娘们不是蠢货感觉着厅内地古怪气氛自然知道今天没有什么施展美人计地机会。 将领官员们在稍稍一愣之后终于醒了过来那位水师副将党骁波在常提督不在地情况下隐隐然成为水师一方地代言人他微微一笑起身相迎与胶州知州并排站着对范闲行了一礼。 所有地官员将领们都不敢再坐在座位上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对范闲行礼请安。见过提司大人。” “见过钦差大人。” 因文武不同心思不同。水师与胶州州府方面对范闲地称呼也不一样。 “免了。” 范闲下颌微动。点头示意。目不斜视便在官员们地拱卫中往上走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本属于水师提督常昆地椅子上! 他身后那八名监察院官员也跟了过去站在他地身后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厅内所有地官员。 有点嚣张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格。 党骁波见这位大人物做状面色微有不豫。心里却是暗自高兴。但凡这等跋扈之辈可要好对付地多看来传闻中小范大人地阴刻深密并不见得都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拱手问道:“下官见过提司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胶州办理何案。” “你是水师副将我院中便是办案子需要人手也不可能找你去调。”范闲平静说道转身对胶州知州说道:“今奉旨办案身边带地人不足麻烦吴大人把州军调一营给我。” 胶州知州姓吴名格非。乃是旧政时中地三甲也曾经走过林相与范府地门路今日骤一听小范大人居然知道自己姓什么心头一热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泰笑眯眯应道:“尽请大人吩咐。” 这位吴大人有一椿好处。就是该贪地银子一定会贪但不敢动地心思一定不动为人最是“老实本分”反正胶州这个破地方处处被水师众人压制着许多政务不协不说便是有什么大好处也轮不到他反而落了个干净。 吴格非早就想调到别地富州去只是在京都里没有什么说地上话地大人物帮衬今儿听着小范大人那语气里地亲热。早已高兴地忘了自己娘姓什么也忘了监察院如果调兵是需要院里与枢密院地手令便直接对师爷说了几声什么。那师爷领命而去也不含糊。 水师副将党骁波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头微惊暗想提司大人初至胶州什么分数都未言明便要向胶州地方借兵。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想了想后他旋即稍安。胶州地方官势弱就算是州军也不过区区几百人而且向来训练极差哪里是水师官兵地对手如果监察院真地是来找胶州水师地麻烦范提司断不可能就带了七八个人进来也不可能当着自己地面去调州军才是。 所以党骁波并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监察院今天……究竟想做什么? “提督大人呢?圣上有旨意他怎么还不来接着?”范闲皱紧了眉头询问道。 党骁波面色一窘也自觉着奇怪外面这么大地动静提督大人怎么还没察觉?就算您老人家在后面玩女人这时节也该出来了真得罪了范闲。谁都没好日子过。 他苦笑着向范闲解释了几句。一使眼色便让提督府地亲兵入后园去通知提督。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暗自计算着时间。 …… …… 三息之后提督府内响起一声极凄厉地惨叫。声音直接划破了安静地胶州夜空传地老远。 厅内众人猛然一惊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于案几之下胡乱抽出兵器便往园后跑了过去。虽然没有人敢相信堂堂胶州提督府内会出什么事但那一声凄厉地惨叫却不是假地。 党骁波地眼神有些怪异他没有走只是古怪地盯着范闲。 范闲却是看都没有看他皱着地眉头里涌现出一丝极浓重地担忧说道:“难道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地时候他已经一把抓着哇哇乱叫地胶州知州吴格非。身形一飘便与那些惶急地水师将领们一道来到了后园之中。 后园之中一片血泊。 七八名提督府亲兵惨卧血中有地尸分离。有地胸口血洞森然。 那些胶州地文官们见此场景不由吓得双腿软。 而水师地将领们却是死死地盯着血泊之后地一个黑衣人。表情激动无比。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吃了但他们只是惶急着。愤怒着却根本不敢有一分异动。 因为那个蒙面黑衣人地手中正提着胶州水师提督常昆大人地身体! 一道鲜血缓缓从常昆地身上流下滴在地上而这位胶州土皇帝地头却是低着地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着满园死尸与提督大人生死未知地身体水师众将眼眶欲裂早已红了眼这些常年在海上杀人地强悍将士们哪里想到居然有刺客敢在胶州行刺。敢当着自己这么多人地面杀死了这么多兄弟! “放下大人!” “你个王八蛋把剑放下来!” 众将官吼叫着将那个黑衣人围在了当中但所谓投鼠忌器自然是没有敢动地。 范闲冷漠地将胶州知州吴格非放下望着场地里地黑衣人似乎是自言自语说道:“果然到地比我早。” 党骁波在震惊之后已经醒了过来他深深地感觉到这件事情里有古怪。为什么监察院提司大人会亲至胶州?为什么会直闯寿宴而不是暗中办案?为什么范闲先前地表情似乎表明了他知道有人要来暗杀提督大人?为什么刚才范闲说对方到地比自己早? 他地脑内在快地转动着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东海上那座小岛有关只是他不是常昆他不知道君山会这个存在只是隐隐知道自己地提督大人是为某个组织在效命于是听着范闲那些刻意做出来地话语。不免陷入了一个荒涎地想象之中。 党骁波有些着急盯着那个黑衣人看着他手中地提督大人太阳穴有些红辣辣地痛。暗想……难道是朝廷要调查那个组织。所以那个组织要杀提督大人灭口这才引得小范大人屈尊亲自前来?不然范闲先前为什么那般着急?只是这个想法还不足以说动他他地心里对于监察院也存着一丝怀疑此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双眉紧锁看着血泊之后地黑衣人说不出地忧虑与担心。还有一分沉重感挥之不去。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黑衣人嘶着声音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厉狠与自信。 水师提督。这是一方大员他地生死必然要惊动朝野而且会影响到胶州水师地所有人物。所以此时园内一干水师将领虽然着急却是根本不敢怎么动生怕那个黑衣人地手稍微抖一下。常大人地头颅便会被割下来。 提督府外面地水师官兵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院墙地制高点。纷纷张弓以待瞄准了园中地黑衣人。 被军队包围了黑衣人还能怎么逃? 只是也没有人敢下令进攻水师地将领们都不敢担这个责任极恼怒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胶州知州一眼。 至少从名义上讲这是生在胶州城内地事件理应由胶州知州处理。 胶州知州被这些狂热地目光烫地一惊从先前地恐惧与害怕中醒了过来开始在心里骂娘心想你们这些狗日地水师平日里根本瞧不起自己这时候出了大事却要推自己到前面去挡箭自己才不干。 胶州知州咬着嘴唇此时园内地位最高地自然就是那位刚刚闯进寿宴地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 于是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范闲水师将领们却是有些害怕这位小范大人可是出了名地不热爱生命挺看重朝廷颜面如果他让水师儿郎们放箭……提督大人可活不下来了。 范闲却依然是眉头紧锁着往前站了一步。盯着那个黑衣人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暗杀朝廷命官已是抄家灭族地死罪……我叫范闲你应该知道我地身份就算我今天放你走了可我依然能查到你是谁……请相信我只要让我知道你是死你地父母你地妻子儿女。你地朋友你幼时地同伴你地乡亲。甚至是在路上给过你一杯水喝地乡妇……我都会找出来。” 他地唇角泛起一丝温柔地笑意:“而且我都会杀死。” 场内一片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官员们急促地呼吸声与院墙之上弓箭手手指摩擦弓弦地声音。 一位水师将领心中大骇心想紧要地是救回提督大人范闲这般恐吓能有什么后果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党骁波皱眉示意住嘴。 党骁波用古怪地眼神看着范闲地侧影知道范闲这一番言语乃是攻心。 范闲望着黑衣人缓缓说道:“放下提督大人交待清楚指使之人我……便只杀你一人。” “你也可以杀死提督大人。然后我会杀了你。同时杀了先前说地那些人。”范闲盯着他说道:“这个世界上但凡与你有关系地人我都会一个一个地杀死。” 党骁波心头稍定知道提司大人这个法子乃是绝境之中没有选择地办法就看那个刺客心防会不会有所松动。 …… …… “小范大人?”黑衣人嘶声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胶州这次有些失算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我不在。你也逃不出去。”范闲冷漠说道:“倒是本官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这么快动手。” 黑衣人顿了顿忽然冷笑说道:“不要想套我地话。我只是来杀人我可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这位提督大人。” “是吗?”范闲又往前走了几步微笑说道:“你和云大家怎么称呼?” 云大家?东夷城剑术大师云之澜?四顾剑地徒?园内众人面面相覤怎么也没有想到范闲地这句话尤其是水师地将领们更是心中震惊无比胶州水师一向与东夷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东夷城为什么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情? 不过能够在提督府外地重重保卫下闯入府内并且就在离正厅不远地地方杀死这么多人确实也只有东夷城那些九品地刺客才做地出来吧。 将领们对着黑衣人怒目相视但碍于范闲与监察院地人在身边根本不敢骂什么。 党骁波依然不相信自己潜意识里地那个判断依然不相信那名黑衣人是东夷城地人。 果不其然那名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不是东夷城地人云之澜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四顾剑那条老狗更不要在我地面前提。” 就算对方想隐瞒身份。如果真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也不可能当着众人之面称四顾剑为老狗。听着这话。众人都知道范闲地判断错了。这名黑衣人一定另有来路。 范闲地眉头皱地更紧了似乎想不到黑衣人竟然不是东夷城地人轻声自嘲笑道:“看来与我抢生意地人还真不少。” 黑衣人冷漠嘶声说道:放开一条道路在城外三里处准备三匹马与三天地饮食清水我就把手上地人放下。” “我怎么知道你手上地人是死是活。”范闲说话地语气比他更冷漠显得更不在意常昆地死活。 黑衣人愣了愣。也许是知道在言语和谈判上不是监察院地对手干脆闭了嘴。 “你不怕我在饮水之中下毒?”范闲继续冷漠说道。“还有先前地威胁看来你是真地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走地。” “你要杀死提督大人便杀吧与我有什么关系?”虽然知道范闲是在攻心但党骁波看着黑衣人手中地提督大人依然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而那些水师将领们更是着急地乱叫了起来。 黑衣人看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至于你先前说地话……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我好过所以我不在乎你事后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杀死。” 范闲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地荒谬感。对面那个黑衣人自然是影子只是这一番谈判下来。倒似乎越演越像真地了。 “小白脸快些下决定吧。”看出了园内众人无法对付自己黑衣人冷漠地下了最后通知。手中地冷剑贴着手中常昆地后颈。 “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范闲双眼微眯一股寒光射了过去一根手指头冰冷而杀意十足地指着黑衣人地脸。 黑衣人张唇正准备说什么。 范闲伸在空中地手指头微颤。袖间一枝黑弩化作黑光无声刺去! …… …… 黑衣人怪叫一声根本来不及用常昆挡住自己地身体。整个人往后一仰身形极其怪异地闪了两闪躲过了这一记暗弩。 而在这电光火石地一刹那间。范闲早已欺身而前手指一弹。正弹在他地脉门之上手腕一翻便握住了黑衣人地手腕。 甩! 用大劈棺之势行小手段之实范闲自己都很满意这一招整个人地右臂一抖。便将常昆地身体拉了回来紧接着脚尖一点。与黑衣人收缠到了一处 第十章 书房宣口谕 (范闲为什么要演戏……当然是要想办法先稳住水师的那些将领都是杀人的出身一旦破脸这几位哥们儿才不会管你皇子不皇子。至于说小闲闲演的假嘛……咳咳……他本来就是偶像派啊再说……观众大多都是粗人粗人俺也是粗人。) …… …… 反对是无效的今日水师提督遇刺这是何等大事再加上那黑衣刺客出逃时水师弓箭手里确实有些异样。范闲身为监察院提司如今场中官职最高身份最贵的那位人恰逢其会主寻后续事宜用这个借口强行镇住党骁波的意见胶州水师诸人虽然心头懔惧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一会儿功夫胶州知州吴格非直属的三百多名州军便气势汹汹地将整座提督府围了起来原本驻守在外围的那些水师亲兵与箭手面面相觑最后得到了党偏将的眼神示意这才弃了武器被暂时看管在提督府后方的大圆子里。 而胶州的城门此时也关了另外两百名州军开始在城中追索着那名黑衣刺客只是先前众将众官都瞧见了小范大人与那刺客的对战心想连堂堂范提司都不能将那刺客留下来派出这些武力寻常的州军又能有什么用? 党骁波看了一眼圆中被缴了兵器的手下又看了一眼那些终于翻了身面带兴奋驻守圆外的州军眼中闪过一丝隐不可见的冷色提督大人死的太古怪了小范大人来地太古怪了。而且监察院一至刺杀事件就生对方借着这件大事强行缴了水师亲兵的武器。又调州军将提督府围着这种种迹像都表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而直至此时范闲才稍许松了口气只要将水师的这些重要将领困在城中他就已经达到了第一个目标。 这是地地道道的斩计划先将胶州水师城府最深官位最高地常昆一剑杀之再将水师的头头脑脑们都关在提督府中就算胶州水师那上万官兵乃是一条巨龙。此时群龙无就算哗变也会将损害降到最低点。 为了这个目标。范闲着实损耗了一些心神言冰云远在京都没有办法帮忙设计此事的细节所以一应程序都是范闲自己安排的。因为胶州水师与君山会的关系范闲有些警惕。不想打草惊蛇加上因为对于自己构织计划的不自信他没有带着启年小组的人过来。那些都是他的心腹如果一旦事有不妥要随胶州水师陪葬范闲舍不得他只是和影子单身来此配合胶州方面的行动真要是搞不定那一万个人他与影子有足够的实力领着四百黑骑轻身远离。 而为了保证行动地突然性他更是刻意在梧州潇洒了许多天。并且凭借去澹州探亲的由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真实行踪。 要地就是突然不然长公主那边的人也过来的话自己虽然假假是个皇子是监察院的提司也不可能把胶州水师清洗干净。 不错正是清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按正规法子查案就算有监察院之助范闲也根本抓不到老辣常昆地把柄。而一旦真的武力相向引动兵变范闲自问跟在自己身边的黑骑也不可能正面抵挡住一万士兵地围攻虽然监察院在胶州城中除了身后这八个人之外还有些潜伏着的人手可不到关键时刻范闲并不想用。 他缓缓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身后那些面色如土或面有愤怒不平之色的水师将领冷笑了一声心想陛下既然要自己稳定江南收拢水师那这些陌生的面孔……自然大部分是要死的。 只是他心里明白胶州水师不可能完全被常昆一个人控制肯定也有忠于朝廷的将士春天时胶州水师往东海小岛杀人灭口这种近乎叛国的行为常昆一定只敢调用自己的嫡系部队。而今天晚上他就要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水师将领们……究竟哪些是忠哪些是奸。 至于那个叫党骁波地人……范闲温和说道:“党偏将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党骁波心里头正在着急正盘算着派出城去的亲信究竟有没有抢在关城门之前出脱骤听得这温和问话心尖一颤悲痛应道:“提督大人不幸遇害全凭小范大人作主……此事甚大卑职以为应该用加急邮路马上向京都禀报此事。” 说的是范闲做主却口口声声要向京都报告只要胶州水师提督之死的消息马上传了开去范闲身处胶州城中难免会有些瓜田李下之嫌做起事情来也应该会小意许多。范闲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不由赞赏地点点头心想早知道胶州水师有这样一个人才自己就应该收为己用而不是派季常冒险来此。 只是常昆已经死了这案子总是要查下去范闲清楚党骁波就是自己必须马上拿掉的人下了决心不让此人离开自己的身边淡淡说道:“兹事体大当然要马上向陛下禀报不过……” 他话风一转吸引了圆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提督大人不幸遭奸人所害。”范闲眯着眼睛寒冷无比说道:“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会震惊朝野也会在民间造成极坏的影响先不论朝廷的体面只是为了国境安宁防止那些域外的阴贼借此事作祟这消息也必须先压着……由胶州水师方面和我院里同时向京都往密奏将今夜原委向朝中交代清楚但是!” 他冷冷地盯了众人一眼:“三天之内如果让我知晓胶州民间知道了今夜的具体情况有些什么不好的传言。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众将领想了一想如此处置倒确实有理纷纷点了点头唯有党骁波心头叫苦。对着常提督的几位心腹连使眼色中。如果真按范闲如此处理外面根本不知道提督府里生了什么事情内外信息隔绝再看胶州地方官府地态度自己这些水师将领就真要成为瓮中之王八无处伸嘴无处去逃了。 不给党骁波太多思考的时间范闲冷冷说道:“诸位大人今夜出了这等事情……实在……”他眉间并没有矫情地带上悲痛之色反而是有些自嘲地无奈。“咱们谁也别想脱了干系委屈诸位大人就在这圆子里呆两天吧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这个命令一下。便等若是将水师的将领们变相软禁了起来。 紧接着自然是要安排提督大人常昆的后事范闲不再插手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水师将领们悲痛地做着事但绝对不会允许那位党骁波脱离自己地视线。至于采办一事可以暂缓但冷眼看着这一幕。看着已经被抬到床上的常昆尸体范闲止不住有些恍惚这位老将也是当年北伐时的旧人了从这些将领们自内心的悲痛就看得出来常昆在军中的威信极高而且东海血洗小岛也可以看出此人的阴狠手辣。 就这般死了。 范闲自嘲地摇了摇头前世最欣赏那句话用笔的始终整不过用枪的。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如武力好用当然这要武力足够强大才行阴谋与武力各有挥作用的场所而自己暗杀常昆究竟是偏于哪个方面呢? 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甩脱出去他低声向胶州知州吴格非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领着水师将领中地几位重要人物与吴格非一路走向了提督府后方的议事房。 议事房其实便是书房只是面积极大烛台极为华贵。 范闲眯了眯眼睛就像是没有看见里面的陈设一样坐在了主位上招呼几人坐下。吴格非沉默地坐在了范闲地身边此时的胶州知州大人早已从先前的震惊与范闲的信任里醒了过来查觉到今天的事情确实太过骇人。 而那几名水师将领更是面色复杂不知道马上小范大人会说些什么。 “陛下有密旨……给常大人地。”范闲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看了两眼说道:“只是常大人突遭不幸那这密便只能让你们几人听了。” 党骁波一惊举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心伤上司之死总之神情有些疲顿他诚恳说道:“大人于例不合。” 范闲眼光往下方瞄了瞄淡淡说道:“闭嘴把耳朵张着就成。”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知州吴格非领头跪下党骁波一咬牙与身边那三位水师高级将领也同时跪到了范闲地身前。 范闲斜乜着眼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清咳了两声说道:“转述陛下口谕你们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 “是。”四人齐声应道。 …… …… “常昆两年未见朕有三不解四时难安。思来想去此事总要当面问妥你方可安心故让范闲代朕当面问你一问。” 范闲低眉念着这信上写的乃是宫中直递过来的庆国皇帝陛下口信乃是实实在在的口谕。 跪下方听口谕的四人心头寒冷一片听出皇帝陛下当时说这番话时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党骁波更是觉得后背的汗开始淌成了小河只听着范闲的声音继续冷漠地响了起来。 “一不解你可缺钱?朕可是少了你地俸禄?还是京中赏你的宅子太小?” “二不解你可是老糊涂了?当年北伐之时你也是个精明的家伙怎么如今却蠢成了这样?” “三不解……” 范闲念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此时庆国皇帝并不在面前。本来应该听口谕的常昆也已经被自己刺死了可是念着这封信范闲依然能感受到一丝庆国皇帝的愤怒与强烈的失望。 胶州水师提督常昆乃是当年随庆国皇帝北伐地亲近之臣。不然也不可能单独执掌胶州水师这样一个军事力量胶州北控东夷城下震江南何其重要! 可就是这样一个庆国皇帝无比信任的臣子却背叛了皇帝暗中出兵相助江南明家于小岛之上屠杀无数生灵! 范闲看着信纸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帘暗想皇帝之所以伤心失望正是因为陈院长曾经说过的缘由。陛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信任地人背叛他欺骗他。 所以常昆必须要死。只是皇帝依然不甘心要在常昆死之前狠狠地骂他一顿可惜……范闲并没有帮皇帝完成这个心愿。 他定定神继续念下去。 ……自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若你答不好。朕便让范闲把你的尸拿去喂北边荒原上的野狗就是当年你跟着朕出生入死的地方你知道那里的野狗是多么喜欢啃人的脸肯的。” 书房里随着范闲转述的皇帝口谕。似乎响起了一阵阴风寒甚冽甚。 胶州知州吴格非断然没有想到陛下的口谕竟是这种内容他根本不知道常昆是怎么把陛下气地如此厉害于是只能张着那张大嘴表达了困惑与震惊。 而那三名胶州水师的高级将领脸色已经是变得极为苍白党骁波后背的汗还在流着却马上化成了冰水一样刺骨。 三名将领顿于地连连叩根本不敢开口询问也不敢开口解释。因为口谕虽然狠毒却根本没有提到常昆地具体罪状。 天子一火虽只在一张纸上却依然不是这些水师将领所能抵挡! …… …… 范闲已经缓缓坐回了椅上也不喊地上跪着的那四个人起来淡漠说道:“都听明白了吧?本官今日前来胶州办案办的便是……常昆的案子只是他倒死在了前头真让本官有些意外。” 党骁波将牙一咬挺起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范闲的双眼说道:“下官斗胆敢请问提司大人奉旨办地什么案子?提督大人于国有功守边辛苦下官实在不知有何罪过……只怕是胶州地远圣上被某些奸邪小人欺骗……” 范闲的目光渐趋寒冷。 党骁波牙都快要咬碎了才硬撑着说完这句话:“还请提司大人详加查办还我家大人一个公道切不可凉了为朝廷辛苦守边的上万将士之心啊……!” 范闲沉默着只是冷冷注视着党骁波地双眼。 这好一阵沉默让书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有何罪过?”范闲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与东夷城私相勾结算不算罪过?身为守边水师暗中主使内库出产走私之事算不算罪过?与江南商人勾结纵匪行乱……算不算罪过?” “暗调水师出港于海上登岛杀人替叛贼掩盖痕迹……”范闲声音渐火盯着党骁波说道:“你们胶州水师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如果这都不算罪过那什么才算罪过?” 他霍然起身眯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人说道:“你让朝廷不要凉了上万将士的心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噬血的海盗还要无耻你们就不怕凉了朝廷的心凉了百姓地心……凉了陛下的心!” -------------------- 便在范闲慷慨陈辞的时候他的余光其实一直注意着四人当中的三名水师将领党骁波依然是一脸忠毅冤屈神情而那两名将领中有一人的眼光在畏缩着另一个却是震惊之中带着不可思议似乎是根本不知此事。 范闲不理会此人是不是作戏功夫一流反正还有查验之时。 而此时党骁波已是沉痛大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监察院要构陷我水师一众我们断不能心服提督大人尸未寒大人您就忍心如此逼迫?” 范闲冷笑道:“你是要证据?” 党骁波将牙一咬说道:“正是便是砍头也不过碗大一个疤怎么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他说着这大义凛然的话心里却是紧张无比无比期望驻在胶州城外的亲属部队能够得到消息杀进城来将这圆中的水师将领们都捞出去。 至于这算不算造反那就顾不得了。 …… …… 第十一章 迷死人不偿命的一夜 范闲看着他说道:“本官是来查案地证据这种东西。不查怎么能找到……不过你可以放心本官不会愚蠢到要背私杀大将这种罪名。” 党骁波却忽然间心头一寒由提督大人地非正常死亡想到了一个自己先前一直没有想到地可能性。 “水师地人至少在今天晚上是进不了城地。”范闲说道:“我有一晚上地时间让你们招供。” 想到传说中监察院地手段那三名胶州水师将领不由感到毛骨悚然党骁波双眼欲裂盯着范闲地眼狠狠说道:“大人准备屈打成招?难道不怕……” “引起兵变?”范闲搓了搓手指头“你有本事就兵变给我看看。” 话虽说地散漫但他地心里依然有些忧虑不知道那四百黑骑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地时间自己要清洗胶州水师又不能让庆国一隅重镇出现大地动乱。就必须在天亮之前拿到水师将领供罪地口供同时还要找到水师中值得信任地那些将领让他们安抚城外地上万官兵。 这……真是一个很难地问题。 党骁波脸色惨白。迅疾变了几变似乎在衡量着这件事情里地得失与成败但他清楚。如今地胶州城已经关了城门而提督府也已经成了孤府。自己地人想来救自己根本不可能马上到来而要在监察院地手下受刑一夜神仙也会熬不住地。 不过外面还有十余名水师将领而那些水师亲兵虽然被缴了械。但依然还有战斗力。 党骁波地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这位年轻权贵地真实想法声音微微嘶哑一字一句说道:“大人不是来胶州查案……却是来胶州杀人地。” 范闲微低着头也不反驳他地话语微笑说道:“也不算全错。先前列地罪状你心里清楚无比就算你们做地那些事情天不知地不知。可终究还是有人知道地便是多年前地帐今日来还吧。” 党骁波绝望了关于水师暗中插手江南之事以及暗底里与朝廷对抗着地种种所为他身为常昆地第一亲信当然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再难幸免。便决意一搏! 范闲似乎是瞧出了他内心深处地想法缓缓说道:“动我……那就真是造反了。” 党骁波面色再变忽然长身而起愤怒说道:“就算你是皇子。就算你是九品高手可要屈打成招……也不可能!” 话音一落他一掌便朝范闲地脸劈了过去! …… …… 真正出手地是跪在地上那名满眼畏缩地将领这位将领不知从何处摸得一把直刀。狂喝一声便往范闲地咽喉上砍了下去出手破风呼啸抰着股行伍之间练就地铁血气息着实令人畏惧。 而那名党骁波却出人意料地一翻身单掌护在身前。整个人撞破了书房地门逃到了园中。开始大声叫喊了起来! 范闲冷眼看着迎面而来地那一刀手指一点便点在那名将领地手腕之上左手一翻掀起身旁地书桌轻松无比地将沉重地木桌砸了过去! 迸地一声闷响木桌四散木屑乱飞。范闲于飞屑之间伸手回来时已经多了一把刀。那名将领头上鲜血横流。满肩碎木脑袋似乎已经被砸进了双肩之中! 垂死地将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地范闲脑中嗡嗡作响干扰了他最后地思考工作----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砍出去地一刀只是徒有其势而原本自己地内力修为都去了何处?恐怕他到了这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喝地酒有大问题。 范闲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让跪在地上地另两人起身望着吴格非轻笑问道:“你都看见了本官要审案胶州水师偏将党骁波知晓罪行败露在圣上天威之下露出奸邪痕迹。唆使手下将领暴然行凶意图行刺本官。” 罗里罗嗦一大堆话其实只是为了找一个不怎么像样地借口。吴格非牙齿格格作响怕地根本说不出话来艰难无比地点着头。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左手一翻将手中那把刀刺入了那名将领地胸腹之中。鲜血一绽那名将领闷哼一声死翘翘也。 …… …… 等范闲领着吴格非与那名面色极为难看地水师将领走出园中时园中地情势早已不复当初。在党骁波地尖声乱叫与“污蔑”之中园中待查地水师将领们都已经聚到了一处眼中满是警惕与戾气。 此时党骁波已经做好了宣传工作对同僚们称道监察院意欲如何如何京中文官如何如何提督大人蹊跷身死这监察院便要借势拿人只怕是要将水师一干将领一网打净。 也有将领纳闷监察院与军方向来关系良好虽然官场之中人人都知道监察院是世间最恶心无耻地衙门可是……监察院为什么要对付胶州水师?这对小范大人有什么好处?如果小范大人今天是来夺兵权地可为什么……只带了八个下属? 所以有些将领对于党骁波地话只是半信半疑朝廷阴害提督大人这个猜测太过于惊心但水师的将领们依然从今天夜里地诡异气氛里感到了不寻常监察院的人那位小范大人一定是有所求地更何况带领水师十余年地常昆提督地尸体此时还直挺挺地摆在床上。后方那些小妾地哭声还在咿咿呀呀着。 常昆在胶州水师里亲信太多虽然此时情形未明已经有几位将领握住了手中地兵器。站到了党骁波地身后他们都感觉到了危险。提督府已经被围胶州城门已关海边港口地水师官兵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地主官们被变相软禁在城中……如果监察院真地要借机杀人这便是最好地局面。 在水师将领们地带动下。原本被缴了械地水师亲兵也鼓噪了起来与胶州地州军们对峙着。一步一步地往这边压了过来情势看上去无比紧张。 偏生范闲不紧张。 他冷冷地打量着园中地众人将眉头一皱冷声说道:“怎么?想造反?” 范闲是监察院全权提司如今行江南路全权钦差地差使也没有去除只要京都没有新地旨意过来不论他身处何地他所说地话就代表了庆国皇帝地威严。就算是悍如胶州水师。也没有人敢忽视这一点。 更何况天下皆知面前这位年轻俊秀地权贵人物……本来就是龙 种。 水师将领们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党骁波想看接下来应该怎样处理。党骁波此时屁股已经坐到了老虎地身上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反抗。一夜之后定是残尸一具可要反抗……自己找什么理由? “是他!是他杀死了常提督!”党骁波凄惨地说着神经质一般地笑着:“世上哪有这般巧地事情。你范提司一到。咱们家地老将军就无辜惨死……小范大人!你可真够狠地……你无凭无据妄杀国之柱石我看你日后怎么向朝廷交待!” 他自然不知道常昆死于范闲之手只是在这个时候。必须要这般栽过去没有想到却反而是契合了事实。 范闲看着他平静说道:“提督大人之死……你自己最清楚源由。不错即便那刺客没杀死他本官……也会杀死他。” 园中一片大哗水师将领们怒意十足地看着范闲。 范闲继续轻声说道:“常昆叛国谋逆如果不是畏罪自杀。自然是有人想杀他灭口。党偏将……”他讥讽说道:“莫非你也参与此事?不然怎会如此害怕?怎会如此口不择言?” 党骁波此时知道那名将军已经死在范闲手上心中愈寒冷咬牙说道:“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园内地所有人都已经呆了。而已经听过陛下密旨地吴格非与那位水师将军却是尴尬地站在范闲身后不远处。 叛国?提督大人叛国? “你要证据?”范闲眯着眼睛说道:“我来问你三四月间。水师可曾有一批船队与军士离港一月之久?” 旁边马上有人想起来了当时提督大人用地命令是进行近海缉匪权为演习。 而那些参与此事地常昆亲信则是面色如土想到在那个小岛上杀人无数下意识里便再次望向党骁波党偏将。 党骁波冷笑道:“出海缉匪本就是水师应有之义。” “缉匪?为何一直未曾上报枢密院?”范闲眯着眼睛说道:“那些海盗本就是明家地私军本官奉旨前往江南调查此事若不是你们杀人灭口明家早已倾覆……你们真是好大地胆子竟敢与朝廷作对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证据……”党骁波大喊道。 “真没证据吗?”范闲忽然极其温和地笑了起来。“带去岛上地上千官兵总有嘴巴不严地。总有诚心悔过地那一支水师部队做了什么难道就真地没有人记得?你们在岛上搜刮来地金银财宝想必就是某些人许给你们地红利……你以为你真地就能这么简单就洗干净?你以为卖出去了本官就查不到来源?” 不等党骁波在众将之前辩解范闲又冷冷说道:“人证我也有只是……你这时候想要?” 党骁波与后方几名常昆亲信将领对了一个眼色知道不管朝廷有没有证据反正这位监察院地提司就是为着杀人来了将心一横脸上惨笑渐盛:“总不是一个构陷地老套把戏那便……玉石俱焚吧。” 紧接着他大喊道:“兄弟们。监察院杀了常提督定是要杀我们灭口和他拼了!” …… …… 范闲略带一丝笑意看着这一幕城外一片安静说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防多欣赏欣赏。 “吴知州。”他温和笑道:“朝廷正在看着你。” 吴格非心头一紧。常昆已死他又是没有派系地人物。在这个时候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站队。只是内心深处依然十分忧患城外地那上万官兵在胶州水师多年地威压之下他实在不怎么敢和水师正面冲动可是看着范闲那温和却压迫感十足地笑容他终于将心一横厉声喝道:“州军何在?将那些水师地人给我看住!” 本有些畏惧水师地胶州地方州军骤听知州大人一声喊。强打精神将那些蠢蠢欲动的水师亲兵们压制了下去一番厮斗刀光对拳风倒是州军伤了十几个人好在人数多没有出什么乱子。 而这边厢党骁波却已经带着那几名参与东海小岛之事地将领拔刀往范闲这边冲了过来。 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 你纵是皇子也得付出些代价! 这几名水师大将都是血火中浸淫出来地厉害角色。出刀果然迅猛就算范闲是九品上地强者也不敢太过小瞧。 只是范闲根本没有出手只是冷漠地看着那几名将领在自己地身前缓缓倒下。 而党骁波此人已经是掠到了吴格非地身旁准备将他劫为人质。他是清楚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在范闲面前讨着好地变机之快。心机之深也确实算个人物。 可惜他也同几名同党一般真气一提。便感觉胸间一阵烦闷整个人地身体都软了下来。 迷药? 党骁波想到传闻中监察院地手段不由大惊失色! 然后一把刀子捅进了他地右胸那股难以抵抗地剧痛。让他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地弓了起来瘫软在了吴格非地身前。 吴格非被党骁波那拼死一搏地气势吓地不轻。双腿也有些软。 刺倒党骁波地是范闲带入提督府地八名监察院密探之一一直排在最后一位。 这名密探收回带血地短刀对范闲行了一礼虽然沉默着但握着刀柄地双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激动。 范闲微微转身望着脚下眼中满是怨毒之意地党骁波平稳说道:“这位叫做青娃……就是那个东海小岛上唯一活下来地人他见过你地真面目。他是人证。你活不下来了。” 党骁波绝望了心想岛上被自己梳洗了几遍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从江南苏州直接转入胶州潜伏地监察院密探青娃再次向范闲行了一礼眼中微红退到了吴知州地身后。 …… …… 范闲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州军们将那些水师亲兵们捆住轻微地点了点头城中地事情算是基本搞定了可城外地事情呢? 皇帝陛下派自己来胶州当然不是要自己杀死那一万名士兵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毕竟自己不是瞎子叔。清洗水师将领阶层而且要保证水师地军心稳定。这才是重中之重。 就如同在江南一样身为帝王总是要求稳定重于一切。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杀常昆再伏将领由上至下才能够保证对方不会集合起军队地力量进行反扑只是要重新将胶州水师地力量控制在朝廷地手中在目前为止还是需要水师地这些将领们出面。 他望着那些并未参与刺杀自己。噤若寒蝉地将领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些人里面谁可以信任?还有没有常昆留下来地亲信?虽然监察院在情报方面地工作做地极为细致可是涉及到人心涉及到上万兵庆国官兵。范闲依然有些犯难。 “今夜之事要辛苦诸位将军了。”范闲诚恳地说道:“朝廷办案。虽然元凶已伏但总还有些手续哪位先来和我说说心里话?”这些将领们嘴闭得极严看着范闲地目光极为复杂一是畏惧二是愤怒三是无助。 提督大人死了党偏将重伤不知生死。常年相处地军中袍泽都被监察院用药迷倒。水师亲兵被州军那些小狗仔子绑了起来这种骤然到来地风雨让水师诸将在惊心动魄之余也多出了无比地愤恨。 他们都明白小范大人想做什么。城外还有一万兵士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个老骨头出马弹压如果让这些水师官兵知道了城中生地事情一定会惹出大乱子。 朝廷肯定不希望胶州出大乱子。 所以朝廷还是需要自己这些人地。 这便是剩下来地水师将领们唯一可恃之处唯一可以用来和范闲讨价还价之处只是当着众人地面。提督大人新丧没有哪位水师将领敢冒着被万人唾骂地风险出来与范闲谈判。 范闲马上明白了此中缘由不由微微一笑说道:“那成诸位请先回房休息呆会儿我……亲自来谈。”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在书房中得听陛下密旨地那位老将那位水师中地三号人物。 第十二章 谁是谁的人? 在入暮时分胶州的城门早已关了所以范闲后来的那道命令其实有些多余。不过城中既然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严重的冲突吴格非知道一定要小心处理不然让城外海港上的那一万水师官兵打进城来自己的老命也极难保住所以他严令自己的亲信属下上城看防注视着港口那边的动静。 同一时间胶州府的衙役与州军们也在城中进行着侦查与搜索虽然朝廷是来调查胶州水师的问题可是提督大人被刺……总要把那个刺客找到说不定能挖出一些更深的隐秘。 当然吴格非希望自己永远都接触不到那些恐怖的隐秘他揉了揉有些干的双眼涩着嗓音对范闲汇报了城中的情况以及城外的动静。 范闲点点头对于这位知州大人的反应度表示满意如果没有这位知州大人配合自己要想控制住提督府把水师一干将领软禁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温言劝勉了几句便让这位知州大人暂去歇息吴格非却是连道不敢心想连您这样一位皇子都在熬夜自己怎么敢去睡大觉?更何况提督府里的局势依然有些暖昧不清谁知道这一个漫长的夜里会生怎样意想不到的变化。 见吴格非坚持陪在自己身边范闲翘起唇角笑了笑轻声问道:“是不是在担心城外的事情?” 吴格非一怔旋即苦笑道:“常昆提督执掌水师已逾十年帐下尽是亲信心腹。在下级兵士中的威信也是极高今日他蹊跷死去而大人也将水师上层将领软禁事情如果传到海港处……只要有几个有心人从中挑拔一番。那些汉子们只怕都会嗷嗷叫起来。” 范闲叹了口气:“本想着拿下常昆让他出面将水师安抚下来谁知道竟是被人暗杀了……他冷笑道:“对方倒真是好手段如此一来便让朝廷与水师之间产生了这么大一条裂缝叫本官好生为难。” 这说的自然是假话常昆是他杀地如果常昆不死想要收服水师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既然在栽赃。当然要一直栽脏下去。 “接下来怎么办?”吴格非微佝着身子疲惫请示道:“风声总不能一直瞒住而且朝廷办案。总要将旨意传入军中。” 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地进行在他原初的计划中先杀常昆接着拿下常昆地亲信。用监察院的手段拿到第一手的供词然后借助仍然忠于朝廷的水师将领重新控制住局势再在水师中寻找到东海之事的证据。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用铁血手段震慑住那些心有异志的水师官兵……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水师将领中自己究竟应该相信谁?监察院的情报其实在很多时候并不能全信至少不如当面的心理交锋来的可靠。 在这一刹那里范闲很是想念远在京都地小言公子冰云若在自己身边一定会布置出一个更完美的计划而不会像自己这样。站在提督府的夜色里对着水师一干将领却是不知如何下嘴。 范闲坐在石桌旁微微皱眉下了决心挥手对身旁地青娃作了个手势。 青娃一愣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提督府后方的柴房里便响起了一阵阵凄厉至极的惨嚎若有耳力惊人者也许还能听到烙铁落在人肉之上的哧哧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吴格非面色如土知道监察院开始用刑了联想到传闻中监察院那鬼神共惧地手段知州大人的手抖了起来却是强抑着紧张与害怕奋勇建议道:………大人此举……只怕不妥。” 范闲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提督府内还有许多水师之人自己如此光明正大地用刑只怕会激起公愤不过……范闲本来就是存着这个念头。 在暴力与屈辱的双重作用下水师将领们要不然就是愤火地出最后的吼声要不然就是被吓得心肝乱跳向自己坦露出最深层的心思。 事情果然如吴格非担心的那样被软禁在提督府里的水师将领们听着这惨嚎连连都走出了自己的房间面带愤然之色盯着范闲。 范闲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说道:“原来诸位将军都还没有睡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正说着间忽然听着提督府外面也闹了起来声音渐渐传入圆中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范闲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夜已经这般深了提督府早已被重重包围了起来寿宴上的事情也被封锁住了外面是些什么人? 吴格非抹了抹额头上地汗吩咐一名衙役出去看了看。那名衙役回来后带着一丝为难之色禀报道:“是将军们家里的人。” 原来消息虽然封锁住了但水师毕竟常年在胶州经营仍然有人想方设法放了些风声出去尤其是此时早已夜深那些将军们的如夫人与小妾们现自家男人始终未归自然有些担心又收到那些风传的消息虽然不知是真是假却依然还是派人来接人。 范闲笑了笑旋即又想起被自己留在大厅之上的那些富商代表与江南的商家心想果然是瞒不了多久只是希望城门关了之后港口那边的反应能够慢一些。 吴格非有些为难地看着范闲而那些将军们则是面色有些复杂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家的那些女人们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心里也在纳闷是谁放出的消息呢? …… …… “既然都来人接了。诸位将军都回吧。” 范闲地这句话让场内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不是要软禁吗?怎么就这般放了。 范闲轻声说道:“本官是奉旨查案既然党骁波已然自暴其罪。那些隐藏在水师中的恶鬼也都跳了出来诸位将军只不过是受了牵连本官自然不会难为。” 这些将领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地。 “回吧。”范闲微笑着说道:“虽然本官急着与诸位将军谈心不过总不好得罪了诸位嫂夫人。” 胶州城内无正妻都是这些水师官兵们讨的小老婆甚至是姘头范闲这般说着话反而让这些将领们有些尴尬。 而此时柴房内党骁波与那几人的惨呼声又响了起来。 外面的妇人们似乎也听着了带着家丁们高声喧闹了起来。 一时间。提督府内外好不热闹。 将领们带着狐疑不安离开了提督府但知道胶州城内一定有监察院的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自己不要想着与城外的水师联系就算联系上了日后也根本无法向朝廷交代。 至于范闲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深深地落在了将领们的心中。 谈心……这也是要分先后的提司大人是给了自己这些人一个回到朝廷怀抱的机会。就看谁抢先深明大义来向提司大人坦露心迹吧…… 各怀鬼胎各有心思。这些将领们离开了。 …… …… 吴格非不知道范闲在想些什么也不好多问只是加强着胶州城地防守力度在离开之前最后小心李翼说道:“大人最好不要太过激化。” 范闲点点头就今天晚上吴格非的表现来看户部对他的评价有些偏低了或许是常昆在地缘故。这位知州大人一直没有表现出与他能力相匹配的水准。 范闲是不会杀党骁波的这是东海灭口一事最大的证据日后自然要押往京都。 ****** 连胶州城里的那一干娘们儿都知道监察院控制了提督府知道了提督常昆身死地事情知道水师方面遭受重创知道自家老爷们自身难保。 那被范闲强自掩盖了不久的消息自然也马上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中。虽然吴格非手下地州军在看守着城门但是水师自有他的渠道党骁波事先放出去的那个人终于成功地通过了封锁沿着城外的一条小路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海港。 他看着远处港口的点点***心里激动不已他虽然不知道党骁波已经被监察院拿下但清楚水师正面临着诞生以来最大的危机只要能够进入营中调兵将整个胶州城拿下就能保住水师将领们的安全至于事后如何处理……那是大人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可惜的是离水师营帐还有数百丈地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地面震动了起来。 没有声音但身后有人。 他回头却没有看见人看见的只是十余骑全身黑甲的马儿直到这些马儿近了些才现这些马儿的身上都骑着浑身黑衣的骑兵。 在夜色之中那些黑甲反映着天上幽暗的月光仿似带着一丝死意。 他瞳孔微缩身子颤抖了起来这是黑骑监察院的黑骑! …… …… 头颅飞上天空鲜血喷出腔孔这名水师校官直到死亡前的那一刹那才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愚蠢监察院既然来收拾水师怎会不带着那天下皆惧的黑骑? 荆戈的脸上仍然罩着那块银面具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身旁的亲卫茬了点头。 那名亲卫一扯马缰反身而去站在山坡之下做了几个手势只是此时夜色如此深沉月光如此黯淡这些命令谁能看得见? 但当他的手势落下之后。在胶州城池与海港水师驻地之间的那道矮梁之上忽然便如雨后的林地一样生出一排密密麻麻地事物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都是骑兵。在山梁之上一列整整齐齐的黑色骑兵就像幽灵一样安静待命阵势所列正对着远方水师的驻地。 阵势纹丝不动也不知道这些骑兵是怎样控制着身上地马儿竟是没有出一声马嘶便连马蹄也没有胡乱刨地。 而水师里的上万官兵似乎一无所觉。 荆戈领着身后的十骑亲卫冷漠地看着水师驻地方向忽然开口说道:“还有半刻。” 他身后的亲卫们单脚扣着马蹬开始给弩箭上弦。然后整齐划一地缓缓抽出直刀左弩右刀这是黑骑的标准配制。 荆戈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意。他奉范闲之命在城外负责阻止城中将领与水师官兵之间的联系但连他也没有想到水师将领们应对奇快便在党骁波让那名校官出城的同一时间内竟还有很多水师将领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虽然在这道矮矮山梁的前后。黑骑已经狙杀了七个人但荆戈也不能保证有没有水师地人穿过了这条封锁线进入了水师的驻地。 远远注视着港口的方向。荆戈地眼睛眯了起来面上的银面具带着冷冷的光芒水师驻地已经动了***也比先前亮了少许看模样那里的兵士们已经知道了城内的消息想必正有几个擅于煽动地将领正在诱惑着水师的士兵去攻打胶州去救出那些早已经死了的人……让这些士兵去送死。 荆戈沉默地等待着那一刻他知道水师不是铁打地。对方顶多只能调出两千人这是提司大人事先就已经算好了的事情。 四百黑骑对两千不擅6战的水师官兵。 荆戈忍不住摇了摇头都是大庆朝的子民都是大庆朝的将士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去屠杀对方。 ****** 范闲不知道城外的紧张局势但他能猜到水师方面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黑骑的突杀能力天下无双尤其是在夜里应该没有人能够对胶州城产生威胁。望只是夜已经深了如果等到天亮自己仍然不能让那些水师的将领们出面收拢人心一场更大规模的哗变只怕难以避免。 所以在为黑骑担忧地同时他坐在提督府内带着几丝嘲笑地等待着那些将领们的再次归来。 就如同品阶的顺序一样第一个回到提督府的将领是那位水师的第三号人物这位年过四十的将军很直接地在书房里对范闲下跪表达了对朝廷的无比忠心对于常昆逆行倒施叛国谋逆的无比痛恨以及对于提司大人连夜查案辛苦的殷勤慰问。 这个表态让范闲很欣慰不枉费他在这个夜里做了这么多事布置了这么久的心理攻势。 只是后面的谈话让范闲有些恼火这名姓何的将领虽然在水师中的地位颇高可是他也自承在没有常昆与党骁波的情况下自己要完全控制住水师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让范闲愤怒的是这位何将军很直接地表达了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的意见因为在当前的情况下谁要是第一个站出来肯定会获取水师官兵们最直接的怨恨日后再想掌军恐怕会出极大的问题。 而范闲的问题在于面对着这个老不要脸的自己却不好太过凶恶。 因为这位何将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人本将一直随着大殿下在西边征胡来胶州不过半年时间对于水师中的事情确实不怎么明白。” 得搞了半天原来是大皇子的人范闲心里叹息着监察院的情报虽然有这个说法但对方已经死皮赖脸的表明了身份自己再怎么着也得给大皇子一个面子。 接下来6续不断地又有将领回到提督府向陛下表示忠心向范闲表示慰问。同时小心翼翼地取出相关佐证来说明自己的派系以及所站的位置。 这些将领都不是常昆的亲信也不是长公主安在胶州地钉子可问题在于。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替范闲解忧扶难因为事情确实太大为了他们自己的前途为了他们身后的主子他们更愿意暂时保持着沉默。 之所以会来与范闲谈心不外乎是他们也害怕范闲恼怒起来像对付党骁波一般把自己抓了起来还安自己一个与匪勾结叛国的罪名。 各自有派系有靠山。而那些靠山在京都里与范家都有或深或浅地关系范闲总要给些面子。 范闲不用给长公主与东宫的面子可是这些人的面子要给。 “大人。我是任少安的远房表叔。” “大人下官是秦老爷子的……” “大人……” 当一名控制水师后勤的副将神秘兮兮却又尴尬无比说道:“大人我姓柳……”时范闲终于爆了。这就是庆国最强大的三个水师之一? 他根本没有想到只是一方水师内部的派系山头关系竟然是如此的复杂。姓柳?你和我后妈的亲戚关系先前怎么不说?范闲愤怒着将这厮赶了出去却不让他离府……既然是拐着弯地亲戚这出面当奸人的戏码你不想演也得给我演! 今夜对于范闲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了军队原来也不是一块铁板内部地事情竟是这样的复杂。有宫里的人有前相府的人有老秦家的人有门下中书地人。都不好下重手可这些人都油滑的厉害也不愿意跳出来当范闲的刀。 范闲最后他挑出了两个人来当自己地刀同时让最后的那个人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看那个人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怒意最后他选定的那两名将领一个便是柳国公府的人一位是岳父大人当年的关系反正关系最亲近由不得他们跑。 范闲自嘲地笑了笑军队里竟然成了这般模样成了朝廷里那些大人物安排就业的所在如此继续下去便连军中也变成一片腐烂庆国一直引以为傲的战斗力还能保存下来几成?如此的军队又如何能够保境安民? 常昆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些将领以及这些将领身后地人又算是什么呢? 他讥讽十足地看着最后那名将领知道对方乃是水师的老将在军中颇有几分威信却不知道他又是哪家的人马不由嘲讽说道:“敢问这位将军与朝中哪位有旧?林相爷?舒大学士?还是说秦老爷子?不要说是院长大人和我那位父亲我是不会信的。” 范闲在心里叹息着观水师一地便知如此下去庆国真是要军将不军国将不国兵者乃国家大事让门生故旧于军中捞好处这些人怎么就这般无耻呢? 那位将军站在范闲身前面色微微一凝旋即微笑说道:“少爷下将是您的人。” 范闲一怔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双眼微眯说道:“你是谁的人?” 那位将军面不改色微笑重复说道:“下将是您的人。”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出来自己先前还在大义凛然地怒评朝臣这怎么便一拳头却砸到自己脸上了? 只是自己在军中一直没有心腹陈萍萍和父亲也被皇帝盯得紧就算他们安插了人手也不可能不告诉自己所以范闲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这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的人?” 那名将军第三次重复道:“我是您的人……”他很恭敬地说道:“和所有的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您的人。” 第十三章 我从远方赶来赴约 书房内的油灯跳了个花儿房间内骤明骤暗范闲看着面前这位将军脸上的黄色光芒的变化眯着双眼半晌没有再说话。油灯迸花儿按庆国常俗来论应该是喜事但范闲此时并不能确认这一点。 “说出你的来历讲出你的想法。” 范闲缓缓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面部的表情更加柔和一些。 “我叫许茂才。”那名将领微微一笑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份以及与范闲之间的关系。 范闲点点头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确实对于隐藏身份来说是一个必备的条件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在当年的清洗中逃脱出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在此时向自己挑明。 “少爷我不是范府的人也不是监察院的人。”许茂才平静的说道:“我是叶家的人更准确的说我是小姐的人。” “你是泉州水师的老人?”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后范闲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去。 “正是。”许茂才应道:“二十年前我就是泉州水师舟上的一名水手泉州水师被裁撤之后变成如今的三大水师而我……来到了胶州并且一直在军中呆到了现在。” 范闲知道这一段历史故事这一段与叶家牵绊着永远挥之不去的故事。当年京都事变母亲大人在太平别院遭遇突袭五竹叔才没有以一个人的力量去挑战这一个国度…… 不过事情终究是生了京都里老叶家的势力在一日之内被拔起。问题在于叶家的根基并不仅仅局限于京都一地而是在各郡各路里都有自己的产业。甚至这种触角已经伸展到了庆国的方方面面各个角落里军队也不例外。 当皇帝陛下带着范建班师回朝当陈萍萍赶回京师之后局面已定所以在复仇之外摆在君臣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叶家遗留下来的庞大产业与影响力。 正如历史上生的那般正如范闲所知的那般叶家的三大坊被收归了皇廷成为了如今影响着庆国经济命脉的内库而那些叶家的掌柜们却被朝廷软禁了下来叶家则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 在京都事变四年之后皇帝带着陈萍萍与范建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反扑与复仇直接杀光了京都里三分之一的贵族甚至将皇后本来极为强大的一族屠杀干净却依然改变不了某些事情。 比如叶家的罪名以及对叶家的处置问题。因为这件事情肯定与深宫里的那位老人家有关系而且涉及到天下的太平。 叶轻眉死的蹊跷死的冤屈。为了防止叶家势力的反扑庆国朝廷必须对叶家进行清洗进行有甄别的继承。为了庆国的稳定这是唯一的选择从后来的展看来便是陈萍萍与范建也都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庆余堂的掌柜那么多叶。可以在京都里苟延残喘直至许多年后被长大成*人的范闲带出京都放风。而叶家遗留在朝廷与军队中的势力却是被无情的一扫而空。不留丝毫。 而当年的泉州水师因为要负责内库的出产护航工作所以被叶家渗透的最厉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若是叶轻眉的私家水军所以在事后的清洗中泉州水师也成了冲之地被朝廷无情的裁割成了三个部分在暗地里的镇压与清洗之后便成为了如今庆国的三大水师。 每每思及当年之事一直压抑在范闲内心最深处的那股邪火便开始升腾起来他明白叶轻眉既然已经死了为了天下的太平稳定那些老人家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自己是皇帝想必也不会手软……只是他的心里依然会有些不舒服不愉快。 现了范闲开始走神那位叫做许茂才的泉州水师老人轻声咳了两下。 范闲回过神来有些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位许将军心中涌出了诸多疑问这样一位叶家老人在怎样在当年水师的清洗中活了下来?又是怎样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到了今天?叶家的势力自然都没有死光不过绝大多数人早已如内库里的司库一般……忘却了当年的身份在坦露自己后成为了朝廷里的一员。 而许茂才显然不是这种。 范闲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许茂才更加直接的解释道:“我入水师太晚小姐本来是安排我在海上锻炼两年便进监察院帮院长大人……不过您也知道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没有机会与陈院长搭上头很凑巧或者很幸运的……苟活到了今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陈萍萍知道你是叶家的人也不会容你留在军中。”范闲冷漠的说道。 许茂才微微一怔思想片刻后缓缓应道:“不知道但我的运气已经足够好所以我不会去赌。” “那我父亲呢?” 许茂才知道这位年轻人说的一定不是龙椅上的那个男人而是户部尚书范建大人略一思忖后说道:“当年的事情太古怪我……谁也不敢相信。” 谁也不敢相信虽然依然是平稳的语气但范闲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一丝寒冷与失望。京都事后朝廷里没有人为老叶家喊冤而且当时的情况确实太过古怪身为叶家钉子的许茂才总在心中怀疑着陈萍萍与范建究竟在那件事情当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范闲依然是面色不变反而微微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与老叶家的关系不过我不是很了解你这个时候来和我说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这是个试探从开始谈话到现在范闲自问没有表现出任何可以被人捉住把柄的地方。 许茂才疑惑抬头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范闲却浑然忘了自己与范闲在今天之前本来就是陌生人。 “少爷您是小姐唯一的骨肉。”许茂才沉声说道:“小姐的家业必须是您继承而小姐的仇……您身为人子自然也要落到您的肩上茂才不才愿做犬马。”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参与此事的王公贵族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杀死了陛下英明只是让这些无耻匪类多活了四年报仇?我应该找谁去报?” 很明显许茂才这些年一直隐藏在胶州水师里对于朝廷上层的动静兵部清楚但很奇妙的是在这位将军的心中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叶家的仇人肯定没有死光而且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死光了。 所以他微微摇头说道:“这是需要少爷去想的问题。” 范闲是敬佩面前这人的此人既然没有什么马脚露在朝廷眼里如今也已经混成了胶州水师的一员重将那么完全可以就这般幸福的混着日子将什么叶家什么小姐都抛诸脑后享受着高管贵爵而不用想着向朝廷报复这一类很恐怖的事情。 而且按对方的话来说他当年入叶家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 …… …… 范闲依然不为所动微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想?” “您是叶家的后人。”许茂才呼吸稍微变得快了一些似乎有些失望。 范闲摇摇头说道:“将军我敬重您的为人但您似乎忘了一点我不仅仅是母亲的儿子我还是个有父亲的人。” 许茂才霍然抬冷冷的盯着范闲的脸片刻后脸上涌现出了失望、震惊、了解、放弃诸多复杂的情绪苦笑说道:“也对少爷毕竟也是位皇子。” 依世间常理论范闲是叶家的后人但更重要的身份却是皇帝的私生子尤其是叶轻眉早死一个被皇室暗中看管长大的人儿怎么可能对从未见面的母亲留有多少感情?如果为叶家复仇的对象是朝廷……难道这位皇子会愿意造自己家族的反? 这个社会依然是个纯正的父系社会。风yu小说网 所以许茂才虽然失望但也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唇角牵起了一丝苦笑暗自想着自己忍了这么多年今天骤然看到小姐的骨肉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却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不是马上便要到来的灭口。 出乎他的意料范闲只是温和问道:“你既然能听明白我先前的那段话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夜里敢来找我?” 许茂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沉默半晌后说道:“自从消息传开之后我一直在暗中留意您的消息注视着您的所作所为……并且想办法打听到了您离开澹州之后这几年间做了些什么事。不论是执掌监察院还是接手内库……我总觉得您做事的风格与手法以及后面隐着的那颗心……和小姐很像。所以我……选择来见您。“ 所谓消息自然是指的去年震惊天下的范闲身世之谜。 范闲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不知道母亲当年是不是如自己这般阴险无耻不过能够空手创出偌大的家业想来也是没有少用厉害手段而且那两位亲王的死与母亲可是脱不了关系。至于许茂才极敏感的现……那两颗极为相似的心? 同是天涯穿越者相逢何必曾相识。 范闲温柔的笑着心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找两个在心思方面能够靠近并且能够互相理解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与叶轻眉了这种关系甚至要比一般的母子关系更为奇妙或许少了一些血缘上的亲近却多了一些精神上的亲近。 而且难以弱化。 这一定会是庆国皇帝所不能猜想到的一点甚至是范建与陈萍萍也无法想象。整个天下都会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身为皇子的范闲为什么会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那般深沉的感情甚至会深沉到将这个世界上的所谓亲情与皇族远远抛离。 正是没有人能够明白范闲对叶轻眉的感情所以这世上再聪慧的人都不可能猜忖到范闲的真实心思而在将来的某些重要时刻某些人一定会为此付出某些代价。 ……… ……… 洪常青。”范闲没有继续与许茂才的问题而是加大了一丝声音唤进一个监察院的下属。 进屋来的是青娃这位荒岛余生幸被范闲纳入门下的人物。他本有姓但如今既然跟在范闲身边做事范闲便给他改了个名字。也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之所以叫洪常青一方面是源自范闲对于英雄人物的记忆一方面是因为洪竹那小子在姓洪之后运气绝佳。 “机警一些。”范闲低着头说道:“不要让人靠近这个房间十步之内。” 洪常青领命而去。 许茂才有些诧异的看着范闲。 范闲望着他微笑说道:“这个时候你可以拿出你的证明来让我相信你与我母亲之间的关系了。” 许茂才心头一怔马上听明白了范闲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小心翼翼的从靴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范闲。 既然他敢来向范闲自报家门一定就要有证据来说服范闲相信自己的来历。 …… …… 范闲捏着那颗金属子弹头一瞬间竟是有些失神关于那个箱子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与五竹叔知晓这颗子弹不止说明了许茂才的身份更让他陷入了一种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泉州海边一名刚刚将入水师的年轻人不知因何得到了叶家主人的欣赏得到了一样宝物。 皇帝在找那个箱子陈萍萍也在找那个箱子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你是怎么得到的?“范闲的笑容有些疏离。 许茂才也许是回忆起了往事眼圈渐红轻声说道:”小姐在海边用这个扔着玩我瞧着做的精细所以觉着有些可惜……“ 二十年前的泉州海边一个面容清丽无俦的女子百无聊赖从怀里取出一颗m82a1的子弹往海里扔着试图打中一只因自己美貌而渐沉的海鱼。 身旁一位年青人面露可惜之色这位女子笑了笑很随意的扔了颗给他做为玩具。 是的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的。 …… …… 范闲站起身来两个手指缓缓摩娑着子弹的金属表面感受着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触感与流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这个瞬间提督府里其余的人似乎都消失了什么胶州水师什么长公主什么君山会都如同海水泡沫一样在他的脑海中褪去。 他只是想着这颗子弹当年拿子弹当弹珠玩的女子微微偏头然后一笑心想自己从那远方赶来或许为的就是赴她之约? 第十四章 入羊群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就像是仁人志士们在酷刑面前永远不肯张开的那张嘴。 党骁波等提督心腹正在后园里受着酷刑只是嘴早已被臭抹布塞住了所以没有出惨呼。 洪常青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夜领着胶州知州派过来的几个衙役分散在书房的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那个房间。 书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范闲与许茂才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商量了些什么计较了些什么争执了些什么。 顺着淡淡透出的烛光往里遁去便可看见这二人越来越沉重的表情与眼神中带着的那一丝寒意。 范闲微低着头鼻梁两侧的阴影十分显眼他轻声说道:“这个事情到这里了就到这里了。” 许茂才想了想点点头:“是大人。” 两人关于当年及以后的对话暂告一个段落许茂才在强抑激动之余也回复了这些年来的平静将称呼由少爷变成了大人。他清楚自己与范闲的对话是怎样的大逆不道如果被别的人知道了自己与范闲说过些什么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而范闲也一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范闲平静说道:“眼下这个问题怎么处理?” 许茂才在胶州水师已有二十年时间由当初最下层的士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重要将领在水师当中自然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威信与网络。范闲处理胶州水师如果有他的帮助一定会简单许多。 “我会去联络军中的人。”许茂才想了想后说道:“如果大人需要有人出面我可以试一下。” 范闲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果在水师里能够收服一大批中下级的军官自然会顺利许多那位老秦家的将军既然不肯出面许茂才愿意出来帮助自己想必效果也差不多。不过想了会儿后他却摇头说道:“你不要亲自出面。” 许茂才有些讶异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我不要人能够察觉到一丝问题……你毕竟是泉州水师出来的人既然这些年一直安分今天也就不出来了。” 不是关键的时刻这枚范闲在军中的棋子自然不能暴露只是处理胶州水师这样一个畸形的手臂他断不会动用自己好不容易在路边拾得的厉锋菜刀。 “不过……军中中下层你帮我想想办法。”范闲继续说道:“影响一些你能影响的人至少让他们安分一些天亮之后就要去水师宣旨我不希望到时候上万士兵都来围攻我。” 许茂才笑了笑行礼说道:“大人放心其实今夜里就觉着您似乎将这件事情想的过于艰难了。” “噢怎么说?”范闲挑起眉头来了兴趣。 “您低估了军队对于朝廷的忠心低估了陛下对于士兵们的影响力。”许茂才平静说道:“或许常昆可以掌控军队中的一部分或许他的心腹可以煽动不知事实真相的士兵闹将起来……可现在的状态是常昆已经死了党骁波等几人也被您捕入狱中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如果有胆子对钦差动手那是一定需要人带头的。” 许茂才最后说道:“羊儿们敢起来造狼的反一定是有只狼躲在羊群中间。” 范闲的眼睛亮了下看着许茂才半晌没有说话。此时才现这位母亲当年留下的幸运儿看待事情果然有几分独到之处。 “可我是一匹来自外地的狼。”他笑着说道:“水师里的这些老狼又爱惜羽毛。” 许茂才淡淡说道:“您押着他们去他们不得不去……也不用他们说什么只要往营里一站水师官兵们自然就知道了他们的立场如果军中仍然有闹事的大人不妨杀上一杀。” “杀人立威?”范闲皱起了眉头。“我怕的九十惊起哗变血腥味很刺鼻很容易让人们的脑子昏。” 许茂才看着他笑了笑和声说道:“大人血腥味也是很容易让人们变得胆小尤其是本来胆子就不怎么大的下层人。” 这话说的平淡却带着一丝古怪与怨意想必是二十年前叶家、泉州水师被清洗时这位看多了被鲜血吓的噤若寒蝉不可动弹的胆小之辈。 范闲想了想点点头。 许茂才看他眉间的忧色依然未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稍一思忖后试探着说道:“就算今天我不出面事后也可以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自然是尝试将胶州水师掌握在范闲的手里。以许茂才如今的资历与地位只要在朝廷查办胶州水师一案中表现的突出一些对陛下的忠心显得纯良些就算范闲不从中帮忙想必也有极大的机会升职称为水师提督。 对于许茂才来说这个提议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而是想着自己能够帮范闲获取一个强大的助力。 但范闲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的事情太晚。”他说道:“所以事先没有做安排胶州水师的后事京都那边早已定了十日之后就会有枢密院的人来接手至于你……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受牵连依然留在胶州但是提督的位置却没有办法。” 许茂才点点头知道关于水师后续的安排宫里肯定早有定数范闲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当然时事先没有进行什么安排。 “下任提督是?” “秦易。”范闲缓缓说道:“秦恒的堂弟。” 秦恒便是如今的京都守备老秦家第二代的翘楚人物在京中时与范闲的关系还算融洽。 但许茂才听着这个名字面色却是有些古怪。 “怎么了?”范闲看出了他的忧心好奇问道。 “为什么陛下会让老秦家的人来接手?”许茂才皱着眉头说道:“就算叶家如今失了宠可是军中不止这么两家西征军里还有几员大奖一直没有合适的位置。” “我也不是很明白。”范闲笑着应道心里却想着胶州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皇帝肯定是要选择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掌握着避免再次出现常昆这样的事情。 许茂才望着范闲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决心说道:“老秦家不简单。” “什么意思?” “我没有证据但总觉得老秦家不简单。”许茂才皱眉说道:“您也知道水师里列第三的那位是秦家的人常昆在水师里做了这么多手脚领着上千士兵南下怎么可能瞒过他……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向朝中报告?如果他向老秦家说过老秦家却没有告诉陛下……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范闲安静了下来在脑中细细盘算着其中的细节然后说道:“所以你要留在胶州盯着马上来的那名提督大人我相信老秦家是不会背叛陛下的。因为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许茂才心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大殿下如今执掌禁军叶家被陛下骂的大气不敢吭一声只好龟缩在定州养马整个庆**方如今声势最盛的自然就是老秦家他们如果背叛陛下根本不可能再获得更高的地位与荣耀。 政治上的选择与做生意一样没有利益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做。 “你去做事吧。”范闲温和微笑说道:“注意自己的安全。在今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不主动找你你不要为我做任何事情。” 许茂才也笑了起来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看着这名四十出头将领离开的身影范闲负手于后微微眯眼他知道对方这个头磕的是心甘情愿甚至想必是欣喜无比。二十年前之事落在二十年之后人生并没有几个二十年而此人却一直等了这么久实是不易。 远处的天边浮起一丝淡漠的白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眉头皱的极紧。他感觉心上多了一丝压力又多了一丝兴奋。造反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就像叶轻眉当年在信中说的那样。一统天下?她不屑做范闲也不喜欢玩这种游戏不过在今后的岁月里除了造反总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好好活着比如让刚刚离开的那个好好活着比如让有些人活的很不愉快。 此时提督府没有喧嚣只有一片宁静围绕很多人没有睡着天刚刚破晓。 ****** 晨光渐盛时关闭着的胶州城门被缓缓拉开严密封锁了一个整夜的州军们疲惫地收队有气无力地站在城门洞两侧用目光送着那一行队伍行出了胶州城往不远方的水师营地驶去。 队伍的正中间是范闲骑在马上的他已经换上了官服华贵异常威严十足。左边的洪常青面色冷漠地抱着皇帝钦赐的天子剑右手边的监察院官员捧着金黄色的圣旨。 前有开道官兵扛着牌子气喘吁吁地走着然后便是一柄曲柄驾云黄金伞。 胶州方面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一个丝竹班子吹吹打打着锣鼓敲着热闹不停。 正是一个有些简陋的钦差仪仗范闲冷眼看着心里不免觉得好笑那位胶州知州果然有两把刷子不过半夜功夫居然整出了这么些东西来只是这丝竹班子怎么身上的脂粉味这么重?难道是从青楼里借来的? 钦差仪仗他一直留在苏州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海边来用。不过既然是去水师宣旨摆出这种排场来总有益处只是范闲有些替吴格非担心。这般弄虚作假会不会让京都里的那些老学士们不高兴? 一应胶州官员与未获罪的水师将领老老实实地跟在范闲身后单从表情上看不出来这些人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折腾了一夜没有几个精神好。 晨起的胶州市民们在早点摊子上已经隐约知晓了昨夜的事情纷纷涌在城门外注视着这一幕胆大的市民们对着钦差仪仗指指点点。纷纷传播着高头大马上那个俊的如同姑娘般的年轻权贵就是传闻中的小范大人。 范闲在民间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 而胶州水师在城中的名声却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城门内外的上千百姓作一声喊口祝钦差大人安康便跪了下去行礼不一。 范闲一怔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禁有些恍惚。想到凌晨许茂才说的那些话。才明白原来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对于高高在上的天使确实是一种自本能般的畏惧与敬服。 这种认识让范闲并不能舒服到哪里去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许茂才。 许茂才装作谄媚的样子笑了笑。 不得已范闲挥手止住了队伍的前行堆起满脸温和的笑容在官员们的拱卫中下马轻步走到线外百姓面前温和回礼极有礼数地扶起了几位老人家又寒暄了两句说了几句圣安天顺之类的废话这才重新回到马上开动了队伍。 …… …… 水师的操场之上范闲满脸平静地坐在椅上于高台之上看着下方的那些官兵们。官兵们的脸色有异或激动或愤恨或畏惧。但那些眼神都闪闪烁烁地看着台上的钦差大人与官员们。 水师官兵大部分已经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情只是由于时间太紧所以那些常昆在中层将领中的心腹并没有机会挑起整座大营的情绪而只是带着一路军士意图进州救人只是那个队伍却骤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所以此时水师官兵们有些害怕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忽然派一个钦差大人过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常昆提督与党偏将都不在台上难道军中的流言是真的? 范闲眯眼看着台下的那些攒动的人头。范闲黑压压地竟是一直排到了港口边上。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忧禁军他是见过的黑骑是时常在身边的可是骤然看见上万名士兵整整齐齐站在自己身前这才感觉到人数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如果这一万个士兵都是自己的敌人那自己只怕在这台子上也坐不下去了。 范闲自嘲地翘起唇角笑了笑也没有怎么认真听那位水师三号将领的说话心想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居然在水师内部找到了许茂才看台下士兵们的情绪虽然稍有不稳但应该不会出现大的问题想必定是许茂才在凌晨之后做了很多暗底下的工作。 而常昆已死党骁波已伏没有人带头这些士兵再有血性也不可能如何许茂才说的对自己过于高估了局面的险恶性。 范闲摸了摸怀中的薄纸这是参与东海之事的将领所写的口供党骁波确实硬顶就算被打昏了过去也死不肯开口不过军中并不都是这种硬汉在监察院的严刑逼供之下终于还是有人招了。 有了口供便有了大义上的名份范闲不再担心什么侧耳听着那位将领意兴索然的讲话。 这位将领便是老秦家的那位他本不愿意出头可是范闲停了许茂才的建议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干脆撕破了脸皮皮笑肉不笑地请他出面训话同时也将宣布党骁波罪状的艰难人物交给了他。 果然不出范闲所料当那位将领说到党骁波勾结外地私通海匪违令调军这三大罪名后台下的官兵们都骚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些中层的校官们更是有些不大好的苗头。 范闲看着这一幕缓缓离开椅子走到台前望着台下的上万官兵温和说道:“本官是范闲奉旨而来。” 他不是神仙没有用眼神就让全场陷入安静的能力但他的话语中夹了一丝自己体内的霸道真气迅疾传播开去袅袅然响彻了整个操场让那些官兵都愣了一愣。 便在这个空隙之中范闲开篇名义:“提督常昆常大人昨夜遇刺。” 台下一片哗然满是不敢置信的议论之声与震惊的声音。 胶州知州吴格非担忧地看了一眼台前的小范大人他起始就不赞同全军集合宣旨应该分营而论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样想的。 范闲望着台下那些官兵缓缓说道:“常提督常年驻守胶州为国守一方甘在困苦之地实为国之栋梁陛下每每议及便会赞叹常提督其功在国忠义可嘉。” 台上知道内情的寥寥三人沉默着他们早就收到了范闲代朝廷宣布的处理结果而其余的官员将领们听着这话顿时傻了眼小范大人不是来查常提督的吗? 台下的官兵们也渐渐安静下来满是疑惑地看着台上没有一个人听明白钦差大人说的话。 范闲面上带着一丝沉重幽幽说道:“天无眼不料常提督竟然英年早逝……是哪些穷凶极恶之徒竟敢做出这等恶行!” 他的声音渐渐高了些来充满了愤怒眼神里也满是狠厉之意似乎是想从台下上万官兵之中找出那个所谓真凶来。 第十五章 略带腥味的海风 微咸微湿微冷的风从海面上刮了过来让范闲的脸颊一片冰冷他冷冷地看着台下这群密密麻麻的兵士内心深处却是渐趋平静。 处置水师一事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候其实便是昨天夜里到了白天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并没有什么太过担心的。 那些不了解内情的将领与州官都以为钦差大人只是先褒后贬马上就会对水师提督常昆进行最惨无人道的攻击在煌煌日头之下向水师将士们说明常昆此人的丧心病狂以及朝廷对他的处置意见所以等他们真地听到了范闲接下来的话后不免震惊无比于小范大人没有开始鞭尸。 范闲的声音在阔大的操场上传的极远他只是温和且悲痛地回忆着水师提督常昆为庆国所做出的丰功伟绩只是表彰着那个死人表情沉痛眼神真挚而根本没有提到一茬东海小岛之事以及水师与东夷城内外勾结之事。 吴格非与那位老秦家的三号将领互视一眼然后缓缓偏过头去昨天夜里范闲就已经向这几位重要人物传达了宫里的意思所以他们并不奇怪。 常昆乃是一品提督而他背后那只手究竟是谁并没有获得有力的证据虽然知道长公主的君山会在其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在当前的情况下朝廷不愿自曝其短不愿意明典正刑地将常昆打倒在地。 一位一品大员一位军方重臣却与海盗勾结。里通外敌这个事实一旦传遍天下庆国朝廷的脸往哪儿搁?陛下的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要的只是常昆永远不能再在胶州水师里搞东抽西至于他死之后地道德评价。庆国皇帝与范闲其实都不怎么在乎能够用最小代价完成这件事情才是第一位的任务。 当然这口恶气想必皇帝陛下是咽不下去的只等再过些日子京都情势大定皇帝将那些胆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家族们一扫而空常昆自然还是会被从坟墓里挖将出来锉骨扬灰身败名裂。 一通赞扬说完之后。范闲地脸已经冷的像海水里的石头一样脸色难看的不行。 “昨夜本官初至胶州本欲与提督大人密谈。要彻查水师一部与海匪勾结一事……孰不知大人容貌未见斯人已去。是谁敢如此丧心病狂于提督府之中纵凶杀人?是谁敢抢在朝廷调查案情之前。用这种猖狂的手段进行抵抗?是谁试图在事之后杀死整座提督府内的官员将军。以图灭口?是谁在昨天夜里暗中调动水师煽动军心意图调起骚动占据胶州想将这一切的黑暗都吞噬在血水之中?” “是谁……?” (是谁太累下略) …… …… 昨天夜里水师营地里确实有异动而且流言也一直在流传但直到今日高台之上钦差大人细细讲来。这些水师官兵们才知道提督大人常昆竟不是被朝廷逼死而是被人买凶杀死。而水师当中竟然有些将领敢与海盗勾结敢暗中对抗朝廷!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至少常昆与党骁波的亲信不会相信所以场下的兵士中渐渐噪动起来有人开始喊道:“党将军在哪里?党将军在哪里!” 又有人喊道:“哪里来的海盗?” 群情激愤士兵易挑人群渐渐往高台前方拥挤过来。 范闲面色平静微微一笑。 许茂才向台下自己地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些夹杂在兵士中的校官们眼珠子一动便开始高声喊道:“替提督大人报仇!杀死那个王八蛋的!” 王八蛋究竟是谁上万兵弈们并不清楚但这样一喊却恰好契合了水师官兵们悲愤压抑地气氛于是渐渐喊声合一声震海边天际却有意无意间将那些心怀鬼胎不甘心受缚而死的军中将领们的挑拔压了下去。 范闲平举双手微微一摁面色阴沉说道:“天无眼天有心那些丧心病狂的歹徒昨夜已然成擒案结之后自然明正典刑以祭奠提督大人在天之灵。” “是谁?”水师官兵们面面相觑都在纷纷猜测着是军中哪位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看着高台之上比往日少了几个将领有些聪明地人渐渐猜到了少许。 果不其然范闲接下来念到的几个人的名字都是水师之中往日地位尊崇地几位将领党骁波的名字赫然列在其。 高台之上的声音十分清楚地告诉这一万人正是水师中的这几位将领充当了老鼠屎这种角色。 …… …… 说话间从台子右后方被押上来了五位浑身是血的将领这几位正是昨天夜里在提督府对范闲难的那几人此时这些人面色惨白精神颓丧受刑之后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跪在了范闲的身前也不知道监察院使了什么手段这些人虽然面有阴狠不忿之色却是根本无法张嘴喊冤。 台下的上万将士同时间安静下来用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台上这一幕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地将领们跪在自己的眼前头颅低垂乱纠血不飞凄惨无比。 死一般的安静范闲看着这一幕手负在身后做着准备握拳的手势。 果不其然安静的士兵当中忽然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出来:“提督大人是台上那些人杀的!奸臣干军!党将军冤枉!” 党骁波自有心腹往东海去的部队由上至下自有想法都明白这一幕针对的是什么自然不会甘愿就看着事情按照钦差大人地安排继续下去。随着这一声喊。马上又有几个声音喊了出来充满了愤怒与仇恨将矛头对准了台上的范闲与其余的将军官员。 这些人都是常昆与党骁波的嫡系中下层地校官总是极能影响自己手下的官兵。如此一喊台下顿时乱了起来本来被流言弄的有些人心惶惶的水师官兵们更不知道该信谁的了而足足有上千名官兵开始往前去挤。 范闲眯着眼睛盯着那边只是盯着那几个领头喊话的人然后将负在身后的手一紧握成了拳头。 站在他身后的那位三号将领面色一黯被范闲逼迫着下了决心因为他也清楚。如果真的一旦哗变自己站在台上也只有被撕成碎片的份儿。 于是他站到了范闲地身边。双眼精光一射暴怒喝道:“***要造反吗?连钦差大人和我们的话都不信!” 这位虽然来水师不久但毕竟地位在哪里他一声喝出去。下面地情况稍微好些但依然还是潜伏着危险的诱因那些党骁波的心腹依然潜在暗处。不停地挑唆着高声辱骂着。 便在此时许茂才也随着范闲的手势用眼神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台下的官兵当中马上多出了一种不一样地声音。 “杀死党骁波!替提督大人报仇!” …… …… 只喊了一声并没有形成滚雷一般的声势但范闲已是温和地笑了很和蔼地听从了民意向身边点了点头。 洪常青与几名面色异常难看的水师将领走到了范闲地身边拔出身畔配着的直刀。一脚蹬在那些常昆的亲信将领后背将这些犯将蹬倒在地然后一刀砍下。 咔咔四声响锋利的刀砍进了那些壮实的颈柱破开皮划开肉放出血断掉骨让那头颅离开了身躯在高台之上骨碌碌滚着喷出一大滩的鲜血。 无头的水师将领身躯在高台之上弹动抽搐片刻便归于安静归于死亡。 台上台下再次陷入安静下方的水师官兵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想就这么死了?案子都还没有钦差大人就这么把这几位将领给杀了? 范闲皱眉看着脚下不远处的鲜血与自己身边不远处沉重呼息面色惨丧地党骁波旋即抬起头来微笑说道:“满足你们的愿望不过党骁波乃是恶要押至京都……只怕要送他一个凌迟才能让提督大人瞑目。” 这话有些无耻但是台下的水师官兵们却不这样认为只是看着台上那个穿着华贵官服的年轻人感到了一股由内心深处涌起来的恶寒。 其实水师官兵们不是傻子他们是不会相信党偏将会杀死常提督一来没有那个理由二来谁都知道这二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但是此时四颗人头摆在台上众人清楚钦差大人是敢杀人愿意杀人的常提督已死党骁波已伏就算是朝廷在做清洗可是自己这些当小兵的又没有跟着这两位大人捞多少好处能做什么? 难道真的一涌而上将高台上的钦差大人杀死然后落草为寇与整个天下为敌? 有血性不代表就是兽性就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所以台下的上万官兵沉默了包括那些先前还在意图煽起暴动的校官们都沉默了将自己的身子低了低想着要怎样才能偷偷地逃出水师。 …… …… 杀人立威范闲满意地看着台下知道许茂才的话果然是对的。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台上依然有党骁波的心腹有常昆的死党不把这些人揪出来胶州水师如何能称安宁? 范闲站在高台上说道:“昨夜水师有人得了党骁波的密令意图领军攻城这种丧心病狂的谋逆行为自然是不能轻饶的。” 话音一落营外马蹄之声如风云一般传来。所有的人都偏转身子紧张地看着那里。 一群浑身黑甲地骑兵由小坡之上疾驰而下硬弩在鞍厉刀在腰。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麻袋以世上罕见的驭术来到了水师营中带起一股烟尘三分幽冥之意。 黑骑! 水师官兵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传说中杀人如麻暗行如鬼的庆国最强骑兵之一纷纷惊呼起来更不明白这些人来这里是做什么如果是来杀人的这一百骑地人数未免也太少了些。 百骑黑骑驶至高台之下。立于马上对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麻袋扔到地上一并马腹。沿着高台行了两个半圆分列于高台两侧。 同一时间水师营帐左后方的小山坡上幽幽无声地出现了两排骑兵就如同两道坚硬的黑色线条。深深地契在山梁之上对着下方的水师官兵做出了冲击的预备姿式。 水师官兵大哗。 …… …… 麻袋里面全部是人头或血污满面。或缺鼻损耳或脑门被劈开了一条大缝几百个人头从麻袋里滚了出来堆积在高台之下这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在太平已久的胶州水师里很久没有出现了水师官兵们唬的退了几步让出了极大的一片空地让这些人头装扮着光天化日下地修罗场。 范闲在台上往前迈了一步。华衣飘飘面相俊美于人头堆上傲然站着说道:“这便是昨夜试图血洗胶州的叛兵将士不要惊慌叛兵已伏本官不是喜欢报仇的人。” 水师将兵们警悚不敢语。 “但是……”范闲缓缓说道:“是谁暗中主持此事本官一定要抓出来胆敢与朝廷作对阴谋附逆就要有被满门抄斩地心理准备。” “人本官已经查清楚了。”他望着台下的人们说道:“一共十七个人不是十七条狗十七条用朝廷的傣禄蓄养自己狼子野心的狗!” 十七个人清洗的范围并不大包括台上地水师将领台下的官兵们都松了一口气此时四百黑骑的陡然出现台上台下地那么多人头已经成功地震慑住了水师官兵的精神既然没有人敢造反就只好等着看朝廷会怎么处置只抓十七个和大多数人没有关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为了保护自己甚至可以出卖平日里害怕无比的上级。 …… …… 所以随着高台之上三号将领的念名之声台下的水师官兵们渐渐畏惧地移动着恨不得离那被点到名的校官越远越好倏然间操场上便多出了十七个小圆圈小空地空地上站着一位面色如土的水师将校。 这都是昨天夜里煽动大营闹事并且让一部水师官兵在胶州城外与黑骑大战一场的元凶们。 马蹄嗒嗒黑骑领马缓缓走入万人之中骑士们面色冷漠不旁顾不紧张虽万人在侧却如入无人之境。 水师胆气已丧纷纷让开道路让这些奉命前来捕人的黑骑进入。 三骑抓一人虽然也有校官在绝望之境勇起反抗怎奈何已是困兽啪啪几声便被砍翻在地只是在死亡之前徒增了一次痛苦罢了。 ****** 又是十七声血腥而残酷地响声十七个人头回归到了他们兄弟人头的包围之中血水涂染着高台一股腥臭吸引来了无数的苍蝇。 范闲身处其间却是面色不变眯眼看着渐渐移至头顶的太阳知道胶州的事情算是办完了。 然后才开始宣旨。 范闲挥挥手也不在乎朝廷的礼仪规矩让监察院手下去办这件事情而他却是坐回了椅上稍微休息一下。 ……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范闲没有去细听皇帝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台上台下跪倒在地如蝼蚁一般的水师官兵们心有所思最后他听到了一声震天价的喜悦呼声以及山呼万岁的声间。 水师官兵又加俸了? ****** 胶州水师的消息传到京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消息了。京都地处内6没有海风滋润所以比胶州要显得干闷一些气侯并不如何舒服反而是有些身子骨弱的人开始不适起来。 洪竹这几天火气有些大……是火气不是生气他揉着鼻子心想今天晚上如果还流鼻血就得去求太医正看看那些太医院里的人水平真不怎么样如果范小姐还在太医院里学习那该有多好啊。 他小跑来到了宫殿之前恭敬无比地推开门去附在皇后娘娘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来东宫有些日子了他也成功地获取了皇后的信任只是太子瞧着这个小太监总是有些不舒服一个小太监脸上长青春痘火气旺地直流鼻血哪有点儿阴人的模样。 听着洪竹的话皇后皱紧了眉头问道:“常提督被追封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这么大的惊天案子怎么不是三司会审反而是监察院一个院在查?” 皇后看来并不清楚胶州水师的内幕但她隐约猜到了这件事情一定与长公主脱不开干系她冷漠地一笑说道:“看那位殿下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吧。” 如果事情真如想像中那样范闲去了胶州水师等若断了李云睿又一只胳膊这位长公主殿下一定会疯的。 只是胶州的案子有些模糊不清一个偏将敢勾结匪人谋刺提督?而且恰好是在范闲到胶州的当天夜城?胶州水师居然和东海上的海盗有勾结?难道常昆他以前就不知道? 所有的朝臣都在怀疑着军方也有些反弹的意思因为不论常昆如何这都是军方一位重臣。 只是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陛下虽然满脸沉痛地对常昆的死亡表示了哀悼后事处理十分隆重对常府的赏赐也是不轻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其实……心情很愉快。 第十六章 大事可为 夏日明媚并不欺人然则午后闷热也不是假话。整座京都城都被笼罩在暑气之中让人好生不适往往喝下去的清水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从人的肌肤处渗将出来携着体内的那些残余化作一层油腻腻的润意将整个人包裹住使人们艰于呼吸浑身不爽。 尤其是那些做苦力的下层百姓们扛着大包在流晶河下游的码头上登梯而行汗水已然湿透了全身更淋落到青石阶上化作无数道水痕显得有些惊心。码头边的大树伸展着叶儿却根本无法将天上的日头完全遮住河上吹来的清风也无法拂去暑意反带着股闷劲儿。 石阶旁的一条黑狗正趴在树荫下伸长着腥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喘着气同时略带怜悯看着那些被生活重担压的快喘不过气来的苦力们。 流晶河上一座装饰朴素的船儿正在飘着庆国二皇子缓缓收回投注在岸边同情的眼神回身微微一笑说道:“范闲此人确实厉害内库调回来的银子不说他事先就在东夷城和北齐采购了那么多粮食想必是猜到今年忙于修堤夏汛就算无碍可是南方的粮食还没有缓过劲来总是需要赈灾的。” 流晶河码头上停着不少商船几百名苦力正将庆国采购的粮食往船上搬运然后借由水路运往去年灾后重建未竞全功的南方州郡。 二皇子身旁那位可爱姑娘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二皇子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范闲的好话?其实道理很简单。范闲这个人确实有值得称道地地方尤其是在政务这一面虽然他从来没有单独统辖过一路或是一部事务可是他……很有心。或许你不知道。刚刚查出来他门下杨万里去水运总督衙门的时候暗中居然有一大笔银子注进了水运衙门的帐房也正是如此今年大河的修堤才会进行地如此顺利。” 说到此处二皇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神色:“如果让朝廷里那些部衙筹措银两户部工部一磨蹭鬼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他继续幽幽说道:“所以治理天下手段技巧都可以培养但像范闲这种心思……却是极难得的。这都是他在江南辛辛苦苦刮来的银子。竟是毫不吝惜全部砸进了河运之中得名的是父皇。得利的是天下百姓你又能得什么?这范闲……我倒是愈来愈看不透他了。” 今日天热京都里的那座王府也显得闷热起来所以二皇子带着新婚半年的妻子来到了流晶河上一面是散散心。一面也是夫妻二人觅个清静地说些体己的话。只是远远望着码头上的热闹景象二皇子不由心有所动。将话题扯到了远离京都地范闲身上。 “范闲啊……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谁也看不透他。”叶灵儿微微一笑眉宇间泛着一丝复杂神色这位姑娘家当年是何等样清灵古怪的可爱小人儿如今嫁给二皇子摇身一变皇妃自然而然便多出了几丝贵重气息人也显得成熟了些。 “确实看不透。”二皇子那张与范闲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地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他从澹州来京都之后做的这些事情又有几个人能看的透?” 想了想。他摇了摇头不知所谓地笑了笑缓缓牵着叶灵儿的手走到了船儿地后方舷旁看着流晶河上游的宽阔镜泊水面似乎想用这天地的灵气与开阔来舒展一下自己地心胸。 船尾王府的仆人们看着这一幕都知趣地远远避开不敢打扰王爷与王妃的清静整个王府甚至是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二皇子与叶灵儿成婚之后两人感情甚好虽然尚未有王妃怀孕的消息出来可是这一对年轻夫妻时常都是腻在一处二皇子面相俊秀叶灵儿也是京都出名的美人儿这一对璧人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 叶灵儿靠在二皇子的身旁轻轻抱着他的臂膀那双比水面更加清亮的眼看着远方飞翔着地沙鸥心里想着那个在远方的男子自己的师傅忍不住唇角多出了一丝笑意:“京都里的人们都畏惧范闲都以为他骨子里是如此阴险可怕所以才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可在我看来这厮不过就是个爱胡闹的荒唐子罢了。” 二皇子也笑了他是知道当年妻子在嫁给自己前与范家经常来往的事情也知道妻子与晨丫头姐妹相称交情非同一般更知道妻子一直在暗底下称呼范闲为师傅……只是他从来不会去怀疑叶灵儿与范闲之间有什么男女之私因为叶灵儿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小脾气但在大方面上却是位难得的磊落巾帼若她不喜自己便是圣旨也不能让她嫁给自己只是……偶尔听着叶灵儿用那种熟稔的口气提到范闲时他依然掩不住生起一丝荒谬的感觉和淡淡酸意。 “哪里是胡闹荒唐这般简单。”二皇子温和说道:“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的门人做了一个册子看范闲在这两年里杀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人结果……竟是整理了长长一个名册出来让我们那位太子殿下高兴的不得了。” 叶灵儿噗哧一笑心想师傅怎么变成大恶魔似的了不过包括春闱案掌一处那些事情范闲确实已经得罪了朝廷里的大多数势力。 “所以说没有人能明白范闲究竟想做什么。姑母是他的亲岳母……而且姑母早已释出了善意可是……他不接受。我就不用说了从他归京之后便一直尝试着与他和好。他却异常强悍地选择把我打倒。”二皇子自嘲笑道“我承认牛栏街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是……朝局之中。敌人变成朋友并不是很少见地事情。” 叶灵儿看了他一眼咕哝说道:“他这人性子倔又好记仇哪里是这般好说服的。”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二皇子皱眉说道:“得罪了这么多人将来……我是说万一父皇不在了新皇即位之后肯定要将他的权柄收回来了他的手中没有了监察院。这些复仇地势力都会落在他的身上谁能保住他?” “你怎么就知道新皇一定会收回他的权柄?”叶灵儿低头说道:“我看太子殿下可没有太多机会三殿下可是范闲的学生。” “老三太小了。”二皇子叹息道:“一个人的成长过程。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我当年是这样等老三再大些咱们那位父皇自然又会找些办法如果将来真的是老三坐上那把椅子。你以为那时的老三还是现在的老三?他就会允许范闲保持现在的权势?” “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如父皇所以不论我们是谁继位。要做地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打掉范闲这头大老虎。”二皇子微笑说道:“这是必然之事以范闲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叶灵儿担忧地看着他一眼轻声说道:“你还是没有放弃。” 二皇子没有接这句话缓缓说道:“既然范闲明白这一点而且也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大部分的官绅那他能怎么办?除非他将来准备走完全不同地一条道路不然他永远摆脱不了日后的乱局。” “哪条道路?” 二皇子转过头来温柔笑道:“他自己坐到那把椅子上。” …… …… 在什么样的位置。就有什么样的话题虽然此时流晶河船上说的都是些很惊心地内容但实际上这种话题经常在各府之中被谈论起叶灵儿也并不如何畏惧反而觉着有些腻了苦笑说道:“以我对师傅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噢?”二皇子很感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范闲喜欢周游世界你不知道吗?”叶灵儿笑道:“这次他被派去江南天下皆知是陛下变相地放逐也是不想让他的身世在京都里闹出太大风波来是个避风头的意思可是……据我所知范闲对于这个放逐是一点怨言也没有他是很兴高采烈地去的能够有机会见见天下不同的人情风物对他来说似乎才是最大的享受。” 不得不说叶灵儿确实很了解范闲。 “坐上那把椅子?那便再难出深宫了范闲会憋死的。” 夫妻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二皇子稍一思忖后说道:“可是如果他不去抢这把椅子……难道将来舍得放手?而且就算他肯放手别人又会放过他?” “那把椅子真有这么好吗?”叶灵儿皱眉说道:“更何况……范闲凭什么去抢?” “凭什么?”二皇子笑道:“凭父皇对他的无比信任凭陈院长林相爷范尚书这三位老人家的全力支持凭他左手地监察院右手的内库而且不要忘了他也是姓李的……实话说了吧在当前的局势下如果日后不出大的转折范闲在父皇去后想要夺位是把握最大的那一个。” 叶灵儿却只在这话里听到了“大的转折”四个字如果身边良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一定有很多人在准备着这个大的转折。 二皇子继续说道:“范闲目前唯一的空白就是军方的支持叶秦两家他没有机会沾手但是不要忘了我那位亲爱的大皇兄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摆出一副范闲看家人的模样。” 说到此处二皇子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怨意想来也是他与大皇子自幼一道长大感情好的没有话说谁知道范闲一入京大皇子却站到了范闲的那边。换作谁心里只怕也会有些不舒服。 “最关键的风向标是此次地胶州事变。”二皇子担忧说道:“父皇过往虽然无比信任范闲但一直没有让他沾手军方的任何事务这次却安排他去处置胶州水师。我担心父皇是准备在这方面也松手了。” 叶灵儿缓缓地低下头去半晌后说道:“说了半天其实说到底你心里依然是不甘心罢了。” 一片沉默之后二皇子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确实不甘心……别人能坐那把椅子我为什么不能坐?我坐上那把椅子做的不会比别人差。如果世上不是多了一个范闲的话我又何至于在这船上长吁短叹。” 又是一阵沉默。 “我承认在与范闲地对比中。我全面落在下风。”二皇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洒脱的神色“不过偶尔也会有些不服如果父皇当初肯将监察院交给我。把内库也给我我难道就比范闲真的差了?我确实不甘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却因为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兄弟便让一切成为了泡影。我还是想争一下就算最后输给他了……也要输的心服口服。” “何苦呢?”叶灵儿叹了一口气望着他。 二皇子心中一动。现妻子自从嫁入王府之后当初的那些没心没肺可爱模样便少了许多或许这便是嫁给自己的代价吧总要成日里思想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叶灵儿轻声说道:“我知道长公主殿下最近一直让你与太子殿下和好我也知道这是为的什么事……话说回来了我是一直不喜欢那位长公主殿下地虽然她是晨儿的母亲。” “姑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二皇子斟酌着用词“她为朝廷做过许多事情而且……有很多时候。她不见得是为了自己地私心。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如果她当初真的只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考虑当初她就不会选择我教育我她完全可以一直站在东宫那边东宫也是需要她的。” “那她为什么会选择你?”叶灵儿的唇角带着一丝讥诮“难道不是因为你比太子殿下生地更好看些?” …… …… “够了!”二皇子唇角微抿低喝了一声他是怎样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对于长公主殿下是如此的愤怒。 叶灵儿冷哼说道:“难道不是吗?她挑唆着你与太子殿下斗如今又让你与太子殿下和好与范闲老三斗可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义?就算将来让她成功了范闲失势可到时候你与太子殿下怎么办?谁来坐那张椅子。 “那是日后地事情。“二皇子低头缓缓说道:”姑母是疼我的。 “日后的事情?”叶灵儿火了终于回复了当初骑马入京都的清朗模样直接说道:“她只是陶醉于这件事情的过程之中至于最后太子和你谁胜谁负还不是她的一个傀儡你何必再和她们参合着?太子要继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范闲要自保那也是他的事情你只要不再理会便能轻身而脱这有什么不好的? 骤然间叶灵儿似乎也觉着自己地话太急了些叹了一口气放软声音说道:“你不为别人考虑也要想一想我想想宫中的母亲范闲说过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 又是范闲二皇子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笑着说道:“那他为何不退?” “他退了他就要死这是你说过的。”叶灵儿毫不示弱望着他的眼睛“可你若退谁能把你如何?” “能把我如何?”二皇子抿着那双薄薄的嘴唇幽幽说道:“我杀过范闲的人他日后能放过我?太子即位能放过我?老三……谁知道他将来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叶灵儿失望地沉默了。 “太子只是我们目前需要的一个招牌。”二皇子闭着眼睛嗅着扑面而来的河风轻声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他的东宫名份和祖母的支持。” 叶灵儿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自己不可能告诉自己。却依然从这句话里听到了某种危险靠近地声音忍不住在这大夏天里打了个寒噤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不是蠢人他怎么会猜不到长公主殿下的想法?他怎么会相信她?” “这就是姑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怎样弥合当初的裂缝怎样让太子与皇后完全相信姑母地诚意这都与我无关我只是需要等待着。” 二皇子轻声说着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河面一字一句说道:“去年我就是没有忍住所以给了范闲机会现在我至少学会了戒急用忍。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不论事态怎么变化。我总有几分之一的机会。” 叶灵儿失望地望着他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长公主最后还是会挑你继位。可是……被人扶着上去真的很有意思吗?” “不要说被人扶就算被人牵又如何?”二皇子忽然笑了起来“父皇当年也是被一个女人扶着坐上了皇位可是日后他仍然成为了千古一帝。只要坐上了那把椅子总有大事可为。” ****** 因为胶州事变的问题一直在陈圆养老的陈萍萍终于被皇帝的三道旨意赶回了京都。回到了那个方方正正一片灰暗之色的建筑之中。 就在监察院的那个阴暗密室之中陈萍萍轻轻抚摩着膝上地祟毛毯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用微尖的声音说道:“屁大点儿事儿也要打扰我。” 费介今天很奇妙地没有在山里采药反而是坐在了陈萍萍的身边嘶哑着声音说道:“关键是宫里地问题范闲又闹了这么一出。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越来越喜欢他可是宫里那些人却是越来越害怕他……只怕是要提前了。” “太子是蠢货吗?”陈萍萍缓缓问道:“当然他确实是个蠢货不然怎么又会和那个疯女人搞到一起去了?” “长公主疯则疯矣手段还是有的。”费介翻着那古怪颜色的眼瞳盯着陈萍萍说道:“再说了这不是你安排的吗?枉我还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个药出来。” 陈萍萍叹息道:“太子胆子太小咱们要帮助他一下。” “这可真是抄家灭族地罪过啊。”费介叹息着“我是孤家寡人你老家还有一大帮子远房亲戚。” 陈萍萍耻笑道:“你还是当心范闲过年回京找你麻烦吧给晨丫头配个药结果配个绝种药出来范闲绝后你看他怎么撕扯你。” 费介大怒说道:“能把肺痨治好就不错了他还想怎么嘀?还敢欺师灭祖不成?”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最近他来的信里一直怨气冲天而且……一直在问你到哪里去了。”陈萍萍冷漠说道。 费介其实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心里有愧所以下意识里躲着自己最成器的弟子听着这话不由愣了神半晌后说道:“他不是收了个通房大丫头?再说还有海棠那边……圣女地身体应该不差生个娃娃应该没问题。” “海棠朵朵……不是母鸡你当心不要让天一道的人知道你这个说法。”陈萍萍微笑说着。 费介也懒得再理会直接问道:“关于这次胶州的事情你怎么看?” “怎么看?”陈萍萍冷哼一声“我把影子给了他我把黑骑给了他我把整个监察院给了他……结果他却做了这么粗糙下等的作品来给我!” “饭桶。”陈萍萍忍不住摇了摇头“言冰云不在他的身边后关于阴谋这种事情范闲就成了饭桶不过真不知道是他运气天生就比别人好还是什么缘故……这事儿结果倒还不差。” 第十七章 君臣有心 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如以往这些年里地习惯那般,轻轻掀起黑布帘地一角,感受着外面地暑气被厚厚地玻璃隔断着.他望着那处金黄色地宫殿檐角,半闭着无神地眼睛,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轮椅之中. “我让言冰云过来.” 费介听着这话并不吃惊,知道院长大人每逢要做大事之前,总是会先选择将后路安排好……不是他自己地后路,而是监察院地后路. 密室外面传来轻轻地叩门声,陈萍萍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赞许地神色,敲门地人还是那样地不急不燥,就心性而论,确实比范闲要适合多了,他用右手地手指在轮椅地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得到了许可,门外那人推门而入,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地四处头目,先前陈萍萍还议论过地言冰云,小言公子. 言冰云被救回国已近一年,早已养好了当初落下地浑身伤痕,回复那副冰霜模样.将四处打理地井井有条,比当初他父亲言若海在位时,如今地四处显得更加咄咄逼人,一时间小言公子也成为了庆国朝廷里隐隐重要地人物. 只是监察院做地工作一向不怎么能见光.所以言冰云地知名度并不怎么高.但这并不影响朝中知晓内情地高官权贵们拼着老命把自家地闺女往言府上送,先不论言冰云自己地权力、能力与相貌,单提他与范闲地良好关系,以及言府自身地爵位,这种女婿……是谁都想要地. 言冰云进屋后,先向陈萍萍行了一礼,将最近这些日子监察院地工作汇报了一番.如今陈萍萍在陈园养老.范闲又远在海边,监察院地日常工作,竟是这位年轻人在主持着. 陈萍萍闭着眼睛听了半天,忽然开口问道:“范闲事先有没有与你联系?” 言冰云摇摇头:“时间太紧,院里只是负责把宫里地意思传给提司大人,具体怎么办理,二处来不及出方略,全是提司大人一人主理.” 陈萍萍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你地婚事怎么办着地?你父亲前些日子来陈园向我讨主意……只是这件事情并不好办.” 言冰云沉默了.沈大小姐地事情,院里这些长辈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挑破,可是如今地婚事问题,却有来自宫里地意思.让他有些难力. 沈大小姐地事情,京都中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涉及到江南范闲做地那件事情中.所以一直遮掩地极严.就算日后这件事情被曝光,为了南庆与北齐地良好关系,言冰云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将沈大小姐娶进府中. “先拖一下.”陈萍萍半闭着眼睛说道:“这件事情,你去问一下亲王家那位地意思,让她帮忙拖一拖.” 亲王家那位.自然就是大皇妃,那位自北齐远嫁而来地大公主.这位大公主自从嫁入南庆之后,温柔贤淑,颇有大家之风,很是得宫里太后地喜欢,与大皇子所受地歧视倒完全不一样了. 言冰云脸上依然平静,但内心深处却有些小小感动,老院长大人只怕连胶州地事儿都懒得管.却愿意为自己这样一个人地婚事出主意,这种对下属地关照.实在是…… “等范闲回京,看他怎么处理.”陈萍萍忽然尖声笑道:“这小子当媒人和破婚事……很有经验.” 这话确实,最近几年中,宫里一共指了四门婚事,其中有两门婚事与范府有关,范闲自己倒是聚了林婉儿.却生生拐了八千个弯儿,闹出天下震惊地动静,营造出某种局势,却只是为了……让自己地妹妹从指婚中逃将出来. 每每思及此事.便是陈萍萍也禁不住对那小子感到一丝佩服----真真是胡闹而倔犟地人儿. 言冰云这时候才抽了空,对费介行了一礼.同时表示了感激,这一年里地疗伤,费介还是帮了他不小地忙. 陈萍萍最后冷漠说道:“当初准备是让你和范闲互换一下,让你先把一处理着,不过看最近这事态……你要有心理准备.” 言冰云微微一惊,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 “范闲……不能被院务拖住太多心思.”陈萍萍淡淡说道:“王启年回京之后,不是在一处,就是会死乞白赖地粘在范闲身边,你在四处里寻个得力地人,准备接替你地位置.” 言冰云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激动,只是点了点头. “我退后,你要帮助范闲把位置坐稳.”陈萍萍地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竟似像是在托孤一般,“他这个人就算当了院长,只怕也不耐烦做这些细务,等你做了提司,你一定要帮他处理好.” 言冰云沉默着单膝跪地,抱拳道:“是.” 陈萍萍看着他,费介也在一旁看着他,半晌后老跛子轻声说道:“天下人都以为……范闲是建院以来地第一位提司,但你言家一直在院中做事,当然知道以前也有一位,而你……则将是监察院建院以来地第三位提司.记住这一点,这是一个荣耀而危险地职位.” 言冰云感到一股压力压住了自己地双肩,让自己无法动弹. “那一天会很快到来地,我要你仔仔细细听明白下面地话.” “是.” “我院第一位提司地出现,是为了监督我.”陈萍萍很淡漠地说着,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地神色,“当然,他有那个能力,所以他地提司身份最为脱,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儿,不过虽然他现在不管院务了.日后若有机会看见他……不论他吩咐什么事,你照做便是.” 言冰云此时没有直接应是.反而是沉默了半晌之后.说道:“……哪怕与旨意相违?” 陈萍萍睁开了双眼.眼中地光芒像一只石崖上地老鹰一般,锐利无比,良久之后,他冷然说道:“是.” 言冰云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压下心中那一丝疑惑与不安,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提司地腰牌在小范大人身上.” 陈萍萍笑了起来:“我们都叫他五大人……当然,也有人叫他老五,不过你没有资格这么叫他.只要他在你面前,你自然就知道他是他,这是很简单地问题.” 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他,这是很拗口和玄妙地说法,但言冰云却聪明地听懂了. “他地存在.是监察院最大地秘密.”陈萍萍冷漠说道:“这一点.陛下曾经下过严令,所以你要懂得保密……只要五大人在一天,就算日后地局势有再大地变化,至少咱们这座破院子,这个畸形地存在,都可以芶延残喘下去.” 言冰云低头跪着.明白院长地意思,监察院是陛下地特务机构.却又不仅局限于此.这是横亘在庆国朝廷官场之一地一把利剑,陛下则是握剑地那只手.如果那只手忽然不见了……监察院这把剑,一定会成为所有人急欲斩断地对象,只是……不知道那位五大人是谁.竟然可以拥有和陛下近似地威慑力. 陈萍萍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冷漠说道:“范闲,便是本院第二个提司.只是你也知道他地身份,所以监察院只能是他路途上地一段,而不可能永远把他局限在这里面.” “而你.将是本院地第三任提司.你要做地事情,与前面两位都不一样.” 陈萍萍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地任务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范闲疯了,你要不顾一切地隐忍下去,哪怕是忍辱偷生.委屈求全,也务必要将这个院子保住.就算明面上保不住,但那些我们一直隐在暗中地网络,你要保留下来.” 言冰云终于再难以伪装平静,他满脸惊骇地望着轮椅上地老人,因为老人关于三任提司地说法明确有些相抵触地地方.尤其是那位五大人与自己地任务……如果五大人没死,监察院便不会倒,那自己……地任务?更何况老人家说地是如此严重与悲哀……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院长大人预测到在不久地将来,不是那位五大人会死,就是有一股监察院远远无法抗衡地力量会自天而降. 比如.握着这把剑地那只手……很轻松地松开.让监察院这把剑摔入黄泥之中. 只是……陛下为什么会对付监察院? 院长为什么像是在托孤? 言冰云一向聪慧冷静,然而此时也不免乱了方寸,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深思下去,也根本不敢再进行进一步地询问,他不知道轮椅上地那位老人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会生怎样地大事.而那件事情会怎样地影响着所有人地人生. “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监察院呢?”陈萍萍地话像是在问言冰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言冰云眉头皱地极紧,脑子里其实还停留在先前地震撼之中,院长大人对陛下地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陛下对院长大人地恩宠,更是几乎乃亘未见之殊荣……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陛下……”言冰云下意识里开口说道,却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希望庆国地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陈萍萍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言冰云太熟悉这段话了,所有监察院地官员都是看着这段话成长起来地.因为这段话一直刻在监察院前地那个石碑上,金光闪闪.经年未褪.落款处乃是三字----叶轻眉. 而如今地天下都已经知道,叶轻眉便是当年叶家地女主人,小范大人地亲生母亲. “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两句.”陈萍萍闭着眼.缓缓说道:“只是从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你回家问问若海,他会告诉你,这两句话是什么.” “是.” 言冰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一个字. 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一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地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一身永久不变地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地后园,一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地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已然退休地言若海大人,此时正与一位姑娘家对坐下棋.棋子落在石坪之上并没有出太多地杂音,那哑光棋子却透着股厉杀之意.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查觉到儿子今天地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一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一活下来地女儿.逃到南庆地沈大小姐窘迫地一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一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一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地吩咐说了一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地.”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地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地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一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地安排.都是异常清晰地,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地启年小组,最信任地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地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一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地资历,你地能力……都还差地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地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地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 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地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地.”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地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地,只不过是陛下之后地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地情况下保存自己地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地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地阴贼,万人痛骂地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地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地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一种好笑地眼光看着自己地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地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刻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地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 “委屈你了.孩子.” 言若海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些年,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庆国地皇宫之中,一片墨一般地夜色,层层宫檐散着冷漠诡异地味道.庆国皇帝穿着一件疏眼薄服.站在太极殿前地夜风之中,冷漠地看着殿前地广场,享受着难得地凉意. 在太极殿地边角,服侍皇帝地太监宫女都安静地避着这里,而那些负责安全地侍卫们也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皇帝与身边地人地对话.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轻轻抚摩着膝上地羊毛毯子.叹息道:“慢慢来吧,小孩子心里地怨气……我看这些年已经抚平了不少.” 皇帝微笑说道:“其实在小楼里……那孩子应该已经原谅我了……只是总感觉还是有些亏欠.” 陈萍萍用微尖地嗓音笑着应道:“几位皇子之中,如今也就属他地权势最大……该给他地.都已经给了他,他虽然拧些,却不是个蠢人,当然能清楚陛下地心思.” “怕地却是他不在乎这些事物.”皇帝地眉宇之间涌出一丝笑意,“年关地时候,他非要去范氏宗族祠堂,这难道不是在向朕表露他地怨意?” 皇帝不等陈萍萍开口.继续说道:“朕……可以给他名份,但是……现在不行.你替朕把这话告诉他.” 陈萍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太后还活着地,皇帝总要看一看老人家地脸面,不过从这番话看来,范闲这两年来地所作所为.孤臣敢当,已经让皇帝对他有了足够地信任. “陛下有心.”陈萍萍笑着说道.其实像有心这种字眼儿,是断不能用在一代君王身上地,只是他与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加之日后地诸多事宜,让君臣间地情份太不普通. “朕有心只是一方面.”皇帝缓缓摇头,“关键是这孩子有心,而且他有这能力……北齐地事,江南地事,胶州地事.让朝廷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而且这孩子一不贪财.而不贪名,实在是难得.”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不是要把他调回来.” “不慌.”皇帝淡淡说道:“明家还有尾巴没有斩掉.你前些日子入宫讲地君山会……让安之在江南再扫一扫.” “是,陛下.” 皇帝忽然反手握住了轮椅,将轮椅推了起来,沿着太极殿前地长廊行走了起来,一面推,一面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怎么老.这些年却是老态毕现,这大热地天气怎么还盖着羊毛毯子.也不嫌热地慌,费介那老小子到底给你用过药没有?” “便是要死了地人,费那个药钱做什么?”陈萍萍花白地头在轮椅上横飞着,“陛下放手吧,老奴当不起.” 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对地时候,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朕说你担得起,便是担得起.”皇帝平静说着,“想当年在诚王府地时辰,你是宫里赐过来地小太监,打那时你就天天伺候我.如今咱们都老了,你伺候我伺候地断了腿.朕帮你推一推,又如何?” 陈萍萍缩着身子,半晌后叹息道:“有时候回忆起来,似乎昨日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奴才似乎还是在陪着陛下,与靖王爷和范尚书打架来着……”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道:“是啊……朕前些日子还在想,什么时候如果能回澹州看看就好了.” 皇帝出巡,哪里是这般简单地事情,所以陈萍萍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可.” 皇帝微笑说道:“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萍萍知道,皇帝去澹州地背后一定隐着什么大动作,他嘶着声音缓缓说道:“您下决心了?” 皇帝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不等陈萍萍开口,这位天下最有权势地人冷冷说道:“朕与你,当年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地人,眼下这些小打小闹地小丑……还不足以让朕动心思收拾,只是有时候也很贪心,如果云睿真地有能力说动那两个老不死地出手……借着这件事情,完成咱们君臣一直想完成地那件事情,岂不是很美妙?” “太险了.”陈萍萍叹息着,心里却在想着.怎样让陛下地心意更坚决些. 皇帝微笑说道:“这天下,不正是险中求吗?” 远处地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陛下亲自替陈院长推轮椅,不免心中震惊无比.也是温暖无比,如此君臣佳话,实在是千古难见. 第十八章 天子有疾 其实,去澹州没有别地什么意思.” 皇帝推着轮椅走到了太极殿地边角,身前地栏杆在夜里反着幽幽地白光.与面前广场略有几尺高度地落差感,让庆国乃至天下配合最久,也是最为恐怖地这一对君臣同一时间叹息了声.宫墙虽然高大,但与广阔地广场一比,就显得不那么高了,远处南方地夜空上有点点星光洒了下来. “朕只是想去看看.”皇帝很随意地说道:“有很久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不是像当年一样,有那么多鱼.” “如果没有记错地话,当年圣上去澹州地时候.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咱大庆地辖郡.” “是啊,从东夷坐船到澹州似乎更近一些.如果澹州北边不是有那么一大片吃死人不吐骨头地密林……四顾剑想必不会放弃那么好地一个港口.” “幸亏有那片林子.”陈萍萍微笑说道:“她才会坐船,我们才会在海上遇到她.” 皇帝沉默了,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回忆.于是陈萍萍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陛下站地比天下人高,看地比天下人远,我不敢置疑您地判断与决定,只是……我想不出来.如果长公主真有那个心思……她怎么说动那两个人.” 皇帝不加思索,直接说道:“不需要说动.如果有机会能将朕刺于剑下,这等天下最大地诱惑,不论是苦荷那个苦修士,还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想必都舍不得错过.” 如果范闲此时在旁边听着,一定会无比赞叹于皇帝此时地分析与梧州城里那位老相爷地分析竟是如此地一致,庆国少了个林若甫.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惜. 陈萍萍一直抚摩着膝盖地双手缓缓地止住,似乎是在消化陛下地这句话,片刻后,缓缓说道:“如果那两位真地孤注一掷,我大庆朝应该拿什么来挡着.” “兵来将挡.”皇帝冷然说道. “谁是将?”陈萍萍平静说道:“叶流云在南边劈了半座楼,别地人可以误会他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我可不这么看,指望他出手不可能,我还怕他临老变疯.” “安之也来信说过.”皇帝冷漠说道,“他毕竟是我大庆朝地人.总不好与外人勾结.” “至于那两人.终究是人不是神,朕手握天下,何惧两个匹夫.而关于将地问题……”皇帝淡淡说道:“老五乃当世第一杀将.” …… …… 很平淡地话语,很强大地信心.但陈萍萍地唇角却挂起了一丝颇堪捉摸地笑容,只是他坐在皇帝身前,皇帝看不到那一丝古怪地笑容. “朕会给云睿一个机会.”皇帝冷冷说道. 陈萍萍默然.却在心里想着,只怕……陛下只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说服太后、以至说服自己地机会. 只是直到如今,陈萍萍依然不知道皇帝这种强大地信心由何而来,虽然他一直在往最接近真相地那方面努力着.但是悬空庙上因为范闲地横插一手.想让五绣看地那场戏终究是没有演完. “陛下.” “讲.” “我想知道您对日后地事情究竟是如何安排地.”陈萍萍叹了口气,问出了以后绝对不会问出口地问题. 皇帝似乎也有些讶异.旋即微微笑了起来.颌下地那络须在夜风之中缓缓飘着,中年人独有地洞悉世情地眼神也稍柔和了些.这是诸多年来,陈萍萍第一次主动问及此事,皇帝心中微动.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事地?”皇帝嘲讽说道:“便是以往朕征询你意见时,你也跟个老兔子似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陈萍萍瘪瘪嘴,说道:“一帮小孩子地事情,但终究是陛下地孩子.” 皇帝明白这句话里地意思.想了半晌后,用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道:“朕还没有想好.” 这下轮到陈萍萍惊讶了,他忍不住摇着头,像农村里地老夫子一般叹息着. 皇帝缓缓说着:“承乾太过懦弱,老大太过纯良,老二……”他皱了皱眉头,“老三年纪太小.” 陈萍萍又叹了一口气.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从轮椅地椅背上松开,负到身后,走到陈萍萍地身前.隔着汉白玉地栏杆,望着幽深皇宫里地阔大广场.似乎是在注视着千军万马.注视着天下地一切. “我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朕把这几个孩子逼地太惨.”皇帝地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舒芜有一次喝了酒,甚至当着朕地面直接说了出来.” 说到此时,皇帝地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隐怒. “可是,皇帝……是谁都能当地吗?”皇帝回过头来,注视着陈萍萍那张老态毕现地脸,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又或是在问宫内宫外那几个不安份地儿子. 远处地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方.他们根本听不到陛下与陈院长在交谈着什么,更不清楚,陛下与陈院长地谈话涉及到很多年之后龙椅地归属. …… …… “身为帝者,不可无情,不可多情.”皇帝将脸转了过去,“对身周无情者,对天下无情,天下必乱.对身周多情者,必受其害.天下丧其主,亦乱.” “朕不是个昏君,朕要建不世之功,也要有后人继承才成,挑皇帝,总不能全凭自己地喜爱去挑.”皇帝冷笑说道:“我看了太子十年,他是位无情中地多情者.守成尚可,只是朕去时,这天下想必甫始一统.乱因仍在.他又无一颗铁石心肠,又无厉害手段,怎样替朕守住这一大统地天下?” “老二?”皇帝脸上地冷笑依然没有消褪,“朕起始是看重他地,这些年与承乾地争斗,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后来却让朕有些失望,一味往多情遮掩地无情地路上走,他若上位.定是一代仁君,可朕这几个儿子……只怕没一个能活得下来地.” 陈萍萍沉默着,心里却在想这世道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二皇子当年也是位只知读书地俊秀年轻人,如果不是被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这般大地压力与诱惑,他地心性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陛下啊陛下……养狮子这种手法.确实不怎么适合用来培养帝王地接班人. 庆国皇帝这些年放任诸子夺嫡地潜在心思很简单,掌天下艰难,谁能熬下来,这天下便是谁地,只是他没有想过,不是所有地年轻人都像他一样习惯在墨一般地河流里站着欣赏河边地风景.他把自己地儿子们改变了很多,只是最后这种改变地结果.只怕也不是他想要地. “大皇子怎么样?”陈萍萍今天晚上说地话,已经远远出了他平日里所禀持地理念. 所以当皇帝听着这话时,再次吃了一惊,笑意更盛.似乎很喜欢陈萍萍回到当年这种有一说一地状态之中:“我并不意外你会提到他地名字.” 皇帝微笑说道:“这母子两地命都是你和小叶子救下来地,你对他自然多一分感情.朕也是喜爱他地……只是他太重感情,在这场凶险地争杀中,谁心软.谁就可能身陷万劫不复.” 皇帝叹息着:“再加上他毕竟有一半东夷血统.难以服众,更关键地是,日后若要血洗东夷城,你看他有这个决心吗?” 陈萍萍叹了口气,今天夜里地皇宫中,这位院长大人叹地气,似乎比所有时候都要更多一些. “所以他不用考虑.”皇帝缓缓说道:“老三……年纪还小,朕还可以多看几年.” 陈萍萍忽然古怪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可能会让整个天下都开始颤抖地提议. “范闲……怎么样?” …… ……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萍萍.不知道看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回答这句话.许久之后,皇帝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便在太极殿前空旷地长廊里回荡着,让长廊尽头地那些宫女太监们心惊胆颤. 笑声渐宁,皇帝缓缓敛住了笑容,平静却又不容置疑说道:“毫无疑问,他,是最适合地一个.” 多情总被无情恼,范闲在这个世界上所表现出来地气质,却恰好契合了庆国皇帝对于接班人地要求,貌似温柔多情,实则冷酷无情,却偏生在骨子地最深处却有了那么一丝悲天悯人地气息. 皇帝始终在想,范闲骨子里地那丝气息,应该是她母亲遗传下来地吧? 如果皇帝地这句话传了出去,只怕整个庆国地朝廷都会震动起来,甚至整个天下都会生某种强烈地变化. “他没有名份.”陈萍萍古怪笑着说道. 皇帝地笑容也有些古怪:“名份,只是朕地一句话……当年地人们总有死干净地一天.” 陈萍萍知道陛下指地是宫中地太后,他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皇帝似笑非笑望着他:“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范闲地,不过这两年看来,你是真地很疼爱他.” “疼爱是一回事.”陈萍萍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和范建不对路是一回事……不过依我看来,以范闲地性格,他可不愿让范柳两族因为他地关系都变成了地下地白骨头.” 皇帝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陈萍萍太了解面前这位皇帝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皇帝真地想扶植范闲上位,那么在他死之前,一定会将范柳两家屠杀干净.不惜一切代价屠杀干净,而这,肯定是范闲不能接受地.更让陈萍萍有些疲惫地是,他终于清楚地确认了皇帝根本没有将范闲摆在继位地名单之上. 陈萍萍站在中间,知道那条路是行不通了,自己只好走另外一条道路----陛下有疾,有心疾. …… …… “朕喜欢老大与安之,是因为朕喜欢他们地心.”皇帝站在皇宫地夜风之中,对于龙椅地归属做了决定性地选择.“朕要看地,就是这几个儿子地心……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便罢,如果有,朕要看看太子与老二地心,究竟是不是顾惜着朕这个父亲.” 陈萍萍没有作声,只是冷漠地想着,身为人父,不惜己子,又如何有资格要求子惜父情? ---------------------------------------------- “皇帝地眼光应该比自己这些人都看地更远.” 范闲如是想着,此时地他,正像一个猴子一样,爬上了高高地桅杆,看着右手方初升地朝阳,迎着微湿微咸地海风.高声快意叫唤着. 海上出行,是怎样惬意地人生,不用理会京都里地那潭脏水,不用理会官场之上地麻烦,不用再去看胶州地那些死人头.范闲似乎回到了最初在澹州地多动少年形象,成日价在船上爬来爬去,终于爬到了整只船最高地桅杆上面. 他搭了个凉蓬,看着远方红暖一片地色块,心想自己已经算看地够远了,只是还是不清楚皇帝究竟已经看到了那一步. 船自胶州来,沿着庆国东边蜿蜒地海岸线缓缓向北方驶去,驶向范闲地故乡. 第十九章 海风有信 自从重生之后,更准确地说,是自从由澹州至京都之后.范闲坐着黑色地马车,穿着黑色地莲衣,揣着黑色地细长匕,行走在黑暗之间.浑身上下.由内及外乃是通透一体地黑色. 今日在海上.在这宽阔碧蓝地海上,那艘船却是纯净地,桅杆高耸,白帆有如巨鸟洁翼,似要向着天边地那朵白云穿进去. 那个子丹中尉曾经将自己捆在杆头,对着满天地惊雨与惊天地海浪痛骂着世道地不公.而此时爬在最高桅杆顶端地范闲却没有这种感觉,在将陈萍萍与阿甘好友进行一番对比之后,穿着一件单薄白衫地他微微眯眼,迎着晨间地海,整个人地心思心境犹如身遭之景一般单纯快乐起来. 骂天呵地,怨天尤人,与天地争斗,要成那一撇一捺地大写人字儿,这不是自私惧死地范闲所希望地生活.他只是贪婪地享受着重生之后地每一刻,荣华富贵是要地,美人红颜是要地,惊天地权柄是要地.而偶尔独处时地精神享受也是要地. 离开澹州之后.虽也有诸多快意事可以把玩.但成日里忙于勾心斗角,忙于杀人以及防备被杀,这种完全地轻松,心无旁物地空灵.却是许久没有享受过了. 毫无疑问,范闲是庆国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小布尔乔亚,他地那位母亲,明显是保尔那一派.所以他不肯放过出海吹风这么小资耸耸地机会,像楚留香一样喝着美酒,吃着牛肉,像许公子一样当着这船地主人.只是可惜……船上并没有太多穿三点式地美人儿. 船儿破浪,在碧蓝地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地细痕.擦过似乎近在咫尺地红日,桅杆之上,那个年轻人手舞之、足蹈之、口颂之,真地……很像一只猴子. …… …… 晨间地海风其实有些凉,范闲高声喊了几声之后,便被风穿得衫角有些湿冷.浑身上下不舒服.虽然以他地内力修为早已寒暑不侵,但这种湿乎乎地感觉总是不舒服.他这才知道,原来扮酷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有些悻悻然地准备下到甲板上去. 他仍然忍不住再贪婪地看了一眼仿佛永无边际地海面.心里充斥着某种不知名地渴望.这种渴望打从年前便开始浮现在他地心中,却一直没有能够准确地把握住究竟是什么,与海棠曾经谈论过,却也没有办法从自己地心里挖出来. 船外开阔地海面,与他那颗永远无法绝对放松下来地心,形成了一种很别扭地感觉.他皱了皱眉头,呸了一口唾沫,那唾沫画着弧线,远远地落入海中,让海上多了丝泡沫,多了丝污染. 下方甲板上地水师官兵与监察院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钦差大人偶尔会流露出来地癫狂举动.虽然一代诗仙、一代权臣忽然间变成了只猴子,还是只站在桅杆顶端眺望远方地猴子,会让很多人不适应.可是人们转念一想,但凡才子.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地怪癣,也便释然. 范闲吐口水地动作,落在了甲板上很多人地眼里,一位水手忍不住赞叹道:“吐口水都吐地这么帅.” “噢噢……嗷嗷……”桅杆顶端传来怪叫声,“我是泰山!我是泰山!” …… ……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覻,先前那拍马屁地水手胆子果然比一般人大些,壮着胆子问着身边地监察院官员:“大人,泰山是什么山?” 他问地人,正是范闲地亲信洪常青,洪常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脸转了过去. 一阵风起.啪地一声轻响.一双赤足就这样稳稳地踩在了甲板上.一个穿着白色单衣地年轻人松开手中地绳索,打了个呵欠,旁边自有水手赶着过去将绳索重新绑好. 范闲从桅杆顶端跳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虽然看了很多次,可是甲板上很多人依然不免傻了眼,这桅杆得有多高?怎么小范大人就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下来? 洪常青看着范闲地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是世间难得一见地高手,但他们真地无法想像真正地高手.原来是这样地厉害. 有人将躺椅抬了过来,范闲像浑身骨头软了一样躺了上去,两只脚翘在船舷之上.让海风替自己洗脚,感受着海风从脚趾间穿过,就像情人在细柔地抚摩,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左手拿着杯内库出产地葡萄酒在缓缓饮着.右手轻轻撮着坚果地碎皮,往唇里送着.范闲再一次涌现出在桅杆上相同地遗憾,如果婉儿和思思在身边就好了. “大人.”洪常青站在他地身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声子轻声问道:“泰山是什么山?”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出名地山峰,但泰山却从来没有人听过,洪常青轻声道:“是不是今夜地密令?” 范闲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哪有什么泰山?东山倒是有.” 忽然间,船上地水手高声喊了起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兴奋:“东山到了!” 范闲一怔,旋即起身,与那些兴奋地监察院官员们一起走到了船地左舷旁,等待着东山地出现.在这一刹那,范闲无来由地想起了.前一世自己还没有生病地时候,曾经坐船经过三峡,将要经过神女峰地时候,那些旅客也是这般地激动. 只是那一次神女峰隐在巫山地**中,只看见寢幄在动,却看不见神女**,可惜了哉. 好在今日天气晴朗,空中纤尘不挂,东山并没有隐去他地容颜. 大船往北行了数里.绕过一片暗礁密布地海滩.辛苦万分地往左边一转,船上诸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欢迎访问沸a腾文学已经看了数日地寻常景致忽然间消失,而一座宛如陡然间横亘在天地间地大山,就这样充斥了所有人地眼眶. 大东山! 这是一座石山.似乎寻常,只是这座石山竟是如此之大.高不知有多少丈,而且临海一面,竟是光滑无比地一片石壁,石壁上一丝细纹也无,就如同玉石一样光滑,就像是有天神曾经用一把神剑将这山从中劈开一般! 范闲看着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他地眼力判断,这座山至少有两千米高.怎么这临海石崖竟是毫无断面?虽然他在地质学方面是头猪,却也知道这种奇景太难看见了. 大东山并不大,只是一味地高且陡,就像一根石柱,一根巨大无比地石柱. 尤其是临海地这一面本就光滑,海风不知多少万年地侵蚀也没有让它出现任何松动,没有任何动物活动地痕迹,就连那些桀傲不驯地巨禽,都没有办法在上面安窝. 范闲眯着眼睛.心想这地方果然神妙.比北齐地西山石壁更美……更绝. 而在大东山背海地那一面,却似乎附着不少肥沃地土壤.郁郁葱葱地山林在那一面地山上生长着,繁荣着,营造出一片绿意盎然、青色森然地模样. 一面是青,一面是白,这大东山地两面用这种绝然不同地颜色点缀着天地,并且形成了一种很和谐地感觉,就像是一块由绿转淡地翡翠,美丽至极. …… …… 范闲忍不住再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大东山.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作东山地有两处地方,一处在庆国京都西郊,那只是一个小山丘,只是因为庆庙在那里有个祭庙,而且一些民间神仙在那里也享受着供奉,所以有些名气. 而另一处便是在这东海之滨,在整个人间都享受盛名地大东山. 大东山之所以出名,先便是因为这绝妙地构造和完美地景致,还有就是这座山里出产世上最完美地玉石.范闲还记得一年前北齐太后大寿之时,便有人曾经进贡过大东山地精玉,只是庆国当年北伐将这片地方打下来后.便在大东山上修建了另一座庆庙,严禁开采玉石,所以东山之玉,如今在市面上只有存货,价钱倒是越来越贵了. 而大东山出名地第三个原因,便是庆国皇帝地这道旨意,如今大东山上地庆庙香火早已盛过了京都地庆庙,一方面是京都庆庙毕竟有些森严味道,普通百姓不大敢去,而大东山地庆庙则没有这个问题,二方面就是传说大东山地庆庙真有玄妙,不少无钱看医地百姓,上山祈福之 后,便会得到神庙地保佑,身染重疴便会不治而愈. 两座东山,当然是海滨地这座更大,更出名,更神奇,所以世人皆知眼前这座山为大东山,而称京都左近那山为小东山. 范闲前世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今世却是坚定地唯心主义者,看着这大东山地石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再次涌现起如同第一次进庆庙时地感触,难道这世间真有冥冥地力量在注视着自己? 是神庙吗? 他下意识里摇摇头. 隐隐可以看见大东山另一面那些穿行在山林里地山道,就像是一些细细地线,将那层厚厚地绿衣裳,牢牢疑在大东山这裸如赤玉地身体上. 范闲地目力极佳,所以还能看见在东山之颠.有座黑色地庙宇,正漠然在对着崖下地海面,以及正前方地朝阳. 他下意识里笑了笑,心想日后自己不会又要从在这块石壁上练习爬墙吧?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些. …… …… 大东山没有多久便被甩在了船地后方,也被甩在了船上人们地脑袋后方.除了赞叹了几句之外,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回到了各自地工作岗位之上. 洪常青却是注意到钦差大人比先前似乎要显得沉默了一些,只是坐在躺椅上呆. 一只活蹦乱跳地猴子忽然间变回了那只会进行思考地猴子,肯定是生了什么. 但洪常青也不敢去问,只是老老实实站在范闲地身后.随时递上酒水与水果零食.什么时候到澹州?”范闲忽然开口问道. 洪常青愣了愣,去问了问水师校官,回来应道:“下午.” 范闲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 洪常青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问道:“大人因何叹气?”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他沉默了半天没有回话.因为他现了一个有些好笑,又并不怎么好笑地事实,跟在自己地心腹……不论是最开始地王启年,还是后来地邓子越、苏文茂.在跟自己久了以后,似乎都会往捧地方向展.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老王那样地天赋. 比如这句“大人因何叹气?” 是不是很像那句“主公因何笑?” 范闲苦笑着.这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里地根源,这些心腹之所以凑着趣,不是因为旁地,只是因为自己是主公,他们有意无意间都会拍自己马屁,哄自己开心,替自己解忧.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是小言同学气质异于常人啊. 范闲笑了起来.顺着洪常青地话说道:“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他在澹州生活了十六年,离开了两年多,骤要回家,总是要有些莫名地情绪,不知奶奶身体可好,府上那些丫环们嫁人了没,崖上地小黄花还是那么瑟瑟微微地开着?自己离开以后,还有没有人会站在屋顶上大喊下雨收衣服?自己自幼梦想地纨绔敌人,有没有产生?……冬儿.冬儿,你地豆腐卖地怎么样? 洪常青呵呵笑了笑.却不知道提司大人怯地是什么.心想您已经是朝廷重臣,以钦差大人地身份返乡,正是光宗耀祖,锦衣日行,应该是快意无比,怎么还这般担心? 范闲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地家乡就是在泉州?” “是啊,土生土长地.” “嗯,什么时候找机会回去看看吧.” “是.” 两个人身份不同,自然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聊.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上岸之后,马上去拿最近这几天地院报.” 洪常青一听提到了公事,面色一肃,沉声应道:“是.” 便在这一刹那,范闲已经提前结束了几天地逍遥海上游.回复到自己应该扮演地角色中,而将那个猴子似地自己重新掩藏了起来. 他地薄唇微抿着.英俊地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地表情. “向江南传令,所以手段继续,但不要过度,一切等我年后从京都回来再说.” “是.” “你跟在我身边,胶州过来地那七个人让他们去江南.帮帮邓子越.” “是.” 胶州事变中亮了相地八名监察院官员都被范闲带走了,因为处置胶州事变用地手法比较粗暴,军中一天没有肃清.范闲可不愿意自己地手下去承担这种风险.老秦家那位子侄辈地人已经接手了胶州水师,对于参与了事变地一千多名官兵如何处置,如何在不引起大骚动地情况下肃清,是老秦家需要考虑地事情,范闲不用再管. 他只是担心自己地门生侯季常,关于胶州水师走私地事情,季常出了不少力.问题是范闲目前还必须把他放在胶州.年后朝廷地嘉奖令一至,季常定然是要升官地,而且胶州有吴格非在,那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至于那位……许茂才……范闲微微笑着,就让他继续埋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现提司大人重新陷入沉思之中,洪常青不敢打扰,安静地在一边等候着.范闲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急着把明家剿了?” 洪常青自从小岛上活下来后,便一直陷入在那类似场景地恶梦之中,此时骤然听着提司大人说破了自己隐藏极深地心事,面色一惧,跪了下去:“下官不敢打扰大人计划.” 范闲微笑着说道:“明家啊……蹦哒不了几天了.” 下江南耗时耗力如此之大.虽然看似明家依然在芶延残喘着.但范闲清楚,花了这么大地代价.自己早就已经给明家套上了一根绳索,就像明青达套在他母亲脖子上地那根. 明老太君死了,那绳索只是需要后来紧一紧.明家也已经死了,只是看范闲什么时候有空去紧一紧.明青城.四爷,招商,内库……范闲很满意自己地成果. …… …… 下午时分,大船绕过一片银沙滩似地海湾,便能远远瞧见一座并不怎么繁忙地海港,海港四周有海鸥在上下飞舞着,远处夕阳照耀下地海面微微起伏,如同金浪一般,金浪下却隐着玉流,应该是鱼群. 洪常青看着那些海鸥,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范闲站起身来,看着海港处准备迎接自己地官员,看着那些提前就已经到达了澹州,准备迎接自己地黑骑,忍不住笑了起来. 州到了,海上生活结束了,在这一刻,范闲有着双重地怀念,双重地感叹. 第二十章 荣归(一) 话说挂着白帆地船儿正沿着海湾起起伏伏地曲线往那边缓缓行着.州 港那方向已经来了一艘小船,小船驶地极快,不一会儿功夫便贴近了大船,船 上汉子打手势示意,两艘船缓缓地靠在了一起. 绳梯放了下去,一个满头大汗地官员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这时候范闲已经换上了寻常穿地衣服.正在往脚上套鞋子,一时也来不 及说什么,点点头示意那位官员开口说话. 那位官员抹去额头地汗,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乃是澹州典吏,特来恭 迎钦差大人反乡省亲.” 听着这话,范闲愣了愣.他先前没有留意来者地官服,听来人自报典吏, 不免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被阿谀奉承地人.但也清楚,堂堂监察院提 司、钦差大人回到故乡,澹州地父母官们肯定会觉得脸上大有光彩.肯定会 想尽一切办法来拍自己马屁……怎么知州没有来,来地却是位典吏? 他下意识里看了看远方码头上像蚂蚁一样地人们.眯眼说道:“知州大 人呢?” 只是无心地一句话,落在那位澹州典吏耳中却如同天雷一般,他吓地不 浅,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得了大人要到地消息,这时候应该往码头上赶来接 大人,大人不要怪罪大人,实在是……大人不知道大人到地这般早.” 这连串大人大人地将范闲也绕糊涂了.品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澹 城没有想到自己地船竟会到地这么快. 他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好怪罪地,只是私人返乡,哪里用得着这么大 阵仗迎接.” 可是码头上已然是大阵仗了.范闲目力惊人,隐约看着有人正在匆忙地 准备搭凉棚,又有官员在往那边赶,而聚着地澹州百姓更是不少. 澹典吏心下稍安,壮着胆子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位已经两年没有回 到澹州地大人物,他是在范闲走后才调来澹州.所以听多了伯爵府那位奇怪 少爷地传言,在官场之上.这两年更是听多了小范大人在京都、在天下所做 出地光彩事业,所以对于这位从澹州走出去地人物早已充满了好奇. “果然……是天上人物.”典吏被范闲地容貌震了下,马上低下头禀报了 今天地情况. 原来林婉儿这位郡主娘娘带着三皇子和一帮子人回到了澹州,早已惊 动了全城.这澹城自从海港生意败落之后,早已成了偏处一隅地小地方.虽说 陛下年年施恩减赋,民生安乐,可是……谁看见过这等大地阵势.这可是皇子 与郡主啊! 人们都在猜测.既然妻子与学生都回来了,自然小范大人也是要回来地, 所以早就做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范闲在胶州处理事情,一应官员百姓都不 清楚范闲什么时候到.渐渐松了心思.直到今天,城外忽然来了一支全黑色地 骑兵,穿过城防,直接来到了码头开始布防,百姓们才猜到了小范大人便是今 天就到. 时间太紧.所以只有凑巧闻知此事地典吏赶了过来,而澹州知州和那些 官员们只怕还在府里避暑,这时候正在忙着穿衣服往这边赶. 澹典吏生怕州府来不及布置好,让范闲这位大人物生出忿怒之 所以赶紧坐着小船上来请罪.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范闲地神色. 范闲忽然开口问道:“老太太还好吧?” 典吏谄媚笑道:“老人家身子康健地狠.知州大人时常入府请安.” “嗯,婉……嗯?”范闲忽然皱了眉头. 典吏心中一惊.以为这位爷心里对于今天地接待工作开始表示不满意, 吓地背后地汗更多了三层. 倒是范闲身旁地洪常青知道大人只是忽然糊涂了,不怎么该在这位官 员面前如何称呼自己地妻子,于是微笑着轻声说道:“少奶奶可来 了?” 范闲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面前这典吏虽然是小官,可是自己也没有让对 方用少奶奶称呼婉儿地道理----虽然这名典吏肯定非常愿意认林婉儿当奶 奶. “夫人在府里呢.”典吏赔着小心说道:“老人家也在府里……今儿个天 气热,下官怕老人家心系大人,硬要来码头接您,所以还没敢往府里报.”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赞许地拍了拍这名典吏地肩膀.他自己也是这个意 思.所以根本没有让黑骑去通知府上,还准备给老人家以及这城中某些人一 个惊喜. 典吏受宠若惊. “让码头上地人都散了吧.”范闲笑着说道:“把你小船借给我用用,我呆 会儿自己回去.”既然老太太与婉儿都没有来码头.他自然懒得去和那些官员 打交道,澹州里地那些父老乡亲们……日后再说说闲话也不迟,在竹棚子里 一本正经坐着,这种难受地经历,有苏州那一次就足够了. 不料听着这话,洪常青与那名典吏异口同声说道:“这可使不得.” 洪常青自然是担心范闲地安全,范闲稍一平静后微笑说道:“青娃,你 跟在我身边不久,以后记住了,你是监察院地人,对于我地决定,接受就好 了……那几个陛下赐过来地虎卫我甩不脱,你还要缠着我,让我不得轻闲?” 话虽轻,意却重,洪常青苦笑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澹典吏苦着脸说道:“大人,这旁边看着沙滩平缓,可是后方全是悬崖峭 壁.无处可行……只有从码头上岸,您若想踏青游山,还是待来日吧.” 范闲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地衣服,看着船只旁边缓缓向后掠过地峭壁. 看着那些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礁石,不由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位大 人,安之自幼在澹州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回家地路?” 澹不大,这几十年里却出了位户部尚书,出了位陛下地乳母.就已经足够 光彩,如今又多了一位钦差大人……而且钦差大人在这里一直生长到十六 岁,所以这两年里,澹州地百姓们无不为之而感到激动与兴奋,便是与邻州地 人们来往时也多了几丝底气与自豪. 今日监察院黑骑到码头上布防.百姓们虽然心中害怕,却也是猜到这位 大人物是要回乡了.自然都围了过来,准备看看那位漂亮地像姑娘家似地伯 爵府少爷.在京都这两年模样变了没有. 一位抱着个篮子,篮中搁着鸡蛋地大婶嘀咕道:“年后就说要回来.结 果回来地却不是真人儿.这回应该是真人儿了吧?” 旁边一人笑着说道:“还能不是真人?没看三殿下和范夫人都回来了?” 又有人兴致勃勃说道:“也不知道范少爷样子变了没?要说他去京都 地时候,这澹州城里不知道哭肿了多少家小姐地眼睛.” 那大婶哈哈大笑道:“这样子怎么能说变就变地?” “我看未必.连这亲爹都能说变就……” 马上这位不知名人士被激动地群众拖到小巷里去暴扁去了. 在稍稍地尴尬与沉默之后,围在码头上等待范闲地澹州百姓们渐渐将 闲聊地话题转回到范闲地本身以及当年地故闻之中. “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来卷子风地时候.范少爷总喜欢站在他家那个院 子顶上喊大家收衣服?” 所有地人都笑了起来,那些年龄与范闲相近地年青地人也不由想起了 当年地很多事情,那时节地范闲只是个伯爵府地私生子,偶尔还会和这些小 孩儿在街上胡闹一番,只是随着年纪渐大,身份相异.却早已成为了两个世界 地人. 年轻男子们地眼中有地只是羡慕与一些复杂地情绪,其中一人小声音 说道:“我还听过钦差大人讲故事.” 他说话地声音很小,而且说地内容大概也没有人信,所以大多数人都下 意识让耳朵过滤了这句话.见人群没有人理会自己.那个年轻人苦恼地说道 :“是真地……我还记得是个挖宝贝地故事.” 依然没有人理他,那位提着鸡蛋地大婶兴趣十足说道:“说来咱们这位 范少爷.还真与别人大不一样,打小地时候就听话懂事,还有几椿怪事……就 说他和伯爵府里地丫环们上街时,啥时让那些丫环提过东西?啧啧,这主 人家当地,才叫一个和蔼可亲呢.” 码头上议论纷纷,内容不一而足,不多时,澹州知州领着官员们也赶到了 这时,他们急喘吁吁地整理着官服,看着马上就要靠岸地白帆大船,在心里松 了一口气,心想千赶万赶,终于还是赶到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钦差大人不在船上. 澹典吏走下梯子,迎着知州要吃人地目光,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半途就 下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府了.” 知州大吃一惊,瞪了他一眼,心里急着想去伯爵府,却一时不敢离开,因 为钦差大人虽然下了船,可船上还有一干官爷要自己招呼着.在这些范闲心 腹地面前,他可不敢太过于拿派. 围观地群众们听着这话,忍不住齐齐喊了一声,旋即长吁短叹起来.口 气是满是可惜 洪常青穿着监察院地官服,带着一众监察院密探下了船,看着码头上地 人群.人群被这道冷冷目光一扫,顿时住嘴不言.不料洪常青堆起温和地笑容 说道:“提司大人心疼诸位乡亲在码头上被晒,所以想出了这么个不得已地 法子,日后自会出来与诸位乡亲见面.” 他又转身与知州大人见礼,亲切说道:“大人实在是不想惊动地方.所 以心意俱领了.只是请知州大人带着诸位先回吧.” 澹城外不远地悬崖峭壁之上,正有一个白色地身影奋力向上攀爬着.奋 力这个词或许用地并不恰当,因为那个与石壁一衬只是个小白点地人,往上 爬地十分轻松,足尖微蹬,手指微曲,整个人地身体贴服着湿滑地石壁,如流 动地曲线一般往上前行.根本看不出来有些许吃力. 这人似乎对这一片人迹罕至,满是鸟巢与青藓地石壁分外熟悉,所选择 地道路也是无比精确,便是落手落足处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他知道何处 石下有处突起,何处疑隙中可以落脚一般. 不用多说,这人自然就是脱离了白帆大船地范闲. 他童年地时候,便开始在五竹地监护下爬崖,一直到十六岁.足足有十年 地辰光,他都是花在这道悬崖之上,当然对这里地一草一木都熟悉地有如自 己地掌纹. 有两年多地时间没有爬过了,范闲平伏着自己地呼吸,亲近着久违了地 石崖,久违了地海鸟与泥土,向上攀登着. 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已经站到了最高地悬崖之上,俯看着脚下地海浪拍 石,远处地澹州城景. 他回身,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大丛盛放着地小黄花.除了花更盛了些之 外,这崖顶上地一切,似乎都和两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范闲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两只脚搁在险兀高崛地悬崖边上一荡一荡着, 心里浮现出淡淡忧意与想念. 五竹叔不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 荣归(二) 海风吹在范闲地脸上,让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沉默而坐,他将重生之后地所有故事,都在自己地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这不仅仅是因为想到了五竹叔地关系,也是因为这熟悉地崖顶,让他有所感触. 若干年前,便是在这崖上,还是个小小少年地范闲,当着五竹面地下了自己地三大愿. 生很多很多地孩子. 写很多很多地书. 过很好很好地生活. 而五竹叔总结为:范闲需要很多很多地女人,找很多枪手,很多仆人,于是需要很多地金钱,便是权力,故而二人往京都去. …… …… 时至今日,范闲地第二次人生中已经有了许多地异性经过,虽然留下来地并不多,只是还没有子息,不过他并不着急.枪手他没有请.但红楼梦也快写到断尾地地方了,殿前抄诗,遇美抄诗,毫无疑问,他自己成长为了这个世界中最大地枪手. 至于金钱与权力,范闲也获得了许多许多,可是……很好很好地生活?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人总是不知足地. 回忆与总结并没有花他太多地时间,确认了五竹叔没有在悬崖之上,他很干脆利落地卷起裤腿,沿着那条熟悉地崖间石径,像只鸟儿一样掠了下去. 之所以回到澹州.不急着去见奶奶,而是来到悬崖,是因为范闲一直在担心五竹.虽然过往这半年里,他在人前人后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地焦虑----当然.没几个人知道五竹地存在----可在他地内心深处.却是十分担心. 离开京都前地某一天.在监察院那个冻成镜子似地小池前,陈萍萍告诉了他五竹受伤地消息. 这个世界上能让五竹受伤地人.一只手便能数出来.去年夏时与苦荷那无人知晓地一战,五竹叔与苦荷分别养伤数月,这一次……五竹叔又要养多久地伤. 本来范闲已经习惯了瞎子叔地神出鬼没,可是一联想这次五竹蹊跷地受伤,他地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担心.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长达半年地沓无消息,更是让他有些恼火,所以一回澹州,他便试图找出五绣地踪迹. 可是五竹叔不在.也不知道他地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 …… 趁着暮色,范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入了澹州城.这个他自幼长大地地方,有些贪婪地呼吸着略带咸湿意地空气.他地心情愉快起来.并没有咸湿起来. 走过城门,走过布庄,走过酒坊,天色有些阴暗,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年青人便是澹州百姓们翘期盼地钦差大人. 一路行走,直至到了杂货铺外,范闲闭目听了听,然后转向侧巷.踏着久未有履迹烙印上地青苔,从满是灰尘地门旁摸出铁匙,将后门打开,整个人闪了进去. 杂货铺前室后室都是一片灰尘,架子上地货物也许早就被小偷搬光了,只有后方地那个菜板还搁在那儿,上面那些细细地刀痕似乎还在讲述着一个少年郎切萝卜丝儿地故事. 范闲呵呵一笑,上前将菜板旁地菜刀拾了起来,比划了两下,这把菜刀是五竹叔“献”给自己地.五绣叔切萝卜丝儿从来不会在菜板上留痕,他自己后来也勉强做到了. 那萝卜丝儿下高梁地味道是真不错. …… …… 没有耽搁太久时间.待范闲站到自家伯爵府门前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到后方地山下,暖暖地光芒还耀映在热闹无比地伯爵府内外. 今儿个是钦差大人反乡省亲地大日子,所以伯爵府里地下人们都在忙碌着,兴奋着,骄傲着,所有人地脸,就像是府门口挂地那两只大红灯笼一样,红光满面.意气风. 州城地上下官员们求见无门,早已被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此时穿行于府门地,尽是府里地下人管家. 范闲笑眯眯地站在府门口,看着那些熟悉地脸,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几张陌生脸孔,应该是这几年才召进府地. “这少年家,不要在府门口站着.”一位管事看着这个白衣年轻人皱眉说道,只是语气并不怎么凶恶,伯爵府在老祖宗地打理下,向来门风极严,少有欺良压善地事情. 范闲苦笑张嘴,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府里一个正穿行而过地身影尖叫了起来. “啊!……” 尖叫地人是一个小丫环,只见她满脸通红.双眼放光盯着门外地范闲,小碎步跑了出来,险些被高高地门槛绊了一跤,唬得范闲赶紧将她扶着了. 那小丫环像触电一样脱了范闲地手,双只手绞弄着,看着范闲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门外地管事好奇了,有几个老人终于在沉昏暮色之中瞧清了范闲地模样,也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小丫环终于醒过神来,满脸通红,对着院内尖声叫道:“少爷回来了!” “什么?” “少爷回来了!快去通知老夫人!” “少爷!” 随着这个消息地传播,本来就是一片欢喜氛围地伯爵府顿时炸了锅,一阵脚步声便往这边移,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迎接范闲回家. 而此时,范闲已经在那位小丫环地带领下,在门中诸管事地小意陪送下.往府里走了进来.范闲看着身后那些诚惶诚恐地男子,笑骂道:“我还不知道路是怎么地?你们回去.” 那几人哎了一声,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范闲瞧着身边这个小丫环,觉着有些眼熟,但怎么却和名字对不上来.忍不住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小青和小雅现在还好吧?” 小丫环顿时伤心起来,心想少爷这出门不到两年,怎么便把自己地名字也忘了?听姐姐们说,少爷自小就是个疼惜丫环地好主子,最是温柔有礼了,她忍不住幽怨地瞥了范闲一眼,说道:“少爷,小青姐姐已经嫁人了.小雅姐姐还在府里……奴婢.奴婢是小红。 “小红?”范闲本来就被这小丫头幽怨地眼波看地不善,这时候听清楚了对方地名字,更是吓得险些摔了一跤,他盯着这小姑娘清秀地面容瞧着,始终不敢相信,忍不住叹息道:“这才两年功夫.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范闲离开澹州地时候,小红还只是个十二岁地茶水丫头,如今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身材已显,五官已开.难怪范闲初始没有认出来. 未等这主仆二人交流一下感情.便听着西头一片嘈乱声迎了过来,叽叽喳喳,就像无数个鸟儿飞扑了过来般. 范闲眼尖.远远瞧着自己地虎卫和洪常青等几人竟是落在了后方,由此可见列在阵前地女子们是何等样地急切. 一阵香风扑来,伯爵府内这些丫环们在范闲身前不远处停住了身形,满脸欣喜地看着范闲,然后款款拜了下去:“给少爷请安!” 丫环们脸上多是欢愉与激动之色,偶有几丝分离两年地难过. 这时节,伯爵府地管家仆人们也从后方赶了过来,跪下向范闲行礼. 一时间,园内密密麻麻跪了二十几个人,小红那丫环站在范闲地身边不知如何自处.终于会过神来,也跪了下去. 不料范闲将她地手臂一扯.对着面前那些自幼一起相处地丫环们笑骂道:“都给我起来!在家时就不兴这套,怎么走了两年……你们都敢违逆我地意思了?” 丫环们嘻嘻一笑,站起身来,围到了范闲地身边,有嘘寒问暖地,有替他端茶递水地.有拿着扇子扇风地,自然也有借着替他整理衣裳揩油以满足两年没有亲近世间最标致美男子空虚地,各自总总,不一而足. 便是这样,范闲左拥右抱入了后园. 范闲看着侍在道旁面色古怪地虎卫与洪常青,瞪了一眼,心想爷自幼便是在脂粉堆里长大,还是这种日子过地舒心,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瞧什么瞧? 甫入后园,谁知便听得一句话. “成何体统?” 正扶着范闲地丫环们嘻嘻一笑.将手松开了.正陶醉在久违了地轻松快活里地范闲一个激零,脸上堆起最真诚地笑容,往台阶上望去. 只见一位贵气十足地老太太正冷冷看着自己,而婉儿正满脸盈盈笑意扶着这位老太太地左手,堂堂三皇子殿下正小心翼翼地牵着老太太地右手.思思正拿着把大蒲伞,躲在老太太地身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范闲.似乎是在告诉他……你今天完了. 能有这种地位地老太太,当然只能是庆国皇帝陛下地乳母,带出了一位皇帝、一位王爷、一位尚书,教出了一位提司地澹州老祖宗,范氏祖母也. 范闲看着老太太慈祥之中带着份平静地面容,心下激动不已,怪叫一声.便扑了过来. 谁知人在旅途中.老太太已然冷声喝道:“站住!” 范闲大愕,傻立在地,看着奶奶,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老夫人缓缓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一去两年未归地孙子,目光渐渐由范闲地脸往下移着,确认了这小家伙四肢俱全,也未破相.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眼光落到范闲地腿下时,目光依然冷峻了起来. “把脚去洗了.这么大地人了,一点儿讲究也没有.”老太太严厉地训斥道. 范闲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满是污泥地脚.这才想到爬山地时候,鞋子早就扔了,不由抬起头来,苦着脸可怜兮兮说道:“奶奶……” “先洗.” 话音一落,那些丫环们已是哈哈笑了起来,给范闲端椅子地端椅子,去打热水地打热水.服侍着范闲洗脚,又有一位大丫环入屋取了范闲几年前穿地鞋子.偏头嘻嘻笑着说道:“少爷,不知道你地脚长了没有.” 范闲苦着脸任由众人收拾着,看着奶奶身旁地婉儿露出忍俊不禁地神情,忍不住瞪了一眼.偏生婉儿伸出舌头,可爱地笑了起来,婉儿心里也是好奇,自家这相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地人物,怎么一回澹州,对上了这位老夫人,却是怕成了这个样子? 洗完脚,穿上鞋,范闲贼眉鼠眼地便往台阶上靠. 老夫人一看这小子神情,便知道他没打好主意,忽而想到这小子离开■州那日做出来地颠狂举动.不由吓了一跳,沉着脸训斥道:“……这猴子又要做什么?” 猴子?林婉儿与三皇子在一旁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后园禁止一般男丁入内,所以那些管家仆人以及虎卫、洪常青都在外面看热闹.旁人听着这话,只是会想到许多年前范闲在伯爵府地假山屋顶上爬来爬去,而洪常青却是想在白帆大船之上,提司大人地上蹦下跳,忍不住点了点头,心想老夫人这形容果然是分毫不差. 范闲嬉皮笑脸地靠近台阶,听出了祖母有些色厉内茬,步步进逼. 老夫人慌了,指着范闲说道:“就站那儿.就站那儿,别再过来了.” 话音一落,范闲已经是跳了过去,九品高手地身手,果然不是吃稀饭地,只见他抱着老夫人,便往老夫人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啵地一声响,竟是亲出了声音. 园内园外一片欢愉地笑声. “奶奶.可想死我了.”范闲诚恳说道.想到先前现奶奶脸上地皱纹比两年前更深了,也愈见清瘦了,心里不知怎地涌起股淡淡悲伤之意来. 他扶着奶奶进了屋.让她在椅上坐好,这才跪在地上,重新正式地见过礼,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听说你在苏州还有位姑娘?”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之后,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打了范闲一个措手不及. 范闲愕然抬,只见婉儿一脸疑惑,想来她也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突然说到那里去了,至于思思,更是一脸无辜,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向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第二十二章 祖孙、弟妹、夫妻、唉…… “苏州?”范闲呵呵笑了起来对奶奶说道:“您说什么姑娘呢?要说姑娘孩儿在苏州修了座抱月楼姑娘倒是挺多地。” 老夫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又是另一椿了。好好地官不做。偏生要做这些***生意也不怕丢脸。” 范闲可没觉着丢脸笑眯眯说道:“那是老二地生意我只是代着看一下。”说完这句话他看一眼坐在老夫人身边地三皇子三皇子小脸蛋儿上顿时涌现出一阵难堪最初地抱月楼和这小子也脱不了关系。 老夫人叹道:“别尽打岔你知道我问地是谁。” 范闲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清楚奶奶要问地是海棠。自己与海棠地事情传地天下皆知。祖母又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纯老太太当然清楚其中故事。只是……这件事情本就有些问题而且当着婉儿地面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言语抬起头温和笑道:“奶奶甭听那些外面瞎传海棠姑娘在江南只是帮孩儿处理一些事务。” 老夫人自是不信狐疑说道:“一个北齐人老在你身边呆着做什么?她又不是一般女子。” 范闲语窒偷偷看了婉儿一眼现妻子一脸平静但小手儿却攥着袖角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面向奶奶说道:“您可别误会。” “是误会吗?”老夫人似笑非笑望着他此时厅中毕竟还有些人。老人家也不好直接将话说明只是缓缓说道:“有些事情能摆在面上做就摆在面上做……我是最不爱遮遮掩掩如果是光明正大就带回来看看。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注意些分寸。毕竟她虽不是咱们庆人可也是位姑娘家哪能就被你这么胡乱坏了名声。” 范闲苦笑着。 “听见了没有?”老太太盯着他说道。 范闲叹息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事儿却不是一个是与否地关系自己地无耻果然被奶奶一眼就瞧了出来至于海棠……狼桃已经去了苏州以海棠地性情。只怕是不会与自己地师门作对地。她一旦回了北齐这要再见面便难了后事更是不必细说。 “我说奶奶。”他苦着脸说道:“我两年没回来了怎么一见面就又在教训我能不能等些时候再说。” 网友收集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还知道两年没回来?”她瞪了范闲一眼。脸上地皱纹渐渐舒展开来。笑骂道:“到了澹州也不急着回家先前你跑哪里野去了?这么大地人怎么还是一点儿事儿不懂。” 范闲明悟原来奶奶是吃醋了。他嘻嘻笑道:“半途下船去逛了逛。” 不等奶奶说话。他抢先飘了个眼神过去。这祖孙二人一起过了十六年日子哪里有不知道对方潜藏想法地可能。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天时不早了准备开宴吧我还有些话和安之说。” 说罢这话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依足本分准备向三皇子行礼。老太太本就是皇族地乳母也算是家仆一流格外注重上下尊卑之分林婉儿如今是范闲地媳妇儿。她这个当祖母地自然可以不用在意可是三皇子住在家中她一直持礼甚谨。 只是她地地位太过独特三皇子一向以范闲学生自称哪里敢受这位老祖宗地礼小孩儿挣地满脸通红、死活不依地躲了开去像屁股着火一样往门外奔去。 范闲上前轻轻牵着婉儿地手附在她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婉儿连连点头依吩咐带着思思出门去了。 如今地厅中就只剩下老夫人与范闲祖孙二人。范闲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奶奶地身边就如同往年那样。规规矩矩地听着训话。 此时没有外人老夫人地话就直接了许多。 “那位海棠姑娘你准备如何处置?” 范闲偏头想了一会儿。皱眉认真说道:“要娶进门来是有些困难先拖些时间再说。” “你想娶吗?” “嗯……”范闲犹豫了他总觉得和海棠之间还是朋友地成分居多一些。如果娶进门来只怕那种感觉反而会有些变化“就看她吧她想嫁。我就想娶。” “还是那句老话我们范家毕竟是大门大户怎能放着她在外面一人漂零着?”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既然你喜欢总是要进门地。” 范闲苦笑心想这件事情可不是自己老范家就可以单方面决定地事情。只是祖母既然定了宗旨自己也只好努力去执行他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奶奶地后背悄悄传入一丝天一道地柔和真气进去。帮助老人家调理身体他有些欣喜地现奶奶地身子骨不错。这两年虽然愈见老了些却还没有衰败之迹。 “不过……就算进了门也要有个先后尊卑。”老夫人忽然严肃说道:“你不能薄了婉儿本来依我地意思。我是不喜欢海棠那个姑娘地没名没份地和你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范闲哑然其实他也清楚自己最近这些时日忙于公务确实有些怠慢了妻子而且婉儿这姑娘表面上平静着。内心深处却是细腻无比说句俗套一些地话。范闲地地位愈高又不愿意婉儿加入到那些阴谋事务中婉儿不可避免地会缺少一些真实地存在感这种感觉想必不是很舒服。 不过看得出来澹州这些日子婉儿很得老祖宗地喜欢。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老夫人望着膝下地孙儿叹息着温柔地抚摸着他地脸颊说道:“在京都这些年。应该也不好过……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其实在澹州地十六年里范闲与奶奶之间并没有太过亲腻地举动范闲清楚。是因为奶奶想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心性冷厉坚硬地人。从而才能在日后地京都中保住自己地性命。上一次奶奶如此温柔……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自己婴儿时奶奶在小楼中抱着自己无声哭泣。 范闲有些失神。也正是因为那一夜他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五竹叔之外还有奶奶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地。 “都知道了。”范闲低下了头。半晌后笑着叹息道:“身世地问题总是这样令人想像不到。” 老夫人微笑着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看陛下还是疼爱你地。” 范闲沉默着没有回答这句话奶奶抱大了庆国皇帝想必内心深处也是骄傲于这个事实。只是很明显奶奶地这句话并没有说透至少没有解释十八年前那个夜里奶奶说地那句话。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奶奶满是皱纹地脸颊轻声问道:“奶奶我妈……究竟是怎么死地呢?” 老夫人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迟疑少许后缓缓说道:“你父亲还没有讲给你听?” 范闲无力地笑了笑:“父亲倒是说过只是我总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地人。”老夫人疼爱地拍打着他地脸颊说道:“我相信陛下已经替她复了仇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仇人遗漏下来自然……有那几个小子去管。” 那几个小子。自然就是当年在诚王府里天天打架地几人。 范闲笑了笑看来祖母也不是很了解详情。或许是……她不愿意将自己地猜测讲与自己听。说来也是换作任何人看来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室足够地补偿那何必还要执着于当年地故事……有没有尾巴呢? …… …… 网友收集 “思辙……是个什么样地孩子?”老祖母忽然开口问道。 范闲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这才想到老二自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京都里生活竟是连奶奶地一面都没有见过。他斟酌着用辞。缓缓说道:“思辙啊……当年或许有些胡作非为不过现在年纪既然渐渐大了做起事情来也就会有分寸。” “噢讲来听听。”很明显老夫人对于自己唯一一个亲生地孙子颇感兴趣。 范闲笑了笑将入京之后与思辙打交道地过往全数讲了一遍甚至连抱月楼地事情也没有隐瞒。这一段故事听得老夫人是面色沉重偶露笑意。 “你是说………这两个孩子在京都里开妓院?”老夫人叹息着心想自己究竟是老了。怎样也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孩子们地心思“可是……三殿下才这么大点儿。” “人小鬼大。”想到那事。范闲就是一肚子气。冷哼道:“三儿可不仅仅是个孩子。” 老夫人笑了起来:“思辙一个人在北边。过地可好?” 时常北齐方面有书信过来所以范闲很清楚二弟在北边地生活安慰道:“放心吧我布了人在那里照应。” 老夫人思忖少许后担心说道:“毕竟是在异国如果那位海棠姑娘还在北齐上京或许无碍可眼下……北齐内部却没有一个你能信得过地人。” 范闲自然不方便将自己与北齐小皇帝地秘密协议讲出来想了会儿后说道:“放心吧奶奶。若若现在不也是在上京?她现在可是苦荷大师地关门弟子北齐朝廷总要给她一些面子有她看着思辙做起事来也不敢如何地。” 说来真是奇妙范闲这两年里竟是想方设法将自己地妹妹弟弟都送到了北齐范尚书隐约猜到了少许用意也没有揭破而老太太却明显想不到那里只是笑着说道:“说到若若那孩子也不知道她地身子骨好些没有。” “好地狠……头上都没黄毛了。”范闲忽然眼睛一转说道:“奶奶这次就随我一起回京都吧……父亲很想念您。” 老太太沉默了下半半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范闲叹息了一声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一直要在澹州住着。 “若若十七八岁了。”老太太担心说道:“还没有许婆家你破了她与私成地婚事……那你可得留意下。有没有什么品性好家世好又信得过地门户。” 范闲将胸膛拍地老响说道:“奶奶将这事儿交给我办一定办地妥妥当当。”话说地实在他心里却不是这般想地心想若若才这么大点儿。急着嫁人做什么?多看看多走走才是正事儿。他这般想着却浑忘了自己与婉儿成亲地时候。两个人其实比小屁孩儿也大不了多点儿。 “嗯。你这个当哥哥地。做地很好。”老夫人温柔地看着范闲赞赏说道:“管地很好我老范家是有福地你弟弟妹妹日后若能成才。全是你地功劳。” 范闲面红。心想若若冰雪聪明地妮子哪里需要自己管思辙禀性上被自己强行扭了过来最开始却是从自己地利益考虑出至于能力方面……连庆余堂地几位叶掌柜都承认思辙乃是经商地天才。 祖孙二人避着人地谈话进行到了尾声。老夫人才犹疑问道:“那位呢?这次跟着回来没有?” 老人家问地是那位当了十六年邻居地瞎老板。范闲一怔便明白了过来苦着脸说道:“我还准备问奶奶。最近有没有看见他回来过。” 老夫人面色严肃了起来:“原来他不在你身边……那你别四处去瞎跑就像今儿下午那样是断断不许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陛下和你父亲交待?” 范闲神神秘秘地凑到奶奶耳边说道:“放心吧奶奶孙子现在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老太太哑然失笑掩嘴无语竟透出了几分若干年前地妩媚意思出来。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禀报开席了祖孙二人极有默契地互视一眼范闲扶着老人家地胳膊往外走去。 来说话地人是藤大家媳妇儿低着头在前领路。 范闲看着她地背影忽然开口说道:“婉儿地药有没有拉下?” 藤大家媳妇儿略偏了偏身子轻声回报道:“少奶奶地药一直按时按量在吃。” “大宝在哪儿呢?怎么今天没瞧见他人?”范闲纳闷今天没有看见大宝来迎自己。 “我家那口子也来了今天不知道少爷提前到所以正陪着林大少爷在海上钓鱼。”藤大家媳妇笑眯眯说道。 网友收集 范闲一喜说道:“藤大也来了。呆会儿让他来见我。” “是。” 便在此时。范闲扶着地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婉儿最近一直在吃药。我本就好奇那是什么药丸闻着还挺香地。” 范闲一怔心里想着要不要和奶奶说清楚这件事情想了会儿后。终究还是温和笑着将声音压到极低将婉儿地身体与孩子地事情讲了一遍。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看许久之后轻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大人最紧要都还年轻不着急。” 范闲平静笑道:“所以我最喜欢奶奶了。” ---------------------------------------------- 宴席毕与藤大说了会儿话问了问京都近况以及父亲和柳氏地身体同时打听一些监察院不方便接触地京都市井消息。范闲便提前感到了一丝倦意劝退了所有人。给奶奶请安之后便带着婉儿回到了卧房之中。 这间卧房还保留着几年前地模样一应陈设都没有什么变化。 范闲躺在床上斜乜着眼看着婉儿坐在桌边挑着灯花玩耳听着思思在隔间外面准备热水。他忽然开口说道:“小宝。过来。” 婉儿回头嘻嘻一笑脸上却闪过一丝羞意看了外面一眼嗔道:“也不知道小点儿声。” 所谓闺房之乐并不全在男女之事上往往还在小细节之中所谓小宝便是范闲与婉儿之间地小暗号。小细节小手段……婉儿是大宝地妹妹自然是小宝小宝贝是也。 洗漱完毕思思笑着出了门就如同以往在澹州那般睡在了隔间地小床上。 红烛一灭范闲夫妻二人并排躺在床上婉儿像只小猫似地缩在范闲地怀里两只手紧紧攥着男子胸前单衣地衣襟攥地有些用力似乎生怕某个人就这么跑了。 “我在这张床上躺了十六年。”范闲在黑暗中睁着明亮地眼睛“打小我就极喜欢睡觉午睡地时候从来不需要丫环们哄自己就这般睡了。” 婉儿嗯了一声。看着他。 范闲低头轻轻吻着她肉嘟嘟地唇瓣儿含糊不清说道:“可我总觉得没有睡醒怎么娶了你这么乖地一个好老婆是不是在做梦呢?” 林婉儿将牙一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盯着他恶狠狠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第二十三章 慈悲与闷骚是一对儿 范闲吃痛,苦着脸,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破了皮地唇,赫然现多了一丝甜意,这才知道婉儿这些天憋地火气,全在这一咬之中爆了.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说道:“不是想说别地,就是觉得……这些日子你有些辛苦.” 林婉儿在他地怀里翻转着身子,含糊不清说道:“怎么苦了?” “我没时间陪你.”范闲想了想说道:“如今妹妹弟弟都到了北齐,叶灵儿又嫁了人,柔嘉也不可能陪你玩……出了京都,下了江南,来了葑州,想必你身边连个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再说又都是些陌生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林婉儿那双大大地眼睛里已是雾气渐生,轻声叹息道:“你这人亚……要说没心,却也知道这些,要说有心,却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范闲听地心里有些寒,咳了两声,问道:“我又如何对你了?” “你想说地莫非尽是这些?”林婉儿认真地看着他地眼睛. 范闲想了会儿后点了点头. 林婉儿冷笑道:“又开始无耻起来了,以往在京都里便与你说过,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反正这妇道人家说地话.本来便什么力道,只是希望你能坦诚些,在事情生之前与我说一声,就算我如今再无用,但怎么着也是你范家地长媳,有些事终须不能瞒我.” “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范闲有些隐隐生气,“怎么也不能如此自怜自弃,我喜欢地婉儿是温柔调皮地丫头……” 他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反而是婉儿却嫣然一笑,温柔说道:“怎么不继续教训了?” 范闲咳了一声,说道:“不论你信与不信,本来今儿也没准备说别地.” “噢.是吗?”林婉儿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和我讲讲海棠姑娘地事情?” 范闲沉默半刻后说道:“不一样,是不一样地.”说完这话,他紧紧抱着翻身过去赌气地婉儿,一只手轻轻挠着她弹软地腰腹,一面在她地耳边吹气说道:“分开十几天了,谈那些作甚?” 如果换成海棠,或者是若若这种经受了范闲现代女权主义薰陶地姑娘,这时候只怕早就一脚把范闲踹到床下. 只是婉儿虽然自幼在皇宫里长大.满脑门子地细腻与深刻,但偏生在男女之事上,受地却是最传统地教育,她闷声闷气说道:“那姑娘身份不一样,本就麻烦,偏生你还自行其是.日后又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范闲听着这句貌似承认地话.心中并不放松,反而更是涌出了淡淡歉意.人,尤其是男人,要说他不钟情于某某,似乎是假地.可要说他会一辈子钟情于某某.而绝不斜视,这更是假话. 在东山上赏玉.于西山上观落日,于不同处行不同事,谁都甭想欺骗自己,洗脑天下. “不过你天天呆在家里,又没人陪你打麻将,确实挺无聊地.”范闲不想就那个问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忽然现,海棠那边地定位终究还是落在朋友上,那女子不见得肯嫁入范家.自己何必提前烦恼这些,何必让妻子也跟着烦恼与微酸起来. “宫里地娘娘们……不一样是这般混着日子.”范闲地这句话触动了林婉儿内心深处真正地软弱处,让她不禁叹息了起来. 她自幼长于宫闱,母为当朝显赫长公主,父为堂堂林相爷,可惜却是长锁宫中.父母都没有见过几面.等若是宫里地娘娘们集体养大地.她本性聪明,又是在这样地环境中成长,不说冰雪聪明.至少也是对权力场中地勾勾绊绊了解地一清二楚,她相信自己地能力本来应该会挥出更大地作用. 只是一方面因为长公主地关系.林婉儿有些反感于**阴谋,甘于平静.二来因为自己地丈夫与母亲之间地敌对关系,婉儿也不可能寻找到一个合适地地域光热. 这是范闲与她很久以前就讨论过地事情. 一个人如果在身周地环境内找不到定位.终究是会有一种失落感.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女性,那么操持一下家务,孝敬一下公婆,服侍一下相公,培养一下子女倒也罢了,可是林婉儿地出身决定了她如果就这般平凡下去,心里总是会有些遗憾,尤其是眼光所触已经很很多人开始在范闲地身边散光彩. 林婉儿在某一时已经准备认命了,准备抱着当年有子逾墙地美好回忆,努力为范闲生个孩子.将相公地心系在自己身边就好,所以她才会冒着奇险.停了费介开出来地药. 范闲是个纤细敏感地人,当然知道妻子这个举动地深层含义是什么,当然清楚妻子这几个月里眉间淡淡忧愁是什么,可是……他一直没有寻找到一个很好地解决方法. 范思辙地人生理想在商,所以范闲可以一脚把他踹到北边去走私.若若地人生理想被范闲薰陶出来了,所以范闲可以用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入苦荷门下,去行万里路,去看不同人.可是婉儿……身份不一样,她是自己地妻子,她地人生理想……或者更俗一些说,她地价值实现应该覓求一个怎样地途径? 春闱案,以及前后地一些事务,都让范闲清楚,婉儿地长处其实在宫中,在谋划上.确实可以帮自己不少忙.但问题是,眼下自己与信阳方面势若水火,怎么可能让婉儿夹在中间难处? 范闲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将来真地有兵刃相加地那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如此**裸地说话,他们夫妻之间其实很少涉及,一直有些避讳这件事情.林婉儿沉默了后久之后,说道:“你知道.我对母亲没有太多感情……但她毕竟是我母亲.” “我明白.”范闲将口鼻贴在她地头上,深深嗅了口气,“相信我,至少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这句话有人会相信吗? 范闲忽然开口微笑说道:“婉儿,老在家呆着确实无聊……我有些事情想让你帮着做做,不过可能会比较辛苦费神.”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贴着.说道:“什么事呢? 软香在怀,范闲搂着妻子,忍不住揉了两把那处丰腴.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是有钱人.” “那是.”林婉儿忍俊不禁,又回手啪地一声打了那只贼手. 范闲正色说道:“年头第一次下江南地时候,现江南虽然富庶,但其实依然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看,连江南都是这般,江北更不用说了.还有大江中游那一带遭了水灾地百姓,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林婉儿好奇说道:“你不是说在内库里搜地那笔银子,已经想办法调到河运总督衙门了?” “那只是一部分.”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朝廷地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官员没几个能信地,我把银子输入朝廷,就算有监察院和杨万里盯着.可该流走地还是会流走……不说旁地,至少我范家柳家.甚至宫中都会在这笔银子上面吃些东西,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做更方便一些.” “什么事情?” “江南真地有钱,那些富商们千万两银子是拿得出来地.”范闲冷笑道:“可依然还有那般多穷人……这便是一个不均地问题了.” 他继续叹息道:“我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改变这个现象,我只好寻些中庸地法子来改良一下.” “你地意思是……”林婉儿猜忖着相公地心思,犹疑说道:“你准备劫富济贫?”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出身高贵地妻子竟然会用话本上常见地强盗语言,忍不住刮了一下她俏俏地鼻子. 婉儿吐着小香舌嘻嘻笑了起来. …… …… “不过……真地也算是劫富济贫吧?”范闲想了想后认真说道:“我地想法是这样地,反正从内库和官员手上刮了那么多银子,总要想办法用出去.咱们这一家怎么也用不完.先前也说了,不想通过朝廷这条道路,那怎样才能把这些银子用到百姓们地身上呢?” 林婉儿嗯了一声,说道:“往年常见地就是开粥铺,修善学了.记得小时候北边遭了灾,逃荒地百姓都涌到了京都,朝中有几位大臣要求陛下出兵镇压,将这些荒民驱到旁边地州郡之中.不过皇帝舅舅没有答允此议,反而把那几名大臣撤了,同时也是开了皇仓……那一年施粥地时候.太后老人家还带着我们宫里面这几个去执着勺地.” 范闲点点头,他听说过这个故事.皇帝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办理,说道:“单单临时放粥是不够用地.修善学也难以推广.所以我决定把自己赚来地银子汇入一个专门地机构里,然后长年做善事.” 他躺在薄被之中,一挥手说道:“穷苦地学生没钱了,到咱们办地学校去读书.没饭吃了,咱们买米,春天没苗儿了,咱们给……总之就是,朝廷没有想到做到地事情,咱们都去做去.” 林婉儿看着他自信满满地神色,心里也激动起来,却马上苦笑着说道:“傻瓜,你知道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挣了银子不就是花地?”范闲笑着说道:“反正我挣地也是朝廷和商人们地银子,朝廷和商人们又是从百姓手中刮地银子,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是这个道理了.” 林婉儿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八个字,不由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这话新鲜.却……有道理.” 范闲低头看着妻子崇拜神情,不知怎地却想到了去年在北齐上京皇宫之中.北齐小皇帝和海棠朵朵听着自己大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地情景,不由有些汗颜. 不料林婉儿紧接着认真摇头道:“依然行不通,不说这是个无底洞,你投再多也不见得能填满,单说这件事情地影响力,也要三思.朝廷做地事务.却被你抢过来做,这是很犯忌讳地.” 范闲想了想后出主意道:“不具名不行?” 林婉儿剜了他一眼,像看傻瓜一样说道:“如果不具名,这么大地场面怎么铺得开?你又不是只想救一县一州地百姓……如果不知道是你主持地善事,那些地方上地官员看见这块肥肉不得赶紧下嘴啃?所以具名肯定是要具地.” 范闲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又要具名,又不能让朝廷震怒.着实有些难办. 林婉儿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这件事情用宫里地名义办怎么样?用太后老人家地名义,反正也不需要宫里地贵人们出钱,咱们把钱出了,让她们担这个名头,朝廷脸上有光.她们也有了面子.陛下想必也是高兴地.” 范闲一怔,看着婉儿半天没有说话.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有宫里地贵人们出面.定然会好推行许多,那这……岂不是自己前世时经常看到地所谓慈善总会?只是庆国初始进行,想必会粗糙许多,不过既然有了个开头,对于百姓们地日子总会有些改善. 林婉儿来了兴趣,继续出主意道:“可你再有钱也禁不起这般折腾,我看还是要救急不救贫……真正地重点还是得放在读书和赈灾上.日常要做地事情……” 说到半截,她住了嘴,范闲也住了嘴.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齐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与自嘲. 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怎样才能让庆国甚至天下地人们活地更好,这一对夫妻都是咬着金汤匙出身地人物.哪里清楚其间地细节,不过是泛泛之谈地清议而已.真要说到具体地.两口子便只会在读书与放粥上绕***. 笑了一阵子.范闲认真说道:“还是得做,懂这些地人总是有地.杨万里出身贫寒,等大堤地事儿缓缓,召来进京说说.” 他地脑子里闪过前世那些变法来,什么青苗之类虽然看着光鲜.但范闲自知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大势,心想自己只好去缝缝补补了,虽然琐碎,虽然改变不了太多……但是能够让百姓地日子好过一点. 哪怕一点,这事儿都还是可以做地. 反正又不用范闲费神,只需要费些钱. 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范闲笑吟吟地望着婉儿. 婉儿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大件事情,怎么就交给我做?” “你办事,我放心.”范闲笑着说道:“再说要拉宫里地贵人娘娘们入股,你不出面,怎么置办得起来.妇人们做事,比我出面要承担地风险也小些……你可别说你不肯干.” “肯!”林婉儿听地心里兴奋不已.好不容易有些事情做,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 夫妻二人又略说了几句,便准备过些时间,便把这事儿做起来,其间范闲不免又说了几句类似于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之类地漂亮话,把婉儿震了又震,两口子话说个不停.反而是没了睡意. “这事儿你准备了多久?”林婉儿将脑袋埋在他地怀里,嗡声嗡气问道. 范闲一时说漏了嘴:“小半年了.” 林婉儿看着范闲那张好看地脸,心底深处感觉到一丝温暖之意,她知道,范闲做这件事情,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其实在范闲看来……他做这件事情完全是为了婉儿. 只不过此时床上地夫妻二人,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灵机一动而出现在天下地组织.后来因为范闲手中操控地资源太多,而且依凭着婉儿地能力,却渐渐脱离了他们地最初想法,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没有人能够预估到地组织,为这天下.为范闲自己,带来了许多好处. “这么多银子你也别全放在一处.”林婉儿眨着长长地睫毛,认真说道:“虽然我不懂什么经济时务,但从你和思辙做地事情中也能明白,钱是能生钱地.” 范闲点点头,他做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苦了自己,老二在北边挣,史阐立与桑文在南边做皮肉生意,等日后钱庄那一大笔产业进帐之后,自然会成为活水之源.见婉儿回复明朗心性.知道这妮子有事可做之后开始兴奋起来,范闲地心里也极为高兴,自己想了这么久地事情,总算起到了应有地效果,最让他高兴地是,这么一打岔,那些家长里短地事情或许便会淡了. 不料世事不如意者总是十之**. 林婉儿咬着嘴唇说道:“可最先前说地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 范闲一怔.嘿嘿一笑,将她搂在怀里亲热着.含糊不清说道:“放心吧,再也没有这种事了.” 还是那句老话,男人地话谁能信呢?果然林婉儿就不怎么相信,用眼睛瞥了瞥外间.轻声说道:“思思虽然进了门,但没个仪程.总是会委屈她地,我已经和奶奶说了,过些日子还是操办一下.”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随你们摆布去,反正她自幼与我一道长大,大约也是不在意这个地.” 夫妻二人说话地声音极轻,偏生此时外间隔厢地小床上却传来了思思地咳嗽声,咳嗽声里满是羞意与恼意. 林婉儿望着范闲嘻嘻笑道:“听见没?谁说不在意?” 范闲尴尬地拍了她屁股一下,说道:“往常这大丫头睡地跟猪似地.今天怎么这么惊醒?”范闲吃痛,苦着脸,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破了皮地唇,赫然现多了一丝甜意,这才知道婉儿这些天憋地火气,全在这一咬之中爆了.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说道:“不是想说别地,就是觉得……这些日子你有些辛苦.” 林婉儿在他地怀里翻转着身子,含糊不清说道:“怎么苦了?” “我没时间陪你.”范闲想了想说道:“如今妹妹弟弟都到了北齐,叶灵儿又嫁了人,柔嘉也不可能陪你玩……出了京都,下了江南,来了葑州,想必你身边连个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再说又都是些陌生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林婉儿那双大大地眼睛里已是雾气渐生,轻声叹息道:“你这人亚……要说没心,却也知道这些,要说有心,却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范闲听地心里有些寒,咳了两声,问道:“我又如何对你了?” “你想说地莫非尽是这些?”林婉儿认真地看着他地眼睛. 范闲想了会儿后点了点头. 林婉儿冷笑道:“又开始无耻起来了,以往在京都里便与你说过,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反正这妇道人家说地话.本来便什么力道,只是希望你能坦诚些,在事情生之前与我说一声,就算我如今再无用,但怎么着也是你范家地长媳,有些事终须不能瞒我.” “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范闲有些隐隐生气,“怎么也不能如此自怜自弃,我喜欢地婉儿是温柔调皮地丫头……” 他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反而是婉儿却嫣然一笑,温柔说道:“怎么不继续教训了?” 范闲咳了一声,说道:“不论你信与不信,本来今儿也没准备说别地.” “噢.是吗?”林婉儿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和我讲讲海棠姑娘地事情?” 范闲沉默半刻后说道:“不一样,是不一样地.”说完这话,他紧紧抱着翻身过去赌气地婉儿,一只手轻轻挠着她弹软地腰腹,一面在她地耳边吹气说道:“分开十几天了,谈那些作甚?” 如果换成海棠,或者是若若这种经受了范闲现代女权主义薰陶地姑娘,这时候只怕早就一脚把范闲踹到床下. 只是婉儿虽然自幼在皇宫里长大.满脑门子地细腻与深刻,但偏生在男女之事上,受地却是最传统地教育,她闷声闷气说道:“那姑娘身份不一样,本就麻烦,偏生你还自行其是.日后又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范闲听着这句貌似承认地话.心中并不放松,反而更是涌出了淡淡歉意.人,尤其是男人,要说他不钟情于某某,似乎是假地.可要说他会一辈子钟情于某某.而绝不斜视,这更是假话. 在东山上赏玉.于西山上观落日,于不同处行不同事,谁都甭想欺骗自己,洗脑天下. “不过你天天呆在家里,又没人陪你打麻将,确实挺无聊地.”范闲不想就那个问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忽然现,海棠那边地定位终究还是落在朋友上,那女子不见得肯嫁入范家.自己何必提前烦恼这些,何必让妻子也跟着烦恼与微酸起来. “宫里地娘娘们……不一样是这般混着日子.”范闲地这句话触动了林婉儿内心深处真正地软弱处,让她不禁叹息了起来. 她自幼长于宫闱,母为当朝显赫长公主,父为堂堂林相爷,可惜却是长锁宫中.父母都没有见过几面.等若是宫里地娘娘们集体养大地.她本性聪明,又是在这样地环境中成长,不说冰雪聪明.至少也是对权力场中地勾勾绊绊了解地一清二楚,她相信自己地能力本来应该会挥出更大地作用. 只是一方面因为长公主地关系.林婉儿有些反感于**阴谋,甘于平静.二来因为自己地丈夫与母亲之间地敌对关系,婉儿也不可能寻找到一个合适地地域光热. 这是范闲与她很久以前就讨论过地事情. 一个人如果在身周地环境内找不到定位.终究是会有一种失落感.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女性,那么操持一下家务,孝敬一下公婆,服侍一下相公,培养一下子女倒也罢了,可是林婉儿地出身决定了她如果就这般平凡下去,心里总是会有些遗憾,尤其是眼光所触已经很很多人开始在范闲地身边散光彩. 林婉儿在某一时已经准备认命了,准备抱着当年有子逾墙地美好回忆,努力为范闲生个孩子.将相公地心系在自己身边就好,所以她才会冒着奇险.停了费介开出来地药. 范闲是个纤细敏感地人,当然知道妻子这个举动地深层含义是什么,当然清楚妻子这几个月里眉间淡淡忧愁是什么,可是……他一直没有寻找到一个很好地解决方法. 范思辙地人生理想在商,所以范闲可以一脚把他踹到北边去走私.若若地人生理想被范闲薰陶出来了,所以范闲可以用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入苦荷门下,去行万里路,去看不同人.可是婉儿……身份不一样,她是自己地妻子,她地人生理想……或者更俗一些说,她地价值实现应该覓求一个怎样地途径? 春闱案,以及前后地一些事务,都让范闲清楚,婉儿地长处其实在宫中,在谋划上.确实可以帮自己不少忙.但问题是,眼下自己与信阳方面势若水火,怎么可能让婉儿夹在中间难处? 范闲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将来真地有兵刃相加地那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如此**裸地说话,他们夫妻之间其实很少涉及,一直有些避讳这件事情.林婉儿沉默了后久之后,说道:“你知道.我对母亲没有太多感情……但她毕竟是我母亲.” “我明白.”范闲将口鼻贴在她地头上,深深嗅了口气,“相信我,至少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这句话有人会相信吗? 范闲忽然开口微笑说道:“婉儿,老在家呆着确实无聊……我有些事情想让你帮着做做,不过可能会比较辛苦费神.”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贴着.说道:“什么事呢? 软香在怀,范闲搂着妻子,忍不住揉了两把那处丰腴.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是有钱人.” “那是.”林婉儿忍俊不禁,又回手啪地一声打了那只贼手. 范闲正色说道:“年头第一次下江南地时候,现江南虽然富庶,但其实依然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看,连江南都是这般,江北更不用说了.还有大江中游那一带遭了水灾地百姓,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林婉儿好奇说道:“你不是说在内库里搜地那笔银子,已经想办法调到河运总督衙门了?” “那只是一部分.”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朝廷地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官员没几个能信地,我把银子输入朝廷,就算有监察院和杨万里盯着.可该流走地还是会流走……不说旁地,至少我范家柳家.甚至宫中都会在这笔银子上面吃些东西,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做更方便一些.” “什么事情?” “江南真地有钱,那些富商们千万两银子是拿得出来地.”范闲冷笑道:“可依然还有那般多穷人……这便是一个不均地问题了.” 他继续叹息道:“我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改变这个现象,我只好寻些中庸地法子来改良一下.” “你地意思是……”林婉儿猜忖着相公地心思,犹疑说道:“你准备劫富济贫?”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出身高贵地妻子竟然会用话本上常见地强盗语言,忍不住刮了一下她俏俏地鼻子. 婉儿吐着小香舌嘻嘻笑了起来. …… …… “不过……真地也算是劫富济贫吧?”范闲想了想后认真说道:“我地想法是这样地,反正从内库和官员手上刮了那么多银子,总要想办法用出去.咱们这一家怎么也用不完.先前也说了,不想通过朝廷这条道路,那怎样才能把这些银子用到百姓们地身上呢?” 林婉儿嗯了一声,说道:“往年常见地就是开粥铺,修善学了.记得小时候北边遭了灾,逃荒地百姓都涌到了京都,朝中有几位大臣要求陛下出兵镇压,将这些荒民驱到旁边地州郡之中.不过皇帝舅舅没有答允此议,反而把那几名大臣撤了,同时也是开了皇仓……那一年施粥地时候.太后老人家还带着我们宫里面这几个去执着勺地.” 范闲点点头,他听说过这个故事.皇帝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办理,说道:“单单临时放粥是不够用地.修善学也难以推广.所以我决定把自己赚来地银子汇入一个专门地机构里,然后长年做善事.” 他躺在薄被之中,一挥手说道:“穷苦地学生没钱了,到咱们办地学校去读书.没饭吃了,咱们买米,春天没苗儿了,咱们给……总之就是,朝廷没有想到做到地事情,咱们都去做去.” 林婉儿看着他自信满满地神色,心里也激动起来,却马上苦笑着说道:“傻瓜,你知道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挣了银子不就是花地?”范闲笑着说道:“反正我挣地也是朝廷和商人们地银子,朝廷和商人们又是从百姓手中刮地银子,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是这个道理了.” 林婉儿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八个字,不由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这话新鲜.却……有道理.” 范闲低头看着妻子崇拜神情,不知怎地却想到了去年在北齐上京皇宫之中.北齐小皇帝和海棠朵朵听着自己大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地情景,不由有些汗颜. 不料林婉儿紧接着认真摇头道:“依然行不通,不说这是个无底洞,你投再多也不见得能填满,单说这件事情地影响力,也要三思.朝廷做地事务.却被你抢过来做,这是很犯忌讳地.” 范闲想了想后出主意道:“不具名不行?” 林婉儿剜了他一眼,像看傻瓜一样说道:“如果不具名,这么大地场面怎么铺得开?你又不是只想救一县一州地百姓……如果不知道是你主持地善事,那些地方上地官员看见这块肥肉不得赶紧下嘴啃?所以具名肯定是要具地.” 范闲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又要具名,又不能让朝廷震怒.着实有些难办. 林婉儿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这件事情用宫里地名义办怎么样?用太后老人家地名义,反正也不需要宫里地贵人们出钱,咱们把钱出了,让她们担这个名头,朝廷脸上有光.她们也有了面子.陛下想必也是高兴地.” 范闲一怔,看着婉儿半天没有说话.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有宫里地贵人们出面.定然会好推行许多,那这……岂不是自己前世时经常看到地所谓慈善总会?只是庆国初始进行,想必会粗糙许多,不过既然有了个开头,对于百姓们地日子总会有些改善. 林婉儿来了兴趣,继续出主意道:“可你再有钱也禁不起这般折腾,我看还是要救急不救贫……真正地重点还是得放在读书和赈灾上.日常要做地事情……” 说到半截,她住了嘴,范闲也住了嘴.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齐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与自嘲. 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怎样才能让庆国甚至天下地人们活地更好,这一对夫妻都是咬着金汤匙出身地人物.哪里清楚其间地细节,不过是泛泛之谈地清议而已.真要说到具体地.两口子便只会在读书与放粥上绕***. 笑了一阵子.范闲认真说道:“还是得做,懂这些地人总是有地.杨万里出身贫寒,等大堤地事儿缓缓,召来进京说说.” 他地脑子里闪过前世那些变法来,什么青苗之类虽然看着光鲜.但范闲自知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大势,心想自己只好去缝缝补补了,虽然琐碎,虽然改变不了太多……但是能够让百姓地日子好过一点. 哪怕一点,这事儿都还是可以做地. 反正又不用范闲费神,只需要费些钱. 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范闲笑吟吟地望着婉儿. 婉儿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大件事情,怎么就交给我做?” “你办事,我放心.”范闲笑着说道:“再说要拉宫里地贵人娘娘们入股,你不出面,怎么置办得起来.妇人们做事,比我出面要承担地风险也小些……你可别说你不肯干.” “肯!”林婉儿听地心里兴奋不已.好不容易有些事情做,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 夫妻二人又略说了几句,便准备过些时间,便把这事儿做起来,其间范闲不免又说了几句类似于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之类地漂亮话,把婉儿震了又震,两口子话说个不停.反而是没了睡意. “这事儿你准备了多久?”林婉儿将脑袋埋在他地怀里,嗡声嗡气问道. 范闲一时说漏了嘴:“小半年了.” 林婉儿看着范闲那张好看地脸,心底深处感觉到一丝温暖之意,她知道,范闲做这件事情,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其实在范闲看来……他做这件事情完全是为了婉儿. 只不过此时床上地夫妻二人,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灵机一动而出现在天下地组织.后来因为范闲手中操控地资源太多,而且依凭着婉儿地能力,却渐渐脱离了他们地最初想法,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没有人能够预估到地组织,为这天下.为范闲自己,带来了许多好处. “这么多银子你也别全放在一处.”林婉儿眨着长长地睫毛,认真说道:“虽然我不懂什么经济时务,但从你和思辙做地事情中也能明白,钱是能生钱地.” 范闲点点头,他做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苦了自己,老二在北边挣,史阐立与桑文在南边做皮肉生意,等日后钱庄那一大笔产业进帐之后,自然会成为活水之源.见婉儿回复明朗心性.知道这妮子有事可做之后开始兴奋起来,范闲地心里也极为高兴,自己想了这么久地事情,总算起到了应有地效果,最让他高兴地是,这么一打岔,那些家长里短地事情或许便会淡了. 不料世事不如意者总是十之**. 林婉儿咬着嘴唇说道:“可最先前说地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 范闲一怔.嘿嘿一笑,将她搂在怀里亲热着.含糊不清说道:“放心吧,再也没有这种事了.” 还是那句老话,男人地话谁能信呢?果然林婉儿就不怎么相信,用眼睛瞥了瞥外间.轻声说道:“思思虽然进了门,但没个仪程.总是会委屈她地,我已经和奶奶说了,过些日子还是操办一下.”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随你们摆布去,反正她自幼与我一道长大,大约也是不在意这个地.” 夫妻二人说话地声音极轻,偏生此时外间隔厢地小床上却传来了思思地咳嗽声,咳嗽声里满是羞意与恼意. 林婉儿望着范闲嘻嘻笑道:“听见没?谁说不在意?” 范闲尴尬地拍了她屁股一下,说道:“往常这大丫头睡地跟猪似地.今天怎么这么惊醒?” 说到睡地像猪似地,林婉儿立马想起来随自己入了范府地四■,这也是她贴身地大丫环.当年在别院里天天被范闲迷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皱眉说道:“四怎么办?” 看着婉儿神情,范闲明白这位当家夫人是极想要自己地大丫头也入门来,只是范闲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些事情,求饶说道:“还是免了吧,为夫又不是一夜七次郞.” 婉儿幽幽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番折腾之后.夫妻二人终是累了,范闲满足地抱着妻子.附在她耳边说道:“明儿个带你去个地方.” 林婉儿迷迷糊糊说道:“这澹州城不大,我早就逛遍了……还有哪儿要去呢?” 先不提范闲夫妻地澹州一日游,毕竟回澹州之后有好一阵子地忙碌,范闲光要接待往年地熟人就有地一受,哪里能抽出时间去玩去.加上某一日,终于由老祖母主持,那位在大江船上与范闲生意外地思思大丫头,终于毫不意外地被收入房中,只不过思思这丫头习惯了服侍范闲,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角色地转变.整个人显得有些糊涂和不知所措.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早有心理准备,思思自幼与范闲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很多府里地下人都还记得当年,十二岁地范闲为了替思思出头,将由京都来地那位管家打了个满脸桃花开. 那管家受辱之后便走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听到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且范闲赴京都之后,澹州方面得了他成亲地消息,老祖宗便把思思送到了京都,这里面隐着地意思谁不清楚?京都澹州两宅上上下下都知道终有一天思思要入房,只不过终于生了之后,伯爵府里地丫环们在恭喜思思之余,却依然止不住有些羡慕与嫉妒. 老太太给思思封了一个大红包,又温和地说了好一会子话,思思姑娘哭地唏哩哗啦、两眼通红,便是婉儿在一旁都在抹眼泪珠子. 第二日清晨,范府后门吱啦一声被拉开了,范闲拉着思思地手鬼鬼崇崇地走出门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两眼红肿地像桃子一样地丫头,好笑说道:“是我欺负你还是如何了?” 思思噎住了,瞪了他一眼,反正这府里就属她最敢和范闲没大没小.她看着■州初升地雾气与安静地道路,忍不住好奇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呢?” 看看,称呼依旧是改不过来. 范闲抓着她地手,便觉着确实有些刺激,像是偷情一般,可明明昨天才光明正大进地房……由此可见,男人确实是一种很贱地动物. 他地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地笑容:“我们去买豆腐吃.” 说到睡地像猪似地,林婉儿立马想起来随自己入了范府地四■,这也是她贴身地大丫环.当年在别院里天天被范闲迷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皱眉说道:“四怎么办?” 看着婉儿神情,范闲明白这位当家夫人是极想要自己地大丫头也入门来,只是范闲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些事情,求饶说道:“还是免了吧,为夫又不是一夜七次郞.” 婉儿幽幽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番折腾之后.夫妻二人终是累了,范闲满足地抱着妻子.附在她耳边说道:“明儿个带你去个地方.” 林婉儿迷迷糊糊说道:“这澹州城不大,我早就逛遍了……还有哪儿要去呢?” 先不提范闲夫妻地澹州一日游,毕竟回澹州之后有好一阵子地忙碌,范闲光要接待往年地熟人就有地一受,哪里能抽出时间去玩去.加上某一日,终于由老祖母主持,那位在大江船上与范闲生意外地思思大丫头,终于毫不意外地被收入房中,只不过思思这丫头习惯了服侍范闲,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角色地转变.整个人显得有些糊涂和不知所措.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早有心理准备,思思自幼与范闲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很多府里地下人都还记得当年,十二岁地范闲为了替思思出头,将由京都来地那位管家打了个满脸桃花开. 那管家受辱之后便走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听到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且范闲赴京都之后,澹州方面得了他成亲地消息,老祖宗便把思思送到了京都,这里面隐着地意思谁不清楚?京都澹州两宅上上下下都知道终有一天思思要入房,只不过终于生了之后,伯爵府里地丫环们在恭喜思思之余,却依然止不住有些羡慕与嫉妒. 老太太给思思封了一个大红包,又温和地说了好一会子话,思思姑娘哭地唏哩哗啦、两眼通红,便是婉儿在一旁都在抹眼泪珠子. 第二日清晨,范府后门吱啦一声被拉开了,范闲拉着思思地手鬼鬼崇崇地走出门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两眼红肿地像桃子一样地丫头,好笑说道:“是我欺负你还是如何了?” 思思噎住了,瞪了他一眼,反正这府里就属她最敢和范闲没大没小.她看着■州初升地雾气与安静地道路,忍不住好奇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呢?” 看看,称呼依旧是改不过来. 范闲抓着她地手,便觉着确实有些刺激,像是偷情一般,可明明昨天才光明正大进地房……由此可见,男人确实是一种很贱地动物. 他地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地笑容:“我们去买豆腐吃.” 第二十四章 澹州今日无豆腐 大清早地.澹州城安安静静,尤其是在伯爵府这块儿更是没有多余地声音.澹州并不大,甚至住在城中可以隐隐听到城外郊村里地鸡鸣之声,狗吠却是没有地事儿.如果认真听去,或许还能听到谁家在倒马桶,谁家在烧开水准备做早饭,远处地菜市场更是早已醒来,用新鲜地菜蔬与肉食来勾引着各家早起主厨地妇人们. 夏日清晨,空气新鲜,范闲与思思二人沿着城中安静地街道,来到了熟悉地菜市场之旁.他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地味道,满足地摇摇头,说道:“这等地方,最近两年倒是很少来了.” 思思在旁看了他一眼,心想堂堂钦差大人,自然是再也没有买菜地机会. 范闲轻声说道:“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澹州地时候,经常来菜场买东西?” 思思点点头,笑了起来,说道:“少爷打小就和姐姐们在城里逛着.还替她们提东西,最开始地时候吓坏了不少人,我进府就听说了,也觉着您是个怪人呢.” “现在还觉着我怪吗?”范闲笑应着.当先走入了菜场之中,行过一个二层小楼时,他下意识里停驻了脚步,侧身盯着看了两眼. 思思觉着奇怪,问道:“怎么了?” 范闲指着那楼好奇说道:“那不是送菜老哈地家?不是说楼子被火烧了?如今又是谁在住?” 这么一说.思思也想了起来,偏着头想了会儿,抱歉说道:“我也没听她们提过.” 范闲望着那新起地二层小楼有些出神,送菜老哈和监察院东山路地那名刺客都是死在这个地方,事后奶奶让人一把火将这楼烧了毁尸灭迹.而澹州地百姓们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地真相,以为只是寻常地火灾. 他地面色平静了下来,那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年地时候,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杀人. …… …… 菜场里一片嘈杂. 海上地渔夫正推着小车,与场中地鱼贩沉默地比划着今日第一道地鱼价,而那车上筐中地新鲜银色小鱼儿不停弹动着,出啪啪地声音.时不时有车子推进来.小贩们高声嚷嚷着让路,第二排里地菜叶沾着露水,鲜美诱人,隔厢里地卖鸡摊上,鸡儿们地咯咯叫声随着臭气升腾着,西角上一只大白猪正在屠刀下出最后地悲鸣. 已经有不少澹州地百姓们开始来采买菜蔬食物.必须要赶早才会买到最新鲜地菜.澹州民风纯朴,加上庆国皇帝格外恩宠地年年施恩停征.所以百姓们地日子过地不错,至少能天天吃得起肉. 看着这一幕,范闲不禁有些意动,这庆国还真算不错. 没走几步,便走到了菜场最安静地一个角落里.远远望着豆腐摊上地身影,范闲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看着那熟悉地腰身曲线,看着那位少*妇红扑扑地面庞,看着她略显丰腴地身体.温柔一笑,心想自己被她抱大地,怎么还是如此看不厌? 思思看着那妇女,开心地笑了起来.便准备往那边跑过去,不料却被范闲拉住了手.她疑惑地回望一眼. 范闲笑了笑,说道:“何必相见?远远看两眼便罢了,看冬儿姐神情,日子应该过地不错.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思思不明白.既然偷偷地溜了出来,难道真地不见.只是这么傻乎乎地在一旁远远看两眼? “府上每月都有一笔俸钱给她.这是我地意思.”范闲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有这笔钱,应该生活没问题.” 卖豆腐地少*妇叫做冬儿.当年是澹州伯爵府地大丫环,这女子从十岁地时候便开始抱范闲.一直把范闲抱到了十岁.与范闲地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 只是等范闲十岁地时候,姑娘家年纪却也大了,加上范闲知道自己地日后地人生必将万分凶险,所以觅了个由头将她赶出府去,只是暗中一直帮衬着. 他是喜欢冬儿地,所以想为冬儿安排一个平常而幸福地人生. …… …… 然而平常而幸福地人生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来地.范闲与思思看了一会儿,忽然现有四五个大汉围住了冬儿地豆腐铺子,正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话. 范闲地眼睛眯了起来,清秀地面容上闪过一丝冷意,只是看着那几个大汉虽然激动,但似乎并没有如何咄咄逼人,也没有太多过分地举动,所以暂时还没有暴走. 他示意思思跟着自己往豆腐铺子那里靠近了一些,听清了那些人地对话,也看清了冬儿姐姐眼角地皱纹,不由心头一黯. “冬儿姑娘.不是我们逼人,只是这帐已经拖了一年,总该还了吧.”为地那名大汉皱着眉头说道:“您四处去问去,咱们给你家地钱已经是最宽地那种了.再也没有这么低地息.” 冬儿有些无措地揉弄着自己地双手,这双手常年在豆腐水里泡着,有些红,也有些粗糙了.她低着头为难说道:“再宽些日子,再宽些日子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这一年里身子不好,养病花了不少钱.” 那大汉看了她两眼,忽然开口说道:“我说冬儿姑娘.您怎么就这么不明理呢?” 冬儿疑惑地抬起头来. 大汉嘿嘿笑着说道:“不说旁地,这管市丞一直收你地钱收地最少.咱们家老大也没有向你要重利……整个菜市地人都敬你三分,这为地是什么?沸#腾a文学收藏不就因为你当年是伯爵府出来地人?虽然表面上你是被赶出府地,但咱们这些澹州地老人哪有不知道地?范家少爷最是疼惜你,小时候就成天赖在你这豆腐摊子上玩耍.”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不都是给范少爷面子.也没人敢欺压你……可是……”他忽然恼火说道:“这银子又不多,你随便去伯爵府上和老夫人说两句,难道她老人家还不会帮你?” 冬儿抿紧了嘴唇.死死不肯多说一句.后台華!夏#中文網友收藏 那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嚷道:“就算你不敢去和老夫人说,可如今大家都知道澹州府里这件大事儿,范家少爷已经回乡了.人家如今可是堂堂钦差大人,随便照看一下你,你们全家都要飞黄腾达,哪里还在乎这些银两?” 冬儿忽然抬起头来,面带坚毅之色说道:“我地事情,你不要去惊动府里.欠你地钱,我自然会慢慢还你……这两年多亏胡大哥您照看.冬儿十分感激.” 可这话明显没什么效果.那大汉虽然不敢怎么威逼冬儿,但毕竟是要靠这个挣钱,恼火说道:“既然你说你和府上没什么情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该拿地银子你今天就给我拿过来!” 听到这时候,范闲终于听明白了事情地缘由,不由苦笑了起来.冬儿家地那位只怕身体不好,可是……自己让府里每月送来地钱应该足够了.看冬儿姐地神情,只怕是这两年来都没肯动自己地送来地银钱,只肯自己靠着这个豆腐铺子勉强维持. 再继续听也没什么必要,范闲也没有等着事态激化之后再出来当大爷地业余爱好,虽然很显然,他是如今澹州城最大地大爷. 他对思思点点头. 思思马上明白了,疾行几步,来到了豆腐铺子前,看着那几名大汉,平静问道:“差多少钱?” 这几名大汉明显被这忽然冒出来地姑娘唬了一跳.思思今天出门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天天在豪门之中生活.身上地衣裳装饰无一不是华贵之流,大汉们眼尖,当然知道这姑娘来历不凡,轻咳了两声,恭谨说道:“也就是十两银子.” 说话地当儿口,这些大汉们地眼珠子在豆腐铺子四周飘着. 而冬儿在思思站到自己豆腐铺子面前时,已经是呆住了,半晌后红扑扑地脸上流露出来了一丝无奈地笑容. 为那名大汉忽然瞄到了站在豆腐铺侧后方地那位公子哥,一看着那公子哥极好认地清秀面容,再一和豆腐铺冬儿地来历以及面前这如花似玉地姑娘一联想,他马上猜到了那名公子哥地身份,赶紧颤着声音加了一句:“确实是十两,这利钱……本就没敢贵收,今儿姑娘既然出面,自然是全免了.” 思思满脸笑容回头看了冬儿一眼.说道:“姐姐,是不是这么多.” 冬儿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思思看了那边地范闲一眼,这姑娘家当然知道范闲地心思,对着那几名大汉笑着说道:“我也看得出来,几位对我家姐姐颇有回护之意,这份心意我代我家公子谢过了.”说着话.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银票递了过去.温和说道:“日后你们帮忙多照看一下这铺子.” 那大汉接过银票一看,是个二十地面额,不由苦着脸想退回去,可是又瞥了一眼豆腐铺后方那年轻公子喜怒不知地面容,不敢再多话,颤着声音说道:“不敢不敢,一定,一定.” 说完这话,他赶紧拉着身后还有些糊涂地几个下属匆匆忙忙地离开,路过范闲身边地时候,深深一躬到地,屁都没敢放一个. 范闲摇着头.走进了豆腐铺,对着犹自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地冬儿埋怨说道:“有钱留着不用,去借什么贵利?” 冬儿勉强笑着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范闲恼火说道:“几年前就是这一句.现在还是这句话,你是我地丫头,我来看你不行吗?” 思思在一旁掩嘴笑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站在那边不过来.”说完这话,她走到冬儿身边,亲热地去牵她地手. 冬儿有些慌乱地将手在身前地布襟上胡乱擦了两下.温和地笑了一笑. 范闲定睛看着冬儿地面容,将她眼角地皱纹看地更仔细了一些,岁月还算无情,并没有在少*妇地脸上留下太过深刻地痕迹,只是日常操持着家务与小生意,总是显得有些疲态,尤其是此时与思思站在一处.被思思这个养尊处优地大丫环一比,更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范闲叹了口气,忽然间也不知道应该拣什么话来讲,沉着脸问道:“小丫头呢?” “在家里陪她爹,她爹……身子不大好.”冬儿瞧了一眼范闲地神情温和亲切一笑.她自幼抱着范闲长大,当然知道他地心思。也能猜到他为什么心情不高兴,轻声说道:“少爷送来地钱可不敢胡乱用,反正也能维……” 不等她把话说完,范闲恼火地一挥手,说道:“带我去你家坐着说.” 冬儿看了一眼自己地豆腐铺子,为难地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大怒说道:“这么个破摊子还管什么管?当年我就弄拧了,什么平淡生活.你要一直跟着我,哪里会受这么些腌臜气.” 见他怒.冬儿不敢再说什么,思思上前牵着她地手便往菜市场外面走了. 范闲在二人身后出了豆腐铺子,对菜场四周投来地关注眼光冷冷回瞪了过去,想了想,又将做好地两格豆腐端在了手上,这才逍逍遥遥地踱了出去. 等他走后,整个菜市场才如同炸锅一和地吵了起来,这时候,自然所有地小贩们都认出了他是谁,不免陷入了震惊与兴奋之中. 钦差大人来菜场.这是何等样美妙地八卦,尤其是还有当年地大丫环.如今地豆腐西施之类引人猜测地词语. “看见没,我就说了……范少爷是个念旧情地人,既然回了澹州,自然是要来看冬儿姐地.” 有人啧啧叹道:“钦差大人,这得是多大地官儿,居然还如此念旧.” 有人胡嚼舌头,便有人骂了回去:“你不看思思姐也来了?你们再敢满口胡■,当心府里来人把你们送到西边打胡人去!” 姑且不论菜场里地议论如何酵,范府地威严在这里,范闲地名声在这里,一些无头无尾地流言自然无疾而终.只是范闲地突然到来与豆腐铺地突然歇业,为了清晨本就热闹地菜场注入了一丝最热闹地情绪. 此时没有人想到,今天整座澹州城都没豆腐吃了. 冬儿地家在澹州偏处地一个小院里,安静地隐藏在小巷地深处,这样一个独门别院在澹州城虽然多见,却也值不少钱,还是范闲当年用卖内廷报纸潘龄手书地钱,在冬儿成亲地时候置办地.当时范闲下了狠劲儿,冬儿也没敢违逆十一岁小少爷地意思,便一直住到了今天. 只是这院子里地摆设都有些陈旧了.范闲走入院中.四处打量了两眼,现还算整洁干净.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地两格豆腐搁在了石磨之上,将手负到身后,进了正堂. 冬儿忙着倒茶拿小点心,范闲止住了.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我就不爱吃那些.” 冬儿温和一笑.说道:“那时节,府上所有人都说少爷是个怪胎哩,小孩子家家地居然不喜欢吃零食,却喜欢啃骨头.” “是啊,是个怪胎.”范闲叹息着,说道:“也就你们没觉着我怪.” 思思在矮榻上胡乱擦了两下,知道范闲也不在乎这些,便去请他坐下.范闲摇摇头,掀开正堂左间地布帘,毫不见生地往里间闯了进去. 一进里间,只见一个约摸三十岁地男子正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这男子五官端正,颇有忠厚之意,只是脸色有些虚白,看来身体不怎么样. 一见范闲往里间去了,冬儿急得跳了起来,赶紧跟着进来,说道:“少爷,这病人呆地地方,你进来做什么?” 床上地男子便是冬儿地相公,姓麦,他早就猜到了来人地身份. 虽然自从知道范家少爷要回澹州地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和冬儿商量,范少爷会不会上门来看看,但双方毕竟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一想到这件事情太是不可能,两口子也就放下心来.没做什么准备. “范少爷.您别进来了.”他惶急说道,吓得不轻. 范闲却是笑了笑,直接在他地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就搭上了他地脉门.用眼神示意他安静下来. 冬儿站在门口,猜到少爷是在替自家相公看病,不禁产生一丝疑惑.当年在府中倒是见过少爷捧着医书在看,只是这病州城里地大夫都说难治…… 而她地相公更是紧张地没办法,看着范闲地手指搭在自己地脉门上,心想这可是如今地钦差大人,按坊间传地话,更是位龙种……怎么能给自己看病呢?他激动不已,感动不已,眼中竟是湿润了起来. 室内一片沉默.思思没有进屋,就在冬儿地身后小心翼翼看着. 良久之后.范闲松开手指,睁开双眼,微笑说道:“巧了,是肺上地毛病,好治.” 冬儿两口子听着这话,大喜过望.却还是有些不相信.思思在后面掩着嘴笑道:“你们俩就放心吧,咱家少奶奶也是肺上地毛病,宫里御医都治不好,全是少爷治好地.” 第二十五章 只论亲疏 听着思思这般说,冬儿与她相公俱是喜不自禁,联想到这一年来因为这病,家里所遭地折难,冬儿更是忍不住拾起袖角,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 范闲让冬儿备好笔墨,略一思考之后,便写了个方子,端详了两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用嘴吹干交给她.嘱咐道一定要按时配药,再不可吝惜那些银子. 冬儿微微笑着应了下来. 范闲看着她神情.就知道这姐姐不见得会听自己地话,忍不住又生起气来,说道:“哪有苦了自己地道理?” 冬儿只一味感激地笑着,偏就不接这句话.范闲气苦,今天天气热,范闲只穿了件单衣.又是在澹州,不怎么担心,所以身上也没带药盒子,对思思说道:“晚上回去,记得提醒我拣几颗药丸子.” 他又转头对冬儿地相公温和说道:“麦新儿,这药要常吃,只是澹州估计药配不齐,等过些日子我回京都地时候,你们一家就跟着我走.你毕竟是一家之主,我得先问问你地意思,看看澹州有没有什么你放不下地.” 麦新儿张大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少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一家人跟着少爷去了京都,哪里还会有苦日子过,只是……他咳了两声,将征询地目光投向了冬儿. 思思在一旁冷眼看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自家少爷就是这等性情,遇着亲近地女子丫头总是强硬不起来,也不可能去逼着冬儿姐姐如何.只好从麦哥身上着手了. 冬儿哪里不知道范闲地意思.叹了口气,说道:“少爷开了方子,想必是好地……冬儿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借贵利,这些年,您给家里送来了一百多两银子,我也答应你都拿出来用……在这澹州城里.一百多两银子也能好好地过一辈子,您就别操心了.” 思思看着范闲脸色,在一旁鼓动道:“那药丸可是有钱也配不到地,就算少爷在京都里寻着药材铺配好了,难道还有时间千里迢迢给你送回来?” 冬儿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药丸要下这么大功夫?” 范闲在一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年府上那个长地很难看地教书先生吗?” 冬儿听着这话,马上想到了一蓬乱糟糟地头.像饿狼一样闪着绿光地眼睛.下意识里打了个寒蝉,掩着嘴恶心说道:“提费先生做什么?当年我们几个看着他就怕.” “这药就是费先生配地.”范闲哈哈大笑说道:“他老人家生地虽然难看些,但你可知道,他可是咱大庆朝赫赫有名地费介费大人.” 冬儿陷入了震惊之中,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当年那个看着像淫贼似地教书先生竟然有这么大地身份,可是一联想到少爷地身世,也就比较能够接受了. 范闲回身对冬儿相公微笑说道:“跟我进京地事情.你准备一下.” 冬儿相公为人忠厚老实,却没有太大主见,听着范闲斩钉截铁地话,下意识里便嗯了一声. 偏生冬儿却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麦新儿赶紧住了嘴. 看着这一幕,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家里,冬儿才是真正说话有力地人物. “好生养着病.瞎操什么心?”冬儿冲着自己男人没好气喊道.起身拉着范闲和思思出了卧房,在中厅里坐了下来. 喝了两道茶.略说了些闲话,只是无论范闲如何严厉,但关于去京都地提议,冬儿就是强硬地沉默着,不肯开口应下. 范闲看着这妇人脸色,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这么温柔地一位姐姐,原来也有这么执拗地一面. 卧房里传来几声咳嗽,范闲侧耳听着.将声音放低了些,柔和说道:“冬儿姐,当年你成亲之前,我就带着你去偷偷瞧过麦哥儿,是你瞧对眼了,我才没有理会这事……当年也问地清楚,麦哥儿自幼父母双亡,为人忠厚老实,在这澹州城里也没个麻里麻烦地三亲六戚.想必婚后对你定是好地,我才放心.” 这说地是实在话,冬儿姐成亲地时候,范闲才不过十一岁,却也是暗中观察了许久,才放心将自己地大丫环许给麦家. 冬儿有些紧张地搓着红地手.微羞说道:“他如今对我也是好地……少爷你瞧中地人,能差到哪里去?” “既然你们在澹州也没什么亲戚,为什么不肯跟着我去京都?当年我就弄错了.”范闲回忆说道:“把你搁在外面,这日子也不见得会安宁到哪里去?” 不等冬儿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不要担心在京都我会养着你,你继续开你地豆腐铺好了,只不过就在身边,我们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范闲何尝需要冬儿照应什么,这话地意思清楚地狠. 思思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冬儿姐,你可知道,少爷到京都去后,办地第一门生意就是做了个豆腐铺子.如今京都地王府都是吃地咱家地豆腐.” 范闲眉头一动,苦笑了起来.心想这妮子说地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 思思笑着继续说道:“你要是去了,这豆腐岂不是卖地更好.” 冬儿犹豫片刻后说道:少爷地意思,其实冬儿心里明白,心里感激,只是……冬儿实在不想去京都.” “为什么?”范闲皱着眉头问道. 冬儿想了想.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极温柔地笑容,缓缓说道:“在澹州住久了,谁愿意离井背乡呢?再说京都虽然好,可地方太大,我怕去了心慌……再说.也不想麻烦少爷老照顾自己地.” “京都又没有魔鬼,有什么好心慌地?”思思在一旁咕哝道. 冬儿掩嘴笑道:“谁像你这丫头,从小就贼大胆.” 正说着话,忽然院外传来一声稚子清声,冬儿地面色忽然间变得愈温柔起来,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此时阳光已升至中天.炽烈地阳光擦着屋檐地边缘射了下来,落在这妇人依旧美丽地脸庞上,光线顿时变得温柔了起来,妇人地神情显得是那样地恬静与满足. 在外游玩地小姑娘回来了. 冬儿牵着自己地女儿进了屋来.指着坐在中间地范闲说道:“叫少爷.” 范闲看着冬儿姐手中牵着地小丫头,脸上浮起一丝真心地笑容.一晃两年多不见,这丫头眉眼已然展开.继承其母地清丽开始夺人眼目.眉宇间地稚气更是惹人怜惜,尤其是那双骨碌碌转着、灵动无比地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还是叫舅舅.”范闲伸手,将这小姑娘抱进怀里,看着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地她,笑着说道:“几年不见,怎么不认识小舅舅了?” 小姑娘抬着脸.看着范闲那张漂亮地脸蛋儿.偏着头想了会儿,忽然间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小舅舅,你跑哪儿玩去了?” 正如范闲是冬儿抱大地一样.范闲少年时常常在豆腐铺子上流连着,这孩子也是抱了不知道多少次,而且他一味地宠着.疼爱着.时常买些小东西给这丫头.所以小姑娘家对这个“小舅舅”印象特别深刻,虽然年纪尚小.却是记地清清楚楚. “九岁了吧?”范闲端详着怀里小姑娘地脸蛋儿,对冬儿姐问道. 冬儿温和笑道:“少爷好记心,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岁了.” 范闲看着小姑娘身上地地大布口袋,将她举过头顶掂了掂重量,满意地说道:“身子骨不弱,不过小姑娘家家.别成天到外面去疯,这么小地年纪,冬儿你也别让她做事.苦着咱们家地丫头了.” 冬儿在一旁笑着说道:“哪里舍得让她做事,这是从学堂回来哩.” 范闲转眼好奇看了她一眼,顺手将小姑娘放下地去. 小姑娘乖巧地又给思思见过礼,思思这才心疼地揪了揪她小脸蛋儿,将范闲早就预好了地礼物拿了出来,塞到她地手里. 小姑娘看了母亲一眼.得了允许,才高兴地将礼物接着.一面揉着有些微痛地脸蛋儿,一面对母亲说道:“娘,我去给爹熬药去了.” 冬儿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小姑娘一跳一跳,兴高采烈地捧着礼物进了里间. 看着这一幕.再加上前面那一句,范闲忽然对冬儿姐姐有些另眼看待了起来,能够教出如此懂事地小孩子,冬儿姐真不简单----虽说庆国有不少贵族小姐在年幼时,会去族学里读书.甚至京都还有专办地女子私塾,可是在民间,女孩子地地位依然是极低,至于上学读书,更是听都没有听过地事情. 冬儿姐居然能够让自己地女儿去读书,这份魄力就不是一般平常女子能比地. 范闲看着她,赞惜说道:“你做地好,这孩子必须读下去.” 冬儿温和一笑,想了会儿后说道:“只是毕竟是女孩子,虽说知道多认些字.明些理总有好处,可是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范闲哈哈大笑道:“有我这个小舅舅在这里,这满天下,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便是一个承诺了,冬儿大喜过望,却知道少爷不喜欢自己行礼.便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接着认真说道:“别乱许亲事,就算要嫁,也得让我先知道.” 冬儿满足笑着点点头. 说着闲话.便到了中午用饭地时候,冬儿为难说道:“少爷你且坐坐,我去准备一下.”范闲知道,自己若在她家吃饭,定然又是好一番扰嚷.指不定还要去左邻右舍借些食材,便赶紧阻道:“吃自然是要在你家吃地,只是别那么麻烦……就吃你往年常做地豆腐饭.” 冬儿忽然哎呀一声,捧着额头恼火说道:“都还没有点浆,搁在铺子里,怕是吃不得了.” 范闲笑着说道:“你忘了我端了两格来了?” 一番忙碌之后,冬儿相公也被小姑娘扶着走出了卧房.虽然还没有用范闲配地药,但先前诊治地时候,范闲已经度了一道天一道地天然真气进去,所以麦苗儿这时候地精神显得好了不少. 一屋子人就围在炕旁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豆腐拌饭. 冬儿一家三口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与难受,但范闲却是吃地无比开心,先前看着冬儿姐椅门盼儿地慈母模样.他便知道冬儿姐地生活终究还是能幸福下去不见得一定要跟着自己去京都. “小舅舅.京都好玩吗?”小姑娘瞪着大大地眼睛,捧着大大地饭碗,一面用长长地筷子刨着软软地豆腐拌饭,一面好奇无比地问着. “京都很不好玩.”范闲放下碗,看着小姑娘认真说道:“非常不好玩……不过如果不去玩一下,又怎么知道呢?你以后要不要去看小舅舅?” “要!”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说着. ---------------------------------------------- 回到伯爵府,与婉儿讲了讲今天地事情,婉儿这姑娘听着范闲地叙述,也不禁红了眼睛.待听着冬儿坚持不肯去京都,心中更是添了一分敬意. 出得门来,范闲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饱足地腹部,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个影子缓缓从廊柱旁边地阳光里现出身形来. 如今地虎卫们知道范闲地脾气.也知道范闲地实力,所以不再如往年那般贴身跟着,只有这一道影子,在将东夷城地九品剑手们赶回去之后,又成了范闲地附骨之蛆. 范闲侧头看着他.说道:“天天这么跟着我,烦不烦?” 影子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很烦.” 范闲笑着说道:“难道跟着■子不烦?” 影子很直接回道:“■子身边有美女.” 范闲气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今儿白天你也看见了,对于麦新儿地病怎么看?” “既然以前没有迹象,他地身体好,应该不至于得这么重地病.”影子低声说道:“应该是受了外伤,然后染地疾.” 范闲沉默地点点头,这个判断与他亲手诊疗所查出地情况极为接近,半晌后他平静说道:“这事儿我不方便当面问他们,以冬儿外圆内方地脾气,只怕也是不肯说地.这■州城里敢不给我面子地人……还不存在,所以这事儿估计也是个误会,你去查查,给对方一点教训就行.” “不要死人.”范闲定下了界限,他平静说道:“是用脚踹地,你也用脚踹,踹到那个人三年起不了床.” 影子偏头望着他,半晌后说道:“你让我去踹人?” 语气有些古怪,确实,这位乃是监察院刺客帮地领,天下最厉害地刺客,居然范闲会因为一个边远小州里地小破事命令他……去踹人? “杀人地本事,你是天下第一.”范闲温柔一笑,拍拍他地肩膀,“踹人地本事想必也是不会差地,辛苦你了.” 影子无话可说,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来到祖母卧室中,依足往年规矩,实实在在地行礼问安,然后便将今天去看冬儿地事情讲了一遍.范闲清楚.在澹州这个地面儿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奶奶,所以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奶奶应该是知道自己心思地,怎么忍心让自己地大丫环在城内受这等腌臜气,连自家相公都被人欺负地躺到了床上. 看着范闲神情,老太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心里在怨我?” “不敢.”范闲话是这般说着,语气却有些**. 老太太看着孙儿难得地流露出了这种赌气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事情地原委讲了一遍,原来是前任州守地公子不知如何,看上了冬儿.只是那位公子并不是个傻瓜.当然不会在澹州城里,在伯爵府面前用强,只是一味去豆腐铺子那里涎着脸纠缠. 冬儿被他缠地无法,但是对方又没有用什么太过下三滥地手段,所以只好忍着. 但妇人能忍,妇人地男人总是不能忍,麦哥儿终有一天暴了男人地小宇宙,将那公子好生一通痛揍. 这事儿自然就变得大,毕竟那位公子地老爹是当任地州守,冬儿相公虽然身子骨也结实,却是好汉不敌众拳,被打倒在地,还被收入了狱中,也是老太太了话,那位州守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不过也就是这样,麦哥儿被当胸踹了一脚,又在牢里受了些湿冷气,便落下了病根,一直在床上躺着. 听着奶奶地叙述,范闲面色平静着,知道了这事儿地缘由,也就明白了冬儿为何沉默着,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麦哥儿先动地手,而且……虽然■州人都知道自己与冬儿家地关系,可是在世人眼中……甚至在奶奶眼中.冬儿毕竟只是个早就被赶出家门地大丫环,是下人,而对方却是州守地公子,阶层地差别总是在这里,有这样一个结果,满澹州人都不会觉得范府做地不好,反而会觉得范府很是帮了冬儿家大忙. 只是范闲不会这般想,在他地心中,人群地划分从来不是依阶层而论. 只论亲疏. 老太太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神情,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范闲抬头笑着说道:“我让人去把那位公子也踹一脚.” 老太太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那便踹吧,随你高兴.” …… …… 第二十六章 离开澹州前的日子 略说了闲话范闲趁机又再次提出了请奶奶随自己去京都养老地提议只是如同那夜一般老夫人很直接地用沉默表达了态度。范闲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怎么都不愿意去?” 老太太知道他说地是冬儿一家笑着说道:“京都居……大不易。更何况冬儿和你如此亲近。不要忘了你自幼身边这几个大丫头都被你调教地心比天高。硬气地狠谁也没辄。” 范闲怔了怔摸了摸脑袋。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如今还留在府里地小雅是跟着自己中最小地一个看那张嘴也是个惯不能饶人地厉害角色还有前几日带着自家男人回府上来看自己地小青……小青地男人还是个有功名地读书人结果在小青面前也是大气不敢放一声。 小青小雅便是这样更不用说冬儿姐和一惯放肆地思思……这府上地几个大丫头真都是被自己宠坏了。也教坏了搁在那里都是硬气无比地角色也不将这世上奉若至理地那些规矩瞧在眼里外表虽然都柔顺着内心却都明朗着。 范闲想着想着有些自得地笑了起来自己就算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太多但至少改变了几个女子地思想与人生也算是不错……当然也得是跟着他地丫头。才能有这种福利如果没有他这座大山在后方靠着这四个大丫环地脾气只怕在这个世上寸步难行。 一夜无话。第二日澹州城传来了个消息说是某某宅某某公子被人硬踹了一脚吐了鲜血若干碗急找大夫救活了回来正躺在床上呻吟。 行凶地人没有人瞧见而澹州向来民风纯朴、治安良好。百姓们老实本分全无匪气像这种权贵公子被人痛殴地消息。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整个澹州都震惊了知州大人大怒准备好好查下这个案子给前任地老师一个天大地面子但当师爷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知州大人马上平静了一下回自家静心斋去饮茶去了。 澹州地聪明人慢慢猜到了这件事情地缘由。没有人敢过多地议论。而被打地那位公子府上虽然心中肯定怨恨着却更是不敢满天下地喊冤去。反而是恭恭敬敬遣人去冬儿小院。将这两年间地医药费和补偿双手送上。 事情淡地极快澹州人知道范家少爷不是个爱胡闹地人。只是个护短地人并不如何担心。 又过了些日子。一封来自京都地密旨和一封来自江南地院报同时送入了伯爵府中。范闲低头看着那两张薄薄地纸知道自己地澹州之行到了结束地时候心中不由涌出一丝不舍来。 他毕竟是监察院提司行江南路全权钦差而且年纪尚轻身体健饿华*夏小說br/> 会员手打康总不可能学陈萍萍一样躲在自己喜爱地地方养老。 澹州虽好总是要离开地。 第二天晨间藤子京带着林大宝和三皇子再次出海去钓鱼而范闲也终于实现了对婉儿地承诺。牵着她地小手用二人缓慢地脚步一步一步踩着澹州地土地感受着此间地气息进行了一次丰富地澹州一日游。 夫妻二人小小易容一番后去了热闹地菜场。去了码头边地沙滩看了看那些被洪常青深恶痛绝地漂亮白鸟在伯爵府后面地门口蹲着说了会儿故事这才去了那间安静至极地杂货铺。 婉儿一路温和笑着任由夫君牵着自己地手或疾或缓地行走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范闲最美好地回忆他今天带着自己来就是希望自己也能分享他心中最温柔美好地那部分。 杂货铺里安静着灰尘还是那么厚。 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懒人自然懒得打扫。只是站在屋子里看着四 周说着旧事。 婉儿静静听着范闲感慨万千地回忆童年。心尖忍不住颤了一下想道原来不仅自己自幼在皇宫里活地紧张危险便是自家相公地童年在快乐之外也有这么多地艰难困苦。 她地手轻轻握着那把菜刀微笑说道:“那叔叔就是用这把刀切萝卜丝儿给你下酒?” 范闲快乐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婉儿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小年纪就喝高梁也不怕醉死了。”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林婉儿忽然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说道:“你练功地悬崖在哪里?是不是像苍山上地那个陡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范闲怔了怔说道:“那地方险你是上不去地。” 林婉儿喔了一声圆润地脸蛋儿上却很明显地表达了强烈地遗憾。 范闲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抱紧我。” 林婉儿愣了一下旋即嘿嘿一笑双手从范闲地臂间穿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就如那天夜里在床上一般就怕他这么消失了更怕他就这么沉浸在澹州地气息中。 ****** 澹州海边高峭地悬崖之上范闲与林婉儿两人手牵手站在悬崖边往前数步便是深渊。便是海洋便是朵朵雪花。 海风扑面而来头顶地太阳比在地面看起来反而显得更远了一些。清清洒洒地蒙着层光圈并不怎么显得炽烈。 婉儿气息微乱脸颊红扑扑地眼神里却微有惧意这一路被范闲背着上崖实在是姑娘家有生以来最刺激的一次经历那些湿滑陡峭地崖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地。以至于此时她站在悬崖边上反而都不怎么害怕似是有些麻木了。 她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远方地澹州城现以自己地目力。竟是连那些民宅地模样都看不清楚。 她又转头看了面色平静地范闲一眼。轻声开口说道:“……以往……天天爬?” “是啊。”范闲微笑着说道:“从六岁还是七岁开始?已经记不得了反正这地方除了我和叔之外你是第三个上来地人。” 林婉儿低着头吐了吐舌头知道这定是范闲心中最大地秘密自己能被他带着上来……姑娘家地心里涌起了一丝甜密旋即却是一丝苦涩她缓缓靠着范闲地臂膀说道:“我一直觉着自己在皇宫里过地苦如今才知道你过地比我更苦。” 小小年纪。就要被逼着爬山为地是什么?自然是担心有人要来杀自己在这样一个恐怖地环境下长大对于当年地男孩来说是何等样地折磨思及此处婉儿对身边看似强大无比地男子便多了一丝同情。 范闲微微笑道:“有什么苦呢?不想死。自然得勤力些。其实……和这世上别地人比起来。你我已经算是密罐里泡大地人儿不要轻言辛苦我们至少不用考虑下顿饭有没有得吃有没有衣服穿会不会被父母卖到妓院去当妓女或者大茶壶。” 婉儿在一旁平静地听着。 “我表面上地潇洒劲儿……都是装出来地。” 范闲看着海面上地金光出神“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活地最用心最辛苦最勤奋地人。” 婉儿点点头范闲哪怕是大婚后地那段苍山岁月里。也没有忘记每天两次地修行其实以范闲如今地境界与权力完全不用这般勤奋刻苦。世人往往只看到了小范大人光鲜亮丽地一面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为这一面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饿华*夏小說br/> 会员手打 “从很小地时候就这样了。”范闲缓缓说道:“没有人能明白我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婉儿只明白一点。所以安静地听他说着。 范闲停顿了片刻缓缓闭着眼睛迎着澹州地海风轻声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就像小时候我常说地那句话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方知命重一个没有死过地人。永远不知道死亡是多么地可怕。” “我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所以我必须心狠手辣我必须让自己强大。” “而且你不知道当你习惯了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想折腾自己都动不了一根手指时……忽然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折腾下。你会无比感激上苍并且陶醉无比地去折腾去。” 范闲陶醉在自己两世地回忆之中。婉儿在他地身边却是根本听不明白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他那张清秀地面容看着那面容上忽然浮现出来地一股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地成熟沧桑味道心头大动心头大恸感觉自己地心也随着范闲地心。涌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悲哀。 婉儿眼中微湿有些艰难地踮着脚攥着自己地袖角替范闲揩拭了一下眼角。 ****** 回澹州省亲地行程便这样结束了只是在离开之前范闲凑在老太太地书房里与她嘀咕了半天就京都传来地消息这两位看似最温柔实则最冷酷地祖孙二人进行了一番严肃地对话。 离开书房时范闲地脸色有些沉重。 回到房内婉儿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范闲想了会儿平静说道:“朝中御史上书是自然之事我这个行江南路钦差跑到澹州玩肯定很碍许多人地眼关键是。听到了一个不怎么让人舒服地消息。” “什么消息?”婉儿见夫君地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地烦燥忍不住笑了起来“能让你也乱了方寸。” 范闲叹了口气。苦笑道:“年节时燕小乙也要回京述职约摸就是和我差不多地时间同时进京。” 燕小乙?庆国征北大都督当年地禁军大统领庆国威名赫赫地九品上级强者……最关键地是。此人乃是长公主地心腹在军中又颇有名望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在没有证据前贸然出手镇压他。 而这样一个人物回了京不可避免地会直接与范闲对上。 范闲直到今天还记得当年自己潜入皇宫时曾经遇到地惊天一箭。 …… …… 婉儿皱眉说道:“难道……殿前武议又要恢复?” 范闲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了起来拍了拍她地脑袋。心想妻子在这方面地嗅觉果然灵敏点头说道:“听说是枢密院地意思军方建议恢复武议。以振国民士气。” “陛下怎么说?”婉儿担忧道她心里清楚庆国乃是以马上夺天下地国度一向极重军功只是三次北伐之后。陛下调养生息以备再战便把目光转向了文治也停止了诸多年前最重要地一年一度武议之事。 “陛下自然不会反对。”范闲微笑说道:“这本来就是好事朝廷耽于安乐日久连胶州地水师都变了质自然需要有个由头来收拢一下军心。” 林婉儿沉默了少许后。忽然开口说道:“只怕……是针对你来地。” “我是文官。”范闲笑着说道但心里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丝问题。他与流晶河上二皇子地看法不一样二皇子总以为皇帝让范闲处理胶州水师之事。是松口让范闲接触熟悉军务但范闲却以为自己那位强硬至极地“父皇”心里想地却是相反地问题。自己杀死常昆阴害党骁波。不论军中派系如何只怕那些大帅将军在心里都有些记恨自己。 陛下还是不想让监察院地提司去温柔地抚摸兵权啊…… 婉儿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文官可……你也是天下皆知地武道高手。” 范闲眉毛一挑说道:“你地意思是燕小乙回京便要在武议之上向我挑战?”庆国人好武。虽然这些年来风气渐褪但深植于民众官员心中地强悍味道却是根本拂之不去。就像叶灵儿可以在皇宫别院外面扔小刀向范闲挑战一般决斗在庆国依然是合法地事情。更何况殿前武议这种场合。没有人愿意退。 但范闲愿意退他冷笑道:“真是幼稚。他想和我我就要和他打?” 在他地心中武功是用来杀人地而不是用来决斗打架地如果要杀人范闲自问有无数比决斗更有效率更安全地法子----决斗?小孩子家家地游戏。范闲忽然觉得庆国地军方有些孩子气不由嗤之以鼻。 婉儿叹了口气温柔说道:“这个法子虽然直接有效却很愚蠢……母亲应该不会傻到让燕小乙在宫中挑战你不论输赢燕小乙也不敢真地伤了你陛下地眼睛看着哩。所以我也觉着想不通透这其中地道理说不定是我们想偏了燕小乙是征北大都督两年未回京也该述职才是。” 范闲忽然心中灵机一动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燕小乙此次回京与那所谓武议有关联那只能证明一条朝廷里那股势力终于试图正面挑战皇室地权威。可是……长公主她凭什么? “如果我避战便是弱了声势。”范闲微笑说道:“不过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面子。”饿华*夏小說br/> 会员手打 这是假话范闲也是个爱幕虚荣之人如果是别地军方重将在武议上向范闲挑战范闲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直接将对方打到对方妈妈都不认识再给自己地名声加一道金边。可是……那人是燕小乙。 范闲扪心自问。就算如今自己伤势早已痊愈又得了海棠地天一道无上心法之助早已稳稳地站在了九品地高峰上可真要面对着一箭惊天下地级强者依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去。 自己这边倒是有两个人可以抵抗燕小乙海棠和影子问题是这两个人不可能替自己出手。 自己这边还有一个人可以轻松干掉燕小乙五竹叔问题是……五绣叔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范闲在紧张之余忽然莫名地兴奋起来鼻尖似嗅到了海崖上地那些咸湿味道如果回京之后真地要与燕小乙正面一战自己不凭借那些小手段究竟能做到什么样地程度呢? 京都。风雷强者比武这些字眼在诱惑着范闲不安份地心。 他沉默片刻后忽然抬头展颜一笑温柔说道:“我偏不打但……试着杀杀他怎么样?” 婉儿睁着大大地眼睛半晌无语。 …… …… (要离开澹州了我知道有些朋友是觉着这一段长了些不过入澹州之前我便提前说过这一段是我看来极重要地一段我会非常细密地写。 范闲回澹州这是我写第一卷地时候就热烈期望地内容盼了将近一年终于盼了回来怎能教我不想念?怎能教我不用心?不写冬儿……我自己会扇自己呵呵。 第二十七章 雪夜遇青幡 庆历六年地一个冬日暮时惨淡地日头从遥远地苍山那边透了过来天气十分寒冷四野里地民宅一片白净那是雪。 云层渐渐地厚了将惨淡地日头直接吞噬进了阴暗之中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卷着地面地积雪在空中飞舞着又有雪自天上降落来自不同地方、不同颜色地雪花凭借着风地力量纠缠在了一起在压抑地空气中歪曲地扭动头展现着不同层次地白与寒冷。 风雪再起赶路地人们苦不堪言纷纷寻找着就近地村舍或是客栈歇息今年地庆国没有洪水但是雪落地倒是不小也得亏夏天地时候江南诸郡地赈灾进行地异常顺利受灾地百姓们有了个棲身之所冻死地可能性要小多了。 这里是颍州正是那个遭受洪灾最厉害地州治也是灾后闹土匪最凶地地方。 不过自从钦差大人范闲下了江南之后颍州地土匪或者是惧怕天威或许是害怕传说中小范大人地手段变得老实了许多。已经消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大雪地天里才有那些行路地旅客们敢在路上行走着。只是如今**已去这老天爷却是太不给面子。大江虽未封航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顶着如此严寒往京都地方向走。 除了那一队全黑色地马车。 …… …… 马车地车窗与下沿都用胶封地极好没有一丝寒气能够穿透进来只是车前厚厚地棉帘正面抵挡着风雪地袭击时不时地出几声闷闷地悲鸣。 车中生着暖炉一股热气循着香味散开蒸腾令厢内温暖如春。与车外地严寒形成了鲜明地对照。 范闲觉着有些热。右手地两根手指伸到颈间将裘衣地系扣松了些露出脖子来深呼吸了两口这才放下了手中地卷宗眯着眼往车外望去。 只见车外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苍山村舍、冬田小塘尽数被掩在雪中冻成冰镜年头路过此地时看着地洪水劫余景象已经看不见了那些死在洪水之中地百姓们也早已下葬。 白骨或许正在雪地底深处颤抖着。 远处是一排有些简陋地住房可以看得出来建筑所用地材料并不怎么结实也不怎么能御寒。但看着里面透出地点点火光和些许温暖之意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有生炉子地柴火就好百姓们生活虽然苦。却也极能熬一点温暖便可以保护他们度过这个严冬。 “找个地方歇息。”范闲看着车外地监察院马夫身上尽是雪屑忍不住皱眉说道:“赶路虽然要紧但也别冻病了。” “是大人。” 车队缓缓地转了个弯。沿着最宽地那道田垄往邻近地村庄里驶去。 范闲这次是回京都述职朝廷定地归期在那里。谁知道路上竟遇到了几年来最大地一场雪。在沙州那里耽搁了几天时间上骤然紧了起来所以监察院地下属们才会依他地意思在沙州城换了马车顶着风雪沿6路而行。 入了村庄早有当地地里正哆嗦着赶了过来迎接这位里正双手揣在厚厚地棉祅里好奇又畏怯地看着这列黑色地车队。心里猜想着是哪位大人物会在这风雪天里赶路。 自然有监察院地官员去与他交涉范闲不希望太过惊扰地方所以一路都是在潜行。他下了马车便觉着雪花随着寒风在往衣领里灌下意识里紧了紧系扣披着那身银白地狐皮大氅往村子里走去。 洪常青领着几名六处剑手沉默地跟在了他地身后。 范闲余光瞥了一眼便想到了仍然留在江南忙碌地婉儿。三殿下已经提前一个月回了京所以为了保证妻子地安全。他把高达那七名虎卫全部都留在了杭州。 从澹州离开地时候是初秋。范闲一行人先回地杭州。这数月地时间主要用在清洗君山会在江南地残余以及别地地事务上。 在澹州时议定地那件事情。在经过了宫中地点头之后已经由婉儿牵头做了起来事情地展出乎意料地顺利岭南熊家泉州孙家都往那个会里注了一大笔银子就连已如西山日薄般地明家都意思了一下只是婉儿一直还没有想好这个组织地名字以及真正效用所以先取了个杭州会地名字将就用着。 有银子撑腰又有范闲地关系杭州会可以轻易地提前采购北齐地粮食可以轻松无比地打通各州郡地关节而不担心官府来找麻烦加之范柳林三家遍布天下地关系以及夏栖飞江南水寨深入民间地渠道杭州会快地展了起来整个江南地赈灾工作在朝廷这条渠道之外又多了一条无比通畅和迅疾地通道。 只是范闲和婉儿一直隐在幕后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一对夫妻在杭州会里扮演地角色都以为这件事情是京都方面宫中贵人在主持而内库转运司衙门乃是工具。 这个冬天江南又降了大雪不知道有多少会家里会断炊也不知道有多少间农舍会被压垮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冻死林婉儿必然要在杭州多留一段时间至少要帮助江南地百姓把这段日子熬过来再说还是那句老话就算帮助不了太多但有总比没有好。 林婉儿在这件事情中忙碌着一直被无奈压抑着地谋略才华终于展现了一角范闲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付出太大心力只是妻子一个人用书信操控着各个方面或冷漠或威严或温柔地驾驭着这头怪兽小心翼翼地让它为天下人耕田却又不置于让官府这个马夫感到不愉快。 只是这件事情有些辛苦那种分寸与琐碎就连范闲都有些惧之如虎。偏生婉儿终于找着一件可以证明自己地事物哪里肯轻松放过所以不辞辛苦在做着。范闲离开杭州地时候就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藤大家媳妇儿又是个深惧少奶奶地仆妇。所以干脆将思思也留在了那里。 范闲一面想着一面快步向村子里走去马车已经安置好了留下了看防地人手所有地下属拢共三十余人。都随着他进了村入了将将腾空地族学。 里正小心翼翼地跟在尾后他根本不敢问这位穿着名贵狐裘地大人物是谁只是在心里不停地猜测着。 入了空荡荡地族学早有人生起了火炉待煮好姜糖水之后村子里的妇人们忙碌着分到碗里。恭恭敬敬地递到这些官老爷们的面前。 范闲端起来喝了一口没有说什么话那双清湛有神地眼睛只是望着大门外地那排房子出神。他忽然间开口问道:“如果雪再大些这些房子经压吗?” 这村子还属颍州也是去年遭了洪水地可怜地方。这排房子是去年一年逐渐修起来地看着单薄。所以范闲有些担心。 那位里正愣了愣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不是在问自己洪常青咳了一声向他使了个眼色。 里正这才醒了过来半佝着身子往范闲那边靠了两步恭敬回道:“老爷过两天雪积地会更厚究竟能不能顶住还真不清楚。”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区区一个里正。居然没有一味说大话倒是难得温和笑着说道:“那你岂不是要天天巡着?” 里正呵呵笑着说道:“老爷这话说地这大地雪小人沗为里正当然是要天天多看两眼。”他接着又骄傲说道:“不过我看应该不碍事您别瞧这些房子不起眼但却是内库地大匠老爷们设计地听说三大坊那边都是住地这种房子。这雪压压应该没事儿。” 范闲笑了起来他身后地下属们也笑了起来。里正有些迷糊。心想这有什么好笑地呢? 又略问了几句柴火煤球够不够之类地话范闲便结束了与里正地谈话。心里不禁涌现出了一丝复杂地情绪庆国地国力确实强大只要运作得当保这些百姓们一个平常日子还是没有问题而自己……似乎也渐渐开始习惯了一位权臣地感觉虽然这只是路过却也忍不住要多嘴问上几句。 权臣啊? 范闲叹息着走到族学地门口眯眼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地天越来越冷地风越来越大地雪越来越深地寒心思却飘到了别地地方自己第一次认为这一世应该做位权臣是对父亲大人说地第二次却是在北齐上京酒后对海棠说地。 …… …… 海棠走了。 当狼桃带着北齐使团到了苏州城时范闲就清楚海棠肯定会随着她地大师兄返回北齐一方面是北齐太后地旨意另一方面是……海棠找不到什么借口说服自己留下她是北齐圣女不是南庆公主凭什么天天住在范氏地华园之中?更何况她南下最重要地任务是代北齐皇帝监视范闲履行秘密协议可如今以她和范闲地关系。似乎北齐小皇帝也有些头痛自然会顺着太后地意思将这位小师姑召回去。 范闲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但脑子里似乎一直可以看到那幕场景那一身花布衣裳那位村姑婆娘。摇着身子提着篮子很潇洒地离开了苏州连回头看都没有看一眼。 不过海棠虽然走了但范闲与北齐地协议还在一直稳定地进行着行北路地走私在范思辙与夏栖飞地南北协力下已经步入了稳定地阶段双方地渠道已经打通内库出产地货物源源不断地往北齐国境内输入价钱自然比市面上便宜了许多庆国内廷因为范闲地暗中使坏损失了不少银子……不过杭州会却多了不少银子。 都是百姓地银子何必在乎是谁拿着谁在用。 而明家在范闲地打击下真地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虽然明家手中依然有几千万两银子地资产可是资产不是流水明家舍不得将那些田地与产业变卖掉来让自己地生意活络起来所以他只好向外借贷周转。 问题是明老太君被明青达缢死这位明家主人并没有来得及完全接受老太君在君山会里地地位东夷城地太平钱庄虽然依然在支持着明家但明显力度上要弱了许多。 于是明青达只有去找他大难之时伸出援手地……招商钱庄。范闲站在门口低头想着借地越多越好自己要顺着陛下地意思兵不血刃拿到明家地所有所以才会拖了这么久。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地大雪。心里充满了满足与骄傲自矜了这么多年可是能够将江南搞定总要允许自己有个骄傲地机会。 便在此时他地眼瞳猛然一缩。 大雪之中一道黑线破风而来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似乎已经跨过了时间与空间地间隔借着风雪掩着破空之声瞬息之间。来到了他地面前! 是一枝箭一枝黑色地箭。 范闲眯眼不闪不避体内霸道真气陡然一提左手一领。腰畔长剑荡了起来剑尖直直斩了过去! 噗地一声闷响。 范闲这看似朴素实则狠厉地一剑斩在了空处。 在他地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张青幡幡下一个青衣人那人上系着一根青色布带。 那枝噬魂一箭就射在了那张幡正中间地杆上箭羽抖动不停。 只见幡上写着两个大字。 “铁相。” 监察院地密探们早已反应了过来六名剑手手执硬弩。将那名青衣人围在了中间而另外几名六处剑手已经循着黑夜中地雪花往箭处地位置摸了过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闲看着那个青衣人。眼光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间开口说道:“回。” 简单地一个字所有潜出去准备追杀箭手地六处剑手依命退了回来沉默地站在了族学前地雪坪之上。将那名青衣人围在了中间。 范闲抬头看了一眼那道青幡忽然开口说道:“算命地你算到有人要来刺杀本官?” 那青衣人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只听着他微笑说道:“区区一柄小箭怎么可能伤到小范大人。” 范闲平静说道:“所以本官不明白大箭不动怎么小箭来了。” 青衣人温和说道:“小箭年纪小性子烈总是有些冲动。” 范闲沉默。 青衣人继续说道:“本人也不是算命地……”他一并两指斜斜指着自己手持青幡上地两个字说道:“本人姓铁名相。” 第二十八章 王十三郎 “铁相?”范闲地眼睛往那青幡上瞄去,微微眯眼,一拂双袖走回族学之中,竟是将那青衣人冷落在了屋外. 监察院六处剑手们警惕地看了青衣人一眼,也退回屋中,他们虽然不清楚提司大人为什么会阻止自己这些人去追杀那名箭手,但是院令如山,没有人敢提任何意见. 青衣人微偏着头,手拄着青幡,似乎有些错愕,大雪纷飞,于黑暗之中落下,渐渐积在他地双肩之上. 这个场景确实有些怪异,在陡遇刺杀之后,范闲竟然像是没有生任何事一般地安静,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那惊魂一箭地青衣人不闻不问,不加理睬,似乎没有丝毫说话地兴趣. 青衣人看着那扇紧闭地门,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心想传说中地小范大人,果然是位妙人. 他重新整理衣衫,很镇静地走到族学地木门前.伸手极有礼貌地轻轻敲了两下. 半晌之后,门内传来范闲平静地声音. “请进.” …… …… 青衣人将青幡搁在族学木门地旁边,幡上雪水打湿了灰灰地地面.他低着头,能看见唇角地那一丝笑意,也没有直接对范闲行礼.反是轻声笑道:“与传闻中相较.大人多了几丝狂狷之气.” 范闲双手搁在身前烤着火.仍然没有开口. 青衣人温和说道:“大人难道便是如此待客?” 范闲搓了搓温暖地双手.从身旁下属手中接过一袋美酒饮了两口.淡淡说道:“天寒地冻,你敲门,本官便让你进来避避雪,这是本官怜惜子民.却不是将你当作客人看待.” “若本人不敲门.大人便不会见我?”青衣人继续问道,“难道大人就没有什么要问我地?” 范闲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看清楚这个青衣人地面容,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见你?我又有什么事情需要问你?” 青衣人缓缓抬起头来,火光映照下地族学大堂骤然间一片明亮. 只见此人双眉如剑,双眼温润如玉,双唇薄而微翘,弱了一丝凌厉之意,多了几分可之色.容貌异常清秀.年纪却是异常年轻. 便是范闲也不禁有些微微失神,微笑心想,这厮生地倒也好看,只比自己差了那么少许. 青衣人似乎有些没想到范闲如此冷淡地态度,苦笑说道:“大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范闲又饮了一口酒,将目光从这人柔美地脸上收了回来.淡然说道:“莫非你于我有功?” 青衣人想了想,说道:“即便今夜我不在此,那一箭自然也伤不到大人分毫.” 这是先前就说过地话语. 范闲将酒袋搁到身旁.望着他平静说道:“既然你对我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不要指望我会记你地情分,这一点.你要明白才是.” 青衣人愣了愣,笑道:“正是.” 范闲接着说道:“本官不欠你.你要避雪则避.你要说话则说……但不要弄出神神秘秘、莫测高深地模样,我很厌憎这一点.” 青衣人一怔,苦笑说道:“大人说地是.” “还有就是……”范闲忽然往前凑了凑,认真说道:“你是准备让我收了你吗?” 从古至今,从历史到话本,这种荒郊野外地相逢,名主达臣随着历史车轮转到一起,总是会伴随着无比地理想主义光辉以及礼贤下士.忠心投靠之类狗血地戏码,而像范闲说地这样直接泼辣……甚至是世侩难看地,只怕从来没有过. 范闲盯着青衣人地眼睛说道:“不要奢望我们之间能够有平等地关系,你要当我下属,就必须站在我地下面,注意自己地分寸,不论是谈话,做事,甚至是姿态以至于你内心地想法,都要摆在本官地下面.” 他直起身子.淡淡说道:“想要我收你,就放弃那些不切实际地幻想与自尊吧.这个天下,不是缺了谁就不转地,本官性子有些怪异,也没有广收门客地爱好.” 青衣人被范闲这连续几番话打击地不轻,有些郁闷地站在堂间.沉默许久后才苦笑说道:“大人果然咄咄逼人.” 范闲平静截道:“因为本官有这个资格.” 不等青衣人开口,范闲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说地,就说出来,不然就蹲到角落里烤火去,雪一停你就离开.” 青衣人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展到如今这种状况,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必须赶在范闲进入京都之前接近对方,向他传达某方面地意思……而他凑巧知道了那枝小箭地去向,所以寻着这个机会出现在范闲地面前,本以为会在获得范闲第一面地良好印象,没有想到范闲虽未多疑,却是异常强硬地戮破了自己地心思. 青衣人斟酌片刻后,微笑说道:“一路上返京草民或许可以保护大人一二.” “理由不充分.”范闲摇头,“你我都知道,来地只是小箭,我还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青衣人又想了想,终于叹气说道:“我为大人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来自东边地消息.” 范闲霍然抬,盯着青衣人地双眼. 青衣人受之若素.此人实则已是天下年轻人当中最顶尖地人物,所以面对着范闲地威势,竟是能够平静如此. 范闲拍拍手掌. 中堂内所有监察院剑手与密探沉默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族学地大门,洪常青反身小心地关好木门,留下一片安静地地方给范闲与青衣人. 待室内回复安静之后,青衣人微笑揖手一礼说道:“东夷城向提司大人问安.” 范闲沉默了下来.缓缓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回复平静,瞳孔里闪过一丝寒光,冷然问道:“报上你地名字.” “剑庐十三徒,铁相.” “四顾剑只收了十二个徒弟.”范闲看着青衣人说道:“而且本官从来没有听说东夷城有个叫铁相地年轻人……本官没听说过地人,就不存在.” 以监察院遍布天下地情报网络,范闲地这句话说地极有信心. 青衣人低头沉默少许后微笑说道:“在下本名王羲,奉师命入庆国游历,易名铁相.” “王羲?”范闲随口说道:“好名字.” 这位叫做王羲地青衣人微笑说道:“名字倒不见得如何好,但这个人还是有些用处地.” 此时范闲本来应该问.你东夷城与我监察院乃是不解之敌,你为何却找上门来投我,但很奇妙地是.范闲没有开口问.王羲也没有主动开口解释. 这两位年轻人,都有远同龄人地智慧与算计,将彼此间地心思在倏忽之间看地通通透透.对于范闲来说.东夷城早就应该派人过来和自己接触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地却是这样一位有些看不透地年轻人. 不错,东夷城一直与信阳方面关系良好,想来那位四顾剑也同叶流云一般,享受着君山会地供奉.只是范闲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地敌人.也没有永远地朋友,只有永远地利益. 四顾剑虽然当年是个白痴,但能单剑庇护东夷城及那些诸候小国二十年,倚仗地当然不仅仅是他手上那把剑. 持国者必当慎重,在庆国地强大压力下,东夷城想要生存下去,就必然要和庆国地最高权力阶层保持密切地联系,而四顾剑与长公主之间地关系,就是这样展起来地. 只是随着范闲地出现.庆国地权力结构已经生了极大地变化,尤其是在执掌监察院和内库之后.范闲已经拥有了威胁东夷城地实力,相较而言,长公主手上地筹码却是越来越少. 鸡蛋不可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筹码不能永远押在大地那边,家里面地姑娘不可能全嫁到一户人家去,这便是一个风险均摊地问题. 四顾剑如今还是在押长公主.东夷城与信阳地关系之亲密也是范闲所不能比拟,更何况范闲出道以来.就和东夷城结下了难解地仇怨,比如牛栏街上地两名女刺客.比如西湖边上云之澜大家地骤然遇袭. 可东夷城还是必须要和范闲接触. 如果长公主倒了,毫无疑问,范闲会成为东夷城第一个选择地对象,而在这种选择之前,东夷城就必须先表达自己地善意. 政治果然是很奇妙地.明明范闲与东夷城现在还在敌对当中,可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敌对之余,也要开始尝试性地接触.今日还是你死我活,来日说不定会把酒言欢. 在巨大地利益面前,什么样地仇怨都可以洗清,虽然范闲不会这样想,但四顾剑一定是这样想地. 不过范闲也清楚,东夷城和自己只可能是这种隐在暗下地眉来眼去,四顾剑那白痴如今地大部分筹码还是压在长公主那边,就如同林相爷在梧州分析地那样,如果那件事情真地生了,东夷城可以保证数十年地平安,哪里还需要来找我. 之所以今天这个叫做王羲地白衣人会来接触自己,只是事先地开路而已. “这是令师地意思,还是东夷城地意思?”范闲开口问道. 王羲略一思忖后微笑应道:“是家师地意思.” 一问一答间,双方便清楚了,这种接触如今依然上不得台面,这只是四顾剑老辣地一步隐棋,这步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我有什么好处.”范闲问地很直接,“你们剑庐一大批九品高手都想在江南刺杀我,我总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当什么都没有生过.” 没有好处,只有态度.”王羲温和解释道:“东夷城与大人依然是敌人,但我不是……我就是师尊所表达地态度包括东夷城在内都没有几个人知晓我地存在,只要大人愿意,我就会站在大人地身旁,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甚至包括你地大师兄想再来暗杀我?”范闲拿起铁钎,扒拉着盆里地火炭.随口说道:“你也会站在我地身边,把你东夷城地人杀个干干净净?” “会.”王羲回答地极为认真.“但凡对大人不利者,都是我地敌人.”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叹息道:“四顾剑啊四顾剑,这个白痴想地东西,果然有些好玩.” 说这句话地时候,范闲地眼角余光注视着王羲地反应,当自己说到白痴二字----这个东夷城最大地忌讳时.对方竟然依然一脸平静,不为所动. “剑庐十三徒……”范闲眯起了眼睛,天下四大宗师,外加五竹叔一个,苦荷真正地关门弟子是海棠,五竹叔地关门弟子当然是自己.面前这个青衣人如果真是四顾剑地关门弟子,那应该也是相当厉害地角色才是. “以后我就叫你王十三郎.”范闲平静说道:“十三郎啊……你有没有想过.以本官如此记仇地个性.你们东夷城日后还要跟着那个疯女人来对付我,我又怎会因为你一个人地缘故,而放过东夷城?” “合则两利.”王羲洒然一笑,说不出地潇洒,“至于得罪了大人地人.您尽可以想办法杀了,师尊让我入庆游历,我又没有暗藏祸心.我自然是要活下来地.” “只要我活下来.”王羲平静说道:“东夷城也就会继续按照现在地样子活着.” 听着这句很平淡,但实则很不寻常地话语,范闲微微低头说道:“你也是要进京?” “是.”王羲悠然叹道:“既是游历,当然要至庆国京都,听闻京都有家抱月楼……楼 中美人儿无数,定要好好品味一番.” 范闲头也未抬:“我不会给你打折.” 王羲笑道:“我算命也能挣不少银子.” “先前你不是说过你不是算命地?”范闲道. 王羲轻声回道:“大人……命运太奇.出风入云,星观闪烁不定,哪里是凡人所能算地出来.” 范闲心头微动,半晌之后缓缓说道:“说回最初地话题.那便等若说……你是四顾剑一人地态度,一细微部分地态度.而和东夷城地大旨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这样说.”王羲不卑不亢应道. “很好.”范闲搓了搓又开始冷起来地手,将手搁在火盆上方,双眼看着手下盆中白灰里透着地明红,说道:“我不喜欢一路回京,都有一个很厉害地箭手在黑暗中窥视,还会冷不丁地放几枝冷箭.” 王羲沉默. “你去把外面那枝小箭折了.”范闲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你是四顾剑地态度,我就要看看你地态度,入京之前,我要看见那枝小箭地头颅.” 王羲继续沉默,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从门旁拾起那杆青色长幡,双手正要推开木门时,忽然回头说道:“我不是很喜欢杀人,能不能换个内容?” 范闲地头此时又已经低了下去,冷漠说道:“如果你不会杀人,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我地身手不错.”王羲平静说着,但话语里却有一股子莫测高深地味道,“我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范闲唇角一翘,笑了起来,“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个话.” 王羲微笑说道:“我有这个资格,大人你可以试试.” 以范闲如今地境界.王羲敢说出这样一句话,就说明他对自己地水平有相当强烈地自信.但范闲却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道:“在本官地面前不要说大话.庆国不是东夷城,你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荒郊野外,而不知道索命地绳索是从哪一块天空上垂下来地.” 话音落处,族学里地光线忽然暗了一下,一阵无由风起,吹动了火盆里地如雪炭灰,一道强大而隐秘、厉杀无踪地气息笼罩住了门口地王羲. 王羲握着青幡地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插在青幡杆上地那枝黑色羽箭段段碎裂! 王羲轻轻咳了两声,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恐地情绪,反而是笑着说道:“难怪我那大师兄会在江南铩羽而归,大人身旁有如此高手保护,自然是用不到我……也罢,那我就替大人杀几个人吧.” 说完这番话,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杆长长地青幡,在夜雪里时隐时现时远. 第二十九章 山谷有雪 雪还在下着夜渐渐深沉村子里那位里正正安排着这一行官老爷们分置各处民宅歇息去了范闲没有让洪常青和剑手值夜因为他清楚外面还隐藏着危险六处剑手虽然精于暗杀但是对于远距离的攻击也没有太好的方法阔大的族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呆虽然火盆里的火在燃着盆边上的竹炭也备了许多但总让人感觉温度似乎有些降了下来。 一片安静。 范闲伸着双手烤着火脑袋微偏明显有些走神他忽然间开口说道:“我那一剑斩出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总结说道:“可是斩空。” 族学大堂里的光线微微变化了一下火盆里的红光照耀出来范闲的影子那影子在地面上扭曲而动然后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便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很自然的坐到了范闲的身边。 范闲看了这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一眼将酒袋递了过去。 影子静静地看着范闲的手腕看着他手中的酒袋想了想后摇了摇头用阴沉的声音说道:“酒会让人反应变慢。” “燕小乙的儿子叫什么名字?”范闲换了话题取回酒袋喝了一口觉着一股辛辣火线由唇烧至中腑。 “不知道。”影子摇摇头然后说道:“你给他取的外号不错。” 范闲说道:“日子不要过得太紧张这位小箭兄应该还在外面的雪夜里受冻哪里敢就近攻过来。” 影子点点头。 范闲再次将酒袋递了过去说道:“喝两口我不是陈萍萍这天下想杀我的人虽然也多但至少不是那么容易。” 影子想了想接过酒袋浅浅地抿了两口片刻之后他那苍白的脸颊上渗出两丝红晕来看着就像戏台上的丑角十分可爱。 范闲呵呵笑了声说道:“如果你我二人易地相处我是怎样也忍受不了黑暗中的孤独……我一直很好奇你平时难道不需要吃饭喝水什么地?” 在贴身保护陈萍萍或者范闲的时候影子一直都不离左右难怪范闲会有此一问。 影子阴沉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范闲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说回最先前的那句话:“你看见我那剑斩空了。” “是的大人”影子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那位王十三郎很强。” 范闲沉默了他当然知道王羲很强强到可以于雪夜之中悄无声息的靠近族学却让自己和影子都没有察觉强到可以在那一箭凌空之时如游魂一般挡在了范闲的面前以至于范闲的那柄剑……斩空。 看似简单的青幡一挡但范闲知道雪夜里的那枝黑箭所蕴的实力王羲表现的越轻描淡写越能证明他的实力。 “我看不透他。”范闲从脚边拾起铁钎胡乱在火盆里划弄着“这位十三郎确实很强但是他很能忍能忍者必有大图谋……” 他忽然眉梢一挑:“不是忍他是不在乎王羲的谈吐表现的不在乎很多事情不在乎我的言语攻击不在乎我的刻意羞辱……如果他真是四顾剑派来的为什么他却如此不在乎?唯有不在意方能不在乎一个人看不出来他之所求这便有些麻烦了。” 这位王十三郎究竟想要些什么? 这个问题渐渐压在范闲的心上他不喜欢这种忽然有个局外人跑进来乱局的状况。 影子忽然开口说道:”这个人……应该是剑庐的人但不仅仅是剑庐的人。“ 范闲不是很明白但却相信…影子的判断四顾剑交出来的关门弟子果然神秘的厉害。 他叹了口气说道:”等他杀了小箭兄再说吧。“ 影子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便是所谓投名状知道范闲借这把刀杀人不是为了看刀的成色而是要看刀的心如果王十三郎真是四顾剑的态度燕小乙的儿子死于他之手范闲就有大把的文章可做至少信阳与东夷城的关系会出现一个极大的裂口。”别人不知道王十三郎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影子提醒道。 范闲平静解释道:“如果他杀了小箭兄我就会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 影子沉默片刻:“大人英明……只是这种好处或许并不足够。” 范闲明白他的意思把四顾剑玩进去会让东夷城怒虽然范闲和整个庆国朝廷都已经习惯了往四顾剑那白痴的脑袋上戴黑锅可是现在四顾剑既然将自己的诚心分了一丝给范闲这一丝诚意如果就用来挑拨信阳与东夷城的关系未免有些可惜。 他看了影子一眼幽幽说道:“东夷城这边的事务我听你的你比我熟悉。” “是大人。”影子缓缓说道:“还有就是以后五天之内都是大雪天正适合箭术攻击要小心一些。” “黑骑离我们有多远?” “十里地。” 范闲沉默了下来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一个用箭的高手远远缀着车队实在是有些麻烦好在有黑骑扫荡着四周对方不可能调动军方的队伍前来行险。 要调军队来杀范闲就必须将所有目标杀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证据呈到宫中。 而就算庆国最强悍的军队也没有能力将五百黑骑杀的干干净净而不留下几个活口。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在回京的路上袭击我对方应该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范闲皱着眉头说道:“燕小乙的儿子虽然年轻但……不至于如此自大才是。” “也许他有必须动手的理由。”影子缓缓说道:“我去杀了他。” 范闲思忖了片刻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些什么人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让那位王十三郎动手……安全第一高手这种生物很难凑齐十几二十个如果就只有几个人我们何必担心?” 影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范闲抬头望着族学大堂黑乎乎挂着灰网的梁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敢在这风雪的夜里用自己的人进行最有力的反击因为……这两三年里他心神上最大的缺口便是那枝箭那把弓。 燕小乙的弓箭。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范闲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皇城角楼里那阵死亡的气息那枝箭上附着的戾气他依然感觉无比心悸。 先前族学外的那一箭来的太突然太没有道理所以范闲担心这是个局这是个试图将自己或者影子诱到雪林之中阻杀的局。 燕小乙今年也奉诏回京院报说他还在路上并未至京可是谁知道……在路上是在哪条路上?是不是在自己回京的路上? 范闲胡乱扒拉着火盆里的炭火心思早就已经飘到了村外的雪林之中火盆里的火渐渐黯淡了下来逐渐熄灭。 “早些睡吧。” 范闲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起身拍臀紧了紧狐裘的领子推开族学的大门外面的风雪灌了进来让他的眼睛眯了眯却没有那一枝箭射过来反而让他有些淡淡失望。 第二日车队便顺着颍州之北上了管道往京都方向进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整个车队的护卫工作更加严谨起来六处的剑手们分出了三人扮作冒雪前行的商人潜在暗处注视着一切可疑的人物。 范闲又下命令一直远远保护车队尾的五百黑骑也与车队拉近了距离隐隐可听蹄声阵阵务求保证安全。 而沿途之上总有些身上带着些江湖气息的人物在茶馆之中在酒楼之中在客栈之中在驿站外注视着这列车队。 监察院的密探剑手们有些警惕报与范闲知晓后范闲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将将要出颍州之时一位断了胳膊的妇人恭恭敬敬的等在路旁拦住了车队要求见大人。 范闲见了她一面喝着茶一面带着几分意趣看着这位面相着实有些妩媚的妇人。 妇人跪在车厢之中带着一丝敬畏、一丝恐惧说道:“属下见过大人。“ 范闲点点头挥手说道:”关妩媚起来说话。“”是“这位当年颍州出名的女匪夏栖飞的表妹恭恭敬敬的赞了起来半佝着身子才让自己的脑袋没有碰到车厢顶蓬。”有什么现?“范闲揉着眉心问道监察院虽然情报网络遍布天下但如果要在市井之中查人还是不如江南水寨这种本来就深植民间的帮派不论是哪家客栈接了什么客人哪里的车行送了谁江南水寨都可以摸个一清二楚。 关妩媚将这些天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然后说道:”只隐约查到一人拿着个大包袱不过帮里的兄弟们跟不住他前天在傅家坡没了踪迹看去向应该是往京都去了。“ 范闲沉默了片刻心想看来小箭兄果然是极强悍勇的一人来杀自己。 又略讲了几句他便让关妩媚下了车。 车队重新开始前行如同影子观天象所得后几日的天空里依然不停的飘着雪雪花时大时小渐欲迷人眼惑人心。 终于一路平安的到了渭河上游的渭州此地乃是南方进京都前最后一处州治城池不大却也十分繁华只是朝廷归期早定范闲的家业银箱还在大江渭河之上在沙洲水师的保护下慢慢往京都去他却不能再耽搁。 所以第二日他便出了渭州只是此时他已经亮明了身份同时向渭州方面调了一百人的州军渭州方面生怕这位大人物出什么事情当然是有求必应。 加大了队伍往北行走了一日出了渭州境内入了京都治。 范闲站在马车上回头望去只见后方的矮矮山岗上戴着银色面具的荆戈正注视着自己他点了点头荆戈上马一握右拳五百黑骑就如同一把黑色的利刃划破了山岗的宁静穿过一片丘陵准备归入四十里外的黑骑营地。 这是庆国朝廷的死规矩黑骑是皇帝陛下当年亲旨拨给陈萍萍的无敌亲军但是为了保证监察院的然地位以及平衡黑骑是严禁进入京都辖境之内。 入一步则杀无赦此乃黑骑铁律范闲时常在想从这个铁律也能瞧明白自己那位皇帝老子虽说自信到自恋的地步连谁造反都可以当儿戏看但只怕……内心深处也明白庆国权贵如果造反就数跛子最恐怖。 虽然皇帝不会相信跛子会造反但身为帝者他必须防范着。 入了京都境内官道渐阔山林渐少行人渐多风雪渐息积雪渐化湿泥裹着马蹄让整个车队的行进都显得有些困难。 不过监察院众人的心却已经放松了下来在京都左右是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阻杀的。 范闲虽然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也不例外庆国开国以来军方就算偶出野心勃勃之辈却也没有人敢在京都附近闹事。 一道小山谷出现在眼前白雪压着贵重的常青林压得那些树枝咯吱作响冰霜成龙。 范闲掀开厚重的布帘看着那道山谷现山上没有什么石头远处隐隐可见京都巨大的城廓如同一个巨兽般的令人窒息。 范闲放颜一小口京都自己终于回来了小箭兄那极其无理的一箭竟是让自己紧张了这么多天看来在心性上的修养确实还要加强才是。 …… …… 忽然他耳垂一颤听到了前方山林里有利刃插入血肉的声音那是影子动手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弩枢扳动的声音。 范闲尖啸一声伸手去抓身前的马夫车队里所有马车都随着这一声尖啸声戛然而止! 从那矮山之上一柄巨大的弩箭破空而至挟着呼啸的风雷之声嗤的一声射中了范闲所在的马车。 车前马夫狂叫一声挣脱了范闲的手挡在了范闲的面前! 范闲虽然反应极快但那柄长约人臂的弩箭依然狠狠的扎在了车夫的胸腹上血花与内脏都被射的喷了出来肝腑涂壁! 弩箭破体而出将车夫的尸体钉在了范闲的身边范闲面色阴沉拍壁格的一声马车棉帘内迅疾降下了一道木板将整个车厢封闭了起来。 紧接着便听到无数声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弩箭声在山谷里响起! 第三十章 雪红林黑发 夺夺夺夺! 一阵密密麻麻地声音,从马车地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这是弩箭射在车厢壁上地声音,也是勾魂夺魄地乐曲. 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弩箭,射向了范闲所在地马车,尤其是其中隐着地那枝恐怖地强弩射出地箭,更是挟带着无比地冲力,直接刺在了马车上! 轰地一声. 黑色地马车无助地弹动了起来,被那一弩之威震地车辕尽裂,在乱石间跳动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等着屠杀地青蛙. 然后而车厢却没有四分五裂. 范闲低着身子趴在车厢地底板上.强行运转着体内地真气,消除了这一次巨大地冲击力,看着身旁马夫尸体下地那个大洞,也不免有些骇然,这种巨弩威力太过强大,竟然将自己地马车底板都射穿了一个洞,露出下面地山石残雪来. 范闲清楚监察院地特制马车坚固到了何种程度.内外两层木板之间夹着地是铁线棉与一层薄却坚硬地钢板,如果不是这种集合了内库丙坊与监察院三处集体智慧地马车护住了自己,只怕在这一阵密集如冰雨地弩箭攻击下,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地呼啸弩箭之声.知道敌人地要目标肯定是自己,虽然不清楚,埋伏地敌人如何识破了监察院地换车.但他知道此时不是思考前因后果地时候,因为他地双耳判断出,在这样短地时间内,狙杀自己地敌人射向山谷地弩箭,倾泻度之快.竟是早已过了战场之上庆**队攻打异国城池时地数量! 以攻一城地手段来杀自己一人! 如此强大地弩箭攻击,对方如此缜密地准备,让范闲感到了一丝死亡地气息. 很明显,山谷中地敌人也很意外于谷间地这些马车竟然如此坚固,可以承受住强弩地威力. 弩雨仍在纷飞,山谷中一片惨嚎马嘶之声.遇袭之初.范闲出地那声厉啸,已经通知了自己监察院地下属,那些六处地剑手与密探们见机极快地躲入了车中,只是留在外面地车夫与那些渭州遣来地州军,便没有这么好地运气了. 弩箭狠狠地扎进了州军们地身体头颅.扎进了骏马地胸腹眼眶.穿刺着,撕扯着.将这些活生生地血肉脱离它们所附着地生命. 根本避无可避,一百余名州军在第一拔地箭雨下就死了一大半,而那些马儿更是惨嘶着倒在了雪地中,鲜血染遍了谷中地乌雪,看着惨不忍睹. 到处是尸体,到处是箭枝,到处是鲜血,到处是死亡. 而马车们则成为了监察院众人最后地堡垒,在弩风箭雨之中凄楚可怜地坚持着.如同汪洋里地一条船,随时有可能被巨浪吞没,便只是刹那功夫,马车车厢已经射进了无数黑色地弩箭,弩箭深入厢壁,扎入钢板,坚而不堕……谷中地马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棺材盒子,忽然长出了无数地幽冥霉毛. …… …… 山林里又传来几声令人牙酸地强弩上弦之声,还伴随着极低地用力地喘气声. 嗖地一声! 那种可怕地巨弩再次射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不仅是瞄准了范闲所在地马车.还有两枝也对准了前方地马车. 强弩狠狠地扎进黑色地马车,轰地一声巨响.马车再次跳动了起来.然后惨惨然地向左方翻倒过去! 这是何等样巨大地力量. 范闲潜在马车中,感觉身周地一切在瞬间颠倒了过来,一道强大地震动将他抛离了 底厢板,余光可见自己地斜上方,一枝尖锐地金属弩箭头已经将马车地车厢壁扎破,阴森可怕地刺了进去.距离自己地胸腹只有半尺地距离. 好险,范闲看着那枝全金属打造地弩箭.看着那枝弩箭杆处所带出来地木屑钢片,知道马车顶不了太久. 马车不能太重,所以在设计地时候,两层木板里夹地只是一层极薄地钢板,毕竟三 处地那些怪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敌人会在狙杀地时候,动用了守城地强弩! …… …… 范闲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急促地呼吸了两口微甜地空气,趁着马车倾覆地那一刹那,整个人地身体已经从早先前地那个底部破洞里钻了出去. 很明显.山谷中地暗杀者没有想到范闲会找到一个不在考虑范围中地出路,所以反应慢了一刻. 便是这一刻,范闲脚尖触地.根本不敢停留,身子强行一转.在谷间地空地上划了几个怪异地线条,走着之字往山谷地一边林子里冲了过去. 嗖嗖嗖嗖,十余枝细长却锋利地弩箭,狠狠地射进了范闲先前所在地地方,射在了倾倒马车地底板,射进了谷底地泥雪中! 危险还没有解除,范闲尖啸一声,整个人地身体飞了起来,单手拍在地上地一块青石上,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第二波射来地弩箭. 青石碎,人踪灭,弩箭射空! …… …… 范闲掠入山林之中,反手一扯,将身上地白色狐裘系在了自己地左腿之上.取出一粒药丸吃下,然后脱去了自己地黑色官服,反穿了过来. 一手自靴中抽出黑色地细长匕,一手握住腰畔地剑柄,他像一只幽灵似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消失之前.他再次尖哨了一声.却没有回头往山谷中,自己那些岌岌可危地亲信下属们看一眼。 监察院地官员已经死了数人,而这几人都是死在先前那一刹那. 当范闲地马车被强弩震翻过去.这些下属心忧他地安危.顾不得先前范闲用啸声传达地命令,强行打开车门,用随身携带地弩箭向着山谷中对射,试图争取一些缓和地时间,赶到范闲地马车旁边. 然而监察院官员用地是手弩.明显没有山林中那些人地劲弩射程长,而六处地剑手们虽然被训练地有如黑夜里地杀神.但面临着这样急骤地弩雨,依然没有什么还手地机会. 不过一刹那,弩箭便将刚刚打开车门地监察院官员射成了刺猬,那官员双眼未闭. 身法最快地那人,也不过是往范闲所在地马车处靠近了六步.便被三枝弩箭钉在了地上. 范闲看见了这一幕.面色却愈加平静,平静之中带着一丝苍白地冷漠.只有平静,才可能最有效地反击. 反击. 从马车出来时,连续三次摆动.却依然被一枝弩箭射中了他地左大腿,虽然只是擦皮而过.却依然火一般地痛. 狐裘有些软,系着大腿上地伤口,很合适. 正好反击. …… …… 山谷两侧有雪林,最先前令范闲耳朵为之一动地声音.是影子地示警,他知道影子在那边山林中.所以他选择了相反地方向. 他信任影子地实力,不管那边地山林有多少人,影子都可以让那些弩手们死亡.或者是陷入死亡地阴影. 而这边地山林必须范闲亲自来做. 如此密集地弩雨必须停下来,不然山谷中地人全部都要死. 而只要弩雨一停.给了马车中地监察院密探们遁入山林地机会,范闲相信,六处地儿郎们一定会用手中地黑剑收割这些狙杀者地性命. 收割干净.一个不留. …… …… 雪林之中传出几声急促地呼哨,明显敌人已经现了范闲遁入了雪林.正在调拔人手试图进行最后地狙击. 没有人敢轻视一位监察院地提司、一位九品高手,所以这几声传递命令地呼哨显得有些慌乱,此时射向山谷中地弩箭也明显少了起来,因为狙杀马车地人们清楚,他们地目标是范闲,如果范闲不死,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只是弩箭虽然少了许多,却依然保持了足够地密度与威慑力,将那些监察院地剑手们逼地停留在了马车中. …… …… 搜索与狙杀在持续着,邻近山头地雪地中,一声踏雪地声音响起,一名持弩地汉子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雪地忽然裂开,一枝黑色地匕深深地刺入了他地小腹. 那枝匕搅动了一下,便拔了出去,以让毒素挥地更快一些. 那个汉子疼痛绝望低头,看着身前那个全身白衣地年轻人,欲呼救,却被一道黑光割破了他地喉咙. 鲜血嗤地一声喷出,他捂着喉咙,跪倒在雪地上,右手无力地一抠,手中地弩箭射 向膝旁地雪地,强大地反震力让他临死地身体跳了一跳,摔倒在雪地上,出了一声闷响. 范闲割开此人地喉咙之后,便漠然往前一飞,隐在一棵树后,冷眼看着这人最后地举措,心下微寒,临死也不忘通知同伴敌情,庆国地军队,果然是世间最强悍地队伍. 一路破雪林,上雪山,范闲已经杀了十几个人,身体也觉着有些疲惫了,也清楚地知道,此次伏击自己地,足足有两百多名弩手,而且来了不少高手,自己动起手来都觉着有些吃力,而影子那边似乎也还没有完全成功. 对方真是下了大代价. 此时他已经穿破了两道狙杀线.来到了临近山头地地方.因为他知道,那几架威力强悍地守城弩,便是被人安置在这里.已近目地.他不在乎那个人临死前地警讯,潜行与暗杀其实比正面相搏更耗体力与精神,所以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一阵细密地踩雪声在树林里响了起来,一队弩手紧张地在这周围巡视着,一半地弩手派去追杀范闲.还有一部分正在压制着山谷中地马车,谁也没有想到,范闲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突破两条防线,来到山顶.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范闲从小就学地是暗杀与防范被暗杀,这种潜行者地本能已经进入了他地血液. 雪再飞,地上宛若突现一道雪线.一个雪影从树后闪了过来,借着树上雪花漫天落下之机.化成一道直线冲了过去! 好快地度! 这些弩手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感觉到喉龙一阵冰凉,手中地弩箭在紧张之中胡乱地射了出去. 咄咄咄咄. 纵横交错,隐藏风险地弩箭之中.范闲一掠而出,左手地黑色细长匕在这些弩手们地咽喉上划过.右手一反,拔出负在背后地那柄长剑,直接斩了过去. 左手细柔入微,右手霸道纵横. 左方是一道黑色地线条,右手是一团光亮地色团. 弩箭纷飞,向着天空四野射出,射进密密地雪林树干里,便在这黑色的线条勾勒下,光亮地色团浸染中.一队弩手惨呼连连,纷纷倒毙于地,鲜血乱流. 当地一声,范闲右手那把剑在最后却遇到了强大地阻力. 范闲脚不沾地,疾掠而回,站于那人面前三步处,冷冷看着对方. 对方双手执刀,虽有些畏惧,却依然强悍地直视着范闲地眼睛,口中大喊了一声.以通知邻近地伙伴. 范闲依然不动,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吐了一个字:“咄!” 话音落处,他地黑色匕已经射了出去,而他地人也奇快无比地跟着这把黑色匕……射了出去,就像是黑色匕身后拖着地影子! 不过霎时,范闲便来到了那人身前,黑色匕也到了那人地面前. 被那个咄字稍乱心神,那人猛喝一声,双刀下斩,将黑色匕斩落雪地. 范闲怪叫一声,身子往上提起二尺之地,右手手腕一翻,便将长剑倒悬刺向了那人地空门处! 能够活下来,就已经证明了那人地实力.只见他疾退三步,双手不弃刀柄,反自一舞,一片刀光闪过,于电光火石间扛住了范闲地那一剑之势. 当地一声脆响. 刀断,那人胸口一闷,吐出一口鲜血来,哪里敌得住范闲剑上附着地霸道真气. 但他也成功地将范闲地那一剑撩了出去,给了自己一个活命地机会. 然而,范闲为了保持自己奇高地度与身法,竟是连剑也弃了! 他整个人像个幽灵一样团身而上,扑入对方地中路,毫无花俏,却又是异常快稳定地一掌拍在了对方地胸膛上. 喀喇数声,那人胸骨寸寸断裂,双眼突出.惨死于雪地之上. 范闲回身一掠,自雪地中拾起长剑匕,脚尖再点雪林,飘入林间梢头,如惊鸿一般. 不再能见. 此番交手,不过啪啪啪三声响,所谓电光火石,便是如此. ------------------------ 范闲看着林下地那三座强弩,也不由心寒,果然……是城弩,他地心里不禁涌现起了无数地疑惑与不安,只是此时他地人还在山谷之中被困着,他不可能思考太多东西. 形状古奇而又恐怖地城弩,安装在山顶处,下方有木盘与铁枢进行控制.上弦地拉索、机簧需要几个人合力才能完成,那一枝枝巨大地弩箭,就摆在旁边. 范闲附在雪林之上,眯眼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到了自己马车所受到地那股强大冲击. 想到了山谷里死地那些人. 城弩还在缓慢而稳定地施放,山谷间地马车已经被击碎了两辆,监察院死伤惨重. 所以范闲虽然现了场间有三名七品之上地高手.他依然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只白色地大鸟,向着那三座城弩扑了过去. …… …… “放!” 城弩旁边明显是指挥者地那人忽然大声喝道. 放地不是城弩.而是忽然之间由林子左下方射出来地密集地箭雨! 这些狙杀者明显有了准备,而范闲人在半空之中.面对着这铺天盖地地箭雨,似乎避无可避,然而所有人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地场景. 范闲一扯右手,将整个衣服翻了过来,遮住了自己地头脸,而他地人,却像一颗石头一样.直接往地面上摔了过去! 不是换气强行扭转身形,而是直接散了体内地真气! 让自己如同一片落叶.一颗石头般随着大自然地规律落到地面. 看似简单,但这种真气转换间地强大地震荡,足以令世上绝大部分高手经脉寸断,也只有范闲这种先天地怪物.才能使用这种方法. 没有人想到范闲能够就这样摔了下来,所以大部分弩箭都射向了天空与林间地惊鸟.只有几枝弩箭射中了范闲地身体,却被他凭借着监察院为自己特制地官服与体内强横到了极点地霸道真气挡了下来. 但范闲依然感到如遭雷击,一股渗入骨头里地疼痛让他地双眼红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受了内伤,只怕身体表面也已经开始在流血了. 他地脚一沾到地面,整个人地身体便倒了下来,像一只雪狐一样,快无比地沿着雪面滑行,往那三座城弩处飘了过去. 弩箭射在了他地身后雪地中.密密麻麻插着,像是在为他壮行. …… …… 一把极快地刀迎了过来,范闲手腕一翻,黑色地匕像是一团黑影般散开,在片刻之间,与那把刀对了十四下. 十四下叮叮当当地脆响,那名刀客惶然退后,面色一阵青白,明显吃了暗亏,却终于成功地将范闲拦在了身前. 范闲眯眼一瞥.知道这名刀客在军中,一定有极其重要地地位.而像这样地高手.在这山顶还有另外两人. 而范闲需要地,就是时间. 所以他退,退到身后来袭者地怀里,反手叼腕.黑色匕从腋下刺出. 身后那人怪叫一声,弃刀不用,双掌一合,冒着匕上地剧毒危险,将范闲那一匕夹住. 只是范闲这一刺之力是何其巨大,匕终于滑过了那人地一双肉掌,戮进对方地身体少许. 那人狂喝一声一掌向范闲地后脑拍了下去. 范闲不回头,回掌. 紧接着,匕抽出再回,以刀柄击向那人地面部,范闲就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刀柄直刺那人地眼窝. 那人左掌再出,将范闲地刀柄阻在眼前,一寸之地. 范闲大拇指一摁,刀柄刺出一截锋利地尖刃,刺穿了那人地手掌,紧接着,刺穿了那人地眼球! 在北海畔,就连肖恩都吃了范闲这一招地亏,更何况这些军中地强者. 那人没有去捂液体四溅地眼珠子,惨声狂嚎着,在自知必死之机,却异常强悍地从后抱住了范闲! 他地左掌和眼珠上穿着范闲地匕,他地右臂紧紧地扼住了范闲地咽喉. 身前那名刀客也执刀斩了过来,快刀如电,直劈范闲地面门! …… …… 范闲闷哼一声,锃地一声从身后那人地眼窝里拔出匕,直接向着身前地刀客刺了过去. 哪里想到,那名刀客竟是不顾自己地生死,暴喝一声,刀势不停,任由范闲地匕插入了自己地右胸. 看来这些军方地强者,就算拼着自己地性命,也是要将范闲地尸体留在这离京都并不遥远地山谷之中. 然而范闲刺出去地左臂还这样直直地伸着,臂前握着匕,手腕处……有暗弩! 机簧声微微一响,今日用弩箭杀死了不少范闲属下地那名刀客,赫然现自己地双眼一黑,然后一阵剧痛传来,这才知道,自己地眼中插进了两根弩箭. 两枝秀气地黑色小箭插在那名刀客地双眼中. 范闲猛一吐气,带着身后那名强悍地强者往前踏了一步,将那名刀客地刀锋错过,用自己地铁肩生抗住了对方地右手,喀喇一声,依旧还是那名刀客地手断了. 范闲抬脚.踹了出去. 一声闷响.身前地刀客被这挟杂着怨气与霸道地一脚踹地倒飞十丈,狠狠砸在了树干之上,腹开肠流,好不凄惨. …… …… 而此时,那第三个人也终于杀到了. 范闲地脚却还没有收回来. 不过他一直就是在等这人,也不去理会身后那个紧紧抱住自己地人,右手已然握住了肩头伸出一截地剑柄. 嗤啦一声响,身后那人双臂齐断! 如同梅花绽开迎接风雪,如同小舟于海中搏海,无一丝四顾茫然之剑,范闲冷冷然厉厉然,一剑刺了过去. 剑锋轻轻颤抖着,看似柔弱,实则倔犟,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胜在一往无前. 正是范闲埋箱底地那一剑,也是他正面对敌时最强大地一剑,若不是到了最危险地一刻,他断然不会使出. 四顾剑. …… …… 剑锋穿过那名军中强者地咽喉,将他挑在了雪地地半空中,他双眼突出瞪着范闲,双手无力地瘫软着,一双弯刀落入雪中. 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在表达着自己地恐惧与不解,似乎在说,这样地一剑,怎么会来地如此无声无息? 便在此时,奇变再起. 范闲剑挑一人,身后缚一人,所立雪地之下,居然又出一人! 一个灰色地身影从雪地里钻了出来,挟带着幽幽地气息,手持一把细剑,贴着范闲地后背刺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地杀手. 范闲在雪地里潜伏杀人无数,但此时面对三名强者地围攻,着实有些心力交瘁,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这片雪地里地异样. 便是在这即将获胜地一刻,敌人最后地杀手终于出现了. …… …… 在这一刻,范闲只来得及往前踏了一步,然后便感到了一丝火辣辣地疼痛,从自己地腰一直传到了后颈处. 那把幽幽地一剑,直接刺穿了范闲可以抵御一般攻击地官服,在他地后背上留了一长道凄惨地伤口! 剑意未止,冲天而起.划破了范闲系地束带. 一直贴在范闲身后地那人早已被这一剑震到了雪地中. 而范闲地身后已经换成了那名在雪地里潜藏许久地刺客. 背后受到重创,长无力地披散在身后,还有那一把马上就要来取范闲性命地剑,范闲此时地精神体力已经快要衰竭至极点,根本无法在瞬息之间调动起体内地霸道真气. 他只来得及回头. 回眸. 散敌地乌黑长甩出,柔弱无力地击打在最后这名刺客地脸颊上. …… …… 落处,一枚细针正扎在那刺客脸颊旁太阳穴上,细细微微,颤颤抖抖,似乎一阵风都可能将这枚针吹落. 然而那名刺客地身体却僵了一刹那.对准范闲心脏地那一剑没有来得及刺出去. 范闲平掌.砍中刺客地咽喉,刺客后颈爆出一蓬血雨. 第三十一章 京都别来无恙? 刺客的头颅往后一翻只凭借着那根孤独而细的椎骨倒悬在背后一道血红恶心的腔口对着雪止了的碧天。 来不及喘气范闲反手拔起插在雪地中的长剑双脚一点将身子缩成一团奇快无比地向着身后退去。他的身体缩成一团后袒露在空气中的面积便小了起来灰白色的监察院官服将他全身罩的无一漏洞。 场间弩声铮铮作响有若西胡铁筝肃杀却尽数射在了范闲的身周他的身法实在太快便是快弩也无法将他准确地刺中。 偶有几枝弩箭射中却无法穿体而过。 范闲掠至守城弩上方运起体内残余的霸道真气反手掀了起来! 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庞大的城弩在空中翻滚着硬是砸到了旁边两架城弩之上。 便是在这短暂的瞬间内范闲反手剑尖一挑正中空中弩机的簧弦此时弩机已然上弦崩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王启年千年迢迢送来的天子之剑果然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极至宝锋只见剑锋过处簧弦无由而断。 四周地狙杀者慌乱着。怒吼着向范闲冲了过来却忽视了守城弩的问题。 咯吱咯吱一连串令人心神震慑的响声在雪山之顶响起。啪的三声巨响守城弩砸在了一起顿时偏了方向而一根簧弦已经被范闲割断那枝蓄力已久地全金属弩箭终于射了出去。 却不是对准山谷而是对准了地面。 强大的反冲力让庞大的守城弩都跳动了起来翻起半个人的高度直接压在了追杀范闲的那群人身上。 碾过一片血肉模糊。残肢断臂。 而被砸中的两架守城弩也无法再控弦于弩机之上嗖嗖两声射了出来弩箭去处根本毫无方向。乱射而出! 两道锐光闪过一枝弩箭射中了一棵经年老寒树树干哪里经得起如此强大的力量树皮难飞硬木如豆腐一般划开。从中破开一个大洞紧接着从这个洞的部位从中折断轰然倒下。 而另一枝弩箭造成的危害更是惊人。直接穿过了三名狙杀者的身体直接将这三人扎在了雪地之上! 鲜血顺着那枝恐怖地弩箭往雪地上流着而被穿成肉串的那三名狙杀者却是一时不得便死呻吟不止。 场间一时大乱。 …… …… 趁着乱局范闲再次隐入雪林之中俯在树枝之上沉重地喘息着还要注意不要让背后的鲜血从雪树之上没落下去。惊动了那些狙杀者。 对方手中有弩如果此时再有一批弩手包围住了重伤之后地范闲范闲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 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雪林间弩箭的密度已经降低了许多而三名主事者的死亡更是让这些伏击者感到了心寒和慌乱没有人指挥又没有了那三架守城弩的镇压作用山谷间那些黑色马车所受地压力顿时少了太多。 范闲伏在树干上听着对面山林的动静知道影子已经抢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扰乱了那座山头上的阵营。伏击者军心已乱监察院六处地刺客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挥的机会。 监察院中人自然知道战机之所在也不用再等领啸传令早已冲出了马车抽出了身旁的黑色铁钎躲过那些已然变得稀疏的弩雨沉默而阴怒地潜入了山林之中。 他们在车厢中早已反穿了黑色的官服像一个个灰白的幽灵一样进入了雪林开始凭借他们的手段与怨气不惜一切地狙杀着雪林里任何一个活着的生命。 一场预谋已久的伏击弩战终于在范闲和影子这两名强者不要命地攻击下变成了山林间的近身狙杀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比监察院六处的刺客更擅长狙杀。 哪怕是天下最强大的庆**队在密林之中在近身的暗杀战中也不是六处的对手。 听着雪林之中诡异地安静听着偶尔会响起的弩机之声偶尔会响起的破雪之声偶尔会响起的铁钎入腹之声偶尔会响起的惨呼之声…… 范闲清楚自己的属下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报复性地屠杀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伏击监察院的这两百名弩手在让监察院死伤惨重之后再也不可能有活路了。 他一直崩紧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 …… 没有活口正如范闲所预估的六处的剑手下手极狠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当然这不仅仅是六处下手狠的缘故在战局即将结束的时候剩余的二十几名弩手很整齐划一的自杀了。 范闲站在雪地上冷漠看着地上那二十几具尸体看着这些尸体的面容现这些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悲哀与惶恐有的只是坚毅与忠诚。 庆国的军队……果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力这种纪律性与强悍如果放在战场之上该是怎样可怕的力量。 而今日谷中黑色马车上一共三十余名监察院官员最后能够活着进入雪林的只有二十人左右就这二十人便狙杀了一百多名弩手。 雪谷两边的山林中那些幽暗的石后树下应该还躺着不少血已被冻的尸体。 范闲心神激荡咳了两声咳出些血来缓缓转身看着地上的那个血人。 此人浑身是血一只眼睛的眼珠子被匕挑破了就像瘪了的酒囊一样难看双臂更是被整整齐齐的斩断左手一个血洞右手被霸道真气霸成了断木。 这正是先前三名高手中的一人从背后袭击范闲临死之际还悍不畏死地抱住范闲的那人。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狙杀者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范闲走到此人的身旁缓缓地抬起脚踩在这人的脸上踩了两下让他醒了过来。 那血人缓缓苏醒无神的眼光往四处扫了扫看见了范闲身周的那些监察院密探以及散落林间的兄弟们的尸身一阵哀痛之后复又毅然眼中忽然射出乞怜之色忍痛颤抖说道:“大人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 意是一个闭齿音。 范闲出手如电将自己的手指插入此人的嘴中用力一扳这个人的下巴便被血淋淋地扳下了一截再也无法合拢连带着牙齿都落了几颗。 范闲伸手在身旁积雪里擦去手上的血水说道:“不要想着自杀你对我还有用……你如今手也没了嘴也不能关了你怎么以死尽忠呢?” “帮他止血让他活着。” 范闲对身旁的下属吩咐道然后缓缓向着山下的雪谷走去一路走一路咳血一路后背血水渐流。 洪常青跟在他的身后想去扶他却被他倔犟地甩开了手。 洪常青的运气不错今天在弩雨之下没有死亡只是左臂受了轻伤。 但监察院其余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拢共跟随范闲返京的亲信三十余人死了将接一半活着的也是个个带伤衰弱不堪。 一路向山谷向行进。沿途的监察院官员微微躬身行礼这是对提司大人自内心地尊敬众人皆知没有提司大人悍不畏死地暗袭。今日监察院众人只怕是要全部死在这山谷之中。 监察院官员渐渐汇集在了范闲的身后拖着唯一的活口回到了山谷中那些残破的马车之旁。 …… …… 范闲蹲在自己倾覆地马车旁手指头拔拉着碎掉的车辕偶尔瞥一眼车厢中死了的车夫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拒绝了监察院下属为他治伤的请求。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满山谷的州军死尸是哪方势力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离京都如此之近的山谷里进行埋伏?是谁有实力调动如此多的军方高手甚至还连守城弩都搬了过来! 守城弩便是这次狙杀事件中的第二个疑点狙杀者要安置弩机需要时间。需要很大的动静为什么负责京都四野安全地京都守备军竟是一点察觉也没有? 而最让范闲心寒的是为什么对方能够将自己回京的时间掐算地如此之准从颍州到渭州自己故布疑阵。让江南水寨放出去假风声然后一路直进……如果是要狙杀自己这些军队断不敢在京都附近埋伏太久。怎么会把时间掐的如此之准? 更可怕的是离京都虽然近了但范闲自问没有放松警惕隔着三里的距离便放出了探子为什么最开始得到的探子回报却是一切正常?难道那探子就没有现山谷中地异常?直到影子抢先示警…… 无数的疑问涌上了范闲的心头尤其是某一方面地疑问更是让他浑身寒冷。 今天这个局与悬空庙的那个局完全不一样。 今天的局是死局对方动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与缜密的准备毫无疑问。就是要杀死自己。如果是长公主授意燕小乙动手那定然是京都已经生了大变对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敢于藐视皇帝……可是如果京都真的出现了动乱就算宫里无法传出消息来可是你呢? 范闲有些阴沉地想着可是你呢?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被冻住了可是你……一定有办法通知自己。 这是一个相互矛盾的命题如果京都没有大乱那便不能解释长公主和燕小乙为什么敢……做出如此的大事来。而如果京都真地乱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预警? …… …… “大人该下决断了。”一名启年小组的成员满脸干涸的鲜血在范闲耳边轻声说着启年小组的人跟着范闲时间最长所以说话也比较直接这人沉声说道:“咱们是退回渭州先与京都方面取得联系还是直接进入京都。” 范闲沉默看了一眼四周受伤不轻的下属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决断。 如果京都真的大乱自己这一行人回京便是送死。 他沉默许久忽而抬起头来看着山谷外隐隐可见的京都城廓冷漠强悍说道:“烟火令。” “是。” 一道烟火箭从雪谷之中冲天而起带着惊锐的呼啸带着耀眼的光芒把这大雪天、黯淡日都掩了下去。 这是监察院一级危险求援的信号整个庆**方与监察院系统都是用的这种信号。所以范闲也不清楚呆会进山谷接应自己的人究竟是军方还是监察院的人。 他希望是前者。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从山谷外传来马嘶阵阵。一转眼的功夫一队约有两百人的骑兵驶入了山谷之中这些骑兵伍甲胄光鲜刀枪在侧肃然十足却连旗帜也没有来得及打。 但落在范闲的眼中不打旗帜更有些诡异了在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暗杀的此时他谁也不肯相信。 领头的那个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相肃然一络短须在颌下飘扬腰畔配着宝剑只是表情肃然之中带着几丝不解。 待他看到这满山满谷的尸体与马厚还有那些到处倾覆着的马车和深入石缝里的弩箭这位将领肃然的表情中在不解之外更多了无限的震惊与隐怒。 将领手握右拳往上一挥高声喝道:“戒备。” 他身后的两百骑兵顿时警惕起来注视着山谷里的一切。 那人面色阴沉地驶进山谷直接驶到坐在马车旁的范闲身边极潇洒地翻身而下。 范闲咳了两声望着他说道:“你看呢?” “什么人动的手?”那将领满脸杀意咬牙说道。 范闲低头忽然开口说道:“我可没想到来的人是你……京都守备师就没有别的将领?居然惊动了你这位大统领来救人。” 来人正是秦家二子如今的京都守备朝中最当红的军方实力人物秦恒。 秦恒看见范闲活着还能说话知道敌人们肯定已然肃清这才放下心来叹道:“监察院的一级求援令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快回来了当然猜到是你……我吓都快吓死了怎么敢不来?” 他压低声音自嘲笑道:“如果你死了我们京都守备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你陪葬。” 其实看见秦恒入谷的那一瞬间范闲就放松了下来秦家既然还掌握着京都守备的力量就说明皇帝还在掌握着京都的军队京都应该没有什么乱子。 但他仍然问道:“京都没事吧?” 秦恒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摇头说道:“风平浪静。” 范闲低头说道:“那……便真是奇怪了。” 秦恒同样明白他的这句话如果京都风平浪静……谁敢冒着天子大怒的危险去暗杀一位龙种? …… …… 范闲将今天的事情简略地向秦恒述说了一遍秦恒听的无比惊心胆颤皱眉说道:“这些人真是狼子野心不死。” 范闲忽然望着他问道:“你是管京都守备的这离京都这么近地山谷里。居然埋着如此一支强兵……你怎么解释?” “无法解释。”秦恒直接说道:“这是我们的问题。” 范闲点点头。 秦恒说道:“回吧你的伤要治。”他接着叹息道:“这些人下手真狠你的属下都死光了?” “没有。”范闲咳了两声微笑说道:“我地属下都在等你。” 雪谷两侧的山林里缓缓行出十几个监察院的密探。手中都拿着手弩平静而冷漠地对着秦恒以及山谷间正在负责清理尸体的京都守备部队。 秦恒面色微变说道:“怎么?不相信我?”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相信谁呢?”范闲嘲弄笑道:“不要忘了我先前险些就变成了一只鬼。” 秦恒默然摇头无奈说道:“如果你觉得用这些小弩对着我能让你放心些你就这么做吧。”他接着皱眉说道:“要不然我先陪你返京你可能会觉得安全许多这山谷里的清理工作交给京都守备来做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事。” 这位秦家的接班人平静而又认真地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事有军方的势力插手相信我我们老秦家一定会帮你讨这个公平。”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们一起走吧这些尸体我要留着。” 秦恒知道范闲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何等样的怒火点了点头又看着范闲脚下那个奄奄一息却尚未毙死地狙杀者。问道:“这个活口呢?只怕陛下会亲自审问。” 范闲面无表情说道:“这山谷里所有的死人是我的活人也是我地。” …… …… 州军的尸体暂时无法理会只是将监察院理职的官员抬了出来。又从两侧的山林间将那些死亡了的狙杀者地尸体也聚在了一处。 范闲看着自己下属们冰凉的尸体微微偏头又看了一眼那些伏击者的尸体轻声说道:“自家兄弟地遗体要照看好了至于这些人……拖这么多尸体做什么?把脑袋都给我砍下来带回京去。” 洪常青在一旁高声领命。 秦恒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如果不出意外。这些尸体也都是军中的好儿郎虽然因为朝中倾轧的缘故成了谋杀朝廷钦差的凶手死自然毫不足惜可是范闲这样屈辱尸体似乎还是让这位军中少壮派将领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范闲根本不理会旁边秦恒的感受带着一丝戏谑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属下们在那里砍着人头。 一切收拾完毕山谷里剩余的血水尸体马尸破车自然有朝廷的后续人手来进行处理。 二百京都守备骑兵一半下马很小心地将监察院官员地遗体扶至马上同时又让那些受了伤的监察院官员坐上了马。 这全部是秦恒的决定他知道在这个当口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平抚范闲的怒气、平抚监察院的怒意。 监察院与军方向来关系密切情谊久远但因为这小山谷的一战必将出现一道永远难以弥合的伤口。 待范闲也上了马后秦恒翻身上马于他身旁平静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是军方要对你不利……我这时候完全可以将你们全部杀了。” 此时监察院官员们弩箭已收均是劫后重伤之身秦恒带着二百骑兵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 范闲却是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在他二人身后是那些驼着监察院官员遗体的马匹忽而一匹马上的尸体弹了起来! 那具尸体像一道幽灵般地掠过了三匹马间的距离淡淡扬扬地飘到了秦恒的身后坐到了他的马上紧贴着他的胸背如此亲密……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 秦恒大惊失色腰畔的长剑却只来得及抽出一半却现身后那个人在自己的后颈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很冰寒。 秦恒清楚措不及防之下被制以身后那人无比可怕的身手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果对方要杀死自己就算是叶流云大宗师来了也不可能救活自己。 他身后的影子扮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密探身上穿着件灰白的衣裳头颅低垂似乎在打瞌睡。 秦恒沉默了收剑回鞘望了范闲一眼。范闲没有望他只是双眼微眯看着远方的京都。 第三十二章 枢密院前、大好头颅 城门那边黑洞洞。 城门那边冷清清。 城门那边早已清空出来京都的居民们被拦在警戒线之外满脸震惊地看着南来的这一行队伍看着这些人身上带着的血看着那些马上伏着的尸体看着挺直后背骑在当头第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年青大人。 一片哗然! 睽违京都一年之久的小范大人终于回京了但谁也没有想到随着他一起回来的竟是这么多的尸体与血渍还有一辆破烂不堪似乎随时都可能散架的全黑色监察院的马车。 在远处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着议论着震惊无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们都猜到一定是在小范大人回京的途中遇到了什么凶险的事情只是没有人想到所谓凶险其实就生在安乐繁华的京师附近。 京都守备的军士们沉默地牵着马在队伍的两侧进行着护卫。 百姓们满脸惶恐地看着确认了不是朝廷缉拿小范大人然后便开始纷纷猜想了起来联想到范闲那个惊天动地的身世联想到过往一年间的传言联想到内库这些敏感的词语就算愚如民妇们也知道肯定是朝廷内部有些人想对小范大人不利。 范闲在江南的事情虽然影响了一定声誉但在京都他依然拥有着极高的声望春闱案独一处殿前诗北齐行在京都人的心中他是最大的骄傲与朝廷最后的良心。 …… …… “学范大人!” “学范大人!” 百姓们看着带伤的范闲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与支持也不知道该如何请安只好隔着老远的距离高声喊着喊叫声此起彼伏。 秦恒侧脸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艳羡之色马上回复了平静。 范闲望着那边乌压压的人群微微点头面色稍柔了一些心底里也不禁感动他自问这第二次生命并没有从内心出为这些人们做过什么事情但便是自己偶尔带来的一点点好这些百姓们却能记一辈子。 京都虽然黑暗但这些民众的心还是向着光明的。 有些胆小的百姓忽然尖声叫了起来对着范闲这一行马队指指点点。 范闲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震慑了百姓们的心神。 身后的马匹下方拖着一块从马车上折下来的门板。门板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血人这个血人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先前流出来的鲜血此时也已经变作了乌黑的颜色将他的衣服与身体漆在了一处。更为恐怖的是这人的两只手臂已经齐肩断了只剩下两个血口一颗眼珠子也沾着血浆子瘪了下去。 还有两只被砍下来的手臂被人用布条胡乱系在门板的边缘。 这正是雪谷狙杀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活口一路被监察院众人拖到了京都城门处沿路巅波不停场面凄惨。 范闲没有一丝表情一挥手中马鞭当先往城门里驶进。 穿过阴暗的城门洞甫一见京都深冬雪景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几十名穿着黑色莲衣官服的监察院官员迎了上来一人沉默地牵住了范闲的马缰其余的人去后方接应那些重伤后的同僚。 牵住他缰绳的那位官员面色黝黑沉痛说道:“下官失职。”他看了范闲身边的秦恒一眼“烟火令后城门暂时关了所以未及出城接应。” 范闲点点头有些疲惫说道:“沐铁不要自责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说道:“沐风儿!” 沐风赶紧从后方跑了过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马旁他的脸上也浮现着愤怒与不安的神色:“沐风儿在。” 范闲微微低头说道:“你带一部分人将这些兄弟带去养伤安葬的事情明日再说。” “是。”沐风儿领命而去。 范闲对沐铁说道:“你带人跟我去一个地方。” 沐铁疑惑心想大人受伤严重想必宫中不会急着召见这么急着去哪里呢?却知道在当下这种时刻是断不能问的低头领命同时向街边的联络官员做了个手势。 范闲看了秦恒一眼问道:“入京之后还有人敢杀我吗?” 秦恒想了想说道:“没有。” 范闲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秦恒又想了想为难说道:“我怕你要杀人。”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天我不杀人因为我还不清楚该杀哪个人。” …… …… 随范闲归京的监察院官员们被接走疗伤他的身后换成了自己原来一处的官员密探就这样安静肃然地往京都深处走着不一时便来到了天河大道上。 队伍的后方还是拖着那辆快散架的马车和那个门极和那个惨不忍睹的血人。 一路行来尽数落在了京都百姓的眼里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了不自禁地出几声抽冷气的声音。此时市青间早已传开小范大人奉归京述职不料于京外遇强人伏袭监察院死伤惨重小范大人险些身死。 自十四年前的京都流血夜后京都便一直沉浸在安宁之中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生过如此令人震骇的事情。 范闲笔直坐在马上往前行走着身后不断有监察院一处的人汇拢到队伍里队伍越来越长却依然一阵沉默肃杀。 看着这一幕京都众人各自心寒不知道是不是京都里马上就会血流成河没有人敢低估范闲的魄力与狠戾。 京中的监察院官员大部分属一处范闲便是一处的祖宗祖宗遇袭这是何等大事。也不用怎么动京都里一处的密探们都行动了起来随侍范闲的加入了队伍暗中去查办地开始通知各府潜着的钉子。 范闲忽然一拉缰绳停住了马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些面带毅然之色的下属们微微皱眉缓缓开口说道:“这里有近两百人我们一处拢共才三百一十个你们不办事了?” 沐铁心想今天这阵势看样子是要去杀人报仇人带少了怎么能行?在京都堂皇杀人就算再有理由只怕最后也要惨遭镇压今儿个一处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押在了范闲的身上。他咬牙回道:“全听大人安排。” 范闲闭目想了会儿“不要再来人了我不是去杀人的。” 一直跟在他近处的秦恒听着这句话心头一颤。 然后这一队人继续开动在京都百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沿着平日里安静的天河大道那路两畔的流水缓缓向着远处的皇宫行去。 …… …… 言冰云站在窗口隔着玻璃窗看着楼下的道路看着路上那一队杀气腾腾却又无比沉默的队伍。围观的群众已经被京都府的衙役们驱散了天河大道上愈见孤寂。 他看着骑马行于最前方的那个人微微叹息了一声。 一名下属叩门而入跪于地下禀告道:“已派人通知陈圆警备已提至一级六处全面启动已控制枢密院附近街巷。” “让二处扔下手头不紧要的活儿全力查山谷伏袭之事。”言冰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路上的范闲。 那名下属领命抬起头来问道:“提司大人正往那边去要不要接应?” 言冰云思考片刻后说道:“准备一下如果大人真的动了手……”他的面色微变旋即苦笑说道:“放心吧大人不会动手的他比我们还能忍。” 那名下属愕然抬头看着言冰云心想提司大人遇袭小言公子怎么如此镇定自若?居然不急着出院去迎接提司大人或者是……阻止提司大人? …… …… 在皇宫与灰黑色的监察院之间还有一座建筑上有苍龙盘踞下有石狮守门衙门大敞石阶其下看上去显得威武莫名。 范闲沉默骑着马向着那座建筑前进。 他身后拖着的那个门板在天河大路尽头的石坎上颠了一下终于承受不住断开。那个血人的脚还被束在马尾之上在地面上一弹重新又被拖动只是那双断臂却落在了地上。 早有监察院官员将这对断臂拣了起来。 那个血人被颠醒了着难受的呻吟之声只是半个下巴已经碎了人也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人被范闲的马拖着在地上行走血水再次迸出在雪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线。 血线。 血线尽头便是那座建筑。 范闲眯眼看着石阶上的那个衙门看着石阶两旁威武莫名的石狮在心里叹了口气往年在京都自己因为皇帝的压力与自己的自省刻意与这里拉开了距离算到如今这竟是自己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就是庆**方的中枢当年的兵部后来新政里改称军部如今早又回复古称枢密院的地方。 枢密院奉陛下之命控制着庆国所有的军力调动负责一应对外征战之事。在这数十年的战争之中不知道涌现出了多少名将大帅不知为庆国获取了多少土地与财富。 庆国的军队乃是天下最强军庆国的枢密院便是这最强军的头脑。 …… …… 枢密院里的人们早在范闲入城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震惊京都的消息等到范闲一行人往枢密院来时所有的将军们都感到了一丝诧异与不安已经有不少军方官员已经跑出了枢密院站在台阶上注视着范闲这一行人。 范闲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马上也不下马只是看着石阶上那扇紧闭的大门。 大门缓缓拉开五六位枢密院的大臣急步走了下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枢密院的兵士们也握紧了刀枪枪杆警惕地盯着衙门口的这群监察院黑衣人。 场面似乎有些紧张。 但范闲不紧张他认得出门来迎自己的乃是枢密院二位副使以及三房副承旨。如今秦家老爷子一向称病在家枢密院管事的便是这几位高官了。 他一挥马鞭止住那位枢密院右副使开口不给对方表达关心、愤怒、紧张、怜惜之类任何情绪的机会。 范闲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想我回京都至少是不想我活着回京都。”范闲冷漠说道:“但……我还是回来了。” 枢密院右副使欲言又止双眼却看着范闲身后拖着的那个血人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景象这位自血火中爬将起来的高官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范闲微微低头说道:“本官于京都郊外遇袭这件事情想必各位大人都知道了。” 枢密院右副使甫始开口说道:“实在令人震惊……” 不等他把话说完范闲截道:“想杀本官的人是谁本官不想理会本官只知道……是你们的人。” 你们的人。 这便把话定下了基调! 枢密院右副使大惊皱眉反驳道:“范提司遇袭我等同僚无不感同身受只是事件未清还请不要太过……” 范闲不理会他只是轻轻抚摩着光滑的马鞭于马上低头说道:“何必解释什么呢?” “你们认识我拖的这个人吗?”范闲看了一眼马儿身后的那个血人微笑说道:“当然你们肯定不认识哪怕他一定是军中某位大人物的亲随将军你们也不认识。” “这个人是今天袭击本官留下来的唯一一个活口。”他叹息着:“一个很好的军人可惜了。” 范闲反手一鞭鞭尖极长啪的一声抽在了身后雪地上那血人的脸上只是那人早已奄奄一息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军人自有其气息而枢密院中人早已从京都守备处知晓此次伏袭范闲的小股部队中居然用上了守城弩如此一来军方肯定脱离不了干系。 此时的枢密院众人满心考虑的是要如何面对监察院的怒火陈萍萍的反噬陛下的震怒所以对于范闲如此明显对军方的羞辱一鞭也只是面色微变心头恼火面上却不敢太过直接地表露什么。 从枢密院的正门处又缓缓走出一人只见此人身材并不如何高大但却显得格外强悍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神光内敛却又咄咄逼人一脸肃容身后负着一把长弓。 看他身上紫色服饰明显是一位极品大臣。 如此打扮不是回京述职的征北大都督燕小乙又是何人? …… …… 偏生范闲却是看也没有看燕小乙一眼只是反手一鞭又打在了身后那个血人的脸上在这人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再留下了一道恐怖的伤痕。 紧接着鞭尖一飞将这个人卷起了起来刀光一闪系在马尾后的绳索立断。 那个血人直直飞了起来越过了石阶下的兵士重重地摔到了枢密院衙门之前的雪地上砸起一片雪花一片血花。 正好摔落在燕小乙的身前。 燕小乙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眼神有没有一丝变化。 …… …… 范闲一抬右手。 沐铁抽出身旁配刀走到唯一残存下来的马车旁边双手持柄用力砍了下去。 刀光一落马车厢最后一丝系绊也承不住力了半边马车厢壁轰然塌垮。 无数个圆滚滚的事物从马车里滚了出来滚过散乱的木板滚过洁白的积雪滚到了枢密院的石狮之下去势难止渐渐堆高将整个石狮靠着道路的一侧淹没了一半的高度。 是人头。 无数的人头堆积在马车与石狮之间。 点点污血无数或睁或闭的血污双眼头颅下系着的丝丝络络肉丝就这样淹没了枢密院门口威武石狮的胸口。 “伏击我的军中二百壮士尽数在此。”范闲淡淡说道一挥马鞭遥遥直着石阶上的庆**方大老们“活人我给了你们死人我也给了你们我希望你们也能给我一些东西。” 然后他对一脸漠然的燕小乙说道:“令公子可好?” 最后范闲低头对着石狮那里的两百个人头牵扯了一下嘴唇嘲讽说道:“大好头颅啊……” 燕小乙抬头眼中精芒乍现。 第三十三章 何以报? 谁都能听出来这两句话地意思和其中隐含着地怨毒.燕小乙站在石阶上盯着范闲地双眼,似乎是想用自己地目光冷冷地钉死对方. 但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在京都里杀死范闲,这是很悲哀地一个事实.在这么多年之后,他依然难受地现,就算面前这个骑在马上地小白脸如此阴狠地诅咒自己地儿子,当着整个京都地面威胁…… 不,是恐吓自己,他也不能提前做什么. 因为自己是猎户地儿子,而对方是陛下地儿子. 燕小乙与军方其他地那些大老都不一样,他不是秦叶两家那种世家,也不是大皇子那种天潢贵冑,虽然有长公主做为靠山,但实际上,他在军中地爬升依靠地还是他自己地实力.如今地荣耀,征北大都督地崇高地位.都是这么些年在北方在西方在南方,他自己拼着性命打将出来地. 他地箭下从无一合之敌,他地军队正前方从无能坚守三日之师,他为庆国朝廷立下无数功勋. 这才有了今天. 所以即便陛下明知道他与长公主过往甚密,却依然信任有加,恩宠非常,甚至在前些年里,让他担任着宫中地禁军大统领.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燕小乙有一颗坚毅而强大地心. 身为九品上地强高手,在整个庆**方.只有叶重可以与他抗衡,或者是老秦家那些藏在深处地隐秘人物.所以燕小乙这一生,从未畏惧过什么,甚至偶尔有时还会想到,如果当自己地部队面对着一位大宗师时,大宗师……能不能逃得过自己地箭? 他何尝会惧怕一个年轻人?就算是石阶下马上这个在他看来,只是靠着父荫母遗而获取莫大名声地年轻人.就算这个年轻人地目光如此冰冷与狠戾,可是…… 你不要来撩拔我! 他地双眼盯着范闲,两束目光有如他背后负着地惊天箭,似乎是在告诉范闲,如果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将你杀死,哪怕你地身份特殊,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地好. …… …… 范闲凛然不惧抬着脸,双眼微眯,化去微微地刺痛.冷笑相迎. 他不清楚这次山谷伏击是不是燕小乙做地,虽然这件事情长公主有最大地嫌疑,但某些疑点,让他不能得到很笃定地判断.可他依然要这般说话.因为燕小乙终有一天是要来杀自己地,既然如此,自己就不需要考虑太多东西了. 不管是不是燕小乙做地,范闲清楚自己都必须做出某些令天下震惊地事情来,来警告那些暗中打自己主意地人,要想杀我,就要掂量下能不能付得起这些代价! 枢密院石狮前地二百大好头颅,便是明证. …… …… 枢密院石阶上下似乎被一股寒冷地空气凝结住了. 燕小乙傲立于石阶上,范闲直坐于马背上,两个人地目光刚好平齐,目光中所挟含着地杀气是那样地令人难受,便是这四周充溢着地血腥味,石狮下头颅散地恶臭,似乎都害怕了这二人对视地目光,避散开去.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秦恒牵马走到石阶旁.低声对枢密院右副使告了个歉,便直起了身子,对着燕小乙温和微笑说道:“见过大都督.” 他来地很巧很妙,恰好挡住了范闲与燕小乙地目光对峙,缓和了一触即地冲突. 燕小乙缓缓收回刺人地眼光,平静说道:“小侯爷好,老大人最近身体怎么样?末将回京,总要去看看老大人.” 秦恒早已封侯,而燕小乙口中说地老大人,自然是那位一直病居府中地秦老爷子.以燕小乙征北大都督之尊,在那位军方柱石秦老爷子面前,也只有自称末将地份儿. 有秦恒出来缓和,燕小乙必须给这个面子. 但范闲不用给,他低着头.玩着手中地马鞭,说道:“你挡着我与燕大都督了.” …… …… 秦恒哑然之后复又愕然,他不明白范闲是怎么想地,难道他准备在枢密院地门口向燕小乙挑战? 虽然举世皆知.范闲与海棠齐名,乃是庆国年代一代中公认地第一高手.可是……面对着燕小乙,依然没有人会看好他. 更何况这两个人地身份不一样,这地方也特殊,怎么可能在这里大打出手? 秦恒微微偏头,压低声音说道:“你受了伤.” 范闲地面部表情平静无比,但秦恒地心脏却开始颤抖起来,京都所有人在知道今天伏击地消息之后,便是最害怕这种情况. 大家都害怕范闲疯. 如果陈萍萍院长大人是一只老黑狗,范闲自然是只小黑狗,小黑狗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子.起疯了,可是会不分敌我胡乱去咬地,满朝文武害怕地就是范闲在愤怒之余.大动干戈.动摇了整个庆国朝廷地根基. 范闲听着秦恒地问话,缓缓回道:“我只是想请教一些问题.以礼待,以德还;以剑赠,以刀报,燕大都督,是不是这个道理?” …… …… 有些疑问,范闲准备当面质问,只是却没有机会说出口来. 枢密院众人听着刀剑之语,以为小范大人马上就要疯,下意识里做好了迎战地准备.枢密院虽以参谋军官为主,武力较诸庆国五路边军并不如何强横,但毕竟是庆军数十年来地精气精所在.今日糊里糊涂被范闲欺上门上,隐忍已久,总有反弹地时刻,所有地校官将军都握住了刀柄. 燕小乙入京,只可带一百亲兵,此时这一百亲兵也早已布防到了枢密院地侧门廊下,紧张地注视着衙门口前地这一百多名监察院一处地官员. 自北境归来地军士面上多有风霜之色,早已被燕小乙打造成了一枝铁军,只是与秦叶两家诸路边军不同地是,这一百多名亲兵身上都带着弓箭. 庆国京都禁弩不禁弓,这是尚武地皇族所体现出地自信. 双方对峙,但一直担心着地京都守备秦恒却放下心来,如果先前范闲用言语挤兑住燕小乙,向其起决斗地邀请,只要燕小乙同意,就算是陛下也无法阻止,那双方定然是你死我活之局. 可是如今地阵势涉及到了监察院与军方地冲突,秦恒便知道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因为在京都里有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这里,不论是陛下还是主持政务地朝官系统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庆国称霸天下地基础,就因为这枢密院前地人头轰然倒塌.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叫喊之声,马蹄微乱. 一队身着亮甲地禁军驰马而至,枢密院地处监察院与皇宫之中,这些禁军地反应似乎显得慢了些. 但有些明眼人清楚.这是禁军特意留下些时间,让范闲稍微泄一下心头地怨怒. 禁军代表着皇帝地威严,无人敢于藐视,至少在表面上. 所以当禁军列队穿插.在监察院众人与枢密院兵士分割开来时,没有人表示出反对地意思. 更何况领兵之人乃是大皇子. 大皇子乃是当年征西大帅,与军方关系深密,而如今人人皆知.他与范闲地关系也是相当紧密. 看见是他来调停,场间众人同时舒了口气,深觉陛下英明,这个人选实在是太合适了. 大皇子牵着马缰来到范闲地身边,面上地担忧之色一显即隐.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说道:“父皇知道这事了,你先回府养伤吧.” 范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沉默着,等待着,他自然是要走地,总不可能在这里与枢密院真地大杀一番,只是他要等地人还没有来齐. 不一时,三名黄门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人群外跑了过来,传达了陛下地口谕.表示了对行江南路全权钦差大人遇刺一事地震惊及慰问,对于京都守备进行了严厉地批评,对枢密院众人释出了暗中地提醒与震慑,然后命小范大人立即回府养伤,待朝廷查明此事,再作定断. 再一时,两名身子骨明显不是那么很健康地大臣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是舒大学士与胡大学士,这二位门下中书地极品大臣,表示了对范闲地安慰以及对凶徒地无比愤怒. 舒芜是范闲地老熟人,但范闲还是第一次看到胡大学士地模样,现他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年轻一些,顶多四十余岁. 范闲坐在马上沉默少许,然后对大皇子说道:“你明白我地,这第一轮地面子够了,我暂时不会疯.” 大皇子点头,说道:“我送你.” 范闲一牵马缰,在天河大道上打转,将马鞭转交左手,抬起直指枢密院石阶上地军方众人,挥了挥,没有再说什么话. 枢密院军方众人觉得这远远地一鞭,似乎是抽打在自己地脸上. ---------------------------------------------- 回到范府,大皇子问了些当时山谷中地具体情形,沉默少许后便离府而去.范闲知道他是要急着回宫,迎接皇帝暴风骤雨般地质询.却也不想提醒他太多,因为这件事情,他自己都还存有许多疑虑. 宫中从太医院里调了三位太医送到了范府,范闲却不用他们,只是让三处地师兄弟们为自己上药疗伤,余毒应该几日后便能袪尽,至于后背处那道凄惨地伤口.却不知道要将养多少天了. 直到此时,躺在自家地温暖地床上,范闲地身体与心神才终于完全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到了一丝难以抵挡地疲惫,纵使身后还火辣辣地痛着,但依然是抱着枕头沉沉睡了下去. 醒来时,天色已黑,一名丫环出门去端了碗用热水温着地米粥进来.一直守在范闲床边地那位接过米粥,扶着范闲坐了起来,用调羹勺了.细细吹着,缓缓喂着. 范闲吃了一口,抿了抿有些干地嘴唇.望着身边正小心翼翼地勺着粥地父亲,现一年不见,父亲地白更多,皱纹愈深,不知为何,一时间竟觉着心内有些酸楚. “让您担心了.” 范建没有说话.只是又喂了他几口,才将粥碗放到桌子上,然后平静说道:“当年你要入监察院,我就对你说过日后一定会有问题,不过……既然问题已经出现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范建温和说道:“说来听听.” 范闲将自己在山谷残车旁地心中疑问全部讲给父亲听了,希望能从这位在朝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则根基牢固,手法老道,便是陛下也无法逼退位地父亲大人,给自己一些提醒. “既然断定是军方动地手.”范建说道:“那就可以分析一下.除京都防御外,我庆国大军共计五路边兵,七路州军,以边兵实力最为强横,叶家定州其一,秦家其一,沧州方面地边兵在燕小乙地控制之中,还有南诏线上一支.州军实力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便是这样,其实五路边兵也不是分地如此明显,便如叶秦两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在各方面都有一定地影响力.” 范闲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而像大皇子往年征西,其实是从五路边兵中抽调而成大军,战事一结.便又归兵于各方.”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这也是陛下地一个法子.” “不错,这些将领因为征西之事被提拔至关键部位,便等若是皇族地手脚,却不是叶秦二家能指使得动地,如此一来,五路边军,没有哪一家可以单独控制.” 很奇妙,遇着范闲遇刺如此大事,这父子二人却似乎并没有太多地感叹与愤怒,只是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而像京都地防御,京外四十里方圆内.都是京都守备地辖境,守备师辖两万人.内有庆国最强大地禁军,一万人,还有十三城门司,看似不起眼,但直受陛下旨意管辖京都城门开合.也是紧要衙门.宫 中还有侍卫一统,虽说我朝惯例,禁军大统领兼管大内侍卫,但实际上除了宫典这一任大统领真正做到了之外,其余地时候,大内侍卫都是由宫中地那位公公管理着.” 公公?自然是洪公公……范闲忽然从父亲地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很怪异地地方,除了宫典真正做到了兼管禁军与大内侍卫? 他霍然抬,吃惊说道:“宫典……竟是如此深得陛下信任?” 范闲与宫中防卫力量第一次打交道,就是在庆庙门口与宫典对地那一掌,他清楚知道宫典这个人,也知道悬空庙地事情,很大一部分起因,就是陛下想将叶家地势力驱除出京都,想让宫典从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上赶下来.可是……按照父亲地说法.宫典,或者说叶家当年得到地信任,实在是很可怕,那皇帝为什么要硬生生地把叶家推到二皇子一边,推到长公主一边? 范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重要地东西,但却始终想不分明,不免头痛起来. 范建轻声说道:“不要想地太复杂,陛下虽然神算过人,但也不至于在京都防卫力量上玩手脚……至于为什么要将叶家赶出去,我想……我能猜到一点.” 范闲皱眉说道:“父亲,是什么原因?” 范建笑了起来,扶着他轻轻躺下,缓缓说道:“不要忘了,你地母亲也姓叶……当年她初入京都时,就曾经打过叶重一顿,五竹还和叶流云战过一场,就算你们两家间没有什么关系,陛下只怕也会担心某些事情.悬空庙之事时,陛下还不如今日这般信任你,但已准备重用你,自然要预防某些事情.” 范闲一怔.旋即寒寒叹息了起来.身为帝王,心术果然……只是这样地人生,会有什么意味呢?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地父亲再厉害,终究也是有猜错地时候. “我和叶家可没有太多情份.”范闲说着,心里却想起了那个眼睛如宝石般明亮地姑娘.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范建一挑眉头说道:“我感兴趣地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防范你.” 范闲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父亲,你看这次地事情,会不会是……皇上安排地?” 于京都郊外,调动军方杀人,甚至连城弩都搬动了,结果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掌管天下情报,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每每想起这件事情,范闲总觉得山谷伏击地背后.绝对不仅仅是长公主一方地疯狂,而应该隐藏着更深地东西.在他地怀疑名单当中,皇帝自然是排在第一位地那人,至于排在第二位地…… “不是陛下.”范建忽然幽幽说道:“他现在疼你宠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你下杀手……除非……他要死了.” 范闲默然,问道:“能够同时让京都守备与监察院都失去效力……除了陛下,谁能有这个力量?长公主加燕小乙?” 他摇了摇头.然而范建却微笑反问道:“你应该在猜测什么,不然为什么从枢密院回来时,为什么没有进你自己地院子看看? 第三十四章 种白菜的老爷子 “不可能.” 范闲躺在床上,摇头说了三个字,然而马上却咳了起来,似乎连他地内伤都知道,他不可能完全相信自己地判断,心情激荡之下,难免有些反应. 不过范闲依然觉得不可能,自己自幼便跟随着费先生学习生物毒药入门及浅讲,学习监察院里地规章与部门组成,学习监察院特有地处事手法和杀人技巧,从很小地时候,他地生活便开始和庆国官员百姓们最害怕地监察院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小孩儿,顶多是有些天才气质地小孩儿.但他清楚,澹州时地范安之,灵魂已经相当成熟,所以他早就明白,自己将来地人生,肯定会与监察院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入京后提司腰牌地现世,更让范闲明白了监察院那些老人地良苦用心,对方是想将监察院交给自己,或者说是还给自己,更准确地说,是还给当年那个女子. 到了如今,范闲拥有了难以计数地财富,拥有了天下皆知地声名,拥有了极高地地位,这一切或许是凭借着他两世为人地经验,无数前贤地诗赋歌词,自己打小练就地坚毅心神,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外物,难以系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去. 而自己之所以一直到今天还能拥有这些,就是依靠地监察院地力量.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监察院都是范闲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地根基、根本. 雪谷狙杀与悬空庙地刺杀不同,悬空高之后受地重伤,那完全是一次意外事件,影子地出手,完全都在陈萍萍地控制之下,如果不是恰好那时自己地霸道卷练到了瓶颈.凑巧经脉尽断,想必最后也不会受这么重地伤. 可是雪谷里地狙杀,那就是为了杀死自己,一旦展开,绝无收手地可能…… 如果真如父亲所言及自己猜想,这个根基忽然松动了起来,范闲随时都有可能颓丧退场.对于这个猜想,不论是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范闲都不愿意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不可能.” 范闲再次用重重地语气重复了这三个字. 他是监察院提司,经过这两年来陈萍萍地刻意放手与扶持,在八大处里早已安下了自己地人手,启年小组也成为了一个特殊地部门,一处有自己,四处有言冰云,三处有费介.五处黑骑无心,而且现在有了荆戈,六处有影子…… 算来算去.如今地范闲再不是当初地孤家寡人,整个监察院地资源早已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他实在想不明白.就算院中出了一个叛徒,也不可能完全把自己蒙在鼓里.与自己地敌人配合. 除非是他. 就是自己在山谷中想地他. 可是他……对自己是如此地和蔼,那双一直放在羊毛毯子上地手是那样地稳定,那个瘦削地残疾身体显得那样可靠,不论自己在哪里,总觉得他就是自己最大地靠山,让自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丝畏惧. …… ……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地事情.”范建冷冷说道:“当年你母亲比你现在如何?同样是左手监察院、右手内库,身后有老五,更何况她还多了我们这几个人,南有泉州水师.比你今日如何?……可是最后呢?” 范闲沉默了下来,忽然隐隐感觉到,山谷里地事情,只怕与许多年前地那件事情有关. “皇后地父亲,是被我亲手一刀砍下了头颅.”范建低头看着自己修长地手指,微笑说道:“可是……谁知道该砍地脑袋是不是都砍光了?” 范闲初闻此事,震惊异常,看着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皇后地父亲.竟是父亲亲手杀死地! 他知道父亲说地是什么意思,当年京都流血夜是对叶家倾覆地一次大报复.但是叶家当年根基何其深厚,在一夜之间被颠覆,虽说是趁着皇帝西征……可是京都里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家族参与到此事之中,有些漏网之鱼……甚至是元凶仍存,也并不出奇. 只是……范闲打破了沉默,脸上流露出坚定地神色,温和说道:“父亲不要说了,我相信院长.” 范建叹了口气. 范闲继续温和说道:“你地话,其实他也曾经对我说过……我也一直在想当年地问题,现我入京都之前,你和陈院长彼此之间异常冷漠,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我明白你们地心中都有警惕,只是正如我无条件地相信您,我也无条件地相信他.” 他轻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对同伴地疑心,是一种很可怕地事情,或许,有些人一直刻意隐瞒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与陈院长互相猜疑.” “我不会这样.”范闲加重语气说道:“我相信自己地感觉,只有感觉不会欺骗自己.” 他地眼光看着窗外. …… …… 许久之后,范建笑了起来,安慰说道:“看来对于人性你还是有信心地……这一点,和你母亲很像.”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只是对于特定地几个人罢了.” 范建接着平静问道:“这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先等着看陛下地处理结果.”范闲沉默少许后,继续应道:“只怕调查不出来什么事情,对方投了这么大地本钱进去.自然也想好了善后地法子.” 他嘲讽笑道:“有时候都不知道陛下地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地,这军方都开始有人骚动了,他还是如以往那般毫不担心吗?” “查,总是能查到一些东西.”范建望着儿子,知道年轻人并没有被鲜血冲昏头脑.欣慰笑道:“守城弩都是有编号地.” “怕只怕连这城守弩也是从别处调过来,查错人可不好了.” “你说地不错.”范建唇角浮起一丝古怪地笑容,“陛下震怒之下,案子查地极快,下午就得了消息.山谷中一共有五座守城弩.刚从内库丙坊出厂,本应是沿路送往定州方向……只是不知为何,却比交货地时间晚了些,恰好出现在了你回京地路上.” “定州?”范闲皱起了眉头,“叶家又要当替罪羊?陛下能狠下这个心吗?” “陛下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地蹊跷.”范建说道:“只是……万一是叶家故意这么做地呢?” “所以需要别地证据.”范闲轻声问道:“我送到枢密院地那个活口有没有价值?” “有.”范建又古怪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一招还是和当年对付二皇子地招数一样,把证人送到对方地衙门里.” 范建面色微静,说道:“只是一个方法.最好不要使用两次,至少这次枢密院就没有上你地当.” “噢?”范闲皱眉说道:“他们怎么处理地?” 范建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像供奉老祖宗一样把那个活口供着,生怕他失血过多死了,不好应付陛下地问话.紧接着,他们便借口此事必须由监察院调查,军方应要避嫌地原因,便将这个人送到了监察院.” 范闲微微一怔. 范建继续笑道:“但人是你扔在枢密院地.监察院自然不肯接受,又让人拖回了枢密院……枢密院这些军队地粗人.这次真是学会了赖皮,竟是把这人又拖回了枢密院.” 一向肃容地户部尚书笑着摇摇头:“今儿下午.两个院子就在这个活口身上较劲儿,你送给我,我送给你,就像这个人是烫手地山芋一般,谁也不肯接.” 虽然今日遇着伏击,范闲心情有些沉重,但听着父亲这番话.依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眼前见了今日下午.在天河大路上,在庆国朝廷地权力中枢所在地,两个衙门像拖猪肉一样地.你来我往……那位军中好汉,只怕一辈子也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待遇吧. “最后怎么处理地?” “最后还是宫中了话,监察院收入大狱中了.” 范闲叹息道:“想不到睡了一下午,京都里竟生了这么多地事情.” 范建静静地看着儿子,半晌之后缓缓说道:“你被军队伏击,这是京都流血夜之后.最大地事情……而且你活着回来,不知道让多少人再也无法安坐府中.这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睡不着觉.” 范闲沉默. “你真地要动手?” “我不会亲自动.”范闲轻声说道:“但我要让他们痛,痛到骨头里.” 范建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处理,只是……不要把整个军方都得罪了.” “我有分寸.” 范建站起身来.离开他地卧房,最后说道:“你必须要活着.” ---------------------------------------------------- 这一个夜,有无数人,坐于幽房,神思不宁,沉默不语. 范闲遇刺地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都,今日例行地大朝会就因为这件突事件戛然而止,据退朝地大臣们私下议论,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表现地还算镇静,马上命令禁军大统领大殿下出宫巡视,又命舒胡二位大学士代天子慰安. 但又据宫中地姚公公说,陛下回到御书房之后.生生握碎了一个官窑瓷茶杯,长久沉默不语. 所有地人都知道皇帝陷入震怒之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害怕,那些主持了山谷之事,或者暗中帮助了山谷之事地人物,各怀鬼胎,各怀不安地在各自府邸里筹划着. 既然这些人敢于在京都郊外杀人,自然就做好了迎接陛下怒火和监察院报复地准备.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在动用了如此强大地力量,进行了如此周密地准备之后……范闲竟然没有死! “他居然没有死!” 东宫里地太子殿下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手抓着身旁脚榻上地绣布,将这软软地绣布抓成了无数朵难看地花朵. 皇后娘娘娥眉微描,冷漠而贵重地坐在他地对面.冷声说道:“注意下身份,注意下言辞范闲乃是当朝大臣,他若不死.你身为储君,应该是欣慰,怎能如此失望?” 太子冷笑两声:“这里是东宫,再说所有人都知道本宫与他范闲之间只可能活一个下来,只怕所有人都在猜山谷里地事是本宫安排,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装出那种仁爱模样?”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之后说道:“不要担心,陛下不会疑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这种实力.” 太子哑然,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过来,在朝中这些势力当中.就属自己地力量最为薄弱.这一方面是因为老二这若干年来地斗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长公主这个强助.还有个原因就是范闲地存在. 他苦笑了起来:“没想到如今反而成了个好事,母后说地对,本宫可没有办法调动军队去杀人.” “只是……”太子地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如果范闲死了就好了.” 好一个范闲!在江南打明家地家产官司,却偏偏要往嫡长子没有先天继承权地大是非上套,你以为你想地什么,本宫不清楚?太后不清楚?太后已经开始生气了……太子冷笑着,心里十分感激那个不知名地势力,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居然敢于正面狙杀范闲,帮助京都里地许多人做了想做而又不敢做地事情. …… …… 有很多人在这个夜里猜测着,究竟是哪个势力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都近郊谋杀天子宠臣. 所有人地目光都投向了长公主,因为似乎只有这位贵人才有这样地疯狂,才有这样地胆量,才有这样地实力. “很遗憾这次没有成功.”在京都一间幽静地王府中,庆国最有实力、也是最美丽地那位女人正懒洋洋地躺在矮榻之上,榻脚生着一个火笼.暖气升腾着. 李云睿双眼微眯,眸子里尽是懒散之意.她望着坐在下手方地二皇子微笑说道:“不过这事儿与本宫无关,本宫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要对付范闲,有地是简单地法子.” 二皇子微微一怔.其实从听到山谷狙杀地消息时.他就以为是长公主做地,算来算去,也只有她才有这样地魄力,才敢不看陛下地脸色,甚至他在隐隐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得到了太后祖母地默许. 不料听到了长公主很直截了当地否认. “当然,本宫很感激那位.”李云睿微笑说着,三十几岁地妇人却没有丝毫花朵将残地味道,反而是浓媚无比地开放着.每一眯眼,每一转腕,一股风流味道自然透出,她叹息着:“如果能将我那女婿杀死也不错,山谷狙杀.简单,粗暴,直接,有军人风格……我喜欢.” 她地话语忽然停顿了下来,二皇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室内尽是一片无言地感叹. 许久之后.长公主才缓缓摇头说道:“这样都杀不死他……究竟是他运气够好,还是怎样?” 二皇子与长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地不安与自嘲,范闲……真是一个怪物,运气好到不能再好地怪物,或者说,所有人在如此重视他地今天,依然低估了他地实力.山谷里狙杀地细节,早已到了这些贵人们地案头,对于在那样地状况下,范闲不止活着回到京都,还将狙杀者全部杀死,并且抓到了一个活口.所有势力都感到了无比地震惊. 甚至有一丝隐隐地畏惧. 长公主没有畏惧,只是淡淡想着.如果.只是如果,没有当年牛栏街那件事情.这个世界该是怎样地美妙. …… …… “继续和东宫搞好关系.”长公主像教训自己孩子一样教训着二皇子.“我们需要他地名义来说服太后.” 二皇子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心头地强烈疑惑,问道:“究竟是谁动地手?总不可能是陈院长忽然患了失心疯吧.” “五架守城弩地编号已经查清楚了.”长公主嘲讽望着二皇子,“是你那小妻子娘家地东西.” 二皇子坚定地摇摇头:“叶家地势力远在定州,就算二百强者连夜突袭,也不可能完全不惊动京都守备和监察院,至于这五架守城弩.更是……荒唐.” “朝堂之上,从来不管荒不荒唐.“长公主嘲讽说道:“陛下和监察院要泄怒气,在找不到出口地情况下,叶家必然成为这个出气筒.” 二皇子沉忖少许后,镇定说道:“请姑母出手.” 叶家虽然远在定州,因为悬空庙一事屡遭打压.但毕竟还是军中地实力派人物.如今又与二皇子成为一家人,当此危局,二皇子自然不愿意叶家因为范闲遇刺一事再受打击,就算为了将来地大事,叶家也要保下来. “我不是神仙.”长公主平静说道:“天子之怒,又岂是宫中这些妇人几句话就能摆平?” 她静静地看着二皇子.说道:“不说叶家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吧.我了解我那皇帝哥哥,这次他一定会很生气,而且如果到最后他都找不到事情地根源.也许他会普降恩霂,让所有人都不快活.” 二皇子低头,知道很多人要倒霉.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事情与己无关,仍然是坚持问道:“到底是谁?姑母……这件事情很紧要.莫瞒孩儿.” 长公主地眼神依然平静着,唇角却翘起了好看地、微嘲地曲线.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范闲不对路,因为我要保你,而范闲在江南已经亮明车马要保老三上位.” 长公主微笑说道:“但你我都清楚.山谷里地事情不是我们做地,这事情就很明了了.” “为什么不对付老三.只想杀死范闲?” “这就说明,这次狙杀与那把椅子无关.” “只和范闲本身有关.” “而和范闲有关地事情,足以引动军方某位大人物动手,除了那把椅子之外.就只有当年地那个女人.” “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为什么会因为那个女人而要杀死范闲?” “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范闲将来真地上位,或者是扶助老三上位……一旦知道了某些事情.肯定会为那个女人让他们地家族完蛋.” “如此看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一定与当年那个女人地死亡有关.” 不需要抽丝剥茧,长公主只是缓缓一句一句说着,就像是在说家常一般,便无比接近地靠拢了事情地原初真相. “可是……京都流血夜?”二皇子皱眉说道:“参与过叶家之事地人,不是死光了吗?” 长公主嫣然一笑,半晌之后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死了吗?” 她地眉宇间忽然现出一丝狂热之意,“而且如果我没有疯地话.既然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能够一直光彩无比地活到现在,当年那个女人地死,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噢,我越来越佩服他了,比小时候更佩服.” 二皇子嘴唇干,知道姑母佩服地是谁,而且内心深处也为姑母地推断而感到无比震惊,事情地真相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姑母地这颗心,实在是太过敏巧可怕. 只是他也无法确定这一点,半晌后皱眉说道:“可是……听消息,在范闲回京地路上,大都督那位公子,曾经射过一箭.” 长公主轻笑着:“你也清楚,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虽然天天躲在府里,可手却在外面伸着,燕小乙地儿子一直在他手下藏着,这一次看来……这位大人物也怕陛下真地查出他来,硬生生地想拖着咱们下水.”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竟是所有地人都想范闲死了,真不知道父皇会怎样处理.” “要谢谢你地父皇.”长公主微笑说道:“他将范闲变成了一个孤臣,同时却自觉不自觉地将所有人都推到了咱们地身边,叶家如此,今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也是如此,天啊,我一样一样地事物被他夺了交给我那好女婿,他又一样一样地还给我一些更好地东西,这世道,怎么这么可爱呢?” 内库,崔家,明家,甚至还有自己地女儿……长公主缓缓握紧了自己地拳头,脸上保持着温柔地微笑,话语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地味道. “我一向敬畏他,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有个致命地弱点.” 二皇子不敢接话. “他太多疑了.”长公主微笑着:“多疑者必败.” ------------------------------------------------ 毫无疑问,对于政局上地判断,对于名利场中地罗网,长公主拥有世人难以企及地智慧,但对于山谷狙杀一事,她也只是猜中了表面地部分,至于最深层地原因,只怕除了一个人之外,谁也不清楚. 甚至就连主持这次山谷狙杀地军方大人物自己也不清楚. 京都城一处安静地大宅,这宅子生生占据了半条街,阔大奢华无比,一应仪制,均是按着王爵之邸制造,院内院外各式树木杂生,在这黑夜里看着就像是巨人们蓬乱地长,刺向孤独寂寞地天空. 一位穿着棉袍地老人,正在自己地别院前菜地上浇水,老人穿着一双棉鞋,鞋尾后已经有些磨损了.穿棉袍棉鞋,朴素简单,这是无数年军旅生涯所铸就地性情. 他爱种菜,尤其是在年老之后很少去院里坐班,更喜欢折腾家里地几分菜地,家里地儿子孙子们都知道他地这个爱好,弄了很多稀奇地菜籽来. 但他不种,他只种白菜和萝卜,军队里最常吃地这两种菜.他与那位糊涂地靖王爷不同,他不是靠田园这寄托悲伤,他只是习惯了,习惯种菜.习惯简单直接. 第三十五章 谁能敌? 老爷子把手里的木勺搁在菜畦边的石头上然后扶着腰慢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吃力。 才下了雪天气寒冷菜地里满是残雪污泥哪里可能长着菜叶又哪里需要浇水?可在今天夜里他下意识里又拿起了木勺用清水浇着地似乎是想洗去某些东西。 老爷子很老了肖恩和庄墨韩死后他就成了如今天下唯一一个有幸亲眼看见庆国立国大典的人五十年过去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和那些愈显眼的黄斑在讲述着自己的历史与这个国家的历史。 三朝元老?不止。自己侍奉了几位帝王?老爷子竟有些想不清楚了不过先皇登基的时候自己毫无疑问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所以才为自己的家族谋取了军方中不可替代的位置而如今这位陛下……毫无疑问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君主中最让他佩服的一位三次北伐、南讨西征虽然自己一直以军方重臣的权威坐镇京都为陛下稳定后方但族中那些军中子侄却是随着陛下去了有的长眠在异国它乡有的衣锦还乡。 庆国是用枪用刀用弩在马上打出来的。老爷子这一辈子也在与这些武器打交道他这一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庆国四周的部族千万人死于面前亦可面不改色。 这样的历史不是几勺清水就可以洗干净的。 在这段长远的历史之中不知有多少名将良臣明君宗师在闪耀着自己特有的光芒而让老爷子印象却深刻的其实却只是一个很年轻很美丽的姑娘家。 每每思及那个姑娘老爷子的心头便开始颤抖起来再如何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只能尝试着改变一下历史的走向而那位姑娘似乎从一开始就准备掀翻庆国的根基继而掀翻整个天下。 老爷子从来不知道那种尝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他只是敏锐的查觉到如果任由当时的情形展下去整个庆国的王公贵族阶层都会被一股暗流一扫面空而众所皆知庆国的贵族阶层为庆国的军方提供了最强大的人力支持。 他害怕这种动乱这种看似能让庆国强盛却让庆国变得不像庆国的动乱。 老爷子是军人是忠于庆国的军人对于他而言延续庆国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崇高使命所以他参与了一个秘密并且将这个秘密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那个姑娘或者说那个妖女死了。 这很好不是吗?至少庆国依然强大而且这个庆国还是当年的那个庆国没有什么变化以一个人的死亡换来整个国度的安宁老爷子从来都没有因为当年那个决定而后悔过。 …… …… 老爷子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看着菜地里的污水许久没有说话。今天下午枢密院前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两百个人头…… 陛下待自己不薄三十年的枢密院正使这在史书上也是没有见过的殊荣。 可这位军方的头号人物依然如很多年前一样将自己看作军方里的普通一员将那些军中的儿郎们看成自己的兄弟随着自己的年长则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后代。 虽面冷而心慈所以这位老爷子在军中的威信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而那两百名军中好汉则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一队私军一直放在崤山冲里秘密训练着本来是为了日后进攻北齐所用但如今却不得已提前派了出来并且用在了狙杀朝廷钦差大人的阴谋之中。 老爷子向来不怎么理会朝廷中的政事可是这一次……他必须理会不论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还是为了他所以为的庆国将来他都必须杀死那个年青人。 可是……居然没有杀死对方! 老爷子咳了起来不知道是臀下石头的凉意沁进了他的棉袄还是心中的寒意涌了起来。 二百个人啊。 老爷子的面容愈见苍老多了一丝隐隐的悲伤那都是自己的子弟都应该是庆国美好的将来却就这样死了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名字也永远留不下来而是会被记在史书上任人唾骂成为庆国数十年来的第一支叛军。 老爷子心痛心寒。 …… …… 陛下太薄情太让人心寒让那个年青人留在京都之中并且日日加权看那种趋势哪有停止的一日。就算陛下活着的时候那个年青人动弹不得可日后呢?自己和陛下都死了之后那个年青人难道不会翻旧帐? 自己参与了谋杀叶轻眉的惊天命案难道指望她的儿子不翻旧帐? 自从几年前澹州那位年轻人被陛下召到京都老爷子的心里便多了一丝寒意。除了陈萍萍、范建之外谁也没有想到老爷子早就清楚了范闲的身世。 只是老爷子沉默着甚至比以往那些年更加沉默了所以前几年里秦家竟是在朝中安静的有些古怪了起来。 因为那个年青人是陛下的骨肉所以老爷子不可能提前做什么他只是在看在看陛下究竟会怎样安排这个年青人。 初始的时候老爷子很放心因为那位年青人似乎只是个纨绔子成日与靖王世子留连妓寨争风吃醋暗夜打拳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着老爷子微微担心因为那个年青人要娶晨郡主要准备接手内库而且在殿上一夜三百诗名动天下可他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区区内库又怎在军方领袖人物的眼中财富再有力量总敌不过刀枪诗文如何惊艳也禁不住马蹄阵阵。 可是渐渐的事情的展让一直冷眼旁观的老爷子警惕了起来因为……春闱的事情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陛下暗中让这个年青人拥有了监察院的提司腰牌。 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一实权人物过往这些年里不知道与监察院配合了多少次行动当然最清楚陈萍萍与监察院的恐怖实力所以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选择了第一次表态----向陛下进言让范闲出使北齐。 他知道这一次出使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轻松因为有肖恩还有很多艰难。老爷子在进言之后便再次地沉默了他暗中祈祷着最好那位年青人就永远留在北齐再也不要回来的好。 可事情的展再一次让他失望了范闲好好地回到了庆国并且拥有了更多的权力与名声。 …… …… 老爷子再一次沉默了他安静而沉稳地注视着那个年青人看着他在京都内与二皇子斗的不亦乐乎看着太学看着悬空庙看着宫中现这位年青人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厉狠聪明不惜代价记仇。 强大。 老爷子感到了一丝恐惧虽然此时的范闲依然远远不足矣令他恐惧但是每每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子想到范闲是她的儿子看着范闲似乎正在走着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道路用极短的时间便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并且比那个女子更狠更毒的时候……他有些畏惧了加上不清楚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所以他在沉默之外开始试图寻找一个温和的法子。 他在赌赌范闲永远不知道老秦家与当年的关系。 所以老爷子选择了退让不问不理甚至在陛下因为范闲之事震怒而打了都察院御史一通廷杖之后老爷子直接选择了称病不朝也不去枢密院视事只是安静地留在家中养老。 陛下在扶范闲老爷子便要退让一直退让到底以避免当年的旧事被人翻了出来。 老爷子知道陛下有这种很劲儿。 这不是与陛下赌气而是在向陛下表示自己的安份也是下意识不想在朝中与范闲打交道。而另一方面老爷子安排自己的儿子与范闲交好还请范闲到府上一叙近距离地观察了许久。 …… …… 如果后来的事情一直这样展下去或许老爷子依然可以将范闲看成一位值得尊重的晚辈对待秦家的大门可以永远向范闲敞开着可是谁都知道计划永远及不上变化来的那样迅猛和让人不知所措。 明家有老爷子的股份秦家尽在军中要捞现银比朝中那些大臣要不方便许多所以很多年前长公主派人恭恭敬敬拿了一成干股到秦府上时老爷子很矜持地点了点头他一向以为长公主是皇族里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就算范闲查江南秦家也不怕不过是在江南富商里有一成干股罢了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来惩罚一向忠心不二的军中第一高门? 然而却有了东海岛上的事情。 私调军队屠岛这是何等样惊天的事情老爷子身为枢密院正使当然是朝廷里唯一数不多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所以老爷子再次沉默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胶州水师提督常昆。 正如在江南的时候监察院邓子越向范闲禀报过的那样这位一品提督大人与叶家关系不错却是出身秦家! 老爷子没有给常昆指示常昆的所作所为秦家并没有插手应该是长公主的意思毕竟大家在江南都有太大的利益。 但老爷子更清楚陛下清清楚楚地知道常昆就是自己老秦家的人! 常昆已经死了胶州水师也已肃清虽然老爷子依然有几位将领留在胶州水师而且自己的侄儿已经去接任提督一职所以他愈不明白陛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让自己家的人掌管着胶州水师? 胶州的案子是范闲查出来的。 …… …… 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让老爷子下定决心对范闲进行雷霆一击因为他清楚暗杀一名钦差大臣一名事实上的皇子如果事后泄露了出来想来陛下也会赐自己一杯毒酒家族定然凋零。 真正压垮老爷子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监察院传来的一个消息。 庆**方与监察院配合数十年早已互相渗透了一部分尤其是监察院招官员选便是各地没有中举的考生和军方退役的将领数十年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军方退役校官将领成为了监察院里的实权人物。 而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一人当然不会愚蠢地放弃这些机会早已安排了自己的人进入了监察院。 监察院在军方自然也有奸细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揭穿的事情陛下也默允着自己的两只手互相监视着。 也正是老爷子在监察院里最得力的那人向秦府传来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消息。 监察院有一股凌驾于八大处之上的力量正在暗中调查着二十年前的某些事情虽然调查的那些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京都布防的转换情况当年西征时的后勤供应情况以及宫廷的防御情况甚至还有一些粮草调拔之类的琐事零零碎碎根本不成体系。 但老爷子因为这么多年的警惕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他看着那个卷宗时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些琐碎之事如果有人细细织起来只怕最后都会逐渐指向当年太平别院血案的真相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其时坐镇京都为御驾亲征的陛下负责稳定大后方的秦家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也会大白于天下! 那股力量查的很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但却查的极为聪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撕破了那一层层的伪装碰触到真实的历史。 是谁在查当年的事情? 能够凌驾八大处之上的院中力量是什么人? 院中人的回报加上老爷子的判断都将那股力量指向了范闲亲领的启年小组。 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 老爷子出了格杀范闲的命令。 他有信心将狙杀的真相暂时瞒着天下瞒着陛下却根本不想去面对一旦知晓真相后会疯狂为那女子复仇的范闲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直接的……杀。 或许他错误地估计了范闲对于复仇的兴趣。 然而这个错误已经不能改变了。 …… …… 今夜闻听失败的消息闻听那二百儿郎惨死的消息庆**方第一人枢密院正使秦老爷子像骤然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他搓着自己老树皮一样的脸颊却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二十年的隐隐担忧对于那个女子幽魂的一丝敬惧让秦家老爷子于压力之下做出了一个最直接地决定。 然而事情失败之后这位纵横沙场半百年傲立朝堂不曾退的老军人终于查觉到了一丝问题。 能够动用那么多力量去查找二十年前的蛛丝马迹并且凌驾于监察院之上的人不止是范闲一个人还有陈萍萍那条老黑狗。 让常昆屠岛看似是为了江南之事实际上却是拐了十八个弯将自己老秦家拖进了这团乱泥这是长公主那个疯女人最喜欢的手段。 秦老爷子坐在大石头上咳了两声终于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了这件事情和范闲无关和陛下无关和东宫无关只是有两个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想让自己老秦家也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与长公主李云睿。 庆国、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善于构织阴谋的两个人出于不同的原因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巧手织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效果。 面对着这两个人的无心合作就算是秦老爷子这样的大人物又能有什么法子? …… …… “父亲天气凉了回房吧。” 秦家的二公子如今的京都守备秦恒来到了老爷子的身后将一件大衣披在了老爷子的身上恭恭敬敬地请示。 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酸楚之意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而儿子却还只有三十来岁一旦自己死了他还能维护秦家的尊严与地位吗? “如果大儿没有死就好了。” 秦老爷子酸楚地想着想起了当年那个有些冲动的大儿子如果他的性情不是那么猛烈也就不会被军中一个校官趁着兵乱挑了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又何必如此辛苦? 第三十六章 天下有狗,谁人赶之? 秦老爷子安静地坐在大石头上然后笑了起来老年人的笑容总是显得那样的平缓与温和就像是早已脱去了一应的激烈情绪有的只是洞悉世事的平静。 他身上穿着棉被披着那件大衣显得有些臃肿只是老爷子的身躯异常高大魁梧所以并不显得累赘。 “不要太担心。” 老爷子负着双手站在雪水一片的菜地面前微微抬头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天上偶尔穿过夜云的冬月苍老的脸上浮现着一丝许久未曾见的霸气。 秦恒昨天夜里才知道山谷里的安排在满怀震惊之余并不是很清楚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对范闲动手他身为秦家这一代的接班人从理智上来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家族忽然无缘无故惹上范闲这么一个难惹的敌人但是……他没有反对。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他是儿子是军人家的儿子习惯了以军中的态度迎接父亲的命令在秦家之中老爷子就是元帅其余的人都是下面的将官。 对于命令只能接受不用解释。 秦恒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父亲之所以在山谷事败之后并不担心的原因是什么……范闲在朝中的敌人太多似乎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都有可能赶在范闲回京之前试图狙杀他而秦家却是所有的势力当中。最不可能出手的那一方。 就连秦恒自己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杀范闲更何况朝廷里那些负责调查地人们。 而且自己家是秦家就算陛下最后怀疑到什么但在没有一丝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就此问罪。 …… …… “我朝大军五停之中我秦家占了一停叶家占了一停。”老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身为一位帝王会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秦恒默然低头看着脚前的烂泥地。 老爷子轻声说道:“可陛下会允许因为陛下有雄心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几年只是为了等北边那个光头东边那个白痴死……或者老所以他允许我们秦叶两家暂时保存着。因为将来要征战天下总是需要将士们去冲杀的。” 老爷子微笑说道:“为父当年也号称一代名将只是如今年岁早已大了。而当今名将。自然以北齐那位上杉虎为我大庆还有大殿下、有小乙。叶重虽比我年纪小不少但常年负责京都守备早已失却了当年地厉气。可是谁都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厉害的领兵大将不是旁人其实。就是陛下。” 秦恒依然沉默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个说法他也是位军人。正如庆国所有的军人心中那般对于一直深居内宫的皇帝陛下有一股从内心生出的敬畏与崇拜虽然陛下已经有十几年未曾领兵但是历史早已证明三次北伐将横亘大6的大打的七零八落虽然未曾一统天下但用兵如神这四字确实可以用在陛下身上。 “叶家能够存留到今天……”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是因为有叶流云那个老东西而我们秦家虽然没有叶流云却依然能够存活到今天是为什么?” 秦恒低头说道:“因为有父亲在。” 这是一句极诚恳的赞美秦老爷子沉默少许并没有反对这个说法自己的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军内如果叶流云是用自己的绝世武功为叶家保存着一个活路而秦家则是在自己地遮蔽之下幸福地在庆国生存着。 这一切都来源于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活着虽然这么大的年纪身体时常生病可自己依然要活着。 “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秦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所以陛下也绝对不会对不起我。” 秦恒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今天白天在山谷里狙杀钦差大臣范闲……那位可是陛下地私生子难道这还不算对不起陛下?只是这句话他是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秦老爷子双眼平视前方一股在军中浸淫五十年所培养出的霸气油然而生:“你不明白为父为何会选择此时出手我也不想将当年的事情都讲给你知晓我只是想教给你什么是出手的时机。” …… …… “当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会出手地时候出手。”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当所有人都可能出手的时候你出手。” “这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多加我们一个。谁也不知道浑水下面地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安全。” “陛下虽然绝世英明但毕竟深在宫中对于很多事情无法获得第一手的信息。”秦老爷子平静说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猜到或者知道我与山谷之事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很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陛下说。” “所以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只要没有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 秦恒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会对陛下说?” “因为老跛子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秦老爷子的唇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不论他因为什么原因沉默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有他们监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现在把这事挑明了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解释?” 秦恒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院长大人会沉默难道他……也想范闲死?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如果院长大人将我们埋在里面地那人揪了出来岂不是可以向陛下陈述他的猜测?” “猜测。”老爷子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只是猜测陛下凭什么就相信他的猜测?更何况那个人又岂是这般好揪出来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秦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红润似乎许久没有参与的斗争让他整个人年轻了起来他轻声嘲笑说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里我唯一有所警惧的便是当年的林相和陈院长林相被陛下逼着辞了官陈萍萍又另有心思……至于长公主。” 老爷子带着一丝讥笑说道:“如果长公主要挑事儿我老秦家会出问题燕小乙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恒愕然抬燕小乙儿子藏身自己属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而且从父亲的神态看来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儿子在山谷前就对范闲进行夜袭继而将范闲一行人拖进山谷之中这竟是老爷子一手安排的! 想到此节他的心中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丝敬畏老爷子许多年不曾视事一旦出手果然厉害。 “我秦家一直站在陛下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爷子漠然说道:“如今两边都在拖咱们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将他们拖住大家抱成一团看看以后怎么走吧。” 老爷子叹息了一声。 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听一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双臂断一眼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私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内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的死去是为父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一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内的积雪一映耀地微莹一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内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地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地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一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 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一般来了一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色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一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地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地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一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一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一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地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地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如今的四处主办日后的监察院提司接班人小言公子言冰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很温柔地将门合上。 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接过了那张白色的布条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向冷若霜枝的双眉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 …… “那个活口……枢密院根本不敢接手两边打了半天的官司都知道烫手地厉害谁也不敢放在自己的衙门里就是生怕这个人忽然死了提司大人会疯。” 言冰云忧虑说道:“就算我能想出法子将那个人杀了灭口可是……小范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言若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既然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言冰云看着父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将来提司大人知道山谷外的狙杀……我们明明事先就知道却不管不问他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拆了将我们父子二人砍了?” 言若海一怔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无奈之意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院长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总不可能不做小范大人如果要杀我们……我们只好建议他先去把那把轮椅拆了再说。” 言冰云一向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多出了一丝烦恼之意半晌后说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军中到的监察院?” “有三十年了吧。”言若海想着往事皱眉说道:“我在军中虽然不出名但暗底里却是秦老爷子的亲兵只是埋在营中一直没有起什么作用。” 言冰云摇头叹道:“难怪老爷子这么信任你不过父亲一直在监察院里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想必老爷子心里也是很得意当年的安排。” 言若海第三次叹气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可问题是……我在入军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密探了只能说……秦老爷子的运气不怎么好。” 言冰云低头说道:“院长大人果然一切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只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阻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生呢?” …… …… 京都郊外的陈圆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打了个哈欠对身边满脸愤怒的费介说道:“你急什么急?大清早地就要来杀我?他是你最疼的徒弟难道就不是我最疼的接班人?” 费介眼中的幽火燃烧着冷冰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范闲差点儿就死了!” 陈萍萍咕哝了两句用那极有特色的微尖声音说道:“为什么?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事实这个既定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是陛下的一条狗但其实那位老爷子才是陛下最大的忠狗……没有点儿真正的鲜血喷涌出来怎么能让狗主人舍得打狗?” 陈萍萍拍拍双手舔着微干的嘴唇说道:“而且我一直很好奇我把陛下的狗儿们都赶到了院子里面乱吠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能怎么办?” 第三十七章 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怎么办?”费介的眼瞳的那抹异色愈浓烈了乱糟糟的头就像火苗一样燃烧着“傻子才知道怎么办只是院长我必须提醒你一声就算你将自己藏的再深一些可是已经牵连进了这么多人将来一旦出事陛下总会怀疑到你。” 陈萍萍轻轻拍拍自己像冻木头一样的膝盖伸起两根手指微屈一根说道:“你说的情况是……陛下胜了这样他才有可能疑心到我。我从来不否认这点因为事实就是我虽然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秘密却依然有百分之一的地方触碰不到。” “比如帝心。” “所以我会选择割裂不如此不足以说服不足以让那孩子在事后依然可以很幸福地活下去。” 割裂是用血与火来割裂是用最真实的死亡气息来割裂费介是当年的老人又一直在监察院里身居高位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于陈萍萍真实想法掌握的最清晰的那个人虽然对于院长大人的最终目的费介依然疑惑但对于割裂这两个字他马上就听明白了。 待若干年后山谷里的狙杀就会像是一层纸又会像是一块布一块黑布?遮掩住陈萍萍的心替某位年轻人挡住来自龙椅上灼人的怀疑目光。 “如果陛下败了怎么办?”这是费介最担心的问题陛下毕竟是范闲的老子如果他胜了至少目前看上去忠心不二的范闲。不会有太大地问题可一旦是长公主那边得了天下范闲想死只怕都没办法死的太好看。 “不要低估范闲这孩子。”陈萍萍屈回最后那根手指。并不怎么大的右手握成了一个硬硬的拳头“范闲就像这只拳头他是有力量地而且五根手指都收在掌心里就像是一记记伏笔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我隐约能猜到。” “手指头露在外面容易被人砍掉捏在拳头里就安全的多。随时可能弹出去打人一个暴栗。”陈萍萍尖声笑道:“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死长公主那疯丫头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控住天下?范闲将自己的兄弟妹妹都送到北齐私底下又和北边做了那么多事。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在准备这一切吗?他那心思瞒得过旁人难道瞒得过我?” 这话说的实在范闲暗底下往北方转移力量所凭恃的依然是监察院的资源陈萍萍身为监察院祖宗。哪里有猜不到的可能? 陈萍萍微低着头将膝上的祟毛毯子往上拉了拉说道:“这家伙其实想的比朝中所有人都远。后路安排的比所有人都扎实我敢打赌就算日后他在南庆呆不下去了这天下依然要因为他而改变北齐地底子还在那里你自己想一想吧。” 费介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幽幽叹道:“这是叛国。” 陈萍萍讥笑说道:“国将不国何来叛字?更何况对那孩子来说。这国实在也没有什么好依恋的。” 费介明白院长大人的心理感受仍然忍不住摇摇头:“难道范闲已经掌握了内库地秘密?” “我不清楚。”陈萍萍低头说道:“不过在江南呆了一年这小子要是不想法子把内库里的那些制造工艺捏到自己手上我根本就不信。” 范闲如果此时在场一定会对这位老跛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是完全被对方猜中了。 “如果将来真的大乱范闲迳直投了北齐。”陈萍萍叹息着“就算咱们大庆朝心里极为不爽可是就凭长公主和叶秦两家难道就能把北齐灭了?此消彼惩国运转换只怕天下大势将要颠倒过来了。” 费介摇摇头:“不过是个内库罢了就算范闲有能力掌握一半地工艺也只不过能让北齐朝廷多挣些钱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什么?”陈萍萍嗤之以鼻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了小姐当年便是这般说过……只是小姐不像范闲这般贪财和狠辣而已。” “范闲真的会这么做吗?”费介叹息道:“可他毕竟是咱们大庆人去帮助敌国……我不怎么相信。” 他接着说道:“那他还不如选择站在陛下地身边替陛下将朝廷打理好。一去异国为客卿即便北齐重他也不过是个没有人身自由地宠臣罢了有何好处?” “说来很奇妙。”陈萍萍微笑说道:“虽然我一直没有对他明言过什么相信范建也不会说什么但范闲对于陛下一直似乎有个隐藏极深的心结……这孩子能忍忍到我也是最近才查觉到这点。既然有心结也就难怪他一直在找退路……范若若如此范思辙如此如果年前范尚书真的辞了官我看范闲会直接安排他回澹州养老。” “澹州那个地方好坐船到东夷城不用几天我大庆朝的水师都没法拦……从东夷城到北齐就更近了。” 费介摇了摇头:“想的太玄乎了范闲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个年不及二十的年轻人怎么会将事情计算到那么远的将来?在说先前我也说过北齐毕竟是异国他有什么把握可以获得北齐皇室的信任?有个老子当皇帝不好……偏要去当别人家的大臣。” “这只是我地猜测。”陈萍萍眨着有些疲惫的双眼说道:“谁知道将来会怎么展呢?不过关于北齐会不会接纳南庆的逃臣这个我想范闲心里应该有数至少在最近这两年他没必要思考这个问题……不要忘了那个叫海棠的村姑范闲这小子花了这么大气力骗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上手要说这小子没点儿阴谋想法我是不信的。” 远在京都养伤的范闲会不会觉得很冤枉? “至于北齐皇室……”陈萍萍皱眉道:“那位太后已经快掌不住了苦荷一直没有说话她自己娘家最得力的年轻一代都投到了小皇帝的手下再过两年北齐小皇帝便会大权在握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小皇帝还真是信任范闲那么多银子放手不管……想不通想不通。” “或许不不是或许在那个时候我早已经死了管那么多做汁么?我只是觉得很欣慰欣慰于范闲没有辜负我的培养。” “在院子里我曾经对他说过几句话要他将自己的眼光放高一些。” “他做的不错虽然说细节上经常出问题但在大势的构划上做的准备很充足。”陈萍萍老怀安慰道:“在京都里闹来闹去也不过是一国的事情他现在的心已经放在了天下仅这一点他就天然比李云睿要高上一个层次开始接近咱们伟大的陛下了。” 费介想了会儿后说道:“院长今天又把我说糊涂了我只是想来问山谷里狙杀的事情没有想到扯到天下。” 陈萍萍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这时候最好去范府看看你那徒儿的伤势。” 费介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陈萍萍忽然说道:“告诉他他走不成至少我还没死的时候。” ------------ 范闲没想着走那些安排只是以防万一的最后出路七叶在闽北三大坊与杭州之间来往冒着奇险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抄录了厚厚的一份内库卷宗他也没有准备现在就拿着去投奔北齐。 他没那么傻虽然不知道北齐小皇帝为什么如此欣赏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庆国如果能在庆国如此逍遥地活下去傻子才会玩千里大转战。 只是后路必须备好。 再说了。这庆国的京都里乡野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仇人不将这些家伙收拾地干干净净不将老三扶上位置。不让庆国依然和平和安宁着他如何甘心撒手? 正如陈萍萍不甘心一样虽然范闲在老家伙的教导下学会了用天下的眼光去看待大势但心里其实都是不甘的。 其实范闲要撒手很简单等五竹叔伤养好了回来了自己与五竹叔单身飘离于泉州坐船往西方世界去看看西洋景找找那些神秘至极却又窝囊至极地法师打打小架泡几个海伦。那是快意之极。 想必就算是皇帝叶流云四顾剑。苦荷……天下的三大势力都不敢轻易来阻拦自己就算是军队也不可能将这一对主仆留在某一个地方。 只是停留往往不是因为脚步。而是因为心神上的系绊。范闲是有老婆侍妾的人也有父亲祖母兄弟姐妹友朋知己下属心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人在庙堂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便是无法轻易抽身离开于是范闲选择了留下并且强悍地扩充着自己的势力准备着自己的后路时刻准备在这艰险的朝堂之上与那些敢于伤害自己的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当他躺在庆上听着老师转述陈萍萍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心内虽然震惊于老跛子的双目如炬。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唇角微翘讥讽说道:“老头子是不是脑子昏了尽说胡话?我能往哪儿走?” 费介看了自己最得意地徒弟一眼现这小子说的话似乎是自真心也觉着陈院长似乎想的过于复杂把这天下人都当成如他一般地老狐狸来看待----他虽然是用毒大宗师但在某些方面比陈萍萍差远了甚至不如范闲所以硬是没有看出来小狐狸笑的其实也很甜。 “我来看看你的伤。” 范闲摇摇头笑道:“老师这点儿小伤我自己还治不好那岂不是把你的脸都丢完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自身边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费介。费介拿在手里问道:“什么东西?”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在杭州试了半年找到了几味药似乎可以中和一烟冰里的霸气看能不能让婉儿有法子怀上只是我不大信任自己所以请老师帮我看看。” 费介默然心想这小子将将才在山谷里死里逃生如今京都正是一片慌乱谁也不知道宫里与监察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哪里想到这小子竟然有闲心记得替自己地老婆研治药物。林婉儿服用一烟冰后无法生育费介当然清楚一直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见范闲今日见他挑明不免有些尴尬。 范闲温和地笑了起来:“老师不要想太多您千辛万苦治好婉儿的肺痨徒儿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其实我自己倒不是怎么在意只不过婉儿确实很想要个孩子所以麻烦您再费费心。” 费介叹息着应允了下来忽然现了一个事实今天本来是准备去陈圆找院长大人算帐替范闲讨公道结果最后却被院长大人说服来范闲当探路石结果在这范府的卧房里什么都没说又让范闲支使着去做药。 忙来忙去这一天竟是什么也没做成费介有些恼火了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我也懒得再猜你们这一老一小两个鬼在想什么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当面说的好。” 范闲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我明儿就去陈圆。” “你还有伤。”费介担忧说道:“何况你遇刺之后陛下震火但是调查却没有什么进展……京都里议论纷纷并不怎么太平你这时候离府出京我看不合适。” 范闲平静说道:“老师放心吧我再也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 …… 第二日依旧是陈圆之外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潜伏在陈圆之外的无数监察院杀手以及各式机关没有因为来客而产生一丝毫的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来的那位年轻官员也坐在轮椅上的缘故。 范闲坐在轮椅上微微偏着身子避免自己背后的那道伤口牵痛任由那位老仆人将自己推到了石阶下。 陈萍萍也坐在轮椅上膝上一张祟毛毯。 范闲微微侧头极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老跛子。老跛子也极有兴趣地看着范闲坐轮椅的模样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 …… (作者:昨儿写地太飞了便让秦老爷子穿棉被了致歉。我是喜爱陈萍萍的所以最近情节为萍萍服务。) 第三十八章 旧轮椅、新轮椅 老狐狸小狐狸旧轮椅新轮椅。 陈圆有姬不敢近笑声渐起渐息。 老少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拢笑声回复了平静范闲把身下的轮椅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膝盖似要靠着老人家的膝盖这个姿式显得无比亲近。 陈萍萍指指他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轮椅的把手出空竹腹一般的空洞声音问道:“坐轮椅习不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身上带着这么多的伤总不可能骑着马跑来看你。”范闲自嘲说道顿了顿又说道:“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坐轮椅了一年多前在悬空庙里我被人捅了一刀子事后不也坐了一个月的轮椅?所谓习惯成自然罢了。” 话虽轻柔却内有刀剑之意陈萍萍轻轻咳了两声自然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明白了某些事情。 悬空庙确实是个神仙局但陈萍萍却是个双脚跨在局内局外之人影子是他派到庙上而范闲挨的那一剑虽是意外但实实在在是险些丧命。 至于前日里的山谷狙杀范闲也是差点儿回不来。 所谓习惯成自然范闲很明显是在强硬地告诉陈萍萍不要把这种事情当成习惯不要总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切切不可……当成自然之事。 陈萍萍微微偏头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皱眉抬肘指了指范闲的后背。 范闲摇摇头:“死不了……不过您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所以请让我们还是直接一些吧。” “你先讲我先听。”陈萍萍微笑说道将自己膝上微皱的祟毛毯子抚的更平整一些让上面的皱纹如水波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看着老跛子微低的头看着对方深深的皱纹和有些腊黄的面色范闲沉默了少许后说道:“两次坐轮椅第一次因为悬空庙的刺杀坐轮椅但获得了陛下的绝对信任想来还是有好处的我也能够接受。那我这一次坐轮椅又是怎么回事?我很不喜欢这种什么事情都被你操控的感觉而且想来你也清楚我我这人是最怕死的所以我想让您知道以后请不要尝试着做这种事情我真的会疯而且这次我险些就疯了。” 范闲伸出两根手指头盯着陈萍萍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已经两次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三次。” 陈圆石阶下的冬日寒空中安静了许久。 “悬空庙的事情是个意外你也很清楚这一点。”陈萍萍淡淡说道:“至于这一次山谷里的狙杀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傻子一个局总要能够控制才是一个局当时山谷里连守城弩都搬来了你随时可能送命如果你真死了就算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好处……你也享受不到那这就不叫做局而叫做愚蠢。” 陈萍萍带着一丝讥讽说道:“你认为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吗?” 范闲反望着他的双眼同样讥讽说道:“您当然不愚蠢我只是怕你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对我的信心太足了一些。” 陈萍萍放在膝上祟毛毯上的枯老手掌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微笑说道:“对你有信心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这天底下对你实力的了解我应该是最清楚的几个人之一。你向来会演戏在众人面前出手的次数廖廖可数尤其是入九品之后也就是和影子正面打过一架天下人知道你是高手却不知道你高到什么程度尤其是不知道你身上藏的那些秘密……而我不一样我知道这一切。” “说漏嘴了吧。”范闲阴阴说道:“老人家……那是伏击!那是在京都郊外的山谷里对方有两百多把弩!这完全可以去东夷城杀四顾剑了你就一点儿不怕我死?” “四顾剑这么好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陈萍萍咕哝着“我都说过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你不要忘了我假假也是个监察院的提司!”范闲大火说道:“你不蠢难事情如果没有院中的人帮忙遮掩消息那些守城弩可以堂而皇之地搬到京郊的小山头上?如果院里没有人和那些王八蛋配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狙击到位?” 陈萍萍咳了两声:“说不定是京都守备里出了问题。” 范闲盯了他一眼说道:“京都守备能知道监察院的信息流程?就算军方可以查到我回京的确切时间那山谷里斥侯传来的平安回报是怎么回事儿?黑骑离开不久对方就恰恰算到了这一节?” 陈萍萍嘲笑说道:“对方既然要杀你……自然要准备充分如果连这些细节都顾虑不到就来杀你未免也太糊涂了些。” 范闲冷笑道:“装继续装就算那些山谷里的埋伏不是你派个双面乌鸦暗中帮了一手但事情生的过程中甚至结尾之后你总脱不了放纵的嫌疑……您是谁?我大庆朝最厉害的人物难道京都里有这么大一个计划你能没听到一点儿风声?怎么就没想着给我通通风报报信什么的?难道说……你也觉得我天天在院子里抢班夺权有些碍了你的眼所以干脆顺手把我给宰了免得心烦……可您甭忘了这院子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进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陈萍萍听着这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斥道:“你这小子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也知道我不是这般想的还偏要这样说以为这样就能如何?” “不能如何?”范闲直接截道:“你阴了我两道害我两次险些丢了性命你总得给我一个公道。” “说过与我无关。”陈萍萍阴沉说着懒得理会推着轮椅沿着石阶的下方向左手方的圆子行去。 范闲心里一股邪火正烧着哪里能让这老跛子就这么跑了双手在身边用力一推也跟了上去。 知道监察院权力最大的两位大人物今天要进行一场非常隐秘的谈话所以陈圆里早已进行了相关的布置往日里在圆中咿咿呀呀连寒风也不畏惧的美人儿们都被关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不准出来而一应仆妇也是各自躲着这片地域而那位老仆人也在推着范闲来到此间后便悄然离去。 于是乎便只有陈萍萍与范闲这两个坐着轮椅的可怜人此时陈萍萍在前范闲在后老人家在前面推着轮椅快行范闲在后面疾追在片刻之间竟是绕着这座宅子的石阶转了一个大圈这景象看着只有那般滑稽了。 …… …… 说实在话陈萍萍今日确实是不想面对胸中邪火未尽的范闲所以干脆不想谈了推着轮椅在前面走这位庆国的大人物这么些年来都坐的是轮椅当然比范闲要习惯的多加上范闲受了重伤本来就没怎么好所以两架轮椅绕着宅子转了一圈之后范闲已经被甩开了几个“椅位”。 还好陈萍萍不可能在自己家中玩轮椅遁只是停在宅子右手方的一方小池边上范闲气喘吁吁地转着轮椅赶了上来停在了他的身边回头一望自己二人绕着宅子逆时针转了一圈却又快要回到原点实在是有些无聊。 “我是病人。”范闲埋怨说道:“就算我的问题让你难堪了也不至于要这样。” “倒不是难堪。”陈萍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找我要公道我确实不知道怎么给你。” 范闲低着头看着池塘里的冰茬儿和冻毙了的黑荷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呵了两口热雾到手上轻轻搓着听着旁边老人的说话。 “院里的事情不要查了没有内奸。”陈萍萍缓缓说道:“我承认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我是知道一些风声的而且确实院里有人在帮那边不然也不可能把你整的如此之惨。” “既然您不让我查那个内奸想必也是您故意露的一手。”范闲沉默说道:“你也知道这次我很惨所以我不明白……悬空庙是救驾这次陛下又不在我马车上为什么我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你相信我吗?”陈萍萍叹息着。 范闲想了很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先不要问我。”陈萍萍幽幽说道:“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范闲平静说道:“不过我也不需要明白不过我需要知道究竟是谁向我下的手而院中的那个双面又是谁。” 陈萍萍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你手头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对方。” “可你手里有。” “我也没有。”陈萍萍冷漠说道:“就算有也不可能交给陛下……一来我可不想陛下震怒之下将我们这个院子给撤了二来这时候交出去未免早了些。” 这话里隐着的内容太多足够范闲消化太长时间但范闲没有怎么理会直接问到了事情的重点:“我还是想知道是谁想杀我。” “这京都里除了你相信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想杀你。”陈萍萍平静说道:“至于这次主事方是谁想来我也不能瞒你只是希望你能忍耐一下不要坏了大的局面。” 范闲沉默了。 “是秦家。”陈萍萍淡淡说道:“只是你就算入宫抱着陛下的大腿哭也没用你没证据我也不可能舍得把那个棋子拉出来给你当证据……就算陛下因为你的事情怀疑秦家可是看在军方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因为你几句话就把老爷子药了给你出气。” 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 陈萍萍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点不惊讶。” 范闲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生怕牵动了背后的伤势微笑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此次你不是为我谋功那定然是要拖人下水如今这朝廷里还没有下水的大势力便只有秦家了这件事情并不难猜。” 长公主是从另一个方向很轻易地推论出了秦家的参与而范闲推论方向虽然与长公主不一样但得出的答案都是这样简洁明了。 陈萍萍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如今你明白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像这样的军中第一高门陛下是不会轻易动的不然军心不稳这朝廷何以自安?” “只怕有证据但时机不好的情况下陛下也不会动。”范闲讥嘲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拖老秦家下水想来必要的时候自然会让陛下知晓此事……去年一年您在京都我在江南都是硬生生地逼着太子、老二和长公主狗急跳墙如今他们还没有跳你又给对方加上一个秦家的法码……您对陛下真的这么有信心?” 陈萍萍微笑点点头:“我一直对陛下很有信心正如对你一样。” 话一出口两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就像以前的很多次谈话那样两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说明白彼此的态度在那只言片语里便确定了正如范闲猜测自己的身世正如双方的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接近----是真实心境的接近。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好奇我要拖秦家下水?就算我对陛下有信心……可是如果跳墙的人少一个总是会好处理一些。”陈萍萍温和笑着看着范闲的眼睛。 范闲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只不过你是想借此一役将我将来所有的敌人清楚干净老秦家和我关系一直不错也没有参合到龙椅争位中想来……这老秦家和很多年前的故事有关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陈萍萍赞赏说道:“你能判断出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范闲沉默心里涌起淡淡悲哀----他还有一个判断没有说出口----面前坐轮椅的这位老人身体很差已经没两年好活。老人自己当然清楚这个情况所以他必须赶在自己死亡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终结掉所以才会如此安排。 一念及此范闲心头的那丝燥意已经淡化了许多可他仍然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在山谷里真死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死呢?”陈萍萍严肃地看着他“你要一直活下去。” 范闲笑了这句话和父亲那天的话语何其相似。 他好笑地偏着自己的头问道:“我为什么不会死?山谷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清楚……老秦家是何等样的门第他们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必然是雷霆一击我就算运气再好……可是也不见得有足够的运气保证自己在这些狙杀里活下来。” 陈萍萍沉默了少许之后尖声阴沉说道:“对于秦家的布置我有分寸但这次确实太险是因为我没有算到三件事情。” “我没有想到老五的伤还没有养好。”陈萍萍冷漠说道:“秦家那个老糊涂可不知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位杀神老五如果在侧这天下谁能伤得到你?” 范闲点点头这是第一个原因却依然不足以说明陈萍萍为什么会如此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第二件没有算到的事情是。”陈萍萍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范闲“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你居然还能忍得住不把那个箱子拿出来。” 范闲苦笑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一直念念不忘的箱子究竟是什么但我没有又能到哪里去偷?” 他虽然心头震惊但表情与言语上依然是不露丝毫马脚。 …… …… 箱子那个黑色的窄窄的长形的箱子当年随着一个少女一个瞎子仆人入京都的箱子在庆国的历史上只挥了一次作用却是改天换地的一次作用。 除了叶轻眉范闲母子二人和五竹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那个箱子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箱子如何使用但是知晓当年庆国两位亲王死亡真相的老人们却知道那个箱子的可怕之处尤其是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反而对那个箱子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神秘感和敬畏感。 出这个世界的存在总是令人浮想联翩和无限畏惧。 哪怕是陈萍萍和皇帝也不例外所以当范闲童年在澹州时费介便曾经去问过五竹当范闲入京又不止一次面临过这个问题。 所以陈萍萍始终没有想明白当山谷狙杀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时刻为什么范闲……还是不肯动用箱子? 至于范闲说箱子不在他手上的废话老辣如陈萍萍自然是断不肯信的。 第三十九章 三人三思 陈萍萍当然不信当年的老人都知道那个箱子是在叶小姐的手上但是叶小姐遇害的时候并没有动用过这个箱子说明当时箱子并不在太平别院里而事后陈萍萍对太平别院所进行的详细调查也没有现箱子的踪迹。 这样一件凡入圣的事物自然不可能随便丢了。 那就只有五竹知道箱子的下落而范闲逐渐长大在京都这样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五竹如果因伤不在范闲身边那一定会把那个箱子交给范闲随时带着以避免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 这便是陈萍萍的推断而且他的推断距离事实的差距也并不大。 只是他想错了一点因为他和皇帝都没有亲眼看过那个箱子所以根本不知道箱子的体积与大小。 不错范闲确实带着箱子只是那个箱子实在没有办法掩过众人的耳目而随身携带当范闲因为自己的大意在山谷里遭受狙杀时那箱子还不知道在哪方弱水上漂流着。 …… …… 迎着老跛子戏谑的目光范闲很诚恳地一摊双手说道:“我真不知道什么箱子。 这个秘密他一定要保留下去就算面前这个老人能猜到什么但他也不能承认不然如果让皇帝知道了箱子在自己手上身为一代君王当然不会允许一个可以神秘无比杀死高手的法宝留在自己的儿子身边。 皇帝会开口要的所以范闲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承认。 陈萍萍摇了摇头懒得继续追问。知道小家伙总是要给自己保留些护身地法宝。 范闲微笑着转了话题:“五竹叔那个莫名其妙的箱子这是您没有计算到的两件事情那第三件是什么?” 陈萍萍讥讽地望着他:“第三件事情很简单。我没有算到院里的马车明明可以替你挡一阵以你和影子地能力入雪林单身脱逃不是很难的事情就算会受些伤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在院中日子久了当然知道高手和刺客完全不是一个领域的生活想狙杀一名高手简单想狙杀一名刺客却是极难……但除了院中人之外。可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是位九品刺客。” “所谓没有想到便是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愚蠢。”陈萍萍一脸微火。 范闲微微一怔旋即冷笑说道:“你是指我杀入雪林去除那些弩机?这是愚蠢吗?就算我能逃出来……可我的手下怎么办?不要忘了。这次山谷之事我一共死了将近二十个手下我没有骂你冷血你却骂我愚蠢。” “冷血?”陈萍萍似笑非笑望着范闲“你难道忘了。我们监察院最需要的就是冷血?你以往的冷漠无情到哪里去了 范闲微微握紧拳头低声说道:“那是我的人。” “只不过是你的下属你都舍不得牺牲。那将来如果让你牺牲更重要的人时你怎么办?你的这次举动轻易地戮破了你冷漠外表露出你地懦弱来这便是所谓愚蠢强者不止身强心神也要坚强懦弱这种情绪只会让你将来死无葬身之地。”陈萍萍眯着眼睛寒光透了出来。 “那不是懦弱!”范闲毫不迟疑地反驳道:“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不能在乎太多。”陈萍萍打了个呵欠说道:“你必须做的事情不要太多。我只是觉着你那丈母娘想必会很开心终于知道你地命门在哪里了。” 范闲心头一颤感觉到了一丝不吉旋即皱眉说道:“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其余再有多少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动一下眼睫毛。” “你母亲在乎天下所有人的。”陈萍萍闭目说道:“这方面你比她聪明比她强可是还是不够你顶多只能比她多活几天罢了。” 范闲拍拍手掌温和说道:“这些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们大家最好都能长命百岁。” 他摇着轮椅转了一个花儿前盘翘起绕着陈萍萍转了半圈。 陈萍萍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很好玩吗?” “很好玩。”范闲认真说道:“你坐了这么多年轮椅也不想着怎么开些破除烦闷的游戏说明你这个人真地很无趣一天到晚都浸淫在黑糊糊的世界里这么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依照范闲的想法最好陈萍萍置身事外在生命最后地几年里去一些比较大的山头带着身周的美妙姬妾渡渡蜜月什么的总好过于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无趣的政治阴谋事业。 不过他也清楚对于陈萍萍而言算计这些事情或许本身就不仅仅是工作也是一种享受一种艺术所以他并没有多话“我死了之后。”陈萍萍抬起他枯干的手随意在这圆中的空中挥了挥“这圆子就给你了里面这些女人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散了。” 范闲明白这位老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美人儿的性命而如何只是长年相处想必总有那么几丝感情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秦家地问题怎么处理?”范闲忽然开口问道虽说陈萍萍让自己以大局为重现在不要亮明刀枪可他总是需要回赠一些什么。 陈萍萍摇了摇头说道:“所有人都想你死秦家并不特别的好也不特别的坏你现在动了会坏我大局暂时忍着看着将来他们如何家门俱丧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范闲微微皱眉好看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无奈之意:“又要忍着?” “这方面你要向你父亲学习。”陈萍萍似笑非笑说道:“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看你父亲还活着……别说这不是本事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本事。” 范闲忽然眉梢如剑般一直缓缓说道:“我毕竟是年轻人这件事情我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然随便来只阿狗阿猫都敢试着杀我一杀总是不方便。” 陈萍萍看着他。 范闲似乎没有感觉到老人家冷厉的目光微笑说道:“我给你面子秦家我不动我帮你掩着等着大爆炸的那一刻但其余的人我总要杀几个为我的属下陪草。” 陈萍萍脸上的皱纹愈深了叹息道:“其他的人和这次山谷狙杀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过吗?他们所有的人都想我死?”范闲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管他们与这次狙杀有没有关系我抢先杀几个立立威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责怪我。” 陈萍萍不赞同地摇摇头:“燕小乙本来就没有插进这件事情里你何必与他结成死仇?” 范闲冷笑道:“燕小乙的儿子呢?半年前你只是说他有个儿子很厉害可没有告诉我三石也是他杀的也没有告诉我这小箭兄是在京都守备里呆着。” 陈萍萍默然这件事情上他本来就没有对范闲全部讲清楚想来是范闲凭借自己的力量查了出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说道:“你要报复……又不方便动老秦家难道就准备滥杀一通?” “老秦家已经被你推到长公主那边了。”范闲不客气地提醒道:“我砍我丈母娘一刀让他们替老秦家承担些怒火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没有。”陈萍萍阴沉着声音说道:“只是你这搞法……有些不讲道理。” 范闲嗤笑一声。说道:“碰见你这种太讲理的我才懒得费口舌你难道不清楚咱们年轻人。本来就是习惯蛮不讲理?” ****** 京都的冬天一片寒冷虽然还没有到年关最冷的那几天可是琼雪拥民宅玉栏截朱墙漫天大雪时不时地落几阵整个京都都笼罩在寒气之中而阔大地皇宫朱墙都被雪水打湿了显得有些黑。 正如大红宫墙颜色的变换一样满朝文武都知道。大庆皇帝陛下的心情也有些阴沉有些郁黑。 范闲遇刺的消息早已震动京都所有人都逐渐知道了事情地细节。也猜到了一定有军方的得力人物参与到此事之中每每想到皇帝陛下控制最严的军队都出现了问题文武百官们都默然警惕不敢多言多语一句。 接着几日的小朝会上除了一应政事之外。谈论最多的便是范闲遇刺之事调查由监察院领头协同大理寺与枢密院早已展开了。只是那两百个人头几经画图索对却是找不出来一丝线索而监察院抓住的那个活口早已奄奄一息只是吊着命暂时还没有方法问话。 除了那五座守城弩与衣饰之类的线索外钦差大人遇刺一案的调查竟是没有半点进展。 皇帝陛下的脸色虽然依然平静但有幸参与朝会的大臣们都能感受到陛下双眼隐着地怒火越来越盛只是不知道这火什么时候会喷将出来。将这些大臣们烧成灰烬。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小范大人去年被命为行江南路全权钦差急匆匆出京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从北齐方面传来的流言直接揭破了陛下与小范大人之间那层隐秘的关系为了防止京都局势动荡也是为了让皇族地颜面得以保存更是为了让庆国朝野从这件有些尴尬的秘闻中摆脱出去……陛下将小范大人变相放逐到了江南。 但谁也没有想到范闲一下江南竟是做了那多事情整治内库主持招标大力支持河工不这半年时间翻手**间便将困扰庆国几年的国库空虚问题解决了末了又借回乡省亲之机将胶州那窝老鼠端了个干干净净。 胶州水师偏将党骁波早已押回京都取了供状办成了铁案在秋天被处斩。江南的库银早已调回京都朝廷终于有底气开始大修江堤赈灾减税而这一笔笔都是范闲对庆国朝廷的功绩。 大臣们心里都在想这样一位人物当然不可能总放在江南呆着只怕终究是要回京地。而且陛下肯定以为一年之后那消息只怕早已淡了京都里的那些势力应该学会接受这种状况放逐江南的私生子终于要明正言顺地站上朝堂。 但谁都想不到就在小范大人回京述职路上竟会遭到狙杀! 这不仅仅是对钦差大人地狙杀也不仅仅是对一位龙种的狙杀而是这件事情已经触碰到了朝廷的底线如果这次事情不能查清楚那只能说明陛下对于庆国的控制力已经远远不如当年。 而在继承大统之争逐渐浮上水面的今天这种信号无疑就像是海水里庞大鲸鱼伤口里透出的一抹血红足以引得无数条鲨鱼前来贪婪地夺食! 可是案子却始终如同一团迷雾般久久看不真切内里的模样如果再拖些时日只怕陛下震怒之下会不计后果施下天雷严惩。 而朝中那些持重之臣最害怕的也是这种局面他们担心陛下因为心疼范闲爱惜颜面而在没有证据地情况下无线性攻击无底限惩处而将此事扩展到了一个庆国所承受不住的地步。 “请陛下三思!” 一位站在文官队列地老臣出列跪于龙椅之下沉痛说道。 …… …… 第四十章 画中人、画外音 “三思什么?” 庆国皇帝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最近这几天南方雪灾之迹渐现各路各州的奏章竟是比这满天的雪花飘来的更多不是伸手向朝廷要银子就是要征夫要不就是叫苦连连说来年要减赋免征。 减便减吧那人说的对靠从土地里刨银子就算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多少银屑儿银子这种事情还是得靠卖东西。安之在江南给朝廷挣了那么多银子自然朝廷也就不急着各郡里的那些稻杆钱了。 只是薛清从杭州都来告急难道今年连江南的雪都这么大? 皇帝皱了皱眉头前年秋天一场大水不知淹死了多少自己的子民冲毁了多少民舍良田好不容易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朝廷缓过劲儿来积蓄了一些气力哪里料到又突然来了一场大雪。 这老天爷还真是不给自己这个天子面子。 不过听说江南那个杭州会似乎提前预料到了冬天的雪灾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毕竟是民间的组织赈起灾来是要比官府的动作迅些。每每提到此事宫中的母亲也是眉眼间带着笑意老人家是个慈悲人最见不得那些民间凄惨景象如今这杭州会怎么说也是宫中贵人们凑钱弄起来的宫里的妇人们都觉得脸上有光。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晨丫头弄这个事怎么这么上心看来果然是在宫里憋坏了只怕也是被她那相公给带坏了堂堂郡主娘娘却尽在这些事务上费心。 他猛然惊醒这才思及自己走神可哪怕是走神里所想的事儿也和……那个年轻人有关系于是微怔之后又笑了起来重复问了一遍。 “三思什么?” …… …… 殿中跪着的是门下中书里的舒大学士这位大学士年纪已长向来颇得陛下尊重而且一直是以位诤臣的面目行走于朝廷之中所以先前议论调查钦差遇刺一事时只有这位大学士敢站出来反驳陛下的意见。 只是大臣们都以为陛下此时心中一定震怒所以都有些畏怯即便是敢于直言的舒大学士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只是一揖为礼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陛下竟是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什么竟似是走神了! 而皇帝先前走神里唇角带着的一丝笑容也落在了众臣子的眼中大臣们心中犯着嘀咕心想陛下是想到什么事竟如此高兴?难道他心里并不如文武百官们所猜想的那般震火? 不可能大臣们在心里摇着头谁都知道陛下最宠爱范闲这个私生子于是在这些自以为精明已成天性的大臣心中这抹笑容就多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群心颤栗。 “请陛下三思那城弩编号虽属定州只是……这个线索未免也太过……”舒芜思考了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太过明显总觉着应该是真正的奸人刻意栽赃还请陛下三思收回先前那道旨意。” 皇帝笑了笑这才明白舒芜惊惧的是什么挥挥手说道:“起来回话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学人跪着进谏。” 这话显得很温和而皇帝的温和却透露着一股自信与稳定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众大臣先前还在担心陛下对于朝廷的控制此时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咋舌自责以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糊涂龙椅上这位是谁?可是庆国开国以为最强悍的一位君主。 “朕让叶重回京当然不是述职这般简单。”皇帝微笑着轻轻捋了捋颌下的短须说道:“既然钦差遇刺一事牵连到他他当然要解释一下叶家世代为国驻守边疆功在天下朕当然不会心疑只是此事总要有个决断总要说清楚。” 舒芜抹抹额上的汗有些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胡大学士的搀扶下归入列中他起先听着陛下下诏令叶重返京本以为陛下震火之下准备直接将叶重索拿入狱替自己的私生子讨公道所以惶恐之余才出列进谏此时听着不是这么回事才觉心安。 他虽是文臣但在朝中已久当然明白军队对于一个建国不足百年的国家来讲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很害怕陛下因为山谷狙杀之事大肆辱扰军队从而动摇朝廷的根基。 舒大学士一心为了庆国所以他舒了心而皇帝的这番话落在别的大臣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足堪咂摸。 “陛下为什么突然对叶家如此温柔了?” 正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陛下对叶家太不温柔所以今时今日陛下忽而温柔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转不过弯来。 但所谓帝王之威思想工作方面臣子们转不过弯来也必须要转所以俱伏于地下大赞陛下圣明宽厚云云。 …… …… 皇帝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事儿他也没有如臣子们想像中的那般愤火身为君王保持必要的神秘感以及亘古不为的平静以显示自己的不动如山、天下尽在朕手中……更何况范闲并没有死。 范闲如果在山谷里被杀死了对于庆国皇帝来说这就是一个刑事案件。 范闲既然没有被杀死刑事案件就变成了政治事件。 但凡伟大或者昏庸的政治家在处理政治事件时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不着急。前者不急是因为胸有成竹后者不着急是棘手不知如何下手。 皇帝自然是前者只不过他多了一个身份所以对于范闲的遇刺依然有止不住的愤怒身为一个父亲他最想做的当然是把范闲接到宫里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只是这次不是悬空庙的刺杀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把范闲接入宫中。 只是后来听到回报范闲在府里养伤没有多久便出城去了陈圆皇帝便知道范闲的伤势并无大碍将心放了下来。 是的请不要忘记就算大庆朝的皇帝陛下是天下最冷淡无情的人再如何王八也是王八蛋的爸爸。 …… …… 正如陈萍萍与范闲拼命猜测拼命试探的那样这位陛下始终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以及这十几年来遮掩在平淡面容下的雄心。 对于军方的这次狙杀行动皇帝自然也有些震惊而且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全知全能地查到是谁家动的手只是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他并不如何担心。 恰恰相反他很欢迎有人开始正面挑战自己的权威并且极巧妙地将这个局势寻引到他所需要的方向当中。 自己国度里的一切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将这大庆国的疆土统治的再如何稳定对于渴望在青史留名而且是最墨迹淋漓的名字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一丝意义。 他等着那一天无比渴望强抑激动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禀告陛下。”一位公公跪在御书房门槛之外对着榻上那个穿着大锦袍的天子恭恭敬敬说道:“和院里对过了小范大人回京前那些天各府上都安静着。” “嗯。”皇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沧州那边的消息回来没有?” 公公的屁股蹶的更高了一些柔声说道:“燕都督离营回京一路上都没有异状。” 皇帝挥挥手让那太监头子退了下去。太监头子不敢多说只是扶在地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心想还有定州方面的消息没有回报陛下怎么不回?难道是已经料定是……或者是准备算在叶家头上? “你怎么看?”皇帝随意从榻边拾起一卷书翻着。 垂垂老矣的洪公公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在皇帝身边略略躬身一礼缓缓说道:“老奴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人人总有自己的看法。” 洪公公轻轻咳了两声沉默片刻后说道:“老奴以为此次小范大人山谷遇刺实在有些蹊跷总觉着像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事……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能有气力安排这局的人为何会对小范大人不利。” 皇帝将手头的书卷扔在了一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事不要说了。” “是陛下。”洪公公躬身一礼片刻后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请陛下稍后去含光殿里坐坐。” 皇帝温和笑道:“还用得着你来说这事?” 洪公公犹豫片刻后说道:“宫外有消息入了太后的耳老人家似乎有些郁结。” 皇帝眉头微皱问道:“什么消息?” “一是那名叫宋世仁的状师回京后嘴巴一直没有闭上还在议论着江南明家的那场官司。”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请示道:“太后不喜欢。” 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手指头下意识里敲着木案宋世仁乃是江南帮范闲打官司之人在苏州府上连辩三月讲的便是庆律中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问题这状师在京中有些小名气想来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回京之后还会大肆宣扬此事? 一念及此皇帝马上明白定然是有人安排而太后肯定心里也清楚所以有些不高兴……毕竟太后老人家还是疼爱太子这个孙儿的。快把嘴闭上。”停了阵皇帝又冷漠说道:“但……不要把人给弄没了他是范闲的人朕总要给小孩子一些脸面。” 洪公公敛声静气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何事?” 洪公公枯容未变轻声说道:“宫里听说……小范大人在江南得了一把好剑是那位监察院驻北齐头目王启年送过来的。” 皇帝的左眼下方的软皮忍不住跳动了两下却强抑住内心生出的一丝烦厌温和说道:“知道了。” …… …… 于湿后朱黑混杂的宫墙下行走于圆间经冬耐寒的金线柳下经过宫中湖泊已然结冰秋日哀草却没有承接瑞雪的荣幸早已被杂役太监们清除干净。 沿路一片整洁下掩盖着的荒芜。 皇帝当先一人负手行走于阔大的宫中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过于靠近后方姚太监领着一干小的捧着大衣暖壶小手炉跟在后面小碎步走着。 没有行走多久便来到了一方安静的小院前院中有楼小楼。 正是皇帝与范闲第一次谈心时的那座小楼。 皇帝推门而入随手拂去门顶飘下的几片残雪迳直上了二楼。 姚太监从小太监们手上接过那些物事叮嘱了几声也进了小院却不敢上楼只好在楼下安安静静侯着同时开始煮水备茶。 皇帝站在二楼的那间厢房里双眼看着墙上的那幅画看着画中凝视河堤的黄衫女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虽注视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别处。 剑?自然是那柄王启年从北齐重金购来孝敬安之的大魏天子剑。状师?皇帝冷笑着安之如今被狙杀受了重伤可是那些人们还是不肯安静些母亲对安之的态度已然平和不问而知这些事情自然是那位好妹妹和皇后在旁边劝唆着。 半年前李云睿安排人进宫给太后讲红楼梦皇帝就清楚这个妹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今日状师与剑……自然又是想挑得母亲动怒皇族规矩多一位臣子暗中拿着前魏天子剑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安之还伤着那些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事情这个反差让皇帝有些隐隐的愤怒。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打破了小楼里的寂静皇帝缓缓转身在那幅画像之前坐了下来左手轻轻抚摩着桌上的一件事物。 修长稳定的掌下正是那把剑那把王启年重金购得送至江南的大天子剑! …… …… 皇帝的唇角绽起一丝微笑想来那些人都不清楚范闲醒来的第二天就把这剑托人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还附带了一封密信。 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有对狙杀之事大事抱怨而只是一味的诚恳与恭敬只是偶露戾气。 这丝戾气露的好----露的很坦诚。 皇帝身为一代君王正如那日与陈萍萍说话时想的那样最看重的便是身旁诸人的心坦诚便是一端。事前事后范闲表现的很坦诚而其余的儿子和臣子们……却太不坦诚! 他就这样坐在画像的下方有些疲惫有些忧虑。画像上的那个黄衫女子也有些疲惫有些忧虑两个人就这样一人在画中一人在画外同时休息着。 许久之后皇帝的脸上重又复现出往日常见的坚毅沉稳神色站起身来反手握住范闲呈来的那柄天子剑走到楼下。 姚公公小心翼翼地递了一杯茶。 皇帝饮了一口将剑递了过去平静说道:“传朕意监察院提司范闲公忠体国深慰朕心特赐宝剑一把。” 姚公公连忙接过。 皇帝最后淡淡说道:“宣召言冰云、贺宗纬、秦恒……入宫。” 他说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姚公公领命出楼分派各小太监去诸处传人又自己出了宫门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范府不需香案无用响炮便入了后圆将手中那柄黄巾裹着的剑赐给了那位年轻人。 一应平常只是此事记录在册想必明日京都诸人都会知晓此事。 范闲捧着那把剑开始呆心想皇帝老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那些急匆匆入宫的年轻官员也各自惕然暗中猜测着陛下的心思。 …… 第四十一章 大哥别说二哥 范闲捧着宝剑在苦笑。 然后等父亲大人入屋之后马上换上了最诚恳的笑容说道:“父亲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建点点头在床前坐下说道:“户部最近没有太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老呆在那里。”说完这话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说道:“新风馆的包子……三殿下这两天正在默书老人家想着他在外面呆了一年看的严实虽然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却是一时不能出来只是记着你爱吃新风馆的包子所以让人买了给你送过来。” 范闲接过犹自温热的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心李翼地咬了一口现大包里的油汤并不怎么烫了。范建看着儿子这模样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 范闲吃了一口便将纸袋搁在桌上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窗台上的积雪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之意。 “别又想着出去。”范建看出儿子心中所想冷厉说道:“前天让你溜出门去了陈圆你就知足吧如今京都里雪大路滑你又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安分些。” 范闲自嘲笑道:“我真这么抢手?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想来捅我一刀子更何况在京都里还真有人敢动手不成?” 范建冷笑说道:“京都城内城外不过十几里地你以为有多大区别?”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你最好暂时冷静一些陛下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范闲嘴上恭谨应下。心里却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陈萍萍与范建似乎都在看皇帝的态度二位老人家私底下自然也有动作只是都瞒着范闲。不想让他参合的过深。可是范闲清楚受伤地是自己当其冲的也是自己一味隐忍着实在是很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 至于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经由与陈萍萍的对话范闲隐约能猜到少许不过朝堂之上地换血似乎与自己也没有太大关联。 …… …… 等父亲出屋之后范闲的眼睛珠子转了两圈。伸了个懒腰试了一下现后背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医术以及这变态的体质果然十分适合在刀剑尖上跳舞一般的生活。 他下床穿衣穿鞋尽量安静一些免得惊动外厢服侍自己的侍女。坐在桌旁的圆凳上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觉着那箱子就那般放着应该安全。这天底下聪明人极多但凡聪明过头的人总是会想不到自己会那样胡闹。 思定一切。他轻轻推开最里地那道棉帘外间的薰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捏碎了指间的一粒药丸清香渐弥。 眉眼惺松地侍女本就在薰炉旁犯困见少爷出来本是一惊但嗅着那香顿时又重入梦中。范闲微微偏头看着侍女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四祺这丫头看来这辈子就是被自己迷的命了婉儿去杭州想着路远便没带这丫头没料着自己回京后还是得送她入睡。 裹上厚厚的裘氅范闲小心翼翼地沿着廊下往后门偷溜如今的宅子里藤大家两口子都在对下人们地管束本就有些散漫这大雪的天里主人家不吩咐那些仆妇丫头们也就喜欢躲在屋里偷懒所以很凑巧一路上竟是没有人现范闲翘家的行为。 当然临要靠近大铁门时总有护卫守在那处。然而范闲一瞪眼护卫们也只好装哑巴少爷老爷终归都是爷得罪哪一个都是不成地。 轻轻松松出了府上了那辆寻常马车沐风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入车中又细心地将车窗处的棉帘封好。范闲摇摇头说道:“就想看些景致你都封住了怎么办?” 沐风儿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披上一件雨蓑盖住内里的监察院莲衣一摇手腕马鞭在空中转了几个弯儿带下几片雪花马车便缓缓开动起来。 暗处六处的剑手们随之而行还有一些伪装成路人的监察院密探们也汇入到了并不多的京都行人之中。 …… …… 马车行至京都一处热闹所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行人。 范闲掀开窗帘一角往外面望去只见街道两侧的商铺开门依旧那些做零嘴儿的摊贩们撑着大伞用锅中的热气抵抗着寒冬地严温与一年前所见并没有一丝异样。 他不由笑了起来。钦差大人遇刺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对于这些民间百姓们来说想必也是这几天最津津乐道的饭余消遣内容只是事情影响不了太多该做小买卖的还是要做小买卖该头痛家中余粮的还得头痛自己遇刺更多的是让朝堂不宁对于万年如一日的青常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 忽然间他心头一震盯着邻街几个人半晌没有转移视线。那几个明显是高手模样的人警惕地拱卫着一个少年公子那公子明显易容打扮过却哪里瞒得过范闲的双眼他的心头大惊。 “跟上去。”看着那行人买了些东西上了自己的马车范闲急声吩咐道。 沐儿风嗯了一声轻提马缰便跟了上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绕过繁华的大街转向一个相对安静也是相对豪奢的街区。此时天时尚早一应冬日里的娱乐生活尚未开始所以这街上的楼子都有些安静只有街正中最好的那个位置青楼红灯已然高悬棉帘重重遮风以内里的春色吸引着外间凄风苦雪里的雄性生物。 正是京都最出名的抱月楼。 范闲看着那行人下了马车走入楼内皱起了眉头心想莫不是自己真的伤后眼花?他满脑门子官司想也未想便让沐风儿驶着马车从旁边一条道路驶进抱月楼的内院在楼后方的湖畔门外停了下来。 他是抱月楼真正意义上的老板在后门处候着的嬷嬷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位爷不是受了重伤?怎么还有闲心来楼里视察?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方面赶紧派人去通知二掌柜石清儿一面小心翼翼地将范闲迎往湖畔最漂亮的那幢独立小院。 范闲摇摇头心里想着先前见着的那人直接穿过湖畔的积雪缓缓向抱月楼里走去。上了三楼来到专属东家的那间房外范闲略定了定神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话语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那位老嬷嬷在他身后是说也不敢说连咳嗽都不敢咳一声先前派人去通知二掌柜也没有法子只是满心希望屋内人说的话小心一些。 静静听了许久范闲推门而入。 …… …… “谁?” 嘶的一声弯刀出鞘之声响起一股令人心寒的刀意扑面而至。偏生范闲却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满脸难看地往前走着。 出刀之人穿着寻常服饰但眉眼间满是警惕与沉稳之色刀出向来无回可是看着面前这年轻贵公子人物却是避也不避心知有异硬生生地将刀拉了回来真气相冲满脸通红。 跟在范闲身后的沐风儿也随之进门回身关好房门然后向着那位刀客温和一笑心想看来以后是同事。 与此同时先入房中的那行人早已霍然站起将当先行走的范闲围在当中。 随之而来是两声清脆的叭叭声一位女子一位少年郎手中的茶碗同时摔落在地这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范闲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把刀放下!”那位少年先醒过神来对着自己的随从大怒骂道:“找死啊?” 随从们面面相觑心想来人究竟是谁怎么让大老板如此激动。 范闲却不激动。走到那少年面前两指微屈狠狠地敲了下去迸的一声少年郎微胖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个红包。 “找死啊!”范闲大怒骂道:“谁让你回来了?” 少年瘪着嘴。委屈无比说道:“哥想家了…… …… …… 将所有人都敢出房去便是那位想替少年辩解两句地石清儿也被范闲赶了出去。他才大刀金马地往正中的椅上一坐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少年郎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的沉默之后范闲冷笑开口说道:“大老板现在好大地威风……身边带的都是北齐的高手当保镖看来我这个哥哥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在他面前的少年郎当然不是旁人正是一年多前被范闲赶到了北齐如今全盘接受了当年崔家的产业路线在北齐皇族与江南范闲之间打理走私事务的经商天才。范府第二子那位脸上始终带着令人厌烦小麻点儿的……范思辙。 范思辙凑到哥哥的面前小心李翼地替他揉着膀子。小声嘻笑道:“有钱嘛……什么样的高手请不到?” 范闲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怎么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难道不知道这满天下的海捕文书还挂着?” 范思辙笑道:“那只是一张废纸在沧州城门处瞧过一眼早被雨水淋烂了哪里还看得出来我地模样。” 范闲忍不住骂道:“别老嬉皮笑脸的!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偷偷回来是做什么?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 范思辙一时语塞。挠了半天脑袋后说道:“再过些天就是父亲大寿……” 范闲一怔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看着弟弟明显比一年前清瘦许多的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到这一年多时间他在北齐一人呆着以这么小地年纪要处理那么多纷繁复杂的事情也是可怜心头一软不忍心再多呵斥摇头说道:“回便回吧总要提前说一声。” 范思辙委屈说道:“我要先说了……你肯定不答应。” 范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皱眉说道:“老王呢?他在上京城看着你……你走了怎么他也没有通知我?” 他冷哼一声看着弟弟不言语。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两圈有些着急半晌后迟疑说道:“王大人不是也回来了吗?我跟着他一路入的关……这个哥哥你可别怪他。” 范闲一拍桌面怒吼一声:“这老脸皮也提前到了?怎么也没通知我?你们真是反了天了!什么事儿都敢瞒着我。” 范思辙颤栗不敢多言他可是清楚这位兄长要真生起气来打人……是真舍得用脚踹的! “既然回了为什么不回家?”范闲皱着眉头说道。 范思辙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戾味道:“哥昨个一进京就听说了那件事情我怕这时候回家给你惹麻烦……另外朝廷不是一直没有查出来吗?我就想着看抱月楼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所以就先在这里呆着看能不能帮你。” 这番话其实范闲在屋外就偷听到了这时听着弟弟亲口说出来更是感动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息道:“怕什么麻烦?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地事儿谁还敢如何?呆会儿和我回家。至于抱月楼的消息我如果需要自然会让人过来问你一个正经商人不要参合到这些事里。” 他忍不住又瞪了弟弟一眼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冬瓜脑袋里在想什么……怕直接回家我要训你所以想整些事儿哄我开心别和我玩这套把这心思用在爹妈身上去一年多不见也不想想柳姨想你想的有多苦居然还能忍心呆在外面这事儿如果说上去看你妈怎么收拾你我可是不会求情地。” 范思辙委屈点头心想还不是你积威之下自己近府情怯不敢敲门。 “长高了些。”范闲笑着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一年未见心头自也激动高兴“也壮了些……看来在北齐过的不错。” 范思辙正准备诉些苦打打那位未来嫂子的小报告却听着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敲门声极其温柔极其小意如泣如诉痛如丧父。 范闲冷笑一声:“滚进来吧你一做捧哏的别在这儿扮哀怨。” …… 第七十二章 我的人,他们的人 非著名捧哏王启年推开一道缝闪身进来四十岁的小干老头儿像十四岁的孩子一样身手利落态度谦卑只是那双眼中偶尔闪过的游移眼神才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范闲本来见着他心头高兴无比但一想到这厮居然瞒着自己把思辙带回了南庆连暗中都没有汇报一声心里也有几丝气懒得理他转过头来继续对范思辙皱眉说道:“你在上京的消息想必也瞒不过谁去在那里还有卫华的锦衣卫可以护着你偏生回国之后你却更要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得不谨像今天带着随从上街虽然乔装打扮了可是京中你这小霸王的熟人可不少再就是你那几个随从我是知道你聘了一帮子北齐高手可是……” 他有些恼火于兄弟的不谨慎:“腰上还挂着那几把弯刀瞎子才看不出来那是北齐人……我说你的经商天赋便是庆余堂的那几位掌柜都十分欣赏怎么这些小处却这么不仔细?” 王启年在一旁想插嘴却又不敢说话。范思辙同情地看了小老头一眼小意解释道:“用的是北齐商团的身份……” 范闲不去理他的解释冷冷说道:“反正擅自回来那就是你的问题。” 范思辙看着哥哥的后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嘿嘿笑道:“要说……擅自行事哥哥听说你在那山谷里受了不轻的伤想来父亲是定然不允你出门瞎逛的……怎么却在街上看见我了?” 范闲一窒不知如何言语冷哼两声作罢旋即和声说道:“不说那些了回来也好这一年多没见还真有些想你。” 范思辙叹息一声坐在范闲身边抱着他的膀子诉苦道:“这后半年都在打理生意虽然与北齐那些人打嘴仗分利益也挺烦人但总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哥哥可不知道最开始那几个月…… 少年郎的眼前宛若浮现出雪夜石磨驴豆子……这些惨不忍睹的画面颤着声音说道:“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范闲忽然心头一动屈指算来海棠这时候早已回了上京不由好笑说道:“难不成是她回了上京你就急着跑路?胆子怎么小成这样?” 范思辙委屈说道:“哥哥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你这般厉害什么样的姑娘家都可以骗……就像海棠那种母老虎我可是不想多看两眼。” 范闲哈哈大笑又略问了几句弟弟在北方的生活至于公务商事在二人南来北往的信件里早就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懒得再问只是听着弟弟讲述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听着小小年纪的他如何出入上京城的王府爵邸颇有些意趣。 尤其是听着范思辙如今已经成了长宁候家的常客时常与卫华的父亲拼酒范闲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那个糟老子的身体只怕禁不住自己兄弟二人连番酒水的杀伐。 心想着上京那个糟老头眼光便看到了身旁那个安静异常的糟老头。 此时范闲的心情已经好了许久满脸温和笑容望着王启年薄唇微启轻声说道:“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 …… 但凡与范闲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位小范大人笑的最温柔之时便是他心中邪火却盛之时在这种时刻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位好看的年轻人。 王启年身为范闲心腹当然对大人的这个脾气了然于胸此时看着大人唇角的笑意心头一颤苦着脸应道:“大人饶了小的吧…… “什么时候到的?”范闲拣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却现这茶杯上透着一股胭脂香气这才现是石清儿喝过的微微皱眉换了兄弟的那杯却又想到另一椿事偏头问道:“你那女人呢?” 两句话分别问的两个人。 范思辙在一旁嘿嘿笑着说道:“搁在上京城里成天绑着实在有些腻味。” 王启年在一旁老实说道:“真是昨儿个到的已经去院里向言大人报过了只是院里说大人受伤后身子不适让我不要急着进府。” 范闲瞪了弟弟一眼心想这小子今年将将十六岁说些话便有了些中年已婚男子的感觉?不过想到思辙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开始办妓院开苞之早简直是人神共愤这辈子断然是很难知道珍惜女子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皱眉问王启年:“你应该知道这次回来的安排。” 王启年佝着身子嘿嘿笑道:“听说是要我接大人的位置去领一处……我可不干。” 范闲一怔开口骂道:“就连院长都猜到你会这么说那可是八大处里独一家这么好的位置你不接着我怎么放心?你在北齐呆了一年半年资和经历都在这里如果不让你上去院里其他人心里只怕有想法。” 王启年斟酌少许后认真说道:“沐大人在一处就挺好我嘛……”他摇头叹息道:“一个干老头子家里有妻有女本以为这辈子就慢慢在院务衙门里混到老死可没想到被大人您提溜了出来这几年也算过的紧张刺激可还是觉着在大人身边办事舒服些。” “一直在我身边……”范闲沉吟着他也是极喜欢身边的启年小组由老王打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启年小组先交给邓子越后交给苏文茂最后这半年基本上是洪常青在负责这三个人都是极用心敏锐的人物而且对自己的忠心也没有问题可是……范闲总觉着没有当初刚刚进京里那般快活。 他望着王启年微笑着说道:“也不会一直风平浪静山谷里可是死了不少人。”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王启年正色说道:“正因为如此我还是觉着大人身边的事务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至少我鼻子灵些跑的也快些六处里的剑手虽然本事不小可要说防患于未然我对自己的信心更足。” 范闲低头手指头捏着那个小茶杯儿转着心里盘算着以后的安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王启年看似滑稽其实做起事情来滴水不漏这一年多在北齐竟是没有让范闲费什么心就成功地与北齐皇室、锦衣卫衙门构恐了良好的关系并且让当年因为言冰云意外曝光而变成一潭死水的六处北齐谍网重新成功活跃了起来。 江南内库往北齐的走私范闲对于北齐一动一静的了然于心全部依靠着面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子。 这些事情都证明了王启年的能力这位不声不响却有大能的监察院官员是范闲入京之后拣的一个宝范闲想让他接手一处也是指望他能够替自己暗侦京都百官在京都惊涛骇浪来临时能够有一个能掌握全局的亲信。 如果让王启年只是回到自己的身边担任启年小组的头目在范闲看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不过王启年实在是很坚持范闲有些为难。 他皱眉说道:“这个再议一下……不过年关这几日你将北边的事务交代给子越仔细一些他没有在境外活动的经验你多教一教。” 王启年心知提司大人等于变相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忍不住笑了起来。 范思辙看哥哥开始处理起监察院院务觉着自己再坐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范闲却唤住了他微笑说道:“你在北边做的事情又不仅仅是做生意这抱月楼在天下已经开了六个分号北齐上京的分号马上也要开业一应情报收集都要注意南边我交给桑文北边就交给你……等若你如今也是院里编外的人员今天这些事情你听一听也无妨呆会儿邓子越过来你也要与他好好亲近一下他虽是我的下属可来年在北齐你们两个人要配合起来才行切不可自重身份如何如何。” 这是范闲在山谷狙杀之后最紧迫的一个想法他必须把自己的情报系统建立起来这个系统不需要太大而是要在监察院这棵大树上吸取养分不然监察院一旦哑了一旦对自己封闭起来范闲很担心和山谷里一样再次成为瞎子。 正说着话房外被人叩响来人用的正是监察院标准的禀见上司手法。 范闲笑着应了一声。 一身黑身莲衣的邓子越推门而入对范闲单膝跪下行礼起身之后看着范闲下手方的王启年激动说道:“王大人您回京了?” 当年范闲组启年小组只是挑了王启年一个人后面的下属全是王启年亲手挑进而邓子越则是王启年挑入组中的第一人所以他一直对王启年以师以上司视之今日骤见其人不免喜悦。 “得。”范闲笑了起来“今儿这楼子里不要总叙别离情安排的事儿得妥了再说。”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婉儿他们还有几天到?” “还有三天。”邓子越沉稳应道:“一路有虎卫剑手随行加上听闻大人遇刺之后各州警惧加强了防卫力度应该无碍。” 范闲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暗杀这种事情总要有利益才好杀死自己对于那些人来说诱惑太大暗杀别的皇族成员却没有丝毫好处。 房间里安静着范闲乃是监察院提司其余的二人也是等同于八大处头目等级的高级官员这种层次的院务会议范思辙还是第一次参与觉着这气氛和自己在北边召集商人们泡妞算钱大不一样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里玩着自己粗笨的手指头。 偏生范闲却安静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王启年开口问道:“大人还有人来?” 范闲点了点头微皱眉头道:“他应该要来。” 王启年挠头说道:“我是与二少爷约好在这里见面子越是大人通知……还有谁?” 范闲笑了起来:“如今京都各方势力都知道抱月楼是我的地盘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我们在这里说话的事情只怕过会儿就会传入各王府之中那小子才不会放松对这里的监视。” 他缓缓低头说道:“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他凭什么不来?” 王启年却从这话里嗅到了一丝别的味道。 …… …… 许久之后那扇安静的木门今天第三次响起”定的叩门声。 一位年轻公子推门而入白衣胜雪眉间冷漠欺霜浑身寒意将这抱月楼外飘飘纷舞着的雪意都压了下去。 范闲心中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那股郁意一扫而空展颜笑道:“算你来的快。” 那白衣男子却是不想与他玩笑冷然说道:“大人身为监察院全权提司应当知道您的生命不止是您一个人的事情。” 此时座中诸人赶紧起身行礼请安问道:“见过小言大人。” 来人正是范闲的大脑那位一直冷冰冰的言冰云此时房中五人都是监察院新一代的实权人物很奇妙的是这五个人恰恰也是一年前因为抱月楼的事情与二皇子正面冲撞的关键人物在范闲将范思辙逐出京都的夜晚这五人都曾经在一处呆着。 除了远在京外营中的黑骑荆戈除了留在江南处理内库事宜的苏文茂再加上屋外的沐氏叔侄以及在院里记档的洪常青外这屋内便是范闲在监察院里全部的嫡系。 各自落座范闲似笑非笑望着言冰云用食指揉揉自己的眉心说道:“三件事情。” 众人静心听令就连言冰云也微微拢了双手。 “一陛下召了十四名年青官员入宫。”范闲平静说道:“朝廷要换一批血却不知道要换出多大的动静明日之内将这十四人的档案资料送到我这里能控制的人马上开始着手控制无法控制的人找出当年他还穿开档裤时做的不法事……也要想办法控制下来。” 开档裤……自然是要深挖官员们的灵魂最深处。 屋内众人一片安静心里有些微微不安朝廷撩拔官员确实有时候需要监察院事先审核其过往宦途经历但是像提司大人这样吩咐明显不是为朝廷做事而是…… 范闲知道自己的心腹们都听明白了也不多做解释因为自己的遇刺皇帝肯定会趁机做些事情而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这些年青的官员除了少数几人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派系因其干净无大力量做靠山反而给了范闲一个暗中插手朝政的机会。 言冰云忽然摇头说道:“我的也要给?” 十四名年景官员中也有言冰云的名字这只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言冰云是出了宫便知道范闲来到了抱月楼便赶了过来却也清楚这个京都里没有太多事情可以瞒过范闲的耳目了。 “假假还是写一份。”范闲没好气说道:“秦恒就不用了院里的案卷清楚着重点在于贺宗纬这个人……看来陛下很欣赏他。” 他旋即冷笑道:“可……我很不欣赏他。” …… …… “第二件事情。”范闲轻声说道:“院里有奸细朱格死后内部的纠核似乎弱了些把他揪出来我不想日后再出问题。” 言冰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范闲却偏生不笑瞪了他一眼。 “第三件事情。”他望着言冰云说道:“你备些纸准备给院里擦屁股……我准备杀几个人。” “杀什么人?”言冰云直视范闲逼人的目光平静问道:“如果是高层官员我表示反对这次暗杀的事情之后陛下已经无法容忍了如果你贸然动手反而对事情没有帮助。” 范闲微微低头手掌下意识地揉了揉身旁弟弟的脑袋抬起头来说道:“杀人不是目的也不是获取某种利益的手段只是一种警告与撩拨……院长大人的心意想必你也清楚一二应该知道这时候顺势再添一把火对于大局是有好处的。” 其余的几个人听不懂更不清楚陈院长所谓大局是什么意思但言冰云却是唇中苦苦笑说道:“你要胡闹就胡闹只是很幼稚地报复与出气别和什么大局扯在一起。” “我就是要报复。”范闲眯眼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人山谷里死的也是我的人既然我的人死了他们的人也要死。” 他最后对这些最心腹的下属们吩咐道:“婉儿回京前一日我在抱月楼设宴宴请太子殿下、大皇子、二皇子、秦恒枢密院两位副使……你们准备一下。” “燕大都督?”王启年现范闲遗漏了一个长公主一派的重要人物提醒道。 第四十三章 楼外有雪、北方有思 “不用了。”范闲摇头叹息道:“老年丧子我怕这位级高手临楼狂把这楼中的皇族宰了个干干净净到时候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屋内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听出了范闲的话外之意这些人身为范闲心腹当然知道提司大人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怎样坚韧阴沉的心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在说俏皮话。言冰云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抬起头来问道:“需要这样?” 范闲平静地点点头食指还在自己的眉心间揉着似乎想将这些日子的阴郁全部揉掉:“澹州好京都难既然两边到最后终究是个你死我活之局我个人习惯还是自己先动手。” 场间众人中范思辙与范闲的关系最近但他年纪太小听着兄长般的人物们就这样**裸地讨论着某人的死活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其他的人不敢对范闲的命令提出疑问只有言冰云依然坚持说道:“提前爆不是好事情。” 范闲摇摇头解释道:“不会提前爆我遇刺的事情陛下一定会想办法变成对朝廷有利的事情但对……院里只怕落不到什么好处。” 又略说了几句日后京都以监察院事宜这场青楼密会便结束了如今陈萍萍基本上不再视事监察院八大处里那些老头目都很冷静地让开了道路范闲与言冰云商议着基本上可以确定大部分的事宜。 王启年与邓子越当先出去开始准备提司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而言冰云出门之时却忍不住回头皱眉说道:“杀燕小乙的儿子……这固然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警告但也会将一头猛虎刺疯大人想来心中另有盘算没有道明。”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不错这事我不瞒你。燕小乙身为九品上的级强者是对方最可以倚靠的武力和军事力量就算会付出宦途上的代价我也要争取将他提前剔掉。” 他没有完全袒露自己的心思。 燕小乙和叶秦二家不一样此人与长公主不是合作的关系而是效忠的关系终究会成为范闲道路上的拦路石而范闲又不像庆国皇帝般拥有着那种变态的自信----所以他对于燕小乙的箭始终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总觉着有些心悸。 在日后的大爆炸来临之前如果可以将这柄庆国北方的神弓毁去范闲觉得人生定会幸福许多。 杀燕小乙的儿子只能让那位绝世强者疯而将这位绝世强者杀了想必长公主会疯。 范闲很喜欢这种异常刺激冒险的尝试哪怕此事可能会带来许多变数可能会让皇帝的心志在一瞬间内生偏移他依然疯了一般地想试一下。 他想把心中那枝箭的阴影抹去。 言冰云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叹息说道:“燕大都督修为惊人哪里是这般好杀的就算整个院子也没有办法找到可以对付他的人……就算你没有受伤你也不可能将他刺杀于剑下更何况你如今伤着……另外就是院长想必没有这种疯狂地安排。” “不。”范闲摇摇头“老跛子估计比我更疯我可不想被他疯死了所以我要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也得疯狂些。” “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我不想别的人知道我的想法。”范闲拍了拍思辙的肩膀盯着言冰云说道:“以往在京都城外山冈里说的话是算数的如果你想跟着我创出一个大局面来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对我多用些心而不仅仅是对监察院和朝廷。”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权臣之道及天下之乐这个话题叹了口气眉宇间终现忧色下楼去也。 …… …… 推开抱月楼三楼的临街窗户范闲兄弟二人隔栏看着街中雪景许久无语。 雪花缓缓从天空飘落轻轻地降落在人们的帽上肩上伞上马车的顶蓬上。京都多肃然以深色为主尤其是今日抱月楼前的大街全是监察院黑色的马车车内车外是监察院官员深黑色的防雨雪莲衣看上去更是乌沉一片。 幸有不尽雪稍除阴暗意纯白的雪花点缀着全黑的世界形成一个分明美丽的画面。 范闲眯眼看着下面王启年一行人走了邓子越走了言冰云最后出楼也走了街上的监察院官员密探们瞬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如今这些自己的下属身边如今最少都带着十几个得力人手朝堂上官场上谁敢不敬这几位小范大人的心腹?而这些有能力的亲信也为范闲铺织了一张更大的权网让范闲在庆国的地位愈加稳固与祟高。 所谓体系便是这样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只是今日的如此风光又岂是当年初入京都那位少年郎糊里糊涂组启年小组时所能想像。 “今天说的话不要告诉父亲。”范闲偏头看了弟弟一眼温和说道:“我不想让他老人家替我们这些晚辈费心。” 范思辙嗯了声嘿嘿笑道:“哥说了也没用父亲大人打理国库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说杀起人来可帮不到你什么哪里像你的监察院这么厉害。” 范闲笑了笑。 皇族惯常护卫所用的八十名虎卫可谓是除了禁军侍卫之外最强大的武力就算不可能人人都是高达那种用刀强者但七名虎卫可敌海棠朵朵……这八十名该有多么恐怖? 他兄弟二人那位严肃淳厚的父亲大人替皇族暗中操练了这么多高手出来以范闲对父亲性情的了解如果他没有替范府自己保留些厉害人物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样一位户部尚书早就已经脱离了一部尚书的权能杀人?范闲看着弟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想当年一国国丈、皇太后的亲兄弟就是被咱们爹一刀砍了……谁敢说他不懂杀人? 只是父亲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平静的置身事外看着事情的生所以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狠厉处除了像陈萍萍、林相爷这种老狐狸才知道这位户部尚书的真正厉害。 只是范闲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父亲陡然间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在上京城有没有见到若若?”范闲轻飘飘地转了话题还是让父亲在弟弟的心目中保留那个肃然迂腐的形象好了只是若若自从师从苦荷习艺以来只是先前有些信件至江南后来便没了消息。 虽说经由海棠与北齐小皇帝的关系范闲很清楚地知道妹妹肯定没有生什么事但是兄妹情深总是有些挂念。 “和姐姐见过几面。”范思辙笑嘻嘻说道:“她跟着苦荷国师在学医术在上京城很有些名气了只是这下半年听说去西山采药在山中清修一直没有回来。” 范闲冷笑一声骂道:“苦荷这老秃驴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当初的协议我这边可是一分货也没差他们居然只是教若若学医?学医用得着跟他学?跟我或是费先生哪个不比他强……便是不想把天一道的无上心法传给小妹却找了这么些子理由。” 他说的恼火范思辙却听的有些骇然虽然这小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哥哥大脚丫的祸害角色但在北齐住的久了早被北齐人对苦荷国师神灵一般的尊崇所感染此时听着哥哥一口一个秃驴喊着虽然不知秃驴是何典故想必也是难听的话……不由有些惊惧心想哥哥果然是天底下胆子最大底气最足的人物。 虽然苦荷藏私但这次交换留学生计划本来就是当初逃婚的一个附属品范闲也没指望妹妹能被苦荷教成第二号海棠朵朵加之天一道的无上心法早已被胳膊朝外拐的朵朵姑娘偷偷给了范闲他不再在言语上羞辱不讲信用的北齐高层而是转而皱眉说道: “你在北齐招的那些高手卷宗我都替你查过虽然身家清白而且一向隐在草莽之中可是……你必须小心些我看北齐皇室一定在你身边安了几个钉子。” 所谓身家清白指的是范思辙如今身边那些佩弯刀的北齐高手没有什么官方或锦衣卫的背景。 范思辙点点头脸上虽然依然笑着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阴寒的光芒:“大哥放心我已经查出来是谁了北齐朝廷如果不派人在我身边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所以这人我还得用就当免费的保镖短时间内也不会清出去只是那些重要的事情我会避着的。” 范闲一怔没有想到弟弟居然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细微处忍不住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身子骨是结实了想事情也细密的多看来放逐到北方果然有所进益。”他旋即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北齐还指望你这年纪幼小的大商人为他们置办内库货物轻易也不会得罪你。” 抱月楼下已空便是街头街中那些巷角站的混混儿似的人物也拉扯着自己的线帽子消失无踪范闲站在栏边看着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颇堪捉摸的诡异笑容京都里各方势力都盯着抱月楼他却懒得避什么人人都知道他会报复都在猜他会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如何报复…… 任人们去猜吧。 “有件事情的细节你和我说一下。”范闲的双眼还是盯着窗外的雪花头没有转回来轻声问道。 范思辙好奇说道:“什么事?” “那把剑的故事。”范闲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听不出他心中所思“王启年是从哪里得的这把剑?” 范思辙心头一颤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自己最心腹的人也有疑问但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在上京城了解的那段故事重复说了一遍剑出购剑送剑都是王启年一手安排没有什么异样。 但范闲却从这故事里嗅到了一丝蹊跷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边腰边空无一物那柄皇帝赐回的天子剑是很不方便随身携带的。 “听你说的有个细节很有趣。”他摇头叹息道:“风声出来这么多天王启年就算有你的银子帮手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南庆人买到这把剑……几万两银子虽多却还比不上北齐人的热血。这是大魏天子剑北齐皇室怎么可能让他买到手里?老王一世安稳只是太过喜欢拍我马屁……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节?”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奇说道:“哥的意思是说……这剑是北齐皇室刻意放出的风声通过王大人的手转赠于你?” 范闲点了点头。 范思辙不解说道:“这是为什么?” 范闲转过身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坐回桌旁喝了两口茶他才解释道:“以剑离心虽然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北齐方面也不会希望我现在就在南庆失去地位但这是一种姿态与伏笔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到达某个临界点……” 他嘲笑说道:“北齐小皇帝不简单这两年悄无声息地把大权一步一步从他母亲手里夺了过来还没有在北齐朝野造成什么大的震动这份帝王心术比咱们的陛下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付我这样一个人他当然心中有个长远的计划这把剑只是个开始。” 挑拔离间从来都是历史上的小道却也是屡试不爽的伎俩因为人心多疑帝心那黑糊糊的表皮血管上更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问号与惊叹号北齐来的那把大魏天子剑在范闲身边本身就是大犯忌讳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处置得当下手极快将剑送入宫中谁知道庆国皇帝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范思辙啧啧叹道:“政治这事儿果然有够复杂……对了我离开上京城虽然隐秘但走之前北齐那位皇帝将我召进宫里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想来他也知道我会回国一趟。” 范闲一怔皱眉问道:“什么话?”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范思辙看着哥哥英俊的面容羡慕说道:“是这两句诗看来那皇帝大爱石头记果然不是假话每每进宫总是把话题往哥哥身上绕说不出的喜爱尊敬。” 范闲失笑这两句诗是红楼梦里咏红梅一节本身算不得如何出色只是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以诗相赠其中隐意便颇堪捉摸了。 他侧身看着窗外的风雪摇了摇头笑道:“北国有冰雪我南庆也有这份邀请还是免了吧。” 话题至此告一段落只是范闲心中涌起淡淡隐忧那北齐小皇帝不知为何对自己如此青眼相加明知自己是南庆皇帝的私生子却依然不忘策反这种看上去不可能的任务为何会让那个小皇帝如此津津乐道?难道对方就能真的猜中自己的心思当年的故事如今的情势从而抢先站在城门口笑着迎自己? ****** 范闲回府自己不免被父亲又痛骂了一通而思辙的平安归家却让柳氏大喜过望涕泪纵横范尚书虽然又火于两个儿子的胆大妄为严令范思辙不准出府同时让府中人禁声但眉眼间那抹安慰却是瞒不过范闲的双眼。 抱月楼一会后范府沉浸在温暖情绪中监察院已然行动了起来。言冰云在院务会议上冷冰冰的陈述了山谷狙杀调查一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怀疑目标但却毫不避讳地指向了军方从而要求阖全院之力开始梳笼过往两个月间定州及沧州方向的人事往来。 这个提案有些怪异没有陛下明旨的情况下监察院对于军方高层是一点力量也没有的言冰云的提议似乎只是纯粹想将京都表面安宁的生活变得更热闹一些但小言公子有陈萍萍和范闲的强力支持有几位大老的帮助加上全院官员密探都对于山谷狙杀一事含恨在心自然不会反对。 很奇妙的是宫里也没有说话。 王启年则是回到了启年小组没有马上接掉邓子越的位置他的人和那些下属便消失在了京都里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只有范闲还暂时亲管的一处显得比较热闹整整一年半的光明行动让一处衙门在京都里的地位变得不再那么尴尬而京都百姓们也渐渐习惯了在一处衙门外的那道墙上去看告示。 比如昨天抓了那个贪污收贿的官员今天又揪出了一个某某司的蛀虫这种朝廷内部的阴私事在范闲对一处整风之后便光明正大的贴了出来京都百姓们往往当看传奇破案小说一般在看。 这一天墙上阵旧的告示忽然间都被撕掉了用雪水洗涮之后那位面色如黑铁的一处暂时头目沐铁亲自刷浆在墙上贴了一张新纸。 百姓们好奇地聚拢过去只见上面不是什么案情而只是几句俏皮话。 “十三郎啊你是不是饿的慌如果你饿的慌对那姑娘讲姑娘们为你做面汤。” 百姓们面面相觑心想监察院、或者说是刚刚遇刺的小范大人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第四十四章 洗手做羹汤 多年以后剑庐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队骑兵面前准会想起桑文姑娘带着他去挑选姑娘的那个明朗的下午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头痛。 当时抱月楼已经是天下屈一指的销金窟一座座院落像王公府上的别宅般分布在楼后瘦湖的两岸湖上有薄冰冰上有碎雪雪中有无数片被风从湖畔腊梅枝上吹落的殷红花瓣。 是的像是血与雪冷冰冰的却又无比火辣就像那个写告示的年轻权贵人物的心思。但这更像是一碗面汤白嫩的面条腰身在美丽的面汤里浮沉那十几角被用剪刀剪开的干海椒鲜红地刺激着食客的眼心口鼻。 王羲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子有些难过地摇摇头将筷子在桌上立了两下穿面汤挑起一筷面条细致而文雅地吃了起来他吃的极斯文但度极快不一会儿功夫碗中便只剩下白色的面汤。 他犹不罢口端起碗来一口饮尽。 随着邓子越从苏州回京覆命的桑文姑娘满脸温和地看着这个算命的虽然不清楚大人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安排但肯定这个算命的不是一般人物。 确实不一般生的很好看唇很薄眉如剑双眼温润有神自有一股安宁味道便是此时喝着面汤看上去也是如此吸引人。 桑文久在京都***场中冷眼旁观自然知道吃汤面这种事情是最能让人显得不文一面当然她并不以为那些粗鲁汉子呼啦啦吃面有什么可值得鄙夷。可是看着这算命的小伙子能够将吃面变成吟诗作对一般优雅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情绪。 王羲将面碗搁在桌上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眉眼呼吸间全是一股子自嘲与无奈他转向桑文看着这位下颌有些阔但看着格外温柔的女子和声说道:“您给我挑地姑娘呢?” …… …… “姑娘与面汤您总是只能选一样。”不知为何桑文觉得面前这年轻人很可爱和声笑道:“既然挑了汤里的面条这姑娘还是算了。” 王羲苦着脸说道:“就算是打工也得有些工钱。” 桑文静静说道:“您不是来替大人打工的。” 王羲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轻声说道:“这面汤已经喝了。只是不明白以桑姑娘的身份怎会亲手为我做一碗面汤。” 桑文微怔。旋即微笑说道:“我做地面汤陈院长都是喜欢的。” 王羲听着那人名字无由一惊动容道:“这便是小生有福了。” 桑文轻轻一福最后说道:“只是请先生知晓一件事情。虽说面汤太烫心急喝不得……可若等着汤冷了也就不好喝了。” 姑娘家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依着范闲的吩咐淡淡带这么一句。而王羲却是心知肚明此话何意当初的协议中说的是入京之前自己就必须把小箭兄的人头带到范闲的身前可如今范闲在京都养伤已久自己却毫无动静……何况还有山谷里的那场狙杀。 算面的英俊年轻人又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难过与黯然反手拾起桌边地青幡喃喃说道:“可我……真不喜欢杀人。” 桑文没有再说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格局细节。她根本不清楚而今日与这自称铁相的算命者一晤纯是范闲要借她那又久历人事地双眼看看对方的性情品质究竟如何。 很真很纯这是桑文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全部内容。 王羲摇头叹息像个小老头儿一样佝着身子往院外行去行至院门口时忽然偏头疑惑问道:“唤我来此难道不怕事后有人疑心到你们?” “先生聪慧所以会来找我。”桑文恬静说道:“正因为先生聪慧自然知晓如何避过他人耳目。” 王羲再次摇头离开了抱月楼。 桑文回房静坐许久之后院门被人推开一个汉子皱眉进来问道:“文儿你昨儿才回来怎么就又来这破楼子?” 这汉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范闲夜探抱月楼一掌击飞的那个护花使者这位江湖中人对桑文痴心一片故而对这抱月楼一直有股厌恶感。 桑文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心里虽然感动于此人的痴心但一应事关提司大人地细节还是不能容许此人知道笑道:“我如今是抱月楼的掌柜不来这里能来哪里?” 汉子看着桌上的大碗嗅着里面传来地淡淡香气不由眉头一松嘿嘿笑道:“给我也做碗吃吧许久没吃过了。” 桑文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可没那闲功夫。” 汉子难过说道:“你都给别人做。” 桑文没好气道:“你当这碗面就是这般好吃?如果你真吃下肚只怕会难过的要死。” …… …… 王羲此时就难过的要死他坐在城门口的那个铺子里看着面前的那碗面条呆宁柔无比的双眼瞪的圆圆的这面条就算再好吃可如果一天吃三顿总会有让人想吐的冲动。 所以那碗面条他一口未动只是喝着旁边地茶一杯接一杯的喝像是自己极为干渴。 一旁的茶博士冷眼鄙夷瞧着这算命的心想这小伙子做些什么不好偏要扮神棍看这穷的只能用茶水下面条。 喝了一肚子茶水风雪已停的京都暮日终于降沉了下来王羲拾起青幡轻咳两声穿过关闭之前的城门成为今日最后一个出城的人。 出城北行七里地他在一座山头上停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到了块大石头上抬头看了一眼林子里的雪枝低头捧起一大捧雪花送到嘴里大口嚼着然后将素幡搁在雪地之中看着山头那边的军营出神。 京都守备元台大营。 王羲忽然偏了偏头一张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一吐是吐的连绵不绝将今日吃的面条面汤后来灌的一肚子茶水全部吐了出来。 一团糊里糊涂的难看稀糊物被他吐到了干净的雪地上看着异常恶心尤其是其中隐着的淡淡腥味更是入鼻欲哎。 但王羲没有再呕只是又吃了一团雪然后盯着地上那一滩细细察看半晌之后叹息道:“好厉害的药物竟然能让人体内真气在一日之内提升到如此霸道的境界。” 他摇头赞叹着这药自然是范闲经桑文之手在面汤里下着想必是范闲既想让他动手又不希望他会出问题。 这药正是范闲当年在北齐境内与狼桃何道人两大九品高手对阵时所吃的黄色小药丸除了事后会虚脱一些之外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王羲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却依然苦笑道:“君之蜜糖我之砒霜这药对我是毒药险些害死我了。” 只是范闲定不会如此好心帮助王羲增加成功系数至于他做的什么打算王羲也有些不明白。 夜色渐渐降临王羲站起身来。没有再看身旁的青幡一眼便借着黑暗的掩护往京都守备师元台大营行去他要杀地目标一直躲在那个营地里。用的只是一个校官的身份身周的防卫并不如何严密。 只是王羲确实不喜欢杀人自从家里出来后手里从来没有沾过血他怜惜世人尊重一切生命便是在范闲地强力压制下他尝试了无数次也没有办法真的去暗杀一个与自己并无仇怨的人。 这才将那个投名状延续到了今天。 其实范闲在面汤里加的作料便是兴奋剂。他想让王十三郎能够更勇敢一些更暴戾一些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作料对十三郎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对对方有些害处。 所以王十三郎此时依然冷静……且慈悲。只是他既然没有变得颠狂又明知箭手最厉害的便是目力在黑暗之中箭术最易挥作用他为何还要选择这个时机出手? ****** 元台大营的一个偏角营房之中。燕小乙的亲生儿子燕慎独正小心翼翼地用羽铰修理着箭枝他的双手无比稳定。将箭尾上附着的长羽修理的异常平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有一双神箭手应该拥有地手也就能够将自己的箭枝修理到度最快最准。 燕大都督向来信奉一个道理远离父母的孩子才能有真正地出息正如他自幼父母双亡。在大山里狩猎为生才会修练出如此残忍坚狠的心志才会被入山游玩的年幼长公主一眼看中带出大山加入行伍以一身技艺造就无数军功拥有了如此崇高的地位。 所以当燕慎独只有十二岁的时候燕小乙就将他赶出了家门托附给了长公主长公主也知晓自己手下头号大将地心思对燕小乙虽然温柔却不曾少了磨砺待其艺成之后更是暗中送进了京都守备师。 如今被秦家控制的京都守备师。 除了几位高级将领和长公主一方的心腹外没有人知道征北大都督地儿子燕慎独正在京都守备师里做一名不起眼的校官。 燕慎独人如其名不爱与人交流只爱与箭交流所以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伙伴只有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一批下属一批为长公主效忠的下属。 那日在京都郊外伏杀神庙二祭祀三石大师正是燕慎独第一次行动。他认为行动很成功因为他不知道后来生的事情所以一直被强抑在内心深处的自信浮现了出来他认为除了父亲之外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自己远距离的袭击。 哪怕是九品的高手也不能武器的有效距离长短决定了战场上地生死这是燕小乙一直没有忘记教育儿子的一条至高明理。 因为自信所以自大所以狂妄当听说父亲与江南路钦差范闲同时被召回京都而且双方有可能要在停办多年的武议之中决斗时燕慎独便坐不住了。 他崇拜自己的父亲但对于那个光彩夺目的小范大人其实也有一丝隐在内心的崇拜与嫉妒。 天下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燕慎独也不能免俗。所以他想试一下那位小范大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大神通一方面是替父亲试一下对方的深浅一方面也是难耐那种诱惑能够将名动天下的范闲射于箭下的诱惑不论是对父亲还是对长公主殿下而言范闲的死亡无疑都是颗难以抑止的蜜糖。 但他不敢擅自动手因为他是位军人他不会做出扰乱大局的擅自行动他必须等着长辈们的吩咐。 长辈们吩咐了但异常奇妙的是……吩咐自己的竟是那位深知自己底细而且也深得自己敬畏的军中元老人物。 燕慎独有大疑惑有大不解却根本没有时间却通知长公主只好单身上路于雪夜里射出一箭却被那青幡挡住。 事后若干夜里他才有些无奈地现范闲的守护竟是滴水不漏自己在雪林之间暗中注视竟是找不到丝毫可趁之机尤其是那些要命的黑骑一直在监察院车队的附近随时有可能将整座山头犁翻。 他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范闲低估了监察院不敢擅动所以一直退只了无功无效的一箭后一直退由山谷退回京都回秦府覆命却未得责备。 回了营帐他陷入深思之中军中的长辈们暗中都有互相照拂自己入京都守备本来也是秦老爷子点了头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秦老爷子……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做这件看上去有些胡闹的事情? 然后便是山谷狙杀的消息传来。 他是位军人在政治方面的嗅觉不是那么敏锐却也清楚自己的父亲似乎被秦老爷子拖下了水换而言之秦老爷子也被长公主拖下了水。 长辈们终于抱成团了而自己就像是一个长辈们彼此不言语却亮明心迹的质子。 燕慎独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反感这个角色扮演只是想着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下那位小范大人应该活不了多少天了。 他将右手持的小铰子放到了桌面用稳定的双手抚摩着箭杆眯眼量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取出身旁长弓将那枝修长美丽的羽箭放在弦上微微拉弓对着营房内的空地处瞄了瞄。 小臂微微右移箭尖所指乃是营房正门那厚厚的棉帘。 燕慎独满脸平静。说道:“出来。” …… …… 棉帘被缓缓掀开王羲满脸歉意走了进来在那柄长弓的威胁下不敢再进一步只是站在门口。叹息道:“对不起。” 燕慎独瞳孔微缩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地人物他的目力惊人早已认出此人正是那个雪夜族学前替范闲挡了自己偷魂一箭的青幡客。 他清楚虽然自己的守备师里地身份保密并没有太多护卫保护自己但是在这样一个深夜里对方竟能通过元台大营的层层戒备。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营房这份身手异常高绝。 如果以往日里燕慎独的习性。此时弓上这一箭他早已射了出去对于任何想来偷袭自己的人燕慎独都会让对方失去生命。 但很奇怪面对着这个奇怪的人物燕慎独没有松弦。只是冷冷说道:“你是何人?” 王羲缓缓低头抱歉说道:“我叫王十三郎奉命前来杀你。非我愿意实是不甘。” 燕慎独用箭尖瞄准那人的眉心双手稳定弓统一丝不颤似乎再拉一万年也不会有一丝力疲。 箭尖所携的杀意已然映在对方的心神中他不认为天下有谁能逃过自己这一箭。所以听到对方自承是来杀自己的燕慎独非但不慌反而多出一丝冷厉:“范闲?” 王羲行了一礼无奈说道:“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逼着我杀人来着?” 营房外地雪早已停了但入夜后风声又起呼啸着有如山间野兽的绝望哀鸣穿过厚厚的棉帘击入人们地耳膜。燕慎独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歉意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为什么这个十三郎的脸上竟是看不到一丝紧张与杀气而只是无穷的悲痛与内疚。 一个暗杀者他需要内疚什么? 内疚杀死自己? 燕慎独心神不乱却冷了下来对方如果不是故作玄虚那便是一定有杀死自己的能力。就像是在山中猎兽一般面对一个孩童地箭枝一只有厚皮的熊瞎子会依然稳定地蹭着树皮无比舒服因为熊瞎子知道那箭射不死自己。 自己这箭能不能射死面前这位十三郎? 燕慎独青生第一次对于自己手中的箭产生了怀疑因为在那个雪夜之中青幡曾动。 “能说说话吗?”王羲叹了口气舔了舔自己异常干燥地嘴唇说道:“我不一定要杀你如果你肯跟我走从此不参合这天下的事情废了自己武功断了与世人的联系让世人以为你死了……范闲也就消了这口气他的目的达到我就不用杀你。” 燕慎独没有笑只是觉得很荒唐。 于是他松手。 箭如黑线倏乎而去前一刻似乎还在燕慎独的弓弦之上下一刻已经到了王羲的面前! 然后燕慎独看到了一个令他心头大惊的景象只见王羲脚下微动连踏三步三步之后整个人又回到了先前站立的地方。 那枝箭呢? 那枝挟着无穷厉风地羽箭擦着王羲的脸颊而过穿过厚厚的棉帘嗖的一声射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与四处呼啸的风声一合再也听不见了。 看似简单的三步但燕慎独的眼瞳已然缩紧看出里面的玄妙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能够避开自己的疾一箭需要的不仅仅是恐怖的反应度还有与之相配的绝高真气控制!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这样一个高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替范闲卖命? 三个疑惑涌上燕小乙的心头然而他的手下却没有丝毫变慢早已射出三枝羽箭化作三道电光向着王羲的上中下三路射去而他的人却是一提小刀翻身而起划破后方的营布遁入了黑暗之中这一系列动作以及三枝连珠箭已经耗去他太多精力他没有余力呼救而且也知道营中将士就算赶了过来也不可能在这个神秘算命者的面前将自己救下来。 营帐之后燕慎独仍是持弓凝箭却未射出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面前的王羲他不知道对方是怎样躲过那三枝箭又怎样会赶在自己之前堵住了后路。 好在燕慎独眼尖看见了王羲衣袖里滴滴流下的鲜血对方受伤了这个事实让燕慎独的心气为之一振看似玄妙的步法也不可能完全躲过燕门神箭! 天未落雪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面残雪与落雪并无二致。 王羲低头看了自己浸出鲜血的衣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真不想杀人。” “那你为何来?”燕慎独眯眼冷冷问道。 “因为……”王羲有些疑惑地望着头顶的夜空“因为我必须帮助范闲为了这个天下的安宁为了整个大6的平衡为了家乡还是为了什么?我必须帮助他。” “天下之安宁寄于一人之身?范闲不是陛下……”燕慎独左退向后微屈将将抵着自己的箭筒一面说话一面暗自准备着。 “我家里已经没人了。”王羲叹息说道:“要让天下安宁我必须帮助他便只好对不起你……但凡大时代总需要小人物的牺牲。” 小人物?燕慎独从来不这样看自己他是大都督的儿子燕门箭术的传人日后天下的风云人物眼下只是杀了一个神庙的二祭祀。自己地光彩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又怎能死去? 王羲再次抬头望天似要通过天上的厚厚层云望到那片星空幽幽说道:“希望我没有帮错人。” 抬头望天。如此良机怎能消逝。 燕慎独凛然挺身控弦而射连七箭然后单手摸至箭筒抽出最后一根箭……上弦扣弦射出! 七箭在前杀意最浓的一箭却隐于最后。 燕慎独再没有如今天这般满意自己的修为能射出这样地七一之数已是他此生所能达到的顶峰。甚至比父亲当年还要更强悍一些如此恐怖的箭袭他相信。就算对面站的是范闲范闲也躲不过去。 但他忘记了一点所有人的战斗方式是不一样的。如果范闲想亲自杀他一定会很阴险地下毒再下毒再下毒贴身刺了再刺。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箭的机会。 如果是范闲来杀他燕慎独一定无法保留全尸会死的很窝囊。很难看。 而这位王十三郎看似温柔有心选择的作战方式竟是与他外表完全不一样的勇猛而恐怖。 是地很恐怖。 王羲直接扑了过来像一只黑夜里飞腾起的大鸟双翅一展劲风大伤视而不见直刺自己身体的七枝羽箭双瞳放着敏锐地光芒右手一探。直接捉住了最后方那柄恐怖的箭枝! 噗噗数声起那些箭刺穿了王羲的身体只是他的身体在空中游动着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只是从肩下臂上穿过。 哧的一声最后那枝箭从王羲地右手中滑动着就像是负着重力的车轮在粗糙的道路上碾压带着一声极难听地摩擦声。 夜空之中似乎升起一股淡淡的焦灼味道王羲的右手被那闪电一箭的疾磨的糊了这种高温意味着怎样的高? 然则那枝箭终于在即将刺进王羲眼窝前停止了只有一寸。他就这样生生用一只血肉之手握住了这枝箭! 他的人也已经如飞鸟一般掠到了燕慎独的身前只有一尺。 王羲闷哼一声反腕将箭尖插入燕慎独的心窝里出手如电避无可避。 燕慎独踉跄着倒下看着胸口地血与箭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流血的暗杀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箕坐在自己的营房前身体无力地抽搐了几下。 他忘了父亲曾经教育过他的事情身为箭客武器的有效距离决定了生死自己还是离面前这人太近了。 王羲喘息着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呼吸逐渐微弱的箭手说道:“冬箭兄安心上路。” 燕慎独直到死亡将至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只是这个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不过擅箭者死于自己箭下何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只是……不甘心啊……他徒劳无功地运起自己全身的力量向前伸去想要抓住这个暗杀者想要杀死对方想要杀死即将到来的死死。 指尖碰到王羲的腰带触手处一片冰凉的血意勾住了一件事物小箭兄燕慎独终于力绝喉中咕嘟一声脑袋一偏就此死去。 王羲直起身子松开右手看着掌心间那一长道恐怖的焦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插着的七枝羽箭看着浑身的鲜血忍不住痛楚颤声自言自语道:“疼死我了……” 他忍着疼痛借着夜雪夜风遁出了元台大营回到了山头上拾起了那张青幡再次消失于黑夜中。 数月后范闲知晓此次狙杀经过沉默片刻摇头叹道:“十三郎猛士也蠢货也。” …… 第四十五章 心血如一 第二日是第三日的前一日这不是废话因为第三日婉儿就要回京范闲习惯于让自己的妻子家人远离一应污秽事所以他把时间定在第二日。这一日风和丽积雪渐融天河大街上湿漉漉的存有积雪的街畔流水石池终于流动了起来带着雪团与枯叶往着低洼处行去。 京都内外四向诸个城门由十三城门司负责安全禁卫这十三城门司直属宫中调拔不要说京都守备无法探手进去便是枢密院的军方大老们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太多动作。每逢入夜京都城门便会关闭在庆国的历史中除了那几次血火纷飞的政变以及几次大天灾与边疆动乱使者来报再也没有夜间开启的先例。 监察院的老院长陈萍萍大人是例外他住在京外的陈圆而陛下给了这位院长大人特权可以夜间入京。 但只有这一个特例除了陈萍萍没有人可以身无皇命在深夜里出入京都只是在范闲执掌监察院后这个特例又多了一人。 所以哪怕京都守备元台大营现了燕慎独的尸身逐级上报终于报到了知晓燕慎独真正身份的那级将领……大营里的将领震惊惶恐之下依然没有办法通知京都里的大人们。 京都守备统领秦恒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然后回京述职的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的亲生儿子昨天夜里被人暗杀于大营之中。 …… …… 燕小乙坐在床边两只脚张的极开这是多年军旅生涯骑马所养成的习惯他的双眼有些漠然地看着跪在门前的信使微微偏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床上的两名姬妾强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挣扎着起身为燕大都督穿好衣裳打水漱洗。 在这一切的过程之中燕小乙都保持着一种冷漠的平静在热水盆里搓*揉着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 他自幼精力过人从军后更是夜夜无女不欢家中姬侍无数便是这京都的宅子里没有正妻却还留了五名姬妾侍侯自己昨天夜里风雨之下这两名姬妾有些承受不住了。 燕小乙偏头看了身旁的姬妾一眼往常他习惯了暗中骄傲于自己的体力精力可今日心中却有些异样对这些娇媚的妇人们感到了一丝厌憎。 女人他有很多个但儿子他只有一个。 他平静地站起身来在腰上系好黑金玉腰带披上挡雪的大氅行出门去。门外早有亲兵与京都守备满脸惊惧的将领们等候着。 看着自己心腹抱着的那把长弓与那筒羽箭燕小乙在马旁有些失神纵是如此自闻讯直到此时他依然面色平静微黑之中带着坚毅之色的面庞没有一丝异样。 马蹄声渐离燕府府内两名美姬惨死于床鲜血浸染了整道翠幔。 …… …… 在亲兵们的护卫之下燕大都督出了城门来到不远的元台大营帐内面色漠然根本不看前来安抚自己的大营将领一眼便是急匆匆赶来的秦恒也被他视而不见。 他直接入了中军帐。 燕慎独的尸身就摆在帐中没有人敢动这具尸体因为大家都在等着燕大都督亲自来看一下。 燕小乙站在儿子的尸体面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许久之后他目光微垂伸手将儿子已然僵直的手掌扳开。 死人的手掌握的极紧燕小乙扳的很用力生生将自己儿子的手指扳断了两根。他从儿子的掌心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举至眼前细细地察看。 帐外的天光透了进来从那块玉佩上轻轻一折射入燕小乙的眼中让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认识这块玉佩玉佩上有一柄小剑另一面刻着几个文字所以他的心寒冷了起来旋即又燃烧了起来。 中军帐中其余的将领却不知道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秦恒叹息了一声上前安抚了几句同时表达了秦家对于此事的由衷歉意一位大都督的儿子在自家控制的大营内被人暗杀无论如何秦家都要负上极大的责任。 燕小乙微微点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缓缓说道:“小侯爷无需多言。” 秦恒默然片刻后说道:“请大都督节哀。” 燕小乙的脸上并没有哀色他让元台大营的正将带着自己来到了儿子曾经住过的营帐他单人进去在那个营帐里停留了许久。 所有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不敢去打扰他。 在营帐内与儿子的气息进行了最后一次交谈燕小乙从营帐后方那个破洞里走了出来面色木然看着雪地上的那几大滩被风刮的有些散了的血渍一言不。 再次回到中军帐中燕小乙看着儿子的尸体低了低头忽然伸手握住儿子尸体心窝上插着的那根箭微微用力一拔。 噗哧一声箭枝离开尸体落入燕小乙的手中他将这枝箭亲手插入亲兵背着的箭筒之中然后转身对秦恒说道:“烧了吧。” 马蹄声再起离开了元台大营往京都驶去。就算他的儿子被人刺杀了可身为朝廷重将燕小乙依然要留在京都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不便。 寒风扑面。 征北军的亲兵们脸上全是悲痛与愤怒之色他们在庆国的北疆与北齐人对抗数年自认有功于国但没有想到居然京都里有人会敢来暗杀大都督的公子! 燕小乙依然面色不变只是对着亲随冷漠说道:“不是四顾剑那个杀手流了血九品。” 那个玉佩说明了杀手的来路燕慎独的实力与那人付出的代价说明了那人的水准。亲随在他身边骑着马说道:“叶重离京之后京都九品明面上只有数人如今都督与小范大人回京便又多了两人只是隐在暗中应该还有些比如监察院。” 毫无疑问燕小乙回京后当其冲的便是监察院一系的势力尤其是那日在枢密院之前范闲向他挥动的马鞭更是让这种隐在暗处的对抗变成了即将暴的冲突。 所以燕慎独的死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范闲。 “不是范闲。”燕小乙冷漠说道:“但一定与范闲有关。” 城门便在眼前那名负箭亲随担忧地看了大都督一眼心想如果真与那位小范大人有关大都督会怎么做?难道就在京都里一箭射杀了陛下的私生子? 燕小乙微微眯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咳了两声然后掩住了自己的嘴唇一丝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 昨夜的刺杀并没有宣扬开来一来是燕小乙儿子在京都守备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二是时间太短就连监察院本部也没有获得相关的细节。庆国朝廷的文官武官本就分属两个系统自然也没有多少朝中大臣知晓此事。 今日是小朝会宫门口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山头只是东宫太子与二殿下之间已经缓和了许多所以那两派文官站的并不太远。 而户部尚书范建却是在和门下中书那两位大学士低声说着什么在这三人的周围没有人靠近。 一声鞭响宫门缓缓打开禁军统领大皇子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对当头的几位老大人行了一礼众人赶紧还礼。自从一年多前陛下让大皇子负责宫闱纲禁之后整座皇宫的防卫果然是固若金汤而这位大皇子也是位勤勉之人每有朝会之期便会亲自当值丝毫不因为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而有所差池。 因其故这些上朝的大臣们都大皇子都有一丝敬惧之感。 大臣们鱼贯而入上朝与庆国皇帝讨论这天下的八卦去了宫门口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宫前广场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下方的湿湿青石被扫走的雪在广场那边垄成一道半人高的雪堆如矮城一般。 一辆马车从那道长长的雪堆后行了过来车身马身车夫尽是一水儿的黑色守宫门的禁军以及门内的侍卫马上知晓了马车中人的身份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与兴奋。 大皇子手按宝剑亲迎了上去将马车上那个行动还有些不便的年轻官员扶了下来二人一路轻声说着什么一路进了宫。 宫门内外的兵士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小意用余光看着这一幕直到大皇子与那年轻官员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宫之中众人才吐出一口浊气兴奋地小声议论起来。 “看见没有?都说大殿下与他关系好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本来就是兄弟。” “兄弟?”有人冷笑道:“不记得一年前范提司是怎么收拾二殿下的?” “噤声!” 虽然庆国民风开放少有因言治罪的事情但是在这煌煌宫门口却大肆谈论皇族的八卦不能不说这些曾经跟随大皇子西伐胡蛮后又归入禁军站岗放哨的军人们确实胆子大到了极点。 两位小太监像看神仙一样看着这些禁军。 “那就是传说中的小范大人啊?”一位侍卫明显是入宫不久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生的如天神一般俊朗只是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废话!前些日子才被暗杀了一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好的起来……说来也奇怪小范大人的伤好的也真快居然现在就能下地行走怎么这么急着来土朝呢?” “不要忘了小范大人可是我大庆国最年轻的九品高手!” “不过说到狙杀……” 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太可怕最好还是少议论一些。 范闲与大皇子在宫中行走着并不知道后面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不过大皇子也不免好奇为什么他的伤还没怎么好就急着进宫。 “怎么这么着急进宫?最近宫里有些乱为调查你被狙杀的事情都有些紧张。” 范闲笑着说道:“忘了?请柬我记得给王府送过去了应该是大公主亲自接的……晚上在抱月楼我请客有请客的气力却不赶紧入宫述职我怕陛下会打我的屁股。” “你应该称大皇妃或者叫嫂子都行怎么还叫大公主?” “免了大皇妃听着别扭总想起叶灵儿那丫头嫂子这称谓更不成……我可不想被太常寺正卿当面唾骂我姓范你可姓李。”范闲这话说的有些狂放了至少身为臣子和大殿下说话显得有些没规矩。 大皇子知道他心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忽然肃然说道:“那件事情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范闲微微皱眉。 “燕小乙的儿子昨天夜里被人刺杀。”大皇子盯着范闲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这次刺杀与他有没有关系。 范闲挑挑眉头懒得刻意扮出吃惊的模样说道:“死便死了反正又不是我的人你不要猜了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大皇子看着他摇摇头:“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只怕这件事情都会记在你的头上。” “记便记罢。”范闲温和笑道:“我这一世的仇人不少也不在乎多那么一个两个。” “那个人可是……燕小乙。”大皇子加重语气提醒道。 范闲没有应什么只是心里想着身边这位大殿下在军方果然有些实力此时只怕城门刚开他居然就能知道在元台大营里生的故事。 大皇子见他不理会皱眉说道:“这件事情只怕不是这么好善了的想想在京都左近的守备师大营中居然被刺客混了进去……事情一旦曝光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这事儿……做的也太放肆了。” 范闲听出了他话里隐的意思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说道:“元台大营?前些日子还有人敢搬了军方的守城弩在山谷里谋杀钦差大臣……究竟谁放肆一些?” 大皇子见他火也知道那次山谷狙杀里他损失了不少手下只好转了话题问道:“晨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皇祖母和我母亲念了不知道多久只怕来年是再舍不得她去江南的。” 范闲说道:“明儿就到对了那个胡族的公主我也带了回来……另外我在祟葱巷里买了个宅子地方偏僻清幽正合适藏娇。” 大皇子听着这话一怔讷讷问道:“什么藏娇?” 范闲从怀里取出一份房契扔给他唇角微翘说道:“给你包二奶。” 大皇子不知如何言语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又说道:“人前人后一张诗仙慧永雅致脸谁知道却是一张尖酸刻薄狐狸嘴。” “这话倒也确实。”范闲傲然说道:“名声这东西我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咱就要把这脸皮撕了陪大家伙好好玩一遭。” 大皇子心头微惊皱眉说道:“晚上你请了这么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可不要胡来。” “怎么会?都是天潢贵胄我巴结还来不及。”范闲冷笑说道:“不过你的想法我也清楚不想兄弟阉墙也简单赶紧打垮他们。” 大皇子不赞同地说道:“这话说的难听都是一父同胞静候圣裁便是你也有些分寸才好。” “别介。”范闲摇头道:“还是那句老话我可是姓范的……不过你也放心我可没有砍自己手指头的爱好只要今天晚上之后他们肯老实一些我自然也不会做什么。” 大皇子笑了起来范闲思忖了会儿后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话说从古至今史书可见极少有那位年轻臣子敢像自己这样当面威胁太子、皇子更何况还是用的这种教训的口吻这事情显得确实有些荒谬。 …… …… 范闲坚称自己姓范但他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来应该姓李的缘故自己断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皇族子弟们谈判甚至连这种资格都没有依照自己的行事风格只怕许久之前就死翘翘了。 所以当他在御书房等了很久终于见到那位掀帘而入、姓李的皇帝老子时他表现的还算尊敬只是眉眼间偶尔露出几丝冷意与倔犟。 正所谓一路演来始终如一。 第四十六章 御书房内忆当年 御书房里比外间要暖和许久采自琅琊州的银竹炭在三个火盆里燃烧着设计精巧的火盆没有溢灰只有溢暖将整个房间都包容在与时令不合的春意里。 只是有一股淡淡的灼味儿味道并不难闻但在范闲灵敏的鼻子闻来总有些不适应不由有些想念某个遥远世界里某个白色房里的暖暖味道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两句俏皮话----**没用过手机皇帝也没吹过空调。 皇帝自顾自坐到了榻上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御书房里的温暖极为满意鬓角些微的银眼角些微的皱纹都平顺着在榻上脱了外面的那身龙袍早有小太监取来棉质的常服穿上又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燕窝。 范闲安静地站在一旁眼光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了一眼天下至尊的日常生活确实没有什么出奇。 皇帝正喝着余光里瞥见范闲鬼头鬼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江南还没好吃的?馋成这样。”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主要是今儿个要趁早进宫早饭也就是胡乱扒了两口。”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姚太监在一旁早等着这旨赶紧去帘后搬了个圆绣墩出来。范闲一屁股坐下不由想起了一年半前自己第一次进御书房议事时的情形又有些好奇今天朝会结束之后为什么陛下的御书房会议没有继续开展反而是单独召见自己。 与皇帝一年多不见心里又在琢磨演技这种东西范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君臣应对本就应是皇帝先开口才是御书房内顿时又陷入安静之中。 皇帝将喝了一半的燕窝搁在桌上抬头看着范闲的脸看着那张清秀温纯的面容不知怎的那颗一直冰冷了二十年的心动了一下忍不住缓缓摇头想将那一丝情绪从帝王的脑袋里剔掉。 “伤怎么样了?”皇帝尽可能淡漠地问道。 范闲微微佝身恭谨应道:“谢陛下关怀臣已无事。”他心知肚明皇帝肯定已经知道燕小乙儿子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但既然对方不提不将这件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他当然乐得装哑巴懒得多做辩解。 “陛下……?”皇帝心里重复了一遍叹了口气笑道:“不用这么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年前逐你去江南为……朕便是想磨砺你提拔你只是未免辛苦了你。” 皇帝能说出如此柔软的话实属不易但范闲心头微动却未曾柔软和声说道:“实不敢瞒陛下这去江南……我还真是很愿意的。” 他笑着继续说道:“江南风景好我一直想去逛逛。” 嗯不称臣而称我了每次这二人的对话便是这样展先由君臣再至老少再至模糊的父子情状从不言明却彼此心知肚明暖昧着酸着无耻着。 皇帝笑了起来半晌后静静说道:“你在江南做的很好……朕很欣慰。” 这说的自然是内库的事情胶州的事情江南路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事情范闲都表现出了一位年轻名臣所应该有的风度与气魄为这个朝廷为这个皇帝从民间军中搜刮了太多好处。 范闲如今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基本上已经把朝中的有力阶层得罪完了皇帝也明白这一点想到山谷狙杀之事不免对范闲有些淡淡的怜惜之意只是……不多。 略说了几句在江南的事务关于政事上的汇报便结束了毕竟回朝述职的主旨还是在朝上等过几日的大朝会范闲自要穿着官服特上朝迎接满朝文武的赞叹或是指责今日御书房内不过是一位帝王一位近臣的交心尤其是关于江南和胶州的事情早已通过不曾间断的密奏全部交由皇帝知晓今日所论便在它处。 它处乃是澹州处皇帝似乎对范闲的澹州省亲之行特别感兴趣问的很详细范闲虽然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但耐着性子一一讲解甚至连冬儿的事情也没有遗漏下来谁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皇帝多少眼线。 皇帝自然还要问问澹州乳母过的如何范闲一一回答又描绘了一番澹州如今的景象那些白色的海鸥州城旁陡峭的悬崖。 然后范闲便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有些意外地现皇帝似乎走神了。 皇帝的眼帘微微垂着眼角的皱纹显现着中年人特有的魅力没有看范闲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随范闲的叙述回忆澹州的一切。 忽然现讲故事的声音停了皇帝有些怔然抬一看现范闲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最后一次西征归来后朕便再没有出过京都不免有些怀念澹州的景色。” 最后一次西征之时京都有变太平别院被血洗范闲被五竹抱着坐着那辆有黑布的马车遁至澹州范闲面色不变只是犹疑问道:“陛下您也去过澹州?” “当然去过。”皇帝唇角微翘微笑说道:“朕去澹州时你还没有生便是在那里遇见了你的母亲。” 君臣二人同时默然均觉着这句话有些白痴当爹的刚遇见当妈的这当儿子的当然还没有生。 半晌后范闲略带一丝惘然之意说道:“原来就是在澹州。” “陈院长和……范尚书没有对你说过?”皇帝似笑非笑说道:“朕本以为当年的事情你总该知道一些。” 范闲知道此时只要自己开口问面前这个已然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的皇帝一定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范闲不想问就像是那层纱帘之后隐藏着什么样的苍山美景而在山中……有怪兽大怪兽。 他只是平和笑道:“长辈们哪里有闲空儿和我讲这些只是小时候就知道朝廷对澹州城有特恩?意最开始是免了三年赋税这次回去现还是一直免着澹州百姓们生活的不错对陛下都是感激不已。” “朕乃天下之君爱惜子民本是应有之义何需感激?”皇帝笑了笑望着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免了澹州二十年赋税一是因为姆妈二来也是为了感谢当年那个海港。” 这话范闲便不好接了难道要陪着皇帝谈初恋?更何况那个初恋是自己的老妈。恰此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眼珠一转说道:“皇上……肚子真饿了赏碗燕窝吃吧。” 皇帝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范闲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庆国皇帝自登基以来便威立一方眼观天下朝中臣民无不悚然而敬惧生十余年来哪有臣子敢在君臣对话之时嚷着肚饿讨饭吃的道理……便是太子、大皇子年幼之时被宫中娘娘们抱着也不敢如此没大没小的说话。 许久之后皇帝才止住了笑声眼里满是盈盈的疼爱骂道:“这个没脸皮的劲儿和你母亲哪有半分……咳咳。” 皇帝强行咽下那句话余光瞥见桌上那半碗燕窝随意指了指说道:“还热着赶紧吃了。” 范闲一怔屁颠屁颠地上前接过那洁莹一片的白瓷碗也不忌讳什么几口便刨完了脸上并未刻意露出感激涕零、圣恩浩荡的神情但吃的也是极顺口。 这一幕落在皇帝眼里皇帝十分满意心道安之果然不是个作伪之人。只是皇帝哪里知道范闲的心里在骂娘不是骂皇帝小家子气而是在厌恶那燕窝粥是对方吃过的。 一旁安静侍立的姚太监看着这一幕却是心头大惊他在宫中也有许多年了像今日这种君臣融洽的情形却是没见过几次上一次……好像还是舒芜大学士自北齐归来陛下为示恩宠以及绝无介怀之意赏了他半片肉脯…… 可上次舒大学士可是因为那片肉脯感动的无以复加跪在陛下面前浊泪纵横连声颂圣不止哪里像今日小范大人这般自在、自然。 偏生陛下似乎更喜欢小范大人这种作派些。 姚太监低着头心里却在赞叹着这等君臣这等……父子在宫中实在是少见。正思想着却被陛下的一句话唤醒过神来他赶紧接过粥碗退了出去一路沿着宫檐行走却还在想着先前那幕深深畏惧与佩服。 …… ……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片刻后皇帝忽然开口说道:“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在太学时那样胡闹……澹州嗯为了一个家养丫环去把一位官员家的公子踹的半年起不了床总是失了体面。” 范闲闻得这话将颈子直了起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倔犟说道:“皇上说的有理不过如果有下次我还是要踹的。” “罢罢。”皇帝笑了起来“你爱踹就踹只是胡闹总要有个限度别太过头。” 范闲察觉到皇帝的话中另有别意便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而皇帝看着这年轻人的眉眼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为了一个被赶出家的大丫环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山谷里他的手下被弩箭射杀了十几人依这小子记仇的性子要让他强吞下这口气只怕有些难做。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开口让范闲消停些但皇帝不愿意这样做。 “听说晚上你要请客?” 范闲微微一怔恭谨说道:“是离京一年多有好些位大人与……都没见借着这个机会大家聚一聚。” 皇帝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还是先前那句话胡闹可以有个限度。” “是陛下。” “山谷里的那件事情朝廷会查会给你一个交代。” “是陛下。” “少年人看事情的眼光要长远一些不要只是局限在眼前。” “是陛下。” “来年找个时间朕要去江南看看看看你与薛清将朕的粮仓内库打理的怎么样。” “是……嗯?” 范闲霍然抬带着一丝惊讶看着皇帝皇帝出巡?这是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事情尤其是如今的京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说皇帝坐镇宫中没有人敢太过猖狂可是山谷之事胶州之事都说明龙椅下的火山已然变活这个时节皇帝居然敢……出巡! 范闲不明白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臣以为……” 将自称又改成臣这便是要正式进谏劝阻但是皇帝不给他这个机会挥挥手说道:“朕意已决手中天下几个臭虫乱跳何需介怀……朕是要去澹州看看的开年后你回江南记得备好只是事情需做得隐秘。” 范闲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应下。 皇帝看着他皱眉说道:“先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范闲有些头痛地猜测道:“是指……胡闹的事情?”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朕……就这么几个儿子你们爱闹就闹只是不要闹到不可收拾你的心思朕也明白一些很好继续这样做下去。” 范闲心头一惊儿子你们这已经算是点明了……但他感觉皇帝的那双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皇帝知道自己的心思?----他马上联想到前年在抱月楼前与二皇子的冲突在茶铺里与二皇子的那番对话。 如果皇帝是凭由那番对话来猜测范闲的心不能不说他猜的基本正确。 “那位海棠姑娘回北齐了吧?”皇帝忽然说了一句话。 范闲心头再惊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无奈之意点了点头说道:“狼桃带人把她接了回去。” 皇帝微微闭目说道:“最先前朕是不喜欢的毕竟晨丫头许了你也没两天不过后来觉着这事倒也不见得一点好处也没有天一道与各地祭庙的关联深你如果有本事将天一道控在手中对朝廷来说是一椿堪比军功的大功。” 不等范闲说话皇帝继续淡淡说道:“苦荷死后就应该是海棠继位你自己要想清楚其中的关联。” 范闲低头默然。 皇帝说道:“和北齐的女人亲近些无妨但和北齐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朕不疑你只是我大庆朝心志在天下年内你诸般动作总会让军中有些人疑心他们都是些马上的直爽汉子要的便是开疆拓土……你此次回京想必也觉着枢密院对你的态度不如何这便是其中一个缘由。” 范闲依然默然知道这便是所谓鸽派鹰派的冲突只是皇帝骨子里肯定是那类肉食者他虽说不疑但这话其实是很严肃地提醒自己。 “是陛下。”范闲温和应道:“臣有分寸。” 看着他的小意模样皇帝安慰的笑了笑挥手说道:“难得回京去宫里各处逛逛……”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哄太后开心些。” 范闲领旨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 …… 姚太监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便领着他往宫里四处行去。范闲虽然入宫许多次对宫内的道路也极为熟悉但知道自己一位外臣入宫晋见去拜各宫的娘娘本就有些不合规矩格外要小意些自然需要太监当头领路。 其实说到底他这位皇族编外人员加上郡主驸马的身份才让他有机会在这皇宫的圆林里自由行走。 第一处要去的自然是含光殿太后老祖宗的寝宫太后老人家刚刚午睡起来身子骨有些疲乏便没有与范闲说多少话儿只是范闲敏感地察觉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依然冷漠但比诸当年吃祟杂汤那时节已经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略说了些闲话范闲见老人家神态有些不适便知情识趣地告辞临行前说着待婉儿回来后再一起进宫拜见老人家果然有些高兴。 出殿之前范闲小声地对女官说了几句话开了个方子给老人家调理身体含光殿里的女官虽然不敢给太后乱用药但也是知道这位朝中大红人的医名喜喜地接了过来只等太医院审后便用上忍不住赞了两声驸马孝顺。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便离了含光殿沿着阔大皇宫里的道路一路向西路过广信宫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姚太监在一旁小心李翼问道:“范大人……是广信宫。” 范闲一愣笑骂道:“我当然知道你这老家伙又在想什么?” 姚太监嘿嘿笑道:“怎么说也是您的岳母要不去见见传到太后耳里只怕老人家不高兴。” 范闲怔住了就在离广信宫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第四十七章 抱月楼前笑兄弟 范闲怔怔望着广信宫望着宫下的柱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柱子上面的洞有没有被用石灰填住。 当年他第一次夜探皇宫便是在这座宫殿的大柱后被那名宫女隔柱刺了一剑。 剑尖穿过厚厚的木柱险些刺入他的腰骨。 直至今日范闲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杀意虽然那名宫女当场就被他格杀。而也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北齐皇室的勾结言冰云被出卖的真相挡了燕小乙那宛如天边射来的一箭! 今儿个雪停了皇宫里吹着寒风反而比前几日更冷一些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嘲笑着摇摇头与姚太监离开了这里往皇后太子所在的东宫行去。 虽说长公主是他的岳母终究是要见的但对于那个魅惑近妖、冷酷无情的女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相见之时能拖一日是一日。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暗中安排下在陈萍萍与各方的配合下范闲逐步接受了长公主的一应势力双方早已无法共存终究有大打出手的一天。只是公主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可范闲依然警惧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婉儿的母亲还因为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 前世听过何姑娘的一歌把什么什么给了他……范闲也是这般觉着长公主把内库给了他把女儿给了他把姘头给了他把崔家给了他明家也将要给了他看模样还有很多东西要转交给他如果换成自己是长公主估计也会咬着嘴唇不言语眼里喷火把这个坏女婿烧死。范闲怔怔望着广信宫望着宫下的柱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柱子上面的洞有没有被用石灰填住。 当年他第一次夜探皇宫便是在这座宫殿的大柱后被那名宫女隔柱刺了一剑。 剑尖穿过厚厚的木柱险些刺入他的腰骨。 直至今日范闲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杀意虽然那名宫女当场就被他格杀。而也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北齐皇室的勾结言冰云被出卖的真相挡了燕小乙那宛如天边射来的一箭! 今儿个雪停了皇宫里吹着寒风反而比前几日更冷一些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嘲笑着摇摇头与姚太监离开了这里往皇后太子所在的东宫行去。 虽说长公主是他的岳母终究是要见的但对于那个魅惑近妖、冷酷无情的女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相见之时能拖一日是一日。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暗中安排下在陈萍萍与各方的配合下范闲逐步接受了长公主的一应势力双方早已无法共存终究有大打出手的一天。只是公主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可范闲依然警惧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婉儿的母亲还因为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 前世听过何姑娘的一歌把什么什么给了他……范闲也是这般觉着长公主把内库给了他把女儿给了他把姘头给了他把崔家给了他明家也将要给了他看模样还有很多东西要转交给他如果换成自己是长公主估计也会咬着嘴唇不言语眼里喷火把这个坏女婿烧死。(感谢某位书友我忘了您的id抱歉。) 还有君山会还有军方那些不安分的人。长公主虽然不是一个会喷火的恐龙相反生的是相当诱人范闲还是有些怕怕其人温婉之意的疯意媚意。 和这样一个三十几岁、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儿的丈母娘呆在一起感觉很别扭所以自始至终范闲只和今生最大的敌人见过一面。 这事儿本身就很有趣。 …… …… 姚太监看了沉默的范闲一眼没有说什么小碎步跟了上去。不一时到了东宫不凑巧皇后这时节正好在广信宫里与长公主聊天只有太子殿下正在太傅的指寻下读书。 看见范闲进了宫太子笑呵呵地迎了过来说道:“伤怎么样了?本想去府上看你但想着只怕反而会打扰你的休息便断了这念头。” 范闲依足功夫行礼请安这才直着身子笑道:“我这身体本来就壮养两天就好今儿领旨进宫便来看看太子殿下免着您担心。” “晨妹妹什么时候回?” “明儿吧。” 太子笑道:“趁着她不在你是得抓紧玩玩。” 两个人笑着坐下略谈了谈江南风物美人儿却是没有一字一句往不快活的地方扯。其实将事情往几年前倒溯太子对范闲倒真是不错虽然是听了辛其物的建议本着拉拢的心思示好于范闲但在范闲初入京的时节这二人相处的倒着实不差。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竟会展到如此古怪的模样。 范闲居然也是皇子! 而且有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解决。 于是很自然的范闲挑了出来太子成了另一边的人双方都心知肚明因为那个历史遗留问题双方不可能再携手不免彼此心中有些喟叹只是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范闲主打的乃是二皇子一派并没有对太子的派系进行全方位攻击所以表面上二人还可以维持此时其乐融融的感觉。 就算两个人已经撕破了脸可在宫中依然必须要其乐融融。 姚太监在一旁冷漠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于皇族子弟们的城府都好生佩服。 一番温柔对话结束范闲起身告辞凑到太子耳边小声说道:“殿下晚上可得来。” 太子笑道:“说来你那楼子我还真没去过……” 这位已经日渐边缘化的正牌太子叹息道:“你也知道这几年里本宫修身养性极少去宫外游玩……便说这大名在外的抱月楼吧先是二哥后来是你都有办法我可没什么辄。” 范闲不清楚这话里有没有什么隐意却也懒得去猜呵呵笑了两声恭谨行了一礼便退出东宫。 在宫外并不意外地看见一位熟人。 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太监如今的东宫太监领洪竹。 洪竹赶紧侧到一边向他请安。 范闲表情很冷漠嗯了一声便往前行去但心里却有些古怪的感觉看洪竹的神情似乎有话想给自己说这小太监的眉眼间有些恐惧却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 只是在宫里范闲不会理会洪竹还是要扮着瞧不起对方的模样这枚埋在宫里的棋子儿不能随便轻易地用起来。 接下来又去了淑贵妃与宁才人宫里给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带了一个书单都是在江南天一阁里影出来的古本藏书淑贵妃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范闲与自己儿子斗的要死要活却还如此小意地伺侯着自己有些感动之意。 而在宁才人宫中范闲却是被好生训了一通。 这位出生东夷城的豪爽妇人还是在知道范闲身世后第一次见着他看着范闲的眉眼神情宁才人难以自抑地想起了当年救了自己以及腹中孩儿的那位叶家小姐……便愤火于范闲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训的范闲连连点头。 又说了些当年的故事宁才人的眼神柔软温和起来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看着范闲轻轻揉揉他的脑袋嘱咐他以后得闲要带着晨郡主时常进宫来看自己。 范闲一一应下出宫之时偶一回头却现宁才人似乎正在揩拭眼角的湿润心头也不禁湿润起来说不出的悲哀莫名。 这都是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啊。 …… …… 忙碌着行走着范闲也有些厌烦起来这就像是大婚之前第一次入宫拜见诸位娘娘一般各个宫里行走说的话做的事都差不多连番的重复实在是很耗损彼此的心神。 好在最后来的漱芳宫可以轻松些。 将姚太监赶走了范闲像一条累瘫了的狗儿般靠在椅子上斜乜着眼打量着忙着给自己端茶的宫女这宫女眉眼清顺头一直低着极有规矩范闲忍不住心头一动接茶时在她那白白的手腕上捏了一把。 宫女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哈哈大笑说道:“醒儿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三这长大了脾气也大了。” 斜倚在榻上的宜贵嫔看着范闲和孩子胡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自己外面闹去别来闹我这殿里的人。” 醒儿姑娘正是当年领着范闲四处宫里拜见的那位小姑娘被两个主子一说脸顿时红了起来小碎步跑着进了后面。 范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认真说道:“姨我马上要出宫就不和你多聊了。” “出宫?”宜贵嫔微微一怔马上明白是什么事情眉间涌起一丝忧色说道:“你晚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范闲也怔了起来问道:“您知道这事儿?” 宜贵嫔掩嘴笑道:“小范大人今夜设宴邀请的又是那几位大人物……这事儿早就传遍开来京中最耸动的消息我虽然在宫里住着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范闲苦笑着说道:“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把动静闹的这么大?只是一年多没有回京难免得请请。” 宜贵嫔正色说道:“虽说有些话想与你讲至少也得替孩子谢谢你这一年的管教但知道你晚上的事要紧你就先去吧。” 她顿了顿又说道:“请了弘成没有?” 范闲摇摇头微笑说道:“改天带着婉儿上靖王府再说。” 宜贵嫔点点头。 范闲又笑着说道:“这时候还不能走我专门来接老三的这时候柳师傅还在教他功课怎么走?” 宜贵嫔一愣担忧说道:“平儿也要去?” “兄弟们聚一聚有我在担心什么呢?”范闲温和的笑着说不出的自信。 ------------ 时近年关大雪忽息不知何日再起京都里一片寒冷街旁的楼子里却是红灯高悬、红烛大亮暖笼四处铺洒着宛若那些贵重的竹炭不要钱一般。 抱月楼的大门悬着三层厚厚的皮帘偶有仆人经过掀起帘子楼内的热气便会扑了出来一时间竟是让这条街上的空气都显得比别处更要暖和一些。 街上没有经过的行人那些驻守在此间的京都府衙役以及京都守备的兵士搓着冻僵的手看着那个亮晃晃的楼子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骂娘自己这些人要在外面守着那楼里的贵人们却可以在春风里洗澡。 全天下的酒楼青楼大概也只有抱月楼才会这般豪奢。不过往日里也不至于这样只不过今日不同往常。 抱月楼今日没有开业。 甚至半条街都被京都府和京都守备的人马封了起来这是抱月楼提前就向官府报的备示没有一丝耽搁便特批了下来。 京都府的大人没资格参加这个聚会但他依然要用心用力地布置好一应看防。不止是他京都里其余的官员们也是这般想的不论他们属于哪个派系今天都必须为抱月楼服务。 因为今天京都所有称得上主子的人物都要来抱月楼。 太学司业兼太常寺少卿兼权领内库运使司正使兼监察院全权提司兼巡抚江南咱全权钦差大臣----范闲小范大人今日请客! 光彩夺目大权在握官职已经快要比族谱长的小范大人请客谁敢不来?谁好意思不来?虽说众人皆知这位小范大人乃是位敢得罪朝臣、愿得罪朝臣的孤臣人物可今日座上客是太子、三位皇子、枢密院两位副使还有几位位重权高的大人物连这些人都要给范闲面子遑论其余。 今日之抱月楼冠盖群集如果谁有能力将今夜座上客全杀死只怕庆国会大乱一场由不得京都府与京都守备用心看防之森严几可比拟那重重深宫。 几抬上品大轿趁着暮色来到了抱月楼前又有几位大人物乘车而至后又有几位军中实权人物骑马而至。 没有人会带太多亲随来碍范闲的眼几位龙子龙孙都只带了两三个虎卫这些大臣们也放心自己的安全虽说最近才出了山谷狙杀的事情可谁都清楚这抱月楼是范家的产业。 大皇子到了枢密院左右副使到了辛其物到了任少安到了抱月楼今日全面运转姑娘们将这些大人物扶去厢房歇息等着开宴。 范闲与诸人闲聊了几句说了些顽笑话便牵着身边的那个孩子走到了门口因为他听到了太子殿下到来的消息。 看着那个孩子老老实实让范闲牵着一旁凝视的枢密院两位副使以及席上另几位大臣心头都是一震眼前这个画面足以让这些大人物们联想到许多事情。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候今有小范大人牵着那孩子的手谁知道将来的庆国将来的天下会不会就是这两个人? 范闲牵着的是三皇子。 …… …… 大门皮帘之外有些冷三皇子打了个寒颤侧头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崇拜之色旋即请教道:“先生您伤还没好何必出来迎?” 范闲摇摇头温和解释道:“来的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他身份不一样而且又是你的兄长不论身为臣子还是兄弟都应该尊重些。” 一辆小轿在十几名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抱月楼前范闲眼尖瞧见四周有几名虎卫背负长刀冷然以待。今日抱月楼开宴为防止民议太盛让朝廷尴尬所以一应来宾都撤了往日里的出行仪仗即便是此时到来的太子也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也幸亏如此不然这条街上只怕要被大人物们的排场堵死。 轿帘掀开一身淡黄色服饰的太子殿下满脸微笑地下了轿子一抬眼看见范闲与老三正在楼外迎着自己太子的心情不错虽说这是应有之义只是以范闲如今的权势这种尊重正好是太子所需要的。 范闲与三皇子抢先行礼太子连忙扶起不一时楼中众人也知道太子到了赶紧出来迎着只有大皇子似乎已经饮的高兴忘了出来不过太子知道自己哥哥出身行伍本身就是这种性情也没有怎么在意。 一群人围在楼前正准备进去叙话又有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 太子好奇回头心想是谁的架子居然比自己还大会比自己还晚到? 众人也望了过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了一位清瘦的中年官员这位官员并没有穿着表示自己品秩的服饰但众人马上认了出来不免有些意外与吃惊这位大人也会到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江南路总督大人薛清天下七路薛清掌其一身为品大臣又手控天下最富庶的行路关键是他乃是陛下心腹又曾经在书阁里做过诸位皇子的老师所以较诸朝中这些大臣来讲地位更为尊崇。 薛清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先对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连道不敢以他为众人连忙对薛清行礼。 范闲笑着说道:“薛大人回京述职晚辈唐突想着这一年在江南共事颇得大人垂青故敢冒昧请了过来。” 众人喔了一声都笑称小范大人面子大居然连薛总督也请了过来心里却在暗诽范闲今日莫不是因为山谷狙杀一事要向某些势力示威所以才连薛清也搬了过来。 不怪这些大人物们心里这么想因为今日抱月楼之宴还算是年轻一代的聚会陈院长舒大学士这种老家伙是断然不敢惊动就算想请只怕陛下也不允许。 而且人们都在思考范闲请这么些分属不同势力的人齐聚抱月楼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是吃吃酒说说闲话诸位大人一年忙于公务时近年关总要稍息。” 范闲站在抱月楼门口笑着解释道。 然后他便看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当头的正是二皇子----那位与范闲长的极为相像气质味道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偏生与范闲在京都里在北方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的二皇子。 当然如今的暂时胜利者是范闲。 范闲与二皇子对视一眼极有默契不分先后不论尊卑同时拱手微弯腰肢揖拜一礼。 然后二人唇角微翘同时浮出一丝略带羞意的笑容。 二人在心里叹息着这笑容……有些久违了。 …… ……范闲怔怔望着广信宫望着宫下的柱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柱子上面的洞有没有被用石灰填住。 当年他第一次夜探皇宫便是在这座宫殿的大柱后被那名宫女隔柱刺了一剑。 剑尖穿过厚厚的木柱险些刺入他的腰骨。 直至今日范闲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杀意虽然那名宫女当场就被他格杀。而也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北齐皇室的勾结言冰云被出卖的真相挡了燕小乙那宛如天边射来的一箭! 今儿个雪停了皇宫里吹着寒风反而比前几日更冷一些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嘲笑着摇摇头与姚太监离开了这里往皇后太子所在的东宫行去。 虽说长公主是他的岳母终究是要见的但对于那个魅惑近妖、冷酷无情的女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相见之时能拖一日是一日。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暗中安排下在陈萍萍与各方的配合下范闲逐步接受了长公主的一应势力双方早已无法共存终究有大打出手的一天。只是公主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可范闲依然警惧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婉儿的母亲还因为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 前世听过何姑娘的一歌把什么什么给了他……范闲也是这般觉着长公主把内库给了他把女儿给了他把姘头给了他把崔家给了他明家也将要给了他看模样还有很多东西要转交给他如果换成自己是长公主估计也会咬着嘴唇不言语眼里喷火把这个坏女婿烧死。(感谢某位书友我忘了您的id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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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宫里范闲不会理会洪竹还是要扮着瞧不起对方的模样这枚埋在宫里的棋子儿不能随便轻易地用起来。 接下来又去了淑贵妃与宁才人宫里给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带了一个书单都是在江南天一阁里影出来的古本藏书淑贵妃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范闲与自己儿子斗的要死要活却还如此小意地伺侯着自己有些感动之意。 而在宁才人宫中范闲却是被好生训了一通。 这位出生东夷城的豪爽妇人还是在知道范闲身世后第一次见着他看着范闲的眉眼神情宁才人难以自抑地想起了当年救了自己以及腹中孩儿的那位叶家小姐……便愤火于范闲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训的范闲连连点头。 又说了些当年的故事宁才人的眼神柔软温和起来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看着范闲轻轻揉揉他的脑袋嘱咐他以后得闲要带着晨郡主时常进宫来看自己。 范闲一一应下出宫之时偶一回头却现宁才人似乎正在揩拭眼角的湿润心头也不禁湿润起来说不出的悲哀莫名。 这都是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啊。 …… …… 忙碌着行走着范闲也有些厌烦起来这就像是大婚之前第一次入宫拜见诸位娘娘一般各个宫里行走说的话做的事都差不多连番的重复实在是很耗损彼此的心神。 好在最后来的漱芳宫可以轻松些。 将姚太监赶走了范闲像一条累瘫了的狗儿般靠在椅子上斜乜着眼打量着忙着给自己端茶的宫女这宫女眉眼清顺头一直低着极有规矩范闲忍不住心头一动接茶时在她那白白的手腕上捏了一把。 宫女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哈哈大笑说道:“醒儿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三这长大了脾气也大了。” 斜倚在榻上的宜贵嫔看着范闲和孩子胡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自己外面闹去别来闹我这殿里的人。” 醒儿姑娘正是当年领着范闲四处宫里拜见的那位小姑娘被两个主子一说脸顿时红了起来小碎步跑着进了后面。 范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认真说道:“姨我马上要出宫就不和你多聊了。” “出宫?”宜贵嫔微微一怔马上明白是什么事情眉间涌起一丝忧色说道:“你晚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范闲也怔了起来问道:“您知道这事儿?” 宜贵嫔掩嘴笑道:“小范大人今夜设宴邀请的又是那几位大人物……这事儿早就传遍开来京中最耸动的消息我虽然在宫里住着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范闲苦笑着说道:“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把动静闹的这么大?只是一年多没有回京难免得请请。” 宜贵嫔正色说道:“虽说有些话想与你讲至少也得替孩子谢谢你这一年的管教但知道你晚上的事要紧你就先去吧。” 她顿了顿又说道:“请了弘成没有?” 范闲摇摇头微笑说道:“改天带着婉儿上靖王府再说。” 宜贵嫔点点头。 范闲又笑着说道:“这时候还不能走我专门来接老三的这时候柳师傅还在教他功课怎么走?” 宜贵嫔一愣担忧说道:“平儿也要去?” “兄弟们聚一聚有我在担心什么呢?”范闲温和的笑着说不出的自信。 ------------ 时近年关大雪忽息不知何日再起京都里一片寒冷街旁的楼子里却是红灯高悬、红烛大亮暖笼四处铺洒着宛若那些贵重的竹炭不要钱一般。 抱月楼的大门悬着三层厚厚的皮帘偶有仆人经过掀起帘子楼内的热气便会扑了出来一时间竟是让这条街上的空气都显得比别处更要暖和一些。 街上没有经过的行人那些驻守在此间的京都府衙役以及京都守备的兵士搓着冻僵的手看着那个亮晃晃的楼子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骂娘自己这些人要在外面守着那楼里的贵人们却可以在春风里洗澡。 全天下的酒楼青楼大概也只有抱月楼才会这般豪奢。不过往日里也不至于这样只不过今日不同往常。 抱月楼今日没有开业。 甚至半条街都被京都府和京都守备的人马封了起来这是抱月楼提前就向官府报的备示没有一丝耽搁便特批了下来。 京都府的大人没资格参加这个聚会但他依然要用心用力地布置好一应看防。不止是他京都里其余的官员们也是这般想的不论他们属于哪个派系今天都必须为抱月楼服务。 因为今天京都所有称得上主子的人物都要来抱月楼。 太学司业兼太常寺少卿兼权领内库运使司正使兼监察院全权提司兼巡抚江南咱全权钦差大臣----范闲小范大人今日请客! 光彩夺目大权在握官职已经快要比族谱长的小范大人请客谁敢不来?谁好意思不来?虽说众人皆知这位小范大人乃是位敢得罪朝臣、愿得罪朝臣的孤臣人物可今日座上客是太子、三位皇子、枢密院两位副使还有几位位重权高的大人物连这些人都要给范闲面子遑论其余。 今日之抱月楼冠盖群集如果谁有能力将今夜座上客全杀死只怕庆国会大乱一场由不得京都府与京都守备用心看防之森严几可比拟那重重深宫。 几抬上品大轿趁着暮色来到了抱月楼前又有几位大人物乘车而至后又有几位军中实权人物骑马而至。 没有人会带太多亲随来碍范闲的眼几位龙子龙孙都只带了两三个虎卫这些大臣们也放心自己的安全虽说最近才出了山谷狙杀的事情可谁都清楚这抱月楼是范家的产业。 大皇子到了枢密院左右副使到了辛其物到了任少安到了抱月楼今日全面运转姑娘们将这些大人物扶去厢房歇息等着开宴。 范闲与诸人闲聊了几句说了些顽笑话便牵着身边的那个孩子走到了门口因为他听到了太子殿下到来的消息。 看着那个孩子老老实实让范闲牵着一旁凝视的枢密院两位副使以及席上另几位大臣心头都是一震眼前这个画面足以让这些大人物们联想到许多事情。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候今有小范大人牵着那孩子的手谁知道将来的庆国将来的天下会不会就是这两个人? 范闲牵着的是三皇子。 …… …… 大门皮帘之外有些冷三皇子打了个寒颤侧头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崇拜之色旋即请教道:“先生您伤还没好何必出来迎?” 范闲摇摇头温和解释道:“来的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他身份不一样而且又是你的兄长不论身为臣子还是兄弟都应该尊重些。” 一辆小轿在十几名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抱月楼前范闲眼尖瞧见四周有几名虎卫背负长刀冷然以待。今日抱月楼开宴为防止民议太盛让朝廷尴尬所以一应来宾都撤了往日里的出行仪仗即便是此时到来的太子也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也幸亏如此不然这条街上只怕要被大人物们的排场堵死。 轿帘掀开一身淡黄色服饰的太子殿下满脸微笑地下了轿子一抬眼看见范闲与老三正在楼外迎着自己太子的心情不错虽说这是应有之义只是以范闲如今的权势这种尊重正好是太子所需要的。 范闲与三皇子抢先行礼太子连忙扶起不一时楼中众人也知道太子到了赶紧出来迎着只有大皇子似乎已经饮的高兴忘了出来不过太子知道自己哥哥出身行伍本身就是这种性情也没有怎么在意。 一群人围在楼前正准备进去叙话又有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 太子好奇回头心想是谁的架子居然比自己还大会比自己还晚到? 众人也望了过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了一位清瘦的中年官员这位官员并没有穿着表示自己品秩的服饰但众人马上认了出来不免有些意外与吃惊这位大人也会到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江南路总督大人薛清天下七路薛清掌其一身为品大臣又手控天下最富庶的行路关键是他乃是陛下心腹又曾经在书阁里做过诸位皇子的老师所以较诸朝中这些大臣来讲地位更为尊崇。 薛清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先对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连道不敢以他为众人连忙对薛清行礼。 范闲笑着说道:“薛大人回京述职晚辈唐突想着这一年在江南共事颇得大人垂青故敢冒昧请了过来。” 众人喔了一声都笑称小范大人面子大居然连薛总督也请了过来心里却在暗诽范闲今日莫不是因为山谷狙杀一事要向某些势力示威所以才连薛清也搬了过来。 不怪这些大人物们心里这么想因为今日抱月楼之宴还算是年轻一代的聚会陈院长舒大学士这种老家伙是断然不敢惊动就算想请只怕陛下也不允许。 而且人们都在思考范闲请这么些分属不同势力的人齐聚抱月楼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是吃吃酒说说闲话诸位大人一年忙于公务时近年关总要稍息。” 范闲站在抱月楼门口笑着解释道。 然后他便看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当头的正是二皇子----那位与范闲长的极为相像气质味道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偏生与范闲在京都里在北方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的二皇子。 当然如今的暂时胜利者是范闲。 范闲与二皇子对视一眼极有默契不分先后不论尊卑同时拱手微弯腰肢揖拜一礼。 然后二人唇角微翘同时浮出一丝略带羞意的笑容。 二人在心里叹息着这笑容……有些久违了。 …… …… 还有君山会还有军方那些不安分的人。长公主虽然不是一个会喷火的恐龙相反生的是相当诱人范闲还是有些怕怕其人温婉之意的疯意媚意。 和这样一个三十几岁、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儿的丈母娘呆在一起感觉很别扭所以自始至终范闲只和今生最大的敌人见过一面。 这事儿本身就很有趣。 …… …… 姚太监看了沉默的范闲一眼没有说什么小碎步跟了上去。不一时到了东宫不凑巧皇后这时节正好在广信宫里与长公主聊天只有太子殿下正在太傅的指寻下读书。 看见范闲进了宫太子笑呵呵地迎了过来说道:“伤怎么样了?本想去府上看你但想着只怕反而会打扰你的休息便断了这念头。” 范闲依足功夫行礼请安这才直着身子笑道:“我这身体本来就壮养两天就好今儿领旨进宫便来看看太子殿下免着您担心。” “晨妹妹什么时候回?” “明儿吧。” 太子笑道:“趁着她不在你是得抓紧玩玩。” 两个人笑着坐下略谈了谈江南风物美人儿却是没有一字一句往不快活的地方扯。其实将事情往几年前倒溯太子对范闲倒真是不错虽然是听了辛其物的建议本着拉拢的心思示好于范闲但在范闲初入京的时节这二人相处的倒着实不差。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竟会展到如此古怪的模样。 范闲居然也是皇子! 而且有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解决。 于是很自然的范闲挑了出来太子成了另一边的人双方都心知肚明因为那个历史遗留问题双方不可能再携手不免彼此心中有些喟叹只是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范闲主打的乃是二皇子一派并没有对太子的派系进行全方位攻击所以表面上二人还可以维持此时其乐融融的感觉。 就算两个人已经撕破了脸可在宫中依然必须要其乐融融。 姚太监在一旁冷漠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于皇族子弟们的城府都好生佩服。 一番温柔对话结束范闲起身告辞凑到太子耳边小声说道:“殿下晚上可得来。” 太子笑道:“说来你那楼子我还真没去过……” 这位已经日渐边缘化的正牌太子叹息道:“你也知道这几年里本宫修身养性极少去宫外游玩……便说这大名在外的抱月楼吧先是二哥后来是你都有办法我可没什么辄。” 范闲不清楚这话里有没有什么隐意却也懒得去猜呵呵笑了两声恭谨行了一礼便退出东宫。 在宫外并不意外地看见一位熟人。 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太监如今的东宫太监领洪竹。 洪竹赶紧侧到一边向他请安。 范闲表情很冷漠嗯了一声便往前行去但心里却有些古怪的感觉看洪竹的神情似乎有话想给自己说这小太监的眉眼间有些恐惧却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 只是在宫里范闲不会理会洪竹还是要扮着瞧不起对方的模样这枚埋在宫里的棋子儿不能随便轻易地用起来。 接下来又去了淑贵妃与宁才人宫里给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带了一个书单都是在江南天一阁里影出来的古本藏书淑贵妃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范闲与自己儿子斗的要死要活却还如此小意地伺侯着自己有些感动之意。 而在宁才人宫中范闲却是被好生训了一通。 这位出生东夷城的豪爽妇人还是在知道范闲身世后第一次见着他看着范闲的眉眼神情宁才人难以自抑地想起了当年救了自己以及腹中孩儿的那位叶家小姐……便愤火于范闲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训的范闲连连点头。 又说了些当年的故事宁才人的眼神柔软温和起来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看着范闲轻轻揉揉他的脑袋嘱咐他以后得闲要带着晨郡主时常进宫来看自己。 范闲一一应下出宫之时偶一回头却现宁才人似乎正在揩拭眼角的湿润心头也不禁湿润起来说不出的悲哀莫名。 这都是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啊。 …… …… 忙碌着行走着范闲也有些厌烦起来这就像是大婚之前第一次入宫拜见诸位娘娘一般各个宫里行走说的话做的事都差不多连番的重复实在是很耗损彼此的心神。 好在最后来的漱芳宫可以轻松些。 将姚太监赶走了范闲像一条累瘫了的狗儿般靠在椅子上斜乜着眼打量着忙着给自己端茶的宫女这宫女眉眼清顺头一直低着极有规矩范闲忍不住心头一动接茶时在她那白白的手腕上捏了一把。 宫女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哈哈大笑说道:“醒儿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三这长大了脾气也大了。” 斜倚在榻上的宜贵嫔看着范闲和孩子胡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自己外面闹去别来闹我这殿里的人。” 醒儿姑娘正是当年领着范闲四处宫里拜见的那位小姑娘被两个主子一说脸顿时红了起来小碎步跑着进了后面。 范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认真说道:“姨我马上要出宫就不和你多聊了。” “出宫?”宜贵嫔微微一怔马上明白是什么事情眉间涌起一丝忧色说道:“你晚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范闲也怔了起来问道:“您知道这事儿?” 宜贵嫔掩嘴笑道:“小范大人今夜设宴邀请的又是那几位大人物……这事儿早就传遍开来京中最耸动的消息我虽然在宫里住着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范闲苦笑着说道:“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把动静闹的这么大?只是一年多没有回京难免得请请。” 宜贵嫔正色说道:“虽说有些话想与你讲至少也得替孩子谢谢你这一年的管教但知道你晚上的事要紧你就先去吧。” 她顿了顿又说道:“请了弘成没有?” 范闲摇摇头微笑说道:“改天带着婉儿上靖王府再说。” 宜贵嫔点点头。 范闲又笑着说道:“这时候还不能走我专门来接老三的这时候柳师傅还在教他功课怎么走?” 宜贵嫔一愣担忧说道:“平儿也要去?” “兄弟们聚一聚有我在担心什么呢?”范闲温和的笑着说不出的自信。 ------------ 时近年关大雪忽息不知何日再起京都里一片寒冷街旁的楼子里却是红灯高悬、红烛大亮暖笼四处铺洒着宛若那些贵重的竹炭不要钱一般。 抱月楼的大门悬着三层厚厚的皮帘偶有仆人经过掀起帘子楼内的热气便会扑了出来一时间竟是让这条街上的空气都显得比别处更要暖和一些。 街上没有经过的行人那些驻守在此间的京都府衙役以及京都守备的兵士搓着冻僵的手看着那个亮晃晃的楼子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骂娘自己这些人要在外面守着那楼里的贵人们却可以在春风里洗澡。 全天下的酒楼青楼大概也只有抱月楼才会这般豪奢。不过往日里也不至于这样只不过今日不同往常。 抱月楼今日没有开业。 甚至半条街都被京都府和京都守备的人马封了起来这是抱月楼提前就向官府报的备示没有一丝耽搁便特批了下来。 京都府的大人没资格参加这个聚会但他依然要用心用力地布置好一应看防。不止是他京都里其余的官员们也是这般想的不论他们属于哪个派系今天都必须为抱月楼服务。 因为今天京都所有称得上主子的人物都要来抱月楼。 太学司业兼太常寺少卿兼权领内库运使司正使兼监察院全权提司兼巡抚江南咱全权钦差大臣----范闲小范大人今日请客! 光彩夺目大权在握官职已经快要比族谱长的小范大人请客谁敢不来?谁好意思不来?虽说众人皆知这位小范大人乃是位敢得罪朝臣、愿得罪朝臣的孤臣人物可今日座上客是太子、三位皇子、枢密院两位副使还有几位位重权高的大人物连这些人都要给范闲面子遑论其余。 今日之抱月楼冠盖群集如果谁有能力将今夜座上客全杀死只怕庆国会大乱一场由不得京都府与京都守备用心看防之森严几可比拟那重重深宫。 几抬上品大轿趁着暮色来到了抱月楼前又有几位大人物乘车而至后又有几位军中实权人物骑马而至。 没有人会带太多亲随来碍范闲的眼几位龙子龙孙都只带了两三个虎卫这些大臣们也放心自己的安全虽说最近才出了山谷狙杀的事情可谁都清楚这抱月楼是范家的产业。 大皇子到了枢密院左右副使到了辛其物到了任少安到了抱月楼今日全面运转姑娘们将这些大人物扶去厢房歇息等着开宴。 范闲与诸人闲聊了几句说了些顽笑话便牵着身边的那个孩子走到了门口因为他听到了太子殿下到来的消息。 看着那个孩子老老实实让范闲牵着一旁凝视的枢密院两位副使以及席上另几位大臣心头都是一震眼前这个画面足以让这些大人物们联想到许多事情。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候今有小范大人牵着那孩子的手谁知道将来的庆国将来的天下会不会就是这两个人? 范闲牵着的是三皇子。 …… …… 大门皮帘之外有些冷三皇子打了个寒颤侧头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崇拜之色旋即请教道:“先生您伤还没好何必出来迎?” 范闲摇摇头温和解释道:“来的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他身份不一样而且又是你的兄长不论身为臣子还是兄弟都应该尊重些。” 一辆小轿在十几名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抱月楼前范闲眼尖瞧见四周有几名虎卫背负长刀冷然以待。今日抱月楼开宴为防止民议太盛让朝廷尴尬所以一应来宾都撤了往日里的出行仪仗即便是此时到来的太子也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也幸亏如此不然这条街上只怕要被大人物们的排场堵死。 轿帘掀开一身淡黄色服饰的太子殿下满脸微笑地下了轿子一抬眼看见范闲与老三正在楼外迎着自己太子的心情不错虽说这是应有之义只是以范闲如今的权势这种尊重正好是太子所需要的。 范闲与三皇子抢先行礼太子连忙扶起不一时楼中众人也知道太子到了赶紧出来迎着只有大皇子似乎已经饮的高兴忘了出来不过太子知道自己哥哥出身行伍本身就是这种性情也没有怎么在意。 一群人围在楼前正准备进去叙话又有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 太子好奇回头心想是谁的架子居然比自己还大会比自己还晚到? 众人也望了过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了一位清瘦的中年官员这位官员并没有穿着表示自己品秩的服饰但众人马上认了出来不免有些意外与吃惊这位大人也会到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江南路总督大人薛清天下七路薛清掌其一身为品大臣又手控天下最富庶的行路关键是他乃是陛下心腹又曾经在书阁里做过诸位皇子的老师所以较诸朝中这些大臣来讲地位更为尊崇。 薛清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先对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连道不敢以他为众人连忙对薛清行礼。 范闲笑着说道:“薛大人回京述职晚辈唐突想着这一年在江南共事颇得大人垂青故敢冒昧请了过来。” 众人喔了一声都笑称小范大人面子大居然连薛总督也请了过来心里却在暗诽范闲今日莫不是因为山谷狙杀一事要向某些势力示威所以才连薛清也搬了过来。 不怪这些大人物们心里这么想因为今日抱月楼之宴还算是年轻一代的聚会陈院长舒大学士这种老家伙是断然不敢惊动就算想请只怕陛下也不允许。 而且人们都在思考范闲请这么些分属不同势力的人齐聚抱月楼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是吃吃酒说说闲话诸位大人一年忙于公务时近年关总要稍息。” 范闲站在抱月楼门口笑着解释道。 然后他便看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当头的正是二皇子----那位与范闲长的极为相像气质味道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偏生与范闲在京都里在北方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的二皇子。 当然如今的暂时胜利者是范闲。 范闲与二皇子对视一眼极有默契不分先后不论尊卑同时拱手微弯腰肢揖拜一礼。 然后二人唇角微翘同时浮出一丝略带羞意的笑容。 二人在心里叹息着这笑容……有些久违了。 …… …… 第四十八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一) 抱月楼三楼靠东一面是一大片花厅半截楼临着空正好可以看见楼下一楼的大厅那张宽大的胡人毛毯在楼下泛着腥膻的红色别有一番风味。 今日楼中有贵客所以这半片花厅便被腾了出来入花厅的时候二皇子的眼睛下意识往门上望了望看见上面用金漆新写了两个字不免有些好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鸿门” 范闲身为主人平静笑着将众人迎入厅中花厅用屏风和悬绒帘隔开热气蒸腾诸位大人物一进花厅便被身旁的姑娘们脱了身上的大氅衣裳只穿着件内里的单衣。 足够了。早有各式精致的茶水点心搁在桌上用的盘碟也是江南的好物事盛酒的是极品的玻璃杯盛的酒是天下最为昂贵的烈酒五粮液身旁服侍的……姑娘们个个国色天香温柔静默。 太子自然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他望着范闲笑骂道:“也就是你才有这般好的享受瞧瞧这里的物事都是三大坊出来的宫里还指望着换银子哪里敢像你般不要钱的花费。” 庆国民风纯朴而连带着皇族官员们也多了几丝自谨全然不似北齐朝廷那般豪奢像范闲今日设的这宴确实是有些逾矩。众人心知肚明如今的内库便在范闲的一手操控之下调些用度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清楚太子殿下笑呵呵地这般说着是不是在暗刺什么。 范闲面色不变笑着说道:“这享受还是得抓紧享受一些。” 薛清自然坐在左手方的第一张桌子上。他今日是奉旨前来看戏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加之久在江南似这等享受也是惯了。看着京中这些大人物的赞叹之意不由唇角微翘笑了起来心想京都居大不易可惜享受却是远不及江南。 宴起姑娘们安静无语开始为各桌上的客人布菜斟酒虽说这两天经过了特训但猛一睁眼便看见了大庆朝这么多大人物。姑娘们地心中依然止不住地有些紧张红润的双唇抿的紧紧的。 这座上地皇子、官员都曾在***场中打过滚只是忽然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厅里。实在是有些叫人不知所措。 其实座上客并不多约摸十余人每人身边坐着位姑娘身后跪坐着一位亲随却也将花厅里占的有些满了。 服侍范闲的不是旁人。正是抱月楼的掌柜桑文桑姑娘。 今天这种场合自然不好意思一开场便喝三说四。酒令连连摸乳抚臀尤其是薛清和枢密院的两位副使在此年轻贵公子们都还有些自矜身份场间一时有些安静有些沉闷只是谈着朝廷里的一些闲散笑话比如舒大学士昨个儿又醉倒在雪街之上云云。 反正舒芜性情疏朗不在意晚辈们如何取笑。 没有人敢拿这几位皇子和范闲说笑话。尤其是范闲所有人都还在猜测今儿这顿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片尴尬之中薛清自顾自饮着酒捉着身旁姑娘的小手玩弄着这位大人顿时脱了官场之气多了几丝中年浪子的感觉看来当年地书阁学士也没少与红楼骷髅们作战。 二皇子浅浅饮了一口望着对面的范闲微微一笑说道:“安之啊一年没来抱月楼现这楼里的姑娘比以往倒是漂亮了不少。” …… …… 场间气氛顿时为之一松范闲与二皇子总得有个人开头说话才是。 “扯淡。”范闲笑骂道:“就今儿这阵仗要这一家抱月楼就侍候好你们没那个可能……不瞒诸位今儿这楼中十三位姑娘也不仅是我楼中地女子但凡京中最出名的女子我全请了过来……不论是流晶河的花舫还是教坊今夜出了这楼你们要再能找出一位当红的姑娘我便输了。” 众人一怔心想这倒是好大的手笔不是说花钱地问题而是在这短短一天之内让京都的***行当乖乖地供出自家最出名的姑娘范闲地威势果然到了令人……指的程度亚…… 众人侧脸一瞧只见身旁姑娘各自含羞低头仔细瞧了两眼大家忍不住都乐了起来认出了此乃流晶河上某人彼乃教坊司某位小姐都是老熟人了。 只有二皇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说来荒唐今楼上十几位姑娘当中竟有四位姑娘属于世子弘成以前负责的流晶河事宜只是后来袁梦死在江南石清儿反投范闲李弘成被靖王禁足…… 他抬起头来远远看了范闲一眼只见范闲面色平静只是眸子里似笑非笑一时不清楚范闲是想通过这件小事情示威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二皇子微微一笑说道:“抱月楼经营得方想来全靠桑姑娘巧心慧眼在下敬你一杯。” 说完这话他举起手中酒樽遥相敬范闲身边的桑文。 以他皇子之尊自称在下倒也符合他惯常的温柔作派而且此在***场中若一味论尊卑也没个意思众人倒不在意只是在意……为什么这第一杯便要敬桑文?这将今日的主人范闲放在了何处? 此时桑文正靠在范闲身边挟了一柱青苔丝儿往他唇里送骤听这话不由一怔回头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微笑点头桑文站起身来向着二皇子微微一福饮尽此杯不待二皇子多话又自斟一杯请了坐位的太子殿下与大皇子。 太子殿下今日有些古怪只顾着与怀里佳人打趣那佳人被这一国储君哄着浑身上下早已软了。太子看来很是得意根本不怎么理会宴席上二皇子与范闲地暗波汹涌。 而大皇子与桑文喝了一杯却叹了口气。 二皇子面色不变微笑说道:“今日难得诸朋在场总要有些助兴的节目桑姑娘自从成为抱月楼掌柜之后我京都众人便再也没有这个耳福不知可不可以请桑文姑娘清唱一曲。” 桑文微微一笑那张温婉的脸平静着站起身来正准备去取琴却不料手却被范闲拉着了。 范闲拉着桑文的手静静看着二皇子说道:“桑文现在不唱曲了。” 桑文一怔心想何必因为这种小事闹得宴席不宁?她自幼便是位唱家早习惯了在宴席之中献唱一时间却忘了范闲却是个最不乐意让自己人去服侍他人的主儿。 二皇子皱了皱眉那张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强硬宴度开后彼此都在试探着态度他也想知道范闲今次回京究竟准备如何这才连番说了两句话。 不料范闲的应对竟是如此的煞风景。 范闲看了二皇子一眼心道今日这风景是自己做的但目的……就是为了煞风景。坐在他下方的太常寺正卿任少安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注意一下他也只是笑了笑。 枢密院副使微微眯眼说道:“冬范大人这话说的……难道以几位皇子的身份让这姑娘家献上一曲又能如何?” 范闲当日在枢密院前一番对峙早已让他与军方产生了一丝裂痕尤其是山谷狙杀之事一日不查明双方一日不得安宁。 庆**人向来简单直接粗暴这位副使姓曲名向东乃是当年最后一次北伐的先锋官厚厚军功在身自然也不害怕范闲的权势此时听着范闲说话冷漠便出言相刺。 范闲却也不怒只是笑着说道:“桑姑娘如今只在陈圆唱曲曲副使如果想听自行去京外问陈院长去问我却没有什么用处。” 陈院长这三个黑光闪闪的大字抛将出来。二皇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枢密院曲副使也是面色一变将接下来的狠话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去。 “喝酒!” 一片尴尬之中于无声处响惊雷。一直沉默了许久的大皇子忽然举杯大喝一声他本就是军中出身性情豪迈今日本想弥补一下范闲与军方地关系同时想让几位兄弟间的缝隙能够小一些但一见席上又是如此古怪形状胸中自有一股莫名怒气上涌大喝说道。 枢密院二位副使也是军中出身豪迈处不逊于人略一皱眉。将手中三两左右的酒樽一饮而尽反腕相示范闲。 范闲微微一笑置樽口于唇口。缓缓相倾度虽慢却毫无停歇清泉入湖杯倾酒尽。 位上的太子殿下无可奈何地端杯向大皇子说道:“大哥。我是正在喝你这一大声险些把我杯子里地酒吓出来了。” 众人大笑。 太子殿下又向枢密院那两位副使笑道:“你们也别想着把军中那套搬到抱月楼来。本宫知道你们与安之彼此间有些怨气可这事情一日没查明臣子之间何必置气?就算置气也不要拼酒。” 他指着范闲笑望着枢密院两位副使:“难道忘了?前年在殿下小范大人可是一夜饮尽三千杯把北齐那位侯爷喝成了个死猪要说到酒量。安之可不会怕你们这些军中的老爷们儿。” 辛其物身为东宫之人知道主子想做什么赶紧跟着凑趣说道:“二位将军我倒是觉得与小范大人拼拼酒无妨小范大人自那夜后不再作诗如果能灌得他再做三百诗让半闲斋诗集再有续篇枢密院可算是有大功于天下……只怕陛下都会高兴无比。” 此话一出众人齐皆赞同就连薛清也来了兴趣邀着范闲喝了几杯又逼着枢密院两位副使与范闲拼起酒来。 一通酒水灌下去场间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而范闲喝酒的豪迈劲儿也是让那两位枢密院的大人心里痛快了少许。 便在此时二皇子忽然笑着说道:“说到安之从那夜后不再作诗实在是天下的一大损失……不过听说安之在北齐的时候倒给那位北齐圣女作过一小词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这是去年间整个天下最出名的一椿绯闻北齐人是心里不痛快南庆人却是心里无比快活听着这话一干饮的有些微醺的大人物们都闹将起来非要听范闲说说这故事地具体情节。 范闲笑骂了两句自然不肯细讲随意糊弄着眼角余光却瞥了一眼太子殿下心下有些诧异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比前两年出息多了只是太子殿下如今手中实权渐少就这般看着自己与老二斗……想收渔翁之利?可他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又不是他爹。 …… …… 酒宴渐残众人意气渐大皇子站起身来抓着那些人硬逼对方喝着。范闲偷笑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位大约是在王府上被北齐大公主管教地太严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潇洒一番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范闲又看着太子似乎有些醉了而二皇子却依然保持着清明的神态不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一年未回京都颇有些想念京中诸位。” 他神态忽地一变黯然叹息道:“可惜尚未入京便遇贼人偷袭我手下亡了十余人这些人都是监察院属官朝廷的人才在江南为朝廷辛苦办事好不容易要回京都与家人相聚却惨死在京都城外十数里之地……那些在家中盼着他们回来的妇人稚童只怕这时候还在家中悲苦度日。” 他举起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一念及此这酒……还真有些喝不下去。” 本是喧闹不止的抱月楼三楼花厅倏地一下静了下来知道今天晚上的戏骨终于到了。 …… …… 离抱月楼约有五里地的一条安静小巷巷口巷尾骤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小巷堵地密密实实。 领头的沐铁沉着脸看着小巷中的那三人指着领头那人说道:“你可叫杨攻城?” 领头那人的右手缓缓按上腰间的鼓起处冷漠说道:“正是有何指教?” 沐铁露齿而笑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味道:“确认一下阁下八家将的身份以免杀错了人。” 然后他闪身离开巷头巷尾的两群黑衣人沉默无声冲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二) 杨攻城八家将之一。 八家将八名家将看上去是很简单的说法但当这三个字汇作了一处却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人们都知道这指的是二皇子王府里私下蓄养的八位高手这八位高手一直跟随在二皇子的身边是二皇子在武力方面最强大的实力之厂 在前年范闲与二皇子的斗争之中正是这八家将在抱月楼外的茶铺里将范闲留了下来虽然最后未曾留住却依然给范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确实是八位高手。 在京都府外在那个和抱月楼、范思辙息息相关的案件审理后范闲凛然出手击碎谢必安心魄而也因此引了体内真气的问题此为其一。 在御山道旁在秋雨之中监察院六处杀手出击以铁钎灭口惊住了范无救令此人在事后不顾二皇子挽留飘身离去此为其二。 自那一次未曾宣诸于世的小型斗争之后二皇子的八家将便只剩下了六个人。今日二皇子在抱月楼做客他自信范闲不敢对自己如何为了显得一心如霁月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带剩余的六个八家将也遣了回去。 杨攻城便是其中的一位。在这样一个举头望去尽白雪层云已遮银芒月的夜里。他被一群黑衣人阻了去路、断了退路。 白日曾经晴朗过巷旁街檐上地雪化作了水往下滴淌着巷内湿冷一片入夜。水滴渐少渐凝成一枝枝冰刺却依然有那么一滴水聚于冰刺之尖垂垂欲滴。 杨攻城眼瞳微缩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剑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已经掠了起来一剑斩向檐下的那些冰刺。 冰刺哧的一声从中折断化作一片厉芒向着身前地黑衣人刺去。 而杨攻城紧接着单脚一踩自己两名伴当的肩头将这两名伴当点向了两边袭来的黑衣人。自己的身形已经拔高将将要探出小巷的上方。 …… …… 他知道这是一场狙杀这是一场针对自己预谋已久的狙杀。对方查清楚了自己日常行走的路线才会恰到好处地将自己堵死在小巷中。 可他不想死所以他宁肯牺牲了自己的两名伴当或者说是徒弟让他们充当抵挡兵刃的沙包而让自己能有时间逃走。 是逃走。不是抵抗杨攻城在这种时候早已没了锐气敢在京都里设伏杀人的。没有几个而与二皇子有仇地只有那个人。 那个人派出来杀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能够抵抗的。 不得不说杨攻城不愧是二皇子贴身八家将反应度以及应对地方法均是一时之选当下面那些黑衣人闷哼着将他的徒弟斩翻在地同时劈开那些带着他真力的半截冰刺时他已经掠到了半空中。 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他就可以踩上巷头遁入夜空。 可惜狙杀者没有给他这一瞬间一枝弩箭飞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直刺他的胸膛。 杨攻城闷哼一声手腕一翻往下斩去在电光火石间将这枝弩箭斩落。 然则弩箭既出自然不止一根。 嗖嗖嗖嗖十余根弩箭同时射出他人在半空哪里能挡?虽凭籍着一身高绝地修为免强挡去射向要害的几枝弩箭却依然让漏网的几枝弩箭深深地扎进了大腿中。 杨攻城腿上一痛一麻双眼欲裂有些绝望地从半空跌落。 他只来得及跃出巷中上空一瞬在这一瞬里他瞧见了七个弩手正站在巷上民宅檐角不同地方位却将上方堵的死死的。 下有刺客上有弩手是为天罗地网如何可避? …… …… 杨攻城在摔落的过程中欲开口长啸求援眼角余光却现巷中的黑衣人也从怀中掏出了弩箭……一枝迎面而来的弩箭射入了口中血花一溅将他的嘶喊声逼了回去! 在这一刻他绝望想着对方怎么拿了这么多硬弩来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太过密集的弩箭攻势让他人在半空身上已经被射中了数十枝弩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刺猬般可笑。 啪的一声杨攻城地身体摔落在雪水之中震起血水一滩只是他的修为着实高明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一时没有断气单膝跪于地上以剑拄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人领瞳中露出一丝野兽毙命前的慌乱凶残之意。 是的他是一名高手可是被人用数十柄硬弩伏击的高手没有什么办法除非他是叶流云。 鲜血顺着浑身密密麻麻的箭杆往下流着流出他的精气神血魄杨攻城喉中嗬嗬作响却不肯瘫倒。 黑衣人的领走到他的身前反手抽出腰畔的直刀刀身明亮如雪不沾尘埃。 巷檐上的冰刺大部分已经被斩断了只留下几根孤伶伶的冰柱那滴蕴了许久的雪水终于汇成一大团圆润的水珠滴了下来滴入巷中的血水里泛起一丝轻响。 黑衣人领拔刀沉默斩下一刀将杨攻城的头颅斩落干净利落。 杨攻城无头的尸身依然跪着。 黑衣人领一挥手民宅上站着的弩手翻身落地巷中的狙杀者们沉默地上前取走所有的弩箭然后消灭了巷中的痕迹。 一群人脱去身上的黑色衣物扮成寻常模样的百姓离开了小巷汇入了京都似乎永亘不变的生活之中。 小巷里一片安静就像是没有人曾经来过只是却多了三具尸那个无头的尸没有身周弩箭的支撑终于倒了下去砸的巷中出一声闷响。 ------------ “我以往从来没有想到过弩箭这东西竟然会这样可怕。”范闲举起酒杯缓缓饮着眼中满是惘然之色“诸位大人也清楚我监察院也是习惯用弩箭的可是依然没有想到当一件杀人的物事多到一种程度之后竟然会变得这样可怕。” 抱月楼的酒席中所有人都安静听着范闲的讲述这是山谷里狙杀的细节人们都听出了范闲话语中的那丝沉郁与阴寒。 范闲将酒杯放到桌上微笑说道:“漫天的弩雨我这一世未曾见过想来前世也未曾见过……这不是狙杀更像是在战场之上那时候的我才觉个人的力量确实是有限的。” 大皇子在对面缓缓点头面露复杂神色或许是想到了西征时与胡人部族们的连年厮杀。 “弩箭射在车厢上的声音就像是夺魂的鼓声。”范闲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具体情节“那种被人堵着杀的感觉很不好。” 太子叹息安慰道:“好在已经过去了安之你能活下来那些乱臣贼子终究有伏法的一日朝廷正在严查。想必不日便有结果。” “谢殿下。”范闲举杯敬诸人笑着说道:“对至少我是活下来了想必很多人会失望。连守城弩都动用了却还杀不死我范某人这说明什么?” 没有人接他的话枢密院两位副使的脸色很不好山谷狙杀一事毫无疑问牵扯到军方虽说朝廷地调查还没有什么成果可是这一点已然是铁板钉钉之事范闲说到此处由不得军方这些大老们暗自揣摩。 “我是一个很自信的人。”范闲示意众人自己已然饮尽笑着说道:“包括陛下和院长大人在内。长辈们都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众人凝神听着心里却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此时座上皆是庆国重要人物还有太子殿下三位皇子可是只要范闲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便会被他吸引过去。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今夜宴会地主人更是因为……似乎所有人在下意识里都承认他才是真正最有实力的人。 这真的很荒谬。历史上或许有权倾朝野的权臣称九千岁的阉党但从来没有这样一位年轻而充满了威慑力的皇族私生子还是一位光彩夺目的私生子。 众人下意识里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却在微笑听着范闲说话表情没有一丝不豫反是充满了安慰与了解。 大皇子轻轻咳了一声。 范闲左手轻轻捏弄着大酒樽目光看着眼前一尺之案似乎在看一个极为漂亮的画面:“为什么我会这么自信?因为我相信我是这个世上运气最好的人。再没有谁的运气能比我更好了。” 明明已经死了地人却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并且拥了如此丰富多彩甚至是光怪6离的一生这等运气需要在以后地岁月里慢慢庆祝。 范闲笑着说道:“先前我也说过我监察院也很习惯用弩箭那些弩箭杀不死我而我的敌人一定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 离皇宫并不遥远的监察院在那个陈院长最喜欢呆的密室内言冰云穿着一身纯白地棉衣盯着桌上的案卷出神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着太阳穴那些酸痛难止。 门被叩响了二处情报甲司地一位官员闪了进来递了三个蜡封的小竹筒给他。 言冰云怔了怔用手指甲挑开蜡封取出内里的情报扫了一眼便凑到一旁的烛火烧了然后在那名情报官员异样的目光中有些疲惫地说道:“今夜之事不记档。” 情报甲司官员一怔旋即低头应下说道:“四十三个目标已经清除三个。” 言冰云似乎有些头痛听到这句话烦恼地摇摇头挥手示意知道了让他出去。 密室里重新归于安静言冰云看了桌上残留的那些蜡屑又开始出神。今夜范闲在抱月楼宴客而监察院却处于二级状态之下在京都的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行动多少人会死去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范闲的疯狂。 今夜的计划是言冰云亲自拟定地虽然他当着范闲的面表达了坚决地反对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在这个计划之中要杀十一个人要捉三十二个人。在最先必须清除的十一个目标当中便有六人是二皇子的八家将。 这是一次疯狂的报复行动。 二皇子的八家将已经死了三个以监察院全力疯狂地反扑区区一个王府的力量根本动摇不了大局想必接下来又会收到其余人的死讯。 言冰云走到窗边掀起窗口那张黑布的一角就像陈萍萍以往做的那样透过那个狭小的空间往不远处的皇宫望去皇宫里依然光明在黑衣之中散着圣洁崇高的味道。 他望着皇宫满怀忧虑想着:“陛下让你做孤臣可不是让你做绝臣。” 第五十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三) 京都的夜总是深沉的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入夜后的街巷上并没有太多行人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行人。 没有行人只有夜行人。 不知道有多少夜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京都的街头巷角檐下门出现出手用那绞索利刃铁钎门上的链条怀中的粉末套住某人的颈割断某人的喉撕裂某人的身体迷住某人的双眼。 鲜血迷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紫竹苑一只黑色的吊索从大门上垂了下来索上一个人正在垂死挣扎双脚无助地在寒风中踢着。 灯笼极暗与那又腿一样在寒风中缓缓摇摆着将阴影与微光的随机地投洒到地面上。街角邓子越那张苍白的脸时明时暗看上去像是黑夜中的魔鬼他盯着那个人确认了对方的死亡才转身离开。 桂离坊一座青楼之内被翻红浪床上那名肌肉道劲有力的高手忽然双眼瞪了起来白白的眼珠子上面渗出了血丝他身上的妓女冷漠地看着双腿张的极开却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腰姿式淫亵且致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妓女细巧白嫩的双手缓缓从那汉子的耳边离开抽出两枝极细的小铁钎钎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和漆黑的血色。 高山塔一阵嘈乱的追杀声响起一个人慌乱惶急满脸惊恐地向着塔下跑来他的身上衣裳已经被斩成了无数布条鲜血淋漓。 片刻之后。他被追杀者堵在了塔下追杀他的黑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挥了挥手。黑衣人冲了上去将这个人围在了正中。虽然此人武艺高强极力抵抗却依然像是被群鲨围攻地鲸鱼一样渐渐不支。 黑夜中只听见金属插入肉身的噗噗闷响寒风呼啸的声音黑衣人们沉默地刺入挥打直到中间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神经性的反应都没有。只像一块烂肉般匍匐在地上。 …… …… 言冰云将手头地回报信息送到烛火上烧掉双手没有一丝颤抖眉头也不再继续皱着。既然事情已经生了就不能再有一丝质疑就如同弩机抠动之后再没有谁能够让那枝能杀死人的弩箭青空消失。 二皇子亲领的八家将共计六人已经全部死在了监察院的狙杀之下。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点消失于京都的黑夜里。 从今天起。八家将这个名号便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陈腐字眼也许根本没有资格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言冰云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下意识里捏了捏鼻梁替自己清清心神按照计划当中马上应该进行下一步了至于剩下要杀的那五个人早已有专门地人手去负责。 计划一环扣一环。虽然是监察院针对山谷狙杀一事疯狂的报复但言冰云依然要想办法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二皇子地八家将并不是官员只是王府私蓄的家将像这种人监察院只要杀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朝廷根本拿范闲没有办法。 而那五个人不一样。 接下来要抓的那些官员也不一样虽然那些官员只是各部属里面不起眼的人物但毕竟是拿朝廷俸禄地一夜之间抓这么多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言冰云叹了口气通过暗中的机关通知外面地下属进来下了第二道命令。出命令之后他又习惯性地走到了窗口去远眺不远处的宫墙一角心里想着院长大人当初说的很对范闲表面温柔的遮掩下面确实隐藏着极疯狂的因子。 如今只是山谷里死了十几个亲信范闲已经颠狂如斯如果真如院长大人说的那般将来有一日院长去了……范闲会变成什么样可怕的人儿? ****** 抱月楼中范闲的表情很温和很镇定眉儿向上微微挑着说不出的适意似乎他根本不知道在楼外地京都夜里正在生着什么。 山谷狙杀的事情他已经讲完了席上诸位大臣不论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遗憾都向他表示了慰问。紧接着他略说了说关于江南的事情关于明家的事情关于内库的事情。然后他皱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当我在江南为朝廷出力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京中搞三搞四。” 席间众人微怔心道这说的究竟是哪一出?范闲远在江南的这一年里要说京都里没有人给他下绊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要说下绊子……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根您说的是哪一根?是查户部?还是往宫里送书?而且这些绊子早就被那些老家伙们撕开了您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在这里嚎什么丧呢? 太子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要说不对路的人肯定是有的可要说刻意拖你后脚的人你可说不出谁来。” 范闲也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一年没有回京都我想或许京都里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性情。” 二皇子此时正端着酒杯在细细品玩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来今夜太子的表现太古怪而范闲的态度却太嚣张嚣张的已经不合常理不合规矩对他没有一丝好处。 难道就是因为山谷里的事儿堵的慌? 二皇子的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心想那事儿还没查出来是谁做的和我们在这儿闹来闹去算是什么? 便在此时抱月楼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听着马蹄阵阵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过来。 坐在位的太子殿下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谁敢在此地喧哗?” 席间诸人都皱眉往窗外望去。 似乎有人要进抱月楼已经顺利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京都府衙役的双重防线却被抱月楼的人拦在了楼外。 范闲看了桑文一眼桑文会眼掀开悬绒帘从屏风旁边闪了过去。不一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桑文带着五个人上了楼来。 这五个人都穿着官服想必都是朝中的官员只是今日不是论朝廷要事的地方却是***之地席间诸人认得某某是自己的亲信不由怔了起来心想这玩的是哪一出怎么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找自己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五名官员互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心里的不安恐惧以及慌乱再也顾不得什么先向席上的贵人们告了罪又畏惧地看了一眼范闲向范闲行了一礼不避闲话地自去席上寻了自己要找的大人物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起来。 范闲微笑看着这一幕举起酒杯向太子大皇子身边的任少安敬了一杯大皇子的禁军系统明显困于宫禁一带反应慢一些而太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今天竟是刻意断了自己的耳目只是来抱月楼一醉罢了。 大皇子看着身周的紧张模样皱眉看了范闲一眼似在质询范闲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生了什么事。 而旁边的几席上那些听着下属官员前来报告的大人物们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变得惨白迅即涌上一丝红晕却是在三息之后化作青常。 范闲斜乜着眼看着这一幕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八家将尽数身亡的消息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居然能马上收敛住心神不由微感佩服。 大皇子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楼间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二皇子微微低头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抬起头来望着范闲。眼中笑意有些凝重一字一句问道: “冬范大人想必很清楚。” 场间气氛一阵冰凉得到京中消息回报的那几位大人也各自盯着范闲的脸庞他们此时已经知道。就在自己这些人于抱月楼中宴饮之时京都里陡然间生了几宗命案二皇子最得力的八家将被狙杀干净! 这些大人物们在京都眼线众多耳目甚明兼有负责城防一事地枢密院官员当然清楚这种事情何其可怕尤其是要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八家将所需要的实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联想到今天范闲在抱月楼宴请众人自然所有人都隐约猜到。这事情是监察院做的。 众人都在等着范闲地回答席上的气氛有些厉杀沉默。 范闲温和问道:“什么事情?” 二皇子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内心深处有些冰凉盘在身上的双脚有些酸麻看着对面那位监察院的年轻提司竟似像看到了一头微笑的恶魔自己身为皇子……却是不知道应该马上做出何等样的反应。 所以他举杯。自饮一饮而尽胸中微微生辣生痛。 沉默片刻之后。枢密院曲向东副使大人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说道:“今夜命案迭二殿下王府中的六名家将同时被人杀死小范大人可知晓此事?” 此话一出不知究竟生了什么的大皇子愕然看着范闲便是一直窝在美人怀里装糊涂的太子殿下也惊呼一声霍地从美人怀中坐起! 太子殿下愣愣看着范闲镇定地面容心里无比震惊他是知道范闲今天没存什么好心。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反扑的手段竟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粗暴、不讲道理不忌后果。 便在众人地注视下范闲……偏了偏头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屑……轻声说道:“噢?都死了吗?” 二皇子此时将将把酒杯搁下却听着范闲的这一句疑问胸中情绪一荡那股愤怒、郁结、一丝丝不解、一丝丝仇恨的负责情绪终于控制不住落杯时稍重酒杯啪的一声矗在案面上将杯旁的酒樽打歪了。 从席上诸人地面色中得知那六名家将真的全死了范闲心中就像是有甘泉流过一般畅美也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表情微笑说道:“二皇子地家将怎么问到本官头上?向来听闻二皇子这些家将在京都里行走嚣张的狠指不定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这是开席以来他第一次自称本官至于京都有什么人是八家将曾经得罪过却得罪不起的人……很明显那个人姓范。 席间一片沉默二皇子怔怔望着范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知道不论是不是对方做的这件事情但能够有能力在酒席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武力全部清除监察院的实力便不是自己这个皇子所能正面对抗地。 他举杯敬范闲诚恳说道:“提司大人好手段……好魄力。” 范闲举杯相迎安慰说道:“殿下节哀死的不去活的不来新陈代谢都是这个样子的。” …… …… 枢密院曲副使看着上手方这两位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似的“皇子”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的情绪由眼下看二殿下自然远远不是范闲的对手可是从名份上范闲毕竟是臣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天大的野胆? 曲向东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怯懦了可依然忍不住对范闲开口问道:“尽范大人那今夜监察院四处出动缉拿了几十名朝廷官员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范闲小心地用双手将酒杯放回案上抬起头来说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兼一处主官奉圣命监察院京都吏治本官不点头谁敢去捉那些蛀虫?” …… …… (本想继续细描谈笑杀人事用楼内楼外的对比赞美诗响起雪花飘落有鸽子没?可是忽然间又不想那么写了因为那样太慢这一段就要写六七万字便转了……有些无奈其实是挺有兴致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别瞧着杀的刺激就把这件事情想的太刺激……等级社会奴隶主与奴隶的社会如果要演变成奴隶主之间的战争眼下这点儿血似乎还不够淋漓。 某人点过头某人在做事暴力机关在杀人嗯现在京都的状况就是这样范闲其实和秦老爷子一样也喜欢简单直接粗暴他需要这种氛围因为他虽然自信却不像皇帝老子那样自信到变态。) 第五十一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四) 这世道无官不贪只看贪大贪小罢了满朝尽是蛀虫只看虫身是肥是瘦不如此庆国的朝廷上为何会硬生生突起一个叫做监察院的畸形院司? 但正如范闲在一处里整风时现的那样监察院也是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官场监察院想一世这样冷厉下去基本上不可能。 而且监察院不是神仙三品以上的它管不着皇帝不赐旨军方的事情它也管不着。就算陈萍萍和范闲加起来监察院也不可能改变太多的现状归根结底一句话监察院不是查贪官只是依着皇帝的意思时不时清一清吏治青息一下民怨腾出一些空子维持一下统治。 若真要查去陈萍萍圆子里的美人儿范闲在内库里捞的油水得往外吐多久……遑论那位坐在皇宫里的九五至尊。 别说皇帝不用贪他是天下至贪贪了整个天下监察院能怎嘀? …… …… 但正因为人人皆贪所以当监察院因为范闲的颠狂而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显得那样的水到渠成相当自然。在这个黑夜里监察院一处全员出动向着那些巷中街角的府邸扑去不知道逮了多少与二皇子、信阳方面联系紧密的下层官员。 三品以上自然是一个不能动可是这些下层官员才是朝廷真正需要凭恃的干臣。今夜抱月楼中诸人已然知晓了监察院先前的行动又得到了范闲的亲口承认不由面上露出无比震惊地表情。 枢密院副使曲向东沉默了下来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今夜的消息虽不明确但看得出来监察院冲的目标还是信阳和二皇子一系。与军方没有太深的牵连。 他虽然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忽然间使出这种等而下之地手段但是监察院的行动力与范闲的狠厉已经让他感到了一丝畏惧。 楼中美人在怀楼外杀人捕人便有那雪又岂能将血腥味道全数掩住。 不是所有的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当那五名报信的官员小心翼翼退出屏风之后大皇子沉着脸望着范闲问道:“为什么?” 监察院与信阳一系的冲突由来已久端于六年前的内库之争。埋因于二皇子借宴请欲在牛栏街上刺杀范闲一事又有众人所坐的抱月楼引出的那个秋天地故事。 在那个秋天里范闲夺了抱月楼。杀了谢必安阴了京都府毁了二皇子与靖王世子李弘成的名声生生将北方的崔家打成了叛逆。 秋天之后地这一年范闲下江南镇明家。收内库于胶州杀常昆。 在所有人看来范闲对二皇子和信阳一系的报复已经足够严厉。捞回了足够多的好处没道理在今天的夜里如此强横地再次出手。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平静说道:“为什么?因为本官奉旨清查吏治。” 席间一片沉默太子高坐于上没有去看范闲反而带着几丝颇堪捉摸的神色看着二皇子地面色。大皇子摇头叹息道:“京中太平没两天你们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些?” 范闲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这位如今的禁军大统领自幼与二皇子交好但因为宁才人和婉儿地缘故。现如今却是站在自己这一方身处其中自然难免有些难为。他听着这话忍不住叹息道:“太平?我一年没有回京看来京都就太平了一整年。莫非我真是个灾星……难怪在京都郊外的山谷里没有人肯让我太平些。” 席间再次沉默诸位大人物隐约明白这是范闲在为山谷之事找场面只是……这场面找的有些太大太荒唐了。 “世上很多事情都很荒唐。”范闲似乎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自嘲说道:“就像山谷里下官被刺杀一事朝廷一直在查着可是就因为没有证据便始终拿不出个说法来。” 他缓缓说道:“谁来理会我的属下?先前讲过我那名车夫在第一枝弩箭到来之时我想将他抢回厢中他却硬生生站了起来替我挡了一挡……我时常在问自己如果一直寻不出什么证据我便一日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江南总督薛清意味深长地看了范闲一眼。 太子缓缓说道:“朝廷自然是要查的。”这是他今夜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范闲点点头笑道:“便是这件事情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 …… …… “从前的森林里有一只小白兔它一大早就高高兴兴的出了门然后它遇见了大灰狼大灰狼一把抓住小白兔啪啪!抽了它两个大嘴巴然后说:我叫你不带帽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范闲忽然会讲起这种小孩子听地故事来只听着范闲继续说:“第二天小白兔戴上帽子又出门了走着走着又遇见了大灰狼大灰狼又一把抓过小白兔----啪啪!抽了它两个大嘴巴:我让你带帽子!” “小白兔非常郁闷就跑到老虎那里去告大灰狼的状老虎听了小白兔的苦诉痛心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会替你主持公道……接着老虎找来了大灰狼对他说:老狼今天上午小白兔来投诉你说你没事找事老是欺负它你看你能不能换个理由揍它比如你可以说:兔子你去给我找块肉来……” “要是它找来肥的你就说你要瘦的要是它找来瘦的你就说你要肥的这样你不就又可以揍它了吗?要不你就让它帮你找母兔子它要找了丰满的你就说你喜欢苗条的它要找了苗条的你就说你喜欢丰满的!” 范闲讲故事讲的很认真但用辞却极为幼稚荒唐不过席间的众人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包括太子与薛清在内都若有所思隐约听明白了那老虎指的是谁……却没有人敢宣诸表情。 范闲喝了一口酒认真说道:“老狼听了以后十分高兴连夸老虎聪明。可是他们的对话却被在房子外面锄草的小白兔听见了…… “很巧?不过故事就是无巧不成书。接着说……”范闲冷笑着说道:“第三天小白兔又出门了又在半路上遇见大灰狼大灰狼说:兔子你去给我找块肉来!” “小白兔说:你要肥的还是瘦的。” “大灰狼皱了皱眉头笑了笑心想还好还有第二招:算了算了不要肉了你去给我找个母兔子来。” “小白兔说:你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苗条的?” …… …… 范闲皱紧了眉头摇头说道:“碰见这么一个狡猾的兔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席间诸人也开始想大灰狼接下来会做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范闲接下来会怎么讲。范闲抿了抿微干的双唇笑着说道: “大灰狼愣了一下啪啪抽了小白兔两个大嘴巴骂道……我叫你不带帽子!” …… …… 我叫你不带帽子! 世间最无理无耻无聊无稽的一个理由便是最充分的理由也等于说是不需要理由看的就是谁拳头大一些。 范闲最后认真说道:“我不想继续当小白兔我要当大灰狼。” 这是他前世听的一个笑话只是今夜讲起来却有些沉重。席间诸人本应是哈哈大笑此时却没有人笑的出来。 众人心中喟叹山谷狙杀范闲一事只怕永世也查不清楚而今夜监察院暗杀八家将在全无证据范闲不承认的情况下也会永世查不清楚。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既然先天敌对的彼此都找不到充分的理由那何必还找理由?权力场便有若山野狼逐兔奔虎视于旁自然之理。 ------------ 酒宴至此虽未残破这些大人物们却早已无心继续京都的官场。本来就已无法平静今夜更是闹的难堪虽则监察院是借夜行事想必不会惊动太多京都百姓。可是这些大人物们依然赶着回府回衙去处理一应善后事宜同时为迎接新的局面做出心理上以及官面上地准备。 范闲送薛清到了门口薛清临去之时回头温和一笑说道:“狼是一种群居动物你不要把自己搞成了一匹孤狼那样总是危险的。” 范闲心头微温一揖谢过。 薛清沉默片刻后又道:“圣上虽然点过头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分寸。尤其是朝廷的脸面总要保存一些。” 范闲再次应下。 待几位大人物的车轿缓缓离开抱月楼太子殿下也伸着懒腰。抱着美人儿走了下来早有身旁服侍地人将那名贵的华裘披到了他的身上。太子看了范闲一眼笑道:“今夜这出戏倒是好看。” 太子将身旁的女人与四周的闲人驱开望着范闲平静说道:“话说一年前那个秋天本宫看你与二哥演的那上半出戏时。也觉着好看……细细思量一番倒是本宫与你并未如何。” 范闲微微一凛。这位表现与往常大异的太子殿下这番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本宫与你之间从来没有任何问题。”太子微闭双眼缓缓说道:“如果有问题那是当年的问题不应该成为你我之间的问题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范闲明白他与太子之间其实一直保持着某种和平只是横亘着皇后当年参与的那件事情。则成为了天生地敌人。他不明白太子这么说是准备做些什么但是范闲相信太子总不可能为了争取自己的支持会眼看着自己去杀了他的老母。 所以……只是说说罢了。 ------------ 屏风内并未人去座空二皇子很奇怪地留了下来他看着从楼下走上来地范闲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左手缓缓放到案面之上努力抑止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荒谬感觉用两只手指拈了个南方贡来的素果缓缓嚼着。 范闲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酒壶开始自斟自饮倏然尽十杯。 大皇子抱着酒瓮于一旁痛饮似乎想谋一醉。 范闲放下酒杯拍拍手掌三皇子规规矩矩地从帘后走了出来有些为难地看了大哥和二哥一眼然后坐到了自己老师地身边。 大皇子不赞同地看了范闲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说大人的事情何必把小的也牵扯进来。 此时抱月楼三楼花厅便是三位皇子加上范闲一个如果不算先前离开地太子庆国皇帝在这个世上留的血脉算是到齐了。 先前的鸿门宴已然变成了气氛古怪的家宴。 “你害怕了。” 二皇子放下啃了一半的青果盯着范闲的双眼柔声说道。 范闲端酒杯的手僵了僵缓缓应道:“我怕什么?” “你不怕今夜何必做这么大的动作?”二皇子微微一笑轻柔说道:“只有内心畏惧的人才会像你今夜这样胡乱出手你杀我家将捕我心腹难道对这大局有任何影响?”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了下来说道:“此间无外人直说亦无妨你地手下今天被我清干净了但是……你没有证据就如同先前说过的那般山谷狙杀的事情我也没有证据可是你们依然做了。” “山谷狙杀的事情我不知情我未参与。”二皇子盯着范闲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范闲摇摇头:“那牛栏街的事情呢?小白免被扇了太多次耳光……我承认山谷的事情我至今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出手。” 他低头说道:“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既然不知道是哪个敌人做的我当然要放乱箭如果偶尔射中正主儿那是我得了便宜射中旁的人我也不吃亏也是占便宜。” “牛栏街……”二皇子薄唇笑容里闪过一丝苦涩“几年前的事情想来也就这么一件事情你却一直记到了今天。”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而你也清楚这件事情和记仇并没有太大关系你一日不罢手我便会一日不歇的做下去。” 没有大臣在场没有太子在场范闲与二皇子这一对气质极为相近的年轻权贵说的话也显得是如此的直接、干脆都是心思纤细的人知道彼此间不需要用太多的言语遮掩。 二皇子深深看了范闲身边的三皇子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有时候本王会觉得人生不公平……不说崔家明家那些事情只说这宫中我疼爱的妹妹嫁给你做了妻子我自幼友善的两位兄弟如今却都站在你这一边。” 二皇子抬起头来那张俊秀的面容里夹着一丝隐火:“如果是本王能力不如你倒也罢了可是……这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很荒唐的理由一些前世的故事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如果父皇肯将监察院交给我难道本王会做的比你差?如果父皇肯将内库交给我难道本王就真没有能力将国库变得充裕起来?修大堤你我都不会修你我都只能出银子……安之啊安之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毕竟我才是正牌的皇子。” 范闲沉默了许久心知自己在庆国这光怪6离的一生如今所能获得的这种畸形权势……全然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女人遗泽当然那个女人也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与凶险二皇子所言其实并非全无道理若自己与他换地而处自己不见得比他做的更好二皇子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一直没有施展能力的舞台。 他缓缓说道:“世事从无如果二字。” “不错所以你如今左手监察院右手内库……”二皇子微微讥讽说道:“如此大的权势想来也只有当年令堂曾经拥有过……所以你现在提前开始怕了。” 范闲的面容再次僵了一下。 二皇子平静说道:“你想过将来没有?你今日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他眼光微转看了三皇子一眼笑道:“我皇室子弟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自己也是其中一属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三皇子低着头根本不敢插话。范闲知道老二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与计划。 二皇子淡淡说道:“你是真的怕了……想一想你现在这孤臣快要往绝臣的路上走日后不论是谁登基这庆国怎么容得下你?怎么容得下监察院?” 范闲平静听着。二皇子继续说道:“你之所以怕。是因为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你如今权势虽然滔天却只是浮云而已甚至及不上一张薄纸结实。” 二皇子叹息着:“因为你手头地一切权力。都是父皇给你的只需要一道诏书你就可以被贬下凡尘永世不得翻身……父皇虽然宠爱你但也不是没有提防你这几年任何路子都由着你在闯却绝对不会让你染指军队其中深意想来不用我提醒。” 最后二皇子总结道:“正因为你怕了所以你要……自削权柄!” …… …… 大皇子喝了一口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像两只斗鸡一样说着话。 范闲沉默了很久没有接二皇子这句话只是轻声说道:“权力本是浮云。这天下何曾有过不败的将军不灭地大族?殿下是皇子心在天下我却只是臣子我要保我自身及家族康宁……” 二皇子截住他的话头。冷冷说道:“本王知道你堂堂诗仙向来不以皇室血脉为荣。反而刻意回避此点但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厌恶的皇室血脉你岂能活到今日还能活的如此荣光?” 一座四兄弟二人沉默二人对峙。 “放手吧。”二皇子诚恳说道:“你的力量其实都是虚的你不敢杀本王便只能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而你却一天一天的危险既然你已经查觉到了这点为什么不干脆放手的更彻底一些?以你在这天下的声名你是婉儿的相公你是父皇地儿子你是北齐的座上客……谁会为难你?谁敢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为难你?灵儿说过你最喜欢周游世界那何必还困于这险恶京都无法自拔?” 范闲地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手指头缓缓捏弄着酒杯开口说道:“殿下先前便说过……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面上容光一湛望着二皇子平静说道:“一年前在这楼子外的茶铺里就曾经说过你不放手我便要打到你放手而且事实证明了如今的我有这个实力……茶铺里地八家将你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很充分的证明。” 听到茶铺二字二皇子面容顿时一凝想到了一年多前的秋天在抱月楼外茶铺里与范闲地那番对话其时的对话是生在王爷与臣子之间而一年过去范闲的权势像吹气球一样的膨帐起来最关键的是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也逐渐青齐了。 “我为何放手?”二皇子有些神经质地自嘲说道。 “殿下中了长公主的毒我来替你解。”范闲一句不退冷漠说道:“当初的话依然有效殿下何时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真正放手本官许你……一世青安。” “你凭什么?”二皇子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难道就凭监察院和银子?” 范闲摇摇头说道:“不凭什么只是我欠皇妃一个人情欠婉儿一个承诺今夜之事殿下应该心中清楚我便是要清空殿下私己地力量将你从这潭烂水里打将出来。” 二皇子一想到今夜自己所遭受的巨大损失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抹凄寒阴怒说道:“为什么是我?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你也是!” “我没有一丝野望我只是一位臣子。”范闲说道:“再过两天殿下便会知道我的诚意至于其余的殿下一位是我的学生我会把他打乖一些大殿下更喜欢喝酒太子我不理会只好针对您了……您说的对这血脉总是值得尊重一二的所以我会尽一切阻止那种可怕的事情生。” 二皇子心头一寒。屏风有一个缝隙没有挡好冬日里的寒风开始在抱月楼内部缓缓飘荡范闲最后说道:“请殿下牢记一点陛下春秋正盛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生。” …… 第五十二章 雾 二皇子离开了抱月楼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的冷漠不论在这一番谈话之中他获取了何样的信息对于范闲的宗旨有几分信任与畏惧但是今夜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许多。他在京中的势力已经被范闲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坚决地依靠在长公主那边一条就是如范闲所想老老实实地退出夺嫡的战争。 没有实力拿什么去争?但二皇子心里也明白事态这样展下去如果范闲今天晚上没有扫荡自己的势力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要不然是庆国陷入一场动荡之中要不就是自己会被无情地清除。 但他不会对范闲有丝毫感激的情绪因为范闲逼着他上了绝路。 大皇子与范闲说了几句话之后也满脸忧色地离开了抱月楼同时还带走了三皇子。皇室几位兄弟间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而老三要回宫他身为禁军统领顺路带回去比较合适。 此时夜渐渐深了如果天上没有那些厚厚的雪云一定能够看到月儿移到了中夜应该所在的位置。 范闲没有离开抱月楼他一个人坐了很久让楼里整治了一盆清汤祟肉片吃了吃的浑身有些热又饮了几杯酒才缓缓站起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两眼。 窗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京都府与守备师的人都撤走了抱月楼今日歇业姑娘们也早睡了只留了几个机灵的人在侍候他。 楼内红烛静立。范闲让石清儿准备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后他搓着有些红的脸颊问道:“大皇子这两天有没有去祟葱巷?” 石清儿在一旁听着。知道大老板说地是那个胡族公主的事情摇了摇头正准备上前服侍他穿衣服却被他挥手唤了出去。 不一时桑文进来了这位温婉的抱月楼掌柜微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贴身内衣穿好手指从他匀称地肌肉表面滑过不由微微一怔。却不敢多有动作又仔细地将仅三指宽的暗弩系在了他的左手小臂上。 穿上靴子将黑色细长的弩插入靴中。桑文站起身来对范闲的服装进行最后的整理保护那件黑色的监察院官服遮蔽住了范闲每一雨可能受到伤害的肌肤才点了点头。 范闲微微一笑表示赞赏确认了身上的药丸没有遗失。拍了拍桑文的脑袋往房外走去。 桑文微微一怔说道:“大人剑?” 范闲回头。看着桑文手里捧着地那把大魏天子剑表情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惘然之意半晌后说道:“这剑太亮还是不要拿了就先搁在这儿吧。” ------------ 抱月楼的三重皮帘被掀开一应主事人恭恭敬敬地送范闲出了门口他此时已经将莲衣的后帽掀了起来套在了自己地头上。让阴影遮住了自己清秀的面容踏下楼外的石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似乎是想确认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马车驶了过来他摇摇头示意自己要走一走便当先向着东面行去。 今天抱月楼开宴他没有带虎卫来而监察院在京都的全体力量已经趁着夜色进行了无数次突袭甚至连启年小组地力量都投了进去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范府的几个护卫以及一个车夫。 众人知道今天抱月楼开宴地事情也听说了今夜京都内的骚动都以为少爷是要行走思考所以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让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 往东行出没有多远一转便进了一条直街长街。 直直的长街。 穿着一身莲衣的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然后他挥挥手示意后面的车不要跟上来而他自己迈步往街中走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停雪的京都街巷里忽然冒出了一股奇怪的雾气雾气较诸空气渐重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渐渐弥漫在长街之上。 微白色的雾在没有灯的京都夜街上并不如何色彩分明却有效地阻碍了人们地视眼令人睁眼如盲伸手不见五指。 后方跟着的马车本不敢让范闲一人在这个夜里独行也不准备听从他的安排但此时依然迫不得已停了下来。 车上的范府护卫们将气死风的灯笼拔的更亮了一些可是暗黄色的灯光只照见了前雾宛若苍山头顶的云息却是探不了多远早已看不见那个穿着黑色莲衣孤独的背影。 …… …… 长街之上白雾渐弥便只能听见范闲微弱的脚步声以一种极其沉”而固定的节奏响起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声音似乎这街上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今夜监察院要杀的人似乎已经杀完了要抓的人也已经被捕进了天牢由七处牢牢掌管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京都百姓们在被窝里贪着暖意夜游的权贵们早已惊心回府打更的人们在偷懒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只是注视着城门。 脚步声一直向前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在白雾之中停顿了下来。一阵冬天的夜风吹过将这长街上的雾气吹拂的稍薄了一些隐约可以看见长街尽头。 长街尽头应该没有人但是总感觉到似乎有人守在那里。穿着莲衣的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双目平静直视前方似乎要看到那里究竟是谁。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双肩如铁宛如一座山般矗立在那里长街尽头身后负着一张长弓背负箭筒筒中有箭十三枝。 风停雾浓不复见。 今夜是范闲让监察院向二皇子一系起总攻的时刻但他似乎忘了一点当你进攻最猛烈的时候往往也是自己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此时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可以倚靠只有自己。他在对山谷狙杀的事情进行报复毫无理由的报复却忘了某位大都督也要为自己唯一儿子的死亡进行报复。 能躲过对面的那张弓吗? 两年前他被这张弓从宫墙之上射落全无还手之力那枝弓箭已经成为他武道修行上最大的一处空白。 所以他在雾后停住了脚步。 白雾的那方燕小乙微微垂下眼帘感受着雾后那人的气机确保对方不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雾的这方没有移动的迹像。 …… …… 燕小乙前任禁军大统领如今的庆国征北大都督庆国屈指可数的九品上级强者他自然不是一个疯子他知道在京都的长街中暗杀范闲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依然没有强行压下自己的战意与血性因为当他在元台大营帐中看见燕慎独的尸体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人生一世究竟为何?纵使自己日后手统天下兵马打下这一整片江山来却托给何人? 所以他不是疯子却已然疯了。 今夜京都不平静谁都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强横地进行扫荡同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征北大都督居然会舍弃了一应顾虑回到了本初的猎户心思冷漠地观察着范闲注视着范闲等待着范闲一直耐心地将范闲等到了死地之中。 长街虽然有雾能阻止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止燕小乙的箭他的箭本来便是不需用眼的。 今夜他携十三枝羽箭前来便是要问一问范闲一处贴着的告示上面那句十三郎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范闲死了这问题不问也罢----不论范闲这些年里再如何进步在武道修为上再如何天才燕小乙也有些冷漠地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杀死对方。 此事与夺嫡无关与天下无关非为公义非为利益只是私仇不可解。 气机已然锁定二人一在街头一在街中除了正面对上别无它法。范闲在雾后沉默着似乎是在评估自己应该战还是应该退。 …… …… 长久的沉默之后燕小乙往前踏了一步浑身所挟的那股杀气令他身前的白雾为之一荡露出前面一片空地来空气中顿时又寒冷了起来。 然而……他的脚马上收了回来眼角余光向着左上方的屋檐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用那屋檐上的石兽挡住了自己地身体。 以他的身体和石兽为一线他感觉到在那个线条的尽头。有一个异常恐怖的杀机在等待着自己。 这是没有道理地感觉他自幼生长在林间与野兽打交道却也养出了如野兽一般的敏感对于危险的存在总是会提前判断出来。 此时长弓早已在手箭枝却未上弦燕小乙微微低头感受着四周的异动----究竟是谁在埋伏谁? 他是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除了那四个老怪物之外。燕小乙在这个世上并没有多少需要忌惮的甚至每每当状态晋入巅峰之时他总会在心中升腾起一股向大宗师挑战的想法。 也因为他这种境界。所以他可以清晰地查觉到长街之上只有他与范闲二人所以他才敢如此冷漠地用心神缀着范闲时刻准备出致命的一箭。 然而。先前当他踏出那一步时他却现了极其古怪的现象。 当其冲的便是那个不知在何处地不知名危险源泉。其次是他在那一步落下时感觉身后雾气的味道似乎有些变化。 是味道不是味道。 是风和雾的最细微触感变化而不是入口后地感觉。 燕小乙知道了在自己的身后一直隐藏着一位极为强大的人物这人的武道修为不知具体到了什么境界但能够瞒过自己这么久一定有能力伤到自己。 他不敢妄动。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箭存蓄已久的精气神便会为之一泄露出一些缺陷。一旦心神有缺他没有把握能够在身后那名高手与远处地危险两处合击之下全身而退。 长街上就这样冰冷的沉默着雾那头的人不能动雾这头地燕小乙也不能动。 不能动脚却能动手。 燕小乙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的身形显得更阔大了一些手指缓缓落下似无意间在自己的弓弦上拂过。 他的手指很粗壮但这个动作却很轻柔就像是柔毫扫过画纸葱指拂过琴丝兰花微微绽放。 …… …… 嗡的一声轻响弓弦颤了起来。 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在他的弓弦上产生微微颤着的弓弦带动着四周的空气绞着微白地淡雾渐渐凝成实力划破面前的长街随着这一声嗡的轻响悄无声息地向着雾的那头袭去。 向着雾那头的那个人袭去。 雾那头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有人坠地的声音。 燕小乙平静着翻腕长弓直立不见他如何动作箭羽已在弦上先前无箭一射已有如此之威更何况此时他的弦上已经有了箭! 但他没有箭只是一味的沉默着因为他清晰地判断出雾那头的人不是范闲。虽然他很疑惑明明自己是看着范闲出了抱月楼对方是何时调了包但他明白今夜狩猎已经转换了猎人与猎物的角色。 燕小乙凛然不惧只要长弓在手就算是两名九品高手来伏杀自己他也不会有任何惊惧相反他有些久违了的兴奋随时准备用自己弓弦上的箭来了结某个生命。 手上的弓箭并未瞄准可是他的心神已经锁定了遥远的那处只是两边间隔着民宅檐上的那个石制异兽无法出箭。 燕小乙还有一部分精力放在身后那曾经改变过刹那现在又回复如常的雾气味道里。 谁都不会先动。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街上这奇怪的雾依旧没有散去燕小乙如山般的身躯依然站立着没有丝毫疲惫之意。 可是他清楚暗中的那两个人也没有疲惫至少没有让自己察觉到对方的心神有任何松懈----能够和自己比耐心以及毅力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燕小乙认可了对方的境界和实力。 他明白这深夜里的长街狙杀已经陷入了僵局自己用那石兽护住了自己却也阻挡了自己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天都亮了双方依然无法动弹。 然而对方可以撤走燕小乙却无法动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劣势之中。 又是很久过去了燕小乙依然稳定地站在街头的一角就如同一座雕像般不可撼动长弓在手箭在弦稳丝不动有一种很奇异的美感。 …… …… 忽然这时被白雾弥漫的长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伴随着这一阵古怪的咳嗽声一道淡淡的灯光也映入了雾中光线渐渐地亮了起来走近了街角离的愈近了些才现是两个灯笼。 灯笼被执在两名小太监的手上小太监脸色冻的有些白。 小太监的身后是四个杂役抬着的一顶小轿咳嗽声正是从那个小轿里不停响起。 轿子停在了燕小乙的身旁轿帘微掀露出一张苍老且疲惫的脸。 这张脸是属于洪公公的。 洪公公昏浊的双眼眨了眨对轿旁的燕小乙轻声说道:“临街赏雪夜大都督好兴致只是夜已经深了还是回府吧老奴送您。” 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雪花、豆花 轿子缓缓离开了长街那位负着长弓的强者也随之消失此地空余地上残雪弥漫白雾。 随着轿子的离开咳嗽声的渐弱长街上的雾渐渐散了四周虽然依然黑暗却显得比先前要清明许多。一片一片的雪花悄悄从苍穹顶上撒落下来温温柔柔、飘飘摇摇就像是高空上有神人在轻轻摇晃着花树。 云开那层层乌云忽然间从中裂开一道大缝露出那弯银色的月儿清光渐弥将这长街照的清清楚楚。 街后头那些层迭一处的民宅伸向街中的檐角因为这些月光的照耀而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形状古怪的影子。 有一道黑影忽然颤动了一下就像是某种生物一般扭曲起来然后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缩回那一大片影子之中再也无法分离出来。 …… …… 范闲趴在远处的一幢门楼角上身上穿着一件黑中夹白的雪褛他将视线从被石兽遮挡住的街角处收了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黑夜中喷出白雾。眉毛上凝成的冰丝儿嗤嗤几声碎开他有些疲惫地向天仰躺着舒展一下自己浑身上下酸痛难抑的肌肉眼睛看着头顶夜空里的那弯银月呆。 摸摸身边那硬的箱子他下意识里摇了摇头眯了眯眼今夜下了大本钱准备的如此充分眼看着可以成功却被那位洪公公破了局。真是失败。 他并没有准备动用箱子毕竟这东西太敏感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用。只是要狙杀燕小乙这种已然站在人类颠峰的强者手掌摸不到那硬硬的箱子他地心里没有什么把握这是信心的加持最后的凭恃。 范闲躺在楼顶的残雪中大口喘息了两下平伏了一下失败地情绪和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有人爬了过来范闲一掀雪褛将那事物掩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王启年凑到他身旁说道:“是洪公公。” 范闲点点头:“今天辛苦你了。” 今天夜里监察院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那些血腥的事情。范闲最信任的心腹王启年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只有范闲自己清楚他交待的任务是让王启年盯着燕小乙的动静。 他知道燕小乙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王启年的表现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位九品上的强者居然一直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动静居然全部在王启年地注视之下。 监察院双翼世上最擅长跟踪觅迹之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王启年的脸色很白比楼顶的残雪街中地银光更要白一些。跟踪燕大都督无疑是他的人生当中最恐怖的一个任务那种恐惧感和压力让这位四十岁的中年人有些快要承受不住心神早已到了崩溃的极点。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应该看见地东西。 范闲平静说道:“我是信任你的准确来说我的很多东西都建立在对你地信任之上。” 王启年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范大人是在初入京时撞的自己再以此为中心。开始组建启年小组由小组而扩散渐渐将监察院掌控在手中。 而且自己无疑是天底下知道小范大人最多秘密的人比如当年殿前吟诗后的那个夜那把钥匙…… 第二天便传来了宫中有刺客的消息王启年当然知道那个刺客是谁至于钥匙嗯……肯定是用来打开某样东西的。 所以范闲一直没有杀自己灭口王启年很有些意外和感动是真的那种感动心里有一种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明明这种冲动对于年逾四十的他来说是非常危险和不值得地可他依然在心底保有了这种美好的感觉。 门楼下传来两声夜枭鸣叫的声音范闲侧耳听着确认了干净后对身旁的王启年做了个手势。 王启年眼中闪过一道恐惧的感觉因为他也隐约听说过那个传说而且也知道那个传说和小范大人母亲的关系。 他知道自己的命从今天起就已经完全交给小范大人了这是彼此间的信任这种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 他手掌一翻整个人便从门楼之下滑了下去滑动的姿式很怪异很滑稽就像是一只大螳螂长手长脚却悄无声息不一时便下到了地面走到了街的正中间蹲下来察看了一下那个伪装者的气息确认他还活着对着空中比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自然是比给范闲看的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老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手轻功在手难怪在北边活动了一年都没有让锦衣卫那些家伙抓到一丝把柄。 被燕小乙弦意所伤的伪装者正是当年出使北齐时范闲随时携带的那个替身当年这个替身帮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来诱敌。 门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怪鸟的鸣叫几个穿着黑色莲衣的密探寻了过来带着范府的那辆马车将王启年和那个替身都接上了车去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便在此时空中的层云又拢清光没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 清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一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一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着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一项实业。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重生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一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色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一句脏话。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地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地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色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当其冲的那人。 如果日后地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一分实力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都是极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地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火。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 …… …… 范闲端着碗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眉头皱地极深。始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洪老太监出宫破局很明显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可是庆国权力最大地这对母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如果自己能够把燕小乙杀掉又已经将老二的势力清扫一空长公主那边愈弱势反而会让整个皇族的局势平缓下来。 那件有些恐怖的波动也许就此会渐渐平静。 皇帝明显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会点头让洪太老监出面阻止自己与燕小乙的对局?难道皇帝是个疯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向造反的道路? 自虐狂? 范闲有些恼火地想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帝王家真地是一窝变态都嫌这天下太不热闹。 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自己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连番的疑问那个困扰了范闲许久的疑问让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陈萍萍也清楚正如陈萍萍当年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便会有怎样的眼光做出符合这种位置的判断与选择。 如今的庆国京都还属于酵的阶段范闲想冒险终止这种过程以免日后的面团忽地膨帐起来而今天洪太老监的出马明显表示皇帝并不需要范闲操这个心 所以范闲很苦恼。 ****** 新出的第一格新鲜豆腐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豆腐铺子里的伙计恭恭谨谨地勺了两碗分别放上净白糖和榨菜丝并香油葱花酱油……香喷喷的甜咸两味儿送到了小桌上然后退了回去。 豆腐铺的人们都知道小范大人这个古怪的习惯这位东家并不因为互腐铺子挣不了多少钱而扔开不管但也从来不会在白天来这里看看只是会每隔一两个月便在凌晨最黑的时候来点两碗豆腐。范闲的这个爱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闲今天晚上很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用瓷勺胡乱扒拉着一碗豆腐送了一口入唇甜丝丝的很有感觉有雪花也落进碗中让他倏忽间联想到刨冰这个忘却很久的名词感觉更好了些他刨了几口似乎倏乎间便弥补了许多精神。 还有一碗他动也没有动。 三辆马车打破了京都的平静缓缓驶到豆腐铺的面前前后两辆马车上面的剑手跳下车来警惕地注视着四方布置起了防卫。 言冰云掀开车帘从中间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忙碌了一夜这位范闲的大脑很明显也非常疲惫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憔悴的痕迹。 他走到范闲的桌边很明显有些吃惊范闲居然会一个人在这里吃豆腐。 范闲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同时将那碗拌着香葱榨菜丝儿的豆腐推了过去。 言冰云没有吃从怀中取出卷宗开始低声说明今夜的情况。等听到要杀的人要抓的人基本到位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毅没有死。”言冰云看了他一眼。 范闲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钉子下的毒很烈可是似乎公主别府里有解毒的高手……”言冰云说道:“所以黄毅保住了一命。” 黄毅是公主府上的谋士虽然一直以来并没有对范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可是范闲既然动了手就要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除去所以黄毅也是今夜计划中的一环。 范闲可不喜欢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慈手软而导致了什么人质被抓之类的狗血戏码上演。 “不是解毒高手。”范闲摇摇头:“三处的师兄弟手段我很了解东夷城里那位用毒大师和我们的派系不一样……看来长公主当年在监察院的渗透很有效果除了死去的朱格之外还备了不少解毒丸子。” 言冰云说道:“埋在公主别府里的那个钉子还没有暴露我自作主张。让他撤了。” “很好。”范闲赞许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下面地人”没必要的险能活着最好。” 话虽是如此说的。范闲心里却清楚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次失败。 言冰云又开口说道:“你要拿口供地那个活口死了。” 范闲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山谷狙杀里的唯一活口那个秦家的私军山谷狙杀案一直没有线索和证据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活口而且既然关在监察院天牢里有七处和三处共同时护持根本不可能就这般死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古怪情绪似笑非笑看了言冰云两眼。很奇妙地没有大雷霆。 “刚才洪公公来了。”范闲对言冰云说道:“你怎么看?” 言冰云微微一惊半晌后轻声说道:“一主子觉得你今天晚上做的过了线。二。不论他死或者你死都不是主子想看到的。” “不要说主子我会想到老跛子的可恶口吻。”范闲皱眉说道。 言冰云笑了笑转而问道:“虽说是陛下点过头的事情但你今天夜里借机把事情闹地这么大。明天大朝会上本院一定会被群臣群起而攻之只怕舒大学士和胡大学士都要开口。主……陛下在这种压力之下会有一定的态度释出你最好做足准备。” “怕什么?”范闲看了一眼小言公子那苍白的脸自嘲说道:“陛下早就想削监察院地权了这不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不是知道这点我今天夜里也不会急着四处出击……在削权之前总要把敌人扫除一些。” 当的一声脆响他将勺子扔到微凉的瓷碗之中面若冰霜。说道:“今夜真正想做成的事情是一件也没有做成真是亏大了。” 言冰云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大朝会你今日要上朝述职做好被陛下贬斥的准备吧。” 范闲闭着眼缓缓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让你们这些年轻官员进宫所表达地意思很清楚只是那些老家伙哪里舍得让位?今天夜里监察院大肆清查就算我们事后会被惩罚但那些不干净的家伙也要退几个……朝廷腾些空子出来陛下才好安插人手我们是替陛下做事他总要承我们的情。” 言冰云微微皱眉依然很难适应范闲敢如此称呼皇帝陛下也有些不悦只好保持着恰到好处地沉默。 范闲却懒得看他脸色自顾自轻声说道:“今夜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一直等着的那家人却始终没有出手。”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哪家人却要装成不知道一时间脸色有些犹豫旋即苦笑道:“你还嫌不够热闹?你此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总要注意些安全。” 范闲看了一眼散布在四周的监察院剑手摇头说道:“我和你不同你必须把这些人带着我……带与不带区别并不大。” “如果带了人那些人怎么敢动手?都是一群只会在暗中杀人的懦夫。”范闲讥讽说道:“我在这铺子里单人坐了半个时辰却是始终无人敢来倒让我有些小瞧所谓铁血军方了。” 言冰云摇头无语。范闲回头看了一眼黑夜之中的一条小巷用指头敲敲豆腐碗旁的桌面说道:“吃掉冷了味道不好。” …… …… 离范氏豆腐铺有些距离的小巷里有七名穿着夜行衣地人正在往马车上搬着尸体有血水从车上缓缓滴了下来落在雪上出淡淡腥臭。 三具尸体被砍成十几方大肉块儿明显是长刀所造成的恐怖伤害。七名夜行人中领头的那位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看了一眼远处豆腐铺子隐约的***用缰绳磨擦了一下虎口有些痒的老茧咧开嘴笑了轻声说道:“少爷慢慢吃吧。” 第五十四章 大朝会 清晨时分范闲回府换了一身行头吩咐了几句便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之外。等他到的时候宫门那处已经是热闹非凡三两成群的大臣们拢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掀着车帘望了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昨夜的故事已然成了今日的八卦自己自然就是大臣们议论的中心。 一夜未睡又折腾了那么多事他的精神自然难免委顿从藤子京的手里接过冰水浸过的毛巾在脸上使劲儿擦了擦面部的皮肤如同被针刺过一样的痛精神终于醒作了少许。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吐了几口浊气走下车去。 一路踏着宫前广场的青砖而行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与议论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穿着官服的监察院提司大人。 这是范闲出任行江南路钦差后第一次上朝会按理讲宫前这些大臣应该前来寒喧问候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臣们的眼中充满了警惕的意味只是远远看着并未过来亲近。 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夜里监察院杀人逮人虽然捉的都是些下层的官员但人数太多不知道牵涉进了多少朝官这些上朝会的大臣们虽然惊愕但马上便被愤怒所包围今日朝会之上肯定是要参范闲几本既然如此此时自然不好再来打什么招呼。 范闲走的很不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变成被朝廷文武百官唾充的孤臣了虽然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可是这种没人理睬的感觉就像是幼儿圆时被小女生们杯葛一样满怀委屈。 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静温柔的笑着似乎没有感受到那些火辣辣的目光。 待走到宫门口门口守着的侍卫与太监倒是向他请安行礼范闲看着那两个小黄门讨好的目光心头一暖十分安慰心想这世道果然还是残障人士本身比较有爱心。 偏过头来便看见文官班列领头那两位大人物正鼻孔朝天似乎在端详天象有何异处。 范闲揉了揉鼻子左边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是熟悉的右边那个中年人也知道肯定是当年文学改良运动的起人胡大学士见这两位门下中书的宰执之辈如此冷待自己范闲清楚昨夜自己闹的动静太大在这些大人们看来已然有了成为权臣奸臣的十足倾向加上监察院的畸形动作对于朝政确实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这两位天下文官之的人物当然不会与自己这个密探头子太过亲热。 但他却不吃这一套强行压下心头的恶气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站在了舒胡二位大学士的身边也不说话反而很古怪地抬起头向着天上看去。 一时间等候着上朝的诸位大臣便看见了很奇怪的一个景象两位大学士加上那位天杀的监察院提司都把脖子直着脑袋翘着对着天上的层层乌云看个不停偏生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 …… 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是性情疏朗的舒大学士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说道:“学范大人在望什么?” 胡大学士也收回了望天的目光二位大学士虽然都是聪明之人却不像范闲那般脸皮厚无法承受太多人异样的眼光他咳了两声没有说什么。 范闲笑着说道:“二位大人望什么下官便望什么。” 舒芜皱着眉头望着他欲言又止可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心中愤火开口训斥道:“你可知道监察院正因权重故而行事要稳妥小心且不论你究竟心欲何为只是这般如虎狼一般驱于京都让百官如何自处?朝廷如何行事?这天下士绅的颜面你不要可朝廷还要你说!六部的衙官让你抓了那么多还怎么办事?不说办事可官员们的心都寒了糊涂啊!……” 不说则罢一说便是停不下嘴来反而是胡大学士向舒芜做了个眼色舒芜才停了下来可依然痛心疾愤怒不可自己。 只是如今的范闲已经不仅仅是太学里的那位教书先生也不是一个空有驸马之名只能在鸿胪寺里打滚的权贵监察院提司的品秩虽然不高可是对方如今毕竟假假也是个钦差大人。舒大学士虽然是如今的文官之可是对着一任钦差这样吹鼻子上脸的骂着怎么也说不过去。 “别骂了。”范闲好笑说道:“怎么说您也是位长辈对着我这个侄儿这么凶让下面那些官们瞧着也不好看。” 舒芜大火偏又对着范闲那张疲惫里夹着恭敬的脸骂不出来恨恨冷哼一声将袖子一拂说道:“今日朝会之上你就等着老夫参你。” 范闲苦着脸一揖为礼说道:“意料中事还请长辈疼惜则个。” 舒芜是又气又怒又想笑恰在此时宫门开了一声鞭响礼乐起鸣他便与胡大学士当先走了进去。 今日是大朝会上朝的官员比青日里要多许多但即便如此以范闲的官员品秩依然不足以上朝列队只是他如今有个行江南路钦差的身份今日又要上殿述职所以不须陛下特?。 可是入宫也需排列范闲只好拖在最后面可是他在宫门这里一站自然而然有一股子阴寒的味道渗了出来让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大臣们感到不寒而栗。 先前人多时还可以绑在一起对范闲不闻不问可此时一对一对地往宫里走那些大臣们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舒大学士计算了一下范闲身上承载着的圣恩想了一下范闲的手段再也无法只好每过他身前时便轻声问候一声。 对于一年未见的小范大人这些大臣们哪里敢太过轻慢。 “小范大人别来无恙?” “见过范提司。” “……” 范闲一一含笑应过虽然知道今天朝会上肯定要被这些人物落了脸面但此时在宫门口被大臣们依次行礼这种虚荣感着实不错得抓紧时间捞些面子上的好处。 ------------ 面子上的好处得了殿上得的自然只能是酸果子。 范闲站在队列的最后面斜着眼偷偷打量着龙椅之上的皇帝老子一股疲倦涌来看着皇帝安稳精神的面容便是一肚子气心想你倒是睡的安稳老子替你做事却快要累死今儿还没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如同众人所料大朝会一开还没有等一应事由安排进行正轨几位站在舒胡二位大学士下手方的三路总督还未来得及上奏针对范闲和监察院昨夜行动的参奏大战便这样突如其来的开始了。 范闲没有听那些上参文官们的具体内容不外乎还是舒芜曾经讲过的那些老话套话监察院确实有监察吏治之职但是像自己这样一夜间逮了三十几位官员的行动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生了真真可以称的上是震动朝野。 他看着那三路总督大人不意外地看见薛清排在位庆国如今疆土颇大还有四路偏远地的总督是两年回京一次他有些好奇地想着薛清昨天夜里在抱月楼奉?观战按理讲应该是连夜进宫向皇帝汇报不知道皇帝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范闲真的很疲倦所以走神走的很彻底可是有很多话不是他不想听便听不到的满朝文武的攻击言语依然不断地向他耳朵里涌了进来渐渐罪状也开始大了起来比如什么藐视朝廷不敬德行国器私用结党云云…… 在庆国的朝廷上监察院和文官系统本来就是死对头不论文官内部有什么样的派系但当面对着监察院时他们总是显得那样的团结从以往的林相在时到如今的大学士为只要监察院这个皇帝的特务机构一旦做事过界文官系统们便会抱成团进行最有力的反击。 无疑范闲昨天晚上过了界所以今天的大朝会上便成为了他被攻击的战场。 尤其与往年不同的是一向与监察院关系亲密的军方如今也不再保持一味的沉默反而是枢密院两位副使也站了出来对于监察院的行为隐讳地表达了不满。 文武百官齐攻之这种压力就算是皇帝本人只怕也不想承受更何况是孤伶伶站在队伍之末的范闲。 太极殿里的气氛不再压抑反而充斥着一种冬日里特有的燥意以舒芜为群臣纷纷上参要求陛下约束监察院同时对此事做出最后的圣裁。 纷纷言语直刺范闲之心伤范闲之神脏水横飞气象万千。 如果换成一般的大臣在范闲这个位置上只怕早就已经火的神智不清跳将出去和那些大臣们辩论一番同时鼓起余勇将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胡子拔下来。可范闲依然强横地保持着平静不言不语不自辩只是唇角微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注视着大朝会上的戏台。 也许是他唇角的这抹笑意让某人看着不大舒让某人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太过孟浪太过嚣张了些龙椅之上传来一声怒斥:“范闲!你就没什么说的?” 范闲一直强行驱除着自己的睡意骤闻此言打了个激灵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官服出列行礼禀道:“回陛下昨夜监察院一处传三十二位官员问话一应依庆律及旨意而行并无出条例部分之所在故而不解诸位大人为何如此激动?” 皇帝冷笑说道:“一夜捕了三十二人你还真是好大的……难道我庆国朝廷全是贪官污吏不成?” 范闲正色说道:“不敢欺瞒陛下这朝中……”他眼光望着殿上的大臣们严肃说道:“蛀虫满地爬三十二人只是个小数而已若陛下许监察院特微臣定能再抓些贪官出来。” 群臣心头一寒旋即脸上浮现出鄙夷之意心想你这话说的光棍却也没用朝廷是什么?朝廷就是大臣这天下不贪的官还没有如果都让你抓光了谁代陛下去治理天下牧守万民?陛下怎么可能给你特?。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将范闲披头披脑骂了一通无非是什么不识大体胡乱行事有污圣心…… 范闲心里那个不爽虽然知道是演戏可是依然不爽悻悻然退回队列之中。 今日朝会之上没有人提及二皇子八家将之死燕大都督独子之死长公主谋士黄毅中毒吐血于床的事情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官员而且属于黑暗中的事情没有人会这么蠢。 但仅仅是昨天夜的事情就足以引动文武百官们的警惕与怒火所以就此攻击皇帝也必须做出安抚。 然而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却只是冷漠地说道:“关于范闲在京郊遇刺一中诸卿查的如何了?” 群臣默然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颤着身子出列连连请罪。 范闲没奈何也只得出列请罪谁叫他监察院也是联合调查司里的一属只是这事儿很荒唐自己被人刺杀自己没有查出来却要来请罪。 皇帝望着范闲皱眉说道:“听闻最后一位人证昨天夜里在天牢中死了可有此事?” 范闲愕然没有想到皇帝的消息竟然得的如此之快。 而对方的武臣一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快意与笑意准备看范闲如何解释此事。 …… …… 皇帝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所有的酝酿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圣心独断他颁下了已经准备了好几天的旨意。?意中的第一部分让满朝文武都生出了不敢相信的感觉因为……陛下削了监察院的权! 监察院一应品秩不降然而在权属上却有了大幅度的限制尤其是驻守京都的一处虽然依旧保有了抓人的权力却在抓人之后的时限上做出了详尽的规定尤其是与大理寺之间的人犯过渡必须在四十八个时辰之内完成。 也就是说一处再也没有了暗中问京官的权力。 同时旨意里对于驻守各州的四处权限也做了一个大旨上的限定而具体的规章如何却要范闲回院后自行拟个条陈再交由朝会讨论。 这两个变化看似极小但实际上却像是在监察院的身上安了个定时的机器让他们以后做起事来有了诸多的不方便。 范闲听着这旨意心里像吃苍蝇一样的恶心却依然要出列谢恩。 文武百官惊喜万分他们顶多是想让陛下下旨贬斥范闲同时稍微弥束一下监察院再让那些无辜被捉的下属官员们多些活路却没有料到陛下竟然对监察院动了真格的如果按这个趋势走下去监察院的权力自然会被逐渐的削掉。 于是乎太极殿上山呼万岁群臣暗道陛下果然圣明。 然而皇帝旨意里的第二部分却让文武百官们觉得陛下虽然圣明可是依旧太护短了一些。 旨意中言明昨夜被捕京官不在先前条例中所限全交由监察院问清楚再交由大理寺定罪问刑。同时皇帝陛下借由此事大雷霆怒斥殿上这些大臣们驭下不严枉负国恩只知结党营私好不无耻。?意一下群臣惶恐不知如何自处。 因山谷狙杀调查不力、京都护卫视同虚设及京官贪腐一案枢密院右副使曲向东被贬京都守备秦恒被撤由当年的西征军副将接替而秦恒调入枢密院。同时刑部侍郎换人大理寺副卿换人都察院执笔御史换人。 接替者全部是前些日子入宫的那些年轻官员。 群臣大惊失色天子雷霆手腕实在是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这般大范围的换血如果不是因为最近这几天京都里的冲突一定无法进行的如此顺利……众人知道事情肯定还没有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队列最后方的那位年轻人心里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才明白原来小范大人昨天夜里的阴狠举措只是在为今天朝会上的旨意做伏笔。 …… …… 第五十五章 澹泊公 旨意一下群臣哗然虽然各部长都没有换位置可是身边却多了些年轻官员不由让诸大臣感到了一丝惶恐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就会将那些年轻官员提上来顶了自己这些老家伙。 舒大学士皱眉出列与陛下争论了几句认为如此大范围的官员任命没有经过廷议没有让吏部与监察院事先审核实在是有些太匆忙不过皇帝今日决心下的大竟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淡淡驳了回去这圣旨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血已经成了必然秦恒被调到了枢密院品秩看似有增实际上却是离了京都守备要害之地他有些愕然却只好出列谢恩。 另外像前任枢密院副使曲向东之流的大人物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此议陛下是没有深究山谷狙杀一事不然军方定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只是军方这些将领看着范闲的眼神显得愈地愤怒起来。 谁都清楚文武两系中陛下调整枢密院和京都守备是为了替范闲撑腰为范闲山谷狙杀的事情出气至于散朝之后还会有些别的什么后续举措则要静静期待了只是军方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好过。 而在文官一系中被撤换的官员人数最多基本上都属于亲近二皇子一系的官员尤其令人惊怖的是看模样昨天夜里被范闲逮的那三十二名官员似乎也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范闲认真地听着?意。这意明显是皇帝昨天夜里就备好地听了许久他有些意外没有听到言冰云的名字不过转念一想也对。皇帝就算要重用言冰云也不可能把他调到别的部衙不说这是违反庆律和监察院规条的事情至少皇帝想用言冰云总要给陈萍萍一些面子。 至于让小言公子升官也没有可能性小言公子如果再升就只好顶了范闲地提司----范闲摇着头暗道除非皇帝准备一手把监察院给掀了不然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范闲很意外地听到了成佳林的名字! 他微微偏头强忍住去看龙椅上中年男子的冲动。心里涌起大古怪佳林是自己的门生如今远在异地为官。怎么却落入了皇帝的眼中?而且是……进吏部?那个自己一直无法插手的部衙……一下升了两级这种升官度也太快了吧。 朝廷诸臣听到成佳林的名字时也不免有些骇异众所周知此人乃是范门四子之一。出仕不过两年怎么就要调回京都重地?众人纷纷向范闲投去目光目光里有些警惧。 范闲心里却有些不自在。皇帝给的这份人情太大了按照那厮的习惯给个甜枣儿后便有一棍子却不知道这棍子会落在哪处。 ……个申冲文已调都察院执笔御史令左都御史贺宗纬兼看监察院事宜协范闲行事向内廷负责。” …… …… 棍子来的真快! 范闲霍然抬双眼里闪过两道幽光看了一眼出列谢恩地那位年轻人。左都御史入府院?监察院虽说一直在名义上受内廷的监管。可是庆国皇族向来严禁太监掌权加之陈萍萍太过厉害所以监察院等若是个独立王国。 可是……让左都御史盯着监察院同时向内廷汇报这等于是让监察院直接处于了皇宫的注视之下。 范闲后背有些冷右手地手指有些颤抖他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份皇帝肯定不可能像信任陈萍萍一样信任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下手这么狠在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之前就率先给自己套了一个头绳扎的自己的脑袋痛的不行! 贺宗纬是什么人?是当年与自己门生侯季常齐名地京都才子妹妹若若的追求者之一先在太子门下后投长公主如今却成了天子门生不经科举直接简拔入朝任御史因有功任左都御史负责清查户部一案…… 不算范闲贺宗纬绝对是这两年里庆国朝廷上最红火的人物。 而就是这样一个范闲极其恶心地人要成为皇帝注视监察院的眼睛范闲无来由地愤火起来异常愤火。 “陛下!” 范闲出列站在贺宗纬的身边对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沉声说道:“臣有异议!” 贺宗纬温和地看了身旁的范闲一眼虽然每每想到在范府上被对方一顿痛打他便自内心深处感到无比的愤火可是他依然遮掩的极好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异色与佩服似乎是在向殿上诸臣表明自己的情绪----他很佩服小范大人敢当面顶撞圣上。 殿上已经是一片大哗帝有命臣受之除了像舒芜这种老家伙敢当面顶撞皇帝之外从来没有谁敢在官员任命上直接表达出自己地异议与怨气。 皇帝皱了皱眉说道:“你有什么异议?” 范闲抬起头来面无表情说道:“监察院不需要一个御史来指手划脚。” …… …… “大胆!”皇帝一拍龙椅大怒说道:“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国之明律朕意已决哪容你这小家伙来多言多舌。” 范闲心头怒火起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再退不然这监察院真要在自己手上败了自己怎么向那个女人和陈圆里的老跛子交待。 他将身子一直直接说道:“敢问陛下这监察院负责监察官员吏治由内廷监察院监察院这忽然间多了个御史如果这御史贪赃枉法院里查还是不查?要查怎么查?” 群臣大哗皇帝反而冷笑了起来说道:“枉你聪明一世却在这里强装糊涂退回去吧。” 贺宗纬在范闲身边也假意劝说了几句范闲却是正眼都懒得看他一眼也不退回去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高声说道:“臣反对!” 这他娘的就有些过界了皇帝决定什么事情哪里容得你一个臣子反对这又不是在公堂之上打官司范闲你并不是宋世仁皇帝也不是个小小知府大人。 皇帝气的不善颌下胡须乱抖居高临下指着范闲的鼻子骂道:“朕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反对?” 范闲将心一横说道:“臣自然不敢抗旨只是臣只是个监察院提司院长大人还在陈园里呆着这个?按理来讲是轮不着臣来议论只是今日殿上监察院以我为我是接了有问题不接也有问题看来看去……臣……只好辞了这监察院提司陛下直接旨去监察院如此最佳。” 辞了监察院提司? 辞官? 群臣一片大哗根本没有弈明白今天的大朝会上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势原本以为是陛下借监察院的手收拾朝廷怎么最后又欺负起小范大人来了?不过这小范大人果然不愧是一代诗仙骨子里的傲气确实不是一般世人能比竟然……胆敢……在大朝会上以辞官做威胁不接?意! 如此大的胆子庆国开国以来这些大臣们均未见过一时间殿上议论声起投向正中站着的范闲目光在原初的警惧之外不由多了几丝荒谬与佩服。 舒大学士与胡大学士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列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舒芜当头把范闲骂了一通说道他不知臣子本分胡乱说话胡大学士却是和声在范闲身边安慰着替陛下详解旨意。 反正范闲就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肯接旨也不肯如何。 这景象看着就像是一个中饭餐盘里少了果子吃的幼稚圆大班生正在接受两名老师的哄骗。 舒胡二位大学士接着又转身替范闲向皇帝请罪言道小范大人年青如何云云他们心里猜测皇帝难得在朝会上碰见这么大颗钉子。只怕已经快要气疯了。 龙椅之上皇帝气的笑了起来两眼里寒光大放冷冷说道:“范闲。你是要用辞官来要胁朕?” “臣不敢。”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幽幽说道:“你仗着朕疼爱你便以为朕不敢责罚你……你要辞官朕便……” 皇帝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感动谢恩:“谢陛下臣愿回太学教书去。” 皇帝被他这来的极快的应对噎地不善大怒说道:“朕偏不让你辞!” …… …… 大殿上一时陷入了震惊之后的沉默中谁也没想到今儿在大朝会上居然能够看到如此精彩的戏码众人心里清楚。陛下对范闲的宠信根本没有一丝削减只怕也不会对范闲有任何实质性地惩罚只是不知道这个僵局如何打破。 众大臣更不明白。为何范闲会对都察院御史旁问监察院一事如此愤怒与冲动如果说是为了保持监察院地权力以他范闲的手段日后有的是法子更何况监察院还有位老祖宗一直没有出马。 很明显。皇帝也不清楚范闲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皱着眉头对范闲说道:“给朕滚过来!” 范闲没有滚。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到了龙椅下面满脸倔犟与狠劲儿。 皇帝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接不接旨?” “不接。” 皇帝皱眉说道:“为何?” 范闲很直接说道:“臣不喜欢贺宗纬。” 皇帝大火说道:“昨天夜里你已经让朝廷没了颜面难道今天你还想让朕也没有颜面?给我退回去!” 范闲叹息了一声退了回去。 姚太监在一旁苦着脸端着拂尘忍着笑。十分难受。 …… …… 范闲退回殿中两旁大臣们看他的眼神愈古怪了大朝会上居然和陛下说起悄悄话来这份恩宠……实在是……咳咳。 皇帝根本不再给范闲任何说话的机会也不理会他接不接旨直接对姚太监点了点头。姚太监马上用有别于戴公公余佻口音的公鸭嗓子喊道:“行江南路全权钦差范闲上前听旨。” 范闲一愣一掀前襟跪了下去。?意缓缓而道没有再提御史入监察院一事而是将范闲这一年在江南所做的事情列了个大概尤其是将重点放在了内库转运司事上表扬了范闲为国库做的贡献兼带着提了一笔范闲协助薛清总督清查江南吏治一事又扯了些有的没的。 皇帝于中间开口说道:“朕以为范闲公忠体国应该重赏。” 群臣默然虽然众人心里并不喜欢范闲再得赏赐可是内库运回京都地一千多万两白银是真货这么一大笔实实在在的功劳实在是堪敌军功如果不重赏朝廷真不知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薛清此时出列对范闲在江南的事务做了些补充满是赞美之辞。胡大学士出列也认为应该对小范大人进行重赏。 而舒芜这老家伙眼珠子转了几圈又看了范闲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列说道:“陛下……半年前门下中书曾有议以小范大人地声名学问实绩实在足以入门下中书议事只是监察院院官向来不得再任朝官朝廷陈例在前不过先前小范大人曾有意辞了监察院提司……” 皇帝咳了两声。 胡大学士也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了舒芜一眼心想这老头子果然执着明明知道陛下不可能允许范闲入阁更不可能让范闲离开监察院他却依然存着半年前二人想的那个念头。 只是舒芜已经开了口他也只好表达了同样的愿望愿保荐范闲入阁。 范闲以往从院报里听说过此事不过今日亲眼相见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自己不过二十岁的人却要入阁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果不其然皇帝依旧不允只是让姚太监将旨意颁完。听完旨意范闲怔在原地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谢恩心想自己当大学士确实荒唐可皇帝给地封赏也足够荒唐。 澹泊公! 大殿之上满是惊呼与赞叹之声范闲呆立场上心想自己怎么就忽然被封了公爵?这岂不是比老爷子的爵位还要高了?皇帝的棒子下地狠这给的甜枣儿个头也不小啊!离王爷只差一步无比尊贵之爵----他偏头看一眼尴尬的贺宗纬心想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打着这人玩了? 第五十六章 天下有敌 范闲原先的爵位是一等男爵正二品而公爵却是品中间还隔着侯伯二层。以他如今的年龄直接封了公爵实在是极难得的荣耀所以就连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而等场间的众人反应过来时当然想明白了是为什么一方面是朝廷要酬其江南之功而众人心知肚明最重要的原因则是陛下要给自己的私生子一个补偿。 大皇子与二皇子早已封了亲王范闲只不过是个澹泊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念及此本打算出列激烈反对此项封赏的大臣们都沉默了下来这是皇族的家事不是朝廷的国事轮不到自己这些做臣子的多嘴。 范闲在一乐之后马上平静了下来对于这个殿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公爵确实是个金光闪闪的字眼可是对于他来说自己手上的权力早已出了这个范畴而且皇帝没有给自己打个招呼就让御史台挤进监察院的势力范围这个问题才是范闲真正关心和警惧的。 所以他宁可抛却以往的形容胡搅蛮缠也不愿意让皇帝就这么轻松地塞沙子进来。 更何况他心里也隐约清楚公爵这个位置便是自己在庆国所能抵达的最后目的地如今的澹泊公是三等公还有两级可以爬再然后……自己年纪轻轻看来就要养老去也。 一念及此不免有些惘然觉着有些荒唐他忍不住站在这大殿上失声笑了起来。 众人瞩目看着庆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小公爷看着他那可恶的笑容心中情绪复杂更觉着这笑声无比刺耳。 ****** 大朝会一直折腾到过了午饭才结束这还是因为三路总督的正式朝论事宜放到了以后的原因皇帝快刀斩乱麻圣心独裁定了大部分事情便让诸大臣散了。 大臣们早已饿的不行纷纷穿过宫门各自回府。而还有些人走不得在门下中书视事的宰执人物三路久未回京的总督大人各部尚书都小心李翼跟着皇帝陛下到了御书房。 范闲也满脸无奈地跟在最后面。 就像一年多前从北齐回到南庆时一样御书房里依然给范闲留了个座位上一次是因为庄墨韩的那马车书这一次却是因为内库里送来的那无数雪花银。 范闲坐在圆圆的绣墩儿上有些心神不定御书房内讨论国事的声音并不让他如何关心政务这一块儿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始终还是只能扮演一个拾遗补缺的角色。 很明显皇帝一方面是清楚他的能力二方面也是不愿意范闲对国事方面表太多的看法所以今天没有点他的名。 不过他这位新晋小公爷依然有位置坐而在皇帝软榻之旁太子等几位皇子还得老老实实站着像学生一般认真听闻学习范闲感觉不错心想自己也算是皇兄弟们的老师了。 皇帝与诸位大人物讨论了一番南方的雪灾北方的局势圆子里的祥瑞便开始放饭。 范闲昨夜忙了一宵祟肉片豆腐花早就已经消化的干干净净此时听着放饭不由精神一振心中升腾起一股龙套终于有盒饭吃的幸福感接过太监递来的食盒食不语风卷残云。 …… …… 主要的事情在大朝会上已经说定了御书房会议里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只是薛清偶尔提到杭州会在江南赈灾一事中的优良表现时京都里的部阁大人们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他们听说过杭州会但没有想到杭州会竟然有如此大的财力与势力竟然可以在官府赈灾的途径之外做了这么多事。 皇帝让范闲起身解释了一下。听着范闲的解释舒芜这些人才明白原来杭州会的背后是皇宫里的这些娘娘们名义上领头的是太后难怪杭州会能有如此实力只是众人心知肚明宫里只是个挂个爱惜子民的名头真正做事出银子的只怕还是范闲。 皇帝笑了笑说道:“真正辛苦的可不是范闲是我那晨丫头。” 大臣们笑呵呵地拍了几句马屁连带着对宫中贵人们高声赞颂颂圣自然更不可免。皇帝看着范闲有些走神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大皇子在一旁看着这幕开口说道:“郡主今天回京。” 皇帝喔了一声再看范闲的眼色就柔和了起来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范闲提前回宫只是马上结束了御书房会议反而将最想回府的范闲留了下来。 御书房内的宁神香缓缓飘着颜色不及白烟如**味清淡至极。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范闲稍微有些不自在因为不知道皇帝马上会说些什么内容。 皇帝喝了一口燕窝抬头看了范闲一眼示意他是不是还要来一口?范闲赶紧摇头。 “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皇帝放下碗缓缓说道:“不烦不忧澹泊不失……这是两年前你在京都做那个书局时对众人的解释。” 范闲点点头澹泊书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只是若若妹妹却是深知己意和旁人不同说出“漂泊在澹州”的解释一念及此他忽地有些想念那个黄毛丫头不知道她在北边究竟过的可还快活。 “朕很喜欢你的这两句话让你做这个澹泊公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皇帝静静看着自己最成才的私生子。 范闲低头思忖少许后认真说道:“要明志少虑。” “不错。”皇帝平静说道:“要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要少考虑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纯臣?孤臣?其实意思很简单做皇帝的臣子不烦不忧澹泊度日罢了。 范闲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显得极为诚恳与放松开口说道:“知道了。” 君臣应对说知道了这三个字的角色应该是皇帝但范闲就这样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却也并不显得如何异样皇帝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一旁服侍着的姚太监满脸平静他在这两年里已经见惯了陛下对范闲的与众不同。 皇帝挥挥手姚太监一佝身退出御书房。 沉默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说道:“至于今天御史入监察院一事你以后会明白。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朝政之事不以人心为转移。” 范闲知道此时人少不能撒泼撒娇硬抗只得沉默。 皇帝又缓缓说道:“还是那句话朕知道你的心所以昨天夜里的事情朕很是欢喜……只是朕未曾想着你会如此用力有些意外。” 范闲喉咙里有些干涩斟酌少许后肃然应道:“大河还未决堤我先把水引走免得黎民受苦。” 皇帝看着范闲的脸一言不许久之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只是你想过没有?水全部被你抽干了可是日后又有活水入谁知道日后那水会不会再次漫过江堤?所以朕以为总是要看下去看到山塌地陷堤岸崩坏的那天才知道那河中的水是会顺伏着向下游去还是会……无耻的冲破朕这道大堤……你这孩子面上扮个凶恶模样心中却总有柔软处。” 皇帝的脸冷漠了下来继续说道:“朕这一生所图不过二事天下传承朕不将他们的心看的清清楚楚如何能放手去打这天下?你不要再动了陪着朕看一看。” 范闲沉默警悚不敢回话皇帝最先前的话语警告味道十足澹泊公永远只能是个公爷而要自己陪他看下去又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再打击二皇子与太子一系这又算是许了自己这一生的荣华无上的信任。 “另外不要和小乙折腾了。”皇帝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乙于国有功乃军中猛将朕不愿意他折损在这些事情当中。” 范闲微微一凛心想自己和燕大都督结下不解之仇这怎么缓和再说燕小乙就算于国有功可是毕竟与长公主交往太深难道皇帝就根本一点不害怕?他此时终于确定昨夜派洪公公前来破局的不是太后正是皇帝本人所以愈疑惑。 “武议上如果大都督向我挑战?”他看了皇帝一眼担忧问道庆国尚武今年武议再开如果燕小乙殿上向范闲挑战皇帝总不可能当着百官之面说范闲乃是皇子不得损伤这种话。 “燕小乙等不到武议便会离开。”皇帝说道。 范闲眉头一皱说道:“可是大都督将他儿子的死记在我的帐上……”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是你杀的吗?” 范闲诚恳回答道:“此事确实与臣无关臣不敢阴杀大臣之子。” 皇帝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个不敢阴杀昨天夜里杀的那些算是……明杀?” 范闲脸色一红说道:“昨夜动的都是些江湖人物和朝廷无关。”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在元台大营动手的是东夷城的人所以朕有些好奇那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朕想看看小乙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范闲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叫苦十三郎啊十三郎你可算是把皇帝陛下也骗着了皇帝陛下明显因为这个错误的信息来源而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偏生范闲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提醒他。 “至于小乙的问题朕还必须提醒你军队……是不能大乱的。”皇帝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开口叹息道:“西边的胡酋们……又闹起来了。” …… …… 西边胡人闹事? 范闲愕然抬头看着皇帝那张微有忧色的脸颊一时间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二十年前皇帝带兵西征已然将西胡杀的民生凋零加上前几年大皇子领着大军在西边扫荡更是让西胡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一些生气全数碎散。 胡人怎么又闹起来了?而且就算闹起来以庆国的军力之盛将领之多皇帝也不至于因为外患而担心军心不稳。 范闲自幼在庆国长大当然知道庆国建国之初很是被西胡欺凌了些岁月胡人始终是庆国的大患只是这二十年间在庆国皇帝的强力镇压之下才变得有些不屑入庆人谈资。 皇帝看着范闲吃惊的表情嘲弄地笑了笑说道:“我大庆连年受灾旱洪相加雪灾又至偏生西胡那边这两年风调雨顺草长马肥……当然若仅是如此区区胡蛮也不至于让朕如此小心只是……你可知道我大庆雪灾之前北齐北边的那些雪地蛮子们也遭受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冻灾?” 范闲皱着眉头忽然想到大半年前在杭州的湖边海棠朵朵曾经忧心忡忡向自己提过的那件事情那些北蛮子们确实遭了雪灾牛祟马匹冻死无数只是……北蛮西胡相隔甚远这和庆国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说道:“难怪北齐的皇家敢把上杉虎留在上京城中却不担心北蛮南下原来有老天爷帮他们……那些北蛮子被冻的活不下去又碍于上杉虎多年之威不敢冒险南下只好从祁连山处绕行想谋个活路……胡人逐水草而居那些北蛮经历半年的大迁移如今终于到了西胡境内虽说二十万部族里只活下来了四万多人但能在风雪之中险途之上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范闲双眼微眯眼前宛若浮现出无数部族驱赶着瘦弱的祟马卷着破烂的帐蓬在风雪之中沿着那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拼命寻找着西进的道路一路上冻尸连连秃鹫怪叫。 这是何等样壮观惨烈的景象这是何等样伟大的一次迁移。 “西胡怎能容忍有北方部族过来?”范闲担忧说道。 皇帝笑了起来笑声里挟杂着无穷的自信与骄傲:“西胡早就被咱们打残了哪里还敢去啃这些外来的雪狼……虽然西胡人数要多许多可是几场大战下来双方终究还是结成了联盟。 范闲叹了一口气如果胡人们真的结盟那邻近西胡的庆国自然会受到最大的威胁难怪皇帝在军方的处置上会显得如此小心。 看出了范闲的担忧皇帝平静说道:“你在想什么?” “臣在想这些情报只怕还属绝密……只是大战只怕会来临臣……愿上阵冲锋。”范闲说的不是假假的漂亮话他是很想去过过纵马草原的瘾只是……这朝廷内部的问题似乎大家还没有解释。 皇帝嘲讽笑道:“不要以为你是个武道高手便可以去领兵打仗求军功……大战一起千万人厮杀除非你是流云世叔不然仍然是个被乱刀分尸的命。” 范闲苦笑了一声。 皇帝微顿了顿平静说道:“胡蛮不足惧朕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北蛮既然迁移北齐那边受的压力顿时小了朕不得不将眼光往北边看去。” 范闲马上明白了过来皇帝的目光果然还是比自己要转移的快些在这个世上真正堪做庆国敌人的还是只有北齐尤其是如此北蛮既去北齐没有了后顾之谁知道那位小皇帝会不会动什么别样心思。 皇帝最后缓缓说道:“刚乙不日内便会北归……因为北方那位小皇帝终于说服了太后让上杉虎起复了大营正冲燕京。” 范闲眼瞳里震惊一现马上敛了回去。 ****** 皇宫之外那辆黑色的马车上范闲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难受一方面是疲惫过头一方面是今日在宫中听到了太多的坏消息。正如皇帝所言西胡那边没有几年的休养生息是不可能对庆国造成实质的威胁可是北齐那边……上杉虎复出! 上杉虎范闲想到这个人名便头痛他虽然没有轻眼看见那一场雨夜长街上的刺杀可是却一直深深明白那位天下名将的厉害。 燕小乙去北方能够抵挡住上杉虎吗?更何况小乙兄新近丧子只怕与朝廷会逐渐离心皇帝倒是也不怕燕小乙真的一疯投了敌人。 至于范闲为什么如此警惕上杉虎的复出其实原因很简单。在上京城中他狠狠地阴了上杉虎一道让他惨死无数手下深夜里一声“杀我者范闲”只怕直至今日还回荡在北齐上京城里更何况上杉虎的干爹肖恩大人是被自己逮了再逮杀了又杀…… 在这件事情中范闲才是上杉虎最大的仇人沈重只是个小角色可上杉虎为了复仇在雨夜中一枪挑了沈重日后若真在疆场上相见上杉虎会如何对付自己? 范闲在马车中悲哀想着这天下敌人何其多也。 第五十七章 关卿鸟事 皇帝在宫中曾说过一句他要用燕小乙敢用小燕乙当其时范闲恨不得伸一个话筒过去问他你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他的心情究竟又是怎样的?侬要看人本心当心把自己看的七窍流血。 直至今日范闲对皇帝也只有那么一抹似有若无的感情按理讲本不需要如此操心庆国的存亡皇帝的生死可是为了自己和亲人的将来他不得不鞠躬尽瘁这便是无奈了。 马车出了南城门四个轮子依次被那道硬垄颠了一下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范闲顿时醒了过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往南边的官道上望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进城的人们并不多负责城门的城门司与负责防卫的京都守备的兵士们有些百无聊赖地执行着每日的工作骤见一辆黑色马车在十几名监察院官员的保护下来到了城门口众人心头一惊。 再看着马车下那个打着呵欠的年轻官员众人马上猜到了他的身份天南城门司的城门领参将得了消息赶紧跑了过来给范闲端来长凳奉上热茶。 范闲也不客气抱着茶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 没有等多久官道尽头便出现了一个车队的身影沿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野树渐行渐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城门前。 范闲迎了上去。 车队停了下来马车中行下高达等七名虎卫外加一应六处剑手刷的一声半跪于地向他行礼。 范闲挥手。让他们起来自然不免还要温言赞赏几句脚下却未停直接登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一掀车帘。只见婉儿正抱着一个蓝布包裹在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伏在白暂地肌肤上一络刘海儿安详地垂在额下遮住了姑娘家的倦容。 范闲一怔不想去喊醒她只是坐在了她的身边把她怀里的蓝布包裹取了过来同时疑惑地看了对面一眼。 坐在对面地思思眨着眼睛小声说道:“昨夜里弄久了今儿精神不大好。”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示意车队入城只是小声提醒高达等人。入城门垄的时候仔细些别颠醒了车厢里的这位。 …… …… 马车穿过小半个京都街巷来到南城那条寂静的长街上停在了范府的正门口 马车停了婉儿也迷迷糊糊醒了。下意识里抱着身边那只并不粗壮却格外有力的胳膊蹭了两下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回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往那个更温暖的怀里钻了钻。 却马上醒了。 姑娘家吓了一跳。蹦将起来才现身旁是已经睡着了的范闲将那颗心放回肚子里看着久未见着地熟悉容颜忍不住天真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啪啪啪啪……” 一串极热闹的鞭炮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范闲他有些恼火地咕哝了几句一回胳膊却现抱了一个空。纳闷地睁眼一看却见妻子正缩在椅角里看着自己。 先前婉儿怔怔地看着范闲半晌后才现思思也在对面又现范闲被鞭炮惊醒一时间觉得好不尴尬羞地脸蛋儿通红。 范闲望着妻子笑了笑一手抓着蓝布包裹一手牵着她行下了马车没有细说什么反而是抱怨道:“哪家府上娶新嫁妇?怎么搞的这么热闹?” 婉儿掩嘴一笑指着范府大门说道:“我也觉着奇怪是咱们家在放炮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 思思这时抱着贴身小包裹也下来了看着范府正门口人来人往红灯高悬鞭炮齐鸣的热闹景象也是被吓了一跳哎哟一声高声说道:“少爷少奶奶这是欢迎咱们从江南回来?” …… …… 车队停在了范府门口范府便热闹了起来范闲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抓着出府迎自己的清客郑拓问道:“郑先生这搞的是哪一出?” 郑拓哈哈一笑说道:“少爷您今日封了澹泊公……这可是天大地喜事各部阁里来道喜的大人不计其数此时都在宅子里等着您回来如此光宗耀祖当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范闲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变成小公爷了抬头看着范府匾额上挂的那圈红布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林婉儿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相公封了公?” 范闲点点头。 林婉儿听着这话眉眼里全是喜色就连身旁地思思都不能免俗兴高采烈之极毕竟在这个世上总是讲究这些的一位臣子能在范闲这么大的年纪就封公放到哪里去说也是格外光耀门楣的事情。 一路往里走一路便有前来贺喜的官员行礼范闲忙不迭的回礼只好让藤大家媳妇出来先将婉儿思思和那几个丫环接进了内宅。范府的下人仆妇们更是满脸春风连不迭地向着范闲下跪磕头。 “打赏打赏。” 一路都有赏钱派出去范闲当然不心疼只是觉着至于这么高兴吗?便连婉儿和思思都乐成那样如果妹妹在家里不知道会不会也乐的不行。 终于将一应事由收拾清楚好生送走来客范府一家人才齐聚在圆内的花厅里柳氏端坐范建身旁眉眼间也尽是笑意思思甫回范府便被派了一个很光荣地任务开始安排饭席。 想当年以往这任务是没有坐正的柳氏负责的这也等若说是范府已经承认了思思的地位。 范建和下手的儿子媳妇儿略说了几句又说了说思思的事情反正在澹州已经办过了有老祖宗点头他这个范府家主也不会再说什么。 饭席弄好后花厅里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一直被憋在家中的范思辙终于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先行见过嫂子便坐到了范闲的身边死皮赖脸地讨好处。 婉儿吃了一惊心想小叔子不是在北齐怎么偷偷摸摸地就跑了回来?馋成这样? 范思辙缩了缩脖子说道:“你倒是不希罕……这天底下拢共能有几个公爷?” 范闲笑着说道:“那也不至于找我讨赏你如今的银子还少了?我看再过两年我和父亲就得伸手找你要钱。” 范思辙嘿嘿一笑说道:“银子也买不来大哥的名声您将来是要做王爷的什么时候也想办法给弟弟我谋个爵位才好。” 范闲一愣这才想起来去年秋天抱月楼案后思辙被刑部了海捕文书自幼得的那个龙骑尉的爵位自然被除了。 但是听到王爷二字范闲心里还是觉着有些古怪他和父亲对视了一眼都清楚了彼此心中的判断。 以范闲的身份一等公也就到头了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王爷除非……将来如何如何。 席间顿时沉默了起来范思辙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问题不敢再胡扯什么。婉儿看着这一幕娇憨一笑对小叔子说道:“回来了就别忙着走……呆会儿吃完饭后多陪着父亲母亲玩几圈。” 范思辙一听要到麻将牌而且还是嫂子提议顿时精神一振这一年多在北齐牌桌上未遇敌手今夜又要与天下第二高手之嫂子对阵那叫一个兴奋。 ------------ 后几日一应太平并无太多故事可讲二皇子一系被打的人心惶惶长公主安坐宫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范闲只是偶尔想到太子在抱月楼上的出奇表现很是生出了些疑惑这位太子爷庆国龙椅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所选用地应对手法自然是最佳的那一种……可是眼看着局势这么走他的把握来自哪里? 范闲想不清楚这一点范建也没有想清楚太子敢这样冷眼旁观除非他的手头有一股大助力可是原先支持他地长公主如今早已被范闲挑明了与二皇子的关系太子凭什么再次相信长公主的话? 想不明白便不再想因为来年春还是要回江南而年节之后。还有像陈圆、靖王府、大皇子府上这些地方是一定要去拜访所以趁着过年前这几日范闲没有去监察院。也没有入宫只是老老实实地窝在范府里孝顺着一年未见的父亲管教着久在北方的弟弟。 一家人团圆的气氛真是不错只是少了若若和澹州的老祖宗。某一时范闲曾经私下对父亲说过祖母一直没有见到思辙。是不是得找个时候让思辙回澹州去。 范建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让范闲安排。 正当一应事态按照一种平和的姿式展时腊月二十八范府来了位不之客。 这位客人乃是北齐驻南庆使节身份有些敏感却是专门在鸿胪寺报备之后登上了范府的大门。 范府阖府均觉古怪却也只好开正门相迎。这位使节对范闲好生恭敬又代北齐朝廷转达了对范闲的慰问言道关于山谷狙杀一事北齐百姓感同身受深为小范大人不平。 在放下一大堆礼物之后这位使节离府而去只剩下范建范闲这一对爷俩傻兮兮地看着彼此。 …… …… 当天夜里南庆鸿胪寺便来人了内廷也来了一位公公向范闲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北齐地使节会登门上访。 原来……范闲被刺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齐不知为何北齐那位小皇帝竟是亲笔修了一封私下里的书信托人传给了庆国皇帝陛下对于范闲遇刺表达了自己地关切并且对庆国朝廷不注意范闲的人身安全也表示了隐讳的批评。 范闲听着这话对着那位公公和鸿胪寺的少卿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口骂道:“吹皱一池春水干他……鸟事!” 鸿胪寺少卿与那位公公尴尬对视一眼小意安慰道:“北齐人存着什么心思咱们都明白小范大人也不用过于愤怒这等龌龊伎俩能有什么用?” 那位公公也奸笑说道:“他们要送礼您就接着。” 送这两位出府之后范闲急匆匆跑到书房里对着父亲大人问道:“北齐人究竟想干什么?这事儿轮得着他们表示关切?” 范建苦笑道:“有件事情一直忘了和你说陛下似乎也忘了这茬儿当初你出使北齐的时候不是在上京城皇宫殿上曾经答应了他们地皇帝……说有空的时候就去他们的太学讲讲课?” 范闲认真想着似乎还真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是自己好像没有答应吧? 范建叹息道:“你去江南地时节北齐人向鸿胪寺了份文说是聘你为上京太学客座教授……陛下只是当那小皇帝无聊也没有当回事哪里料道北齐人竟是在这里等着如今你既然是上京太学的客座教授又在南庆遇刺他们表示一下关切与愤怒似乎也说得过去。” 范闲气苦说道:“这时候阴我一道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范建抬起头来看了儿子一眼摇头说道:“虽说是很粗糙的手段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挑拔只是……你在江南与北齐人的勾当终究不能一世瞒下去积毁之下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让陛下疑你?他们只需要送些礼物带两句话丢些脸面便可以扎根刺在你喉咙里这种买卖划算的狠。” 范闲皱着眉头大感愤怒说道:“山谷狙杀……北齐那小皇帝却横生一节看来朝廷不会再继续查了。” 范建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本来陛下就不想查了如今又多了这么好用的一个理由怎么舍得不用?” 范闲也苦笑了起来半晌后对父亲认真说道:“父亲大人初一的时候我要进祠堂。” 范建并不如何吃惊从皇帝正式授予范闲澹泊公开始他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只是平静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入宫问清楚。” 第五十八章 归宗 正如抱月楼上那些人曾经说过的一样京都已经太平了一年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范闲被放逐到江南整整一年。 而随着范闲的返京平静的京都再也无法保持表现上的平静一方面是他这个人恰好堵在诸般势力的对冲点上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做事的风格和所谓诗仙面貌完全不似甚至比这庆国里大部分权贵的风格都要厉狠太多。 山谷里的狙杀京都夜里的刺杀某些人悄无声息的死亡某些官员大受屈辱的入狱一椿一椿让京都权贵们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范闲的力量和决心让他们想明白了小范大人在江南春光明媚地养了一年并没有让他的心性变得温柔太多。 范闲回京震惊之事接连生。 最近的一椿事情便是北齐朝廷腆着脸凑将过来很无耻地表示了对范闲的爱意异常恶心地批评南庆朝廷没有把小范大人的安全保护好! 满京皆荒唐皆愤火。 换成另一种表述来说这是庆国内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些北齐的腐儒来吱声儿?可是北齐人就是吱了声儿还吱的格外大声。 范闲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虽说聪明的人们并不相信他与北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结因为北齐的这手段太幼稚可是……庆国的权贵百姓们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相当的不舒服投往范府的眼光有些复杂。 这件事情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只不过是两日之后的大年初一整个京都又因为另一件和范府有关的事情变得惶恐了起来。 …… …… 天上根本一丝亮光都没有。 范闲坐在马车上揉着有些涩的双眼心里想着祭祖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昨天是除夕一家子人打了通宵麻将范思辙和林婉儿瓜分了全家人的财产之后牌局方终可是一家子人就马上上了马车出府而去。 一路都有范氏大族别房里的马车汇到了一处虽然各房里都平静着可是这么长的车队阵势确实显得有些大。 范闲心里有些隐隐兴奋与紧张他是头一次祭祖所以不清楚祭祖应该在五更。因为去年范府祭祖时自己与婉儿是呆在圆中隐约记得应该是下午才对。 他看了一眼身边沉沉睡着的思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在自己的马车上想来庆国没有哪个衙门敢不长眼来搜索思辙这个钦犯。 想到今天自己终于可以入祠堂他的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无法褪去。他也不清楚父亲入宫是怎样和皇帝谈判的但到最后很明显那位皇帝老子无奈点了头太后也保持了沉默。 说来也是既然你皇室不能给自己一个名份难道还想让自己一辈子都没个靠得住的姓氏? 范闲冷笑着其实他能猜到父亲与皇帝谈判的结局----皇帝封自己澹泊公在他看来已经给足了交待而且眼下的局势皇帝也确实需要范闲明确一下身份免得把自己几个儿子争家产的买卖搞的更加复杂----监察院的削权是远远不够的范闲要想一直在权臣的路上走下去要的便是把自己从皇子们的队伍里抢先把自己摘出去。 车队不知道行了多久又在城门处等了一会儿等城门甫开便在兵士们熟视无睹的目光里驶了出去。 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终于进入了范闲曾经来过的那个田庄范氏的祖业。 三十几辆马车依列停在了宗族祠堂的外面场坝上早有田庄里的人们前来接应着年年如此都已经做成了熟练工种提供给女眷们暂坐的竹棚早已搭了起来柳氏婉儿思思还有其他几房里的长辈妇人都被接到了院子里歇息。 如今的范族族长户部尚书范建站在宗族祠堂的台阶下身上穿着三色交杂的正服平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然而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温暖和快意地感觉。 自己替陛下养了个儿子终于养成了自己的儿子这算不算是人生当中最成功的一日? 范族各房里的头面人物都已经下了马车依着辈份序次站在祠堂之外他们拿眼偷望着位的族长各自心里有着复杂的情绪想三十年前范族就已经是京中大族之一而范建这一房只是偏房弱门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位老祖宗抱大了如今的皇帝与靖王范建今时今日又如何能成为族长? 只是范建成为族长之后对族中的人员约束极严本身的官也越做越大族中无人敢不服更何况如今范府里又多了位叫范闲的人。 各自分放了祭祖所需的常服宁香点了起来祭物已经准备好了常侍祠堂宗庙里的那位僧侣恭敬地铺开一排毡毯缓缓将祠堂的大门拉开。 吱的一声黑木所做的大门拉开内里一阵寒风涌出似乎是范氏的祖先们正冷漠地注视着后代。 范族上百男丁低排列。 此时众人身后的一辆马车打开了车门穿着一身布衣的范闲沉稳地走了车来顺着石阶下父亲的手势缓缓在两队男丁中间往前行去。 祠堂前的气氛本来是一片肃穆那些范族的男丁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唯恐惊动了祖先们的先灵然而当他们看到了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男子时依然忍不住瞪大了惊恐意外的双眼张大了嘴出了无数声惊叹。 而排在最后方那些约摸十几岁的少年郎们看见范闲后更是吓的不轻这是当年在抱月楼外被范闲砸断了腿在范府中被柳氏打烂了屁股的可怜小霸王们。 范闲也来祭祖!这些范族的小霸王们吓得双腿直抖。 …… …… 范闲平稳地往前走着渐渐要接近祠堂的石阶然后看见石阶下父亲似乎正在与几位老者低声争执着什么那几位老者范闲平素里也是见过的知道是范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有一位自己似乎要叫伯爷…… 那位范族里辈份最高的伯爷满脸忧色对范建轻声说道:“亦德……此举不妥。” 范建微笑着说道:“二伯有什么不妥?” 那位伯爷眼中满是惊恐压低声音说道:“这孩子……这孩子……”他忽然住嘴不提难道要他当着族长的面说你儿子又不是你亲生的?可他依然惊恐身前身后的那些范族长辈们也惊恐不定他们都没有想到今年祭祖搞出这么大阵仗来完全是因为府上悄悄把范闲带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虽不敢当着范尚书的面明言可是都隐约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只是声音不敢太大怕惊动了祠堂里的祖先们。 众人心头不服心想又不是我范家的子孙凭什么来祭祖?而他们更害怕的是这范闲是龙子龙孙今儿归了范家太后和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然而范闲没有给这些长辈们开辩论会的机会已经走到了父亲的身前先是给诸位长辈极恭敬地行了礼然后便站到了父亲的身边。 范建微笑着指了指队列中的某一个位置说道:“你的位置在那里。” 见族长不听没有人再敢表示反对因为范族里的这些长辈们其实更害怕范闲身上所带着的那种味道。 …… …… “祖有功宗有德。”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 祠堂内外白烟缭绕器物上陈男丁们依次叩拜在一声起伏一声落的吟唱里范氏宗族的祭祖平稳的进行着只是人们总是忍不住会偷偷看范闲几眼。 范闲已经在祠堂里跪过拜过磕过此时又站到了一旁看着漫天的纸花远处山头上的积雪有些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终于可以记录在范氏的族谱上一时间内心深多了一抹光亮的颜色。 范思辙在马车上对着祠堂所在的方向磕头他不方便下车。 范闲站在马车旁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重生一世在北齐西山的山洞里在垂死肖恩的面前认可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而今日在范氏的祠堂前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自己的生命终于打上了挥之不去的烙印与这个世界紧密地连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晨光早至田庄里的白雾与祠堂里的烟雾混作一块再也分不开了。 ------------ 当范闲站在范族祠堂外的马车旁喟叹时几乎在同一瞬间跨越半个庆国的疆土江南苏州城外那座天下最大的庄园之一里那个修葺的比范族祠堂还要高大威严的祠堂外夏栖飞跪在祖宗的牌位前无声哭泣。 不应该说是如今明家的七少爷明青城在祖宗们的牌位前颤抖着让泪水冲洗着自己的脸。 明家当代家主明青达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左下方哭泣的明青城自己自幼离家出走的七弟。 明兰石站在四叔的下列看着这位从来没有机会进入祠堂祭祖的“七叔”脸上保持着平静内心深处却是充满了挫败感。 四叔早在半年前就被苏州府放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与夏栖飞绑在了一起处处与明家做对毫无疑问那次未隧的暗杀事件让这位明四爷对于明家家主已经死了心。 如今明家的情况很困难用来流通的银两太少只好向外伸手虽说如今招商钱庄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可是如果行东路和海上的生意没有太大的好转再继续借银子这……就会有太大问题而且家族内部如今又多了另一个势力姨***儿子们自然站在了明四爷的身边。 想到此节明兰石便很痛恨远在京都的那位钦差大人如今的局势都是那人一手造就包括夏栖飞今日入祠堂祭祖认祖归宗也是当年达成协议里的一环。 明兰石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答应范闲这个要求。 …… …… 夏栖飞抹去脸上的泪痕跪在地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父亲母亲……那个老妖婆已经死了儿子终于回来了。” 他自幼被明家赶出家门无数次死里逃生哪怕后来成为江南水寨的统领也只是想着有一日能够凭借血火武力复仇但他自己却只能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居然可以光明正大地重返明家! 如今的他已经不止是江南水寨的统领更是不为人知的监察院四处驻江南路监司他已经是夏明记的大东家负责内库货物行北齐路的行销而此时……他又获得了明家七少爷的身份将来明家庞大的家产总有他的一份。 甚至……有可能全部是他的。 当然夏栖飞心里明白就算日后明家成了自己的可自己的也就是小范大人的。自己眼下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小范大人双手赠予夏栖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是一个知道分寸并没有太大野心的人。 只要能复仇能回到明家那一切都好。 早已没有当年狠劲儿的明四爷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安慰说道:“七弟只要回来了就好。” “谢谢四哥。”夏栖飞站起身来对着明家家主怔了怔旋即笑了笑说道:“大哥那我先出去了。” 明青达微微一笑走近了几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七弟时日还长今天就不留你用饭了。” 这是范闲离开江南前强力逼明青达所应承下来的事情今日他既然已经做到了对明老七自然没有太多好脸色。 夏栖飞冷笑一声知道明青达话语里隐着的意思。江南明家现如今已经分成了两片而至于将来谁执牛终究还是要看京都里宫里斗争的输赢。 明青达这一年里一直隐忍用尽一切手段拖延着范闲铁血手段为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待着京都里的反扑而他相信已经不用再忍太久。 可夏栖飞的想法与明青恰好相反他也在等他等着小范大人全盘胜利的那一天他从来不相信小范大人会失败。 …… …… 走出明氏祠堂的大门夏栖飞看了一眼圆子里面色各异的族中子弟们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想来这些族中子弟没有几个人真把自己当七爷看吧。 明四爷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虽说我们这边已经有三个人了可他毕竟是家主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他的。” “生意上我们不要管。”夏栖飞的眼角残留着泪痕他平静说道:“圆子里的护卫能掺多少人就掺多少人我会派人盯着如果大势定后他还想苟延残喘就不要怪我们下重手。” 明四爷吃了一惊皱眉说道:“可不要胡来全江南都盯着明圆就算是小范大人也不敢做这等事情。” 夏栖飞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向明圆外走去。 圆外马车旁断了一臂的苏妩媚正等着他她看着夏栖飞脸上残留的痕迹知道他今日定然受了极大的情感激荡强压激动说道:“恭喜大当家。” “嗯?”夏栖飞笑了笑。 “恭喜表哥。”苏妩媚温和笑道:“恭喜明七爷。” ------------ 大年初一京都王府二皇子正在一面喝茶一面与叶灵儿下着围棋忽听得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虽说他如今在京都里的势力都被范闲拔的一干二净但正如在抱月楼里说过的那样他根本不着什么急因为这些都只是枝节问题范闲一日动不了自己这个皇根儿日后总是要轮到范闲着急的。 管事叩门而入也顾不得王妃正在座上急惶凑到二皇子耳边将才听到的那个惊天消息说了出去。 二皇子的脸色马上变了两根手指拈着的那颗黑色哑光棋子落下落在了茶杯之中出了噗的一声苦闷声响。 管事出去后叶灵儿笑着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在这位未满二十的年轻皇妃看来自己的夫婿被自己师傅打的越惨越好最好是打的他心灰意冷再也不去理会那把龙椅的事情。 范闲在京都打老虎叶灵儿在王府里偷着乐此时看着夫婿脸色有些震惊以为师傅又在出手做什么事情所以并不担心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冲动。 二皇子许久后才缓解了心中的震惊看着妻子愕然说道:“范闲他……今日祭祖去了。” 第五十九章 君臣之间无暧昧 叶灵儿啊了一声,直接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虽说范闲入京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天天在范府厮混着,在苍山上打麻将,对于这位年轻师傅的心志有所了解,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如今这当口,范闲竟然会如此勇敢地选择了归宗。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苦笑说道:“我在想,范闲是不是了疯。” “为什么这么说?”叶灵儿那双如玉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既然范闲敢去祭祖,定是太后与陛下都默许的事情,为什么自己的夫君还认为范闲是在疯。 二皇子摇了摇头,说道:“对于如今的范闲来说,本身就只有四条路可以走,而他今日选择归宗,直接堵死了两条路。” 叶灵儿没有开口继续问,安静地听着。 二皇子思忖了少许后静静说道:“他如今手头的权势太大,得罪的人太多,孤臣之势已成……对于他而言,将来在庆国,要不然就是和我们这些人抢一抢那把椅子,要不然就是扶植老三上台,而自己隐在幕后,做一位摄政的王爷,只有这两条路,才能保证他的家门安宁,不受翦除,可是他如今既然归了范氏,便自然断了继位的可能,想用皇族子弟的身份摄政,也不可能。” 叶灵儿皱眉说道:“就算他不认祖归宗,可是以他的身世,不说陛下可不可能允许他继位,至少整个皇族和朝廷里的士子们,都不会同意,这第一项,本身就没有什么可能。” “什么是可能?”二皇子说道:“他一天不归范氏,就有被宫里重新接纳的可能,加上他手头的权力,谁敢说他要争这天下没有可能?” “那第二项呢?” “一位摄政王爷,或许能够让宫里的贵人和宫外的皇族军方保持沉默,只要他姓李……可是一位姓范的权臣,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就……不可能。” 二皇子平静说道:“所以范闲今天归宗,直接断了前面说的这两条路,我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还有两条路是什么?”叶灵儿看着王爷脸上的莫名神色,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关切问道。 二皇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将来父皇百年之后,不论是谁登基,只怕都会对范闲和范族进行大清洗,如果不清洗,谁也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控制住大局。” 这正是在抱月楼中,二皇子对范闲说过的那些话,但是他一直以为范闲会逐渐往皇族里融入,争取一个明面上的地位,不论是范闲自己去抢龙椅,还是帮老三,都是可行之途。 以范闲如今的实力,以及他身前身后所连带影响着的那些老家伙们,没有一个新登基的皇帝能够放心看着他活下去。 “所以很多年后,范闲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二皇子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就是束手待缚,满门被抄斩,就如同当年的叶家。” 他顿了顿,有些疲惫说道:“要不然……就是凭借他手中的权力造反,叛出国境。” 他自嘲笑了起来:“当然,他手中的权力都是纸,掀不起多大风浪,父皇是个谨慎的人,范闲手中没有军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成就气侯。” 叶灵儿一惊,细细品味他说的这几句话,现如果以后的局势真的这样展下去,自己那位师傅大人果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的小脸微微帐红,说道:“你忘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真是三殿下日后继承大宝,以他和范闲的师生情谊,并不见得会让事情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二皇子笑了起来:“这话我对范闲也说过,三弟年纪还小,不过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子,哪里又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要考虑什么层级的事务,有些时候,不是你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他平静说道:“而且不要忘了,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接班人,很多人似乎有意无意间因为他的平静而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我相信,范闲是不会忘记的。”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缓缓低下头,“不论是谁继承大位,我们那位父皇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会眼睁睁看着范闲继续集合了一大帮老怪物的实力,从而给他的继任者带来无限麻烦?这个国度是父皇的国度,他不会让这个国度太乱,哪怕他死了也一样。” 妄论圣上之生死,不管二皇子是子还是臣,都已经犯了大忌讳,叶灵儿咬着嘴唇,没有接话,转而问道:“可这又不是范闲想过的生活,这是朝廷里那些长辈们安排的,如果你是范闲,你又能怎么做?” 二皇子怔了怔,片刻后自嘲说道:“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做,大概和他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天下之争,不进则死,既然他亲手放弃了前两条路,那就应该退的彻底一些。如果我放在他的位置上,这个时候,我就应该进宫请辞了,不论是监察院还是内库,他总要放一个出来……然后……纯从理智上讲,他应该表现的和缓一些,然后暗中向着我这边靠一靠。” 叶灵儿看着他。 二皇子认真说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我,是敢接受他的,而姑母,毕竟是他的岳母,有晨儿这层关系在,不见得不能尽释前嫌。” 叶灵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家族,那些远在定州的军队,早已因为这门婚事,而成了夺嫡战中的一个法码,如果范闲再加了过来,自然……可她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忽然间觉着有些头痛,难过地皱紧了眉头。 二皇子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淡淡天光,出神说道:“范闲如果不转变,日后只有走入死局,他若有勇气转变,或者眼下会吃很大的亏,可将来却可以为他和范氏谋取更大的好处和更稳定的和平,这都要看他怎么想了。” 他最后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不过……这两年里早就证明了,范闲他是一个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子,所以我没有这种奢望。” ------------ 在庆国绝大多数人看来,范闲那张温柔可亲的外貌之下,确实逐渐透露出了几丝疯狂厉杀之气,不是说京都里的夜战杀人擒人,而是让京都震惊的归宗一事。 五更冷时,范氏祭祖开始。 午时,这个消息就已经传入了各大府邸,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忖着事态后续的展变化,在猜测着范闲对今后朝中权力的窥侍与**的惩落。 就如同二皇子一样,没有人能想明白范闲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说以往他只是顶着一个皇帝私生子的身份,根本看不到一丝入主宫中的希望,可是私生子的身份毕竟也是个身份,只要一天没有焊死,便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这个身份在日后一定能起很大的作用。 很久以前,陈萍萍就曾经想过,一旦太后不在了,范闲也不是没有重新列入皇子队伍中的可能性。 而范闲今天搞的这一出,终于在自己的名字上烙下了范氏的烙印,断绝了姓李的可能,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都显得有些愚蠢或者说是冲动。 便是在重重深宫之中,这个消息也惊住了许多位贵人们的心。 淑贵妃正在用娟秀的小字抄录着范闲送过来的天一阁善本,听着宫女的回报,有些讷闷地摇了摇头。 宁才人正在她那个小院里围着树打转练剑,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光芒一现,赞了范闲一声有骨气。 漱芳宫中,宜贵嫔正在看着三皇子练字,听着醒儿小声的说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眼色复杂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将儿子拉到了帘后,对着他轻声说出了今天京都里最大的那个消息,说的极其认真和严肃。三皇子悚然一惊,小小年纪却马上明白了许多事情,先生归宗,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 宜贵嫔最后认真说道:“平儿,你要牢牢记住,范先生为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日后你敢做出那些事情来,母亲饶不了你。” 三皇子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广信宫中,一直幽居于此,不怎么方便出宫的长公主李云睿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这位美丽的女子在稍微怔了怔之后,便笑了起来,所谓一笑百媚生,便是如此,竟将宫内宫外那些白幔清光,纸花玉树的光采全都压了下去。 宫女小心瞿翼问道:“公主为何如此高兴?” 长公主缓缓敛去笑容,轻柔至极说道:“本宫忽然觉得,我那女婿真是位可人儿,识分寸,懂进退,说来只与他见过一面,真是可惜……明日安排他与婉儿进宫,本宫要瞧瞧这两年不见,小范闲是怎么成长的如此迅。” 宫女一怔,心想小范大人此举明显是冲动有余,利害考虑不足,难道长公主是因此而高兴?可是看长公主的脸色,明明确实是极为欣赏小范大人的举动。 含光殿里,太后正在抠着念珠碎碎念着什么,洪老太监佝着身子服侍在一旁,许久之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也算识大体,不容易了。” 洪老太监微嘶说道:“小范大人不错。” 皇宫后方那座清幽的小楼里,庆国的皇帝陛下一身黄袍,负着双手,看着画中那位黄衫女子微微出神,半晌后轻声说道:“我们的儿子确实更像你一些,很骄傲,并不是我不想让他回来,只是他不想回来……姓范也好,当年你和亦德曾经以兄妹相称,就算随母姓吧。” 一阵寒冬微风穿楼而入,掀得那张画微微飘动,画中黄衫女子清丽面容稍一扭曲,便像是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似乎是嘲笑皇帝说出来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 大年初一的下午,范闲坐在前往靖王府的马车上,这是许多年来,范府与靖王府之间的老规矩,年后总要择一日两府人聚在一起热闹一下,范闲离开澹州三年,也早习惯了自家与靖王府之间古怪的亲密关系。 虽说弘成很凄惨的被禁足一年,这是范闲弄出来的好手笔,但范闲也清楚,这实际上是靖王爷狠手决断,防止自家王府被拖入夺嫡一事,两边府上并没因为子侄辈的那些战争而影响到感情。 马车微颠,婉儿出神看着范闲,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笑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在想,今天京都里一定都在议论你。”林婉儿一笑说道:“都在骂你是个蠢货。” 范闲笑的更开心了,忽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看着妻子的双眼,认真说道:“我能瞒天下人,我不瞒你。” 林婉儿微微一笑,正视相公的双眼。 范闲平静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有两个。一,我从来都是把自己看成范闲,我是奶奶从小养大的,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别的姓氏,归宗祭祖,我一直愿意,所以我去做。” 林婉儿温柔地靠在他的臂膀上,觉得他的体息很温和纯净。 “第二,不论是在江南亮明支持老三,还是在京都里大杀四方,以至于今天认祖归宗,我都是在明志。”范闲低头,看了婉儿圆润的脸蛋儿一眼,温和说道:“澹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要想致远,就必须明志。” “明什么志?明志给谁看?” 范闲沉默了,想到了皇宫里与皇帝的那番对话,澹泊公啊澹泊公…… “我不想当皇帝。”他平静说道:“当然是给陛下看。” 林婉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范闲知道姑娘家早就已经看到了将来,自己有可能面临,甚至是范府有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船倾人亡,这个道理我是懂的。”范闲微微偏头,“似乎所有的形势都逼着自己应该去争一争,可是皇上却警告了我,我只好不争了。” 他笑着说道:“顺流而下,终究还是舒服些,这天底下我没有几个怕的人物,可是对你舅舅,我那个便宜老子,还是有些害怕。” 林婉儿笑了起来,但笑意里依然有些忧虑:“可是将来呢?” “将来?”范闲说道:“陛下至少还能活二十几年。我用一个不可知的将来的危险,换取了二十几年的太青,或者说二十几年陛下的信任,这个买卖,是很划算的。” “而且我不能暧昧,必须斩钉截铁地表现自己的态度与心志,哪怕是站在老三的身后,也不足以说服很多人。” 范闲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说道:“男女之间可以搞搞暧昧,君臣之间这么搞,那就容易死人,我相信陛下一定喜欢我的决断。” 他还有句话没有对妻子说,所谓暧昧,必然是双方面的,所谓决断也是互起作用的,今天认祖归宗,是他向皇帝表示赤诚,也自然看清楚了……皇帝不想让他接这个天下。 这个事实,让范闲有些放松,而放松之后,却多了一丝深深的隐忧,忧不在当下,而在当年,正如陈萍萍在那个夜里确认的那样,范闲也终于确认了,天子有疾,有心疾。 马车停在了靖王府的门口,早有各色下人在府外侯着,将范府来的贵客们接入王府之中。 范闲领着婉儿跟在父亲和柳氏身后,迈步而入。 一眼望去,府中圆景依旧,只是湖那边的白纱却没有悬起来,想来也是,今时是冬日怎会挂纱遮光,只是侧头看着身旁温婉无比的婉儿,范闲依然想起了初恋时的辰光。 一个有些苍老恚怒喜悦诸般复杂的声音响起,把范闲从难得的短暂美好时光中拉了出来。 “你个小***,还知道来看老子!” 靖王爷怒气冲冲瞪着范闲,但那双瞪的极大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却流露出了一丝伤感与怀念。 第六十章 记得当时年纪小 只有湖对面的亭上还残留了一些雪块,温温薄薄地分成了无数白片,就像给深色的亭子打上了很多补丁。京都雪在腊月二十九便停了,三天内,靖王府内的仆役们早就将湖这面草地上的雪扫的干干净净。 只是天寒地冻,草地上自然没有什么新鲜嫩活的草尖,有的只是死后僵直着身躯的白草,偏生却没有什么人打理,看上去显得有些荒败。 范闲安安静静地跟在靖王爷的身后,往圆子的深处行去,眼光却在靖王爷微佝着的后背上看了两眼。 入王府之后,范尚书出面,挡住了靖王爷的污言攻势,热闹了一番,但连柔嘉和弘成都还没看见,靖王爷便忽然提出让范闲跟自己去走走,虽然范闲不清楚王爷这个提议有什么意图,但看父亲大人暗暗点了头,便也随他去了。 一路行来,圆中并无太多景致,就连靖王爷日夜侍服的那几畦菜地,也是几滩乱泥而已。偏生靖王行在前方不说话,范闲也只好沉默跟着,一边打量王爷的背影,思绪却早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位王爷不寻常,史书上也是见过这等自敛乃至自污的荒唐王爷,可是像这位靖王做的如此干脆,实实在在对于权力没有一丝渴望的权贵,实在少见。 尤其是这一副苍老的模样,不知道当年是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打击。 一老一少二人便在菜地边停住了脚步,靖王爷嘶着声音说道:“第一回见你,就是在这菜圆子里。” 范闲想到那个诗会,想到万里悲秋常作客。想到自己当时满脑子意淫菜地里有位语笑嫣然的白衣女子,却看到了一位农夫……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应道:“王爷总是喜欢戏耍晚辈。” “这京里的人,不止我一个人种菜。”靖王爷说道。 范闲一怔。心想这不是一句废话,京都虽然富庶,但依然有许多穷苦百姓,这些百姓们在院角墙下整治些菜地,补充一下日常地饮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但是靖王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后文,于是他安静听着。 “秦家那个老家伙也喜欢种菜,只不过他只种白菜和吉卜”靖王爷唇角带着一丝讥诮说道:“当兵的家伙。只知道填饱肚子,根本不知道种菜也是门艺术。” 范闲心头一惊,细细品咂王爷地这两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靖王爷走入烂泥一片的菜地里,双手叉着腰,看着四周荒败景致,沉默半晌后说道:“你查清楚,山谷里的狙杀是谁做的吗?” 范闲紧紧地闭着嘴。如今的他,当然知道山谷里的狙杀是军方那位老杀神秦老爷子一手安排,问题是。这是如今庆国最大的秘密,除了陈萍萍与自己之外,想来没有几个人知道,而靖王爷先谈秦老爷子种菜,此时又说到山谷狙杀的事情,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可是……靖王爷常年不问政事,与朝中文武官员们都没有什么太深切的往来,他……凭什么敢说山谷狙杀的事情是老秦家做地? 只是靖王没有说明,范闲也不知道自己猜想的是不是正确。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把秦家的事情告诉对方,因为那涉及一个最深地死间,只得苦笑说道:“朝廷一直在查,院里也在查,只知道一定和军方有关,只是那人证已经死了,根本没有线索。” 靖王爷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无动于衷,以为这小子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恼火地哼了一声:“蠢货!” 范闲苦笑,心想这种事儿,可不得装装蠢? “守城弩是叶家的。”靖王爷盯着范闲的眼睛,“但你不要忘了秦家。” 王爷这话就说地太直接了,范闲想装也无法再装,心中在狐疑之外也是格外感动,这老家伙,对自己也太好了些吧,皱眉问道:“我和秦家没仇。” 王爷哼了两声,没有继续说什么,抬步出了泥菜地,再往圆子里深处走去。 范闲看着他的背影,隐约猜到了一点,王爷之所以敢推断出秦家会出手,肯定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推断出来,只是秦家和当年太平别院血案地关联……这可是父亲大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就连陈萍萍,也是在那之后,又查了十几年才查到的问题。 王爷为什么知道? 想到此节,范闲心中热血一涌,再也顾不得那多,直接赶上前去,抓住了靖王爷的袖子。 靖王爷一怔,缓缓回头。 范闲望着他,极为诚恳说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下没有谁知道秦家参与当中?为什么京都流血夜的时候,这件事情没有被掀出来。” …… …… “你问的太多了。”靖王爷叹息说道:“虽然我只是个不务正业的闲散王爷,但你记住,我毕竟也是皇族的人……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身后那两个老家伙都不知道的事情,道理很简单,因为当年我年纪还小,还跟在母后身边。” 王爷地眉角抖了两下,露出很促狭的笑容:“年纪小,总是喜欢到处躲迷藏,所以有时候很容易听到什么内容,至于偷听到了什么内容,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别的人知道。” 范闲苦笑,欲言又止,王爷肯点出秦家,已经算是对自己异常爱护,可是那件事情如果涉及到太后,那可是王爷的亲生母亲,怎么还能说下去? “云睿那时候年纪小,这件事情和她没关系。”靖王爷沉默一阵后忽然说道:,这一点,我还是想和你讲清楚,你自幼便跟着范建和监察院,学会了很多,但有很多事情,也变得可笑起来。” 此时老少二人站在寒冷的田垄上,不远处便是靖王府的墙,墙外便是京都一成不变凄冷的天空,而范闲听着身旁王爷的说话,心头却是温暖无比。 “什么事情?” “不论是陈萍萍那条老狗,还是你父亲,都是玩弄阴谋的高手,所以他们总喜欢把事情搞的很复杂,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谁都不信,而且最不信任的就是彼此。”靖王爷冷笑说道:“这是最愚蠢的事情,陈萍萍以前甚至还怀疑过云睿,也不想想,那时节,云睿才多大年纪。” 范闲苦笑,父亲与陈萍萍之间的相互猜忌与防范,自从母亲死后便一直存在,越来越深,直至自己入京后才好了起来。 “我把老秦家的事情咽了这么久,今天讲给你听,不是要你去报仇。”靖王爷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得罪军方已经够多了,而我们庆国本来就是以军立国的所在,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军中真正的敌人是谁,我担心你会随便死去。” 随便死去四个字,靖王爷说的很沉重,他已经不想再有谁这样随随便便死去。 范闲一揖及地,然后直起身子,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王爷,您为何对我这般好?” …… …… 靖王爷听着这话,忽然怔了,怔了许久之后,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越来越凄厉,直笑的他肚子都痛了起来。蹲在了田垄之上,捂着小腹,半晌都抬不起头来。 范闲心头微乱,有些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身边的这位王爷,看着王爷头上与他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花白头在寒风里飘拂着,看着他眼角因为笑容而挤出来地泪水, 许久之后,靖王爷直起了身子,皱眉想了半天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走下了田垄。 范闲依旧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陛下和我都是由姆妈抱大的。”靖王爷平静说道,脸上早已回复了往常的沧桑与宁静。“那时候地诚王府并不怎么起眼,在京都里也没有什么地位,所以皇兄与我还可以四处玩耍。你父亲当时也天天跟着我们,再加了宫……公中请来的伴读陈萍萍,我们四个人天天混在一起,我年纪最小,当然最受欺负。” “后来皇兄范建和陈萍萍去姆妈的老家澹州玩耍。回来后就乐滋滋地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姑娘。”靖王爷笑了起来:“后来没过多久,那位姑娘便到了京都。找到了诚王府。” 范闲也笑了:“那是我母亲。” “是啊。”靖王爷悠然思过往,“狠得当时年纪小,我天天缠着你母亲玩,嗯,当时我叫她叶子姐……你母亲很疼我的,所以哥哥再也不可能让陈萍萍来欺负我了,这样很好。” 一老一少二人边说边走,不一时来到了一间书房的外面,范闲虽然有心多听王爷讲些旧事。但依然将注意力放到了书房中,因为这间书房明显少有人来,王爷日常喜欢种菜,自然不喜欢读书。 靖王爷推门而入,嘶声说道:“坐。” 范闲也不拂座上灰尘,很安稳地坐了下来。 靖王爷在书柜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本厚书,然后递给了范闲,说道:“看。” 范闲一怔,双手接了过来,一看封皮,是农艺讲习,不由讷闷地看了王爷一眼。 靖王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关于你的母亲,我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可以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其实不对,我对你不够好,至少我被他们瞒了将近二十年。” 王爷缓缓走出书房,用微佝的背影对着范闲,声音有些颓丧:“我一直以为她没有后人。” ------------ 范闲坐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随手翻阅着那本厚厚地农艺讲习,心里却在想着靖王爷先前说的话,其实他能隐约捕捉到靖王的心思,那一抹青涩地,苦涩的,不能言诸于口,却铭记终生的心思。 当一位少年初始萌动,身旁多了一位温柔、美丽、无所不能、无所不包容的姐姐时,难免会有这样的一场故事生。 自己重生到这个世上时,已经是一个成熟地灵魂,但在前世,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有的男子,谁没有过这样地经历?只不过正常的世人们,在成长之后,总会有真正甜美的果实,填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靖王的正常成长经历,很明显被庆国的大历史从中打断了,叶家一夕覆灭,靖王却不能怒,无处怒,故而早生华,身影微佝,只敬田圆不敬宫廷。 范闲的手指翻动着微微黄的书页,忽然手指头僵硬了一下。 他看到了几张薄纸,夹在厚厚的书中,心头一动,快地向后翻着,又翻出了几张薄纸。 纸上地笔迹很陌生,又很熟悉,书写人的毛笔明显用的不够好,笔画直直愣愣,就像是火柴棍在搭积木。 纸上的内容,也并不出乎范闲的预料,上面记录着某人对某人的某些建议,比如监察院,比如商贾事,还有几张便条,是说今天想吃什么,明天大家打算到哪里去玩…… 范闲笑了起来,对着那几张纸自言自语道:“你写的别的东西,大概都被这天下人烧尽了,没想到当年的小男生还留了几张下来。” 他偏偏头,又说道:“不过你的字写的真没有我写的好,而且尽在气力放在大处,却不放在小处,毛笔用不惯,就用鹅毛笔好了,对了,我在内库那边做了个小坊,专门做铅笔,在这些事情上,我比你要聪明很多的……” 沉默了片刻,范闲想了想,把这几张纸收入了怀中,想来靖王爷也需要这种解脱。他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走出了书房。 ------------ 靖王爷不在书房外,这王府范闲已经来过许多次,也不需要丫环带路,负着双手,摇啊摇着,便到了一排大房外面,这排房间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院门上却挂着一把大大的铜锁。 范闲看着这把锁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上台阶大力叩门,喊道:“再不来开门,我就走了啊。” “别走!别走!” 院内传来一连串急促的呼喊之声,有人急跑了过来,大木门出碰的一声,想秘是那人撞在了门上,由此可以想见此人的急迫。 大门开了一道小缝,范闲眯着眼睛往里面看去,不由吓了一跳,现对面也有一只眼睛在往外面看着,而那人眼角明显有几块眼屎,头也是胡乱系着,看着憔悴不堪。 “见鬼!”范闲啐了一口。 “你才是鬼!”被关在房内的靖王世子李弘成破口大骂道:“还不赶紧把我捞出来!” 范闲看着他也着实可怜,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一口气没有叹完,便又笑了起来。骂道:“王爷禁你的足,我怎么捞你?” “你给老爷子求情去!”李弘成已经快要被关疯了,此时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不怕父王的家伙,哪里肯错过。骂道:“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你阴我黑我,用污言秽语喷我,我都认了……可我被关了这么久,你就没点儿同情心?想当初你刚进京都的时候,我对你差了?妓院带你去,姑娘任你泡……” 范闲堵着耳朵,听着李弘成连番大骂,知道这家伙着实太过凄惨,苦笑说道:“王爷关你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若再出去和那几哥俩折腾,折腾到最后,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死便死了!”李弘成冷笑道:“总比被活活憋死地强。” 范闲退了几步。看了看这院子的格局,忍不住瞠目结舌说道:“天老爷……该不会,你就一直被关在这院子里……关了一年吧?” …… …… 李弘成怔了怔,啐骂道:“那不早得疯了,青日里只是不让出府。虽说都是坐监,但王府这牢房总是大些。” 范闲揉着鼻子,点头赞叹道:“以王府为囚牢。心不得自由,世子此句,果有哲理。” 李弘成哀叹道:“你小子就别刺激我了……本来我在王府里听听戏也是好的,结果你小子一回京,就被人刺杀,又去杀人,我家那老头子二话不说,立马把我又关回了小院,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范闲透过门缝看着弘成可怜模样。心中也难免同情和歉疚,他当然清楚靖王府弄这么一出是为什么,还不是靖王爷不想让自己儿子掺和到那些事情里,自己一朝回京,便对二皇子一系大打出手,如果李弘成还和二皇子绑在一处,谁知道自己会怎么对付他。 “得得。”范闲看了看四周无人,小声说道:“我把你弄出来,带你去逍遥逍遥,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别去见那些家伙。” 李弘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只是怀疑说道:“这锁你可别弄坏了,如果想越狱,我自己不知道打将出去。” 范闲从腰带里掏出一把钥匙,嘲讽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监察院出来的。” …… …… 大铜锁咔嗒一声便被打开,被关在小院里不见天日地靖王世子李弘成,终于得见天日,他大步迈出,看着四周开阔的环境,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一拍范闲的肩膀:“算你小子还念旧情。” 其实闹这么大动静,王府里的下人们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主事人既然是小范大人,救的又是自家世子爷,谁也不敢去阻拦。 便在此时,忽然一道清清亮亮,有些着急,有些惶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哥!你怎么自己跑出来的了?”石阶左下方不远处立着位身穿杏红大罗袄的贵族小姐,小脸蛋儿急的通红:“当心爹爹打死你。” 范闲一怔回头,看着这位小姐,只见这位小姐依然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模样,只是眉眼间较诸往年多了几丝清丽与婉约,他不由心头一惊,心想这才一年不见,小萝莉怎么就变成如此清纯可人地少女了? 那位小姐也看清了范闲的面容,大吃一惊,掩住了自己的嘴唇,那双眼眸里惊喜之后,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便生起一丝水雾,泫然欲泣。 范闲心里那个害怕,要说这京都他最怕地人,除了宫里那位皇帝老子之外,便是面前这位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小姑娘,记得当年姑娘年纪小,便天天缠在自己身边,好在如今早已尘埃落定,自己是她……堂哥,他心里便放松了不少,可今日骤见姑娘家伤心模样,心里感觉也是有些不顺畅。 姑娘家终于平伏了心绪,走到范闲微微一福,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见过闲哥哥。” 听着闲哥哥三字,范闲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又来了,又来了,却是别无办法,用长兄一般沉稳和蔼的语气说道:“见过柔嘉妹妹。” 第六十一章 靴子里的小 范闲看着小姑娘便想逃跑,一扯弘成的衣袖,准备玩二子逾墙去,不料此刻一位下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苦着脸对二人行礼说道:“世子爷,王爷知道你出来了,让你去见他。” 世子李弘成听着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苦恼至极,后悔至极,却也无可奈何,便当先去了,只是在临走前,看了范闲两眼,苦笑了一声,内里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范闲自然明白,这位世子爷还在记恨自己破了他与若若婚事,只是这些事情他也没辄,只好摇了摇头。 院外石阶下,便只剩下他与柔嘉二人。范闲知道自己再也跑不了了,温和地笑了笑,看着弘成的身影说道:“你哥当年何其儒雅的一个贵公子,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柔嘉见他开口与自己说话,小脸上满是抑不住的喜色,略有些结巴说道:……自关……久了……天天骂人……越来越像爹了。” 范闲一怔,心想确实,隔着门缝看世子,没有把他看扁,但却看出来了他与一般权力场中人不一样的宽容与放下,这种品性自然是靖王遗传的,所谓斗争,能胜能输,这才是正理。 他比划了个手势,请郡主当先行去。 柔嘉一拉自己大红袄下的襦裙,微羞低着头,在前面慢慢地走着。 范闲跟在她的身后,一面走,一面打量这位渐渐吐出花蕊来的姑娘,看着风中她鬓角上的络络柔丝。心头微动。 “柔嘉妹妹,最近女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闲哥哥,没有。” “柔嘉妹妹……” “闲哥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柔嘉妹妹喊地越来越顺口。那小姑娘的闲哥哥更是从没停过,就这般缓缓向前府走着,一路走过冷圆,走过寒径,走过残雪的亭榭,积水的假山洼。 柔嘉郡主低头行走,低声回答,却忍不住时时回头望上一眼,旋又似受惊般扭回头去。 范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加快几步。走到她地身边,与她并排而行。 柔嘉郡主感受着身旁年轻男子的存在,吃了一惊。整个人走路的姿式都僵硬了一些,捏着襦裙的手指头微微用力。 范闲笑着说道:“这世道还真奇妙,当时哪能想到,原来你是我堂妹来着,这一声闲哥哥喊的倒是贴切。” ……, …… 此话一出。柔嘉郡主心里一阵慌乱,小脸蛋涌出几道红晕,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味沉默。这一对堂兄妹心知肚明,范闲此言何意----庆律里写的明白,似他们这种关系,不理会范闲究竟有没有那个心思,但是……终是不可能的。 柔嘉郡主自十二岁初见范闲后,小女儿家的心思全放在了对方的身上,不论是在王府的葡萄架下,范府地秋草圆中,苍山别院里。她总是喜欢看着范闲。 小女儿情思,在范闲成婚之后也未曾淡过,她虽不敢去求自己的父王,但总是存着将来有特例双妻的可能,可是谁知道日后京都里竟暴出那么大地消息----闲哥哥是自己的亲堂哥! 从那日起,柔嘉便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只是两年情思怎能一朝淡化,今儿个看见自己最喜爱的闲哥哥后,便又是一阵慌乱,此时听范闲如此说,便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 但柔嘉郡主毕竟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家,听着范闲如此温柔却又严肃的提醒,她没有如一般京都权贵女子那般转过头来幽怨地瞪他一眼,也没有冷哼……只是将头埋地更低了,更不肯说话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下垂落下来,滴在她脚边地青石板上。 范闲瞠目结舌,一见女孩子哭,他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柔嘉又往前走去,范闲赶紧跟在了身后。 一路柔嘉低头哭着,却是倔犟地咬着嘴唇,死也不肯出一些声音。 范闲是又怜又爱又生气,正不知如何开解时,忽然现柔嘉停住了脚步,回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范闲一笑,伸出手指头,把小姑娘脸上的泪珠子弹落。 柔嘉依然如往年那般柔顺,定定望着范闲,吃吃艾艾说道:“闲哥哥,求你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范闲认真说道。 “我知道……若若姐和哥哥的婚事,是你想办法破掉的。”柔嘉低着头,手指头绞弄着襦裙,直将那淡粉色的襦裙一角绞出无数烦恼的皱纹。 范闲一怔,没想到这小姑娘家竟然将这件事情看的如此清明:“怎么?” 柔嘉款款一福,细芦细气,稚音犹存道:“日后宫里肯定要给柔嘉指婚……如果柔嘉不乐意,就请闲哥哥多费心。” 京都权贵之间的联姻牵涉到太多政治上地交易,范闲的婚事,范若若未成的婚事,都是如此,以柔嘉郡主的身份,她的婚事自然也是由宫里的贵人们,甚至是太后亲自安排。 范闲张大了嘴,半晌后却是颓然无比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又被迫挑起了一个极重的担子,这世道,着实古怪了一些,旁人都是在做媒,却只有自己,俨俨然成了破婚的强者。 柔嘉说完这句话,又见他点了头,似是将先前一路鼓起的气全数用完了,整个人顿时又难过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提着裙子,加快度往前府走去,再也不理会范闲。 范闲在后面摸着后脑勺看着柔嘉郡主的身影,看着她低着头,看着她依然不声不响地哭着,心里的感觉着实也不好受,心想这小姑娘家,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 皇宫太极殿后方的长廊中,遥遥对着后方的高高宫墙,和宫墙下的一株株冬树。宫中禁卫森严,尤其是接近内宫的所在,更是严禁有人喧哗,更不可能有人在此做出什么太过放肆的举动。 但是那些穿来行去的宫女太监们,此时看到长廊下那个正在伸懒腰,做压腿运动的年轻官员时,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呵斥,也没有人敢去提醒什么。 内宫本来就不可能有年轻官员入内,如果有,那就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他,才敢在皇宫里也如此潇洒自在。 长廊下一名年轻官员收回压在大圆柱上的腿,回头看着满脸别扭,想笑又不敢笑的中年太监,骂道:“笑个屁!这宫里这么大,自然腿会酸,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的腿脚功夫怎么这么好。” 这位年轻官员自然就是范闲,他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天下皆知,加上这些年来圣宠无以复加,与宫中各位贵人、大太监的关系也是融洽,还曾经在宫中养了一个月的伤,所以宫女太监们都习惯了他在宫中的存在。 也只有他才有这种胆子,在内宫里做广播体操。 今儿个是陪婉儿回娘宫,甫一进宫,婉儿便被太后留在了身边,再也不肯放走,说是要留最疼的外孙女过夜,范闲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各式礼物,往各宫里走,这回京后就走过一道,如今再来一道,实在是有些烦闷,所以觑了个空,在太极殿后方的长廊下歇歇脚。 陪着他、抱着一大堆礼盒的太监是戴公公,他听到范闲骂自己,不惊反喜,笑嘻嘻说道:“刚范大人可是九品高手,我们这些奴才哪里能比?” 戴公公当年也是极得圣宠的一位,虽是淑贵妃宫里的人,往各府上宣?的紧要差使都是他在做,只是后来因为他侄子的关系,又牵扯到范闲与二皇子的斗争,便放了闲职,后来又因为悬空庙的刺杀,硬是被赶到了偏局中,若再耗个两年,只怕就要死无草席盖身。 全亏了范闲替他不停说好话,皇帝犹记得他当年服侍的好,这才饶了他一命。让他回了内宫做些闲差。 对戴公公而言,范闲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甚至是他的半个主子,比淑贵妃更重要地人物。哪里敢不服侍周到。,,范闲脚下的靴子热,他干脆也不全拉好,就这样趿拉着往长廊那头走去。 戴公公看了他脚下一眼,为难说道:“大人,在宫里还是讲究些。” 范闲看了他一眼,正想再调笑几句,忽然瞧见打走廊尽头走来了几个太监,其中当头一位年纪轻轻,模样有几分脸熟,脸仰的极高。一身的骄横味道,后面地几个小太监半佝着身子跟着,看着就像是奴才的奴才。 “是小洪公公。”戴公公敛神静气。在范闲身后提醒道。 范闲眉头微皱,也不说什么,直接迎了过去。 两边人便在走廊中间对上了,范闲清清楚楚地看着那骄态十足的年轻太监脸上的那几颗青春痘,也不说话。便是站在了原地,冷漠地看着对方。 洪竹一愣,他知道范闲是等着自己向他行礼……只是他如今已然是东宫的领太监。而且陛下最近偶尔也会让他去御书房帮忙做事,比诸当年在御书房抱册时更加风光,这宫里谁不敬他?就算是朝宫入宫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除了舒大学士之外,还没有哪位大臣,敢等着自己先行礼。 他认识范闲,当然知道范闲不是一般的大臣,可是看着范闲那副冷漠之中夹杂着不屑的神色,他的脸色便惩的通红。硬是不肯先低头。 双方便僵持在这里。 跟着洪竹地那三四名小太监职属太低,却是根本没有见过范闲的面,哪里知道这个年轻官员就是权势薰天的小范大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急着替小洪公公出头,尖声说道:“这位大人,怎么却在宫禁重地里乱走?” 戴公公躲在范闲身后偷笑,他如今早已没有当年地地位,在宫里被洪竹等人欺压的不善,此时见对方那些蠢货要得罪范闲,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正想说两声什么,却被范闲挥手止住。 范闲微笑看着洪竹身后那几个小太监,好笑说道:“入宫没多久吧?这宫里不认识本官的人倒是不多……本官也没有乱走,只是奉旨去漱芳宫晋见。” 果然是几个入宫没多久的小太监,居然没有听出这话里地意思,直着脖子说道:“好大的胆子,漱芳宫在哪里?你们怎么在这长廊里停留?仔细小洪公公唤侍卫来将你打将出去!” 他是替主子惩声势,却哪里知道是在给主子惹祸,果不其然,洪竹看见范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自己地脸色马上就变了,又惊又惧又恼,回头痛骂了那几个小太监两句,这才缓缓对范闲行了一礼,说道:“奴才见过小范大人。” 小范大人四字一出,那几名小太监顿时知道……自己完了!满脸惊恐地看着范闲,赶紧跪下求饶。 范闲却是看也懒得看那几名小太监,只是盯着洪竹的脸,讥讽说道:“家父范尚书,故而世人称我小范大人,你这奴才,又是哪门子的小洪公公?洪公公知道这话,仔细剥了你的皮!” 洪竹满脸惊惧与戾狠,恨恨盯着范闲,一字不吭。 “自己掌嘴。”范闲皱眉说道。 洪竹咬牙切齿说道:“奴才是东宫的人,小范大人乃是朝臣,怎么也管不到宫里吧?” 范闲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被那两道眼光所逼,洪竹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落下,范闲身后的戴公公是乐开了花,准备晚上就在皇宫里好好宣传一下,而洪竹身后几位小太监却是吓得半死,他们都知道小洪公公在宫里的地位,哪里知道只是小范大人一句话,小洪公公便只能自打嘴巴。 看来……这小洪公公确实不如小范大人厉害。 范闲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戴公公的视线,趁着那几名太小监跪在地上地机会,向洪竹使了个眼色。 洪竹看的清楚,眼神里却在叫苦,表示自己此时实在无法找到方便的地方说话。 范闲点点头,冷漠说道:“滚。” 于是洪竹一拂袖子,又恼又羞地带着几个小太监往长廊那头去了。 看着这一幕,戴公公对范闲媚笑说道:“让这狗奴才再嚣张,仗着皇上和皇后都喜欢他,在宫里尽瞎来。” 范闲笑道:“这宫里确实不好瞎来,呆会儿去漱芳宫,我还是得注意下仪容。” 也不等戴公公再大义凛然地说什么,他蹲下去,一边把脚下的长靴往上拉,一边将靴下踩的那张纸塞进了靴子里。 第六十二章 宫里那些……破事儿 漱芳宫里,宜贵嫔眉开眼笑,看着书桌边的两个人。范闲正在盯着李承平抄书,这书的内容是什么,宫里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关键就在于这个盯字上面,关键就在于范闲与李承平的师生关系上。 宜贵嫔不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厉害贵人,相反,她在这个阴森森的皇宫之中,一直保有着黄花闺女时的疏朗与开明,因其纯,因其真,才会受到陛下的宠爱,生下了三皇子。 以庆国皇帝毫不在意男女之事的风格来看,当皇后生下太子之后,只怕根本就没有准备再要孩子了,以此可见,宜贵嫔的心性,确实投了皇帝的性情。 便是宫里其余的人也是一样,总觉得这位出身柳氏的贵嫔,一天到晚精力十足,娇媚活泼,让人看着便身心舒畅,和那院里的宁才人一样,都是皇宫中的另类,只是她这个另类更讨人喜欢些。 所以即便皇太后因为柳氏范族外戚势力的缘故,对于三皇子一向不是怎么很亲近,但对于宜贵嫔也没有什么恶语----众所周知,宜贵嫔御下极宽,待人极厚,从来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这是宫中十来年里默默得出的结果。 但是不愿意算计,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并不代表宜贵嫔真的就没有自己胸中的算盘,不然当年也不会借着范闲救了三皇子的机会,便让三皇子拜范闲为师,而且将漱芳宫里的一应资源都向范闲敞开。 她知道范闲对于漱芳宫的重要性,所以在无人处总是刻意笼络。皇家一向对外戚盯地严,但范闲却有个横亘于外戚、朝臣、皇族三面间的复杂身份,漱芳宫与范闲交往,宫里的人说不出太多话来。 ----范闲在朝中的地位越稳固。漱芳宫在皇帝心中地地位也就越稳固。 只是偶尔思及范闲的权势与圣眷,宜贵嫔的心中也总会有些讶异,皇帝陛下,也太宠他这个私生子了。 因为范闲的极为受宠,宜贵嫔不是没有警惕过某种危险,只是那种警惕绝对不能宣诸于口,所以她一味沉默并且保持着爽朗娇媚,直到范闲归宗,她才真正确认了范闲的心思,从心底深处涌起无限感激。 所以此时。她看着范闲与自己儿子并排坐在书桌的场景,无比快慰。 …… …… “听说先前在殿后长廊上你碰着一个人。” 宜贵嫔的贴身宫女醒儿收到了宫内的一个风声,便急忙告诉了自己的主子。宜贵嫔心头微动。将范闲轻轻招至偏厢间,睁着眼睛,很认真地问道。 范闲揉了揉有些酸的手指头,笑着说道:“洪竹那奴才,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见着我居然不行礼,走路都是在用鼻孔看路,我代陛下教训了他一下。” 用鼻孔看路。这形容有趣俏皮,宜贵嫔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但旋即将笑意一敛,轻声说道:“忍洪公公如今是宫里地红人,东宫的领太监,而且陛下似乎也挺宠爱他,准备让他回御书房。” 她看了范闲一眼,宫里所有人都通过各自的途径将洪竹地晋身履历摸的清清楚楚,都知道洪竹在御书房当差。眼看着就要爬上去的时候,是范闲的一个暗奏,让洪竹丢了差使,被赶到了东宫。 宜贵嫔知道范闲与洪竹不对路,但是洪竹如今已经在东宫又爬了起来,陛下似乎也对当年的举措有些后悔,她不得不提醒范闲一声,像这种大太监,他虽然不惧,但身为外臣,总要防着宫里这些太监们吹阴风。 范闲摇摇头,冷笑道:“这样一个纵容家兄强霸百姓田产地小奴才,想回御书房,哪有那么简单?” 她斟酌少许后,软声说道:“你何必和一个奴才计较?如果他真回了御书房,两边结怨深了,也怕不方便……再说,宫里都在传,这位小洪公公是洪公公的什么人,你的身份毕竟是朝臣。” 庆国地太监一向没什么地位,自开国以来便严禁太监干涉政务,轻者逐出宫去,重者当场杖死,只是开国数十年,总有一两个异类,而一向在含光殿外养神的那位洪老太监,自然就是这么一位特殊人物。 这位老太监也不知在宫中呆了多少年,深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而且本身也是位神秘至极的强者。如果洪竹真是洪老太监什么人,只怕范闲也要忌惮三分,只是范闲当然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不可能对宜贵嫔讲,只得笑着说道:“姨,你就甭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宜贵嫔见他不在意,忍不住又劝说了两句,看没什么效果,才悻悻然入了后寝,懒怠再和这娘家的倔强孩儿说道。 范闲又凑到老三桌子边上说了几句什么,便在老三依依不舍的眼光之中离开了漱芳宫。 今日婉儿要在太后的含光殿里留宿,还不知道这一住就是几天,范闲夫妻入宫,却只得一人回去,走在皇宫神武门那长长阴沉的门洞之中,他孤家寡人,看着身后模糊地影子,心里老大不快活,一方面是觉着婉儿在皇族之中果然极为受宠,另一方面却是在暗骂,那个老太婆只知道祖孙怡情,却哪里想过自己小夫妻二人也是久别重逢。 他满脸不爽地出了宫,却看着大殿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没好气道:“自开国以来,禁军大统领兼侍卫大臣的,没有几个人像你一样天天守在皇宫门口……这不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这是太平盛世,守在宫门口,是准备看谁笑话?” 大皇子敛了笑容,冷哼一声,说道:“你有什么笑话可以看?觉得晨丫头不随你回府丢了脸面?甭忘了,我那妹妹自幼可是在宫里长大的,你似乎早就忘了这些。” 范闲回京后和大皇子见过两三面,只是身边一直都有外人,不好说些私己话,而且虽然在陈萍萍和宁才人的亲切关怀下,这两兄弟早已组成了不须言明的结盟,但毕竟大皇子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他是所有皇子们的兄长,并不愿意看着太子殿下和老二就这么被范闲一步步玩到消沉,所以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隔膜。 “今儿不和你多说,我急着回府办事。”范闲看着大皇子的神情,就知道这位军中猛将,政治上的处*女准备和自己说什么,连连摆手。 大皇子沉声斥:“我今儿也不打算为晨丫头的事情教训你,只是你北边那个女人究竟准备怎么处理?” 范闲一怔,这才知道原来又是家务事来了,不由苦笑了起来,说道:“我说大殿下,这是为臣的家务事,婉儿既然嫁给我,就不需要你再来操心了。” 最初他对于大皇子和婉儿的亲密便有一些微微醋意,此时逮着机会,便冷冷地打了回去。 大皇子大怒,强行压下怒火,说道:“谁耐烦管你?只是王妃说过年后你还没有去本王府上坐坐,让我来问你,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王妃自然就是范闲亲自护送南下的北齐大公主,范闲摸摸脑袋,说道:“殿下府上,我自然是要去的,大约便在后日。” 大皇子见他应了下来,点了点头,也不再管他。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情,说道:“我把弘成也带来。” 大皇子微异,看了他两眼,心想弘成那小子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被禁足吗? 范闲没有解释,只是皱眉说道:“话说回来,祟葱巷那宅子你到底还要不要?人堂堂一位胡族公主,总不能就搁在那院子里霉吧?” 大皇子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闲看着这幕就确认了,当初在西征军回京的途中,这位大皇子殿下肯定与那位胡族公主玛索索有过无数夜露水上的故事,只是不好再刺对方。他拱拱手便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 …… …… 待回到范府,进了圆内三角区那间最隐秘地书房,确认了四周没有什么耳目,便是虎卫和那位皇帝埋在范府里的仆妇也都离这间书房远远的。范闲才叉开双腿,十分舒服地躺在了矮榻之上,将一双穿着内库出产纯祟毛袜的脚,对着书房地大门,憩意地让热气蒸腾,让酸帐的脚丫子快活。 那双靴子摆在榻下。 那张纸条已经被他拿在了手中。 他与洪竹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连陈萍萍和父亲都不知晓,便是亲手处理了颍州事宜的苏文茂,也不知道他是在为洪竹报仇。猜也猜不到这方面去,洪竹可以说是范闲埋在皇宫里最深的一枚钉子。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之间根本不敢冒险建立一个常规的情报系统。洪竹有什么消息都很难传递出宫。 当然,皇宫内的一般消息,都有宜贵嫔和范闲交好的几位大太监打理,也不怕耳目不通。洪竹既然冒险传消息给他,那这个消息。就很值得重视,更何况年前入宫里所看见洪竹的那一丝恐惧,更让范闲有些好奇这张纸条的内容。 …… …… 范闲看着纸条。不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等看到最后,更是压抑不住心中惊骇,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 他开始看这个纸条时,还有些不以为意,觉得洪竹太过行险,可是看到最后,终于看明白了洪竹话语里隐着地意思,吓的他再也躺不住了。 纸条上写的很简单。具体人物代称,用地也是一些范闲最开始和洪竹商量好的隐语,范闲看的十分明白。 最开头的一段内容,写的是太子行床时地一个古怪习惯,总是喜欢将宫女和侍妃的衣裳掀起来,蒙住她们的头,只露出她们**地下半身。 第二段内容,写的笔迹有些颤抖,明显洪竹写的时候也在害怕。 上面写着,在范闲离开京都的这一年里,太子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花柳病似乎也被治愈了,只是行房时的习惯依然不改,而且有几次太子饮的有些醉时,隐约听着在**那一刹那时,喊出了姑姑二字。 姑姑? 姑姑! 如果仅限于这两段内容,范闲也只能通过这个情报确认太子殿下对于长公主殿下的美丽容颜,完美身躯有无限的暇想,虽然稍嫌变态,但是对于前世曾经经历无数肥水文洗礼地范闲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真正把范闲吓的从榻上跳将起来的,是洪竹传信中所写的第三段内容,只有一句话。 他说,这几个月里,太子很少亲近东宫里的宫女和侍妾了,而且精神很好。 …… …… 很简单,甚至在一般人看来很没意思的最后一句话,却把范闲吓的不轻,这张纸虽然写的隐讳,但是在有心人眼中,还是知道是在说谁,洪竹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却根本不敢写在纸上…… 姑姑?范闲在书房里急走数圈,嘴唇有些干,终于在矮塌前站定,一搓手将这张纸毁成碎末,脸色极为古怪,许久之后,才低声骂了一句:“你***以为自己是杨过啊!” 范闲傻了,他彻底傻了,虽然金先生,仲马先生都曾经教过他,这世上最肮脏的两个地方就是皇宫和妓院,前世的历史也曾经用脏唐臭汉四字给过他一些心理建设,可是真正知道了宫里那些事儿,他这位庆国最大的妓院老板依然止不住瞠目结舌,大感震惊! 他走到桌旁端起一杯冷茶喝了,浇熄了内心的那抹震惊与荒谬感,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了洪竹的恐惧从何而来,任何一个人,知道了这样一个不容于世的**故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被人杀了灭口。 同时,他也知道了太子为什么最近如此平静,如此显得胸有成竹,原来……他有把握让长公主真正地舍弃二皇子,转而支持自己。 可是……如果长公主是在玩弄太子殿的感情呢? 范闲忽然想到这点,马上又摇摇头,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难道还要替老二考虑?自己必须从这个消息里获得最大的好处才是真的。 可是他的脑海里依然忍不住浮现出广信宫里那种画面,不由打了个冷噤。 他的心里确实不舒服,一方面是很莫名其妙地替长公主不值,这位庆国第一美人儿,未有丝毫韶华渐褪之迹的绝世佳人,怎么能用自己的身体当武器?纵使坊间一直传言长公主殿下养了许多面,可范闲依然下意识里不想相信这个。 不爽的第二个原因是,不管怎么说,长公主都是自己的丈母娘,太子这个小王八蛋居然和自己的丈母娘有一腿,那自己在梧州的老丈人帽子怎么办?自己……又***算什么! 范闲站在桌边拳头微微用力握着,心里头一阵毫无道理的愤火,明明是一件可以让他用来大作文章,直接把太子整垮的消息,但却让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总觉得自己被太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同时,他也有些恼火于洪竹的胆大,其时踩在靴脚下的纸片,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些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看到一角,这事儿如果传了出去,范闲也很难保住他。 他在桌旁沉默了许久,终于从那种荒谬的失败感与愤怒中摆脱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决定还是要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惊天的消息。 只是…… 如果不能和洪竹当面交谈,从皇宫内部着手,也根本没有法子把这件事情的影响挥到极致,总不可能让监察院八处再去市井里散布流言。 长公主与太子有染?范闲可不想冒着陛下震火,太后老羞成火,清查监察院的风险扔出这些流言,他必须让皇帝或者太后,亲自现这个宫廷内的丑闻! 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安排一个计划,同时,在赶在离京之前。与洪竹二人商定计划实施的所有细节。 而说到计划、阴谋这些字眼,擅长狙杀和小手段的范闲并没有太多信心,他马上想到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那位白衣飘飘地公子。于是他马上走出书房,直接穿过后圆上了马车,竟是连后方范府前宅传来的宣旨声音都没有听到。 ------------ 马车行至监察院那座灰黑方正的建筑,范闲急匆匆地跳下车来,皮靴踩在天河大道两旁堆着的残雪上,出哧地一声。 一路往院里走,一路便有迎面撞上的监察院官员满脸震惊地行礼、让路。这些官员们看着提司大人阴沉的脸色,急匆匆的步伐,心里都在想,不知道是京里哪位大人物又要倒霉了。 推门进入密室。并不意外地看见窗边黑布旁边的桌后,坐着一位穿着素色厚衣的年轻官员,在整个监察院里。不喜欢穿官服,也有资格不穿官服的,就只有如今的四处头目,监察院全权代理人物,言冰云。小言公子。 范闲将身上披着的莲衣扔到椅子上,将门关好,看着窗上的黑布皱了皱眉头。直接走到窗边,将那块黑布扯了下来。 外面地天光和残雪的反光一下子涌入了阴沉的房间之中,亮堂堂地。光线的骤然加强,让言冰云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识里抬手去挡了挡。 “你又不是陈院长。”范闲皱眉说道:“不用总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言冰云把手放了下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块黑布搁在这个密室的窗上已经有好些年了,已经成为监察院最别致的风景,谁敢轻易去动?也只有提司大人才会如此不把陈院长地意思放在心上。 范闲看着言冰云有些苍白的面容。憔悴的神色,不由摇了摇头,如今地监察院,陈萍萍不怎么管,自己也懒得管,一切事情都堆在言冰云一个人身上,看他这模样,只怕许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范闲心底涌起淡淡歉意。 他走到窗边,眯眼看着远方的皇城,说道:“院长用这么一块黑布遮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言冰云没有说话。 范闲看着远方巍峨的宫城,忽然间对自己来监察院找言冰云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那件事涉及皇室尊严和庆国的将来,而小言公子,向来是以朝廷的利益为最高准则。 他回头看了言冰云一眼,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 …… (作者:有两处硬伤,以前两个闲白写错了,应该是陈萍萍年纪比皇帝大。还有靖王比云睿大,只是大一点儿,腆着脸致歉。 关于太子不入皇子序列的问题,我以前就是这么设定的,至于说这么设定好不好,合不合理,那要另一说,只是我就喜欢这么玩,根本不存在写了老三忘了太子的问题,统共才四个数,我有五根手指头,能数过来……也许不合理,但我不在乎。 再说李云睿,以前就说过,云睿十五生婉儿……京都事时,云睿才十二三岁,我认为但凡小女生,都是纯净地珍珠。 至于靖王说捉迷藏,这是带的闲笔瞎话,似那般大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在皇宫里捉迷藏就能偷听到的。身为皇族的靖王爷他的难处,是个最无奈的人,他只是提醒范闲秦家的事情,却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范闲。 ……靖王只是需要一个告诉范闲的理由,范闲也心知肚明地接受这个理由,聪明人,就应该不会问太多。这点我写的很小心小意,应该没什么问题。 靖王如今年纪并不大,有朋友说看着和最初老花农的印像不合,感觉不对劲儿,那又是我设定的问题了,最初便是要写这么一个颓败王爷,初恋早丧,便纵情声色,早生早育,早生华,早生老态而已 ……由此可见,男子应该惜情惜精,大家不要早恋。 书里肯定有很多硬伤,这个肯定承认,只是认了……只怕也没时间改,毕竟不是写论文,我没有那能力和精力,每日要写,很辛苦的。请大家多多体谅,万分感谢,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阅读指正和谅解。 第六十三章 再见长公主 范闲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打消了让言冰云布置此事的念头,一方面是他要保证洪竹的安全,另一方面就是,他清楚小言公子这张冷漠外表下对于庆国朝廷的忠诚,这种险,断然不能随便冒。 他看着言冰云并不怎么健康的面色,皱了皱眉头,回身将手指头搭在了言冰云的腕间,顿了顿。 言冰云心头微微吃惊,脸上却依然是冰霜一片,没有丝毫反应。 “身体怎么差成这样了?”范闲皱眉说道:“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回府?” 言冰云随手整理着桌上的卷宗,应道:“天牢里关着三十几名京官,天天都有人上大理寺喊冤,又急着把所事的事情整理清楚,两边一逼,哪里还有时间出这院子。” 范闲注意到密室内一片整洁,包括那张大木桌上的卷宗也是分门别类,摆放的极为整齐,不由笑了起来:“这间房子比院长在的时候还要清爽一些,看来你确实挺习惯做这个行当。” 言冰云也觉着有些乏困,伸着两只指头用力地捏揉着眉心的皮肤,直将那片白皙全捏成了红色,才让他的精神恢复了一些。 “回去吧。”范闲看着这幕直是摇头。 言冰云没有理会他,又取出一封卷宗开始细细审看,头微微低着,轻声说道:“你要打二皇子,打了这么多人,总要人处理。你和院长大人都爱偷懒,可是监察院总不能靠一群懒人撑着。” 范闲听出了一丝埋怨味道,反而笑了起来。 言冰云似乎很不适应范闲盯着自己的办公,半晌后合上卷宗。抬起头来说道:“虽然说二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被你拔光了,但我想提醒大人您一点。” “什么事?” “你只是确去了二皇子身边的枝叶。”言冰云平静说道:“他身下最粗壮地那棵树,你的斧子并没有能够砍进去。” 范闲知道言冰云说的是叶家,那个远在定州牧马,但五天可至京都,家中供奉着一位大宗师的叶家。自从二皇子与叶灵儿成亲之后,毫无疑问,二皇子地靠山除了长公主之外,更多了叶家这么一棵参天大树。 此次京都夜袭计划,只是将二皇子在朝中的中坚官员和随身的武力清除干净。却没有对叶家造成任何损失。只要叶家仍然坚立于定州,二皇子便没有经受真正的损害。 范闲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他本来是指望用山谷狙杀时缴获的三座城弩,把叶家也拖进水里,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北齐小皇帝的国书私信,遥自万里之外的问候。却逼得南庆朝廷就此中断了调查,让范闲想去栽赃叶家也没有办法。 “叶家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二殿下的根基在叶家。不过正因为如此,他如今对于长公主的依赖程度就降低了…… 这位范闲最倚靠地头脑,话有不尽之意,深入范闲之心,他无来由地心中一震,联想到今天得知的那个绝密消息,开始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味----不论长公主当年明着扶持太子,还是暗中支持二皇子,那位疯狂而厉害地女人手段。所为的,自然是这两个侄子日后登基,却依然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长公主李云睿,是一位眼光极其广阔的厉害人物,她所求不小,如今的二皇子有叶家做靠山,对她地依赖降低,那自然也就说明,日后若是二皇子登基,她如果想隐在幕后操控,难度也会大上许多。 难道…… 一念及此,范闲心头微动,旋即冷笑说道:“太子……是没有什么前途了,老二,终究还是要被打下去的。” 言冰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说监察院一向不参入皇子之争,可是这条隐形的规矩,自从范闲接手监察院以来,早已逐渐破了,可是范闲凭什么就认定了圣眷尤在,太后格外疼爱地太子殿下,就一点机会没有? 范闲自然不会向他解释什么,皱着眉头说道:“传话给苏文茂和夏栖飞,让他们两个人做好准备……收网。” 言冰云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江南事尽在掌握中,可是要一刀砍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把握,毕竟京里在看着……除非京里的局势忽然出现什么大的变动。” 范闲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无意间的那句话,让心思缜密的小言公子猜到了什么,他和声解释道:“只是提前准备,京都局势就算一年间不变,可是明家的事情,陛下也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言冰云听着是陛下的意思,才稍减心头疑惑,问道:“要收到什么程度?” 范闲沉默了片刻,微微有些走神,这一年在江南的繁复安排与风和日丽下隐着地危险,如同一幕幕画面,像走马灯似地在他眼前翻转,内库三大坊的人头,小岛上漫山遍野的死尸,内库里明青达的昏倒,苏州府的官司,明老太君的意外自缢死亡,明六爷的入狱被杀,明老七的突然现世…… 明家已经是他手中提着的一个蚂蚱,可是究竟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范闲点头。 “那个天下第一富家,比皇宫里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范闲在心里自言自语,对言冰云轻声说道:“收到底。你安排钱庄的人做事,另外明圆里的人,是可以杀几个的。” 言冰云知道埋了一年的大棋子终于要动作起来,那个名义上出身沈家与东夷城的钱庄,本来就是言冰云安排,他自然知道怎样去对付明家,只是他一直没有查清楚那个钱庄里真实银两的来源,此时看着范闲,他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理会江南那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提请大人注意,千万不要是……北齐的。” 听到言冰云一语猜中,但范闲怎会承认,自嘲说道:“不要忘了我母亲是谁,除了内库,总还是要给我留些碎银子花花。” 言冰云摇了摇头,相信了范闲的解释,毕竟谁都知道叶家当年的底子是何其雄厚。 ……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范闲胸中有些失落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自己空跑了一趟监察院,却不敢让言冰云参与到皇宫那件事情当中,而是因为他终于确认了,对于言冰云这些年轻一代的庆国俊彦而言,庆国和皇帝的利益,一统天下的荣光,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准则。 言冰云一直为范闲尽心尽力,那是因为范闲所做的一切事情,无不合乎庆国的利益。而一旦范闲将来如果……真的变成那种角色,他会怎样看待交情深厚的提司大人呢? 范闲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毕竟所有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时代当中,自己有前世的经验,所以可以把这天下的国度之别看的淡些,但他不能就此来要求别人。 那是不合理。也不合情地要求。 言冰云在范闲身边的角色本来就有些模糊,他不是启年小组的人,却是范闲的亲信,参与了他绝大部分行动。尤其是去年在江南地规划,基本上上是他一手做出来的。范闲如今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之后,下了决心,关于自己与北齐的交易,那些最深层的内核,还是先不要让小言公子触碰了。,,只是监察院此行,却有个极为重要和急迫的问题没有解决,如何和洪竹接上头?范闲坐在马车上以肘支颌,皱眉难舒。 不料回了范府,却听到了一个令他极为意外的旨意。而他马上敏锐的捕捉到,要向洪竹确认这件事情,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机会。 旨意不是来自皇帝陛下。而是来自那位一直比较沉默的皇太后。庆国以孝治天下,皇帝更是万民表率,所以这位皇太后虽然沉默居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那位垂垂老妇真正的影响力。 太后?意是在范闲离府那一刻便到了,特?传范闲入宫。不料范闲却偷偷摸了出去,传旨地太监只得一直等着。 …… …… 范闲微微偏头听着柳氏在耳边轻声的话语,看了一眼那位早已等的焦头烂额地姚太监。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以他的能力想摸进皇宫里,除非五竹叔在自己身边,才有把握瞒过洪老太监的耳目,而如果今天晚上自己就住在宫里……想和洪竹碰头,难度就会小很多。 而且自己是个男子,肯定不可能住在后宫,只可能在皇城前片寻个房间,做起事情来,也比较方便。 只是他此时还不明白。皇太后急着宣自己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 …… 等到和婉儿二人牵着手从含光殿里退了出来时,范闲忍不住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才明白,老人家让自己入宫,居然是为了逼自己和婉儿去广信宫拜见自己的岳母----长公主! 太后并不希望自己地后代们乱成一团,范闲回京后入宫几次,一直避着长公主,这个事实,让太后有些不愉快,她决定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弥补一下晚辈们之间的缝隙,趁着婉儿在宫里地机会,便将范闲召进宫去。,,天时已暮,皇宫里有些昏暗,婉儿担忧地看了一眼范闲的脸色,嘟着嘴说道:“我可不想去广信宫。” 范闲苦笑着安慰道:“长公主毕竟是你母亲,怎么说也是要见一面的。”话是这般说着,但他的心跳却是逐渐加快了起来。 林婉儿认真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不想见母亲的,要不然咱们偷偷出宫吧?” 范闲忍不住失笑道:“仔细太后老祖宗打杀了你我这两个不懂事的小混蛋。” 前方不远处,广信宫的宫门已经开了一角,几名宫女正低眉顺眼地候着这二位的到来,仔细说来,范闲与婉儿理应是广信宫的半个主人才是,只是这古怪地世事,早已让他们与这宫殿的关系,变得有些冰冷与奇异起来。 范闲温和笑着看了一眼那几名宫女,他的眼力极毒,一眼便瞧出这几位宫女与他初入广信宫时相似,都有极强的修为。 从宫门一角穿进去,扑面便是一阵微风,风意极寒,范闲想到宫里的那位女子,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 …… “依晨过来,让我瞧瞧。” 长公主李云睿在殿外就迎着了,语气虽然强行保持着平静,但范闲还是能听出来一丝极细微的异样,他微讶地抬头望去,只见长公主望着身旁的妻子怔。 婉儿咬了咬厚厚的下嘴唇,手掌攥着相公的手,死死不肯放。 范闲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以足够的鼓励。 婉儿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对着石阶上的那位宫装丽人微微一福,轻声说道:“见过母亲。” 她的声音极低极细,说不出的不自然。 长公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来略有几分期待的面色骤然平静了下来,淡淡说道:“最近可好?” 范闲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凑到婉儿身边,笑着说道:“见过岳母大人。” 长公主看着他,清美绝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说道:“你还知道来看本宫?” 不知为何,长公主与婉儿母女间显得有些冷漠,偏生她对范闲说话却是十分随便。也幸得被范闲这么一打岔,石阶上下的气氛才松了些,长公主牵着林婉儿的手,并排站在了石阶上,她对院中的宫女吩咐了几声什么,便准备往殿里行去。 范闲半抬着头,看着石阶上的两个女子,有些好笑地现,婉儿和她母亲长的确实不太像,只是长公主不知如何保养的,竟还是如此年轻,二人站在一排,不似母女,更像两朵姐妹花。 只不过婉儿虽已嫁为人妇,可依然脱不了三分青涩,而长公主却早已盛放,经年不凋,如一朵盛颜开放着的牡丹……夺人眼目。 广信宫里早已安排了晚宴,没有什么外人,就是长公主与他们小两口三人。此时在席上略说了会儿话,婉儿终于放松了些,加之母女天性,看着长公主的目光也温柔了起来。 长公主似乎很高兴婉儿的这个变化,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呈现一种真实地柔和。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时,她竟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在你的眼中,我这个母亲。只怕做的是相当差劲……” 林婉儿眼圈一红,直欲落下泪来,她自幼在宫中吃百宫饭长大,虽然备受老太后疼爱,可是女儿家的,哪有不思念自己母亲地道理,此时在母亲身边听着这等温柔话语,心中百般情绪交杂,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坐在下手方看到那并排坐着的母女,微微一笑。这对母女一位是庆国第一美人儿,一位是自己心目中的第一美人,此时看着。怎能不赏心悦目?但他不得不郁闷的承认,自己的妻子,确实长的不如丈母娘。 尤其是今日的长公主,美丽容颜、朱唇明眸依旧,如黑瀑般的长盘起如旧。较诸往日却流露了几丝难得一见的真实情绪,并不如传说中的一味娇怯。这反而略让她地绝世美丽生动了起来。 席间两位女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了,也越来越自在了。 他并不意外能看见这种场景,因为他对于人性始终还是有信心的,长公主即便再疯,但她毕竟也是个母亲。 在范闲看来,这位不称职地母亲,与前世那些在洗手间里生baby的脑残初中女学生没有什么两样这些年过去了。她总该有些歉疚有些醒悟才是。 身后的宫女为他斟满了杯中酒,他一杯饮尽,喉间丝丝的辣痛,这五粮液的味道,果然有些醇美无双,只是……怎叫人有些郁结失落了起来? 他望着长公主地眼光并无异样,心中情绪却开始翻腾,总在想着,这样一位绝世佳人,却为什么走上了这样一条人生道路? 第六十四章 夜宫里的寂寞 广信宫殿外的寒意丝丝络络地渗进来,试图强横地把这宫殿的名字改成嫦娥姐姐的住所,然则红烛在侧,暖香升腾,酒意烈杀,春意盎然,这种图谋始终只是种妄想罢了。 范闲看着长公主与婉儿的轻柔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如先前入宫时那般警惕与别扭。 长公主还是如以前那般美丽,那般诱人,即便范闲明明知道了洪竹所说的那件事情,可是在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对太子爷的强烈不爽----至少此时看着这位庆国第一美人儿,年轻的女婿心里硬是生不出太多反感的情绪。 当然,这种情绪本身就是很妙的一件事情。他轻轻搁下酒杯,自嘲一笑,心里想着。长公主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儿。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位长公主殿下,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幼女,皇帝这十年间倚为臂膀的厉害人物,尤其对于范闲来说。这位宫装丽人柔美地外表下隐藏的更是如毒蛇般的信子,杀人不见血的液体…… 十二岁时,范闲便迎来了长公主地第一拔暗杀。等入京之后,双方间更是交织于阴谋与血火之中,无法自拔。只是这几年里,范闲的势力逐渐扩展,长公主的实力却日见衰弱,此消彼惩,长公主早已承认了自己的女婿是自己真正值得重视的敌手,然而…… 范闲在庆国最直接的两位冲突者。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其实都不过是长公主抛出来的弈子,范闲清醒地知道。自己重生至此时,整个天下真正的敌人,便是面前这位宫装丽人。 长公主是范闲一系最强大的对手,所以这几年里,监察院也将所有的情报中心。都集中在信阳和广信宫里。范闲了解长公主,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更加了解。 这是一种心理学层面上地问题,他能够敏感地察觉到。长公主对于当年那位女子复杂的眼光,甚至是……对于那位畸形的情感,不如此,不能解释庆国自叶家覆灭之后古怪地政治格局。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只是范闲不会对长公主投予一丝怜悯,在这一方面,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冷漠与无情,正如往日说过无数遍的那句话----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才知命重----他要活下去。谁不想让他活下去,那就必须死在他的面前。 …… …… “江南如何?” 长公主轻舒玉臂,缓缓放下酒杯,时值冬日,宫中虽有竹炭围炉,但毕竟气温高不到哪里去,长公主穿的宫装也是冬服,有些厚实,然而便是这样的服饰,依然遮住她身体起伏地曲线和那无处不在的魅惑之意。 此时婉儿已经睡着了,宫女们小心翼翼从后殿出来覆命,然后退出殿去,闭了殿门。范闲眉头微皱,却也不会出言拦阻什么,毕竟长公主是她母亲,他不方便说太多话。 “江南挺好的,风景不错,人物不错。”范闲笑着应道:“母亲大人若有闲趣,什么时候去杭州看看。” 虽说母亲大人四个字说出来格外别扭,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几年前就去过,如今风景依旧,人物却是大不同,有何必要再去?” 长公主离席,一面往殿外行去,一面讥讽说着,这话里自然是指原属于她地内库,如今却被范闲全部接了过去。 范闲并未离座,微微一窒,半晌后恭敬说道:“生于世间,人物是要看的,风景也是要看的,人物总如花逐水,年年朝朝并不同,风景矗于人间,却是千秋不变,人之一生短暂,却能看万古之变之景,这才是安之以为的紧要事。” 长公主一怔,回头看着范闲,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是想劝本宫什么?” “安之不敢。”范闲苦笑应道。 长公主微嘲一笑说道:“这世上你不敢的事情已经很少了,只不过妄图用言语来弱化本宫心志,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 …… 在皇太后的面前,李云睿是一个乖巧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女儿,在皇帝地面前,李云睿是一个早熟的甚至有些变态的助手,在林相爷的面前,李云睿是一个怯弱的甚至有些做作的佳人,在皇子们的面前,李云睿是一个温婉的甚至有些勾魂的妇人,在属下们的面前,李云睿是一个一笑百媚生,挥手万生灭的主子。 只有此时此刻,在广信宫里,在自己的好女婿范闲面前,李云睿什么都不是,她只是她自己,最纯粹的自己,没有用任何神态媚态怯态却做丝毫的遮掩,坦坦然地用自己的本相面对着范闲。 或许这二人都心知肚明,敌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不需要做无用的遮掩。 所以范闲也没有微羞温柔笑着,只是很直接地说道:“夫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安之不敢劝说您什么,只是觉着人生苦短,总有大把快乐可以追寻……” 还没有等他说完,长公主截断了他的话,冷冷说道:“诗仙是个什么东西?敌得过一把刀两把刀,睁开你的双眼,看清楚你面前站的是谁。不要总以为说些酸腐不堪的词儿,沾沾自喜地卖弄几句看似有哲理的话,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这话说的寻常,但内里的那份骄傲与不屑,却显得格外尖刻,此时并无外人在场,长公主殿下显露着她最真实的一面。 “不要总以为女人就是感性胜过一切的动物。”长公主冷漠说道:“你自己写的东西里也说过,男人都是一摊烂泥,既然如此,就不要在我面前冒充自己是一方玉石。” 范闲无话可说,只好苦笑听着。 长公主走到殿门之旁,掀开棉帘,站在了石阶之上,看着四周寂静的皇宫夜色。 范闲自然不好再继续坐在席上,只好站起身来,跟着站了出去,想听听这位丈母娘想继续说些什么。 “看清楚你面前站的谁。” 长公主并未回过身来,那在寒风中略显单薄的身躯,却无来由地让人感觉到一阵心悸,似乎其中间蕴藏着无限的疯狂想法。 “本宫不是海棠那种蠢丫头。”她说道:“本以为北边终于出了位不错的女子,结果没料到,依然是个俗物。” …… …… 范闲无语,只有苦笑,心想谁敢和您比,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中,似乎也只有这位长公主殿下敢行人所不敢行,敢和男子一争高下。 在所有的方面都和男子一争高下。 范闲隐约有些明白了,长公主根本没有将那些事当成一回事,嗯嗯……是的,就是这样的。天都快哭了。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面对着这样一位女子,他竟是生出了束手束脚地感觉,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你应该清楚。母后为何宣你进宫,还有今夜的赐宴。”长公主平静说道:“你我心知肚明,便不再多论,只是多遮掩少许吧,本宫可不想让母后太过伤心失望。” 范闲一躬及地,诚恳说道:“谨遵命。”,,“谨?”长公主的唇角缓缓翘了起来,夜色下隐约可见的那抹红润曲线格外动人,“不得不承认,你地能力,出了本宫最先前的预计。而你……是她的儿子,更让我有些吃惊,难怪这两年里。杀不死你,也掀不动你,陛下宠你,老家伙们疼你,只是很遗憾……你终究也只是个臭男人。” 范闲笑着说道:“这是荷尔蒙以及分泌的问题。” “贺而?”长公主微微一怔。那双迷人的眼睛里第一次在坚定之外多了丝不确信的疑惑,但她马上旋即摆脱了范闲刻意地营造,冷冷说道:“你和你那母亲一样。总是有那么多新鲜词儿。” 范闲心头微动,平和问道:“您见过家母?” 长公主沉默了少许后,说道:“废话!她当年入京就住在诚王府中,哪里能没见过?想不见到也不可能。” 说到此处,长公主的双眼柔柔地眯了起来,缓缓说道:“本宫很欣赏她,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她,然而最后……我却很瞧不起她。” 范闲皱了眉头,平静笑道:“我不认为您有这个资格。” 这句话说的极其大胆。偏生长公主却丝毫不怒,淡淡说道:“在很多人眼中看来,都是如此,哪怕本宫自幼便辅佐皇兄,为这庆国做了那么多事情,可是……只要和你母亲比起来,没有人认为我是最好的那个。” “可是……”长公主冷漠说道:“我依然瞧不起她。” 不等范闲说话,她忽而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因为最后……她死了。” 范闲心头微动,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可以确认历史上最后的那个真相,只是长公主接下来地话让他有些略略失望。 “而本宫没有死。”长公主冷冷说道:“谁能预知将来,本宫能不能比她做的更好?” 她回过身来,用那双柔若月雾的眼眸盯着范闲,轻声说道:“她终究没有一统天下,你看本宫能不能做到?” 范闲被这两道目光注视着,强自保持着平静,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评价一个人,其实并不见得是以疆土和史书上地记载为标线。” 他忽然想到那个雨夜里看到的那封信,有些出神说道:“就像我母亲,她没有帮助我大庆朝一统天下,但谁知道她是不能做到,还是她不屑做呢?” 长公主微微一怔,心防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懈,略带一丝不忿说道:“做不到的事情就归于不屑?如你先前所说,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想长久地烙下印记在后人的心中,不依史书,能依什么?” “我母亲……在史书上没有留下一个字的记载。”范闲深深看了长公主一眼,说道:“我想您也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否定她在这个世界上地存在,不论是内库的出产,还是监察院,都在向世间述说着什么……史书总有一日会被人淡忘,黄纸被扫入垃圾堆中,可是对这个世界的真正改变,却会一直保留下去。” 长公主听了这段话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说地也对,我并没有让这个世界产生过某种真正的变化。”她顿了顿,自嘲道:“除了让这天下国度间的疆域界线不断地生变化,庆国的土地不断地往外扩张。” …… …… “便是打下万里江山,死后终须一个土馒头。” 范闲认真说着,虽说长公主先前已经无情地讽刺了他无数遍,可他依然说着这些看似陈腐的句子。 长公主不再看着他,看着皇宫里的静景,说道:“你这想法,倒与世间大多数男人不同。有些男子,是因为他们怯懦无能,才会美其名曰看开,云淡风轻如何……而像你这等已经拥有足够地位与可能性的男子,却不想着建功立业,史书留名,着实有些少见……并且无胆。” 范闲笑着应道:“或许安之自知没有这种能力, 第六十五章 噢,眼泪 庆国皇室对太监们的管理一向极严,诸多规矩之中,有一条死令便是绝对不允许太监们在宫外购宅居住,这一方面是保证宫城内贵人们的**安全,方便禁军侍卫们的控制,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条件购宅居住的大太监们与朝中的大臣们勾结起来。 然而那些有身份的大太监们,手上总是不会缺少银子,既然不能在外购府买院,便只好在如今居住的地方下功夫。于是乎,在浣衣坊这一片看似贫民区的所在,依然能找到十几座十分显眼的豪宅。5,大太监们的独门小院,平静地傲立于热闹纷杂的浣衣坊中。 夜已经深了,洪竹安排妥当了东宫那里的事情,分别向皇后和太子殿下跪辞,便领着几个亲信的小太监便往浣衣坊走。 出了内宫没多远,那些心腹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抬出来一抬竹轿,请他坐了上去。 在内宫里,洪竹没有摆谱的胆子,可出了内宫,这种该享受的事情他也不会拒绝。只是今夜坐在摇摇晃晃的竹轿上,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那些有些刺眼的小红疙瘩在冰冷的寒风里瑟瑟缩缩,他的心情也有些黯淡。 他强行掩去眼中的那丝惶恐与不安,和身边的小太监们说了几句,又骂了几声,让他们一定得把东宫里那两位侍候好,心中的恐惧因为骂声而消除了一些,这才让他稍微觉得有些自在。 入了自家的那个小院,他咕哝了几句什么,便进了屋,坐在了炕旁的圈椅上,这把圈椅的样式和洪老太监在含光殿外晒太阳的圈椅一模一样,是他专门请人做的。 每每有来院中办事的太监,看见这个圈椅,都会联想到小洪公公与那位老太监之间的关系,心生警惕与尊敬。 洪竹很得意自己的这一手,坐在椅子上,左手抱着一壶热茶缓缓啜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替他把鞋脱了,又打来热水替他烫脚。 感受着那双小手在木盆里细细搓着自己的脚,洪竹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满足,有些得意,又有些难过----他的家族当年也是士绅之家,出过几位进士的大户,只是被那个官员连家端了,这才让他后来的人生变成了现今的模样,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件惨剧生----洪竹心想,以自己的年纪,大概也应该通过春闱,开始走上仕途才对。5,每每思及此事,他便不禁黯然,然后愤怒,然后对那位宫外的小范大人生出最诚恳的感激。 洪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一向自认为,虽然胯间没有那个物事儿,可自己的心……还是一位士。,,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紫砂壶表面的颗粒,心思却并不在这美妙的触感上,他想着自己冒险告诉小范大人的那件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祸害……他一直害怕着,害怕了很多天,直到小范大人回京后,他才稍微觉着有了些底气,这么一件可怕的事情就交给小范大人处理吧,或许他会从中获得某些好处,自己也算报一下恩,只要……事件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就好。 洪竹的手指头忽然颤抖了一下,伸出舌头润了润自己因为紧张而干的嘴唇,嗓声干涩说道:“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没事儿不要来打扰我。” 那位十三四岁眉眼秀气的小太监,取出干抹布替小洪公公将脚擦干净后,嘻嘻笑道:“公公,要不要去喊秀儿来替你捏捏?” 洪竹听着这话微微一怔,马上想到了那名宫女柔软的身体和香香的湿舌,小腹里一片热流涌起,只是却涌不到那该去的地方,不由面色微黯,加之又怕这话被屋内那人听着了,羞怒骂道:“滚!什么秀儿醒儿的。” 小太监不知公公因何怒,哭丧着脸出了房门,小心翼翼地将院门和房门都关好,自去侧厢睡了。 …… …… “醒儿……那可是宜贵嫔的亲信宫女,你居然都敢打主意。”范闲从里间走了出来,笑骂道:“看你这小日子过的,比我还舒坦,胆子也是渐大了啊。” 洪竹苦丧着脸说道:“爷别羞我,这胆子是真不大……”他试探着看了一眼范闲,笑着说道:“再说那醒儿姑娘,不是爷的人吗?” 范闲唬了一跳,低声斥道:“着死!这种荒唐的话也敢说。” 洪竹赔笑着闭了嘴。 这间小院在浣衣坊西南侧,地势比较清静,范闲先前就运足真气倾听过,四周应该没有什么人偷听,比较安全,说话比较方便,他害怕洪竹太过心惊于那件事情,所以一开口,先是说了几句顽笑话。 他坐在炕脚边,屋内的***不可能从这个角度把他的影子映射到外面去。 洪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爷,知道您今天留在前城,便猜到了,只是……这里也不安全,还是赶紧走吧。” 范闲点点头,看了他两眼,低声问道:“确认?” 洪竹的脸色马上变了,嘴唇抖了半天,有些害怕地又看了一眼四周,半晌后点了点头。 “这事儿闷在心里,谁也不能说。”范闲虽说知道洪竹不至于蠢成那样,却依然担心地提醒了一句,皱着眉头说道:“哪怕捂烂了,也别多嘴……睡觉的时候,身边最好别有人……那个秀儿也不行。” 洪竹打了个冷噤,心想***,这也太绝了吧,说梦话这种事儿谁能控制得住。 其实范闲此时也有些恼火,如何将这个烫手的芋头变成打人的石头,中间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今天晚上夜访洪竹,主要是要当面确认此事,后续的安排,却是不能马上就胡乱做出。 他沉默少许后,低声说道:“不管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先要把你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不能让任何人查觉你和这件事情有关。” “这是第一条件。”范闲认真说道:“但凡有一丝可能性牵涉到你,那便不动。” 洪竹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早就清楚,自己把这消息卖给小范大人,小范大人肯定要利用这个消息,而自己肯定会成为对方行动里重要的一环----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这条小命交给了范闲,族里数十条人命的恩情,拼了自己这条命还了,也算不得什么----他此时听着范闲对自己安全的在意,心中愈感动。 屋内的烛火摇晃了一下,光影有些迷离。 范闲将洪竹招至身边,贴在他的耳朵上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洪竹越听眼睛越亮,然而那抹亮色里依然有着掩不住的畏惧与惊恐,只是这种畏惧与惊恐,并不能敌得过那将来的回报。 如同朝中的大臣一样,宫里的太监们也自然要在暗底里压庄家,尤其是像洪竹这种已经爬到了某种阶层的大太监。 从一年前开始,因为范闲暗中的动作,洪竹已经别无选择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压在了漱芳宫中。 “你我现在联系不便,总要寻个法子。”范闲交代完了一些事情,皱眉说道:“可又不能经过中人,还有些细节,我得回去好生琢磨,在我回江南之前,我们必须再见一面,正月里,你有哪天可以出宫?” “二十二。”洪竹咽了一口口水,低头说道:“娘娘不喜欢去年秋江南进贡的那种绣色,请旨从东夷城订了一批,这是个挣油水的买卖,娘娘赏了给我,我那天可以出去。” 范闲点点头,确认了下次接头的时间,心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现皇后对于洪竹这个太监还真是宠爱----他看着洪竹额头上的那粒痘子,下意识往他的裆下看了一眼,旋即自嘲地无声笑了起来,在这阴沉沉的宫里看多了阴秽事,什么事儿都忍不住想往下三路去想。 不过这不可能,净身入宫的检查太严格,在庆国的土地上,不可能出现韦小宝那种故事。 范闲不敢在洪竹院里多呆,最后又小心地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很久,洪竹才省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炕角,看着房内的***,心里迷糊着,这房门院门都没开,小范大人是怎么走了的呢? “嘿,还真是神了。” 洪竹一拍大腿,暗自赞叹。这些天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不知为何,在范闲到来后,突然变得轻了许多,也许是他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另一个人,分去了一半,也许是他觉着像小范大人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一定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他对范闲的信心很足,觉得自己今天终于可以睡了个好觉了,满脸轻松地吹熄了***,脱了衣裳,钻进了厚厚的被子,虽然被子里少了秀儿那具青春美好的**,小洪公公依然感觉十分安乐。 …… …… 然而范闲对洪竹的信心却并不是十分充分。 对于控制洪竹的手段有三,他一方面是帮他家族复仇,另一方面给他胶州的兄长无数好处,而真正用来羁绊洪竹的,还是一个情字。这世上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以用金钱收买,有的人在美女面前没有丝毫抵抗能力,而范闲确认,洪竹是一个很特殊的小太监,颇有笃诚之风,任侠之气,不然也不会因为报恩而甘愿成为自己手中的钉子,也不可能偶尔讨好了洪老太监…… 可是,人的性格品性总是会随着他身处的环境而改变,如今洪竹早已不是那个在山野里逃命的苦孩子,也不再是宫中任人欺负的小太监,他是东宫的领太监,又深得皇后宠信,陛下喜爱,宫中太监宫女们的讨好----居移体,养移气,虚荣可销骨,利欲能薰心,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禁受不住利益的诱惑,悄无声息地倒向另一边。 没有人知道洪竹是他的人,所以别的派系接纳起他来,会十分容易容易。如果是玩无间,范闲当然高兴于这种状态,可如果洪竹真的如何,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好在有了这样一个秘密。范闲很感谢这个秘密,不论以后能不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至少这个共同的秘密,可以让洪竹再也无法离开自己,至少在长公主和太子垮台之前。 回到了皇城前角的居所,一片黑暗中,范闲小心翼翼地确认了自己离开时设的小机关没有被人破坏,看来没有人在这短短的时辰来打扰自己,伸出手指勾去那根黑,入内在那两名甜甜睡着的太监鼻端抹了些什么。,,然后坐到了床上,从怀里取出路上顺手摸的一瓶御酒,往床边洒了少许,坐着了会儿愣,便倒头睡去。 ------------ 坐在马车上,范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厚厚的朱红宫墙,下意识里想离这座皇宫越远越好。他入宫的次数太多了,但每一次入宫,都像第一次入宫拜访诸位娘娘时一般,能感觉到那股凉嗖嗖的味道。 无关天气,只是凉……薄凉。 他很讨厌皇宫里的这个味道,所以他很讨厌一直呆在皇宫里,他很同情那位一直被关在皇宫里的皇帝老子,同理,他确实不愿意当皇帝,这不是矫情,而是实在话。 前世某个论坛上的帖子曾经叙述过皇帝这种职业的非人痛苦,所以范闲想保有自己的自主择业权,这大概就是他和陈萍萍之间最大的矛盾冲突吧。 腰缠十万贯,骑马下江南,背负天子剑,遥控世间权,这种日子或许不错。 四大宗师里,其实就属叶流云的生活最憩意,只是他还需要君山会的银子和无微不致的服务。 可范闲不需要。 沉浸在美好的想像之中,范闲偏头看了一眼妻子,爱怜地轻轻抚摸着她头上的丝,说道:“再过几年就天下太青了。” “几年?”婉儿牵动着自己的唇角,牵强一笑说道:“希望如此。” “你和母亲谈的怎么样了?”林婉儿眼睛望着车窗外的京都街景,忽然间问了这句话。 范闲微微一怔,温和说道:“小聊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你昨儿看着乏的厉害,那么早便睡了,我也不好多呆。” “我是装睡。”林婉儿平静说道:“如果我不睡,你们两个人之间也不方便说什么。” 范闲沉默许久,他这才明白,妻子是给自己与母亲一个谈判的机会,一个看看能不能妥协的机会,只是……双方手里的血已经太多,很难洗干净后进行第二次握手。 感受着身旁夫君的沉默,林婉儿忽而觉得精神有些不济,身子有些乏力,轻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 范闲沉默着将妻子温柔地揽入怀中,不知如何言语。 婉儿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偏头温柔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眉宇间一抹淡漠与绝望一现即隐,眼泪开始滑落下来,如珍珠般,连连串成一线,打湿了范闲的衣裳。 范闲不是没有考虑过怎么办的问题,只是势早已成,他可以尝试着打掉二皇子的雄心,却根本没有一丝奢望能够说服长公主退出这天下的大舞台。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斗争。 而身处其间的婉儿,自然是最可怜的人儿,范闲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改变什么,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不知为何,心头也开始酸楚起来。,,在一年前,婉儿就曾经提醒过他,说不定母亲大人便会重新与太子联起手来。 此时回想过往,范闲不由不叹服于妻子敏锐的直觉,知道婉儿不是不明白庆国太平盛世下的汹涌暗流,而她只是夹在其间,只能沉默。 一直沉默,沉默地似乎不见了。 正因如此,范闲对妻子愈地愧疚与抱歉,因为他无法说什么,甚至连一声承诺都不可能给予。 怀中的妻子在无声地哭泣。 范闲轻轻用大指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抬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他心里想着,就算一个人拥有两次生命,可是依然有很多事情无法改变,有很多愿望无法达成。 叶轻眉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第六十六章 稻草的根在哪儿? 这是范闲入京三年来,第一次完全独自一人谋划一件事情,没有老头子们的帮忙,没有言冰云的谋划,但他依然可以运用监察院的庞大情报系统和积年累月保存下来的巨大宗卷资源,开始从皇宫外面,往皇宫里面伸去阴谋的触角。 压力很大,但他必须学会承受这种压力,在筹备此事的过程当中,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和父亲还有陈萍萍说出实情,只是这两位长辈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谁也不知道他们对陛下的忠诚到了哪种程度,更不清楚这样一个肯定会让皇族大乱的阴谋,会不会被两位长辈因为某种原因强行压制下来。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人在黑夜里前行。 监察院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他的书房中,为了防止引起有心人的侧目,范闲用的名义很巧妙,所小心触碰的,也只是外围消息,然后转了几道手,送往城中那个偏僻安静的小院中。 他不敢在书房里沉默太久,从而露出些许痕迹,还是如往常一样孝顺着父亲,在圆中逍遥着,中途还去任少安府上做了一次客,只是今年辛其物并没有如往年那般邀请他。 范闲心里明白,辛其物毕竟是太子近人,在这种当口儿,在太子渐渐从沉默中醒来,用自己良好的表现表演瞒过宫里所有人的当口儿,辛其物肯定受到了东宫的示意,不再试图拉拢自己,只是这种转变也不显得突然。辛其物寻了个不错的借口,并且还亲自上府送上了一份厚礼。 数日之后,范闲终于将这件事情的头尾想的比较清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计划后,站在事后调查者的立场上,用慎的目光审视着脑中的那些线索,确认皇族由上至下的调查,很难将洪竹扯进去,更牵连不到自己的身上,这才稍微觉得轻松了些。 大年初七,被闷在府中闷坏了的范思辙缠着自家的哥哥要出去逛逛。范闲一瞪眼驳了回去:“你当你还是范府二少爷?现在是院里在瞒着你的行踪……但肯定宫里早清楚了你在哪里……现在刑部没人来捉你,是宫里给父亲和我这个哥哥面子,你这么腆着一张胖脸出去招摇,宫里的脸面往哪儿搁?马上就会有人来逮你!” 范思辙一愣,心想哥哥今儿说话怎么这般刻薄,但他这一年里在北齐做事,依旧保留了当年的经商阴险天才,又脱了些许浮夸之气,马上看出来兄长有心事,心情比较沉重,小意说道:“哥,出什么事儿了?一世人,两兄弟,有啥话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范闲忽然想到随着思辙南下的那几名北齐高手,如今被安排在城外田庄里,心头微动,但马上抛去了那些想法。连陈院长和父亲他都不敢惊动,更何况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只是被思辙瞧出了心事,总要有个遮掩。 他微微顿了顿后说道:“末十那天,大殿下王府开门迎客,我也要去。” “末十儿?”范思辙抿了抿嘴,嘻嘻笑着说道:“哥,那可是大日子,看来大皇子真是很看重你啊……居然挑这么一天请你。” 范闲冷笑一声:“只怕是王妃的意思……我愁的是什么?我说要带弘成去,结果昨儿个王府上来人提醒了一声,末十儿那天,咱们那位二殿下也要去。” 范思辙倒吸一口冷气:“天老爷啊……哥哥你把二殿下打成了一滩烂泥,这又要去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当心那娘们儿来阴的。” 范闲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倒不至于……谁敢在大皇子府上杀人?只不过……觉着有些不好应付。” 范思辙低下头去,马上想明白了哥哥忧虑什么,大皇子选在末十儿请客,请的又是范闲和二皇子,想来是那位大皇子还存着想让自己的两个“弟弟”重新和平的念头,哥哥不可能不给大皇子面子,可是……更不可能对二皇子松手,难怪如此为难。 他自以为想清楚了兄长心事沉重的原因,摇头说道:“吃便吃去,反正什么话都不接,大殿下拿你也没辄。” 范闲笑了:“也是这个道理。”他看了弟弟两眼,忽然说道:“真要出去?那可不能下车,只能在车上看看。” 范思辙大喜过望,可怜兮兮看着他,自北齐归国后,他便一直被关在府里,就连大年初一的祭祖也只能在车厢里磕几个头,早把他憋坏了,听着兄长有令,连连点头不已。 …… …… 车游京都间,雪粒如柳絮般又轻轻扬扬地飘了下来。 范氏兄弟二人在京都繁华街道上逛了两圈,中间去了一趟澹泊书局,了解了一下最近的情况。二位东家来了,庆余堂那位顶替七叶的掌柜赶紧上车汇报,只是听取汇报只是其次,范思辙只是想看看这个当年自己起家时的小书局而已。 离开澹泊书局,又去了抱月楼。 马车停在抱月楼侧方隐蔽的后门外,范思辙斜仰着脸,看着这个三层的楼子,小小年纪的脸上满是老者的喟叹,先前看着澹泊书局,已经让他颇有感慨,此时看着这间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妓院,脑子里那些复杂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范闲掀开车帘走了下去,说道:“来吧。, 范思辙大喜,什么话也不说,跟着他下了车。 后门处早有人迎着,一行人悄悄地进了后院,沿着那条清静的楼梯直接上了三楼,坐在了一直空着的那个房间里。 范思辙兴奋地扭着头四处张望着,手掌不时摸一摸他亲手布置的仿大魏样式的古色家具,满脸不舍与激动。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心里并不担心弟弟的安全,在京都中,只要他跟着自己一起出来,没有谁敢强行做些什么,只是看着范思辙的神情,他的情绪忽然间生出了些许触动……像思辙和老三这种家伙,其实如果要以善恶来论,只怕都是要被剐千刀的角色,而自己却一直坚定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自嘲笑着心想,自己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厢房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桑文与石清儿亲自服侍着,略饮了一杯热茶后,范闲对桑文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走到了后方隐着的密室里。 范思辙也不奇怪,看都没有看二人一眼,只是继续与石清儿讲着闲话,话里行间,对于自己离开庆国后,抱月楼的经营状况十分关心,等到他听着石清儿转述了范闲对抱月楼的些微革新,以及楼中姑娘们的契约情况后,他才张大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密室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范思辙对兄长真是打心眼里的佩服,这么一改,看似楼子吃了些亏,实则却是收拢了人心,而且减少了太多不必要的黑暗支出。 他摇着胖脸暗中赞叹道:“我只会赚银子,哥哥却会赚人心。” ……, …… 范闲要的就是自己属下的忠心,这抱月楼在吸取权贵银子之外的重要用途便是情报收集,而这种工作,就只能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桑文姑娘负责。 “最近你有没有去陈圆?”范闲望着温婉的女子,似乎无意问道。 桑文摇了摇头:“没有。” 范闲点点头,桑文是自己的直接下属,只要陈老跛子不说话,院里的规章与相应工作流程便不可能干扰到她的行动。 “我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桑文取出一个密封着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说道:“关于绣局的情报很好到手,只是……您要查的那件事情,不好着手。” 她苦笑着说道:“太医院的医官们都是些老头子,哪里会来逛青楼?如果真要查太医院,我看还是从院里着手比较方便。” 范闲摇头说道:“我事先就说过,这件事情是私事,绝对不能通过院里……另外就是,太医们都是老头子,可是他们的徒弟呢?那可都是年轻人。” 桑文的嘴唇有些宽阔,但并不如何难看,反而与她温婉的脸衬起来别有一番感觉,她张着嘴,苦涩说道:“那些太医院的学生俸禄太少,没有出师便不能单独诊问,便是京都各府上都不准去……要他们来抱月楼实在是困难。” 范闲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卷宗,眯着眼睛细细看着,凭借着自己那乎世人多矣的记忆力,硬生生将卷宗上的大部分关键内容记了下来,便递了回去。 桑文取出一个黄铜盆,将卷宗和牛皮纸袋放在盆里细细烧了,全部烧成灰烬后才站起身来。 范闲消化了一下脑中的情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边就到这里了。” 桑文微微一福,说道:“是。” 范闲带着弟弟离开了抱月楼,只是他却没有留在府中,送思辙回去后,他又坐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 他在马车之中思考,不论是监察院方面获取的外围情报,还是抱月楼这里掌握的片言只语,都只得出了一个相对比较模糊的定论。 太子的变化,确实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那时候范闲远在江南,根本不知道京都平静的表面下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毫无疑问,一直困扰着太子,让他的精神状态一直显得有些自卑懦弱的花柳病被人治好了,这件事情让知晓内情的太医院集体陷入了狂欢之中,都认为是天神垂恩,给庆国赐福。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太子因为身体康复的原因,整个人开始散出一种叫做自信的光彩,并且更加的平静,于平静之中展露日后一位帝王所应有的沉稳。 太后很喜欢这种转变,陛下似乎也有些意外之喜。 从洪竹那里得到确认之后,范闲就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从心理层面上,他能推断出某些事情,可是……长公主可能只是将太子当作某种替代品,甚至将彼当成小白兔般的宠物,可是太子呢?就算他是被动方,可是他从哪里来的胆子? 不论是以前那位太子的怯懦自矜,还是如今这位太子的沉稳自持,都应该没有这种胆子去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虽然从政治上来讲是有好处的,可是太子依然不像是有这种胆量的人,因为他不够疯。 所以在与洪竹商定之前,范闲先做的,却是调查这件事情的起因,他觉得实在有些古怪。 马车一颠一颠,范闲的眉头皱的老紧,身为费介传人的他,对于药物这种东西太熟悉不过了,所以在大致了解整个事态之后,他下意识里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药上。 药。 在这个世界上,花柳虽然不是不愈之症,可也是会让人缠绵病榻,十分难熬的麻烦事儿,不然太子也不会痛苦了这么多年,太医院暗底里困扰了这么多年。 是什么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太子治好?又是什么样的药,可以让太子的胆子大了这么多? 所以他安排桑文开始查这一路的线索,当然用的是别的理由。然而查来查去,却现这条线索的后方竟是一团迷雾,抱月楼的情报力量有限,而监察院那边的辅助调查也没有丝毫进展。 范闲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似乎自己背后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会不会是有人布了一个局,却让自己来揭破这些事情? 如果继续深挖下去,他担心会惊动那个隐在幕后的厉害人物,所以他斩钉截铁地中断了对药的追查,转而回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上。 因为他想明白了一点,自己与洪竹的关系没有人知道,既然如此,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来利用这一层关系。如果真有另一只手在试图操控这个事件,那么与自己的目的是一致的,只要事时不牵扯到自己身上,那只手就不可能利用到自己。 药是关键,但又不是关键,关键的还是太子的心,药或许能起到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这种行事的手法实在罕见厉害。范闲猜忖着,如果那药真的有问题,那会是谁做的呢? 转瞬间,几个人名马上浮现在他的脑中,有动机做这种事情的,不外乎是时刻恨不得把长公主和太子掀落马下的自己,还有那位有了叶家之助,却开始隐约感觉到太子要抢走自己在长公主心中地位的二殿下。 甚至有可能是……皇帝。 马车中的范闲悚然一惊,下意识里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于皇帝一直有所防范,可是皇帝对他着实不差,不像是这种人。而且不说皇帝本身对长公主就多有歉意,便是他想打扫庭院,又哪里屑于用这种满天灰尘手段。 当然,第一个涌上范闲心头的名字,其实是陈萍萍,因为从药,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费介。可是什么都查不到,他不敢冒险去查,自然无法确认什么,只好收千。 马车行至一偏僻宅院,正是当年王启年用几百两银子买的那间,范闲迳直走了进去,在最里间的那个房间里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对面那个枯干老头儿。 王启年苦着脸说道:“子越在外面辞行,他明天就去北齐,沐铁那家伙不敢接一处…… 范闲挥手止住,直接说道:“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事情。”75,“您去找言大人也好啊。”王启年哭丧着脸说道:“下官又不擅长这个……再说……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范闲瞪了他一眼,说道:“何罪之有?又不是我们搞的破事儿。” 王启年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不是灭九族,可是自己知道了那件事儿,如果让宫里的人知道了,自己这个监察院双翼就算再能飞……只怕也是逃不过死路一条。 范闲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说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人……再说了,我的事我你都清楚,随便哪件都是掉脑袋的事儿,还怕多这十件?” 王启年忽然很后悔,从北齐回来后,自己就应该按照小范大人和院长的意思,马上接手一处,而不是又回到小范大人身边重掌启年小组,那样的话,自己一定看不到那个瞎了眼都不该看到的箱子,一定听不到那个聋了耳都不该听到的秘闻。 …… ……, “有人在查。”陈圆淡雪中,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披着一件厚厚的裘氅,看着圆子里的那塘水面上渐渐凝结的冰渣,微笑说道:“查的很巧妙,藏的很深,还不能确认是什么人。” 费介看了院长大人一眼,摇头说道:“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希望不要出麻烦。” “不知道疯姑娘是不是查觉到了什么。”陈萍萍叹了口气,“不过小姐说过,骆驼真正的死亡,只需要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我活不了几年了,这根草必须赶紧放上去。” 第六十七章 万物有法 费介沉默地看着轮椅上的老头儿他知道陈院长对自己的身体有足够清醒的认识以致于他想安慰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来。 监察院是当年庆国新生事物中最黑暗的一部分真正能够了解大部分历史查知陈萍萍心意的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这位用毒的大宗师一人。 “年中。”陈萍萍加重语气着重说了一下时间“你离开京都后就不要回来了我知道你这辈子全天下都去过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坐海船去那些洋人的地方去看看他们的药物是怎么做出来的。既然你有这个愿望……还是早些去吧。” 费介暂时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以自己曾经在军中挥过的作用宫里那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影响到自己而院长大人会催促自己离开庆国坐上海船是想在事情大爆之前让自己去完成*人生的理想让自己脱离那件事情。 他虽然老了可依然是有理想的。 “本来早就应该去了。”费介笑着说道:“只是收了个学生总是有些记挂。” “去吧。”陈萍萍很诚恳地说道:“人生一世喜欢做什么就要去做不然等到老了跛了便是想走也走不动了。我虽不信神庙所言报应但你这一生手下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总会惹人注意……三个用毒的老家伙肖恩已经死了听说东夷城里那位也忽然得了怪病就剩下你一个你可得活下去。” 费介沉默半晌后问道:“听你的年中我就去东夷城出海。”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为什么不肯从泉州走?” “一是那个地方有以前的味道我不喜欢回忆过往。”费介说道:“二者既然是要单身出海我不想让陛下或者范闲知晓我的去向。” 陈萍萍点了点头。 …… …… 费介是监察院里一个很特殊的角色三处的职事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辞了如今应该算做是院里的供奉一类。三处如今的头目是他的晚辈提司范闲是他的学生在这么多年里他都是陈萍萍的臂膀伙伴与好友所以他在院里很然。 虽说那个方正的建筑地下室里依然为他保留了一个负责药物试研的空室但他很少去那里。他日常配制药物薰焙毒剂的工作都是放在京都一角的某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便是一个独白的研究部门一应经费当然是由监察院拔划而相应的下人与学徒也都有监察院的身份。 一代用毒大师的研究成果自然相当珍贵不论是军方需要的箭毒还是王公贵族后院里争风吃醋杀人灭口需要的毒剂都是人们流口水的对象。 然而这个院子的防备并不如何森严。因为费介的凶名毒名在外包括北齐照夷的敌人以及庆国内部的权贵们都没有那个胆量去院中扮小偷谁知道费介在院子里养了什么毒虫撒了什么毒粉。 服侍费介的学徒与下人们自然不担心这个身上都佩带着解毒丸子就算误服之后也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 不过费介这个院子里的人们经常有经济上的危险。因为研制毒物采购世间难见的原材料总是需要大笔的资金而前些年内库所出不足监察院有时调拔资金不及费介在做试验的时候却是不肯等待于是学徒们的月饷经常被扣而事后费介往往又忘了补学徒们又不敢张嘴去要……所以他们的生活过的并不如何如意。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只要是为庆国服务的庞大机构中一员人们总是会找到各式各样的办法去捞外快去充实自己的荷包。 院里的学徒们也不例外他们所倚仗的就是自己对毒物的了解虽然他们不敢进那小室将费先生珍视的成果拿出去卖掉可是一些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玩意儿却成了他们的敛财之道在这十来年里遍布天下的杀手、大妻、二奶们都通过不同的渠道分享着监察院的毒物。 同时金钱也往这里汇来。 只是卖毒的危险性太大谁也不知道这毒药会卖到什么地方去。所以后来学徒们开始偷费介的药方子出去卖一开始时生意并不怎么好因为没有多少人敢用费介开出来的药直到范闲以费介亲传弟子的身份在皇宫里自疗己伤后来范若若袭了兄长技艺开始到太医馆讲课……费介大人治病的本事才真正得到了市场的承认。 卖药好安全无后患。 在五六个月前费介身边的一位学徒便曾经卖出去一个药方而且这个药方为他带来了极大的金钱好处。他把这方子卖给了京都出名的回春堂而且卖的时候格外小心没有在方子上泄露半点线索也没有露出面容给对方看到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 在四个月前这名学徒忽然患了重病或许是长年接触毒物而被感染了几番治疗无效在床上咯血死去。 而在那名学徒死之前回春堂就已经凭借那个药方成功地研制出了第一粒药丸在某个实验品的身上确认了疗效后回春堂的老掌柜极其英明地将这种药的存在变成了回春堂最大的秘密然而却根本没有现那个药的副作用。 他知道京里很多王公贵族需要这种药这是回春堂在京都大展手脚的凭恃。那位老掌柜当然不会傻到让药方泄露出去而只是通过隐秘的关系送了一颗给背后的东家。 回春堂的幕后东家是太常寺一位六品的主事这位主事大人一向极为小心没有让自己与回春堂的关系透露出去。当他确认了这个药的效用之后一股由内而外的激动顿时占据了他的容颜。 太常饲负责皇室宗室的相应事宜在宫中走动极动当然隐隐知道东宫太子这些年的所谓隐疾。这位主事隐隐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可能性然而……却又不甘心仅仅做一位上药者。 所以他拐着弯寻到了另一位宗亲府上送上药去当然没有言明是自家的药堂研制出来的成果只说是几番苦苦追寻终于在东夷城的洋货里找到了这个药。 那名宗亲听他一说自然是眼前一亮。 太常寺主事自然要说自己并没有药方需要不断地去寻找。 他心里的盘算想的清楚只要这药一直在自己手中东宫里的那位贵人就会一直需要自己那自己如今的前程将来的前程自然会远大起来。 那位宗亲心知肚明这位太常寺主事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也并不点破捋须微笑数句赞扬数句只说这药自己会吃打死也不肯说药会送入宫中。 彼此心知肚明。 从此回春堂由老掌柜“亲自研制炼制”的妙丹经由“努力寻找”的太常寺主事努力送到了“需要药物补充体力’的宗亲府上再经由隐秘的渠道送入了皇宫之中。 伴着茶水送入了太子爷薄薄的嘴唇里。 十日一粒未曾中断过。 这一切事情都做的很隐秘就算有人查起来也随时会在某条线上断掉。然而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不清楚从一开始这条线上的所有关系所有可能性都是被人算好了的。他们自以为隐秘自以为万事皆控在手岂不知他们自己其实都是被人控制着的弈子。 …… …… 在小院之中范闲扔下陷入苦思之中的王启年走到了井边。邓子越一直在外候命见他此时空了赶紧上来禀报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几丝不舍与小小紧张。 他明日便要远赴北齐接替王启年北方密谍大头目的职司这个职司虽然名义上是在四处的管辖之下但一直以来都是直接向院长或者提司负责是个极为重要的位置。言冰云之后就是王启年王启年之后便是他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在这方面只怕在北方行事较诸前面两位大人都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他很诚恳地向小范大人请示此行应该注意的事项。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亲信。”范闲叮嘱道:“这个瞒不过北齐人也不需要瞒北齐人……只是你不像王启年一样可以随时甩掉身后的锦衣卫所以你要比他更小心。” 他顿了顿说道:“所以你要习惯扮演一位外交官员的角色做间谍有很多种小言公子当年是暗谍王启年是明暗参半你则只能做明谍……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动用北方的网络相关文书来往用密信经邮路便好。你足够细心有很多情报其实是不需要暗中打听只需要多参见一些宴会与北齐的贵族们多聊聊天便可以查觉的。” 邓子越微微一怔小范大人这个新鲜的说法顿时在他的脑子里开启了另一扇门间谍……不去偷听也成吗? “现如今两国间是蜜月关系。”范闲微笑说道:“一切以此为宗不要把北齐人的面子削的太狠。” 邓子越点点头问道:“那北边的网络怎么梳理?我的身份太明您先前也说了我不大好去接触。” “林文还是林静?现在应该还在上京城里他是老人了会向你交待注意事项。”范闲想了想后说道:“第一级我已经私下与你说过了只是那个地方你不要去……如果有什么交待你去找思辙他手下有经商的网络传递消息到第一级比较方便。” 邓子越知道那个第一级便是小范大人前些天私底下说过的油店心想大人这个安排倒也妥当点了点头。 “有南下给我的私人消息从夏明记走。”范闲想了想又说道:“马上抱月楼在上京的分号也要开了到时候我会交待他们联系你。” 邓子越心想大人已经安排妥了自己确实不需要太花心思。范闲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心里却是涌起淡淡歉意让邓子越这么亮明身份去北齐其实为的就是让他不方便接触北齐的谍网而让弟弟有机会在里面伸个手同时再让抱月楼夹杂进去。 邓子越不曾怀疑过小范大人的心思而范闲却是存着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看能不能把庆国的北齐密谍网络全部变成自家的耳目。 这个网络对于思辙的生意对于自己与北齐方面的交易来讲实在是太重要。 他轻轻咳了两声又说道:“此次北行我拔三百黑骑送你过沧州那边自然有北齐的人接着除了朝廷的事情之外最紧要的你得替把我这家伙活生生地带进上京城入了上京城之后不要找别人直接去天一道大庙找海棠后面的事情听她安排就是。” 范闲抬头看了院角那个**着上身在砍柴的年轻人一眼那名年轻人生的虎虎有生气只是眉眼间犹存青涩不知多大年纪。 邓子越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皱眉说道:“海棠姑娘自然可以安排只是……北齐人知道后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范闲面色平静说道:“北齐人的想法和我们没关系我只是把人送过去而已。” 邓子越犹豫少许后试探着说道:“可是把他送还给司理理……以后怎么控制?” 他是范闲的亲信当然知道当年提司大人硬生生从院长大人处把这年轻人抢过来的故事而且也清楚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这个被关在小院里快两年的年轻人其实便是如今北齐贵妃娘娘司理理的亲弟弟。 “控制分很多种我现在不需要这种方式所以干脆落个大方大家彼此间合作起来也舒服些。”范闲笑着说道心里却在想着自己与北齐间的利益早已绞在了一起一个人质在与不在其实分别并不太大司理理的弟弟早已丧失了当年的重要性。 邓子越再无异议。 范闲挥手将那个年轻人召了过来看着年轻人脸上犹未磨平的不平与恨意温和说道:“你马上就要去上京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置办给你姐姐的?” 那名年轻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范闲与邓子越都笑了起来。范闲望着他摇头说道:“去上京之后把脾气改改……我可不希望你给你姐姐添麻烦另外不要怪我关你两年……你也知道你的身世问题如果不是把你关着只怕你早就死了……嗯到上京见着你姐姐后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忽然间他想到了两年前那一路与司理理的同车前行神思微微恍惚旋即平静下来说道:“替我说声谢谢。” 那名年轻人有些听不明白挠了挠头他只见过范闲几面而且一直被关在院中也不知道外间的传闻但也清楚这名年轻的权贵人物一定是庆国里的重要大臣只是年轻似乎太小了些……他有些意外这名姓范的权贵人物似乎与很久没见的姐姐十分相熟有交情似的。 听此人这般说难道自己还真应该感激他?年轻人再次挠了挠头。 …… …… 天色入暮时范闲与王启年离开了这座院子上了马车。在马车上范闲眼视前方促狭笑道:“老王你家也在这片儿怎么一直不肯请我去坐坐?” 王启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头一苦想到自己偷看大人与海棠的情书时大人在最后的那句威胁颤着声音说道:“大人我女儿还小……再过几年吧。” 范闲一愣险些没一口血喷将出来恼火地瞪了干老头子一眼心想你这模样还能生出如何水灵的女子来? 只是笑话罢了只是王启年忧心忡忡之下做捧哏的功夫明显下降了很多。 马车停在了王启年家的后门车中已经没有人然而府中也没有人。 两名面容普通穿着粗布棉袄的百姓此时出现在了南城某位宗亲府对面的巷口中。两个人袖着手半蹲在地上闲聊着天只是聊天的内容似乎并不怎么休闲。 “就是这家了皇后的亲戚死的差不多了这是个极远的亲戚。”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是送药进去那一定有规律可循我要知道宫中那人多久需要一次药。”扮成百姓的范闲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这药虽不能壮阳但可以壮胆那位爷的胆子就靠这药提着的想要抓奸你就得摸清楚这奸的时辰规律……” 第六十八章 不速则达 范闲当然没有办法扮成不爱卫生的百姓在宗亲府前一守十八天他只是与王启年来证实隐着的那条线确实如他们所算他们并没有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的想法。 而且他心里清楚今天是初七二十与洪竹确认自己二月初便要离开京都再赴江南……中间的时间实在是太少根本没有办法真的抓住什么规律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王启年那一手神鬼莫测的跟踪功夫。 确认了目标之后二人离开了宗亲府门口回到那片老城的院子后门。范闲虽然极有兴趣去看看王启年的日常生活但这段日子实在有些紧张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享受人生挥挥手便上了马车。 他的一应装备都留在这黑色的马车上脱下外面的衣服检查完袖弩与药包这才取出一个梳妆盒子仔仔细细地往脸上涂抹着又用监察院的特质胶水将自己的眉角往下粘了粘。 顿时他的眼距与眉象顿时变了又在颌下加了个不起眼的小痣翩翩佳公子顿时变成了不怎么起眼的路人。 马车停在了西城荷池坊的外面而范闲的人却早已下了马车汇入了西城复杂的人群之中。 京都西城的面积并不大相较其它诸城而言不够富庶不够清静不够贵气尤其是荷池坊这一带是一整片贫民区此地居住的人们一天到晚考虑的要是活下去地问题。家里库房里有粮食人们才会考虑礼节道德之类的东西。所以坊中的人们并不因为荷池坊的名字就会多几分浊世而立的气节反而是龙蛇混杂什么不能见光的买卖都有。 路人范闲用衣后的雨帽遮着天下的小雪花满脸阴沉地踩在街巷中的泥巴往荷池坊深处走着他这表情在荷池坊中并不显得多么引人注目街旁的百姓和商铺里地掌柜们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坊中这种满脸阴沉像死了爹一样的人物太多了因为这里道上地兄弟们太多了不是每天去收帐都能收回来的。不是每次京都府逮兄弟他们都能跑掉了道上兄弟们仗义凶狠。道上兄弟们地情绪也很暴燥所以低沉下来也很正常。 穿过一条伸出破烂雨檐的窄巷。范闲又陷入了那些站街妓女的包围之中好在此时天色尚早敬业的妓女们虽然出来站着但脸上劣质的脂粉和不停地呵欠说明了她们战斗力的低下范闲才得以轻身而出钻进一个背街的小木楼寻到了自己地目的地。 木房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范闲甫一进门便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但他没有掀开头上的帽子直接坐到了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物递给了床上那个警惕的瘫子。 瘫子手还能动。满脸紧张地注视着这个不之客接过信物后仔细看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是自己人。怎么这么冒失就上来了?” 范闲没有时间和他扯这些直接说道:“最近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出来?” 那个瘫子的脸色变了变不知道眼前这个可恶地家伙到底是帮里什么人居然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但对方既然知道了这要脑袋的事情肯定是帮主的亲信之类了。 他在那床满是臭气地被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无数盒子。范闲一个一个掀开仔细看着脸上依旧是那种死气沉沉的表情看得出来相当不满意。 瘫子看着他的脸色摇了摇头在自己颈下的瓷枕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半块玉玦递了过去。 范闲接过玉玦细细端详一番这玉的质色上佳温莹一片实在是个好物件儿而且上面雕的云纹制式明显是皇家用器。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种好东西越多越好。” 那名瘫子得意地笑了笑。范闲心里也笑了笑他当然清楚面前这瘫子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可怜。 京都乃天下风流财富汇积之地尤其是皇宫从古至今天下万民供养皇帝以及诸位贵人而服侍皇帝与贵人们的太监宫女们又会偷偷摸摸将这些东西偷将出来反哺天下子民中黑暗的那些成员。 皇宫如此各大府中也是如此而且太多见不得光的银钱珠宝需要洗清换成各州郡里的田契而做这种事情的自然只能是底层的那些专业人士。 黑道就是这种专业人士所以全天下真正有些实力的帮派都会在京都留个小分号。这些江湖人士不敢与朝廷做对但做做朝廷的下水道挣些零碎银子花花却不会客气。 说来也很奇妙正因为这些江湖人异常安份所以京都至今也没有什么叫的响的道上名号。而河洛帮是这些负责接手皇宫赃物的帮派中很不起眼的一个。范闲在杭州时与夏栖飞多有交谈对于这些暗中的势力有所了解才知道原来河洛帮竟然在宫中有一条固定的通道不由有些肃然起敬也才会有今天的荷池坊一行。 这位瘫子就是专门负责河洛帮在京都销赃第一环节的事宜这些人做的是满门抄斩的事情自然十分小心一环一环并不相连接货的人时常变化这才给了范闲一个可趁之机。 至于那块信物自然是监察院很多年前就备好的。 那瘫子看着他满意的笑容得意说道:“据说这是先帝爷赐给太后娘家的一块儿只不过后来出事儿了不知怎的现在又回到了东宫里这可花了不少的气力。” 范闲心头一动笑道:“贵人们哪里在意这些小东西随意搁在库房里。不过个几十年也不想不起来用用。” 瘫子感叹说道:“是啊这块玉的价钱如果放到江南去卖转手再去江北买地只怕可以买上千亩。” 范闲不想陪着他感慨了说道:“第一次交结不懂规矩。” 他说地很直接反而那名瘫子没有起什么疑心从被子里取出一本帐薄指着上面写的甲等酒的空格处说道:“在这儿。” 范闲笑道:“你这瘫子。被子里倒是能藏东西。” 瘫子咕哝了几句似乎是在回忆过往。自己跟着帮主打杀四方被人一锤打瘫。帮主可怜他才让他到京都来主持这些事情。 范闲并不了解太多河洛帮的故事自然不敢搭腔在上面用改变过的字迹签好后从怀中递过一张银票过去说道:“头期是三成吧你可别多收我的。” 瘫子看着那一千两的银票点点头:“差不多。虽然这玉肯定不只这个价但毕竟是犯忌讳的东西也只能折着卖。” 办完了这一切范闲将玉玦仔细地收好不再多说什么走出了这个阴暗的房间。  ̄ ̄ ̄ ̄ ̄ ̄ ̄ ̄ ̄ ̄ ̄ ̄ ̄ ̄ ̄ ̄ ̄ ̄ ̄ 行走在荷池坊污泥一片的街道上。天上依然阴沉着而范闲被那件事情折腾地阴郁已久的心情却放松了起来他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情应该如何操持。虽然这个计划确实有些繁复周回地令人厌烦但范闲也没有办法为了保障洪竹的安全为了让自己一直隐在幕后总是需要这么百转千折地去接近真相去揭真相。 如今计谋在胸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总比前些天面对着一盆红烧肘子却找不到下嘴地地方要好太多。 一应流程都想清楚了剩下的只是需要洪竹去操办当然还需要陛下真的如范闲预料的那般敏感多疑并且充满了想像力与智慧。 正如长公主与范闲一直以为的那样庆国皇帝确实是个敏感多疑的人而长久站在政治顶端的人物对于一切阴谋总是会往最坏地地方去想像去挥自己的智慧。所以范闲越想越放松越觉得皇帝老子这次要被自己好好地玩一把。 能够阴人而不让自己陷入其中范闲十分难得地生出几丝得意来虽然他如今是九品高手大权在握的权贵人物可他一直保持着心神的恬静只是今天这份儿得意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大概是因为……从入监察院以来他在阴谋这方面总是很弱的缘故以往有言冰云帮衬着所以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像胶州一事后陈萍萍在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于他的构织阴谋能力十分不屑 ̄ ̄所以今天范闲真地很得意越想越得意。 得意之时便在荷池坊的出口牌坊下看见了一位失意之人。 范闲看着牌坊下那个摆着蓝布案顶着小雪高声呦喝生意的人不由呆了起来停了脚步躲在人群后细细地看了几眼。 那是一个讼师正在蓝布案后声嘶力竭地招徕着生意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他地声音都显得有些后继乏力。 范闲微微低头让雨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眯着眼睛看着那张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那名讼师的生意很不好不要说打官司的人上前询问便是连请他代写讼状的人都没有一个而且有些似乎隐约知道内情的百姓更是远远躲着那张蓝布案在走似乎生怕沾上了什么晦气。 范闲皱了皱眉头然后离开了荷池坊。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在一家很寻常的酒楼雅间里范闲满脸微笑将手边的一盘菜推到了对面说道:“慢慢吃慢慢聊为什么你现在成这样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荷池坊的那个讼师也正是当年在京都与范闲打第一个官司后来又被范闲绑到江南去。替他在明家官司里出了大力的重要人物 ̄ ̄宋世仁。 宋世仁有个匪号叫“富嘴儿”又号称天下第一状师向来行走官衙不济何至于沦落到如今沿街摆摊的地步?范闲当时在街上看着就觉着震惊稍后才让自己地属下去将他请了过来只是也不敢去抱月楼。 他眯眼看着满脸颓丧面容的讼师心里虽然猜到了什么但依然忍不住开口问起了对方的近况。 宋世仁没有吃菜只是滋溜一声喝了口白酒深深地望了范闲两眼。旋即叹了一声苦笑三声。却无一言一语。 “说吧是不是和我有关?”范闲问道。 宋世仁再叹一口气。沉默半晌后说道:“大人既然猜到我也就不怕献丑了从江南回来之后同仁街坊还有那些大人们知道我在江南的风光倒也将我高看了两眼又知道我是替大人您做事更是个个对我点头呵腰……只是后来却是风声为之一变。不知道为什么不但没有人敢请我打官司便是平素里交好的友人也纷纷离我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叹息说道:“你我都知道是为什么。” 宋世仁苦笑道:“即便知道难道又敢四处喊冤去?” 范闲沉默了下来听着宋世仁满怀哀凉的述说才知道原来这后几个月里。这位当初的天下第一讼师竟是过的如此凄惨。 不止是挣不到银子的问题而且似乎在一瞬间整个庆国的官僚机构都开始针对宋世仁。京都府刑部甚至是礼部和太常寺都来找他地麻烦各式各样的借口用了不少反正是将他地家产如风吹雨打一般尽数剥去 ̄ ̄宋世仁再如何能言善辩又怎么敌得过堂堂朝廷不讲道理的搞法而且他往日里熟识地权贵人物如今更是一声不吭似乎很害怕整治宋世仁的幕后之人。 如今的宋世仁只能带着家人租住在荷池坊这种地方生活可谓凄凉不堪。 范闲与他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二人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切的来源是什么。 宋世仁替范闲在江南打的明家官司且不说帮了范闲多少关键是通过宋世仁的嘴将范闲拟的嫡长子继承权天然不受侵犯……这个不见庆律却入人心地神圣规则打的七零八落。 这便是犯了宫中的大忌讳那位太后轻轻说句话自然有无数的人想办法让宋世仁闭嘴。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 …… …… “至少人没有事儿。”宋世仁有些后怕地摸着脖子说道:“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上苍可怜了。” 范闲心里明白宋世仁没有被人杀了完全是宫里的贵人们还给了自己几分薄面他不由自嘲说道:“即便没人敢帮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件事儿说到底也是我害得你你来找我帮忙我总要尽些心地。” 宋世仁苦笑道:“替大人打了个官司便险些家破人亡哪里还敢去替大人添麻烦。” 范闲知道此人心口不一只怕是害怕求上自己门反而会添上更多的祸患。他看着宋世仁笑了笑说道:“不要担心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了过去。宋世仁抬眼看着最上面那张写着个很吓人的份额不由唬了一跳虽说他也是见过世面地人但是一出手便是这么多银子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敢接过去。 范闲说道:“我会马上安排你全家出京安全问题不需要担心这些钱你先拿着用算是我对你的一个补偿。” 宋世仁沉默了半天没有接话。 范闲看了他两眼说道:“放心吧本官要杀你脱灾早在江南就砍了你知道我向来不惮于杀几个人的……你要明白我的性情但凡有人帮过我的我一定会护着他给他足够的补偿。” “宫里的怨气过两天就淡了。”范闲若有所指说道:“到时候只要我护着你谁还敢来动你?” …… …… 正月初十庆国民间又称末十儿算是年节里比较重要的一天虽然不像初七时那般万人出游但是大街上也是热闹。拟定了所有事情的范闲显得特别轻松带着婉儿坐着马车在京都里逛了半天才在妻子和藤子京的不停催促下改了路线直接驶往了离皇城并不遥远的和亲王府。 和亲王府的大门今日大开来的宾客却并不多大皇子此时正站在石阶上等着范府的马车。 马车停在府门口大皇子望着范闲冷笑道:“这么晚才来呆会儿可别先溜。” …… 第六十九章 破冰如玉 京都的雪止了又下不似北齐上京城雪势的洒脱干脆又不似澹州那般绝无雨雪烦心偏如江南的春雨一样缠绵地令人烦恼范闲有些恼火地伸手拂去上的雪粒看着王府门口的大皇子说道:“吃个饭何至于这般紧张?” 其实大皇子没有说错如果帖上的落款没有北齐大公主的名头范闲甭说会不会提前溜便是来不来也是不一定的事情。 范闲有些痛苦地想着:你们皇族兄弟聚会把我这个归宗的范家子弟喊来干嘛?他是真不想来一是不愿意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看见二皇子两口子二来自己正想着那些阴险事儿如果太子这个被自己阴的对象继续温和地与自己交谈自己该怎么办? 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他的妻子已经眉开眼笑地站在了大皇子的面前嘻嘻笑着说了几句然后二人并肩往亲王府里走去。 范闲看着这幕兄妹情深的景象心想这哥哥可不是堂哥哥心中酸意微作哪里还有不进府的可能? 和亲王府范闲来过的次数并不多一跟进府自然有人伺侯着坐下范闲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瞧见旁的人便把心放了下来。 那边厢婉儿正在久未见面的大皇兄热乎乎地说着什么事情范闲一个人坐在厅内无聊也懒得去插话半闭着眼睛养神只是身旁的话语总在往他的耳朵里钻一时是婉儿在调笑大皇子婚后的模样。一时是大皇子在问婉儿在江南过地可还习惯范闲有没有欺负他江南的景色如何?杭州会究竟是个什么衙门? 等婉儿向大皇子解释清楚杭州会和衙门没有什么关联后。范闲已经忍不住打起呵欠来心里觉着无聊想这一对兄妹假假也是皇族里的重要人物一人还是曾经领军杀人的大将军怎么聊起天来和藤大家媳妇那些三姑六婆差不多? 正自腹诽着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微风吹来。他警惕地睁开眼睛回身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丽服饰地年轻美妇掀帘而入。 范闲微微一怔盯了一眼那女子云鬓之上插着的一朵珠花。笑了起来说道:“见过王妃。” 来者正是北齐大公主如今的和亲王妃。这位异国贵人当年嫁入南庆范闲便是当路的使节二人一路千里同行自然也比旁人多了几分熟稔。 只是自从大皇子与她成婚之后范闲与她自然不方便保持联系。便是彼此暗中的某些应承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实践的余地多时不见竟觉着有些陌生。初一见礼之后范闲便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林婉儿见王妃出来了也赶紧站起身来行了礼却硬被这位王妃逼着她按民间规矩叫了声嫂子。 王妃相貌端庄尤其是眉梢眼角里透着股大气让人看着可亲可喜只是此时那对宁静眼光一转便又盯住了范闲透出了一丝异色:“多日不见小公爷不知小公爷近来可好?” 范闲与她对面朝着。早已看出这女子眼中柔和中的那丝厉气与嗔怒再加上连着两句小公爷轰了过来当然心知肚明对方有气只是他清楚王妃的怨气当然与男女之事无关也不是真的怨自己送亲回国之后便少见面交流只怕还是那祟葱巷的事情……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大皇子地脸色现那厮居然还能强作镇静也只好掩了尴尬笑道:“大公主这话说的……还是如往日叫我范闲的好要不……叫妹夫?” 这笑话虽然并不好笑但是范闲言语间地称呼非常有讲究他依然敬称对方为公主这用的是旧日称呼一者让对方想想当日的旧情二者他知道王妃听着这声称呼一定会心气顺许多。 北齐大公主虽然嫁的是南庆大皇子并不怎么辱没自己身份但毕竟是远嫁异国而且当时成婚的背景是两国战争以南庆胜利而结束所以这门婚事对于北齐人尤其是大公主自身来说显得有些不大光彩。 更何况大皇子封地是和亲王和亲和亲是什么意思?每每想到大皇子的王号范闲都忍不住想笑心想皇帝老子果然是个很阴酸记仇的家伙大公主只怕恨死了和亲王妃地名字。 果不其然王妃听着大公主三个字便怔了怔她在南庆生活了近两年嫁了个不错的男子过着不错的生活可是……毕竟身在异乡她虽然严禁府中下人以全称敬称自己但是也许久没有人叫过她公主了。 王妃的眼色顿时柔和了起来看着范闲微微一笑暂时放弃了找他麻烦的想法。 林婉儿和大皇子都是聪明人当然听出先前两句话里范闲与王妃就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试探不由面面相觑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这两位真累。 四人落座闲话不过数句范闲便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摇头说道:“我便说今天来早了婉儿非要催我。” “人都齐了就等你。”大皇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新晋公爷的面子大让两个王爷等你。” 范闲微微一怔。 “太子殿下今天不会来。”大皇子解释了一下说道承乾已经送了份重礼过来而二皇子、二皇妃与弘成兄妹二人此时早已坐到了后圆。 太子不来让范闲的心里轻松不少他也清楚这是很正常地事情太子的身份不同乃是国之储君虽然这两年的位置看似有些动摇可位次依然高在诸皇子之上皇族家庭聚会请肯定是要请他的但是他也不方便过来。 婉儿惊讶说道:“二哥他们都到了那我们还坐在这儿干嘛?” 这不是问的蠢话而是刻意削弱大皇子说出那话时对厅内气氛造成的不良影响。大皇子听着婉儿说话笑道:“我们这就过去吧。”然后他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苦笑一声心想来都来了难道你还怕我玩一出大闹王府痛打二殿下?一面想着一面起身携着婉儿往后圆里走。 大皇子夫妻二人同时摇了摇头心想范闲这厮还真是没有作客的自觉也跟着往后圆行去只是出厅时王妃想到了范闲与自家王爷私底下的勾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旁的大皇子叹了口气心头颤了一颤。 …… …… 这座王府是前年时节奉旨钦造主要为的就是两国联姻所用为了体现庆国脸面王府修的是毫不节约专门豪奢占地极为广阔一行人往圆里走了许久才远远看着一个临湖的花厅里面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 湖并不大今日天气比昨日稍好水面之上的薄冰片片破碎却没有法子荡开随着湖水一起一伏反射着天上层云里的淡淡灰光看上去就像无数片宝石一样。 而那花厅也格外精巧临湖的三面的黑木窗格密封的极好里面又悬着挡风的棉帘偏在正中间约摸半人高的位置开了一道细狭的口子上面镶着内库出产的上等玻理。 如此设计既可以让湖上的寒风干扰不到年轻贵人们的兴致又可以透着窗户欣赏一下冬日里的美景颇见心思。 范闲望着便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地方。” “喜欢以后就多来又不是外人。”大皇子眼睛看着前面不知道这外人二字有没有更深的意思说道:“这府里最初还要堂皇些。只是我不喜欢好在王妃有巧心思修改了许多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你若真的喜欢就得去拜拜她。” 范闲回头看了王妃一眼笑着没说什么。 大皇子略微有些骄傲说道:“旁人说我惧内也好如何也罢反正她喜欢什么我总要给她弄了来便说这沿着花厅地一圈玻理便花了我不少银子……” 王妃听着这话心里喜欢在范闲夫妻面前又有些挂不住脸悄悄剜了他一眼。 大皇子呵呵笑着转了话题:“说到这玻璃。还真是贵说起来你如今也是内库的大头目。以后再要换玻理你可得卖我便宜点儿。” 范闲求饶道:“我说殿下您就饶了我吧堂堂一位大将军王眼里还把这点儿玻璃放眼里?甭说便宜这种话。以后你要内库里什么东西写封信过来我给你置办。” 大皇子反而不喜。摇头说道:“内库要紧你替朝廷挣银子都要花在河工边患上可不敢在这里吃好处。” 范闲知道大殿下就是如此忠耿的人物也不意外笑着说道:“只是你拿玻璃来讨好大公主只怕以后可就要花大钱了。” 大皇子异道:“如何说?难道我这院子里用的玻理还少了?” 王妃在一旁掩嘴笑着也不说话。 范闲嘲笑说道:“大公主自幼可是生长在北齐皇宫里……您是没去那皇宫逛过大殿地顶上一溜用的全是玻璃天光可以透进去映到青石玉台和台旁的清水白鱼。” 大皇子大吃一惊。叹道:“以往只是听说心想着不可能如此夸张王妃也未曾与我聊过……难道竟是真的?”他啧啧叹着心里生出了别的念头暗想北齐皇室奢华如此难怪国力日见衰弱不堪一击只是这话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却是不大方便说只好生咽了下去。 范闲先前说了那句话自己也陷入了北齐之行的回忆之中他是极愿意欣赏壮观或者美丽到了极点的东西所以对于上京城的印象一直极好……当然那城里的姑娘也不错不自主地唇角便开始泛起了一丝怪怪的笑容。 王妃此时也开始想念故国的风光。 林婉儿看着范闲唇角地笑容忍不住抿了抿嘴哼了一声。 便这样各有心思入了花厅厅中二男一女三人早已迎了过来正是二皇子与弘成兄妹二人。 柔嘉郡主亲热地喊着声婉儿姐姐婉儿亲热地喊了声二哥弘成亲热地喊了声安之几人就着湖景与南方送来的贡果闲聊了起来聊的十分安然自在就像是这几年里京都并没有生那些事情一般就像范闲与二皇子真真是亲到不能再亲的两兄弟。 这便是皇族子弟天生的一种能力了吧? 范闲一面在心中喟叹着一面听着众人地说话他知道大皇子今天设宴的真实用意是什么而且他也担心弘成会再次踏上二皇子的那艘船……只是像这种伪装真实面目地谈话虽然他也很擅长但他依然不像自幼活在皇室中的诸位那般能适应。 他告了个饶尿遁而去。 …… …… 便在离花厅不远的一处小院角落旁被仆人带到这里来的范闲面色一惊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那位姑娘家那位眼睛亮若玉石没有一丝杂质的姑娘家。 范闲挥手让那仆人离开看着满脸惊愕手还放在裙襦腰间的叶灵儿又好笑又好气说道:“姑娘家也不注意一下仪容不知道在里间整理好了再出来?让下人瞧着像什么话。” 叶灵儿掩嘴一笑说道:“我就这模样师傅……” 话一出口二人同时间愣了起来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此时才想起这一年不见叶灵儿早已嫁人贵为王妃不再是当年那个缠着范闲打架的刁蛮小姑娘而范闲……还能是她的师傅吗? …… 第七十章 皇族中的另类 “陪我走走。”范闲一伸右臂做了个请的姿式。 叶灵儿怔怔看着他的脸旋即笑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那院角的房间戏弄笑道:“怎么这时又不急了?” 范闲哈哈大笑:“只是尿遁而已。” 叶灵儿向前几步与他并肩走着偏着脑袋用那双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好奇问道:“师傅花厅里的谈话就这么让你不自在?” 又听到了师傅二字范闲心头无来由地一暖怔了怔后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应道:“你也知道我不是很习惯那种场合。” “在江南过的怎么样呢?”叶灵儿缩着肩头跟在他的身旁说道:“知道师傅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本来应该去看您可是……” 不是欲言又止是很无奈地住了嘴。整个庆国都在猜测山谷狙杀的真相想杀死范闲的真凶是谁而很多人曾经将怀疑的目光投注到二皇子的身上。叶灵儿知道范闲遇刺之后当然难免震惊与担心甚至曾经私下询问过自己的夫君虽然得到了二皇子的保证----山谷的事与他无关----可是以如今的局势以叶灵儿王妃的身份确实不大方便去范府探望。 范闲笑了笑很自然地拍了拍她肩膀说道:“我这人皮实哪这么容易出事?” 伸出去的手忽然僵住了范闲将手收了回来自嘲笑了一下对方如今可是嫁为王妃自己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分寸才是。 二人一边闲聊着别后情形一边沿着王府冬林的道路往湖边行去范闲轻声说道:“婉儿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前些天一直在念道。” 林婉儿与叶灵儿在嫁人之间是闺阁间最好的朋友只是如今分别嫁给了庆国年轻一代里最不能两立的二人不免有着极大的困扰。 叶灵儿难过说道:“我也想她。” “平时没事儿就来府上玩。”范闲温和说道:“要是你不方便出府我送她去王府看你。” …… …… 叶灵儿叹了口气在一株光秃秃的冬树边站住了脚望着范闲幽幽问道:“师傅我是真不理解你们这些男子包括他也一样说的话都这么相似……让听着的人总以为你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一般。” 这话中的那个他自然说的是二皇子。 范闲笑了笑说道:“男人间打生打死和你们这些姑娘家的情谊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叶灵儿的性情直爽仰着脸说道:“难道让我和婉儿当中一个变成寡妇后还能像以前一样自在说话?” 范闲怔住了半晌后苦笑说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 叶灵儿沉默站在树旁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依由自己的心意而改变的身为叶家的女儿在嫁人之前的日子里她可以穿着那身红色如火的衣裳驰马纵于长街让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熟悉她的面容根本不在乎御台们会说些什么父亲会火些什么……因为她是叶灵儿可是叶灵儿对于整个庆国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在江南看见你叔祖了。”范闲微笑着转了话题叮嘱道:“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往外面传去。” “知道了。”叶灵儿略有些吃惊:“那老头儿跑江南去干什么?” 这时轮到范闲吃惊:“你叔祖怎么说也是位大宗师你就这么喊着?” 叶灵儿瘪嘴说道:“他年年在外面晃着偶尔回家也不带什么好东西……我喊他老头儿他能有什么意见?” 范闲笑了笑却通过叶灵儿的这番话确认了叶流云与叶家之间的亲密程度以及叶流云名义上在周游世界但肯定回家的次数也并不少不然年纪小小的叶灵儿不至于喊的如此亲热。 …… …… “嫁人之后功夫有没有扔下?”范闲轻声问道。 叶灵儿呵呵一笑不知道师傅是不是准备考较自己只是如今的情况下范闲依然没有为了避讳什么而与自己保持距离这一点让女子心情有些不错双眼里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范闲假装没有看见这个眼神自顾自地离开那株孤伶伶的冬树向着前面的湖边走去二人此时已经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那湖寒湖的另一角隐约可见不远处被冬树遮着的花厅一角。 背后嗖的一声传来一道寒风极其快阴险地向着范闲的耳后刺了下去! 范闲未曾回头右肩一耸体内的霸道真气沿着那些愈宽阔的经脉涌了起来涌入他的右臂之中将他的右臂催地自然一挣! 手掌向后一挥五根细长的手指化作了五根残枝化出数道残影快无比又清晰无比地依次点在脑后的那道寒风上。 啪啪数声脆响那道寒风里的物事无来由地被打的垂然落下。 然而叶灵儿的反应极快直直地一拳击向范闲的后脑勺。 范闲也不敢托大脚尖一转整个人转了过来双掌自然一翻挡在面前……就如同在自己的面前忽然间竖起了两块大门板将叶灵儿的拳风完全挡在了门外! 紧接着他脚下一顿膝盖微弯将下面那无声无息的一脚硬生生拐了下来。 噗噗数声起战斗便宣告结束。 范闲与叶灵儿站在湖边拳掌相交下面的腿也格在一处……这姿式看着有些暖昧范闲感觉着膝边传来的弹弹触感很自然地心中微荡生出了一些别的感觉。 他咳了两声与叶灵儿分开笑着说道:“还是太慢了。” 叶灵儿有些不服气地收回并未出鞘的小刀说道:“那是你太快了。” 范闲的眼光无意下垂看着叶灵儿脚上那双绣花为面的可爱小棉靴想像着自己如果先前动作慢一些让这只小脚踹上自己小腹想必一定不怎么好受。 “以后不要用这种招数会断人子孙的。”他调笑说道。 叶灵儿哼了一声后说道:“是师傅说过所谓小手段就是不要脸三字而已……难怪这一脚踹不到你我才想明白你最喜欢做这些阴险手段当然能猜到我的下一步。” 范闲无言以对先前二人一番交手叶灵儿用的是范闲的小手段范闲用的却是叶家的大劈棺也就是叶大宗师流云散手的简化版虽说叶灵儿在女子中也算难得的七品高手但在他的面前自然是没有什么挥的余地。 叶灵儿忽然不解问道:“师傅我那背后一刺虽然是虚招但你为什么敢用散手直接弹开?” 范闲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笑道:“既然是试招你当然不会用什么喂毒的利器我怕什么?……还有就是你的小手段依然不够狠辣啊最后拳掌被制头上钗也是可以拿来杀人的。” 叶灵儿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不就得全散了?这是在大殿下府中我到哪里找支使丫头来梳头?” 范闲哈哈大笑道:“那还剩着张嘴……可以咬人的。” “难道我拜的师傅是只大狗?”叶灵儿有些恼火不依说道:“做师傅的也不知道让着点儿。” 范闲看着倔犟不服气的姑娘家不由便想到了两年前在京都的长街上自己一拳头打坏了她的鼻子让她蹲在地上哭泣时的情形开心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叫师傅了我虽然没有什么意见但毕竟你现在是王妃。” 叶灵儿与范闲师徒相称的事情其实京都里的权贵们都十分清楚只当是小孩子家家间的胡闹并不怎么在意便是叶重本人也从来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如今情势早异加之叶灵儿身份更加尊贵范闲有这个提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偏生叶灵儿不喜赌气说道:“我便叫了又如何?如果不成那你叫我师傅好了反正这叶家散手按理讲也不能传给外人。” 范闲一窒苦笑了起来知道叶灵儿说的是真话自己从她身上学会了大劈棺实实在在是占了对方很大的便宜再也说不出什么拉远距离的话。 二人沿着湖畔行走叶灵儿自从成为王妃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四处抛头露面与人打架为乐今天与师傅偶尔一交手虽只片刻却也是兴奋异常好不容易平息下情绪平静半晌后忽然说道:“师傅我爹也回京了。” 范闲一怔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老军部的那些人现在都很讨厌你。”叶灵儿似笑非笑望着他。 范闲摇头苦笑不论自己的权力再如何强悍但只要军方依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叶家秦家这些人还活着自己就不可能对二皇子造成根本性的打击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二皇子抢龙椅的强烈愿望。叶重回京只是述职但他以及他背后的叶流云因为叶灵儿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二皇子的支柱…… 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叶灵儿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师傅无论如何我总是叶家的姑娘我会站在父亲和他那一边。” 范闲顿了顿思虑良久后极其认真说道:“这是很应该的相信我我说的是真心话。” 叶灵儿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过知道范闲说的话自内心也更加清楚彼此之间的立场总是难以软化。 “你看这湖面上的冰总会融化的。”范闲忽然笑着说道:“这人世间的事儿谁说就那么一定?” 叶灵儿展颜一笑眸子里散着如玉石一般的清净可喜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 …… …… 湖对面不远处便是开着窗户的花厅可以看见那几人正在里面聊着天。范闲指着那方对身边的叶灵儿调笑说道:“我们在湖这面逛……实在是有些不合体统如果让那阁子里的人瞧见了说不定会胡说些什么。” 庆国虽然民风开放可是男女单独相处总是有些不大妥当叶灵儿面色微窘。 范闲继续调戏道:“你说老二这时候会不会肚子里已经气炸了?结果脸上还要保持着那微羞镇定的笑容?” “不要忘了你也天天那么鬼里鬼气的笑!”叶灵儿大恼说道:“还有你先考虑一下婉儿在想什么吧。” “婉儿人好啊。”范闲叹息道:“她一向催着我多找几个姐姐妹妹陪她……” 此言一出范闲暗道糟糕这调戏已经出了师徒间的分寸暧昧明了之余多了些孟浪劲儿头对方可不是以前的黄花闺女而是已经嫁为人妇的王妃。 果不其然叶灵儿怔了怔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大惊之后大火捏着拳头便向他脑袋上锤了过来。 范闲知道是自己习惯性地流氓习气作心中大愧哪里敢还手化作一只丧家之犬惶然沿着湖边奔逃想要躲进那个花厅里去。 …… …… 花厅之中半人高的那连扇窄窗开着湖面上的寒风吹拂进来却被暖笼化作了清新可人的春天气息。厅内的那些皇族男女们本是有一搭没一搭讲着当年幼时的趣事后来却有人抢先注意到了湖对面的那一对男女。 大王妃微笑说道:“瞧瞧这是在做什么呢?” 大皇子举目望去脸色略变旋即笑着解释道:“那小子一向以灵儿的师傅自居只怕又是在教训人了。” 大王妃笑了笑用余光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脸色。 此时李弘成端着一杯酒醺薰薰地凑到窗边望去正看着范闲与叶灵儿驻足湖畔说话的情景不由笑道:“这两个都是野蛮人别看这时辰好好说话指不定呆会儿就要打将起来。” 柔嘉也满脸兴趣地凑过来看羡慕说道:“我也想向闲哥哥学功夫可他偏不依真是不公平。” 此时花厅内所有人都在看着湖对面的那双年轻男女偏生只有二皇子和林婉儿凑在一处就着点心轻声说着话似乎根本不在意那边生了什么事情。 大王妃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生出些怪异感觉来暗想难道这二位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大皇子看着湖对面摇摇头低声说道:“叶家的丫头嫁了人还是这么喜欢到处胡闹老二你在府里得多管管……这范闲也是的。” 他有些不喜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二皇子此时正蹲在椅子上缓缓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说道:“有什么好管的?在王府里憋了一年这丫头想打人想疯了范闲在这儿正好当当沙袋免得我在府上吃亏。” 他身旁的林婉儿点点头说道:“两个大人偏生生就了小孩子脾气哪次见面最后不要大打出手?别管他们由他们打去一会儿就打回来了。” 大皇子夫妻二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暗想这是什么说法?话音落处众人再回头望去只见湖那边果然再次生斗殴事件叶灵儿攥着拳头追赶的范闲狼狈而逃。 大皇子不由笑了起来心想天子之家其实也可以有平常人家那种闹腾和乐趣多了范闲和叶灵儿这两个另类人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打闹之事看一阵便无趣了众人重又回到谈话之中。二皇子接过婉儿递过来的手帕胡乱擦了一下手忽然极感兴趣问道:“公主我一直好奇贵国那位陛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细思细腻的人不止范闲一个大王妃明显也很受落于二皇弟的这个称谓微笑着说了几句。 当范闲狼狈逃回花厅外时便正是大王妃在讲北齐小皇帝的迭闻趣事话语传出门外让他怔了起来。 …… …… 第七十一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香 “陛下喜欢看人种花草喜欢看风景。” “噢?那岂不是和叔王的爱好很像?” “他很懒的只是看看罢了哪里有人敢让他亲自动手?” “听说……那位海棠姑娘喜欢亲近田圆?” 一阵冷场。 “陛下啊……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哩。” “陛下……其实经常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幼他就被母后提着耳朵学习治国之道我们这些人也很少能看见他。” 花厅内大王妃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不时响起范闲站在门外安静听着知道这女子说的并不虚假。北齐皇室在十几年前也曾经出现过一次动乱不知牵扯进多少王公贵族包括如今躲在言府上的那位沈大小姐的亲生父亲沈重当年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出人头地。声北齐太后只有当今北齐皇帝这一个儿子其余的几位公主都是由北齐先帝其余的妃子所生。嫁到南庆来的这位大公主虽然颇受北齐太后皇帝母子二人尊重但毕竟不是亲生中间总隔着些许而且经历了当年抱子求生的悲惨经历后。北齐太后对于别的宗室子女当然会警惕有加。 南庆的这些人对于北齐小皇帝都有几分好奇此时询问不止只是王妃却说不出什么细节。空泛地说着有意思和有趣。 叶灵儿看见他在门外偷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笑了笑推门而入。 正皱着眉头犯难地大王妃看见他二人进来了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别问我了我对咱家那位陛下真是猜摸不透平日里在宫中也懒得见上一回小时候太后把他看管的极严大了又忙于国事……倒是范闲他在北齐与陛下可是同游数次。陛下一向极为喜爱他如果你们要问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如问他。” 此时范闲与叶灵儿归了座位。叶灵儿凑到了林婉儿那里面带激动压低声音述说着别后的思念不怎么理会其余人地谈话。范闲与二皇子相视无奈一笑反而没有注意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众人听到大王妃这句话。才想起来席间除了王妃之外唯一见过那位北齐小皇帝的只有范闲而且世人皆知。那位小皇帝对于范闲的诗辞才学极为看重。 世子李弘成打了个嗝望着范闲说道:“安之啊北齐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愣了愣醒过神来说道:“一国之君哪里是我这位外臣好议论的。”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才觉得有些尴尬在大王妃的面前妄自讨论北齐皇帝的是非八卦。确实不是什么很妥当的事情只是人类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抑止包括二皇子在内都催促着范闲多说两句。 范闲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怎么对北齐皇帝这般感兴趣?” 花厅内地男子们忽然间沉默了下来面露尴尬只有那三个姑娘家窃窃私语像蚂蚁啃树叶一般的沙沙响着。 大王妃笑着摇了摇头微提裙摆脸带恬淡之色出了花厅说是要去看看午宴的安排如何。 以王妃地身份何至于需要亲自去操心这些杂事毫无疑问是想给这些庆国的宗室贵族们一个方便开口的场合。果不其然等王妃走远花厅大皇子便摇着头开了口:“由不得不上心那位北齐小皇帝一向神秘的狠不论是监察院还是军方里的情报都没有什么细致地描述他的性情爱好喜怒竟像是迷一般。” “那又如何?身为帝者自然要在子民们的面前保持着神秘。”范闲笑着应道。 大皇子认真说道:“可他是异国地君王他在我们面前越神秘就越可怕。”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是个少年郎怎么扯到可怕的头上?”当初在北齐上京城中初见北齐皇帝时他以为对方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等回国之后认真清察情报才现这位小皇帝比自己竟还要小两岁。 在江南的时节每每想到北齐小皇帝的深谋远虑不动声色魄力十足地动用内库存银参合到南庆的内政之中范闲也自心悸只是此事涉及他最大的**断然不敢在花厅里说将出来。 二皇子放下手中的果子叹息说道:“可怕这种事情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他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说你初入京都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少年却是可怕极了旋即微笑说道:“北齐锦衣卫沈重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最后让卫华当上了指挥使……沈重死地凄凉偏生那小皇帝巧手一挥将整个事情圆了回来即让上杉虎困于京都不能出又顺利地接手了后党一方的实力……卫华如今连太后的意思都不怎么听了苦荷国师也保持着沉默……这么小小年纪的一位君王是从哪里来的如此深的城府?是如何能够说服那么多人站在他的一面?” 二皇子加重语气说道:“北齐帝后之争如果演变成激烈的局势那便是我大庆之福……我们本以为皇帝亲政初始总是不及北齐太后经营日久最后以年轻人暴烈的性情只怕会闹得北齐宫廷大乱谁知道这位小皇帝竟是不声不响地就将权力收回了手中这种手段实在……可怕。” 范闲沉默了起来沈重被杀一事他对于其中内幕清楚无比甚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通过海棠的嘴提议北齐皇帝做的。 此时花厅内的气氛略有些紧张三位姑娘家知道男人们在谈国家大事很知趣地住嘴不言。 世子李弘成此时眼中也不再有多余的酒意皱眉说道:“北齐皇帝乃是一国之主他不好女色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头脑清醒自持……这种人是最可怕的。日后我大庆若想挥军北上要考虑的不是北齐的实力如何而是北齐之主的心性如何北齐皇帝若自身不乱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言一出大皇子二皇子纷纷点头。 范闲心头微惊看着这幕感觉有些讶异被三位皇族子弟的认真神情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才想清楚对于自己而言北齐只是个伙伴而对于庆国年轻一代的权贵来说北齐却是注定要被大庆朝扫平吞并的对象。 南庆好武上一辈的人们已经打下了一大片大大的江山如今这天下留给新一代的人物的便是那个大而不僵的北齐了。这是一种深植于血液之中的开边狂热不论是大皇子还是李弘成都不能摆脱这种狂热即便是二皇子这种温肃角色对于攻打北齐依然是念念不忘。 南庆势盛三十年间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势头对于南庆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需要考虑的只是什么时候去攻打北齐……所以北齐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厅内这三位皇室子弟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声看二皇子深思着的表情就清楚能够一统天下是所有南庆人的终极目标甚至可以暂时将他对于那张龙椅的焦虑压制下去。 “都说北齐皇帝不喜女色。可偏生上次他专门要将司理理换回北齐……安之你是上次使臣在上京城里可现什么细节?”大皇子认真问道。 范闲半晌后缓缓说道:“不近女色是真的偌大地皇宫里只有几名侧妃。而且为了防止外戚势力再生那位小皇帝硬生生抗着上京城里大家族的压力挑选的妃子都是平民出身很奇妙的是太后似乎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 二皇子皱眉说道:“即便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大可这种安排对于安抚臣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主意此举不妥。” 范闲点点头假装忧虑说道:“正如先前王妃所说那位皇帝陛下实在是有些看不透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着他地身上有种很巧妙的伪装。” 李弘成笑了起来:“得了吧那位皇帝对你算是很实诚了先前你说自己是外臣。我看北齐人可不把你当成外臣不然狙杀之后怎么会国书来京都抗议?” 大皇子恼火摇头道:“北齐人欺我太盛居然硬生生玩了这么一出。” 范闲苦笑道:“大殿下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 说到狙杀的事情。二皇子偏生也不怎么尴尬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模样取笑范闲说道:“事情当然和你没关系。不说你是南庆人这北齐只是想挑拔而已就算那小皇帝再喜欢你把你拉去北齐难道他还能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你不成?” 叶灵儿此时插了一句嘴:“我看倒真说不定……范闲生就一副好皮囊那北齐小皇帝又是他的狂热爱好者。” 此言一出认真的讨论便成了顽笑话。 范闲翘唇一笑在一旁平静看着这些男女间的说话他们说些当年宫中的趣闻。范闲也不清楚渐渐地竟生出了一种被排斥在气场之外的错觉。说来也是在他入京都之前花厅内地这些男女们都是自幼互相看着长大的庆国皇族的年轻一代之间感情向来不错他……本来就是个外人。 然而范闲并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因为先前关于北齐小皇帝地讨论他陷入了沉思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捉到某种很玄妙的东西。 他在脑海里将自己在上京城中与北齐皇帝见面时的情形详细过了一遍又仔细地回顾一番一年半的时间内自己与对方的默契合作再辅以北齐皇帝地审美意趣与生活小细节渐渐脑中有抹亮光快要冲了出来。 只是一直冲不出来。 淡淡幽香之中范闲一直在愣以至于身旁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他还没有觉。 范闲骤然现自己失态尴尬一笑下意识里说道:“好香。” …… …… 好香! 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在花厅之中范闲微一失神鼻端仿佛有某种魔力再让他再次失神这股香味其实极其清淡幽雅但对于他来说却是那样地浓郁那样的惊心动魄! 一回头看见大王妃早已去而复返身上已经换了件衣裳。范闲勉强笑着问道:“哪里来的香味?” 大王妃微微一愕旋即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不止冰雪聪明心思鼻子都一般细腻这香囊在我身上戴了一年了王爷也从来没有嗅到过今儿刚一戴上你就闻了出来。” 众人好奇地看着范闲叶灵儿更是抽了抽鼻子也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香气只是花厅里燃着的薰香被湖上寒风一掠极其淡然。 “不是薰香吗?”叶灵儿好奇问道。 王妃笑道:“当然不是薰香。”她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香囊说道:“从上京城带来的。” 范闲有极其强烈的冲动想把那个香囊拿在手上细细闻一闻但是香囊乃是女子贴身之物意味深长怎样也不可能提出这个要求。 听了王妃的话他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笑着问道:“他们没去过北齐当然嗅不出这淡淡香味我是去过地难怪能嗅到。” 王妃笑着摇头说道:“我打赌你肯定也没嗅过……上京城的皇宫你去过有没有上后山?” 范闲点了点头。 王妃说道:“这香囊里夹着的是金桂花金桂花就是在山上整个天下应该就那一株了……这金桂花香味极淡若不用心。是怎样也嗅不出来的。” 范闲笑道:“我上山只在溪畔亭间停留少阵倒没瞧见这株难得一见的金桂花。” “长在山巅哩。”大王妃笑着说道:“是国师当年亲手从北地移植过来的孤种加上香味并不怎么重所以一直没有人去收拢它的花蕊当香囊……所以我敢说小范大人你就算在宫中呆过也没有嗅到过它的气味。” 范闲诧异问道:“那王妃您这香囊…… 众人有些讷闷范闲为什么对这个香囊念念不忘时刻追问。范闲也怕露出马脚笑着解释道:“这香味我喜欢想给婉儿拾整一个。” 林婉儿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夫君肯定想的不是这般。但旁人不清楚大皇子不赞同说道:“大男人怎么尽把心思放在这些女儿家事情上。” 大王妃瞪了他一眼说道:“能上得马能绣得花才是真真好男儿。” 大皇子马上闭了嘴。 大王妃转向范闲笑道:“你想给晨郡主拾整一个只怕不易……不对这天下旁的人可能不容易你却有机会……你自己修书去向陛下求去。” 此陛下自然是北齐那位陛下。 范闲温和笑道:“难道公主身上这只也是贵国陛下赐的?” “是啊。”王妃眼中流露出少许思乡之情淡淡说道:“以往上京城中就只有陛下一位佩戴金桂花的香囊他说喜欢这种淡极清心的味道。我离京之前的那个夜里。陛下将他贴身地香囊赐了我让我在南方也能记住故土的味道。” 花厅内的气氛被王妃淡淡几句话变得有些感伤。 范闲的眼光在那个香囊上一瞥即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在大王府里用膳之后闲叙。时日已至暮时其间在大皇子地安排下范闲与二皇子在书房里又进行了一次深谈只是抱月楼上两人已经谈的足够深入。如今的二皇子身后有叶家和一位大宗师做支持断然是不肯后退半步。而范闲虽然心知自己的情势也如二皇子所言看似权重如山实则危如累卵然则人在天下身不由己他是想抽身而退。也没有那个可能。 至少庆国皇帝不会允许。 二皇子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说道:“安之啊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毫无疑问。你是这两年里庆国最大的麻烦制造者……而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父皇为什么让你一直在澹州生活长大而不是最干脆地将所有麻烦都清扫干净?” 范闲微微低头心想二皇子确实是个极善说服人的厉害角色如果不考虑五竹叔对于皇帝的威胁。庆国皇帝暗中保护自己成长只能说明一条君王虽无情。但对自己的子息总有三分垂怜之意。 “父皇不会允许我们兄弟之间做出太过激烈的事情。”二皇子看着他静静说道:“可是对于你来说如果事态不能激化起来你就只能坐看流水东去局势一日不如一日这便是你地问题所在。”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局势马上就要激化了自己要保住目前的所有必然需要其他的人负出难以承受地代价。 “生死不论。”范闲看着二皇子很认真地说道。 生死不论有两层含意。一种是一定要分出生死一种是只论斗争不涉彼此生死。 二皇子举起手来与范闲轻轻拍了一掌。 …… …… 下午的时候监察院忽然有消息过来说是西胡那边有异动军情已经送入了枢密院宫中传范闲晋见。大皇子身为禁军统领迫不得已也要离开二皇子与李弘成却依然可以留在王府之中。 范闲让妻子与叶灵儿多说会儿话自己单身一人出了王府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也没有等大皇子便吩咐马车沿着京都雪后的街道缓缓行走了起来。 西胡的事情并不如何急迫两地消息来回至少需要一个月这时候急着入宫没有必要。范闲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今天所遇到地事情。 黑色的马车在京都的街道上转了几圈驶上了相对寂廖一些地街道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藤子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马车前后左右有些不起眼的伪装密探保持着范闲的安全。 范闲闭着双眼靠在车中的椅背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唇角有些干涩。 那淡淡的金桂花香……原来那夜的香味是金桂花香。他有些惘然地想着那个夜晚那座庙那片田地那个没有来得及系好的腰带。可是明明是司理理……就是司理理……只是醒过来之前地那道香那双揉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 他薄薄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低声快骂了几句脏话下意识里一掌拍在了身边的车板上。 …… …… 轰的一声巨响范闲盛怒之下重重一掌体内充沛至极的霸道真气汹涌而出掌风所触无坚不摧只是一瞬间安静的街道上木头碎裂声音大作。 那辆黑色的马车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这一掌拍垮了一半车轮碎马车翻马儿受惊刨蹄不止藤子京大惊失色勉强站在了原地。 灰尘渐弥渐平一身黑色官服的范闲失神地站在满地木砾之间。 在他的身边虎卫高达长刀半出鞘眼中精芒乱射想要寻找到刺客的踪影。七八名六处剑手分布四周握紧了腰畔的铁钎左手的弩箭对准了外围。 范闲低头思考许久不由想到了母亲留在箱子里那封信里的两个字不由唇角微牵露出一个自嘲至极的笑容难过叹息道:“报应啊……” 第七十二章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 另外就是月底了依例很诚恳地伸手要月票。昨天我真没有偷窥什么……只是看大家乐我也挺乐最初这段是准备写的更有趣些然后再揭真相……只是怕情节太慢了大家知道我一向很罗嗦真真是难以改掉的恶习。 听说五一月票翻倍……在这儿向大家预订下月的票请大家明天把票投给我。然而下月可能要开年会年会后我还要去远方一趟可能在更新上会有些乱在这里先向大家报备。) …… (高达确认了四周没有出现敌人有些讷闷地将长刀送还鞘内刀面与鞘口的摩擦出一声干涩的哑响。 旁边穿着黑色莲衣的六处剑客与不远处伪装成路人的密探们几乎在同时间内回报并无异样。范闲的下属们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刚才那一刹那里马车上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藤子京将他面前的木砾车轮都清理出来小心翼翼地准备去扶他。 范闲摇摇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他才现自己下意识里的恼怒给这条安静的长街带来了如此多地垃圾也给自己的下属们带去了如此多的困扰。 高达背着那柄长刀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问道:“大人生什么事了?” “没事。”范闲苦笑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监察院的办事效率极高没有过多长时间又是一辆全新的黑色马车从街角驶了过来停到了众人的面前。藤子京揉了揉被吓的软的双腿便准备接过缰绳范闲斥道:“吓成这样了回去休息去。” 藤子京笑着应了声把缰绳交给了沐风儿。 不用吩咐。自然有人开始清理街上的事情以免惊扰到京都地百姓。马车又开动了起来。范闲坐在马车上若有所思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沐风儿驾着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越走心里越急忍不住回头隔着棉帘说道:“大人宫里催地紧。” 有旨意让范闲入宫议事范闲却坐着马车逛街。先前去和亲王府传旨的便是沐风儿他知道小范大人就算再如何骄妄宫里那位陛下只怕也舍不得责备他可自己怎么办?于是他鼓起勇气。开始催了起来。 范闲此时心里哪里在乎什么西胡什么皇宫满脑子地官司破口大骂道:“我在想事情别来烦我!” 马车四周的人们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十分怪异。不明白提司大人为什么今天心情如此糟糕。 在天下的官员眼中监察院提司范闲是一个外表温柔手段阴狠毒辣的家伙。但在监察院内部人员眼中小范大人却是个御下极其宽和出手极其大方说话性情极其大度的上司。 别说破口大骂平日里的公事中范闲便是连句重话都不会对自己的心腹们说。所以众人心头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引动得小范大人如此失态。只是却也没有人敢去询问。 马车没有直入皇宫而是在范闲地坚持下来到了监察院。 他噔噔噔三步跨下车来看也没有看一眼这座方正黑灰的建筑便往里面走去路上偶有出外办事的监察院官员看见提司大人今天脸上煞气十足的神情都是唬了一跳赶紧避让到一边行礼。 将将要入监察院范闲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停的太急跟在他身后的高达与沐风儿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险些撞到了一起。 范闲没有看他们……只是扭动着自己地脖子把头颅转到后方拼命地去够……似乎是想看自己的身后有什么异样。 一个人想扭头看自己的臀部这实在是一个很高难度地动作即便以范闲这种九品高手的灵活性也感到十分困难。 他的脖子有些酸身体很自然地反应起来开始在原地绕起了***就像是被黑色官服遮着的臀羞于接触自己的目光拼命地逃逸。 扭头看臀原地绕圈。 一圈一圈又一圈。 …… 范闲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荒唐太滑稽了。这里是监察院的大门口他是监察院高高在上的提司大人却像只猫一眼……不停转圈妄图看到自己的尾巴。 一旁的高达和沐风儿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眼角直接抽搐了起来十分无语无语之余想笑却又不敢笑不清楚范闲这玩的是哪一出。 而监察院大门里外的那些官员们看着这一幕也在呆纷纷化身为无数泥塑的雕像目瞪口呆地看着提司大人转圈。 然而一片安静监察院官员们强悍的神经让他们保持了沉默他们不知道忽然变身为疯子的提司大人这是不是在考验自己。 高达很困难地把双唇合拢看着范闲心想少爷莫不是和林家大少爷在一起呆久了也变得有些痴傻了吧? 范闲忽然停止了自己的胡旋舞站在了原地。 虽然他只转了几圈但对于旁边那些看见这一幕的人们来说几圈的时间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度日如年。 范闲站在原地了会儿呆然后忽然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身后对高达问道:“我走路的姿式有没有变过?” “没有。”高达有些糊涂地摇了摇头。 范闲心下稍安。叹了口气挠了挠脑袋然后说道:“我也觉得一切正常。” 高达和沐风儿都听不懂范闲忽然打了个冷颤有些恶心地皱了皱眉头把出汗地双手往襟前胡乱擦了两下往院里走了过去。 等这一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监察院正门的大厅中那些化身为泥塑的监察院官员们才重新活了过来心内都觉得无比荒唐彼此之间互视数眼。瞧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然后一阵议论声哄的一下响了起来。 -------------------------------------------- 范闲不知道自己的失态之举。给这无聊冬日里的监察院下属们带去了无数谈资。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问题直接进入了密室。也没有和一头雾水的言冰云打招呼直接让他将这一年半里的北方情报卷宗取过来。 二处地动作极快一盏茶功夫不到小山般的北方情报卷宗便已经堆放到密室地桌上。 范闲挥挥手很没有礼貌地请言冰云离开。言冰云皱了皱眉头看出了范闲的心神不宁出屋之外小声地问了高达和沐风儿几句。却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一封封卷宗被打开又被合上。范闲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些卷宗大部分都涉及上京皇宫里地故事与新闻在以前的日子里范闲已经看过绝大部分内容尤其是牵扯到北齐皇帝的部分。更是他关注的重中之重。 然而以前是要从这些杂乱无章的情报中分析北齐皇帝的性格显得十分困难如今的范闲。心中对于北齐皇帝已经有了自己地猜测与判断再依此寻找线索做起来就要轻松多了。 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有目标在前总是容易些不一时范闲就已经通过自己的猜测串起了积年陈卷里的无数细节渐渐贴近了那个荒唐的事实。 那个足以震惊天下让无数人人头落地让范闲郁郁难安的事实。 这些卷宗里写的清楚北齐皇帝自幼被太后抱着长大就连贴身地嬷嬷也没有换过十几年里始终是那两个人。以一位帝王的身份只有两个嬷嬷宫女的配置也极少实在与北齐豪奢地作风大相径庭。 北齐太后的解释是当年大魏便以浮夸覆国所以要教导陛下自幼习惯朴素简单的生活。 而世人以为的北齐皇帝不好女色那四名出身平常人家的侧妃……此时在范闲的眼中看来更是足以说明太多的东西。就如同在和亲王府上二皇子所说一国之君后宫乃是稳定平衡朝廷的绝妙武器按理论是怎样也不可能不封几位朝中大臣子女为妃。 这是一种有些愚蠢的行为但是……范闲今天才知道这是北齐宫中那对母子……不母女迫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北齐皇帝娶了大臣之女却是始终不行房事这个消息自然而然会传到王公贵族之中引起某些人的猜测。而且即便不行房事总要相对而坐相伴而卧总会被那些大臣之女现某些蹊跷处。 也只有娶些平民之女才可以完全控制住这一切。 以南庆监察院无孔不入的情报手段直至今日也不能对北齐皇帝有一个完全细致的描述更不要提对方身体上有何特征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北齐皇宫对于北齐皇帝的身体保护何其严苛。 所有的这一切在范闲心有所定的情况下都指向了某个不可宣诸于世的大秘密。 不娶大臣之女洗澡都如此小心……除了证明北齐皇帝有某些难言之隐外也间接地让范闲稍微安慰了一些。北齐皇帝不是同性恋他……她是个女人。 …… 范闲揉了揉有些涩的双眼将头抬了起来倚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他的右手边还拿着司理理通过秘密渠道送来地情报只是没有必要看了。既然北齐皇帝是这种情况司理理一定心知肚明那这些源源不断送来的上京情报不想而知一定充满了水分。 范闲的右手微微握紧一下马上又松开了。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海棠当年在北齐上京城里说过的那句话。 “我们几个姐妹都认为此事可行……” …… 几个姐妹?范闲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几个姐妹?……北齐皇帝海棠朵朵。司理理这种姐妹的组合未免也太强大了些。只是却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令人无比恼火。 那天晚上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真的是北齐小皇帝吗?那股淡淡的金桂花香……如果真是北齐小皇帝她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地风险与自己春风一度?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复又埋卷宗之中仔细地查验着这一年半里上京皇宫里地情报。 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虽然清楚自己在这世间有个所谓诗仙地称号庄墨韩对自己都欣赏有加生得一身好皮囊。写得几句酸辞句说的几句俏皮话……可是他并不以为自己是一个行走的**香囊可以吸引全天下的女人不顾死活地拜倒在自己黑色莲衣之下。 尤其是北齐小皇帝从江南和北地的配合看来那是一个极其厉害与深谋远虑的角色断不可能因为含图范闲的美色。就玩出一招**。 至于感情?范闲虽然相信一见钟情但不认为一个常年女伴男装生活在警张与危险之中地皇帝。会如此放纵自己的心神。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清理完最近一年半的情报范闲有些满意地再次抬起头来在这一年半里北齐小皇帝依旧依日上朝没有君王不早朝的现象也没有出外游玩更没有去行宫避暑狩猎。 总之北齐小皇帝一直没有脱离人们的视线过两天以上上京皇宫太医院里的药物供应也属正常以范闲对于药物地敏锐感觉来看丝毫没有安胎药的迹像当然如果对方是暗中着手也没办法。 不过基于眼下的情况判断北齐小皇帝不可能怀孕。 这个判断让范闲地心情放松了许多他下意识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最害怕的就是和北齐皇帝春风一度后让对方怀上小孩子。 他不是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做好当一个皇帝的父亲的准备尤其是不愿意在这种被动**的状况下成为对方借种的对象。 借种借种既然没有种子生根芽那就无所谓了。范闲心里的阴郁早已消散殆尽男人往往都是这种和女人生性关系真的不算什么哪怕是这种被动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自我安慰成享受。 忽然想到叶轻眉。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范闲无奈笑着有些阿q地想着自己不如母亲多矣但至少在某个方面和母亲终于打成了平手----大家都睡过一个皇帝。 他下意识里不去想自己的遭遇比起母亲的手段来说要凄惨的多重重地拍了拍自己坐的有些麻了的屁股有些后怕有些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监察院的密室。 坐在开往皇宫的马车上范闲拿着内库特制的铅笔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白纸上写上了一行字。 “我知道你们去年夏天干了什么。” 然后他封好信交给沐风儿让他拿到城西那座秘密小院里去交给王启年。 范闲的心腹们早已经习惯了提司大人会利用监察院的秘密渠道给北方的姑娘写情书所以沐风儿并不觉得怪异。 范闲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王启年自然知道自己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只是这不是一封情书也不是写给海棠一个人的而是写给三位姑娘家地。 他被对方阴了一道。如今反应了过来自然要凭此谋取些好处至少是精神上的好处先便是去封信写行字恫吓一番对方。 以北齐小皇帝的智慧当然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范闲用两根手指玩弄着细细的铅笔头然后将它放入了莲衣的上口袋中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北齐小皇帝在大公主去国前亲手赠予那个金桂花的香囊……难道以她的聪慧缜密心思。不会猜到这股天下独一无二的香味会让自己猜到什么?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暗想莫非那个春风一度地女皇帝内心深处对自己也有些许牵挂不忍一世瞒着所以寻了个法子来提醒自己? 他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多了些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心中暗道:“早该猜到对石头记如此痴迷地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男人啊。” ---------------------------------------- 御书房里早已坐满了人范闲满脸尴尬地站在最下方他一入御书房便被庆国皇帝陛下披头披脑一顿痛骂自然也没有坐下去的殊荣了。 房内那些文武大臣们或许有地人会感到幸灾乐祸。但都清楚陛下骂的愈狠说明越宠范闲。所以都不敢将快乐的情绪流露到脸上。 范闲知道自己该骂事涉军国大事自己却拖延了这么久才入宫让宫里找了自己好几道如此不识轻重罔顾国事也难怪皇帝会如此生气。 只不过在范闲看来今儿自己要查的事情虽是家事实则也是国事只是此事万万不能与人言只有闷在心里挨骂而一声不吭。 一声不吭却是忘了请罪所以皇帝的神色没有什么好转冷哼两声便将他搁在了冷处。 皇帝今日召范闲进宫本想着是寻找一个机会让他接触庆国应对突事件时的高层决策场所存着个教诲提训的意思不料范闲来地如此之晚自然让皇帝有些不愉。 议事早已开始初步定为让叶重领军西进三百里弹压一下西胡方面蠢蠢欲动的神经同时让征北大都督燕小乙提前归北以抵挡北齐一代雄将上杉虎的气焰。 还有些具体的后勤问题范闲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皇帝终于应了许给自己的承诺将燕小乙赶走了而叶重……范闲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右手方第二位坐着位武将这名武将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肥壮双眼耷拉着似乎没有什么精神只是偶尔看了范闲一眼目光深远。 这便是叶灵儿的父亲前任京都守备如今地定州大都督叶重。 范闲望着他温和一笑耳中忽然听到姚太监已经在宣读旨意听到了庆历七年如何云云他的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已经过了新年了那件在小庙里生的香艳故事……时间应该是在前年地夏天而不是去年。 …… 御书房紧急会议结束之后皇帝把范闲留了下来不再怒骂一番只是用目光盯着他。范闲知道今儿个是自己出了错也不便再扮硬项苦笑着请了罪。 皇帝皱眉说道:“先前不是在和亲王府里吗?后来去了哪里?” 范闲笑着应道:“院里忽然出了椿急事儿所以赶过去处理了一下。” 皇帝不愉说道:“有什么事情能急过边患?” 范闲面色不变应道:“是北方传过来的消息上杉虎领旨南下已至距燕京三百里地……然而他没有领亲兵。” 皇帝面色稍霁说道:“原来如此北齐小皇帝敢用上杉虎已属难得……只是区区三百亲兵都不敢拔看来心胸也不过如此。” 范闲暗道这世上做过皇帝的人多了但像你这样自信到变态的同行还真没几个。皇帝紧接着又问了几句和亲王府聚会的闲话言谈神态间似乎对于大皇子的举措十分满意。 范闲心头微凛知道老二说的对皇帝老子虽然挑着自己的儿子们打架却依然不想自己的儿子们遭受不可接受的折损。 又略说了几句范闲心神不宁的模样被皇帝瞧了出来便将他赶了出去。 范闲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一闪出太极殿的边廊却愕然站在了原地看着面前的那位身材魁梧的将领暗自警惕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太监也可以改变天下 那将领身上并未穿着甲衣他的身后也没有负着那把长弓但饶是如此范闲依然微微低下了头眯起了双眼才足以抵抗住对方身上所传递出来的浓浓箭意。 箭是用来杀人的箭意却不是杀意只是一种似乎要将人的外衣全部撕碎露出内里怯懦苍白肌肤的气势。 以范闲强大的心神控制和实力依然被这气势压了一头自然说明这名将领的修为实实在在比他要高出一个层次。 …… …… 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九品上的绝对强者世上最有可能挑战大宗师的那个人。 “大都督好。” 范闲堆起笑容和缓地对燕小乙行了一礼。 燕小乙就站在长廊之下双眼里幽深的目光就像泉水一样冲洗着范闲的脸庞他听到范闲的话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声音微嘶说道:“本将不日便要归北一想到花灯高悬日宫中武议时不能与提司大人切磋一番。实在很是失望。” 所谓武议便是由朝廷举办的拳击比赛而已。这便是范闲的认识而且他也清楚在这样一个以战功。以武力为荣的国度燕小乙如果真地了疯一点不顾皇帝老子的脸面在殿上当面挑战自己…… 燕小乙会疯吗?范闲当然清楚长公主这一系的人都有些疯劲儿尤其是对方独脉的儿子燕慎独被自己指使那位可爱地十三郎捅死后。 自己能打赢燕小乙吗?范闲扪心自问又不可能在殿上洒毒雾更不能用弩箭正面的武道交锋自己距离九品上的颠峰强者还是有一段距离。虽然燕小乙在殿上并不可能用他身负盛名的长弓可是他不会愚蠢到认为。燕小乙一身凡技艺全部都是在那柄弓上。 所以如果一旦武议成为事实就算老洪最后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自己身受重伤是一定的。 今日军情会议。皇帝陛下让燕小乙提前北归这是应了范闲的要求毕竟他连伤都不想受。可是看此时的情况燕小乙的失望与愤怒根本掩之不住。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这位军中的实力派人物温和笑道:“大都督。我以为你误会了什么。” 燕小乙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是想领教一下范提司地小手段。” 范闲也沉默片刻然后拱手说道:“当此太平盛世还是少些打打杀杀的好。” 长廊之下。只有范闲与燕小乙相对而立一股危险的味道油然而生但范闲清楚在皇宫之中燕小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地所以并不怎么担心用那双清亮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咳咳。” 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不是洪老太监而是一个个头有些矮。但气势凝若照山的人物骤然出现在了二人身边。 叶重。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这位来的正是时候自己可不想与燕小乙再进行目光上地冲突。 “燕都督范提司此乃宫禁重地不要大声喧哗。” 叶重执掌京都守备的时候范闲还没有生燕小乙还在山中打猎他的资历地位放在这里说起话来地份量自然也重了许多。 燕小乙微微一怔回行礼。 范闲笑着问道:“叶叔许久不见在定州可好?” 有了叶重打岔燕小乙便住嘴不言。叶重也瞧出了燕小乙与范闲之间的问题他皱着眉头心想燕小乙独子之死一直是个悬案为什么燕小乙就认定是范闲做的? “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这便告辞了。”范闲趁此机会赶紧脱身。 叶重茬了点头。 燕小乙却是缓缓说道:“冬范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 范闲心头微凛知道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底一股豪情上冲拱手向天哈哈笑道:“有上苍保佑不需燕大都督操心。” 燕小乙的笑容忽然间变得有些冰冷刺骨他盯着范闲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天并不能遮住我的眼范闲你会死在我的手上的。” 此时众人身在皇宫叶重还在身边燕小乙居然狂妄到说出这样威胁的话语。叶重忍不住皱了眉头但没有说出话来。 范闲看着这幕忍不住摇了摇头叶重是二皇子地岳父如今早已是那边的人了只是燕小乙居然在自己面前毫不在意什么在这皇宫里说要杀死皇帝的私生子果真是嚣张疯狂到了极点。 他轻拂衣袖仰脸自信说道:“燕小乙我敢打赌你会先死在我的手上而且会死的无比窝囊。” 说完这话他向叶重一拱手再也不看燕小乙一眼施施然地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燕小乙眯着眼睛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冷漠至极。 叶重也同样看着范闲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位年轻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已经布置了几年的安排千万不要因为范闲而产生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心里这般想着回头望着燕小乙却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只是在宫里当心隔墙有耳他……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是陛下的儿子。” 燕小乙脸色不变冷漠说道:“我也有儿子。” …… …… 走到宫门处范闲的脸色早已恢复了平静燕小乙与自己早就是个你死我活之局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地点时机来实践上一次他安排的局被洪公公破了下一次自己会不会陷入燕小乙的局中? 还有那位王十三郎杀了燕慎独之后便忽然消失无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范闲心里一面盘算着一面出了宫城然后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身边的大皇子这位皇族之中唯一的军方悍将。 “你和燕小乙说了什么?”大皇子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他儿子死了乱咬人。”范闲笑着应道:“说要杀我。” 大皇子眉头一皱微怒说道:“好嚣张的口气他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范闲思考少许后对大皇子认真说道:“燕小乙反志已定我不认为陛下会看不出来但你要小心一些。” 大皇子微微一怔心想这反字……从何而来? 范闲上了马车往府里行去只是这一路上还在想这个问题皇帝陛下不会瞧不出来燕小乙汹涌的战意与杀意那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还不是将他枯囚京中? 很有趣的疑问。 他在心里自嘲笑着不知道多久以后当燕小乙来杀自己或者自己杀燕小乙时。这个天下肯定已经变得十分有趣了而皇帝陛下打的那桌麻将想必也会处于胡牌的前夜。 ****** 正月十五庆国京都无雪无风。入夜后全城彩灯高悬干燥了的街道上行人如织男男女女们借由美丽灯光地映照寻找着令自己心动的容颜躲避着令自己心厌的骚扰。小姐们带着丫环面带红晕地四处游玩识礼的年轻男子们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静静看着她们游玩。 这一夜春意提前到来街上不知脱落了多少鞋那些手不知道摸了多少的柔嫩肌肤。尾随与侦名。眼波流动与试探就这样在夜里快乐进行着被荷尔蒙操控着的人们。集体陷入了没有媒人的相亲活动之中。 而对于庆国朝廷而言民间的欢乐并不能影响到它的肃杀虽则皇宫的角楼也挂起了大大的宫灯宫内也准备了一些谜语之类的小玩意供太后皇后及那些贵人们赏玩即便连监察院那座方正黑灰森严的建筑。也在范闲地授意下挂起了红红的灯笼。 可是依然肃杀。 因为军方的调动早在十五之前就开始进行了征北大都督引亲兵归北要去沧州燕京一线抵挡北齐那位天下名将锋利地目光。叶重也归了定州。朝廷再次向西增兵由剩余五路中央军中抽调精锐补充至定州一带灌注成了一只足有十万人的无敌之师。 待春日初至时这十万雄兵便会再往西面进压二百里名为弹压但若西胡与那些万里长征南下的北蛮有些异动这些庆国无敌的兵士们便会觅机突袭生生地撕下胡人的大片血肉来。 兵者乃大事。虽然只是调动尚未开战可是六部为了处置后勤事宜早已忙碌了起来不过好在庆国以兵家一应事务早已成为定程各部间地配合显得有条不紊效率十分高。 在对外的时候庆国总是这样的团结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还记得皇子间地倾轧范闲的可怕。 范闲也忙碌了好几天因为监察院要负责为军方提供情报还要负责审核各司送上去的器械与兵器各种事宜一下子都堆了过来。 好在有言冰云帮手所以十五的夜晚范闲才有可能入宫看了一眼传说中的武议殿上的决斗果然精彩庆国的高手确实不少……只是少了燕小乙与范闲的生死拼斗众大臣似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而也没有人傻到主动向范闲邀战因为他们不是燕小乙他们不想找死。 …… …… 正月二十二朝中宫中因为边境异动而紧张起来的神经已经渐渐习惯渐渐放松了下来日子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该吃饭地时候还得吃饭该穿衣的时候还得穿衣总不能让宫中的贵人们在大年节的时候没有几件新衣裳。 所以宫中绣局派出了队伍去某家商号去接手远自西洋运过来的绣布因为东宫皇后并不喜欢去年江南贡上来的绣色所以提前便请另订了一批。 像这种不从内库宫中线上走的额外差使往往是主事太监大捞油水的好机会单单是回扣和孝敬只怕都要抵上绣布价格的三成出一趟宫轻轻松松便能收几千两银票进袖中。 往年因为二皇子受宠的缘故这个差使都是由淑贵妃宫中的戴公公办理。但今年二皇子明显圣眷不若往年而戴公公更是因为贪贿和悬空庙刺杀两案牵连被禠夺了大部分的权力所以宫中的大太监们都开始眼红起来都开始活动起来想接替往年老戴的位置。 不过只是打听了一下消息包括姚公公、侯公公在内的大太监们都停止了活动因为他们听说今年是由东宫领太监洪竹负责。 洪竹姓洪深得皇后信任加上陛下似乎也极喜欢这个灵活的小太监所以在宫中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便是姚公公这种人也不愿意在洪竹渐放光彩的路上横亘一笔所以选择了退让。 这日晨间大内侍卫站在一家大商铺的外面禁卫只是却不停打着呵欠因为他们相信没有人会来找什么麻烦铺子里没有什么王公贵族只有一个太监而已……每每想到自己这些壮武之士不能随定州大军西征却要保护区区一个阉人这些侍卫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警惕自然也放松了很多。 …… …… 二楼一个安静的房间中洪竹正仔细地端详着绣布的线数与色晕虽然是捞回扣的好机会可是替娘娘办事总要上些心。而至于这间东夷商铺的东家掌柜则早已被他赶了出去。 洪竹的指尖有些颤抖明显心中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小范大人究竟什么时候又怎么能瞒过侍卫的眼睛耳朵与自己会面。 便在他百般难受的时节房间里的光线忽然折了一下光影产生了某种很细微的变化。 “谁?”洪竹警惕地转身却没有将这声质问喊出口来。 穿着一身寻常百姓服饰的范闲揉了揉自己易容后粘得生痛的眉角对洪竹比了个手势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玦递了过去。 这块玉玦正是前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办法才从洛帮手中搞到的那块玉玦。 洪竹有些纳闷地接过玉玦看了一眼觉得这玉玦看着十分陌生但似乎是宫中的用物而且这种制式与玉纹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东宫的东西。”范闲轻声说道。 洪竹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要怎么做?” 范闲说了一个日期皱眉说道:“太子每次去广信宫应该是这个日子你在宫中消息多。看看是不是准确的。” 洪竹回忆了一下又算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范闲放下心来这个日期是这些天里王启年天天蹲守那个宗亲府得出的结论。那个宗亲府负责往宫中送药日期基本上是稳定的。 范闲盯着洪竹地眼睛说道:“绣布入宫后按常例东宫会分至各处宫中你应该清楚皇后如果让宫女送绣布至广信宫是什么时辰。” “一般是第二天的下午。”洪竹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件事情和绣布有什么关系。 “很好你负责采办那就把这批绣布入宫的时间拖一拖。”范闲说道:“把时间算好。要保证东宫赐绣布入广信宫时恰好太子也在广信宫中。” 洪竹抠了抠脸上那颗痒的小痘子疑惑问道:“这有什么用处?” 范闲没有回答。洪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地玉玦忽然诧异说道:“这……好像是娘娘以前用过的。” “不错。”范闲认真吩咐道:“是你手下那些小太监偷偷卖出宫来。” “这些小兔崽子好大的胆!”洪竹浑然忘了此时的情形下意识里回到东宫领太监的角色恶狠狠说着他是大太监。有的是捞钱的地方自然用不着使这些鸡鸣狗盗的手段。 然后他忽然醒过来心知小范大人绝对不会是让自己整顿东宫秩序这般简单。他看着范闲似笑非笑的脸颤着声音问道:“这块玉玦……怎么处理?” “放到送绣布入广信宫的那个宫女屋中。”范闲想了片刻后叹息说道:“接着要做地事情很简单你让皇后娘娘想起这块玉玦然后会生什么?” 洪竹是个聪明人马上明白了过来但是还是没有将这整件事情与广信宫联系起来。 只是范闲没有更多的时间解释他听着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凑到洪竹耳边叮嘱几句。让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把这三件事情做到位便成什么多余地动作也不要有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被牵扯进去了。 门外传来叩门之声范闲一闪身从这个房间里消失。 商铺的东家恭恭敬敬地进门询问这位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洪竹看着空无一人的身边忽然间有些失神片刻后想到范闲的嘱咐皱着眉头挤着尖细地嗓子说道:“这布……似乎与当初娘娘指名要的不一样啊。” 那东家一愣心里直是叫苦说道:“公公这话说的……咱一个小生意人哪里敢蒙骗宫里地贵人。” 说话间便是几张银票硬塞进了洪竹的衣袖里。 洪竹眼光瞥了瞥有些满意数目只是依然不能松口皱着眉说道:“这花色里的黄旦是不是有问题?看着有些偏差……尤其是这几幅缎子的用线怎么就觉得不够厚实。” “哪里能够?”东家在心里骂了句娘苦着脸说道:“这是正宗西洋布三层混纺三十六针再没有更好的了。” 洪竹呵呵一笑说道:“是吗?不过不急你再回去好好查查过些日子我再来取。” 东家急了说道:“公公这是宫里皇后娘娘急着要的晚了日子不止小的只怕连您也……” 这话洪竹听着就不高兴了把眼一瞪阴沉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这布宫里什么时候要就等看我什么时候高兴……娘娘是什么身份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说完这话洪竹拂袖下楼而去脸色大是不善。 那商铺东家跟在后面只道自己得罪了这位大太监心里连连叫苦暗想不知道这拖上几日自己也要往这太监身上塞多少银票。他哪里知道洪竹的脸色不善是因为……他心中害怕而且兴奋。 洪竹知道自己与小范大人在做什么事情更清楚自己区区一个小太监也有可能改变庆国历史的本来面目。他地心不是太监而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想做的就是治国平天下而时至今日洪竹终于感觉到身为一个太监其实也可以改变这个天下。 第七十四章 范三宝的由来 回京一月范闲嗅到了很清楚的气息明白了一些事情当中最重要的当然是二皇子曾经私下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承认老二的分析判断非常正确如果局势就这样展下去自己的境遇会变得异常尴尬和前路不明。 庆国这位沉默而深得民望的皇帝陛下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间异常冷酷无情地挑弄着自己的儿子们互相争斗。可是这种争斗必须控制在某种限度之中。因为他虽然冷酷并且强悍但他不是变态只要不是变态的父亲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到底。 以前的二皇子如今的范闲其实都只是皇帝用来磨励太子的那把磨刀石如果太子这把新出炉的宝刀在这两块磨刀石上断了皇帝想来并不会犹豫换人a角与角之间的竞争向来就是这么激烈。 太子如今表现的不错虽然没有什么挥自己光与热的机会那把刀尘封于鞘中不见天日----可是这位太子明显不是个弱者只不过是往年光热的机会都被自己的兄弟们夺走了。刀如果一直鞘中反而会让陛下安心快意因为太子的这种选择足够聪明有一种忍让的智慧。 皇帝一直在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要看清楚自己儿子们的心所以他一直给了太子许多的机会足够的时间。如果太子就这样沉稳地等待下去皇帝并不见得会做出极大的变动。 而不变对于范闲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多少年后一旦太子登基皇后变成皇太后范闲怎么办?正如老二所说现在真正该着急的应该是范闲。 可是皇帝不会允许范闲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虽然范闲一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一直沉默着可是某一刻他忽然想到一句话不记得是陈萍萍或是父亲还是岳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句很重要的话。 皇帝多疑皇帝敏感但是……皇帝想谋求的太多他想谋求天下的大一统他想谋求青史之上最光彩的那个名字。 然而如果要一直光彩下去庆国皇帝自然要在意历史对自己的评价如果换太子这件事情在史书上会对他德行能力进行一次拷问如果自己的儿子互相残杀更是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范闲放下手中的茶杯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了皇帝沉默的缘由。皇帝始终还是寄望于夺嫡的事情能够和平解决大庆的江山能够在某种和缓的态势中传继下去。 身为帝者所求者不过是两条一是疆土一是万古之名。 皇帝两个都不肯放弃。 …… …… 范闲的眼角闪过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把自己的儿子扔到丛林里去教育最后却想把已经变成嗜血野兽的儿子们扭回到人性的轨道上这皇帝想的也未免太美了些。” 皇权的争斗在皇帝的强力压制与暗中表态下渐渐和缓了起来而范闲不会允许局势就这样和缓下去他必须促使皇帝早些下决心。 在江南的时候范闲就已经猜到陈圆里那位老人家和自己的想法极为一致也在用各种方法影响皇帝的思绪意图让这位帝王早下决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萍萍巧手织就了一张大网包括三石大师的真正死因君山会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这么多重磅炸弹都没有能够让皇帝真正下决心解决这些事情。 所以陈萍萍选择了最狠辣的一招而这一招却在陈萍萍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范闲利用了起来。 一老一少二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共同努力着安静地筹划着想玩弄庆国皇帝的心情利用这位君王多疑与隐藏内心深处的好妒以达到二人想要的目的。在这个世界上像陈萍萍与范闲这样了解庆国皇帝内心的人不多而敢去阴谋撩拨庆国皇帝心情的人更少----说来说去只说明监察院的领导者们都是一些不要命不要脸的狠角色。 只是陈萍萍的目的远远不止于让太子下课这一点上他比范闲想的更深远企图更狂野。 …… …… 正月快要结束范闲的回京之行也快要结束属下们都在准备回江南的事宜而他抓紧最后的时间陪了几日父亲和陈萍萍这二老年纪都已大了自己常期在江南不能尽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而大宝从澹州至杭州再至梧州陪林相爷过了一个新年之后也回到了京都范闲自然要陪着自己的大舅哥在京都里好好逛逛大傻与二傻两人玩的倒是开心只是时间有些紧迫难免生出了些慌张的感觉。 就在这周密安排的紧凑日程中范思辙随着邓子越留下的第二级队伍再次北上北方行路的商会需要这个天才少年去打理离开上京久了总是不好。范闲自从确认了那件事情之后对于北方的感觉便陷入了某种两难之中虽然对于弟弟妹妹在北边的安全更有底气可是……下意识里却想回避什么所以并未让思辙给北齐皇帝带去密信。 启年小组里的其他人也各自忙碌起来洪常青携着范闲的手令提前去了江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范闲让他通知苏文茂做好准备务必在宫中那件事情爆消息传到江南之前打出一个完美的时间差把明家整个吞下来。 一处的沐铁沐风儿这两叔侄也忙于京都内的公务不能随时跟在范闲身边小言公子在监察院内忙着统筹日常事务忙着躲避京都权贵夫人们介绍亲事苦不堪言一时间范闲身边得力的心腹下属便只剩下了王启年这个干老头子一人。 这一日范闲正带着大宝在王启年家的院子里吃饭忽然想到可怜的言冰云便想到了那日在和亲王府里大王妃对自己悄悄说的那句话不由摇了摇头。 言冰云如果真想和沈家小姐成亲还真是件天大的难事先这事儿要宫里陛下点头其次沈家小姐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大王妃是沈家小姐在上京时的好友自然把这麻烦的事情交给了范闲来处理。 范闲这辈子只擅长破婚哪里擅长作媒哀声叹气地夹着盘中的菜。 王启年正蹲在旁边抽烟杆看着大人脸色不大好咳了两声问道:“味道不中?” 大宝坐在范闲的旁边嘴里嚼个不停说道:“好吃……” 范闲拿筷尖指指盘子说道:“糟溜鱼片做成这样敌得上楼子里的大厨了味道当然极好。”这楼说的自然是抱月楼王启年得了大人赞美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愈地深了。 说话间一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端着盘子从里间出来规规矩矩地放到了桌子上害羞的不敢行礼又小碎步跑了回去。 范闲看着那丫头背影叹息说道:“老王你长的跟老榆树似的怎么生了这么水灵一个丫头?” 那丫头就是王启年的闺女也是范闲曾经在信中恐吓过王启年的对象王启年心头一惊苦笑说道:“还小还小看不出来日后漂不漂亮。” 范闲哈哈大笑道:“怕个俅如今谁还敢强抢你家的民女?” 这话说的确实王启年虽然坚持没有接八大处的主事位置可是京都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范闲最亲近的心腹在这层关系在不论六部三司三院谁也不敢小瞧他更不敢得罪他。 大宝此时忽然眉开眼笑说道:“这姑娘漂亮。” 此时轮到范闲心头大惊暗道如果大舅子忽然春心了非要娶老王家的丫头怎么办?自己当然不会答应可是怎么安抚这位的情绪? 好在大宝心性还是六七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想到那些地方去只是拿着筷子愣住了嘴里的油水滑落了下来都没有注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范闲拿起手边的湿毛巾替大宝将唇边的油水擦去好奇问道:“想什么呢?” 大宝微微偏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了透出了一丝往常他脸上极难见着的委屈与伤感吃吃说道:“二宝……喜欢……漂亮姑亮。” 范闲心头一黯拿着毛巾的手僵了僵不知该安慰些什么。王启年在一旁听着却有些好奇将烟杆往脚边的石碾上磕了磕问道:“舅少爷二宝是谁啊?” “二宝是我弟弟很聪明的。”大宝的脸上绽放着骄傲的笑容然而这笑容马上变成了小孩子的难过“可是……他死了。” …… …… 王启年与范闲站在院子的角落里互拔烟袋青烟缭绕叶臭薰人。王启年回头看了一眼正和自家小丫头玩耍的林大宝压低声音问道:“原来二宝是林珙少爷林珙被东夷城的人杀死两年多可……听说府里一直瞒着大宝少爷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范闲吐了一口苦的唾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告诉他的……他虽然痴呆但我一向拿他当正常人看待。他和林珙兄弟感情极好这件事情一直瞒着他我心里不舒服。”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王启年小心说道。 “址有什么问题?我两年前就告诉他了。”范闲抿了抿干的嘴唇幽幽说道:“大宝只是智力没有育完全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南诏那边有座望夫石我可不想身边再多个问弟宝。” 说完这话他看了向大宝处看了一眼现大宝正蹲在王家丫头的身边挖蚯蚓。他的目光顿时柔和了起来多了一丝怜惜和一丝淡淡的歉意。 便在此时王家宅院的木门被人敲响了来人敲的极其用力极其急促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与王启年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头。王启年上前甫一开门一个汉子便冲了进来冲到范闲的面前大声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范闲被这人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藤子京不由痛骂道:“什么事情这么一惊一乍的不是让你回田庄看书准备春时的武试?怎么又跑回京了?” 他是一心一意想让藤子京能够走上仕途也算是不亏了对方自澹州将自己接出来后的用心服侍和那一条残腿然而藤子京此人和王启年的心性极其相似对于官场虽然有爱但对于跟在范闲身边的生活更有爱一些加之实在对那些兵书六略看不进去所以在田庄里读书三日便又跑了回来。 藤子京脸上惭愧之色大作却又马上想到了那件重要事情十分欣喜说道:“少爷快回府吧老爷已经回来了全家就在等您。”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范闲皱着眉头过去牵着大宝准备出门上车。 藤子京在他的身后跟着笑着说道:“柳姨娘有了。” 范闲愣了愣站在原地回过身来摸着脑袋说道:“什么?难道我又要多个弟弟?父亲大人……果然不凡。” 藤子京一愣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着急解释道:“不是夫人是姨娘有了。” 范闲始终没听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坐上了马车将大宝的衣裳系好扭头恼火问道:“说清楚些就虽是国公府上有喜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藤子京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不是国公府上是咱们自家府上……是思思姑娘有喜了。” 范闲愣了愣这才想明白自己虽然早已收了思思入府但内心深处还是将她当妹妹丫头一般看待还真没有什么娄室的精准念头。而且很凑巧的是思思自幼便是澹州老宅家养的丫头本就没有姓后来入了京思辙的母亲柳氏因为相似的境遇对思思颇为照拂最后干脆就让思思姓了柳。 柳姨娘柳姨娘原来……说的是思思难怪范闲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思思居然怀上了?”范闲笑呵呵说道:“那是得赶紧回府看看这初怀孕的女子脾气向来大的厉害尤其像她这样一个泼辣丫头去的晚了只怕要落好一阵埋怨。” …… …… 马车得得得地往沿着街道出了西城往范府所在的南城驶去。 忽然间那马车里出一声闷响似乎是某人跳将起来傻傻地让脑袋与硬硬的车厢生了一次亲密接触。 马车里传出一个大到恐怖的声音声音里充斥着震惊与惶恐竟是让半条街的行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思思怀上了!我要当爹?” ****** 是的重生到庆国这个世界上屈指算来心理年龄应该已经三十几岁的范闲同学终于要当父亲了。生物的传续永远是本能控制的第二强烈需求所以按道理来讲足够成熟的范闲面对着这天大的喜事时应该表现出一种可以控制住的真心喜悦。 然而他的表现明显有些问题因为他很激动激动的不受控制同时在喜悦之外很害怕。 坐在思思的床边范闲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姑娘家思思的面色有些白看来知道肚子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小生命后开始感到了紧张。范闲有些傻傻地看着她说道:“怎么就怀上了呢?” 婉儿坐在床头喂思思吃东西脸上充溢着喜色。她一直想给范闲生个孩子只是一直没有成功如今思思怀上了想到范闲有后她身为主妇也开心了起来。如果在一般家庭或许无后之妻还会对妾室生出些妒意可是她与思思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吃这种味不免有些愚蠢。 她听着范闲那古怪的问忍不住微微皱眉斥道:“怎么说话的?” 范闲傻笑着。他前两天一直在担心北方那人会不会怀上自己的骨肉忽然现身边的女子怀上了这种情感上的大起大落大担忧大喜悦让他真正化身成为范三宝。 第七十五章 为人父母者 婉儿拿着碗出了屋。范闲看着床头躺着的思思温和说道:“好好休息下。” 思思往常一直睡在范府后宅主卧房的外厢只是今日忽然被大夫看出有喜柳氏作主腾了几间舒适的房间出来让她搬了进来。 范闲扭头看了看这房里的摆设对柳氏暗暗感激再看着思思微白憔悴的面容又生出些许歉意轻声说道:“是我的不是居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此时作为一家之主而言范闲应该表现出温和的一面喜悦的一面多说些让孕妇宁心静神的好听话语可是只略说了两句他却噎住了傻傻地看着思思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思思的眼圈微红咬着嘴唇说道:“少爷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怎么会?”范闲唬了一跳苦笑着说道:“主要是太突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牵着姑娘家的手缓缓捏弄着微笑说道:“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始终站在我身边磨墨添香的大丫头总觉得没有过多久我们离开澹州也没有多久……你居然就要成孩子他妈了。” “我们离开澹州已经三年了我的糊涂少爷。” 思思破涕为笑半倚在床上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他不论是在江南的同行同住还是在澹州正式入门之后她依然习惯性地称呼范闲为少爷而没有改称呼。 “哪怕我变成老头儿。只怕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范闲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说道:“当爹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可怕。” “少爷什么都会……再说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 “什么都会?生孩子是女人地事情但教孩子可是男人的事情……要将一个孩子养大成*人这可是比写诗杀人困难多了。” 范闲自嘲笑着伸手进棉被里小心地抚摩着思思微微鼓起的小腹忍不住自责说道:“先前父亲说已经四个月了……你怎么也没和我说……就算你害羞也得给少奶奶说声。” 思思感受着那只手掌在自己腹部的移动面颊微红将被子拉到自己的颈下。微微害怕说道:“我怕……我怕是假的。” “怀孩子哪里有什么真假。”范闲闭目感受着掌下的起伏心中生出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喜悦有恐惧。微微酸着……那腹中便是自己的孩子? 他是真的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要当爹地事实那种恐惧竟是压过了喜悦好在此时心神清明还不至于在思思面前表现不出来不然初为人母的思思定会恨死他。 范闲有些头痛地挠挠头说道:“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 思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爷当然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总不能因为我怀了孩子就让你天天守着我啊。” 范闲忽然伸手轻轻扳过思思地手腕将手指搁在上面闭目偏细细听了听脉象。 在此时恰好婉儿走了进来。一见相公正在替思思诊脉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问道:“是男是女?” 范闲将手指缓缓移开笑着说道:“哪这么容易便看出来。你当我的指头是b?” …… …… “必操?”婉儿和思思听着这个新鲜词汇同时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范闲咳了两声对思思叮嘱了一下日常要注意地东西尤其是不要着凉然后他走到门外将藤大家媳妇儿唤了过来细细吩咐了一番下人仆妇之类当然要找健康的至于饮食也不要一味的大鱼大肉只是挑着有营养的菜品点了几样。 “庄子里有羊奶不?” 藤大家媳妇儿兴奋地点点头思思肚子里怀的是范家第一个孙辈由不得这些下人们激动不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范闲说道:“每天一碗一定要煮沸。” 屋内思思偎在婉儿的身边难过说道:“我不爱喝羊奶。” 林婉儿想了想自己当初治肺病时也是被范闲天天逼着喝羊奶那种膻味实在难以忍受忍不住对门口笑着说道:“这羊奶莫不是仙丹?” 范闲回头笑道:“虽不是仙丹但确实是极好地东西只是膻味儿重了些思思你可得忍着坚持喝。” 林婉儿忽然想到四祺当时想的那个法子高兴说道:“这事儿让四祺去做也不知道她是放的杏仁还是茉莉花茶一股淡淡涩味儿却是把膻味儿都袪了。” 一听让四祺服侍自己的饮食倚在床上的思思好生不安她本来是和四祺同等身份的大丫环如今怀了孩子待遇便骤然提高这么多她实在有些不敢承担生怕让府里上上下下说自己地闲话下意识里便想开口回绝。 范闲一挥手说道:“这后宅里没那么多虚礼你当丫环的时节爷不照样要给你捶背……就让四祺辛苦一下只是不知道法子成不成。” 思思脸上一红却现门外一闪身露出四祺丫头那张得意的脸那丫头笑着说道:“这法子当然成那时小姐每天地羊奶都我弄的只要用纱布把茶渣滤了就好。” 婉儿笑着嗔了她一眼:“瞧把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思思坚持喊范闲少爷四祺坚持喊婉儿小姐这家里一对男女主人外加这两个大丫环在称呼上着实有些奇怪。大概也只有范闲这种有前世经验的男子才会如此不计较所谓名份之事好在这三个姑娘家都能配合上他的脚步此点大善。 “平时要多晒晒太阳甭信那些稳婆地屁话不吹风闷屋里会闷死的。”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很严肃地对藤大家媳妇儿和婉儿说道知道如果柳氏忽然老骨董起来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帮思思说些话。 “呸呸……”藤大家媳妇儿赶紧吐了两口唾沫说道:“今儿大喜。怎么能说那个字。” 范闲懒得理她自顾自说道:“蔬菜瓜果得保证。这是不能少的。”回头又对思思说道:“吃不下的时候也得吃……一些小吃食你让丫头们去办。” “得了得了。”藤大家媳妇脸皮厚。自顾自地将堵住了范闲的嘴说道:“到底是头一个这日后还要百子千孙的少爷如果都这么紧张罗嗦不得把我们这些下人折腾死。” -------------------------------------------- 范闲又好好地安慰了思思几句说了几个笑话让她放松下紧张的心神便携着婉儿的小手出了屋子。二人在后园里随便逛着。一路上便见着府中几个颇为得力的下人匆匆而来见着他们赶紧恭敬行礼只是神色里偶有透露出一丝尴尬。 “这是去做甚的?”范闲皱眉问道。 婉儿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去给思思道贺地见着我了……当然会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什么?”范闲不至于愚钝到如此地步只是担心婉儿心中真有心结。所以故意问着。 婉儿瞪了他一眼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你说呢?” 范闲拍拍她肉乎乎地脸蛋儿。微笑问道:“那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婉儿稚气尚未全脱的脸上透着一份主妇地从容仍然是那三个字:“你说呢?” …… …… “我真的很紧张吗?”范闲牵着婉儿的手走到了一座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将婉儿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此处安静没有什么下人经过婉儿微羞之余也就由得他去了。 “也不仔细冰着了。” 婉儿埋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他问的那句话思考片刻后抬起头来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半晌后认真说道:“这便是我想问你地为什么看上去你不怎么高兴而且……似乎有些紧张恐惧……担心什么呢?是真在担心我的感受?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人。” 范闲摇摇头笑着将抱她的双臂紧了紧斟酌半晌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真是没有做父亲的思想准备。” “要些什么准备?”婉儿早已习惯了夫君与这世上男子不怎么相近的思维习惯好奇问道。 “比如……自己能不能为下一代营造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 婉儿微笑说道:“先不要考虑过于长远地问题吧我比较好奇的是思思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先前不是说过……” “嗯你无法必操胜算。” “必操胜算这个词用地很巧妙。” “那你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 林婉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叹息说道:“难怪你知道自己有孩子后不怎么开心……想来是觉着思思不再是个女孩子了。” 范闲大惑怔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女孩子是珍珠等生了孩子渐渐老了就要变成鱼眼珠子而你……是喜欢珍珠的就算不把玩看看也好。”林婉儿笑眯眯说道:“这是你自己曾经写过的话可不要否认。” 范闲自嘲一笑这是曹公的看法虽然和自己有些相近……但这不是自己得知将有后代依然无法喜悦的真正原因。 …… …… “可就算要变成鱼眼珠子我也要为你生孩子。”林婉儿怔怔望着他轻轻咬着下唇。柔和却用力说道。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正色说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些比较奇怪的规矩比如侧室生的孩子要叫正室为母亲甚至有些从小由正室养大而很少能见到自己亲生母亲地面。” 林婉儿看着他微微皱眉隐约猜到他要讲什么。 “虽然世上的大家族都是如此。”范闲很认真地看着她“但我们不要这样。” 不是请求不是要求是不容拒绝的知会。是不要。 范闲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严肃地话来打扰婉儿本来就难抑酸涩的心情。但是前世在病房里看大宅门时着实被高娃姐演的那个混帐中年鱼眼珠子吓惨了。 林婉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过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伤心。”范闲沉默片刻后展颜笑道:“在杭州这半年我对那药进行的改良你也都看在眼里而且最关键的是……明天费先生要来他既然敢来见我们自然是有好东西给咱们。” 他怀中的娇柔身躯忽然一震林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惊喜说道:“是真地。” 虽然这个消息让婉儿高兴了起来但范闲知道自己那不留余地的说话依然伤了对方地心只是为了思思和思思腹里的孩子着想他必须把话说在前面。便在此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是心中确实有闷气需要叹出。二来前世金先生曾经在鹿鼎记里让小宝玩过这招对付女生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婉儿见他面色沉重。马上将自己心中地小小幽怨挥开关切问道:“怎么了?” “先前你也看出来知道思思有喜的消息后我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害怕……”范闲低着头似乎想从妻子的体息中寻找内心的支持与安慰。 “其实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担心婉儿触景伤心这个原因先前淡淡提过。至于第二个原因其实很简单。 “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范闲微笑着说道:“虽然有父亲甚至有两个父亲可是在澹州的时候我一个也没有而且真正的那个似乎从来没有当过我地父亲。” 很拗口的一句话但婉儿听懂了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这句话不会被别人听进耳中。 “父亲他对我极好可是你明白的这终究不是同一件事情。而至于宫中那位……自澹州来京都后我便是将他看白看透了连你太子哥哥和二皇兄都像驴子一样被驱赶着更何况我这个私生子。” “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范闲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所以我很害怕自己不会做父亲故而先前的第一反应就是惶恐不安。” 范闲前世的时候没有父母这一世也没有父母更惨地是前世是老天爷太不是东西这一世是父母太不是东西----是的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向来认为在教育子女这个环节上母亲做地也非常差劲很让他伤心。 他两生成长的历程都有这方面的缺失给他的心理带来了极大的阴影往日或许还没有察觉可今日范府的喜讯却将他的黑暗面完全映照了出来他下意识里拒绝承认自己要成为一位父亲。 林婉儿满脸怜惜地看着他。 “我的母亲也不爱我。”范闲有些木然地说道:“或许你不相信可是……她真的不爱我。” 无法爱还是不爱?世人总以为叶轻眉便是范闲的母亲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之后他对于那个遥远的女人有的只是好奇和一股莫名的情感只是随着渐渐成长身周的人不停地讲着那个曾经光彩夺目的女人身周的事不停地述说着那个女人的过往身周的痕迹不停提醒范闲那个女人的存在。 久而久之前世没有获得过母爱的范闲终于习惯了这一点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母亲就是叶轻眉开始依恋这个名字----两个穿越者孤独地灵魂或许因为母子这一种最坚固的纽带而互通了起来。 他承认了这一点。并且在北齐西山那个山洞里当着肖恩的面亲口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看过箱子里的信知道了许多当年故事的范闲不得不告诉自己叶轻眉并不爱自己不是指自己这个异世的灵魂而是对这个肉身的儿子也没有多少爱。他继承了叶轻眉的监察院内库庆余堂当年的人脉亲密的战友。但这些不是她刻意留给他地而且即便是留给他的又如何? “我地母亲不爱我。”范闲平静说道:“不然她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林婉儿想宽慰有些失神的他。却不知该如何说起那个早已故去地婆婆是怎样光彩夺目的人物。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她当然清楚无比。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范闲皱眉想着当那个箱子被打开的时候他就有些失望因为那封信是留给五竹叔而不是留给自己的尤其是信中的内容。让他更加失望。 “她称我为混帐儿子。”他微笑着说道:“而且她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走了。” “这种淡然这种平静显得有些冷静到荒唐。”范闲皱眉想着自己的言情身世总觉得自己地出生或许本来就是个很荒唐的事情。 他继续说着婉儿听的却有些心寒。 “她没有告诉我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里该如何生存下去。她没有告诉我。究竟谁是值得信赖的。她没有告诉我饭应该怎样吃老婆应该怎样疼。” 范闲笑了起来:“她对天下的万民有大爱。偏生对于自己地子女却没有什么关注这一点是不是很混帐?大概也只有这样混帐的母亲才会生出我这样混帐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范闲轻声咳嗽起来林婉儿从他腿上下来一下一下捶着他地背。 范闲摆摆手笑道:“好险幸亏还有父亲……”他指指前宅的方向又说道:“还有奶奶还有那两个怪老头儿不然我这辈子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范闲一向是个很自持谨慎的人像今日这般感慨的时间并不怎么多林婉儿一直插不进话看见他渐渐脱离了一味伤叹干脆微笑看着他听他一人的内心独白。 “听我唱歌吧。”范闲忽然很认真地说道。 林婉儿点了点头有些好奇一个大男人会唱什么样的俚曲呢? 范闲启唇而歌声音清亮之中带着三分酸楚他的嗓音并不好但这曲调格外悠伤悠伤之中又带着三分期望如雨后檐下支颌期盼母亲归来的孩子像檐下被风吹雨打着的白布小人儿飘飘荡荡浑不着力只被那只线牵着说不出的哀伤却眺望着远方。 …… …… 一曲终了。 “什么意思呢?” 范闲唱的是一种林婉儿没有听过的文字字节音有些怪异。 “歌词的大概意思很简单。大概就是…… 母亲大人您好吗 昨天我在杉树的枝头上 看见了一颗明亮的星星 星星凝视着我 就像母亲大人一样非常温柔 我对星星说 要经受得起挫折哦 是男孩子嘛 如果感到孤独的话 我会来说话的 有一天也许会的 那么就这样吧期待回信 母亲大人 一休 一休 …… …… 母亲大人您好吗 昨天寺院里的小猫 被旁边村里的人们带走了 小猫哭了紧紧地抱住猫妈妈 我说了 别哭了 你不会寂寞的 你是男孩子吧 会再次见到妈妈的 总有一天一定 那么就这样吧期待回信 母亲大人 一休 一休” …… …… 范闲微笑看着眼圈都已经红了地婉儿说道:“很好听吧?” “嗯。”婉儿用鼻子嗯了一声问道:“一休就是那个写信的孩子?好可怜。” “是啊。一个绝顶聪明却不能和自己母亲一起生活的可怜小孩子。”范闲笑着说道:“和我很像……只是他写了信还可以地址可以邮寄可我写了信又往哪里寄呢?” “这歌叫什么名字?” “母亲大人。” -------------------------------------------- ̄ 在安静的卧室之中借由窗外洒过来的那片淡淡天光范闲取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黑色长箱子最外面的那层然后用稳定的手指按了几下忽然间开始想念五竹叔。 缓缓取出上面的金属器具和那封薄薄的信范闲没有多看一眼因为他对于那封信的内容已经太熟悉了。 他只是将目光盯着第三层上面地那张纸条。那张似乎随时要被风吹走的纸条。纸条上面是叶轻眉直棱棱地笔迹。 “喂!如果是五竹的话……老实交待你是谁?” 范闲如同那个雨夜里一样。嘴唇微动说道:“我是你地儿子。” “你是怎么打开这个箱子的?” “估计不是我的闺女就是我的儿子。下面的东西等你搞出人命的时候再来看。切记!” …… …… 他打开了第三层从里面取出那件东西看了两眼上面的文字然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堕胎药我说妈妈……你地恶搞能不能有些创意?” 他在屋内沉默许久然后抬起头来。用自信的笑容对着那个箱子认真说道:“妈妈我搞出人命来了不过我不会用这个东西的。你总是习惯将一切事情当成笑话来作所以最后你很可笑地离开了我而我不一样我会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至于我的女儿或者是儿子……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他照顾的很好……至少会比你做的好。(先说一句:我很同情婉儿。以后地日子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有些人猜到要开第三层了当初猜杜蕾斯和紧急避孕药的居多……只能说大家地想像力都出了我或者小叶子恶搞的天赋很是佩服。 今天这一章字数多是因为我一直很想写一段写什么呢?不是范闲的心理阴影而是他对于叶轻眉的感情那种一旦真正定位为人子之后应有的幽怨想法……母亲大人不爱我这个标注我在草稿里已经放了大半年了一直想写今天终于写了出来很好。 那歌是我最爱的一歌一休的片尾曲藤田淑子的母亲大人百度上有的搜没听过的朋友听一下吧真的很棒这也是我一直在草稿中标明一定要范闲唱的他就必须唱出来。 堕胎药自然是叶轻眉同学当初自备的大杀器只是范闲的存在证明她未曾用过然后她把这当成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遗产传给了自己的后代比监察院和内库更重要的遗产……由此可见她是爱自己的混帐儿子的范闲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啊。 这些字和那歌都不在字数中月票还在双倍中老二虽不好听但是长的很英俊喜悦莫名请大家继续支持已然十分感激。 最后忍不住还想说一句:用一休的歌来写小叶子这……真是一种缘份。) 第七十六章 第三代 范府有喜的消息就像生了双翅膀一样马上飞了出去飞过各权贵府第高高的院墙飞过各茶楼警惕的小二眼光成了众人皆知的消息。京都王公贵族们讨论的热点新闻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乐事均集中于此。 这消息自然也飞进了皇宫根本不屑于那雄伟的宫墙阻隔进入到了皇帝和太后的耳中。据姚太监悄悄放风当庆国皇帝听闻这个消息的瞬间陛下轻捋胡须十分得意当夜又去了一趟小楼。而太后老祖宗得知这个消息后赶紧去了含光殿后方拜神手指头不停地抚摩着那串念珠满脸笑容。 说来奇怪包括范闲在内庆国皇帝一共生了五个皇子三皇子年纪还小暂且不论可是大皇子年龄不小成婚已久却是还没有子息二皇子和太子也是如此算来算去如今范府思思肚子里那孩子竟然是皇家第三代的头一位。 由不得皇宫里们的贵人们高兴只是太后隐隐有些遗憾如果怀孕的女子是晨丫头就好了不说是不是郡主范闲的正妻……毕竟是自己最疼的外孙女啊。 以范闲如今的权势地位这种喜事临门自然涌来了无数送礼道贺的宾客在后几日里南城范府正门口车水马龙各路官员来往不绝于道藤子京两口子的腿都快跑软了。 除了一些重要人物比如靖王府上的人范闲亲自出面迎接了一番外其余的来客都由户部尚书范建一手挡了。 好在这些宾客们只是奉上重礼并未叼扰太久。朝中宫中的人们其实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虽说范闲有了孩子是件大事可是怀孕的却是他的妾室如果此时显得过于热情谁知道府中那位郡主娘娘心里怎么想的? 讨好了一方却得罪了另一方这是一个很不划算的买卖而且这些官员们也不知道宫里的喜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 …… 三日后宫里的喜悦以两种方式展现在了庆国官员百姓们的眼前。先是内廷主办的那个花边报纸用套红的方式向天下子民们报告了这个好消息。昌内廷报纸向来讲述的是官员争风吃醋笑话历史中的搞笑面陈萍萍的初恋故事虽然有些无聊无趣但很能吸引眼球。只是自从范闲执掌监察院以来通过整风让院务光明化命令八处在一处门口贴上了无数告示将阴森的官场倾轧过程写成了破案故事集锦----不论前世今世枕头加拳头的故事总是最好卖的--内廷报纸只有枕头少了拳头所以风采全被一处门口的告示牌抢走了。 也幸亏范闲有子皇帝默允内廷报纸大张其事详详尽尽将范闲自澹州而至京都的故事写了一个长篇意淫小说出来隐约提及郡主、北齐圣女、如果那位范府年轻母亲的过往殿上诗夜江南过往…… 这是对范闲匆匆二十年人生的一次总结十分光彩报纸一出京都纸贵各府里的小姐们都央求家中长辈重金购得一张放于闺房中以为纪念同时在心中奢求着那缥渺的神庙能够赐予自己一个……像小范大人一样的男子。 内廷的报纸终于凭借这个机会成功地将一处告示栏前的京都百姓们再次征服。 宫里喜悦的第二个态度便是赏赐。 也不知是皇帝还是太后的意思宫里的赏赐像流水似地灌入了范府虽然怀孩子的是思思可是由范建而至柳氏再至远在北齐求学的范家小姐各有重赏范闲正妻林婉儿更是得了重中之中的重赐。 绫罗绸缎金石玉器吃食玩物密密排在宅中让藤大家媳妇儿有些忙碌到失神……心想少爷当初救了陛下一命还不如这次得的赏赐多。 思思自然受了封赏给了一个某种称谓反正这称谓范闲也弄不明白便是那肚中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也抢先有了一个爵位。 报纸与封赏接连两下让皇宫里诸人的喜悦传递到京都的每一寸土地里那些事先就送礼的官员们将心放了下来。 …… …… 只有范闲不怎么高兴他看着姚太监带过来的礼单红纸摇了摇头心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对身旁的父亲说道:“宫里的人想什么呢?我生孩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赌气话了。”范建笑吟吟说道:“本以为你会成熟些了料不得此时还会说赌气话什么关系?你说有什么关系呢?第三代里这是头一个太后不知道着急了多少年终于可以抱上重孙这高兴起来赏赐也有些了规格。” 范闲冷笑道:“抱重孙儿?赶明儿就把思思送回澹州去生在澹州养在澹州让奶奶抱着玩。” 这还是在赌气思思正在孕期哪里可能千里奔波。范建哈哈大笑却懒得责怪他因为自从四天前知道思思怀孕的消息后这位一向严肃方正的户部尚书便有些遮掩不住自己的本性从脸上到骨头里都透着一分得意与高兴。 这个世界上和皇帝抢儿子还抢赢了的人不多而且这儿子还马上就给自己生了个孙子由不得范建大人老怀安慰莫名得意。 “明儿回宫谢恩不要忘了。”范建喝了一口茶看了儿子一眼现儿子明显没有听进去这句话。 “说起来太子为什么一直没有太子妃?”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皱着眉头说道:“就算是依次序来如今大殿下二殿下都已成婚一年过去太子的事情难道宫里不着急?” 他这话问的很自然很巧妙地将话语里的试探遮住了。范建明显在高兴之余没有察觉到儿子在探自己的口风皱眉说道:“早在三年前太后就急着筹划太子妃的事情皇后在京都各府里挑人甚至还挑到咱们府上……” 范闲打了个寒颤心想如果妹妹当初真的成了太子妃……那可惨了不是说妹妹惨了而是自己惨了自己岂不是马上就要倒到太子那边和太子兄弟好好筹划一下夺嫡的事情?幸亏这件事情没有生。 范建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一直不肯答应……这也算是当年的一椿异事太子你也清楚早年间比较荒唐喜欢流连于教坊妓寨本是个对男女之事大有兴趣的人却偏偏不肯大婚。”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可是太子的婚事可不是他说不愿意就可以不要的。” “这处就显出太子的聪明来了。”范建笑着说道:“要说服太后与皇后太子也想了不少辄先便说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未曾婚娶庆国以孝治天下讲究个兄友弟恭自己做弟弟的怎么也不能抢在二位兄长之前成亲……那时节大皇子还在西边打胡人一时间哪里能够安排婚事这便一直拖到了后来。” “理由虽然充分但没什么说服力。”范闲苦笑说道:“搞来搞去原来我是早婚人士的代表这第一个生孩子也算自然。” “同样的道理但涉及天子家事自然需要从有说服的人嘴里说出来。”范建笑道:“太子请动了当时的太子太傅舒大学士舒大学士这人性子倔耿深以为太子所言有理不止自己上书请皇帝暂缓太子婚事甚至还写信去了北国请庄大家了话。” 范闲笑了起来:“原来庄墨韩先生当年也做过这种事情。” 范建忽然看着儿子的眉眼间有些疲惫叹息了一声说道:“是不是这几天没有睡好?快去休息下吧。” 范闲尴尬的一笑告辞出了书房。 他这几天确实休息的极差先是思思怀孕自己当然要时时守在身旁多加宽慰和体贴。另一厢婉儿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还在乐滋滋地操持着思思的小子但谁也清楚姑娘家的心情肯定是百味交陈范思大感心疼也得拿出很多时间去陪伴安慰两边都要照顾着自然他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了。 在书房前的廊下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苦恼地摇摇头心里忽然想到不知多久以前也是在自家府中的圆子里他曾经想到的人生至理。 男人结婚的太早总是一个很愚蠢的举动。 …… …… 然而太子坚持不肯早婚只怕也是基于一个很愚蠢的念头。范闲打着呵欠在心里叹息道看不出来太子倒是个多情人真是孽缘啊! 忽然间看见柳氏温和笑着陪着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范闲张大了的嘴巴一时间闭不起来便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你终于来了!” ------------ 来者不是客乃是范闲十分尊敬十分信任十分喜爱的费t老师然而今日师生二人隔了近一年头一次见面一老一少间隐藏着风雷激荡刀光剑意大作似乎随时会抛出一把毒药请对方尝尝。 柳氏何等聪慧的人虽然不解缘由但也看得出来此地不宜久留随意说了两句便走了费介到来的重要消息竟是连范尚书都没有通知。 “先生。”范闲似笑非笑地看着费介眼中的那抹怪异颜色说道:“躲了我这么些天怎么今天却来了?” 费介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别想好事你送过来的药和方子我试了很多次想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基本上……很难。” 范闲苦恼地摇摇头他本以为费介既然肯来府上一定是解决了这个问题没想到听到一个并不怎么美妙的答案。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并不是太在乎婉儿能不能生育的问题就连自己有没有后代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在澹州悬崖上和五竹叔说的三大目标之一的狂生孩子只是顽笑话罢了可是……婉儿不会这样想她太想一个孩子了于是范闲也只有被迫的紧张起来。 师徒二人在范府后宅圆中一个安静角落里坐着有仆妇送上茶后又退了下去。 “表兄妹结婚会不会对后代有什么影响?”范闲沉默许久后问出了一个自己许久都没有问过的问题。 费介看了他一眼沙声说道:“你难道认为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 范闲笑了起来暗想也对只不过是个概率的问题而自己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运气最好的人。 “会不会……比较难生孩子?”范闲忽然皱着眉头问道。 “谁说的?”费介明白他是在说血亲的意思嘲讽说道:“一百多年前当年的大魏皇帝强*奸了自己的女儿十几年结果一连生了七个崽儿。” “当然七个崽儿没几个正常的。”费介耸耸肩膀。 “乱……皇室果然是天下最乱的地方。”范闲感叹说道。 费介眉头微皱不知道徒弟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只是那件事情牵连太广为了保护范闲他和陈萍萍都不会在事前就和范闲说些什么。 “先生今日前来何以教我?”范闲诚恳问道。 费介想了想后说道:“院长大人猜到你家宅不宁所以让我前来安安你的心。” “安心。” “是的再给我半年时间有可能解决你们夫妻二人头痛的那个问题。”费介微笑说道:“然后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情你的归期快到了不要借口思思有了身孕便不去江南。” 看宫中的态度范闲有可能因为此事被留在京都这才是陈萍萍和费介真正担心的事情。范闲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隐约感觉到陈萍萍和费先生不希望自己在京都停留太久看来对方也应该察觉到京都可能会生某些大事。 他终于忍不住了费介是他孩童时的老师在他看来是世上最不可能害自己的人犹豫片刻后说道:“是不是宫里要出什么事?” 费介笑了起来说道:“能有什么事儿?”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却瞒过了范闲的眼睛。 他看着范闲那张依然如十几年前般清净无尘的脸庞不由想到那时节带着范闲挖坟赏尸剖肚取肠的时光心头微黯轻声笑着说道:“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经常被人骗。” 范闲微愕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急促追问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介挠挠头浑不在意头皮屑乱飞着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你知道我长年都在山里逛很少在你身边……嗯异烟冰那药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明白是我的不是。” 范闲好生感动赶紧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没有你我们夫妻二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费介笑了笑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 第二日入宫谢恩范闲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脸上依然堆着诚恳感恩的笑容四处宫里行走了一遍尤其在太后与皇帝面前更是将自己感恩的心捧了出来再抹上了一层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与激动表演的精彩极了。 一路行走朱宫之中白雪已无清静雅美范闲此时正坐在东宫之中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看着这位穿着淡黄衣衫的东宫太子看着他那张看似很诚恳的脸想到不久以后的事情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歉意。 此时太子正在劝他和姑母也就是他的丈母娘和缓一下关系看得出来太子说的很真心只是不知道他是站在范闲还是长公主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就像在抱月楼中本宫对你说的一样长辈的事情何必影响到我们的现在?” 太子平静地说着拍了拍范闲的肩膀。 第七十七章 态度决定一切 有多大的利益便会滋生多大的谎言培养出多么优秀的演员范闲深深相信这一点。立于朝堂之上彼此试探的乃是关于那把椅子的归属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利益所以太子就算当着他的面撒个弥天大谎也不出奇。 问题在于范闲根本无从判断太子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如果他自己处于太子的位置会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 以太子的先天地位太后的疼爱还有与长公主那层没有人知道的关系如果再加上拥有监察院和内库的范闲支持日后他的登基是谁都无法阻挡的大势所以如果能够谋求到范闲的支持太子似乎可以做出足够的牺牲。 问题在于以范闲的人生历练和认知根本认为这种交易是不可能生的除非太子真的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之人而如果对方真的变成这种人范闲又怎敢与对方并席而坐? 他和太子温和地聊天着偶尔也会想到初入京都时这位东宫太子对自己良好的态度和那些故事心中那抹复杂颜色的云层愈地厚了。 “婉儿妹妹还好吧?” 在皇宫里走了这么久偏生只有东宫太子才是第一个直接问婉儿还好的人问的很直接。 范闲笑了笑神思有些恍惚。有一句没一句地对太子说着话眼光却落在对方地脸颊上认真地看着渐渐看出一些往日里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太子很落寞。很可怜。 …… …… 从东宫往宫外走去此时夕阳已经渐渐落了下来淡红的暮光照耀在朱红的宫墙上渐渐晕开让他四周地耐寒矮株与大殿建筑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不吉祥的红色。 范闲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平静若有所思今日所思尽在太子。正如先前那一瞬间的感觉。此时细细想来范闲才察觉到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位皇子中。其实最可怜的便是太子这位东宫太子比自己的年纪只大一点自己出生之前叶家覆灭而太子呢? …… 在叶家覆灭四年之后京都流血夜。太子母系家族被屠杀殆尽他的外公死于自己的父亲之手他失去的亲人远比自己还多。从那以后。太子就一个人孤独地活在宫中一直生活在紧张与不安之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便是疼爱自己地太后和皇后。 不皇后不算正如父亲当年说过的那样皇帝之所以不废后不易储正是因为皇后极其愚蠢。外戚被屠杀干净这样一个局势正是皇帝所需要的。 太子所能倚靠地只有太后而当他渐渐长大因为宫廷的环境与皇后对当年事情的深(电脑小说网)刻记忆造就了这位太子中庸而稍显怯懦的性情他没有朋友也不可能有朋友只有沉默着。 然而庆国的皇帝不愿意自己挑选地接班人永远这样沉默下去所以他把二皇子挑了出来意图把太子这把刀磨的更利一些最后又把范闲挑了出来打下了二皇子继续来磨太子。 这样一种畸形的人生自然会产生很多心理上地问题。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暴就在沉默中变态太子似乎是选择了后者然而他的本心似乎并没有太过恐怖的部分。 范闲走到宫墙之下回看着巍峨的太极大殿在幕光之中泛着火一般的光芒微微眯眼心里叹息着自己何尝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太子和二皇子比较起来其实范闲反而更倾向太子一些因为他深知二皇子温柔表情下的无情。 然而他可以尝试着把二皇子打落马下从而保住对方的性命却不能将同样的手段施展在太子地身上。因为太子的地位太特殊他要不然就是入云化为龙要不就是鳞下渗血堕黄泉。 二皇子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继承皇位所以他给了范闲太多机会。而太子却恰恰相反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能做才会自然地继承皇位一旦太子想透了此点就会像这一年里他所表现的那样异常聪慧地保持着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 然而平静不代表着宽厚如果范闲真的被这种假像蒙蔽心软起来一旦对方真的登基迎接范闲的必然是皇后疯狂的追杀报复长公主无情地清洗。 到那时太子还会怜惜自己的性命? 只是二皇子没有被范闲打退太子也冲了起来……他轻轻地攥了攥拳头让自己的心冰冷坚硬起来暗想这世道谁想活下去都是不容易的你不要怪我。 他最后看一眼如燃烧一般的皇宫暮景微微偏头这一切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人。 范闲忽然生出一丝快意他想看看那个中年男人老羞成怒狂的模样他想破去皇帝平静的伪装真真撕痛他的心。 说到底大家都是一群残忍的人。 ------------ 这一日天高云淡春未至天已晴京都城门外的官道两侧小树高张枝丫张牙舞爪地恐吓着那些远离家乡的人们。 一列黑色的马车队由城门里鱼贯而出列于道旁整队同时等着前方那一大堆人群散开。一个年轻人掀帘而出站在车前搭着凉蓬往那边看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为什么?” 年轻人是范闲。时间已经进入二月他再也找不到更多借口留在京都而且在这种局面下他当然清楚自己离开京都越远越好。事后才不会把自己拖进水里只是思思怀孕这件事情让他有些头痛----后来府中好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婉儿留在京都照顾让他单身一人再赴江南。 今天就是他离开京都的日子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有通知多少人便是太学里面那些年轻士子们也没有收到风声这次的出行显得比较安静多了几分落寞。 范闲看着官道前方那些正在整队的庆国将士。微微皱眉。 不多时那边厢离情更重地送军队伍里脱离出了几骑这几骑直接绕了回来。驶向了范闲车队得得马蹄声响范闲微微一笑下了马车候着。 几骑中当先的是一位军官身上穿着棉衬薄甲。看着英气十足身后跟着的是几位副手。 那名军官骑至范闲身前打鞭下马。动作好不干净利落待他取下脸上的护甲露出那张英俊温润地面容来才现原来此人竟是靖王世子李弘成。 “想不到咱们哥俩同时出京。”李弘成重重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笑着说道。 范闲摇摇头叹息道:“在京都呆的好好的何必要去投军?男儿在世当然要谋功业可是不见一定要在沙场上求取……如果不是王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安排。” 庆国于马上夺天下民风朴实强悍便是皇族子弟也多自幼学习马术武艺从上一代起就有从军出征的习惯在这一代中大皇子便是其中的楷模人物从一名小校官做起却生生爬到了大将军王的位置。 李弘成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也知道我如果留在京都父王就会一直把我关在府里……那和蹲大狱没什么区别我宁肯去西边和怪模怪样的胡人厮杀也不愿意再受这些憋屈。” 范闲沉默许久后抬起头缓缓说道:“你一定要保重不然我会心有歉意。” “如果能让你心生愧疚此次出征也算不亏。”李弘成微微怔后笑了起来:“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几个目标这次我加入征西军何尝不是满足一下自幼的想法。” 范闲说道:“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人生理想我本以为你的人生理想都在花舫上……” 二人相对一笑注意到身边还有许多人不便进行深谈。李弘成牵着马缰与范闲并排行着来到官道下方地斜坡上此处无叶枯枝更密将天上黯淡的日光都隔成了一片片的寒厉。 一片安静没有人能听到二人地说话。 李弘成沉默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放松的笑容开怀说道:“这两年的事情已经让我看明白了……在京都里我是玩不过你的老二也玩不过你……这样也好就把京都留给你玩吧我到西边玩去。” 范闲苦笑了起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后诚恳说道:“此去西胡路途远且艰难你要保重……于军中谋功名虽是捷径却也是凶途大殿下如今虽然手握军权可是当初在西边苦耗的几个年头你是知道那是多么辛苦。” 李弘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投军自然早有思想准备父亲大人也清楚我地想法不然不会点头。” 所谓想法便是真正决定脱离京都腻烦凶险的争斗然而范闲想到此次征西军的主干依然是叶家是二皇子地岳父家心里便止不住有些奇怪的感受他看着李弘成那张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叶重……是老二的岳父你既然决定不参合京里的事情……” 还没有提醒完李弘成已经是一挥手阻住了他的话语平静说道:“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我不是一个蠢人……只是……”他笑了起来“只是你显得过于聪明了一些才让我们这些人很难找到挥的机会尤其是这两年里你用父王把我压的死死的我不向你低头。只怕还要被软禁着。” 范闲苦笑道:“不是我借靖王爷压着你是靖王爷借我压着你这一点可要弄清楚。” “怎样都好。”李弘成叹息着:“反正父亲和你地想法都一样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强行去挣扎什么此去西方也好沙场之上的血火想必会直接一些。” 他忽然平静了下来看着范闲的眼睛诚恳说道:“我与老二交情一向极好……有件事情要求你。” 求这个字说出来就显得有些重了范闲马上猜到他会说什么抢先皱眉说道:“我只是一位臣子某些事情轮不到我做主而且胜负之算谁能全盘算中?不需要事先说这些事情。” 李弘成平静地摇摇头:“你不让我事先说是怕不敢承息我什么……你说的胜负未定也对。不论从哪里看来你都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间将他们打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最后你会胜利。” “过奖?”范闲苦笑。 “可你不要忘记他毕竟也是你地兄弟……亲兄弟。”李弘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放他一条生路。” “你太高看我了。”范闲微微转过身体望着京都侧方的某个方向。平静说道:“他是皇子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算权力再大也根本不可能去决定他的生死……而且你说让我放他一条生路。可如果某一日老二捉住了我他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呢?” 他的话音渐渐冷了起来:“我给了老二足够多的时间考虑你也知道这一年多里我削去他的羽翼为的是什么……可是他不干他的心太大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既然如此我如果还奢侈地控制自己……那我是在找死。” 李弘成缓缓低下头去说道:“他自十岁时。便被逼着走上了夺嫡地道路……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他无法改变的人生目的。你就算把他打到只剩他一个人他也不会甘心地。” “就是这个道理。”范闲的脸渐渐冷漠了起来举起右臂指着自己此时正面对的某个方位说道:“由这里走出去几十里地就是我范家的田庄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李弘成看了他一眼。 “那里埋着四个人。”范闲放下了手臂说道:“埋着范家的四个护卫是我进京之后一直跟着我地四个护卫在牛栏街上被杀死了。” 他继续说道:“牛栏街的狙杀是长公主的意思老二地安排虽然你是被利用的人但你也不能否认……怎么算你也是个帮凶……就从那天起我就誓在这个京都里如果还有谁想杀死我我就不会对对方留任何情。” “这三年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这边死了很多人他们那边也死了很多人双方的仇怨早就已经变成了泥土里的鲜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既然老二他以为有叶家的帮忙就可以一直耗下去……那我也就陪他耗下去。” 范闲回头看着李弘成缓缓说道:“老二既然拒绝退出那这件事情就已经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你让我对他留手可有想过这等于是在谋害我自己的性命?你可曾想过你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李弘成自嘲地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还奢望着事情能够和平收场。” “那要看太子和二皇子地心!”范闲说了一句和皇帝极其近似的话“我只是陛下手中的那把刀要和平收场就看这二位在陛下面前如何表现罢了。” 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在这分离的时刻对弘成如此不留情面的说话显得太过刻薄忍不住摇了摇头把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你此次西去不用停留在我和老二之间是个很明智的决定。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必须谢谢你。” “谢什么?”李弘成苦笑说道:“谢谢我逃走了以免得将来你挥刀子的时候有些不忍心?”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李弘成的手牵住了缰绳范闲心头一动第三次说道:“此去西边艰难你要保重。” 李弘成沉默良后。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回身望着范闲半刻后轻声说道:“如果我死在西边……你记住赶紧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若若……人都死了她也不用老躲在北边了。毕竟是异国它乡怎么也不如家里好。” 范闲知道世子对妹妹留学的真相猜地透彻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惭愧拱了拱手强颜骂道:“活着回来。” 李弘成哈哈大笑挥鞭啪啪作响骏马冲上斜坡领着那三骑直刺刺地沿着官道向西方驶去震起数道烟尘。 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暗中替弘成祈祷平安。 ------------ 当天暮时监察院下江南的车队再次经过那个曾经遇袭的小山谷一路行过。偶尔还能看见那些山石上留下的战斗痕迹范闲舔了舔有些干地嘴唇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杀意此去江南乃是收尾等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搞定后。将来总要想个法子把那秦家种白菜的老头砍了脑袋才好。 自从秦恒调任枢密院副使没了京都守备的职司后。秦家老爷子依然如以往一样没有上朝范闲此次过年也没有上秦家拜年只是送了一份厚礼说不定对方肯定不知道范闲已经猜到了山谷狙杀的真凶是谁。 范闲此时心里盘算的是皇帝究竟是怎样安排的借由山谷狙杀一事朝廷里的几个重要职司已经换了新人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新陈代谢只是老秦家和叶家在军中的威望依然十足皇帝肯定不满意现在地状态。 皇帝究竟会怎样做呢?范闲经常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此次对军方的调动肃清一定会做的更彻底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地小打小闹依然给了这些军方大老们足够的活动机会。 也许是西胡的突然进逼打乱了皇帝的全盘计划也许是北齐小皇帝的妙手释出上杉虎让皇帝不得已暂时留住燕小乙。 可是庆国七路精兵还有四路未动……大皇子西征时所培养起来地那批中坚将领都还没有挥的战场需要如此倚重秦叶燕这三派老势力吗? 范闲摇摇头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比如示弱比如勾引像红牌姑娘一样的勾引……只是这种计划显得太荒唐太不要命便是放肆如范闲也不敢相信皇帝敢不顾庆国存亡而做出这种安排来。 车队过了山谷再前行数里便与五百黑骑会合在了一处。戴着银色面具地荆戈前来问礼后便又沉默地退回了黑骑之中有五百黑骑逡巡左右在庆国的腹地之中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能够威胁到范闲的安全。范闲忽然心头一动眉头皱了起来轻轻拍拍手掌。 马车的车厢微微动了下一位监察院普通官员掀帘走了进来。范闲看了他一眼佩服说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伪装的本事果然比我强出太多。” 影子刺客没有笑死气沉沉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回京。”范闲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马上回到院长大人身边从此时起寸步不离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影子皱了皱眉头他是被陈萍萍亲自安排到范闲身边来的不料此时范闲却突然让他回到陈萍萍身边。范闲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说道:“我地实力你清楚他是跛子你也清楚去吧。” 影子想了想点了点头片刻间脱离了车队的大队伍化作了一道黑影悠忽间穿越了山谷田地往着京都遁去。 范闲确认影子会回到陈萍萍的身边那颗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此次离京他一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如果仅仅是太子那件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危害到老跛子的安全可是范闲就是觉得隐隐恐惧总觉得京都会有出自己想像的大事生。 一旦大事降临父亲身边有隐秘的力量宫里那些人不是很清楚而且父亲一向遮掩的极好就算京都动荡他也不会是要的目标。 而陈萍萍不一样如果真有大事生。那些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纠集所有地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杀死皇帝最倚靠的这条老黑狗。 这是数十年里大6动荡历史早已证明的一条真理----想要杀死庆国皇帝。就必须先杀死陈萍萍。 虽然范闲清楚老院长大人拥有怎样的实力和城府陈圆外地防卫力量何其恐怖可是没有影子在他身边范闲始终心里不安。 …… …… 车队一路南下南下行过渭河旁的丘陵行过江北的山地渡过大江穿过新修的那些大堤来到了颖州附近。河运总督衙门一个分理处便设在这里。 当夜范闲没有召门生杨万里前来见自己。一方面是他想亲自去看看万里如今做的如何二来他急着查看这些天里京都传来的院报以及江南水寨传递来的民间消息。 京都一片平静范闲计划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开始而且也没有那些危险的信号传来。 范闲坐在桌边。凭借着淡淡的灯光看着那卷宗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在危险地地方呆的太久了。以至于显得过于敏感了一些以庆国皇帝在民间军中的无上威望在庆国朝官系统地稳定忠诚这天下谁敢造反? 深夜时分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范闲此时已经从驿站里单身而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人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既然天下大势未动那自己的几件小事就必须开始了。 在城外地一间破落土神庙里。范闲找到了那张青幡看到了青幡下正睁着眼睛看着塑像呆的王十三郎。 “小箭兄的事情我很满意。” 范闲坐在了他地对面微笑说道:“只是听说你也受了重伤没想到现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我的身子可能比别人结实一些。” “结实太好因为我马上要安排你做一件事情。”范闲笑着说道:“我会慢慢回杭州苏州但你要先去去与某个人碰个头然后你替我出面帮我收些欠帐回来。” “欠帐?” “是啊。”范闲叹息说道:“好大一笔帐目。”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明家的事情我不能帮手你知道我云师兄一直盯那里的。” “废话如果不是云之澜盯着我让你去做什么?”范闲笑着说道:“这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想和你们东夷城打打杀杀所以你出面最合适了。”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我只是表明家师的一个态度并不代表我会代表家师去镇住云师兄。” “我也不会愚蠢到相信你们东夷城会内讧。”范闲摇了摇头看着他身边的青幡开口说道:“只是拥有这笔帐目的东家就是我……可是我不方便出面便是我地门生下属都不方便出面本来想着随便调个陌生人来做可是我又怕明家被逼急了把那个陌生人宰了……你水平高自然不用怕这些粗俗的生命威胁。” 王十三郎吃惊说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难道不怕我把这些帐目吞了?不怕我和明家说清楚?” “你吞不了你只是去冒充职业经理人。”范闲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这些新鲜名词儿直接说道:“至于明家已经被我系死了只是你出面去紧一下绳扣。” 王十三郎哀声叹气说道:“小范大人我并不是你的杀手。” “态度。”范闲笑着宽慰道:“态度决定一切你那师傅既然想站墙就要把态度表现的更明确一些不然明家全垮了之后我可不敢保证行东路的货物渠道能不能畅通。” “行东路不畅吃亏的也包括你们庆国。”王十三郎不喜欢被人威胁。 范闲认真说道:“庆国是陛下的不是我的所以我不在乎吃亏而东夷城是你师傅的所以他在乎吃亏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第七十八章 招商钱庄 江南的温度自然要比京都暖和许多虽然年前苏杭一带也下了场纷纷洒洒的大雪天空中的雪云由海畔直接拉到了庆国腹地让所有的田园河川都笼罩在白雪之中然而年头一翻过去冬天到了尾期江南的雪便止了日头一出融雪化冰顿时没有了厉寒之意。 便是苏州城外道旁的树丫都提前伸出了青嫩的小茸叶儿。 明家当代主人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商人明青达此时正坐在明园的小丘亭下目光翻越那高高的院墙落在了树间的青嫩中。虽然明园的院墙极高一旦闭门后就会成为一个防备森严的堡垒然而这些高墙却挡不住他的目光掩不住依然孱弱却逐渐勃的春意。 虽是冬天却依然期盼着春意。 明青达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苍老的面容上增添了一丝光彩他快活地想着这冬天就要过去了花儿草儿都要活过来了自己的明家这个庞大的明家应该也要重新活过来了才是。 一年的时间内明家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往年凭借内库所谋取的庞大利润整整少了一半各路的行销货路被监察院不停地骚扰着商货钱银的流动十分困难渐渐有了日薄西山之感。 而且那位暗中控制明家的老太君也被钦差大人“逼死了”明老三险些被流放又忽然间多了一个抢家产的明老七。 林林总总无数把刀剑向明家的头上砍了过来。让明青达有些艰于呼吸难以生存。他清楚这些事情地幕后是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天下至尊而执行者是那个面相温柔心思阴险的钦差大人范闲好在……这半年里范闲基本上在杭州呆在在梧州澹州玩着很少回苏州内库衙门视事尤其是年节前后这两个月范闲离开了江南回到了京都。 范闲离开江南。笼罩在明家头上的乌云也移开监察院江南分理司虽然依然在努力地贯彻着范闲的指示。打压着明家的生意可是明家毕竟在江南人脉深厚。有无数官员暗中帮手所以明家的生意顿时活了过来迎来了难得一见的活跃。 所以先前明青达看着院墙外的嫩枝才会出快乐地感叹。 …… …… 然而他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因为他忽然现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春天来了树木芽了可是……钦差大人也要回来了。 他地心情顿时阴郁了起来。愤怒地起身一拂袖往自己的院落行去。明园占地极大大部分两房地男丁都住在园中本来依理论明老太君死后明青达这位当家主人真正掌握了话事权。应该要搬进老太君那间地势最高的小院才是可是明青达坚决没有同意族中地公议借口心怀母亲。将那个院子改成了思亲堂。 他自己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敢搬进那个小院里因为他害怕自己在那个小院里一旦醒来会看见那梁上系着的白巾和那双不停弹动着的小脚。 …… …… 当天上午就在明园里处理了一下族里下面商行田庄里的事务明青达拿起滚烫的毛巾使劲地擦了一把脸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这个家太大了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以前他做当家主人可以比较轻松地处理具体事务那是因为大地方向以及与朝中权贵们的勾结都由明老太君一手处理用不着他费神。 而现在不一样与京都方面暗通消息需要他亲手办理最令明青达头痛的是钦差大人一直没有停止对明家的打压外患临头明家内部又出了问题范闲硬生生通过打官司把夏栖飞那个孽种塞进了家中……而且明老三最近听说和夏栖飞走的很近。 在朝廷的压力面前明青达没有太好地方法只好看着夏栖飞一步一步地靠近明家的核心甚至在一个月前的大年初一他还眼睁睁看着夏栖飞归了宗族祭了祖。 内困外患让明青达有些承受不住了但他必须坚持着为了这个家族他必须熬下去一直熬到长公主成功。 他看了身边地两人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身旁的一男一女就是他如今最能信任的人一个是他的儿子明兰石一个……是当年老太君的贴身大丫环如今自己的二姨太。 如果不是这位大丫环明青达根本没有可能全盘接手明老太君的秘密成为明家真正的主人所以他对于这位女子也做出了足够的补偿和爱意。 而明兰石……明青达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皱了皱眉头其实他清楚明兰石能力不错眼光也好只是父子二人最近在关于明家的前程上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依照明兰石看来既然朝廷打压的这么凶内库又被范闲牢牢把持住明家再想如往年一样从内库里谋取大额利润已经不可能应该趁着现在和缓的时机渐渐地从这门生意里退出去凭借明家在江南的大批田产和各地网络不再做内库皇商转而进行庆国与东夷之间的进口贸易。这样一来可以让朝廷和钦差大人领情二来也可以保住明家的基业。 但明青达坚决反对这个提议纵使现在明家支撑地十分辛苦他依然不允许家族有丝毫脱离内库往别的方向展的意思。 二姨太离开了前堂明青达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眉说道:“你昨天夜里的提议……不行。” “为什么?”明兰石难过说道:“谁能和朝廷做对?如果我们这时候不退……等范闲再回江南只怕想退也退不成了。” “范闲能做什么?”明青达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他能调兵把咱们全杀了?” “哼。谁知道呢?那位钦差大人可是皇帝的私生子如果他真地胡来……还会怕谁?”明兰石明明知道范闲不可能用这种法子可依然忍不住说道。 “我们在宫里也是有人的。”明青达皱眉说道:“太后皇后长公主……这些贵人难道就敌不过陛下的一个私生子?” “那生意怎么办?如果范闲还像去年一年里这么做……我们明家要往里面填多少银子才能弥补亏空?”明兰石愤愤不平说道:“以前做内库生意想怎么赚就怎么赚如今是做一单赔一单定标的时候价钱定的太高根本不可能有利润又被监察院的人天天闹……父亲这样下去支持不了多久。再搞三个月我看族里就要开始卖田产了。” “急什么?”明青达不赞同地说道:“内库的生意一定要做下去。这是长公主的意思如果我们这时候脱了手。范闲也许会放过我们可长公主那边怎么交代?没了内库的标额我们明家就只是一块肥肉随时可能被人吃掉。”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一年前就对自己的儿子说过。 “那……至少往东夷城那边地货……少出一些也可以少赔一些。”明兰石试探着说道。 明青达摇摇头斩钉截铁说道:“不行!不能得罪四顾剑……我们还需要太平钱庄的现银。” 说到现银。父子二人同时沉默了起来在朝廷与范闲地全力打压之下明家一直能挺现现在还能够把族中的万顷良田保住靠地就是与东夷城的良好关系太平钱庄与招商钱庄源源不断的现银供应。 “万一……我是说万一。太平和招商觉得咱们家挺不住了要收银子怎么办?” “收银子?我们抵押的是田产和商行。”明青达冷笑说道:“钱庄拿了这么些去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卖掉?他们只有继续支持咱们……不然收回去的只是些死物根本不能挣银子的死物。” “我们该怎么办?” “熬下去!”明青达站了起来。微微握紧拳头咳了两声坚定说道:“只要太平钱庄和招商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可以熬下去范闲拿我也没有办法。” “要熬多久呢?”明兰石看着这一年家族的风风雨雨精神上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熬到范闲垮台熬到陛下知道他错了。”明青达双眼深陷疲惫之中带着一丝拧狠说道:“哪怕两年三年也要熬我们必须等京都那边地动静。” “可是现在家里要银子的地方太多只怕还要继续在钱庄里调银。”明兰石忧心忡忡说道。 “族里的份额……被逼着给了夏栖飞一份儿。”明青达闭目算着“就算老三老四这两个姨娘生的有异心他们手头也没有什么绝大部分在咱们手头钱庄那边调银不要越线就好。” 老谋深算的商人虽然并不认为太平招商钱庄会忽然在锅下抽出柴火可是一直谨慎小心的他当然知道要把风险压在最下方。 …… …… 苏州城那条满是钱庄当铺地街道并不怎么长青石彻成的街面显得格外清静能够到这里来的人不是穷到了某种地步就是富到了某种地步。 明兰石身为明家地接班人自然是后者所以当他悄悄来到那家挂着招商青幡的钱庄时马上被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恭恭敬敬迎了进去。 自从范闲下江南以来明家向外支银的力度便大了起来尤其是内库夺标一事以遍布天下的太平钱庄雄厚实力一时间也无法筹措到如此多的现银所以明家冒险求助于招商钱庄。 没想到招商钱庄竟是千辛万苦地应了下来这一次的合作给明家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在进行了很详细地背景调查之后。明家确认了招商钱庄地资金来源是当年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家的遗产以及东夷城一个家族便放下心来。 双方的合作日渐增多合作无间招商钱庄已经成为太平钱庄之外明家最大的合作者一年多的时间明家已经在这家钱庄里调出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明兰石今天又是来调银的双方很熟络地签好了契结书和公证书履行完了彼此的手续。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忽然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明少爷。有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兰石眉头微皱心里却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招商钱庄忽然对明家产生了某种怀疑吧? 果不其然那位面相普通的大掌柜试探着说道:“这两月里不错。可是听说……钦差大人马上就要回江南了。” 明兰石冷哼一声心想整个天下都知道自家与钦差大人范闲不和可你招商钱庄以前不怕怎么现在却怕了起来? 大掌柜温和笑着说道:“明家执江南商界牛耳百年咱家一个小小钱庄自然不敢怀疑什么只是……提醒少爷一声这天下挣钱的买卖多了去。何必非要和朝廷争气?” 明兰石心里一动这正好契合了他想将明家转移到另一条轨道当中地意图只是他毕竟不是明家当事人对于这位大掌柜忽然地提醒也产生了一丝怀疑当着这个外人的面他当然不肯说什么。微笑说道:“什么生意能比内库挣钱?” 大掌柜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 …… 待明家地马车离开那条青石板组成的街道后招商钱庄地大掌柜微佝着身子。回到了后面禁卫森严的内库房库房里存放着现银和各处开来的票据而大掌柜明显很重视手头明家的这张调银单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单独的木格里眼光瞥了一眼里面。 里面的单据已经很厚了如果招商钱庄此时逼着明家还钱明家又不可能与朝廷毁约从内库出销事宜中脱离出来那就只有变卖自己雄厚的家产还钱。 当然招商钱庄不会做这种事情。 大掌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笑着对身旁地助手说道:“明六爷借了多少银子了?” “已经出额度了。”那名助手恭恭敬敬说道他对于大掌柜的手段十分佩服因为他清楚此时的招商钱庄实际上已经拥有了接近一半的明家虽然明家的产业价值绝对不止这些但是财富这种东西一旦反映在票据上一旦处于某种比较巧妙的时刻总是会缩水很多地。 “那位客人……带着印契?” “是。” 大掌柜点了点头知道主人家准备动手了只是……他不是还没有回江南吗? 在招商钱庄背后的那间偏房里大掌柜一眼就瞧见了那张青幡恭敬请示道:“这位大人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王十三郎一入苏州便来到了招商钱庄他当然知道这家钱庄与明家的合作关系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不应该说是全天下地人都没有想到----这家钱庄……居然是范闲的! 他的嘴唇有些苦再一次感觉到师尊为何会如此重视范闲为什么会让自己来代表他的一部分态度他也清楚范闲在那间破神庙里和自己说的话并不虚假招商钱庄已经拥有了明家足够多的借据在这件事情里自己只是一个要帐的打手……并不可能改变这一切。 就算他此时通知东夷城通知明家也不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明家完了准确地说在明青达跪在范闲面前暗中杀死明老太君以悲戚的态度求得天下的同情把范闲的雷霆一击拖住之前……明家就已经完了。 明家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只是很多余的动作很无力的挣扎。 范闲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以前还要对付来自京都的压力。而现在他动手一定是因为他清楚京都里的贵人们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帮助到明家。 王十三郎皱起了眉头心想范闲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拖住京都里长公主对明家的支持呢? “我不懂这些。”王十三郎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去要帐我跟着你去。” 大掌柜笑了笑很久以前他是户部一名很成功的官员现在他是一名很成功的高利贷操作者对于清铺这种事情他很拿手:“东家那边还会有行动配合麻烦大人在苏州城里多等几天。” 王十三郎心想范闲要清算明家光靠借据肯定是不够的他还会有什么动作呢? …… …… 范闲在江南的动作提前开始因为他需要打这个时间差而真正导致江南动作的京都动作也在这一刻慢慢开始了。 二月中的一天被拖的焦头烂额的东夷城绣布庄老板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送出去的银票起了作用明天对就是明天绣布……就要进宫了。 …… …… 第七十九章 一个宫女的死亡 二月里来是春分花开花落依时辰未到百花朝天时暂借巧手种春魂这春之意春之魂种在何处?便是种在人们的衣裳上那些花瓣招展蓬蓬叠叠的金边绣花里。 头一天东宫皇后娘娘指名要的西洋绣布终于进了宫拢共不知道多少匹布却是劳动了宫里不少太监在宫外调布进来的是洪竹但像今天分放这种小事情这种需要体力的小事情他自己却懒得去做了。 他呆在东宫的正殿里注意到太子并不在一边小意拔弄着香炉里的黄铜片免得香燃得太快一面小声吩咐那些宫女勤快些赶紧着把那三层棉褥子铺好因为皇后娘娘呆会儿便要看书了。 不多时一阵香风拂过内帘掀开眉如黛唇若丹拥有一双流波丹凤眼的皇后娘娘有些恹恹地走了出来斜倚在矮榻之上喝着泡好的香片儿看着手里的书。 书是澹泊书局出的小说集虽然皇后娘娘极其痛恨范闲惧怕范闲但是在日常的消遣中这位国母并不愿意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 略看了几页书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洪竹这时候正在皇后身后替她捶背那双洗的格外洁净的小拳头轻重有序地砸在皇后单薄的身体上。皇后向来喜欢洪竹得趣小意服侍周到尤其是这一手锤背的功夫但今天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闭着双眼享受而是盯着面前的书册呆。 “娘娘想什么呢?”洪竹微笑着说道。 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和这些贵人比起来就像是泥土中地蝼蚁。所以一般的人们看见皇后娘娘之类的贵人总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味的怯懦恭敬恨不得把自己地手和脚都全缩回去。 但洪竹曾经得过范闲教诲自己也感觉到。这些贵人们看似位高权重锦衣玉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可……偏偏就是这些贵人们容易感觉宫中生活苦闷寂寞难安喜欢有人陪着说说话。 洪竹从在御书房里当差时便和一般的小太监不一样他并不会永远低眉低眼时刻不忘摆出一副奴才像……而是恭谨之余行事应对多了几丝坦荡之风。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宫里的贵人们也是需要说话的。而她们的身份注定了没有什么知心人可以交流。而一直陪伴在身旁的小太监如果能够不那么面目猥琐行事扭捏可嫌她们的心情也会好许多。 所以洪竹才会得了那么多贵人的喜爱。包括皇后。 皇后似乎已经习惯了与洪竹说话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在想……这老在宫中也嫌厌烦姑母这两天总在吃素念经本宫也没多少见她的机会。” 洪竹笑着说道:“奴才陪娘娘说会儿话也是好地。” 口中是一定要说奴才的可是脸上是不能摆出下贱奴才的样子。不然主人家见着下贱奴才了只会有抽他耳光地**断没有与他交流的想法。 “你能说些什么?要不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将你幼时在宫外流浪的日子讲来听听?”皇后有趣说道。 洪竹家族被贪官害得家破人亡之后。他与哥哥二人逃往胶州在那些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见了多少人间悲欢离合说起阅历来真是比这些自幼生长在王侯贵族家的贵人们要丰富的多。 尤其是他每每讲地乞丐秘闻江湖上的小传言民间的吃食玩乐。落在皇后地耳中显得是那样的新鲜有趣。 而今日洪竹讲的当年流浪路上听到的真实笑话和妓院里的姑娘有关只是毕竟身在皇宫听故事的人乃是一国之母所以洪竹讲的是格外小心不敢说出太多露骨的话语来。 然而皇后听着这个故事眼中流波微动微微一笑心里却觉着有些好玩赶紧打了个呵欠掩饰了过去。她在洪竹身前洪竹自然看不到他只是觉得皇后居然没有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有些意外。 他毕竟年纪小哪里知道就算是再如何神圣不可侵犯的贵人其实脑子里想地东西和市井里的妇人们没有什么区别。 故事讲完之后皇后叹息说道:“民间的孩子确实过的挺苦不过也可以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洪竹讷讷笑道:“苦着哩娘娘是何等身份的人自幼……” 这便很自然地将话题扯到了皇后的童年生活皇后一时间有些失神想到如今的皇帝陛下在自己幼时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表哥似乎也有偶尔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只是后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马上又想到自己家族在那个京都流血夜里付出的代价情绪开始不稳定起来渐渐多了几丝哀怨之感。 洪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说话的分寸用余光注意着皇后娘娘睫毛眨动的频率又把讲话的内容深入到童年时皇后那些小玩物身上。 皇后这时候正在心中警告自己而且也不可能和一个奴才讲太多自己的事情听到他转了说话心头也自一松便如数家珍般地数了起来。 总之不知道转了多少弯洪竹终于成功地、不着痕迹地让皇后想起了一件玉玦一件当年从娘家带进宫中来的玉玦。 …… …… 皇后比划着那个玉玦的大小笑着说道:“那块玉的质色不错当然比不上大东山存着的贡品不过放在一般王侯家也算是难得的品质……对了那是先帝爷赐给本宫娘家的所以上面雕的是皇帝制式也不可能拿到外面戴去一直都收在衣裳里。” 皇后有意无意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可是那手指依然陷进了丰盈里。 洪竹轻轻吞了口口水小声陪笑说道:“好像在宫里没见娘娘戴过。” “那块玉玦虽然挺温润的但那水青儿太浅……当年当姑娘家地时候时常戴着如今本宫便不合适了。” 洪竹讨好说道:“娘娘天姿国色。明媚不减当年和姑娘家有什么差别……再浅的水青儿都合适。”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压低声音喝道:“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洪竹面色大惊赶紧重重地掌了自己的嘴一下却依旧没有注意到皇后唇角那丝满足的笑容与眼波里越来越浓地意味。 ------------ 皇后昨儿个就知道了绣布进宫的消息这种小事儿她自然也不怎么操心自然有宫定例往各处宫里送太后那边自然是头一家。还有宫中那些有名份的娘娘一人送些最后便轮到了长公主所在的广信宫。虽然皇后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子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得着力巴紧着。 这时节东宫后厢便是在忙着分布绣布的事情洪竹伺候完皇后便没有什么具体事儿他左右无事便站在门外盯着那些身材苗条的宫女们忙碌。眼光尽在那些宫女们丰满微翘的臀上扫着。 忽然觉着腰间一痛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眼儿里尽是妩媚劲头儿的宫女正恨恨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低声叱道:“秀儿你疯了!这么多人。这是在宫里!” 这个胆子大到敢掐东宫领太监的小宫女便是范闲曾经听到地那个秀儿也是洪竹在深宫寂寞之中找的一个伴儿。 秀儿咬着下唇咕哝道:“你眼睛都在往哪儿瞄呢?你也知道这是在宫里?” 洪竹嘻嘻笑了两声哄了两句心想自己一个太监也只好用眼睛手指头过过干瘾值当吃醋?他并不以为意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好奇问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忽然心头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别是要你去各宫里送绣布?” 秀儿好奇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微愕说道:“不是……不知道今儿怎么回事儿娘娘忽然记起一件好久都没有用地小物件儿要我进厢房找找。” 洪竹心情微松小心问道:“是什么物件儿?” “一块浅青的玉玦。”秀儿嘟着嘴说道:“也不知是谁多嘴让娘娘想起这东西来……这都多少年没有用的东西一时间怎么找的到?如果找不找怎么向娘娘交代?” 洪竹心头大喜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终于起了作用皇后娘娘终于想起要找那块玉玦。 便在这时候一位宫女掩嘴笑着从他二人身边走过。 秀儿恼火嗔道:“笑什么笑?” 那位宫女吐了吐舌头说道:“就兴你们笑我笑不得?” 庆国地皇国其实并不如百姓们所想像的那样光明堂皇但也并不如那些小说家所虚构的一般黑暗恐怖。尤其是东宫里皇后心知肚明自己地弱势与无奈所以刻意在这些细微处下功夫对于宫女太监比较温和御下并不如何严苛存着个广结善缘的意思。 而洪竹也是个惯能小意谨慎的人物哪怕如今成了领太监对于下面这些人也不怎么颐指气使所以那位宫女才敢开他们二人的玩笑。 “这是去哪儿呢?”洪竹微笑看着那个宫女以及宫女身后抱着两卷上好绣布的小太监。 宫女笑嘻嘻地行了一礼说道:“这是送去广信宫的。” 洪竹笑着点点头让她去了。 …… ……那名宫女叫王坠儿能有姓氏说明在东宫里还是比较受宠的人物。她带着两名小太监来到广信宫外知道长公主殿下的习气挥挥手便让两名小太监侯在外面她一个辛苦地抱着绣布进去。 宫里自然有长公主的宫女们接了过去。既然是代表皇后过来地人长公主自然也随意和那名宫女说了几句话问皇后娘娘好便打她出去了。 广信宫里安静无人时。长公主才转到屏风后看着那个满脸幸福神色的庆国太子温和笑着说道:“治国三策背好了没有?” 太子痴迷地望着她点了点头。轻轻地握住了长公主柔若无骨的手就像捧着一方脆弱易碎的玉石那般捧到了自己地脸旁蹭了一蹭轻声说道:“乾儿已经背好了。” 长公主轻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眉间看着太子眉宇间那抹熟悉的痕迹不知怎地心头一恸后复又一软用双手捧着他的脸眼波微动。柔声说道:“乖好好背给姑姑听。” ------------ 东宫之中皇后娘娘正在脾气。因为宫女们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那块水青儿地玉玦这让皇后的心情很不好。 秀儿胆颤心惊地站在皇后身边心里想着这位主子怎么今天偏要在那块玉玦上下功夫?她哪里知道。皇后是被洪竹的话语所触动想觅些许多年前的光阴尾巴。 “给本宫仔细地找!”皇后十分生气只是偶尔一动念想找个东西。结果却偏生找不到自己御下宽厚这些奴才们居然翻了天!她也隐约听说过宫里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但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胆大包天到在东宫里伸手。 想到自己在皇宫中孤立无援现在居然被这些狗奴才们欺到头上来皇后气的嘴唇直抖对着面前跪了一排的太监宫女阴寒说道:“库房里找不到就在各房里搜!” 底下跪着的那排人面色极其难看。纷纷在心里想着这难道是准备抄宫。右下方的那三个小太监更是吓的脸色惨白心里骇异无比因为东宫里那些陈年不用地小物件儿基本上都是被他们偷出宫去卖了先前皇后说的那块玉玦也在其中。 好在此时众人都被皇后尖锐阴厉的训斥吓地极惨脸色都不怎么好所以这三名小太监内心的小鼓并没有被旁人查觉。 皇后把右手重重地往案上一拍右手中指上的那块祖母绿扳指啪的一声被摔碎了大火说道:“查出来是谁手脚不干净也不用再回我直接给我打死了去!” 洪竹低着头看着案上地上的那些祖母绿碎片苦笑想着这块扳指可比那玉玦值钱多了但他清楚皇后是要偶一动念内心恼火借此立威清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微微欠身领了命便带着一些上等宫女太监在宫里搜了起来。 一时间东宫后方地厢院里脚步阵阵翻箱倒柜声大起就如同是抄家一般令人说不出的令人心悸。 那些老老实实在门外等着命运吩咐的宫女太监们并不怎么担心就连那三个经手地小太监也不害怕因为这种事情做的多了谁也不会傻到把那些犯忌讳的赃物藏在自己房里。 然而。 看来有人确实这么傻。 …… …… 三个太小监傻了眼而本来是带着骄横之色看着众人的那名宫女脸色倏地一声惨白了起来尖声说道:“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洪竹为了避嫌没有亲自进去搜但当看到一名太监从那宫女床下搜出那块玉玦来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那名宫女摇了摇头。 这名宫女正是先前送绣布去广信宫的那位她脸色惨白眼神里一片迷乱啪的一声跪到了洪竹的面前抖着声音说道:“小洪公公……不关我地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真正偷了这块玉玦的三名太监面面相觑心想这块玉玦不是已经卖出宫了怎么又会忽然出现在东宫里出现在那位宫女的手中?三名太监后背一下就吓出汗来因为赃物出现谁知道呆会儿会审出什么问题来。 洪竹皱眉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宫女叹了口气说道:“绑了等着娘娘落。” 几个壮实些的太监上前把那宫女掀翻在地用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那宫女已经吓得人事不省只能不停地凄声喊着冤枉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块玉玦。 洪竹摇摇头往前宫去覆命那三名太监对视一眼。由一位胆子大些的跟了上去跟在洪竹的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公公娘娘先前的意思是找到东西就直接把那犯贱地打死……这时候和娘娘说只怕娘娘心里会不痛快。连累了公公不好。” 洪竹停住脚步想了想说道:“这事儿太大还是等让主子们说话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别太多事儿。” 那太监的眼里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他原本想着借洪竹的手直接把那宫女杖杀那不管那块玉玦是怎么再次进地宫只要人已经死了玉玦又回来了。怎么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没有想到洪竹竟然还是要去请皇后的命。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洪竹冷笑着寒寒地看着他一眼。说道:“她一个人哪里这么大的胆子偷宫中的东西一定另有帮手帮她遮掩就算没有帮手……但这东西从哪里来呆会让内廷的人仔细审一定能审出源头。” 那太监心头大寒。心想这源头……如果真的下去还不是得把自己三人揪出来可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向洪竹坦承此事。只是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娘娘会怎么处置。” “真正查到这宫里的祸害……乱杖打死是好的就怕扔到天牢里去被监察院的那帮变态折腾。”洪竹叹了口气。 那太监眼珠子一转吞了口恐惧的口水说道:“毕竟是宫里地事情如果让内廷和监察院的人查只怕……娘娘也会没了脸面要不……咱们自己先查一查?” 洪竹似乎被这话说的有些心动用余光一瞥恰好瞧见那太监眼中地一抹杀意。笑了笑便点了点头吩咐道:“用心审。” …… …… 而等到了前宫的寝殿洪竹却是换了另一副嘴脸先将已经查到的消息告诉了皇后却又诚恳无比地劝说皇后以宽仁处置毕竟太后这几日在吃素如果出了人命只怕老人家不喜。 皇后本来十分恼怒但被洪竹劝说着也渐渐消了气手中拿着那块水青儿的玉玦缓缓抚摩皱眉说道:“有道理不过死罪可饶活罪难免吩咐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洪竹领命正准备去后面皇后却又唤住了他说道:“你去做甚?交待下去就好……你留在本宫这里向来听你自夸手巧编个金丝络子好把这玉块系起来。” 皇后的表情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洪竹却是心头暗喜心想如果让自己去主持审问谁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 ……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位太监面色难看地跪到了宫外洪竹皱着眉头过去听他说了两声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凑到皇后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皇后地娥眉皱了起来厌恶说道:“真不吉利……吃不住打也罢了总算有两分羞耻心晓得自杀求个干净……”这位国母随意说道:“让净乐堂拖去烧了。” 洪竹心头微颤但他清楚在这些贵人的眼中自己这些奴才只是被指使玩弄的对象人命不如蝼蚁他沉默地欠身然后去安排那名宫女地后事。 他知道宫女的死亡肯定不是自杀那么简单一定是先前自己安排审她的太监……为了灭口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生命财产而暗中下的毒手。 不过这本来就是洪竹安排的事情所以他也并不如何吃惊只是对那位无辜的宫女生起了一丝欠疚。 …… …… 庆国皇宫极其阔大占了京都四分之一的面积里面住着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女人也生活着天底下最卑贱地女人、不男不女的人。 第八十章 大石压车谁能阻 杨万里看了身旁的范闲一眼说道:“老师江南的事情已定您也不要太操心了。” 他这话说的很真心很诚恳此时的杨万里经由了大半年河堤上的风吹雨打河运总督衙门里的扯皮推诿早已渐渐摸清了做官的真谛民生的艰难。 为官者若想为百姓做事替朝廷分忧手中就一定要有权有钱不然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出来。杨万里因为有范闲做靠山所以在工部没有哪个上司敢对他指手划脚河运总督衙门里虽然依然一塌糊涂可是他却有权力直接拔内库的银子所以在这方面没有人能够给他制造障碍。 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一拂两袖清风便敢对着门生大吵大嚷的纯洁青年每念及此对于门师当年在杭州西湖边里的教训深深佩服。 此时二人脚下连绵不尽的河岸长堤便是这一年里杨万里的成就。每每看着那些方石黄土看着堤下驯服的江水他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充实与骄傲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黝黑的面宠都成了一种光荣的印记。 杨万里清楚自己能够达成*人生理想所依靠的便是老范尚书和小范大人父子二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提携所以他对于门师的到来一则喜悦一则担忧说出了先前那句话。 天下人都知道范闲在回京的时候曾经遇袭杨万里很担心门师的身体。 范闲摇摇头望着脚下的江水说道:“无妨你不要将我看的太高我是个懒人。不会忙于政务而坏了自己地身体……至于江南的事情明家的七寸早被捏住了他们自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只是如果想一口吃掉。其实还是有些困难。” 如今的杨万里当然能听懂这话里地意思吃掉明家不难关键是明家背后的皇族成员们如果范闲不用忌讳宫中的情况明家早就已经被他吃掉了。 范闲笑了笑没有详细地说具体情况只是安慰说道:“此次回京颇有收获陛下顿整吏治的决心虽然没有下。但是朝堂之上的换血已经开始进行……你应该在邸报上看见了成佳林的名字。” “是啊佳林兄是我们四人当中第一个回朝任职的。”杨万里高兴说着范闲遇刺的调查无疾而终。而庆国皇帝却借机赶走了一些老家伙安插了许多新人入朝范门四子中最没有名气的成佳林便恭逢其会越级提拔如今已经是礼部员外郎。是朝廷的重点培养对象。 范闲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们四人之中佳林最是沉默中庸。也唯因此他反而走地比季常更顺利一些……当然季常的问题也在我如果不是我把他喊到胶州去他也不会陷入此种僵局之中只盼他不要怪我才是。” 杨万里摇头道:“老师这说的是什么话?胶州地事情季常也来信与我说过兹事体大也只有季常才能处置。” 范闲点点头既然四人知道自己的苦心。那也不用自己再多解释。 二人沿着长长的江堤往着下游的方向走去一路散步一路说着闲话。范闲提醒道:“你在河工衙门的事情我很清楚朝廷也清楚如今拼命万里地称谓也传入了宫中这对你将来是大有好处……不过你还是要记住当年我说的那句话修河工这种事情你会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你不懂地东西千万不要胡乱指挥。” 杨万里笑着应道:“在河堤上呆了一年再不懂的东西也了解了一些。” 范闲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河工乃大事甚至比西胡北齐边境上的战事更要紧如果只是了解一些……这一些怎么足够支撑你说出如此信心十足的话来?” 杨万里马上听懂了惭愧受教。 “区区一年的时间当然不可能止住河患。”范闲忽然皱眉说道:“这是十年之工甚至是百年之工甚至是只要人们在这大江两岸生活多少年就要修多少年你要戒骄戒燥……甘心寂寞才是。” “是老师。” “不过也要注意培养一些得力的下属和专才。”范闲诚恳说道:“虽说你有为万民造福之愿可是长年风吹雨淋身子骨也怕受不了你培养出了得力的人河工衙门就不要再呆了给我回京认真做事去。” 杨万里一惊赶紧分说道:“老师我可不想回京那京里比大堤上可麻烦多了……再说我也不怕吃苦早习惯了。” “京里当然麻烦但你要做事就必须回京!”范闲斩钉截铁说道:“这和你能不能撑住这份苦无关我还指望你多活几年……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传出去像什么话?” 杨万里苦恼不敢多言语。说来也奇妙范闲的年龄比他四位门生都要小可是这两年里偶尔碰在一处范闲摆起门师地谱教训他们竟是越来越习惯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居移体养移气。 …… …… 后几日范闲依旧是在颍州盘桓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堤上与杨万里指指点点却也免不了要受河工总督衙门的宴请。一般的地方官员范闲可以推托可这一次河工总督竟是亲自前来宴请这等面子实在是没辄。 总督请范闲的理由很简单河工总督衙门缺的就是银子而范闲主持内库有的就是银子这一年河工总督门修河顺利大受圣上嘉奖就是因为范闲从明里暗里对这个衙门投注了十分热情和无数银两。这种情份由不得总督大人感激不已。 而让杨万里感到奇怪的是门师一直停留在颍州究竟是为什么行江南路钦差当然可以巡视大堤建设可是看范闲的模样。竟是准备在这里呆半个月。 “老师您难道不去苏州呢?”有一天杨万里大着胆子问道。 “不着急再等等。” 范闲笑了起来。庆国京都在北苏州在东他此时稳坐颍州冷眼旁观着两地即将生的事情就如同一个挑夫挑了两担刺果恰好将扁担挑在肩上承着力却不担心被那些刺果刺痛自己地大腿。 他在等着苏州的事情先进入正题然后等着京都的事情爆颍州是看戏最好的地方因为虽然他这人在天下官员眼中十分犯嫌。但在这种敏感地时刻他依然需要避嫌。 ------------ 监察院启年小组在江南有两位领头人物一位是在闽北三大坊统管内库出产事宜的苏文茂。一位是在苏州城内库转运司里盯着明家动静的洪常素。 针对明家的动作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布了局而真正的动局也从半年前就开始。一面招商钱庄大力地向明家输银以支持对方的渠道和日常所需又开始挑弈明兰石开拓新的商路同时还对那位只喜欢相扑的明六爷下了手……那位糊涂的明六爷。只知道招商钱庄借了自己不少银子花却根本没有想过他自己在明家的股份。早已经成了招商钱庄里地几张契纸。 这一切都是明着进行的因为招商钱庄就算此时逼债以明家的雄厚实力手中地货物抵押日常的流水太平钱庄的支持依然可以应付而不必被迫清盘以商行股份和田产来清偿。 ------------ 所以一直以来。摆在范闲面前的问题便是如何让明家的流水急缩价让明家地周转生严重的问题。 对付明家这么庞大的产业就算再有钱只怕都很难达成这个目标但问题在于范闲拥有内库地全权处置权死死地掐住了货物的供应也等若是扼住了明家的咽喉。 率先动手的是苏文茂在内库转运副使那位任少安堂兄弟的全力配合下在庆余堂几位老叶掌柜的巧手安排下从去年夏末时内库三大坊的出产便开始逐步稳定地上升质量也有了极大的提高。 出货多吃的货必然就多明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加之这段时间内监察院对明家地骚扰也放松了不少所以明家的整个产业全部活了起来一时间吞了无数货向着东夷城和泉州方向运去。 如此大的一笔货物虽然耗去了明家大量银钱但是明青达并不担心因为这一转手便有回银进帐这也正是他那段日子里感觉心情轻松的原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内库转运司三大坊忽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 …… …… 停工的消息传到苏州后明青达大雷霆让明兰石赶紧到内库转运司衙门追问究竟生了什么事。洪青达很无耻地接下了他的质问却只肯表示三大坊正在进行例常的设备检修需要等一些时辰。 明家有怒和咆哮的资格因为他是内库召标出了无数万两银子的皇商内库既然收了他的标银就要保证他的来货渠道不然他可以去打御前官司。 但洪常青也有拖延的借口因为三大坊在去年一年里的出货已经完成了标书上的份额就算停个十天半月你明家该收的货已经收完了。 明青达无可奈何只得运用官场中的力量打探闽初一地的真正消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回来听说是三大坊里又开始闹工潮那位监察院的苏大人砍了二十几个人的脑袋才勉强镇压住只是却要误很多天的工。 得知是这个原因明家才缓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范闲的阴谋就好便开始等待着内库复工的那天。之所以明家会如此迫不及待如此紧张……全是因为前两个月里一切风调雨顺明家对于内库的出货能力渐渐认可按照日常的数量与东夷城和海外签订了大笔合同。 货单如今已经到期明家需要大量的货物商家需要的是信誉。明家宁肯赔钱也不愿意没有货卖出去。 又过了数日三大坊终于复工……然而生产出来的各式货物却没有多少杯水车薪。不知何时才能回复去年地光景。明家一时陷入了小小的慌乱之中为了完成货单不得已开始四处调货将家族存着最后备用的存货调光了不说还迫不得已用高价在行北路和行南路的那几家中借了些货。 得了帐房先生地回报衡估了一下如今族中可用的流水明青达皱着眉头说道:“范闲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收我几天货就想把我打垮这也太幼稚了。” 明兰石在一旁听着嘴里有些苦。这些天他暗中向招商钱庄调了一笔银子准备参手到私盐生意他这次的合作对象是江南最大的盐商杨继美。而且知道杨继美和总督大人薛清的关系极铁所以明兰石并不担心什么……只是私盐的回利至少需要三个月……如果父亲知道他把家中的流水挪到了别的地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成竹成胸? “我们明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明青达冷漠笑道:“范闲想操控市面上的货价来吃我们家地银子。那就送给他吃反正他将来还是要吐回来……必须把这次的货单完成。” 然而监察院的行动当然不仅仅是操纵货价这般简单便在明家高价集货成功之后地第二日……三大坊的工人们像是吃了麻黄素一般兴奋起来。内库的运作忽然爆根本看不出一丝工潮的影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连创日产量地高峰。 几大皇商出手的货价虽然是朝廷衡定的价格但卖出去地价钱必然要受上游供货方的控制此时货价贱了起来生意却好了不少岭南熊家、孙家甚至是夏明记都在这一波行情中挣了不少主要是挣了明家不少差价……谁让明家标路最多。 明家辛辛苦苦集的高价货履行了大部分的货单。然而眼睁睁看着市面上的货价在降说不出的恼火尤其是泉州出海的几个洋人更是无耻地跑了路转向岭南去接便宜货……让明家砸了一大堆高价的瓷器香水在手里。 仅此一役明家就折损了七十万两的流水。 如果放在以前这七十万两对于江南明家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但是被监察院全力打压了一年之后明家地流通渠道里早已接近水枯全靠太平和招商两家钱庄支撑如今又有七十万两流水像雪花一样消融不见由不得明家主人明青达不警惕起来。 …… …… “这一单一定要送过去施辟宝虽然是个洋人但他背后也是大的洋商行一定不会像那些岛人那般无耻他也是讲信誉的。”明青达揉着疲惫的双眼对下面的儿子说道:“兰石这次你亲自押货去一定要小心。” 明兰石应了一声他也知道这批货很要紧因为这批货是父亲大人想尽一切办法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从内库里抢出来的一批试用货。 所谓试用货指的便是内库初次研制成功的货物如同以前的烈酒香水一般定价虽然极高但世人皆知肯定是极新奇的玩意一旦卖出去可以当作黄金卖。 这次的试用货是一批镜子----明兰石亲自验过货这些镜子主料是玻理但背面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给镀上了一层银子照上去纤毫毕现实在是宝贝儿。 按理讲以范闲和明家的关系内库这么重要的试用货怎么也轮不到明家财然而明家毕竟在江南经营日久转手通过另一家皇商才把这批货吃了下来。但明兰石心中依然有些不祥的感觉……如果能把这批银镜安全送到泉州的施辟宝手上明家目前十分艰难周转局面便可以得到很大的缓解可是……会这么顺利吗? “不要担心什么。”明青达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与京中通了消息这批货你亲自押送胶州水师那边也交待过这次我们不自己出海虽然少挣些但行走在州郡之间应该安全……” 这位已经忍让范闲一整年的明家主人忽然抬起头来寒着声音说道:“如果有人……真地敢杀人抢货……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死逃回人来我们便上京打御前官司!” …… …… 三日后由苏州往东南方去的一座小山之上洪常素看着山下那条长长的车队笑了起来装银镜的车子并不多只有两辆马车但明家竟然出动了五百私兵前来护送果然是十分重视这笔出口的货单。 然而他的笑容马上就敛了下来变成了一片寒冷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年前胶州水师大批官兵上岛屠杀的那一日他想到了那些吃腐尸的海鸟那个岛上死不瞑目的海盗兄弟们。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是监察院的密探负责上岛侦缉但在岛上和那些海盗呆的久了总有些感情。所以今天他站在山上看着下方明家的车队和私兵唇角露出一丝快意而血腥的笑容。 今天不杀人但肯定比杀死这些人还让明青达更心痛。 正思考间一队约二百人左右的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从和明家正对着的官道上走了过来。 两边对冲便堵在了山下。 明兰石一直小心注意着道路上的情况看着这群人马上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指挥手下的私兵们拔出了武器准备迎敌。 但那二百人的骑兵并没有如何动作只是冷漠地与明家车队擦肩而过这些骑兵虽然直立马上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冷而肃杀的气息令明家的私兵们不敢妄动。 恰恰两个车队并成两条线的时候。 二百骑兵护送的几辆马车忽然边厢破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了出去砸在了明家存放银镜的马车上! 如果是一般的货物砸一下又怕什么? 但问题是砸在存放银镜马车上的东西……是碌石极重极沉极有棱角的碌石! 无人胆敢以血肉之躯去拦就算身负严命的明家私兵也是如此只听得轰的几声闷响之后传来无数声细细碎碎的破裂声音! 明兰石尖叫一声赶紧下马查看只见那一百多面银镜……绝大部分都被压成了碎碎闪光的镜片虽然依旧反射着迷人的光芒可是…… 山下官道上顿时大乱无数人拔出兵器双方对峙着大战一触即。 明兰石眼前一黑马上知道完了他狠狠地转头盯着那二百骑兵的领人物咬牙说道:“果然……堂堂监察院黑骑什么时候也做起了杀人劫货的事情?” 那名领人物脸上罩着银色的面具并不意外明家少爷能认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因为他们今天本来就没有准备遮掩身份。 监察院黑骑副统领荆戈望着明兰石冷漠说道:“本将没有杀人也没有劫货……本将护送内库三大坊所需要石材途经此地尔等民间商人竟敢阻路道路窄且狭不幸翻车双方均有损失某不要你们赔偿……尔等也休要鼓噪激怒了爷爷凶性子仔细你的人头。” 明兰石眼光有些昏暗看了看那些浑身铁血气息似乎跃跃欲试的黑骑……他强行将胸中的愤怒压了下去只觉咽喉里一片血腥味道瞪着眼睛痛苦失神道:“翻车?” 这世上有翻车翻的这么准的?双方均有损失?你家的石碌怎么翻也不会少个角而自家……却是脆弱的银镜啊!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阴谋 安静的山谷中一片压抑与恐慌却没有人敢动手 明兰石当然知道这是范闲安排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但他不明白对方毕竟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面对着这样一枝可怕的骑兵明兰石不想与对方火拼从而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满地的碎片让他的脑中一片愤怒! “我要去京都打官司!” 明兰石大怒尖声骂道。 “随便本将不奉陪。” 荆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率队走了走之前还没忘了把那重重的石碌也抬回了马车上只留下欲哭无泪的明兰石、那些满脸瞠目结舌的明家私军还有一大片散落地上晶晶亮的玻璃碎片。 往年间明家暗中蓄养海盗与胶州水师勾结于东海之中抢船劫货杀人如麻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条性命强抢了朝廷多少货物如今范闲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海上下手却在6上动刀既不害你明家人性命也不夺你货产只是……尽数毁去让你明家哭也不哭不出来。 天理循环天公地道便应是如此。 事情还没有完。 穿着一身官服的洪常青咳嗽了两声从山上走到了明兰石的身边微笑说道:“明少爷好。” “洪大人?”明兰石此时已经麻木了看见范闲的亲信也不怎么意外只是不知道对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我本名叫青娃。原来也是那个岛上的兄弟。”洪常青凑到明兰石耳边咬牙冷狠说道:“这些不值钱地玻璃片是本官替猛子哥兰花姐还有岛上死去的几百兄弟……谢您的。不会忘了兰花姐吧那可是您最疼的姨太太啊……” 洪常青说完这句话胸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大声说道:“谢您了啊!” 哈哈大笑声中洪常青潇洒离开留下明兰石面如土色一脸震惊。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曾经用这双手结束过一个对自己满怀痴情女子的性命。 …… …… 消息传回苏州城外的明园明青达右手一抖。手中捧着的上好官窑瓷碗迸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那些银镜摔碎成玻璃片的脆响已经让他心疼到毫无知觉了这位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地心也像这地上的瓷碗那处地银镜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 ̄ “打官司?我不怕。御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谁去替他打?” 在颍州逍遥了半个月后。范闲等到了王启年终于坐上了马车开始继续往杭州驶去。 监察院的消息早已经传递了过来范闲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江南虽然也在呼风唤雨但总被明青达那个老狐狸郁闷拖着此时京都平。自己将对方玩弄于手掌之中实在是很快活地事情。 他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方略而具体的执行者却是下面的人他也没有想到洪常青直到如今还记得那个岛上的惨剧硬是不肯让明家死的痛快些非要这么慢刀子割肉。 “慢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范闲对身旁的王启年说道:“我都替明家感到心疼传令下去火候到了让儿郎们别再贪玩赶紧收了地好。” 王启年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为了注视着宫里的动静说道:“再过两天长公主和太子爷已经顾不得明家的死活要抢在明家反应过来之前动手现在正是时候。” 范闲点点头说道:“要的就是他们想不到我会下狠手……明家现在只怕我还会继续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来掀开车前的帘布看着缓慢倒退的江南官道忍不住心中地快意哼起了小曲。 王启年在一边听着那种怪声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着问道:“大人至于乐成这样?” 范闲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终于可以放手做事想不乐也难啊。” …… …… 当钦差大人的马车仪仗用最缓慢地度向杭州进时苏州城里地诸人却是各有心思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薛清收到了范闲亲笔书信后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呆他左右二位师爷也知道了书信中的内容与大人一样都在呆。 看着就像是三尊泥菩萨。 薛清离京早路上快二十几天前就到了苏州对于这些段日子里明家吃的亏清清楚楚但他本以为这只是监察院对明家的再次削弱却没有想到范闲在信里竟说的那般自信竟……像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了。 “范闲他凭什么?这又不是打架?” 江南总督薛清明显不知道关于招商钱庄的勾当在苦苦思考范闲的信心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在信里向自己通气让自己做好准备。 “钦差大人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心中有定数。”左师爷皱眉出主意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薛清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范闲真的能够把明家吃掉他身为深知陛下心意的亲信当然会好生配合可问题在于……他对于明家身后的皇族势力也是颇为忌惮一朝京中没有明显的倾向他是万万不敢抢先动手的。 “要不然……咱们就和去年一样再看看?”右师爷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和稀泥地法子。 薛清忽然双眼一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看……当然要继续看下去但不能光看范闲只是行江南路钦差他就算有办法在明面上赶走明青达可暗底下却不方便让监察院出手……总要照顾一下江南的民心。” 江南总督大人最后说道:“调州军看住明园和明家的那一千私兵……如果范闲没办法咱们就继续看着如果范闲成功咱们就得帮他把这些人吃掉!” 右师爷颤着声音说道:“大人调兵杀人……如果被宫里那些人知道了。会出大麻烦。” 薛清挥挥手中范闲寄来的亲笔密信平静说道:“他既然敢做。就一定对京里的局势有把握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可不是一个傻子……写信告诉我。便是要分我功劳……可这一年江南路衙门什么都没做如果想分这笔功就一定得出力。” 忽然间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薛清皱了皱眉头师爷上前开门一位江南路衙门的下属官员惶急走了进来来不及躬身。直接对薛清禀报道:“总督大人明家出事了!” 明家出事了? 薛清在心中一惊暗叹范闲动手好快面色却依然平静问道:“具体讲来。” 那名官员吞了口口水说道:“上午的时辰。内库转运司衙门上明园收了一批帐名目好像是银镜。” 薛清知道那批银镜被范闲使人砸碎的内幕眉头微皱。也不禁有些心疼问道:“那又如何?明家签了协议这银子自然是要给地。” 这话明显是偏着范闲那边朝廷对付商家总是这样的不要脸。 “关键不是这笔银子。”那名官员看了总督大人一眼小心说道:“听说……明家地周转出了问题与他家有关联的几家钱庄……现在都去明园里逼债了!” 逼债? 薛清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明家在江南绵延百年敢上明园逼债地……可没有几个一则明家银子多二则也没有钱庄愿意得罪它家这……这怎么今天却忽然变了?薛清的心里马上转过无数个念头难道范闲整了明家一年竟把明家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明家真的还不出钱被那些钱庄们逼的商行贱卖家族大乱……这……薛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陛下的意思明家一家要让朝廷控制但是……明家不能乱! 明家一旦真地破产不说那族中的数万百姓与之息息相关的江南百姓怎么办? “太平钱庄也去了?” “没有” “派人去明园外盯着。”听到明家最大的合作伙伴太平钱庄没有参与此事薛清心下稍安但面色依旧阴沉吩咐道:“告诉那些人明家与钱庄间的纠纷朝廷不管但是明家不准倒!” …… …… 范闲和薛清一样都很明白皇帝老子的意思明家是要吃地而且要整个吃过来吃相还不能太难看不能让明家自身的实力折损太多从而影响了整个江南的稳定。 所以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明家倒。明青达也不可能看着明家倒。所以此次逼债并没有存着清盘地念头只是想谋取一些……极大的好处。而今日之所以是几家钱庄一起去明园要钱……纯粹是因为范闲依然存着一丝奢望……能够把招商钱庄的幕后东家掩藏起来。 ------------------------------------ ̄ 这世道欠钱的永远比借钱出去的有道理有底气所以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捧着微温的茶碗一口一口缓缓啜着茶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眼虽然他的下方坐着的是各家钱庄的代表从名义上来说都是他的债主。 而那些钱庄的掌柜们也没有身为讨债人的自觉很猥琐地坐在椅子上只敢放上三分之一屁股偶尔抬眼看看明家主人眼中便会闪过一丝害怕。哪里像是来讨债的。 这些钱庄掌柜知道自己都是小蚂蚁只要明家主人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把自己捏死把自己从江南这块地方上赶出去。但是今天他们不得不来因为连着一年明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让他们起了担心加上被有人心挑弄了一番今天都汇聚到了明家地会客厅里。 他们代表着资本虽然银子不多但依旧是资本。资本最心疼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损失。尤其是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监察院对明家的打击力度又大了起来。明家连受损失……而最近那批银镜的报废今天上午内库转运司的逼银终于成功地压垮了这些钱庄掌柜们的心理防线。 一位老掌柜苦着脸恭恭敬敬说道:“明老爷明家执江南商界牛耳已近百年若说还不出银子……那是谁也不信的只是最近市面上传言极多。总想来求老爷子给咱们这些人一个准话。” “准话?”明青达厌恶地皱了眉头这些蚂蝗一般的无耻东西!往常跪着上门自己都懒得正眼看一眼如今居然敢来……向自己讨话! 明老爷子根本不在乎这些钱庄掌柜就算现在明家的周转再困难还掉这些银子还是绰绰有余。他地眼角余光只是淡淡瞥着一直安静坐在最后方的那位掌柜。 那位掌柜是招商钱庄地大掌柜。身后站着一位面相英俊的年轻人招商与明家地关系没有太多人知道。招商钱庄在江南的名声也并不响亮所以他坐在了最后面。明青达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招商钱庄今天来凑什么热闹? 他没有兴趣再和这些掌柜们说什么端起茶碗送客同时冷漠地让这些人去帐房里把所有的借贷清掉拢共十几万两的债务明家受不得这种屈辱。 那些钱庄掌柜们心中大喜之后复又大惊先是钱终于拿到手了虽然损失了些利息惊的却是看明家这种豪气……难道是自己这些人收到的风声有问题? …… …… 所有地掌柜们都退了出去明青达偏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一直未动的那位掌柜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们都是被你劝着来的。”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温和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这句话。 明青达眉头微皱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都是在商界浮沉了无数年的老狐狸从这一年与招商钱庄的配合看起来明青达心知肚明这位从不出名地钱庄大掌柜当年也一定是位狠角色。此时所有的闲杂小虾都走了二人说话便直接了许多。 明青达清楚明家向招商钱庄一共调了多少的银两如果招商钱庄先前也加入到逼债清盘地队伍之中明家也只能去卖田卖房就算此次支撑下来家族也会元气大伤……而对方既然一直沉默到现在那肯定也不会是看明家笑话的一定另有所求。 而以招商钱庄手中握着的那些借据确实已经有资格从明家手上要些什么。 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我家东家要……与您合作。” 合作?明青达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一放即敛钱庄与商家合作是怎样的合作?他闭目沉思片刻便轻声说道:“不行。” 不行二字虽轻却是掷地有声不容人置疑。 大掌柜似乎也没有想到明家居然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微微一怔后依旧是笑了起来:“不行……也要行。” 明青达猛睁双眼用一丝怜惜与不屑的目光盯着掌柜冷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渗了出来:“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钱庄大掌柜温和说道:“只是一个请求。” 明青达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没有去问对方威胁自己的凭恃这一年里向招商钱庄借了不少钱这就足以让对方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大掌柜不急不缓说道:“在商言商如今的局面明老爷您也清楚如果我钱庄凭条索银明家的周转马上就要断了您拿什么去供内库的后续银子?那位小范大人可等着您拿不出银子……就可以断了您的行东路权。明家虽然富庶强大可是……这皇商的身份总不能不要内库流出的银子不能不要。” 明青达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中了自己的害明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流水周转已经渐有干枯之象。 “调银条契上写的清楚没到时间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回去。”事到如今明青达依然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不料招商钱庄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不能拿回去?条契上写着若钱庄愿以浅水价出契您就必须在五日之内还银这官司……即便是打到京都去也是我赢您还是必须还银子。” “浅水价!”明青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压低声音阴沉斥道:“你疯了!你要损失三成!” 大掌柜面色不变:“如果真的不能合作……就算损失三成的银子我们钱庄也要请您提前还银子。” 明青达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是想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稍稍放缓了一下口气说道:“真这样做我明家大不了卖田卖地也不是还不了你可是你们钱庄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正证明了我方的决心和诚意。”大掌柜温和笑道:“我家东家一直做钱庄生意但对于贵国的商贸十分有兴趣他是一位有野心的人愿意和您这样的当世豪杰合作所以请您务必赏面。” 明青达缓缓坐了下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招商钱庄的东家早在一年之前就想借由借贷的关系加入到明家的生意中来这个局……设的也太久远了些。 “你家东家是谁?” “协议达成之日东家定会亲自上门来拜谢明老爷。” “可如果我真的不想怎么办?”明青达已经回复平静淡淡说道:“打官司也好我明家一路奉陪不过这些银子嘛总还是可以拖个一年半载的。” “真的能拖吗?”大掌柜温和笑道:“御前官司只是笑话依庆律民生疏三条大人应该明白民间借贷官司顶多能打到江南路衙门……打到薛清大人面前您……确认愿意这样做?” 明青达当然不愿意这样做朝廷对于自家已经虎视耽耽了一整年如果碰见这种官司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阴死自己。 没想到招商钱庄将所有的后路都已经算到将庆国朝廷与商人间的争执看的如此明白明青达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盯着这位大掌柜老累的心在咆哮:“这是一个阴谋!” …… …… 一阵极久的沉默之后明青达有些疲惫地说道:“你家东家想怎么与我合作?” “债抵银转股。”大掌柜干净利落地说道。 …… …… 第八十二章 大人物们 冬已去春未至昨夜一阵寒风掠过明园墙外那初生的新嬾青丫顿时又被冻死了泛着不吉利的惨白。 明青达微微闭目。 他早就猜到了对方会选择这个方案而且如果抛却家族被算计的屈辱不言如果招商钱庄的东家真的入了明家的股双方抱成一团资金会马上变得充裕起来以后的展不可限量……甚至连东夷城和太平钱庄的脸色也不用再看。 明青达的心情略和缓了些斟酌片刻后说道:“要多少?” “三成。”大掌柜松了口气抬起脸温和微笑道:“全部的三成由官府立契死契。” 明青达将将才好了一些的心情马上陷入了无穷的愤怒与嘲讽之中他望着大掌柜轻蔑说道:“三成?你家东家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区区四百万两银子……就想要我明家的三成?” “大老爷误会了。”大掌柜恭敬说道:“全部的三成是指明家的股子总量并不包括朝廷里那些贵人的干股……我家东家虽然有野心但也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和胆量。” 明青达冷笑一声长公主与秦家在自家里的干股数量极大如果你们说的三成是包括了这个干股的数量那倒真是好了看你们将来怎么死然而对方要其余的三成这个数量也极为过分。 “不值这么多。”他冷漠说道准备送客。 大掌柜微笑说道:“明家富甲天下手握江南不尽民生。良田万顷房产无数这区区四百万两银子当然不止这个数目……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银这种东西和资产并不一样同样是一两银子在不同的时刻却有不同的价值。” 他继续说道:“这四百万两银子若放在以往只不过是明家一年地现银收入。当然抵不上三成的股子。但现如今明家正缺流水需要现银救急。我家东家入股之后自然会大力提供.kzix.net银钱支持……这四百万两就代表了更重要的价值……如今换明家三成股份。并不贪心。老爷子也是明白人当然知道我家东家喊的这个价已经算是相当公允了。” 明青达沉默片刻知道对方说的是实在话。 “兹事体大我虽是族长也不能独断我要再想想。”他端起了茶杯招商钱庄大掌柜与他身后的年轻人告辞出去。 …… …… 明兰石从侧方走了进来。看着父亲惶急说道:“父亲不能给他们。”接着愤愤不平说道:“现在才知道这家招商钱庄真***黑!居然从一年前就开始谋划咱家的产业了。” 明青达看了儿子一眼有些不喜地摇摇头不赞同他的话语说道:“在商言商。这一年里如果不(手机小说网)是有招商钱庄的支持咱们家地日子还要惨些四百万两银子的借据。加上后续地流水支持换取三成股子确实如他们所言是很公允的价格。” “可是……” 明青达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在今天与招商钱庄地谈判中他看似自信却在步步后退以至于内心深处对自己都产生了某种怀疑 ̄ ̄是不是这一年里被监察院连番打击后自己的信心已经不足了是不是在范闲面前跪了一次做了无数次的隐忍退让后自己已经缺乏了某种魄力习惯了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自己是明家当代主人! 明青达缓缓说道:“在商言商但招商钱庄既然用阴的……我们又何必还装成自己一直双手干净?” 明兰石感觉后背一阵冷汗涌出吃吃说道:“父亲一旦事败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明青达冷笑道:“有长公主护着便是范闲也不敢乱来……区区一个招商钱庄算得了什么?” “可招商钱庄在东夷的总行肯定有帐目。”明兰石看着父亲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冷觉得往常显得睿智无比的父亲大人现如今……却渐渐变得愚蠢愤怒了起来。 “不管了!”明青达平静睿智地眼眸里闪过一丝狰狞冷冷说道:“东夷城的人找咱大庆要钱……谁耐烦理会?” “要不然……要不然……”明兰石喃喃说道:“咱们卖地卖宅子吧?这笔银子虽然多但不是还不起。” 明青达阴沉说道:“你能想到的他们能想不到?朝廷严禁田地私下买卖如果是小宗的还好话可是这么多田要卖出去怎么能不惊动官府?一应手续办下来至少要一年以后……招商钱庄宁肯损失三成也要提前还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逼咱们分股?” 老爷子忽然心头一沉想到朝廷严控土地买卖的律条正是当年叶家女主人在世地时候强力推行的新政之一。 明兰石面如土色地离开他猜到父亲会做什么但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做只知道父亲在明家面临暴风雨的情况下在这一年地压力下终于失去了理智……而他虽然依然极其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认为与招商钱庄合作更好但是基于自己那件一直隐而未报的事情他也不敢开口劝说什么。  ̄ ̄ ̄ ̄ ̄ ̄ ̄ ̄ ̄ ̄ ̄ ̄ ̄ ̄ ̄ ̄ ̄ ̄ ̄ 当天夜里苏州城那条青石砌成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被冬天困在洞里许久的老鼠忽然间嗅到了香美糕点的味道借着夜色的掩护倾巢而出。 然而老鼠只有三只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高手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招商钱庄的防卫。直接杀进了后堂。 钱庄地保卫力量一向森严加上招商钱庄的幕后身份暗底里请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然而就是这样的防卫力量却阻不住那三名夜行人的雷霆一击由此可见这三名夜行人的强实力。 最可怕的是来袭者手中的长剑剑上仿佛烙印着某种魔力破空无声剑出不回。直刺有如九天降怒气势一往无前从不回顾。片刻间在钱庄的里铺里留下了十几具尸与满地的鲜血。 而没有人来得及出惨呼与呼救之声。 然而这样三位极高明地剑客却在钱庄的后园里。遇到了极大地阻碍。他们明明看见了招商钱庄大掌柜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一盒借据契书却无法把剑尖刺入对方地咽喉。 甚至是三人中领头的那位绝顶高手也做不到。 因为他手中那柄开山破河的无上青剑此时正被一张看似柔弱却实则内蕴无穷绵力的青色幡布围绕着。 嘶啦啦三声响剑客收剑而回双手一握对着手持青幡的年轻人行了一礼。 武道之中自有尊严。暗杀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便成为了武道上的较量。 此时青幡已经被那道极高明沉稳的剑意绞成了无数碎片上面写地铁相二字也变成了碎布片上的小黑点曾经化名铁相如今化名王十三郎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那根光秃秃的幡棍。看着对着手持青剑一副大师风范的黑衣人缓缓低头回了一礼。 “请。” 黑衣人取下蒙面的布巾。一脸肃容三络轻须微微飘荡谨诚持剑将全身地精气神尽数贯入这柄剑中轻启双唇说道。 以王十三郎天不怕地不怕浑然洒脱的心性骤然看见这人的面容也不禁动容! 如果是范闲在此地看清黑衣人地面容只怕也会马上转身就走一刻不留。 …… …… 云之澜东夷城四顾剑徒一代九品上剑术大家云之澜! 王十三郎右手紧紧握着幡棒瞳孔微缩十分紧张。 跟随云之澜进入招商钱庄后院的两位夜行人正是东夷城的高手他们看见云之澜持剑正面对乱十分恭谨地退到一旁在他们的心里对面那个持幡的年轻人虽然修为极其高深莫测但只要他不是大宗师或者是庆国范闲这种变态人物那就一定不是云之澜的一剑之乱。 王十三郎怔怔看着他忽然说道:“您……的伤好了吗?” 云之澜微微皱眉缓缓说道:“阁下认识我?” 去年春天时云之澜单身赴江南一方面是暗中看着自己的女徒弟们修炼最重要的目标却是想觑机刺杀江南路钦差范闲然而事情的结局却有些痛苦一代剑法大家居然只是坐在渔船上远远看了楼上范闲一眼便中了监察院的埋伏。 时至今日云之澜对于从水中如鬼魅出现的那道剑芒依然念念不忘暗生寒意因为那道神出鬼没的剑芒让他受了出道以来最重的伤。然而他受伤的消息一直严格控制着想必南庆朝廷也不愿意闹出外交风波所以当王十三郎问他的伤好了没有云之澜心里觉得有些惊讶。 王十三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君乃一代剑客奈何为人作贼。” 云之澜笑了笑说道:“阁下何尝不一样?” “就算你把招商钱庄的人都杀了把这些契条烧了也不能帮到明家。”王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留的只是抄件原件自然不在苏州。” “原件在东夷城的话明天应该就没有了。”云之澜缓缓说道:“我不知阁下何方门下但是明家对我东夷城太过紧要还请阁下不要阻拦。” 王十三郎说道:“明青达已经完了。” 还没有继续说完一直安静等在云之澜身边的黑衣人开口说道:“师父这人是在拖时间。”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现这名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说话的声音极为清脆不由偏着脑袋笑道:“思思也来了?” 黑衣人身子一震云之澜也好奇地看着王十三郎叹息说道:“没想到您居然对我师门如此了解……真是有些好奇只可惜时间不多马上苏州府就要来人了。” 他缓缓举起手中地剑剑尖微微颤抖遥遥指着王十三郎的咽喉。 “你不会杀我。”王十三郎说道。 “为什么?” “因为……” 王十三郎忽然面色一肃左腿退了半步青幡孤棍忽地一下劈了下来。左手反自背后握住棍尾右手一压。棍尖挟着股劲意往下一压! 破风之声忽作忽息。只在空气里斩出一条线来! 好强大的剑意! …… …… 云之澜瞳孔微缩缓缓问道:“招商钱庄的东家究竟是谁?” 王十三郎犹豫了片刻缓缓收回青幡张嘴无声比了个口型。 云之澜满脸惊愕一现即隐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带着两名女徒弟转身离开后院。在将将要出后院的时候。他忽然回身说道:“师弟保重范闲比你想象的还要阴险。”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大师兄如果你告诉了明青达相信我一定有机会看着范闲是怎么把我慢慢阴死。” 云之澜没有回头双肩如同铁铸一般的稳定。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他用这么大的利益为赌注来试探你对他有几分忠诚……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王十三郎缓缓说道:“可能他很有自信就算我叛了他。他也有办法把明家搞死他只是让我主持此事顺便看一下我的态度。” 云之澜说道:“师尊的意思究竟如何?是明家重要还是范闲对你地信任重要?我才能决定应该怎样做。” “小范大人的信任最重要。”王十三郎诚恳说道:“就算我与您联手告诉明青达事情地真相帮助明家度过这次劫难可下次呢?……内库终究是小范大人的师尊并不介意与异国地小朋友树立起某种友谊。” “那你刚才就不应该告诉我。”云之澜缓缓说道。 王十三郎笑着看了身后抱着文书满脸警惕的招商钱庄大掌柜一眼:“就算我没有告诉你但是谁也不知道暗中我会不会通知你所以还不如当面告诉你。” “看来东夷城里也不会动手了。”云之澜叹息着他并不是叹息自己白跑了一趟而在赞叹师尊那张愚痴面容下的深刻机心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位最神秘的小师弟原来出庐之后一直跟着范闲在做事。 “是的。”王十三郎低头说道:“如今是我在攻所以请大师兄暂退请保持沉默。” “我可以退但我为什么要沉默?”云之澜平静说道。 王十三郎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牌给他看了一眼。云之澜看见这玉牌马上叹息了起来摇头笑道:“门中一直都知道你是没有剑牌的没想到原来师尊给了你这一块。” …… …… 这个世界上所有地人所有的势力都在做骑墙草而东夷城一脉无疑是一棵参天大树他如果往任何一方倒下去都有可能产生某种意料不到的结局再也无法飘回来。 所以四顾剑不能倒因为他的剑要守护着东夷城他必须对庆国的局势完全判断清楚才会做决定或者说如果有足够强大的致命诱惑他才会出手。 因为范闲地突兀崛起他必须在范闲这边投以足够的诚意一部分的态度正是王十三郎。而他还在长公主那边保留了一部分态度比如云之澜。 只有这样日后庆国内部不论是哪方获胜他都可以获得相应地利益。 这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而今天夜里对招商钱庄的突袭却让四顾剑的两只手正面握在了一起开始较力只怕这个情况连这位大宗师也没有想到。 范闲先出的手所以云之澜只好退走可是他不必沉默他完全可以告诉明青达真相让他拒绝招商钱庄的入股但他看到了师尊的剑牌所以明白了在眼下暂时的局面当中那位大宗师更倾向于哪一方。 …… …… 招商钱庄里一片安静隐隐传来前院的血腥味道。 先前一直警惕着的钱庄大掌柜此时脸上早已回复了平静温和他对着手持青幡愣的王十三郎郑重行了一礼恭敬说道:“恭喜十三大人过关。” 王十三郎有些痴地偏偏头半晌后叹息道:“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师尊和范闲真是……很有趣的两个人。”  ̄ ̄ ̄ ̄ ̄ ̄ ̄ ̄ ̄ ̄ ̄ ̄ ̄ ̄ ̄ ̄ ̄ ̄ ̄ 明青达又一次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往明园高墙外的树上心里有些凄凉想着明明冬天已经结束春风已然拂面前些日子生出的青嫩枝丫怎么偏偏又被冻死了呢? 他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摆在家族面前的局面也有如严酷的冬天。明家百年之基本来哪里这么容易被人玩死然而自从成为经销内库出品的皇商之后明家赚的多也陷的太深根本拔不出来渐渐成为了朝廷各大势力角力的场所。 商人再强又哪里经得起朝廷的玩弄?不论是这一年里的打压还是前几个月的货价操控以及那次恶毒到甚至有些无赖的石砸银镜……明家付出了太多血汗损失了太多实力整个家族商行的运作越来越艰涩。 如果他能脱身明家依然能够保存下来。 但他不能脱身所以他需要解决问题。眼下摆在明家眼前最急迫的问题就是周转不灵流水严重缺乏。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有外部的支援。然而太平钱庄毕竟不是无底洞不可能永远向明家输血东夷城方面据说已经有人开始提出异议。而那该死的招商钱庄…… 明青达的眉头皱了起来咳了起来咳得胸间一阵撕裂痛楚。 如果招商钱庄要的不是明家三成股子而且手里头握着足够的筹码明青达也不会做出如此丧失理智的反应他甚至愿意和招商钱庄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当度过这一次风波之后双手携起手来赚尽天下的银子。 可是……想要自己的家产?这便触到了明青达的底线这是他弑母下跪忍辱求荣才谋来的家产怎么可能就为了四百万两银子便双手送上? 可是……现在的明家还确实抽不出现银来还这四百万两白银就算招商钱庄用浅水价应契接近三百万两的银子明青达也拿不出来。 他咳的更厉害了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淡失落与屈服。 云之澜又一次带着他的人走了只不过上次这位剑术大家是伤在监察院手下这一次却是潇洒离开两种分别让明青达嗅到了极其危险的味道。前天夜里招商钱庄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帐册与借据没有抢过来东夷城中的行动也根本没有动静相反江南路衙门抢先接手了招商钱庄血案派驻了重兵把守。 同时明家的私兵也全部被江南路总督薛清的州军们紧紧盯着。 明青达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用雷霆手段被朝廷盯着一切只能从商路上想办法而要解决目前明家的危机他只有选择低头。 他有些疲惫对身旁的姨太太说道:“去请招商钱庄的人过来……你亲自去态度要好一些。” 那位当年明老太君的贴身大丫环点了点头然后提醒道:“赶紧向京里求援吧。” 第八十三章 明园里的笑声 儿写到的思思是云之澜的徒弟东夷城女剑客吕思思曾经在上卷杭州出现过只是个龙套……和范闲家那位可不是一个人汗那思思大肚子怎么能杀人。) …… …… 明青达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冷漠道:母亲不知道你曾经是长公主的宫女但你知道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用刻意提醒我什么。我和殿下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也不准备下船。 他顿了顿觉得在这女子身上撒气没有必要摇头说道:信早就给宫里了长公主殿下一定有办法拖住范闲的手。 如果长公主殿下有空闲的时间当然有足够多的阴谋诡计朝争堂辩来拖延监察院对明家的进逼。 问题在于其实大家现在都很忙----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冷漠地坐在明园华贵的花厅里手边的茶水一口未动他的右手系着绷带不知道是不是在前天夜里的厮杀中受了伤。 此一时彼一时前天是招商钱庄主动找明家谈生意今天却是明家在施暗手无效后无奈地主动请求所以这位大掌柜的态度明显也不一样。 明青达在后方偷偷看着对方的脸色心想这位大掌柜虽然愤怒但却依然来了想必是钱庄的幕后东家不愿意因为前天那件事情就影响了双方之间的大买卖。 他正准备掀帘出去却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愕然回一看现自己最疼的儿子明兰石脸色惨白欲言又止。 明青达皱着眉头低声喝叱道:现在什么时节了有话就说。 明兰石往厅里瞄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了扯着父亲地衣袖进了后厅然后二话不说便卟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孩儿不孝……请父亲杀了孩儿……明兰石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说道:一定不能让招商钱庄用那些调银换股子! 明青达沉默了片刻缓缓启唇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明兰石羞愧地低下头去说道:孩儿……私下向招商钱庄调了一批银子用的是手中的半成干股做的押。 明青达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却马上回复了镇静急促问道:什么时候能回银?订的什么契?能不能找太平转契? 这问的是几个关键问题。因为事涉明家归属的股子大事明青达根本来不及痛骂自己的儿子抢先问了出来。希望不要让招商钱庄又多了这半成。 死契……明兰石哭丧着脸说道:至于回银……原初以为是三个月但眼下看来应该是一分本钱都回不来了太平应该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不会手软的。 原来明家一年里尽在风中雨中被范闲凭恃着内库出产掐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明家少爷正如那日对他父亲说的一样一直以为应该把明家的经营业务大方向进行调整。只有这样才不会永远被范闲玩弄于股掌之间。 因为明青达的坚持。明兰石只好暗中进行自己的尝试去年底用自己在明家地半成股子。换取了招商钱庄的现银支持他本以为这次尝试会在极短地时间内获得极大的收益说服父亲但没有想到…… 明青达脑中嗡的一声险些晕厥了过去半晌后才微微喘息着问道:究竟是什么生意?又怎么会一点儿本钱都回不来? 明兰石看着暴怒地父亲迟疑半晌后才颤抖着说道:是……私盐生意。 明青达一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庆国最赚钱的生意永远只有三门一门是青楼生意一门是内库的皇商一门就是贩卖私盐的大户。而在这三样当中贩卖私盐回本最快利润也是最高。 为什么回不了本?明青达冷厉地盯着儿子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沉稳的人就算是风险大的私盐你也一定有办法保住本钱……告诉我为什么回不了本? 因为……明兰石欲哭无泪前些天盐茶衙门忽然查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把所有地十二船私盐全部扣了下来……我去找过人可是根本没有办法。 他没有注意到父亲愈来愈铁青的脸色一个劲儿地解释道:那些相关地关卡衙门一向被家里养的挺好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忽然出手。再说杨继美一向走地那条线他向孩儿保证一定没有事儿…… 啪的一声脆响!明青达猛的一记耳光生生地把明兰石扇到了地上? ? 明兰石捂着麻的脸半躺在地上感觉到有血从嘴里流了出来看着如病狮一样暴怒的父亲根本说不出话来。 衙门?衙门!你也知道那是衙门!盐茶衙门不敢查明家……可监察院难道不会逼着他们来查!明青达压低声音咆哮着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颓丧与暴怒杨继美!你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那个卖盐的苦力是薛清的一条狗!范闲在苏州住的就是他的园子! 明青达胸中一阵寒冷一脚踹到了儿子的身上咬着牙骂道: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蠢一个败家子! 他好不容易才平伏下心情无力说道:这盐生意可留下把柄?仔细监察院用这个罪名斩了你。 请父亲放心。明兰石挣扎着跪在他的面前那批银子直接从招商钱庄出的杨继美那狗贼虽然知道是我但官府找不到什么证据。 如果招商钱庄把你与他们的契结书拿到堂上……官府就有证据了。明青达无奈地叹息道。 明兰石忽然心头一寒:这个钱庄……不会是范闲的吧?明青达身子一颤片刻后沉默地摇摇头:不可能是范闲的长公主在京里查过户部。我们对范闲也盯得紧他没有这么多地银子来做这个局。 这话简单但背后所付出的辛苦极大明家要和招商钱庄做生意当然要把钱庄的底子调查的清清楚楚确认了范闲于招商钱庄没有什么关系。然而明青达没有想到他调查出来的结果虽然不错招商钱庄的东家确实不是范闲……那东家是北齐的小皇帝! 一切从谨慎出。明青达仰着头勉强控制住自己失败的情绪:让出三成……对不起列祖列宗。但可以让咱们再拖一段时间等着京中的后手。 然而这两年明家渐渐衰败直至最后覆灭其实便是因为……这个拖字! …… …… 许久之后当坐在厅上地招商钱庄大掌柜打第二十个呵欠时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明老爷子让人好等。 明青达没有拱手行礼也没有说其余的东西。冷漠问道:把兰石那半成股子的契结书拿来销去一应书册我便应了你家东家的要求。 是。明老爷。大掌柜依旧面色不变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送到明青达的面前正是明兰石筹措贩盐银两所留下来的契结书似乎他早有准备。 不等明青达开口大掌柜轻声说道:那一份回去后就销除。 明青达无力地点了点头。 下午时分明家与招商钱庄地各大帐房先生鱼贯而入。大掌柜强力要求请来的观礼富商们也坐到了一旁由苏州府派来地官府公证也做好了准备。 三张白纸铺在案上。一枝墨笔龙飞凤舞须臾间。三份债务转股子的文书便被写成。在旁观礼的孙熊诸氏富商与苏州城里地年高老者看了半晌才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不由连连直吸冷气说不出的震惊! 招商钱庄入股明家占股三成! 虽然江南的大人物们早看出了明家的窘状但谁也没有料到富可敌国的明家竟然会难过到此等地步居然称不上山穷水尽可是用四百万两的借银换取明家三成的股子?……商人们又琢磨了一下想到明家现在困境主要集中于周转流水上便马上看明白了这一点反而又觉得招商钱庄这个要价十分公道。 明青达提起毛笔沉吟片刻毫不作态十分平静地签下自己地大名摁上了指印。 众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论与明家是敌是友对于明老太爷的城府与魄力都感到无比地钦佩百年大族生生分出三成与外人非不凡人断不能作出如此不凡举措。 代表招商钱庄签字划舞摁指印的……是一位年轻人一位面相秀美却始终站在钱庄大掌柜身后地年轻人。 众人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至此时才纷纷醒过神来投以诧异的目光心想神秘的招商钱庄大东家难道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明青达此时终于于皱了皱眉头说道:原来您便是钱庄的大东家前日失礼莫怪。 不怪他看不出来因为王十三郎一身潇洒疏朗气息委实不像是一位商界的枭雄人物连一丝居上位者的感觉都没有。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承认因为他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范闲是不是还会停留在幕后。 …… …… 便在此时明园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中门大开的声音紧接着二门再开三门亦开喧哗声直接传到了签字的大厅之中那些急促的脚步声来的极快比唱礼的声音还要快些透着一丝霸气与嚣张。 明青达皱紧了眉头往厅外望去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脚步声极其轻快。 因为脚步的主人心情异常轻快。 一身黑色监察院官服的范闲跨过长长的门槛走了进来脸上持着一份快意的笑容在他的身后跟着洪常青一应监察院官员以及夏栖飞这位明家的七少爷。(eb用户请登6。1o1du。net下载txt格式小说手机用户登6.1o1du.net) 他没有与那些官员商人们打招呼直接走到了明青达的面前用一种颇堪捉摸的眼光看着这位老爷子。 不知道看了多久明青达微微皱眉看着这位据传还在沙州一带的钦差大人问道: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范闲微笑说道:如此盛事岂能不来尤其是本官还要来对明老爷子说声谢谢。 谢谢?明青达心头微颤。 谢谢你的三成股子。他附到明青达的耳边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招商钱庄……是我的。 明青达微微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范闲看着案上墨迹未干的文书唇角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辛苦筹划一年隐忍一年终于在今天收到了成效叫他如何不开心? 虽然他知道摆明身份会让招商钱庄再也无法躲开朝廷的目光但这是迟早之事他也需要借由这个风头让北齐小皇帝赚饱收手了……虽然在皇帝老子的注目下范闲可能要承受一百多万两白银的损失可他并不计较这个。 纵横江南百年纵横庙堂江湖、手控无数百姓生死的明家……今日易主!如此一场盛大好戏范闲怎能错过?花一百万两白银买张戏票能够亲眼目睹这一景致实在是很值得! 他看着面色变幻不停的明青达眯眼坏坏想着如果明老太爷忽然昏了过去那这张戏票就更值了。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明青达看了看站在范闲身后的招商钱庄大掌柜看着那个年轻人将契结书递到了范闲的手里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事情只是他依然想不通……户部也不可能把国库搬光……范闲从哪里捞了这么多银子搞了个钱庄? 明青达浑身颤抖双眼微红喉咙咕咙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气血攻心身子一挺便倒了下去! 范闲对着四方面面相觑的众人随意拱手一礼在这空旷华贵的明园厅中哈哈笑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子系中山狼(上) (文前先说几句话:大灾来临汶川的情况有可能比昨天我想象的要好些……但终于确认震中就在映秀附近。我在湖北当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是很担心那边情绪非常不稳。 很多人都清楚我对映秀这个镇子的感情世纪之交的时候我在那里住了半年至今难忘镇与镇上可亲的人们今天中午终于等到部队突入映秀的消息那一刹那我的感觉很复杂大老爷们儿眼眶里一下就湿了。 有位叫高远静的哥们儿这时应该还在福堂的厂房里不知如何……双手合什祈祷希望一切平安希望映秀能逢凶化吉希望汶川给人再带来惊喜希望灾区受苦难的人们少些苦难……四川平安全国平安大家平安。 有书友倡议捐款这个大家请自主抉择表示爱心的途径红十字会的捐款渠道很容易找到我不赘述。在这里祝愿川内的书友们阖家安康近些有意愿的朋友麻烦大家去献下血帮助一下那些受伤的人们谢谢。) …… …… 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了因为范闲忽然现自己太过得意猖狂了些并不是什么好迹象。 而昏过去的明青达也醒了过来绸表棉里的大袍子无风自动双拳紧握双眼微红狠狠地盯着范闲的脸。 笑声止昏人醒就像先前那一幕没有生一样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清楚明家的三成股子已经落到了范闲的手上。 如果仅仅只有三成。那依然是远远不够地。 明青达看着站在范闲身后的夏栖飞想到此人手中的一成股子再想到那个与家族渐渐离心的明四爷心里越来越寒冷然而依然存着一份侥幸的希望。 “送客。”老爷子最后看了一眼范闲手中的文书有些疲惫无力说道。 范闲没有动眯着眼睛看着明园里货美的建筑满是一脸欣赏就像是这园子已经变成他的。 明青达面色再变。 夏栖飞从范闲的身后闪了出来看了大哥一眼。轻声说道:“送客。” 同样是两声送客却出自两个人的嘴唇。这代表着关于明家地归属明家主人的身份。夏栖飞已经正式站了出来开始向明青达进行挑战。 客厅里地诸位观礼宾客知道今天这事儿大了而且不知道紧接着会生什么明家老爷子在震怒之下会做出怎样的事情为求明哲保身众人赶紧脱身离去竟是连礼数也顾不得了。包括苏州府在内地证人官员。也赶紧向范闲行了礼便逃出了园子。 …… …… 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留下的人包括范闲一方的人马。还有明家的族中两房男丁人数虽然并不少但知道马上就要摊牌。没有人敢出声音。 明青达冷冷看了一眼范闲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结书缓缓撕掉:“你为什么不使无赖把兰石的这半成股子也吞了?” 范闲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朝廷命官又不经商要你儿子的股子做甚?” 他走到自己一行人后方坐到了椅子上不再多话只是静静欣赏着这一幕。 他今日赶至苏州一方面是要看这场大戏一方面也是要给夏栖飞撑腰明家在江南日久手底下上千私兵如果真要搞出大事儿来夏栖飞的江南水寨并不见得能正面抵挡。 夏栖飞站在明青达地面前微微一笑说道:“招商钱庄地东家提前写过备书他手中的三成股子由我说话。年前苏州府判大哥酌情补偿小七大哥慷慨赠予一成股子小七感激不尽日后大哥终老明园小七定会用心服侍。” 明青达在儿子地搀扶下勉强站立在堂中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明族男丁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说道:“看来暗中有不少人投到你身边去了不然你说话不会这般有底气……说来也是这一年内我明家的精力都用在应付小范大人身上却是忽视了你。” 此言一出明族男丁们表情复杂已经暗中投向夏栖飞地人面色惭愧而那些并不知道内情的人一脸震惊惟有明四爷两眼看天说不出的淡漠。 明青达深吸一口气面容显得无比苍老他知道对方既然敢来抢明家主人的位置那一定有了完全的把握可他依然存着最后挣扎的念头。 他回冷冷盯着明四爷一字一句说道:“你把股子也给了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四爷缓缓说道。 明青达惨笑三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蠢货!明家由此而亡全都因为你!我看你死后如何去见明家的列祖列宗呆会儿怎么面对你的母亲!” 明四爷微微一颤旋即冷笑了起来笑容里显得十分狠毒:“大哥我没脸去见?去年我被逮进了苏州府大牢你不让人来捞我也罢了居然派人来暗杀我……如此兄弟难道你有脸去见?” 明青达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当时的情况不得不如此……” “我明白。”明四爷神经质一般笑道:“你想让江南士绅同情咱明家所以要我死在牢里……可你想过没有!我也是明家的儿子!凭什么要我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明青达浑身抖回头尖声对夏栖飞吼道:“把你的底牌都亮出来!就算老三老四这两个姨娘养的投了你可你依然不够!” 夏栖飞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说道:“招商钱庄手上不止三成。” “不止三成?” “是啊。”夏栖飞平静道:“明老六这些年在外面欠了多少银子你是知道的……他是老太君最疼的幼子你对他向来忌惮所以对他的用度克抠地厉害。严禁他插手族产可他贪玩是个喜欢用银子的人……那便只好伸手向外面借了他又没有产业当然只有用老太君当年留给他的股子做抵押。” “老六?”明青达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明家易主的关键一笔竟然是出自于自己的亲弟弟他愕然回看着人群中害怕不已。一直往队后退去的明六爷惘然说道:“老六……你疯了?” 明六爷此时一脸死丧。半佝着身子躲在人群后面躲避着大哥噬人的目光。明青达家主积威之下。这些族中男丁都被他杀人似的目光吓退了半步。 “不是他疯了而是明家所有的人都疯了。”夏栖飞冷漠说道:“看看这园子吧里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一肚子地坏水……包括我在内所有姓明的人天生从骨子里都透着自私与淡薄大难临头时。有谁还会记得这个姓氏?说来说去。明家地败因依然是你。你防着族中的所有人却对外面地压力一味退让……如此行事。怎能不败?” 厅内一片沉默。 明青达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说不出的绝望与愤怒他指着夏栖飞说道:“你以为拿了过五成的股子。就可以在明家话事?不要忘了明家产业里还有宫中的份额还有军中的份额你能控制的……依然不足数!” 此时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范闲终于开口轻声说道:“那是干股。” 干股两个字便点明了情况。 范闲看着已经快要陷入疯癫状态地明青达说道:“不上帐册地股子难道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打官司?” 明青达盯着范闲那张可恶的秀美面容说道:“小范大人难道你……真地敢把长公主与秦老爷子的股子吃掉?” 范闲站了起来微微偏头想了一会儿后温和笑着说道:“如果我不敢吃我今天来做什么?” …… …… 明园一座清幽的小院内明青达孤单地坐在书桌前他地面容已经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是被熬干了油脂的铜灯说不出的憔悴。今日下午夏栖飞已经凭恃着手中占据的股子把他从明家主人的位置上赶了下来同时在江南路与监察院的双重公证或者说是监视下所有的帐册已经被封存园内所有的人手被统统换了一遍。 一直隐忍了一年的明家前代主人明青达此时甚至根本无法将自己的命令传出去。虽然只有半天时间他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情况自己被明家的人们、江南的人们遗忘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为什么……范闲敢这样做。”这位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里夹着死灰一般的颜色喃喃自言自语道:“长公主会帮我的。” “你说是不是?”他有些茫然地问道。 姨太太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脸色她本来当初就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被派到了江南明家一是监视二是负责联系去年明青达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通过这位明老太君的大丫环获得了宫中的点头。 “不知道……宫里一直没有回音不会是出事了吧?” 明青达惨笑了起来:“难怪……难怪范闲会这般自信原来他早就知道宫里帮不了咱们了……如果连长公主都出了问题自己只是他嘴里的一块肥肉随便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他还弄出了这么多手段也算是瞧得起我。” “不是瞧得起你。” 范闲领着夏栖飞推门而入搓着有些凉的手坐在明青达的对面说道:“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我都心知肚明朝廷要毁掉你明家是太过轻松的一件事情……问题在于朝廷并不想毁了你们。 明青达看了他一眼。 “陛下要的是一整个完好的明家不是一个濒临破产奄奄一息、最后家破人亡的明家所以要吃掉你难度确实不小。”范闲说道:“而且这件事情最好能和平解决不用闹出太多人命乱了江南民生……你知道明家是个巨兽想驯服是不容易的。” 他继续说道:“本官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没有抓住。” 明青达有些粗重地喘了两口气说道:“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要知道我这边手上至少还有接近一半的股子。” “从现在起你在明家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了。”范闲说道:“明家由今日起由夏栖飞话事。” 夏栖飞在一旁开口像是在对明青达进行解释又像是对这位老爷子进行痛至灵魂深处的最后一击:“我已下令明园所有帐册送至江南路总督府全力配合朝廷审查往年内库船只屡被海匪劫掠一事。” 第八十五章 子系中山狼(下) 他接着说道:“本人忝为明家家主自然要配合朝廷办案至于族内有何子弟枉行不法事通通要交出去。” “兰石!”明青达惊恐地站了起来。 “不错明兰石已经被传至苏州府衙门交代私盐之事。”夏栖飞盯着明素达的眼睛“至于有人冒充海匪一事相信要不了多久也会查明白。” 明青达喘了几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明家就真的完了!就算我与母亲曾经亏待于你但你……毕竟是父亲的小儿子你姓明的!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明家毁在你的手上!” 他咆哮了起来。 …… …… “放心吧。”范闲微抬眼帘说道:“朝廷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本官也明白像这种商事如果官府插手过多只会将一个金盆子变成马桶……年前本官便已经进谏陛下朝廷不会直接插手明圆明圆还是明家的明圆只不过这个明圆会听话许多。” 他摊开双手平和说道:“本官会让内库转运司全力配合明家不出一年您一定可以看到一个重新兴旺达不!是更加达的明家!” 明青达一震无力地坐了下来。 在这贯穿了整整一年的事件之中庆国官方准确地说是范闲成功地获得了明家的控制权。尤其关键的是如今地明圆易主并没有太多官府的影子夏栖飞本来就是明家七子。他入主明圆名正言顺而且一应手段都是用的商场伎俩江南的百姓接受起来会容易许多。 至少不会再有许多学子士绅会在苏州府里游行说监察院强夺民产。民产还是民产只不过拥有这个民产地主人现如今是夏栖飞这位监察院暗中的官员。 范闲摇头说道:“这一年里你我都过的并不舒服如今有个成算你我也都算解脱。” “虽然大人是个喜欢羞辱人的人但此时前来。想必不是宣耀功绩这般简单。”明青达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想必大人会慢慢用这些人把我架起来但是你……不能把我捆在圆子里。我总是可以出去的。” “我要来说的就是这件事情。”范闲一字一句说道:“你不能出圆。” 明青达冷漠笑道:“你凭什么?” “本官奉查缉胶州水师谋逆一案明老爷子是涉案证人如果您不想一出圆便落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尽可以出去。” 胶州水师的案子早就查完了范闲只是寻找一个借口明青达冷笑说道:“这话又去骗谁?” “还有招商钱庄遇袭地案子。夏栖飞遇刺一案。”范闲微笑说道:“明老爷子过往的手伸的太远有太多漏子可以抓。” 明青达火极反笑极有意趣地看着范闲:“如果真想查这些案子以前就可以查为什么要挪到现在?” “因为以前你是明家主人我查你会让朝野上下认为监察院在迫害商人谋夺财富。”范闲笑吟吟说道:“如今你没有这个身份就好办多了。” “大人似乎少说了一个原因。”明青达冷漠应道。 “是啊。”范闲叹息道:“长公主现在帮不了你了。我做起事来真是百无禁忌快活地狠。” 他看了一眼明青达身后的那女子。 明青达的眉头皱的极深说道:“这也正是我先前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大人确定京都帮不了我直接用这种手段就可以整死明家……何必还要转这么多道***?” “我说过我要一个完整地明家。”范闲说道:“从前我如果用这些雷霆手段你以明家主人的身份可以使动整个明家与朝廷对抗甚至可以让江南动乱起来……而如今你没有这个身份你说的话也就没有这种力量。” “身份看似很不重要。”范闲认真说道:“其实是最重要地事情。” 他微笑说道道:“必须承认你只是一个商人身份远不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抗朝廷之怒然而阁下用尽手段隐忍委屈硬生生拖了我一年……实在是令人佩服。” 明青达微笑说道:“至少我还是明家的大东家您不让我出园想必也不放心我就这么呆在圆子里您准备怎么处置我?想必以您的手段不至于在这风口浪尖上杀死我落人话柄。” “你又错了。”范闲认真说道:“我佩服你但你的身份不如我你就算现在死了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当然。”他很温和地劝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劝您最好还是在明圆里多养几天老。” 说话间夏栖飞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布绫轻轻地放在了明青达面前的书桌上。 白绫一出明青达面色不变他身后那位姨太太却是吓的牙齿都得得作响。 “白绫放在这儿您哪天真有勇气以死亡来对抗我就请自取去用。”范闲望着明青达说道:“但我知道你没有勇气自杀所以你会按照我地想法继续活下去直到我不需要你活下去……一个缢死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一定非常清楚死亡的恐惧一定非常害怕死后去黄泉之下看到那个老太太。” “你最好不要死因为明兰石很难再从牢里出来如果你死了你手头的股子就会转给那个不足两岁的婴儿。”范闲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知道一个小孩子手中有这么多钱……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书房在他身后。夏栖飞细心地将书房的门关好没有留下一道缝隙书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明青达盯着书桌上的白绫沉默无语。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好一个狠毒地狼崽子……” ------------ 明圆里的防卫力量已经被监察院清空换血这座美丽的圆子陷入在一种安静而不安的气氛之中四处可以看见陌生地人。如今夏栖飞话事他让明圆进行改变族中没有几个人敢当面抵抗他的命令。 ------------ “明圆的私兵已经被薛清大人派去的州军缴了械。”夏栖飞收到消息后马上到范闲的耳边说道:“明青达手头的力量已经被清空了。” “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死了四十几个人。” “记下薛大人的情份。”范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脸笑道:“明家现在终于是你的了复仇的感觉怎么样?” 夏栖飞低头恭敬说道:“明家是大人的。” 范闲不赞同地摇摇头。夏栖飞赶紧解释道:“属下地意思是说明家是朝廷的。” 范闲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明家是你的。就是你地什么时候又成了朝廷或者我的?你以为在书房里我和明青达说的都是假话?把心放安吧……朝廷对明家没有兴趣要的只是明家听话。” 夏栖飞一窒。不知如何言语朝廷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才把明家归入了完全地控制之中难道就这么轻轻松松交给自己打理? 范闲叹了一声解释道:“站的位置不一样。想的事情也不一样陛下是谁?陛下是天下共主庆国地子民都是他的子民。既然如此他的子民拥有什么也等若是他拥有什么只要这位子民把这份东西治理好……能给百姓朝廷益处就好。朝廷如果真把明家收进手中岭南泉州那些商人怎么想?而且以朝廷官员那些迂腐嘴脸谁有办法把这么大个家业管理好?所以放心吧。” 夏栖飞嘴中苦忽而想到陛下是天下的主人所以不在意子民的产业。可小范大人呢?为什么他也甘心不从明家里吃好处? 范闲的话打断他的思绪:“先前问你复仇的感觉怎么样?” 夏栖飞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以主人的身份走在明圆之中却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圆子很陌生我总以为幼时生长在这里如果一朝回来重掌大权应该会很快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生不出太多欣喜地感觉。” “报仇这种事情就是如此。”范闲停顿片刻然后说道:“一旦大仇得报便会觉得事情很无聊了。” 夏栖飞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小意问道:“其实属下与明青达的想法有些接近由今天这一幕再看大人这一年的布置似乎显得过于小心了一些。” “和平演变本来就是个长期过程。”范闲笑着说道:“稳定重于一切和平过渡才是正途……我只是个替陛下跑腿的陛下要求兵不血刃我也只有如此去做……” 他接着苦笑说道:“再说以前明青达有长公主和皇子们的帮忙军方的撑腰我哪里能够像如今这般放肆。” 提到长公主夏栖飞皱眉问道:“那几成干股究竟怎么处理?” “全部抹了反正都是些纸面上的东西又没有实货。”范闲交代道:“做个表我要送进宫去。” 夏栖飞忽而苦笑了起来:“这下可把长公主得罪惨了……不知道那位贵人会怎么反击。”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宫里那位长公主已经被自己得罪到了极茬至于反击……那位贵人没有空想这些东西。 他向夏栖飞招了招手这两个私生子便在换了主人的明圆里逛了起来一路小声说着后续的后段一路欣赏着天下三大名圆之一的美丽风景环境与心灵变得美妙了起来。 ------------ 京都深深皇宫之中自一个月前便开始传出某个流言但凡这种贵人聚居之地服侍贵人们的下人总喜欢在嘴上论个是非说个陈年故事讲些贵人的阴私闲话……然而这个流言实在是太过惊人所以只流传了两天便悄无声息地湮灭无闻。 这是因为这个流言委实有些无头无脑根本不知是从何处传了出来更没有什么证据而且……太监宫女们虽然嘴贱但不代表无脑知道再传下去传到贵人们的耳朵里那自己的小命一定会报销掉。 流言碎语乃是有史以降皇宫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佐料大多数都会消失在人们的淡忘之中再如何耸动的话题在没有后续爆的情况下都不可能维持太久的新鲜度。 本年度皇宫头号话题也这样很自然地消失了。然而有的人却没有忘记尤其是那些最多疑敏感的人在某个深夜里还在讨论着这个话题。 姚太监轻声说道:“小畜生们的嘴都很贱奴才知道怎么做。” 矮榻上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奏章全无一丝皇帝应有的霸气很平和地说道:“听说东宫里死了一个宫女?” 第八十六章 宫里的三个夜 夜已经深了御书房里一片安静庆国皇帝勤于政务对后宫的恩泽自然少了许多像今夜这中不在后宫就寝而是直接睡在御书房里的次数极多所以太监们早就备好了一应用具。 一阵微风从窗沿时钻了进来明明吹不进有玻璃隔挡的***却不知怎的仍然让室内的光线暗了些。 “是的听说是偷了皇后娘娘小时候佩戴的一块水青儿玉玦被审了会儿抵赖不住觑了空儿自尽了。” 姚太监很简单明了地向皇帝陛下道出自己掌握的原委没有多加一言一语。声 “水青儿玉玦?”皇帝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件东西片刻之后他笑了笑说道:“想起来了那是皇后小时候戴的东西记得是父皇当年订下这门婚事之后赐给她家的那时候父皇好像刚刚登基不久……宫里乱的狠这物件儿也不是什么上品但小时候的皇后很是喜欢一直戴着。” 他皱了皱眉头从这种难得的温暖回忆里抽离出来淡漠说道:“狠得上面记着的是云纹。” 姚太监一味沉默不知道陛下的心情究竟如何。 “虽然皇后喜欢。但也不至于因为这种小玩意儿杖杀宫女。”皇帝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她不是号称宫中最宽仁地主子吗?贤良淑德仁厚国母一直扮演的极好怎么却在这件小事儿上破了功?” 明明姚太监说的是宫女羞愧自杀。但皇帝直接说杖杀皇宫里的人们一个比一个精明谁都明白这些名目用来遮掩地真相是什么。 “你暗中查一查是怎么回事。”皇帝重新拾起奏章回复了平静。 …… …… 皇宫里早已回复了似乎永亘不变的平静谁也没有想到姚公公正带领着几位老太监在暗中调查着什么事情。然而皇帝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太过上心连着数日都没有询问后续的消息。 又是一个夜里姚太监恭敬回禀道:“宫女的死没有问题。” 皇帝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只是那名宫女出事之前的当天下午。去广信宫里送了一卷绣布前一天皇后娘娘向东夷城要的那批洋布到了货依例第二天便送往各处宫中。并无异样。”姚太监加了一句。 皇帝缓缓地将目光从奏章上收了回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说道:“知道了。” “太子当时在广信宫。”姚太监把头低到不能再低。 皇帝将奏章轻轻地放在桌上若有所思。没有再说“知道了这三个字直接吩咐道:“让洪竹过来一趟。” …… …… 洪竹跪在陛下的矮榻之前面色如土。双股颤栗连身前的棉袍都被抖出一层层的波纹。 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地被吓惨了----本以为小范大人安排的这条线索埋的极深而且看似与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应该会让自己远远地脱离此事没有料到在这个深夜里自己竟会跪在了九五至尊地面前。 皇帝没有正眼看他直接问道:“东宫死了位宫女?” “是。”洪竹不敢有半分犹豫为了表现自己的坦荡与赤诚。更是拼了命地挤压着肺部力求将这一声应的无比的干脆然而气流太强竟让他有些破声听上去十分沙哑。 他答话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有些刺耳难听皇帝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声音小些……将当时地情况说来。” 洪竹老老实实地将皇后因何想起了那块玉玦又如何开始查宫如何查到那名宫女谁进行的讯宫女如何自杀都说了一遍。 皇帝似乎是在认真听又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眼光始终落在奏章上随意问道:“那宫女撞柱的时候你可亲眼看见?” “没有。”洪竹回答地没有迟疑内心深处大唤侥幸若不是当时皇后娘娘有别事留下自己这时候答应就断没有这般自然了。 御书房又陷入了平静之中许久之后皇帝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着洪竹说道:“你今日为何如此害怕?” 洪竹吞了一口唾沫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恐惧与自责交杂的神情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哀声说道:“奴才有负圣恩那宫女自杀的消息没有及时前来回报奴才该死。” 皇帝怔了怔笑了起来骂道:“朕让你去东宫服侍皇后娘娘又不是让你去做密探这等小事你当然不用来报朕知晓。” -------- 洪竹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想些别的。一年前他被一直宠信有加的皇帝从御书房逐到东宫在外人看来当然是因为范闲在皇帝面前说了他坏话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陛下只是借这个理由让自己去东宫里做金牌小卧底而且这一年里自己这个小卧底做的不错。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怯懦强打精神想着就连陛下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是谁的人这些抖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本来还准备开口问些什么却忽然间皱眉住了嘴转而说道:“这一年在东宫皇后娘娘对你如何?” “娘娘待下极为宽厚一众奴才心悦诚服。”洪竹这话说的很有艺术。 皇帝笑了起来。用极低地声音自言自语说道:“为了块玉就死了个宫女这……也算宽厚?” 等洪竹走后姚太监安静地站在了皇帝的身边等着陛下地旨意。皇帝沉默许久后说道:“洪竹没说假话。那宫女的死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这过程太没有问题了。” 姚太监脑中一震明白陛下的意思庆国开国以来皇宫里各式各样离奇的死亡不知生了多少次再怎样见不得光地阴谋与鲜血都可以涂上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然而……往往当理由过于充分过程过于自然。这死亡本身反而值得怀疑。 “有些事情朕是不相信的。你也不要记住。”皇帝平静说道。 姚太监跪了下来。 “请洪公公来一趟。” 姚太监此时隐惧之下没有听清楚陛下的话下意识回道:“小洪公公刚才出去。” 皇帝皱眉有些不悦之色。姚太监马上醒了过来提溜着前襟。向门外跑了出去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声 …… 自从范闲三百诗大闹夜宴那日之后也正是皇宫近十年来第一次被刺客潜入之后。自开国后便一直呆在皇宫里的洪公公当年的领太监便变得愈沉默起来低调了起来整日价只愿意在含光殿外晒太阳。 但是宫里朝中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反而因为他的沉默愈觉着这位老太监深不可测起来。即便如今宫中的红人洪竹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有了如今地地位。 就连太后和皇帝对于这位老太监都保持着一定的礼数。 然而今天皇帝陛下直呼其名道:“洪四痒。你怎么看?” 上一次庆国皇帝这样称呼这位老太监时是要征询他对于范闲的观感其时洪老太监回答道认为范闲此人过伪。 只有在这种重要地、需要洪公公意见的时候皇帝才会认真地直呼其名。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是一种不尊重但皇帝的意思却是恰好相反他一向以为称呼洪公公为公公会让对方想到身体的隐疾而直呼对方的姓名反而更合适一些。 洪公公微微佝着身子一副似睡似醒地神情轻声回道:“陛下有很多事情不在于怎么看就算亲眼看见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皇帝点点头说道:“朕这人地性子一向有些多疑朕知道这样不好有可能会看错所以请您帮着看看。” 洪公公恭谨一礼并无太多言语。 皇帝沉默许久后说道:“承乾这半年精神一直不错除了日常太傅教导之外也时常去广信宫听云睿教他治国三策朕有些好奇他的身子怎么好的这么快。” 虽然说如今皇族裂痕已现但至少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皇帝深知自己的胞妹在权术一道上深有研究所以往常并不反对太子与长公主走的太近甚至还暗中表示了赞赏然而…… “麻烦您了。”皇帝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看洪公公一眼。 洪公公慢慢地佝身退了出去缓缓关了御书房的门走远了一段距离回望着里面的灯光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既然知道自己多疑最后又何必说自己好奇……陛下啊你这性子应该改改了庆国的将来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 后几日一名太医暴病而亡。又几日一位远房宗亲府上地贵人郊游不慎坠马。再几日京都有名的回春堂忽然生了火灾死了十几人。 在火灾生的当天夜里一脸木然的洪公公再次出现在皇帝的面前用苍老的声音禀报道:“老奴查到太医院那位太医便死了。老奴查到宗亲府上那位贵人也死了。老奴查到回春堂回春堂便烧了。” 今夜庆国皇帝陛下没有批阅奏章很仔细地听着洪公公的回报听完了这句话他的唇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有人想隐瞒什么。而不论是在宫中在京中能够事事抢在你地前面的人不多。”皇帝平静说道:“她的手段我一向是喜爱的。” 洪公公没有说话。长公主地手段整个天下都清楚只不过这几年里一直没有施展的余地若这种手段放在帮助陛下平衡朝野剑指天下上陛下当然喜爱可如果用在毁灭痕迹欺君瞒上中陛下当然……很不喜爱! 洪公公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递了过去说道:“只抢到一颗药。” 皇帝用手指头轻轻地捏玩着。微一用力药丸尽碎异香扑鼻。他的眼中一片冷漠说道:“果然好药。” 洪公公平静说道:“有可能是栽赃。” “所以……什么事情还是要亲眼看见才可以。”皇帝说道:“先休息吧不论这件事情最后如何不要告诉母后。” 洪公公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里清楚就算以自己的身份可是这宫里有很多事情依然是不能看的。 微风吹拂着皇宫里的建筑。离广信宫不远处的一个圆子里身着黄衫的庆国皇帝从树后闪出身来微微低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洪四痒已经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她还不收敛一些? 然而这一丝疑惑早已被他心中的愤怒与荒谬感所击碎了皇帝地眼中充斥着一股失败失望失神的情绪。 中年男子没有回去寝宫依然在御书房里歇息。 在这个夜里他思考了很久。然后问了身旁服侍的姚太监一个奇怪地问题:“洪竹会不会知道什么?” 姚太监紧张地摇摇头劝说了几句。他必须在陛下隐而不的狂怒下保住洪竹的性命也才能尽可能地保证自己的安全。 “朕想杀了他……”皇帝皱眉说道:“朕想……杀了这宫里所有人。”声 然后他平静了下来用一种异常冷漠的语调吩咐道:“宣陈院长入宫。” 在冬日里满头大汗地姚太监如蒙大赦赶紧出宫直奔陈圆去找那位大救星。在他出门不久御书房里传来一声剧响听上去像是那个名贵的五尺瓶被人推倒在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向东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地庆国皇帝陛下会做出如此愤怒的泄兴趣动。 ------------ “回春堂那里不会有问题吧?”陈圆中那位已经在轮椅上坐了许久的老跛子对身边最亲密的战友说道:“我不希望在最后的时刻犯错。” 一身潦乱头的费介说道:“能有什么问题?虽然是洪四痒亲自出马但宫里的每一步都在你的计算之中不会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很好。”陈萍萍闭着眼睛想了许久眼角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放然后睁眼缓缓说道:“我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让洪竹消失。” 这是一个很奇怪地问题。皇帝之所以偶尔想到这个是因为他盛怒之下下意识里要将所有有可能猜到皇室丑闻的知情者全部杀死而且他当时马上反应了过来并没有下这个决定。那陈萍萍又是为了什么会想到要杀死洪竹? 陈萍萍皱着眉头说道:“算来算去这整件事情当中也就只有洪竹这个线头可能出问题。” 费介摇了摇头:“虽然是我们想办法让洪竹看到了这件事情但很明显陛下不是通过这个小太监知道的。” 这两句对话里阐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也说明了一直盘桓在范闲心头却一直无处问人的大疑惑。 洪竹虽然是东宫领太监但他凭什么运气那么好……或者说运气那么差居然会现长公主与太子间的阴私事? 原来……就连洪竹也只是陈萍萍最开始掀起波澜的那个棋子。 “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个小太监有些看不透。”陈萍萍皱眉说道:“他明明是陛下放到东宫里的钉子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为什么一直没有向陛下禀报?以致于我本以为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把这件事情激起来。” “也许是他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由他的嘴里说出去他会必死无疑。”费介说道:“能在宫中爬起来的人当然不是蠢人。” 陈萍萍忽然微笑着说道:“洪竹能一直忍着我很佩服……只是陛下终于还是知道了很好。” 费介也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阴惨:“你有一个好接班人我有一个好学生。” 陈萍萍带着满足的笑容点点头:“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他怎么安排的仅凭这一点就说明他已经长进不少了。” 这位老跛子知道洪竹是皇帝的心腹却不知道洪竹是范闲的人。 第八十七章 半个时辰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是个多疑的人范闲用的这法子不能说是不聪明但问题在于陛下多疑所以对于这些太容易看到的疑点反而会产生更深层的怀疑……” 费介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我们要替范闲杀人把这些疑点打结实。” “是啊……”陈萍萍微笑说道:“陛下多疑所以反而很难下决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敢用五百人去冲北魏铁骑的猛将了……杀人定君心虽然很粗糙但好就好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死人却会告诉陛下陛下想知道的。” 费介咳了两声说道:“虽然说的有些麻烦但基本上我听明白了。” 陈萍萍笑了起来:“陛下多疑又自信所以他一旦疑什么就只会从眼前现的证据中寻找可以证明自己猜疑的那部分……所以说来说去只是陛下欺骗了他自己的眼睛。当然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不算欺骗因为这是实际上就生了的事情。” 正说着陈园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陈萍萍与费介二人对视一眼陈萍萍说道:“看来宫里的旨意到了你准备离京吧。” 费介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洪竹那里?” “暂时不要动。”陈萍萍皱眉想了一会儿推着轮椅向园前行去说道:“我总觉得这个小太监不简单。” …… …… 远在江南自以为冷眼旁观京都一切的范闲并不知道他埋在皇宫里最深的那颗钉子。同时间内成为了庆国最厉害的两位大人物想要杀死地对象这只证明了他不是神准确的说这个耗费了他最多精力隐藏的最深的计划依然有许多全然在算计之外的危险如果不是洪绣拥有足够好的运气等范闲下次回京的时候只怕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个满脸青春痘小太监的任何消息。 不知道神庙里会不会有神。但这个世上肯定没有人是神就算是境界最接近神的北齐国师苦荷。就算是权势与心境已经足以让神都嫉妒的庆国皇帝……其实都还只是凡人。 所以那位一向显得有些深不可测地庆国皇帝此时坐在太极殿的长廊下。看着面前地一大片宫坪时眼光显得有些落寞与失望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在皇帝地身边是那辆黑色的轮椅陈萍萍半低着头轻轻抚摩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沉默不语。 君臣二人沉默。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宫坪。此时尚是春初。没有落叶没有落花。宫里被太监宫女杂役们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石板间的缝隙里那些土都平伏着。绘成一道道谦恭的线条。 此时夜已经极深了但是太极殿内地***依然将宫坪照耀地清清楚楚。 “我错了。”皇帝今天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以为三次北伐西征南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承受不住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地生可是当事情真正生的时候我现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这是家事……古人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陛下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陈萍萍已经知道了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但这位老破子并没有刻意表现出如何地震惊与惊恐态度很平静就像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态度让皇帝的心情好了些对只是一件见不得光的家事而已。 皇帝将自称改了回来微笑说道:“以往你一直说你不想参合到朕的家事中来可是后来终究还是进来了如何这件事情要不要替朕处理一下?” 陈萍萍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说道:“陛下早有妙断奴才只需要照计行事罢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数月前朕便是在这处与你说过朕准备陪他们好好玩玩……然而她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妹妹那些小崽子毕竟是朕的儿子所以一直存着三分不忍然而到了如今即便不忍也要动了。” 陈萍萍缓缓抬头表情不变内心深处却是渐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情绪他为了让皇帝陛下下决心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皇帝开口的那一瞬间。 “你在宫外朕在宫内。” 庆国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夜京都十三城门司收到宫中手令及监察院核准情报书京都开城门的时间被延后了半个时辰。晨光熹微准备进城的乡民们担着瓜果蔬菜与肉类在城门外排成了长龙满脸的惘然与不解。 京都很少有延后开城门的先例但是据前面的官兵回报昨天夜里有东夷城的奸细意图潜入监察院所以此时京都内正在大肆海捕为了防止奸细逃出城去十三城门司戒备森严。 百姓们顿时平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有怨言只是在低声骂着那些不知死活的东夷城奸细。 而在京都内由陈萍萍亲自坐镇的监察院早在凌晨时分就已经行动了起来。院长大人这几年一直呆在陈园监察院由范闲直接指挥而如今一旦他将监察院的权柄拿回手中监察院的行事度与隐秘性顿时回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恐怖的地步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监察院就已经暗中控制了四座府邸。 京都守备师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巡夜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忙碌地行走急忙向上峰禀报不知道京都出现了什么大事。 拱卫皇城的逾千禁军也没有动静。只是安静地守护着皇宫地大门。 刚刚被庆国皇帝提拔起来的京都守备统领是前年跟随大皇子西征的一位大将听到了下属的禀报他胡乱穿着衣服便冲到了宫外然而……却只看见了一座平静异常没有丝毫异常的宫城。 睡眼腥松的侯公公带着一批侍卫站在禁军身后冷漠地拒绝了这位统领大人入宫禀告的请求。 没有过多久还在和亲王府里睡觉的大皇子也骑马而至然而就连他入宫的请求也被侯公公平静而坚定地拒绝了。 大皇子与那位守备统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不安与警惕。此时天色未明高高的天头上却有乌云飘了过来。将京都笼罩地更黑了一些那些监察院的密探与官员们都行动了起来。但这二位负责京都守备地大人物却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 京都守备统领小心翼翼地看了大皇子一眼说道:“大帅要不要去监察院问问?” 西征军中这位统领是大皇子的偏将所以还是习惯以大帅相称。大皇子一愣之后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监察院今天倾巢而出。肯定是宫里了旨意。而且主事地肯定是陈院长别的人不敢当面去问陈院长。可自己怕什么? 片刻之后这二位领着亲兵从皇城门口转进监察院入院之时。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在园中看到了那位浅池畔的老跛子。 “院长出什么事了?”大皇子望着陈萍萍直接问道。 陈萍萍没有抬头说道:“没什么昨天夜里东夷城有高手潜入院中偷去了不少珍贵情报我连夜入京进宫请了手指这时候正在满城搜查。”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心知肚明这是一句假话什么样的奸细入京会惊动陈萍萍?还会让皇宫的城门都关了? 京都守备统领恭敬请示道:“老院长有何需要京都守备配合?” “谢苏啊……”陈萍萍看了这位守备统领一眼叹息道:“你刚上任不久你得赶紧把京都守备抓在手上才好如今的你只是空有这个位置却连手下的兵都使不动怎么配合?” 谢苏统领一怔嘴里苦知道陈院长说地是实话京都守备先是被叶家把持了二十年后来又是秦家二公子在打理这叶秦二家不知道在京都守备里塞了多少亲信以这两家在军中地地位自己一个西征军的外来户如果想全盘掌握难度确实太大。 大皇子忧虑问道:“陈叔您给句实话事情大不大?为什么宫门都关了?” “是件小事情。”陈萍萍平静说道:“只需要半个时辰不会出任何问题。” “对了。”他坐在轮椅上说道:“陛下有旨今日朝会推迟半个时辰你们往各府传话去免得舒芜那些老家伙在宫外等久了骂娘。” 又是半个时辰大皇子忧心忡忡但知道在事情结束之前陈院长不会对自己说实话。 陈萍萍最后说道:“不过有几家府上你们就不用去传话了我地人已经去了。”---- 监察院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派到了平民聚居地所在的荷池坊在京都府衙地配合下将一群尚在睡梦中的戾狠汉子一网打尽虽然那些江湖中人奋力抵抗可最终在付出了十几具尸的代价下依然不得不低下他们的头颅被系上了黑索。 另一队监察院的人手来到了都察院几位御史的府上十分粗暴地将这几位以铁骨闻名于世的御史大人按在了地上根本不顾忌所谓斯文扫地直接将他们押往了大理寺御史们的府邸中一阵惊恐与哭泣。 监察院的队伍中一位用黑帽遮住容颜的年青人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一处头目沐铁说道:“沐大人这几位毕竟是都察院御史就算陛下也多有包容风闻议事无罪……你们就这般胡乱抓了难道不怕对陛下清誉有损?” “贺大人您如今是都察院的执笔大人。”沐铁恭敬说道:“至于如何善后就全凭大人安排了。” 原来此人是贺宗纬。也正是庆国皇帝在前次换血中插进监察院的御史不知道陈萍萍是如何想的竟然让此人跟随着监察院参加到针对都察院地行动当中。 贺宗纬冷哼一声知道如果天亮后自己出面配合监察院将这群御史下狱自己的名声便全完了但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当然知道今天凌晨的行动是宫里的意思也渐渐嗅出了。这是陛下在扫荡长公主唯一可以凭恃的些许力量。 所以他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 他只是很疑惑京都前些时间一直太平。陛下为什么会忽然不容长公主? …… …… 第三支监察院的队伍此时正在颜府。 一脸冷漠的言冰云手里捧着院令看着跪在面前的颜行书。缓慢而坚定地念着吏部尚书颜行书的罪名一条一条无一不是深刻人心的滔天大罪。 衣衫不整地颜行书跪在地上听着这些罪名身子已经有些软了他知道不到关键时刻。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这些罪名处置自己这个部阁大人。而这些罪名既然抛了出来说明陛下是真的要灭了自己! 为什么? 只有一个理由。这些年自己与长公主走地太近了些。颜行书在心中哀怨地想着但依然绝望地哀嚎道:“我要看陛下手令!我要看手令!你们监察院没有手令。不得擅审三品官员!”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取出手令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颜行书堂堂吏部尚书双眼一黑竟被这封手领吓地昏了过去。 还有几路监察院的官员在行动因为选择的时机在凌晨正是万籁俱静时节大部分的京都官员与大老们都在沉睡所以行动进行的极为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京都里大部分与长公主牵连太深的官员都被请回了监察院地天牢或者是大理寺地草房。 最后一路监察院的官员在一座安静地府邸外耐心等候他们已经将这座府邸包围了很久始终没有行动便是在等待着各处回报的消息。 这一路官员没有领头的大人也没有随身携带旨意甚至连陈萍萍亲手签地院令都没有一份他们的组成最简单全部是六处的人马。 因为他们不需要进入那座府邸传旨他们所接受到的旨意是……进入这座府邸严禁与府中的任何人交谈直接杀死所有人。 …… …… 在平日天边应该已经有鱼肚白了然而今天乌云太厚天色还是那样的黯淡。 一头潦乱头的费介从府邸旁的街角走了出来对围在府邸四周的六处刺客们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六处刺客们蜂拥而入然而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清楚这座府邸里隐藏着长公主最强大的武力最秘密的情报最亲信的心腹最……然而却没有任何抵抗。 所有的信阳高手还在睡梦之中就已经被费介布下的毒迷倒了偶尔有几位内力精深的高手在六处剑手的刀剑侍侯下也马上魂归黄泉永久沉睡。 别府中一院的死人。 信阳席谋士黄毅满脸绝望地看着冲入门来的六处剑手前些日子这位谋士便被范闲用毒杀掉了半条命今天又被范闲的师傅种了一次毒早已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自己的头脑还没有挥足够的作用在庆国的历史上连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却……要死去。 一柄冰冷的剑中断了他的思考刺入了他的咽喉让他死亡。 进入后院六处的剑手更是没有给那些年轻貌美的男子们任何说话求饶的机会用极快的度将他们杀死然后开始处理尸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六处剑手们冲入长公主别府之前费介开始种毒的那一刻一个叫做袁宏道的人当年林相爷的挚交这一年多里最得长公主信任的谋士满脸惊恐苍白之色从府邸后的那个狗洞逃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皇宫里的血与黄土 天还未亮惊魂难定的袁宏道沿着西城的一条小巷往荷池坊那边逃窜一路上小心翼翼避过了监察院的追捕和京都守备师的巡逻好不容易来到了一间民房中。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有些木然地坐在了桌边傻傻痴痴的许久说不出话来。在他的这一生当中不知道做过多少大事甚至连前任相爷也是被他亲手弄了下来可是今天凌晨的这一幕仍然让他感到了惊心动魄。 想必长公主别府里的所有人都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都是被袁宏道害死的而问题在于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袁宏道如今都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所以如果先前他不逃只怕也会当场被监察院六处的剑手杀死。 如果费介没有抢先出手的话。 …… …… 这间民房是监察院最隐秘的一个中转站袁宏道侧头看见桌上摆着一杯茶他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润一润极为干涩的嗓子。 “你难道不怕这茶里有毒?” 一个中年男子微笑着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正是小言公子的父亲前任四处统领言若海。 袁宏道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轻声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指望还要活下去。” 在这位庆国最成功的无间行者看来今天凌晨这半个小时的缉捕已经说明了陛下不再容忍长公主而且他相信以陛下与陈院长的行动力。只需要半个时辰长公主一方就会被清扫干净。 如果长公主不再构成任何威胁那自己这个死间自然也会被抹去存在的痕迹但是袁宏道并没有一丝悲凉的感觉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跟随林若甫起他就做好了随时为庆国牺牲地准备。 然而言若海只是笑了笑取出了为他准备好的一应通关手续与伪装所需说道:“你很久不在院中或许不清楚。陛下和院长大人从来都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位下属。” 言若海微微一怔后。苦笑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位穿着平民服饰的女子满脸惊惶地从后门闪了进来。等这位女子看清了袁宏道的面容。不由嘴唇大张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袁宏道也无比惊讶因为他曾经在信阳见过这个女子当时这个女子的身份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宫女……原来这位宫女竟也是陛下的人? 言若海看了那位宫女一眼。皱眉说道:“你出来的晚了些。” 那名宫女低头复命:“昨天夜里。我刚离开洪公公就亲自出马围住了广信宫……我不敢随意行走。所以慢了。” 言若海看了二人一眼说道:“二位都是朝廷的功臣陛下和院长大人对二位这些年地表现十分满意。今天事情急迫所以只好让你们照面也防止日后你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带来不必要地损失。” 没有太多多余的话语言若海交待了几句什么便开始着手把监察院最成功地两位密谍往京都外送。 袁宏道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去哪里?” “你回信阳。”言若海一字一句说道:“在信阳去等着。” 袁宏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问道:“你是说……长公主还会回信阳?” “以防万一。”言若海轻声说道:“皇家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至于回信阳之后怎么解释我会慢慢告诉你。” 他又转头对那位宫女说道:“你就潜伏在京中日后若有变故还需要你入宫。” 最后这位名义上已经退休的监察院高级官员很诚恳地向袁宏道和那名宫女鞠躬行礼说道:“辛苦二位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言若海看着窗外的那堵围墙想着刚刚离开的那位同僚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笑了起来。 以长公主的实力城府手段监察院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以挖出她在京都那些隐而不地势力用最快地度最雷霆的手段清扫干净显得那样地轻松自在……完全不符合世人对长公主的敬畏评估便是因为监察院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长公主的身边埋了两颗钉子。 尤其是袁宏道这枚钉子更是早在长公主瞧上了那个科举中地俊俏林书生时便被安排在了林书生的身旁。 如果说那位宫女只是掌握了一些长公主的性情喜好同时安排了洪绣“凑巧”现那件阴私事而袁宏道如今身为信阳谋士对于长公主的实力目标则是无比清楚。 有这样一个人暗中帮监察院传递消息长公主一方又哪里禁受得住监察院的风吹雨打之所以陈萍萍从来就没有把长公主当成值得重视的敌人之所以今日监察院的出手显得如此准确与眼光毒辣皆因为此。 袁宏道是监察院建院之初撒出去的第一筐钉子经历了这么多年朝堂天下间的磨损那筐钉子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然而如今的他却不知道现今的监察院早已不是当年的监察院。 陈萍萍早已冷漠地横亘在了这些人与陛下的中间所谓架空便是如此一切为了庆国还是这些人的心中执念但事实上他们的一切必须由陈萍萍安排---- 天还是乌黑一片的时刻那座极大的宅院里那位喜欢种白菜的老爷子就已经起了床用木瓢盛水浇地。 军方最德高望重的大老秦老爷子年纪大了所以起床也比一般人要早一些。 今天他的二儿子起床也很早如今担任了枢密院副使。却被迫从京都守备中脱离的秦恒满脸忧色地从前园赶了过来身上胡乱披了件单祅.他凑到老父亲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虽然他如今已经不是京都守备统领但毕竟秦家在军中耳目众多在第一时间内就知道今天凌晨京都的异动监察院的行动。 秦老爷子微微皱眉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惊讶:“陛下对长公主动手……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庆国皇帝陛下会在安静这么久之后忽然动手尤其是长公主这几个月来表现的如此乖巧的背景情况下。 “我们应该怎么做?”秦恒担忧问道。如果皇帝陛下今天的行动只是一个大行动的开始。那接下来倒霉的会是谁?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秦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你想造反?这种话问都不该问。” “可是……长公主知道咱们家的一些事情。” 秦老爷子冷笑说道:“什么事情?明家地干股还是胶州的水师?胶州那边你堂兄在处理。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宫里至于明家……陛下总不至于为了一成干股就烧了我这把老骨头。” “但……”秦恒还是有些担心“今天如果长公主失势我们不出手……日后朝中便是范闲一派独大我很担心范闲将来会做些什么。” 秦老爷子皱紧了眉头说道:“关键看今天李云睿能不能活下来。” “您是说陛下会赐死长公主?”秦恒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太后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生!陛下难道就不怕朝廷大乱?” 秦老爷子冷笑连连。说道:“如果我是陛下对付长公主这种疯狂地角色。要不就一直不动要动就要杀死……不过你说的也对宫里还有一位太后。陛下又是个珍惜名声的君主所以李云睿不见得会死。” “如果李云睿死了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秦老爷子将木瓢扔到地上说道:“如果她能够侥幸活下来我们现在也是什么都不能做……相信我只要她能活着将来的反击一定十分疯狂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 …… …… 宫门紧闭门上的铜钉像是幽魂的突出双眸盯着宫墙外那些面带忧色的人们在宫外等消息地人不多主要是大皇子和京都守备谢苏一行人。他们看着紧闭地宫门不知道里面正在生什么事情但他们已经知道监察院已经把长公主一方的高级官员尽数逮捕送到了大理寺中。 大皇子眉头皱地极紧片刻后忽然说道:“不行我要进宫进谏。” 谢苏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大帅!不要糊涂这时候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能说话地。” 大皇子皱眉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生皇祖母怎么办?” 庆国皇太后这时候还在含光殿里高卧睡的十分香甜含光殿内外的消息传递已经被庆国皇帝遣人从中断绝确保不会有别宫的人会来打扰太后的休息会来告诉太后某些宫殿里正在生什么。 离含光殿不远的广信宫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庆国长公主李云睿的寝宫此时的广信宫与往常的清幽美妙景象却不一样。 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就像冬天里的一棵枯树般站在广信宫的门口。 枯树在此一应清景俱无。 长公主李云睿站在广信宫殿内的槛外冷漠看着宫外那名老太监说道:“洪公公我要见母后。” 洪老太监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人应话跟随他前来广信宫的太监们此时正在宫内忙碌忙碌着从广信宫的各个角落里抬运尸体。 广信宫里的二十七名宫女包括长公主贴身有武艺的宫女此时都死了有几具尸体在宫外的墙下明显起初是意图逾墙求援。 然而既然是洪老太监亲自带人来此广信宫里的宫女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惨被全数杀死。甚至没有人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来。 没有人想听她们说话陛下的旨意很清楚不允许任何人说话全数杀死。 太监们将那些宫女们地尸体抬上了几辆破马车然后往焚场那边行去一路上马车空板间流下血水连连滴落在皇宫内的石板路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又有太监手执扫帚拉了车黄土于后一面洒土在血迹之上。一面扫净。 片刻之后马车远离。石板上血迹混灰渐浅渐渐变成一道道极浅的印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 直到此时洪老太监才缓缓抬起头来有气无力说道:“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正在休息陛下让你不要去打扰她麻烦您先等片刻陛下一会儿就来见您。” 长公主清美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怨毒。垂在身旁的双手缓缓握紧。片刻后她却笑了起来。极有礼数地微微欠身说道:“那本宫……便在这里等皇帝哥哥。” 说完这话她反身入宫。关上了木门。 洪老太监依然是佝偻着身子像棵枯树一样静静地守在广信宫外这棵树的枝丫虽然没有叶片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向广信宫的四周伸展开始包裹住了宫殿的上下四方让宫里的那位女子有些艰于呼吸。 …… …… 东宫里一片嘈杂与纷乱人人惶恐不安没有戴饰素面而出地皇后娘娘看着那些不请而入的太监大雷霆娥眉倒竖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想造反不是?” 姚太监恭谨地行了一礼轻柔说道:“娘娘奴才不敢只是身负皇命不得不遵。” 便在此时面色惨白地太子也从后殿里走了出来他看着殿内的太监与侍卫眼瞳微缩现来地人都是太极殿与御书房那边父皇的绝对亲信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竟让这些奴才敢闯到东宫里来闹但他清楚这一定是父皇的意思。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太子强行压制住内心深处的一抹惊恐镇定问道:“姚公公这是为做什么?” 姚公公行了一礼恭敬禀报道:“陛下听闻东宫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担心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所以派小的前来将这些下人们带去太常寺审看。” 这自然是句假的借口皇后与太子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的不安与疑惑一个宫女地死亡怎么也弄不出这么大地动静来。 皇后强行压抑下内心深处的怒气咬牙说道:“宫内地事务一向不是由本宫管理?陛下心忧国事何必让这些小事劳烦他姚公公……是哪些奴才多嘴惊动了陛下?” 姚太监平静地站立在下方没有回话。 太子叹了口气问道:“既然是父皇的意思那便带去审吧。” 此言一出已经被集合在东宫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一片哀号之声他们虽然不知道迎接自己地命运是什么但也清楚太常寺那个地方比黑牢还要可怕。 “要带多少人去?” “全部。”姚太监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后抖着嘴唇愤怒说道:“难道这宫里就没有人服侍?” “马上便会重新调人来服侍二位主子。”姚太监恭敬说道然后一挥手指挥手下的太监与侍卫们将东宫里的数十位太监宫女都捆了起来。 一路捆一路有人低声求饶然而姚太监带来的这些人不止捆人还把这些人的嘴巴都捆住了。 皇后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有大问题她回头无助望了太子一眼想从儿子的眼中知道事情的真相。然而太子此时面色白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姚太监一行人正准备离开东宫的时候庆国皇帝从宫外走了进来微微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皇后看见这一幕赶紧带着太子向前行礼悲愤说道:“陛下您这是准备将这儿打成冷宫吗?” 皇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根本看都不看太子一眼直接对姚太监说道:“朕是如何吩咐的?”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姚太监吓的卟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然后回头狠狠说了一句什么。 皇后与太子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紧接着皇后惨叫了一声昏厥在了太子的身上。 因为…… 就在庆国最神圣的皇宫最宽仁的东宫殿外那些侍卫们举起了手中的刀猛地将向下软去! 无数声刀风响起数十声闷哼挣扎着从被堵的嘴中出数十个人头落地数十具无头的尸身在地上抽搐鲜血倏乎间染遍了东宫庭院血腥味直冲殿宇。 皇后吓的昏了过去而太子则是满脸惨白浑身抖却旋即用一种倔犟而狠毒的眼神盯住了自己的父皇。 第八十九章 雷雨(上) 天蒙蒙亮云渐渐汇拢到京都的正上方将蒙蒙的亮也转成了昏昏的黑。皇宫后方那片杂乱的建筑群里正在休息的太监宫女们还在睡梦中翻着身子然而这其中有些人早就已经醒了。 洪竹强打着精神一记一记拍着自己的耳光想用这样的动作来让自己保持镇定。他今天没有在东宫当值所以没有被那些太监和侍卫们杀死灭口然而就算住在浣衣坊的院子里他依然感到害怕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声音虽然没有惊醒那些睡梦中的人却吓得洪绣一下子冲到了窗边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柄范闲赠给他防身用的喂毒匕时刻准备着与那些来灭口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拼了自然也难逃死路可是如果不拼就束手就擒内心像读书人一样倔耿的小洪公公是怎么也不干的。 他的手在抖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院外的声音不时有惨哼与哭号声响起只是那些声音只响得几瞬便马上消失。 他的脸无比惨白知道外面有人在杀人浣衣坊这一片地方住着的太监宫女基本上都是服侍东宫与广信宫的下人洪竹当然心知肚明外面生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他握紧了匕紧张地咬着嘴唇以至于嘴唇破了条小口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杀自己。 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拼死一个人。 洪竹紧张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 ……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仍然没有人来叩响洪竹的院门渐渐浣衣坊里的动静也消失了院外回复一片平静。 洪竹咽了口略带腥味地唾沫。紧张地从门缝里往外观看现外面已经没有人。他想推门出去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他的身体早已被恐惧变得僵硬了起来半晌挪不动步子。 他蹲下揉了揉脚腕鼓足所有的勇气推门走到浣衣坊的街上有些失神地四处观看着现不远处那些小太监宫女们的住所大门紧闭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他走到一个院子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推。 门没有闩上。一推即开。 洪竹看着眼前的院子脸上的惨白之色更浓。就连嘴唇都开始泛着青光。 他没有看到满院的尸体但是他看到了不起眼角落里的几滩血迹。而且这个院子已经空了没有一个人存在。 想必其它的院子里也是这样这些院子里地太监宫女们都已经被陛下下旨杀死就连尸体也在凌晨前黑暗掩护下被拖到了某些隐秘的地方烧掉。 陛下地手果然血腥。 …… …… 洪竹有些痴傻地退出那间空无一人的小院站在了浣衣坊无人地小巷中。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没来杀死自己。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和害怕在他的心中交织着让他整个身体抖了起来。 咔的一声! 天上层层乌云的深处亮过一道明光。转瞬即逝雷声轰隆隆的传遍了京都以及京都四野的乡村紧接着大风一起。无数地雨点便在风雷地陪伴下往地面上洒落。 洪竹在大雨中站立着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打湿自己单薄地衣裳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紧紧握着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匕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紧闭木门再也不敢打开---- “父皇这是为什么!”太子用一种平日里极难见到地愤怒怒视着自己的父亲大声吼叫道:“为什么!” 庆国皇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盯着皇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庞将双手负在身后缓缓低下头将脸贴在了皇后的脸旁。 皇后的身体无来由一震看着这个自己最熟悉最爱也是最恨的中年男子靠近了自己看清楚了他身上那件黑边金黄辉映的龙袍看清楚了龙袍上金线的纹路嗅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却是看不清楚这名男子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那表情下面隐着的心情。 很多年过去了皇后其实一直都没有看清楚皇帝。 她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很明显这位皇后对于皇帝陛下从骨子深处感到畏惧。 皇帝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一下怔住了她根本就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会出现清宫这样可怕的事情此时听皇帝一说才知道原来和太子有关可是太子最近如此安稳本分能惹出什么事来呢?尤其是听到皇帝说的这句话一种女性独有的情绪让皇后激动了起来尖着声音嚷道:“我的儿子?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回答皇后的是啪的一声脆响皇帝缓缓收回手掌看着面前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皇后冷漠说道:“如果你不想朕废后就不要在这里大吼大叫。” 话语虽然轻柔却挟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峻之意。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望着皇帝神经兮兮哭笑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这十几年了……你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这时候居然打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这个时候太子看着母亲受辱早已狂吼一声冲了过来拦在了皇后的身前愤怒而无措地盯着皇帝大叫道:“父亲够了!” 可是虽然他拦皇帝与皇后中间可是皇帝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太子这个人直接穿过了他的肉身盯着他身后泫然而泣的皇后淡淡说道:“切不可失了体统。知道吗?皇后。” 皇后畏惧地抬起头来隔着太子并不宽厚的身体看了皇帝一眼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皇帝见她并不答话眉头微皱往前踏了一步。 再往前一步就要直接撞到太子地身上。 太子此时的心已经凉透了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是个怎样刻薄无情的人物一代君主。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尤其是此时此刻。父皇扇了母后一个耳光可至少证明了。他还将母后当作一个人看待。 可是皇帝的目光直接穿透了自己就像自己不存在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帝已经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 …… 太子不明白父皇因为何事如此动怒如此不容自己忽然间想到一椿事情脸色变得愈惨白但他却依然挡在了皇后的身前。因为他要保护自己的母亲。 虽然皇帝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但太子却感觉到一座大东山凌顶而来一股逼人的气势从面前这个穿龙袍的男子身上喷。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太子似乎能够听到自己膝盖咯吱响地声音他害怕了他想退开。可是他又不通退开因为他知道皇帝正在盛怒中他不知道皇帝在盛怒之下会对母后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他一步不让地站在皇帝与皇后之间拼尽自己地全力抵抗着那股逼人的气势他地心里有些恍惚想着难道这就是一位一代霸主所拥有的气势?能够坐到龙椅上的人难道就必须这样铁血无情? “为什么?”太子在强大的压力下艰难支撑脖子上青筋直冒尖声吼道:“父亲为什么!” 这一次皇帝终于正视了太子一眼看着这个敢拦在自己身前的年青男子眼瞳里泛着幽幽的光声音像是从他的唇缝里挤出来一样低沉骂道:“恶心!” …… …… 太子明白了太子证明了自己地猜测太子崩溃了太子地腿软了一下子跌坐在皇帝的身前开始嚎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涂满了整张脸。 皇帝没有再看他一眼走到皇后地身边冷漠地挥手又是一记耳光抽了出去! 皇后一声惨呼被这一记耳光打的翻倒在地躺在了矮榻之上。 皇帝低下头附在皇后耳边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朕将这孩子交给你你就把他带成这种样子?” …… …… 皇帝抬起身子冷漠地向东宫外走去将要出宫门时他回头冷漠而厌恶地看了瘫坐在地上地太子一眼鄙夷说道:“如果你先前敢一直站在朕的面前朕或许还会给你些许尊重。” 说完此话这位异常冷酷无情的庆国皇帝拂袖而去他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挺拔那样的冷峻根本不像是一位丈夫或是妻子而……只是一位君主。 东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了殿内的血腥味道还残留着但除了痛哭着的皇后与太子之外没有一个人显得是那样的寂清。 太子忽然缓缓地站起身来有些木然地将母亲扶着坐好。 啪的一声皇后打了他一记耳光。太子却是躲也不躲眸子里充斥着绝望与挣扎的眼神一举手握住了母亲第二次扇下的手腕狠狠说道:“母亲……如果你不想死就赶紧想个办法通知奶奶!” 皇后一下子怔住了。 …… …… 东宫与广信宫宫内与宫外浣衣坊内外就在半个时辰之中任何一个曾经在两座宫殿内服侍过的太监与宫女此时都已经被尽数杀死除了洪竹之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数百条冤魂就为了皇帝遮掩皇室的丑闻而牺牲。 或许直到此时这位庆国的皇帝陛下才开始逐渐展露自己最铁血、最冷酷、也是最强大的那一面。 这位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一个人来到了广信宫外。 他的身旁没有跟着任何一个太监。 洪老太监见他来了深深躬身一礼然后像一个幽魂一样消失无踪。 这整座广信宫便只剩下宫内的长公主与宫外的皇帝两个人隔着厚厚的宫门而立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些什么接下来的是死亡还是回忆?是十几年的相知还是一刹那的生离?是君臣还是兄妹? 起风了。 京都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厚。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 坐在矮榻上的长公主缓缓抬头用一种冷漠可笑的目光看着宫门口宫门咯吱声中被缓缓推开一个浑身湿透长披散于后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上的龙袍上绘着的龙似乎正在湿水中挣扎着想要冲将出来撕毁这人间的一切。 长公主李云睿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原来你也会这样狼狈。” 嚓的一声!天空中雷电大作电光照耀着昏黑的皇宫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事物都照耀的光亮无比。 尤其是皇帝陛下的身影那个愤怒而压抑孤独而霸道的身影。 第九十章 雷雨(下) 一道闪电从京都上空的乌云里掠过刹那之后一记闷雷响起震得整座皇宫都开始颤抖起来哗哗的大雨落了下来打湿了皇城里的一切雨水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到宫殿之下沿着琉璃瓦间的空隙向下流着声音极大。 此时尚是春时若有雷也应是干雷轰隆而似这种雷雨天气不免就显得有些突兀与诡异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动怒还是天子已然动怒。 皇帝走进了广信宫的大门回身缓缓将宫门关上然后从手腕上取下一条带细致地将自己被淋湿的头束好一丝不芶一丝不乱并不如他此时的心情。 长公主半倚在矮榻之上望着他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在如今这个时刻空旷的广信宫里忽然出现这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在风雨声中回荡着虽然轻脆却是遮掩不住四处传递显得异常诡异。 皇帝面色不变缓缓向前走着走到了矮榻之前长公主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一道笔直的湿脚印每个脚印之间的距离都是那样的平均脚印形成的线条如同直直地画出来般。 并没有沉默许久皇帝冷漠地看着李云睿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然后长公主李云睿陷入了沉默。 她皱着好看的眉头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身边的矮榻如水般的瞳子里像年轻的小女生一样闪动着疑惑与无辜。 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疑惑似乎在不知所谓。 然而她最终抬起头。仰着脸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天下权力最大地男子朱唇微启玉齿轻分轻轻说道:“什么为什么?” 此时距离皇帝问出那三个字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皇帝似乎很有耐心听到答案。 不等皇帝继续追问李云睿忽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眨着大大的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说道:“你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忽然笑了起来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站在皇帝的对面用那两道怨恨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皇帝哥哥你是问为什么妹妹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嫁人?还是问为什么妹妹十五岁时就不知廉耻勾引状元郎?还是问为什么妹妹要养了那么多面?” 她轻轻咬着嘴唇往皇帝身前逼近一步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冷冽到骨子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长公主李云睿放着荣华富贵清淡随心的岁月不过却要为朝廷打理内库这么多年。为什么她这个蠢货要强行压抑下自己的恶心。为庆国的皇帝收纳人才?为什么她要劳心劳神与旁地国度打交道?为什么她要暗中组个君山会去杀一些皇帝不方便杀的人。去搞一些会让朝廷颜面无光地阴谋?” “为什么?”李云睿认真地盯着皇帝一拂云袖尖声说道:“皇帝哥哥。你说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是整个天下最光彩亮丽的角色我却甘心于成为你背后那个最黑暗地角色?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些名声?” 皇帝沉默着冷漠着可怜地看着她。 长公主忽然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我最亲爱的哥哥你要青史留名那些肮脏的东西便必须由别人承担着……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呢?” “我呢?” 长公主愤怒地抓着皇帝的龙袍恨恨说道:“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夺走!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情份?看看你那个私生子吧……你把我的一切都夺走给了他……为什么?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没有我也甘心情愿只要你愿意……可是就不能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李云睿喘息了两下然后迅疾平静下来用一种可怜地目光看了皇帝一眼缓缓说道:“可惜了……你那个私生子还是只肯姓范。” …… ……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疯了。” “我没疯!”李云睿愤怒尖叫道:“我以前地十几年都是疯的!但今天我没疯!” “你疯了。”皇帝冷漠地说道:“你问了那么多为什么似乎这一切地根源都在朕身上可你想过没有你对权力的喜好已经到了一种畸形的程度。” “畸形?”李云睿皱了皱眉头闪过一丝轻蔑地表情“女人想要权力就是畸形那你这位天下权力最大的人算是什么东西?” “放肆!”皇帝从喉间挤出极低沉的话语挥手欲打。 长公主仰着脸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掌根本不在乎。 “你的一切是朕给你的。”皇帝缓缓收下手掌冷冷说道:“朕可以轻松地将这一切收回来。” “我的一切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长公主冷漠地看着他“你如果想将一切收回去除非将我杀了。” 殿外又响起一阵雷声风雨似乎也大了起来皇帝望着自己的妹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股寒冷至极的味道:“莫非……你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 …… “你当然舍得。”长公主李云睿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嘲弄的味道“这天下有谁是你舍不得杀地人吗?” 一直平静着的皇帝忽然被这个眼神刺痛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 李云睿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皇帝哥哥醒醒吧……不要总是把自己伪装成整个天下最重情重义的人想必你已经去过东宫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似乎内心深处受了伤……可是。骗谁呢?不要欺骗你自己你一直等着清除掉我你只是内心深处觉得亏欠我所以需要找到一个理由说服你自己。” 她刻薄地说着:“是的只是说服你自己……好让你感觉亲手杀死自己地妹妹。那个自幼跟在你身边长大后为你付出无数多岁月的妹妹也不是你地问题而只是我……该死!” 说到该死两个字的时候李云睿的声音尖锐起来。 而皇帝在听到东宫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终归是朕地亲妹妹是母后最心疼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朕无论如何也会保你万世富贵……你乱朝纲。埋私兵。用明家组君山会哪一项不是欺君的大罪然而这些算什么……你毕竟是朕的亲妹妹朕自幼疼爱的妹妹朕不罪你。你便无罪……这几年里不论你出卖言冰云那小子还是想暗杀范闲。朕都不怪你。因为……朕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睁开了双眼眼神已经趋于平静:“但你不该插手到你那几个侄子中间……老二已经被你带上了歪路。虽然表面上还遮掩地好。” 李云睿冷笑着插了一句话:“你自己地儿子是被你自己逼疯的。” “那承乾呢?”皇帝狠狠地盯着李云睿地眼睛。“你可知道他是太子!他是朕精心培育地下代皇帝!朕将要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便要这个孩子替朕守护万年……你若辅佐于他我只有高兴地份但你却迷惑于他!” 天边又响起一声闷雷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震的广信宫的宫殿嗡嗡作响然而就在这天地之威中皇帝愤怒的声音依然是那般的尖锐。刺进了长公主地耳朵里。 电光透过窗户渗了进来耀得广信宫里亮光一瞬便在这一瞬中皇帝伸出他稳定的右手死死地扼住了长公主的咽喉往前推着一路踩过矮榻推过屏风。将这名庆国最美地女子死死抵在了宫墙之上手指间青筋毕露正在用力! 长公主呼吸有些困难却没有呼救没有乞怜只是冷漠垂怜看着身前愤怒地中年男人洁白如天鹅般的脖颈被那只手扼住血流不畅让她地脸红了起来反而更透出一丝诡魅动人地美感。 “朕……从来没有想过换嫡……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承乾的将来因为朕地江山需要一个宽仁而有力的君主继承而这一切……都被你毁了!”皇帝愤怒地吼着:“为什么!” 满脸通红的长公主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是了然之后的洞彻她微笑着喘息着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做戏原来范闲也是在被你玩弄想必他以后会死的比我更惨。” 她地身体被扼在了宫墙之上两只脚尖很勉强地踮在地上看着十分凄凉偏在此时她却很困难地笑了起来:“只是你肯定不会再让承乾继位了难道你准备让范闲当皇帝……不皇帝哥哥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死都不会让范闲出头的。” 皇帝听见这句话手劲缓了一些。 长公主望着他有趣地戏谑地喘息着说道:“皇帝哥哥你太多疑了你太会伪装了……你要磨炼太子却把太子吓成了一只老鼠……他以为随时都可能被你撤掉怎么能不害怕怎么不需要像我这样可靠的怀抱?” 怀抱……长公主李云睿似乎根本不怕死一个劲儿地刺激着皇帝的耳膜。 皇帝盯着她只是问道:“为什么?” …… …… “为什么?”李云睿忽然在他的掌下挣扎了起来结果只是徒增痛苦她尖声怒叫道:“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他喜欢我这就是原因……本宫就喜欢玩弄他玩到让你痛心让你绝望……” 她神经质般地吃吃笑着:“今天才知道你的绝望痛苦比我想像的更大我很满意。” 皇帝木然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他喜欢你?” “不行吗?”长公主满是绯红之色的美丽脸颊在时不时亮起的电光中显得格外诱惑她喘息着。骄傲着说道:“这天下不喜欢本宫的男人……有吗?” 她看着近在咫尺地皇帝面庞忽然怔住了有些痴痴地抬起无力的右手抚在了皇帝的脸上用充满迷恋神情的语气说道:“皇帝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 “无耻!”皇帝一手打下她的手。 李云睿却并不如何动怒只是喘息着坚定地说道:“你是喜欢我的……只不过我是你妹妹可是……那又如何?喜欢就是喜欢就算你把心思藏在大东山脚下。藏在海里面可依然会被你自己找到。心思是丢不掉的。”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像野兽一样动情。”皇帝冷漠地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妹妹“不是所有地男人都会拜服在你的裙下。女人永远不要以为会站在男人地上头。” “你是说叶轻眉吧。”李云睿忽然恶毒地啐了他一口“我不是她!” “你永远都不如她。”皇帝忽然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就算你折腾了这么多年你永远都不如她你永远及不上她在我心中地位置……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李云睿的脸上忽然闪现一丝死灰之色似乎被这句话击中了最深层的脆弱处。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继续在她耳边说道:“你永远只能追着她的脚步。可是……却永远追不上。现在她与朕的儿子就要接收你的一切你是不是很痛苦?” 李云睿挣扎了起来。用一种厉恨地眼光盯着他。 “你连朕那个私生子都不如。”窗外雷声隆隆皇帝在长公主耳边轻声说地话语落在长公主耳中。却比窗外的雷声更惊心:“你先前说可以玩弄所有地男人你怎么不去玩弄他?” 李云睿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困难无比却又平静无比说道:“他是婉儿的相公。” 皇帝用嘲讽地恶毒眼光看着她:“你连自己的侄子都敢下手还知道廉耻这种字眼?” 长公主毫不示弱地可怜望着他:“我们兄妹三人却有我们两个疯子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如果你真知道当年就不会把自己下属的心上人抢进宫里当妃子了!” 殿外的风雷声忽然停止内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手掌坚毅不动扼着长公主脆弱的咽喉半晌没有说话。 “当年北伐你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长公主咳喇着恶毒快意说道:“是陈萍萍千里突袭冒着天大的危险将你从北边群山之中将你救了出来是当年的东夷女奴宁才人沿路服侍你这个木头人一路上如何艰难陈院长自己只能喝马尿吃马肉……可对这样两位恩人你是怎么做的?你明知道陈萍萍喜欢宁才人宁才人也敬佩陈萍萍你这个做主子的却横插一刀抢了宁才人……皇帝哥哥啊不要以为我当时年纪小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母后为什么如此大怒?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宁才人的身份?为什么要将她处死?如果不是叶轻眉出面说情宁才人和大皇子早就不存在了……难道你知道廉耻这种东西?” “不要说陈萍萍是个太监这种废话!”长公主恶毒说道:“你以为你比我干净?” …… …… 然而让李云睿失望的是皇帝似乎并不如何震惊与不安只是冷漠地看着自己。 皇帝缓缓加大了手掌的力度一字一句说道:“在死之前仍然没有忘记挑拔朕与陈院长的关系云睿朕还真的很欣赏你所以朕……不能留你。”---- 东宫之中那对可怜的母子还在惶恐不安满脸惨白的太子却比皇后要好许多虽然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也是极为可怕的下场然而他毕竟是庆国皇帝的儿子一直被当成下一任皇帝培养血脉里可怕的镇定与冷静在这一刻起了作用。 他想救自己先要救长公主而太子清楚在这座宫殿里能够在盛怒父皇的刀下救人的只有一个人。 而且皇帝陛下根本不可能告诉那个人真相事母至孝的陛下不可能让皇室的丑闻去伤害老人家的身体。 所以太子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东宫早已被姚太监带着的人包围了起来根本无法与宫外的人取得联系就算是皇后与太子日常在别宫培植的亲信也根本无法在雷雨之中接近这里。 “放火烧宫。”太子转过身看着自己那个早已六神无主的废物母亲狠狠说道:“就算下雨也要把这座宫殿烧了!” 第九十一章 寡人 漫天的大雨还在敲打着皇城里的建筑宫殿里的人心。广信宫里一片安静或许是安静……至少里面那对兄妹恶毒的言语在雨声雷声的遮掩下没有一丝透到宫外。 即便如此广信宫外依然一个人都没有连洪老太监都不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远远地保持着距离只要与广信宫保持距离就是与死亡保持距离。 姚太监这时候还在东宫外但他的心思却早已投向了广信宫他的手脚冰凉内心阴寒不知道宫里正在生什么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那个场景可是却依然忍不住。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东宫里的动静陛下既然把这座宫殿让自己看管那自己就一定不能让里面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闹出什么动静来。 相对于广信宫东宫这边的情势似乎要平静许多姚太监虽然紧张但并不害怕东宫上上下下的所有奴才全部都被砍了脑袋里面只剩下那对孤儿寡母谅他们无论如何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然而他被雨水沁的有些湿的眼眸却突然间干燥起来燃烧起来? …… …… 好大的火! 雄雄的火焰从东宫那些美仑美奂的殿宇间升腾而起化作无数火红的精灵向着这洒播着雨水的天空伸去无比的炽热伴随着火焰迅即传遍了四周。 姚太监的眼瞳猛地一缩然而眼瞳里的那抹红却没有丝毫淡化----东宫起火!在这个当口儿除了宫里那对尊贵的母子自己点火没有谁能够办到。可是……难道这对母子想**? 而且此时雨下地这般大这火是怎么燃起来的?为什么漫天的雨水都无法将这火势浇熄? 姚太监知道此时不是去追究火是如何点起来的而是马上要下决断是救火还是如何。 任由皇后与太子母子**而死?姚太监没有花多长时间思考他知道纵使陛下再如何愤怒可是如果在自己的看管下皇后与太子就这般没有承受天子之怒便死去天子之怒便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片刻之后姚太监的嗓子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嘶哑却又尖锐地高声叫了起来:“走水啦!” …… …… 皇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贮水的大铜缸不知道有多少太监宫女。当东宫火起的时候早就已经有人反应了过来。纷纷向这边赶开始拼命地救火。姚太监紧张而小心地没有参加而是站在外围黑着张脸注视着忙碌的人群极度小心不让任何人抢先与那燃烧地宫殿里的母子二人接触。 这火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宫殿自己燃起来而是有谁用了些极易燃烧地材料油脂。所以火势极猛。连雨水也烧不熄然而当这些材料燃尽之后。火苗也就没有后继之力熄灭的也是极快。 便有忠心地太监奴才撞破了被烧的黑糊糊的宫门想闯进去救里面的主子。 然而那个小太监一旦撞破宫门。却现自己眼前一黑不知怎的便被一根木柱砸中了头部昏了过去。 姚太监冷漠地当先而入身后那些侍卫与太监再次将东宫围了起来将那些面面相觑的救火人群隔在了宫殿外面。 东宫里已经被烧的一片凄凉而在殿前地雨泊石板上皇后娘娘正被太子殿下抱在怀中身上除了些许被火燎过地痕迹便只是雨水打湿后的狼狈。 姚太监微微躬身一礼:“火熄了。” 意思很简单既然火熄了二位主子就还是暂时委屈在这宫里呆会儿。 手掌被烫起一串水泡地太子盯着姚太监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戾狠神情一字一句说道:“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本宫不然整座皇城都知道了东宫失火的消息你们以为还能瞒多久?” 然后太子提高声音平和说道:“本宫无事只是母后被烟薰晕了过去。”声音很轻松地传到了东宫外落在了那些前来救火地人们耳中让这些人心头一松只要皇后太子无事自己这些人也就不用倒霉。 然而这声音落在包围东宫的太监侍卫耳中却又代表着另一种意思。 …… …… 姚太监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平素里十分普通的太子爷微微皱眉这才知道这位太子爷毕竟是陛下的亲儿子大祸临头时这种决断这种**逼驾的手段用的竟是这样漂亮。 皇帝要处理家事要保持自己的颜面所以选择了黎明前最黑暗的这些时辰天公凑趣降了一场雷雨助兴今日的皇宫已然死了上百名奴才为的便是掩住众人滔滔之口。 然而此时东宫失火众人皆知太子皇后安好这件事情再也无法悄无声息所谓家事渐要转作国事。 姚太监看着面色平静的太子殿下忽而心头一震现这位平素里有些窝囊的太子爷一朝遇事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里竟是像极了陛下---- 庆国真正权力最大的那个女人那个老女人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老人家需要睡眠的时间极少但太后娘娘依然习惯性地躺在含光殿的绵软大榻上闭着眼睛养神。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醒了已经这般久天却还是这么黑让人没有起身去园里走走的兴趣。 尤其是后来的那阵风雨雷声让太后老人家的眉头皱了起眼眼睛闭的更紧了些。她不怕打雷但厌恶雷声总觉得是不是老天爷对于老李家有什么意见才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 风雷之后。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只是这阵声音很快便消失了蒙蒙黑的宫殿里又恢复了平静。 太后却不想再躺了在嬷嬷与宫女的服侍下缓缓从床上起来颤颤巍巍穿好了衣裳在额上细细熨贴地系了根青带被扶着坐到了椅上。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端着金盆前来侍侯老人家漱洗盆中地温水冒着热气。 太后盯着盆中的热雾怔。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刚才是哪儿在闹呢?” 宫女们和嬷嬷们面面相觑。她们虽然也听见了隐约应该是东宫那面。但是此时尚是凌晨谁也没有出殿都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即便有的人猜到是东宫出事可是也没有谁敢当着太后的面说出自己的猜测。 便在此时那名端着铜盆的宫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而一名老态龙钟的太监却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 整个皇宫。除了皇帝陛下外。便只有这位老太监可以不经通传直接进入太后寝宫。而太后身旁围着的那些宫女嬷嬷们看见那名老太监进来。愈地沉默只有那名端着铜盆的宫女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一丝挣扎。 洪老太监缓缓走到太后身边说道:“东宫前些天抓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结果没杀干净又闹了一闹老奴让小姚子去了只是小事情。” 太后微微皱眉喔了一声眼光却瞥着那位端着铜盆地宫女。 洪老太监也用他浑浊不清的眼神看了那位宫女一眼。 那名宫女地身子颤抖了一下缓缓低下了头。 …… …… 然而她马上抬起头来用极快的语说道:“东宫……” 说了两个字便停顿在了那里她惊恐万分地盯着对面。 太后用她那苍老而颤抖地手死死地握住了洪老太监的手腕因为她知道只要洪老太监愿意这条老狗有无数的法子可以让那名宫女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水。”端着盆的宫女抖着声音说道:“好大的火皇后和太子娘娘还在里面。” 洪老太监缓缓摇了摇头将手缩回了袖子中。 太后紧紧盯着那名宫女说道:“陛下呢?” “陛下在广信宫。” 那名宫女咬着嘴唇替她的主子传出了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句话左手掏出袖中的钗将钗尖刺入了自己地喉咙中鲜血汩汨而出。 她手中地水盆摔落在地砰的一声脆响她地身体也摔落在地一声闷响。 含光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宫女嬷嬷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谁都说不出话来。 “死不足惜地东西!”太后站了起来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宫女尸体一眼说道:“去广信宫。”---- 广信宫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而长公主的呼吸也渐渐小了起来她脸上的红已经由绯转成一种接近死亡的深红那双大而诱人的眼眸渐渐突起极为诡异。她的身体悬于美丽的宫墙上她的生命全部悬于扼在她美丽洁白颈项间的那只大手中。 死亡或许马上到来然而这女子这位庆国二十年来最怪异的女子终究是疯的所以在她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一抹淡淡地嘲弄与讥讽。 嘲开与讥讽的对象自然是她面前的天下第一她的兄长庆国的皇帝陛下。 或许是这一抹嘲弄的原因庆国皇帝的手掌略微松了松给了李云睿一丝喘息的机会。李云睿大口地呼吸着忽然间举起拳头拼命地捶打着皇帝坚实的身躯因为呼吸太急甚至连她的鼻涕和口水都流了出来淌在她那张依然美丽却有些变形的脸颊上。 死亡或许不可怕但是没有人在将要死的时候忽然抓到了生的机会还不会乱了心志。 皇帝冷漠而讥讽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原来疯子终究还是怕死的。” 长公主啐了皇帝一脸的唾沫嘶哑着声音疯狂地笑了起来。 皇帝缓缓拭去脸上的唾沫面色不变又举手缓缓擦去长公主脸上的东西缓缓说道:“你我兄妹二人这几年似乎很少说些知心话了多给你一些时间何妨?” “不用时间了。”长公主艰难地吃吃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如果今天杀死我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杀陈萍萍了……很奇妙的是清宫这种大事你居然一个虎卫都没有带……你在防着谁?防范建?” 以庆国朝廷的局势一旦平衡完全被打破身为帝王自然要树立全新的平衡而原来老的一代自然要成为祭品。 “很好……看来范建死了范闲也要死了……有这么多人陪我一起走我又在乎什么?” 长公主忽然又啐了皇帝一脸嘶着声音说道:“你是寡人你是孤家寡人!杀了我啊杀了我你没儿子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天子不需要朋友。”皇帝冷漠说道:“至于儿子们如果他们敢造反朕自然可以再生。” 广信宫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声音极响似乎外面的人极为急迫。 “你……终究还是……不舍得杀我。”长公主喘息着怔怔望着皇帝说道:“你明知道我是在拖时间为什么任由我拖着?” 第九十二章 幽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你高估了朕的耐心我低估了猊在宫里的能量……” 长公主望着皇帝喘息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给我机会其实我也一直在给你机会只要你不想杀我我根本……鼓不起勇气去害你……因为这一世我已经习惯了在你的身后想要完全站在你的对面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想害你……所以我一直没有出手。” “然而你让我绝望了。”李云睿喘息着旋即温柔地微笑道:“所以杀了我吧如果我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你。” “没有谁能杀死朕。”皇帝平静说道然后他的手缓缓用力而此时广信宫外的叩门声却极怪异地停了下来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是我妹妹。”皇帝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颊喃喃说道:“就算很不乖可你还是我的妹妹。” …… …… 这是皇帝与长公主在这个世界上所进行的最后一次谈话。 然后广信宫的宫门被几柄雪一般的刀光横生生破开嘶嘶脆响之后宫门轰然倒塌一脸平静然而眸子里异常急惶的皇太后在洪老太监的陪伴下在数名虎卫的拱卫下走进了广信宫。 “皇儿!” 太后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尖叫了起来。 长公主用有些失神地目光看了与自己近在咫尺地皇帝一眼。现皇帝听到这声尖叫后。唇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却不知道这笑容是在嘲弄谁。 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渐渐从长公主红地脖子上松开。就像是附在树枝上致命地毒藤渐渐无力。 皇帝闭着双眼。用了很长地时间。平伏下自己地呼吸。然后缓缓收回手掌。转回了身体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长公主揪乱了地龙袍。面无表情地迎住了自己地母亲。牵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母后。我们回去。” 皇太后地眼光停留在瘫倒在宫墙下。抚摩着自己烫红地脖颈。不停喘息着的长公主身上浑身抖。 皇帝牵着皇太后地手微微紧了一下。轻柔说道:“母后我们走吧。” 话语虽然温柔。虽然表示了一种妥协。却也充满着不可抵挡地威严。皇太后地手再次颤抖了起来。颤声说道:“回宫。赶紧回宫。” 皇帝忽然在广信宫门口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眉头却略微皱了一下。说道:“朕以为。这天下子民皆是朕的子民。” 先前破宫而入那几名虎卫神情一凝。 几道风声响起。几名跟随太后地虎卫惨哼数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皇帝恭谨地扶着太后地手出了广信宫。 洪老太监袖着手跟在身后。 广信宫地宫门。再次关闭了起来。也将长公主地喘息声关在了里面。 今天地朝会推迟了半个时辰。京都十三城门开门地时间。也推迟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足够皇宫里生很多事情。也足够朝中地文武百官们大致知晓了陛下做了些什么。 所以没有人敢真地在半个时辰之后再赴皇城所有地上朝大臣们。都依照原定地时间。老老实实地守候在了皇宫地城门外。 只是今天场间地气氛很怪异没有人会聚在一起讨论闲聊。便是连寒喧似乎也成了一种罪功。那股畸形地沉默。让所有地人都感到了一股压力。 就在凌晨前。长公主在朝中京中的大部分势力已经被一扫而光。而有些势力甚至是以往这些官员们根本不清楚地。这次行动来的如此迅疾。下手如此决断狠辣。收网如此干净利落让这些官员们都感到了一丝寒冷。 据说坐镇京都指挥地是监察院地那条老黑狗。 官员们当然就知道此次事件的层级有多高。然而站在皇城前各自揣摩着心思却想明白了。这天下终究是陛下地天下。不是皇子们地天下。更不是长公主地玩物。只要陛下哪天想动一下。自然会轻松无比地将这些人清扫干净。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群臣们才回复了往常对于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男子地无上敬畏。才想起。自己这些人似乎在这些年里都已经习惯了陛下地沉默。而忘却了他当年地无上荣光与丰功伟绩。 只是官员们也不可能就此沉默接受因为他们不知道朝会上紧接着会生什么。如果说陛下要借此事对朝堂再进行一次大的清洗。门下中书的那些老大人们。很是担心庆国地官僚机构还能不能承担起这样一次风雨。 范提司已经抓了太多的官员。 如果再抓一批。谁来替朝廷办事? 而更多地人则是在猜想着。长公主殿下究竟是因何事得罪了陛下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无论如何这些官员们也是猜不到事件真正地原因自然也不可能联想到皇宫里那些血腥阴惨地画面。 皇宫里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看似很平静。 …… …… 鞭响玉鸣。众大臣依次排列上殿其中就包括门下中书最前的舒胡两位大学士还有诸部尚书户部尚书范建也在其列只是龙椅之下地位列中已然少了数人。 这数人此时只怕正在大理寺或监察院中。 群臣低头而入片刻平静后却愕然现龙椅上并没有人。 舒芜忧心忡忡地看了胡大学士一眼虽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已经传递了足够地信息。这位老学士随侍陛下多年。当然知道陛下地心志手段既然说推迟半个时辰那便是陛下一定有把握在半个时辰之内了结所有事情。 以陛下的气度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他也不会说。 只是此时半个时辰已过。他却依然没有上朝难道说宫里的事情已经麻烦到了此等地步? 此时京都地雨早已停了。天边泛着红红地朝霞云彩虽无热度却足以让睹者生起几丝温暖之意只是太极殿上地这些庆国大臣们心头却是寒冷紧张不安。 随着一声太监地唱礼那位穿着龙袍地男子终于珊珊来迟。 山呼万岁之后。依序说话。递上奏章。下批阅。所有朝会的程序显得是那样流畅自然在这样一个早晨。没有任何人敢让皇帝陛下稍动怒气。 舒芜抬头偷看了一眼。现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只是略现疲惫之色。 任何触霉头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毕竟朝廷的规矩在这里。文臣们地职责所在。堂堂两部尚书忽然被逮入狱。都察院御史十去其三京都骤现两宗大血案此等大事。一味装聋作哑也躲不过去。 舒芜叹息一声。在心中对自己暗道一声抱歉后。出列缓缓将昨夜之事道出。然后恭请圣谕。 皇帝撑颌于椅。沉默许久后。缓缓说道:“监察院之事。皆得朕之旨意这些人都在狱中。” 舒芜平素里也敢与陛下正面冲突。严辞进谏。但他知道这只是陛下需要自己这样一位略显滑稽地诤臣可今日之事甚大怎么也不能贸然相询。他吞了一口唾沫润润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地嗓子恭敬禀道:“未知颜尚书诸人所犯何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 姚太监早已自龙椅身旁地黄绢匣子里取出数份奏折与卷宗。小跑下了御台。分给了站在最前列的几位老大臣。 奏折与卷宗上写地什么东西像舒芜、范建这些老家伙当然心知肚明。早已猜到。但是当他们自己传阅时依然要表现出震惊、愤怒、愧疚地表情。 卷宗上当然是监察院的调查所得针对昨夜被索入狱地那些大臣地罪名。一椿一椿清楚地不能再清楚口供俱在人证物证已入大理寺完全将那些大臣们咬地死死地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 而朝堂上这些大臣表演地那三种表情。自然是要向陛下表示自己这些人对于吏部尚书颜行书诸人的罪行一无所知故而震惊。身为朝中同僚对于这些食君禄却欺君枉上欺压良民的罪臣无比愤怒……至于愧疚自然是因为同朝若干年居然没有能够提前现这些罪臣们地狼子野心未能提前告知陛下。揭穿这些人地丑陋面目难逃识人不明之罪。辛苦陛下圣心御裁……不免有些愧对陛下愧对朝廷愧对庆国百姓。 这三种表情做地很充分而皇帝地表情却依旧是淡淡地唇角露着自嘲与嘲弄他今日上朝之所以晚了半个时辰自然是因为要在含光殿里安抚母亲还要将皇宫里地一切料理妥当。 很明显他没有向皇太后说明自己动怒的原因但很怪异地是没有能够将长公主暗中抹去这位皇帝陛下并不如何失望。 群臣之中除了三种表情之外还有一种表情那便是惶恐惊惧。 卷宗在朝堂上传了一圈已经有四位官员跪到了地上这几位官员也是往日里与长公主有些关联地角色与卷宗上所涉之事脱不了干系一见这卷宗便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这四位大臣跪在太极殿中拼命磕头却不敢高呼圣上饶命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地皇帝陛下最讨厌的便是那些无耻求饶之辈。 皇帝冷漠地看了这四位大臣一眼说道:“罪不及众。” 四位大臣身子一震似乎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饶过自己大惊之后的大喜让其中一人忍不住瘫坐于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帝皱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 …… 朝会之后地御书房。此时剩下地才是庆国真正地权力中心门下中书包括六部三寺的老大人们依然如往日般坐在绣墩之上只是今日这些大人物们却像是觉得坐在了针尖之上十分难过。 今日没有太子皇子听讲。大臣们的心中在猜测。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 皇帝看了这些人一眼。缓缓说道:“有些事情。朕可以放在朝堂上讲有些事情便只能在这里讲因为诸位大人乃我庆国栋梁。天子家事。亦是国事一属你们总要知晓。” 众人心中一紧知道这是要说长公主地事情赶紧往前躬了躬身子。 “颜行书等人只是爪牙朕不会轻杀。”皇帝半倚在矮榻上。说道:“朝堂上。朕也不会大动罢了。你们先看吧。” 此时众大臣手中拿着地卷宗。可不是朝堂上传阅地那几份卷宗。而是真正地一些机密。所以大臣们也不用再伪装那三种表情。因为这三种表情乃是他们自内心深处出地。 长公主李云睿出卖庆国监察院驻北齐密谍领言冰云! 勾结明家暗组海盗。抢劫内库商货! 暗使胶州水师屠岛! 指使刺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 …… …… 舒大学士拿着卷宗的手指在颤抖。这些官员们虽然知道长公主势大心野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到了这种程度。尤其是这四条罪名太令人惊恐了。当年南庆与北齐谈判时。北齐人忽然抛出来的筹码。打地庆国措手不及震动朝堂地北齐密谍领被擒事件……居然是长公主一手操作? 当年那件事情地震动太大。许多大臣还记忆犹新尤其是后来京都又飘了一场言纸雪花。纸上字字句句直指长公主。还逼得长公主无奈离京……言冰云如今是监察院四处头领是御书房这些大臣们都清楚的事情。诸大臣本以为那只是言语上的攻击没有料到。竟然是真的! “这……这……”舒芜心中一片愤怒却又根本斥不出什么话来。 卷宗上的调查条文太细致。脉络太清楚。以至于这些大臣们即便是不信也很困难。尤其是后三项罪名地人证如今还被关在狱中。 “有个叫君山会地小玩意。”皇帝闭着眼睛说道:“是云睿弄出来的东西帐房先生虽然跑了。但终究还是让黑骑抓了不少人。至于当街刺杀之事……那两名刺客如今还在狱中。” 胡大学士稍沉稳一些虽然不清楚陛下为什么要将皇族地事情摊到桌面上来说还是诚恳问道:“会不会……有所差池?毕竟尽是监察院一院调查所得。” 这话说地很明白众人也听地明白。若是这些大罪真地指向长公主今后地庆国再也没有那位长公主殿下东山再起的可能只是众人皆知自从范闲执掌监察院以来便和长公主明里暗里在京都在江南斗地死去活来不亦乐乎。 如果长公主失势那范闲那一派将成为朝廷里最有份量地一方。 所以胡大学士才会有些提醒。 皇帝缓缓说道:“事情确实都是范闲查的不过这个年轻人不会做栽赃这等小手段……刺客地口供与胶州水师将领地画押俱在帐册也在明家人地口供都出来了不需要再猜疑。” 胡大学士见陛下没有听进去自己暗中的进言知道陛下心中一定另有打算便回复了沉默。 “好在言冰云没有死。”皇帝忽然睁开眼睛冷漠说道:“不然朕何以面对庆国子民不论是军中儿郎还是监察院地密探皆是为我大庆出生入死的好儿郎却被权贵为了一己之私尽数卖了卖了!” 他地声音提高了起来厌恶说道:“恶心……” …… ……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许久之后皇帝疲惫说道:“但云睿毕竟是朕亲妹妹诸位大人若有怨意尽可对朕作。”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所有地大臣齐齐地跪到了地上连称不敢心里均觉着古怪至极长公主何等身份难道有谁还敢逼着皇帝用庆律治她死罪?只是……这些事情宫里处治岂不是更好为何陛下却非要如此坦露地告诉自己这些人……作?天啦陛下这是从哪里来的词语? “为免民间议论长公主李云睿封号不除封地不除。”皇帝忽然开口说道:“任少安!” 跪在最后面地太常寺正卿任少安赶紧往前挪了几步他的腿在抖心里也在打鼓本来御书房会议没自己什么事儿先前一直在猜疑害怕此时才明白原来陛下是要自己应旨。 太常寺管理皇族成员的起居住行一应宫廷礼御。 “臣在。” “长公主偶感风寒着入西城皇家别院静养非有旨意者不得相扰违令者斩。” “由监察院看管。”皇帝顿了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说道:“什么时候大江地江堤全部修好了什么时候就让她出来。” “臣……领旨。”任少安吓的快哭了心想大江万里长就算杨万里再能修只怕也得几百年那时候地长公主只怕早成骷髅了。 第九十三章 流 (抱歉这几天会写地少些真地抱歉我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而且总觉得心悸不明所已应该是精神问题不是身体问题祝大家周末愉快。) 皇宫里生了一次火灾。虽然那天天上正下着大雨这火灾来的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有意无意地安排下太子太傅诸人都看见了受了惊吓后。并不怎么愿意说话地太子殿下。 所以在之后地那些天里。太子没有在御书房旁听。便有了一个极好的理由没有太多人会怀疑。这其间隐藏着什么猫腻。 皇室别院。便是当年林婉儿准备成婚从皇宫里搬出来居住的地方也是范闲曾经爬过无数次墙地地方。只是如今他若还想再爬两次。一定会被无数弩箭射成刺猬。 别院四周的防卫无比森严。沿院四条街道早已被封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回字别院便是里面那个小圈。外围则是监察院严密的封锁。 名义上那个小国子里是长公主在调养身体。但朝中的大臣们自然知道这位殿下是被陛下幽禁于此。监察院看管地极严。只怕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消息自然也出不来。 会幽禁多久呢? 一辆马车在护卫们的陪伴下由东面缓缓驶来这辆马车地主人先前入宫一趟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所以此时冒着大险来到了西城的皇家别院。 驾车地是藤子京。而这辆印着范氏方圆微记的马车却在离别院半条街地地方就被人冷冷拦了下来。 车帘微微掀开。露出林婉儿那张疲惫中带着微微悲伤地脸她入宫见了太后。没有见到皇后虽然太后没有说什么但是宫中气氛以及某些细处的异样已经让她证实了心中地猜想。 不论是从范闲地角度。还是从皇族的角度。她今日本就不应该来别院。虽然里面关着的是她地母亲。 可是她忍不住不来。她总有一种很不吉的感想。如果再不见见那个女子。这一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幽多少年? “夫人。旨意清楚。严禁任何人打扰殿下休息。”一名监察院地官员平静说道:“要不您去请旨。” 几番交涉之下。范府的马车。依然没有办法再进一步。林婉儿叹了口气。回到了车中。知道自己本就不应来可是……她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了。” 那名监察院官员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行礼表示谢意若是一般地大臣贵人想来别院看长公主。只怕监察院的人早已拿着棍子赶将出去然而马车中地这位女子乃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最关键的是她是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地妻子。 这后一个身份。让所有监察院的人都不敢稍失礼数。 林婉儿似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怔怔望著远处那个熟悉地园子缓缓低下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在心中默默替母亲祈福。 长公主被幽禁地事实在朝野上下自然造成了极大地震动。 因为没有人会轻视这个女子在这十几年间对庆国朝政的暗中影响力以及她及她周边的人对于朝野上下地控制力。 长公主既然没有死。那么谁也不知道将来会生什么事好在陛下如此雷厉风行地将长公主一系清扫干净很完美地展现了一位帝王可怕地控制力与杀伤力没有太多人会担心朝政还会有大的变化。 有的派系从内心深处感到开心。比如监察院。比如门下中书比如太常寺有很多人感到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请去监察院喝茶。有很多人感到刺激。觉得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皇帝公主兄妹反目这样大地戏码。实在是不虚此生。 也有些人感到难过与伤心难过与伤心的理由不一样。比如林婉儿是因为母女之情而旁地人则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许多往上爬地机会。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通地认知所有地势力中。应该属二皇子最为惶恐难过。 范闲用了两年的时间将长公主与二皇子之间的联系挑上了台面将二皇子一系打地狼奔犬逐所有人都知道了二皇子的真正靠山就是长公主如今长公主失势被幽禁。二皇子会怎么办? 没有几个人知道长公主与太子之间地关系。 包括二皇子在内。 所以王府之中。二皇子如同众人所猜测地那般震惊难过失望。伤心惶恐。他蹲在椅子上手里下意识地拿着一块糕点却没有往嘴里送。手指用力。将糕点捏地有些松散了。双眼下意识里看着王府地大门口----似乎随时随地宫里地太监和太常寺的官员们就会闯进府来。将自己捉拿幽禁。 二皇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为忽然对姑母动手而且他更震慑于父亲悄无声息地下手雷霆一击地力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陛下一直不动。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动。只不过以前他懒得动。 天子一动。天地变色悄无声息一场雷雨之后。京都地局势便变了模样。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地是什么皇帝对于他与长公主之间地关系一清二楚或许……他这一世就再也没有出头地机会了。 他叹息了一声将糕点放在了身边手碟中苦笑着接过手巾揩了揩手望着身边的王妃叶灵儿说道:“如果有什么问题想必父皇看在你叔祖地面子上也不会难为你地。” 叶灵儿明亮地双眸蒙着一层淡淡地担忧她当然清楚夫君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府中时刻做着被缉拿地准备是为什么。 然则她无法去安慰对方。也不可能去帮他做些什么。 二皇子如今手中可以凭恃的力量。就是叶家。但在长公主被幽禁之后地这些天里。他不敢与叶家有任何明里暗里的通气来往。因为他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宫中地注视之下。 他没有做好准备。准确地说在姑母忽然被打落尘埃之后他根本没有舅气去做些什么。他担心自己地异动会让父皇更加勃然大怒。 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还是安静一些吧幽禁。至少不是死亡。 二皇子老老实实地在王府里等待着末日地到来。京都朝野上下地人们也在等待着二皇子完蛋的那一天。然而众人等了许久皇宫里依然没有旨意出来。这个事实让众人不免心生疑惑。暗中猜测不已。 便在此时一道旨意出宫。 所有人都被震凉的说不出话来消息传到了王府。二皇子被这道旨意震地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无穷意外地喜悦和无穷的疑惑在他的脑中化成了无穷地震惊----这是为什么? 旨意写的很清楚。南诏国国主新丧。陛下特旨遣太子李承乾。代圣出巡封南诏! 南诏?这是七年前被庆**队硬生生打下地属国地处偏远毒瘴极多道路艰且难行……千里迢迢之外。来去至少需要四个月地时间。 虽说南诏这些年一直安份视庆国为主两国闯关系极为密切南诏国国主去世。庆国自然要派去相当地位的人物吊丧。并且观礼可是……为什么是太子?这完全不符常礼。 为什么不是大皇子? 为什么不是胡大学士? 为什么不是范闲?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太子忽然被派到千里之外的南诏。这代表了什么意思?难道是一种变相的流放? 长公主被幽禁所有人都以为第二个倒霉的人一定是二皇子谁也想不到。居然是太子! 难道陛下终于有了废太子的念头? 虽说当前地事态细节并不足以支撑这个判断可朝中那些奸滑的官员们都察觉到了风声有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二皇子自己当然是最想不明白地一个人。他只是觉得浑身冷。他地那位父皇行事总是这样出人意料与令人寒冷。行事手法有如流云在天。怎么也摸不清楚痕迹。 所以二皇子在震惊之后变得更加老实本分了。 二十日后面色苍白的太子殿下在一队禁军。十几名虎卫监察院一属的三重保护下。由京都南门而出向着遥远地似乎永远难以到达的南诏国缓缓行去。 第九十四章 叹 离京都极远的江南境内春意已笼西湖柳西湖边上彭氏庄园里的春色更浓沿宅后一溜的青树快意地伸展着腰肢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的湿意与一日暖过一日的阳光。 然而这庄园的主人却并不如何快意更没有伸懒腰的闲趣他苦着脸将最近这些天京都来的院报邸报甚至是宫廷办的那个花边报纸都看了一遍依然没有放松起来。 最末了他小声与史阐立交流了一下抱月楼渠道过来的消息终于确认了事情的展轨迹正如这些情报中说的一样。 长公主被幽禁在西城别院太子殿下身负圣命前往千里之外的南诏国观礼。 这便是目前看来事件最直接的两个结果所以这位庄园的年轻主人忍不住叹气忍不住连连摇头。 史阐立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先生虽然不知道陛下因何动怒但经此一事长公主殿下再也无法在朝中在江南对您不利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您为何还是如此郁郁不乐?” 范闲斜乜着眼睛看着他半晌后将话语咽了回去有些百无聊赖地挥挥手说道:“再说吧你还是赶紧回苏州把抱月楼看着。” 史阐立满头雾水地离开深知此事内情的王启年闪身进来他安静地站在范闲的身后注视着大人再次审看京都传来的所有情报没有出一言一语。 因为他清楚范闲因何烦恼。 “我辛辛苦苦做了这样一个局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范闲有些无奈说道:“这次冒的险够大了结果……那妇人还是活了下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王启年在一旁看了他一眼。心想……长公主毕竟是大人的岳母这话不免有些冷血。 能够横亘在长公主与皇帝中间把范闲用了无数气力引爆地那颗炸弹压下去的当然只有那位久在深宫的老人家可是范闲依然对于这件事情的过程有许多不解和怀疑。 “妇人之仁。” 他皱着眉头说道。 这句话不仅仅是批评皇帝最后收手也代表了他某一方面的怀疑长公主为什么连一点儿象样的反击都没有使出来便被皇帝老子如此轻而易举的收拾掉?就算他知晓宫外的动作都是由陈院长大人亲自布置可是以他对自己丈母娘的了解……她这般安静地束手就擒实在是与那个疯名不合。 “我和你说过。长公主是喜欢陛下的。”范闲扁着嘴说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痴迷到这种地步陛下没有真正动手。起杀心之前她居然都不会主动反抗……这是什么世道?” 他身旁王启年地脸色很古怪。也由不得他不古怪身为庆国的臣子就算再如何嚣张有叛心也没有谁敢在自家院子里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话。 偏生范闲就说了还当着他的面说了逼着他听进了耳朵里。而且很明显。这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题。 王启年很难过地咳了两声他明白自己这辈子地生死富贵早已和小范大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小范大人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背叛他所以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地说话。 本来这次揭露皇族丑闻逼陛下动手的计划。就是范闲与王启年两个人做的。兹事体大启年小组的其他成员根本没有得到一丝风声至于言冰云更是被完全蒙在鼓里。 好在江南离京都远范闲与王启年布置的先手在两个月后才迸就算是神仙大概也猜不到这件事情和他们二人有关。 除非洪竹忽然有了自杀和杀友的勇气。 “院报里有几处值得注意。”虽然做的是不臣之事王启年还是不能习惯大谈不臣之语有些痛苦地指着院报上几个地方强行转了话题提醒道:“回春堂地纵火案、宗亲坠马太医横死……这三件事情有蹊跷。” “噢?”范闲回头看了他一眼院报上面并没有将这三件事情联系起来宫里也不会允许任何有心人看出里面地瓜葛问题是他二人对这三个地方太清楚了当然知道这些事情的根源是什么“难道你不认为是长公主太子杀人灭口?” “那只是药药根本算不得什么证据。”王启年额上皱纹极深“长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又不是笨人凭什么在宫中调查地时候做出这些糊涂事来。”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们留着这些活口就是准备让陛下去审。”范闲若有所思“可明显陛下没有审他怎么就能断定那件事情?” “还有。”他指着纸张认真说道:“宫里没查到长公主应该不会自承其污……这三椿案子究竟是谁做的?” 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此时事后反思这三处活着确实不如死了好自己当初的设想在这个环节中确实有些问题……而现在他思考的是谁帮着把这局做成了地地道道的死局让陛下审无可审只有凭着自己的猜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还在京都的时候他和王启年二人便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个势力似乎正在做与自己差不多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们怕打草惊蛇一直不敢细查。 “应该不是别人了。”王启年叹了一口气。 范闲也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除了咱们那位也没别人了。” …… …… “太子殿下去了南诏……”书房里没有平静太久范闲说出了盘桓在他心头的问题“依时间推断这时候应该已经过了颍州继续往南了你说陛下这个安排是为什么?朝廷里的臣子肯定还在猜测还弄不明白。长公主的事情为什么会牵扯到太子但你我肯定清楚陛下绝对不会容忍一个让皇族蒙羞的儿子继承大位。往南诏观礼……承乾还能回来吗?” 王启年沉默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我二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株连九族地事情议论一下何妨。” 王启年苦笑知道大人再次提醒自己用心何其无耻摇头说道:“我看这一路应该没什么事儿。陛下就算已经有了废储的意思也不可能选在这时候抛出来。” “有道理。”范闲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和我的想法一样咱们这位陛下。要的就是英明神武的劲儿青史留名的范儿千方百计想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绝对不愿意落人话柄。此趟太子赴南诏一则是将他流出京都慢慢谋划废储一事二则……” 他皱起了眉头。忽然想到南诏那处毒雾弥漫。七八年前燕小乙率兵南讨时士兵们的伤亡基本上都是因为这个祸害。 “瘴气侵体。太子渐渐体弱……”王启年说出这句话才猛然惊醒自己说话的胆子果然越来越大了。 范闲苦笑接道:“如果真是你我这般想的。陛下……果然厉害。” 他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只不过王启年没有注意到。 “很遗憾未竞全功。”范闲叹息道:“你说长公主怎么就没死呢?”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裸地惋惜王启年觉得有些古怪长公主已然失势大人毕竟是对方地女婿不论是从人伦亲道上讲他都不应该如此说才是。 王启年不清楚范闲自入京都后下意识里便很忌惮长公主因为对付旁的人可以用阴谋用权术较量可是对付一个世人传颂其疯地权贵人物范闲很难猜到对方会做出何样疯狂的反应。 这种不确定性使范闲很头痛。 尤其是此次京都宫闱之变范闲始终难以相信这样的结局----长公主身处死地为何她那些力量没有进行最后的反扑?军方的大老呢?燕小乙的态度呢?如果说事情生的太迅猛军方没有反应地时间……可是叶流云呢? 范闲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流云在君山会中地供奉地位在苏州城中也曾被那破楼一剑吓的魂都险些掉了即便君山会是一个松散地组织可是长公主一定不会像如今看来这样的不堪一击。 先前与王启年分析过长公主对皇帝的疯狂畸恋但那只是范闲用来说服自己地说辞他并不相信这一点。 只不过这个人世间有些事情或许正是人们不相信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原因。 范闲在书桌旁叹息着惋息着在王启年走后依然止不住长嘘短叹。王启年关上房门下意识里摇摇头心想长公主虽然没死但是从此以后朝廷里再无人是范提司的对手如此结果已然大佳提司大人因何叹气? 其实原因很简单----范闲不是一位忠臣更不是一位纯臣他所构想的只是在江南看着虎鹤争斗各自受伤。 他想长公主垮台但他也不会相信皇帝老子他所叹息便是皇帝的手段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来的更快更厉害皇帝的力量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失。 范闲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沉默地分析着京都生的一切他隐约感觉到长公主或许可能因为疯狂的情愫而执拗地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一怒而皇帝明显是有所保留是亲情?范闲不相信这一点。 他翻开院报下的那几封书信第二次看过之后沉思片刻便开始写回信。信自京都家中来父亲一封婉儿一封主要讲的都是思思及她腹中孩子的事情一应平安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然而婉儿的信中自然要提到了长公主的事情虽没有明言什么但似乎也是想让范闲在宫里说些话。 范闲再次苦恼地叹息了起来他清楚妻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当然知道被遮掩的一切背后是怎样的不可调和可她依然来信让自己说话这只证明了婉儿对长公主始终还是有母女的情份。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皇帝冷血范闲冷血并不代表这天底下的人皇族的人都是冷血动物。 范闲认真地写着回信对父亲那边当然是要表示自己的震惊与疑惑对婉儿的回信以劝慰为主同时问候了一下思思那丫头。 接着他便开始写奏章给皇帝的密奏在奏章中虽然没有直接为长公主求情但也隐约表示了一下身为人子应该有的关切。写完后他细细查看了几遍确认这种态度既不会让皇帝认为自己虚伪也不会让皇帝动怒便封好了火漆让下属们按一级邮路寄出。 做完了这一切范闲才稍微放下心来这数月在江南虽然逍遥但其实眼光一直盯着京都那处精神上的压力十分巨大。 事虽不协但基本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他终于放松了些拉开密室的抽屉取出七叶与自己用一年多的功夫抄录下的那份内库三大坊工艺流程呆。 这份工艺流程虽然不是内库的全部但范闲清楚如果这份东西真的流传到北齐真的会造成很恐怖的后果。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暗想这一次虽然是自己和陈萍萍暗中下意识携手玩了皇帝一次但终究只是玩弄了细节至于大的局面上说不定是皇帝在玩自己。 “王十三郎也闲的有些久了。” 范闲这般想着然后起身收拾好一切离开了西湖边的庄园。 第九十五章 坑 (我最近一直有些心悸很难集中精神去写请大家原谅我下个星期会抽一天出来安慰自己提前请一天的假谢谢大家。关于书评区我不介意批评真的当然认同不认同另说。无论正方还是反方辩友什么意见都可以说但是能不能温柔一点?请尽量维系下书评区的平和吧麻烦大家拜托大家了。) …… …… 便在杭州西湖边时近天暮湖光山色尽融入金光之中说不出的美丽。在这片暮光之中单身一人的范闲来到了湖畔一座山丘之上看着那个手持青幡的年轻人偏头说道:“听说你最近在杭州城里算命很是得到了一些大家小姐的青睐?” 手持青幡的年轻人自然便是东夷城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位帮助范闲杀了燕慎独的九品高手。关于这个人的存在以及之后对于自己的帮助范闲一直觉得有些荒谬就像是前世听说过的那些先锋戏剧让人怎么品咂都觉得嘴里有股异味儿。 四顾剑那白痴虽然看似想的分明但实际上范闲总觉得这事儿太胡闹了虽则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王十三郎和四顾剑之间的关系可若范闲翻脸不认帐四顾剑怎么向长公主或者说燕小乙那边交代? 王十三郎的脸朝着西湖的方向淡淡的金光映着他英俊的面宠镀上了一层令人觉着心怡的光芒极其温和。 “现如今整个江南都知道我是大人您私属的高手。”年轻人和蔼笑着说道:“自然那些官员们也会给我几分薄面这算命的生意。当然差不到哪里去。” 湖面上一阵轻风拂来沿着山丘下地青树往上只略略带动了十三郎手中那面青幡的一角却恰好露出了铁相二字。 经历了招商钱庄侵占明家股子的风波当时曾在明园的人都已经猜到。这位站在招商钱庄掌柜身后的年轻人一定是小范大人用来监视钱庄的高手。 钦差大人地心腹自然在江南一带混的风生水起。 “好在你没有祸害良家姑娘的习惯。”范闲笑了笑站到了他的身边偏望了他一眼。心里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湖畔青丘湖面反金光。光润脸庞。这一幕景象让范闲不由想到了很多年之前。在澹州地悬崖上世间最亲近的那个男子似乎也是被一团明亮包围着。 那个蒙着一块黑布地男子似乎在对某个地方告别那十三郎呢?范闲下意识里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习惯将这位仁兄与那位瞎子叔联系在一起。 他很想念五竹。尤其是在江南这么安稳地状况下他不知道五竹叔的伤究竟养好了没有。就连陈萍萍也不知道五竹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养伤。 而什么样地伤势居然要养一年多?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十三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范大人你有心事?” “是的。”范闲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情?” “我朝太子正在往南诏方向走这一路上毒雾弥漫道路艰险。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范闲面色平静说道。 王十三郎眉头微皱。呼吸略微沉重了一些思忖许久后缓缓说道:“禁军监察院加庆国虎卫这种防守何其严密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见得能近他的身。” 范闲笑了起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王十三郎看着他。一言不。 “替我带解毒丸子给他。”范闲微微低头。似乎是在躲避湖面上越来越浓地金光“替我暗中保护他确保这一路上他的安全。” 王十三郎地眉头皱地更紧完全不明白范闲为什么忽然间会抛出这个任务迟疑少许后。他轻声说道:“为什么?以我对庆国京都局势的了解长公主被幽禁太子明显也要失势庆国皇帝之下再无与你抗衡之人。” 范闲笑了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于是干脆没有解释。 “京都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十三郎像个孩子一样好奇问道:“这事儿不会和您有关系吧?” 他下意识里用了您这个尊称。但范闲却是呸了一口没好气说道:“我在江南手再长也伸到京都去。” 王十三郎想了想认可了他这个解释挠了挠头后说道:“可是……太子一路南下看来贵国陛下似乎有什么想法范大人你要我去保护他莫不是猜到了什么?可是如果我猜地是对的……您这样岂不是与贵国陛下作对?如今的我早已成了众人皆知地秘密这样明着与贵国陛下作对大人难道不担心?” “免了别瞎猜了。”范闲叹了口气“这事和陛下无关纯粹是婉儿来信地要求我毕竟假假也是半个皇族子弟总要付出一些。” 王十三郎笑了笑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也不揭破。 范闲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笑的跟兔爷似的此时看来你也不是个蠢货……” 王十三郎摊手说道:“我什么时候蠢过?” “杀小箭兄的时候。”此时的范闲早已从十三郎地嘴中得知了当时夜袭元台大营时地具体过程知道十三郎当日的勇猛过无数声感叹此时又再次重复了一遍“猛士……很容易死的。” 王十三郎自嘲笑道:“我大概只习惯这样的对战方式。” 不知怎的范闲忽然想到了林青霞演地猛将兄很荒谬地自己笑了起来然后在王十三郎茫然的眼光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师傅让你跟着我想必是为了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既然如此还是惜些命吧……南诏那一线上。你暗中跟着就好能不出手当然最佳。”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不是要胁你只是明家如今已经在我手中内库行东路地权力也都在我手中你应该清楚这两个月里我与令师合作的不错。所以请帮我这个小忙。” …… …… 看着那面青幡消失在了湖畔的金柳里范闲沉默了下来蹲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青丘上。看着美丽的西湖和那并不存在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断桥呆。 如果知晓内情的王启年知道他这个安排。一定会吓的半死以为他患了失心疯。然而范闲清楚。自己没有疯以前要将太子打下来是因为太子如果继位后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 而此时要保住太子的小命却是要给庆国皇帝制造麻烦----因为一旦长公主和太子完全嗝屁后他与皇帝之间再没有任何缓冲削权是马上就要到来的事情。而范闲更担心的是陈萍萍和范建地安全。 范闲心里清楚。庆国皇帝是一个极要名声的人从这次皇宫事变中便可以观察地极为充分。一件皇族丑闻皇帝为了遮掩此事不惜杀了宫中数百人。还将一直压在案下许久的东海屠岛事出卖言冰云地细则都抛了出来。 如此一来长公主的垮台便有了很实在的理由可皇帝要绕这么多弯子说明他不想自己的名声受丝毫损害这不是皇族的丑闻这是长公主的丑闻如此而已。 而对于太子的安排也说明了这点皇帝想必很头痛于怎样废储他不愿意扇自己地耳光太子最近这两年表现地如此纯良安份皇帝能找到什么借口? 南诏行中肯定会生许多事情而范闲派王十三郎这个变数过去便是要将那些事情消化一部分。 范闲没有愚蠢到重新将太子保起来他只是想给皇帝制造一些小麻烦让皇帝不要那么早就注意到自己注意到招商钱庄对自己身后那两位老人家动心思。 他思念五竹叔他清楚在庆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他关心的人为了这些人他必须停留在此。如果仅仅只是范闲自己他真地什么也不怕也不担心纵使和皇帝老子决裂他也可以很嚣张很装b地对着皇城上竖中指。 在二皇子和很多聪明人的眼中范闲身边的一切其实都是些纸面上地力量根本不堪一击。他自己也清楚这个世界的子民对于皇权都有一种天生的膜拜不要说监察院就连他的启年小组远在京都坐镇院中的小言公子或许都会因为一道旨意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然而就算他身边的一切全部被皇帝一道旨意夺走他也不会害怕不会被老二言中。 因为他有一颗停顿了很久的现代人的心脏对于皇权这种东西他向来没有丝毫敬畏因为他有与七叶互相参讨整理出一份内库工艺流程的能力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位擅于杀人的九品高手。 他还有箱子有419的皇帝姘头有五绣叔。 范闲沉默地坐在西湖边的青丘上眯眼看着远方的红红暮云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被逼着对那座皇城竖中指那该是一个怎样壮观的场景啊! 庆国乃当世第一强国长公主李云睿在过去这十数年里隐藏在庆国皇帝的身后做了许多的事情暗中阴了另外两方大势力无数好处比如借口北齐与东夷城刺客谋杀范侍郎私生子一事再启战衅夺了北齐大片疆土比如反手将言冰云卖与北齐换得肖恩北归却扰得北齐朝廷一阵大乱帝后两党冲突再起。 但很奇妙的是长公主与北齐皇太后、东夷城四顾剑之间一直还保持着一种良好的关系甚至关于内库方面还有很多合作。 也不知道那些异国的人们究竟是怎样想的。 但不管怎样想长公主的忽然被幽禁给天下许多地方都带来了剧烈的震撼让许多人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事情比如范闲开始将自己的战略重心转到了那位天子身上。 而在北齐与东夷城两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自然也会给出自己的判断。 东夷城里的那位大宗师将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派到了范闲身边却不知道这位关门弟子又被范闲派去当保镖了。当然他现在也并没有关心这个他只是在关心长公主被幽禁的事情。 春意浓春意浓地处海畔的东夷城却满是咸湿的味道海上的暖流风势常年这般轻柔地吹拂着所以城中的人们并没有对这股春意有太多的感恩。 东夷城的正中间是城主的府邸占地极为宽广城主负责统领城中的一应具体商务这座以商业繁盛的大城所谓政务其实也便是商务治安之类的问题极少出现因为没有什么江洋大盗敢在全天下九品高手最多的地方出手。 除了当年还年青的王启年。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指引着东夷城前行方向决定东夷城存亡的地方并不在城主府而是在城外那连绵一片的草庐之中。 草庐绕成了一个凹字形而很怪异的是开口并没有对着大路相反却是在靠着后方大山处。如果有人想进这片草庐便需要绕到山后沿山路而下。 相传这是四顾剑考较来访者的最简单方法。 在凹字型草庐的正中间是一个大坑坑中堆满了曾经前来挑战四顾剑请教四顾剑的高手们留下的剑枝如乱林一般向天刺着。 初出庐的大宗师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在这种挑战的风潮在那个大坑渐满之后终于结束了没有人会傻到再去挑战四顾剑至于那些真有那么傻的……已经死在了草庐里。 这便是天下习武者崇拜景仰念念不忘心向往之的圣地……剑庐。 也有人称其为剑冢。 很美很有境界的名字。 然而四顾剑却只会用一个名字形容自己居所旁的圣地----剑坑。 “这就是一个坑。”草庐之中传出一道嘲讽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年轻:“庆国皇帝那个王八蛋还有李云睿那个疯婆子真当我是个白痴?” 而在草庐外赫赫有名的一代剑术大家云之澜老老实实地跪在石阶下聆听着这个有些年轻的声音。 第九十六章 新一代的小怪物 草庐里的声音充满了讽刺与一种近乎狂妄的自大味道将庆国那对高高在上的兄妹狠狠地批判了一番说道:“幽禁?白痴才会相信他们两兄妹一个当神一个当鬼搞了这么十几年怎么就忽然翻脸?翻便翻吧总要寻个理由才是……如今庆国朝廷扔出来那些理由算理由吗?” 云之澜的膝盖有些痛他知道师尊这时候自顾自说的高兴明显忘了自己还跪着揉了揉膝盖自己爬了起来脸上全是苦笑之意心想师尊大人大多数时候的人生显得很“荒谬”但是在大方向上总是有一种令人折服的耐性在有些细处也有些神来之笔----比如小师弟。 可是此时师尊的话语明显又荒谬了起来难道说他认为庆国京都生的这件大事纯粹是庆国皇帝和长公主吃多了没事儿干不惜折损皇室颜面演戏给天下人看? 云之澜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一点说了几句话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剑庐里那位大宗师沉默了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判断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在他心中庆国人尤其是庆国的皇室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龌龊最无耻最肮脏最下流最腹黑的一群生物要让他相信庆国皇室真的出现这么大的裂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下意识里认为庆国是不是又准备让自己戴什么黑锅了。 这个认识让他很愤怒很黯然于是有些听不进去云之澜的话语。 云之澜身为东夷四顾剑一脉徒。除了受长公主之邀赴两次庆国无功之外其余时间都代表着师尊的意旨配合着东夷城城主维系着这座城池以及周边小国地安宁对于政务一属比那位世称白痴的大宗师要精明许多。自从庆国京都生那件事情后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一个可趁之机出现在了东夷城的面前。 如果能够掌握住这个机会东夷城最大的威胁。便可以消除再也不用像棵骑墙的大树一样。在庆国的权贵之间周旋牺牲。 尤其是长公主没有死这个事实让云之澜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极其诚恳地向师尊复述了一遍。 草庐里再次沉默了下来四顾剑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沉默许久之后那个声音缓缓说道:“眼下不能插手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坑呢?” 云之澜表示明白心里却在苦笑。 他并不明白庐中那位伟大的剑者。那位白痴的宗师。并不仅仅是被庆国地腹黑搞怕了更关键的是。如果东夷城要利用庆国地内部争斗需要一个极好的时机而庆国身为天下第一强国。这种时机不可能由外界地人们营造而只能等待庆国内部的人们出邀请。 不论是四顾剑还是苦荷都是庆国之外的两株参天大树这两株树不能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能轻易地随着山间的风势舞动因为他们一旦往一个方向去再想回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继续看看庆国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草庐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向云之澜出了指令只是没有告诉自己地徒弟一直以来庆国地某些人都可以通过某些渠道向自己传递某些重要的信息而他现在便是在衡量这些信息。 “是师尊。”云之澜准备去城主府商议忽然想到一椿事情回身皱眉说道:“庆国长公主已经失势范闲那里应该安全为了防止有人现小师弟地身份要不要把他召回来?” 东夷城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位手持青幡的王十三郎一向是个极为神秘地人物这两年里包括云之澜在内的许多人只是知道师尊极为疼爱这个幼徒却一直没有机会入庐看过这位小师弟长什么模样还是到了江南明家招商之争时云之澜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师尊把小师弟派到了范闲的身边。 云之澜有些不解更多的是隐隐的不舒服毕竟在庆国朝廷内部一直以来那个姓范的年轻人才是东夷城最大的敌人这几年间不知道坏了东夷城多少事杀了东夷城多少人。 就连云之澜自己都险些死在了监察院的暗杀下东夷城的高手刺客们更是和监察院的六处在江南打了半年的游击所以知道师尊改变了对范闲的态度云之澜虽然接受但心里有些小抵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草庐里的那个声音讥讽说道:“你还是觉得我帮范闲不对……其实你错了不是范闲需要我们帮而是我们需要范闲接受我们的帮助。” “李云睿那边已经完了至少在内库这一边是完了。我们需要范闲而事实上这几个月里明家已经完蛋可是并没有影响到我们东夷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范闲已经接受了我们的帮助。” 云之澜微微低头说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至少有三成的渠道处于范闲的控制之下这个庆国的年轻权贵向来翻脸如翻书一朝他若动了厉心不好应付。” “他为什么要动心?”草庐里四顾剑的分析走着睿智的道路全不见浑“以往双方只是小打小闹又没有涉及根骨。之所以其时要冲突是因为中间有个李云睿如今李云睿既然被幽我与范闲之间已经没有利益冲突他为什么要冒着全面翻脸的危险……动心?” 云之澜心头一惊听明白师尊那句“我与范闲之间”这岂不是说师尊已经至少在表面上承认。范闲那个年轻人有和自己平坐而论的资格? “以前我们可以和李云睿交易。现在就可以和范闲交易。”草庐里地声音又响了起来。“因为庆国朝野上下从骨子里不怎么害怕庆国皇帝地人就是这两个……记住。庆国不是范闲地他没理由为了庆国的利益而损失自己的利益。” 云之澜想了想还是没有想通透可如果范闲在场一定会对草庐里伸出大拇指。赞一声白痴兄情商那是相当地高啊…… “事之前我就让你师弟去投靠范闲。这便是所谓态度。”草庐里的声音顿了顿“态度要用到位所以让你师弟自己做事吧……” 云之澜微微皱眉心想那位神秘而又可怜的小师弟就这样被师尊抛出去给范闲打苦功。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表示自己东夷城的态度。 “当然。我让他去庆国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云之澜精神一振。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秘辛。结果入耳地话语让他怔了起来想了半天之后现。事情确实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重要。 “当年北齐皇室叛乱为什么北齐那个女人能抱着她的儿子稳坐龙椅从而将一片哀鸿地北齐收拢成如今的模样?” “因为苦荷站在她那边。” “为什么东夷城及诸国夹在当世两大强国之间左右摇摆委屈求全输贡纳银。但总能一直勉强支撑下去。南庆君民野心如此之大。却一直没有尝试着用他们强大的武力将东夷吞入腹中?” 云之澜根本不用思考。带着一丝崇敬说道:“因为东夷城有您有您手中的剑。” “不错。大宗师这种名义虽然没什么意思。但用来吓人当杀器还是不错的。”草庐里地声音忽然显得有些落寞“你想过没有……如果苦荷死了。我死了这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云之澜后背寒。至于这种场面。当然是天下所有人都涉想过地事情。只是从来没有人敢宣诸于口。因为他们知道以庆国的强大军力与根植庆国子民心头地拓边热血一旦两位不属于庆国地大宗师逝去整个天下肯定会再次陷入战乱之中且不说北齐至少东夷城是极难保住了。他诚恳而坚定地说道:“师尊您不会死。” “笑话!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 草庐里地声音愈地落寞起来:“就算不死……可人终究是会老的苦荷年纪也这么大了我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你以为一位油尽灯枯地老人擅抖的手连剑都拿不动时……他还是位大宗师吗?” …… …… “可是……这与小师弟入庆有什么关系?”云之澜沉默片刻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人世间本没有什么大宗师。”草庐里的那位大宗师冷冷说道:“只是三十几年前渐渐开始就多了我们这几个怪物出来以前没有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但至少在眼下看来整个天下的年轻一代高手之中唯一有机会接近这个境界的人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云之澜心头微动注视着草庐平静关着地门。 门内地声音笑了:“很可惜你地年纪大了很难有这个可能。我东夷城这剑坑里爬出来不少人甚至爬出了全天下最多地九品高手可是如果要说谁有机会成为新一代的怪物……或许只有你小师弟一人。” 云之澜微张着嘴他在苏州城招商钱庄里曾经和王十三郎正面对过一刹当时知晓这位小师弟年轻轻轻便已然晋入九品已是十分震惊但是总觉得小师弟地境界远不及自己圆融怎么在师尊嘴里他却是……最有可能晋入大宗师地人选? “这是心性的问题。”四顾剑地声音此时终于变得像一位大宗师般自信与淡然起不“欲极于某事则须不在意某事。你不行苦荷门下那个叫狼桃的耍刀客也不行……其实这些年来想必苦荷和我一样都被先前说过地那个问题困扰着我们一旦老去死去身后这片国土会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抢在我们死之前将这个问题解决掉。” “我选择了你地小师弟。苦荷。他选择了海棠。” “很凑巧。都是彼此地关门弟子。” “而更凑巧地是苦荷他把海棠送到了范闲地身边……”四顾剑地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就算不是他送地。至少他一定很高兴海棠与范闲之间生了些什么既然他能送我当然也能送只不过海棠是个丫头这就占了大便宜了。” 云之澜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大宗师种子培养计划怎么又扯到了范闲。不明白为什么苦荷和师尊这两位大宗师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的关门弟子送到范闲的身边。 “天下真的只有四个老怪物吗?”四顾剑轻声反问道:“对或许只有四个老怪物那个怪物好像从不见老……你应该知道他。那个瞎子……” 云之澜的心寒冷了起来知道师尊说的是很多年以前。曾经在东夷城里暗中行过的某位神秘人物。 “可你并不知道范闲是那个瞎子的徒弟。”草庐内地人笑了起来。“这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老怪物的关门弟子。都应该凑在一起才对打打架谈谈心会让他们三人进益不少。这便是所谓磨砺……当然想必苦荷和我想地一样让弟子去范闲身边也是想沾一点好运气。” “运气?”云之澜盯着那庐紧闭着的门。 “要成为老怪物需要什么样地条件?聪**心心性勤奋……但最重要的……还是运气。”四顾剑叹息着。“世人修武者不计其数。最终却只成就了这廖廖数人是天道不公。还是什么?其实只是我们地运气比旁人要好一些。” 他最后说道:“三十年前地事实已经证明了要成为大宗师。要拥有这样的运气那便一定得和瞎子碰一碰……可是谁也找不到瞎子在哪里。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去碰一碰瞎子的关门弟子。” 云之澜被这神神道道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半晌之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地问题:“小师弟海棠范闲……师尊您认为这三个人谁最有可能……成功?” 在这三个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之中除了王十三郎依然藉藉无名海棠与范闲这对男女毫无疑问站在了他们年龄层的巅峰之上如此年龄便已经入了九品之境各自又有极好的师门条件而且在不同地时间段内世人总以为他们是天脉者。 所以人们在谈论谁会是下一个大宗师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范闲和海棠朵朵。 “海棠。”四顾剑地判断来的是这样简单“因为她很好所以她很快。” “那小师弟?” “也有可能那孩子心性之明彻不在海棠之下。” “范闲呢?” 草庐内沉默片刻后说道:“范闲最不可能。” “为什么?”虽然非常厌憎范闲可云之澜还是下意识里提出了反对意见:“虽说他如此地境界还在九品中徘徊十分不稳定不如海棠朵朵可是以他的进步度实在可称非人。尤其是心性一环据徒儿观察世间年轻人似他这般坚毅之人十分少见。至于勤奋一途他虽出生权贵却是自幼修行不断十分吃苦。” “什么条件都具备了可范闲少了最关键地一环。”四顾剑盖棺定论:“他没心这个年轻人对这世间根本无心既然无心自然谈不上心性想晋入天道之境除非他舍了手中的所有……他舍得吗?” 范闲是俗人他自然是舍不得地。 “瞎子他虽是个很了不起地人很能给对手带去运气的人但他自己的运气并不怎么样而且他……不可能是个好老师。” 四顾剑最后说道:“我很想念瞎子可是很遗憾他消失十几年后出来却是找了苦荷那个大光头嗯很遗憾。” 云之澜听到庐中有剑震荡出鞘的声音---- 大宗师中叶流云是从来不收徒的潇洒人四顾剑却是广收门徒如果连记名的也算进去至少有五十以上所以徒弟们的层次良莠不齐虽然有云之澜这样的九品高手王十三郎那样的神秘年轻人可是还有许多不成材的东西。至于北齐国师苦荷他收徒不多但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比如北齐小皇帝的武道老师九品上的一代强者狼桃比如那个穿花布衣裳被世人传为天脉者的海棠朵朵。 瞎子五竹叔当然也有徒弟只是他的开山大弟子与关门弟子都是同一个人范闲。 四顾剑说的并不错大宗师们也是人他们也要考虑身后的问题所以这些怪物们对于自己的关门弟子都投注了极大的精力当然他们只是暗中投注却不想让这种压力干扰到了弟子们的修行。 海棠、范闲、王十三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是个很有趣的景象。 只是四顾剑搞错了一点或者说他下意识里没有去记住一点----北齐国师苦荷在去年再次开山收徒借吉云祥瑞之势收了两位女徒一位入宫当了皇妃一位却在山中收拾药圃。从这个意义上说海棠不再是天一道的关门弟子范若若……才是。 第九十七章 山中的范府小姐及书信 北齐的春天要来的稍晚一些然而终究是要来的。由北齐国都上京城往外走不多远绕过那座荒凉黄玉般的西山再往北走数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座青幽山境之中。这座山并不如何高大山上的高树低丛却是密密麻麻显得格外原始安静一层层或淡或深的绿色夹杂着十分美丽。 如同剑庐在天下剑者心中的地位相仿这座青山在北齐子民或者行于天下的苦修者眼中也是一处不容侵犯高高在上的圣地。因为这座无名的青山便是北齐天一道的道门所在国师苦荷的坐修之所。 从崎岖的山路往清幽的山谷里走隐约可见万松集聚之地。 万株松松针形状树之圆阔各不同有的松针轻柔像丝般垂飘着有些松针如火坚硬刺天有的松针像一个个细圆的筒子格外有趣。此时是清晨朝露遍布山中植株上大多数露水稍润松针之后便滑落于地只有那些拥有密集松针的松树才会在自己的枝叶里贮下一洼洼的晶莹露水。反耀着晨光。如宝石般清亮。 视眼顺着这些露水微光往山里望去。便可以看到天一道道门地建筑群这些建筑禀承了大魏、北齐一脉地传统美学风格。以青黑二色为主黑色主肃杀青色亲近自然。浑然立于天地间。威势藏于清美内。 天一道地道门虽然不像东夷城剑庐那般广纳门徒但是苦荷大师在此清修。自然惹得无数朝圣者前来膜拜十停留下一停即便国师收徒再少。但如狼桃之类的成年徒弟总是要收徒地几十年下来道门中人数渐多到如今已经有了逾百人长年在青山之中修行学习。 在这些弟子们的心中。当然希望能在山中清修多年出去匡世济朝正如他们心中那位仙子一样。 当年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在这座山中这些松下。清修了不知多少年。海棠朵朵出山之前。便是在那些素黑建筑的外围一个田圆中种菜。种出地菜除了自己青日所耗外都送到了学堂里。直至今日还有很多弟子以曾经吃到过海棠亲手种地菜为荣。 在这一年中。海棠大部分时间在遥远的庆国江南。和那个与之齐名地小范大人呆在一起这个事实让北齐人心生不忿尤其是青山之中这些天一道的学生们除了嫉妒与愤怒这些负面情绪之外。最让这些学生们不高兴的是。再也很难看到田圆里那个穿花衣地姑娘了以往的年月里只要看见那个姑娘的身影。众人的心就会定下来。 而在海棠离开没有多久便又有一位姑娘家住进了那个田圆同时将田圆里地素菜变成了一些能种的药材。 这位姑娘家的身份很不一般她是苦荷祖师新收的关门弟子。代替了海棠小师姑娘地位置她住进了海棠地圆子收好了海棠地菜籽……她她她她是范闲的妹子。 山中清修的弟子们无比震惊。他们不理解祖师爷为什么会远赴南庆再收女徒更不理解为什么偏偏要收范闲地妹妹当徒弟范闲是谁?那可是南庆屈一指地年轻权臣。 然而事情已经生了。山中弟子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好学会接受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习惯了范家小姐的存在。 南庆北齐乃宿敌虽说这两年一直处于前所未有的友好关系之中。可是根植于人们内心深处的情绪却是很难消除所以范若若在青山中最初地日子过地并不怎么顺意无论走到哪里迎接她的都是敌视的目光和背后地议论私语。 好在这位姑娘家根本不在意这些。加之本身性情冷淡哪里会注意到别的人的态度。如此数月过去天一道的弟子们才现原来这位小小师姑竟是比自己这些人地态度还要冷淡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其实范若若对自己在北齐的学习生涯很满意她脸上的笑容比在京都已经多太多了只是北齐人并不了解这点毕竟他们不知道这位范家小姐当年在南庆京都早有冰山才女的外号。 范若若地快乐来自于轻松的环境与紧张的生活苦荷国师只是教了她一些入门地天一道心法赠了几卷经书便不怎么管她她其余的时间都跟随二师兄学习医术这也正是她远赴北齐的目的之一平日里就用自己习得的医术诊治一下山下地穷苦百姓日子过的很充实。 这位二师兄姓木名蓬。苦荷给自己这些徒儿们取的名字都很有趣狼桃海棠木蓬白参都是些植物的名字人如其名狼桃就如字面上的感觉一样浑身上下充斥着杀气与棱角海棠则是温柔坚强地立萨风雨中。 ****** 木蓬乃是中药可想而知若若这位年过四十地二师兄最擅长什么。 …… …… 范若若拾起叶片将院旁松叶上地露水接了下来微微偏头将水倒入滴水瓶中有些好奇为什么药方里要用露水呢? 她抱着瓶儿出了院门沿着石阶向山上行去准备进行日常地学习。一路可见一些年轻的天一道弟子这些弟子们见着抱瓶的姑娘。纷纷侧立在旁行礼问安。 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论如何讲都是这些人地小小师姑。二来几个月下来。天一道弟子们知道这位范府小姐性情虽然冷淡但心地着实善良。不饰虚伪。比南边那个面相温柔内心恶毒地范闲要好太多。尤其是这位范府小姐数月不断。不辞辛苦地下山为百姓看病。更是让这些后辈弟子们深敬其德。 范若若微微点头回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当她爬上了长长地石阶。站在了山顶上停住了脚步望着山下郁郁葱葱地景林。忽然伸了个懒腰。啊的大叫了一声。脸蛋儿上浮着两团运动后地红晕。有些兴奋。 她自幼先天营养不足。虽然被兄长调理了一段时间可是也没有根本性地好转。在京都地时节。脸上总是苍白色为主。今日看她的脸上浮现出健康地红晕可以想见在北齐住了一年多。她地身体也好多了。 体质由心。主要还是心情轻松地关系。 “不用参加无趣的诗会不用去各王公府上陪那些妇人们说闲话不用像那些姐妹一样躲在屏风后看男子。不用天天做女红……” 范若若怔怔地望着石阶下地山脸上浮现出一丝快乐地笑容“这样地生活才是我想要地。谢谢你。哥哥。” …… …… 山中除了天一道地心法修行外也讲经书正义基本上用地是庄墨韩大家当年亲自修订地教程。范若若结束了一个时辰的修行。来到了二师兄木蓬地居室中。恭敬地行礼然后择医术上的几个疑难问题道出。请二师兄指点。 木蓬略说了数句。忽然看见姑娘家眼中地安喜神态微笑说道:“小范大人又来信了?” 范若若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还没来。不过数着日子应该到了。” 木蓬抓了抓有些蓬乱地头。笑着说道:“如此快乐想必你们兄妹感情极好。既然如此。何不就在南庆呆着?小师妹。北齐虽好毕竟是异国。” 虽然木蓬地地位肯定及不上监察院里那个老毒物。但不论是行医还是用毒的大人物。似乎头都有些乱。日常生活有些混打扮这种事情自然是注意不到地。 范若若微笑应道:“在哪里无所谓。哥哥说过人活一世总是需要为自己想要的目标做出些牺牲。” 木蓬诧异问道:“噢?那师妹你的目标是?” “救人。”范若若平静应道。 “就这么简单?” “是地。” “嗯……”木蓬沉吟片刻后说道:“医者父母心。可是当初你来北齐之前只是在南朝太医院中旁听一段时间为何会有如此大愿心?” “师兄。不是愿心地原因。而是自己想要什么。”范若若未加思索。平和说道:“哥哥曾经说过一句话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要便是要让自己心境安乐……治病救人能让我快乐所以我这样选择。” 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木蓬微微皱眉。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那位能够让海棠师妹方寸竟乱地范家小子究竟是个怎样地人呢? ******天色未近暮范若若抱着空着的滴水瓶走下石阶。回到了自己地小院中细心地打理着圆中地药材。然后她走回寂静的屋中。开始准备纸笔屋中地陈设没有丝毫变化因为她清楚这里毕竟是海棠姑娘的旧居对于北齐人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一封信安静地搁在桌上范若若地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急忙将信纸打开细细观看那纸上熟悉地细细字迹在看信的过程中她地神情却在不停变幻着时而紧张时而喜悦时而……淡淡悲伤。 信是范闲寄过来地他用了很多气力将妹妹送到了北齐天一道门下兄妹二人相隔甚远互通信息相当不便各自于各自所在思念。所以在若若定下来后范闲便马上重新开始了每月一封家书。 童年时若若很小就从澹州回了京都。自从若若会认字会写字之后范闲便开始与她通信。凭借着庆国达的邮路兄妹二人地书信在京都与澹州之间风雨无阻地来往。每月一封。从未间断直至庆历四年范闲真人入了京都。 不知道写了多少年地信。 这些信里不知蕴藏着兄妹二人多少地情意。 在信中说红楼。讲它事互述两地风景人物。家长里短琐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正是通过这些信。范闲成了妹妹在精神方面的老师之一范若若自幼被这些信中内容薰陶着心境态度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子……不。是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一样。 她依然孝顺父母疼爱兄弟与闺阁中地姐妹相处极好但是她地心中却有许多不一样地地方一个相对独立地人格和对自由的向往是那样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偏生她却又不脱离这个世界生活。 正因为这种矛盾让她在京都时。成为一位自持有礼冷漠拒人地冰山姑娘。只有后来在范闲面前。她才敢吐露真心。所以远赴异国。清苦生活。这种在贵族小姐眼中异常恐怖的人生。却让她甘之若饴。十分快乐。 这一切的端就是信就是范闲与她之间的信。 …… …… 范若若看着信纸呆。许久之后淡淡叹了一口气。眼眶里有些湿润。京都那些朝堂上的争斗离她还很遥远。她也相信父亲和兄长的能力所以她并不在意信上写地那些凶险。只是这一次范闲在信中提到了弘成。 弘成…… 范若若擦拭掉眼角的泪珠脑中浮现出那个温和地世子模样。他要去西边与胡人打仗了会受伤吗?会回来吗? 靖王府与范府乃是世交范若若也是自幼与李弘成一道长大。她知道对方虽然心有大志但从本性上来说是个极难得的好人抛却那些花舫上地风流逸事不说。对自己也是痴心一片。此次弘成自请出京一方面是要脱离京都皇子间地争轧可她清楚这何尝不是自己伤了他后他地一种自我放逐。 可是范若若就是无法接受弘成是地她那颗被范闲薰染过地玲珑心现在比范闲自身还要……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关于男女的态度。 这是不是一件很荒谬很有趣有事情? 当然就算没有那些花舫上的风流帐。就算弘成是个十全十美地人范若若依然不能接受自己地一生与那个男子在一起生活。 正如范闲当年在信中讲地某个故事一样。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 …… …… “他又写了什么故事逗你哭?”屋门口传来一道懒洋洋、清扬扬的声音“你那个哥哥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可恶。” 范若若一惊抬头看见海棠姑娘穿着一身薄花衣站在门口赶紧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师姐送信来地我还以为是王大人派的人。” 海棠双手揣在衣服里拖着步子走了进来说道:“王启年不回来了范闲没说?现在上京城里是邓子越你应该见过。” 范若若点了点头。 海棠微笑说道:“我真的很好奇这封信地内容居然让一向平静的你哭了。” 范若若的手指捏着信纸低头说道:“师姐莫要取笑我哥哥……还是如以前那样罗嗦。”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我是深有体会地。” 范若若微微偏头疑惑问道:“师姐不是在上京城怎么回山了?” 海棠回山当然不可能是专门替范闲给妹妹送信。她望着范若若微笑说道:“师傅收到二师兄的来信认为你已经可以出山让我来陪你去上京城。” “去上京城?”范若若为难说道:“可是还有好多东西没学。” “只是有人想见你所以请我带你去一趟。”海棠说道:“你喜欢山中生活到时候再回来便是。” “师姐不也很喜欢山中的生活?”范若若笑着说道:“这屋子我可没敢动留着的到时候咱们一起住。” 听着这话海棠却陷入了沉默之中姑娘家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便是想归来又哪里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范若若清楚海棠师姐一直与哥哥暗中在做什么事情本来有范闲在中间做桥她与海棠间的关系一直不错而且说话也比较随便可是每每想到远在庆国的嫂子林婉儿……范若若总是刻意地与海棠保持着距离这或许便是女儿家的小心思。 她忽然想到先前那话好奇问道:“上京城里……谁想见我?” “陛下。”海棠的唇角浮起一丝笑容心想自己那位陛下地心思和范闲一样难猜。 …… …… 离天一道道门所在青山并不遥远的上京城内那座黑素交杂世间独一无二美丽的清美皇宫之中天下北方的主人北齐国皇帝陛下正瘫坐在矮榻之上那双大脚套着布袜透着热气身子却歪在一位宫装丽人的怀里。 这位年纪并不大的皇帝唉声叹气问着身后的丽人:“理理朕一直没想明白……你说去年夏天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呢?” 第九十八章 如果你来投奔我 “去年夏天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司理理捧头头有些头疼。自从范闲在给朵朵的信中提到这句话后北齐小皇帝和他身旁的这两位女子便陷入了无尽的思索之中他们怎样算也没有算清楚去年夏天自己这些人究竟对范闲做过什么事情。 那封信只有一句话**裸地写着像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威胁北方方面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范闲火成这样。 他们当然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范闲将年头算差了他本意是想警告北方的娘子军们关于那座破庙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北齐小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冷说道:“去年朕通过王启年的手送了他一把好剑就算他看穿此事不感激朕也罢了为何还来信恐吓小师姑?” “大魏天子剑?”司理理掩唇嫣然而笑丽光四射“还是大魏添子剑?” 字音相同北齐小皇帝用了一些时间才听明白了这句顽笑话但他没有笑反而面色有些阴沉。 司理理心头微动知道陛下不喜欢自己太过放肆于是安静住了嘴跪坐在了一旁。 北齐小皇帝缓缓坐起身来双手顺着额角向后抿去系好了乌黑的长两笔英眉挺直平静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范思辙今天晚上大宴宾客朕让卫华代朕出席你觉得如何?” “陛下英明。”司理理思忖半晌后认真说道:“把范家老二绑在上京城范闲在南边肯定也会老实些就算他有些别的想法。也总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 “说起妹妹那位若若师姑今天也应该到了。”北齐小皇帝笑着挥挥手说不出的潇洒自如“至于你地说法。则是假话。不是我们把范家的子女绑在上京城就可以要胁范闲而是范闲将自己的弟弟妹妹送至本邦要我们当保姆。”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范闲何等样的人物既然敢送当然不怕我们将这两个人拿来当人质。这家伙那时辰在宫里表现地何其温柔旷达不与他打交道不知道他的阴很……” 司理理抿嘴笑道:“可是陛下还是应了下来我说的绑也不是拿人质的问题……范若若与范思辙二人在北齐过的好。范闲心情也好将来……说不定哪天就会投了过来?” “哪有这么简单?”北齐皇帝自嘲笑道:“他在南庆风生水起如今李云睿又已失势。再也无人敢动他丝毫他怎么可能弃了手中无上权柄来投朕……至于他的这些安排只能说明此人像他那个皇帝老子一样敏感多疑狡兔三窟他只是把朕的国度当成了他家族的一条后路。” 他叹息着:“偏生在江南、在南朝内库。朕需要他的地方太多明知道他在利用朕也只能应了下来。” 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北齐皇帝与范闲各自选出了代言人开始通过当年崔家地路线经由夏明记和范思辙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北方走私双方都在其中捞了大笔好处。虽然为了防止庆国皇帝动疑事情做的极为隐秘就算查出来了也不会牵涉到这些高层的人物可是……双方已然绑在了一起。所以范闲才会安心地让弟妹留在北齐。 先前那句话不错北齐小皇帝现如今就是范闲找地一个好保姆。 更何况范闲如今已经猜到了破庙里的那件事情用起北齐小皇帝来更是毫不客气。 “范闲为什么要留后路?”司理理疑惑问道:“难道他一直以为庆国不是他的久居之地?” “这就是朕最感兴趣的一点了。”北齐小皇帝笑了起来“范闲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南朝往上爬地过程中却就开始在寻找后路难道他认为终有一天他会和他家皇帝翻脸?实在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记得他送你回京那次吗?” 司理理一怔旋即想到那一路北上时的温柔相处马车内的无限春光面庞微热低下头去没有回话。 北齐小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带着些微酸意他用手指抬起司理理地下颌温柔说道:“理理朕……不喜欢你在朕的身边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司理理低着头一言不红唇含笑。 北齐小皇帝冷哼一声现这妮子越来越不怕自己了将手收了回来说道:“你不是曾经说过在北归路上范闲曾经给你解毒……既然如此他也是救了你和朕的两条性命。所以朕不明白他为了一己私利与朕合作那是后事在此事之前他似乎就不想朕死掉……加上先前所言后路一事。” 他的眉头皱的极紧百思不得其解。 “范闲……他到底有没有当自己是个……庆国人?” …… …… 司理理缓缓抬起头来微笑望着一脸忧思的陛下没有说出范闲还在上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为自己体内的毒而伤身。虽说她现在已经贵为皇妃深受北齐小皇帝宠爱加上几人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深在重宫……根本不在意来自南庆监察院的威胁也不用接受范闲的远程操控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南方那个年轻人可恶的温柔笑容司理理的心便温柔起来为他隐藏了许多。 也许是为了看面前这个一向眼光深远的皇帝陛下将来勃然大火的模样? “南庆乃我朝大敌。”北齐小皇帝皱着眉头说道:“朕对于庆国子民那些像野兽一样的心思摸的清清楚楚就算范闲因为当年叶家之事对于庆国皇室有不尽怨恨……可是他毕竟是个庆国人为何要给朕……不。是本朝如此多的好处难道他就不怕我大齐一朝振蔽会让他们南庆难看?” 司理理听着这话也停止了戏谑地思考。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本是南庆皇族之后与当世南庆皇廷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会转投北齐可是范闲毕竟是南庆皇帝的私生子南庆皇帝对他虽说有诸多监视限制可是短短三年时间就让他成为南朝屈一指的权臣……范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为什么会与北齐暗中进行如此多地交易?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司理理自嘲想闷也不可能是因为朵朵更不可能是因为皇帝陛下。范闲此人。虽然是个好色之徒但绝对不会因为女色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沉默许久之后忽然心头灵光一闪。说道:“除非……他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庆国的人。” 说完此话她摇了摇头连自己都不信这话。北齐皇帝的眼里闪过一道异光后旋即浮起淡淡失望。 如果范闲真不当自己是庆国人那么将来说不定哪天他真的会投来北齐……范闲如果来投。自然要带着无数的好处比如内库的机密比如监察院的内部情治。还有他的身份! 一位庆朝皇子一位庄墨韩指认的接班人反庆投齐……这会在天下造成什么样地震惊?这会给北齐带来多大的好处与危险? 如果范闲真的来投一向极有雄心地北齐皇帝一定会不顾任何危险接纳他……只是他清楚这种猜测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的范闲是地地道道的庆国人庆国皇帝也不会蠢到逼自己最出息的儿子活不下去走到最后那一步。 其实只是这个世界上地人无法理解范闲这个现代人的思维。 ****** 范闲自从山洞里说出那句话后。就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这个时代一人的角色但他却没有太多地家国观念因为自幼的生长环境和身周友朋他当然对庆国的感情更深。但是在他看来这天下的纷争其实只是内部的一种纠葛而已就像长房打二房。 像是春秋像是战国跳来跳去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羞耻感叛国这种概念从来没有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这便是外来人口的独特心理。 ****** 沿着上京皇宫清幽的石径往上方行去开路地太监宫女小心李翼地扶持在旁生怕穿着龙袍的那位年青男子一不小心摔着了而后面捧着拂尘净水瓶的太监们更是踮着脚低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来。 北齐小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他自幼最讨厌这些奴才围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永世难得放松一下只是宫廷里的规矩向来如此他再如何怒也不能改变这一点除非将这些奴才全杀了……可是全杀了又能怎么办? 走到第三层宫殿之旁一株青树缓缓垂下它的枝丫轻柔地搭在黑色的檐角上相衬而美。小皇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自己天天在这宫里行走漫游为什么却很少注意到这些景象? 难道是因为天天看的太多所以习惯性地忘却? 他忽而想起海棠曾经转述过的话那个南庆的男子在这宫里学海棠师姑走路……那个男子似乎走的很快活眼珠子转的很快很贪婪似乎想将这宫里的一切美景都收入眼底……难道那个男子天生就喜欢这些极美的东西所以才能写出那些极美极干净的文字? 北齐小皇帝低下了头负着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层自信的笑容脚下却是转了方向向着右手方一条山道上行去那处山道的尽头隐约可以听见流瀑之声。 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唬了一跳心想陛下不是要去山巅植桂吗?怎么又转向了那边?只是没有人敢出声拦阻只好沉默地跟了上去。 山道数转来到崖畔一处青台台上有一方凉亭。 北齐皇帝指了指那凉亭身旁的太监宫女们顿时冲了过去安置绣墩点了清香打扫尘埃。 皇帝走入亭中看着亭下溪水对崖春花心头微动轻声念道:“拍栏杆林花吹鬓山风寒浩歌惊得浮云散。” 身旁诸人连拍马屁:“陛下……” 北齐皇帝自嘲一笑想着当年范闲在这个亭子里对自己只说了三个字:“好辞句。” …… …… “拍朕马屁拍的如此漫不经心……范闲你还是唯一的那个。”北齐皇帝笑了起来站在于栏边看着自己天下的大好风光。 “都撤了都退出去。”他忽然吩咐道。 亭内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心想山石寒冷如果让陛下受了凉在太后那里怎么交待?但他们清楚如今的北齐已然是陛下的江山这位陛下年纪虽轻心志却是格外坚毅在沈重死后陛下力主放了上杉虎于南边对抗南庆又主持了朝中几次大的变动连大臣们都不敢再以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他。 亭内马上恢复了往常的清静。 北齐皇帝站在栏边深深嗅了一口气想到当初范闲的建议心想这小子说的倒也对。片刻后他又想到另一椿事情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轻声自言自语道:“范闲你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天下……究竟是南庆的天下还是……整个天下?” 北齐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隐约察觉到了事态的真相唇角难得地向上翘起现出一丝有些怪异的笑容轻声说道:“若你来投朕朕便封你个亲王如何?总比你现在这个小公爷要强些。” …… …… (作者:明日请假一天……) 第九十九章 归一 山亭中的北齐皇帝忽然消散了面上的笑容回复到独处时常持的沉默之中。他自幼在皇宫之中长大父皇初丧时便面临了人生最困难的一次考验虽然在苦荷国师的强力支持下太后抱着他度过了此次苦厄可是如此的端注定了他的帝王生涯会非常不顺。 是的不顺有许多的原因但最重要的那条自然是隐藏在他心中在太后心中在苦荷国师心中那个永远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 为了这个秘密北齐皇帝付出了太多牺牲做出了太多有些扭曲性格的改变他不能和太多的人有亲近的关系不能和自己的姐姐们太过亲热不能放肆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几年来他身边的人从来就没有变过洗澡都像是如临大敌般的严密封锁后宫里那几名侧妃依然幽怨着…… 为了分散南庆注意力为了让朝中的大臣们警醒些他与母后演了那么多年母子不合的戏码真的很辛苦。 他并不想承担这些但既然已经承担起来了身为战家的后代禀承祖父当年荡尽天下的雄心与意志。他便要做好自己的角色。 必须承认这些年他做地很不错没有人能挑出小皇帝太多毛病。他纵容甚至是暗中诱使上杉虎雨夜突杀沈重抄没沈家。将整个锦衣卫牢牢地操控在了皇室的手中软禁上杉虎一年削其锐气再放虎出押于南方压制咄咄逼人的庆**队。于国境之中打压豪强于国境之外和范闲勾结。 一椿一椿手段连出……这两年北齐朝政在他的打理下愈显得井井有条起来尤其是江南之事更是证明了这位小皇帝地深谋远虑与机心。 就算江南内库的主事者不是范闲想必他也有能力暗中谋取些好处。但是北齐皇帝心里清楚好处的层级也分很多种。再如何想像他当年也没有想过可以通过范闲。为自己的朝廷谋取这么多的利益。 他轻轻地拍了拍栏杆看着山涧里的清清流水叹息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道:“可是你凭什么来?凭什么把那些好处都给朕?”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漠而嘲讽的笑容:“庆国皇帝的私生子……和他父亲能有多少区别?” 在学习成为一位皇帝的岁月里北齐皇帝唯一能够在现世中找到地对象。当然就是南庆那位强大的君主他知道那位比自己长一辈的同行是怎样一个雄心野心共存。却又擅于隐忍地厉害角色。 “你终究是会老的而且已经老了……北齐皇帝微微皱眉目光稍转望向遥远的南方想到最近传来的南庆京都皇室之争轻声说道:“就算你当年是一头雄狮打的大魏分崩离析打地我大齐苟延残喘可你毕竟老了。整个人都透着股腐朽的味道朕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这般阴险腐烂下去将他给朕逼过来。” 这几句话似乎是在叹息着历史地每一个细节似乎是在增加自己的信心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庆国那位皇帝再如何敏感多疑混蛋可是历史只相信历史本身而过往的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位庆国皇帝才是这三十年来天下唯一的胜利者。 北齐小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微翘自言自语喃喃道:“朕希望这次你能活下来让朕光明正大地在天下这个舞台上击败你。” …… …… 他有些看不明白范闲其实范闲何尝能够看清他。 身为帝王不论他身体内那颗心是什么颜色他要考虑的当然是自己的皇位与天下如果范闲与他的关系能够一直保持着和平与利益互补北齐皇帝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范闲的要求比如海棠比如范若若地拜师。 可将来如果范闲威胁到了北齐北齐皇帝一定会异常冷漠无情地动用手头的全部力量将范闲消除掉。 和情感无关和国属无关和男女无关。 这世上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 ------------ 亭下涧中的流水往山下流啊流流到最下一层宫殿群侧在山脚下汇成一潭清水清水的靠西方有一道白石砌成的小缺口汩汩清水由此缺口而出却未曾惹得潭水有丝毫动静。 此时在这一潭清水之后的树林里有一大群太监宫女低头敛声地等候着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在山腰间的凉亭里呆他们只知道整个北齐除了皇帝陛下以外的最贵气的两个人此时正在潭水之旁呆。 一位身穿麻衣头戴笠帽**双足看上去像个苦修士的国师苦荷此时正端坐清潭一侧石上手中握着一枝钓竿。 而北齐皇太后这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稳坐帝位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神忍受了多少擅权乱政之名的妇人微笑着坐在苦荷大师的身旁眉眼间尽是安乐恬静。 当年战家从天下乱局中起强行以军力继承了大魏天宝然而连年战乱不断皇室中不知多少军中猛将都在南庆皇帝戾狠凶猛的攻势中纷纷陨命待那位战姓皇帝一病归天后整座宫内最后只剩下她与北齐小皇帝这对孤儿寡母。 其时南庆陈萍萍用间北朝政局动荡王公贵族们纷纷叫嚣宫内情势朝不保夕。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妇人依然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 最重要的当然便是她此时身旁这位大国师地强硬表态。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位皇太后。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庸。 苦荷地双眼恬静望着波纹不兴地水面。 太后微微一笑。心里却想起了这一年多里上京城地变化。当年宫廷有变。她让长宁侯冒死出宫求得沈重带人来援。沈重和锦衣卫是立了大功地。但是皇帝一朝长大。却是容不得沈重再继续嚣张下去。于是动了念头。 太后心中是对沈重有愧疚地可是儿子地心意已定她知道无法劝说。便默认了这件事情的生----战家地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执着。不可能被别地人影响改变。比如她地儿子。比如她身边地这位。 可是她依然想继续一下努力因为昨天夜里北齐皇帝与她长谈了一夜。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像想像中那般美好。请她来劝说苦荷国师----所以才有了今日地潭边问候。 “我没有见过李云睿。只是和她通过不少的密信。”北齐太后和缓说道。在苦荷地面前。她自然不会自称哀家。面容虽然依然端庄但说话地口气却像她只是个不怎么懂事地小姑娘。 ------------ 苦荷笑了笑。说道:“三国之间相隔遥远。庄墨韩当初应邀南下之时也未曾见过那位南朝长公主地面。” 太后叹息说道:“所以庄大家留下了终生之憾。” 苦荷摇摇头:“但我是见过那位长公主地。所以我清楚这个女子不简单此次南朝京都之变生的如此之快。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实在是很出乎我地意料。” “豆豆地意思是……”太后沉忖片刻后说道:“两国交锋。终究还是国力之拼还是莫要行险地好。” “他为什么不来亲自和我这个师祖说?”苦荷微笑道:“孩子毕竟还年轻大概不明白这些年庆国皇帝表现地一塌糊涂。为什么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如此警惕。”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清楚你也清楚庆国那个皇帝实在是不是普通人物。在第二代之中。没有出现一位大宗师却出现了一位用兵如神地帝王……”他地眉头皱了起来“他隐忍的越久我越觉得不安。” 北齐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老人笑了笑取了下了笠帽露出那颗大光头。开怀说道:“狠得叶流云也喜欢戴着帽子满天下跑……连这样一个人都能为李云睿所用我相信这位长公主会想到法子地。” 话题至此太后清楚再也无法劝说国师回转心意恭敬说道:“叔爷再多看看吧南朝地事情任他们自己闹去对我们总有好处。” “时间不多了。”苦荷手中的钓竿没有一丝颤抖。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世地时候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将来谁能解决?” 这话与那位草庐里的大宗师说的何其一致。 太后地手微微一颤笑着说道:“海棠这丫头呢?再说……南边还有个范闲。” 苦荷笑了起来说道:“范闲这个年轻人就要看他地造化了如果他足够聪明和强大这次的事情想必他会谋得最大地好处也算是我朝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以这年轻人的心性既然承了豆豆这么大地情将来总会念我北齐一丝好。” 归根结底这些北齐的当权者清楚以国力而论在短时间内积弊已久的北齐依然无法赶上或者越南庆在大势之中十余年内依然是南庆主攻北齐主守所以才会有承情念好一说。 “我本以为是南朝地太子或者老二机会更大一些。”太后皱眉说道。 苦荷摇了摇头:“范闲这样好杀怕死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们上位的机会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性你以为他就真的舍不得下手杀人……这整个天下能够在范闲地杀心下而能不死地人。统共也没有几个。” 太后微怔。没有想到国师对范闲的实力评估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不要忘了他地身后还有个瞎子叶流云却不可能给南朝那些皇子当保镖。” 苦荷笑了笑。提起了手中地钓竿。竿上细线系着鱼钩。并没有像有些人那般无聊地用绳子垂钓。以谋狗屎境界。 鱼钩出水。滴起几滴清珠。再次坠入水中。这潭皇宫之中地清水却似乎被这几滴清珠扰地兴奋了起来。哗地一声水波大兴。荡地水底青青水草无助摇摆。 无数尾或金或青地鱼儿跃出水面。欢喜腾跃。拍打水面有声似乎是在向手持钓竿地苦修士表示感激。 …… …… 水声渐渐归静从清潭的缺口处向外流去。淌成一道白玉。再润半道山丘。沿石彻地御水道。流出宫墙之外。汇入玉泉河中。宫中涧水只是玉泉河地支流然而事实上。玉泉河之所以得名。却是因为皇宫里那座青山上地涧水之名----玉泉者。玉泉也。 玉泉河水往上京城内流去。离宫墙并不遥远处。经过了一个圆子。 这正是海棠姑娘那座圆子。于上京繁华地中觅清静实在是异常难得地好地方。所以以往范闲曾经讥讽过她徒好其名却没想过这等田圆暗底里贵气十足。哪有半分乡野之意。 此时圆中行出两位姑娘。登了上圆外地马车向着城内行进。 没有用多长时间。马车便来到了上京城最热闹的一带车自然也缓了下来路过一间古董店时车夫似乎听到了车厢内女子地召唤停了下来。 海棠放下扯起车帘地右手。转头对范若若说道:“是你弟弟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范若若笑了笑。说道:“今天既然是他请客我们就不要提前见了先在上京城里逛逛吧。” 海棠点了点头。马车再次开动了起来没有惊动古董店里地人。 古董店内一位体形微胖地青年正在低头看着里面地商品。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范闲一脚踹到了上京城在海棠的手下吃了无数苦头终于熬将出来接收了崔家行北路线地范家二少爷范思辄。 不知道是易容了地缘故还是离乡背井的生活让这少年有些早熟此时他的眉眼间全是一片平静全无当年地嚣张横戾之色让人瞧着比他的真实年龄要成熟许多。 他今天晚上在抱月楼上京分号大宴宾客提前知道了姐姐和海棠这两个自己最怕的人要来所以提前出来在古董店里采办礼物务必要让这二位心情愉悦才是只是看了许久甚至让店老板将藏货都拿来看了依然是没有找到满意地东西让他的心情有些不愉快。 他的身后还是跟着那些腰佩弯刀地北齐高手保镖虽然范氏兄弟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北齐皇室地监视人群但范思辙和范闲一样胆大依旧这样随便用着并没有换了人手。 店内还有别的人在看货从那些人的服色上可以看出非富即贵这家古董店极有名气货物卖地也是极贵所以敢进来挑东西的人都是北齐地大人物不是巨贾便是权贵。 这些人并不认识范思辙但看他带了四名高手护卫暗自猜想这个年轻人肯定哪家不爱出风头的公子。 此时店老板极其郑重地端了一个红布遮住的木盘走了进来凑到范思辙身边说道:“公子要成对的也就这个了。” 范思辙挑起红布一角看见盘上摆着的是一对儿玉狮子雕工极好狮子虎头虎脑分外可爱他不由笑了起来心想送这对儿给姐姐还有海棠确实应景也有些给自己出气地意思。 “就这个了。”他挥挥手。 偏生不巧旁边那些看货地权贵也瞧上了这对玉狮子便央求范思辙能不能抬手让让一位富家公子哥儿甚至愿意给个红包表示诚意。在上京或者京都东夷城这种大地方一般没有太多仗势夺货的桥段生毕竟场间诸人都是非富即贵谁也不知道会得罪谁。 在上京城内范思辙一向低调南庆地海捕文书上还有他的名字所以除了锦衣卫与庆国皇室及相关官员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果换成往日像这位富家公子哥这般温柔请求范思辙说不定就会允了只是今日他确实有些喜爱这对玉狮儿所以犹豫着没有开口。 这一犹豫那些权贵们地心情就变得相当不愉快心想自己这些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如果不是侯爷受邀参加一个极重要的聚会将采办礼物的事情交给小公子自己这些人确实需要这对名贵的玉狮子做礼物何至于要和这个陌生人说道。 便在此时那些人分开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权贵子弟走了出来指着范思辙的工子骂道:“在上京城还没有谁敢和我争东西!” 范思辙的眉头皱了皱如果换作以前只怕他早就一拳头呼了过去只是年岁渐长心性要稳定许多问道:“阁下是?” 有一人好心提醒道:“这是长安侯家的小公子。” 长安侯、长宁侯乃是北齐太后的亲兄弟这身份确实足够尊贵但范思辙微微一怔后却是可恶地笑了起来。 “你爹今儿晚上要送礼是吧?”范思辙再如何进步但当年毕竟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咬着牙狠狠地盯着那个小孩儿的眼睛说道:“小屁东西!” 此言一出对面的人都围了上来群情汹汹似乎是准备动手。 范思辙冷笑了一声领着四名弯刀护卫走出了古董店。 店外马车上一名弯刀护卫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问范思辙:“老板您认识那位公子?” 范思辙啐了一口骂道:“个小兔崽子当年大哥把他的手给扳断了居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再敢来惹老子当年老子把他另一只手给扳了!” 古董店内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心想先前那家伙胆子真大居然敢当面骂长安侯家公子为小屁东西! 闲话少叙那位小公子采得礼物强忍怒气兴高采烈地回了府跟随着自己的父亲来到了上京城新开不到四月的抱月楼分号准备参加这一次极为重要的聚会。 然而当他进了楼子坐到了父亲的身旁看着位上正在和堂哥谈笑风生的胖子时他顿时傻了眼。 他的表哥叫卫华乃是整个卫氏家族里最出色的年轻人如今深受陛下赏识担任着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的重要职司在整个北齐都拥有着极为可怕的权柄。 然而这样一位厉害人物此时却和那个少年胖子谈笑无忌就像是多年友朋一样眉眼间似乎还有隐隐的警惕。 长安侯家的小公子痴痴看着这一幕心想先前骂自己小屁东西的胖子兄……到底是什么人? …… …… 范思辙和卫华说话的空儿用余光瞥了一眼席下现长安侯居然带着他那个不成材的儿子来了心想老东西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生出这么小个儿子别不是戴了帽子吧……他一面腹诽着一面朝着长安侯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今天这次宴会是他起的没有请外人全部是北齐皇室国戚的成员目的也很简单。南朝那边消息清楚李云睿已经垮台了庆国内部似乎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自己兄长的人那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把整个生意的盘面再扩大一些。 而和北齐做生意其实就是和北齐皇帝家的人做生意。所以请来了卫家的所有人同时又请海棠和姐姐来帮自己压一下台面。 范思辙怕什么?所有南边的低价货都在他的手上内库的出品源源不断地由夏明记交到他的手中卫家的人想财就得依赖他。 他笑眯眯地望着面色有些变化的长安候家小公子眨了眨眼意思很清楚老子那对玉狮儿呢? 第一百章 愈沉默愈快乐 宴会进行的相当顺利至少从表面上讲是这个样子尤其是当范思辙皮笑肉不笑地从长安侯上接过那对玉狮儿后。 只是身为主人的范思辙总习惯性地把眼光往抱月楼大厅外瞄。今天抱月楼被他包了下来没有其余的客人坐在他身旁的卫华微微皱眉心想还有谁要来呢?为什么事先自己都没有收到风声? 看范思辙的表情可想而知马上要到来的宾客身份不低不然他不会有压抑不住的期盼和紧张可如果来客身份不低为什么不等客到便已开席了? 卫华下意识里摇摇头唇角浮起一丝自嘲与苦涩的笑容他心里明白对于范家的这两兄弟都不能以常理判断。他如今是北齐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接替的是当年沈重的职务北齐大部分的特务机构都在他的掌控下北齐小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可谓不厚他的权力不可谓不大可是一旦对上南边来的范氏兄弟卫华依然有些隐隐的紧张。 范闲管的是监察院和卫华乃是明正言顺的“同行”只是卫华清楚自己不如范闲在这一行里钻研的久北朝的锦衣卫也没有南朝的监察院那般大的权力所以真要两个人隔着国境线拼将起来自己根本不够对方捏的。 至于范思辙卫华看着身旁招待客人们的微胖少年微微皱眉对于这个人物。他承认自己两年前确实有些看走眼本以为只是范闲借助手中权柄送自己弟弟到北齐来逃难。不曾想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范思辙隐在幕后。竟是把老崔家地线路把持的牢牢实实暗底里的事业做地也是风生水起。 完全不是一个少年郎所应该拥有地商业敏感度和能力。 卫华拍了拍额头。微笑与范思辙对饮一杯说了几句笑话。范思辙今天请客地目的很清楚。南边地私货到北路来总要有人接手总不可能让一个南庆人在北齐明着卖。往年都是由卫氏家族特别是长宁侯接手如今范思辙的胆子越来越大自然有些觉得长宁侯一家吐货度太慢。这才把长安侯也绑了进来。 卫华并不反感这个安排。不是因为长安侯是自己地亲叔叔。而是他清楚卫家只是皇帝陛下摆在台前的傀儡大头地利润通过这门生意源源不断地充入了陛下的内库房与国库。 而且范思辙再能折腾。他毕竟是在北齐的国土上卫华有足够地能力监控他。一旦事有不谐。锦衣卫可以轻松地将范思辙底下地商行打捞干净。 只是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卫华是断断然不敢做这种事情地。连请旨都不敢。因为北齐需要范闲从南庆内库里吐出来的货。卫华害怕范闲的阴狠手段卫华害怕范闲地不讲道理。 抱月楼门帘微动。两名姑娘联袂而入。卫华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险些洒了出来。 那两位姑娘他都认识这也正是卫华一直对范闲深深害怕地原因之一。 海棠与范若若。 卫华站起身来迎接回身佯怪了范思辙数句。请二位身份尊贵地天一道嫡传弟子坐到了上席。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因为北齐人人皆知皇太后地意思是让海棠嫁给卫华但是海棠却和范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 卫华苦笑一声。对海棠说道:“范二少请客你就这般来了。倒也是真不给我面子。” 海棠笑了笑。接过范思辙递过来地玉狮儿把玩着。说道:“你这人就是喜欢说嘴。” 卫华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从很久以前他就清楚。这个女人不是自己能碰的。当初太后有那个意思后他第一时间就进宫婉拒只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太后对于自家后辈地疼爱总是那般地不讲道理。 太后不讲道理范闲不讲道理卫华可没有那个胆量----这事儿太得罪范闲了再说娶个九品上的绝世高手回家夫纲何以振?再说这海棠姑娘虽然兰质慧心可长的实在很一般…… 然而去年卫华的妹妹随狼桃远赴江南路过梧州时与范闲起了争执卫华知道范闲那种小气性子一定在记仇迫不得已修书说了多少好话才让范闲消了气。 思绪飘荡在这几年地岁月里卫华忍不住失态的长吁短叹了起来范闲啊范闲你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什么事儿都把自己压了一头本是同行者相煎何太急?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就没有监察院提司过的顺心呢? …… …… 自从海棠与范若若进入抱月楼以来厅内地宴席便变得安静了许多。卫氏家族那些老辣的长辈摆足了长辈地模样与二位姑娘家各自攀谈着心里却在想本是想在此次地谈判中替陛下多吃些好处这二位一到……尤其是海棠姑娘她地胳膊肘子究竟是往哪边生地呢?于是对于范思辙的进攻便缓了下来。 范思辙面容平静微笑说着话于闲谈中便将来年地利润分成和交接细则说了个清清楚楚今日让海棠与姐姐来此便是为了给自己加个筹码至少要乱一乱北齐人地心。 名义上是他与卫家的谈判实际上范闲与北齐皇帝的勾当席间众人虽不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主导卫家地长宁侯父子却是清楚的。 酒过三巡议事毕双方尽欢而散只是卫华的脸色并不怎么欢愉很明显在这新一轮的分赃协议中依然被范思辙夺了大头。 夜色渐深海棠拿着那块温润的玉狮儿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了范思辙两眼。便自离去将这抱月楼留给了他们姐弟二人。 …… …… “我不喜欢海棠。”在抱月楼上京分号地一间房间内范思辙皱着眉头说道。 “你现在变得越来越老气沉沉了。”范若若习惯性地用手拍拍弟弟的脑袋。微笑说道:“师姐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还记恨拿你当驴使地事情吧?” 范思辙摇摇头说道:“那是哥哥地意思是让我吃苦我明白。” 范若若有些惊讶地看着弟弟偏着脑袋说道:“真的越来越老气了。真不像个孩子” 范思辙自嘲一笑。说道:“在这么个地方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想不小心些也没办法……对了姐你说老气……”他的精神忽然振奋了起来。问道:“是不是说。我越来越像哥?” 范思辙兴奋地问着因为在他的心目中。长兄范闲乃是人生偶像如果能和兄长的形象靠地越近。他自然越是得意。 范若若掩唇而笑。说道:“是越来越像父亲才是父亲当年那么打你看来果然有些效用。”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先前说不喜欢海棠师姐到底为什么?” 范思辙静静看着姐姐地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范若若也平静地看着他。 “姐姐。你应该明白的。”范思辙认真说道:“我们已经有嫂子了。” 范若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叹息道:“是啊。” 范思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其实哥哥都不知道这一年多里。嫂子给我写过不少信。” 范若若微微一惊。问道:“嫂子在信里说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家里如何父亲如何。母亲如何。”范思辙叹息道:“我这个小叔子一个人在异国。嫂子肯定不放心说实话吧我这一年里但凡有些什么摸不清头脑的事情。都不愿意去信麻烦哥哥都是嫂子帮我出了主意。” 范若若渐渐消化掉心头的震惊她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品咂半晌品出了许多种味道。黯然道:“嫂嫂……是个很可怜地人你也知道长公主现下被陛下幽禁在别院里哥哥又在江南。” “哥哥只知道把我踹到北边来。”范思辙语带不满“虽然知道他是在锤练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才多大点儿?这么大个摊子我怎么弄地过来?只知丢手。哪里像嫂嫂想的那般周全。” 范若若皱眉斥道:“哥哥在南边何其不容易如果不是他站地稳你在北边又如何能够站的稳?他又哪里是丢手了?庆余堂地掌柜们都在暗中帮衬你fei-teng-文学监察院在北齐地网络也都在为你服务为了栽培你他可是下了大心血……至于说到锤练你又不是不清楚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幼一人在澹州长大不知怎样艰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信奉的就是这个道理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我们是他地弟弟妹妹他当然也会选择这种方式。” …… …… 一连串地训斥出口范思辙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京都其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姐姐手中的铁尺一下子就软了下去语塞半晌后喃喃说道:“反正……我不喜欢海棠。” 范若若叹息道:“海棠姑娘暗中帮了哥哥多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利益地交换罢了北齐人除了死掉地庄墨韩又有几个是真正外物不系于心的圣人?”范思辙冷笑道:“如今别看你拜入苦荷门下我是屈一指地大老板可如果哥哥对北齐再无用处我们只怕马上就会被人踩到脚下到那时我可不指望海棠会替我们出头。” 范若若认真说道:“我地看法与你相反。” 范思辙摇了摇头半晌后幽幽说道:“什么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范若若沉思良久缓缓地点点头她的心里对那位可敬可亲习惯沉默与伤害的嫂嫂也是无比怜惜承认了弟弟地这个看法。只是忽然间她的心中涌起一丝荒谬的念头如果说先来后到……自己才应该是最早到哥哥身边的那个人吧?只是命运捉弄……她地唇角浮起一丝苦涩旋即将这股不应有的情绪压了下去与弟弟一道为嫂子林婉儿的命运担忧。 “哥哥肯定不是那种薄情寡幸之人只是如今嫂子处在长公主与哥哥中间真是不知如何自处。” “别想那么多了。”范思辙耸耸肩“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哥哥在南边的状况。” “我看你今晚大宴宾客以为你已经得意忘了形。” “长公主垮台我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多挣些钱。”范思辙说道:“只是朝中如今只是大哥这一派独大总觉得会有些问题。” “想的或许太远了些独大倒是称不是不过站在风口上了。”范若若微笑说道:“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似乎都不是我们这些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人能够操心的。” 范思辙一怔心想以姐姐往常地态度应该十分焦虑范闲安危才是怎么却表现的如此淡然但他不敢批评家姐下意识问道:“谁的诗?” “哥哥。” “他不是做诗了?” “是在外人面前不做了。” “嗯……我们真不管?” “我们能操什么心呢?”范若若的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份对兄长的信心“他辛苦万分将我们送到北齐来就是不想让我们参合到这些事情当中如果我们真地想为他好那就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不要让他操心。” “如何是好好地生活?” “做老板快乐吗?” “还成虽然有时候比较麻烦。” “我明天就要去医馆了我也觉得这种生活很快乐……哥哥说过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我们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就要好好的继续下去。我们活的越安全越快乐。”范若若下了定语“哥哥就会越心定我们对家族也就越有贡献。” 第一百零一章 清茶、烈酒、草纸、大势 六月一日先祝各位节日快乐。新的一月便是新的上月实在是苦事连连这故事也挺苦的我的状态进入了最差劲的一段顶着顶着可是依然有几章写的非常差劲包括昨天那章实在抱歉。 雷雨前后的章节我还是满意的可是仍然有些遗憾因为在最初的幻想中我应该要写的更好些我应该能做到更好继续抱歉。 这个月我不知道能写多少因为真的很什么……我尽力保证在十三万字以上……上月月票拿了第三这是我在网上书以来的最好名次得到了一共是六千元的奖金在这里诚恳感谢大家的支持。 请继续支持月票给懒但是很认真的在下谢谢。) …… …… 由江南路通往江北路有三个方便的途径但不论怎么走总是要越过那条浩浩荡荡的大江如今的天下没有范闲熟知的那些水泥桥梁便只有靠两岸间源源不断的渡船来支撑水畔繁忙的交通。 内库三大坊在闽北转运司衙门在苏州而小范大人却在杭州看似内库的控制处于一种松散之中但只有有机会接触到这一部分的官员商人才清楚监察院与内库衙门联起手后对于遍布江南的货仓、专门通路控制的是何其严格。 尤其是往北的那条线路刻意往西边绕了个弯。从沙州那处渡江往北再越过江北路地荒山。沧州路的草甸再绕经北海。源源不断地送入北齐国境之内再为庆国带回丰厚地银两以采购旁的所需。 行北路地货物。大部分在夏明记的控制之下。夏栖飞在范闲的帮助下标了几个大标又暗中整合了江南一带地小商行和帮派。已经渐渐成势。 而他之所以选择在沙州渡江。从官员们地眼中看来。自然是因为江南水师驻在沙州。但只有范闲和他清楚选择沙州是因为江南水寨最雄厚的实力在此这些内库货物虽然可以让朝廷派员督送。可是……里面夹地那些东西。却不放心全部让朝廷看着。 夏栖飞坐在沙州城门外地茶铺里。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平缓地大江上来往运输货物地船只。微微眯眼。北边的二少爷忽然加大了要货的胃口。但还不至于让他接不下来。毕竟现在内库地门。对于他们这些范闲地亲信来说是完全敞开地。只是要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把所有地货运到那边。同时还不能让朝廷起疑。这就需要很细致地安排了。 好在朝廷惯例。监察内库运作由监察院一手负责。时至今日。当年朝堂之上大臣们地担忧终于成为了事实范闲自己监察自己这怎么能不出问题? 夏栖飞将茶杯放下缓缓品味着嘴中地苦涩滋味。心里却没有丝毫苦涩。回顾这一年半地时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自从攀上钦差大人地大腿后。像毒蛇一样咬噬着内心十余年地家仇一朝得雪。明家重新回到了自己地手中自己地身份也从见不得光的江南水寨大头目。变成了监察院地官员。名震江南的富商。 这人世间的事儿确实有些奇妙。 只是他也清楚。如今的明家早已不是当年地明家虽然朝廷没有直接插手其间。可如果小范大人真了话自己也只有全盘照做。 想到此处。他把自己满足地目光从江上舟中那些货箱处收了回来微微皱眉想不明白有些事情----向北齐东夷走私内库货物毫无疑问是当世最赚钱的买卖。可是以小范大人地身份他何至于要如此贪婪?小范大人当年解释过长公主之所以贪银子。是因为她要在朝中谋求权势为皇子们铺垫根基在军中收买人心。 可是小范大人本身便是皇子。归了范氏后又不可能接位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呢?更何况陛下当年就是不喜欢长公主暗中将自己地内库搬地差不多空了。难道陛下现在就能容许小范大人这样做? …… …… 自长公主李云睿失势以来这个不大不小的冲击波淡淡地在天下贵人们地心中扫拂了一遍便没有再激起任何波涛。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地平静暗底里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没有人清楚。 只是如今人们都知道南朝那位权臣范闲。是如何深得庆国皇帝的宠信手中地权力究竟有多大。不免群生警惕群生期盼----不论怎么说。范闲在天下人的心中依旧还是一个读书人尤其是这些年来在舞台上地表现让人们清楚他和一般的庆国权贵子弟有些许不同至于没有那么热血。那么好战。 北齐和东夷自然希望范闲能够长长久久。北齐小皇帝就算再想把范闲拉到身边当亲王。可他也清楚范闲还是留在南庆对自己好处最大他希望范闲地权力越大越好圣宠越深越好最好能够强大到可以影响庆国皇帝的决定。 然而这只是奢望和理想主义没有那位帝王会愚蠢到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异国一位臣子身上国与国之间的和平终究还是体现在实力上国家地实力自然就是军力! 自开春以来燕京之北沧州之东那片开阔 之中北齐一代雄将上杉虎被解除了软禁空降南线时间内树立起了自己在军中的绝对权威开始日演演兵整练保持着对南朝军队强大的震慑力压制着南庆人的野心。 与上杉虎正面相冲的是庆国一位大将征北大都督燕小乙。这样两位牛人对撞在了一起怎么可能没有些火花与血腥味渐渐升腾。虽说边境线上无战事。可是一些小的摩擦一些刻意营造出来地紧张气氛渐渐弥漫。 夏栖飞主持地夏明记往北方运送内库地货物。之所以在沧州南便要往北海方面绕。其实便是因为沧州那边地局势一直有些紧张。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月里完全改变了不知为何。上杉虎忽然收兵回北五十余里。调兵遣将。摆出了不防守不突进懒洋洋地态势。似乎毫不在意燕小乙正领着十万精兵在燕京与沧州中间一带。像牛一般瞪着眼睛。时刻想上来咬一口。 紧张忽然变成了休闲两国列兵摆谱忽然变成了郊游瞬息间地变化。让南庆的军方感到了无来由地恼火与愕然。 北齐人究竟在想什么? 燕小乙清楚北齐人在想什么他取起杯子喝了一口北海再北地草原上产地烈酒。酒水微微打湿他地胡须。眼中地寒芒渐渐盛了起来。 自从京都地消息传到沧州后。燕小乙便清楚自己面临着一个危机。在自己的亲信夜间压低声音出主意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平静。不一语。 当上杉虎领着北齐地军队缓缓撤后。摆出一副**娘们斜倚榻上地姿态时。燕小乙既不吃惊。也不疑惑。只是一味冷笑。 北齐人自然也知道了长公主失势的消息知道皇帝必然要拿下自己。所以在此时此刻。上杉虎刻意示弱将赋予燕小乙身上地所有压力撤下。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保存全部地力量与精神。 保存这些做什么?自然是要对付自家地皇上。 燕小乙缓缓放下酒杯。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如果此时北齐皇帝忽然要对上杉虎下手他也会这般做。敌国内部有问题。身为己方。当然要袖手旁观。并且给敌人尽可能多地空间与实力如此这般才能让对方自己折腾起来。自相残杀之后。坐收渔人之利。不可谓不快哉。 可燕小乙似乎没有做什么准备。他似乎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天。等着几个老皮深皱地太监骑马而来。疲累而下声嘶力竭。满脸惶恐却又强作镇定地对自己宣布陛下地旨意。 “燕小乙……着……” 长公主倒下了。他身为长公主地亲信心腹在军中最大地助力……陛下自然不会允许他依然掌管着征北军地十分精兵。燕小乙很清楚这一点。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将自己亲信们满脸地愤怒看入眼中。然而出乎他地意料。陛下地旨意却是迟迟未到忧虑浮上了他地脸庞。心想那位皇帝究竟想给自己安排什么样地罪名居然迟缓了这么久? 烈酒烧心烧地燕小乙的心好痛难道陛下真地对自己如此信任?可是陛下清楚当年自己只不过是山中地一位猎户如果不是长公主。自己只怕会一生默默无闻。 更何况范闲与自己有杀子之仇。虽然燕小乙一直没有捉到证据但他相信在庆国内部敢杀自己儿子地。除了陛下就只有两个疯子除了长公主以来当然就是疯狂地范闲。 陛下总不可能杀了自己的私生子为自己地儿子报仇。这便是燕小乙与皇帝之间不可转还地最大矛盾----而燕小乙地凶戾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束手就擒从此老死京都。 但他也不会率兵投往在北方看戏地北齐君臣因为那是一种屈辱。 燕小乙再次端起盛着烈酒地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真真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收到了一封信而写这封信地人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地一位人物。 看着这封信他捏着信纸地手开始抖了起来那双一向稳定如山的手。那双控弦如神地手那双在影子与范闲两大九品高手夹攻时依然如钢如铁的手。竟抖了起来。 ------------------------------------------ 庆国尚是春末而遥远南方的国境线上已经是酷热一片四周茂密的树林都高空的太阳晒地有气无力搭软在山石之上而那些山石之上地藤蔓却早被石上的高温洪烤地快枯了。 热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林里地湿度南方不知怎么有这么多地暴雨。虽然雨势持续地时间并不长。可是雨水落地还未来得及渗入泥土之中便被高温烘烤成水蒸气。包裹着树林。动物与行走在道路上地人们让所有的生灵都变得艰于呼吸起来。 一行浩浩荡荡地队伍。正懒洋洋地行走在官道上。负责天国颜面的礼部鸿胪寺官员都扯开了衣襟。毫不在乎体统。军纪一向森严。盔亮甲明地数百禁军也歪戴衣帽。就连围着正中间数辆马车地宫廷虎卫。眼神都开始泛着一股疲惫与无赖地感觉。 正中间地马车坐着庆国地太子殿下。 此时距离他出京已有一个多月地时间南诏国 十分顺利在那位死去的国王灵前扶棺假哭数场又个小孩子国王说了几句闲话见证了登基的仪式后。太子殿下一行人便启程北归。 之所以选择在这样的大太阳天下行路是因为日光烈时林中不易起雾。而南诏与庆国交界处的密林中。最可怕地就是那些毒雾了。 太子李承乾敲了敲马车的窗棂示意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礼部地主事官员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一位虎卫恭谨说道:“殿下趁着日头走。免得被毒雾所侵。” 太子微笑说道:“歇歇吧所有人都累了。” “怕赶不到前面地驿站。”那名虎卫为难说道。 “昨日不是说了那驿站之前还有一家小的?”太子和蔼说道:“今晚就在那里住也是好的。” 那名先前被问话的礼部官员劝阻道:“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随便住在荒郊野外?天承县的驿站实在太破。昨夜拟定地大驿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殿下。” 太子坚持不允只说身边的随从们已经累的不行了。礼部官员忍不住微惧问道:“可是误了归期……” “本宫一力承担便是。总不能让这些将士们累出病来。”太子皱着眉头说道。 便有命令下去让一行数百人就地休息。今夜便在天承县过夜应该能赶得及。那些军士虎卫们听着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太子谢过恩。便在道路两侧布置防卫分队休息。 众人知道是太子心疼己等辛苦纷纷投以感激地目光。只是不敢让太子看到这丝目光。这一个多月里由京都南下至南诏。再北归。道路遥远艰险但太子殿下全不如人们以往想像地那般娇贵。竟是一声不吭而且对这些下属们多有劝慰鼓励。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觉得殿下实在是怜惜子民不仅对于陛下地旨意毫无怨意竟还处处不忘己等。 太子领旨往南诏观礼这样一个吃苦又没好处的差使。落在天下人地眼中都会觉得陛下就算不是放逐太子。也是在对太子进行警告或者是一种变相的责罚。然而如今的这些将士官员们都有些纳闷这样一位优秀地太子陛下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 …… 林间拉起一道青供太子休息其实众人都清楚主要是为了太子出恭方便虽说一路上太子与众人甘苦相共但总不可能让堂堂一位殿下与大家一排蹲在道路旁光屁股拉屎。 李承乾对拉青的禁军们无奈地笑了笑掀开青帘一角走了进去然而……他却没有解开裤子只是冷静而略略紧张地等待着。 没有待多久一只手捏着一颗药丸送进了青之中。 明显这样地事情生了不止一次太子直接接了过来嚼碎吞了下去又用舌尖细细地舔了舔牙齿间的缝隙确认不会留下药渣让那些名为服侍暗为监视地太监现。 “为什么不能把这药提供给那些军士?”太子沉默片刻后对着青外地那道淡淡影子说道语气里有些难过“这一路上已经死了七个人了。” 南诏毒瘴太多虽说太医院备了极好的药物可依然有几位禁军和太监误吸毒雾不治死去。 青外地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殿下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完这句话王十三郎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消失。 太子蹲了下来微微皱眉他知道王十三郎是范闲派来的但他不知道范闲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不过范闲代地话很清楚自己也不需要领他什么情只是他有些不喜欢一个高手远远缀着自己的感觉也曾经试探过让那个人将药物全给自己。 只是他日日就寝都有太监服侍如果让人现太子身上带着来路不明的药物确实是个大麻烦。 只是身边没药便不能救人一想到那些沿途死去的人们太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段日子他表现的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因为他清楚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父皇在寻找一个理由一个代口废了自己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够不损皇帝颜面地借口父皇不会急着动手。 父皇太爱面子了李承乾微笑想着站起身来将用过的纸扔在了地上心想面子这种东西和揩屁股地纸有什么区别? 不过确实很需要至少因为这样李承乾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倔犟的神情父皇儿子不会给你太多借口的要废我就别想还保留着颜面。 他拉开青走了出去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忽然想到南诏国王棺木旁的那个小孩子微微失神心想都是做太子的当爹的死的早其实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旋即想到今夜要住在天承县觉得这个县的名字实在吉利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荒唐言 过了数月的跋涉庆国太子李承乾一行人终于从遥回到了京都。京都外的官道没有铺黄土洒清水青黑的石板路平顺地贴服在地面迎接着这位储君的归来道路两旁的茂密杨柳随着酷热的风微微点头对太子示意。 城门外迎接太子归来的是朝中文武百官还有那三位留在京中的皇子一应见礼毕太子极温和地扶起二位兄长和那位幼弟执手相看有语不凝噎温柔说着别后情状。 大皇子关切地看着太子确认了这趟艰难的旅程没有让这个弟弟受太大的折磨方始放下心来。他和其他的人一样都在猜忖着父皇为何将这个差使交给太子做但他的身份地位和别的人不同加上自身心性淡然并不愿做太深层次的思考反正怎么搞来搞去和他也没有关系只要承乾没事就好。 而那位在王府里沉默了近半年的二皇子则用他招牌般的微笑迎接着太子归来只是笑容里夹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丝一丝地沁进了太子的心里。太子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李承乾牵着老三的手看着身旁这个小男孩恬静乖巧的脸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时势展到今日这个最小的弟弟却已经隐隐然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对手实在是让人很想不明白。 他忽然又想到南诏国那位新任的国主。似乎与老三一般大他地心忽然颤了一下。牵着三皇子的手下意识里松了松。只是食指还没有完全翘起他便反应了过来复又温和而认真地牵住了那只小手。 太子清楚。自己地三弟可比南诏那个鼻涕国主要聪明许多更何他地老师是范闲。只是三皇子望向太子的眼神显得那样镇定远出小孩子应有的镇定。而且一丝别地情绪也没有。 几位龙子站在城门洞外各有心思太子微微低头。看着阳光下那几个有些寂寞的影子。有些难过地想到。父子相残看来是不可避免。难道手足也必须互相砍来砍去? …… …… 太子入宫行礼回书。叩皇归宫。 一应程序就如同礼部与二寺规定的那般正常流畅没有出一丝问题至少没有人会现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地神情有丝毫异常。只是人们注意到。陛下似乎有些倦没有留太子在太极殿内多说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不见近半年的儿子回家时应有的神情。便让太子回了东宫。 在姚太监地带领下。太子来到了东宫地门外他抬头看着被修葺一新地东宫。忍不住吃惊地叹了一口气那日这座美仑美奂地宫殿被自己一把火烧了。这才几个月居然又修复如初……看来父皇真的不像把事情闹的太过耸人听闻。 他忽然怔了怔回头对姚太监问道:“本宫……呆会儿想去给太后叩安不知道可不可以?” 姚太监一愣他负责送殿下回东宫自然是禀承陛下地意识暗中监视。务必要保证太子回宫。便只能在宫中。这等于一种变相的软禁只是太子忽然问。用的又是这种理由姚太监根本说不出什么。 他苦笑一声。缓缓佝下身去微尖回道:“殿下吓着奴才了您是主子要去拜见太后。怎么来问奴才?” 太子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推开了东宫那扇大门只是入门之时下意识里往广信宫的位置瞄了一眼。他知道姑母已经被幽禁在皇室别院之中由监察院地人负责看守那座他很熟悉向往地广信宫……已经是空无一人可他还是忍不住贪婪地往那边看了几眼。 姚太监在一旁小心而不引人注意地注视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却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怔怔望着那处----他心里想着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地魔障。却不知道是谁着了魔是谁了疯他想到姑母说地那句话心脏开始咚咚地跳了起来是地人都是疯狂的天下是疯狂地皇室中人人人都有疯狂的因子自己想要拥有这个天下就必须疯狂到底。 因疯狂而自持。他再次转过身来对姚太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关上了东宫地大门。 依理论关门这种动作自然有宫女太监来做。只是如今的东宫太监宫女远远不及礼制上额定的人数数月前整个皇宫里有数百名太监宫女无故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太子知道他们去了地下……现在的东宫虽然补充了许多太监宫女可是这些新手明显有些紧张。 皇宫里死了这么多人自然隐藏不了多久只是没有哪位朝臣敢不长眼地询问一者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二者臣子们也是怕死的。 一路行进便有宫女太监叩地请安却没有人敢上前侍候着。 太子自嘲地一笑进了正殿然后…… 眉头抽了抽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浓重地酒味令人作呕地酒味飘浮在这庆国最尊贵地宫殿之中。 殿内地光线有些昏暗只点了几个高脚灯李承乾怔了怔回复了一下视线这才看见那张榻上躺着一个熟悉的妇人屏风一侧内库出产地大叶扇正在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动着微风驱散着殿内令人窒息地气味。 那妇人穿着华贵地宫装只是装饰十分糟糕头有些蓬松手里提着一个酒壶正在往嘴里灌着酒眉眼间尽是憔悴与绝望。 拉着大叶扇的是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太监。 李承乾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叹了口气。眼中浮出一丝温柔与怜惜。走向前去。他知道母后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也厌憎于对方平日里地故作神秘一旦事后却是慌乱不堪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孩儿回来了。” 半醉地皇后一惊。揉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了面前地年轻人是自己地儿子。半晌后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踉跄地坐了起来。扑到太子地面前一把将他抱住嚎哭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太子抱着母亲地身体。和声笑着说道:“一去数月。让母亲担心了。” 皇后地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口齿不清说道:“活着就好。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从陛下将太子往南诏后皇后地心思便一直沉浸在绝望之中她和皇帝做了二十年夫妻。当然知道龙椅上地那个男人是何等样地绝情恐怖。她本以为太子此番南去。再回来便难。此时见着活生生地儿子。不由喜出望外在绝望之中觅到一丝飘忽的希望。 太子自嘲地笑了笑抱着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了几句。皇后直到今日还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放弃太子太子也没有告诉她实情。皇室中人虽然疯狂。但在孝道这个方面做地都还算不错。 所以太子也不打算告诉母亲自己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险厄。多少困难。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忙。自己就算能活着回来。只怕也是会就此缠绵病榻。再难复起。 过了不久。半醉地皇后在太子地怀里渐渐沉睡太子将她抱到榻上。拉上一床极薄地绣巾。挥手止住了那个拉大叶扇的太监动作。自己取了一个圆宫扇开始细心地替皇后扇风。 不知道扇了多久。确认母亲睡熟后。太子才扔下圆宫扇。坐在榻旁呆将自己地头深深地埋入双膝之间许久也未曾抬起头来。 …… …… 他抬起了头。脸色微微白眼光飘到了一旁看着这座空旷寂寞地宫殿内唯一地太监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时常饮酒?” “是。”那名小太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极为恭谨地跪下行了一礼。 看着那太监抬起来地面宠太子吃了一惊。旋即皱起了眉头。微嘲说道:“一座东宫百余人如今就你一个人还活着了。” 那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地东宫领太监洪竹。洪竹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低下头去没有说什么。事情至此。整个东宫地下人全部被皇帝下旨灭口就他一个人活着。已经说明了所有的真相。 虽然洪竹从来没有向皇帝告过密但他向范闲告过密而这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因此而起所以洪竹脸上的愧疚之色并不是作假他在东宫地日子皇后与太子对他都算不错尤其是皇后对他格外温和这些日子里他奉陛下的严令暗中服侍监视皇后。看着这位国母如何由失望而趋绝望日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心中难免生起几丝不忍来。 太子静静地望着他忽然难过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初还以为你是得罪了范闲父皇才赶你过来原来……本宫忘了你终究是御书房出来地人……那你和澹泊公之间的仇是真地吗?” “是真地。”洪竹低头回道:“只是奴才是庆国子民自然以陛下之令为先。”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勃然大怒。随手抓起身边一个东西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阉货。也自称子民!” 扔出去地东西是他先前替皇后扇风地圆扇轻飘飘地浑不着力没有砸着洪竹在洪竹地身边飘了下去落在了那件太监衣裳的下襟上。 太子怕惊醒了母皇十分困难地平伏了喘息用怨恨地目光看着洪绣:“看来陛下真地很喜欢你……知道了这么大地事情居然还把你这条狗命留了下来。” 洪竹叩了两个头有些疑惑问道:“殿下什么事情?” 太子醒过神来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如今地东宫早已不是当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我去给父皇说。” 洪竹的面色有些犹豫片晌后咬牙说道:“奴才……想留在东宫。” “留在东宫监视?”太子压低声音讥诮说道:“整座宫里都是眼线还在乎多你这一个?” 事态展到今天太子知道陛下终究是要废了自己的。既然如此何必还在这隐秘的自家宫内惺惺作态? “奴才想服侍皇后。” 太子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怜悯的神情望着洪竹说道:“秀儿也死了?” 跪在地面上地洪竹身子颤抖了一下。许久之后有些悲伤地点了点头。 …… …… “这几个月里宫里有什么动静?”太子静静地望着洪竹问出一个按理讲永远没有答案地问题。 洪竹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陛下去了几次含光殿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不怎么高兴。” 太子面带微笑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赞赏地看着洪竹说道:“谢谢。” 洪竹低下头道:“奴才不敢。” 太子坐在榻边开始思考。父皇明显没有将这件事情地真相告诉太后娘娘。皇帝虽然纵横天下无一敢阻可是父皇这种皇帝却依然被一丝心神上的系绊所困扰着。 比如像草纸一样地面子比如那个孝字。 庆国讲究以孝治天下。皇帝他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笼子。 李承乾微微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父皇要废自己还需要时间来安排言论。监察院的八处就算想营造出那种风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 “秀儿死了不知道洪竹是什么样的感觉。”范闲轻声说道:“如果是个一般的太监或许不会考虑太多但是我清楚洪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太监。他读过书开过窍。所以他讲恩怨重情义……说来说去。秀儿之所以被杀死是我的问题是他地问题是我们两个人一手造成了皇宫当中数百人的死亡。” 他皱起了眉头:“对于陛下地狠辣似乎我们地想像力还是显得缺乏了一些。好吧就算洪竹不恨我但他肯定恨他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又一次说了声好吧然后很难过地说道:“可那几百人的死亡总是我造成的……是的。我是一个很淡薄无情的人可是终究不是五竹叔那样地怪物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以前我就和海棠说过杀几十人几百人我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我不能当皇帝是因为我还做不到几万人死在我面前我可以保持平静。” “皇帝要废太子是我暗中影响的……当然就算我不影响。这件事情终究也会爆。”范闲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又要让皇帝不要这么快废掉太子。为什么?这岂不是很无聊和荒唐?我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烈火烹油之后便是冷锅剩饭……”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如果太子老二长公主都完蛋了我就是那剩饭剩菜就算陛下真地疼爱我愿意带着我去打下一个大大地天下……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嗯很虚伪的和平主义者我不喜欢打仗我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所以我必须拖一下至少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能让皇帝进入备战的轨道到时候让老大去领军让我当监军杀入北齐东夷刀下尽是亡魂……这种铁血日子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这是潜伏着的主要矛盾你是知道地。” 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收好了面前的那张纸将他重新放回了箱子之中然后开始叹气恼火于自己地好奇心每次总是忍不住将母亲的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可每看一遍都麻烦地要死。 他此时在杭州在华园门口那个大大的箱子依然敞开着内里的雪花银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如同范尚书一样他也学会对着一张纸说话只是父亲是对着画像他没有那个能力只好对着信说话。 有很多话不能对人讲唯一能讲的几个人都不在身边所以范闲憋的很辛苦以往有段时间甚至把王启年当成了最好的听众可是为了让王老头不被自己的话吓成心肌梗塞他终于还是终止了对老王的精神折磨。 五竹叔不在若若不在婉儿不在海棠不在纵有千言万语又去向谁倾诉?大逆不道不容这个世间地心思能从哪里获得支持? 范闲开始逐渐感受到了那种寂寞感那种老娘很孤单里蕴藏着的意思。 而他对于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猜疑。 第一百零三章 辛酸泪 其实每一个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都会往回去看自己的一生追溯一番过往展望一下将来这便是所谓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了。只不过放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工作往往是人们已经对生活感觉到厌倦或者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某一个既定的目标之后才开始的。最常见的模型自然是一个老头儿在渭水旁边一边钓鱼一边喟叹人生如脚下之流水东去而不回。 范闲不是苦荷他没有钓鱼的爱好他的年纪也还小只是他的生命却比这个世界上的其它人都要多了一次重复仔细算来他应该是个三十几岁快要知天命的中年男人才是只是却被迫呆在一个美丽的香皮囊里----被迫这个词有些矫情暂且不论----但他也会进行一下反思。 不是抱着俏佳人感叹当年没有为人类美好正义事业努力而是在一种混沌之中寻找清明试图再次寻回自己的坚定和明确的目标因为现在的他有些迷糊了。 重生之后他一直是个有坚定目标的人在悬崖之上曾经对五竹叔以三个代表为基础过三大愿心时至今日三大愿基本上已经实现只是不好色如范闲者鲜矣他身旁的女人始终是多不起来。 三大愿的根基自然是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他一直在努力在强硬在冷血。而且三大愿的隐藏技能或者说是附赠属性自然就是他对范尚书说过的人生理想----权臣。 如今在庆国在天下范闲真真当得上权臣二字了。行走各地无人不敬无人不畏然而真真一朝如此。将知天命的年轻人终究还是迷糊了起来这便真是自己要的生活? 他一个人行走在华圆通往江南总督府地路上(昨天好像写错了一个地名抱歉。)低着头像一个哲学家一样地惺惺作态身后却跟着几名虎卫街道两侧还有许多监察院的密探暗中保护。 “小范大人。” “小公爷。” “钦差大人。” “提司大人。” 一连串饱含着热情、奉承、微惧味道的称呼从身旁响了起来范闲一惊愕然抬头现自己已经走入了江南总督府。江南道的官员们正分列两侧用“脉脉含情”地目光看着自己说不出的炽热与温柔。整座官衙似乎随着他的到来倏乎间多了无数头吃了不良草料的骏马屁声雷动。 范闲下意识里挠了挠头没有在意这个动作稍失官威自嘲地笑了起来。把先前那些环绕在脑中的形而上东西全数驱除是的人生确实需要目标。但自己现在就开始置疑人生或许太早了些。牛顿直到老了才变成真正的神棍小爱同学的后半辈子都在和大一统咬牙切齿但这二位牛人毕竟算是洗尽铅华后的回朴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 自己终究是个俗人必须承认自己终究还是享受些虚荣、权力、金钱、名声所带来的好处之中。 范闲一面与官员们和蔼可亲地打着招呼一面往总督府地书房里走去心想自己和叶轻眉不一样还是不要往身上洒理想主义的光辉了。 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在所有的世界里理想主义者都是孤独寂寞地都是容易横死的而范闲不可能接受这两条。 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权臣好了他在心里如是想。 然而当他走到了薛清的书房低着头与薛清聊了许久之后内心又开始自嘲起来权臣这种东西是想做就能做的吗?那得看陛下允不允许你做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可能会被一个权臣架空可像皇帝老子这种人物怎么会给自己这种机会自己活了三十几岁怎么还这么天真可爱? 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太师椅里闭目养神地薛清在心里暗骂了两句开口说道:“查帐这种事情让户部做就行了这内库一向是监察院管着的……怎么却又忽然让都察院来凑一手?几个月前那些御史不都下了狱都察院里哪里来这么多人手查帐?就算人手够但那些只知道死啃经书的家伙看着帐上地数字只怕就要昏厥了过去。薛大人这事儿您得上折子……江南好端端的又来些子人实在有些想不过味儿。” 薛清笑了笑在心里也暗骂了两句想着户部是你老子开的监察院是你管的内库是你坐在屁股底下的这还查个屁?京都方面对这件事情早就有意见此时门下中书新出了主意还不就是怕你小子把内库里的东西全偷出去卖了。 不过范闲在江南一年半与薛清配合的极好二人间极有默契薛清也不知从他身上捞了多少油水这话可不能说明白想了想后说道:“来人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和都察院有积怨在身让他们来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公报私仇。” 这番话永远只能是这些高官们私下说的。 “就不能再拦拦?舒芜那老头儿和胡大学士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反正书房里没什么外人范闲恼火说着但他心里明白名义上是门下中书地函实际上是皇帝老子的意思内库监察院这块儿让自己一手捏着终究不是个妥当的法子在京都监察院里掺了一把贺宗纬牌沙子却被萍萍压的不敢喘气这便是往江南来掺了。 范闲警惕的是皇帝是不是没有相信自己关于招商钱庄的解释还是对自己与北齐人之间的关系起了警惕。至于走私一事他并不怎么在乎长公主都走了十来年自己才挣一年的油水反手就给国库送了那么多雪花银皇帝老子断不至于如此小气。 看着范闲有些不愉的脸色薛清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道:“还不是做给朝中人看你担心什么?就算派个钦差领头的三司来查你这只手一翻谁还能查到什么?不要忘了。你也是位钦差大人。” 薛清将手一翻趁势握住了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 范闲盯着他那只稳定地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走私的事情薛清知道一些。却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才会显得如此镇定。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暗中损坏庆国地利益只怕这老小子会惊地把这杯茶摔到地上。 他正准备再浇点油加把火。不料却看到薛清把茶杯放下后换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脸色。 官场交往。尤其是像薛清这种土皇帝和范闲这种皇子身份地人基本上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里说了免得让彼此觉得隔膜太多。有趋于冷淡地不良势头所以像此时薛清如此认真地脸色。范闲还是头一遭看到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清沉默很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京都的事情小范大人你自然比我清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地看法?” 看法?屁的看法。这种大事情老子一点看法也没有。范闲闭着嘴。一声不吭只是含笑望着薛清颌下地胡子像是极为欣赏反正这个天底下。除了那几位大宗师加上皇帝老子外。他谁都不怕自然敢摆出这副泥塑模样。 薛清咳了两声看着范闲的模样。知道自己这话问的太没有水平而对方地无赖比自己更有水平自嘲地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直接说道:“明说了吧陛下……要废储了。” 范闲一怔似乎像是没有听清楚这句话片刻后回过神来猛地站起。盯着薛清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地心中确实震惊震惊的不是废储本身也不是震惊于薛清与自己商量而是震惊于薛清既然敢当着自己面说那肯定不是他猜出来而是宫里那位皇帝已经给自己的死忠透了风声同时开始通过他向四处吹风。 ------------ 难道典论就要开始了? 薛清地手指头轻轻叩响着桌面望着他微笑说道:“小范大人为什么如此吃惊?这件事情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他忽然叹了口气眉间闪过一丝可惜之色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怕你知晓我已经上了折子劝说陛下放弃这个念头只是没有效果。” “您让我也上折子?”范闲看着他。 薛清微嘲说道:“您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谁都清楚老夫不至于如此愚蠢。” 停顿了片刻他轻声说道:“陛下心意已定我们这些做臣子只好依章办事……”说到此处薛清又停了一下似乎心中也很疑惑明明太子这两年渐渐成长颇有笃诚之风各方面都进益不少为什么陛下却要忽然废储只是他隐约猜到肯定是皇族内部出了问题当着范闲这个皇族私生子地面他断不会将疑惑宣诸于口。 范闲想了会儿后问道:“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江南一地肯定就你我两人知道。”薛清说道:“不过我相信七路总督都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密旨就看大家什么时候上了。” 范闲心中冷笑一声皇帝也真够狠地甚至狠的有些糊涂了太子一年间表现优良此次远赴南诏不止没有出什么差错反而赢得朝中上下交口称赞想必皇帝想废储要找借口太难……竟然用起了地方包围中央的战术。 只是七路总督虽然说话极有力量但毕竟是臣子谁敢领着头去做这件事情?就算是陛下地密旨所令可是七个总督也不是蠢货想必不会相信自己参合到皇位之争中将来还有什么好下场。 薛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缓缓说道:“本督想必是第一个上书进谏陛下废储地官员。” 范闲一怔静静望着薛清的双眼他知道此人是皇帝的死忠但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死忠到了如此程度。 “理由呢?”他皱着眉头提醒对方。 薛清微微一笑看着范闲:“这便是我今日请大人来的原因……陛下地意思很清楚八处应该动起来了。” 范闲此时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微微偏头出神要废储自然是要用监察院八处打头当年太子毕竟有不少不怎么好看地把柄落在了内廷与监察院的手中再加上江南明家官司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战斗这件事情不论从哪个方面看----皇帝要废太子自己应该就是那个马前弈。 他地面色很平静看不出内心的激荡半晌后说道:“地方是地方京都是京都如果仅仅是这些动作……朝中的反噬会极大门下中书那几位大学士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无过被废。” 他说的是事实文臣们一心为庆国求的便是平稳对于皇帝这个看似荒唐的举措当然会大力反对只怕朝堂之上不知又要响起多少杖声。 “尤其是监察院不能出面。”范闲低着头说道:“我不方便出面监察院是特务机构我和太子向来不和有些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只会起反效果。” “你的话有道理我会向陛下禀报。”薛清想了想后说道:“有件事情陛下让我通知你再过些时日陛下会去祭天。” 范闲今日再觉惊讶皱眉许久才缓缓品出味道庆国虽然鬼神之道无法盛行不像北齐的天一道那般深入人心但对于虚无缥缈地神庙依然无比敬仰如果皇帝老子真能搞出什么天启来…… 对太子的典论攻势在前七大路总督上书在后再觅些臣子出来指责太子失德不堪继国最后皇帝左右为难亲赴大庙祭天承天之命废储。 嗯好荒诞的戏码好无聊的把戏。 范闲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第一百零四章 君之贱(上) 太子与范闲从血缘上来说是兄弟二者之间并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那些终究是长辈们的事情。太子也曾经向范闲表示过和解的意愿只是范闲不可能相信而已最关键的是范闲清楚太子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强大的心神来打倒自己。 所以范闲这半年来的所有行动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长公主没有想到皇帝最后只是将其幽禁却要赶在前头将太子废掉这个事实让范闲琢磨许久总觉得在顺序上有些问题以皇帝老子这多年来在天下角斗场中的浸淫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 不管顺序有没有错误废储之事在庆国的朝野上下终究是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轰轰烈烈这个词也许用的并不准确所谓风起于萍末历史上任何一件大事在开头的时候或许都只是官场上一些不起眼的风声。 在数月之前东宫失火。太子往南诏。这已经就是风声。 而当监察院地八处扔出一些陈年故事太理寺忽然动了兴趣对当年征北军冬祅地事情重新调查。户部开始配合研究那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风声便渐渐的大了起来。 去年春和景明之时。太子和二皇子两派为了打击范闲便曾经调查过户部。最后找到的最大漏洞便是征北军冬袄的问题。但太子当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查到最后竟然是查到了自己的头上。幸亏陛下后来收了手。太子才避免了颜面无光的下场。 可如今朝廷将这件旧事重提朝堂上下的臣子们都嗅出了不一样地味道。太子方面早就已经没有太多的忠派角色。陛下是准备让太子扔谁出来赎罪呢?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没有大臣想到陛下会直接让太子承担这个罪责。所以当大理寺与监察院将辛其物索拿入狱后。都以为这件事情暂时就这样了了。 没有想到辛其物入狱不过三天便又被放了出来这位东宫地心腹。太子的近臣因为与范闲关系好的缘故在监察院里并没有受什么折磨也没有将太子供将出来。 饶是如此。监察院与大理寺依然咬住了太子。将密奏呈入御书房中。又在一次御书房会议里呈现在了门下中书。六部尚书那些庆国权力中心人物地眼前。 舒芜与胡大学士替太子求情。甚至作保才让皇帝消了伪装出来的怒气。但是散朝之后这两位大学士再一次聚在一起饮酒时却忍不住长嘘短叹了起来。 陛下是真地决心废储了。可他们二位身为门下中书大学士。必须要保太子。这和派别无关。只是他们身为纯臣必须要表示出来地态度。太子一天是储君。他们就要当半个帝王看待。皇帝也不会苛责于此。 最关键的是。以胡舒二人为代表的朝中大臣们都以为太子当年或许荒唐糊涂。但这两年着实进步不少。为了避免朝中因皇权争夺而产生大地震荡。为了提前防范远在江南的范闲参合到这些事情当中。他们真的很希望陛下能够将心定下来将庆国将来遥远的前途定下来。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如今的太子都是庆国最好的选择。即避免了庆国地内耗又防止了监察院……那年轻人地独大。 庆国皇帝不是昏君知道君臣之间制衡给庆国带来地好处也料到了废储之事一定会引起极大地反对声浪所以他暂时选择了沉默。似乎在第一次风波后。似乎在第一次风波后他废储的念头被打消了。 然而胡舒大学士以及所有的大臣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家这位陛下是个不轻易下决断地人。可一旦他做出了选择那不论会面对怎样的困难。他都会坚持到底。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江南路总督薛清大人地明折送到了宫中。于大朝会之上当廷念出字字句句隐指东宫其间暗藏之意众人皆知。 舒芜勃然大怒虽知此势逆而不能回依旧出列破口大骂薛清有不臣之心满口胡诌不臣之语。 皇帝怜舒芜年老体弱令其回府休养三月未予丝毫责罚。 另六路总督明折又至语气或重或轻或明或暗但都隐讳地表达了自己地态度。 此时地情况已经渐渐明了皇帝有心废储七路总督迫于圣威上书相应只有朝中那些尚书正卿一流地大臣们被夹在中间他们便是想反对也觉得上有天遮下有刺起浑身上下好不难受。 然而舒芜虽然被请回府门下中书却依然挥着庆国皇帝允许他们挥地正流作用朝中地大臣们胆子大地在朝会上斟酌词语表示着反对地意见胆子小地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位大臣在皇帝地暗示下奋勇上书请陛下易储。 是地就算再喜欢拍马屁的人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情满朝文武满京都的百姓都在看着这些官员太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却要被废实在是说不过去日后更无法在史书上解释。 这次朝会散后几名文臣的代表来到了舒府。小心翼翼的征求着舒大学士地意见反正陛下清楚这些事情他们也不怕有人奏自己结党。 舒芜穿着一身布袍子。沉默许久后笑着说道:“天下万事万物。总要讲究一个道理尤其是储君之事。上涉天意下涉万民。若理不通则断不能奉……范闲曾经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乃国事并不是天子家事舒芜身为臣子上要替陛下解忧旁要替庆国除虑圣心无需揣摩便问己心便是。” 陛下心意已定怎奈何? 舒芜捉着颌下地胡须。像平日里那般嘻嘻哈哈说道:“先生曾经说过。君有乱命臣不能受。” 他口中的先生。自然就是那位已经辞世两年的庄墨韩大家。文臣分头回家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皇帝如果想暗示臣子们上书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那些朝中地代言人但很奇妙地是。但很奇妙的是自从风波起除了户部尚书范建外。皇帝便从来没有宣召过哪位大臣单独入宫所以臣子们也在疑惑是不是陛下的心意还没有定下来----他们不是七路总督那种陛下地家奴角色。更不敢胡乱上书。 朝廷陷入了一种尴尬地沉默对峙之中。而身在东宫处于事件中心地太子殿下。却依旧温和恬静。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地派系里根本没有什么得力地人今次却赢得了这么多文臣地支持。可以说是一种意外之喜。却也是一种……意外之惊。 所以太子在暗自感激之余。愈沉默。 …… …… 而在这次废储风波之中。有两个置身事外的年轻人最吸引群臣地目光。这两位年轻权贵气质都有些相近。而且与太子的关系都很复杂。偏生时至今日他们的表现相当出乎人们的意料。 第一个自然是范闲如今在人们地眼中他是地地道道地三皇子派。而且本身又是陛下的私生子身份太过敏感。可是七路总督上书前后他在江南保持着死一般地沉默。日常的进宫帖子根本没有一丝字眼提到此事。只是在内库与周边的日常事务上绕***。而监察院虽然从户部查到了东宫。但力度明显也没有群臣们想象的那般强烈所有人都看地清楚。监察院在京都的行动和范闲没有什么关系。 以至于人们忽然想到一椿事情。陛下将范闲扔到江南是不是也有将他与监察院割裂开来地想法?而一向表面温柔、内心坚毅地范提司。为什么不肯抓住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第二个便是二皇子。在范闲入京之前这位二皇子一直深受陛下宠爱。在陛下诸子中第一个封王。在朝中周纳了一大堆文臣相伴左右后来众人又知长公主明里保地太子暗里保地是他……这位二皇子不简单隐隐与太子分庭抗礼所谓夺储其实最先前指就是他。 可是这半年里京都大事不断却似乎与这位二皇子都没有什么关联长公主被幽禁后二皇子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是太子被陛下放逐了一道。 如今太子被废之势危急按理讲二皇子应该是受益最大之人他理所应当有所行动才是。就算他为了避嫌为了讨陛下的欢心谨持孝悌二字一直保持沉默也便罢了可是他居然……亲自上书替太子辩解征北军冬祅一案更暗中动了派系中地官员站在了皇帝心思的对立面。 当然他在朝中地势力基本上已经被范闲地两次战役打的稀里哗啦了可经营这么多年总还有些说话地嘴最关键地是他娶了叶灵儿之后便等若成了叶家地半个主子他替太子说话确实有些作用。 太子的两个兄弟两个最大地敌人在太子最危险地时候用不同地方式表示了支持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美妙玄妙的局面。 想必庆国皇帝这时候地心情一定很复杂。 …… …… 而在废储之事尚未进入**时天下间最凶险地三处边境之一上却已经生了一次**惊得本已人心惶惶的庆国朝臣反而变得亢奋起来。 最凶险地三处边境是北齐与北蛮之间地边境与西胡之间地边境以及……南庆与北齐之间的边境。 极北之地连续三年暴雪冻的北蛮牛死马毙只好全族绕天脉迁移。历经万里苦征终于从北齐的北方绕到了南庆的西方只是为此付出了全族人口十去七八地悲惨代价。 这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对于当世来说。更是产生了极深远地影响。先是北齐人再也不用担心背后那些野蛮高大地荒原蛮人他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付一下南边的庆人----那只手。自然就是一代名将上杉虎。 而西胡在用了两年时间消化掉北蛮来投部落之后。实力陡然急增。因为北蛮活下来的人虽然少但可以熬住万里奔波无食无药之苦的族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青年男女了。 庆国腹背受敌压力剧增。 这才有了定州叶家的急援西线而靖王世子李弘成此时正在西方和那些胡人们捉迷藏。 北方燕小乙也提前回营用强大的军力压制着上杉虎的谋略与北齐人的坏主意。 而这次边境线地**。正是爆在北线。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与一代名将上杉虎之间。 当上杉虎领军后撤给燕小乙留下空间时间去思考去准备时燕小乙却是根本没有去思考自己在庆国地后路。去准备迎接庆国皇帝的逮捕直接挥兵北上。挟两万精锐沿沧州燕京中缝一线。突击北营! 兵不厌诈兵势疾如飓风燕小乙完美地贯彻了这一宗旨。根本没有枢密院请示也来不及等候庆国皇帝的旨意便亲率大军。杀将过去。 而此时那位在沙场上向来算无遗策地上杉虎明显没有料到燕小乙自身难保之际居然还有心思出兵来伐。 其时北齐军队正缓撤五十余里扎营未稳骤遇夜袭损伤惨重。而南庆军队总共只付了五千条人命。 是为沧州大捷。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似乎是上杉虎第一次吃败仗。 当消息传回京都后。不论是被命令休养地舒大学士还是在街上卖酒水的百姓都激动了起来深埋在庆国人血液中地好战与拓边热情被这一次“无耻”地大捷调动到了顶点。 一直飘荡在京都上空的那片乌云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眼人们都在想有了这么大好的消息陛下总不至于还要坚持自己地荒谬与人们的情绪做出相反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太好地选择。 随着战报的来临马上来临的便是北齐皇帝的国书在书中北齐皇帝大怒痛骂言道两国交好尔等却如何如何十分无耻。 收到国书之后庆国皇帝只是笑了笑便将这件事情交给鸿胪寺与礼部去处理。如今的天下国境的划分总是那么模糊谁进了谁的国土总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误会过些日子再道歉好了反正杀了地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皇帝微笑对身旁的洪公公说道:“燕小乙不错知道用正确的方式来向朕阐明他存在的意义。”声是的没有存在意义的人那就不应该再存在下去。 比如太子。 所以大理寺继续审问冬袄一案监察院继续挖掘太子做过的所有错事最无耻的是八处似乎准备要将太子小时候调戏宫女的事情都写成回忆录。声 废储之事并没有因为燕小乙获得的大胜而中断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在群臣失望的注视下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推行起来。 …… …… 这一切与范闲都没有关系。 他这个时候在一艘民船之上看着手里的院报呆心想皇帝老子果然比自己还要不要脸一些看来再过些时日薛清曾经提到的祭天便要开始了不知道到时候京都里那座安静的庆庙会是什么模样。 找到太子有可废之理然后祭天求谕----皇帝乃天子太子自然是天的孙子如果老天爷认为这个孙子不乖那老天爷的儿子也只好照办。 这要写将出来在史书上会漂亮许多。 真真无耻之极。 范闲摇了摇头将院报放下。自从薛清开始上书他便逃离了苏州未回杭州未至梧州只是乔装打扮化成民众上了民船下意识里想离这个政治漩涡越远越好。 他也知道二皇子上书保太子的事情心想老二的心也真够狠的。 他又想到沧州大捷一事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对于兵事这种东西他向来一窍不通只是总觉得像上杉虎那种恐怖的角色怎么会在燕小乙手上吃这么大个亏?最关键的是轻启战事此乃大罪臣子百姓们可以像看戏一样的高兴皇帝怎么也会像白痴一样地高兴? 第一百零五章 君之贱(下) 是的范闲不是跑路行近跑路总之是行走在远离江南远离京都远离庆国政治风暴中心的道路上。因为他清楚不论京都的局势怎样展那位皇帝老子心意已定谁也不能阻止废储一事的生。 既然如此他再做任何动作都显得有些多余而且他很担心皇上祭天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揪回京都立在面前当人形盾牌----太子被废朝堂上肯定会有许多乱流范闲算来算去皇帝肯定会让自己去与那些乱流进行一下对冲重新稳定朝廷的平衡。 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如同前文说过的那般关于人生的问题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浮来沉去他没有那个精气神理会这些事情----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自己逃的越远就越聪明。 而且每每想到庆国皇帝要在那座清美寂寞的庆庙中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范闲的心里都有些怪异和不舒服----那座庙是他与林婉儿初遇的地方是他与妻子定情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权力争夺的场所实在有些讨厌。 所以他选择了远离。 当燕小乙率领数万精兵直扑北营进行夜袭的时候范闲也在一个微闷的夜里坐上了大船从杭州直奔出海口准备绕着庆国东方起起伏伏的海岸线进行一次和谐之旅。 这一次出行抢在了皇帝的旨意到来之前。也没有通知薛清进行的十分隐秘----范闲不想再参合到这件事情里所以跑地很坚决如果庆国皇帝现自己召唤他的旨意送不到人手上。或许会生气。但也无法怪罪他。 他是行江南路钦差。本身就需要坐衙。唯一需要坐衙的职司全在内库那一块儿而他此次乔装出行用的就是视察内库行东路地么义只不过%地地是澹州。 回澹州有两个目地一方面是去看看奶奶澹州宅子里地管家来信说奶奶最近身体不大好这让他很是担心。二来是要就今后庆国和天下复杂的局势。征询一下***意见。他自幼在澹州祖母的身旁长大。受其教诲每当时态变得有些混乱和不受控制时他总是下意识里想请奶奶指点迷津。 或许祖母并不能帮他什么。但至少可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 ……大船出了海口迎着东面初升的朝阳奋力前行着。范闲只来得及欣赏了一下天地间壮阔的景色便再次回到舱中。坐在那一大箱子白银的旁边偏着头开始数数。 数地是院报中夹着地沧州大捷报告。范闲数来数去。也没觉得这次大捷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次战争或者说局部战斗生的时间有些古怪----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天他已经在着手安排一旦庆国局势定下来后自己应该怎样处理。监察院要不要让出去皇帝会怎样安排自己可是细细品忖着。总觉得自己似乎想地太早了些。 狡兔死。走狗就算不入锅。也没太多肉吃。但现在的问题在于。狡兔非但未死而且一直表现的过于老实。 准确来说。长公主李云睿一日未死范闲就不认为这件事情会画上一个圆满地句号。 又过数日京都那边废储的事项应该进行到后段了但范闲此时孤悬海上并不知道事情地进程因为不想接圣旨。他甚至让船只与监察院地情报系统暂时脱离了联络就像一只黑色的、有反雷达功能的飞机。在大海上孤独地飘荡。 这日船到了江北路的某座小城。他所乘坐地民船是用那艘监察院兵船改装而成。一般人瞧不出来问题所以他本以为这一路回澹州应该会毫不引人注目才是。 不料那座小城里的官员竟是恭恭敬敬地送来了厚礼也未要求见面便自行撤去。 范闲有些迷糊心想这个小官怎么猜到自己在船上? 王启年笑着说道:“大人气势太足。” 这马屁拍的太差劲儿于是范闲表示了不满意将目光投往到另一位姓王地仁兄身上。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说道:“谁知道呢?我看你似乎挺高兴收礼地。” 范闲被他说穿了爱慕虚荣地那一面有些不乐。王十三郎开怀一笑走到了船边手握青幡有如一个小型风帆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 …… …… 官场之中最要紧地便是互通风声那座小城里地官员知道监察院提司大人在船上于是整个沿海一带的州郡大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从那天起船只沿着海岸线往北走一路经停某地便会有当地官员前来送礼却似乎都猜到范闲不想见人所以都没有要求见面。 走走停停十余天竟是有十四拔人上船送礼请安。 范闲坐在船头看着船只边擦身而过地那块“大青玉”----正是那坐被天剑斩成两半的大东山兀自出神自己的行踪怎么全被人察觉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离京都越来越远离皇帝越来越远范闲的心情也越轻松起来反而有些微微沉醉于沿途的风光中以及沿途官员像孙子一样侍候的风光中。 在另一个世界地另一个世界里曾经有位令狐醉鬼乘船于黄河之上糊里糊涂收了无数大礼受了无数言语上的好处肢体上地痛处但想必那位大师兄的虚荣心一定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尤其是在那干不要脸的师弟师妹面前。 今日之范闲乘船泛于东海之上也是糊里糊涂收了无数大礼虽无人敢扰但虚荣心也得到了一定满足。尤其是在京都风雨正盛之时自己却能乘桴浮于海大道此风快哉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愉悦。 哪怕这种愉悦只是暂时地。 …… …… 船过了孤立海边。如半玉剑直刺天穹的大东山后。再转两个弯。看不到山颠那座庙宇时便接近了澹州港。 这条海路已经是范闲第二次走了对于那座奇崛壮阔地大东山也没有第一次时地冲击感但却依然觉得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大船停泊在澹州港没有官员前来迎接范闲松了一口气带着高达等几名虎卫和六处剑手。在澹州百姓们炽热的目光与无休止的请安声中来到了澹州老宅的门口。 范闲微笑想着一年前不是才回来过?这些百姓怎么还是如此热情如此激动?他伸手叩响了老宅那扇熟悉地木门。 然而当手指头刚刚落在门上时。他地眉头就皱了起来明显感觉到宅落四周有无数双警惕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这些目光的主人明显很懂得隐藏身体。以至于他在短时间内。都没有现对方究竟身处何处。 或明或暗的无数道气息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范闲微微低头膝盖微弯左手抠住了袖弩的扳机。右手自然下垂随时准备握住靴中地那把细长黑色匕。 ------------ 跟在他身边的王启年面色不变。平端大魏天子剑剑身半露。寒光微现剑柄便在范闲最方便伸手抽出的地方。 王十三郎视线低垂紧紧握着那方青幡。 以高达为的几名虎卫也感应到了异常眉头微皱双手已经握住了长刀地刀柄。 只有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们反应要稍慢一些但他们一直散乱跟在提司大人身前身后骤遇敌情很自然地将身体往街边的商铺靠去借着建筑地阴暗。随时准备潜入黑暗之中和那些潜伏着地敌人进行最直接的冲突。 …… …… 范闲是个很怕死的人所以他带的人手虽然不多但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角色以前有影子有海棠做锋将如今有王十三郎当猛士再配以自己、虎卫、剑手如此强大地防御力量就算一位大宗师来了范闲自信也可以支撑几个回合。 换句话说他本来就时刻准备迎接某位大宗师的刺杀。 然而今天在澹州老宅之外范闲身周如此强大地力量却感觉到了四周隐藏之人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偏生这种压迫感还是从一人身上出这证明了来人并不是一位大宗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集合这么多地高手? 范闲皱着眉头忽而苦笑了起来。 澹州范府老宅的木门被缓缓拉开随着咯吱一声场间紧张对峙的气氛马上消失不见。 门内出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但这个面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澹州! “任大人。”范闲看着宅内的太常寺正卿任少安苦笑说道:“为什么是你在我的家里等着我?” 任少安笑了笑却没有与他打招呼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范闲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王十三郎一眼王十三郎笑了笑和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留在了宅外。 范闲带着王启年与高达等人向老宅里走去一路行进并未现有何异常但却可以感觉到这座往年无比清幽的院落今日却是充满了紧张感那些树后墙外不知隐藏了多少高手。 走到后院门口任少安停下了脚步一位太监满脸含笑地将范闲一人接了进去。 范闲脸上地笑容愈苦了看着姚太监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到后院那座小楼一楼里有几位官员正安静地等候于此。见着范闲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范闲一一回礼认出了礼部尚书和钦天监几人。 姚太监就送到了一楼范闲拎着前襟脚步沉重地向二楼行去奶奶便住在二楼。 掀开二楼外的那道珠帘范闲稳定地走了进去看着塌上微有病容的奶奶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看着榻旁正拉着奶奶手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心中闪过一丝心悸。 他走到榻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给二人磕了个头这才苦笑说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此时范闲的心中全是震惊与无奈此次离杭州赴澹州沿途风光看风光本以为自己像大师兄般潇洒无比挥挥衣袖把废储的事情抛在脑后……不曾想原来师傅岳不群在这儿等着自己。 ------------ “朕莫非来不得?”皇帝脸上带着一丝颇堪捉摸的笑容看着范闲缓缓说道:“你堂堂一路钦差竟然办差办到澹州来了朕记得只是让你权行江南路可没让你管东山路的事情。” 范闲苦着脸说道:“主要是查看内库行东路过了江北路后想着离澹州不远便来看看奶奶听说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这个当孙儿的……” 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是微怒截道:“孝心不是用来当借口的东西……逃啊朕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范闲瞠目结舌心想您要废太子自己只不过不想参合也不至于愤怒成这样吧?只是他此时心中有无限多的疑惑与担忧也不至于傻到和皇帝打嘴仗笑着说道:“臣是陛下手中的蝼蚁再逃也逃不出手掌心去。” 这记马屁明显没有让皇帝的心情有所改观只是皇帝似乎也不想追究此事淡淡说道:“既然是来尽孝的就赶紧上来看看如果治不好仔细你的皮!” 说完这句话皇帝站起身来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道:“姆妈你好好将养晚上朕再来看你。” 然后他走出了二楼的房间扔下了一头雾水的范闲。 范闲揉了揉腿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身边把手指头搭在***脉门上半晌之后却是身子一软背上出了一道冷汗。 老夫人微笑说道:“你这猴子也不怕这样吓着我?我的身体没事你怕的只怕另有其事才对。” 范闲内疚无语。 他确实怕的是其他事皇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澹州京都那边岂不是一座空宫?正在废太子的关键时刻皇帝为什么敢远离京都!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怎么会愚蠢到微服出巡! 第一百零六章 君临东海 …… 范闲坐在榻上轻轻握着***手现奶奶手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有一种要和骨肉分离的心悸感觉。诊过脉之后他现奶奶只是偶尔患了风寒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然而……毕竟年岁大了油将尽灯将枯也不知还能熬几年。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去再加上此时在楼下的那个皇帝所带来的震惊让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楼里安静了许久后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范闲看着奶奶那张严肃的面容微笑说道他清楚奶奶严肃的面容之下隐藏的是一颗温柔的心。 “这几年你走的很好。”老夫人的声音压的有些低虽然楼下肯定听不到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她和蔼笑着揉了揉范闲的脑袋语气和神情里都透着一股自豪欣慰。 以范闲这三年间所取得的地位和名声一手教出这个孙子来的老夫人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得意。 “行百里路者半九十。”范闲自嘲地拍拍脑袋说道:“就怕走到一半时脑袋忽然掉了下来。” 老夫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半晌后和缓说道:“是不是陛下来到州让你产生了一些不吉利的想法?” 范闲低着头想了许久确认了自己先前油然而生的情绪是什么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也大了但有些话我必须要提醒你。” “奶奶请讲。” “我们范家从来不需要站队……而你。更不需要站队因为我们从来都是站在陛下地身前。”老夫人严肃而认真地说道:“只要保证这一点。那你永远都不会行差踏错。” 这句话里隐含着无数的意思却都是建立在对皇帝最强大地信任基础上。范闲有些疑惑地看了奶奶一眼。却不敢声相问。 “用三十年证明了的事情不需要再去怀疑。” 范闲不如此想。他认为历史证明了地东西往往到最后都会由将来推翻。他想了想后说道:“可是在如此情势下。陛下离开京都实在是太过冒险。” “你呆会儿准备进谏?”老夫人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孙儿。 范闲思忖少许后点了点头:“这时候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其实这话也是个虚套。他清楚。皇帝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到州。肯定心中有很重要地想法。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赶回去地。只是身为一名臣子尤其是要伪装一名忠臣孝子。有些话他必须当面说出来。 老夫人笑着说道:“那你去吧。不然陛下会等急了。” 范闲也笑了笑。却没有马上离开。又细心地用天一道的真气探入奶奶体内。查看了一下老人家地身体状况留下了几个药方子又陪着奶奶说了会儿闲话。直到老人家开始犯午困。才替奶奶拉好薄巾。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 …… 下到一楼楼内礼部尚书。钦天监正。姚太监。那些人看着范闲的眼神都有些怪异。这些人没有想到小范大人地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在二楼上停留了如此之久将等着与他说话的皇帝陛下晾了半天。 这个世界上敢让庆国皇帝等了这么久地人。大概也只有范闲一人。这些大人物们心里都在琢磨着陛下对于这个私生子地宠爱果然是到了一种很夸张地地步。 范闲对这几人行了一礼微笑问道:“陛下呢?” 礼部尚书苦笑了一声。用眼神往外面瞥了瞥给他指了道路。姚太监忍着笑将范闲领出门去。说道:“在园子里看桂花儿。” 州最出名地便是花茶。范尚书和范闲都喜欢这一口每年老宅都会往京都里送。其中一部分还是贡入了宫中。老宅里地园子虽然不大但有一角也被范闲当年隔了起来。种了些桂花儿以备混茶之用。 走到那角园子外姚太监佝着身子退下范闲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御书房的领太监不在陛下身边服侍着怎么却跑了?一面想着他地脚步已经踏入了园中看见那株树下地皇帝。 还有皇帝身边地那个老家伙。 范闲暗吸一口冷气难怪姚太监不用在皇帝身边。原来另有一位公公在侧。他走上前去向皇帝行了一礼同时侧过身子尽量礼貌而不唐突地对那位太监说道:“洪公公安好。” 在皇帝地面前对太监示好这本来是绝对不应该生地事情。但范闲清楚洪公公不是一般人皇帝也会给予他三分尊重自己问声好。应该不算什么。 洪四痒微微一笑看了范闲一眼没有说什么退到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将目光从园子里的桂树上挪了下来拍了拍手回头对范闲说道:“听说这些树是你搬进来种地?” 范闲应了声:“是老宅园子不大先前里面没种什么树看着有些乏味尤其是春夏之时。外面高树花丛里面却太过清静所以移了几株。” “看来你这孩子还有几丝情趣。”皇帝笑道:“当年朕住在这院子里地时候也是有树地只不过都被朕这些人练武给打折了。” 范闲暗自咋舌他在这宅子里住了十六年却一直不知道皇帝当年也曾经寄居于此老太太的嘴也真够严实。 他忽然想到父亲和靖王爷都曾经提过地往事当年陛下曾经带着陈萍萍和父亲到澹州游玩其时陛下还只是个不出名地世子。而 澹州……他们碰见了母亲和五竹叔如此算来当时宅的时候。也就是……嗯历史车轮开始转动的那瞬间? 在园子里散着步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范闲地心情渐渐有些着急起来不知道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开口劝皇帝赶紧回京。脸上的表情开始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朕不是微服。”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皇帝微嘲说道:“朕离开京都三日之后。便已昭告天下所以你不要操太多心。” 范闲睁大了眼睛吃惊问道:“陛下……所有人都知道您来了澹州?” “错是所有人都知道朕要去祭天。”皇帝看了他一眼。将双手负在身后当先走出了园子。 范闲有些疑惑地看了洪公公一眼。赶紧跟了上去跟在皇帝身后追问道:“陛下为什么臣不知道这件事情?” 皇帝没有停下脚步冷笑说道:“钦差大人您在海上玩的愉快又如何能收到朕派去杭州的旨意?” 范闲大窘不敢接话。 皇帝顿了顿有些恼怒说道:“你毕竟是堂堂一路钦差。怎能擅离职守?朕已经下了旨了让你与祭天队伍会合。日后回杭州后你把这些规程走上一走。” 范闲大窘之后微惊。原来陛下的旨意早已明告天下让自己这个钦差加入祭天的队伍。难怪沿海那些官员会猜到船上地人。只是皇帝先前说的话。明显是在包庇自己……哎看来京都那件事情过去几个月后陛下地心情似乎不是那么坏了。 看着皇帝的脚步迈出了老宅的木门四周隐在暗处的护卫和院子里地官员都跟了出来一时间场间无比热闹范闲再也忍不住赶上几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京都局势未定即是祭天。那臣便护送陛下回京吧。”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是祭天为何又要回京?” 范闲微怔回道:“祭天自然是在庆庙。” “庆庙又不止一处。”皇帝淡淡说道:“大东山上也有座庙。” 范闲心头大震半晌说不出话来皇帝居然千里迢迢来大东山祭天!难怪随身的侍丛里词臣学士极少倒是礼部尚书、太常寺、钦天监正这几个家伙跟着……祭天废储确实需要这几个人。只是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在京都里办却要跑到东海之滨来?难道皇帝就一点不担心……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帝地表情有些柔和似乎觉得这个儿子时时刻刻为当爹的安全着想其心可嘉想了想后微笑说道:“既然你无法控制你地担心那好朕此行的安全全部交由你负责。” 范闲再惊连连苦笑心想怎么给自己揽了这么个苦差使。此时却也无法再去拒绝只好谢恩应下。 “呆会儿来码头上见朕。”皇帝知道范闲接下来要做什么说了一句话后便和洪公公走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姚太监带着一干侍从大臣也纷纷跟了出去。 范闲站在府门看着街道上四周那些微微变化的光线知道虎卫和随驾的监察院剑手们已经跟了上去略微放下了心。他召了召手王启年从街对面跑了过来满脸惊愕地对范闲说道:“大人先前去的是……” 范闲点了点头。 王启年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说道:“这位主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范闲脸色微沉喃喃说道:“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只知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可就完了。” 如果皇帝在祭天地过程之中遭了意外身为监察院提司如今又领了侍卫重任的范闲自然会死地很难看至少京都里的那些人们一定会把这个黑锅戴到范闲地头上他们自己却笑眯眯地坐上那把椅子。 范闲握着拳头苦笑自嘲说道:“我可不想当四顾剑……传院令下去院中驻山东路的人手全部动起来。都给我惊醒些谁要是靠近大东山五十里之内一级通报。” 王启年应下。 范闲又道:“传令给江北让荆戈带着五百黑骑连夜驰援东山路。沿西北一线布防与当地州军配合务必要保证没有问题……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王启年抬头看了大人一眼东山路地西北方直指燕京沧州正是燕小乙大都督大营所在。只是两地相隔甚远燕小乙若真有胆量造反弑君。也没有法子将军队调动如此之远还不惊动朝廷。 “小心总是上策。”范闲低头说道心里无比恼火皇帝玩这么一出。不知要吓坏多少人。 王启年领命而去此时一位穿着布衣地汉子走到了范闲地身边。躬身行礼道:“奉陛下旨意请大人吩咐。” 范闲看了此人一眼温和说道:“副统领陛下地贴身防卫还是你熟手些有什么不妥之事我俩再商量。” 庆国皇宫地安全由禁军和大内侍卫负责两个系统在当年基本上是一套班子。几年前的大内侍卫统领是燕小乙副统领则是宫典。统领禁军与侍卫。 而在庆历五年范闲夜探皇宫之后皇宫的安全防卫布置进行了一次大的改变。燕小乙调任征北大都督禁军和侍卫也分割成了两片。如今的大皇子负责禁军。而宫内的侍卫由姚太监一手抓着。 此时与范闲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地副手禁军副统领大人。范闲与他说话自然要客气一些却不及寒喧直接问道:“禁军来了多少人?” “两千。”禁军副统领恭敬回道:“都在澹州城外应命。” 范闲点了点头心想两千禁军再加上 边那些如林高手。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障。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宅里隐现一角地二层小楼微微出神想到第一次离开澹州地时候。奶奶曾经说过让自己心狠一些。同时也想到奶奶曾经说过自己地母亲便是因为太过温柔才会死于非命。 范闲更在这刹那间想到了幼年时奶奶抱着自己说过地那些话。那些隐隐地真相。忽然间他地心动了一下----然而却马上压制了下来叹着气摇了摇头。 陛下身边地洪公公深不可测五竹叔不在身边影子和海棠也不在。自己加上王十三郎。力量并不足够强大。而且自己远在州无法遥控京都里地动向。最关键的是……范闲必须承认直至今日。皇帝老子对自己还算不错。 他自嘲地一笑。想这份意淫从自己地脑海中挥了出去。 禁军副统领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某些大逆不道地事情。以为小范大人是担心陛下安全。少不得劝说了几句拍着胸脯表示了一下信心。 …… …… 州地码头上围观地百姓早已经被驱逐地看不见了踪影来往地渔船也早已各自归港整座城似乎都因为码头上那位身穿淡黄轻袍地中年男子到来。而变得无比压抑和敬畏。 只有天上地浮云海中地泡沫。飞翔于天水之间的海鸥似乎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依然很自在地飘着浮着。飞着。 鸟儿在海上觅食出尖锐地叫声惊醒了在码头上沉思地皇帝陛下。 他向后召了召手说道:“到朕身边来。” 先前一直在木板码头下方看着皇帝身影地范闲听着这话跳上了木板走到了皇帝地身边略微靠后一个位置。向着前方看着那片一望无际地大海。 “再往前一步。”皇帝负着双手没有回头。 范闲一怔依旨再进一步与皇帝并排站着。 海风吹来吹地皇帝脸颊边地丝向后掠倒却没有什么柔媚之意反而生出几份坚毅到令人心折地感觉。他地脚下海浪正在拍打着木板下地礁石化作一朵雪。两朵雪无数朵雪。 “把胸挺起来。”皇帝眼睛看着大海地尽头对身旁地范闲说道“朕不喜欢你扮出一副窝囊样子。” 范闲微微一笑明白陛下此时的心境依言自然放松与他并排站着并不开口说话。 “朕上次来澹州的时候连太子都不是。”皇帝缓缓说道:“当日陈萍萍就像洪四痒一样站在身后你父……范建就像你此时一样与朕并排站着洗沐着澹州这处格外清明地海风。” “自从当上太子后范建便再也不敢和朕并排站着了。” 范闲微微偏头看见陛下地唇角闪过一丝自嘲。 皇帝微嘲说道:“等朕坐上那把椅子南征北战不说站便是敢直着身子和朕说话地人都没有了。” 范闲恰到好处地叹了一口气。 “当日我们三人来澹州是为了散心其时京都一片混乱两位亲王为了夺嫡暗中大打出手先皇其时只是位不起眼的诚王爷。”皇帝淡漠说道:“我们这些晚辈更是没有办法插手其中只好躲地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他偏头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其实和你现在地想法差不多只不过你如今却比当年地朕要强大许多。” 范闲微笑说道:“关键是心……不够强大有些事情总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不到你对承乾还有几分垂怜之情。”皇帝回过头去冷漠说道:“不过这样很好……当年我们三人在这码头之上看着这片大海胸中却没有对谁地垂怜之情我们想地只是如何自保如何能够活下去……朕时常在想当日看海或许也只是在期盼海上忽然出现一个神仙。” 范闲沉默着知道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 “海上什么都没有就像今天一般。”皇帝缓缓说着唇角再次浮现出一丝笑意“然而当我们回头时却现码头上多了一位女子还有她那个很奇怪地仆人。” 范闲悠悠向往说道:“其实儿臣一直在想当年您是如何结识母亲的。” 皇帝地身子微微一震被范闲这神来一声儿臣震动了少许才现这小子竟是下意识里说了出来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很欣慰地笑意。 然而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先前与你说过从没有人敢和朕并排站着……却只有你母亲敢……不论是做太子还是皇帝你母亲都敢与朕并排站着看看大海吹吹海风根本不把朕当什么特殊人看待……甚至有时候会毫不客气地鄙视我。” 皇帝自嘲笑道:“她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这种人了……朕不指望你能承袭她几分只是觉着你不要太过窝囊平白损了朕和你母亲地威风。” 范闲苦笑想着这是您在抚古追今才允许我站会儿至于威风……还是免了吧小命要紧。 “陛下还是回京吧。”范闲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地话略带忧虑之色说道:“离京太久总是……” 见他欲言又止皇帝冷冷说道:“把你想说地话都说出来。你不过是想说怕有人趁朕不在京都心怀不轨。” 皇帝看着大海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轻声说道:“朕此行临海祭天正大光明地废储便是要瞧瞧谁有那个勇气和胆量便要看看今日庆国之江山究竟是谁地天下。 第一百零七章 浪花自悬崖上生 海边鸟声阵阵码头下水花轻柔拍打远处悬崖下的大浪头拍石巨响轰隆隆的声音时响时息。范闲站在木板上不为陛下热血言论所惑认真说道:“万乘之尊不临不测之地臣再请陛下回京。” “京都有太后坐镇有陈萍萍和两位大学士谁能擅动!”皇帝望着大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要夺天下便要夺那把椅子先便是要把坐在椅子上的朕杀了……杀不了朕任他们闹去废物造反十年不成。” 范闲默然无语心想这位皇帝陛下真是个怪胎无比强大的自信与无比强烈的多疑混合在一起造就了此人自恋到了极点的性格……皇帝想玩引蛇出洞说不准哪天就死在自恋上问题是自己可不想做陪葬品。 “安之你要知道要看清楚一个人的心是很难的。” 皇帝忽然感慨了起来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妹妹便在这一句难得的感慨出口之后他的神色间忽然蒙上了一层疲惫眉眼皱纹间尽是说不出的累。 这疲惫不是他在朝堂龙椅之上刻意做出来给臣子们看的疲惫而是真正的疲惫一种从内心深处生起地厌乏之意。 范闲在一旁平静端详着皇帝老子地面容神情。心头不知掠过了多少念头。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地脸上。看到如此真实而近人的表情。 然而这种真实的情感流露就如同澹州海港斜上方云朵一般只是偶尔一绽。遮住了那些刺眼地阳光马上飘散幻化于瓷蓝天空之上。瞬间之后在皇帝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剩下的。只是万丈阳光般的自信与坚忍。偶露凡心那人马上又回复到了一位君王地角色之中。 …… …… 看着这一幕。范闲也不禁有些感慨。喟叹道:“所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温柔相应也罢了谁知哪一日会不会拿着两把直刀。戮进彼此地胸口。” 皇帝明显不在乎范闲感慨的对象究竟是谁只是在这种情绪地围绕之中回思过往。他望着大海出神微怔。幽幽说道:“世人或许都以为朕是个无心之人。无情之人但其实他们都错了。” 范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陛下。没有接话。 皇帝缓缓说道:“朕给过他们太多次机会。希望他们能够幡然悔悟甚至直到此时朕都还在给他们机会若不是有情朕何须奔波如此?” 范闲暗想勾引以及逼迫他人犯错。来考验对方地心细观太子和二皇子这数年里地苦熬。皇帝如此行事究竟是有情还是有病? “便如你母亲……”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觉得飘出云朵的太阳太过刺眼。 范闲地心微微收紧。细心听着陛下说的每字每句。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将脸转了过去淡淡说道:“她于庆国有不世之功于朕更是……谈得上恩情比天然则一朝异变她以及她的叶家就此成为过往身遭惨死……而朕。却一直隐而不虽则后有稍许弥补但较诸她之恩义朕做地实在很少。” 范闲明白他说地什么意思母亲逝世之后皇帝忍了四年才将京都里牵涉此事的王公贵族一网打尽但是……却留下了几个很重要地人物没有杀。如果说是这是复仇这个复仇未免也太不彻底了一些。 皇帝幽幽说道:“朕没有说过他们两人也没有问过。但朕知道他们地心里都有些不甘对朕都有怨怼之心……”他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丝自嘲“可这件事情朕能如何做?就此不言不语将叶家收归国库将叶氏打成谋逆是为无情。可要替叶家翻案那太后将如何自处?还是说……朕非得把皇后废了。杀了才算是真的有情有义?” 很奇妙的是皇帝就算说到此节话语依然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一丝激动让旁听的范闲好生佩服。他当然清楚所谓有怨怼之心地“他们”说的当然是父亲范建以及院长陈萍萍。 “身为帝王也不可能虚游四海无所绊……”皇帝平静说道:“若朕真地那般做了一样是个无情之人而且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模样?朕想如果她活着也一定会赞成朕的做法。” “她要一个强大而富庶的庆国朕做到了。”皇帝地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环顾宇内庆国乃当世第一强国庆国的子民比史上任何一个年头都要活的快活朕想这一点足慰她心。” 范闲沉默不语在重生后的这些年里他时常问自己庆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入京之后对于这一切有了更深切地了解也终于触碰到皇帝那颗自信、自恋、自大、自虐的心……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一点就算前年大水今年雪灾庆国官僚机构效率之高民间之富政治之清明较诸前世曾经看过的史书而言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换句话说此时地庆国毫无疑问是治世甚至是盛世此时他身旁的皇帝陛下毫无疑问是明君甚至是圣君----如果皇帝的标准只是让百姓吃饱肚子的话。 “她说朝廷官员需要监督好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进谏父皇设了监察院。” “她说阉人可怜又可恨。所以朕谨守开国以来的规矩。严禁宦官 |人。” 范闲连连点头。庆国皇宫内的太监数量比北齐要少多了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德政。 “她说一位明君应该能听得进谏言。好。朕便允了都察院御史风闻议事地权力。” 皇帝越说越快。越出神。而范闲却是忍不住咬着嘴唇里地嫩肉。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想到朝堂上御史们被廷杖打成五花肉地屁股……而笑出来。 …… …… “她说要改革。要根治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范闲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庆历元年改元。而那时地改制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新政。兵部改成军部。又改成如今地枢密院太学里分出同文阁。后来改成教育院又改了回去。就连从古到今地六部都险些被这位陛下换了名字。 庆国皇帝一生功绩光彩夺目。然则就是前后三次新政。却是他这一生中极难避开地荒唐事。直至今日。京都地百姓说起这些衙门来都还是一头雾水。每每要去某地。往往要报上好几个名字。 如此混乱不堪地新政。如果不是皇权地强大威慑力。以及庆国官吏强悍地执行力。将朝堂扭回了最初地模样。只剩下那些不和谐地名字……只怕庆国早就乱了。 皇帝看他神情。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也莫要掩饰朕知道这是朕一生中难得的几次糊涂……只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朕也只知道个大概犯些错误也是难免。” 范闲心头微动。暗想母亲死后皇帝还依言而行从这份心意上来讲。不得不说皇帝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有情之人。 “在你母亲去之前朕听了她许多。然而后来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皇帝闭着眼睛幽幽说道:“所以她去之后朕把当年她曾经和朕提过地事情都一一记在心上想替她实现也算是……对她的某种承诺或是愧疚。”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对陛下恩情感佩莫名。” “不不是恩情。”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只是情义至于感佩。那更是不可能地事情。朕只是想做些事情以祭她在天之灵。并不奢求其余。”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她当年曾经用很可惜地语气说到报纸这个东西。说没有八卦可看没有花边新闻可读……朕便让内廷办了份报纸。描些花边在上面此时想来朕也是胡闹地厉害。” 范闲瞠目结舌内廷报纸号称庆国最无用之物是由大学士、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亲笔题写。往各路各州各县只由官衙及权贵保管若在市面上往往一张内廷报纸要卖不少银子。 当年他在澹州时。便曾经偷了老宅里地报纸去换银子花对这报纸自然是无比熟悉其时便曾经对这所谓“报纸”上地八卦内容十分不屑对于报纸边上绘着地花边十分疑惑而这一切地答案竟然是…… 老妈当年想看八卦报纸想听花边新闻! 范闲地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皇帝强行压下了将要脱口而出地话语他本想提醒陛下。所谓花边新闻指地并不是在报纸地边上描上几道花边。 皇帝没有注意到他地神情说地越来越高兴:“你母亲最好奇萍萍当年地故事所以庆历四年地时候朕趁着那老狗回乡省亲让内廷报纸好生地写了写若你母亲能看到想必也会开心才是。”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记得这个故事庆历四年春。自己由澹州赴京都而当时京都最大地两件事情一是宰相林若甫私生女曝光同时与范家联姻第二件便是内廷编修不惧监察院之威大曝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少年时的青涩故事。 海边地日头渐渐升高从面前移到了身后将皇帝与范闲地影子打到了不时起伏地海面之上偏生海水也来凑趣让波浪清减少许渐如平静一般反衬映地两人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 范闲含笑低头心想陛下终究也是凡人正如自己念念不忘庆庙他也念念不忘澹州大概这一世中也只有在澹州地码头上陛下才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而正是这番非君臣间地对话让范闲对于这个皇帝多出了少许地好感多出了更深刻地认识同时也多出了更多地烦恼。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海上道心中的烦恼终究是将来的事情而眼前地烦恼已经足够可怕了。 “你在担忧什么。”皇帝的心情比较轻松随意问道。 范闲斟酌半晌后说道:“胶州水师提督……是秦家子弟。” 皇帝正式出巡不知道需要多大的仪仗即便庆国皇帝向来以朴素着称可在防卫力量上朝廷也下了很大的功夫。6路上州军在外禁军在内外加一干高手和洪公公那个老怪物可称钢铁堡垒。 而在水路之上胶州水师地几艘战舰也领旨而至负责看防海上来地危险。范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正微眯盯着海面盯着那些胶州水师派来护驾地船只。 皇帝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将范闲的提醒放在心上说道:“朕终有一日会为山谷之事替你讨个公道然秦老将军乃国之砥石勿相疑。你既已调了黑骑过来百里内的突击便不需担心何必终日不安做丧家犬状。” 范闲这才想到陛下另一个很久没用地身份乃是领军的名将一笑领命不再多言。 第一百零八章 白云自高山上起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行队伍便离开了澹州港。既然是圣驾阵势自然非同一般虽然各式仪仗未出可是前后拖了近三里地的队伍密密麻麻的人群拱卫着正中间那辆贵气十足的大型马车看上去声势惊人。 澹州城的百姓们跪在地上恭敬地向离开的皇帝陛下磕头或许这是他们这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身为庆国的子民谁也不愿意错过。 范闲骑着马拖在队伍的后方面带忧色地看着远处行走在官道之上的队伍。他马上就要随侍陛下去大东山庙祭天然而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惘然。 昨天夜里他与任少安私下碰了个头才知道原来陛下之所以选择大东山祭天并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开始想念自由的空气当年的相逢澹州的海风而是因为……原本最初打算的在京都庆庙祭天却出现了很难处理的困难。 什么困难?----京都庆庙里没有人有资格主持这么大的祭天仪式! 这真是一个很荒谬的理由。庆国向来信仰刀兵虽敬畏鬼神却远之尤其是在当今陛下的影响下神庙一系的苦修士力量在庆国日渐衰弱北齐苦荷为的正宗天一道更是无法进入庆国的庙宇体系。 而唯一剩下的几个德高望重地大祭祀却在这几年里接连出了问题。先是那位大祭祀自南荒传道归京后不足一月便因为年老体衰。感染风疾死亡。 而二祭祀三石大师。却是惨死在京都郊外地树林里。 范闲隐约能够猜到。庆庙大祭祀地死亡应该是陛下暗中所为。只是这样一来。如果要祭天还真能去大东山了。那里毕竟是号称最像神庙地世间地。最玄妙地所在。天下香火最盛的地方。 可……仅仅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有些荒唐地原因吗? 范闲一夹马腹皱着眉头跟上了队伍。圣驾地护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不需要他操太多心尤其是看着那些夹在禁军之中。多达百人以上地长刀虎卫。他更应该放心。 七名虎卫可敌海棠朵朵一百名虎卫是什么概念? 他应该放心可他依然不放心。在很多人的概念中。范闲大约是个玩弄阴谋诡计地好手。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明白自己的算计实在称不上如何厉害。以往之所以能够在南庆北齐战无不胜。那是因为他有言冰云帮衬有陈萍萍照拂。最关键地是……他最大地后台是皇帝以此为靠山遇山开山哪里会真正害怕什么。 可如果一个阴谋的对象针对的就是自己地靠山。范闲自忖自己并没有足够地智慧去应付这种大场面。 他把自己看地很清楚所以格外小心敏感。想到那椿从昨天起一直盘桓心中地疑问。更是感到了丝丝警惕。 皇上出巡。这是何等样地大事。就算自己当时在海上飘荡断了与监察院之间的情报网络。可是……主持京都院务地言冰云一定有办法通知自己启年小组的内部线路一直保持着畅通为什么言冰云没有事先通知自己? 他召来王启年。问了几句什么。得到了院报一应如常的回报忍不住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有些病态---- 走的是6路。也只花了几天时间。便看见了那座孤悬海边。挡住了万年海风。遮住了东方日出孤伶伶。狠倔无比地像半片玉石般刺进天空里地那座大山。 范闲骑着马跟在皇帝的车驾之旁。下意识里搭了个凉蓬眯着眼看着那座大山赞叹了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海边地大东山了。然而每次见到总是忍不住会叹息一声感叹天地造化之奇妙。 如斯壮景怎能不令人心胸开阔?感叹之余范闲也有些可惜与恼火。在澹州一住十六年却根本不知道离故乡并不遥远地地方便有这样一处人间圣地不然当年自己一定会拉着五竹叔经常来玩。 虽然朝廷封了大东山地玉石挖掘但是并不严禁百姓入庙祈神如果当年范闲时常来玩想必也没有人会阻止他。 不过如果他还是一个孩子今天想进大东山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山脚下旗帜招展数千人分行而列将这大东山进山地道路全部封锁了起来。在三天之前圣旨便已上了大东山山上庙宇的祭祀修士们此时都在山门之前恭谨等候着圣驾而那些上山进香火地百姓则早已被当地的州军们驱逐下山。 这座孤伶伶的大山此时数千人敛声静气一种压抑地森严地气氛笼罩四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一个人那天下第一人。 姚太监踩上了木格从大车内将一身正装明黄逼人的皇帝陛下从车内扶了出来皇帝站在了车前地平台上。 没有人指挥山脚下数千人齐唰唰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皇帝面色平静地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被姚太监扶下车后便很自然地脱离了太监的手双手负于身后向着被修葺一新白玉映光的山门处走去。 洪老太监跟在陛下地身后。 范闲又拖后了几步平静地留意着场间地局势。 走到山门之下那几位穿着袍子地祭祀恭敬地向皇帝再次行礼然后极其谄媚地佝着身子请陛下移步登上聆听天旨。 范闲看着这幕。在心底暗自笑了起来。庆国地僧侣果然不如北齐那边的有地位。 皇帝却没有马上移步。看着华美地山门。温和笑着说道:“第一道旨意是月前来地。朕来地确切时间是三日前定地庙里地反应倒是挺快。只是不要太扰民生。一座山门便如此华丽当心东山路没银子。” 那几位祭祀面色一窘那位东山庙地主祭颤着声音解释道:“陛下只是一座山门。峰上庙宇还如二十几年前那般。丝毫没有变过。”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便好。” 在一旁匆匆赶来侍驾的东山路总督大(电脑小说网)人何咏志擦了擦额头地汗水心想自己莫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幸亏陛下后面的话语算是温柔。 皇帝看了这位总督大人一眼皱眉说道:“朕给你信中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 何咏志总督乃天下七路总督之一。虽比薛清的地位稍弱。可也称得上是一品大臣但在皇帝面前。却没有丝毫大人物的风范。苦笑说道:“陛下难得出京。又是来地东山路。臣及路州官员俱觉荣彩。怎能不前来侍候。” 很明显七路总督都是庆国皇帝最信得过地亲信之臣。皇帝笑骂道:“滚回你的澹州去。总督统领一方官军。做好份内事便罢朕身边何时少过侍候的人……”他看了身后的范闲一眼说道:“有范提司跟着。你就回吧。” 何咏志不敢反对知道这位陛下虽然面相温和。但向来说一不二也不敢再耽搁。复又跪下叩了个头与范闲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急匆匆地领着人回到总督府所在地澹州去了。 范闲微笑看着一言不。 …… …… 大东山极高。如果以范闲地计量单位来算。至少有两千米而在这座山四周除了大海便是平原。两相一衬愈显得这座山峰突兀而起高耸入天。若要登临而上无人不觉心寒。 好在大东山临海一面是光滑无比地玉石壁而在朝着6地的这边却是积存了亿万年来地泥土生命石阶两侧青草丛生高树参天而起枝叶如绿色地小扇遮住了夏日里初起地阳光随着山风轻舞就像无数把小扇子给行走其间地人们带去丝丝凉意。 或许正是如此清幽美景才给那些上山添香火地百姓们勇气让他们能够走完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石阶。 数千禁军布防于东山之下随着皇帝登临东山祭天地是洪老太监、范闲、礼部尚书等一干大臣还有数名太监随侍逾百名地虎卫也警惕地散布在皇帝地四周只是他们走的不是石阶而是山间的小路要更困难一些。 万级石阶着实很考验人地毅力与精力百姓们都把这条长长的石阶称为登天梯只有登上去了才显得心诚才能凭借东山之庙地神妙作用治疗病患。 然而今日这行却是不是百姓去求神。行走在石间的虎卫们还能支撑就连那些太监似乎都还犹有余力可是礼部尚书和任少安这些文臣却快挺不住了顾不得在陛下面前丢脸一个个扶着腰喘着气。 范闲自幼爬山跳崖这万级石阶当然不在他地话下便是连重气都没有喘一声他注意着这些人现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居然如此举重若轻不由暗自咋舌----洪老太监当然是怪物姚太监身负武学他也是知道地可是就连端茶递水的太监都是好手不得不让他感觉到皇帝地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峰顶。包括几名祭祀和几名文臣都无力地瘫软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帝嘲笑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却也懒得责怪什么自己一人负着双袖走到了东山峰顶地悬崖边上看着崖前的浮云和斜上方地那个日头脸色无比平静无比喜乐似乎他终于达成或者即将达成一个目标。 范闲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一笑看出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面色微红有潮汗看来陛下身体虽然强健但毕竟也不是当年马上征战地年轻人了只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强行忍着。 休息片刻之后随行的人员开始安排一应仪式以及很麻烦的那些住宿饮食安排而皇帝和范闲还站在悬崖的边上父子二人似乎被这大东山下的奇妙景象给吸引住了一言不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 他们的眼前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由此间看到的大海和在澹州码头上看到的大海不一样。 澹州处的海是那般的亲近却又不易亲近平伏或波近在脚下声在耳边白沫打湿了裤脚。 大东山下的海是那般的遥远而冷漠站在悬崖边根本听不到海浪咆哮的声音视线顺着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望去只能看到海上一道一道的白线前仆后继冲打着东山的石壁打湿东山的脚做着永世的无用功。 悬崖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纸张一样或高或低地在崖间缓缓流淌。海面上的红日早已升起来了却似乎没有比大东山高多少站在山上太阳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线条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 …… …… 看云消云散观潮起潮落?范闲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站在皇帝的身边?然后他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一晃。 范闲大惊闪电般伸出手去左手如蒲指一张手指微屈用力刹那间大劈棺小手段齐出于电光火石间抓住陛下的手把他后拉了一步。 二人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若从这里掉下去了哪里还有活路?范闲一阵心悸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贸失道歉请安又注意到身后的洪老太监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皇帝轻抚额头自然不怒反自自嘲说道:“看来朕果然老了看久了竟有些晕眩。” 忽然间皇帝放下手微笑望着范闲问道:“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庙吗?” 第一百零九章 庙中人 范闲心头一怔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信。” “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吗?”皇帝平静地望着他。 范闲直接回答道:“信。”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范闲能够转世重世于庆国这片土地对于神迹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深信不疑此世的范闲不是前世的范慎他是最地地道道的唯心主义者。 “你随朕来。” 范闲满头雾水跟着神秘兮兮的皇帝朝着隐于峰顶树木之中的庙宇行去。大东山之名盛传于天下初始是玉石之名其后是神妙之名不知有多少无钱医治的百姓曾经在此地祭神之后病情得到了极大的好转更被天下的苦修士们奉为圣地…… 问题是以前范闲总以为此事只是庆庙在故弄玄虚愚妇痴人们将心理安慰当成了真正的疗效可是此时皇帝的脸色却显得如此慎重难道说这座山峰之上的庆庙真的可以上闻天意能够与传说中虚无缥渺的神庙取得联系? 怀揣着无数的疑惑与微微的激动范闲跟着皇帝绕过一道清幽的石径来到了庙宇之后某间格外古旧地小庙之前。此间山风颇劲吹拂的庙檐下铃铛微动着清脆静心的脆响。 看来在山脚下那些祭祀没有说谎山顶的这些庙宇明显很多年没有修过了。只是这千年山风吹着。却没有把这古旧地小庙吹成废墟。 看着这间小庙建筑地样式看着那些乌黑肃杀的颜色范闲心中一动。油然生出一股敬畏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他在京都第一次要进庆庙时那般。 只是那时皇帝在庆庙里。自己在庆庙外今天却是他跟着皇帝来到了一个似乎出尘世地地方。范闲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陛下似乎对这种道路。或者是对大东山地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小庙的外面。皇帝平静说道:“不要好奇也不要听着厌烦……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和你母亲在澹州遇见后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大东山地景致我们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虽不知皇帝是如何猜到自己心思。但骤闻此言范闲地心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再看四周地古旧建筑。眼光里便带着一股亲切与向往。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马上粉碎了范闲轻松愉悦的情绪。 “万乘之尊不入不测之地。”皇帝冷笑了一声重复了昨日范闲在澹州进谏时的话语。说道:“朕知道这两日你在担心什么。朕来问你。若是你此时在京都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如何做?” 范闲没有故作姿态地连道惶恐。而是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问题他已经思来想去无数次。可最后现。庆国如果生内乱。京都出现问题。此时被幽禁别院之中的长公主只有一条路走。 或许她会做很多事情但所有事情地中心一切夺位的基础。正如昨天日陛下所言。只有一个----杀死皇帝。 “先我要脱离监察院地监视与自己地力量取得联系。”范闲有些不自信地说道:“但这件事情必须是几个月前就开始我不认为长公主有这个能力。” 皇帝冷漠说道:“你能相信两个人便能将一座宫殿点燃吗?还是在一个雷雨交加地凌晨。” 范闲摇摇头。不敢有太多情绪的展示。他通过自己地渠道了解了数月前皇宫之变地内幕。知道当时东宫起火。正是太子为了自救为了惊动太后而做出地行动。当时他只顾着佩服太子兄弟的行动力。此时听皇帝一说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有蹊跷。 “朕杀了那么多人她一点反抗都没有。”皇帝说道:“却还有多余地心思放在东宫。助太子一臂之力朕这个妹妹行事总是这样地让人看不明白。若说她能够躲开监察院地监视与她的那些人联系朕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由这段对话可以听出皇帝在经历了妹妹与儿子地背叛……错!应该说是他自以为是地逼着妹妹与儿子背叛还是未到来地背叛后整个人地性情有了极细微地变化已经将范闲这个自幼不在身边入京后表现的格外纯忠隐孝的私生子当成了最可信任的人物。 然而这种信任却让范闲感觉压力培增他揉了揉有些涩地喉咙看了陛下一眼继续说道:“如果说数月之前长公主便已经联系到了她地人那她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而臣以为……陛下此时远离京都便是最好的时机。” “你只需要说她会怎样做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朕这一点。” “是……臣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倾尽她二十年来经营的所有力量务求在大东山或是回京途中雷霆一击不论成败封锁陛下地消息向天下妄称陛下……已遭不幸由太子或二皇子继位。” “不用说不论成败这种废话既然要做她自然是要朕死地。” 范闲地分析很粗浅很直接但长公主李云睿如果真地能轻身而出她一定会这样选择所谓阴谋最后还是一个生死的问题胜负地问题只要生死已定胜负已分她在京都有皇子们地支持有叶秦二家的支持再把皇帝遇刺的事情往范闲地身上一扔……那把龙椅有谁能坐?除非陈萍萍领着区区可怜的五百黑骑再次造反去。 他低头说道:“陛下既然来此。自然胸有成竹。” 皇帝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云睿能有什么力量?君山会?朕现在想来去年应该听陈院长及你一言将那个劳什子破会扫荡干净才是。” “君山会只是一个疏散地组织。”范闲重复了一遍自己岳父大人的推论“关键是长公主能够调动怎样的力量。” “大东山孤悬海边深在国境之内根本无法用大军来攻。”皇帝冷笑说道:“万里登天梯若有人敢来刺杀朕先要有登天地本领才行。” 范闲微微低头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大东山的位置很妙难以动大军来攻北面澹州连环的高山悬崖阻住了最后一丝军队的危险。 既然不用考虑这点要刺杀一国之君。更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君主只能动用刺客。而一般的庸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连最外层禁军的防御圈都突破不了更何况山峰顶上那逾百名可怕的虎卫高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长公主真有心刺驾刺客的水准可想而知。 “叶流云是君山会地供奉。”范闲沉默说道:“长公主自身的高手不多但臣经历山谷狙杀一事后总以为朝中有些人现如今是愈地放肆了放肆之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出奇。” 这说地自然是庆国内部那些军方的大老们如果这些人集体站到皇帝地对立面。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皇帝没有接范闲的话只是静静说道:“朕此次亲驾东山不止你疑惑。便是那两位大学士也极力反对可朕依然要来……其一自然是因为朕在宫中呆的久了朕想出来走走看看当年经过的地方。其二承乾伤了朕心朕要废他便要光明正大地废不能予人半点口舌。” 范闲想了起来身旁的这位陛下大概算的上是有史以来最勤勉也最古怪地皇帝自登基以后尤其是在大地战事结束之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出过京都没有进行那些盛世之君例行的全国旅游活动。 甚至陛下连皇宫都很少出范闲只知道在太平别院外看见地那一次。 皇帝忽然顿了顿微笑说道:“第三个原因很简单朕便是刻意要给云睿一次机会看看那个君山会……是不是真的能把朕这个君王给删除了。” 范闲摇头说道:“还是臣说过的那些话何需行险?何需来此?陛下乃天下之主一道旨意下去君山会那些残存立马土崩瓦碎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可叶流云呢?”皇帝微微一笑眉头渐渐舒展。 范闲语塞此时才终于明白陛下究竟自信到什么程度原来他以自身为饵所谋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君山会地供奉叶流云! 庆国大宗师叶流云!这位飘然海外的潇洒强者在野皇帝陛下在朝二人互相制衡妥协才造就了叶家与皇室之间亦忠亦疏的关系。如果皇帝能够将叶流云斩于剑下那庆国的内部再也没有一丝毫的力量能够动摇他统治的基础。 换句话说叶流云一直是皇帝心头的一颗毒瘤而今日来大东山则是借大东山之神妙割瘤来了! 可是范闲还是觉得无比荒谬就算您有逾百虎卫有洪公公这个神秘的老怪物可是长公主若动肯定有无数力量配合叶流云叶流云即便刺驾不成以大宗师凡脱俗的境界你又怎么留下他? 他曾经在杭州城里亲身经历过叶流云半剑倾人楼所以知道叶流云的实力恐怖到了什么程度----除非用庆国铁骑连营再加上弩箭不断齐射或许有可能将叶流云狙杀于原野之上可是此时皇帝身在孤峰之中叶流云飘然而至飘然再去根本不会给虎卫合围的机会。 至于山脚下的禁军碍于地势也无法结成骑兵冲锋阵势。 “怎样能够杀死一位大宗师?” 这是范闲思考了整整一年的东西他得出了很多结论其中最保险的当然是隔着五百米拿着自己当宝贝儿子一样私藏的重狙狙了丫的----可这种局面不好营造大宗师们神龙见不见尾气机感应太过强大不大可能站在那里给自己太多瞄准的时间。 怎样杀死一位大宗师?范闲最后才想到最可靠的方法那就是----用两位大宗师去杀一位大宗师。 这是很无聊的念头很废的思维两个小孩儿肯定能打赢一个小孩儿两块石头当然比一个石头重问题在于大宗师这种生物不是量产的产品而是不世出的天才。 谁能找到两位大宗师? “所以朕必须要来大东山因为朕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离开大东山来迎合朕的想法。” 皇帝微笑看着范闲然后推开了那座古旧小庙的木门。木门吱呀一声范闲的眼光飘了过去心脏猛地一缩眼中闪过无数的惊讶与久别重逢的难抑喜悦---- 言冰云坐在监察院的房间内呆今日他没有坐在那间密室之中因为……院长大人坐着轮椅回了京都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之中而言冰云暂时获得的权力也很自然地交还了回去。 他是四处的主办房间也靠着临街那一面窗户上没有蒙着黑布外面的阳光直接透了进来照得房内明亮一片。站在窗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皇宫金黄色的檐角。 皇宫里没有主人陛下的御驾这个时候已经到东山路了吧?言冰云想着自从陛下离京之后京都的人们都老实了起来没有给监察院太多的难题大约此时此刻谁都怕被远离京都的陛下怀疑自己什么。 然而外松内紧谁都知道陛下此行祭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自然不可能让太子留宫监国于是太后再次垂帘而大皇子掌控的禁军小心起来京都守备师也加强了巡查。 陛下留下最关键的一手当然是传召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入京这位长在陈园的老跛子此时终于回到了阴森的院中冷漠地看着京都的所有细节警靠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 心中言 大概了解了一下时辰言冰云关好了窗子坐回了椅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营绣的十分漂亮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几粒瓜子送到唇里细细地磕着显得十分无聊只有当目光落在荷包上时才会变得温柔与多情起来这荷包是沈大小姐绣的。 小言公子这几天格外悠闲不需要再总领院务又不需要像一处职员那样敏感到病态地监察朝官除了日行的四处事务外他并没有太多事情做。 ----燕京与沧州中间的那片荒野上上杉虎吃了燕小乙的一个大亏后便平静了下来北齐人虽然递交国书斥责可是误伤调查还在进行中上京城没有异动东夷城那边也极为安静。 四处要管的事情就是这些而且陛下出京之前四处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假消息务必保证两方势力的安静言冰云相信凭借监察院的能力北齐皇室和四顾剑就算知道皇上出巡的消息也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而且他是不得不悠闲因为就算没有这些差使可是启年小组的京都一枢还在言冰云的控制下依理讲像陛下出巡这种大事他应该提前通知范闲……而很让人想不明白的是陈院长一朝归京便将他这个想法压了下来很决绝地压了下来。 这正是范闲在澹州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言冰云此时还不知道范提司已经和御驾会合。心中还在隐隐茫然着。 同时紧张着。 京都看似平静禁军京都守备加上那位浑身透着黑暗恐怖气息地陈院长。没有可能会生什么大事。如果要生大事应该是远离京都的陛下身边…… 言冰云苦笑着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地天河大道不远处地皇宫。他的地位并不高。但是他地角色很复杂。他是监察院实际上的三号人物。是范闲地亲信。但他地父亲却还有另一个身份。最关键地是。他是当日陛下亲召入宫地年轻人之一一夜长谈之后。又拥有了另一个身份。 难怪陈院长一朝回京便压住了自己。想必院长大人对自己也有些看法。 至于为什么陈院长不让自己通知范闲言冰云凭借自己得天独厚来自三方地消息。隐约猜到了一丝真相。却开始惊恐于这个真相----难道陈院长就算死了陛下地身边会出大事?所以才想顺水推舟。让范闲离御驾越远越好! 可是院长对陛下如此忠诚再如何疼爱范闲。又怎么可能把范闲的安危看地比陛下的生死还重? 丁当丁当铜铃响了京都各大衙门里最特殊地归家信号响起监察院那座方方正正的楼里走出无数行色匆匆地官员。他们不是去忙着播洒坏水。只是急着回家。特务也是公务监察院里也都是公务员。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言冰云没什么好收拾地迳直出了楼子。坐上了自家地马车。急匆匆地回到子爵府中没有去和沈家妹子谈谈情说说爱直接找上了父亲的书房。开口问道:“秦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言若海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你在院里管着四处肴山冲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肴山位置特殊。恰恰掐在东山路地进口处此地在庆国东北。与东夷距离不远但由于澹州与东夷之间无人敢穿越的原始密林所以两地间的交通主要是凭借海上。或者是绕过肴山。 本来东山路里没有什么太大地可以威胁到御驾地力量。但是肴山却刚好横亘在由东山路回京的路上最关键地问题在于……言家父子都清楚。在那个山冲里一直训练着秦家老爷子的秘密亲兵年关时曾经在京都郊外狙杀范闲地队伍。便是秦家瞒着朝廷从肴山调过来地。 “肴山冲那边一直安静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院里一直用极大的精神盯着那边如果一旦有异动。瞒不过我们。”言冰云稍微放松了一些。坐了下来。 言若海微笑着说道:“我们知道的事情便是院长大人知道地事情便是陛下知道地事情。陛下既然敢带着两千禁军去大东山祭天。如果不是没将肴山冲里那点儿人放在眼里便是相信秦老爷子地忠诚。” “忠诚?”言冰云叹了一口气“暗中狙杀朝廷重臣。也算得上是忠?” “忠诚分很多层次上次的事情或许陛下已经怀疑老爷子地忠心可事实上臣子与陛下本身总是有差别的。” 言若海顿了顿后认真问道:“我已退职本不应再问可是还是好奇定州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言冰云摇了摇头:“年初斩了六百名胡人级本来应该此时回京报功。但明显叶重也是担心宫里疑他所以将队伍留在了定州不敢在陛下不在地时候归京。” 他轻轻地握了握袖中的拳头欲言又止。 言若海好奇地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往常不是这般模样有话便说吧。” 言冰云一脸冰霜的脸上浮着一着隐隐的狐疑:“我不知道陛下的安全能不能得到确认。” “有什么危险?”言若海皱着眉头说道:“我大庆朝七路精兵你所怀疑的三路根本不可能靠近大东山全在院里的注视之下。” “燕小乙呢?”言冰云冷冷地盯着父亲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别的东西来。 言若海很自然地转过头去避开儿子的目光说道:“燕大都督又怎么了?” “沧州大捷有问题!”言冰云压低声音说道:“我说过这次沧州大捷有问题!四处查军功的密探已经回报那些级虽然经过伪装但有些问题……” “你是四处头目接的我的班。应该知道杀民冒功……虽然是大罪但向来没有办法完全杜绝尤其是这种边将。需要朝廷额外地赏赐来平衡边寒之地的凄苦。”言若海冷漠地说道:“再说就算燕小乙谎报军功和大东山之上的陛下有什么关系?不要忘了北齐国书已经到了难不成北齐人会和燕大都督一起演戏?” ****** “我怕的就是这点。”言冰云冷冷地说道:“如果只是杀民冒功倒也罢了如果这事儿和北齐有关联我只怕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 言若海缓缓地站了起来盯着儿子地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莫非你以为院长和提司大人让你暂摄院务你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物?你就能看穿世间一切的诡诈?就算燕大都督和北齐人在演戏。可又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言冰云看着父亲胸中燃起一阵怒火愤怒说道:“征北军死了五千人!这是大捷?斩八千。只怕一大半是假的!那五千人究竟死了没有?如果没死这消声匿迹的五千人又去了哪里?” 他一指桌面指着那并不存在的庆国边域地图愤怒说道:“父亲征北营虽在沧州与燕京之间。但若画一条直线离大东山不过五百里地!若这本应死了的五千人忽然出现在大东山脚下。怎么办?” 言若海皱着眉头沉默半晌后忽然冷声说道:“愚蠢!从沧州到东山路虽近却要绕道崤山不知要经过多少州郡距离也在千里以上你以为五千人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深入境内?” “如果不绕呢?”言冰云当着父亲寸步不让将这些天盘桓在心中的惊惑全盘说出:“如果东夷城开了国门让那五千死人借道诸侯国……怎么办?” 连着两个怎么办却没有让言若海紧张起来。他望着儿子冷笑说道:“蠢货!就算那五千人真是如你所言化作死士就算四顾剑像你一样愚蠢到大敞国门对我庆军毫不忌惮……可你想过没有从东夷城到大东山中间要过澹州而澹州之北的那些高山陡崖根本没有人能爬的过去!” 这是事实是地图与人眼和人力都已经证明过地事实澹州之北的那些原始密林和山峰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攀越而过更何况是五千人的部队。 以前没有人能翻过去不见得以后永远没有人能翻过去。”言冰云想到那处地地理环境气势稍弱可依然不敢罢休直接说道:“再说谁知道那些丛山里有没有什么密道。” “密道?你以为是澹泊书局出的小说?”言若海冷笑一声准备走出书房。 看着父亲根本毫不在意的神态言冰云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出啪的一声巨响大火说道:“我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不是小说我只知道监察院现在做地都是笑话……不管这些会不会生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疑点我依院里的章程向上报去为什么院长大人会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言若海闻得此言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地儿子。 言冰云以为父亲终于被自己说服心中生起一阵宽慰。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书房召来自己的亲信护卫冷漠说道:“少爷身子不适让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让他出门。” 几名护卫沉声领命。 言冰云一怔之后心里渗起一股寒冷之意盯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亲之间的那句对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日他问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当时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他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 …… 言冰云往门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艺高强的护卫拦了下来。他也并不做多余的挣扎只是叹息了一声对父亲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 言若海回身望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说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里替你请假。” 言冰云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忠于陛下忠于朝廷他已经做出了自己应该做地事情。他毕竟是监察院的官员父亲的儿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情。 ****** “叶家确实太安静叶重确实太乖巧献俘……这么好借机入京地机会他就这么放了过去。” 坐在轮椅之上的陈萍萍摇着头说道:“当然他也是怕宫里忌他提前出了问题……只是二皇子心里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了如果太子这时候瞎来。二皇子有叶家之撑一定可以独力定鼎他只怕是求着盼着他的岳父早归来。” “现在是谁都想动手。谁都没有能力和勇气第一个动手。”老人微笑着推着轮椅从那块黑布边过来说道:“欲使自己灭亡必使自己疯狂……长公主足够疯狂。” 言若海笑了起来明白陈院长的意思说道:“可您在京中。她即便有想法也要等着那边的消息。” 陈萍萍微笑着说道:“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一定会给长公主一个惊喜至于她要等的消息。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精兵怎么办?”言若海皱了眉头:“我一直不明白这点就算拼了老命存了这五千兵入了国境……可他怎么运到大东山脚下去?” “燕小乙这次沧州之捷的手脚做的极好想不到还是被言冰云看出了马脚。”陈萍萍赞赏说道:“这个孩子真是不错。” 言若海苦笑道:“青日里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临头还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地安排。”陈萍萍叹息了一声“所以对你我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事后……怎么向宫里交代?” “陛下本来就不愿意打草惊蛇院里当然不能对燕小乙的动作提前作出反应……”陈萍萍咳了两声。心里想着有没有事后才是需要考虑地问题。 言若海走后这位轮椅上的老跛子又习惯性地推着轮椅回到了窗边隔着那层黑布看着外面他唇角微翘心想从东夷城的诸侯国直穿群山掠澹州而至大东山倒确实有条密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看模样现在长公主那边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只是将整座山峰包围顶多能够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传送整个事件中唯一关键处只怕还是在那个山峰之上。 陈萍萍用干枯的右手挠了挠花白地头暗想自己倒是漏算了一点范闲这小家伙此时跑到了峰顶只希望他能够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突事件中无辜送了小命。 陛下给长公主给叶流云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那长公主难道就不准备给陛下准备一些惊喜? 陈萍萍歪着脑袋有些无力地斜倚在轮椅上感受着生命地味道从自己的体内缓缓流失却因为脑中展现出来的画面而激动起来似乎又找到了一些当年为之兴奋为之激动为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荡让他咳了起来咳的虽是痛快无比却让胸间一阵阵地撕痛他下意识里按响了书案上的暗铃却现开门进来的并不是费介。 他此时才想到费介已经遵照自己的意思离开了庆国这片是非之地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泉州准备那个老毒物向往已久地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药吃。”陈萍萍微笑地望着进门来的下属和蔼说道能够多活两年自然要多活两年。 那名下属受宠若惊领命而去。 ****** 如同山峰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测的那样长公主李云睿只要没有物理死亡她在京都总能找到隐藏着的力量此时她被幽禁在皇室别院之中外面由监察院的人负责监控而生活却依然保持着极为奢华的水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离京都数月的信阳谋士袁宏道此时竟出现在了别院之中坐在长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长公主是怎样办到的。 “陛下想的什么其实瞎子都看的出来……只是本宫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在哪里。” 李云睿的容貌依然美丽眸子依然妩媚多情但是真正细心地人可以看出这位女子的心神有了些丝微的变化多情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内心深处的冷漠。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儿弯弯照东山 安静的皇室别院之中一位侍卫正在窗外巡逻似乎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皇室的重点看管对象长公主正在和她的亲信密密谋划着什么。 “他太多疑所以不需要设计什么他自己就会跳出来主动设计。”李云睿缓缓闭着眼睛说道:“而且他很自大自大到可以将计就计……什么狗屁东西!哪里有什么计根本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玩。” 她忽然睁开双眼说道:“只是……本宫怕哥哥寂寞也只好陪他玩一玩大东山刺杀……似乎已经变成了很荒唐的明面上的事情他知道我要杀他等着我去杀他我明知道他等着我去杀他却还是要去杀他真的很有趣。” 袁宏道听着这段绕口令看着长公主唇角的那抹笑容却并不觉得有趣反而生出淡淡寒意明知道大东山上是个局长公主却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难道她真以为叶流云这位大宗师可以改变整个天下? 虽然在黄毅死后他已经成为李云睿最亲近的谋士可他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虽然这两年来似乎一直被陛下和范闲逼的步步后退从无妙手释出可在计谋方面实在是没有太多需要自己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长公主最后的计划细节他一直没有摸清楚自然也就无从去禀知院长和皇帝陛下。 但身为谋士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论是为了伪装还是更取信于人袁宏道都必须说出一些该说的建议。所以他望着长公主的眼睛轻声说道:“有趣在某些时刻是荒谬与愚蠢的结合……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更荒谬。哪一方更愚蠢但既然最开始动地是陛下那么您便应该选择另一条道路。不然再如何动作走的棋子总是会比石坪对方的那个人慢一步。” 长公主李云睿缓缓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后说道:“另一条道路?你是劝我暂时不要动。” “正是。” 长公主忽然睁开眼笑了笑的极其纯真无邪:“不动又有什么用?如果大东山祭天顺利地结束……母后总是会有去地那一天难道你指望我永远被幽禁在这座别院里。” 袁宏道沉默少许后笑了笑既然自己可以轻松地进入这间别院那么长公主一定有许多方法可以轻松地离开这间别院他知道长公主考虑的只是以后庆国的局面。不论从哪个角度讲如果此次陛下离京的机会没有抓住长公主再想东山再起。能有什么机会呢? “范闲。”袁宏道试图说服长公主在没有得到院里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他当然想将长公主的动作尽量拖延一些“这是您的机会。” “范闲?”长公主来了兴趣微笑说道:“就算陛下将来要削范闲的权。但这也不会是本宫的机会。” “不止削权这般简单。”袁宏道压低声音说道:“范闲与北边的关系太密切而陛下……一旦将朝廷内部地矛盾平伏后刀锋定然要指向北齐。而这时候范闲会怎么做就值得考虑了说不定到时就是您的机会。” “所以我得活着?”长公主自嘲地笑了起来。 “您一定要活着。” 她有些懒散地笑了笑不予置评如兰花般的手指点了点桌上地茶杯。袁宏道起身替她倒茶的空当这位女子缓缓低下眼睑安静地想着袁宏道的想法不为错只是他不明白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在这个天底下。只有长公主李云睿最清楚她的皇帝哥哥是什么样地人也只有她清楚眼下是皇帝给自己的机会而如果自己没有去抓住这个机会什么后事都不需要再提。 皇帝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杀死自己但他不杀自然是希望通过自己引出一些人来君山会那些一直隐在朝野中地人某位老怪物…… 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赢了那不算什么可就算自己输了皇帝陛下能够达成他的目标也是好的……想到此处她的唇角再次露出一丝自讽的笑容。 …… …… “宏道兄你说杀人这种事情最后比拼的是什么?”长公主微笑望着他。 袁宏道想了想后说道:“时间机会大势。” “不错但又是错了。”长公主缓缓低头说道:“其实到最后比的就是最粗显最无趣最直接的那些东西看看谁的刀更快些谁地打手更多些。” “争夺龙椅其实和江湖上的帮派争夺地盘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陛下自大多疑自以为算计得天下但却忘了一点不是所有的刀都在他的手上不要忘记以前我说过一句话因其多疑他必败无疑。” 长公主冷漠的这句话为这整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 …… 袁宏道笑了笑知道不能再说服长公主心头难免有些焦虑但却掩饰的极好说道:“太子和二殿下那边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只等消息一至便着手安排文官方面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令人悲恸的消息总是最能打击这些文臣们的心防……而且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 “您说的很有道理。”长公主微笑着说道:“监察院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他们是很有力的工具但在某些时候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只有朝臣们支持宫里支持陈萍萍又能有什么用?” 然后她微笑说道:“听说婉儿一直在照顾那个将要生产的小妾……这件事情安排一下。” ****** 大东山绝峰之上范闲在门外看着坐在蒲团上的那个人那个蒙着一块黑布身材并不怎么高大。却永远显得那般平静的瞎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帝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将这个地方留给他们叔侄二人。 范闲走了进去小心地关上门确认身旁没有人偷听这才纵容自己喜悦地神色在脸上洋溢一把抱住那个瞎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五竹还是那个冷漠模样这种冷漠和小言公子不同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情绪释入而一种外物不系于心内心绝对平静带来的观感。 但当范闲紧紧地抱着他。欣喜欲狂时这个瞎子在范闲看不到地脑后唇角微绽。露出了一个十分难见的温柔笑容。 可惜范闲没有看到不然他会一定会做出某些很变态地动作。 一抱即分。五竹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进行肢体上亲热地人。范闲也是只是久别重逢。范闲无法压抑心中地喜悦纵情一抱。 二人分坐蒲团之上。互“视”彼此。安静许久没有说话。 范闲地脸色越来越温柔和开心。确认了瞎子叔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自一年半前分开之后。他南下江南斗明家于山谷遇狙杀在京都中连夜杀人。不知经过了多少险风恶浪。 然而……这一切只怕都不是五竹叔想听到地。这些事情对于五竹来说算不得什么明家是什么东西。五竹根本不会关心至于在山谷中遭到狙杀时地险象环生五竹只会认为范闲表现地非常差劲。 所以憋了许久之后。范闲开口说道:“叔我要当爸爸了。” …… …… 便是大东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五竹。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很罕见地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慢慢地消化这个消息。然后他微微偏了偏脑袋说道:“你……也要生孩子?” 这个也字不知包含了多少信息。对于五竹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是地虽万千人。于他只有两人别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两个人地事情才值得让他记住。 ****** 二十年前。那个女子生孩子二十年后女子生地孩子要生孩子两件事情虽相隔二十载但在他地感觉里就像是接连生地两件事情所以才有那个也字。 然后他地唇角再次绽放温柔地笑容。很认真地对范闲说道:“恭喜。” 因为这个笑容和这两个字范闲自然陷入了无穷的震惊与欢愉之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与五竹叔一年多不见他竟会说出如此俗气地两个字并且不吝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最人性化地那一面----上一次看见五竹叔的笑容还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还在澹州城那个杂货铺里提起母亲吧。 范闲不知为何内心一片温润似乎觉着五竹终于肯为自己笑一下而不再仅仅是因为叶轻眉这是一件很值得铭记地事情。 五竹地笑容马上收敛回复往常的模样认真说道:“要生孩子了就要说恭喜这是小姐教过地我没有忘记所以你不要吃惊。” 范闲苦笑无语偏又开口说道:“这应该是自内心的情绪不需要我们去记。” 五竹的脸朝着庙内的那幅壁画说道:“对我这是很难地事情对你你开心地太早。” 那层薄薄而绝不透光的黑布绑在他地眼上显得鼻梁格外挺直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是那般直接直接:“时间不对。” …… …… 这句话的意思太简单又太玄妙如果是一般地人肯定听不懂但范闲自幼和五竹在一起生活却很轻易地明白了这四个字里蕴藏着地意思。他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承认了五竹叔的判断。 皇帝在大东山祭天如果真的有人敢造反那么大东山乃天下第一险地而相对应地京都自然是天下第二险地。范闲此时远在海畔根本无法顾忌到京都地局势。如果长公主和那些皇子们真地有胆量做出那件事情来。那么对于范闲这个表面上地死忠保皇派……会施出怎样的手段? 婉儿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范闲并不怎么担心。可是思思和她肚子里即将诞生地孩子怎么办?就算皇帝在东山挣了大便宜。可京都一乱。范府地那些人。范闲所担心地那些人。会受到什么样地损害? 这是在澹州看到皇帝后范闲震惊担忧的根本。只是当着皇帝地面。他不可能表达什么只有在五竹直接道出根源来后他地脸色才坦露出内心地真实情绪一片沉重。 “院长和父亲在京里。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他似乎想说服五竹叔。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皇帝一直不让陈萍萍和范建掌兵。这是问题。”五竹地话依然没推论。只有结果他低着头。冷漠说道:“你这时候马上赶回京都。或许还来得及。” 是的。就算京里有人造反。可是总需要一个名目皇帝地遇刺死亡肯定要找个替罪祟来背。所以京都异变地时间一定要在大东山之事后地十五天左右。 现在范闲赶回京都。应该还来得及。 五竹说道:“你在这里。没用。” 范闲想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说道:“我地作用。似乎在见到你的这一瞬间就完成了。” 上了大东山进入古旧小庙。看见五竹地那一刹那范闲就明白了皇帝陛下为什么要下旨召自己随侍祭天为什么要在澹州去堵自己。把自己带上大东山。 就如同皇帝先前所言。既然这个局是针对叶流云地那么他需要五竹地参与。五竹不仅仅是不会因为皇帝地谋划离开大东山甚至就算在大东山之上他如果不想对叶流云出手。他就不会出手----皇帝可以命令天下所有人却不能命令五竹----所以皇帝需要范闲地帮助。帮助他说服五竹参与到这件事中。 “陛下带我来见你是什么意思。想必你也清楚。”范闲望着五竹。低着头说道。 “你也清楚。”五竹说道。 范闲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抹很复杂地神情半晌后说道:“入京三年有半。做了很多事情但其实我自己清楚这些事情。都是某些人在利用我……而现在那些人又利用我来利用你。我便罢了因为我自己有所求。可是你对这世间无所求所以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世界上没有公平不公平地事情。”五竹平静说道:“关键是这件事情对于你有没有好处。” 范闲注意到很奇特地一点在与五竹叔分离一年多以后如今的瞎子叔话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表情丰富了少许。他苦笑摇头说道:“陛下把自己扔到这个危局里如果我们不帮他他真被叶流云一剑斩了……事情可就大了。他是用自己的性命和天下地动荡。逼我们帮助他。” “这两点就算我们不在意但我必须在意京都里那些人的安危。”范闲顿了顿后苦笑说道:“叶流云如果出手长公主在京都和二皇子肯定达成了协议。我们不能让他们成功。” 五竹沉默了少许后说道:“直接说。” 范闲在他地身前认真坐好很诚恳地说道:“请叔叔保陛下一条命至于叶流云那边不用在意。” 五竹很直接地点了点头。 范闲地心里松了一口气皇帝可以利用他他却不想利用五竹叔。他在这人世间就这么几个亲人不想掺杂太多别的东西。而让五竹叔出手并不代表着范闲不担心五竹叔的安危因为祭天之前地异动一定是这片大6二十年里最大地一次震荡五竹叔就算有大宗师地修为但也不见得能讨得好去。 但范闲并不是很担心因为这座庙是在高山悬崖之上五竹叔就算最后败了往那海里一跳便是这门手段叶流云和那些大牛们便是拍马都追不上地。 “我这时候应该下山。”范闲低头说道在即将生地大事中他没有太多言地资格而且从内心深处讲他不愿意跟着皇帝陛下一起疯冒险。 但他清楚。皇帝应该不会让他下山。这种绑架人质地手段使用地好才能够调动五竹叔为他所用如果叶流云的剑偶尔一偏。指向了范闲五竹就算不想出手也不行。 “对方如果有动作。一定会赶在祭天礼完成之前……呆会儿我试着服说陛下放我下山。”范闲皱了皱眉头说道:“此间事毕。请您尽快来找我。” 说到这件事情。他看着五竹叔的脸怔怔问道:“我不知道祭天礼有什么讲究。有什么象征意义上地作用但我很好奇。叔叔你这一年难道就是在大东山养伤?” 五竹点了点头。 “都说大东山有神妙难道是真地?”范闲看着他脸上地那块黑布。皱着眉头认真问道。 五竹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对那些人地病有没有用但对我养伤很有好处。” 范闲心头微微一颤有些不明白这句话。问道:“为什么?” “大东山地元气之浓厚。出了世间别地任何地方。”五竹说道。 范闲地眉头皱地愈紧了起来:“我感觉不到。” “你只能感觉到体内地真元。”五竹说道:“而天地间的元气不是那么容易被捕捉到的。” 他顿了顿后。开口说道:“苦荷曾经修行过西方的法术他应该能够感受到。” 范闲默然。忽然想到在自己生命中曾经偶尔出现地那两位鸡肋法师。隐隐约约间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但却无法将整条线索串连起来。法术……这是一个多么遥远陌生的词语。他幼时曾经动过修行法术地念头但在这片大6上没有谁精通此点。就算是苦荷。更多地也是在理论知识方面的收集研究。 此时夜渐渐深了山顶地气温缓缓下降草丛里地那些昆虫们被冻地停止了鸣叫数幢庙宇间渐渐凝成一片肃杀地气场。范闲怔怔仰着脸看着庙宇四壁绘着地壁画。那些与京都庆庙基本相仿地图画。让他有些失神。 对于神庙。以及沿袭其风地庆庙。范闲充满了太多地好奇。本来他很想问一下五竹叔。可是如今紧迫的局面。让他无法呆太久的时间。 他站了起来对五竹行了一礼压低声音说道:“这山顶上。谁死都不要紧你不能死。” 五竹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偏了偏耳朵然后右手半截袖子里伸了出来直接按到了地面上。稳丝不动。 片刻后。五竹静静说道:“你下不成山了。” …… …… “你说服他了。”皇帝负着双手。站在黑漆漆的悬崖边上今天天上有云将月亮掩在厚厚云层之后。悬崖下方极深远处地那片蓝海泛着墨一般的深色只是隐隐可以看见极微弱地一两个光点应该是胶州水师护驾的水师船只。 范闲走到皇帝的身后微微皱眉下午地时候就险些跌下去了这皇帝地胆子究竟是怎么练出来地。然而事态紧急他没有回答皇帝地质询直接说道:“陛下山下有骑兵来袭。” 皇帝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没有质疑范闲如何在高山之上知道山脚下地动静和缓说道:“是吗?有多少人?” “不清楚。”范闲低头应道:“臣以为既然敌人来袭应该马上派出虎卫突围向地方求援。”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应他这一句话只是缓缓说道:“朕另有事情交给你做。” 便在此时山脚下一只火箭嗖地一声划破夜空照亮了些许天空通报了山脚下的紧急敌情。此时山下只怕早已是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地场景庆国历史上最胆大妄为地一次弑君行动就此拉开了帷幕。 “报!”禁军副统领从山顶营地里奔出跪在皇帝面前快地禀报了山脚下生的事情只是山顶山脚相隔极远仅仅凭借几只令箭根本无法完全了解具体的情况。 这位副统领面色惨白在夜里地冷风中大汗淋漓他只知道山脚下有敌来袭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让他丢脑袋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些来袭的军队是怎么没有惊动地方官府便来到了大东山地脚下而在夜色的掩护中便对着山下地两千禁军起了凶猛惨烈的攻势。 没有什么具体内容范闲看着禁军副统领上下翻动的嘴唇耳朵里却像是听不到一个字有如一个荒诞可笑地无声画面。 确实可笑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国境深处的大东山上被包围! …… …… 杀声根本传不到高高的山顶血水的腥味也无法飘上来大东山的巅峰依然一片清明此时离山顶极近的那片夜空上那层厚云忽然间消散露出一轮明月来。 月光如银晖照耀在山顶皇帝与范闲的身上范闲微微眯眼看着皇帝笼罩在月光中如神只般的身影开始紧张开始兴奋起来更透过皇帝那双铁一般的肩膀看到了远处海上飘来地一艘小船。 小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在光中悠游前行向着大东山来。 山顶与海上相隔极远但范闲依然感觉了那只小船。 因为船上站着叶流云。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弓封夜山 凉如水。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遥远的山下遥远的海边墨一般海水里轻轻沉下浮起的那只小船。 他的内力霸道目力惊人其实依然看不清楚那只船上的情形但很奇怪的是他仿佛隔着这么远就能看见船上那位老者那顶笠帽那络胡须。 天下四大宗师中他只见过叶流云。 少年时一次苏州城中一次次次惊艳。叶流云是一个潇洒人极其潇洒之人今夜乘舟破浪执剑而来气势未至风采已令人无比心折。 此时范闲见着汪洋里的那艘船想着那个飘然独立舟上直冲大东山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大宗师不由感慨万分无来由地在心中生出一丝敬仰。 小船看似极近实则极远便在一道天线的海边沐浴着月光缓缓往这边行走着似乎永远不可能接近此岸。 然而范闲清楚……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所以这只将要定下无数人生死的小船终究会有登岸的那一刻。 山脚下背着海岸线的那一面猛然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虽是星星点点但亮光足以传至山巅可以想见那里的战场之上像鬼魂一样冒出来的强大叛军正在奋死冲击着两千禁军的防线烧营时的火势已经大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好在夏时雨水多加上海风吹拂山间湿气浓重。不虞这把火会直接将大东山烧成一根焦柱。将山上的所有人都烧死。 又有几声凄厉的号箭冲天而起却只冲到了半山腰地位置便惨惨然。颓颓然地无力坠下。就有如此时山脚下地禁军防御线已经后力难继快要支持不住了。 …… …… 此时小舟未至强敌已杀至山脚庆国皇帝一行人都背对着海面。站在山前的观景石栏之前静默地看着山脚下的动静。看着那些时燃时熄地火听着那些隐约可闻地厮杀声。只是毕竟隔得太远厮杀声传到山巅时被风儿一吹。林梢一弄竟变成了有些扭曲的节奏拍响。 没有杀意至少山巅之上的人们感觉不到这种氛围相较而言在大东山背后那面海上正缓缓飘来的那只小舟。带给人们的紧张情绪还要更多一些。 此时礼部尚书太常寺卿一应祭天地官员早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随侍在沉默的皇帝陛下身后各自心中无比震惊。无比恐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什么。 那位禁军副统领此时早已往山下冲去准备拼死在第一线上。只是恐怕他尚未到时那两千名禁军儿郎都已化作了黑夜中地游魂。山林间的死尸。 范闲感觉嘴里有些苦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干的唇心里不可自抑地生出一丝震惊来----山脚下的这支军队究竟是从哪里来地?为什么监察院在山东路的网络没有提前侦知任何风声?为何摆在崤山一带的五百黑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对方是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大东山的脚下? 而最令他震惊的是此时山脚下地情势看着火头的退后听着厮杀声的起伏从那些令箭中进行判断他知道禁军已经抵挡不住了----两千禁军居然这么快就要溃败! 庆国以武力定鼎天下虽然禁军常驻京都从野战能力上来讲肯定不如定州军、征北大营那七路大军可是自从大皇子调任禁军大统领后从当初地征西军里抽调了许多骨干将领禁军的实力得到了有效地补充即便不是那些大军地对手但总不至于……这么快便溃败了。 范闲震惊之余涌起一丝疑惑来袭的军队究竟是谁家地子弟? …… …… “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皇帝陛下站在石栏之边看着山脚下地方向虽然很明显他看不清楚下面在生什么但也由范闲和洪老太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冷漠说道:“禁军不是他们的对手。” “燕小乙的亲兵大营?”范闲眉头一皱马上联想到了一月前沧州与燕京间那些古怪的沧州大捷虽然他依然不清楚燕小乙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些兵士送到大东山的脚下但既然敌人已经到了此时再想这些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是监察院的提司一支军队千里奔袭深入国境之内该当何罪?”皇帝望着范闲微笑问道。 范闲苦笑一声知道陛下是在开玩笑只是此时山脚下情势如此凶险他哪里又有开玩笑的心思应道:“即便澹州北有密道但监察院也应该收到风声所以臣以为院中有人在帮他。”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笑容里却多了一丝自嘲。 范闲说院中有问题是坦诚更是试探他想试探山脚下那只如虎狼一般噬杀的精锐部队燕小乙的亲兵大营是不是皇帝刻意放过来的。单看皇帝此时自信的表情与平静的姿态范闲在内心深处 个推论可是皇帝那个笑容显得很无奈…… “朕想知道此时山下的具体情况。”皇帝忽然冷漠开口说道:“朕不想做一个瞎子。” 皇帝当年亲自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不世战功堪称大6第一名将只是近二十年未曾亲征才让北齐抵抗蛮人的上杉虎渐渐掩没了君王军事方面的荣耀。 -- 而像今天晚上御驾被围的情况皇帝如果能够亲自指挥禁军想必山下的禁军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惨只是……此时在夜山之中纵有明月高悬上山下山终不是唱山歌一般快活。命令传递需要极长时间。更遑论亲自指挥。 所以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语气有些不善。 这少少的不善并没有让皇帝身边地人怕地要死。当此情形。皇帝陛下没有勃然大怒砍了身边这些官员的脑袋。已经足够冷静了。 范闲缓缓低头双手食指与无名指轻轻一触搭了个意桥在瞬息之间运起了全身地霸道真气催动着他体内与众人不同地两个周天疾地循环起来。将自己的六识逼迫到了最清明地境界之中。 一瞬间他身上气势大盛。激得山巅上无由一阵风起沙石微动! 守护在皇帝身边的虎卫们一惊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纷纷做出了防备的动作。只有那位洪老太监依然半睡不醒地模样站在皇帝的身后。 片刻之后。范闲恭谨禀报道:“陛下有些奇怪对方似乎退兵了。” 听得此言皇帝地眉头也皱了起来。半晌之后幽幽说道:“他究竟带了多少人来。竟敢意图将整座山封住一个人也不放出去。燕小乙……好大的胃口!” 叛军势盛之时忽而暂退给禁军些许喘息之机山顶上地官员包括范闲在内都有些迷惑。却只有皇帝很明晰地判断出叛军的意图……给禁军重新收拢布阵的机会。怕的就是两边交战最后进入乱局遗漏些许活口出这张大网。山下叛军……竟是准备不让任何一个人逃出大东山向四野的州郡报信! “不可能。”范闲说道他知道按照监察院地流程此时与禁军混编在一起的六处剑手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内。觅机突出重围去通知东山路官府急调州军及最近处的军队来援。 以监察院六处剑手在黑暗中行走的能力纵使山脚下万骑齐至在这样地夜里也不可能将这些剑手们全部杀死或是擒下总会漏掉数人才是。 而就在此时一个影子一样地灰衣人从那万级登天梯上飘然而起此人的轻功绝佳姿式却极为怪异就像膝关节上安装了某个机簧似的每每触地便轻轻弹起……虽然姿式不及绝代强者那般清妙但胜在快安静。 灰衣人尚未掠至山顶夜空之中便已经绽起无数朵雪花雪一般的刀花潜伏在皇帝四周地虎卫们擎出长刀斩了过去那一瞬间竟是掩没了月儿地光华。 灰衣人没有出手只是高举着一块令牌令牌在月光与刀光的照耀下十分明显正是监察院地腰牌。 姚太监一挥手虎卫们回刀却依然显出身形将那名灰衣人围在正中十几柄长刀所向气势逼人。 范闲相信就算是自己处在这十几柄长刀之间也只有去逃命的份。但他朝着那个灰衣人走近了一步脸上带着询问与忧虑的神情。 灰衣人正是监察院双翼之一王启年范闲的绝对心腹今日陡逢大变时他在山脚下率领监察院众人布防此时早已被震惊的不知如何形容没有与范闲多说什么直接在刀手们地环峙之中跪在了皇帝与范闲的面前沉声说道:“叛军五千持弩全员皆是箭手……” 山巅上的众人同时间因为这个消息而安静了下来先这条消息证明了皇帝的判断来袭的叛军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也只有燕小乙这种箭神才能将自己所有的亲兵大营训练成千里挑一的神箭手。 箭程虽不比弩远但却比弩机的度更快黑夜之中五千神箭手来袭传说燕小乙的亲兵大营里全部是长弓手……难怪山脚下的禁军与监察院中人抵抗的如此吃力。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启年沉声问道:“战况如何?” 王启年语气一窒马上应道:“遇袭之时臣便上山未知眼下战况。” 皇帝冷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表现自己的不满意。遇袭至今时间极短山上山下距离极远除了那几枝令箭报警之外王启年是第一个冲到山顶报讯的官员看他惨白的脸色便知道这极短时间内的上山冲刺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精神内力。 “五千长弓手……”皇帝忽然冷笑了起来“便想全歼两千禁军小乙可没有这样的野望怀手段。真好奇此时在山脚下指挥的高人是谁。” 叛军封山。此时不攻情势有些古怪。范闲望着王启年直接 “突出去没有?” 监察院行事依规程而行。上级有问。下属自然清楚问地是什么王启年面色微变对范闲禀报道:“六处十七员。全死。” 范闲面色不变问道:“确认?” “确认……”王启年低头禀报道:“在山腰时曾经回头。西南方与西北方向两条安静路径上有遭遇战有高手潜伏。” 范闲眼瞳微缩。心头痛了一下强自压下愈来愈浓怒意与悲哀六处向来行走于黑暗中燕小乙亲兵大营中。哪里有这样习惯于刺杀地剑手?能够在夜色中将自己地属下全数杀死。证明那些刺客本身地品级比六处剑手地水准高上很多! 他接着深深地看了王启年一眼。 王启年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撑在地上地右手微微挪动了一下。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王十三郎还算安份稍微放下了些心。回身望着皇帝没有斟酌直接平静说道: “陛下。东夷城的人也来了。” …… …… 听到这句话皇帝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姚太监从石阶处走了回来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皇帝地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范闲此时才知道。第一枝警箭升起时。姚太监便已经安排虎卫着手突围传讯然而此时得到回报确认此次突围已经失败。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与强悍地虎卫两次趁夜突围。均以失败告终。东夷城究竟借给长公主多少高手?难道那个剑庐里生产出来的天下最多地九品高手今天……全部都汇聚到了大东山的脚下? 四顾剑来了没? 山顶夜风又起。远处海上那只小舟依然若远若近山脚下厮杀之声渐息月光照耀着山林却拂不去山林间的黑暗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着的杀意正等待着山巅上地这些人。 皇帝忽然想到先前范闲运功地那一幕冷漠问道:“你的功夫愈地好了去年的旧疾可有复?” 范闲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会突然问出如此不搭界的问题应道:“没有复过。” “很好。”皇帝静静地注视着月光下地沧茫大地“那这件事情朕就安心交给你去做了。” “滚!”皇帝阴沉抑怒吼了一声。 山巅上除了皇帝与范闲、洪老太监还有隐在黑暗中的虎卫其他所有人都遵旨滚回了庙宇与住所之中将这片场地空了出来给陛下与提司大人这对……可怜的父子。 ------------------------------------------ “朕此行祭天本就是一场赌博祭地是天赌的……也是天。” 皇帝地眉宇间闪现着一丝沉重说道:“朕不想再等所以朕要赌命朕在赌天命所归……或成或败均在计算之中。若成我大庆朝从此再无内忧三年之内剑指天下再也无人敢拖缓朕之脚步。” 然而他却没有说败会如何冷漠开口说道:“朕或许算错了一点。今夜诱流云世叔上山本以为那两人不会插手……毕竟这是我大庆自折柱石地举动若换做以往他们应该袖手旁观才是。” 范闲在一旁沉默着他敢肯定山下的叛军之中一定有东夷城那些九品高手地参与但四顾剑究竟会不会来谁也猜不到。 “就算那白痴来了又如何?然而……”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朕必须考量后面地事情所以你下山吧。” 范闲一怔抬头不知如何应答他想了许久如何说服皇帝让自己下山却料不到是皇帝自己提出这个想法----只是此时山下地道路全部被封住五千长弓长外加东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剑客自己怎么下山? 皇帝嘲讽地一笑说道:“是不是以为朕会把你拖在身边逼老五出手?” 范闲无奈一笑。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这山顶上的月色尽数吸入胸中片刻后冷着声音说道:“不论朕能否成功但京都那边一定会说朕死了……所以朕要你下山朕要你回去。” 他静静看着范闲的眼睛说道:“朕四个儿子出了两个猪狗不如地东西你代朕回京教训不要……让朕失望。” 范闲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然后听见皇帝比海风更要温柔地一句话:“留在这里陪朕赌命没必要回京吧如果事情的结局不是朕所想象的那样随便你去做谁要坐那把椅子你自己拿主意。” 范闲心头大震无法言语。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遮月 范闲震惊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皇帝遣自己下山里蕴着那丝怜子之情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其二是皇帝的言语间似乎已经没有了往常的那种自信其三是皇帝最后的那句话…… 谁坐那把椅子让他拿主意?这是遗言还是什么?问题在于就算自己命大能够赶在长公主宣扬即定事实之前千里赶回京都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实力可以将自己的主意变成现实? 这不是江南明家不是崔家不是京都里的朝官钦天监里的可怜人而是皇宫而是天下的归属! 范闲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就算自己是庆国一权臣可是手中一兵一弈都没有拿什么替陛下稳住京都?又凭什么可以决定那张椅子的归属。 “朕不会输。”皇帝的唇角绽出一丝笑意笑意是满是冷厉的杀意“即便输若有叶流云与四顾剑替朕陪葬又怕什么?你也莫要担心陈院长在京都太后在宫中那些人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你拿着朕的意拿着朕的行玺去若有人阻你……尽数杀了!” 范闲额上沁出冷汗心想若叶秦二家也反了就算自己是大宗师顶多也只能打打游击战又怎么能尽数杀了? 他已经看出了皇帝内心的那丝不确定心绪不禁有些黯淡皇帝如果真的死在大东山之上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不论是太子还是老二继位这庆国只怕都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难道真要抱着那个聚宝盆走上第二条道路? 不过局面并没有到最危险的那一刻。山顶上还有洪老太监和五竹叔。外加百余虎卫不论碰上怎样的强敌都能支持许久。 强登大东山只有一条路。山脚下地五千长弓手地任务很明显是断绝大东山与天下的联系。至少要断绝三天以上为京都的事变空出时间来而真正要弑君这些叛军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为皇帝不会傻乎乎地下山。 然后……叶流云会登山。 这确实是一场赌博如果天下三国大势依然像以往那样----庆国的君主设局狙杀叶流云一定是北齐、东夷都很愿意乐观其成地事情苦荷和四顾剑都不会抛却身份。前来插手。 可是……范闲额上地冷汗已经干了身上只觉一片寒冷在梧州时岳父林若甫便提醒过他。为了一个足够诱惑乃至有些绚丽的目标。大宗师们也许会很自然地走到一起。 范闲的嘴里愈的苦涩。如果事态真的这么展下去这大东山上哪里还能有活人?可是难道皇帝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预计到这种局面?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皇帝的面宠现皇帝地脸色有些阴沉。夜色中的瞳子闪着火苗…… 他不敢再继续思考这些问题在脑中极快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大东山之局胜负未知但如果陷入僵局京都那边则有问题。自己必须将陛下还活着的消息带到京都带到太后地身边。 就算陛下死了。自己回到京都也必须让太后相信陛下还活着。不然以太后这种政治人物地判断。一旦得知陛下死亡她肯定会选择让秦家拱卫太子登基稳定庆国朝政。 皇帝是她地儿子如果有人想要伤害皇帝太后一定不会允许。但如果皇帝的死亡成为即定事实身为皇族的最长一辈太后必须要考虑整个皇族地存续和天下的存亡。 所以不论是从自身的安危出还是从京都的局势出范闲知道皇帝的安排很正确。自己必须带着陛下地亲笔书信与行玺回到京都稳定局势以应对后宗师的时代。 是地后宗师的时代大东山一役不论谁胜谁负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位大宗师就此退出历史地舞台。 …… ……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请陛下放心京都不会出事。”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此去道路艰险你要小心。” 范闲微怔本来在他内心深处对于皇帝先前说言“朕四个儿子”一语颇多冷讽与自嘲不料却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心尖柔软了些许。 ------------ 系好腰带确认身上的装备齐全范闲从一名侍臣的身份迅转变成为一名九品的黑夜行者浑身上下收敛了气息宛若要与大东山巅的景致融为一体。 唯有那些令人恼怒的银色月光不那么和谐地照耀着他的身体。 他的怀中揣着皇帝地行玺和给太后的亲笔书信并不怎么沉重但他觉得很沉重----他清楚大东山被围的消息肯定不久后就会回到京都同时回到京都的消息便是陛下遇刺----长公主打的是个完美的时间差她在京都里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确认皇帝的死亡太后必须要从帘子后面悲痛地走出来在三位皇子之中选择一位继位。 此时祭天未成天旨未降虽然天下皆知太子即将被废可太子依旧还是太子不论从朝政稳定还是什么角度上来看太后都会选择太子继位。 这不是阴谋只是借势借水到渠成之势。就算皇帝在京都留有无数后手陈萍萍与禁军忠诚无二可是当皇帝死亡的消息传遍天下后谁又敢正面违抗太后的旨意除非……他们想第二次造反。 范闲舒展了一下肢体似乎想将身上的负担变得轻松些他知道自己等于是将庆国的那把龙椅背到了身上。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兄弟。”皇帝站在一身黑衣的范闲身边冷漠说道:“能不杀便不杀尤其是承泽。而……若不得不杀。便统统杀了。” 范闲心头微凛。点了点头。 皇帝唇角微翘望着遥远海面上那只小船讥讽说道:“流云世叔为什么这么慢?难道身为大宗师面对着朕依然有控制不住的胆怯。大宗师还需要帮手?”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轮明月眉头皱了起来。 …… …… “白日时朕曾经和你说过为何会选择大东山祭天。”皇帝忽然说道:“要当然是为了请老五出山。” 范闲看着皇帝。 皇帝望着他平静说道:“第二个原因是……大东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地死地云睿让燕小乙围山。再请流云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却根本无处可去。” 大东山孤悬海边往6地山脚下去只有一条绝路而背山临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绝对光滑地石壁。便是大宗师也无法在上面施展轻身功夫登临。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难飞。 “朕选择大东山这个死地。便是要给云睿一种错觉。”皇帝似乎已经从四顾剑可能来了地消息中摆脱出来回复到那种自信地神色静静地看着范闲地双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为可以封锁大东山的所有消息让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却忘了……朕选这死地自然是因为朕身边有能从死地之中……飞出去地活人。” 范闲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地绝门本事也没有逃脱陛下的眼睛。看来自己地事情。陛下不知道地没有几项----在这个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地运功法门可以帮助自己从那光滑如镜地大东山上滑下去。皇帝将自己逮来大东山。原来竟是在此处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够深远。范闲地心头忽然动了一下。再不复先前那般担心陛下既然连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么会对眼下这种最危险地局面没做出应对地计划? 皇帝微笑说道:“朕曾经对宫典说过。你爬墙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强很多。” 范闲望着脚下深渊一般地悬崖。扭了扭脖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有子逾墙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阴晴圆缺这是你曾经说过地。”皇帝举头望天。说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将要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远一直这么亮下去。” 话音落处。天上一层乌云飘来将那轮圆月遮在了云后。银光忽敛黑夜重临大地。大东山的山顶一片漆黑。 ------------ 皇帝地身边已经没有了范闲的踪影。 ------------ 山脚下地夜林里到处充溢着血水的味道比海风地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隐隐可以见山林里到处是死尸有地尸体趴在地上有地尸体无力地斜倚在树干上。大部分地死者都穿着禁军的服饰而更一致地是这些被狙杀而死的禁军。身上都穿透着数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体内将他们狠狠地扎在树上地上场间看着十分凄惨恐怖。 大东山脚下林子茂密那条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时遮掩着已经看不出大致地模样只能看见无数地尸体与血水。离山脚愈近残留地场景宣示着先前的厮杀愈激烈。 有火头燃起然后熄灭只有靠近山门处地林子里还有一些树木在燃烧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地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渐渐上升将血腥味与海风地腥味都压了下去让两边的军队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嗖!”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一枝长长地羽箭有如闪电一般射出射中林子边缘最靠近外围的一名禁军! 那名禁军握着胸口的长箭想要拔出来可是剧痛之下已经没有气力缓缓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地过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地身上! 那名禁军脑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喷就此死去。 …… …… 山脚下一片安静五千叛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大东山对那两千禁军动了最卑鄙最突然地夜袭。禁军一时反应不及加之随御驾祭天。并没有准备野战所需的重甲…… 来袭的叛军是燕小乙地亲兵大营。逾五千人地长弓兵神射手。在沧州与燕京境内佯攻而遁。在四顾剑地默许和刻意遮掩下。横贯了东夷城十六诸侯国又从澹州北边一条密道里穿了出来用了近二十天地时间。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东山。 大东山沿线地斥候被叛军中地高手们纷纷狙杀。没有来得及出任何消息----两千没有穿重甲的禁军。被五千长弓手突袭可想而知。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而令这些禁军士兵们最愤怒和痛苦地是。来袭叛军箭手的第一波攻势竟然用地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间。大东山地脚下仿佛同时点亮了数千盏天灯飘飘缈缈地向着禁军地营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营地燃烧了起来。林子燃烧了起来。所有地事物都燃烧了起来势头极猛。其时正是山顶上庆国皇帝一行人所看到地点点火光。 而禁军们却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为燃烧的大火忽然明亮地夜林。将他们所有人地身形都暴露在对方箭手的视野中。虽然禁军们训练有素马上在第一时间内寻找合适地地形掩护。可依然在紧跟其后地一轮箭雨中付出了两百多条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营。失败。围歼。 一地尸满山鲜血。 没用几个回合。叛军便击溃了禁军。获得了初步地胜利。将禁军地队伍封锁在大东山山门左近半里方圆的地带。而就在此时叛军的攻势忽然序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射出。将那些意图突围报讯地禁军冷酷杀死。 偶尔响起的箭声。让这忽然变地死寂地山脚林地。变得更加安静死一般地安静。 …… …… 忽然间一个浑身血淋淋地人忽然从死尸堆里站了起来在这样一个月夜里。在这样地修罗场中忽然出现这样种场景。双方的军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马上又麻木了死了这么多人。哪里还会怕厚变? 燕小乙一手调较出来地亲兵箭手手指一颤十枝箭射了过去。每一枝箭地目标都没有重复对准了那个血人身上的某一处将他浑身上下全部笼罩住凄厉十足让那人根本无法避开。 这是军令严禁任何一人突围所以来袭地叛军每射一人。便要保证那人死去忽然现有人从死尸堆中走了出来箭手们下意识地箭。心想你还不死? 但谁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这十余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顺手拣起身边两具尸体将那两具尸体当作盾牌一样地舞了起来! 噗噗噗噗一连串闷声响起十余枝箭枝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射中那个血人然而下一刻才看清原来都只是射在那个血人舞动着的尸体上喷出无数血水将那个血人染地更恐怖了一些。 尸体比盾牌更重这个血人却能舞动着尸体挡住极快地箭枝不得说此人的臂力十分惊人而眼光与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叛军营中似乎有人令所以接下来没有万箭齐地情况生。 那名血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尸体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么同情什么感慨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向着山门地方向走去没有箭枝的打扰他走的很平静。 他走到山门之下禁军中出一阵雷霆般的欢呼。 他们不知道这名血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这个血人是监察院地官员是跟着范提司的亲信而且是个绝对的高手……在叛军的第三波攻势中这名监察院官员一个人就杀了四十几名长弓手直到最后被人浪扑倒被掩没在尸体堆中。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在这样一个恐怖地夜晚在叛军随时有可能将所有禁军尽数射死的时刻忽然现己方有这样一位强者足以提升禁军残存不多的士气。 所以才有那一阵雷霆般的欢呼。 王十三郎走到被烧的焦黑地山门下缓缓坐到石阶上接过身旁启年小组一名成员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地血水露出那张明朗的。英俊地面容。 他咧了咧嘴露出满口健康的白色牙齿。望着黑夜里地那边望着叛军所在笑了笑。 十三郎。真猛士也今夜学会用尸来挡箭已不算是莽夫了。若范闲在此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做如此慨叹。 …… …… 得得马蹄微响叛军阵营一分行出几匹马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人。此人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衣之中将面容也遮住了。 燕小乙的亲兵不知这位黑衣人是谁。但只知道燕大都督严令此行战事皆由此人指挥。本来亲兵们虽严守军令。但心中依然有些不服但直到穿山越水来到东山脚下这位黑衣人军令数出。分割包围。将禁军打的落花流水…… 都是很简单地一些命令。都是很直接地一些布置却极精妙地契合了大东山脚下的地势与黑夜的环境这位黑衣人用兵……真真如神。 事实证明一切此时场间五千名长弓兵望向那位黑衣人的眼神除了敬佩便只有畏服。就算先前那让人不解的忽然收兵军令也没有人再敢置疑。 黑衣人身材高大。坐在马上更显威武。只是可惜被黑衣笼住看不到他真正地面容。和那些隐在黑衣下的威势。 黑衣人远远看着山门下那个浑身是血白齿如玉地年轻人一道声音从黑布里透了出来十分感叹。 “壮哉……杀了三次都没有杀死他真乃猛士若此人投军。不出一年。天下便又多一猛将。” 黑衣人忽然微笑了起来:“不过大势已成匹夫之力何以逆天?只是有些可惜再过些时。这位壮士便要死了。” 他身边忽然有人叹息了一声。黑衣人转头望去温和询问道:“云大家可是惜才?” 叹息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东夷城四顾剑徒。一代剑法大家云之澜! 范闲果然没有料错东夷城果然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杀手队伍来帮助长公主地叛军而且竟是云之澜亲自领队! 云之澜看了身边的黑衣人一眼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场间所有人。只有他知道那个浑身血水却依然坚强地保持着笑容的年轻人是谁。 那个人不是监察院地官员甚至不是庆国地子民!他是王十三郎师尊最疼爱地幼徒自己最成材的小师弟。 “都疯了吗?”云之澜自言自语喃喃说道。他心里想着既然师弟知道师门派了人来为什么还像一只猛虎般守在山门处?他究竟在想什么? “师尊派你去跟随范闲却不是让你真正成为范闲的助力云之澜看着远处山门下的那个血人在心里无比困惑想着:“行一事便忠一事?甚至连师门的利益也不顾?这究竟是疯狂……还是师尊最欣赏地明杀心性?” “不疯魔何以成活?”黑衣人淡淡回答云之澜的感叹。 云之澜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不清楚小师弟为什么会如此做但身为剑庐传人他尊重小师弟所以不会在这名黑衣人地面前泄露小师弟地底细。 他不知道这位黑衣人究竟是谁但眼下所有的队伍皆是由此人统领而且旁观许久他必须承认这个黑衣人地用兵确实了得绝无行险妙手全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却是将整支叛军的资源调配到了一种接近完美的境界没有给庆国的禁军丝毫反击突围的机会。 云之澜带着剑庐大部分的高手倾巢而出配合燕小乙亲兵大营行事双方配合本来有极大地问题如果山上地监察院六处剑手或者是那些武艺高强的虎卫突围不是那么容易完全封住。 可是骑在马上那位黑衣人却似乎拥有一双可以看清战场上一切细节的神眼在突袭之初便强行命仓东夷城的高手去往一个个看似不起眼地地方设伏。 最开始的时候云之澜不明白但当一次次狙击在黑暗中生当大东山上一次次突围被这名黑衣人地手腕狠狠地压了下去……云之澜终于明白了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全领战场却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地漏洞。 如此用兵非沙场上浸淫数十年不能达成----所以云之澜很疑惑燕小乙为何不亲自领兵前来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在猜测其实叛军中很多人都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这名黑衣人只带着两名亲兵加入了叛军的队伍洒然一身却用兵如运指潇洒厉杀令人十分钦佩。 黑衣人没有向属下们解释此时停攻的意图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突兀而起的这座大山。此行率领叛军来袭只是协议中地一部分不将这批力量暂时拿在己方的手中陛下……很难下那个决定。 天上忽然一朵乌云飘过将那轮明亮的月亮尽数遮掩山门附近一片黑暗黑衣人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有他身边两名亲随手中捧着的布囊里的短兵器在闪耀着幽幽的光芒。 ------------ 范闲不知道这多朵会将月亮遮住多久他沉默地向着山下滑动度没有减缓或是加快恐怖地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度。白天如玉石一般的大东山临海一壁在深夜里散着幽幽的深光与穿着夜行衣的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东山沿山两侧如刀一般的分界线直直插入海边的地面那处有东夷城的高手伏狙所以他不可能选择那条路线只有从正临海风的那面下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从这样的绝境中滑下除了范闲----所以他并不担心海面上的人6地上的叛兵会现自己的痕迹但他依然无比紧张因为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穿透黑夜与呼啸地海风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投奔怒海 有人看着他。 范闲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就如同上一次在北齐上京城外西山绝壁时一样他总觉得身后的山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大概是一个人在面临艰难绝境经历情感震荡后的应激反应尤其是像范闲这种唯心主义者的自然反应。 一年前当他坐着白帆船只回澹州探亲时便曾经经过这座宛如被天神一剑劈开的大东山当时他看着东山上光滑的玉壁便曾经自嘲地想过不会有朝一日自己要爬这座山吧。 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成了为事实。 加减乘除上有苍穹难道老天爷真的一直在看着自己? 大东山比西山绝壁更险更滑更高范闲行此至地时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内力的消耗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肌体。 他像一只蝙蝠一样极量柔顺地贴在石壁之上手指抠进了难得遇到的一条裂缝略做休息。此时抬头望去早已看不见山顶的***回望一瞥已能看到愈来愈近墨一般的海水还有海水中荡着的几只兵船。 是胶州水师船他们在此护卫对于背山一则叛军的突袭虽然起不到太多作用但很明显他们可以驶离此地通知地方官府。 然而从事态展至今水师船只一直没有移动过地方范闲虽未曾与皇帝就此事议论过但二人清楚秦家自然也出了问题。 月亮出来了一角范闲没有慌着移动。将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丝丝地凉气。心里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将秦家也算上……真真这一切是天底下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参与到大东山地行动之中。也难怪陛下会料算不到。 一个人。可以引动天底下所有的敌人抛开暂时地分歧。紧密地团结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境界?这就是庆国皇帝地境界。 北齐虽然没有出手。但燕小乙地五千亲兵能够来到大东山之下。明显是长公主与上杉虎那边有极隐密地安排。范闲将脸蹭了蹭冰冷的石头心想这种大事海棠会知道吗? 旋即他轻柔地呼吸了几次----其实眼下这种危险地局面算来算去。都是陈萍萍这个老子用了好几年地时间铸成自己也参过几手。不论是长公主秦家叶家。都是老子和自己极其用心地驱逐到与皇帝不可两立的对立面。 陈萍萍如果知道事情是这样展。会不会和悬崖上的自己一样。觉得人世间的事情真地很奇妙? …… …… 悬崖上的风很大他地手与光滑石面间地吸附力很强体内地霸道真气沿循着粗大地经脉温柔地张合着。以防出现内力不继的现象天一道的那些温柔自然气息在缓缓地修补着经脉里地不稳定。 他咽了一口唾沫。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头顶笔直地石岩线条不禁生出几许后怕。如果自己粘不住石壁就这么摔下去。落到满是礁石险浪的海中。只怕会粉身碎骨。 临海地这面悬崖上风势太大从他地四肢处灌了进去。一片冰凉他不是五竹没有那种高空直降地神奇功法所以贴的更紧了些。 “为什么皇帝知道五竹叔在大东山?”一个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地疑问涌上了范闲的心头。看来皇帝只怕暗中和神庙有什么联系可是去年大祭祀的非正常死亡……这些事情有些说不明白了。 云层再一次复盖住了月亮。范闲又开始向悬崖下移动。不知道滑了多久。离那盆墨水般的海水愈来愈近。他也愈来愈警惕将自己的功力提到了最巅峰地状态时刻准备迎接未知的危险。 离海越近越容易被水师船上地叛军们现离海越近也就离海上那艘小船越近。 水师船上地叛军或许无法在这漆黑夜里看清悬崖上缓缓爬动地小点。可是叶流云或许会现自己。 他地双掌紧密地贴在光滑的悬崖上。忽然间瞳孔微缩感觉到了身后一道凄厉的杀气! 谁能够有这种眼力现自己? 范闲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里将沿大周天的真气强横断绝。双掌与石壁间的真气粘结忽而失效整个人直直地向下滑了下去。 咄!一枝黑幽幽的箭羽。射中他原本伏着地地方金属簇头深深地扎进大东山地石壁中激出数十粒碎石。 如果范闲反应稍慢一些绝对会被这天外一箭钉在石壁上。而此时。他依然处于危险之中整个身体平滑地沿着石壁向下快掠动。 范闲闷哼一声。刚刚断绝的真气流动复又强行催动到极致双掌轻柔地拍在石壁上。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嗖!第二枝黑箭狠狠地射中他脚下地石壁距离他的脚跟只有半寸地距离。 情况实在是险之又险箭之人明显有个提前量算准了范闲跌落的度如果范闲先前意图自然坠落避过这忽然袭来的箭羽一定难逃此厄。 范闲背上冷汗直冒右掌一震。竟然将自己的半片身体震地离壁而出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重新又贴回了石壁上。只是换成了正面对着大海根本来不及思考纯粹是下意识里沿着石壁向下滑动了三尺紧接着右掌再拍身体很古怪地折弯向下一扭…… 而海面上一艘兵船内十几枝黑色的箭羽冷酷无情地向他射来擦过他地身体刺穿他的衣裳狠狠地扎进石壁中。 咄!咄!咄!咄! 范闲在石壁上顽强而危险地闪避着纯粹凭借着重生二十年来不曾停歇地磨练与童年时五竹打下的基础下意识地躲避这些神出鬼没地箭枝。 场面很危险那些黑箭连环而。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而且对于他下一个落脚点似乎算地清清楚楚。逼得他随时有可能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而很奇妙地是。范闲却每每在似乎要被这些黑箭射中之前刹那提前做了预判。体内的真 两个周天强烈地运行着补充着他真气地损耗。让保证两只手掌总有一个会停留在石壁上。 每每看着要跌落时。贴在石壁上的一只手掌却带动着他。扭曲着身体弹起落下似乎永远不可能离开石壁地引力。 他就像是一个黑色材质做成地木偶四肢被大东山石壁里地神秘力量牵引着在悬崖上做着僵硬而滑稽的舞蹈。 而那些紧紧跟随他身体而至地黑箭。强悍地擦着他的身体射进石岩。在石壁上构成了几道草地线条。线条地前端追着他杀气凌厉随时可能会将这只木偶钉死。乱箭穿心而死。 …… …… 水师兵船因为担心大东山脚下地暗礁。不敢靠的太近。能够隔着这么远还能将箭射入石壁地强者。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在如此漆黑地夜晚里还能现潜伏在石壁上地范闲。 庆军征北大都督燕小乙。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的黑箭停了悬崖上没有了范闲地踪影。海上崖下回复到安静之中。只听得到一阵阵地海浪拍岸之声----范闲终于成功地避过了连环神箭。落到了礁石之上! -- 刺!最后那枝黑箭似乎也射空了狠狠地扎进石壁之中入石一寸有余箭尾不停擅抖。着嗡嗡地声音。 杆上带着几丝黑布。 ****** 礁石之上涛声震天。范闲半跪在湿滑的礁石上难以控制地咳嗽了起来。好在水师地船只隔得太远海浪拍石的响声太大。将他一连串咳嗽声掩了下去黑夜之中。没有暴露出自己地身形。 他地脸色苍白。在爬下这样一座人类止步地绝壁又在绝壁之上避开燕小乙神乎其技的连环夺命箭。已经耗损了他太多的真气与精神。最后那段在悬崖上的木偶舞看似躲地轻松却已经是他最高境界地展现每一秒、每一刻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于不可能处避了过去。体内真气舒放地转换度实在太快。频率实在太高即使以他体内如此强悍的经脉宽度也有些禁受不住…… 真气逆回时。伤了他下地一道经脉让他咳嗽起来。胸前撕裂般地疼痛。 与此相较此时他右肩上那道凄惨的伤口并没有让他太在意虽然这道伤口被锋利地箭簇绞的筋肉绽裂。鲜血横流甚至连黑色的监察院密制官衣都被绞碎混在了伤口里十分疼痛但毕竟没有伤到要害。 此时是黑夜对燕小乙不利但范闲身在悬崖更处劣势所以这一次狙杀与逃亡是不公平的范闲再如何强悍。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最后那一箭。 不过能够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从燕小乙地连环箭下保住自己性命地人又能有几个呢? 范闲将身子伏的极低。海水打湿了他的衣裳让那件黑衣里沁着水意与常在海水中泡着地礁石完美的合为一体。 范闲不担心燕小乙地箭上会不会淬毒一方面是他知道燕小乙此人心高气傲一向不屑用毒二来……他从怀中摸索出一粒药丸干嚼两下混着口水吞了下去在用毒这方面没几个人比他强。 海岸线上的局势依然紧张船只无法靠近悬崖但想必船上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正盯着悬崖下的所有动静务必要在范闲登6之前将他狙杀。 范闲眯着眼睛观察着四周天上地月亮并不明亮海浪却越来越大一方面是保护了他一方面却也让他难以寻觅到一条安全的路径此时如果他要从礁石上施展轻身功夫飞掠等于是再给燕小乙一次点杀自己的机会。 范闲很不喜欢被弓箭瞄准备而无力反击的感觉尤其是被燕小乙的弓箭瞄准。 …… …… 忽然间他心头警讯一闪闷哼一声右掌在身旁的礁石上一拍霸道的真气汹涌地喷出极为狂烈的力量将身下的礁石拍碎了一角而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强大地反作用力画了一道斜斜的弧线用最快的度堕进了海里! 水花一现马上被越来越大地海浪吞没悬崖下一片白色的浪花似乎对于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威力投入到满是暗礁的海中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一下范闲露出了踪迹虽然沉入了海中却逃不过那双鹰一样双眼地追踪。可是他必须跳海必须以最快的度最决绝的姿态离开那个暂时保护自己安全的礁石哪怕海洋此时如此愤怒可他依然要忘情的投奔。 因为他宁肯面对怒海宁肯在海中被燕小乙的箭盯死也不愿意站在礁石上面对心头的那抹颤栗。 一抹线自海上掠来。 是一道白线。 海浪如此之大那抹白线却像是有一种乎天地的力量不为浪花所扰反而静静默默地、清清楚楚地向着大东山绝壁下画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天神的手拿着一只神奇的笔在这墨水一般的愤怒海水中画了道线。 白线其实只是一道水花破开的浪一柄古剑正在线头上方两尺处疾掠。 当范闲翻身离开礁石的那一刹白线也将将触到了礁石那柄古剑与他的身体在电光火石间相遇然后分离----谁也不知道碰触到了没有。 礁石大乱剑势未至剑意透体而出将先前范闲落脚的那方湿黑礁石轻松劈开。 在这柄剑的面前礁石就像是黑色的豆腐一样。 然后这柄剑掠过海浪与空气刺入了大东山的光滑石壁之中石壁如此之硬这把剑的剑身却完全刺没了进去只剩了最后那个剑柄就像是一个小圆点。 片刻后剑柄尽碎圆点消失这把剑从此与大东山的石壁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船上的那颗心 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沉重的有如巨石一般压过来的海水墨一般的海水在向他的口鼻耳里灌注令他无法呼吸身体随着暗流的来回而不停地摆动着看着就像一个被摔晕了的鱼儿随时有可能被暗流裹挟着击打到暗礁之上。 猛然间范闲睁开了双眼眼瞳里一片平静双颊渐渐地鼓了起来用体内的气体压力与外界的海水压力构成了一个勉强的平衡右手一探在海水中激起一道线条倏地抓住了海底一块礁石的角将自己的身体稳定在了海底距离水面足足有四五丈的距离。 先前那天外一剑没有刺中他的身体但是那股剑意已经侵袭伐中了他的心脉让他受了内伤这记内伤比先前燕小乙的那一箭更加恐怖。 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极运行着抵抗着大自然的威力而天一道的真气则沿着全在体内的那个周天温柔行走将被叶流云惊天一剑所带来的伤害缓缓拂平。 此时深在海底当然没有办法马上治愈可是至少可以将伤势压下去一阵。 只是体内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快运行给他的肌体带去了极大的负担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膨胀着渐渐的两道血水从他的鼻孔间流了出来被海水暗流一扰迅即散成一片血雾包裹住了他的脸宠肩上的那记箭伤也开始快的流血。 整个人此时就像一个装成红油漆地皮袋被人扎了两个小口子。看上去十分恐怖。 范闲的双颊鼓着双眼瞪的浑圆脸已经变了形。一手抠着暗礁。一面向着海面上看着看着就像只蛤蟆……问题是这只蛤蟆正在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所以他自己笑不出来也没有笑地心情想到先前惊险地一幕。心里不禁一阵寒冷。 海水将他的头弄散。像海草一样乱飘。海草之中他惨白的脸上那双瞳子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海面上燕小乙的箭还在等着自己他不可能马上就浮出海面。 至于那位乘舟破浪而来的大宗师。在一剑无功之后想必应该没有兴趣再对自己出手。 不知道在海水里泡了多久他抓着暗礁地手部皮肤已经有了些异样地感觉。但瞪大了眼看着上方地海平面。却没有什么脱离险境的办法。此时地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昨天……似乎应该把那箱子带上的。如果有那箱子在身边。又何至于被燕小乙地箭压制的难以脱身。 说到此点这只是证明了范闲在重生之后最警惕的对象。依然还是庆国地皇帝陛下。这或许是历史地一些残留阴影或许只是他直觉中的一些潜意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现出自己地底牌。 哪怕是在当前地情况下他与皇帝紧密地绑在了一起要迎接来自全天下最强大的那些敌人可是他依然不愿意让皇帝知晓箱子就在自己地身边。 因为他和陈萍萍一样不知道皇帝地底牌。不知道皇帝一旦知晓自己拥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弑神杀君的大杀器后会做出什么样地反应。 这种思维影响了范闲的决定。所以让他陷入了此时的危境。好在他没有死在那些箭与剑之下----关于这一点。他应该足以骄傲如果今晚悬崖下的舞蹈。黑色的箭破浪一剑地故事传遍整个天下想必天下所有人对于范闲的认知会进入另一个层次。 一位大宗师和一位世间最强远程九品上高手。都没有将范闲杀死足以令他自矜起来。 …… …… 体内地霸道真气十分强悍地提供着他身体所需要地养分然而呼吸不到空气终究支撑不了太久。范闲地口鼻处已经没有溢血肩上的那处伤口也已经被海水泡地翻白像死鱼的肚子一样不再流血。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右手再下从海底地泥沙中抱起一块大石头。 暂时不敢浮上去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笨法子一个前世看霍元甲学来的笨法子。 只不过当年霍元甲是在河底行走他此时却是在海底行走。抱着大石头凭借石头的重量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在海底暗流的冲击下也没有东倒西歪范闲十分强横地踩着海沙前行却没有沿着海岸线试图登6突围。 大东山两侧有高手阻截而他不能保证自己残存的真气能支撑自己在海底走多久所以他选择了能浮出海面最近的一条道路。 他走到了海面上胶州水师兵船的下方抬头睁眼平静地看了一眼比海水的颜色更深一些的船底强烈的脱险**让他的六识无比敏锐甚至能看清楚木船底部的那些青苔与贝壳。 他放下怀中的重石石头落在海底没有激起大的动静只是震起一些泥沙。双手缓缓画了两个半圆进行了最后一次调息范闲放松了自己的身躯随着海水的浮力尽量自然地向着上方浮去生怕惊动那位眼如鹰耳如鲨鼻如犬的燕大都督。 保持着一条浮木的僵石与死木感觉范闲缓缓飘浮到了军船的下方极为小心翼翼地向着船底外缘移动了一个方位他的头依然不敢探出水面隔着大约半尺的海水努力地注视着这一方船舷的动静。 这是一次赌博之所选择这艘船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先前燕小乙不是在这艘船上箭可如果他想寻找的那个帮手不在这艘船上范闲只有再次下潜去另外的船上觅机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坚持到另一艘船上。####手打团倾情奉献。 好在他这次地运气不错。 范闲泡在海水中地苍白面容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心想自己这辈子的运气。果然是无人可以相提并论。 他看见了船舷上的一只手那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舷外轻轻地做着无声地敲打保持着一种很稳定而奇特地频率---- 海面上共有五艘水师兵船正在缓缓地游戈。在月光地照拂下。这些船只就像是寻找猎物的恶魔划破着水面。时刻准备将潜在海底地猎物钉死。 又有三艘兵船远远地驶离本队。保持着相应远一些地距离。负责接应以及进行更广范围内地注视。 在其中一艘船上中厅灯光一片昏暗。负责这艘船的胶州水师将领许茂才正冷冷地坐在太师椅上。他地三名亲兵两人在厅外负责警戒。一人负责与水师旗船联络。 在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一名亲兵这名亲兵地脸隐在灯光后地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五官。但隐约能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夜里地大阵势给吓着了。 兵船之上一片安静。忽然间那名亲兵开口说话。 “为什么胶州水师也叛了?” 许茂才如今已经是胶州水师地第三号人物手底下有自己足够强大地力量像今夜这种大事如果他不知晓内情。是断然不敢随着水师旗船将大东山四周地海域包围起来。 他低着头。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少爷。现在的情况不是胶州水师叛……而是……您叛了?” 那名亲兵自然便是运气好到逆天悄悄摸上兵船的范闲。许茂才是当年泉州水师的老人。而且那只一直垂在舷外地手证明此人一直在暗中期盼着范闲能够死里逃生。所以范闲对他足够信任。可是听着这句话后。范闲依然皱了皱眉头。 长公主一方面会怎么安排范闲和皇帝早就已经猜到。大东山围杀如此大地事情顶多只能控制数日消息。而最后皇帝遇刺身亡让太子继位……皇帝遇刺地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背。 而那个人必须拥有强大到杀死皇帝的力量并且有这种行为动机才能够说服宫里地太后。朝中的百官。 即便不是说服。也是要给那些人一个心理上地交代。 而很明显。往大东山祭天一行人当中唯一有力量杀死皇帝地人当然就是手握五百黑骑。暗底下又拥有一些不知名高手地监察院提司范闲。 至于刺驾的动机……想必以长公主地智慧。自然会往太后最警惕的老叶家一事上绕。 “你没有做出应对相信你也没有往吴格非那里报信……侯季常那里你也没有报信。” 范闲站在许茂才地身后。冷冷地盯着他的侧脸。为了防止有人忽然进屋所以上船后他只是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便伪装成许茂才地亲兵。一直站在身后。 “我让你在胶州水师呆着为的便是今天这一天。”范闲语气平静。但内里却蕴着一丝怒意“结果。你什么都没有做……监察院刺杀陛下或许能说服水师中的某些将领可是你怎么会信?而且燕小乙为什么会在水师地船上?这些水师将领们难道心里就没有疑问?为什么这方面会相信你地忠心让你来到大东山?” 许茂才低着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关于刺驾一事应该是有些人会信地……毕竟监察院的名声不好而且昨天收到消息五百黑骑连夜从江北大营赶赴崤山冲在山东路一带忽然没了消息所以如果说这五百黑骑是赶来刺驾也说的过去。” 范闲心头微凛五百黑骑是自己调过来地只是没有靠近大东山地范围如果被京都人往这处再阴一道如果皇帝这一次真的难逃大劫自己还真有些说不清楚……好在怀里还有几份撒手锏。 许茂才将眼下军中地状况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范闲越听越是无奈自己在山顶一日半夜原来山下已经传成了另一番模样自己勾结东夷城四顾剑刺驾?妈地……这种裁赃的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 不过范闲清楚。手段从来都是次要地。只要最后凭借实力分出胜负长公主那方面再幼稚地裁赃都会成为史书上铁板钉钉地史实。 “当然水师里大多数人心有疑惑甚至我相信有些人……根本就是知道此次大东山之事地真相。”许茂才冷冷说道:“只是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如果还是往年常昆领军以他及那些水师老将对陛下的敬畏之心沸腾手打。肯定是打死也不敢参合到这件事情当中。而少爷您去年在胶州大杀一阵。好多老将都已经被杀死。不知有多少将领开始对朝廷感到心寒。如今地胶州水师已经是秦家人的天下。即便是真的谋逆我相信大东山下地这些水师兵船上地将领也会很乐意地。” 范闲平静说道:“你应该也知道真相。水师地演变。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陛下也清楚秦家。我相信他一定有后续的手段所以我还是奇怪你是怎么获得长公主一方地信任……” 他忽然间皱着眉头说道:“对朝廷心寒。想必这件事情有你地功劳……茂才我让你留在胶州水师。不是让你折腾出一枝叛军出来。” 许茂才沉默半晌后忽然起身对着范闲深深一揖。诚恳说道:“少爷。茂才不才。一直没有能将胶州水师完全控制在手中。但眼下……长公主既然谋反秦家也加入了进来。您应该看见了……海上还有那位大宗师。机会难得。” 他的双眼盯着范闲苍白的面容。闪过一丝忠毅与炽热。咬牙说道:“少爷。借机反了!” 范闲盯着许茂才地双眼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位将领对于自己。不。应该是对于母亲的忠诚对于他此时提出如此大逆不道地建议。也不是没有猜想过然后……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许茂才压低了声音焦急说道:“如今全天下真正的强者。都被吸引到了大东山京都只是一块空腹少爷你覤机登岸联络上崤山冲一带的五百黑骑。千里奔袭京都。与陈院长里应外合。一举控制皇宫……待大东山这边杀地两败俱伤。您以皇子地身份。在京都登高振臂一呼。大事……可成!” “完全不可行。”范闲尽量平缓语气免得伤了眼前人的心。温和说道:“皇帝防我防地严。一直没有让我掌军区区五百黑骑。怎么进得了京都?京都外一万京都守备师京都中十三城门司。禁军三千……我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京都守备师统领是大皇子地亲信禁军更全在大皇子控制之下十三城门司直属陛下统驭而陛下一旦不在则属于无头之人。”许茂才明显极有准备有条不紊地一条一条说道:“少爷您既然冒险突围身上必定带有陛下地信物应该是亲笔书信或是玉玺之类您单身入宫说服太后再获宜贵嫔支持……宫外请陈院长出手一举扫荡太子与二皇子的势力……” 范闲挥手截住他地话说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大皇子支持我地前提之下。” 许茂才不待他说完进谏道:“皇帝如果死了您手中又有玉玺御书又和大皇子相交莫逆大皇子不支持你能支持谁?” “那秦家呢?”范闲盯着他地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还有定州叶家呢?双方合起来多少兵力?叶家经营京都守备师二十年大皇子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 “那又如何?”许茂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大庆朝七路精兵燕小乙身在东山征北营无法调动叶秦两家只有两属还有四路精兵……只要少爷能够控制宫中这四路精兵尽属您手即便最初时京都势危可不出半月整个大势可逆!” “您犹豫地原因是因为您一直没有仔细分析过自己手上到底能够调动多大的力量。”许茂才盯着范闲地双眼一字一句说道:“陛下在东山遇刺您有玉玺和陛下亲笔书信做证刺驾地罪名可以轻松地安在长公主和太子二皇子地头上这便是有了大义地名份……不出半月这大义名份便能得到那四路精兵的认可您在朝中虽然无人可是林相爷……只怕留了不少人给你。至于大事雷霆一动之初京都局势动荡可是……陈院长是最擅长这种事情的高手。还有……不要忘了范尚书他一定是会支持您地。” 范闲沉默许久承认许茂才为了谋反一事暗底下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为自己谋算了多久如果事态就这样展下去如果自己能够远离海上脱离掉燕小乙的追杀回到京都……或许这庆国的权柄真的会离自己地手无比接近。 这种诱惑大吗?范闲不知道因为他的心神清明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先我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到京都。”范闲看着许茂才平静说道:“还有最重要地一个问题你这一切地推论都是建立在大东山圣驾遇刺地基础上……可是谁告诉你陛下这一次一定会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捕(上) 风呼啸着从船上掠过海浪带动着船只一上一下被的灯台虽然不会摔落在地然而灯中的火苗却是时大时小耀的船舱中的二人面色阴晴不定。 外面隐约有传讯之声一名亲兵叩门而入向许茂才禀报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急匆匆地出舱而去今夜大东山方圆二十里地内的人们都陷入在紧张恐惧的气氛之中不论是知道事实真相还是不知道事实真相的人们都十分惶恐不安。 “要扩大搜索范围了。”许茂才压低声音说道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先前范闲的那句话直接推翻了他所有的想法如果皇帝没有死……可是许茂才并不相信范闲的这个推论他虽然不知晓长公主的全盘计划可是看眼下这种势头皇帝如何能从大东山之巅活着下来? 他在思索的时候范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胶州水师的反叛明显许茂才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不然长公主一方也不会放心让他带着船只前来行事。而范闲清楚许茂才向来对庆国朝廷没有什么忠心有的只是仇恨与报复的**所谓谋反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他谋反想帮且的对象却自己。 所以许茂才没有依照范闲当年的安排在第一时间内与胶州知州吴格非或者是侯季常取得联系没有将胶州水师异动的讯息传递给监察院从而才造就了大东山被围的绝难困境。 这是范闲在胶州水师里埋的极深的一枚棋子却因为棋子有自身的想法而丧失了原本地作用。 可是范闲也不能怒连生气也是淡淡的。因为他清楚此人地心。 许茂才见无法说服范闲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半晌后说道:“我原本打算的是在最后时刻调动手下的部属在海上反戈一击打乱水师的包围圈强行登岸接应您下山再赴京都。” 范闲心头一颤以许茂才手中这几只船统共千余的兵员力量便想登6接应自己下山。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勇气。 “没有想到。您居然能……”许茂才摇着头叹着气。眼中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敬畏在这些人的眼中。一个人能从光滑如玉的大东山绝壁上遁下这似乎已经脱离了凡人地范畴。 许茂才接着说道:“您猜想地不错此次胶州水师加入长公主地计划一方面是秦家但更重要的是我地参与……如果让少爷您在山上遇险那我真是万死难掩其过了。不过好在正因如此。燕大都督很信任我想必怎么也不会查到这艘船上来您就放心地呆着吧。” 范闲咳嗽了两声。摇头说道:“我必须赶回京都。”上船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向许茂才打听了此时海上6上的封锁情况清楚今夜这个封锁圈集结了无数的强人加上东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刺客如果自己要从6上突围难度确实极大。 “能不能让船往北去三里。”他皱着眉头说道:“三里之外。那些人就无法控制更广阔的区域应该能找到机会。” “太多眼睛盯着要等。”许茂才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依他看来此时回京反而不是最紧要之事想办法联络上黑骑然后和京都里的人们取得联系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明智地选择。 范闲何尝不清楚如果要谋取最大的利益眼下如果能遁回江南通知薛清再由梧州归京。后手以待反而是最妙的一招----可是这种决定毫无疑问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地京都里有太多他需要关心的人。庆国的存亡天下会不会战事大起身在范闲之位必须深怀其心。 “我不能等太久。”范闲压低了声音直接说道灯里的火苗随着舱外的海浪而明暗着让他的脸色多了一丝往常极少见到的焦虑。 是地大东山这边他可以抛下因为他最担心的五竹叔处于大东山这种绝对环境中相较于叶流云和四顾剑甚至是洪老太监而言拥有绝对的优势谁也不可能留下他。而京都方面却急需要他回去需要他怀中的玉玺还有皇帝给太后地亲笔书信。 “澹州港外你在船上?”范闲依然穿着亲兵的服饰站在许茂才的身后低声问道。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范闲紧接着问道:“燕小乙是什么时候上的船。” “不清楚。”许茂才应道:“应该是从澹州到大东山的路上。”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长公主方面的联盟得到了彼此的认同内部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缝隙可以利用:“在澹州时你应该看到一艘白帆船。” 许茂才疑惑地偏了偏头说道:“那是您地座船当然有注意到。” “我要上那艘船。”范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里挟着不容置疑和肯定的感觉“燕小乙这时候的眼睛只怕已经从海底浮了起来我要上岸难度太大有没有办法从海上往北走一截?” 许茂才皱着眉头说道:“那还不如直接坐船到澹州只是……这要看运气。” 范闲想了会儿后点头说道:“我地运气向来是绝好的。” ------------------------------------------ 黑暗的海面上离大东山最近的那艘水师船只亮着明灯努力地与四周的船只保持着联系海船极大然而和横亘天地间的大东山比较起来却是渺小的有些可怜就像是一张白纸前的一粒绿豆。 船上的军士们紧张地注视着海面似乎是想从海水中找到蛛丝马迹时不时有人呦喝着什么还有许多军士手中拿着弓箭随时准备射向海中。 距离石壁上那个人影消失在海浪中已经过去了许久。从海面上到大东山两侧的6地上 有多少人在寻找着范闲的踪迹。根本没有人想到在叛军们自己的船上。 一身轻便箭装的燕小乙沉默站在船。身旁地亲兵帮他背着那柄厚重地捆金弓。他自身旁地木案上取下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依旧是冷漠地盯着悬崖下的那些浪花。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他依然相信范闲没有死。 -- 虽然范闲中了自己一箭。又被那破浪一剑所慑可燕小乙依然认为范闲没有死出号令命令水师以及岸上地亲兵大营们加紧了侦缉。 燕小乙知道范闲受伤了可是他下意识里希望范闲还活着最好能够活到自己面前然后让自己的那枝箭狠狠地扎进他的喉咙----他很厌恶范闲这个小白脸。痛恨这个小白脸。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独子地死亡与范闲脱不开干系一方面是因为那一夜在京都的街巷中他手执硬弓却在与范闲的迷雾对峙中落了全盘下风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屈辱。 范闲必须死在自己手上才能洗清这个屈辱。 “这一次你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燕小乙瞳中闪着厉狠的光芒盯着大东山的石壁一动不动。却想着先前看到地那一幕。让自己震惊地那一幕。 那个小白脸居然能从这么高这么陡这么平滑的绝壁上溜下来! 如果不是燕小乙的境界高妙眼力惊人海面上的水师官兵绝对不会现范闲的踪迹。只怕范闲借水遁出千里之外所有的叛军还以为这位年轻的提司大人还被困在山上。 这不是运气地问题这是实力地问题燕小乙微微心寒震惊于范闲所表现出来实力。而因为船只与绝壁相隔太远他的连环十三箭没有将范闲钉在悬崖上只是让他受了伤。这个事实让燕小乙难抑动容之色。 如此强大的敌人怎能允许他逃出今夜的必杀之局? “各船上的搜查如何?”燕小乙冷着脸说道当海中没有找到范闲地踪迹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小子应该是从海水中攀上了己方的船只。此次胶州水师遣来的都是深知内幕的己方人燕小乙并没有怀疑。 胶州水师提督秦易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不在船上。” 此人是秦家的第二代人物枢密副使秦恒地堂兄弟因为去年范闲清查胶州一案让此人得了机会接任胶州水师提督一职。此时他既然和燕小乙并排站在船秦家的态度……自然清楚了。 “小心一些此子十分奸滑。他既然从山上下来怀里一定带着极重要的东西如果让他赶回了京都只怕对长公主殿下和秦老爷子的计划有极大影响。”燕小乙沉默说道。 秦易应了声是他虽是从一品地水师提督但在燕小乙这位品大都督面前没有一丝硬气的资格尤其是此次围杀大东山各方相互照应但真正说话有力的还是燕小乙。 燕小乙看着面前的海水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担心……范闲从海底上了岸。” “没有谁能在海底闭住呼吸这么久。”秦易摇头说道:“岸上有大人您的亲兵大营还有东夷城的那些高手应该不会给他机会。” 燕小乙的唇角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心想那小白脸能从数百丈高的绝壁上滑下来又岂能以常理推断。 看出燕小乙的担忧秦易平缓说道:“明日最迟后日沿路各州地计划便要开始动虽然无法用监察院的名义但是我们这边的消息要传出去范闲刺驾乃是天字第一号重犯他怎么跑?” 燕小乙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心想一般地武将怎么清楚一位九品强者的实力如果让对方上了岸投入茫茫人海就算朝廷被长公主糊弄住了颁给范闲一个大大的谋逆名目谁又能保证范闲无法入京。 “范闲如果脱身上岸肯定会寻找最近的监察院部属向京都传递消息。”燕小乙冷漠说道:“虽说州郡各地都有监察院的密探但他最放心离他最近的……毫无疑问是他留在澹州的那些人。” 秦易会意说道:“我马上安排人去澹州。” 如果范闲此时在这艘船上听到这番对话一定恨不得抱着燕小乙亲两口他在许茂才的船上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回到澹州自己的船上料不到燕大都督便给了这么一个美妙的机会。 只是……他为什么要去澹州? …… …… 燕小乙布置好所有的事情缓缓抬头右手食指与中指下意识地屈了起来这是常年的弓箭生涯所带来的习惯性动作随着他手指的屈动他的眼光已经落在了遥远的、黑暗的大东山山顶。 他知道皇帝陛下在那里也知道迎接皇帝陛下的是什么但纵使是谋反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身为军人的他依然对那位皇帝存着一分欣赏三分敬畏五分不自在。 如果不是独子的死亡让他明确了自己的儿子总是不如皇帝的儿子金贵或许燕小乙会选择别的法子而不会像今夜一样。 好在山顶上的事情不需要自己插手燕小乙这般想着山门前的亲兵大营交给那个人这是协议的一部分自己的心情也会顺畅一些。 然后他向着海面上极为恭谨地行了一礼祝愿那位马上将要登临东山的舟中老者代自己将陛下送好。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捕(中) 如牛乳般的白雾平缓地铺在海面上四周一片宁静只有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水波轻动之声声音愈来愈清晰三艘战船像幽灵一样破雾而出渐渐露出黑色船身的整个躯体。 许茂才站在船与手下的校官低声交代着什么。这一行三艘船领命沿海岸线往北追缉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到达了指定的位置。此处离儋州约摸还有十二里的距离监察院那艘白帆的船只正停在澹州南的码头上。 有浓雾遮掩这三艘战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监察院的船只然而这样也为他们的搜寻带来了不可知的麻烦。此时水师的士兵们已经知道夜里从大东山上逃出来的那个黑衣人正是此行的目标监察院提司范闲。他们不清楚上司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些人派到澹州南来因为他们不知道燕小乙断定范闲脱困之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与这艘白帆船上的亲信取得联系。 范闲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的亲兵衣物将黑色的夜行衣和装备都包裹住。他藏在战船的前舱房中并不担心被船上地人现。他的双眼透过窗棂的缝隙往外望去微微眯着。心里在担心雾那边的那艘船。 三艘船在海上往北行驶一直与海岸线保持着绝佳地距离许茂才几次试图让船只离海岸近些又担心动作太大。引起追捕者们的疑心所以范闲在这一个时辰里。竟是没有办法上岸。 范闲也想过单身逃脱。但他不放心留在澹州南地部属。启年小组还有一个小队留在船上他很喜欢地洪常青还在负责那艘船上地事务此时追捕的三艘水师战船围攻如果自己跑了。那些下属的生死怎么办? 他不知道燕小乙是不是在这三艘船中心中涌起一股愤怒而无奈的情绪。他总以为自己地运气好到极点此时才现。运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双刃剑。 如果自己不现身监察院那艘船一定会成为水师的要攻击目标。船上地人们没有谁能活下来。 如果这三艘战船全部被许茂才控制。范闲当然有更好的办法处理。问题在于秦易提督没有犯这种错误。三艘战船分别从三位裨将属下调出。 更关键地是。范闲不认为燕小乙会轻忽到这种地步如果对方认为自己在逃脱后去寻找澹州南的监察院部属。又怎么会不跟着自己? 他坐在了窗边地椅子上。调理着呼吸。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地是一个两难地选择----燕小乙调兵强打澹州南。这是在用自己下属地性命逼自己现身----只怕燕小乙早就猜到了自己躲在船上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艘船上。又不方便不给胶州水师颜面来搜。 问题是范闲也不知道燕小乙此时在哪艘船上。如果知道就好了---- 白雾愈浓。海风却愈劲渐渐将浓如山云般的雾气刮拂地向两边散去透过窗子。隐隐可以看见岸边地山崖和那些青树而安静停泊在海边有如处子般清美可爱地白色帆船。那艘陪伴范闲许久地白色帆船也渐渐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范闲地心紧了紧。岸上地山崖青树对他地诱惑太大。如果舍了那艘船。直接登岸。就算燕小乙此时在船上上岸追缉。他自信也有六成的机会逃出去。混入人海。直抵京都。 可是……那艘船对范闲的诱惑更大。那艘船上下属们地生死对范闲也很重要。归根结底。他两世为人。依然没有修练到陈萍萍那种境界----他必须登上那艘船必须在水师叛军起攻势前提醒那些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下属们。 三艘水师战船上渐渐响起绞索紧崩的声音。范闲地心头再紧知道船上配的投石器在做准备了。而远方那艘白色帆船上地人们。明显因为深在庆国内腹。又没有大人物需要保护从而显得有些放松警惕。没有察觉到海上地异动。 范闲地眼瞳微缩指尖一弹将许茂才招回舱中低语数声准备赌了。 …… …… 三艘战船沿品字形缓缓向监察院所在船只包围还有一段距离时许茂才所在地战船忽然间似乎被海浪一激舵手的操工出现了些许问题船地角度出现了一些偏差。 另两艘船上地叛军将领微微皱眉心想许将军久疏战阵竟然犯了这种错误但看着没有惊动岸边地目标便没有放在心上。 便是这一瞬间地疏忽。 啪地一声闷响似乎是某种重型器械扳动地声音紧接着一片白雾地海边响起一阵凄厉的呼啸破空之声! 数块棱角尖锐的棱石从许茂才所在战船地投石机上激飞而出巨大的重量挟着恐怖地度飞越水面上地天空无视温柔的雾丝包裹毫无预兆地向着离海边最近地那艘水师战船上砸了下去! 轰轰几声巨响! 一块棱石砸中那艘战船的侧沿船壁不偏不倚恰好砸在吃水线之上砸出了一个黑糊糊的大洞。 一块棱石却是砸中了那艘战舰的主桅杆只听得喀喇一声粗大的主桅杆从中生生断开露出尖锐高耸的木茬大帆哗的一声倒了下来不知道砸倒了多少水师官兵。而那些连着帆布的绞索在这一瞬间也变成了索魂地绳索被桅杆带动着在船上横扫而过嘶啦破空掠过那些痴呆站立着的水师官兵。将他们的腰腹从中勒断…… 只能说这块石头的运气很好只是一瞬间。便造成了那艘战船上地惨重死亡。无数血肉红水就那样喷溅了出来。 …… …… 这是三艘准备偷袭的战船。所以当他们被自己人从内部偷袭地时候所有地一切显得是那样的突然来不及防备。似乎在这一刹那呈品家形的三艘战船同时都停滞了下来时间停顿了。只听得到巨石破空地恐怖响动。 “放箭!”许茂才铁青着脸。低声喝道。随着他地下令无数火箭同时腾空。向着那只已经受了重创的战船射去…… 火箭像雨点一样落在那艘已遭重创的战船上那艘船上地将官此时不知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组织反击更遑论救援。只是刹那间整艘船都燃烧了起来。尤其是那几面罩在船上地帆布。更成了助燃的最大动力。 许茂才地面色极为复杂。那艘战上都是他的同僚。如果不是到了最危险地时刻。他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偷袭。而在极短的时间内。能组织起全船地攻势。如果他不是在胶州水师经营二十年如果不是这艘船上的官兵全数是他地亲信。他根本不敢想像会有这样好地成果。 他皱眉望着岸边那艘白色帆船。从那船上地异动中现。监察院地人已经应该反应过来了。而他答应少爷做地事情也算是做到了。 他微握右拳对着身后比划了一下。 …… …… 这艘突然动卑鄙偷袭地战船右侧。那座用于海上近攻地弩机忽然抠动了。一声闷响。整座战船微微一震带着勾锚的弩箭快地射了过去。直接射在了岸边地监察院战船上。 两艘船间。被这枝巨大地弩箭所牵拖着地绳索连接了起来。 监察院上启年小组的人手奋勇奔至船舷边。意图将这绳索砍断却听着海雾中传来一声令箭。不由一怔。然后转身便跑奇快无比地弃船。沿着背海一面地舷梯登岸就像无数阴影般。消失在了岸上地雾气之中。动作之迅。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监察院强大地原因所有的八大处官员密探。对于令箭声地反应已经根槙于内心深处不需要去问为什么只需要照办。 海上一艘船熊熊燃烧着。不时传来凄惨地呼号声。动偷袭的船停在海上与岸边的白色帆船连在一起白色帆船上地人们以一种惊世骇俗的度逃跑后留下一座死船而最后地那艘船…… …… …… 加! 许茂才眼瞳里闪过一抹惧色看着完好无损地那艘水师战船忽然加以奇快地度由左下方而突前直接进入品家当头的那个海域横亘在了自己这艘船与海岸线当中并且能够看清楚那艘船上也已经做了动攻势地准备。 先前许茂才已经一古脑将船上的棱石与火箭抛洒了出去才换取了这样地战果此时看着对方准备动攻势第一反应便是…… “回舵!返……” 返桨那个词儿还没有说出口许茂才地嘴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一阵风强行灌入了他地唇中令他难以声! 箭风! …… …… 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许茂才的髋骨上强大地力量直接将他踢飞撞到了船舷之上震起几块碎木片。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侥幸地避过了迎面而来的那记箭风! 当许茂才的身体刚刚被那一脚踹地微偏时那记箭风便擦着他地脸颊飞了出去箭风有如山中穿松一般强劲却没有太大的声音一味的阴幽。 嗖的一声轻响! 许茂才躺在碎木片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开始呆恐惧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一共五名水师官兵身上带着秀气的小洞还保持着生死最后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站着然而已经没有了气息血水顺着他们咽喉上胸腹上头颅上那些秀气的小洞往外拼命地流着。 一枝清秀的黑色小箭正钉在战船的正面木板上箭羽高颤动着嗡嗡的声音血水染着箭羽滴答一声向下滴落了一滴血。 一滴血。 一地死人。 这是什么样的箭? 收回踹在许茂才身上的那一脚范闲知道自己赌输了燕小乙果然在船上但却不在许茂才拼命攻击的那艘火船上。他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落在了燕小乙的眼中再行遮掩已经无用。 他双眼微眯看着那艘依然保持着极快的度向着岸边的官船撞去的战船看着船那个穿着黑色轻甲如天神一般执弓漠然的燕大总督反手一掀将监察院官服浅色的那面套在身上。 他回头看了半边脸都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一只耳朵的许茂才一眼穿着小牛皮靴子的右脚已经踩到了那只连接己船与白色帆船的绳索之上。 身子一晃伪装后的范闲沿着雾中的绳索向着那边滑去。他的身体微微弓着就像一只狸猫般无声地遁入白色的雾气中。 嗤的一声!一枝箭没有射向消失于雾中的范闲身体而是射向了系在战船右侧的弩机绳索箭尖瞬息间将绳结绞成粉碎! 两船间的绳索无力垂入海中然而却没有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 …… …… 燕小乙冷漠地收回长弓看着脚下的船只以奇快的度向着那艘监察院官船撞去。 雾的那头范闲已经像只幽灵般单手擎着断绳飘进了自己熟悉的船舱之中他来不及看自己的属下有没有人受伤也顾不得管身后不足一箭之地那艘巨大的水师战船正朝着自己的屁股撞来。 他直接狠狠一脚踹在了舱中一个箱子上啪的一声脆响结实的坚硬木箱被他蕴藏着无穷霸道真气的一脚踹的木片四溅银光四射。 是的银光四射。 十三万两雪花银从裂开的箱子里倾泻了出来就像是被破开腹部的熟烂了的石榴。 露出了那个狭长黑色箱子的一角。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追捕(下) 范闲一探臂伸手在满地散银锭里捉住黑箱。 手指上传来微微粗糙却又极有质感的触觉这种熟悉美妙的感觉似乎在一瞬间内灌注了无穷的勇气与真气到他的身体内让他抛却了所有的胆怯与心惊满怀信心毫不将身后马上便要撞来的那艘船放在眼里。 然而他扑进船舱这一连串动作太快以至于没有现身旁有人。 所以当他雄心百倍背着黑箱准备抢出船舱进入大6雄霸天下……之时愕然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监察院官服的人不由呆了一下。 也只不过呆了一下因为这人是洪常素是他给予重任的启年小组亲信。没有时间交谈什么范闲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的意思很明确----老子了令箭你丫怎么还不跑? 洪常青愣愣地回望着他眼神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十三万两银子哪里舍得丢了就跑?总得替大人您多看会儿吧? 所谓惺惺相惜会不会就是这种眼神的对视? …… …… 眼神一触即分洪常素奇快无比地站到了范闲的身后而范闲那只如苍龙般难以逃脱的左手也狠狠地抓住了洪常青的后颈。 锃的一声!一枝箭准确无比地射中洪常青的腰腹绽出无数血花洪常素的脸倏地一下就白了虽然他前一步是奋勇无比地替范闲挡箭但他怎样也没有想到。这枝箭竟会如此轻松地突破自己的刀风。射中自己地身体。 箭势未止。狠狠扎进船板上散落着地银锭。很凑巧地扎进银锭之中。看上去就像是穿着馒头地铁签很可爱……很可怕。 范闲沉着脸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抓着洪常青地后颈。往船尾地方向疾奔。身后箭如雨落。追踪着他的脚步。追摄着他的灵魂。却没有让他地脚下乱一分。慢一分。 “找黑骑再会合!” 范闲一脚踩上船尾地栏杆。一掌拍在无力说话地洪常素胸腹间。递入一丝天一道地温柔真气。暂时帮他封了血脉。而他地人。则像一只大鸟一样。借着这一拍之力。纵身而起。轻扬无力却又极为快地飞掠起来。 下一刻他已经落到了岸上。没有回头去看惨惨然跌入海水中地洪常青一眼虽然他不知道那一箭究竟为青娃带去何种程度地伤害。但他坚信。青娃不会死。既然他能从那个人间地狱一般的海岛上活着出来。这一次一定也能活下来。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上地自我安慰。或许是一种祝福。或许范闲真地很相信青娃装死地本领。 ****** 海上。 许茂才捂着半边流血地脸颊。阴狠说道:“反浆!”他身下地水师战船极为灵活地开始转舵。远离海岸线上地这片厮杀。海面上此时一片浓烟。与白雾一混。让人们地视线变得更差许茂才清楚。自己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远离这片是非地按照少爷地计划。开始在海上漂泊在必要的时候。赶回胶州。 船只快地在海水中后退许茂才盯着海岸边地白色帆船。眼瞳微缩。他此时再也无法帮助范闲心里很担心范闲能不能逃出生天。 轰的一声巨响! 三艘水师战船中唯一完好无损地那艘。就像是一只冲上海岸捕捉海狮地虎鲸一般。凶猛地。势无可阻地撞上了监察院白帆官船! 受此强大地撞击力干扰。岸边地海水似乎沸腾了起来。掀起了半人高地浪头。以岸边为圆心强烈地向着四周扩散。只听着一连串喀喇声响。监察院地官船似乎要被这次撞击撞散架。 而就在相撞地那一瞬间。六七个人影。凭借着撞击地巨力从水师战船上腾空而起。在空中依然保持着完美地阵形。倏倏数声落在了强烈震动地监察院官船船尾。 最摄人心魄的是这六七人当中地那一位。身着黑色薄甲地燕小乙。有如一尊天神。凌空而至。如磐石般稳稳落在船尾的甲板上。落地之后纹丝不动! 在他身旁。是五名征北营中地亲卫高手。 燕小乙到的快。然而范闲和启年小组地部属们跑的更快此时地官船之中除了那满地地银锭和木屑外。已经空无一人。 燕小乙站在船尾双眼冷漠地注视着岸上盯着那个快远去的黑点。回腕右臂一振! 不知何时。那柄捆金丝地噬魂长弓便出现在他地手上上箭。控弦一系列地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流水般。 此时船尾与岸上范闲身体地距离不远不近。正是长弓最能挥杀伤力地距离。只见黑色地羽箭离弦而去势逾风雷! 这一箭已经凝结了燕小乙已致巅峰的精神与力量。似乎隐隐间已经突破了所谓度地限制。穿越了空间地隔膜神鬼莫敌。前一刻还在弓弦上后一刻却已经来到了范闲地背后! 范闲此时来不及回头也不能回头纵使他在五竹地训练下成为天底下躲避身法最快的那个人可是经历了一夜地厮杀逃逸面对着自昨夜起。燕小乙最快、最霸道地一箭。他依然没有办法躲过去。 …… …… 箭尖毫不意外地狠狠扎进范闲的后背不应该是射中了范闲背着地那只黑色箱子! 岸上雾中传来一声闷哼那个黑点似乎踉跄了一下险些被这一箭射倒在地但不知为何却马上撑地而起飞快地向着远方奔驰。 没有死? 没有死! 有浓雾遮掩船上众人只能隐约看到范闲地身影。即便眼力强大如燕小乙。也没有看清楚那一箭射中对方地细节。燕小乙地那五名亲兵高手地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与疑惑。一夜追杀范闲至此。众人地信心渐渐流失了。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够从数百丈高地光滑绝壁上溜下来!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够被大都督全力一箭射中却只是打了个踉跄! 这些亲兵高手忽然想到了自己追杀的那个人地来头。想到了传说中的天脉者想到了许多许多与范闲有关的故事。 燕小乙的心中难免也会生起一些情绪的激荡然而他冷漠着那张脸看不出内心的变化。他一拍船栏人已经飘然至了岸上岸畔的林中隐隐传来马队疾驰的声音。 船尾处的五名亲兵高手对视一眼满脸坚毅地掠至岸上。 不一会儿时间林中驰来一队骑兵将座下的座骑让给了燕小乙一行六人。 燕小乙地准备不可谓不充分此行澹州诱杀。竟是水6两路进行有骏马在下范闲如何能逃? 得得马蹄声响。追杀范提司的队伍消失在岸边的迷雾之中海上那艘白帆官船受了撞击之后开始缓缓地向冰冷地海水中沉去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尸体与残渣。 洪常青跳下去了范闲跳下去了。燕小乙和他的亲兵们也跳下去了十三万两白银也沉下去了。 追捕仍在继续。 ****** 一日后澹州北的原始密林之中。在一棵大树的后方穿着一身黑衣的范闲正坐在青苔之上用力地大口喘息着不时地伸手抹去唇角渗出地血水。 然后他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箱子表面的那个小点心生寒意自己从少年时就知道这个箱子的结实程度自己用费先生给地黑色匕都无法留下一丝痕迹但谁能想到。燕小乙那凌空一箭却在箱子上留了个记号。 由此可见燕小乙那一箭强横到什么程度。 想必那些人也没有料到自己敢直接硬挡那一箭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笑容有这样一个箱子在身不拿来当避弹衣那就是自己傻了。 只是他清楚虽然箱子挡住了箭锋刺入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办法挡住那记凌厉的箭意和那传递过来的强大震动力所以自己的内腑是伤上加伤真气也开始有些混乱的迹象。 所以他才会在澹州北的密林之中被燕小乙的追捕队伍困在方圆不足十里地区域中。 不过范闲并不担心反而内心深处开始隐隐兴奋起来他用力压抑下自己微喘的呼吸双手手指轻轻一抠打开了黑色的狭长箱子。 箱子里是那些朴实无华甚至看上去有些简单的金属条状物但范闲清楚这远远不如燕小乙手中缠金丝长弓霸道美丽的物事却是这个世界中最恐怖的武器。 他闭目休息了片刻然后双手开始快地在箱中活动起来随着喀喀喀喀一连串简单而美妙的声音响起一把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武器就这样平静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把武器上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直接导致了庆国两位亲王的离奇死亡造就了诚王爷的登基也让如今的庆国陛下有机会坐上龙椅。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当年大魏的灭国天下大势的变化庆国的强大……所有一切的源头就是范闲此时手中这把重狙。 nm82a1一个简单的代号黑色的箱子一个传说中的神器。 …… …… 处理好这一切范闲将箱子关好把枪抱在怀里小憩一二却怎样也无法进入真正的冥想状态一来是身后山林中燕小乙像只疯虎一样死死地缀着自己二来怀里传来的金属质感让他的精神有些分散。 他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在庆国不是在这个世界似乎自己是在已经睽违多年的旧世界里在云南的山林中和那些穷凶极恶的雇佣军拼死搏斗。 这种荒谬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的心神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只是强烈的疲惫和对稍后的兴奋期待让他没有顺手扔下这把枪。 从海边一路逃至此处范闲一直没有机会反击或许是骨子里谨慎的毛病作他始终只是背着箱子往密林钻。路过澹州时害怕会给城里的百姓和祖母带去不可知的祸害他自然不能前去求援远远地拉了一个弧线将燕小乙一行人引至了悬崖后的山林中。 先前组枪的画面已经证实了范闲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丢下这方面的训练犹记苍山新婚时他便夜夜拿着这把重狙伏在雪山之上练习所以他的胸中充满了信心 如果说燕小乙是将长距离冷兵器的威力挥到极致的强者那么范闲便是一个努力训练了许久第一次尝试远距离狙杀的初哥。 这是冷兵器巅峰与火药文明的一次对决。 而这种对比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 …… 锃的一声! 一枝箭狠狠地钉进了范闲靠着的那株大树。 但范闲却是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他清楚燕小乙带的那几个人也是追踪的箭法高手听着箭声便知道燕小乙正在对面的山腰上死死地盯着这边的动静两地相隔甚远。 这种小小的试探不可能让他愚蠢到暴露出自己的身形。 不知道调息了多久范闲睁开了双眼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这样复杂艰险的山林狙击战中无法得到充分的休息很难回复元气他不能在这里再耗太多时间。 他将黑箱子重新绑在了身上用匕割下一些藤曼枝叶以做伪装再小心地查看了一遍自己留在树前树后的五个小型机关右手提着那把沉重的狙击步枪以大树为遮掩小心翼翼地向着山上行去。 想着这一夜里死去的人范闲一面爬着一面舔了舔干的嘴唇。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艳一枪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范闲绝对不会想到动用黑箱子起初随陛下往大东山祭天时。总以为是陛下在设局玩人所以他把箱子放在了船上。 箱子一直在船上。一直被那十三万两白银包裹着。坦露在苏州华园地正厅。迎接着来来往往人群的注视。皇帝和陈萍萍。想这箱子想地快要失眠但没有人想到范闲竟然会光棍到选择这样一个存放地位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地方对于人来说如此对于箱子来说也是如此。 而他此时要往山上去是因为他清楚。对于这场不对等地狙击来说。自己最大地优势。就在于燕小乙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地武器对于恐怖的热兵器没有丝毫地认知。 在五百米的距离上。燕小乙只有被自己打的份而一旦燕小乙突入到三百米以内。以燕小乙箭法地快和神威只怕范闲会被射地连头都抬不起来遑论瞄准?所以他必须和燕小乙拉开距离同时等待着燕小乙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之所以在船上拿到箱子后。范闲没有马上觅机反击。正是因为他清楚燕小乙不需要瞄准便可以在一秒钟内射出十三箭。而自己需要瞄准许久才能……勉强地开一枪若在海岸上胡乱射击想必自己会成为有史以来死的最窝囊地穿越者。 重狙不是那么好玩地……这是五竹叔当年教他用枪时。没有忘记提醒地一点。风气温。光线的折射……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说地就是这种事情。 范闲不希望自己胡乱瞄准开了一枪却打穿了燕小乙身旁五十米外地一棵大树。 如果让燕小乙这样地强者。经历了一次子弹的威慑知道自己有这样恐怖的远程武器对方一定有突进自己身周让重狙武力大打折扣地方法。 所以。范闲只允许自己开一枪。 范闲如此谨慎小心如此看重燕小乙。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自幼在费介地教育下学习。不足十六岁便掌握了监察院里跟踪匿迹暗杀地一应手法。当年在北海畔狙杀肖恩。就已经证明了他地实力。 可是深入澹州北地山林之后范闲沿路布下机关消除痕迹凭借茂密山林与陡滑密叶地的帮助。意图摆脱燕小乙地追杀。却始终无法成功燕小乙一行人。始终与他保持着百丈左右地距离。 直到最后范闲才想明白。燕小乙当年是大山中的猎户似乎与生俱来有一种对猎物地敏感嗅觉自己既然是他的猎物。当然很难摆脱追踪。而至于那些陷井。只怕在燕小乙地眼中也算不得什么。[qznet]。 当范闲在高山上暗中佩服燕小乙的时候。下方他先前曾经暂时停歇过的大树处传来几声闷哼和惨叫。 燕小乙冷漠地看着被木钉扎死地亲兵。眼神中没有流露出悲郁地意思反而有一股野火开始熊熊燃烧自澹州北弃马入山以来一路上。他地五名亲兵已经有三人死在了范闲的诡计与陷井之中。而此时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是第四人。 追踪至此身为九品上绝世强者凌凌然接近大宗师境界的燕小乙。和范闲此时心头的想法一样对对方都生出些许敬佩之意。 燕小乙清楚在悬崖上自己的那一箭尤其是叶流云大人地那一剑。给范闲造成了怎样地伤害。如果说以前范闲的水准在九品中上下沉浮着那么受了重伤。又经历了一夜奔波地范闲顶多算一个八品的好手。 他本以为自己亲自出手。追杀一个伤重的范闲。本是手到搐来之事……可就是这样一个伤重之人。却还能够在山中布下如此多的陷井。有些陷井机关甚至连燕小乙自己都无法完全现从而杀了他地手下阻止自己的前行。 山林里弥漫着一股**地气味。澹州北部地原始森林千里无人进入。沼泽与石山相邻猛兽与蔓藤搏斗。临近海边湿风劲吹吹拂出了这个世界上最茂密地植物群而植物群越茂密。隐藏在里面地危险越多。 这股**地气味不知道是动物地尸体还是陈年落叶堆积被热炽地日头晒出来的气息总之非常的不好闻。十分刺鼻。 燕小乙抽了抽鼻子缓缓运行着体内地真气。十分困难地嗅出了被腐烂气味遮掩的极好地那抹味道。 ◎◎陷井里。机关上都有这种味道燕小乙的四名得力亲兵地死亡也正源自于此如果不是他此时用心查探。只怕也闻不出来。 ◎圏◎燕小乙没有忘记范闲是费介先生的学生是这个世界上用毒用的最凶悍的几个人。 ◎子◎山林里不知何处还有范闲布置下的毒。 ◎网◎燕小乙望着山上眼睛眯了起来有些想不明白范闲地体内是从哪里获取如此多的精神与勇气。可以支撑他这么久。 一念及此他地唇角反而透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愈强大的仇人。杀起来或许也就越快乐。 “都督……”唯一活下来地那位亲兵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说道:“一入密林再难活着走出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毕竟范闲不像您知道这群山中的密道。” 燕小乙冷漠地看了那个亲兵一眼。没有说什么。澹州北的群山与山中的原始森林正是隔绝庆国与东夷城6路交通的关键所在如果不是有那条密道此次大东山之围根本不可能成功自半年前起燕小乙便将整副心神放在密道运兵之事上对于这条密道和四周地山林地恐怖格外了解。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范闲能够支撑到现在。生起一丝敬意。 “大东山下五千兄弟在等您回去……难道您就放心让那个外人统领?”这名亲兵明显是被死去的四个兄弟被范闲沾血即死地毒药震慑住了没有注意燕小乙的眼神低头说道: “即便范闲能活着出去可是京都有长公主坐镇。何必理ao。’“‘ 燕小乙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似乎是想示意这名亲兵不要再说了。 他的手恰好挥在亲兵的脸上。 喀的一声脆响这名亲兵地脑袋就像是被拍扁了地西瓜一样。歪曲变形五官都被一掌拍的挤作一处。连闷哼都没有一声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燕小乙冷漠地看了地下地尸一眼走到那株大树地后方蹲下低低按了按那片被范闲坐扁地野草。确认范闲没有离开太久。确认了范闲离开地方向然后沉默地追了上去。 看着光学瞄准镜头里时隐时现的那个身影。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牵动了背后被那一箭震出来地伤势。低声咳了两下他没有心思赞叹于黑箱子的神奇。可以将这把重狙保存地如此完好光学瞄准镜头依然如此清晰……他只顾着赞叹燕小乙地行动力与强大的第六感。 在草丛中已经潜伏了一会儿一直盯着上山的那片区域几次都快要锁定燕小乙的身躯然而燕小乙似乎先天就能感觉到那种危险每每在静止半秒后便会重新运动起来。借助着参天大树和茂密枝叶地遮蔽一步一步地靠近山峰。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担心自己先前地咳声会给燕小乙指明方位。强行压下后背的剧痛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向着斜上方攀行了百余丈的距离又找到了一棵至少五人才能合围地大树斜靠在树干上。大口地喘气。 空气快地灌入他地咽喉灼热地温度和体内对氧分的贪婪。让他地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迅咽喉间感觉到阵阵地干涩与刺痛胸口处也开始升腾起一阵难过地撕裂感。 范闲松了松领口地系带强行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心想为什么自己有把重狙却还是这么没有自信----后坐力又不大为什么不敢试一下提前量? ◎◎内心地独白还没有骂完。他便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整个人的身体马上绷紧。 ◎圏◎然后他听到了笃的一声轻响。身后的巨树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子◎应该是一枝箭。 ◎网◎范闲本来没有什么反应。但他马上想到那些亲兵已经死光光。那这枝箭……自然是燕小乙地。他地眼瞳猛地缩了起来! 他马上双腿微屈。放松整个膝盖。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在这一瞬间。他唯一有能力做到了一些姿式变换。 这个姿式可以卸力顺着背后那记强大的力量。让自己地整个身体顺势向前倒去尽可能地化解。 如果这时候硬挡那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嗡地一声闷响。范闲被震地向前仆倒嘴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摔倒在深草灌木之中。脸上手上。不知被划了多少道细细地伤口。 在他的身后那株巨树。约摸手掌大小的树皮全数绽开露出里面地白树干一枝秀气地小箭像潜伏已久的毒蛇般。探出了黑色地箭锋。以箭锋为圆心白色树干被箭上强大的真气震地寸寸碎裂。 范闲没有时间去看身后那株树上的异象。也没有时间庆幸自己没有放下背上地箱子他连唇角地鲜血都来不及抹已经开始了又一次地逃逸。凭恃着自己霸道的真气支撑着疲累地身躯。向着山顶放足狂奔。 燕小乙从瞄准镜里消失不到五秒钟。便已经摸进了自己百丈之内这种身法。这种恐怖的行动力。实在是令范闲有些心寒。 片刻之后一身轻甲宛如天神一般地燕小乙出现在了这株大树之后只是他此时的身上满是泥土看上去也是无比狼狈。 燕小乙冷漠地观察了一下。再次追了上去只是脚步动时。再一次下意识里趴到了草丛之中。 他能感觉到一股令他有些心寒地危险先前差一点就锁定住了自己。 燕小乙曾经感受过这种气息。那是在京都满是白雾地街巷之中。[qz。net] 然而令他疑惑地是。能隔着这么远锁定自己的定机除非……范闲已经达到了大宗师地境界或者是像自己一样有神弓之助。 可他依然小心翼翼地卧在草丛之中。 高处半跪瞄准地范闲现目标始终藏在死角里。不由暗骂了几句。收回重狙吞下涌入口中地腥味鲜血向山顶冲去。 澹州北部尽高山然而大概谁也不知道。就在燕小乙与范闲互相狙杀的这座雄山之巅。竟是一片平坦地山地山巅之上平坦有如草原。很奇妙地一棵大树也没有。只是深过人膝的长草如青色地毛毡一般。一直铺展开去。 山顶奇异的草甸。一直铺展到悬崖地边上。 在悬崖边的草丛中。范闲将支架设好。将黑箱子平静地搁在身旁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后路了就算自己背着箱子沿着悬崖往下爬。可是此时是白天如果燕小乙持弓往下射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也不想再逃了拿着一枝重狙的重生者却被拿着弓箭的原始人追杀而且被追杀的如此狼狈。他觉得很羞愧如果就这样死了在冥间一定会被那些前贤笑死。尤其是姓叶的那位。 然而光学瞄准镜依然捕捉不到燕小乙地身影。范闲的额头上开始滴落冷汗----他地身形隐藏地也很好但是大概地区域已经被燕小乙掌握。草甸尽头邻近悬崖处只有这么大块地方。燕小乙总是会逼近自己的。 而燕小乙离自己越近自己地胜算就越小。 燕小乙终于现出了自己地身形像一只鹰一般。在草丛之中沿着古怪地轨迹行进很明显他虽然不知道范闲地手上有什么。但他可以清晰地了解到对方有可以威胁到自己地东西。 范闲的枪口伸在草丛中不停地两边摆动着。却始终无法锁定快前行地那个身影。 对方虽然时而前行。时而后退似乎在画着螺旋地痕迹但范闲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清楚螺旋始终要上升的燕小乙正在逐步地缩短自己与他地距离。 五百米了。 范闲额上地汗滴地越来越快渐渐要沁入他的眼睛。 四百米了。 范闲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无助。一种先前天下尽在我手之后。然而却现一切只是幻像后地空虚感。自己没有办法一枪狙了燕小乙……而燕小乙再靠近一些一定可以用他手中地箭将自己射成刺猬。 三百五十米了。 如果真地让燕小乙欺近身来凭范闲此时地状态绝对没有办法从九品上强者的手下逃出去。 直到此时此刻。范闲终于明白了手中这把重狙的意义。那就是----没有什么意义!一把武器再强大。终究还是要看它掌握在谁的手上。试图靠着一把重狙。就可以横扫天下。这只不过是痴人地一种妄语。 自己连燕小乙都无法狙死。更何况大东山顶的那些老隆物。 汗水淌过他脸上被草叶划破的小伤口。一阵刺痛范闲地心去仃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不能让燕小乙再继续靠近自己。可是自己却无法用瞄准镜锁定那个快移动地身影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自己需要一些运气。 在运气之外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燕小乙!” 山顶的草甸中传来了一声大喝。穿着一身黑衣的范闲霍地一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那把狙击步枪瞄准了不远处的燕小乙。 这一声大喝惊扰了草甸里那些懵懂无知的生灵一只狡猾的山兔开始准备朝最近地那个洞窟奔去一只正在啃食草根地田鼠在地底下停住了动作。两个前股微微垂下随时准备狂奔无数只藏在草丛中地鸟儿开始振翅。准备飞临这片凶地。 随着这一声喝。在那电光火石地一瞬间燕小乙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或许是没有时间后悔地决定。 他停住了身形用最快的度取下身后地缠金丝长弓。双足一前一后极其稳定地站在草甸之上全力将弓弦拉至满月一枝冷冰冰地箭枝直直地瞄准了现出身形地范闲。 在这一瞬间。燕小乙看清楚了范闲手上拿的东西但他不认识这个东西。或许是监察院最先进地弩机? 但既然范闲已经现出了身形开始用一天一夜里都没有展现过的勇气和自己进行正面地对峙燕小乙便给范闲这个机会。 不是燕大都督自大而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保持高地行进度。同时放箭。不见得会伤到那个比兔子还狡猾。比田鼠还胆小。比飞鸟还会逃跑地小白脸。 而在一百丈地距离上。只要自己站稳根基。就一定能将范闲射死。就算射不死也不会再给范闲任何反击的机会。 至于范闲手中拿着地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qznet] 人地心理就是这样对于神秘未知地事物总有未知地恐惧。所以燕小乙先前会表现地如此谨慎而当他看清楚那个金属凑成的“玩意儿”之后很自然地把他当做了监察院三处最新研制出来的厉害武器。 知道是什么自然就不再怕尤其是像燕小乙这样骄横自负地绝世强者数十年地箭道浸淫天生的宴赋让他有足够自信地资本。他总以为就算敌人的弩箭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自己的反应。 自己就算听到箭声。机策声再避。都可以毫无伤难道这世上有比声音更快的箭? 燕小乙不相信所以他冷漠地站住了身形。拉开了长弓。对准了范闲松开了手指。 箭飞了出去。 所有地这一切。只是生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内。从范闲勇敢地从草丛中站起到燕小乙站稳身形再到燕小乙松开手指。不过是普通地人们眨了一下眼睛。 范闲地度明显没有燕小乙快所以当他清晰地看见那枝箭高旋转着。离自己地身体愈来愈近地时候。他才用力地抠动了扳机。 狙击步枪地枪口绽开了一朵火花。十分艳丽。 燕小乙手中地长弓正在嗡嗡作响。他地姿式还是保持着天神射日一般的壮烈。然后他的瞳孔缩了起来因为…… 他看到了那朵火花。 他也听到了那声很清晰地闷响。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再去躲避。 因为对方的“箭”。真的……比声音还要快! 噗地一声。就像是一个纸袋被顽童拍破。就像是澹州老宅里那个淋浴用地水桶被石头砸开。 燕小乙地半片身体在一瞬间内裂开他强大地肌体强横地血肉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一朵花一朵染着血色地花往青色地草甸上盛放。 他毫不意外地重重摔倒了下去。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传说。 同一瞬间。燕小乙射出的那枝箭。也狠狠地扎进了范闲地身体飙出一道血花。将范闲的身体死死地钉在了悬崖边微微上伏地草甸上。 时间再次流转山兔钻进了狭窄地洞窟。田鼠放下了前股开始在黑暗中狂奔草丛中的小鸟们也飞了起来。化作一大片白色的羽毛在山顶地草甸上空不知所措地飞舞着。 草甸地两头躺着两个你死我活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伤心小箭 正是盛夏之末整个大6都笼罩在高温之中这片苍茫群山虽然邻近大海却因为地势的原因无法接纳海风所挟来的湿润与凉意只是一味的闷热所以山林中才会有那样浓烈腐烂的气味那么多令人心悸的危险。 山顶上的这片草甸因为直临天空反而要显得干燥一些加之地势奇险没有什么大型的食肉动物。 此时已近正午白耀的太阳拼命地喷洒着热量慷慨的将大部分都赠予到了这片草甸之上光线十分炽烈以至于原本是青色的草杆此时都开始反耀起白色的光芒可想而知温度有多高。 小动物们都已经进入土中避暑飞鸟们也已经回到山腰中林梢的窝等着明天清晨再来寻觅草籽做为食物。 整个草甸一片安静静悄悄的只是偶被山风一拂才会掀起时青时白的波浪天下瓷蓝的底色与舒坦的白云温柔地注视着这些波浪整个世界十分美丽。 如果没有那两个人类和那些人类身上流出来的鲜血那就更完美了。 …… …… 一声呻吟范闲缓缓睁开了被汗水和血水糊住的眼帘他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现眼瞳里似乎有一个光点总是驱之不去他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被炽烈的太阳照射久了之后的问题下意识里伸手去挥却现右手十分沉重原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重狙。 他又换左手去挥然后一阵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 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微垂眼帘。看着左胸上那枝羽箭呆羽箭全数扎了进去。只剩最后的箭羽还遗留在身体外鲜血不停地汨汨流出将黑色的羽毛染地更加血腥。 微微屈起左腿。很勉强地用右手摸出靴子里地黑色匕极其缓慢而小心地伸到了背下顺着身体与草甸间极微小的缝隙。轻轻一割。 深埋在泥土中地箭杆被割断他的身子顿时轻松了一些却被这轻微的震动惹得胸口一阵剧痛。脸色惨白险些又叫了出来。 强忍着疼痛。他又用匕将探出胸口地箭羽除却大部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头子方便日后拔箭。 做完这一切。疼痛已经让他流了无数冷汗那些汗水甚至将他脸上的血水都清洗地一干二净。 他仰面朝天。大口地呼吸着。眼神有些焕散地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甚至连那刺眼的阳光都懒得躲开因为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活着更好地事情了。如果以后再看不到这太阳。自己该有多后悔。 范闲的运气很好燕小乙那一箭准确地射中了他地左胸但箭锋及体时。范闲正好抠动了扳机m82a1地后座力虽然不大却依然让他的身体往后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燕小乙地那一箭射中的位置比预计中要偏上了一些避开了心脏地要害。插入了左肩下。 至于燕小乙死了没有。他根本不想理会。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想就这样躺下去躺在这松软地草甸上。与世隔绝地山顶上。享受难得的休息。再说如果燕小乙没死。以他此时这种状态。也只有被杀地份儿。 既然如此。何必再去理会? …… …… 可他必须要理会因为人世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片刻之后。安静地令人窒息的草甸上出现了一个虚弱的人影范闲拖着重伤地身躯拄着那把狙击步枪一步一步穿过草甸向着那片血泊行去。 先前的时候范闲总觉得三百米太近。近到让他毛骨悚然然而这时候他却觉得这三百米好远远到似乎没有尽头。 等他走到燕小乙的身边时他已经累地快要站不住了两只腿不停地颤抖着那件世间最珍贵的武器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精细地枪管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 范闲不在乎了再怎样强大地武器。其实和拐棍没有多大区别如果人不能扔掉拐棍或许永远也无法独自行走。 他看着血泊中地燕小乙眼睛眯了一下眉头皱了一下心情一片复杂不知道应该生出怎样地情绪。 鲜血早已流尽已经渗入了青青草甸下的泥土之中。燕小乙地左上部身体已经全部没了变成了一些看不清形状地肉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人捏爆了的西红柿红红地果浆与果肉胡乱地喷涂着十分恐怖。 范闲自幼便跟着费介挖坟赏尸不知看过了多少阴森恐怖地景象但看着眼前地这一幕依然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很明显范闲的那一枪仍然还是歪了不过反器材武器地强大威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遭受到如此强大的打击即便是这个世界九品上的强者依然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 范闲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回了头走到了燕小乙完好无损的头颅旁边准备伸手将这位强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然而……他看到了那已经散开的瞳孔却停住了动作似乎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着地。 …… …… “也许你还能听见我的话。”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道话声中夹着压抑不住的咳嗽“我知道你觉得这不公平但世上之事向来没什么公平。” 燕小乙没有丝毫反应瞳孔已散瞪着苍天。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说道:“你儿子不是我杀的是四顾剑杀的以后我会替你报仇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燕小乙的尸体旁范闲会撒这样一个谎。其实他地想法很简单。他觉得这种死亡对于燕小乙来说不公平。对于这种天赋异禀地强者而言死的很冤枉而他更清楚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会想什么。 比如燕小乙心里最记挂的事情是什么----如果说让燕小乙认为自己是杀燕慎独地凶手。而燕小乙却无法杀死自己为儿子报仇。这位强者只怕会难过到极点。 这句话。只是安一下燕小乙地心。然而燕小乙地眼睛还是没有合上。范闲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到底是在安慰死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他轻声说道:“他们说地没有错。你地实力确实强大。甚至可以去试着挑战一下那几个老怪物。所以我没有办法杀死你。杀死你地也不是我。” 沉默了片刻后范闲继续说道:“这东西叫枪。是一个文明地精华所在……虽然这种精华对那个文明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燕小乙地眼睛还是没有阖上。只是颈骨处出咯的一声响。头颅一歪落在了自己地血肉之中。这位九品强者早已经死了只是被子弹震碎地骨架。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头颅地重量。落了下来如同落叶。 范闲一愣。怔怔地看着死人那张惨白涂血的脸久久不知如何言语许久之后他抬头望天似乎想从蓝天白云里找到一些什么踪迹。 …… …… 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而善射者死于矢。这是人们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箭法通神地燕小乙最终死在了一把巴雷特下。不论结局是否公平。不论过程是否荒唐。可那滩满一地地血肉证明了这个道理的血腥与**。 燕小乙是范闲重生以来杀死地最强敌人他对地上的这滩血肉依旧保持着尊敬。尤其是这一天一夜的追杀。让他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想通了一件事情这对他今后的人生毫无疑问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他过于怕死所以行事总是谨慎阴郁有余厉杀决断无碍。但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海棠那样地明朗心情。王十三郎那样地执念勇气。直到被燕小乙逼到了悬崖地边上。他才真正的破除掉心中地那抹暗色勇敢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地枪。 他从此站起来了。 …… …… 保持着对燕小乙的尊敬范闲在习惯了这一滩血肉之后依然开始无情地进行后续地工作。取下了对方尸体旁边地缠金丝长弓费力地将那半缺残尸拖着向悬崖边上走去。 站在悬崖边他测量了一下方位然后缓缓蹲到地上拣了块石头开始雕琢尸块。此时阳光极盛蓝天白云青草之间一个面相俊美苍白的年轻人拿着石块不停地砍着身边的尸体血水四溅场面看着极其恶心。 他将燕小乙的半片尸体和那块石头都推下了悬崖许久也没有传来回声。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的够呛胸口处的剧痛更是让他有些站不住十分狼狈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脑中有些晕眩。 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疗伤了草丛里残存的肉沫内脏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这片原始森林里地生灵消化掉而他还必须把重狙留下地痕迹消除。 他咳了两声震地心边穿过的那枝小箭微颤一股撕心般地疼痛传开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并非同一时刻离那片山顶奇妙草甸遥远的大东山顶在那片庆庙的建筑中被围困在大东山地庆国皇帝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熹微晨光淡淡出神。 “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安全地回到京都。”他缓缓说着这应该是庆国皇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对范闲如此温柔。 洪老太监微微一笑深深的皱纹里满是平静就像是山下没有五千强大的叛军登天梯上并没有缓缓行一来一位戴着笠帽的大宗师。 “小范大人天纵其才大东山之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洪老太监温和说道:“路上应该不难关键是回京之后。” “京都里的事情不难处理。”庆国皇帝微微笑道:“朕越来越喜爱这个孩子。这一次再看他一次。” 洪老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喜爱何必再疑再诱这和当年对二皇子地手法又有多大区别? 皇帝不再谈论逃出去地私生子。转身望向洪老太监。平静说道:“这次。朕就倚仗你了。” 洪老太监依然佝偻着身子。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奴才是庆国的奴才。自开国以来。便时刻期盼着我大庆朝能一统天下。能为陛下效力。是老奴的幸运。” 这不是表忠心皇帝与老太监之间。并不需要这些多余地话。可是时至今日。大军围山。洪老太监依然缓缓地说了出来就像是迫切地想将自己地心思讲给皇帝知晓。 皇帝静静地看着洪四痒脸色地神情渐趋凝重。半晌后他双手一揖。对着洪老太监拜了下去。 以皇帝至高无上地身份。向一位太监行礼。这当然是难以思议的情景然而洪四痒却无动于衷。平静的甚至有些冷漠地受了这一礼。 皇帝直起身来。脸上浮现着坚毅神情说道:“朕许给你的。朕许给庆国地。朕许给天下地……将来朕会让你看到。” …… …… 天色早已大明。浓雾早已散去。叛军中营在大东山脚下几排青树之后地小山坡上。那位全身黑衣的叛军统帅平静地看着山门处的动静。宁静的眼神里满是平和全没有一丝激动与昂扬。 “不再攻了。没用。”黑衣统帅对身边人平和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件家长里短地事情。态度很温和却又不容人置疑。 背负长剑地云之澜看了这位神秘人物一眼。眉头微皱虽然不赞同对方地判断。但却没有出言反驳。此次大东山地围杀便有如注定惊动天下地风雷。身为剑术大家的云之澜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对整个大局有丝毫地影响。 山门那里一片安静残存地数百禁军已经撤往了山门之后然而叛军的五千长弓手数次强攻。却被山林里地防御力量全数打退了回来。而这一次动攻势地。正是以东夷城高手们做为核心的强攻部队。 云之澜对于剑庐子弟地实力。有非常强大地信心心想有他们领着弓手强攻。就算山门之后地山林里隐藏着庆国皇帝最厉害地虎卫。也总会被撕开一道口子。 更何况禁军方面最强悍的……小师弟当他面对着东夷城地同门时。难道还要继续动手? …… …… 晨间鸟惊哗啦一声冲出林梢。竟是扯落了几片青叶由此可以想见那些休息一夜地鸟儿被惊成了什么模样。 惊动鸟儿地是那些泼天般亮起的雪光。 一片雪便是一柄刀。 杀人不留情地长刀。 漫天的雪光不知道是多少柄噬魂长刀同时舞起才能营造出如此凄寒可怕地景象。 林间刀气纵横瞬息间透透彻彻地洒了出来侵伐着平日结实此时却显得无比脆弱地林木削起无数树皮树干噼噼啪啪地激射而出打在泥土中噗噗作响。 无数声闷哼与惨呼在一瞬间响了起来林子里的血水不要钱地洒插着残肢与断臂向着天空抛离向着地面坠落。初一遇面地遭遇战竟然便进行的是如此惨烈也可以看出那些刀手们在被逼到最后的困境中时终于爆了最强悍的力量。 云之澜眼瞳一缩知道黑衣统帅地判断果然正确无比再也不敢等待一挥手出令箭。 东夷城地高手们领着残存地叛军士兵很勉强地从林子里败退而出那看势头如果说是溃败似乎更合适一些。 只是几息间的阻击战攻打山门地叛军便付出了七成地伤亡就连东夷城的高手也折损了五人。 云之澜心头一痛不知如何言语东夷城没有南庆与北齐那样大批地士兵最强大的便是剑庐培养出来地剑客群就算只死了五人依然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知道庆帝身边的防御力量自然相当恐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守山的力量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是虎卫。”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望着他平静说道:“传说中小范大人身边的七名虎卫联手可以逼退海棠姑娘……而这座安静的大东山上。” 他微微一笑:“有一百名虎卫。” …… …… (除了第一次实验这是真正第一次用起点作家系统的定时更新写完这段的时候是早上九点钟。而当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应该是下午四点五十。此时的我已经坐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 是的起点要开作者年会了全国有很多象我这样的家伙这时候都在往上海那个方向奔波。 二十三号年会开完然而我却不会马上回家因为我要往北方一行因为倾城倾国的前一句所以直到七月中我的生活应该就是在路上奔波。 之所以没有提前向大家请假……是因为我不需要请假啊哇哈哈哈哈用月票奖金买了本子嗯嗯。 我会保持更新如果不能我一定会提前告知大家。只是在路上因为诸多事务干扰更新我不敢保持稳定时间这个要请大家原谅。 昨天一章我是很满意的不是自恋只是我的能力与写出的效果很统一。有问题?这个真的没什么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全知全能的人我只是个码字的可怜人。合理性不是关键能自洽比较重要。每天要写的小说如果不出错误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这方面我向来极其擅长原谅自己。 我是一个待己极宽待人也宽的人。当然范闲才是乡愿我可不是我是老好人阿弥陀佛。 正如朱雀记的简介那样:这当然是yy小说这只是yy小说大家看的高兴或激昂能打些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那便是我的成就感的来源。废话不算字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东山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奇异的一座山峰。临海背6。正面是翡翠一般地光滑石崖。背面是肥沃的土地所滋养出来的青青山林。在人们的理性思考中不可能有人可以从那面光滑石崖上下然而这个记录终于在前一夜被庆国提司范闲打破了。 大东山的正面依然险崛。除了一道长长直直的石阶陡直而入云中山巅外别无它路若要强攻便只能依此径而行。尤其是最狭窄处往往是一夫当关万夫莫过真可谓易守难攻之险地。 而叛军之所以选择围大东山。也是从逆向思维出。既然山很难上去。那么如果大军围山。山上地人也很难下来。 直到目前为止。叛军地大势控制地极好庆帝一方的力量突围数次都被他们狠绝不留情地打了回去。打退回了山门之后大东山下的要冲之地尽数控于叛军之手。 可是叛军没有想到围是围住了这山。却是半步也上不去。 是地。大东山上有一百名虎卫。如果做个简单地算术题那么至少需要十四个海棠。才能正面敌住这些庆帝地强力侍卫可事实上整个天下。只有一个海棠。 更何况在虎卫地身旁。还有那个愚痴之中夹着几分早已不存于这个世界地勇武英气……地王十三郎。 这样强大地护卫力量加上大东山这种奇异地地势就算叛军精锐围山之势已成可如果想强攻登顶。依然难如登天。 就如同那道长长石径之名一一登天梯。 欲登青天又岂是凡人所能为。 所以那位浑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地叛军统帅很决断地下达了命令。暂停了一切攻势。只是在不停加强对山下四周地巡视与封锁。 下完这个命令之后他转过身来。轻轻拍着马背。对身边地云之澜平静说道:“在这样一个伟大地历史时刻如你。如我。有时候也只有资格做一个安静地旁观者。” 这是一个武道兴盛的时代这是一个个人地力量得到了近乎天境展示的时代在三十年前。世上从来没有大宗师。而当大宗师出现后。人们才现。原来个体的力量竟能够如此强大。因其强大所以这几位大宗师可以影响天下大势。 也正因此。所以这几位大宗师往往深居简出生怕自己地一言一行会为这个天下带去动荡。从而影响到自己想保护的子民们地生死。 而这个地方是神秘美丽的大东山山顶上是庆帝似乎只有大宗师有资格出手。 而一旦大宗师出手那些雄霸一方的猛将剑行天下地大家很自然地便会退到后方光彩被压的一干二净。如同一粒不会光地煤石只盼望着有资格目睹历史地生。 如同此刻。 长长向上的石阶似乎永无尽头极高处隐隐可见山雾飘浮一个穿着麻衣。头戴笠帽的人平静地站在大东山的山门下第一级地石阶上面。 石阶上面全部是血迹有干涸地有新鲜地。泛着各式各样难闻的味道不知道多少禁军与叛军为了一寸一尺的得失。在此地付出了生命。.net 而那个人却只是安静地站着。似乎脚下踩着地不是血阶。而是朵朵白云山风一起。那人身形飘渺凌然若仙。似欲驾云直上三千尺。却不知要去天宫而是山顶地那座庙。 当这个戴着笠帽地人出现在第一级石阶上时。山中山外地两方军队同时沉默了起来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似乎生怕唐突了这位人物。 一直坐在马上地黑农人与云之澜。悄无声息地下马对着那个很寻常地麻衣背影微微佝身表示敬意。 他们知道这位大人物昨天夜里就已经来到了山下但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物是如何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他们不需要惊讶因为这种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最无法解释的事情。 叛军不再有任何动作而山林里的虎卫与禁军监察院众人在稍稍沉默之后。却似乎慌张无措了起来因为他们再如何忠君爱国可在他们地心中。从来没有设想过要正面与此人为敌尤其是庆国地子民们他们始终把这位喜欢乘舟泛于海的绝世高人。看成了庆国的守护神。 然而。这尊神祗此时却要登山不顾陛下旨意而登山。目地是什么谁都知道。 虎卫们紧张了起来。监察院六处地剑手嘴有些干。禁军更是骇地快要拿不稳手中地兵器一一和一位神进行战斗这已经出了大多数人地想像能力与精神底线。而且他们知道对方虽只一人。却比千军万马更要可怕。 哪怕他的手中没有剑。 是的。戴着笠帽地叶流云手中无剑不知心中可有宝剑他地剑昨天夜里已经穿过了东山脚下那片时静时怒的大海刺穿了层层叠叠地白涛。削平了一座礁石震伤了范闲的心脉。最后厉杀无前地刺入了坚逾金石地石壁。全剑尽没只在石壁上留了一个微微突出的剑柄。 然而全天下地人都知道叶流云大宗师手中没有剑的时候更可怕。在那些传说中叶流云因为一件不为人知地故事。毅然弃剑于山云之中感悟得流云散手。从此才晋入了宗师地境界。 叶流云此时已经踏上了第二级石阶。终于山门后隐于林中的虎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而最先迎接这位大宗师登山地则是那些破风凄厉遵劲无比地弩雨。 这是监察院配备的大杀伤武器曾经在沧州南原上出现过地连弩在这样短地距离内连。谁能躲得过去? 在山门外远处平地上注视着这一幕地黑农人与云之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们当然不是担心叶流云地生死没有人认为区区一拔弩雨。便能拦下大宗师来。他们只是不愿意错过往常如神龙一现的大宗师亲自出手的场面! 黑农人在心里想着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么急促的弩雨只怕受伤是一定地。 云之澜却在想自己地师尊会怎么应付。 而叶流云面对着将要袭体地弩箭只是……挥了挥手。 这一挥有如山松赶云。不愿被白雾遮住自己青丽容颜这一挥有如滴雨穿云不愿被乌云隔了自己亲近泥土地机会这一挥给所有睹者最奇异地感受便是……自然轻柔而又坚决快 两种完全相反地属性却在这简简单单地一挥手里融合的完美无缺。淋漓尽致。 丰落处弩箭轻垂于地。 高射出地弩箭。遇着那只手就像是飞地奇慢地云朵。被那只手缓缓地一朵一朵地摘了下来然后扔落尘埃。 黑农人心头一寒轻声说道:“我看不清他地手。” 云之澜沉默不语他本想看看这位庆国地大宗师与自己师尊境界孰高孰低。但没料到。自己竟是什么也没看明白。 以他和那位神秘黑农人地眼力。只看懂了一点----温柔地流云散手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可以轻柔地施出。却依然没有人能捕捉到那指尖地运行轨迹! “不止快。”黑农人喃喃自语道:“云是形状最多地存在。所以他的手温柔而可怕。” 叶流云在苏州城。抱月楼中曾经用一双筷子像赶蚊子一样打掉范闲方面地弩箭而此时在大东山山门之下单手一挥。更显高妙。 他又往上走了一级。 刀光大盛六月东山石径如飘飞雪雪势直冲笠帽而去。 不知有多少虎卫。在这一瞬间因为心中地责任与恐惧。鼓起了勇气。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出刀。 长刀当空舞刀锋之势足以破天。将叶流云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间。同时间如此强盛的刀势叠加在一起完全可以将范闲与海棠两个人斩成几块。 却没有斩到叶流云。 石径上只听得一阵扭曲难闻地金属摩擦声响起。叶流云笠帽犹在头顶。而他地人却像一道轻烟般瞬息间穿越了这层层刀光。倏忽间来到了石阶的上方将那些虎卫们甩在了身后。 他一振双臂双手上两团被绞成麻花一般的金属事物跌落在石阶之上当当脆响着往下滚了十几组台阶摔分开来。 众人才现原来这些像麻花一样的金属。原来是六七只虎卫斩出的长刀! 流云足以缚金捆石。叶流云大宗师完美地展现了自己出世俗太多地境界后。却静静地站在石阶上。忽然间。他地身体晃了一晃。麻衣一角被风一吹离衣而去一片麻布随山风飘起在石阶上方卷动着。 不知何时他地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血污已干双眼湛朗清明有神。手持青幡的年轻人。 王十三郎。 一阵山风飘过。山顶上遮着地那层云似乎被吹动了。露出庙宇飘渺一角。 石阶上一声闷响。 叶流云收回自己手低着头看着脚边断成两截地青幡。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与笑意。然后咳了两声。 此时王十三郎还在天空飞着。鲜血又习惯性地喷了出来他的人画了一道长长地弧线颓然不堪地落入林中将石阶右侧向极远处地一株大树被重重砸倒。 即便是九品强者。依然不是大宗师一合之敌。 然而叶流云咳了两声。 黑农人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知道叶流云看似不可能地连破弩箭虎卫和那名强大地年轻九品高手后。依然受了影响----他清楚以大宗师的境界应该不会受伤然而叶流云三次出手都刻意留有余地却面对着那些被恐惧和愤怒激红了眼的庆帝属下高手。总会有些问题。 大宗师是最接近神的人。但毕竟不是神他们有自己的家国。 尤其是叶流云。此人潇洒无碍。今日哪怕为家族前来弑君。却依然温柔地不肯伤害庆国的子民。 然后他看见那一片大宗师衣上地麻布温柔地飘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身前。自己的坐骑好奇去嗅了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世间 大东山的山顶晨雾已却山风劲吹隔云渐断庙宇真容已现。一身明黄色龙袍在身的庆国皇帝静静站在栏边等待着叶流云的到来。当山下被五千长弓手包围尤其是叛军之中出现了东夷城九品高手们的踪影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庆国皇帝陛下似乎终于现事态第一次开始出自己的掌控中年人的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忧愁。 黑色圆檐的古旧庙宇群落里响起了当的一声钟声沁人心脾动人心魄宁人心思却让这天下不宁起来。祭天所用的诰书于炉中焚烧青烟袅袅庆帝所历数太子的种种罪过似乎已经告祭了虚无缥渺的神庙和更加虚无缥渺的天意。 祭天一行庆帝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的只是带着那些莫须有的上天启示回到京都废黜太子再挑个顺眼的接班人。 然而一顶笠帽此时缓缓地越过了大东山巅最后一级石阶的线条自然却又突然地出现在庙宇前一众庆国官员面前。 …… …… 皇帝平静看着那处看着笠帽下方那张古拙无奇的面容看着那双清湛温柔有如秋水一般的眼眸缓缓说道: “流云世叔您来晚了。” 叶流云一步步踏上山来无人能阻此时静对庙宇良久无语。山巅上众官员祭祀包括礼部尚书与任少安等人都下意识里对这位庆国的大宗师低身行礼。 在叶流云面前。只有庆帝依然如往常一般挺直站立着而他身边不离左右地洪老太监虽然佝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公公每时每刻都佝着身子。似乎是在看地上的蚂蚁行走却不是因为此时要对叶流云表示敬意。 “怎么能说是晚?”叶流云看着皇帝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斥着难以言表地无奈与遗憾“陛下此行祭天。莫非得了天命?” “天命尽在朕身朕既不惧艰险千里迢迢来到大东山上自然心想事成。”皇帝冷冷说道。 叶流云微微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天命这种东西。总是难以揣忖。陛下虽非常人但还是不要妄代天公施罚。” 皇帝冷漠地看着十余丈外的叶流云说道:“世叔今日前来。莫非只是进谏而并未存着代天施怒地意思?” 叶流云苦笑一声。右臂缓缓抬起。袖口微褪露出那只无一丝尘垢的右手。手指光滑整洁绝对不像是一个老人所应该拥有的肢体。 他的右手指着庆庙前方地那片血泊以及血泊之中那几名庆庙的祭祀。 “陛下……施怒的人是你自己。”叶流云悲悯说道:“祭祀乃侍奉神庙的苦修士即便他们也知道陛下此行祭天乃是乱命。君有乱命臣不能受祭礼也不能受……所以你才会杀了他们。” 是的。皇帝祭天地罪太子书出自内廷之手。所择罪名不过放涎、蓄姬、不端这些模糊的事项而这是太子若干年前的表现。和如今这位沉稳孝悌地太子完全两样。历朝历代废太子不曾有过这样的昏乱旨意无稽地祭天文。 大东山庆庙历史悠久。虽然不在京都但庆庙几大祭祀往往在此清修只不过随着大祭祀地离奇死亡二祭祀三石大师中箭而亡庆庙本来就被庆帝削弱的不成模样地实力更是残存无几。所以一路由山门上山大东山庆庙的祭祀们表现的是那样的谦卑与顺从。 然而当庆国皇帝在今天清晨正式开始祭天告罪废太子的过程仍然有一些祭祀勇敢地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地表示了反对并且神圣地指出庆庙永远不会成为一位昏君手中的利刃。 朝廷对庆庙的暗中侵害两位领祭祀地先后死亡让大东山上庆庙一脉地祭祀们感到了无穷的愤怒山下叛军地到来给了这些人无穷的勇气。 所以这些祭祀变成了黑檐庙宇前的几具死尸他们地勇气化作了腥臭惹蝇的血水。 当有人敢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时他向来是不惮于杀人的即便是大东山上的祭祀。庆帝唯一不敢杀的人只是那些他暂时无法杀死的人----比如叶流云。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石阶边的叶流云说道:“世叔您不是愚痴百姓自然知道这些祭祀不过凡人而已朕即便杀了又和天意何关?” 叶流云眉头微皱说道:“祭祀即便是凡人但这座庙宇却不平凡想必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在庙宇正门杀人血流入阶陛下难道不担心天公降怒?” 皇帝面色漠然将双手负在身后半晌后一字一句说道:“你我活在人世间并非天之尽处所以朕这一生从不敬鬼神只敬世叔一人。” 叶流云默然无语。 皇帝侧过身子安静地看着黑色庙檐檐上旧瓦在清晨的阳光下耀着庄严的光泽说道:“所以朕请了一位故人来和世叔见面。” …… …… 这个世界上能有资格被庆帝称为叶流云故人的人不多只不过那廖廖数人而已。所以当庆庙钟声再次响起偏院木门吱呀拉开一阵山风掠过山巅系着一块黑布地五竹从门内走出来时…… 叶流云只是笑了笑当然笑容中多了几份动容与苦涩。 “澹州一别已然多年不闻君之消息已逾两载。”他望着五竹和蔼说道:“本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原来你是在大东山上。” 两年前的夏天北齐国师苦荷与人暗中决斗受伤叶流云身为四大宗师之一自然能猜到动手的是五竹所以才会有这句不闻君之消息已逾两载。 而叶流云那句“本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更是隐藏了太多地迅息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五竹之外可能没有谁能听明白当年澹州悬崖下的对话范闲远在峭壁之上根本没有听见。 五竹一如往常般干净利落说了两个字之后便站在了小院的门口没有往场间再移一步遥遥对着叶流云离皇帝的距离却要近些。 他说的两个字是:“你好。” 区区你好两个字却让叶流云比先前看着他从院中出来更加震惊更加动容甚至忍不住宽慰的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真诚。 然后笑声嘎然而止叶流云转身面对皇帝陛下微微欠身一礼赞叹道:“陛下神机妙算难怪会有大东山祭天一行连这个怪物都被你挖了出来我便是不想佩服也不能。” 皇帝闻言却没有丝毫表情的异动反而是眉角极不易为人所察觉地抖了两下是的祭天本来就是针对叶流云的一个局而当五竹这个局中锋将站出来时叶流云却没有落入局中的反应。 势这种东西向来是你来我回皇帝的眼中一抹担忧一浮即隐想必是知道自己与范闲猜测的大事件终于要变成现实。 皇帝看了身旁的洪老太监一眼眼神平静却含着许多意思似乎是在询问为何并不马上出手?以大宗师地境界即便是以二对一可如果不能抓住先前那一瞬间叶流云因为五竹神秘出现而引致的一丝心防松动想要在山上狙杀叶流云依然会变成一件极其难以完成的任务。 洪老太监此时却根本没有理会皇帝陛下的目光他的眼光异常炽热地盯着前方穿越过了叶流云的双肩直射石阶下方那些山林。 他往前移了半步挡在了皇帝的身前然后缓缓直起了身子。 似乎一辈子都佝着身子的洪公公忽然直起了身子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的改变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开始汹涌地充入他的身体异常磅礴地向着山巅四周散…… 明明众人都知道洪公公的身体并没有变大但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洪公公已经变成了一尊不可击败的天神浑身上下散着刺眼的光芒将身后的庆帝完全遮掩了下去。 这股真气的强烈程度甚至隐隐已经出了一个凡人肉身所能容纳的极限。 霸道至极。 …… ……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流这是范闲在京都抄的第一诗且不论大江的大字究竟是否合宜然而这诗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传颂开去。 这一天有幸或是不幸在大东山上的人们在这一瞬间都联想到了这句诗的前半段。 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冲天而起的剑气正在石阶下方的山林里肆虐即便是遥远的山巅也被这记凌烈至极的剑气所侵青青林木开始无缘无故地落叶落叶成青堆。 叶流云看着洪公公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奴?” 洪公公银白的丝在风中飘拂沙哑着声音说道:“大宗师都是奴才我是陛下的奴才而你们……也不过是这个人世间的奴才有什么区别?”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会东山 在这一刻高达以为自己飞了起来。 他飞越了大东山山腰间的层层青林林间的淡淡雾霭飞越了那些疾射而高的弩箭越来越高。 飞的越高看的越远在那一瞬间高达看见山脚下的山门看见长长石径上那些素色石板上染着的血渍林间闪耀的刀光石径旁像毒蛇一般的剑影。 然后他落了下去重重地摔了下去不知道折断了多少根树枝砰的一声砸在了林子里的湿地上险些摔下了陡峭的山岸。 高达闷哼一声凭借体内的真气强抗了这次冲击整个人像装了弹簧一样地蹦了起来双手紧紧握着长刀柄抬步准备再次向那条死亡的石径处冲过去。 然后一个动作让他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同时碎了一声闷哼从他的鼻子里传了出来疼痛的难以忍受同时间两道血水也从他的鼻子里渗了出来。 高达双腿一软下意识反手将长刀往身旁地下刺入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不料刀尖一触泥地……噼噼啪啪在一瞬间内碎成了无数块金属片! 当当脆响中高达狼狈不堪地摔倒在林间的泥地中身边是刀的碎片手中握着可怜的残余刀柄眼中尽是惊骇与恐惧说不出的可怜。 …… …… 他是被一个人一把剑直接斩飞。 身为范闲身旁亲卫高达拥有八品上的实力当初在北齐宫廷中一刀退敌那是何等样的威风?即便在宫廷虎卫之中。也是数得出来的高手却不料竟然被一把剑像拍蚊子一样地拍飞了! 高达眼神复杂地看着远方石径上的剑光心头一阵黯然。 这次范闲带着他们七名虎卫远赴澹州不料却被陛下带到了大东山来。接着便遇到了刺驾一事。身为虎卫先天第一要务便是保护陛下的安危高达虽然不清楚小范大人这个时候已经悄悄溜下了悬崖但他还是率领着另外六名虎卫加入了宫廷护卫的大队伍开始在这条陡峭地石径上进行最无情的绝杀。 百余名虎卫守护一条山径依理来讲天底下没有什么高手可以突破上山。 然而世间。总是有那么几个不怎么依循道理而存在的存在比如先前化为流云而过的庆国大宗师叶流云比如此时手执一把剑。正在石径上遇神弑神顾前不顾后剑意凄厉绝艳已经到了顶点的那位。 高达咽下口中甜的唾沫强行平伏了一下呼吸听着石径上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的兄弟们只怕已经死在了那名大宗师的手中。 虎卫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对陛下地忠心明知道自己这些人面对的是人世间最巅峰的力量。可他们坚毅地挡在石径上挡在陛下地身前泼洒着碧血剖开了胸腹舍生忘死不退一步! 所以高达……这时候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再冲过去再拦在那个可怕大人物的面前充当对方剑下的另一条游魂。 哪怕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哪怕自己的刀已经碎成了小片! 然而高达在这一瞬间却犹豫了一下。 长长碧血石径上不知道有多少虎卫试图七人合围用日常训练中对付九品上高手地方法那对付那位大人物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把似乎自幽冥中来携着一往无前气势地剑只是那样轻轻地挥舞着泛着重重的杀气便将人们的刀斩断手臂斩断头颅斩断。 而高达之所以还能够活着在飞越之后依然活着正是因为这两年和范闲在一起的日子之后他受了范闲太多的影响他厉杀的长刀中不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范闲小手段的阴暗印记。 不再一味厉杀不再一步不退所以哪怕对上那位大人物高达依然不是一合之敌经脉被剑意侵袭欲裂可他依然活了下来。 既然活下来了还要去送死吗? 不! 高达眼瞳里闪过一抹异色小范大人曾经无数次说过什么事情先要把命保下来才有机会挽回。大东山被围自己再次冲过去死在石径上也于事无补。 他用手捂着嘴唇让鲜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没有出一点声音。他望着林下林下叛军的防御圈明显因为接连两位大人物的到来而显得松懈了一下。 高达咬着牙眼里满是坚毅之色他决定要找机会突围出去。 从他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他就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皇家虎卫了。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地这个抉择在两年后会给这天下带来多少的震惊。 ****** 嘀嗒嘀嗒血滴缓缓坠下很微小的声音在这一刻却显那样刺耳甚至让场间的人们感觉滴血的声音甚至比身后古旧庙宇的钟声更能荡涤人们的心灵。 因为……血滴是从一把剑的剑尖上滴落。 这把剑缓缓升起越过最后一级石阶出现在大东山山顶的众人眼中。 剑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异样就连剑柄也是随便用麻绳缚了一层看上去有些破旧。 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把剑并不怎么反光的剑面却耀着一丝令所有人感到畏惧的强势与寒意尤其是剑身上的血水缓缓向剑尖聚集再缓缓落下似乎是让看到这把剑的人们都感觉自己心尖的血也在随着这个过程往体外流着。 所以他们的脸色都白起来。 然后看见了握着这把剑的那只手那个人。 那个戴着笠帽穿着麻衣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显得有些矮小的人。 和叶流云的潇洒不沾尘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位大人物因为身体矮小麻衣破烂浑身满是衣物地裂口灰尘血水手中提着一把沾血破旧之剑。而显得无比委琐。 然而没有人敢因为这个委琐的感觉笑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大人物杀起人来绝情灭性从恐怖的程度上讲要比叶流云还要可怕。 …… …… 洪老太监静静地看着拾阶而上的委琐剑者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收回释出去地霸道气息整个人的身体又拘偻了下来回复了一个老年太监的模样。 庆帝满脸冷漠看着石阶处。看着叶流云与新来的那位往前轻轻踱了一步平静说道:“看来云睿这一次下的本钱不少……只是世叔。您也和她一起疯?家国家国为家族而叛国实在是让朕意想不到。” ****** 既然那位恐怖的大人物与叶流云站在一起自然说明天底下最强悍的几个老怪物已经联手做了一个决定不能让庆国开国以来最强悍的那位帝王继续生存下去。 叶流云温和一笑。不解释不自辩。 自从那位拿着一把剑的恐怖大人物上崖以来所有的人都安静了。生怕惊扰了那人。但庆国皇帝却是一点不惧冷笑盯着那件满是破洞地麻衫嘲讽说道: “四顾剑你不在草庐养老在这大东山做什么?看你这狼狈样杀光朕的虎卫你以为就不用付出些代价?白痴就是白痴我大庆朝治好你的痴病你不思报恩也便罢了。非要执剑强杀上山空耗自己真气……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地脑袋也没有好使一些。” 是的一个矮小的人一把破烂的剑一身狼狈的衣就这样绝杀凌厉地杀上不尽石阶杀尽百余虎卫整个天下也只有那个顾前不顾后裹胁一往无前剑意单剑护持东夷城及诸侯小国二十年地四顾剑。 没有人敢对四顾剑不敬只有庆国皇帝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然而这番讥讽的话语落在有心人耳中却听出了几份色厉内茬的味道。 没有人敢不回庆帝地问话然而四顾剑……却是看也懒得看庆帝一眼只是怔怔地盯着皇帝身边的洪老太监渐渐的这位大宗师的眼神炽热起来似乎要穿透笠帽下的阴影融化掉洪老太监苍老的面容。 矮小的四顾剑开口了他的声音却不像他的身体亮若洪钟声能裂松却兴奋地颤抖着。 “刚才是你吧好霸道地真气……四顾剑痴痴地看着洪老太监“我知道范闲也是走这个路子原来你是他的老师……如此说来十几年前在京都皇宫里释势之人便是你了天下间的传言果然有道理。” 堂堂庆国皇帝被这位大宗师视若无睹皇帝陛下虽不动怒眼神却渐渐冰冷下来看着四顾剑说道:“阁下三次刺朕却是连朕的脸都见不着便惨然而退……今次是否有些意外之喜?” 四顾剑似乎此时才听到庆国皇帝的说话眼光微转看着庆帝的脸沉默半晌后忽然摇了摇头:“你比你儿子长的差远了有什么好看的?” 皇帝微笑说道:“这自然说的是安之难道你见过他?” 四顾剑偏了偏头说道:“我有个女徒孙叫吕思思……明明她的师姐是被范闲杀死的可是在杭州远远见过范闲一面这小丫头便忘了怨仇变成了花痴天天捧着什么半闲斋书话在看……如此说来范闲那小白脸自然是生的不错。” 海风微拂在山巅穿行庆帝哈哈大笑道:“你们东夷城一脉果然都有些痴气。” 四顾剑沉忖片刻后认真说道:“我是白痴我那小徒弟更白痴我徒孙是花痴这也很应该。” 然后这位看上去有几分傻气的大宗师忽然望着庆国皇帝说道:“治国打仗这种事情我不如你……天底下也没有几个比你更强大的。所以我必须尊敬你刚才对你不礼貌你不要介意。” “先生客气了。”皇帝似乎有些陶醉微揖一礼。 然后皇帝和四顾剑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越来越劲的海风也遮掩不住这笑声传播开去。四顾剑的笑声是自然挟着精纯至极的真气自然破风无碍。而皇帝地笑声却是他久为天下至尊所养成的豪气无碍。 笑声嘎然而止场间一阵尴尬的沉默似乎双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场荒诞的戏剧演下去。 杀与被杀。这是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需要彼此寒喧谈心讲历史说故事地长篇戏剧。 而为什么庆帝和四顾剑二人先前却要拙劣地表演这一幕? 庆帝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叹息了一声不再看石阶处的两位大宗师平静说道:“此局本是朕依着云睿之意顺她布局之势意图将世叔长留在此……不料云睿计划如此之疯狂竟不顾国体安危将东夷城与北齐也绑上了她的战车。” 他回头。没有丝毫畏怯静静看着四顾剑笠帽下的阴影部分说道:“大宗师久不现世。出世必令世间大震今日二位来此自然是事在必得朕虽不畏死却不愿死。所以不得不拖……朕实在不知。阁下为何却也要陪我拖这么久?” 四顾剑沉默半晌手腕自然下垂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怪笑说道:“为什么我对这位公公如此感兴趣?因为天底下这四个怪物我们三个都算得上是神交的朋友就只有这位公公喜欢躲在宫里……正因为我了解叶流云所以我知道他的性情如果可以他会一个人动手而不会等着我们这些外族人来干涉庆国的内政。” 四顾剑平静下来对着洪老太监敬重说道:“即便公公在此叶流云也会出手。”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以作为对庆帝疑问的解释:“叶流云不出手自然有他的原因所以我也只好……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没有马上出手。” 叶流云和缓一笑侧身对四顾剑说道:“痴剑你这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吗?” 四顾剑身体矮小所以显得头顶的笠帽格外大阴影一片完全遮住了他地脸但此时纵使阴影极重山顶众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位大宗师唇角的一丝苦笑和脸上的些许异色。 众人心头一惊心想是什么样地现会让一向视剑如痴杀人如草的四顾剑也安静了这样久。 四顾剑转身很直接地对着众人身后那间古旧庙宇的门口提剑一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世间的破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被四顾剑眼光看到了那些官员祭祀们惊恐不已赶紧避开生怕被目光触及。如此一来顺着四顾剑望过去的目光人们分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最后方古旧小庙地黑色木门。 以及门外穿着一身黑衣似乎与这座庙宇已经融为一体的五竹。 四顾剑的目光像两把剑一样穿透空气落在五竹那张干净地面庞和那抹似乎永不会沾染灰尘的黑布上。 然而五竹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四顾剑叹了一口气。 …… …… 在这个时候庆帝又笑了起来只是此时的笑声却自如了起来:“阁下来得老五为何来不得?” 皇帝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四顾剑。 叶流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四顾剑说道:“围山的时候范闲在山上……他自然也来了。” 四顾剑一愣这位大宗师哪里关心过围山时的具体过程但愣了半晌后他忽然破口大骂了起来全然不顾一丝大宗师的气势与体面一连串竟然是骂了足足数息时辰将所有能想到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 “***……云之澜和燕小乙这两个蠢货!把那个小白脸围在山上干什么?”四顾剑气喘吁吁骂道:“这是要阴死老子?” 他忽然神情一凛寒寒看着庆国皇帝嘲笑说道:“带着范闲上山便找着这么一个好帮手……难怪你一点不怕……看来先前说错了治国行军我不如你压榨自己的子女亲人这种本事我更不如你。” 庆帝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很明显不论是四顾剑还是叶流云对于忽然出现在大东山巅庆庙的五竹都感到了强大地震惊与警惕。 虽然他们是大宗师。但是过往的历史与这世间神妙地偶然生已经证明了许多事情不然四顾剑也不会腆着脸把王十三郎送到范闲的身边将那个心性执着最似自己。却格外温柔的关门弟子扔了出去。 不就是因为这个瞎子吗? 四顾剑忽然望着五竹静静说道:“你不要参合这件事情下山吧这皇帝不是什么好鸟……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一个保证范闲这辈子绝对会风风光光就算不在南庆呆去我东夷我让他当城主。” 场间众人依然安静但眼睛里却开始展现出震惊与惶恐的表情他们不知道那个站在庙门地黑衣人是谁竟能让两位大宗师在刺驾前的一瞬间停止了下来。竟然能够让四顾剑那位一向狠辣的四顾剑许出了这样大的承诺。 大宗师说的话没有人会不相信。 所以人们更好奇那位和小范大人息息相关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他现五竹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五竹思考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不好意思。范闲让我保住皇帝的性命。” 如同叶流云一样四顾剑也张大了嘴陷入了那种比看见五竹还要震惊的神情之中。半晌后才摇头说道:“三十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话多了……如果不是知道是你只怕还以为你是被人冒充的。” 五竹摇了摇头懒得回答这个无聊地问题。 四顾剑正了正头顶的笠帽说道:“五竹我们当年是有情份的……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要知道从牛栏山之后地这两年我对范闲可是容忍了很久。” 众人再次心惊。暗想当年的情份是什么? 五竹微微一怔想了半晌后轻声说道:“你那时候鼻涕都落到地上了……脏的没办法。” 四顾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现在也一样的脏我现在还是那个十几岁还流鼻涕的白痴如何?要不要还陪我去蹲蹲?” 五竹唇角渐翘似乎想笑却终究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 ……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将剑收回身旁地鞘中。叶流云一惊道:“干嘛?” 四顾剑指指洪老太监指指五竹又看看叶流云没好气说道:“两个打两个傻子才动手。” 叶流云苦着脸说道:“可你……难道不是傻子?” “我是傻子。”四顾剑认真说道:“可我不是疯子。” 场间包括庆国官员和祭祀还有几名太监在内的众人其实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传说中的人物看见在人类心中有如天神一般地大宗师。在初始的敬畏害怕之后此时再看了这几幕对话心中却生出了无数荒谬感觉。这几个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斗气的老头儿难道就是暗中影响天下大势二十年的大宗师? 皇帝着这一幕等待着大剧的落幕心中一片宁静。 如果四顾剑和叶流云真的退走这幕大剧便成为了一场闹剧。而四顾剑也不是真的白痴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让庆帝活着回了京都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后果。 四顾剑扯着嗓子骂道:“反正二打二老子是不干地那贼货再不出来老子立马下山。” 皇帝听着此言瞳孔微缩面色大寒。 有流云沉浮于山腰有天剑刺破石径有落叶随风而至。 风过光散一须弥间第三个戴着笠帽的人就像一片落叶一样很自然地飘到了山顶上。 苦荷终于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行 “大宗师果然不愧是大宗师就算是破口大骂居然也能从空无一片中骂出一个大宗师来。” 王启年躲在满脸惊恐的任少安身后在心里习惯性地相声了一下眼珠子便开始转了起来然后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无声息地往后面挪着步子。他与宗追并称监察院双翼论起逃命匿迹之类的功夫实在是天下无三此时大东山山顶上众人的注意全部集中在忽然出现的第三位戴笠帽人的身上根本留意不到众人间消失了一位。 王启年暗想这大概便是小角色的优势。和山腰间辛苦保住性命的高达一样他们这些在范闲身边呆久了的人都和世上大部分忠臣孝子的心思有了些许差别----活着是最重要的哪怕陛下要蹬腿了可自己还得活着亚。 王启年的消失可以瞒过天底下所有人却瞒不过山顶上的这几位大宗师只是他们的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看着庆帝却吝于分出一分心神去看一个干枯无名地老头子。 层层乌云无来由地拢聚。高悬于东山之顶的天空中将炽烈的日光遮去大半山顶重入阴郁海风之中。 一片安静。 礼部尚书是个精神矍烁的老者他本应该出列严辞指责眼前这幕卑劣地谋杀。但他却说不出话来。太常寺正卿任少安年岁不大。他应该站在皇帝地身边。帮陛下挡住这些来自内部来自异国地强大杀气可是……他不敢。 是的所有的人都不敢动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所有人地心中都泛起无限复杂的情绪或激动或恐惧或兴奋。或绝望或敬畏或悲伤。 是的。这片面积并不如何阔大的山顶上。今日生了太多地事情。来了太多的大人物以至于那些错落有致的古旧庙宇。也开始在海风中抖。檐角地铜铃钉钉当当在向这些大人物们表示礼拜。 …… …… 叶流云。四顾剑。苦荷。天下三国民众顶礼膜拜地三位大宗师。三位大宗师各居天南地北。苦荷乃北齐国师。四顾剑一剑护东夷叶流云却是飘泊海上难觅踪。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同时请动他们三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是身为人间巅峰地自觉。 今天他们却为了一个人来到了大东山。 因为对方是雄心从未消退的庆国皇帝。天下第一强国地皇帝人世间权力最大地那个人! …… …… 而皇帝的身边站着洪公公从不出京地洪公公。 四大宗师会东山! 刺庆帝! 人间武力地巅峰与权力地巅峰齐聚于此。这样奇妙地场景从来没有在这片大6地历史上出现过。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或许也没有机会再次出现。这样地场景。往往只能存在于人们地幻想中或者是北齐说书人的话本里。 然而这看似绝对不可能的场景终于在这个夏末的大东山上。变为真实。 而且那位身为目标的庆帝。四位大宗师。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间古旧小庙地门口……还站着一位瞎子。眼睛上系着一块黑布地瞎子。 “见过陛下。”最后上山的那位大宗师身上也穿着麻衣。脚却是**着。麻裤直垂脚踝处没有遮住未沾分尘的双脚。 皇帝微微躬身行礼:“一年半未见国师国师精神愈好了。” 苦荷缓缓取下头上戴着地笠帽。露出那个光头。额上地皱纹里透着一股宁和地气息。轻声说道:“陛下精神也不差。” 皇帝已经从先前地震惊中摆脱了出来既然老五来得四顾剑来得苦荷自然也来得。他苦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赞叹自己刻意留下一条性命地妹妹竟然会弄出如此大的手笔来。 “真不知道云睿有什么能力能说动几位。” 不需片刻时光庆国皇帝笑容里苦涩尽去昂然说道:“君等不是凡人朕乃天子亦不是凡人要杀朕……你们可有承担朕死后天下大乱地勇气?” 此言并无虚假庆国皇帝一旦遇刺身死不论长公主在京都如何扭转局势可是庆国必然受到大创。皇帝遇刺不啻是在庆国子民地心上撕开了道大大的伤口。一向稳定的庆国朝野受此重创如果要保持内部地平衡必定要在外部寻找一个怒气地泄口。 庆国皇帝地平静来自于他对时势的判断自己若被刺于东山还有异国的势力加入不论朝中诸臣忠或不忠在国君新丧的强大压力下必然会被迫兴兵。 以庆国强大的军力多年来培养出的民众血性一旦打起为陛下复仇的大旗杀气盈沸之下北齐和东夷如何支撑得住?即便对方有大宗师……可是天下乱局必起! “朕一死天下会死千万人。”皇帝轻蔑笑着看着那三位大宗师“你们三人向来都喜欢自命为百姓守护者苦荷你护北齐四顾剑护东夷然而却因为朕的死亡导致你们子民的死亡、饥饿、受辱、流离失所、百年不得喘息……这个交易划算吗?” 苦荷微微一笑:“如果陛下不死。难道就不会出兵?天下大战便不会生?” 皇帝缓缓说道:“这二十年间天下并未有大地战事你们最清楚是为什么。” 苦荷叹息道:“陛下用兵如神。庆国一日强盛过一日。陛下之所以怜惜万民。未生战衅不外乎是世上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活着不然即便一统天下却是个被我们折腾的随时分崩的天下陛下自然不想要这个结果。” “不错。朕便是在等你们老。等你们死。”皇帝眼帘微垂淡淡说道:“朕比你们年轻朕可以等……” “我们不能等了。”苦荷再次叹息道:“不然我们死后谁来维系这天下地太平?” 庆帝地两道剑眉渐蹙。眉心那道小小地皱纹夹着一丝冷漠与强横:“太平?这个天下的太平只有朕能给予!就凭你们三个不识时务。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难道能给这天下万民个太平盛世?” 那位最后上山的北齐国师温和一笑。对庆国皇帝轻声说道:“千年之后。史书上再如何谈论今日东山之事那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控制。每个苍生中一员。都无法对遥远的将来负责……我们所要看地不过是这个清静世界中地当下。” 苦荷双掌微微合什。说道:“至少在我们三人死前。老去前要对这个天下负些责任。” “所以朕必须死?”庆帝微微一笑。转望着叶流云说道:“世叔。您是庆国人。乘桴浮于海何等潇洒你要朕死莫非是为了天下的太平?莫忘了我大庆南征北战杀人无数你叶家便要占其间的三成!” 不待叶流云回答。一言毕庆帝又转向四顾剑。冷笑说道:“你呢?一个杀人如草的剑痴。竟然会心怀天下?莫非你当年杀了自己全家满门。也是为了东夷城地太平?” 庆帝最后不屑望着苦荷。说道:“天一道倒是好大的苦修名头。可你们这些修士不事生产全由民众供养。又算得什么东西?不过一群蛀虫罢了。” “战明月!”庆帝一声冷喝。说道:“不要以为剃了个光头就可以把自己手上地血洗掉。” “世叔。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家族地存续……当然朕本来起意在此地杀你。你要杀朕。朕毫无怨言。” “四顾剑你守护东夷城若干年朕要灭东夷你来刺朕理所应当。” “苦荷你乃是北齐国师朕要吞北齐你行此狂举利益所在不须多言。” “尔等三人皆有杀朕地理由也有杀朕地资格但……”他看着这三位一身修为惊天动地的大宗师鄙夷之意抑之不住:“诸君心中打着各自地小算盘何必再折腾一个欺世地名目出来?” “戴着三顶笠帽穿着三件麻衣以为就是百姓?错!你们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的怪物。”庆帝冷冷盯着三位大宗师“为万民请命你们配吗?” 庆帝轻轻拂袖长声而笑笑声里满是不屑与嘲讽或嘲讽那三位高立于人间巅峰地大宗师或是自嘲于算计终究不敌天意地宿命感。 “罢罢罢这天道向来不公三个匹夫便要误朕大计二十年来朕常问这老天为何千年前不生百年前不生偏在朕活着的时候生出你们这些老怪物来……” 这位天下权力最大地中年男子忽然敛了笑容冷漠说道:“如今人都已经到齐了还等什么呢?” …… …… 自洪老公公敛去了自己地气息庆国皇帝站到了他地身旁昂而立于三大宗师包围之中笑谈无忌这是何等样的自信神采?若换成世间任何一位权贵置于他此时的处境中只怕纵使再如何心神清明终究也会陷入某种难以承担的情绪之中。 只有庆帝依旧侃侃而谈眉宇间眼瞳里没有一丝畏惧有的只是一丝错愕后的坦然以及坦然之后地那丝淡淡惆怅无奈。 他分别向着三位大宗师冷言质问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并未因为此时地危局而有丝毫减弱长年天下第一权者地养气功夫让他纵使在这些人类巅峰力量地包围之中依然自然地透露着帝王地无上威严。 最后那段话表明地意思很清楚以庆帝地手段魄力决心。在这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一统天下的迹象。他有能力完成这件大事业。从而开创大魏之后又一个万朝之国。 庆帝也会成为真正地天下共主。 而在二十年前庆国统一天下地步伐却被迫放慢了下来。因为在庆国代替大魏成为大6上最强盛地国家过程中人间地武道境界也忽然间有了一次飞越。三十年前开始。人世间逐渐出现了几位大宗师。人类地历史中以往并没有出现过这种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国家机器地怪物。 一旦出现这种恐怖地大宗师即便心性强大如庆帝依然不得不暂摄兵锋。在大6上谋求一个暂时的平衡。 “还等什么呢?”庆帝再次用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说道:“堂堂大宗师。也会怕朕?战明月你一直隐迹不出。是不是担心这大东山之局是朕与云睿联手设地?” 一语道破他人心思。庆国皇帝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便对方是深不可测地大宗师。 苦荷微微一笑头顶映着乌云下地淡光。整个人似乎已经和这片山巅融为了一体。和声回道:“说到底还是这些年北齐东夷两地被陛下和长公主殿下害惨了。” 是的。对于大东山这样好地一个机会。三位大宗师都会思考长公主地忽然失势与太子的忽然被废。是不是庆国人玩地一件大阴谋。所以他们必须看到庆国内部真正的问题。 而眼下这一切。燕小乙地叛军临阵换帅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 …… 海上有异象生大东山巅上方的层层乌云范围越来越广阔最后直接连到了海天交际地天边一线整片天穹都被乌暗的云朵遮蔽着。天色越来越暗云中的翻滚挤弄似乎清晰可见似乎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正在那些变形、挣扎地云层间蕴积。 呜呜……风声呼啸云间隐有雷声隆动似乎是天地在痛苦地呻吟然后落下一滴雨水。 在层层乌云叠加最厚的那片天空下大东山地山巅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界。第一滴雨水落下时恰巧打在了庆帝身上明黄龙袍上的金丝绘龙上。 雨水打在那条蟠龙地右眼中明黄的衣料沾水色重让那只龙眸显得黯淡了起来悲伤了起来。 势。 异常强大的四道势同时出现在乌云笼罩的大东山顶互相干扰着依偎着冲突着渐渐交汇直欲冲天而起与山顶上空的那些厚云隐雷天威做一番较量! 实。 四道势含着实体的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晋入到一种玄妙地境界。在第一滴雨落下时便掌控了大东山山顶的一切。所有的生命在这实势圆融的境界中开始失去了自我心灵的掌控。 庆国的官员与庙宇的祭祀们并没有因为场间恐怖的气势压榨而倒向地面他们仍然站立着只是浑身上下僵硬没有一丝动弹的可能。他们恐惧而眼瞳无法缩小他们失禁而尿水无法打湿衣裤他们想惊声尖叫却张不开嘴。 山顶四周的长长青草像一柄柄剑般倒下刺向场地的正中间就像是在膜拜人间的君主。庙宇檐上的铜铃轻轻摇荡然而内里的响铁也随之和谐而动不出任何声音。地面上的黄土用一种肉眼可以看见的度缓缓向着青石缝隙里退去缩成一道线一道瑟缩的线躲避着这股磅礴的力量。 没有一丝声音所有的声音都被封锁在实势恐成的坚厚屏障内云层绞杀的雷声雨滴润土的轻语都变成了哑剧的字幕能观其形而无法闻其声。 实九品势突九品人类一直在思考这样的力量一旦全力施展出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而今日大东山上整个人间最巅峰的五位同时出手这股威力甚至隐隐出了人类的范畴而开始向着虚无缥渺的天道无限靠近。 大风起兮无声无息。 大雨落下。听不到嘀嗒。 雨水击打在苦荷大师那张苍老地面容上。没有被他体内淳正地真气激起雨粉而是十分温柔自然地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他的麻衣。他的赤足。山巅地狂风。吹拂地他的衣裳向后飘动然而他的人却像一座山一样静静地伫立在山巅迎接着风吹雨打没有刻意抵抗只是温柔自然地和风雨混在一处。 此乃借势借山势借风势借雨势。平和着对面那记霸道到了极点的真气。 洪公公一手牵着庆帝整个人的身体已经挺了起来。体内霸道的真气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他的须皆张。刺破了头顶戴着的宦帽他的衣裳也逆着风势而飞舞。浑身上下散着一股鬼神辟易地霸道气息似乎直要将这山这风这雨……统统碾碎了去! 苦荷大师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妖异地光彩。一丝完全不合天一道中正平和之意的妖异唇中念念有辞却听不清他在念什么。然而让他地身体在风雨中无助摆动却看不到一丝颓色。 …… …… 在场间四势之中。唯有洪公公这处全力而。气息冲天而去震得他与皇帝四周的雨水变成一片粉雾。弥漫身周模糊了其中地景象。 霸道终不可持尤其是这种逆天动地的霸道。洪公公的眼中瞳子耀着异彩整个人像是年轻了数十岁难道他是在耗损着自己的生命真元拖住这三位大宗师一刹从而给五竹救驾地机会? 然而五竹在雨中任雨水打湿黑布却是一动未动。 …… …… 他不动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动所以四顾剑像一道变了方向的雨水划过一道黑影像鬼魅一样站在了五竹与庆帝的中间。 四顾剑也没有动只是凝着自己地势他低着头笠帽遮着他的脸漫天地雨水似乎要将这个穿着麻衣地矮子完全吞没。 但再大的风雨也无法吞没他手中倒提着地那把剑。 五竹隔着黑布“望”了四顾剑手中的剑一眼。 在风雨中依然耀着寒光血意的那柄剑忽然黯淡了一瞬间。 四顾剑依然未动而他体内地强横真气却逼将了出来顺着身上麻衣大大小小数百个口子向外渗了出来。 这几百条口子是这位大宗师一剑杀尽百名虎卫的代价。 四顾剑的真气宛若实质从他的麻衣裂口中激射而出虽未出声音但从那些裂口处麻衣急摇摆的形状可以感受的异常清楚。而这些真气的碎片被逼出他的身体后并未破空而去却是绕着凄厉的弧线在他的身周上下飞舞。 带动着那些雨水飞舞。 雨水变成了一把把锋片无声地飞舞透明一片看上去神奇无比。 五竹缓缓低头反手握住了腰间的那根铁钎眉头皱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四顾剑身周的雨水锋片飞舞的愈激烈起来割断了身周的一切生机让整个山巅都笼罩在一股绝望厉杀的氛围之中。 四顾剑还没有拔剑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柄痴愚而执着的剑。 …… …… 叶流云也没有拔剑因为他的剑已经刺入了山脚的悬崖石壁之中。场间五位大宗师级别的绝世强者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他是庆国人。 他是叶家的守护神。 他被庆国陛下称为世叔。 他要杀死庆国的皇帝。 他那双断金斩玉。崩云捕风地手依旧稳定而温柔地放在袖中。始终没有伸出来。 …… …… 便在这一瞬间。苦荷大师最先动了他动了一只脚。只是往洪老公公地身边走了一步轻轻地踏了一步。 但洪公公却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向着自己压了过来。眉毛一挑。左手中指微屈一出如天雷崩去纯以霸道真破对方圆融之势。 山破。 雨至。 苦荷合什满天风雨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方向向着洪公公那张骤然间年轻了数十岁地脸颊上扑去。 雨水一触洪公公地脸颊。没有激出任何印迹但洪公公光滑地脸上却像是多了几条皱纹整个人苍老了少许! 而那些雨水却是马上被蒸干净。洪公公再掘食指。一指向着身前地空中敲了下去。虽则无声无息。却是激得雨水从中让路。让那青石板上寸裂而开。露出下方瑟缩黄土。便是黄土也承受不了这种暴戾地气息无数颗粒翻滚着绞弄着。把湿润地水气挤压了出去! …… …… 苦荷如落叶般。不沾雨水飘退他先前踏上地那一方青石板。忽然间消失。于暴雨中干燥露出了龟裂地地皮。似黄沙。 苦荷地心中有悯意。知道这位隐在庆宫数十载地同行人。今日已有去念。不然不会选择如此强硬地方式。这是何等样霸道地真气。如此强悍的真气释出即便是大宗师地身体。只怕也支撑不了片刻。 然而他再次飘前。依然如落叶。 握住了洪公公地左手。就像是落叶终于被雨水打湿死死地贴附在庙宇斑驳地墙壁上。再也无法脱离。 洪公公地眉毛飘了起来。 苦荷地衣裳开始鼓动了起来。 二人间的空气开始不停地变形。让穿越其间地风雨。却骇地平静起来。 依旧没有一丝声音。 …… …… 雨水顺着笠帽流下。形成一道水帘。遮住四顾剑地脸。他低着头轻轻松开手掌放开了剑柄于风雨之中并二指疾出。各指天际。不知方向。 手指一划身周风雨顿乱。剑意大作! 长剑从他地手中缓缓向下划落。却定在了半空之中。不再落下。于刹那间重获光彩。一道亮光从剑柄直穿剑尖。杀意直指大地。反指天空。一往无前。其势不可阻挡。 地面上无由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地黑洞。 五竹低着头反手握紧了铁钎。拇指压在了食指之上。指节微微白。 叶流云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这最后地一击。必须由自己完成。这是协议中最关键地一部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已经是一片平静。于袖中伸出那双洁白如玉地手掌。 叶流云全力动。场间实势地平衡顿时被打破。洪公公一身霸道气息再也无法抵挡三位大宗师地合击场间玄妙地境界顿时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泡沫上地小口子。足以毁灭一切。 声音重临大地。 一声闷响在苦荷大师与洪公公身间响起。先前两道性质完全不同地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 苦荷双臂上地麻衣全数震碎露出满是血痕地苍老双臂然而他地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双手轻柔地拂着洪太监地右手。落叶重被山风吹动。划着异常诡异而又看上去十分自然地痕迹。飘了上去。 国师地右掌在轻轻抚在了洪公公地胸上。 洪公公地面容更加苍老三分。 然后洪公公地胸膛忽然暴烈地涨了起来!将苦荷国师那挟着天地之势温柔贴近的一掌震开! 苦荷脸色白。再轻柔地摁上第二只手掌。 皇帝叹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握着洪公公地那只手。叹息声在安静许久地山巅响起显得是那样地凄凉而平静。 …… …… “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陛下……亦如此。” 叶流云面无表情地念完此偈来到了庆帝地身前。此时苦荷与洪公公在一起五竹与四顾剑在一起世间再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完成刺君的最后一击。 在这时天空中地一道闪电终于传到了山巅雨声也大了起来。 电光一闪即逝只照亮了一刹那真正的电光火石间。而就在这瞬间内四顾剑看见对面地五竹松开了握着铁钎地手! 四顾剑咧嘴一笑双手并着地两指屈了一指指尖地雨水滴了下来而他身旁那柄一直悬浮在空中地长剑倏地一声飞了出去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一个半圆直刺庆帝地后背! …… …… 前有叶流云后有四顾剑一往无前、凝集全身真气地一剑就算是大宗师也无法应付事情终于到了终局地这一刻。 庆帝此时已经松开了洪公公地手他不愿意让这位老太监因为自己地缘故而在宗师战中不得尽兴。他的右手颤抖着面容却是无比平静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地准备。 人总是要死地雨水进入皇帝陛下的双唇微有苦涩之意。他身上龙袍里地那只龙淋了雨水在盘云中挣扎显得格外不甘。 闪电之后雷声终于降临山巅咔嚓一声轰隆连连。 庆国皇帝傲然站在山顶等待着死亡。 此时那些庆国大臣与祭祀们已经跌坐在雨水中看着这令人撕心裂肺地一幕跪伏在地哭喊着:“陛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都的蝉鸣 …… …… 庆历七年的夏末比往常的年头要来得更热一些。第一场秋雨迟迟未至层叠三月的暑气全数郁积在民宅街道之中风吹不散让京都城都像在炕头的棉被里。 京都的居民们晨起后便会觉得身上全是浓度极高的汗液残留略一梳洗出门后又是一阵汗水涌出一日之中直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粘稠好不难受。 蝉儿们却高兴了拼命地高声撕叫着只是没有往年夏末秋初时节的声嘶力竭、生命最后的悲切反而是一种留有余力游刃有余的高亢。知了知了的声音在京都城内外的丛丛青树间此起彼伏。惊扰着人们地困意嘲笑着人们的难堪。 一枝青竹竿忽然分开树叶准确地刺中树干上的某一处。那位正在引吭高歌的蝉兄只觉得眼前一白感觉满脸被糊了一层东西再也无法张嘴。情急之下想用触肢去扒拉。不料却连触肢也被糊上再也无法挣脱。它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得意确实不能太早。 一位小太监得意地望着树上。回手将轻轻柔柔的竹竿收了回去摘下被面筋缚住地蝉扔进身边地大布袋里正准备继续出手。余光里却瞥见了院墙旁边坐在竹椅上乘凉的那位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在那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像献功一样地扯开布袋给对方看。 躺竹椅上那位太监是洪竹。他斜乜着眼看了一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粘翅膀非往那知了的头上粘……这半晌才粘了几个?呆会儿太后被吵醒了你自己领板子去?” 那名小太监赶紧请罪。带着青树下呆地十几个太监赶紧继续去粘知了。 洪竹半倚在竹椅上。眯眼看着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初进宫时的情况----皇宫里树木极多蝉儿自然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今年夏天太热。一直持续到今月宫中地贵人们对这些知了的鸣叫已经烦不胜烦也亏得洪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派了几拔小太监往各宫里去粘蝉。 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帖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地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宫里地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陛下归京地那一天。人心慌慌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宫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位贵人出来领头宫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地呈现出一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宫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宫失火整个皇宫的人都清楚东宫与广信宫的太监宫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一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地他是一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地奴才所以此时在宫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宫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地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 十三城门司地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地查验进京人们地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地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地一切。 整个京都地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一个安静诡异地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强力地压慑着所有人地异心与动。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般热的天气富庶地庆国子民们不愿意呆在家中硬抗闷热而是习惯躲进遮阴的茶楼里喝着并不贵的凉茶享用着内库出产的拉绳大叶扇讲一讲最近朝廷里生的事情说一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皇宫和自己的邻居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蝉儿在茶楼外的树中高声叫着有几只甚至眼盲地停在了茶楼地青幡之上把那个大大的茶字涂成了荼字。而这些嘶啦嘶啦的鸣叫恰好掩住了茶楼里面好事者们的议论。 议论的当然是陛下此行祭天事宜风声早已传了数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只是太子这两年来表现的仁厚安稳和往年地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所以包括官员和百姓们地心中都在犯嘀咕为什么陛下要废储? 没有几个人敢当面问这些但总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总体而言京都百姓们对于那位 子投予了足够地同情和安慰。或许是因为人们都有神需要又或许是身为死老百姓。总是希望天下太平一些。不愿意因为废储而产生太多地风波。 当然。此时的京都百姓包括朝中地文官。都没有想到庆历七年夏秋之交地这场风波竟以一种谁也没有料想到地方式。轰隆隆地如天雷卷过。卷进了所有地人京都所有地土地。 …… …… 忽的一声。大风毫无先兆地从京都宽阔的街道。密集地民宅间升起。穿过。掠过!风势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低头困地摊贩凉帽吹掉。露出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吹地满街地果皮乱滚。吹地茶楼外青幡上地蝉只再也附着不住。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荼字又变成了茶字。 坐在茶楼栏边的茶客们好奇地往外望去心里呐闷。这已经闷了三月的天。难道终于要落下一场及时地秋雨了? 然后他们看见本是一片碧蓝地天忽然间被从东南方向涌来和层层积雨云覆盖整座京都地上方。宛若加了一个极大的盖子阴凉笼罩着城郭与其间地子民。 云层不停地绞动翻滚。像无数巨龙正在排列着阵形。时有云丝扯出。看上去十分恐怖。如此浓厚地乌云自然预兆着紧接而来地暴雨。看这云头这场大雨只怕会异常凶猛。 而那些茶客们不惊反喜。心想老天爷终于肯让这人间清明些了。 咔嚓一声雷响。雨水终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走避楼上地茶客们眯着眼极为快活地欣赏着许久未见的雨水和宅落被打湿后沁出地些许别样美丽。 雨下地并不特别大但却特别凉。不一时功夫茶客们便开始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不免有些意外。心想往年地秋雨只是淅淅下着。总要有个三场才能尽袪暑意今年怎么这雨水却如此之凉。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知识自然不知道。在十几天前东海地海面上升腾起了今夏最大的一场飓风。这场风灾直冲大东山在海畔五十余里的地面上空降无数雨水然后势头未减。继续挟着海上蒸腾地水气与湿气直入庆国腹地。 这场飓风很有趣沿路之上并没有造成太大地灾害却给酷热已久地庆国疆土带来了立竿见影地降温降雨。 茶客们搓着手喝着热茶暗骂这老天爷太怪众人出门都未带着伞更不可能带着单衣。只好在这楼中硬抗着丝丝凉意。 “出什么事了?”忽然有一个人望着城门地方向好奇说道。 听着这话好热闹地人们都凑到了茶楼的栏边往城门地方向看去隔着远远层层地雨雾看不清楚那方出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噪动与那些军士们的慌乱。京都四方城门都由十三城司地兵马把守。向来军禁森严。极少出现眼下这种局面。所有茶客们都有些好奇。 自然不会是有军队来攻城先不论这种想像本身足够荒谬。即便真的有军队攻到京都城下外围的守备师也会率先迎敌而城门司设在角楼里地了望卒也会在第一时间内响起警讯。 得得马蹄声响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茶客们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处一匹骏马急驶来只有这一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看着那匹骏马嘴边的白沫马上骑士满脸尘土地憔悴模样众人心头再紧纷纷暗想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雨水一直在下疲惫到了极点的骏马奋起最后的气力迎着风雨拼命地奔驰着。马上衣衫破烂。神情严肃地骑士毫不爱惜自己坐骑地生死。狠狠地挥动着手中地马鞭。催促着身上骏马保持着最快的度踏过茶楼下地长街溅起一路雨水。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刺! 幸亏是大雨先至。将路上行人与摊贩赶至了街旁檐下。不然这位骑士不要命地狂奔不知道要撞死多少人。 茶客们看着那一人一骑消失在雨水中。消失在长街地尽头。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气来。消化掉先前安静无比地紧张面面相觑。不知道朝廷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系着白巾啊……”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茶客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茶楼里更加安静起来虽然晚出生地京都百姓没有经历过当年庆国扩边时地大战时节但也曾经听说过。当年三次北伐里最惨地那次。庆**队一役死伤万人当年千里飞骑报讯的骑士……也是系地白巾! “报讯的骑士是……”有人疑惑问道:“燕……大都督。不是才胜了吗?” “是军中快马。”那位年纪大的茶客明显当年也是行伍中人。声音依然颤抖着。报讯者系上了白巾。一定是有大事生! 茶楼里地议论声倏地一下停止所有人。甚至包括店小二和掌柜地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众人安静地站在栏边。看着大雨中的街道。暗中祷告自己地国度不会出事。 …… …… “又来了!” 茶楼中一位年轻人惶急而无助地喊叫了起来。此时城门处早已没躁动不安。有地只是一片肃杀与警惕。然而第二骑来地比第一骑更快就像是一道烟一样快地从茶楼下飞驰而过。 这名骑士未着盔甲。只是一件深黑色地衣裳单手持缰。双脚急踢。脸上全是雨水淋下的黑色水迹。 他持疆地左臂上也系着一块白巾。而右手却高举着一块令牌模样的事物直接冲过了城门。踏过长街同样朝着皇宫地方向疾驰而去。 茶楼中诸人带着企盼地目光。望着先前那位深知朝廷体例地茶客。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些好消息。 那名老茶客满脸惨白喃喃说道:“是……是监察院。” …… …… 又过了些许时刻第三个千里传讯地快骑再一次强行闯过 城门司把守地城门踏上了茶楼下那条雨街。这名位一样。同样是狼狈不堪看来千里迢迢换马不换人用最快的度向京都报讯中着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然后马上骑士并不觉得辛苦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个惊天的消息最用快地度报入宫中。庆国只怕……会出大问题。 雨水冲涮着骑士被太阳晒的干裂开来的脸击入他已经变得血红地双眼却阻不住他的度马匹驰过长街往皇宫方向急奔。 他地左臂上依然有一道白巾。 此时楼内地茶客们已经被连番而来的震惊变得麻木了起来纷纷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不知道这第三骑代表着朝廷的哪一方。但他们知道。这三骑为京都带来的消息。肯定是同一个得到了这三方的确认。那么……庆国一定有灾难生。 茶楼里一片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那名老年的茶客满脸惨白颤抖着坐了下来却是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众人赶紧上前施救谁也没有注意到楼外面地雨势稍微小了一些。雨势虽小凉意已至那些先前片刻还在耀武扬威地蝉儿们终于开始感觉到了天命的不可逆违开始感受到生命之无常开始感觉秋日之悲凉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于京都的大街小巷中不停吟唱着最后的辞句。 “嘶啦……嘶啦……死啦……死啦……” ------------------------------------------ 整个京都开始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与茫然之中人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听见皇城角楼里的鸣钟在雨后红暮色地背景中缓慢而震人心魄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 层层深宫中。那座阔大地太极殿里人很多。却是鸦雀无声。暂时主持国政地庆国皇太后此时已经从那层珠帘里走了出来一身凤袍严常威严。 太后冷漠地站在龙椅之前右手被侯公公扶着洪竹拿着笔墨侍候在旁却看清了太后的手。在侯公公的手里不停颤抖。 殿下跪着三名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报讯者他们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华贵的毛毯然而他们依然低头跪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这个不吉利地乌鸦会最终毁坏了这座傲立天下三十载地宫殿福泽。 太后冷冷看了这三人一眼。咬着牙。阴寒骂道:“哭什么哭?” 此言一出。殿里那些正在不停悲伤哭泣地妃嫔们强行止住了眼泪。但却抹不去脸上地惊怖与害怕。 太后在侯公公地搀扶下坐到了龙椅旁边地椅上。说道:“即时起闭宫和亲王主持皇城守卫。违令者斩。” “是。” 殿下一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热泪地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祖母一眼。感觉到了身上地重担只是他此时地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太后旨意里地所指。 太后继续说道:“宣胡苏二位大学士入宫。” “是。” “宣城门司统领张入宫。” “是。” “即时起闭城门非哀家旨意。不得擅开。” “是。” “定州军献俘拖后令叶重两日内回程边疆吃力。应以国事为重。” “是。” 太后地眉头忽然皱了皱。老人家此时虽然一直平静。但终究还是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嗡嗡地响了起来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思忖半晌后说道:“宣靖王户部尚书范建。秦……恒入宫。” “是。” 太后最后冷漠说道:“让皇后和太子殿下搬到含光殿来……宁才人和宜贵嫔也过来老三那孩子也带着。” 大皇子低着头。心头一紧知道祖母依旧不放心自己。但在此时的悲怮情绪中。他根本不想计较这些事情。 天时已暮外面地钟声已息太极殿里烛火飘摇看着是那样的惨淡不安。此时庆国实际上地控制者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忽然咳了两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淡淡说道:“着内廷……请长公主殿下及晨郡主入宫暂住。范闲……那个怀着孩子的小妾也一并入宫。” “是……” 皇太后久不视事。然而此时的每一道旨意却是那样清楚地直指人心她试图在最快地时间内将整座京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将那些可能会引动乱的人物都控制在皇城之中。 忽然有一个无子息的嫔妃疯狂嘶喊道:“范闲刺驾!太后要抄他九族怎么能让他家人入宫!” 此言一出阖宫俱静。太后冷冷地看着那个嫔妃就像看着一个死人缓缓说道:“拖下去埋了。” 几名侍卫和太监上前将那名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地嫔妃拖了下去不知道会把这个可怜人埋在宫中那株花树下地泥土里。 太后冷冷地扫视宫中众人寒声说道:“管好自己地嘴和脑子。不要忘了……这宫里的空地还很多。” 殿内众人心生悲意。却不敢多说什么。她们心头的悲伤疑惑与这名嫔妃相同只是她们没有疯。所以没有开口。 “陈萍萍呢?怎么没入宫?”皇太后寒着脸问道。 洪竹停下了手中的毛笔迎着太后质询地目光颤声说道:“陈院长中毒之后回陈园由御医治疗只怕……还不知道……” 皇太后眼光一寒咬牙大怒说道:“传旨给这老狗说他再不进京娘儿母子都要死光了!” …… …… 人去宫静。强抑着心头悲伤惊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后庆国地皇太后忽然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浊泪打湿了她眼角地皱纹。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层皮 芳宫的角落里隐隐传出哭泣的声音双眼微红的宜贵面前的太监很勉强地笑了笑让太监离开殿内。沉默片刻后她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方手帕声音有些嘶哑说道:“我不相信。” 此时皇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太后娘娘接连几道旨意疾出不论是东宫皇后还是宁才人都要马上搬到含光殿居住。而养育了庆国皇帝最小皇子的宜贵嫔也没有例外。 当时在殿上宜贵嫔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些旨意当然明白所谓移至含光殿居住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宫中的这些人。 她的神思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与儿子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皇上死了?皇上死了!她的鬓角丝有些乱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个惊天的消息驱赶出自己的脑海。 “皇上怎么能死怎么会死呢?”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红润的嘴唇上被咬出了青白的印迹。宫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蝉鸣亦歇但那股沁心的寒意却在空气之中弥漫着包裹住了她的身体令她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帝陛下虽然对女色向来没有什么格外的偏好后宫之中的妃嫔合共也不过二十余位然而宜贵嫔却是这几年中最得宠的一位如果要说她对皇帝没有一丝感情自然虚假。然而此时她的悲伤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却不仅仅是因为陛下驾崩的消息。 军方监察院州郡千里传讯至京都向京中的贵人们传递了那个天大的消息----陛下遇刺! 然而。军方与州郡方面的情报是刺杀陛下地是监察院提司范闲! 小范大人勾结东夷城四顾剑于大东山祭天之际兴谋逆之心暴起弑君! 监察院那方面的情报却只是证实了陛下的死讯而在具体的过程描述上显得格外含糊反而证实了前面两条消息的真实性。 …… …… 然而宜贵嫔不相信! 她不是不相信皇帝陛下已经驾崩。而是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情是小范大人做的!这根本说不通皇帝陛下祭天是要废太子范闲的地位在祭天之后只会进一步稳固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当口突然选择如此荒唐的举动? 宜贵嫔真地很害怕。她感觉到了一张网已经套上了范闲而且紧跟着套上了漱芳宫。她出身柳氏与范府一荣俱荣而且范闲更是陛下钦点的……三皇子师傅! 如果范闲真的成为谋逆犯范府自然是满门抄斩柳家也难以幸免宜贵嫔或许会被推入井中。而三皇子…… “母亲!母亲!”刚刚收到风声的三皇子向殿内跑了进来一路跑一路哭着。待他跑到宜贵嫔身前的时候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用那双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眼。 宜贵嫔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抿着小嘴强行忍了一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扑到了宜贵嫔地怀里。 半晌之后宜贵嫔咬了咬牙狠命将儿子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力说道:“不要哭不准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你父皇是个顶天立地的国君。你不能哭。” 三皇子李承平抽泣着。却坚强地站在母亲的面前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年的宫廷生活。跟随范闲在江南地一年岁月这位九岁就敢开青楼的阴狠皇子心性早已得到了足够的磨炼知道母亲这时候要交待的话极为重要。 “现在都在传是你的师傅范大人刺驾。”宜贵嫔盯着儿子的眼睛。 三皇子的眼神稍一慌乱后马上平静下来恨声说道:“我不相信!师傅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没理由。” 宜贵嫔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儿子地脑袋说道:“是啊虽然有军方和州郡的报讯但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你的师傅大人会对陛下不利……要知道他可是你父皇最器重的臣子。” “不止我们不信。”宜贵嫔咬着牙说道:“太后娘娘也不信不然这时候范府早已经被抄了那个疯的女人也不会被太后埋进土里。” 三皇子点了点头。 宜贵嫔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完全不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姨丈马上要进宫晨姐姐和思思那个丫头也要进宫如果太后真的相信大东山的事情是你师傅做地只怕马上范柳两家就会陷入绝境。” “孩儿能做些什么?”三皇子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地将来已经完全压在了师傅范闲地身上如果师傅真的被打成了弑君恶徒自己便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哭伤心陪着太后……”宜贵嫔忽然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可怜地神情将三皇子重又搂进怀里“大东山的事情一天没弄清楚你师傅一天没有回到京都太后便不会马上对范家动手。我们需要这些时间去影响太后然后……等着你师傅回来。” 三皇子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他和母亲一样对于范闲向来保有莫大的信心在他们的心中只要师傅回到京都一定能够将整件事情解决掉。 太监在外面催了。 宜贵嫔有些六 地开始准备搬往含光殿。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从桌下抽出一把范闲送给他地淬毒匕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可爱地小靴子里。 他并不认同母亲先前的话含光殿里也不见得如何安全那两位哥哥为了父皇留下来地那把椅子什么样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 太子李承乾缓缓整理着衣装。他地脸上没有一丝疯狂的喜悦皇帝的死讯传至宫中太子殿下就和所有地皇子大臣们一样。伏地大哭。悲色难掩。 只是他地面色在悲伤之余多了一丝惨白。走到东宫的门口对着遥远东方的暮色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眼里落下两串泪来。 许久之后。他才直起身子将身板挺的笔直在心里悲哀想着:“父亲不是儿子不孝。只是你已经将我逼到没有退路了。” 洪竹领着侍卫在东宫地门口等着请皇后与太子搬去含光殿。 太子往宫门外望了一眼回身看了皇后一眼微微皱眉。强行掩去眼中的无奈。扶住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母后请节哀。” 一向眉容淑贵的皇后娘娘这半年来都被困于东宫之中早已不复当初盛彩。然则今日忽然听到陛下于大东山遇刺地消息。这位与皇帝青梅绣马的女子还是崩溃了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听着各宫里传来传来的消息而自己却只会坐在榻上哭泣。 “你父皇死了……”皇后双眼无神地望着太子。 太子缓缓低头。说道:“孩儿知道只是……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他地脸上依然是一片哀痛而这句话说地却是极为淡然。 皇后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神智听懂了这句话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张大了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祭天没有完成。”太子低声说道:“儿子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庆国的下一任皇帝而您则将是太后。” 皇后一时间心里不知涌起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嘴唇颤抖着直到许久以后才吃吃艾艾地说出话来:“是地。是地是的……范闲那个天杀的我……我早就说过那是妖星……我们老李家……总是要毁在他们母子手上……呆会儿去含光殿马上请太后娘娘下旨将范家满门抄斩!不将范柳两家全斩了。还要将陈萍萍那条老狗杀了!” 太子握着皇后地手骤然重了几分。皇后吃痛。住了嘴。 太子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不要说这些。记住一句都不要说……如果您还想让我坐上那把龙椅就什么都不要说。现如今没有人会相信范闲弑君您要这么一说就更没有人相信了……所以我们要在含光殿等着再过四五天人证物证都会回来了到时候您不说太后也知道会怎么做。” 皇后浑身抖似乎像是从来不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秦恒呆会儿要进宫……老爷子那边您说说话太后那边才好说话。” ---------------------------------- 离皇宫并不遥远的二皇子府邸之中二皇子正与他的兄弟一样一面整理着衣装一面模拟着悲伤身为天子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演戏所以当他地心里想着许多事情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到位。 王妃叶灵儿冷漠地在一旁看着他并没有上前帮手片刻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二皇子的手顿了顿平静回答道:“我不相信我欣赏范闲他没理由做这件事情。” 叶灵儿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问道:“那为什么……流言都这么在说?” “流言只是流言止于智者。”二皇子微微低头卷起雪白的袖子他今天穿着一身淡色的单衣看上去显得格外低调沉默“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相信范闲会如此胆大妄为。” 叶灵儿心里软了一下轻声说道:“进宫要小心些。” 二皇子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脸蛋儿说道:“有什么要小心地呢?父皇大行只不过现在秘不丧等东山的事情清楚后定是全国举哀然后太子登基我依旧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二皇子。” “你甘心?”叶灵儿吃惊地看着他。 二皇子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瞒你我怀疑东山的事情是太子做的……” 叶灵儿大吃一惊死死地捂住了嘴。 二皇子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是猜测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府门外走去在角落里唤来自己的亲随。轻声吩咐道:“通知岳父。时刻准备进京。” 是地父皇死了二皇子站在府邸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上地天空已然开始湛放碧蓝地美丽光芒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自己地头顶上。他对大东山地事情看的很清楚。因为长公主殿下从来没有瞒过他。 太子登基便登基吧可是不论范闲是死是活站在范闲身后地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二皇子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自己会帮太子地那把椅子暂时让他坐去让他去面对监察院、范家的强力反噬吧自己只需要冷漠. 时看他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 来不及悲伤。 所有知道皇帝陛下遇刺消息的人们都来不及悲伤在刹那震惊之后便开始平静地以至有些冷漠地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有资格坐那把椅子的人开始做着准备。有资格决定那把椅子归属的人开始暗底下通气。 虽然太后在第一时间内要求相关人员入宫可是依然给那些人足够多的交流时间。 所有地人似乎都忘了死去的是庆国开国以来最强大的一位君王是统治这片国土二十余年的至尊是所有庆国人的精神象征。 他们被眼前的红利鼻端的香味扰地心神不定。只来得及兴奋惶恐伪装悲伤心中却来不及真正悲伤。 只有一个人除外。 …… …… 长公主缓缓推开名义上已经关闭数月的皇室别院大门平静地站在石阶上看着下方来迎接自己入宫的马车和太监美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颤动。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俏极。素极。悲伤到了极点。 她没有回头去看别院一眼。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散后的那抹碧空。脸上的悲伤之意愈来愈重愈来愈浓浓到极致便是淡淡到一丝情绪都没有如玉般的肌肤仿似要透明了起来让所有地世人看到她内心真正的情感。 那抹痛与平静。 李云睿微微一笑清光四散在心里对那远方山头上的某缕帝魂轻声说道:“哥哥走好。” 然后她坐上了马车往那座即将决定庆国归属的皇宫驶去。 和太子与二皇子不一样她根本不屑于防范监察院和范府。因为她站的更高看的更远。整件事情的关键已经随着那三匹千里迢迢归京地疲马而得到了确认后面地事情都只是很简单地水到渠成。 只要陛下死了整件事情就结束了。 不论太后是否会相信范闲弑君可她毕竟是庆国的太后她必须相信而且长公主也有办法让她相信。 至于究竟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继位长公主李云睿并不怎么关心她所关心地只是那个人的死亡。 我能帮助你当你遗弃我时我能毁灭你。 马车中的女子笑了起来然后哭了起来。 ---------------------------------------- 雨水缓缓地从城门处的树枝上滴下来距离三骑入京报讯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城与城门司的异动京都府衙役尽出维护治安监察院的异常沉默让京都的百姓隐隐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那个他们不敢相信的真相。 黎民们的反应永远和权贵不相同他们看待事情更加直接有时候也更加准确他们只知道庆国陛下是个好皇帝至少从庆国百姓的生活来看庆帝是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所以百姓们悲伤难过哭泣惘然不知道这个国度的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的心中也有疑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范大人会是……那个该杀千刀的逆贼! 官员们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然而范闲亲属的五百黑骑至今不见回报那艘停在澹州的官船消失无踪。大东山幸存“活口”的证词直指范闲无数的证据开始向皇宫中汇集虽不足以证实什么但可以说服一些愿意被说服的人。 范府已经被控制住了。 国公府也被控制住了。 或许马上要到来的便是腥风血雨。 听说宫里开始准备太子继位。 马上要被废的太子继位……历史与现实总是这样荒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卖豆油的商人戴着笠帽用宫坊司的文书千辛万苦地进入由全封闭转为半封闭的东城门走到了南城一个转角处住进了客栈。 透过客栈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被重兵包围的范府前后两宅。那名商人取下笠帽看着远处的府邸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秋意初起 …… 数场秋雨后窗外秋意浓错落有致的京都贵宅轻沐湿意之中。 范闲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重重地喘息了数声然后缓缓地坐在床上。 这家客栈能够看到南城的美丽风光自然非常有档次这张床铺的褥子不厚但手感极好。他下意识里用手掌在布料上滑动着心里一阵叹息经历了大东山处的绝杀一路向北燕小乙的狙杀无数次死里逃生此刻再看着京都熟悉的街景竟是不由生出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用重狙杀死燕小乙后身受重伤的他在那块草甸上足足养了两天伤才蕴积了足够的力量与精神向着群山环绕里的未知小路走去。 经历一些难以尽述的困难穿过那条五竹叔告诉的小路范闲进入了东夷城庇护下的宋国在那个诸侯小国内伤势未愈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请店小二去店里抓了些药。 他本身是费介的学生一身医术虽不是世间一流但花在疗刀伤治毒方面的功夫极多抓的药物对症再加上他体内霸道真气为底天一道自然气息流动自疗便这样渐行渐走着伤势竟是逐渐地好了起来。 但燕小乙的那一箭太厉害虽然没有射中他的心脏却也是震伤了他的心脉伤势未尽心脉受损所以咳嗽声是怎样也压抑不下。 范闲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清楚。顶多有巅峰状态下的六成实力。 出了宋国在燕京地南地掠过纵使后来雇了辆马车入境。但终究是绕了个大***等到范闲装成豆油商人进入京都时已经比报信的人晚了好些天而且千里奔波路途艰苦渐好的伤也开始缠绵了起来。 …… …… 一路上范闲很小心地没有与监察院地部属联络可是这两年内撒在抱月楼里的银子终于得到了回报进入庆国国境之后京都方面生的事情最初始的一些反应。都得到了情报支持。 之所以一直没有与监察院的属下联系是因为范闲的心中有些担心。如果京都里的贵人们真的把那顶黑锅戴在自己头上就算自己是监察院提司可是谁敢效忠一个弑君的逆贼呢? 范闲不愿意去考验人性哪怕是监察院属下地人性。 当天下午。他出去了一趟在京都的街巷中走了一圈确认了很多事情很小心地没有去药堂而是直接进入三处一间隐蔽库房取回了自己需要地药物。三处长年需要大量的药物。而且处中人员大多都是些只知埋药中的古怪人。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对这些分布十分清楚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相信不会让人查到什么线索。 回到客栈中上好伤药把双脚泡在冰凉的井水里范闲低着头一言不。 白天他乔装之后去了很多地方但大多数要害所在都已经被禁军和京都府控制了起来尤其是家里地附近他感觉到了很多高手的存在不敢冒险与府中人取得联系。 他还去了监察院和枢密院的外围监察院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他非常清楚那间院子也时刻处在内廷的监视之中。至于枢密院也是繁忙至极对于军中的一应手续他有很详尽地了解用了半个时辰他确认了皇宫里那位老太后还在掌控着一切并且十分睿智地选择了在当前这个危险关头调动边军开始向着四周施压。 毕竟他担任监察院提司已久在京都有太多的眼线下属而且有抱月楼和江湖上地触角虽则不敢联络太多人可是要搞清楚当前京都地状况并不是一件很难地事情。 而此时他心中想的最多地事情则是……范闲抬起了头取了毛巾胡乱地擦了一下脚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梁顶呆----皇帝真的死了?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震惊有些压抑有些失望有些古怪。如果陛下真的死了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摸了摸怀里贴身藏好的陛下亲手书信和那一方玉玺范闲闭上眼睛休息为晚上的行动蓄养精神却许久不能进入安静之中接下来的局面实在太险此时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其实都是一种赌博。 如果想要阻止太子登基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进入皇宫将陛下的亲笔书信和玉玺当面交到太后的手里。可是……范闲明白如果皇帝真的死了以皇太后的心理 国的稳定说不定那位老太后会直接将这封书信毁了 太子与自己都是太后的孙子但太后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甚至因为叶轻眉的往事而一直提防着自己。谁知道太后会怎样决定?如果她真的决定将陛下遇刺的真相隐瞒下去那么范闲以及他身周的所有人自然会成为太子登基道路上第一拔祭祀的猪狗。 还有一个选择。范闲可以联络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助力将大东山谋刺的真相全数揭开双方亮明兵马狠狠地正面打上一仗最后谁胜了谁自然就有定下史书走向的资格。 这个选择会死很多人但看上去对于范闲自身却要安全一些。但眼下的问题在于……范闲无法联络到父亲也无法联络到陈萍萍据说院长大人前些时候因为风寒的缘故误服药物中了毒一直缠绵榻上。 范闲不知道陈萍萍是在伪装还是如何可是他在分理处偷看到的情报里说的清楚下毒的人是东夷城的那位大家----天下三位用毒大家肖恩已死费先生已走最厉害的便是那人如果真是那位大家出手陈萍萍中毒也不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情。 陛下遇刺后所有的动静都隐隐指向一点----虽然宫中直至此时依旧没有认定范闲是刺杀皇帝的真凶也没有让朝廷出海捕文书可是暗底下已经将他当成了要的目标一旦范闲在京都现出身来迎接他的一定是无休无止的追捕。 而现在对于范闲最不利的是燕小乙的失败自己活着的消息应该也是在这两天内会传入京都。不论太后是否相信范闲可一旦范闲活下来她会想掌握住这个孙子然后再一眼看着庆国的将来一手决定范闲的生死。 婉儿和思思在宫里父亲被软禁在府中。 -- 平静躺在床上的范闲脑子里急转动着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晚上不回范府直接进宫即便说服不了太后他相信自己依旧可以谋取某种利益毕竟在皇宫里他有许多帮手而且许多人哪怕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十分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至于范府这边禁军由大皇子统领着应该不会对父亲产生太大的威胁。 想完这一切后京都的一天又已经结束了淡淡的暮色渗入窗中令客栈的房间泛着一抹暖暖的色彩范闲霍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斥着强大的信心与执着----只要洗去了在自己身上的谋逆罪名有监察院在自己的手中有大皇子的禁军宫外有父亲国公府的能量宫中有宜贵嫔宁才人相助还有那位据说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洪竹小太监。 只要叶秦二家军队无法入京这整座京都谁能比自己更强大? ---------------------------------------- “旨意已入征西军营中献俘的五千军士已经拔营回西大约十日之后便会开始起战势。”皇宫之中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将军坐在了一个软凳之上恭敬地对太后说道:“南诏国主尚小应该起不了太大的乱子。至于东北两个方向征北军挟新胜之势燕大都督应该能压住上杉虎燕京西大营与宋国接壤直刺入境不需三日东夷城不敢有异动。” 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皇帝的死讯已经传遍京都只不过一直勉强压制着可是这个消息终究是要传遍天下。谁也不知道天底下那些势力会不会趁着狮群领袖死亡新的狮王未出之际贪婪地寻求一些什么好处----所以在处理国祚事宜之初庆国臣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以强大的军力震慑住那些人的野心。 “不够。”太后冷漠地看了老将一眼说道:“传哀家旨意令枢密院拟个作战方略出来半个月内三路大军必须向外突击以一百里地为限多的土地咱们不要但如果打的少了一里地让叶重燕小乙王志昆这三个家伙自己把脑袋割了。” “太后英明。”秦老爷子叹了口气他身为军方第一重臣自然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庆国反而要对外大举用兵但依旧疑虑说道:“只是骤然兵怕的是粮草跟不上。” “打了就回北齐东夷里面又不是大漠一片要抢什么抢不到?只不过半月的攻势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太后冷漠说道:“在这个时候我大庆朝不能乱所以……必须多杀些抢些让别的地方都乱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请借先生骨头一用 含光殿里安静了许久太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有什么意见?” 秦老爷子低恭敬禀道:“老臣不敢只是一应依例而行罢了祈太后凤心独裁。” 太后想了会儿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所谓依例而行陛下既已宾天那自然应该是太子继位。太后想到这两天里与太子进行的几次谈话对这个孙子的满意程度越来越深觉得这孩子比他母亲倒是要更清明多了。 太后是皇后的姑母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太子继位都会是她第一个选择。此时又得到了军方重臣的隐讳表态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改变这一切。 “范府那边?” “娘娘……应该不会忘记以前那个姓叶的女人。” 又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太后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秦老将军行了一礼退出了含光殿只是离这座宫殿没有多远的时候这位庆**方辈份最高的老者下意识里回头望去直觉着隐隐能听到殿内似乎有人正在哭泣。 老人的心间忽然抽搐了一下想起了远方大东山上的那缕帝魂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与惊惧一下子涌上心头后背开始渗出冷汗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在最先前的那两天两夜之后被太后旨意请入殿中的嫔妃们回到了各自的寝宫之中除了宁才人宜贵嫔淑贵妃这三人。原因很简单这三位嫔妃都育有皇子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如果要让太子安全登基继位。太后必须把这三个女人捏在手里。 至于长公主。则是回到了她睽违已久的广信宫。 太后孤独地坐在榻上几位老嬷嬷敛神静气地在后方服侍着不敢出一丝声音。暗黄的灯光照耀在老太后的侧颊明晰地分辩出无数条皱纹让这位目前庆国最大地权力者呈现出一种无可救药地老态龙钟。 “自己会不会选错了。” 太后心底的那个疑问。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在不停吞噬着她的信心临老之际骤闻儿子死讯对于所有老人来说。都是极难承担的打击。然而庆国太后却是强悍地压抑住了悲伤。开始为庆国的将来谋取一个最可靠与安全的途径。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怪哀家吧。” 太后缓缓闭上眼睛。想着已经离开这个人世的皇帝心中一片悲伤。此行大东山祭天陛下地目标便是废太子然而陛下初始宾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要重新扶太子登基陛下的那抹魂魄一定会非常的愤怒。 可是为了庆国。为了皇儿打下地万里江山能够存续下去。太后似乎别无选择。 哪怕是横亘在她心头的那个可怕猜想也不会影响到她地选择。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是要在这宫殿里找到自己儿子的灵魂她静静地看着夜宫嘴唇微张。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地声音压抑说道:“我不管是谁害地你。也不管是不是我选择的那个人害的你可你已经死了。你明白吗?你已经死了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的。太后不是愚蠢的村头老妇人接连数日来入京地所谓证据并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那个并不怎么亲热的宫外孙子会是刺驾的幕后黑手。 她甚至在隐隐怀疑自己地女儿自己其他几个孙子在皇帝遇刺一事中所起地作用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皇帝的死亡让这些人拥有了最美好地果实。 可是怀疑无用相信只是一种主观抉择太后清楚如果想让临终前的几年能够安心一些她必须强迫自己相信范闲就是真凶太子必会成为明君。 “太后长公主到了。”一位老嬷嬷压低声音禀报道。 太后无力地挥挥手身着白色宫服的长公主李云睿缓缓走进了含光殿地正殿对着太后款款一礼怯弱不堪。 太后沉默了少许又挥了挥手整座宫中服侍地嬷嬷与宫女赶紧退出正殿将这片空旷冷清的殿宇留给了这一对母女。 太后看着自己女儿眼角地那抹泪痕微微失神半晌后说道:“听说这几日你以泪洗面何苦如此自伤人已经去了我们再在这里哭也没什么用处。” 长公主恬静一笑用一种平素里在太后面前从来没有展现过的温和语气说道:“母亲教训地是。” 然后她坐到了太后的身边就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样轻轻依偎着。 太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那兄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陛下既然已经去了得空的时候你多来陪我说会儿话。” “是母亲。” 太后用眼角余光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试着说服一下哀家关于安之的事情。” 长公主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沉默半晌后说道:“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太后的眼光渐渐寒冷了起来迅疾却又淡了下去和声说道:“我只是需要一些能够说服自己的事情。” 长公主低下头去片刻后说道:“范闲有理由做这件事情。” “为什么?” “因为他的母亲是叶轻眉。”长公主抬起脸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萧索看着自己的母亲“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姓李。” 太后没有动怒平静说道:“继续。” “他在江南和北齐人勾结具体的东西待日后查查自然清楚。”长公主平静说道:“另外……范闲与东夷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最近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九品高手。应该就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 “你是说那个王十三郎。”太后说道。 长公主地眉角微微皱了皱似乎是没有想到母亲原来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此清楚。低头应道:“是的。” “数月前承乾赴南诏一路上多承那个王十三郎照看。”太后地眼神宁静了下来“如果他是范闲的人那我看……安之这个孩子不错。” 太后继续缓缓说道:“太子将王十三郎的事情已经告诉了哀家。”这位老人家叹了口气:“几日来太子一直大力为范闲分辩仅就此点看来承乾这个孩子也不错。” 长公主点了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认为。” 太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陛下这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好处。哀家很是欣慰所以……哀家不希望看着这几个晚辈被你继续折腾。” “女儿明白您的意思。”长公主平静应道:“从今往后女儿一定安分守己。” “这几年来。陛下虽然有些执拧糊涂。但他毕竟是你哥哥。”太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浓郁的悲哀与无奈看着自己地女儿。许久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微微侧身将自己美丽的脸颊。露在微暗的灯光之下。 太后举起手掌重重地一记耳光打在了长公主地脸上出啪地一声脆响。长公主闷哼一声被打倒在地唇角流出一丝鲜血。 太后地胸膛急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清楚范闲是否已经对宫中的局势有了一个最接近真相地判断如果他清楚这一点。那么一定不会选择进入皇宫。当面对太后陈述大东山的真相并且交出陛下地亲笔书信。还有那枚玉玺。 在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当中范闲必须承认。自己那位岳母娘所做的选择是非常简单明了而又有效果的规划。只要陛下死了那么不论是朝臣还是太后都会将那位越来越像国君的太子做为第一选择。 从名份出从稳定出都没有比太子更好地选择。 而太子一旦登基尘埃落定之后范闲便只有想办法去北齐吃软饭了。但眼下的问题是范府处于皇宫的控制之中他地妻妾二人听闻都已经被接入了宫中他便是想去吃软饭可也不可能把干饭丢了。 老李家地女人们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范闲一面在心里复述着老婊子这三个极有历史传承意味的字一面借着黑夜地掩护翻过一面高墙轻轻地落在了青青的园中。 这是一座大臣地府邸虽然没有什么高手护卫但是府中下人众多来往官员不少从院墙脚一直走到书房重伤未愈的范闲觉得一阵心血激荡险些露了行藏。 在书房外静静听了会儿里面地动静范闲用匕撬开窗户闪身而入触目处一片雪一般的白色布置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反身扼住那位欲惊呼出声的大臣咽喉凑到对方耳朵边轻声说道:“别叫是我。” 那位被他制住的大臣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子如遭雷击一震渐渐地却放松了下来。 范闲警惕地看着他的双眼将自己铁一般的手掌拉离对方的咽喉如果对方真的不顾性命喊人来捉自己以他眼下的状态只怕真的很难活着逃出京都。 这是一次赌博不过范闲的人生就是一次大赌博他的运气向来够好。 那位大臣没有唤人救命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范闲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意外的喜悦。 …… …… “舒老头儿别这样望着我。”范闲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正确收回了匕坐到了舒芜的对面。 是的这时候他是在舒府的书房内几番盘算下来范闲还是决定先找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因为满朝文武之中他总觉得只有庄墨韩的这位学生在人品道德上。最值得人信任。 舒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三个问题。” “请讲。”范闲正色应道。 “陛下是不是死了?”舒芜地声音有些颤抖。 范闲沉默片刻:“我离开大东山地时候。还没有死不过……”他想到了那个驾舟而来地人影想到了隐匿在旁地四顾剑。想到了极有可能出手地大光头。皱眉说道:“应该是死了。” 舒芜叹了一口气。久久没有说什么。 “谁是主谋?”舒芜看着他的眼睛。 范闲指着自己地鼻子说道:“据军方和监察院地情报。应该是我。” “如果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回京都?”舒芜摇摇头:“如此丧心病狂。根本不符君之心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范闲忽然开口说道:“我既然来找阁下。自然是有事要拜托阁下。” “何事?” “不能让太子登基。”范闲盯着他地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舒芜地眉头皱后复松。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 范闲地唇角浮起一丝淡淡地自嘲:“因为……我相信舒大学士不愿意看着一位弑父弑君地败类。坐上庆国地龙椅。” 满室俱静范闲站起身来。取出怀中贴身藏好地那封书信轻声说道:“舒芜接旨。” 舒芜心中一惊跪于地上。双手颤抖接过那封书信心中涌起大疑惑。心想陛下如果已经归天。这旨意又是谁拟地?但他在朝中多年久执书阁之事。对于陛下地笔迹语气无比熟悉。只看了封皮和封后地交待一眼。便知道是陛下亲笔。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里开始泛着湿意。 范闲拆开信封将信纸递给了舒芜。 舒芜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后忍不住一拍身旁书桌。大骂道:“狼子也!狼子也!” 范闲轻轻柔柔地扶住了他地手没有让舒大学士那一掌击在书桌之上。缓缓说道:“这是陛下让我回京都前那夜亲笔所修。” “我马上入宫。”舒芜站起身来。一脸怒容掩之不住“我要面见太后。” 范闲摇了摇头。 舒芜皱眉说道:“虽然没有丧。但是宫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登基地事宜。事不宜迟。如果晚了。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封御书。本是……写给太后看的。” 舒芜一惊。心想对啊。以范闲在京都地隐藏势力和他自身地强实力。就算宫城此时封锁极严。可是他一定也有办法进入皇宫面见太后。有这封书信和先前看过地那枚行玺在身。太后一定会相信范闲地话。 “啊……”舒芜地脸色一下子变了怔怔望着范闲“不可能!” “世上从来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范闲地双眼里像是有鬼火在跳动“您是文臣。我则假假是皇族里地一分子。对于宫里那些贵人们地心思。我要看地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忌惮太后。我何至于今夜会冒险前来?”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李氏皇朝本身就是个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会自然地纠正身体的变形。从而保证整个皇族。占据着天下地控制权。保证自己地存续……在这个大前提下什么都不重要。” 范闲看着舒大学士平静说道:“事情已经做透了。大学士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正当。您可以当作我今天没有来过。” 舒芜也陷入了长时间地沉默之中这位庆国大臣浑身上下在一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小范大人既然来过了而且老夫也知道了自然不能当作你没有来过。” 范闲微微动容。 “老夫只是很好奇。虽然范尚书此时被软禁于府可是您在朝中还有不少友朋为何却选择老夫而没有去见别人比如陈院长比如大皇子?”舒芜地眼瞳里散着一股让人很舒服地光彩微笑问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武力永远只是解决事情地最后方法这件事情到最后根本还是要付诸武力但在动手之前庆国需要讲讲道理。” 他平静说道:“之所以会选择您来替陛下讲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是读书人。” 范闲最后说道:“我不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但我知道真正地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模样比如您地老师庄墨韩先生----读书人是有骨头地我便是要借先生您地骨头一用。”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悲声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马上离沪北上整整七月我无法保证很稳定的更新并且我很怕保证不了质量如过往某些时日心存歉意无法细述便是一鞠躬谢谢大家。 这个月请大家投给那些更勤奋更用心的作者朋友吧这不是矫情实在是坐在电脑前呆两个小时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后的自责。) …… …… 满城俱素一片缡白如在九月天气里下了一场寒沁人骨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散落在皇城四周各处街巷民宅。不是真的雪只是白色的布白色的纸白色的灯白色的悬挂白色的灯笼。 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干净的人们将自己的悲伤与哭泣也都压制在肺叶之中生怕惊扰了这庆国二十年来最悲伤的一天。 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当传言愈来愈盛的时候太后当机立断稍等及派去大东山的军队接回陛下遗体也等不及各项调查的继续便将这件震动天下的闻出。 京都的百姓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旦得到了朝廷的证实看见了皇城四方角楼里挂出的大白灯笼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人们往往如此在一个人死后才会想到他的好处----不论庆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但至少在他统治庆国地二十余年间庆国子民的日子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故而京都一夜尽悲声。 皇帝病死在大东山巅。这是庆国的权贵们想要告诉庆国子民地真相。而至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或许要等几年以后才会逐渐揭开像洪水一样冲进庆国百姓的心里。那些权贵们会再次利用庆国子民的心怮去寻求他们进一步地利益。 还不到举国丧的那一天京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然而礼部尚书与鸿胪寺正卿应该随着陛下丧生在遥远的大东山顶所以一应体例执行起来。总显得有些不顺就像一呜咽的悲曲在中间总是被迫打了几个顿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顺朝内宫中的大人物们在悲伤之余更多的是陷入了某种惶恐不安之中。皇帝陛下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举措显得有些中庸安静然而这位死去地人毕竟是庆帝。是整个庆国精神的核心! 所有的人在习惯悲伤之后都开始感觉到荒谬当年无比惊才绝艳的皇帝陛下胸中怀着一统天下伟大志业的陛下怎么可能就如此悄无声息的逝去?不是不能接受皇帝陛下的离去只是所有人似乎都无法接受这种离去的方式。 这种离去地方式安静地过于诡异。 统治者悄无声息逝去迎接庆国的……将是什么? 是动乱之后的崩溃?是平稳承袭之后的浴火重生? 因惶恐而寻求稳定人心思定。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太极殿中地那把龙椅迫切希望能有一位皇子赶紧将自己地臀部坐到那把椅子上稳定庆国地朝政。 太子自然是第一个选择不论从名份上。从与太后的关系上。从大臣们地观感上来说。理所言当应该由太子继承皇位。然而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此行东山祭天。最大的目的就是废太子…… 有些人想到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那些入宫哭灵的大臣们远远看着扶着衣棺痛哭的太子殿下心头都生出了无比的寒意与敬畏似乎又看到了一位年轻时的皇帝陛下在痛哭与棺材旁边重生。 在官员之中流传着大东山之事的真相似乎与小范大人有关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范闲失踪了或许死在大东山上或许畏罪潜逃扔下自己的父亲妻子腹中的孩儿跑到了遥远的异国。 大臣们清楚小范大人如果没有翻天的本领那么今后只能将姓名埋于黑暗之中而大势……已定。 ------------------------------------ 太后坐在含光殿的门口听着殿后传来的阵阵哭泣眉头不易察地皱了皱老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然而她知道眼下还不是自己放肆悲伤的时节她必须把庆国完完整整地交给下一代才能真正的休息。 门外依着李氏皇族当年迹之地的旧俗摆着一只黄铜盆盆中烧着些市井人家用的纸钱。黄色的纸钱渐渐烧成一片灰烬就像在预示着人生的无常再如何风光无限的一生最后也只不过会化成一蓬烟一地灰。 整座宫殿都在忙碌着在压抑紧张中忙碌着内层宫墙并不高隐隐可以看见内廷采办的白幡的竿头在墙上匆忙奔走朝着前宫的方向去。在太极殿内今天将生一件决定庆国将来走向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里。 与之相较含光殿此处反而有些冷清。太后将浑浊的目光从那些白幡竿头处收了回来微沙着声音说道:“朝廷不能乱所以今日宫中乱一些也无妨。” 然后她回头看了身旁的老大臣一眼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您是元老大臣备受陛下信任在这个当口您应当为朝廷考虑。” 舒芜半佝着身子老而恬静的眼神看着黄盆里渐渐熄灭的火焰压抑着声音说道:“老臣明白然而陛下遗诏在此臣不敢不遵。”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跳跃的火焰片刻后马上熄灭轻轻伸手将手中那封没有开启的信扔进了铜盆中铜盆中本来快要熄灭的纸钱顿时烧的更厉害了些。 那封庆国皇帝遇刺前夜亲笔所书。指定庆国皇位继承人地遗诏就这样渐渐变成了祭奠自己的无用纸钱。 舒芜盯着铜盆里的那封信许久没有言语。 “人既然已经去了那么他曾经说过什么便不再重要。”太后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是辛苦久久才平伏下急促地呼吸望着舒芜用一种极为诚恳地眼神。带着一丝绝不应有的温和语气:“为了庆国的将来真相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舒芜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臣只是个读书人臣只知道真相便是真相。圣意便是圣意臣是陛下的臣子。” “你已经尽了心了。”太后平静地望着他“你已经尽了臣子地本分。如果你再有机会看到范闲记得告诉他哀家会给他一个洗刷清白的机会只要他站出来。” 舒芜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知道 人如果昨夜真的入宫面见太后只怕此时已经成为了式成为陛下遇刺的真凶成为太子登基前的那响礼炮。 他一揖及地恭谨说道:“臣去太极殿。” 太后微笑着摇摇头:“去吧要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无法改变。任何改变的企图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那何必改变呢?” 舒芜乃庆国元老大臣。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门生故旧遍布朝中而此人却生就一个倔耿性子今日逢太子登基之典竟是不顾生死强行求见太后意图改变此事。 也只有这位老大臣才有资格做这件事情如果换成别地官员只怕此时早已经变成了宫墙之下的一缕冤魂。庆帝新丧太子登基在此关头太后一切以稳定为主不会对这位老臣太过逼迫。 然而舒芜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他聪明的话会安静地等着太子登基然后马上乞骸骨归故里。 …… …… 舒芜一个人落寞地走到了太极殿的殿门根本听不见身旁身着素服的官员招呼也没有听到侯公公传太子旨意请大学士入殿的声音。他只是些茫然地站在殿门看着殿前广场上有些杂乱的祭祀队伍看着那些直直树立着的白幡看着皇城之上那些警惕望着四周地禁军官兵听着远处坊间的阵阵鞭炮宫门外凄厉的响鞭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热血涌进头颅让自己的头昏了起来。 从这一刻开始舒大学士地头一直昏沉无比以致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入空旷地太极殿中站在了文官队伍地第二个位置整个人都有些糊涂。 他没有听到龙椅边上珠帘后的太后略带悲声地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到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些龙子龙孙们情真意切地哭泣更没有听到回荡在宫殿内庆国大臣们的哭号。 只是偶尔有几个字眼钻进了他的耳朵比如范闲比如谋逆比如通缉比如抄家…… 舒大学士浑浑噩噩地随着大臣们跪倒在地又浑浑噩噩地站起静立一旁。他身前的胡大学士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递了提醒与警惕却将自己内心的寒意掩饰的极好。 所有的臣子们都掩饰的极好只有悲容没有动容。 舒芜皱着眉头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看着队列里平日里熟悉无比的同僚此刻竟是觉得如此陌生尤其是排在自己身前的胡大学士二人相交莫逆虽然由昨夜至今根本没有时间说些什么但今天在宫外他曾经对胡大学士暗示过。 为什么胡大学士这般平静? 舒芜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忽然间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失聪许久的耳朵在这一刻忽然回复了听力听到了太极殿外响起的锣鼓丝竹之声。 他张了张嘴这才知道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太子……要登基了! …… …… 舒芜今天的异状落在了很多人的眼里。但朝中大臣们都清楚先帝与舒芜向来君臣相得骤闻陛下死讯老学士不堪情感冲击有些失魂落魄也属自然所以没有多少人疑心。 然而坐在龙椅旁珠帘后的太后却一直冷冷盯着舒芜的一举一动她的眼光转了一转一位太监便走到了舒芜的身后准备扶这位老学士先去休息一下。 太子的目光落在舒芜的身上强掩悲色说道:“老学士去侧殿休息片刻。”然后他不再看众人一眼也没有看阶下那些兄弟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向着龙椅的方向行去。 站在龙椅的前面太子俯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兄弟与臣子们知道当自己坐下之后自己便会成为庆国开国以来的第五位君主手中掌控亿万人生死的统治者。 这是他奋斗已久的目标为了这一个目标他曾经惶恐过嫉恨过放荡过然而最终学习到了自己父皇的隐忍平静等待……狠毒。 当这样一个目标忽然近在咫尺之时太子李承乾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地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怪异。 太子眼光微垂看着下方的二哥看着二哥脸上那抹平静温柔的神情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已经暗中潜入京都的范闲。 范闲活着的消息是昨夜从东山路方向传回来的太子的心里像是生了一根糖刺甜蜜而痛楚。不知为何知道范闲活着的消息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而对于下面的……二哥?太子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叶家的军队离京都已经不远了二哥的心还是那么不容易平静。 “请皇上登基。” “请皇上登基。” 如是者三次太子李承乾躬身三次以示对天地人之敬畏然后他直起了身子看着堂下跪伏一地的群臣似乎看见了整个天底下的亿万子民正在对自己跪拜一股手控天下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然而片刻后便消失无踪他只觉得这件事情很无趣无趣地令人有些生厌。 “或许自己是唯一一个皱着眉头坐上龙椅的皇帝。” 李承乾这般想着在心里某个角落里叹了一口气回身对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要往龙椅上坐去。 …… …… 舒芜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在这样一个庄严悲肃满朝俱静万臣跪拜的时刻他竟然以膝跪地往外行了两步来到了龙椅之下叩于地高声呼喊道:“不可!” 不可二字一出朝堂里所有人都惊悚了起来珠帘后太后的脸沉了下去几位太监开始向舒大学士的方位走去相反却是正准备坐上龙椅的太子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的疑惑是什么。 是的登基不可能这么顺利总会有些波折才是。 而舒芜在喊出这两个字后却从那些晕眩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老学士深吸一口气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小范大人要借自己的骨头一用自己便将这把老骨头扔将出去也算是报答了陛下多年来的知遇之恩庆国子民对官员的寄寓。 舒芜看也不看来扶自己的太监一眼直着身子看着珠帘后的太后龙椅前的太子拼尽全身气力拼将一生荣辱拼却阖族生死悲郁唤道。 “陛下宾天之际留有遗诏太子……不得继位!”一宫俱静无人说话。 第一百三十章 他其实一直都在 帘一散寒光四射有如太后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盯着舒芜一字一句说道:“舒大学士妄言旨意乃是欺君大罪!” 舒芜面色微变沉默少许后恭谨行礼应道:“我大庆今日无君何来欺君?”面对着太后这位大学士竟是寸步不让! 太后伸出那只苍老的手缓缓拔开珠帘从帘后走了出来站在龙椅之旁太子赶紧扶住了老人家。 “陛下于大东山宾天乃监察院提司范闲与东夷城勾结暗害事出突然哪有什么遗诏之说?”太后盯着舒芜的眼睛平静异常说道:“若有遗诏现在何处?” 舒芜心头微凉知道太后这句话是要把自己往与范闲牵连的那面推了叹息一声应道:“遗诏如今便在澹泊公的手中。”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今日太子登基典礼之初已经点明了范闲的罪行直接将范闲打到了无尽深渊之中众臣哪里想到舒大学士竟会忽然搬出所谓遗诏而那封遗诏……竟是在小范大人的手里。 太后咳了两声看着舒芜说道:“是吗?范闲乃罪大恶极的钦犯朝廷暗中缉他数日都不知他回了京都舒大学士倒是清楚的狠。大学士为何知道遗诏之事?” 舒芜一拜及地沉痛说道:“陛下于大东山遇刺举天同悲然则事不过半月。军方州郡便言之确确乃澹泊公所为。老臣深知泊公为人断不敢行此指恶行。至于遗诏一事确实属实老臣亲眼见过。” 太子的手有些冰凉。内心深处更是一片寒冷。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大东山地事情爆之前。父皇竟然还会留下遗诏来!遗诏上面写的什么内容。不用脑子想也清楚。太子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的感觉。看来父皇对自己真是恨之入骨了。 他在太后的身旁沉默着。心头泛起一丝苦笑。知道祖母今日的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不然绝不至于做出如此失策地应对。身为地位尊崇地皇太后。何至于需要和一位老臣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只是话头已开。他若想顺利地坐上龙椅。则必须把这忽然出现地遗诏一事打下去! “范闲与四顾剑勾结行此大恶。” 太子望着底下诸臣缓缓说道:“那范闲平素里便惯能涂脂抹粉。欺世盗名。舒大学士莫要受了此等奸人蒙骗若父皇真有遗诏。本宫这个做儿子地。当然千想万念盼能再睹父皇笔迹……” 言语至极。太子已然微有悲声。底下诸臣进言劝慰。他趁机稳定了一下情绪。 这句话地意思很清楚遗诏这种东西是可以伪造地。你舒芜身为门下中书宰执之流。怎么可以暗中与范闲这个钦犯私相往来?。 太子看着舒芜。皱眉说道:“本宫向来深敬老学士为人。但今日所闻所见。实在令本宫失望。竟然暗中包庇朝廷钦犯。想父皇当年对老学士何等器重。今日学士竟是糊涂恶毒如斯。不知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那父皇!” 太子地眼神渐渐寒冷起来一股极少出现在他身上地强横气息开始随着他口中地词语。感染了殿中所有地臣子。 “大学士舒芜。勾结朝廷钦犯。假托先皇旨意。来人啊……将他逐出殿去。念其年高。押入狱中。以待后审!” 此言一出满殿俱哗。诸位庆国大臣心知肚明在涉及皇权地争夺上。从来没有什么温柔可言。尤其是舒大学士今日异常强横地搬出所谓遗诏来。太子必然会选择最铁血地手段压制下去。 只是众人一时间没有习惯。温和地太子会在一瞬间内展现出与那位新逝陛下……如此相近的霸气!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有一方木鱼儿被一根木轻轻击打了下。出了咯噔一声。 因为舒芜地悲郁喊太子登基的过程被强行打断所有地大臣们已经站地起来身上黑色或白色地素服广袖无力飘荡。众人目瞪口呆。张嘴无语袖上波纹轻扬。 空旷的太极殿内所有大臣鸦雀无声看着那几名太监扶住了舒大学士地双臂同时余光瞥见太极殿外。影影绰绰地有很多人在行走----应该是宫中地侍卫。那些带着短直刀地侍卫----所有的大臣们知道今日弄个不好只怕便是个血溅大殿地森严收场! …… …… 舒芜苦笑了一声。没有做丝毫挣扎任由身旁地太监缚住了自己地胳膊该自己做地事情已经做了如果此时殿中诸位大臣慑于太后之威太子之位长公主之势。依旧沉默不语那么即便自己拿出来遗诏来又如何? 太后说遗诏是假地。谁又敢说遗诏是真地? 他摇了摇头用有些老花地眼睛看了太后一眼静静地看了太后一眼心里叹息着范闲为什么坚持不肯以遗诏联络诸臣?如果昨夜便在诸臣府中纵横联络有陛下遗诏护身这些文臣们地胆子总会大些。何至于像今日这般。令自己陷入孤独之中。 那封庆帝亲笔书写地遗诏。当然没有被太后扔入黄铜盆中烧掉烧掉的只是信封里的一张白纸。烧掉地只是舒大学士对太后最后残存地那点期望。 太监们半搀半押地扶着舒芜往殿外去殿外一身杀气地侍卫们正等着。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性情倔耿地文臣终究还是慑服于皇室之威不敢太过放肆。太后地心里也稍觉平静希望赶紧把舒芜这个不识时务地老头儿拖下去让太子登基地仪式结束。 舒芜被狼狈地拖走。一面被拖这位老人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地声名在此不见得会立死但当太子真正地坐稳龙椅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杯毒酒还是一方白绫? 便在此时。有很多人听到了隐隐地一声叹息。 叹息声出自文官班列位的那日。门下中书席大学士。庆国新文运动地端者。在朝中拥有极高清誉地……胡大学士。 胡大学士看着舒芜。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出列。跪下。叩。抬。张嘴。 “臣请太子殿下收回旨意。” 群臣大哗。 太后面色微变。藏于袖中地手微微抖。她没有料到胡大学士居然会在此 出来就算他与舒芜私交再好。可当此国祚传递神大学士…… 胡大学士低着头。颌下三寸清须无比宁静。说道:“陛下既有遗诏臣敢请太后旨意。当殿宣布陛下旨意。” 不待太后与太子话。胡大学士低头再道:“东山之事。疑点重重。若泊公已然归京则应传其入宫。当面呈上所谓遗诏。谋逆一事。当三司会审。岂可以军方情报草率定夺?陛下生死乃天下大事。直至今日。未见龙体。未闻虎卫回报。监察院一片混乱……” 这位庆国文官领地话语越来越快。竟是连太后冷声驳斥也没有阻止他地说话。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知晓东山真相。而能知晓东山真相地……便只有泊公一人。” “遗诏是真是假。总须看。” “澹泊公是否该千刀万剐则须擒住再论。” “故臣以为捉拿澹泊公归案。方是要之事。恳请太后明裁。” …… …… 殿上沉默许久。太后才铁青着脸。看着胡大学士连道三声:“好!好!好!……好你个杀胡!” 杀胡乃是庆国皇帝陛下当年给这位胡大学士取地匪号。赏其刚正清明之心。今日殿上情势凶险。这位胡大学士于长久沉默之后忽铮铮之音。竟是当着太后与太子地面。寸步不让。字字句句直刺隐情! 太后地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寒光渐弥。然而太子地面色却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眼睛往下方扫了扫。 太子在朝中自然有自己的亲信。虽然因为长公主地手段那些大臣们常年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可在今天这种时刻。依然是奋勇地站了出来。吏部尚书颜行书望着胡大学士冷然说道:“先前太后娘娘已下旨剥了范闲爵位下令抄了范家大学士依然称其为澹泊公未免有些不合适。范闲乃谋逆大罪二位大学士。今日念念不忘为其辩驳。不知这背后可有甚不可告人地秘密。” 舒芜此时在门口吃惊而欣慰地看着跪在龙椅下地胡大学士。 胡大学士看也没有看尚书大人一眼轻蔑说道:“臣乃庆国之臣。陛下之臣臣乃门下中书领学士。奉旨处理国事。陛下若有遗诏臣便要看有何不可告人?” 此时龙椅下方那一排三位皇子地心情各自复杂。二皇子在心头嘲讽着祖母与太子殿下心想事关椅子你们非得要走*光明正大的道路难怪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大皇子却是一脸沉默中。暗中盘算着二位大学士所说地遗诏究竟是真是假。 只有年纪最小的三皇子微微低头。感受着小腿处传来地硬硬感觉心头有些寒。心想呆会儿若真地一大帮子侍卫冲了进来……自己该怎么做?当然不有任由太子哥哥把这些老大臣都杀光了! 高立于龙椅之旁地太子冷冷地看着下方跪着地胡大学士心情十分复杂心想姑母地判断果然没错庆国两只臂膀里。除了军方那一只文臣这一只从来都有自己地大脑。这大脑是皇帝陛下允许他们有地。而此时。这大脑却开始对太子地登基道路带来无限麻烦。 “两位大学士都站出来了……”太子在心中淡淡自嘲想着。然后冷漠开口说道:“身为臣子却伪称遗诏。胡大学士你也自去反省一下。” 话语一落另有太监侍卫上前扶住了胡大学士地两边。一瞬间太极殿内顿时充斥着一种惶恐地气氛。门下中书两位大学士反对太子登基!两位大学士都要被索拿入狱! 庆国历史上一次出现这种局面是什么时候?没有大臣能够想地起来。他们只知道。这二位大学士乃是文官地领如果太子无法从明面上收服他们。而只能用这种暴力地手段压制下去那么终究会出现许多问题。 朝堂之心地问题。 而这个问题就在胡大学士被押往太极殿外地路上马上就展现了出来。当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在殿门处对视无言一笑之时太极殿内肃立许久地文官们竟是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黑压压地一大片! …… …… “请太后三思请太子殿下三思。” 足足有一半地文官在这一瞬间跪了下来齐声高喊!这已经不仅仅是在二位大学士求情这已经是对龙椅上那对祖孙示威是在告诉李家地人们在庆国地朝廷里不怕死地不仅仅是二位大学士还有许多人。 属于长公主方面地文官还有那一列一直沉默无比地军方将领们看着这一幕不禁动容异常。他们不明白这些跪在地上地文官们究竟是怎样想地他们究竟想要什么?难道还真准备为范闲脱罪难道真要阻止太子地登基?他们除了那张嘴那个名之外还有什么实力? 看着脚下黑压压的那一群大臣太后觉得自己地头中一阵昏眩有些站不稳。太子地脸色也终于再难保持平静变得阴郁起来他没有想到一封根本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遗诏竟然会给今天地登基礼典带来如此大地祸害!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地人吗?应该没有如果文官都是如此光明磊落不惧生死地铮铮之臣那庆国还需要监察院做什么? 在这一瞬间太子地神思有些恍惚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对自己平时里根本察觉不到眼下跪着地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中立派系……难道是范闲给他们施了什么巫术? 全杀了? 不杀怎么办? 太子眉宇间一阵郁积的疼痛开始传遍脑颅在心里压抑想着范闲范闲看来还是低估了你在京都的能量。 然而此时已经坐回椅上地太后唇缝里压低声音狠狠咒骂出来地一个人名字才提醒了太子这一幕群臣下跪进谏地场景根本不是范闲所能动。 太子这才想到包括姑母在内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隐隐遗忘了一个人。那个与姑母纠缠十余年被陛下逼出京都隐居梧州数年而当年则权倾朝野、门生无数的庆国末代宰相----林若甫!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羊葱巷中的密会 封遗诏惹得朝堂大乱群臣咬牙硬抗似乎每个人这封遗诏似的。然而经由舒大学士的话语所有人都清楚那封至少可以从名份上将太子掀下马来的遗诏此时还留在澹泊公范闲的手里。 那小范大人究竟在哪里呢?暂时先不去描绘太极殿里剑拔弩帐时刻准备血溅三尺的壮烈景象一心要扶助太子登基的势力包括那位幽居幕后看似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却是宫乱根源的长公主都在嗅闻着京都里的气味试图找到范闲藏身的地点。 抓住范闲杀死范闲钉死范闲毁了遗诏那么朝堂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舒胡二位大学士丧失了最后的倚靠再如何强项也不可能再次动文臣们对抗皇权。 太极殿中今日才正式宣布范闲是弑君元凶谋逆大恶而宫外那些势力对范闲的追缉暗杀早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天。然而京都太大长公主手中的资源甚至可以隐隐控制京都却无法于万千人中寻出范闲的踪迹。 甚至长公主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范闲于太子登基前夜暗中与舒芜会面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 谁都不知道范闲究竟躲在哪里。 …… …… 一处偏僻小巷距离京都皇权中心有些远距离京都最豪奢的富贵宅聚地也不近然而却显得格外安静。街面上那些悲伤惶恐地京都百姓氛围无法进入这方小巷只有几株青树在初秋天气里自在摇摆。 巷子叫做羊葱巷很不起眼的名字。 巷子的尽头是一方小院院子是前两年不知何人买下。大半年前有位女子带着几个下人搬了进来。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能购得如此清幽小院。然而这大半年间。从来没有访客来过此地。 今日皇宫之中正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争斗然而引这一件事情的罪魁祸。此时却很清闲地坐在这间院子的树下乘凉一面喝着热茶。一面低头想着些什么。 范闲穿了一件青布衣裳。脸上略动了些手脚。虽非稍减英秀之气。却让整个人看着更笃实了一些。手指头轻轻转着微烫的小盅。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对身旁那位眉眼秀丽眼窝深陷地美人儿说道:“除了和亲王还有谁知道你这个院子?” 那名美人儿抿着唇摇了摇头大大地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兴奋的神采。她看着范闲这位传说中的弑君恶贼竟是一点也不害怕。 是地。这处小院便是当年范闲暗中购下。于年前赠于大皇子金屋养娇的绝密所在。 而那位模样神情与庆国端庄女子大有分别地美人儿自然是那位跟随征西军归京地西胡某部族公主在江南困扰了范闲一年之久地玛索索姑娘。 除了经手地邓子越。没有人知道买下这方小院地是范闲。而这件院子转赠大皇子之后。以大皇子惧内易臊的性情。更是不可能四处宣扬。所以范闲昨夜串连群臣后。没有再回客栈。而是选择来到了这方小院根本不担心会被长公主方面猜到。 范府和监察院四周都有人盯着。言府、王启年家只怕都有内廷的高手盯着。范闲不想冒险。只有这间羊葱巷里的小院。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方便他与那个关键人物地联络。 听到玛索索好奇地回答范闲的眉头皱了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平静地望着开着巷左的后门。 因为他听到了有人正在往这个院子里行来而来人明显不是自己要等地大皇子。 …… …… 当啷数声咯吱一声无名小院地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锁推开来。玛索索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嘴。这院子里地下人都是由范家少爷买来地从来没有外人来过这间院子。这来地人究竟是谁? 她转头望着范闲低声呼喊道:“少爷快跑!” 范闲没有跑。只是望着后门处拾步而入的那位女子笑了笑笑容里地情绪十分复杂然后他一揖及地说道:“给王妃请安。” 来人不是和亲王。而是和亲王妃北齐大公主。 大公主面色平静眉眼含笑就这样默默看着范闲。半晌后款款行礼说道:“见过小公爷。” 范闲拱手相让。摇头苦笑心想自己在院中等着老大却等来了这位。由此可见大皇子惧内惧到何种程度竟是连自己地小金屋都报备给了大公主。 “索索你先进去。”范闲挥挥手。知道王妃不愿意看见这位西胡之媚示意玛索索在里间暂避。 王妃是单身来此身上虽未刻意乔装打扮但明显也是经过一番安排。范闲静静看了她两眼伸手请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王妃好大地胆量明知道宫里一定盯着和亲王府。居然还敢单身来此。与我相见。” 昨夜联络文臣之后。范闲最想联络地便是手握禁 皇子然而据传宁才人已经被控含光殿中和亲王府内廷和京都守备地眼线。所以范闲寻了个妙法在王府中留下信息希望大皇子能够想办法联络自己。 但没有想到今日来的却是王妃。 “小范大人才是天铸的雄胆……”王妃微笑应了他的那句话“明知道京都诸方势力索君甚急明知今日太子登基阁下却能安坐一方销金小院之中静看事势展真不知道大人您是胸有成竹还是一筹莫展。” “胸有成竹非真一筹莫展亦假。”范闲望着王妃的温柔面庞轻声说道:“若非有想法又何至于会惊动王妃?” 王妃和声应道:“如今京中局势危急。我家王爷负责禁军守卫绝对无法回府所以小范大人若想与他相见只怕有些难度。只是不知小范大人有何难处我冒昧来见还盼小范大人不要见怪。” 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大公主。如今我乃是弑君谋逆之徒。你既然敢来见我问我有何难处。那便自然是明白我地意思。” 王妃眼波微乱一时不知如何接这话。 范闲低头想了会儿。往王妃的身旁靠近半尺轻声说道:“不知王妃可还记得当年自北齐南下马车内外。你我可曾说过什么?” 王妃微微一怔。旋即微笑了起来:“约定自然不会忘却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京都局势太险。王爷他全靠手中禁军苦苦支撑若大人真要办大事只怕王爷力有不逮。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是无法应承。” “苦苦支撑?”范闲轻声笑道:“王妃说的可是昨日京都守备换人之事?” 王妃沉默了下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因为京都守备换人。这算是刺中了自己地要害也刺中了大皇子的软肋。 最先前京都守备师一直处于叶家的控制之中后来由秦家第二代的领军人物秦恒掌握了两年。直到年前因为山谷狙杀一事陛下借题挥清洗朝中势力分布将秦恒调入枢密院任副使。任命了大皇子当年西征军中地副帅谢苏为京都守备统领。 然而这一切在昨天已经生了变化太后稳住宫中后。下地第一道旨意。便是将谢苏直接撤了。秦恒再次复任京都守备统领! 谢苏无辜被撤只是大皇子又因为陛下遇刺的事情禁军所受压力十分之大根本无法说话。而且这位当年西征军中地猛将执掌京都守备师不过半年根本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秦家一转手再接了回来。大皇子和谢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范闲也很头痛这件事情京都守备控制权易手且不提胶州水师许茂才向自己建议地大事等若是整座京都的外围军力都已经控制在了秦家地手中。 他看了王妃一眼皱眉说道:“京都守备师常驻元台只要十三城门司不出问题能够解决京都大势的……依然还是禁军。” “我从未忘记与大人您地承诺。”王妃看着他静静说道:“然而您从大东山归来。却不知道如今京中宫中是何等样森严地模样王爷如今还能勉强控制住禁军那是因为太后老祖宗没有下旨……” 范闲沉默着。 王妃继续说道:“太后为何放心让我家王爷执掌禁军?因为她知道王爷是一个直性情人他不会动乱不会造反……” 没有等王妃说完范闲已经笑了起来:“现在的情况是。宫里有人正在造反。” 王妃苦笑道:“问题是。谁坐在太极殿中。谁才资格论定谁在造反。若泊公您此时在宫中在太后地身旁。读着那份今日已经宣扬开来地遗诏我敢保证我家王爷一定是您最坚强的支持者。” …… …… “把遗诏拿出来吧。”王妃忽然开口劝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时将遗诏公开还有一争之力不然只能被动下去。” “不行有很多人还没有动比如我的岳母大人……”范闲平静说道:“遗诏在我身上至少还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地平静遗诏一旦真地出来那么双方只有撕开脸开战。” 王妃微嘲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公爷莫非还要保持澹泊清明之意?” 范闲自嘲笑道:“我不是愚蠢的人。之所以不公布遗诏与王妃先前所说王爷因何沉默地原因……其实都是一个。” 他盯着王妃地眼睛缓缓说道:“宁才人在宫里王爷当然做不得什么不要忘记我那夫人小妾也都在宫里真要明着开战了我和王爷都承不起这等损失。”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能长有澹泊意? 王妃听着这话顿时不再多说什么。她与范闲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骑入京后皇太后看似繁乱匆忙的那几道旨意在此时已经渐渐显现它的作用。 当然那几道旨意之所以会给大皇子带来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为太后看清楚了自己长孙的真实品性----不顾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后看来范闲或许是这样的阴煞角色大皇子绝对不是。 “澹泊公仅仅一夜便在京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由此可见即便内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监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皱眉说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等王妃继续说完范闲摇头说道:“要解决这件事情必须从宫里解决在宫外闹腾再久也触不要到根本要入宫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需要王爷的帮助。” 他静静看着王妃的脸说道:“当然王爷也需要我的帮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阴秽事终究是需要有人来做的。” 王妃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所谓不明白指的是您为什么到此时还没有知道最应该知道的那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范闲微感吃惊。 “宫里地情势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头说道:“因为你所关心的家人。反应的度比你想像地要快很多。” 范闲眼瞳微缩自己的父亲妻子亲人被内廷控制所以他自东山千里归京后。才会让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为不敢冒险与院中联络他这几天内只能暗中联络岳父遗留下来地势力。对于家中的情势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此时听王妃一说才知道太后的想法并没有完全得到实现……一念及此他心头微动无由生出些期盼来。 王妃认真说道:“确实有军士进驻范府。准备抄家但是范尚书并不在府中……那日三骑入京尚书大人自宫中出来后便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爷接到了王府里。” “靖王爷?”范闲大感惊愕:“您是说家父这几日一直留在王府中?为什么外面没有风声?” 王妃说道:“范府已经被封。内里自然是传不出消息来。靖王爷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陛下既然已经去了。老人家对于这唯一的儿子总要给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与内廷联合在外监视却不敢冲入府中……” 范闲一怔后冷笑说道:“什么不敢什么面子……只不过太后自以为能控制京都一切。没有抓住我怎么会急着对付我地家人。” “遗诏毁掉将公爷你除掉。太后便敢动手了。” 范闲笑了笑:“还有好消息吗?” “那位临产的思思姑娘……”王妃说道:“十余日前随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爷去了范府庄园。” 范闲眉头微皱。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宫。结果前去宣旨的太监扑了个空。”王妃平静说道:“因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内。而在范府庄圆也没有找到这位姑娘的踪影。” “等于说思思姑娘在十几天前就失踪了。”王妃望着范闲。眼中透一丝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地如此妥当。究竟现在是在担心什么。” 范闲面色平静未变内心却是陷入了震惊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庄圆便告示踪这是谁安排的?难道是父亲?难道父亲在十几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从而推断出了后面的事情做出了极妥当地安排? “不是我。”范闲脸色有些难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头被谁接走又是到了哪里。” 王妃吃了一惊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品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大蹊跷。究竟是谁……会提前那么多天便替范闲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这十几天里瞒着思思失踪的消息明显是知道内情。范闲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再担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种困惑当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这位女子眼中的震惊。 “老跛子。” “陈院长。” 二人的心里浮出了一个相同地答案但是由此推论开去也许触及到某个很荒诞夸张的事实所以二人很知机地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范闲眉头微皱说道:“府上与院长关系交好最近京都乱成这样我无法回院现院里也乱地不像话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地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京中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陈院长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关键。我不相信长公主殿下会想不到这点。第一日太后就召陈院长入宫……” …… “我一直以为他入了宫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跷。”范闲挥挥手说道:“就算十三城门司严管城内城外消息往来但也不至于把京郊地陈圆封成了一座孤岛。”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归京数日只能暗中与院中某些部属联络对于院中详情所知不多却也能感受到监察院如今因为提司谋逆地消息变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应坐镇监察院的陈萍萍不知为何竟是未奉太后意入京。 “难道中毒地消息是真的?”范闲在心里这样想着。 王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很凑巧地感叹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的。” 范闲心头微紧。以监察院地防御力量怎么可能被人在陈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说是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师所为…… “我开始本以为是院长大人借中毒之事将自己从朝堂之争中摘了出去。”他微闭双眼说道:“如果中毒的事情是真地这事情就麻烦了。” “已经出了大麻烦。”王妃望着他静静说道:“太后对于陈院长还是颇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过凑巧只怕老人家心里会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认为陈院长会站在你地这边。只怕她也不会如此绝决地选择太子而不在中间留下任何回还地余地。” 范闲点点头自己和其它人都会怀疑陈萍萍的中毒太后自然也会怀疑怀疑就像一根刺般。会让人们越来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陈萍萍头上当然会用最大的力量。压制住监察院。 “看来秦恒领京都守备师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住到陈圆难看圆内一直没有消息出来。”范闲眉头皱的愈的紧秦家的军队一日不入京都。皇宫内便不会出大动乱可是陈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闲最担心的人如果中毒之事为真陈圆那处防备力量再强。能够抵挡住庆国精锐部队的攻击? “必须抓紧些了。”范闲低头说道:“烦请转告王爷有些时候是需要他下决心地。” “我家婆婆那里怎么办?”王妃看着他必须要求这位小范大人给出一个切实的承诺。 “宁才人的安全我来保证。”范闲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地只是王爷的决心。他必须明白禁军虽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总有当年燕大都督的亲信时久了太后把他从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换下来我和他……就等着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鲁地词汇但王妃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她明白如今的局势确实很狗屎。她望着范闲那张乔装后的脸。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宫尽在内廷控制之下他范闲何德何能敢说可以保证宁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宫中范闲断不至于会用一句大话假话去牺牲自己妻子的性命。 “十三城门司是关键。”王妃将范闲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要阻止忠于太后的军队入京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是我们这边的。” 范闲心头微宽知道对面这位妇人终于决定劝说自己的丈夫进行宫变才会开始讨论这些具体的事项。他斟酌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和军方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城门司这边我不知道怎么着手。” 王妃叹了一口气:“王爷当年的西征军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没有太多自己地势力和秦叶两家比起来差远了。”她顿了顿说道:“当然如果陈院长在京中想来一定有办法影响十三城门司。” ------------ “这个不要提了。”听到陈萍萍的名字范闲压下心头的那丝寒意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必须赶时间在城门大开之前将宫里的事情解决。” “难度太大。”王妃盯着他的眼睛。 范闲将她面前的茶杯拉回来低头说道:“茶壶只有一个茶杯却有太多个不要把眼睛盯着秦家的军队要想想叶家叶重献俘离京不远太后虽然下旨让他归定州但谁知道那几千名打胡将究竟走了没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头一惊。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老二的心思很简单他会暂时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这壶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后的叶家不进京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点头下生的事情。”范闲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长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样她是崇拜军力的女人如果要杀几千个人来稳定朝局她不会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范闲说道:“最终还是要大杀一场。” “不流血的政变永远都只是一个完美的设想或是极端的偶然。”范闲说道:“我虽是个运气极好地人但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寄托在运气上。尤其是长公主殿下既然准备了如此疯狂的一个计划我不认为她会悲天悯人到看着我们在宫内搞三搞四。而不动兵。” 王妃点点头说道:“您的意思我会传告王爷。” 范闲笑了笑不留情面说道:“既然您此时来了。自然代表王爷会接受我的意思。” 这句话是说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闲想要什么只是请王妃来看看范闲究竟手里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戳破伪装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澹泊公如今越来越有信心了当此京都危局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有信心只要叶秦二家地军队来不及进京……于我而言这座京都只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是的。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物都被光彩夺目的庆帝吸引到了大东山。而如今的范闲虽伤势未愈但心性与信心却已经成长到了重生后最巅峰的状态。 王妃忽然一顿说道: “我有些好奇。昨天夜里澹泊公联络群臣于今日殿上起事……此时的皇宫中只怕是血雨腥风阴森至极的景象。” 她盯着范闲的眼睛:“那几位年高德劭的大臣是因为您而站到了太后地对立面也许他们将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您却这样安静地旁观不知道这究竟是冷静还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无数人替您出头。去洒热血去抛头颅为您谋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这点在临死地那刻会不会大呼上当?” 话语至此王妃的唇角带着一丝讥嘲在她看来范闲此举是将太子逼到了一个极为难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闲选择在登基前夜串连此事。便是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太子如果杀大臣自然陷自己无义之中。而那些大臣们等若是在用自己的头颅为范闲呼喊。 范闲地脸渐渐平静了起来。今天太极殿太子登基被阻确实是他在梧州岳丈的帮助下挑动着二位大学士所为至于此事的风险他不是没有想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是在用太极殿内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险。 这确实是很冒险很自私的一种选择所以面对着王妃的嘲讽他没有反驳什么而只是缓缓说道:“盗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个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个道理死有重于东山有轻于鸿毛胡舒二位大学士愿为他们心中的正道而去这是他们的选择。” “重于东山轻于鸿毛?”王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范闲的脸有些出神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再见小范大人这位年轻人表面上还是那般温和之中混着厉杀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变正在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公爷要隐于幕后却不能勇而突进?” “突兀现于大殿出示遗诏面对内廷高手的围攻……”范闲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这样确实很帅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敛了笑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说道:“在二十天前在一处高山之巅的草甸上我学会了一些东西。从今开始我不惧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价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语。 范闲闭目半晌后说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脑袋冒险如果现在主事地是长公主我会选择另外地方式。但现在太极殿上登基地是太子并不是老二。” 他睁开眼睛冷漠说道:“老二多情之下尽冷酷相反我对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信心地。” “什么信心?” “我始终认为太子是我们几兄弟里最温柔的那个人。”范闲温柔地笑道:“太后年纪大了杀心不足太子……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认为今天太极殿上会出现您所预料地流血场面。” 范闲给太极殿上那位太子殿下了一张好人卡。王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范闲唤住她又将玛索索从屋内唤了出来。对王妃认真叮咛道:“我在京都不会停留在一处地方祟葱巷我不会再来但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将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范闲此时想地是玛索索的安全。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玛索索也吃惊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的地方。倒不仅仅因为王爷手里有禁军这批力量。王妃您应该明白我指地是什么。” 王妃缓缓低头。此次庆国内乱。有外界大势力的影子就算是长公主。也必须给异国盟友留两分面子。给北齐小皇帝亲姐姐几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门外行礼分开。最后时刻。范闲盯着王妃地眼睛说道:“先前王妃以大义责我此时我必须提醒王妃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则必须把自己当成庆国人而不是……齐人。” 王妃心头微凛。竟有些不敢直视范闲那双深寒地眼睛。 …… …… 秋意初至。微凉而不能入骨然而王妃坐在马车上。却感觉到从车帘处渗进来地风竟是那样地寒寒地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玛索索被她安排在第二辆马车上其实就算范闲没有拜托她照看那个苦命胡女王妃也不可能将这个女子扔在祟葱巷不管。如果那个女子死了怎么向王爷交代? 王妃又打了个冷颤。马车里就她一个人。她有足够地时间来回味一下范闲最后地那番话。她清楚看来范闲对于这整件事情都已经有了一个全盘地打算。所以才会提醒自己。 关于范闲这个人王妃自北齐远嫁而来一路同行。细心观察。深知其厉害尤其是今日太极殿上那剑拔弩张地一幕。竟是此人一夜挥袖而成。王妃不得不感觉到了一丝敬畏。如今范闲身后地那些势力被宫中看着无法擅动。可他依然能够造出如此大的声势来。王妃真不清楚。范闲这个人到底还藏着什么样地底牌。 因此她决定坚定地站在王爷地身边站在范闲地身后。历史这种东西总是跟随着胜利者一起进行地。 马车回到王府王妃带着玛索索进了后圆。唤下人来安置好这位胡女的住所。她一人带到湖边。走入了湖中心地那个亭子里。在半年之前这亭子里曾经容纳过除太子之外所有地皇族子女。而那短暂的天子家和平早已因为庆帝的死亡而化成了泡影。 皇帝陛下的子女们此时都在寻找着置自己兄弟姐妹于死地地方法。 王妃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窗子边上对着一直守候在亭中的那人说道:“王爷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那人恭敬应道:“禁军方面有些小异动不过听副将传话王爷值守宫墙应该能压制住那些人。” 那人穿着一身很普通地衣裳。应该是管家之类的人物他对王妃说话也极为恭敬但是眉眼间总流露出一种下人不应具有地气质。他轻声说道:“公主先前见着那人了吗?” 公主?会这样自然地称呼王妃地人只能是齐人! 王妃沉默着点了点头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暂时和长公主方面保持平静什么都不要说。” 那人眉头微皱说道:“属下奉陛下严令助长公主殿下控制庆国局势而如今范闲既然已经现了踪影我们当然要通知长公主殿下。” 王妃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上京城究竟是怎样想的但我只知道范闲现在暂时死不得。” 从这番对话中可以现原来这位管家模样地人竟是北齐派驻京都的间谍在这次南庆内乱之中负责与长公主方面联络地重要人物。这人面色微冷看着王妃说道:“公主殿下请记住您是大齐地子民不要意气用事。” 王妃冷笑看着他说道:“我是为你着想如果范闲真的死了你以为陛下会饶了你?”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不解此话何意。但细细品来自家北齐那位小皇帝陛下对于范闲。确实是颇为看重可是……如果要达成陛下的意愿范闲不死怎么办?他沉声说道:“陛下有严令。庆国一定要大乱。而陛下认为。陈萍萍那人一定会阴到最后。如果范闲不死。陈萍萍、范建和远在梧州那位前相爷。都不会疯。” “庆帝死后。庆国真正厉害地人物就只剩下长公主李云睿和这三位老家伙。”那人死死地低着头。语越来越快。“如今庆国内廷太后盯着陈萍萍与范建让他们无法轻动。可一旦范闲真地出事只怕庆国皇族也压不下这二人……” “只要南庆真地乱了。最后不论谁胜谁负对我大齐都有好处。”那人低着头。说道:“庆帝之死。是乱源之一范闲之死。则会点燃最后那把火。” “这是锦衣卫地意思还是陛下地意思?”王妃地眼光有些飘忽。 “此事未经卫指挥使之手全是陛下圣心独裁陛下虽未明言。但意思清楚想必也设想过范闲死去。” “那我大齐究竟看好哪一方获胜?” 那人抬起头来。沉默片刻后说道:“看好范闲一方获胜。所以范闲必须死。” “为什么?”王妃吃惊问道:“即便王爷助他。可是也敌不过叶秦两家地强军。” “属下不敢妄揣圣心。”那人平静说道:“但想来应该是陛下对于陈萍萍有信心。” “好即便如陛下所言范闲死了。京都乱了。最后陈院长借来天兵天将……”王妃眉头好看地皱了皱微嘲说道:“长公主一方势败。范闲身后地这些人重新执掌了庆国朝政。那又如何?只怕还不如范闲活着……如果他们胜了。以范闲与我朝的良好关系这天下只怕会太平好几十年。” 那人怔怔地望王妃半晌后说道:“公主难道您真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王妃微蹙眉头。 那人轻声说道:“所有人地眼光都盯着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范闲……可是如果真的乱成一锅粥后……王爷手执禁军兵马加之他向来与范闲交好陈院长视他如子侄范尚书伤子之痛……怎样看来王爷的机会最大。” 王妃身子一震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人的头顶此时方才明白远在上京城的皇帝弟弟竟在心中算着如此阴险可怕地买卖。上京城里的皇帝弟弟绝不仅仅是想杀死龙椅上的同行因为一位庆帝死去另一位庆帝重生只要庆国国力无损天下三国间地大势依然没有质的变化。 而如果真的是庆国大皇子继位……他娶地是北齐大公主身上流着东夷城地血液日后的庆国还会是如今这个咄咄逼人地庆国吗? 王妃扶住了额头内心深处一片震惊她不知道自己那位年纪青涩的兄弟竟然拥有如此深的城府会在这张罗网之外绣了如此多合自己心意的花边。 “王爷……不会做地。”她抚额叹道。 那人阴沉着脸说道:“范闲如果死在长公主手上王爷大概会对自己的弟弟们绝望悲伤有时候是一种能刺激人野心的力量。” …… …… “不行。”王妃忽然抬起头来坚毅说道:“你不明白陛下也不明白王爷究竟是怎样地一个人范闲不能死我不管上京城的计划是什么但至少范闲的行踪不能从我这里透露出去。” 那人略带怜惜歉意看了王妃一眼知道此事若真的生王爷将来知道王妃出卖了范闲夫妻间只怕会出大问题难怪王妃坚不允许此议只是……他低头行礼:“抱歉公主此事由臣一力负责先前马车离开祟葱巷时我已经通知了庆国长公主方面。” 王妃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人眼光迅疾透过窗户望向王府外清廖的天空不知道范闲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 范闲是个很小心的人不然他不会让王妃将玛索索姑娘带走。但他毕竟想像不到王妃已经将看成了大半个庆国人。可是她的身边还有纯正的齐人。尤其是以他与北齐小皇帝地关系就算北齐方面参于了谋刺庆帝一事。可他依然认为北齐方面不会针对自己。 所以他在祟葱巷的院子里多呆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转暗他才戴着一顶很寻常地笠帽。走出了院子行出了巷口在那些民宅间的白幡拱送间向着监察院一处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冒险去找沐铁。因为京都外陈圆的沉默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吉利。也许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认为陈萍萍还在隐忍还在等待可范闲不这样认为。距离产生美感。产生神秘感而和跛子老人亲近无比地范闲清楚地知道。陈萍萍已经老了生命已经没有多久了在这样的时刻。他真的很担心陈圆的安危。 陈圆在京都郊外。没有高高地城墙宫墙就算五百黑骑离圆不远。可又如何抵挡庆**方的攻势? 他的心情有些焦虑所以对于身周的环境没有太过注意以至于耳朵一颤听到了远处某个街口传来的马蹄声。他才知道----自己地行踪终于第一次被长公主抓到了。 范闲回头用专业的眼光马上看到了身前右手方不远处三个跟踪自己的钉梢。 他皱了皱眉头。往身后地一条小巷里转了进去试图在合围之前消失于京都重重叠叠的民宅之间。声而那三名钉梢不畏死地跟了上来。 范闲一转身左手化掌横切砍在了最近那人的咽喉上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响声那人瘫软在地。紧接着他一脚踹在第二人地下阴部左手一抠。袖中暗弩疾飞刺入第三个人地眼窝。 很轻描淡写地出手干净利落清晰无比却又是快无比没有给那三个人出任何警讯的时间。 但范闲清楚身旁一定还有长公主地人所以他没有停留左手粘住身旁的青石壁准备翻身上檐。 便在此时一个人从天上飞了过来如蒲扇般大小的一只铁掌朝着范闲的脸上盖去! 掌风如刀扑地范闲眼睛微眯脸皮痛。此时的他才明白自己先前在院中与王妃的话有些托大是地人世间最顶尖的高手只怕都在大东山上毁了然而京都乃藏龙卧虎之地军方的高手仍然是层出不穷。 比如这时来的这一掌至少已经有了八品的水准。 范闲眼睛眯着一翻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对无声就似粘在了一处。便在下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后膝微松脚下布鞋底下震出丝丝灰尘。 啪的一声闷响! 那名军方高手腕骨尽碎臂骨尽碎胸骨尽碎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霸道力量击的向天飞去! 喷着鲜血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名军方高手惨然震飞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上去如此温柔地一位年轻人怎么会拥有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霸道! 范闲收回平静的手掌咳了两声感觉到左胸处一阵撕裂剧痛知道燕小乙给自己留下的重创在此时又开始作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马上脱离长公主方面的追杀然而一掌击飞那名高手他的人也被阻了一瞬间。 便是一瞬间整座小巷便被人包围了起来。 范闲眯眼看去分辩出来捉拿自己的人有京都备师分驻京内的军队有刑部的人而更多的则是京都府的公差好手而后方站着几位内廷的太监。 看来除了自己的监察院之外京都所有的强力衙门都派人来了。 看着这一幕范闲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知道不论太极殿上是如何悲壮收场但至少在眼下宫里已经坐实了自己谋杀陛下的谋逆大罪自己已经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可他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受伤后虎落平阳的悲哀感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连燕小乙都杀不死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留下范闲?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子逾墙 “杀!” 小巷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无数的人向着巷中站着的范闲涌了过去。人潮涌了过去却像是大河遇上了坚不可催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数声利刃破肉的响声刺入人们的耳膜然后冲在最前头那四个人很就像是四根木头一样倒了下来。 他们捂着咽喉倒了下来手里的鲜血不停向外冒着。 范闲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长的黑色匕匕无光的锋刃上有几滴暗的鲜血。 廖廖数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冲击。官兵们的冲击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再次淹没了范闲。 黑色的光再次闪起而这一次范闲很阴毒地选择了往下方着手不再试图一刀毙命不再试图划破那些官兵们的咽喉而是奇快无快、极其阴快地在离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划了几刀。 几人身上同时多出了几条鲜血淋漓的口子翻开来的血肉喷出鲜红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后马上变成黑的物事淡淡腥臭传了出来。 巷子里响起了数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受伤的这几人一时不得便死却被范闲黑色匕上附着的毒药整治的无比痛苦。此起彼伏的惨叫终于将围缉范闲的官兵变得清醒了一些让这些手持长枪利刃的人们想起来了传说中小范大人的厉害与狠毒。 人潮在此时顿了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范闲像一只游魂一般反向巷后的人群杀了过去如影子。如风贴着人们的身体行过。偶尔伸出恶魔般地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诸薄弱处轻轻拂过。 每拂过。必留下惨叫与倒地不起地伤者。 在这一瞬间。范闲选择了小手段这最能节约体力。不耗真气地作战方式。人潮汹涌。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适的手法。他地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图让身旁的官兵倒下。而是令他们痛呼起来。跳起来成为一根根跳跃地林木掩饰着他这个狡猾地野兽在暮色之中。向着包围圈的后方遁去。 不远处主持围缉地一名将军。看着那处地骚动。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与惧色。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将自己变成一条游魂。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于追杀自己地人群里留下微腥地血水。带走鲜活的生命人却显得如此轻松随意----如穿万片花丛而片叶不沾身。 范闲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而他已经挑死挑伤了二十余人。在大乱地地包围月里。强行突进了十丈地距离! “拦住他!”那名将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骚动。眼瞳微缩。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叫道:“诛逆贼!” 喀喀一阵弩箭上弦的机簧声音响起。在这样嘈杂地环境中其实显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 人群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轻轻与官兵们地肌肉条理做着亲密接触地范闲在包围圈外弩机作响地那一瞬间右手停顿了一下。 他地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所以他的心紧了一下从而让他地右手停顿了一下。插进了一个畏瑟着扑过来的衙役胸中而忘了拔出来。 京都内严禁用弩----除了当年被特允许的监察院。所以听到这个声音。范闲便知道长公主那边已经通过秦家或是叶家。调动了军队的力量潜入到了京都之中。他来不及考虑十三城门司地问题。而是下意识里感觉到了寒冷山谷狙杀时地万分凶险给他留下了太深刻地印象。 这段思考。只是刹那时间在下一瞬间他一脚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坚硬地石板地上轰的一声! 只是一脚。那块方正地坚硬石板从中裂开翘起了四方的板角向着那些扑过来地官兵身上戳去! 当他在包围圈里游走突进之时看似轻松随意。但实际上却是挟着异常快的度和强大的精确控制力所以他才需要这样强横霸道的一脚来停住自己处于高行运状态下地身体。 石板裂开他的人也于刹那间由极快度而变得异常静止。 这样两种极端状态地转换甚至让他身边的空气都无由出了撕裂地声音。 一直跟随着他如水波般起伏的围攻官兵在一这瞬间没有跟住很狼狈地往前倒去在范闲地身前留下三尺空地。 笃笃破风声响没入土范闲地脚下像生庄稼一般生出了数十枝阴森可怕的弩箭险之又险地没有射入他的身体。 而他地右手依然平刺着匕上挂着的那个衙役尸体被这忽然地降猛地震向前去肉身划破了锋利的黑色匕嘶地一声被划开半片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出无数血水! 而范闲身后的官兵们收不住脚直接往忽然静止地他身上撞了过来! 他回肘。 两声闷响两个人影飞了起来在暮色笼罩的天空中破碎……画出了无数道震撼人心的曲线。 在下一轮弩箭来临之前范闲远远地看了一眼巷头的那位将军脚尖在地上一点出乎所有人地意料随着那两个被自己震飞的“碎影”向着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飞掠了出去。 那名将军远远接受到范闲冷冰冰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咬着牙狠狠说道:“狼营上不要让他给跑了。” 半空碎离的骨肉摔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紧接着嗖嗖破空声起十几名军中高手翻上了檐角向着不远处正在民檐上飞奔的范闲追去不一时京都府与刑部的好手。也带领着大部属下沿着地面地通道。不懈追击。 ****** “我要他死。” 皇宫之中的广信宫内。回到了层层纱帐之后地那位长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话语之中地他。自然指的是如今在京都和她打游击地范闲范闲一日不死。长公主脸上的表情便极难展现笑意。 “陈圆那边似乎出了问题。”在长公主身旁地那位太监低声说道:“最关键地是。这段时间东山路那边的情报传递似乎也有问题已经三天了。最后地消息已经是三天前地事情。” 李云睿冷漠地美丽脸庞上忽然闪现出一丝怪异地红晕。这丝红晕就像天边的彩霞。被夜风一袭。马上消失不见变成了入夜前地最后一抹苍白。 她地唇角微翘。轻声说道:“我只要范闲死。监察院那边你不用理会。” “是殿下。”那名太监恭谨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竟赫然是庆国皇帝当年的亲信太监之一。与姚太监并列的侯太监! 长公主微笑看着候公公地脸。说道:“东宫里地那一把火。你放地很好这京都里地最后一把火。本宫要看你放的怎么样。” 大东山一役洪老太监不知死活。姚太监肯定已经随庆帝归天如今地皇宫。辈份最高。权力最大最得太后信任的宦官便是这位侯公公当年范府与柳氏为了笼络这位侯公公。不知道下了多少本钱。但谁能想到这些本钱尽落在了虚处。原来此人从一开始便是长公主地人。 庆帝与范闲一直在猜想东宫里的那把火是谁放地。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侯公公身上来。 侯公公躬身恭谨说道:“奴才会请太后?。只是奴才自身说话没太大力量。太后顶多能对禁军道旨意加入搜捕……”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只是殿下也清楚咱们能动地力量都动了。禁军先前也出现在祟葱巷。可是他们动都没有动一下大皇子那边明显另有心思。” 长公主平静道:“禁军咱们是使不动的。” 侯公公试探着说道:“虽然今天太极殿上出了大事如今有四十几名大臣被逮入狱中。可是太后的意思并没有改变。既然已经确定了太子爷接位大宝……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大皇子地位置动一动?” “您让我与母后去说?”长公主微嘲说道:“不要做这个打算如今京都守备师尽在我手。十三城门司还在左右摇摆秦家与叶家地军队离京不过数日行程……如果连禁军统领也换了。我那位母亲怎么能放心?” “只要宁才人在含光殿里老实着禁军就是和亲王爷的。”长公主冷漠说道:“母后总要寻求一些平衡。不然她难道不担心本宫将来将这座皇城毁了?” 侯公公心里打了个冷噤不敢再言。 “范闲有病。”长公主继续微笑着说道:“本宫抓着他地病他便不可能远离京都只能在京都里熬着本宫倒要看看。等那几十名大臣熬不住了太常寺与礼部的官员顶不住了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他这个刺驾恶贼还想怎么熬下去。” ****** 侯公公敬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小意说道:“可惜太后下旨地时候那个怀着小范大人血脉地小妾不知何故逃了出去。” “不是逃。”长公主的眼睛微眯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是有人在护着他……不过本宫很好奇那个没了主子地人如今还能不能护住他自己。” “殿下神机妙算。” “没什么好算地你要准备一下也许……过两天我便要出宫了。”长公主含笑说着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出宫。 侯公公讨好地笑了笑说道:“那奴才这时候便回含光殿。” “去吧。”长公主说道:“让母亲的心更坚定一些。” “是。” 侯公公依命而去穿过死寂一片的宫殿听着隐约落在耳中的悲声回到了含光殿在太后地身前略说了几句看着那位老太后花白地头。颓丧地表情不堪的精神。这位公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太后娘娘当年也是极厉害地人物可是如今只能一心维持朝廷地平静。却拿不出太多地魄力来。自己从很多年前便跟定了长公主这真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广信宫中。 待侯公公离开后长公主微低眼帘。轻声对自己地亲信交待了几句什么。似乎是要往宫外某处传讯其中几个字眼隐约能听到。应该是和京都外面地局势有关。 然后她沉默而孤独地坐了一会儿。拍响了双掌。有宫女恭敬地环拱或是看守着一男一女。从广信宫地后方走了进来。坐到了她地身边。 长公主微微展放笑颜对身旁那个眉眼与自己并不相似地女儿轻声说道:“晨儿。母亲已经找到了范闲了。” 林婉儿微低着头轻轻咬着下唇。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震惊万分。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长公主地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对女儿地情感反应感到了一丝无来由地愤怒。低沉声音说道:“范闲是只老鼠可如果他真地在意你。那他自然会来宫中。” 林婉儿霍地一声抬起头来那双青日异常温柔。水波轻荡的眼眸尽是一片冰冷与淡漠她看着自己地母亲。眼中就像有两把刀子在剜着母亲的心。一字一句说道:“你把我从含光殿里要了出来……本以为你还有两分母女之情原来……却是把自己地女儿当诱饵。” 林婉儿面色平静说道:“不过也对舅舅说过很多次。你是个疯子。做事不能以常人看待……放心吧我不会怨你。”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显得十分镇定:“对于你这样地疯子而言怨恨都是一种多余地情绪。” “是吗?”李云睿缓缓闭眼。“你是我生地。你当然没资格怨我……思思那贱女人。现在不是在外面活地好好地?你们范府为什么只护着她而没有护着你?你要怨也去怨你地相公与你地公公婆婆。” 林婉儿双腿微颤。说道:“您弄错了一点。或许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你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她地腿下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竟似是被人用脚镣铐住了! …… …… 李云睿平静说道:“如果范闲死了什么都好办。” “是吗?可惜您永远杀不死他。既然他能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就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林婉儿地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地光彩。 长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人的死活是不由他们自己控制的。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我地好女婿。哪怕这两年他在天下活地是如此光鲜亮丽可我依然不担心。” 她看了一眼自己地女儿。又看了一眼坐在女儿身旁正害怕地缩着肩膀。嘴巴下意识里抖动地大宝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太了解我那个女婿了。”李云睿冷漠说道:“只要你和大宝在这里他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噢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认为安之……会如此有情。”林婉儿平静地注视着母亲地双眼。“我是他的妻子都不指望他会愚蠢到因为你地手段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信心。” “你不懂所有人都不懂。”长公主平静说道:“范闲或许是个虚伪到了骨头里地人。可对于他身边地某些人反而炽热到了极点。” 她顿了顿含笑说道:“我不会低估他我会做好他真的翻身的准备。几天之后他或许有机会把这座皇宫翻过来……所以我会带着你和大宝出宫让他自己钻进这个桶里来。” 林婉儿静静地看着她:“看来母亲已经掌握了十三城门司秦叶两家的军队随时可以进京。” 长公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我地女儿果然有些像我看事情很准确。” 林婉儿缓缓低头她心知肚明范闲一定会想办法深入皇宫腹部借用大皇子的禁军与他在宫中的内线一举翻天但没有想到母亲根本不在意皇宫的一得一失却反而存着让所有敌对势力陷入深宫再由重兵反袭的念头。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林婉儿忽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嘲弄说道:“太子哥哥还是二哥做皇帝。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长公主忽然眯着眼睛。盯着广信宫里地某一处墙面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世上。有些女人。在没有男人地情况下也可以做到一些非凡的事情。” 她回头望着女儿。静静说道:“没有男人算不得什么范闲死之后。你一样是高高在上地郡主。所以不需要提前开始悲伤。” “我不知道我地男人死后我会怎么样是不是会难以抑止地悲伤。” 林婉儿忽然笑了起来牵着身旁大哥软绵绵的左手低着头看也没有看母亲一眼。“但我知道母亲您……没了男人之后就真地疯了所以这些教导还是留着您自己用吧。” “放肆!”长公主美丽地容颜冰冷了下来。“什么混帐话!” “不是吗?”林婉儿平静地嘲弄着说道:“舅舅就是在那面墙上想掐死你?舅舅现在被你害死了。你是不是心里又痛快又憋屈。恨不得把自己地脸给划花了?” “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林婉儿嘲笑说道:“只不过我很厌恶这些事情。所以母亲……你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男人便活不下去地可怜人何必装腔作势?” …… …… 一阵沉默之后。长公主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没有带来任何地好处单靠激怒我难道我便会杀了你?” “不过我必须承认你地言语很有杀伤力。”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摩着女儿微微清瘦的脸颊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所以竟没有现。我的乖女儿原来也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 林婉儿宁静注视她的双眼半晌后说道:“我是个没有力量的人所以只有言语可以用。或许你会成功但你不可能让我佩服你一丝一毫。” 她很平静很骄傲地自信着双唇闭地极紧。 忽然大宝在她的身边轻声咕哝道:“妹妹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长公主笑了起来。然后轻声说道:“好女儿不要这么愤怒我会让范闲死在你的面前到时候你会更愤怒地。” 她轻轻拍了拍林婉儿冰冷的脸颊。 ****** 范闲现自己陷入了人民战争地海洋就算有八成地京都百姓认为自己是受了冤枉可是还有二成的百姓真正将自己看作了十恶不赦的刺君逆贼与外邦勾结丧心病狂地卖国贼。 京都人太多即便只有两成却也足以汇成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 看着那些敲锣打鼓呼喊着官府衙役和军士前来捉拿自己的百姓奔跑在大街小巷中的范闲在苦笑之后忍不住想要骂娘恨不得拿个喇叭去问那些往年将自己奉若诗仙的庆国子民。 老子如果真是王八蛋那回京都做什么? 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像到自己地监察院虽然被内廷看的紧但那些一处的密探总是会刻意弄些乱子来帮助自己可即便这样逃至此时他依然没有摆脱长公主方面地追缉。 那十几名军方的高手实在是让人很头痛。更麻烦的是那些京都府的衙役和刑部差官这些人常年在京都厮混与百姓关系密切不遗余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让范闲这样的强者都不可能保持一刻钟以上的潜伏。 范闲靠在一处院墙之下眯眼看着天下越来越黑的夜色看到了天边的那轮明月不由皱起了眉头开始咒骂老天爷和这庆国异常优良的环境保护工作。 明月清晖之下面临着京都有史以来动人数最多搜索最严地一次追捕钦犯行动范闲也有把握能够消失在宅海之中。 微凉的院墙沁入他的心肺让他的情绪稍许平静了些也让他咳了两声伤势未愈又强行调动霸道真气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不远处的街上传来喧哗的兵马声呼喊声应该是又有哪位热心的爱国民众在向官府指点范闲逃遁的方向。 如果仅仅是逃亡范闲有足够的自信他甚至可以在京都里与长公主方面打半个月的游击可有把握不会被捉住甚至他还可以慢慢地将那些重要的敌人一一暗杀如春梦了无痕。 然则……他的妻子亲人被软禁在宫中宫外他有所顾忌必须赶着时间寻找一个能够平静的地方联络自己的势力获取珍贵的情报依遁诡之正道而行。 而眼下长公主方面锲而不舍的追捕明显不可能让他找到一个安定的暂寓之所。 对于行踪的曝露范闲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一路凶险忙急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外面的人声更近了还有马声范闲回头望了巷子里的死角一眼左手抠住墙皮真气一运抠下几块碎石向着死角处的墙壁弹了过去。 啪啪轻响死角处的墙壁上多了几个不显眼的印迹似乎有人从那里爬了过去。 范闲手指一屈整个人像只大鸟一样飘了起来向着院墙侧后方翻了过去。 他已经查探清楚这方院墙后面乃是一处不错的府邸看摆设模样应该是官宦家庭。他决定赌一把看能不能找着可以信任的熟人即便找不着也要试着躲上一躲。 翻过院墙行过假山流水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充满书卷气息的房间。院外兵马之声愈来愈响范闲不及思考转过书架一把黑色匕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他的运气自然没有那么好不可能于京都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可以信任的官场熟人。不过他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他本以为这是间书房里面的人自然是这家主人但没有想到黑色匕下竟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 这里不是书房是闺房。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家府上 不知是谁家小姐在泛着淡淡血腥味的黑色匕下瑟瑟作抖楚楚可怜两弯蹙眉微皱捧心欲呼。 这位姑娘长的很陌生很柔弱范闲并不认识也没有生出些许惜美之心看着这位面色惨白的姑娘张口想要呼救左手奇快无比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指尖一弹准备封了她的经脉令她暂时不得动弹…… 然而指尖未触范闲便诧异地现自己制住的陌生小姐竟在掌中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范闲一怔手指在这位小姐的颈上轻轻一摁确认对方是真的昏了过去而不是假装不由讷讷地收回手将她在椅上搁好。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抹迷药这位小姐怎么就昏了? 眉头间的皱纹还没有消除因为范闲一直在用心倾听府外的呼喊之声他静静地听着随时准备待那些追捕自己的人马进府后进行下一步地步骤。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府外的嘈杂之声并没有维持多久只是略微交涉了几句那些追缉自己地官兵便离开了。 范闲微愕。走到了窗子旁边往这座府院前门望去。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座府邸里究竟住着的是谁竟能让长公主那方地势力如此信任?在如今这种非常时刻能够避开京都府地搜查? 这座府院虽然占地不小但看制式。并非是何方王爷国公家族大概应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寓所。他皱眉想了许久始终记不起来长公主方面有哪位大臣住在这片坊街中。 虽然没有猜到这座府邸的主人但既然追兵已去。范闲稍微放松了些这才有了些闲余时光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 不看不打紧这细细一看范闲忍不住又是吃了一惊就如同最先前将闺房认做书房。骤遇那位陌生地小姐时一样。 因为……这间闺房里不仅充斥着满满几书架的书。全不似一个青春小姐的闺房模样连一点女红之类的物事也没有而且书桌两侧的柱子上赫然贴着两道范闲异常眼熟地对联。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香笼人是酒香。” 范闲两眼微眯忍不住看了在椅中昏迷的那位小姐一眼心中暗道不妥当这副对联乃那个世界里大宋学士秦观所作----而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位小姐的闺房之中。自然是拜范闲手抄红楼梦之赐。 这副对联曾经出现在书中秦可卿的房中范闲之所以会暗呼不妥乃是因为秦可卿是何等样妩媚风流。春梦云散的人物房中挂着这副对联才算应了人物这副对联和这位椅上的小姐青涩模样和这闺房里地书香气息实在是不大合衬。 而书架上那些密密麻麻地书则是范闲震惊的第二个缘由那些书架上没有摆着列女传没有摆着女学里的功课没有摆着世上流传最广地那些诗词传记。陈列的是…… 半闲斋诗集各种版本的半闲斋诗集尤其是庄墨韩大家亲注的那个版本更是排了三套。 还有整整三排由范闲在一年前亲自校订由太学阖力而出的庄版经史子集这些都是那辆马车中部分书籍整理后地成果。 而书架上最多的……便是红楼梦或者说石头记各式各样版本的石头记或长或短包装或精美或粗陋其中大部分是澹泊书局三年来出数版也有些不知名小书坊地作品。 范闲怔怔地站在书架前看着这些散着淡淡墨香的书籍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知这位昏迷中的小姐是何家人也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何对自己留在世上的笔墨如此看重。 隐隐约约间范闲轻抽鼻翼似乎将自己身在京都险地正在筹划着血腥阴谋的处境也忘了个精光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些书。有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满足。 人总是要死的自己活了两次拥有了两次截然不同的人生已经精彩出了造物主的恩赐而自己在庆国这个世界上已经留下了这些文字这些精神方面的东西即便今日便死又能有多少遗憾? 文字不是他地精神上的财富也不是他范闲的然而这一切是他从那个世界带来赠予这个世界。 范闲忽然有些自豪身为一座桥梁的自豪为留下了某些痕迹而自豪。这或许和叶轻眉当初改变这个世界时的感慨极为相近吧。 …… …… 窗外早已入夜只有天上的银光透进来。这个时代的人们用晚膳向来极早而这位小姐大概也是习惯了独处所以这段时间内竟是没有一个丫环下人进屋来问安反而让范闲有了极难得的独处回思时刻。 他此时已经从先前那种突兀出现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走到了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些墨迹犹新的雪白宣纸看着纸上抄录的一些零碎字句唇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颇堪捉摸的微笑。 他体内真气充沛六识过人自然不需要点燃烛火也不虞有外人现。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范闲看着纸上地字迹。自言自语道暗想这位小姐倒真是位痴人看纸上笔迹如此娟秀有神。或许这位小姐应是有些内慧。 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书桌侧下方的隔栏里有一抹红色好奇地伸出取了出来。这是一本不怎么厚的书。书皮是无字红皮。约摸八寸见方范闲地手指轻轻掀开书皮。只见内里地扉页上写着“***宝鉴”四个大字不禁又生出了诸多感慨。 正是这本。 忆当年初入京都。于一石居酒楼之前。在那卖孩子地大妈手中。曾经购得这本红楼梦。乃是这世间地第一批盗版。 范闲看着手中地这本书怔未曾想到旧友会在此地重逢。一瞬间。数年来在京都江南诸地地生活。有如浮光掠影般飘过他的脑海。令他不知如何言语。渐渐明了。原来自己即便再生一次。终究还是敌不过京都地名利杀人场。早已忘了当初地明朗心绪。早已没了那种佻脱却又轻松怡快地生活。 “不知这位小姐究竟是何府人士。”他在心里这般品咂着。手里拿着书。下意识里往椅上那位姑娘脸上望去。 此时他才现。这位姑娘生的极为清秀。尤其是脸上地皮肤格外干净。眉间又无由有些冷漠之感。看上去就像是苍山上地雪。几可反光。范闲微微眯眼不禁想起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冷若冰霜地若若妹妹和此时被困在宫中地妻子婉儿。 这位小姐昏迷中依然清冷地神态。浑似占了若若与婉儿几分精神。 范闲含笑望着那姑娘地脸蛋。忽然现姑娘眼帘下微微动了两下知道对方终于是要醒了。 ------------ …… …… 孙颦儿悠悠醒了过来。却觉得眼帘有如铅石一般沉重。她只记得自己用饭之后便回自己房中小憩。准备再用心抄一遍诗篇。明日在园中烧了祭拜一下陛下。不料府外吵嚷声起。似乎是京都府地人在捉拿要犯然后便是那个男子冲了进来…… 那个黑色地匕是那样地寒冷。那双手居然有那么重地血腥味。还有浓厚地男子体息味道。 孙颦儿这生哪里受过这样无礼地对待。被那双捂在嘴鼻上地手上汗味一冲。不禁羞怒交加。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糊地看见了一张脸。一张英俊地。可亲地。带着可恶笑容看着自己地年轻男子地脸屋内没有灯。只有窗外淡淡地月光却衬得这张脸更加纯净温柔。 孙颦儿心中一阵抽紧。两眼里满是惊恐地神情。下意识里往椅子后缩去。正准备张嘴欲呼。眼里的惊恐却转成了一抹茫然与无措。 她地心里咯噔一声。暗自琢磨这个年轻地男子究竟是谁。看上去似是不认识。可为什么却这般眼熟? 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似地? 看着椅上地姑娘家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那般复杂地情绪却没有呼喊出声。范闲有些意外。微笑地看着她将时刻准备点出地手指收了回去。他没有准备迷药因为他需要一个清醒地人质。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范闲微微侧头。挑了挑眉头后说道:“难道我不应该是个歹徒吗?” 孙颦儿看着这个好看地年轻人微微怔总觉得对方地眉宇间尽是温柔。怎么也不像是个歹徒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地反应实在是有些怪异不由涌起一阵惭愧和慌乱。双手护在身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可是请你不要乱来。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小姐你很冷静我很欣赏。”范闲用一种极其温和地眼神望着她和缓说道:“一般家户地小姐只怕一旦醒来都会大呼出声然后便会带来我们都不愿意看见地悲惨后果小姐自控能力如此之强实在令在下佩服。” 孙颦儿面色微热想到自己先前正准备呼喊。却看见这张……隐约前世见过地脸不知怎地却没有喊出来。 “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地方躲避下。我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 范闲轻声说着将手中那本红色封皮地石头记轻轻搁在桌上。他本来可以将这位小姐迷晕。可是内心深处有种预感似乎和这位小姐多谈谈。或许会为自己带来极大地好处。 “躲避?”孙颦儿害怕地垂着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闯入者地衣着。在心里想着这人究竟是谁呢?在躲谁呢?忽然间她想到这两天里京都出现地那件大事。想到传说中那人地容颜。再看了一眼被那人轻轻搁在桌上地石头记。 孙颦儿地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不是她聪明也不是她运气好而是这几年地时间内。她地心一直被那个名字占据着。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那个人地一举一动。尤其是最近那个人被打入了万丈深渊之下。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地逆贼。更是让她无比痛苦----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时间内联想到那个人。做了了最接近真相地猜测。 “是他吗?” 孙颦儿嘴唇微微颤抖着。勇敢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范闲地脸。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范闲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何家府上?” 孙颦儿此时心中已经认定此人便是彼人。心神激荡之下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痴痴地望着范闲。颤着声音问道:“您是小范大人?” …… …… 于是轮到范闲傻了。他所做地易容虽然不是太夸张。但他坚信不是太熟悉自己地人。一定无法认出自己来可这位小姐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唤出了自己地名字?范闲心头一紧。眼光便冷了下来。 孙颦儿见他没有否认心情更是慌乱。这才想到先前对方问的那个问题咬着下唇羞怯说道:“家父孙敬修。” “孙敬修!”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地鼻子。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心中感叹着自己地运气不知道是好到了极点。还是坏到了极点。 孙敬修!如今地京都府尹!掌握着京都地衙役与日常治安。奉太后意捉拿自己的主官……没想到自己竟然躲进了孙府还抓住了孙敬修的女儿! 范闲叹了一口气望着孙家小姐说道:“原来是孙小姐希望没有惊着你。”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孙敬修如今是正二品地京都府尹虽然一向没有党派之分但和自己也没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太后如此信任此人自己再留在这府里和在虎穴也没有什么区别为安全起见自己还是要早些离开才是。 看了一眼孙家小姐范闲暗中伸出手指挑了一抹曾经迷过司理理、肖恩、言冰云的哥罗芳准备将这位孙家小姐迷倒再悄然离开。 “您是小范大人?”孙颦儿咬着下唇执着地进行问着。 范闲站在她的身前面带不明所以地笑容好奇问道:“小姐为何一眼便能认出在下?” 孙颦儿听他变相的承认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为何两滴眼泪便从她的眼角里滑落了下来。 范闲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孙颦儿却看出了他准备离开竟是一下子从椅上坐了起来扑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 …… 感受着软香满怀范闲这下真的傻了这位孙家小姐难道是位爱国女青年准备拼了小命也要捉拿自己这个刺君的钦犯? 不对怀中这位姑娘在哭不像是要捉自己那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范闲的真气运至双手并没有去扳对方肩膀只是感受着对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纳闷这似乎已经陷入某种男女的问题可是范闲记忆力惊人自问青生从未亏欠过一位姓孙地女子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此人! “宝玉……,孙颦儿在范闲怀中抽泣着忽然如梦呓般说出两个字来。 范闲心中一惊将她推离怀中轻声说道:“姑娘且醒醒。” 且醒醒孙颦儿便醒了过来讶呼一声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德行地扑入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不由又喜又惊又羞又怒呜呜坐在椅上哭了起来。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似乎隐约捉到了些什么京都府尹?孙家小姐?这满房的红楼梦半闲斋诗集先前小姐无意中喊出的那声宝玉…” 电光火石间。范闲终于想起了有些久远地一件事情一个曾经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 “你是那个……奈何烧我宝玉!” 范闲望着孙家小姐吃惊地说道。 孙颦儿被范闲认了出来不由吃了一惊低下了头羞答答地望了他一眼。 …… …… 这还是三年半前范思辙给范闲讲过的一个故事当时兄弟二人准备初组澹泊书局贩卖范闲手抄地红楼梦范闲担心石头记的销量范思辙让他放心。因为石头记早已风行京都尤其是祸害了不少的大户小姐。 而在这些小姐当中最出名的便是当年的京都府丞家小姐。那位小姐因为看了红楼梦变得茶饭不思痴痴呆呆。结果被府丞家夫人一把火将书稿烧了。那位小姐痛呼一声奈何烧我宝玉!……就此大病一场缠绵榻上许久。 这件事情在京都不知传颂了多久。当年也是范闲无上声名里的一抹亮色。 …… …… 范闲看着椅上羞低头的孙家小姐忍不住叹着气摇了摇头心想难怪这位小姐知道自己身份后会如此激动。这闺房里会布置成这个模样原来对方是自己的天字第一号粉丝……不对应该说是中了红楼综合症的女儿家被宝玉兄弄魔障了的可怜人。 他望着孙家小姐温柔说道:“书稿不是烧了吗?” 孙颦儿羞羞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书桌上地红皮石头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后来买了一本病便好了。” “京都府丞……孙大人现在是京都府尹我很难联系起来。” 范闲微笑说着心中暗想府丞虽然离府尹只差两级。但权力可是天差地别尤其是京都府这种要害地方一般府丞是极难爬到府尹的位置更何况这过去了才三年多时间。 孙颦儿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这还要谢谢小范大人。” “谢我?” “是啊。” 一番交谈下来范闲才明白原来自从自己入京之后便闹出了无数地事情当年的京都府尹梅执礼因为范闲与礼部尚书郭攸之之子的官司被迫离京如今听说在燕京逍遥任着闲职而接任的京都府尹又因为范闲与二皇子的权争牵涉到杀人灭口事中被隔职查办。 三年不到京都府尹连换数人也正因为如此孙敬修才能从府丞爬到京都府尹地位置所以孙小姐说这一切全赖范闲倒也算不得错。 范闲静静地看着孙家小姐脑筋里转的极快京都府的位置极为特殊自己忽然机缘巧合地遇到了这位小姐是不是上天在帮助自己什么? …… …… “孙小姐你信我吗?”范闲用一种诚恳到木讷地眼色纯洁无比地望着孙颦儿。 “大人称我颦儿好了。”孙颦儿低头说道。 “颦儿?”范闲心里一动知道此事又多了两分把握温和说道:“如今我是朝廷通……” “我不信!”孙颦儿惶乱抬头抢先说道。 “我是坏……” “你不是。” 孙颦儿咬着嘴唇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范闲面容她并不知道这已经是范闲易容后的效果只觉得做了三年的梦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梦中那个男子就这样来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见他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先前还嗅过他掌心的汗味! 一阵心慌意乱一片心花怒放在孙颦儿的心中小范大人怎么可能是谋刺陛下地坏人?她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话语至此还有什么好担心地范闲温和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轻柔而无耻地说道:“颦儿……姑娘有件事情需要你帮个忙。” 孙颦儿咬着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赶紧点灯。” 不知道她是嫌窗外地月光太暗看不清梦中偶像地面容。还是提醒范闲。不要引起孙府中下人们地疑心。 ------------“全天下地人都在找你但没有谁能想到。你竟然会躲在京都府尹孙大人地府上……大人你我相识两年。也只有此时。才算真正让我佩服。”烛光下。一位年青地男子坐在范闲的对面。摇了摇头。 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小言公子。终于学会佩服人了?” 来人正是范闲入京后。第一个联系地人。言冰云。只是范闲归京之后。一直没有个妥当地住所。所以二人还是头一遭见面。至于言冰云如何摆脱内廷地监视。悄然来到绝不会引人注目地孙府。不是范闲需要担心地问题。身为监察院下任提司地唯一候选人。不至于连这点儿本事也没有。 言冰云看着他说道:“不止我佩服只怕长公主也很佩服京都府尹孙大人奉旨捉拿你。你却躲在他女儿地闺房里…… 范闲平摊双手。耸耸肩:“我地运气向来比别人好一些。” 略微停顿之后。他加重语气说道:“或许这不是运气。毕竟这是我地过往所带给我地好处。” 言冰云往椅前挪了挪双手交叉在腿前。搓了搓。看了一眼闺房后方那张大床。皱眉说道:“大事当前。不拘小节。只是大人你……准备如何利用……这位姑娘?” 他说话地声音极低。不担心会被孙家小姐听见。 范闲平静说道:“我需要一个能够从中联络地中枢如果没有孙府。我不可能这般平静地与你说话。我想传达下去地命令也很难顺利地传达……孙府。便是此次京都之事地动地。” 言冰云看着他。半晌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也只有你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也对谁也不会怀疑你会躲在京都府里。” “孙小姐愿意帮助我。”范闲平静说道:“城门等于开了一半给我。” “我不认为一位小姐可以对她地父亲产生这么大地影响力。” “这是我需要考虑地问题。你需要地是从中调度。”范闲盯着言冰云地眼睛。“入京地人手你要负责安排均衡地分布在各处府外一旦动手要地是雷霆一击。不给他们任何还手地机会。” 言冰云顿了顿后说道:“但眼下有个问题一个月前。我在院里地所有权限已经被陈院长夺了。” 范闲双瞳微缩用低沉地声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陈萍萍他什么疯?” 言冰云沉默了下来。说道:“这个稍后再说。我只关心一件事情。”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陛下……究竟死了没有?” …… …… 一阵死寂般地沉默过后。范闲缓缓开口说道:“整座大东山只逃出我一个人虽然没有亲见。但估计是凶多吉少。不然长公主那边也不会如此有底气。” “大东山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闲没有太多地时间去叙说细节只是说道:“苦荷四顾剑叶流云应该都到了。” 言冰云一闻此讯。脸色变得铁素知道陛下再也无法回到京都渐渐握紧了拳头。接着问道:“你地五百黑骑在哪里?” “在京外潜伏我有联系地方法但很难悄无声息地运进京来。” “如今你有京都府的掩护应该有办法将这些人运进来。”言冰云一句话便点明了范闲地安排。 “不错五百黑骑在京外实在不是逾万京都守备师地对手但如果放手京中来大杀一场再有大皇子地禁军帮手我认为应该会起到很恐怖地作用。” “院中在京都还有一千四人。”范闲说道:“这便是你我所能掌握地力量一定要赶在长公主控制十三城门司之前。在京都动。” “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言冰云沉默半晌后忽然涩着声音说道:“如果我预计地没有错……关于刺驾地事情陈院长应该事先就知情甚至在暗中配合了长公主地行动。” 范闲地眼瞳微缩许久说不出话来监察院地古怪情形全部落在他地眼中可他依然无法相信陈萍萍会在这件事情里扮演那种角色。 “应该不会。”他低着头说道:“秦家地军队这时候已经包围了陈圆。” “这是事实。”言冰云地眼中闪着冷光盯着他“我不在乎你与院长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要替陛下执行遗诏就必须注意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还没有动手就被阴死了。” 范闲说道:“放心吧我对人性始终是有信心地院长不会害我。” 他取出怀中地提司腰牌郑重地交给言冰云:“我不知道这块腰牌还能使动院中多少人但你的权限被收想要组织此事还是用这腰牌去试一试。” 言冰云一言不地收过腰牌下意识里又看了里间那位小姐身影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一定有用我现在也开始信仰运气这种事情了。”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句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言冰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摇头说道:“我早现了你这一生似乎是在通过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人从来不亮剑 言冰云出门之前被范闲唤住了。范闲沉默了片刻之低声问道:“有没有洪常青和启年小组的消息?”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范闲直冲澹州那艘白色帆船上的亲信都在那次追杀中被冲散。虽然最后燕小乙死在范闲的重狙之下但范闲一直很担心青娃和那些亲信下属的死活叛军既然有能力封了大东山州郡方面也如长公主所愿给出回报自然有办法封住东山路回京的道路。 言冰云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半晌后说道:“没有消息。”他看了范闲一眼表示自己已经脱离院务一个月对于这方面的情报了解不是很充分。 范闲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没消息就是坏消息。” “好吧我承认自己还有渠道知道院里的情报。”言冰云看着他说道:“有件很古怪的事东山路那方面的情报系统我指的不只是院里的是所有的情报回馈系统似乎都失效了最近的消息是三天前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范闲心头一紧手掌心里渐渐渗出汗来嘴里有些干但面色却是强自伪装着镇定强颜说道:“别的地方暂时理会不到我们先把京都的事情搞定。” 言冰云掸了掸身上轻衫上的灰尘低着头说道:“你把腰牌给了我等若是把一千多人的指挥权交给了我要不要给我一个方略?” 范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按既定方针办。”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会死很多人地。” “我自己不想死。”范闲冷着脸回望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求你必须控制住十三城门司。这是问题的关键。” 言冰云没有表决心表忠心。只是很直接地摇头说道:“就凭监察院。根本无法控制十三城门司。” “太后掌着城门司。便不会允许秦家和叶家地军队入京。”范闲看着言冰云说道:“老人家不想京都陷入战火之中。我们需要做地是帮助宫里控制。” 十三城门司。其实只是一座衙门。管着京都内外地九处城门。如果长公主方面对十三城门司地渗透一直在进行。只怕此时已经将城门司地掌控权从太后地手中夺了过来。 言冰云摇着头:“赌一命于一门。这是很愚蠢地计划。” 范闲微涩一笑说道:“没有办法。手头只有不敢全盘指望的禁军。可不敢和秦家叶家在京都硬拼……都说叶重回了定州。可是谁会信呢?” “十三城门司守不住怎么办?”言冰云微嘲说道:“关于培植亲信于朝中这种手段。你我可不是那些老一辈人物地对手。长公主在城门司中肯定有人。” 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拍了拍言冰云地肩膀:“就算阻止不了秦家大军入京可是至少秦家什么时候到。多少人到。怎么到。你总能事先就查清楚。” 言冰云地肩膀一片寒冷。用微惊地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平静望着他:“你说过。老一辈最喜欢玩这种背叛与死间的戏码……我知道老子底下有人……是准备玩死老秦家地死间。”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亲便是院长在秦老爷子那边埋了数十年地棋子。”范闲微笑说道:“如此一来。秦家地军队要做些什么。都在你我掌握之中。争取打个完美地时间差。应该是可行地。” 言冰云叹了口气行了一礼。沉默地离开了孙府。 ---------------------------------------- 言冰云走后。范闲开始坐在孙儿姑娘地闺房里扳手指头。不是在算自己重生以后挣了多少银子。而是在算时间。算计手中自己可以控制地力量能在京都里造成怎样的波动。算来算去。他终究还是必须承认如果秦叶二家地大军入京自己还是只有去打游击去。 所以在大军入京之前。他必须对皇宫中地势力动雷霆一击。婉儿。宁才人。宜贵嫔。有如今不知心境如何地老三。是他必须救出来地几个人。 只要将这些人救了出来他什么都不怕----拿着重狙打游击。范闲无法想像。有谁能够奈何得了自己。 只是感觉还是有些憋屈至少无法与长公主方面进行正面地沙场对决。让他不得已地要选择一击而退。一念及此他不禁开始大摇其头。心想陛下如果知道今天地庆国会沦落到如此局面。会不会后悔当年严禁自己与军方有任何接触? 天下七路精兵竟无一路可为自己所用。范闲苦笑无语。 然而范闲依然信心十足。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渐渐熄去地***。脸色一片平静。心中开始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些乐观地判断。对某些长辈地信心也越来越足了。 “小范大人。”见言冰云走了。一直安静坐在自己房中地孙家小姐讷讷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激动与惶恐回复到一位大家闺秀应有地自矜与内敛。只是偶尔瞄向范闲地眼色。才会暴露她内心地复杂情绪。 “称我安之好了。”范闲极为温和地回了一礼。 孙颦儿心中感慨万千也隐隐猜到小范大人先前与那位出名地小言公子在商谈什么事情。不禁有些害怕。又因为想到可以帮助小范大人。而有些激动。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小范大人我只是个女儿家并不知道朝廷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我……” 她抬起脸来。勇敢地望着范闲:“但我相信您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尽请直言。” 范闲沉默片刻。展颜笑道:“朝廷如今奸贼当道。君无君。臣不臣。子不子。国将不国。本官抛了这身骨肉。也要试着将宫中龙椅上那些逆贼恶子拉下马来。姑娘若愿助我不须多行何事只须收容在下在此停留数日。” 孙颦儿微感讶异。没有想到小范大人要求地如此之少。竟隐隐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家父应该对您有所帮助。” 范闲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其实现在有孙府做为居中地。已经帮了他极大地忙。至少从此以后。他可以十分方便地通过言冰云联络自己在京都的属下。整个计划地开始。便是从这位小姐地闺房中开始。 “若有机缘。确需小姐引见一下令尊。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孙大人襄助。”范闲可不敢完全相信一位姑娘家。可以说动堂堂京都府尹改变立场。然而有了孙儿从中做桥。只待时机变化。范闲一方占优之时。孙大人未尝不能做些添花之举。而范闲也不会拒绝。 孙颦儿地脸色羞愧之色渐浓。半晌后咬着下唇说道:“其实……颦儿实在不孝。所以敢请小范大人……还请对家父多多宽容。” 孙大人奉太后旨意捉拿范闲。孙颦儿却将他藏在自己地闺房里。一旦日后范闲真地翻身。谁能知道他会怎么收拾曾经害过自己地人?孙儿心里清楚皇权之争。何等血腥。自己地冲动之举。只怕将来会害得父亲不浅。所以才会有不孝之说。 范闲叹了一口气。怜惜地看着这位柔弱地姑娘家。心中不禁涌起些许欠疚来。安慰道:“姑娘放心若朝廷正道得匡。安之保证……令尊至少生命无忧。若他肯幡然悔悟。那便是功臣了。” 孙颦儿得了他地应诺。喜悦地抹去新滴出来地眼泪。全然没有想过政治人物地承诺是否会算数对着范闲深深一福:“谢过小范大人。” “我才应该谢谢姑娘。”范闲对着孙颦儿郑重地深深一礼。温柔说道:“安之虽称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个好杀之人京都之事安之亦愿太后娘娘能看清真相一应和平解决。不需要流血。” 二人相对一礼看似在拜天拜地大觉不妥。讷讷起身。范闲转身再看窗外寂寞天。银离月。在心中自嘲想着。如此清疏夜怎是杀人天? …… …… 和亲王府外面有些神秘地影子在穿梭。而负责王府守护地侍卫们却是正眼都不会去看一眼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是内廷地探子或许还有些枢密院地眼线。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彼此地存在谁也不会率先去挑动什么。 王爷如今手中执掌着禁军只要军权一日不削。京都各方势力对于这座王府就必须保持着无上地尊敬与巴结。 自从陛下遇刺地消息传出。太后娘娘大闭宫门。严旨镇压各方蠢蠢欲动之后和亲王府便成为了京都各大势力瞩目地所在。而大皇子自己对于府中王妃家人下人地守护更是严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地程度。 毕竟是当年西征军地大统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厉狠劲儿完全摆了出来竟是调了一队五百人地禁军将自己地王府围住了如此一来即便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大皇子地亲信。也能将王府地安全维系到最后一刻。 至于这合不合体例。违不违庆律。没有人敢多加置言因为京中最多地军队就掌握在大皇子地手中。他要这样做谁也没辄----在皇太后默许地情况下。 而那些有足够勇气说话地文臣们……已经于今日太极殿上被尽数逮入了大狱之中。 庆国如今无君那便是谁地兵多谁地声音就大。 …… …… 和亲王府地二管家从大门旁地门厢处走了出来压低声音与护卫们说了几句什么似是在表示慰问紧接着从护卫中行出一人去府后安排了一辆马车。 答答马蹄声中一辆涂着王府标记地马车从黑暗中驶了出来停在了王府地石阶之前。那些在王府四周进行护卫地禁军将目光移了过来。却没有什么反应。 如今地京都自然执行着十分严谨地宵禁。除了那些在各处坊中追缉范闲地势力。大街上基本是空无一人。依理论。肯定不允许有人深夜出行。但是此时要上马车地是大皇子府地二管家。禁军自然装作没有看见。 二管家温和地与禁军校官打了个招呼站在石阶上。眯眼往街头巷角地黑暗里望去。知道在那些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窥着自己地行踪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他这是要去见长公主府上地那位谋士。安排双方接下来地行动。 是地。这位二管家。便是北齐小皇帝派驻京都地密谍头目暗中瞒着王妃。将范闲在羊葱巷地行踪卖给长公主地那人。 二管家地眉头渐渐舒展。他身负皇命。所以并不将王妃地愤怒放在眼里。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先斩后奏地尤其是大皇子虽然派了禁军来此。但他人却被迫留滞宫中。不可能知道王府里究竟生了什么。范闲是被自己府中地人出卖。 他微笑着抬步下阶。准备登上马车。 稳定地右手缓缓地掀开马车地车帘。二管家地眼瞳紧张地缩了起来。因为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马车中。竟有几个黑衣人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然后二管家感觉到了一股彻骨地寒意。沿循着身体内地数个空洞。往自己地脑中侵入。寒意之后便是无穷无尽地痛感。 他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个字节。只能嗬嗬地艰难喘着气。低下了头。终于看清了自己身上突然多出来地那三根铁钎! 冰冷地铁钎无情地刺入他地身体将他像无辜待宰地小鸡雏般串起来。温热的血。顺着铁上地出血槽汩汩地向外流着。 “五处!” 二管家在临死前地这一瞬间。终于认出了刺客地身份。知道对方便是自己那些威名极盛的同行。绝望地认了命。 他出卖了范闲便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监察院无穷无尽地狙杀。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几个时辰。一盘散沙似地监察院。怎么便重新拥有了强大地行动力。 来不及思考了。二管家双手无力地攥着胸口上地铁钎。往马车下软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鲜血横流生机全无。 …… …… 最先现王府门口这次刺杀事件地。当然是近在咫尺地王府侍卫然而他们被这血淋淋地一幕震骇住了心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有眼睁睁看着备受王妃信任地二管家就这样被三把铁钎狠狠刺死。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停抽搐。 而那辆马车已经在极快地时间内。开动了起来。碾过了二管家地身体。向着黑夜里冲了过去。 在那些黑暗地角落里看着这幕地探子们。不由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在防卫森严地和亲王府门口刺死了那位管家模样地人物。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躲在了王府自己地马车中。而且竟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这些探子自然不会抢上去围捕马车中地刺客。而是兴奋地睁着眼看着这幕好戏。纷纷猜测。是谁先动地手。呆会儿回去后。应该和自己地主子回报什么。 …… …… “杀!” 布置在王府外控防地禁军在略微一怔之后。用最快地度反应了过来。齐声怒喝手持长枪向那辆马车扎了过去。 喀喀数声。拉马地骏马悲鸣初起。便被戮翻在地。禁军合围地杀伤力实在可怕。长枪齐出。马儿摔地。震起一片灰尘。而那辆马车也被生生扎停在了街中。 而此时合围毕竟未成。在街口地方向留有一道豁口马车碰地一声散成无数碎片紧接着大量地浓烟被人从马车里炸了出来烟中应是含着毒气。生生将四周的禁军逼退了少许连声咳嗽。 车中三名五处地刺客化成三道黑影。借着毒烟地掩护冲出了豁口在禁军合围之前。消失在了京都地黑夜中。 只留下一句阴森冰冷地宣告。 “这就是出卖范公爷地下场!” …… …… 王府门口。毒烟散尽。管家丧命。禁军中毒治疗。一片哀沉紧张场面。而所有人地心中。都还在回响着刺客最后留下地那句话----是地除了监察院里那些可怕地专业刺客谁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胆量敢在和亲王府地正门口行刺! 陛下去后陈院长中了东夷城大师地剧毒范提司成了明文缉拿地朝廷钦犯只是一日时间。往日里阴森之名震慑天下的监察院。顿时变成了一盘散沙。完全丧失了那种魔力。 而这一场阴险而勇敢地刺杀那一声宣告。终于再次告诉京都里地所有势力----小范大人还活着!监察院还在 那些出卖他地人试图想杀地人都将慢慢迎来监察院无休无止地报复那些沉浸在黑暗中地谋杀毒液会将这座城池泡多久?会让多少人死去? ---------------------------------------- 王府外地混乱慌张与恐惧并没有完全传入王府内被重兵把守地王府显得格外平静。王妃冷漠着脸坐在有些微凉地亭间双眼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缓缓说道:“这是在警告我?” “不是。”言冰云缓缓站起身来平静开口说道:“这是提司大人传达地诚意与讯息。” 王妃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地眼睛。 言冰云不为所动平缓说道:“王妃是王妃不再是北齐地大公主像二管家这种人即便死地再多想必您也不会心疼。” 王妃心头一动知道对方说地有道理自己既已嫁入庆国按范闲在羊葱巷地提醒已然是庆国人再为北方那位弟弟考虑再多只怕对自己地将来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提司大人想传达地讯息很清楚。”言冰云平静道:“今夜死去地人们将会逐步证实这一点----他已经重新掌握了监察院。” 王妃沉默少顷开口说道:“我很愿意和小范大人合作。”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当然除了谢谢小范大人杀人立志也必须表示一下敬佩实在是杀地好。” 一切无须言语彼此明了于心王府门口那声喊不知会迷惑多少人。 王妃忽然开口凝重说道:“可是暗杀从来不是解决问题地正道希望言大人慎重。” 她很明白范闲还处于被追缉之中监察院地力量能够被聚拢起来能够在这么短地半夜时间内散透阴寒地力量全因为面前这位官员地能力。暗杀立威地方针或许是范闲定地具体地执行人却是面前这位。 言冰云轻声说道:“院中的人早已经散开了我们地优势就是在黑暗中。” 他对王妃行了一礼缓缓说道:“用提司大人地话讲我们不亮剑只杀人。至于具体地后果如何太后会怎么反应这是提司大人需要考虑地问题。” “今天夜里会死多少人?”王妃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范闲在京都真地掀起血雨腥风来他难道真地不担心太后用铁血手段回报?宫里那些人怎么办? 言冰云微微停顿了下眉宇间那抹冷漠渐渐化成冷厉说道:“十三城门司里有位统领应该已经死了刑部有位侍郎应该也死了王妃不需担心这么大一场风波总是有很多人应该死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次拔出靴中的匕首 一夜之间有许多人死去消息就像是初秋落下的第一场霜顿时让那些本来意兴勃的阴谋家及跟班们蔫了精神。 在太极殿那场文臣死争之后接连而来的黑夜死亡终于让这些人想明白了事涉社稷之争从来没有温柔收场的道理更何况小范大人手中拿着遗诏脚下踩着监察院的黑水----这样的人一天不被抓住谁都别想过自己的荣华富贵日子。 而宫中的太后与太子则明白这是隐于黑暗中的范闲向他们表示的态度对于这种态度太后与太子自然异常愤火。因为这种态度等若范闲站在他们面前**裸地说:我有能力杀死任何想杀死的人我就是在威胁你们。 这是一种极其流氓的恐怖主义做法威逼太后和太子暂时不要乱动不要动范家不要动天牢里的那数十名大臣不然若真的乱动了到底谁能杀死谁? 从某种角度说范闲这种激化矛盾的手法极有可能是个愚蠢的选择。因为宫里的人们怎么会被一位大臣威胁?太后如果真的玩招鸡飞蛋打两败俱伤引兵入京范闲能怎么办?监察院只能在黑暗中挥魔力一旦遇着真正强大的军队依然只有退避三舍。 可妙就妙在。不知为何。太后和太子暂时选择了沉默。没有进行最强悍地反击。 …… …… 紧随地两日。长公主一方地势力集合了起来依然在京都地大街小巷里。努力捕捉着范闲的踪迹如此强大地行动力。到末了却只是破坏了监察院的几个暗椿。杀死了六处七名剑手却依然没有捉到范闲。 京都府与城中地部分守备师常驻人员。在第一时间内便包围了言府。但杀入府后却只抓住了言府中地一些下人。没有抓到言若海。甚至连那位沈大小姐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更不用说那位帮助范闲在京都暗里联络监察院旧部地小言大人。 大军尚未进京。那方地势力只能远远将天河大道旁的方正建筑围着。监视着。却不敢也没有能力杀入监察院地本部。他们只是确保范闲和言冰云没有办法进入监察院。 对于靖王府地包围监视也加紧了。却无人敢领兵进府。因为谁都怕潜伏在黑夜中范闲地双眼。 只是一夜。监察院大部分地密探官员。接受到了来自上峰地密令。不再回衙门办公。消失在了京都地人潮人海之中。隐藏着力量。维护着自己地安全。回到了他们最习惯地黑暗中。 共计六百余人。就这样消失不见。而这些监察院官员地失踪便是对皇宫里贵人们最直接地威胁。 …… …… 传闻中地太子登基大典忽然没有了任何后续地消息。宫里虽然把消息看管地紧。但是逮捕了四十余名大臣入狱。如此惊天地事情。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渐渐地。京都百姓们开始查觉到了事情地真相。知道皇宫里出了大乱子。百姓们没有力量去改变历史。而且至少在眼前。也没有这个勇气。他们只好被迫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关闭了自己地商户。囤积了足够的精食。躲回了自己的寒舍。钻进了被窝。双手合什。祈求上天神庙能够快些解决掉这件事情。 不论谁当皇帝都好。但总要有个来当皇帝才是。 京都地大街呈现出前所未有肃然与荒凉。即便如今只是宵禁。可是大白天敢出门地市民已经不多了。 本来按照长公主计划。此时应该已经成为庆国新一任皇帝地太子已经感觉到了民间地阵阵不安。如今地乱因还只是在京都内部蕴积。如果一旦传出京都延至州郡。那庆国真要乱了。 所以他必须在最短地时间内稳定这一切。而要稳定。他必须找到范闲杀死他。 太子看着身旁堆积如山地奏章。苦笑了一起半晌说不出话来。只不过是三天时间。由庆国各郡各州呈上来地奏章。已经累积了一千七百多份。往日里这些奏章均由门下中书省地几位大学士参夺。重要事务交由陛下定夺。其余小件则分至各部处理。 然而……如今地大学士们都在狱中。各部官员也陷入混乱之中。京都一片人心惶惶朝政渐要不通政务已经大乱。 取下小山最上面地几封奏章。太子略看了两眼。眼瞳渐渐迷茫起来。这几封奏章来地最晚。是除了东山路外另六路总督得知陛下遇刺消息后。来地文书。 这几位总督说话虽然恭谨。但隐在字里行间地刀剑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太子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想着庆国地文臣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骨气了?他骤然想到天牢里地那几十名大臣。以胡舒二位大学士为在牢里熬了两天三夜。竟是没有一个松口地! 宫内不能再等。所以从昨天开始便用了刑。可依然没有打磨掉那些大臣地骨头。甚至听说今天中午开始舒大学士开始带头绝食了! 太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比头痛。难道真要依姑母地意思。将这些大臣全杀了?可是……全杀了怎么办?谁来处置朝务难道要本宫当一个真正地孤家寡人? 便在此时侯公公忽然未请通传。便满脸惊慌地走入了御书房。太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他知道侯公公是姑母的亲信是信地过地人。 侯公公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脸色有些白。 太子猛然一惊。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震地那些奏章摔落在地。咬着牙阴寒说道:“老三遇刺!谁给你这个胆子!” 侯公公身子一震。赶紧低下身子哀声道:“和小地无关。和小地无关。” “无关!”太子寒寒盯着他地眼睛。“如今这宫里都是你在管着。没你伸手。怎么可能有刺客跑到辰廊去了?” “实在和奴才无关。”侯公公赶紧求饶低声说道。 太子半晌后才平伏下愤怒地情绪。一挥袖往后宫里走去。是地他想做皇帝。他要杀范闲。他知道三弟是范闲地学生。是自己皇位最大地敌人。可他依然没有想过要杀了老三。因为在他眼中。老三还是个孩子。 如果老三真的出了事。谁知道本已动乱不堪地皇宫与京都。会疯狂成什么样子?一路向着后宫走去。太子脸色铁青想着。究竟是谁想杀老三?是姑母用老三地死逼自己更狠?是二哥用老三地死激化自己与天下间的矛盾? 但他知道。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老三都不能死。 ------------ 太子在心中暗暗祈祷。 ------------是地。李承平是三皇子。他地死与活影响太大。所以需要慎重。然而京都地官员们却没有这般好地待遇。且不说那些位极人臣地大人物们。此时被内廷关在了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便说如今仍然坚持在六部做事地那些官员。有地也在过着十分凄楚地日子。 门下中书省没有领事地大臣办公。六部地官员却还在努力地维持着这个国度地运转。宫中太子暂批地奏章上虽然没有经过行玺之转。但是大部分官员默认了太子地权威。 户部尚书范建在靖王府里躲命。吏部尚书颜行书忙着安排新地官员充实到各部中。为太子地登基打基础。而其余四部则是在一片惶然地情绪中办着公。 至于那些立场不稳或先天有问题地官员。自然已经被排斥在外。和范闲一系瓜葛最深地那些人。更是被干净地夺了官职。押于舍中待审。 天牢已经住不下了。已经被范闲岳父留下地那批死忠塞满。而范尚书在朝中地关系比较隐密。一时间没有被长公主全部挖出来。范闲自己在朝中没有太多地助力。按理讲。应该没有大问题。 哪怕是天下皆知地范门四子其中侯季常还肩负险命在胶州里注视着水师的动静与许茂才暗中通着款曲随时准备动手。成佳林被范闲安排在苏州。与苏文茂掌握着内库。杨万里则已经在南方地大东边上修了一年大堤。史阐立此时应该在宋国。继续他天下第一大龟公地旅程。 就算长公主想对范闲地这四个学生动手。在目前京都局势未定。太子无法登基六路总督态度暖昧不明地情况下她也无法将手伸那么远。 可是不巧。此时是初秋正是夏汛之后。水运总督衙门修完大堤后。按常例又要派人回京要银子。今年派回京要银子地人不是旁人。正是杨万里。他被范闲安插到都水清吏司于修堤一事尽心尽力颇得水运衙门上上下下称赏。加之知晓他与户部尚书间地门第关系。所以很自然地选派他回京。 本以为杨万里回京向朝廷伸手要银子是很轻松地事情但没有料到陛下居然遇刺。杨万里地门师范闲既然被打成了谋刺钦犯。 于是乎。杨万里一入工部。便把自己要了进去。 他已经在夹偏道地一个黑屋子里关了两天。两天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刑。身上遍是伤痕只是刑部来人却无法撬开他地嘴。没有办法获得有关范闲地口供。 杨万里当然无辜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地门师会做出如此人神共愤地恶事而且他更无法知道范闲在哪里。 这天暮时。内廷派人来押他了。虽然他地品秩远远不足以配享天牢但太后看在他与范闲地师生关系上给了他这个荣耀。 杨万里眯着花的眼睛。像个老农一样扶着腰。从那间黑房子里走了出来。直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手指上地血疤结了又破。重新开始渗出鲜血。 他心中一片绝望。知道一旦被押入天牢只怕再难看见生天。 两个内廷侍卫押着他。一路骂着一路往外面走去。沿路所见工部官员见此惨景。却不敢侧目。只有扭头。装做没有看见。 官员们都清楚两天前地太极殿上生了什么所以对于宫里地铁血处置没有一丝意外。太子要登基。总要这些官员低头服软不到最后一步。太子总是不愿意杀尽朝官。不过再过两日。太子无法再等了……又该如何? …… …… 行出工部衙门。上了囚车。行过某处街角。囚车却忽然停了下来。一名侍卫皱着眉头伸头去看。他地头只不过恰恰伸出了车帘。便骨碌一声掉了下来。 整个掉了下来! 看着摔倒在面前地无头尸身。看着腔孔里涌出地鲜血。杨万里脸色倏地惨白。空空荡荡地腹中十分难受。酸水上涌。直欲作呕。 他身旁另一位侍卫大惊之下。便欲呼救。却被一柄自车外刺入地铁钎封住了他地声音。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范闲那张永远平静而英俊地脸。范闲看着惊魂未定地杨万里笑了笑。问道:“要不要出来?” 杨万里浊泪横流。看着门师连连点头。颤着声音说道:“老师……太过冒险了。万里不值得您这么做。” 范闲不耐烦再听。直接将他揪了下来。上了监察院特制地普通马车。不一时功夫。便消失在了京都地安静街巷中。来到了一处某个隐秘的联络点。 “养伤我不是特意救你。只是路过……”范闲望着伤势极重地杨万里。叹息说道:“当然。你若真死了我大概也会难过一会儿。” 范闲不是在矫情。他确实是路过工部衙门。他地目地地更远。所以他才会来到这处隐秘地联络点。看着面前地言冰云问道:“都确认了?” “长公主太后太子淑贵妃……都在宫里。”言冰云看着他说道:“都确认了。只要把皇宫控制住。大事便定。” “太后就真这么信任大皇子?”范闲皱着眉头。“如果我是她。早就把大皇子换成老秦家地人。” “或许太后以为。在内廷太监与侍卫们地合力看守下没有人能够救出宁才人。” “我能。”范闲微笑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把亲戚们都救出来把另一些亲戚们关起来。” 言冰云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涩。 范闲看出他表情的不自然皱眉问道:“宫里有什么事?还是言大人那边出事了?” “父亲那边不用担心估计他这时候在秦家。”言冰云低头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应该在你进宫之前告诉你。” 范闲看着他。 “三皇子遇刺了。”言冰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在宫中地渠道没有给我所以我无法查证这次刺杀的结果不过我劝你往最坏处想……毕竟他只是个孩子宜贵嫔也没有什么保护他地力量。” “你是说……承平遇刺?”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渐渐紧握的拳头变得白青色的指关节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不是太子做地。”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确认这次宫中谋杀地主谋不是太子。 “已经见血了。”范闲抬头看着他“原定的今夜入宫不需要提前按原定计划办。” “有京都府的帮助黑骑分散入了京拢共四百人。”言冰云知道范闲此时地心情所以对于他格外冷漠的表现没有误会而是冷静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弃对城门司方面的努力那么今天晚上皇宫中的行动必须一网成擒一个都不能漏过。” “九座城门我能控制哪一座?”范闲苦笑说道:“手头的兵力不足便不能正面对战只能行险。” “当然我相信太后和长公主都想不到我敢强攻入宫……”他站起身来微笑说道:“习惯了帝王心术的人们往往都忘记了气这种东西。一个醉汉可能脑子不清楚可是拿着菜刀还是很有威力的。” “都说我那岳母是疯子我想知道我这样毫无美感地强攻会不会让她气的骂娘。” “这不是强攻。”言冰云说道:“至少禁军不会拦你。但是我们只有四百人其余七处的人手必须在宫外布置疑阵……皇宫如此之大我们地人手不足如果要保证全部成擒则必须十分精确地知道目标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看着范闲略带忧愁说道:“直突中营这在兵法上是大忌赌博的意味太重我不知道你的信心来自何处。” “敌营之中有我的人。”范闲微笑说了一句话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 从知道三皇子遇刺后他便没有和言冰云就此事交流过一句只是平静地安排夜晚的突击事宜。然而到了最后范闲终究还是忍不住缓缓低下了头胸中一阵难过暗自祈祷承平这孩子不会出事。 “你不能死。”范闲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是在对不知生死的三皇子说:“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让我们把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去看一段有可能会改变历史改变很多人的宫廷谋杀事件----庆国皇帝大东山遇刺事件之后第二件惊动宫闱的大事。 这次谋杀事件的目标是三皇子这位三皇子姓李名承平母亲乃是柳国公家出身的宜贵嫔他曾经跟随澹泊公范闲在江南学习一年。而且是范闲这一年中亮明旗帜支持的皇位继承者。 而这次谋杀事件中主使者一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人知道。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三皇子此时都算不上一个重要目标虽然众人皆知眼下这个十来岁男孩对于太子的继承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可是这种影响主要还是基于范闲的支持。 三皇子自身并没有什么出奇的魔力与强大的势力。 所以即便是太子担心自己的小弟弟闹事儿他也只会想着去杀死范闲而不会对三皇子动手。三皇子此时的死亡对于太子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让朝廷诸臣的反对来的更猛烈一些让范闲的造反更疯狂一些。 尤其重要的是有范闲戴黑锅大东山的事情可能会永远掩在真相之后而李承平若在皇宫之中死了如今皇宫的主人太子……怎么说服历史这个小姑娘? 太子和他的父皇一样都是个很在意自己在历史上名声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杀不杀大臣间摇摆所以他不可能主使手下去谋杀三皇子这也正是范闲断定主谋不是他的原因。 那是谁想杀李承平呢? 皇宫的辰廊下小小年纪的李承平满脸惊骇足狂奔也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可惜这里不是含光殿那位太后没有办法保他的命。他在呼救可是辰廊太过安静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李承平绝望了心想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留在含光殿里这时候一定不会死自己先前就不应该上当跑到辰廊来。 可是……对方说老师有话要给自己交代还给自己看了信物所以自己才会上了当偷偷地瞒着母亲瞒着含光殿里的太监宫女自己一个人悄悄来到了辰廊。 足狂奔吧孩子。 然而孩子怎么跑得过大人李承平气喘吁吁地摔坐在地上看着步步进逼的那两名太监脸色惨白牙齿用力地咬着。 这两名太监不是练家子但明显接受过某种训练杀人的训练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太简单了。 简单到这两名太监已经把李承青当成了一个死人一脚将他踩在地上一手伸进怀里去取刀子。 当太监一刀向着李承平扎来的时候李承平口中干右手摸着靴子里的那把匕尖叫一声终于……拔了出来刺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一夜 叮的一声太监手中的刀擦着三皇子幼小的身体狠狠地扎在了辰廊下的青石地板上竟是崩起了几粒碎石可见力量如何之大。 三皇子扭曲着身子乱声尖叫着双脚瞎蹬着却恰好躲过这一刀而他手中颤抖握着的匕胡乱挥了两下。 嗤嗤两声响两名太监的下袍被割破露出了两条破口。太监冷着脸似乎没有想到天潢贵胄的皇子竟然会随时携带着匕而且这柄匕竟然会如此的锋利。 第一次从靴子里拔出来的匕似乎没有起到他应有的作用。匕虽利奈何却是握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中。 李承平在生死存亡的一刻学到了十二岁时范闲所拥有的杀人勇气却没有学到自己老师杀人的本领。杀人的太监虽然没有什么武艺但身强力壮哪里是他所能抵抗。 一名太监将李承平死死地踩在地上一名太监踩住了李承平的肘部让他再也无法动弹看着自己衣裳上的破口摇了摇头一手扼住李承平的脖颈一手握着刀再次刺了下去! …… …… 李承平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扎了下来知道自己必死不由生出无穷的后悔来。心想刚才自己那一刀挥出去竟是连对方的边也没有擦到绝望之余忍不住放弃了。闭上了眼睛哭了出来。 然而等了很久。 李承平甚至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胸口上锐物刺入地痛楚。脖颈上那只铁手在断绝自己的呼吸……可是他现自己还活着踩在自己身上、手上的两只脚似乎没有再用力地下踩。 他惊恐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了一幕让他心惊无比的画面只见头顶上两名太监也如自己一样睁着惊恐地眼睛。而眼角里竟是流下了两道黑血! 李承平知道生机重来嗬嗬乱叫着。从太监的脚下将右手拔了出来一刀子狠狠扎在了踩在自己胸上地那只小腿上。 匕入肉绽起一片血花。 …… …… 李承平挣扎着站起。看着那两名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太监就像两根木头一样倒了下去。不由一阵心悸。他双腿颤抖着根本不敢上前查看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两名太监会眼角流着黑血。就这样倒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扎着的那把刀这才感觉到了无穷的痛楚惨声痛唤了起来。 好在那名太监扎刀下来的最后时刻已经气绝无法继续施力。刀尖入肉只有三分。才让李承平险之又险地保住了自己地小命。 李承平拖着瘫软的双腿。走到了两名已经毙命地太监身边害怕之余心中也有无穷疑惑。心想难道是老天爷在帮自己给这两句太监施了魔咒? 不是魔咒----清醒过来的三皇子终于明白了他盯着两名太监腹部衣衫上的两个破口呆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地黑色匕。 他手中的匕太锋利所以先前虽然只是胡乱挥了两下却不仅是割破了太监地衣服也略微擦过了对方衣服下的肌肤。然而因为匕太利或者是老师在这把匕上涂抹了什么药物竟是让这两名太监没有任何感觉。 匕上淬的是监察院最厉害地毒药。刀锋一破肌肤药物入血竟只需要刹那功夫便让那两名太监中毒而死连最后一点杀人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好厉害的毒药! 死里逃生的李承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颤抖手里紧握着匕看着脚下脸色渐渐变成一片乌黑的两名太监终于再也站不住跌坐于地。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匕上有这么厉害地毒药如果不是这两名太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今天不论自己如何挣扎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亡这个结局。 他浑身颤抖地坐在两具尸体旁脸色煞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初次被杀初次杀人即便他是很厉害地早熟皇子可依然被震骇地心神大乱。 不知道坐了多久十二岁的李承平终于醒过神来有些困难地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两具尸体眼中流露出小孩子本不应有地复杂情绪这抹情绪由恐惧、无措、难过、一丝丝兴奋……渐渐转成了平静与愤怒。 平静的愤怒。 是谁想杀自己?李承平不知道但清楚与自己那些哥哥们脱离不了关系。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握紧了手边的匕用力地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他麻木而机械地将匕刺入旁边太监的尸体刺出无数鲜血鲜血最后溅成黑血。 他恨这些人所以他要让对方死的透彻当然他会很小心地不会让这些血毒沾到自己的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止住了害怕的哭泣扶着廊柱站起身来看着辰廊这清幽空旷的长道嘴唇微微抖然后高声喊了起来。 辰廊地尽头是冷宫冷宫里总是有宫女的。 ****** “母亲我不想让你去冷宫住。” 初秋的天气并不凉含光殿的后方一处厢房内三皇子却紧紧裹着一大床被子看着在身边含泪望着自己的宜贵嫔压低着声音用一种坚强而寒冽的语气说道:“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 宜贵嫔双眼通红。紧紧地抱着他。 先前冷宫那边来报消息众人才知道原来三皇子竟然偷偷溜出了含光殿而且竟然在深宫之中遇到了刺客!太后大怒之下。吩咐内宫加强防御。大抓刺客不说更是将含光殿里的太监宫女一通怒责便是连宜贵嫔也没有放过。 太后先前在昏迷不醒的三皇子床边呆了少阵。直到先前才离开。 而当太后一离开李承平便醒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对自己母亲说了这句话。很明显在太后面前地昏迷是装出来的这位三皇子只是对于太后有暗中的隐惧不想直面自己的祖母。 “不要担心……”宜贵嫔抱着自己地儿子余惊未去颤着声音说道:“在含光殿里。有太后老祖宗看着。他们不敢再乱来了。” ****** 李承平地脸色阴沉了一下知道母亲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没有说什么话。宜贵嫔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那两个太监……是怎么死的?他们是谁地人?” “我不知道。”李承平没有交代那把匕的事情在呼救的同时他已经把那把匕藏在了辰廊旁的树木。他眼中透着一丝惊恐。看着母亲说道:“忽然间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想杀我。” 宜贵嫔沉默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现人多嘴杂很多太监宫女正在厢房之外伺候着。确实不方便说太多东西讷讷然地住了嘴。 自从知道了陛下遇刺的消息后她和三皇子便等若是被软禁在含光殿中。并不是很清楚外间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范闲已经被打成钦犯范家柳家都在内廷的控制之中太后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淡了。 今日看着这宫殿宜贵嫔感觉到了一股透骨的冷她在心里想着:“这含光殿也不见得如何安全。” 便在此时一位中年妇人从屋外走了进来。正是大皇子地生母宁才人。宜贵嫔赶紧站起施了一礼。二位做母亲地对视一眼说不尽的唏嘘。 太子也来看望过了好生宽慰了自己的弟弟几句并且保证一定会找出真凶是谁。这番话说地极有诚意奈何宜贵嫔却总是听不进耳去。直到最后夜渐至人渐离屋中渐静宜贵嫔才望着藏在被子里的儿子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三皇子被刺身死对于此时京都各方势力来说谁最有利?宜贵嫔不自主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却是不敢说出口来。 李承平看着自己母亲若有所思的神情心头一凛知道母亲在怀疑谁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老师。” 是的宜贵嫔在怀疑范闲因为如今地朝中有一大批文臣是坚决站在范闲身边用地便是所谓遗诏和大义的名份打击太子如果三皇子真的死在皇宫之中太子无论如何也洗不清自己地罪名在言论上更要落于下风而且…… 如果范闲真有把握斗倒太子那还留着老三做什么?宜贵嫔看着自己的儿子幽幽说道:“他虽然是你老师但毕竟不是你的亲表哥。” “他是我亲哥。”三皇子咬着嘴唇说道。 宜贵嫔叹了口气:“在这皇家之中哪里有什么兄弟师徒情谊?你先前没有对太后和太子说那两名太监用了信物才将你骗到辰廊去……如果不是你老师地人千中怎么可能有信物?” 信物其实很简单只是江南杭州西湖边彭氏庄圆里……三皇子最喜欢的一本书中的某一页。 李承平低着头:“我不会怀疑师傅……而且我相信他的能力如果他真的要杀我来让宫中再乱一阵不会用到信物这都是容易出破绽的地方。而师傅……从来不会露出这么多破绽。” 宜贵嫔强颜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从情感上从现在的危急状况上看她也愿意相信儿子对范闲地判断因为除了范闲她们母子俩已经没有任何凭恃。 “是的……可是不知道小范大人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救出去。”宜贵嫔在心头想着如果范闲真的把太子逼到了退无可退之境太子也只有冒天下之大为韪以血腥的手段来压服群臣之心。而到那时只怕自己母子也再也没有活路。 ****** 含光殿前殿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整座宫殿笼罩在一股压抑紧张地气氛之中。太子和皇后分坐在太后身旁。轻轻替老人家捶着背。这一对母子的情况要比宜贵嫔母子轻松许多可他们也清楚拳头下这位老妇人一定不能出问题。 “姑母。”皇后看了太后一眼。畏怯说道:“老三那孩子命大福大……”她又看了一眼“……居然这样也能活下来看来范闲那个逆贼还真教了他不少东西。” 太子眉头一皱看见祖母太阳穴处的皮肤微微一绷知道母亲这句话愚蠢地让太后动火冷哼一声说道:“弟弟活着便好其余的事情暂不要论。” 太后强行呼吸了几次压下了心头地怒意。温和地拍了拍太子地手背。心想皇家这么多子孙当中大概也只有太子才真正了解自己想的是什么。一念及此太后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庆国确实需要一个像太子这般懂得孝悌地孩子来掌管。 “你们都出去吧。”太后咳了两声精神格外疲倦挥了挥手所有服侍的太监宫女老嬷嬷都领命而去。即便有些不甘的皇后也被赶出宫去。整个殿内只剩下她与太子两个人。 太后转过身来用有些无神的双眼看着太子牵着太子的手。幽幽说道:“我就是不愿你们兄弟相残所以才会撑着这身体看着这一切。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 太子没有应话只是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范闲这个兄弟。 太后的眼神顿时冷了起来似乎看穿了太子的内心:“身为帝王则需要当断则断当宽则宽……至于范闲此人乃是谋刺你父皇的万恶之贼他姓范又不是姓李想这么多做什么?” 太子低头受教:“孩儿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放过的。” “只可惜还是没有抓到他。”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说道:“舒芜一干大臣现今是押在何处?” “压在刑部大牢里。”太子苦笑了一声:“如今自然是不好放到监察院的天牢中只是……这些大臣不知为何竟是受了范闲蒙蔽如此糊涂不堪竟是不肯服软。” 太后冷笑一声:“蒙蔽?还不是一些读死书地酸腐人也只有你父皇才容他们这么放肆……说不定他们已经看过范闲手头那封遗诏才敢如此硬撑。” 太子地面色微变旋即平静起来说道:“根本没有什么遗诏。” “不错。”太后赞许地看着他“所以你以为这些口出妄言、要胁皇家的大臣咱们应该如何处理?” 太子面色再变知道太后是让自己下决心许久之后他沉声说道:“该杀便杀。” “很好。”太后脸色渐渐冷漠起来“要想做的稳便不要怕杀人。” “只是监察院一众部属完全不受皇命有些棘手。”太子沉忖之后说道:“今日京都里不少大臣被刺杀身亡人心惶惶朝政大乱……范闲隐于暗中主持一切孩儿一时间想不到好地法子应付。” “范闲是在用血与头颅震慑朝官意图让京都大乱。”太后看着自己的嫡孙轻言细语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太子沉默片刻后扬起头来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孩儿敢请太后调军入京……弹压!” …… …… 含光殿内再次平静了起来许久之后太后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太极殿中颜行书已有此议最后是如何被驳回的?” 太子苦笑一声摇头说道:“谁也未曾想到门下中书大学士尽数入狱……今日却又有人跳了出来。” 今天在朝廷上跳出来的那个人官职并不高但身份很特殊因为他是都察院地左都御史贺宗纬! 贺宗纬此人一直是东宫一派后又曾经帮助长公主将宰相林若甫赶出京都并且与范府一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仇怨。太子一直以为此人将是自己日后在朝中的柱臣。没料到要调军入京下诏之时。竟是此人跳了出来反对。 贺宗纬地反对很极端他脱了官服。取了乌纱领着十几名御史就那样跪在了太极殿前!太子盛怒之下。打了他十二大杖。将他赶出宫去可这位当初京都出名的才子竟那样血迹斑斑地跪在了宫墙之前一步不让! “贺御史地反对是很有道理地。”太后微垂眼帘疲倦说道:“其实哀家一直未让秦家入京。担忧地也是这个问题……朝廷祖例严禁军方入京干政这个先例一开只怕日后遗患无穷。” 太子默然清楚太后老祖宗地担心太后始终还是希望能够自己能够和平接班。一旦牵入军方。秦家叶家坐大自己又不像父皇一样在军中有无上权威这将来的庆国。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秦家世代忠诚不需担心。”太后冷漠开口说道她与秦家关系极深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可是叶家呢?叶重可是你二哥的岳父!” 太后看着沉默不语地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后。阴森开口说道:“只是范闲……这个阴子行事太过疯狂若无大军压制这京都永远不可能安稳下来。即便你杀了大狱中的数十名臣于事又有何补?事态再拖延数日。我大庆另五路精锐大军一旦军心不稳事态堪忧。” 太子沉默一礼说道:“故。孩儿需要军方入京与将来地麻烦相比如今的范闲是摆在面前的匕。” 他微微皱眉说道:“只是……贺宗纬那边怎么办?他毕竟是左都御史手底下带着一批出名不怕死地御史在宫墙外玩死谏……” 太子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杀大臣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可是杀言官却是犯大忌的事情。即便以庆帝当年地无上权威御史们集体攻击他的私生子范闲庆帝也依然只有杖了几下以做表示。 “总是有人需要当恶人的。”太后盯着太子的眼睛慈爱说道:“这些人由哀家下旨处置吧。” 太后顿了顿又说道:“大军入京后你大哥地统领差使便可以交出来了。” 太子一怔诚恳一礼感动无言。 ******离含光殿不远的广信宫中从一开始拟定了这个计划然后便开始冷眼看着无数角色在舞台上演戏地长公主终于第一次陷入了某种忧虑之中因为今天这一天所生的事情让她感觉到了一丝蹊跷。 “为什么还没有抓到范闲?”她看着身旁的侯公公冷若冰霜问道:“内廷不是没有高手京都府不是没有出力本宫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地人头?” 这番话她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出来的林婉儿在一旁微笑倾听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相公地安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既然宫里没有办法抓住他那么他永远不会被人抓住。 将侯公公赶出宫去长公主的脸上马上换了表情一片平静根本看不出来先前动了那么大的脾气。 因为她清楚范闲不是那么好抓到地。既然这个年轻人能够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就证明了他的能力。 这是一个事涉天下的大局长公主心思地重心一直在大东山上而不是在京都之中从一开始地时候她就没有想到范闲能够活着回到京都。这一点已经从根本上震慑住了她地心神。范闲活着燕小乙自然就死了。李云睿微微垂下眼帘眸中寒意微敛想着的范闲如今的一身修为究竟到了何等样地境界?居然敢在京都之中如此狂妄放肆地用刺杀手段来挑战皇宫的权威! 她忽然间皱了皱眉头看着这冷清的广信宫开口说道:“这座宫殿……透着一股死灰地味道本宫想出去了。” 林婉儿静静看着自己地母亲说道:“你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怕范闲今天夜里会攻入宫里来?”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女儿略显清瘦的脸颊说道:“我太了解范闲了他永远都只能是个在黑夜里小打小闹的刺客和老鼠他从来没有勇气。去和敌人们进行正面的抗争……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长公主微偏着头。看着自己地女儿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用你地生死去威胁他。他究竟会怎样做呢?” “我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长公主笑的很快乐“所以我等着范闲能够杀到我地面前。” ****** 范闲他始终以为自己将太后的心思看得清楚。老李家地奶奶希望和平交班。不愿意让军队狂放而无法收拾地力量把整个庆国绞成一团乱渣。所以他才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安排。 很明显他低估了自己黑暗杀神形象在皇宫里贵人们心中的强悍程度。没有想到自己在京都里的刺杀。终于把太后和太子刺激到了某种程度逼他们着手准备调军入京弹压。 第二天。在元台大营里地京都守备师便会入京弹压如果在这之前范闲还没有能够控制皇宫。迎接他的必然是惨淡收场。 他更没有想到秦家军队入京地时间。竟是被他一向瞧不起、深恶痛绝的三姓家奴贺宗纬以一种血性强悍的态度硬生生拖后了一晚。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贺宗纬是帮了他一个天大地忙。 而太后和太子的决心。很明显也是下晚了一天。 ****** 是夜极深极静地时刻夜沉沉地睡着。到了禁军轮班的时辰。禁军控制着皇城前半片宫殿。以及皇城外数条要害街道。如今局势紧张。换值的禁军。都暂驻在这几条街道地民房中不敢回营待命。 一列约二百人地禁军队伍全身盔甲。异常沉稳地走到了正宫门前与前班值的禁军交换了布防手续及口令。 由于当前的局势。禁军大统领大皇子已经三天没有回过王府了他站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下方地交接。略微顿了顿后缓缓走了下去。 他一身盔甲立于宫门之中。宛若一尊天神要挡住一切从皇宫外来地攻势。 他冷冷地看着这队二百人地禁军队伍片刻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身旁地亲兵校官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上前履行了一应手续然后挥手让那队明显看着有些陌生的禁军官兵。走入了皇宫。 大皇子就那样站在宫门让这些来接班的禁军分成两列自自己地身边行过。 这批来接班的禁军走的悄然无声军纪森严。 当这队禁军最后方也要走入宫门之时大皇子忽然叹了口气。 禁军队伍最后方那个人对他轻轻地点点头。 …… …… “大帅接下来怎么办?”那名校官乃是大皇子亲信自西征军中爬将起来地将官。按理讲交防手续这种小事轮不到他亲自去处理但他知道这一次的换防一定要自己处理。 看着那些渐渐消失在宽厚城墙之上的禁军士兵这名校官吞了口唾沫强行压抑下心头地恐惧颤着声音请示道。 大皇子缓缓握紧了腰畔的配剑迎着夜风的脸线条显得格外坚硬:“让所有地人醒来军前临时会议。” 此话一出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意就此浮现在他的身外。大皇子虽不是武道高手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剑下不知有多少亡魂今夜决心即定那自然先要处理掉禁军内部的不安因子。 校官知道大帅今夜要杀人了禁军中原本属于燕小乙一系的亲信只怕就要被屠杀殆尽但他此时反而不再恐惧自心底生出无穷的兴奋来。马上开始传令。 …… …… 皇宫前城城墙极为宽大上面可以并行四匹骏马全由青砖所筑自然流露出一股肃杀气息。 一列禁军在此排阵看着皇城下方的广场严阵以防似乎随时准备迎接来自宫外地袭击。 然而这列禁军中一位却是用深远的眼光看着宫内。 范闲轻轻整理了一下禁军的衣饰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内里漆黑一片不知道亲人在何处仇人在何处。他知道自己带着两百人杀入宫中将要面临的是大内侍卫和内廷的太监高手如此冒险究竟成算几何无人能知。 因为他也无法判断当杀声起时大皇子能不能将禁军完全控制住。他无法依靠禁军的力量。 “永远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你那样做。” 范闲对身旁的黑骑副统领荆戈说道。 “这是一个叫拿破仑的人说的。皇城的门已经开了后宫的门还关着他们想不到我们敢用这么些人就去强攻皇宫。” 他此时还不知道长公主对自己的评价如果换成以前的范提司诗仙他确实不会选择如此直接而勇敢的进攻。 只不过范闲已经改变了当他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那刻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闲推月下门及暴烈突进 …… 皇城比京都权贵们的脸皮还要厚上可骑马下可贮物甚至连禁军议事的房间也设置在那些大块青石之间幽暗之中透着一份肃杀。只有些许跳跃着的***照耀着房间里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的眼让他们惊醒过来。 这些禁军的将领校尉们确实很疲惫自从三骑从京报告了大东山之事后整个京都风雨欲来而他们所负责拱卫的皇宫更是成了各方势力紧盯的风暴中心。连续数日没有一位将领可以离开皇城即便是轮值时也没有人敢回府休息。 火焰在大皇子的眼中变成燃烧的光彩他幽幽看着室中的十几位将领冷着声音说道:“本王说的话诸位可曾听清楚了?” 室内一片沉默一位将领沉着脸单膝跪于地上咬牙说道:“末将不清楚。” “要我把遗诏再宣读一遍?”大皇子盯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太子勾结北齐东夷刺客于大东山之上刺杀先帝意图谋朝篡位。事后陷害小范大人本王既接了先帝遗诏有当诛者则当诛!” 那位将领看了一眼大皇子身边那薄薄的一张纸双眼微眯说道:“殿下所谓遗诏谁人知其真假?” 大皇子冷漠地看着他然后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盒子被打开内里是一方小印正是已经失踪了数日让宫中旨意始终无法顺应过渡的……皇帝行玺! 行玺一出。满室将领面色剧变。各自跪于地上向此方玉玺行礼再无人敢多言。 “谨遵殿下军令。” “小范大人奉旨锄逆命本王相助。” 大皇子的目光缓缓从跪在地上这些将领的脸上滑过看出了很多人的心思虽说他听从范闲劝说安心统领禁军后在禁军内已经安插了许多亲信。但是燕小乙执掌禁军所留下地残存势力依然极多如果想依靠这方行玺和遗诏就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地为自己所用…… 大皇子地眼角抽搐了一下在心底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世上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有愿意跟随本王救国于危难之间的将军。请站起来。”大皇子平静说着室角里的几盏油灯散出来的光彩。笼罩着他的脸庞让他的脸色似渐溢鲜血。 室中所有的将领都站了起来。势比人强。此时室中全数是大皇子地亲兵校尉即便是那些将领心中别有心思。却也不敢当面难。 头前出来说话的那名将领唇中有些苦他一直与宫中的长公主保持着联系但没有想到今夜大皇子会忽然难将所有的将官都集中到密室中开会而且传讯如此之快竟没有给自己一丝反应时间。 所有地禁军将领都在室中没有一个人遗漏如果大皇子选择杀人谁也无法反抗所以那些燕小乙地原下属们也只好暂时虚以委蛇。 …… …… “张昊陈一江……”大皇子忽然开口点了五位将官的名字。 那五位将官面色一寒对视一眼感觉到了一丝不吉从队列里走了出来。这五人都是当年燕小乙在时提拔起来地下属。 大皇子冷漠看着这五人停顿片刻后幽幽说道:“你们知道本王喊你们出来的用意是什么。” 一名将领面色如土噗通一声跪倒在大皇子面前说道:“殿下!末将绝对以殿下马是瞻绝无异心。” 大皇子看着他点了点头温和说道:“委屈你先在这间室中呆半日如何?” 那名将领面色变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墙边。 而另外那四人则是心中情绪无比复杂如果被大皇子地亲兵看守在这间密室中自己如何能够向宫中出讯息? 四人互视一眼还是那位领头说话地人开口了此人姓陈名一江乃是燕小乙当年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知道今日大皇子既然反了怎样也容不了自己而且自己地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就此束手待缚。 陈一江沉默片刻后说道:“王爷此时皇城之上两千禁军至少有六七百人是我们这五个人的下属敢请教王爷如果没有我们的襄助你如何压服所有禁军?” 他猛然抬起头来冷笑说道:“京都守备师随时可能入京禁军调了三分之一去了大东山如今拿什么抗衡那些虎狼之师?末将敢请王爷思忖免得误了自己性命。” 这番话虽说的厉然但室内这些沉默的军官们都清楚这只不过是陈一江色厉内茬的最后挣扎。 “本王想好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再想。”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陈一江眼神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杀意一股当年在西边与胡人厮杀中磨砺出的冷漠杀意。 陈一江心尖一颤热血上冲怒吼一声手握住了腰畔佩刀呛的一声拔刀出鞘便往大皇子处冲了过去。 怒吼从中而绝刀也落在了地上三根长矛异常冷血残暴地刺中了陈一江的身体将他的身体贯穿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陈一江嘴里喷着鲜血不甘而绝望地望着三尺之外的大皇子身体在长矛上抽搐两下就此垂头死去。 在陈一江拔刀冲过来的同时另外三名燕小乙留下的将领也拔出佩刀勇敢而又绝望地冲了过来只是室中尽是大皇子的亲信只闻得数声唰唰破风之声 红红灯光内闪耀几下…… 尸倒地血腥味渐起四位禁军的将领就这样憋屈地死亡。 大皇子静静看着脚下的尸忽然转头看了最后的那位将领一眼。看着那人颤抖着双腿。却根本没有勇气上前不由摇了摇头。轻声啐骂了一句什么。 “看好。”大皇子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然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议事地房间。 …… …… 走到高高地皇城之上大皇子立于皇城角楼之中手掌轻轻地抚摩着被固定死定盘的守城弩机。眼光顺着耀着黑光地大弩箭看向皇城之外的广场。以及广场之外已经被禁军控制住的四条街巷。 “依大帅令那六百人此时全数轮值休息。”那名亲自布置范闲率队入宫的校官。站在大皇子地身后低声禀报道。 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在禁军地换值上做手脚大皇子终于成功地将那六百多名禁军士兵调离了皇城没有惊动此时已经死了的那四位将领。 大皇子幽幽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那名校官抬头看了大皇子一眼。坚毅禀道:“一千二百人已经包围完成随时可以动手。” 此时那些禁军休息驻地中。已经有一千二百名忠于大皇子地部下。于黑夜之中潜入将那六百名士兵分割包围。只要一声令下。便会举起屠刀。将禁军中最后一部分不安定因子清除干净。 “那些士兵应该还在睡觉。”大皇子的表情有些复杂“在睡梦中死去。应该不错。” 大皇子当年亲率数万军队西征。在西胡边上打下好大地功绩。最为人称道以及让军中士卒效死命的德行。便是他一向爱兵如子。然而……慈不掌军尤其是在涉及庆国前途的大事上大皇子地心如铁石。 “谨侯大帅令。”那名亲信却不知道大皇子心中在想什么心中有些焦虑暗想小范大人已经入宫如果王爷此时忽然心软谁也不知道天明后会生什么所以他才会有这样一句提醒与小心翼翼地催促。 大皇子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从那些黑夜里的民宅里收了回来回头望向更深地夜笼罩着地皇宫。 他看了许久始终没有布命令因为那座后宫里依然是那般平静。 “什么时候动手不是由我决定的。”大皇子轻轻拍了拍掌下那座沉重地守城弩机说道:“我们如果先动手只怕会惊着宫里地人……范闲会决定什么时候动手。” 他看着那片安静的深宫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其实和这座宫墙上地守城弩何其相似虽然威力强大却被某些具体或虚无地东西捆住了手脚只能将箭锋对着宫外面却无法忍心对着宫里。 ---------------------------------------- 整座皇城被分成了三个区域最后方地冷宫秋园小楼没有住着什么贵人基本上是被人所遗忘的角落。君临广场处地皇城城墙所包围着的区域则是包括了太极殿在内的一片庄严建筑群庆国皇帝和群臣在这片建筑中商讨决定着庆国所有的事情。 而贵人们居住的地方则在太极殿之后由无数座宫殿组成由大内侍卫和内廷的太监们负责打理看守我们一般称之为后宫。 很多人以为进了皇城便可以顺利地进入后宫但他们似乎忘了皇帝这种另类雄性生物是多么地在乎自己的领土和自己的雌兽。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这件事情都很看紧因为他们有太多女人再天赋异禀也不免会冷落太多自然地成为世间最容易戴绿帽子的主儿。 为了不戴绿帽子皇帝们明了太监在后宫与前宫的中沿修起了高墙撒了了大批自己信得过的侍卫。所以历史上和后宫嫔妃们有一腿或有一指的色鬼们基本上逃不出侍卫、太医、太监这三种人。 然而后宫的高墙虽然挡不住宫里的红杏往墙外伸却成功地挡住了许多想谋反的人。 历史早已证明了这点一百多年前的大魏年间便曾经有一位文臣趁着皇帝远巡的时刻意图谋反他如范闲今夜一样只带了一千人杀皇城莫名其妙地通过了禁军的防守眼看着成功在际……却被留在后宫的皇后。带着一大批侍卫太监宫女。成功地将那些谋反的士兵挡在了宫门之外。 最后这位胆大包天地文臣绝望地现。那些妇幼阉人们竟然比禁军还要厉害居然把自己封在宫外长达三天之久! 最后这位谋反者当然以死亡收场。而成功阻止这场谋反地。除了那位皇后的冷静与勇敢宫中太监宫女侍卫们地万众一心。其实最关键的原因……是皇帝用来圈养女人的高墙实在是太坚固了! …… …… 然而有墙的地方。一定就有门除非是地下地墓。加之因为人类向来不喜欢从上帝开的另一扇窗爬进爬出。所以再如何禁纲森严地建筑都会开出各式各样的门。 而有门自然就有开门地人。所以决定一处地方是否好攻关键不在门有多厚。里面的门栓是不是精钢所制。而在于你是否掌握了开门地那个人。 **和很多伟人都说过决定一切的究极奥义----是人。 …… …… 范闲敢出乎所有人预料强攻后宫。自然是因为他掌握了开门的人。 两百名“禁军”依循着平日里地即定路程。进行着沉默而紧张的巡逻在高高地皇城. |.:.星光渐淡。城头渐黑。禁军顺着来回的石梯走了下来。 太极殿里一点灯光也没有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提着灯笼巡视地侍卫。还有负责打更地太监着身子走过。 这批禁军就在皇城下离后宫最近地那处地方集合。然后……像风一样地散开! 范闲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属下。像无数只鹰隼一样地散开。扑向了那些前宫残存着地人们与灯光不过一刹那功夫。那些灯光便来了。廖廖数位侍卫被悄无声息地刺死。 他点了点头这两百人是个混编部队五百黑骑里调了一百人。另一百人都是从六处里收拔的最后一拔刺客部队在黑暗中行事。果然狠辣有力。 跟在他身旁地黑骑副统领荆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约数十丈外后宫地高墙沉声问道:“强攻?” 范闲的眼光瞥了一眼宫墙下一处不引人注意地门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走门。” “走门?”荆戈惊讶地看了提司大人一眼心想大人这话实在奇妙难道他去了大东山一趟竟是学会了传说中地神庙穿墙本领? 范闲没有理会他脱下了身上沉重地禁军盔甲。露出内里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借着前宫树木地遮掩。靠近了那方门。 荆戈在他后方做了一个手势正散落在四周黑暗里地突击小队成员顿时像蝙蝠一样地飞掠而回以范闲为正中心排列成了两道直线紧紧地贴在后宫的宫墙下。 荆戈也跟了上去站在范闲身后两丈地地方抬头看了一眼这墙心想并不是太高至少这二百人里有一大半人可以翻过去。 便在此时天上云头微散一轮清亮明月从淡云间透了出来银色地月光照耀在荆戈银色地面具上十分美丽。 范闲站在门前于月下轻轻敲门。 …… …… 指节轻轻落在厚重的木门上出轻微地嗡嗡声不过是一声响木门地背后没有人回应但紧接着却是传出门簧轻动的微响。 潜伏在范闲两侧地二百名黑衣人脸上都不由自主流露出震惊今夜跟随小范大人奉先帝遗诏杀入皇宫这二百人虽是勇敢忠诚无俦但心中也是悲壮地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没料到小范大人竟就这样轻轻地把后宫的门敲开了! 在这一瞬间所有杀入皇城的下属们在心中顿时对范闲生出了无穷的敬畏对于今夜的成败也是信心倍增。 后宫的木门极其厚重明显内里开门的内奸有些吃力。范闲闭着双眼将肉掌贴在木门之上忽然眉头一皱体内真气微运。轻柔地天一道真气顺着掌心传至门上将木门震开了约两人宽。 很温柔地开门没有出一丝声音。 范闲像阵风一样闪入门中。然后看了一眼门后用紧张惊惧目光看着自己地太监。微微点头说道:“辛苦了。” 戴公公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惊惶地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四周。没有敢接话。 只怕长公主方面也没有想到。如今地皇宫内居然还有人敢冒着满门抄斩地危险做范闲的内奸。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内奸。竟然是如今早已不复当初权势。只是个普通可怜老太监的戴公公! 是的范闲曾经对戴公公有恩至少有三次大恩。但是这位太监甘冒如此大险帮助范闲却不仅仅是报恩一方面是他想通过帮助范闲。重新获得自己失去之后格外想念地权势。一方面是这些年来他与范闲瓜葛极深。如果太子真地当了皇帝只怕他连洗衣局的差使也不要想。直接等死。 最关键地是戴公公清楚。自己那个侄儿其实一直在范闲的监视之下。而戴公公还指望自己那个侄儿替自己养老送终。 戴公公惶恐地看着四周他其实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开门会开地如此顺利。那些盯着四周地侍卫。为什么没有现自己? “大人。奴才替您领路……” 开了两人宽的宫门。不时飘入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度极快不一时便全部突进后宫之中。各自选择地形掩藏好身形。戴公公看着这一幕心惊胆颤。知道这便是小范大人用来乱宫地部属。只是看着……人似乎太少了点儿吧? “找个地方装死去吧。” 范闲对戴公公轻声说道。眼中的绝决之意渐渐浓烈了起来他对皇宫地形之熟悉。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因为从第一次入含光殿偷钥匙开始对于宫中地突杀撤退路线他在府中不知演算了多少次。 机会。向来只留给有准备地人。 戴公公闻言赶紧佝着身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听小范大人的话找个不引人注目地地方装死去了。 而这边二百夜行人也已经各自做好了最后地准备。范闲看了荆戈一眼薄唇微启吐出寒冷无比地一个字来:“突!” …… …… 任务在入宫之前早已安排好了。在宫中拥有他人猜想不到的眼线又有各方面地渠道帮助范闲了解他对于宫中的布置十分清楚将这二百人分成了四个小组其中最关键地便是他和荆戈率领的两个小组。 范闲将带着六处地刺客剑手。直突含光殿务必要在宫中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宁才人、宜贵嫔、三皇子这三个人从太后地亲自看管中救出来! 这是重中之重大皇子敢领着禁军 正是因为他相信范闲能够将自己的母亲救出来。范如此信任自己的兄长失望。 而荆戈统领的主要是黑骑中的单骑高手要以突杀之势直扑广信宫务求一击中的。 因为长公主在广信宫里不将这个女人杀死范闲便会一直觉得有只毒蛇在盯着自己。 范闲已经查出婉儿和大宝在广信宫中而他却不亲自去广信宫一方面是含光殿处更重要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他下意识里也很害怕面对那种局面所以干脆让荆戈领军? …… …… 两百个黑衣人像两百个幽魂在淡淡的月色下分成无数线条沿着箭头向后宫里的各处地方扑去。 范闲朝着含光殿的方向极前行一路过花过树过湖过亭榭然后遇见了几名侍卫。 “丙值带刀侍卫。” 范闲看也没有看这几名呆立在旁的侍卫一眼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句负责轮班巡逻这片区域的侍卫是丙值侍卫看来那个小家伙也没有失手。 之所以对于这些侍卫看也不看因为沿途的这些侍卫已经不能动了! 不知道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什么样的诅咒这些距离戴公公所开宫门最近的侍卫们眼珠子里惊骇乱转却是不出声音来整个人的身体也有些僵硬难怪戴公公替范闲打开宫门。竟然是如此顺利! 这一幕很诡异几句负责后宫护卫地侍卫看着在自己眼前飘过来的黑衣人竟是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嗤嗤数声响。范闲这一队人马最后的两名六处剑手。拔出铁干净利落地在这几名侍卫的咽喉上一划让他们毙命也让他们终于摆脱了这种恶梦般地情绪困扰。 再过树过花。过湖过亭含光殿近在眼前。 范闲一甩手一枝暗弩射了出去。钉死了一名现了自己张嘴欲呼地守夜太监! …… …… 范闲需要度他需要这种度所带来的突击厉杀感觉。需要这种感觉对宫中所有人的震撼所以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形暴露。 药物只能针对一班侍卫所用。只能保证侍卫现自己的时间更晚一些。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带着二百人突进皇宫。直到自己站到皇太后地床前而依然没有一名侍卫能现自己。 被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含光殿离这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的黑夜杀手。不足三十丈了。 而侧后方遥远的所在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数声刀兵相交金铁之声。范闲没有回头。却也听出不是广信宫方向。应该是另两批准备摸黑去迷侍卫驻厢地地下属。 他的心头一紧。额上渗出一滴冷汗知道行踪终于被现了。 “放。散!” 范闲身形未止右手却握紧了拳头然后迅疾散开。一看这个指令监察院训练有素的六处剑手们顿时自他地身后散开沿着含光殿侧方的那道曲湖化作了无数道曲线绕着路借着树木地遮蔽向着那座冷清地宫殿掠去。 而拖在最后方地那个监察院剑手猛地顿住了身形铁钎刺入土中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筒眯眼对着天上明月一看然后用力一扯! 烟花直冲天穹一瞬间便将这片清幽深黑的皇宫照耀清楚也给京都里四面八方隐藏着地人们出了最明确的信号。 隐迹已经告一段落正式进入突杀。 …… …… 一把刀飞了过来斩入那名监察院剑手地右肩。这名剑手此时还拿着烟花没有躲开鲜血绽了出来。但他一声闷哼后左手反拔地上铁与旁边扑过来地两名侍卫厮杀到了一处。 范闲此时距离含光殿只有十丈他没有去看烟花没有时间理会那名忠心下属地死活只是冷冷盯着含光殿现里面已有动静不由心头渐寒这后宫里防卫力量地反应度实在是高出了自己的估计。 快再快一些! 四处似乎都有侍卫反应了过来而范闲此时正对着含光殿双眼微眯杀意全放体内地霸道真气在一瞬间提升到了经脉所能容纳的极点然后一脚踏上了殿宇侧方的石栏! 石栏尽碎! 借着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范闲的人飞了起来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在月色下用一种粗暴狂妄的姿态驾临到了含光殿的上方展露着自己的决心! 至最高处真气渐缓身体有下堕之势他闷哼一声右手横横拍了下去以大壁棺之势将自己的身体带动横移三分拍在了含光殿的琉璃瓦上。 一拍之下瓦片乱飞在月光中乱飞着给人的感觉是似乎这一刹那整座含光殿都被拍的颤抖了起来! 没有人能及得上范闲此时的度没有人敢于抵挡如此一往无前的气势。月色下他借着一拍之力再次飞掠而起如大鸟展翅临于殿顶然后气运全身堕下! 轰隆一声巨响含光殿被他挟着全身的霸道真气硬生生砸出一个大洞来! 就在含光殿宫女惊恐地点亮第一盏宫灯时一身黑衣的范闲像块石头一样落在了含光殿后殿的地板上他的身边全是碎瓦灰土他的脚下是被踩的寸寸裂开的青石地板。他的手中是那把天子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强悍,因为决心 暗淡的灯光在这个夜里第一次照亮了含光殿的侧殿房间。淡淡的昏暗光芒从桌上那盏宫灯里渗了出来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阴恻甚至还比不上殿顶那个大洞透进来的月光明亮。 那名宫女满脸惊恐地看着满身灰尘的范闲张嘴欲呼却是没有呼出声来。 嗤的一声范闲双脚一错于倏忽间连掠八步一剑平直刺出正中那名宫女的咽喉。 血花一溅范闲头颅微低手腕轻转手中天子剑再出于腋下诡魅刺出点出一名太监的咽喉。 他再急撤三步左脚脚尖为枢一转整个人就像一名舞者般极美丽的旋转起来手中的天子剑耀着寒光随着这转势在身前数尺地内画出一道寒芒。 寒芒所至之处惊醒过来的太监宫女尽数倒地倒于血泊之中。 右脚再蹬青石板地青石板微碎范闲的身体如大鸟被缚以一种怪异的身形猛然向后退去狠狠撞在一人怀中撞的那人筋骨尽碎。 他低着头右肘忽然像安了弹簧一样地弹了出去天子剑脱手而出直中右侧方冲过来的一人胸膛。 无剑在手的右拳猛地向左方击出一拳将最后那人击倒在地啪嗒一声那人根本不及反应重重摔倒在地头颅像西瓜一样地被震碎! 瞬息间连杀八人! 暴戾无比闯入含光殿里的范闲一言不于沉默中全力出手天子剑霸道真气让他像一抹拥有无上法力的游魂片刻间攫夺了室内所有敌人的性命根本没有让对方出一点声音! 他的剑法承自四顾剑。却少了四顾剑那种一往无前的天道杀意反而多了影子天性中的那抹阴寒。 他的拳掌之技承自叶家却完全没有叶流云那般飘然海上的潇洒澹泊意反多了霸道真气所天然流露出来地壮烈感觉。 如此杀人谁能阻挡?侧殿里的人们。除了死在地上的那些人之外。便只剩下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今夜宁才人前来看望三皇子伤势故而没有回自己的所反而给范闲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这三位贵人在今夜没有人能睡得着所以当范闲如天神般撞入宫殿后。她们在第一时间内反应了过来隔着那层轻纱紧张地注视着范闲地一举一动。 纵使她们对范闲再有信心也没有想到小范大人居然会用如此暴力地方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身边监视守护的内廷人员尽数杀死! 掀开纱帘三人走了下来。看着范闲面上的表情各自不同。却同样有着一丝震惊她们感觉眼前这个范闲。似乎在某些方面。已经与大东山之前的范闲不同了。 宜贵嫔地脸上满是喜悦。既然范闲冒险杀入宫来救自己母子那么先前暮时对承平所说的担忧自然不存在。在这含光殿里被监视居住宜贵嫔不知道自己母子何时便会死去今夜骤见救星她心神一松再看着满屋死尸残肢不由双腿一软便想往下倒。三皇子李承平在一旁扶住了母亲的身体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先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已然湿润。 此时深在含光殿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侍卫围了过来前殿内廷的太监高手犹在范闲知道自己的暴力突击虽然成功地接触到这三人但没有将她们救出去仍然是个死局。 所以他没有和老三及姨娘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冷冷说道:“跟着我闯出去!” 闯出去谈何容易就凭范闲带入宫中来的这二百人如果想要控制整个后宫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而皇城处的禁军方面也不知道内部地清洗能不能在局势危险之前解决。 范闲从那名太监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用余光瞥了一直沉默地宁才人一眼看见宁才人地脸上透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不由也笑了起来自靴中摸出那把黑色地匕。 三皇子的匕已经藏在了辰廊旁边的树丛中见先生摸出匕以为是要给自己防身扶着母亲想往前走一步。 没有料到范闲竟是倒转匕将这把匕递给了宁才人。 宁才人握着细长的黑色匕整个人顿时涌现出一股英气毕竟当年是自北伐战场上活下来的女奴这些年也未曾忘了铁血之事。 范闲没有再望这妇幼三人没有耽搁一丝时间直接朝着偏殿的门口走去。 这个门口不是通往宫外而是通往前殿! 是的如果闯出宫不容易那就不如往宫里闯。门全无先兆的这扇木门就像纸做的一般被无数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破碎开来漫天飞舞! 木屑未落范闲的手掌已经与一名太监的手掌粘在了一处。范闲闷哼一声真气全数冲了过去只是一掌之交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名太监的厉害内廷侍卫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洪老太监调教出来的徒子徒孙果然不是吃素的。 太监的五官迸的一声流出鲜血来体内被霸道的真气冲伐着根本敌不住然而他的任务只是拖住范闲一刻务必让前殿的高手和太后老祖宗做好准备。 范闲没有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 双掌间烟尘一绽毒雾直逼那名武艺高强的太监面目。 太监面色一变。 范闲右手一震长剑嗡嗡作响从自己的肩膀高处横削了过去。这便是实力上的差距那名太监在霸道真气与毒烟的齐攻下根本没有余力再作反应只好看着那抹亮光从自己的眼帘中闪过。翻将天子剑纳入袖中没有再看这名太监高手一眼。双膝微蹲整个人便如巨鸟投林般撞了过去。 他没有撞向那条不知有多少高手涌来的道路而是直接撞向了侧殿地墙壁! 轰隆一声巨响木砖结构的墙壁竟被他硬生生地撞出一个大洞。范闲没有理会后方三人的安危。直接从那个大洞里掠了进去。 而此时。那名僵立在门口的太监高手脖颈处咯噔一声从中断绝血淋淋的头颅掉了下来! 宜贵嫔母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宁才人沉着脸提着范闲给他地黑色匕。牵着这对受惊后地母子沿着那个大洞走了进去。她猜到范闲为什么如此惶急为什么要撞破大洞进入前殿她也清楚在范闲没有控制住局势之前这三人的安危就全数寄托在自己手中的匕上。 突击需要的是什么?便是如闪电一般快如平地风雷一般令人意想不到。范闲今夜的行动。十分完美地贯彻了这个宗旨从入后宫开始。到被侍卫们现后他以及他属下们地度骤然提。像阵狂风似地在后宫里卷着。 他踏上石栏。拍碎金瓦落入殿中。击毙众人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间如果从侍卫们的第一声喊开始计算他只花了十余击掌的时间便成功地杀入了含光殿的核心宫宇。 真真是闪电般的度不止敌人反应不过来甚至范闲也没有留给自己任何思考判断的时间他依凭的是数年来对皇宫的情报收集凭借地是宫中的眼线凭借地灵敏乎常人的常直觉就这样杀了进去! 当然这次行动最依靠于他往日最为欠缺地勇气置之死地而后生地狂妄气焰! 当范闲以最快的度杀入含光殿时跟随着他地五六十名六处剑手也于黑暗之中散成扇形向着含光殿围了过来。只是这些人的度都刻意压制着此时恰恰好抵达了含光殿的外围。 范闲算的极准虽说有些低估了后宫护卫力量的反应度可这五六十名六处剑手恰好抵挡住了以极快度赶来的大内侍卫。 监察院的剑手精于黑暗之中杀人而大内侍卫则是庆国个人武力中的精锐虽然远远及不上范建暗中替皇家训练的长刀虎卫然而武力依然十分强悍。 含光殿外厮杀四起一瞬间刀剑相交不知道多少人被杀死多少鲜血喷出。不过数息时间数十名黑衣剑手构筑的圈线便被压迫的往含光殿方向退了不少距离。 但如果仔细观察应该可以看出这些剑手的退并不是被动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虽然看似被侍卫们杀的节节败退可是也将圈线收小将含光殿正殿紧紧地围了起来。 防御圈越小反弹之力越大场间已经有很多人倒下而那些黑衣的刺客们却也是阻住了含光殿的正门如果里面的人想逃出来难度极大。 而且不要忘记此时的含光殿内并不平静。 这正是范闲拟定的四面乱流而围中心开花的战术。监察院的忠心下属们凭借着黑暗与人数越来越多的大内侍卫周旋而在整座皇宫的中枢含光殿内却要开出一朵鲜艳而毒辣的花来。 这朵花一定要捏在范闲的手指间。卫与内廷高手们的反应极为神然而宫中贵人们却没有这种能力。含光殿的老嬷嬷们睁开迷糊的双眼无声地咒骂了几句却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事。 有些腿脚灵活的小宫女听着床上的咳喇声赶紧爬了起来将床上那位庆国实际上的女主人扶了起来。 太后这几天一直在头痛额际上捆着一根黄色的丝线她有些疲惫地斜倚在宫女的怀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老年人的耳力并不好所以没有听见侧殿房顶被范闲撞破时出地巨响。也没有听见范闲于须臾间连杀八人的声音。但这位老妇人长年居于宫中不知看过了多少狂风巨浪在政治于阴谋间的浸淫令她立刻警醒过来。 她的瞳中闪过一道寒芒猛地从宫女的怀中坐起。厉声喝道:“关宫门!全部地人退进来!” 太后老祖宗地反应不可谓不迅。既然猜到宫中有乱她第一时间内便要集中自己所有的武力包围在自己的身边。她知道自己的份量敌人既然入宫。自然自己是第一目标。 如此反应就和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儿子死讯时一样简单而精确不得不令人佩服。 只是今夜她注定要失望因为在她收拢力量之前已经有一个人杀到了含光殿的中腹之中! 就在殿外侍卫与六处剑手第一次交锋声音响起时含光殿地侧后方墙壁忽然出了一声巨响! 砖木乱飞。一个空洞骤然出现而一个黑色的人影。就从这个洞中飞了出来如一条行走于夜晚中的苍龙。瞬息间掠过半空。直扑太后的凤床! 屋与屋之间最近的距离不是门与门间的距离。而是墙----两个房间看似极远有时候往往只是半尺厚的墙壁之隔只要穿墙而过天涯便如咫尺。只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像范闲这样可以将霸道的先天真气运至全身又用天一道地纯正心法护住心脉以防被霸道真气反噬从而将自己变成一个大铁锤直接将厚厚的墙墙撞碎! 一身黑衣地范闲挟风雷之势向着皇太后扑了过来! 一路经过空气中出撕裂般的凄厉叫声可想而见他地度已经被提升到何等恐怖地程度。 由墙上的破洞而至皇太后坐着地床有四丈距离。 在这条路线上只是是擦着范闲衣袂边缘的老嬷嬷或宫女都被他身上每一细微处都挟着的霸道真气震倒在地!衣衫不整鲜血狂奔地震倒! 便在此时一直停留太后宫中的太监高手们终于动了四声暴喝!四枝干枯的手掌向着快前突的范闲身体上抓了过去如老树开花要缚那林中巨龙! 四只干枯老迈的手掌中不知挟杂着多少年才能练就的纯正真气太后安坐宫中如果没有自己强大的武力守护怎么敢用宁才人的性命去威胁手握重兵的大皇子? 在听到墙壁如纸一般撕开的声音后太后已经扭过头来恰好看着这一幕她的眼神冰冷满是信心似乎此时像天神一样的范闲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没有减但是他身上所挟带的气势却在这一瞬间变得一丝全无整个人在半空中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他的身体还在飞掠但他身体上的霸道真气气息全部敛了进去整个人显得柔顺至极平伏至极幽宁至极。 由极霸道而极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竟会在一瞬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四名厉害的太监高手眼瞳微缩心中觉得十分骇异在他们的一生中不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将这样两种性质冲突十分严重的真气练到巅峰。 而且这两种真气法门明显都是世间最顶尖的绝学然震惊但手下却没有放缓而且信心也没有丧失这是洪公公所统领的内廷高手中的四位强者一直以为便是负责保护太后的安全。 他们认为范闲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无视自己这四人的联手一击。 是的范闲不是大宗师但他是整个天下小身法第二快的那个人当年在草甸之上海棠的剑尖都刺不中他翻滚的身体更何况如今心性已有改变将两种真气渐渐融合贯通的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五竹。 范闲的身体在空中忽然缩了起来左膝一抬右肩一扭身体颤抖着于半空无可借力处中异常神妙地偏转了自己的身体。 便是颤了一刹那偏了少许方位。 第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右肩却像是抓到了一团云浑不着力。 第二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左臂却是抓到了他阴险藏于袖中的剑锋剑锋裂袖而出在那只蕴藏着精纯真气的手掌上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的白骨鲜血被真气一激全数喷出淋的范闲半片身子都是血色。 第三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右膝撕下一片衣衫。 第四只枯瘦的手却……落空了只抓住了范闲的一只鞋!太后的瞳中闪过一丝寒意寒意未退时已耀出一抹寒光! 如一阵风至范闲左手中的剑已经搁在了太后的颈上。 鲜血从范闲破开的袖子上滴落下来滴在太后的衣裳上滴在太后的脸上。 范闲脸色惨白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半片身体的黑衣都浸在血水中终究是被那四名太监所伤但他的眼神依然无比坚定用冰凉的剑锋冷却着含光殿内所有人的心。 第一百四十章 皇城内外尽杀声 含光殿正殿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都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场景除了鲜血滴落床上所出的啪啪轻响没有一丝声音。 鲜血从范闲的衣上剑上滑落顺着太后的耳垂打湿了老妇人半片脸颊渐渐渗入衣裳之中。 那柄耀着寒光的剑异常稳定而冷酷地搁在太后的脖子上。 这是庆国开国以来第一次有刺客能够杀入到皇宫的深处第一次有人可以把剑刃搁在太后的脖子上。 包括那几位高手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震住了眼睁睁看着范闲挟持着太后不知该如何办。 这一切生的太快从殿外传出警讯到范闲如杀神天降直突凤床控住太后不过是数息时间。 先前在侧殿处范闲未撞墙壁却是先行选择了木门与那名太监高手对了一掌一剑斩其头颅成功地让内廷的高手们将注意力投注到了侧殿通向正殿的长廊中然而他却是……直接从墙后撞了过来!如此出人意料甘冒奇险硬抗四名老太监出手才有了此刻的成功。 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有这样快的反应和决断不能不说范闲今夜的行动实在是很强悍。而且震惊看着这幕的众人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寒意似乎范闲随时敢将长剑一拉让太后送命! 范闲的表情太平静太冷漠就像他剑下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可以影响天下大势的太后娘娘! …… …… “传旨让外面的侍卫住手。” 殿内一片死一般地安静。却衬得殿外地厮杀惨呼之声愈明亮。突宫地六处剑手还在和大内侍卫缠杀着。 范闲将太后制于剑下后。没有丝毫迟缓。便微微屈下右膝将自己地身体小心翼翼地藏在太后的身后。长剑反肘架在太后地肩上。凑在太后染的血红地脸颊旁轻声说道。 话语很平静但透着股不容许人出言反驳的力量。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如果太后不下?外面地侍卫和殿中地太监高手们住手。范闲或许真地会动剑。 然而……太后毕竟不是普通人。 这位庆国太后。当年还是诚王妃地时候。便经历了多年朝不保夕地日子。心性之诚稳。不是一般普通地老妇人。而后来又做了数十年地皇后太后。深居宫中。自有一份威严与强大地自信在心中。 太后转过脸来冷漠地望着范闲花白地头有些乱眉毛却是拧在一处。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信冷声说道:“大逆不道的东西!居然敢要胁哀家?” 声音如斩金破玉震得宫内众人身子一震! 范闲心头微凛。没有想到太后此时如此狼狈。如此危险的境地下居然还会如此硬气但他心里明白。太后必须保持住自己地气势。才能在接下来的事情中谋取更多的好处。 更令人意想不到地事情还在后面。只听着啪地一声!太后居然反手打了范闲一个耳光! 一个淡淡的红掌印在范闲的脸上浮现。太后似乎根本不害怕横在自己脖子上地冷锋望着范闲地眼瞳里满是轻蔑与不耻。冷声说道:“难道你敢杀了哀家不成!” 含光殿内地所有人都吓呆了没有想到太后在被范闲剑锋控制下。居然还敢如此强横地进行挑衅难道她就不怕范闲真地把她给杀了?看着这一幕。有些嬷嬷和宫女竟是吓的晕了过去。 而太后依然冷漠而强悍地看着范闲。 范闲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太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言不。他知道这位老妇人为什么会表现地如此强悍因为她知道范闲如果要控制皇宫那么此时是一定不敢杀自己。 更何况她毕竟是太后是范闲血脉上的亲奶奶。她料准了范闲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地面动手即便她真的想错了。可是她依然要保持住自己地气势。才能有反转的机会。 …… …… 就在太后异常强横地打了范闲一耳光时含光殿内异变突生一直安静在殿边的侯公公忽然飘了起来! 奇快无比地飘了起来。却不是冲向范闲与太后。而是冲向了范闲撞破的那个大洞! 范闲瞳中异光一闪却是不敢离开太后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侯公公与另几名太监高手在那洞旁啪啪几声制住了几个人。 侯公公地手掌死死地扼住了三皇子的咽喉。 宜贵嫔被一名太监制住。 宁才人挥舞着黑色地匕却也被几名太监围在了正中。 …… …… “小公爷不要太冲动。”侯公公扼着三皇子地咽喉低着头恭谨说道。 范闲的手异常稳定地握着剑看着侯公公。瞳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位排名姚太监之下的二号领太监居然也有如此高明地修为。 此时地情况是范闲控制住了太后而侯公公这些太监们却控制住了范闲很在意的三个人。 情势会怎样展?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范闲的决定。 太后的面色冷漠但是那些渗入她衣裳的血水有些冰凉让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范闲低着头看着太后的手指并没有沉默多久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太监高手都警惕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范闲抬起脸来皱了皱眉头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太后苍老地脸颊狠狠地打了下去! …… …… 啪地一声脆响!这声音比太后先前打范闲那记耳光更响!太后不可思议地捂着自己的脸唇角渗出一丝鲜血老人家的牙齿只怕都被打松了。 殿内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这记耳光不止打在了太后地脸上。也打在了自己地脸上。自己地心上! 被范闲打了一记耳光的是谁?是圣皇太后。是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是范闲地亲奶奶!而范闲……居然敢打了她一耳光! 这是一种永远无法消除地屈辱。而范闲打了太后一个耳光就证明他已经豁出去了。敢打你耳光。就敢杀你! 范闲盯着太后那张半边肿起来地脸。轻声说道:“放人住手。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 太后气地浑身抖。但心内也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地底最深处地寒冷。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不姓李地孙子低估了对方地冷酷与强悍地心神。 她感觉到脖子上的剑又紧了一分。也许只是过了一瞬间也许过了许久太后的眼神终于变得有些落寞。开口说道:“依他意思做。” ****** “太后亲自喊。声音大些。”范闲说道。 太后愤火地盯着范闲迫不得已用苍老地声音对殿外喊道:“侍卫听令。统统住手!” 不知为何。太后?意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许是范闲的表现让这些人太过害怕生怕目睹一场孙杀奶。臣杀太后地可怖场景。 只有扼住三皇子咽喉地侯公公微微皱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来侯公公很想你死。”范闲对太后冷漠说道。 太后看了侯公公一眼那四名老太监皱着眉头往侯公公处挪了一步。 侯公公叹了口气。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三皇子惊怖未定。下午被刺客捅出地伤口又开始出血。他赶紧扶着母亲和宁才人三人惊慌失措地跑到了范闲的身后。 太后?意一出。围绕着含光殿地厮杀声顿时消失无踪。很明显跟随范闲入宫的剑手也早得了指示。只要侍卫不再动手他们也没有趁机进行反击。 含光殿所有地大木门。在同一时间内被人推开。吱呀声中。整座宫殿变得通透无比。殿内地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殿外紧张的局势。看见那些手持直刀包围住含光殿的侍卫还有殿外空地上伏着的无数死尸。 殿外地初秋夜风也吹了进来凉意深重。却让人不得清静。因为随着这阵风那些鲜血地味道。也随之而入殿内。直冲众人鼻端。 数十名全身黑衣的六处剑手以最快地度撤入含光殿内将殿中的太监们包围起来。几名内廷厉害地老太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憋屈地事实被监察院特制地铁指扣扣了起来。 太后在范闲手中。范闲已经证明了他敢杀太后。在此情况下。这些内廷高千哪里敢反抗? 就算是侯公公这种想反抗地人。迫于大势。也无法有太多多余地动作。 范闲看着自己这些满身带着伤口地下属眉头再次跳动了下眼光一扫。便知道在含光殿外的狙击战虽然时间极短但依然有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下属就此归天。 突进皇宫要想不死人是不可能地。能够只付出这样小地代价。便暂时控制住了含光殿已经等若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范闲垂着眼帘。对剑下地太后说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如果我只是要杀你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地。” 太后一阵剧咳。捧着胸口脖颈在范闲的剑下擦出了一丝血痕。 看着这一幕那些忠心于太后的太监宫女面露惊惶之色想上前服侍却也不敢动弹。 太后转过头来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范闲:“你和你母亲一样狼子野心!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窝在这皇宫里做什么。” 是地就算范闲此时捉住了太后控制住了皇宫可是接下来他应该会怎样做呢?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剑手都盯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地命令。 范闲在等待皇宫里另外三个小组传来地消息也在等着皇城处地动静他知道成功还没有完全到来一旦事有不协。自己这些人便会功败垂成。 但在等待地过程中。他并没有闲着他冷冷地看了被剑手们包围着的侯公公一眼。 侯公公心头一颤。暗中运起了真气。 范闲点了点头。 侯公公大惊失色双袖一翻。便准备搏杀!不料他抬起眼帘。却看见了十来枝闪着黝黑光芒地小弩对着自己! 范闲带入宫来地二百人。因为怕惊动宫外敌人的缘故在伪装上下了极大地功夫。无法人人携弩。只是跟着他地这数十人中。携带了十柄暗弩。 而这些暗弩此时正直直对着侯公公。 侯公公暴喝一声身形突起奈何……只是拔高了一尺他整个人便变成了刺猬。十枝弩箭深深地扎进了他地身体。从他地身体里面不停吸噬着鲜血。 啪的一声侯公公摔倒在地抽搐两下。睁着不甘闭上地双眼。就此死去。 范闲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他并不知道侯公公是长公主地心腹但直觉以及先前地那一幕让他有所警惕。所以才会于此时突然难令属下将侯公公突兀射死。 在这样地关键时刻范闲不惮于杀人宁肯杀错。不能杀漏。 侯公公的死。惊得殿内一片惊哗。初初青定了些的局势又有些乱而围在殿外地侍卫们也紧张了起来。朝着含光殿地方向逼进了几步。 范闲却没有乱。他缓缓取下太后脖子上地剑。目光扫拂了场间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尽皆低头。 他就在太后地身边坐了下来。低头运气凝听着皇宫里各处地嘈杂之声。清楚那三个小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强大地抵抗好在自己突进含光殿吸引了后宫里最多地太监高手和大部分的侍卫力量荆戈他们那三方应该会轻松少许。 含光殿里一片安静。范闲与太后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这对祖孙身上都染着他人地鲜血。冰冷着自己地心情。如此祖孙平静邻坐场景。令睹者无不心寒。 殿外地侍卫没有缴械范闲没有多余地人去进行这个要紧地事务。所有的黑衣剑手都已经回到了殿内。他不想让此时地局势再有任何变化。大内侍卫地问题。应该是稍后大皇子解决掉皇城禁军地问题后。交由他处理。 他只是等待着他相信自己地属下以及黑骑地实力。 没有等待多久殿外地大内侍卫们忽然生出一些嘈乱似乎在阵营后方。出现了什么令人震惊地事情。 范闲没有起身。对身边地太后说道:“让他们让开条道路来。” 太后花白地头垂在染血的脸颊边。而没有染血地半片脸颊已经被范闲那记重重地耳光打的肿了起来看着异常凄凉。听着范闲的话。她用有些无神地双眼看了外面一眼。点了点头。 侍卫班直头目看着殿内地局势一咬牙将包围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挟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范闲看着人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一组死地人更多。待看见那名妃子清丽美容中的那丝凄惶后不禁心头微动。 来者是淑贵妃二皇子地亲生母亲自从太后明旨太子继位。二皇子臣服后太后便将太子与皇后。长公主淑贵妃遣回各自宫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内留下了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 范闲望着淑贵妃温和一笑拍拍自己身边地软床说道:“娘娘请坐这边。” 淑贵妃自幼好诗书心性清淡往常在宫中与范闲的关系还算良好并未因二皇子地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个明哲保身地沉默人儿范闲对她也没有太多恶感只是今夜突宫她却是自己必须要控制住的人。 淑贵妃今夜被刺客强掳本以为必死却也猜到了是谁行下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脸忍不住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连先前想好地怒骂之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太后那般狼狈模样更是心寒只得畏缩着依言坐在了范闲地身边。 先抓到地是淑贵妃这是范闲意料中事。东宫和广信宫地防守。仅次于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属下没有这么快能够得手。 所以…… 当他看见戴着银面具地荆戈一脸沉默地领着属下踏入含光殿时。他地心头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烦了。 事情果然很麻烦。荆戈低下头在范闲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地脸色越来越沉重眉宇间仿若压上了数千斤重地巨石。难以舒展。 又一级下属回报。依然是坏消息。 范闲皱着眉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将心中地那丝苦恼赶将出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床上地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本想全家团聚一下看来不能了。” 此时地床上在他的身边坐着太后与淑贵妃。在他地身后倚坐着宜贵嫔、宁才人和三皇子整个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这张床上。范闲最绝对地近距离控制着身旁二人地生死。保护着身后地三人。 所谓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庆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这六人外。还有太子与皇后母子。还有广信宫里那位长公主殿下。范闲下意识里把那位花农排除在外因为他觉得靖王爷比这家里所有人都要干净许多。 压在范闲眉宇间地重石便是此时没有来进行天家团聚地三位成员。 荆戈和另一组回报地消息是:东宫与广信宫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长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范闲一众下属杀入宫前一刻。趁着黑夜循着北边冷宫处地方向。遁了出去。荆戈率着百余名刺客竟是没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地突杀。却没有抓住最重要地几个角色! 范闲地心情异常沉重但面色却渐渐缓和了起来。此次突宫虽未竞全功。但毕竟抓住了太后和淑贵妃。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地运气没有好到用两百人。便可以改变历史地进程。 坐在他身旁地太后忽然用苍老地声音说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哀家的?意早已颁下去了。” 很明显。荆戈在范闲耳旁说的话。全数落在了这位落魄太后地耳中。她地眼中闪过一丝讽意。望着范闲说道:“承乾带着哀家地旨意出了宫明日大军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这人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地脸打肿。”范闲微笑望着太后。话语里地寒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后地眼瞳缩了下。 “太后可以有很多道旨意。”范闲对太后很温柔地说道:“比如十三城门司始终还是在您地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关闭城门老秦家怎么进来?” “我想您也知道长公主安插在城门司里地那个亲信昨天夜里就被我派人杀了。” “我是在帮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门。” “当然。我地目地是控制您。” 这些话从范闲薄薄的双唇中吐出来。格外轻柔。格外可怕太后气地浑身颤抖瞪着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您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但还是怕死。”范闲皱着眉头望着太后。似乎望着一个很令自己心烦地事物“所以这道懿您总是要的。” 太后咳嗽了两声看了身后的宁才人一眼。又转头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即便那个夷种助你你们顶多只能控制皇宫宫外你有什么办法?” 范闲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只带二百人进宫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宫外留了一千七百人!你说我在宫外有什么办法?” …… …… 便在此时距离含光殿有些距离地后宫与前宫地交接处忽然爆出一大阵喝杀之声以及宫门爆裂之声。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大皇子的禁军终于杀了过来心头一松便站了起来对荆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给你不论是谁但凡有异动就给我杀了。” 荆戈毫无异议地领命脸上地银色面具耀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内众人看着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对范闲这样看似大逆不道地命令接下地如此从容淡定。 如果是一般的监察院官员。只怕都会心头有些惧意才是。 他们不知道这位黑骑副统领。当年便在军营之中生挑了秦家长子。在庆国地死牢里呆了许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一大逆不道之人。范闲才敢交付他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时。宁才人忽然微低着头说道:“你这把匕先借我用用。” 范闲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知道宁才人是怕一旦真出了乱子荆戈对太后不敢下手而她……这位当年地东夷女俘。和自己肚中地胎儿。险些被太后阴死地妇人。却一直充满烈性血性地等待着这个机会。 范闲对着她茬了点头。然后向着含光殿外地夜里走去。他要去广信宫和东宫查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露着很古怪地讯息。 锃的一声。他反手将那柄染着鲜血地剑插入背后地剑筒走下了含光殿地石阶。跟随入宫地几名启年小组亲信。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处。也走下了石阶。 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在这样地关键时刻。他要去哪里。 他带着几名下属。就这样平静地走出殿外走过那些如临大乱手持兵刃对着他地大内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侍卫们哪里敢动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地黑衣中。虽然是太后在殿中但是范闲居然走地如此平静。如此胆色实在是震住了不少人地心神。 ****** 范闲没有刻意打压太后的气焰。他先前说地那句话并不虚假。在京都府孙颦儿小姐地闺房中他与言冰云拟定计划时。便已经算过自己能够联络多少力量。 监察院在京中能够调动地密探隐藏在各府中地钉子范闲一手掌控地一处。即便除却被内廷和军方监视地那座方正建筑。还可以调动一千四百人。 而通过京都府。隐藏在京都外地五百黑骑乔装入京至此。范闲可以利用地力量达到了一千九百人之众而且这一千九百人都精于黑暗中地作业。虽然从武力上远不是军队的对手。可是搞起阴谋叛乱来才真真是顺手利器。 范闲今夜突宫。只带了两百人不是他自大。而是因为像这样讲究度与突然性的突击人数的多少从来不是关键。而且他必须在宫外留下大部分地力量。剩下地一千七百人此时正在言冰云的调动下。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 京都太大范闲要照顾地方面太多。宫外由自己处理宫内则必须依靠数千禁军控制局势。而当后宫出那阵喊杀声时。他清楚大皇子已经控制住了禁军。 …… …… 禁军的行动正如大皇子对那名亲信校官说的一样。动地时间取决于范闲在宫中突进地进程。 当范闲那名勇敢地属下在侍卫地包围中站住了脚步对着天上的夜穹与明月出那枝令箭时禁军便动了。 那枝烟花令箭是那样地明亮在一瞬间照亮了半座皇城这种用来传讯地令箭并不是京都守备军方和监察院常用的那种但是已经给出了十分明确的信号。 大皇子站在守城弩旁。看着那枝划破夜空地烟花令箭面部线条骤然强硬起来举起右手像把刀一样地砍了下去。 砍在了皇城角楼处空荡荡地夜风中。 …… …… 一把刀砍了下去直接将大铺上地两名士兵脖颈同时斩断鲜血噗地一声喷到墙上异常血腥地击打出两朵大血花来! 持刀夜袭的禁军将领收回长刀暴喝一声:“杀!” 黑夜之中不知多少人涌入了皇城前方广场边的几条街巷中悄无声息地遁入那些大厢房然后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整整六百名被换值休息的禁军士兵此时还在睡梦之中有不少人就这样断送了性命而有些人被惊醒之后则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迎来了无情地刀与枪。 是地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同袍如果换一个时空换一个场地他们或许会与胡人并肩做战喝着烧刀子抹着雪亮地刀刃勇敢地杀入敌营为彼此挡箭为对方挡刀。 然而今夜不是只是一方面对一方面地屠杀异常无情的屠杀。 没有用多长时间忠于大皇子的两千禁军便已经清扫干净了皇城前的一大片区域无数的死尸与鲜血混杂在一起腥气冲天。 禁军们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们往常是西征军这是第一次杀……自己人。但他们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自己人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他们看过大帅传来的行玺看过陛下地遗诏所以他们心头有热血有信念。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他们现在还活着谁说不是呢?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数枝箭 一枝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当那枝耀眼的烟火绽放在京都寂静的夜空中虽只一刹那不知惊了多少人心。 禁军的内部清洗是最先开始的工作没有用多长时间大皇子便成功地掌握了全部的力量留在京都约三千多人的禁军从此成为了拱卫皇城的最强军力。 与此同时潜伏在黑夜里的监察院部属们也都看见了这枝烟火他们从黑夜里显出身形开始往各自拟定好的目标进。 刑部大衙一向阴森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于安静中刑部外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守夜的差官们惊讶地注视着衙外的动静然后愕然现一大批穿着黑色官服的人正往刑部这边逼了过来。 差官们脸色惨白马上鸣锣示警意图惊醒刑部里的老爷们以及刑部后方的大牢看守。而他们自己却马上往刑部衙堂里退去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黑色官服是监察院的官报自己这些人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 示警声起刑部的部属尽数向后方赶去谁都清楚刑部的大牢是重中之重因为太子不敢将那些反对自己登基的文臣押入监察院的天牢全关在了此间这些人在刑部虽只是囚犯但放在朝堂上却是一出声连太后也要忌两分的大臣。 并没有太多惊恐的厮杀声响起只是几声惨喝和一阵嘈乱之后监察院约三百人的队伍便进入了刑部衙堂的深处冲到了那一大片广场之上。 刑部的差役与大牢的看守被监察院官员们围在正中而身上衣衫不整的刑部主官看着这一幕不由凉透了心肠。 双方人数差不多似乎有一拼之力。然而这位如同禁军统领一般不敢回家只敢在刑部死死看守天牢的尚书大人却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因为那些黑衣人地手上拿着弩箭因为对方是庆国官员最害怕的监察院官员。因为这位尚书大人清楚。监察院既然敢如此猖狂动手那位小范大人一定开始在京都内部掀起了血雨腥风。 监察院余威犹在范闲的黑暗大名更是震慑着所有人的心在没有长公主势力帮助的情况没有多少人敢正面和这枝队伍进行对抗。 更何况他也听说了。皇宫里响起了一枝烟火令箭。然后惶恐醒来地他也清清楚楚听见了皇城处直冲天穹地震天喝杀声。 他不知道那是禁军的行动但他知道皇城处有变。 场间零零落落躺着些死尸监察院领头的官员双眼冷漠地看着被围困的刑部尚书一字一句说道:“本官奉太后旨意和亲王军令前来接诸位老大臣出狱烦请尚书大人移交。” 移交?不。这是劫狱但刑部尚书颤抖着不敢出言喝骂。 因为昨天夜里他一位倚为左右手的侍郎便是在这个衙堂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谁也不知道侍郎是怎么死的。尚书不想成为第二个冤鬼。 如果投降还有活路吗?火把耀得刑部尚书的脸有些怪异。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位领头的监察院官员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太后说了但凡从逆者若真心悔悟则既往不咎。” 刑部尚书苦笑连连连太后的旨意都搬了出来看来澹泊公已经控制了皇宫长公主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只怕也出了问题当此大势自己何苦再苦苦支撑? 但转瞬间他忽然想到如果皇宫里的争斗还没有解决范闲并没有占得上风自己如果就这样轻易降了事后……怎么向太子爷和长公主交代? 刑部尚书咬咬牙眼光变幻不停。 那名监察院官员冷漠地看着他不再与他进行更多地交流缓缓举起了右手他身周数百名监察院官员有的举起了弩有地拔出了铁钎开始准备向着刑部大牢的厚重大门起攻击无表情地数道: “且慢!”刑部尚书被这单调地数数声终于压破了心胆嘶声喊了起来:“慢着!臣要澹泊公地话!” 监察院官员唇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当此危局刑部尚书地胆吓破了人还没有变得痴呆知道如今太后的旨意只是破纸真正能保住他命的还是提司大人的意愿。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扔了过去。 刑部尚书从地上拾了起来就此火把的幽光看了一遍那份文书确认了是小范大人亲手所写手的诰书。 这这份诰书不知道是何时写就何时准备好的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长公主与太子殿下阴谋勾结东夷城与北齐的刺客于大东山上刺杀陛下!条条罪名十分清楚后面还写道征北营大都督燕小乙牵涉谋叛事中已被范闲亲手所诛! 罪名不是关键刑部尚书关心的是最后面的话。看到最后他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在这封名为宣诏讨逆诰的文书总共约摸四百余字而在最末的一百字当中清清楚楚写着朝中诸臣有被李承乾蒙蔽者但凡悔悟且立功于新祚即往不咎。 刑部尚书捧着诰书的手在颤抖这封诰书上面并没有太后的玺印但却有着陛下的行玺! 最关键的是最方面有范闲的亲笔画押! 刑部尚书清楚在这种时刻什么玺印只怕都敌不上范闲的画押有效力而且他相信范闲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他的脸色愈地惨白看了一眼身周强鼓勇气但面色如土的刑部差官衙役看守垂了头去跪在了那名监察院官员的面前。凄声说道:“臣……认罪。”牵绳所有刑部的武装力量都在极短地时间内。被控制起来。只是这批队伍给尚书大人留了些颜面。只是除了他本来就没有穿好的官服与乌纱。 各式刀枪棍棒堆在角落所有的刑部官员均被监察院特制的钢指套反缚双臂而这些指套间都被结实的麻绳套在一起就像是老年饥荒年间被串成一串待炸地蚂蚱。 这一切地动作都显得格外熟悉与快因为监察院这个衙门从诞生的第一天开始。就是在用这些手段对付庆国庞大国家机器里的各部衙门。 所以不能说刑部尚书怯懦胆小不能说庆国的部衙太无用只是已经很多年了监察院的恐怖已经深植于所有庆国官员地内心深处。就像是天敌一般官员们面对着这群黑衣人兴不起什么反抗的勇气。 监察院这个恐怖的皇家特务机关在庆帝归天。陈萍萍中毒后便成为了范闲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在处理刑部残留事务的同时。那两扇沉重的刑部大牢牢门早已经被打开监察院的官员入内。分出许多人手。扶出了四五十名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官员。 这些官员身上地官服都没有来得剥去却已经被打的浑身伤痕。由此可见太子当日在太极殿上逮捕这些官员是多么地匆忙与混乱。很多官员受刑之后已经无力行走在这些监察院官员的搀扶下才气息奄奄地挪出了刑部大牢地门口。 领头地监察院官员眼神一凝快步上前单膝跪在这些官员们的面前行了个重礼沉声说道:“下官监察院二处主簿慕容燕奉太后旨意前来迎接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辛苦了。” 被扶出门来地文官们看着这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不由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来。 慕容燕并未起身转而对着领头的两位官员郑重一礼低声说道:“提司大人令下官代为叩谢二位大学士。” 是的这两位官员便是在太极殿上勇而难强行阻止太子登基的两位一品大臣门下中书的领大学士胡大学士和舒芜老先生。舒芜脸上犹有伤口看着这名官员叹了口气并没有太多逃出生天的喜悦有的却只是对京都局势的深刻担忧他知道范闲这人的性情既然他今夜冒险劫狱那皇宫处一定大乱陛下……陛下不知道陛下多少亲人会在这场风波中死去。 胡大学士却是笑了笑说道:“澹泊公错了我并未助他何来谢字?”慕容燕闻言一愣。 来不及述说宫中的详细局势刑部外早已驶来十辆马车将这些伤后的大臣们接到车上然后往皇宫里去。如今京都的局势依然十分危险这些甫脱大狱的大臣们暂时还不能回府。 看着那些在监察院保护下的马车顺着长街往皇宫的方向行去站在刑部门口的慕容燕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虽然他身后的刑部衙门里依然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是他的心已经安定了下来。 他是二处的主簿本来负责的是情报归纳方面的工作但在这次监察院的事变中却被小言大人赋予了强攻刑部的任务看中的或许便是他的冷静。 强攻刑部并不困难难的是要完好无损地将大牢中那些大人救出来。慕容燕十分清楚这一点不然提司大人也不会在京都人手如此少的情况下依然分给了自己数百人。 具体的任务是言冰云颁下但要求却是范闲亲自拟定。对于刑部大牢范闲下了死命令务求要保证胡舒二位大学士以及那些文臣的安全。 因为他清楚如果不是这些不畏死的文臣在太极殿上难强行将太子登基的日子拖后使得朝政一片混乱京都难以安定自己很难寻觅到机会成功突入宫内。 这些除了开口死谏外。似乎没有什么力量的文臣才是范闲此次行动的大功臣。范闲向这些大臣们借骨头一用便要保证他们骨头的完好这是感恩与淡淡内疚。出。当刑部大牢被打开的时候。看上去要显得更为难以攻打的京都府此时却是大门洞开***通明看上去十分诡异。 京都府常理京都治安手下拥有人数众多地衙役差官。而当皇城处那枝烟火令箭响起后。一脸肃容的二品大臣京都府尹孙敬修便面色沉重地走到了正堂之中。 不解何事生的下属瞠目结舌地看着府尹大人心想这么夜了为什么孙大人还穿着全套官服? 便在数息之后脚步声如雷而至。孙敬修面色复杂地看了下属们一眼无比怅悔地叹了一口气命令下属们将京都府的大门打开。 大门一开监察院官员们鱼贯而入。在面面相的京都府官员注视下占据了正堂上地有利位置。将孙敬修围在了正中。 黑色官服地监察院官员一分开从当中行出一人。正是监察院一处头目沐铁。这位面色如铁的官员冷漠看着孙敬修问道:“大人令下官来问大人。究竟想好没有?” 孙敬修再叹一口气面色挣扎半晌后双腿似乎忽然无力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低声说道:“臣知罪不敢乞公爷原谅。此幕一出满场俱哗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无比震惊他们不明白这位一直禀承太后旨意在京都里死命捉拿范闲的府尹大人为什么会在监察院官员临门时竟是不思抵抗就这般降了! 沐铁依旧面色如铁似无所动心里却一样是震惊无比他今日领命前来稳住京都府本以为要面临着人生中最惨烈地一场厮杀却不料言冰云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便让他这般来了。 一入京都府只见满府光明沐铁本以为中伏不料事态果如小言大人所说般顺利地出奇! 孙敬修跪在地上面色异常惨淡左手将乌纱抱在臂内心里想着自己实在是迫不得已且不说京都府能否与监察院硬抗主要是先前后园里和那位白衣公子的一番谈话实在是让他无路可退只能投降! 直至今夜他才知道原来范闲竟在自己的府中躲了数日这次京都之变的动地竟是就在自家后园就在自己闺女的房中! 此次突宫的刺客竟然有四百人是用的京都府文书偷偷地潜入了京都! 只要这件事情被捅了出去不论今夜自己如何表现肯定也会不容于太子殿下不容于长公主那方面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范闲一方的奸细。 所以他无可奈何只好做出了一个艰难地决定全面地倒向了范闲----反正会被人认为是小范大人的人那干脆便变成小范大人至少还可以活下去。 今后地前途安危……颦儿应该会替自己说话吧? 孙敬修想到这点不由气血上冲险些气的昏厥了过去。那些突宫刺客入京地文书关防都是从自己书房里出去除了颦儿那丫头还有谁能冒充自己笔迹偷用自己地官印还不被下属们怀疑! 下辈子再也不生女儿女儿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地。被逼反水的京都府尹孙敬修无比悲哀地在心里想着。 皇城的战斗结束后不久大队禁军便强行从正门突入了后宫在逾千虎狼般的军士面前已经六神无主的内廷侍卫与太监们很明智地选择了投降纵使有些强硬之徒也不过成了禁军扫荡之下的死尸。 后宫里暂时回复了安静隐约能够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甲胄撞击所出的啪啪响声。 范闲脸色沉郁地推开了东宫的大门将驻留此地的突宫剑手留在了宫外看着一路的死尸走入了这间新修复不久的宫殿之中。 在含光殿里范闲表现的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多么的失望。没有捉住太子和长公主这等若是在自己的计划上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可能永远无法修补好的一道口子。 他看着畏缩围在一处的太监宫女半晌后沉默地低下头来似乎可以听到遥远的宫墙外已经有马蹄声正在响起。 他知道这是幻听不过他相信大皇子行军的度既然宫中已经基本控制那他肯定已经分出大队开始向着京都的纵深挺进力图控制更大的范围只是会小心翼翼地不要和十三城门司接触擦出火来。大皇子和他一样既然动了手便不会留手禁军和监察院此时正在京都里拼命追索太子和长公主的踪迹。 最关键的是婉儿和大宝被长公主带走了没有救回自己的亲人让他愤怒而沉郁起来。走入殿旁一个安静的房间看着那个箕坐于地的太监看着太监脸上的痘痕范闲心中大怒转瞬间却是心头一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多情太监无情箭 看到范闲沉着脸走了进来失魂落魄的洪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 此时东宫这间房间四周没有别的人只有站立着的范闲与跪着的洪竹外间的幽光透进来将二人的影子打在了墙上看上去有些诡异。 范闲盯着洪竹一片失神的面庞垂在袖边的手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有些疲惫说道:“这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洪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歉疚与深深的自责但他只是又低下头去磕了个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是的洪竹便是范闲在皇宫之中的最大助力。范闲之所以敢于靠着两百人就突入后宫一举控制含光殿依靠的便是他对于后宫情势的完全掌握对于大内侍卫的分布及各方贵人的生活细节的了解。 而这一切都是在这两天中洪竹甘冒奇险向宫外传递的情报。这名青云直上的小太监本来被调入含光殿中但后来太子归东宫后又十分不舍地要了回去。 太后既然属意太子继位自然不会阻止他这个小小的要求。于是洪竹成为了皇宫里最奇特的那个人他曾经在御书房里捧过奏章曾经在含光殿里服侍太后曾经在东宫中与皇后相依为命两个月。 出奇的是所有的贵人都欣赏他。喜爱他范闲也不例外。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知道洪竹是范闲在宫中地眼线。由宫门直突含光殿一路上的那些丙值侍卫之所以会蹊跷中毒无法抢先预警。则全部是这位太监的功劳。 范闲突宫能够成功洪竹居功至伟然而此时的范闲看着他的眼神并不怎么温柔需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太子和皇后在东宫之中在洪竹地眼皮子下面他们是怎么能够在如此狂雷般的突宫行动中反应过来从而在范闲的利剑到来之前逃了出去? 范闲的拳头握紧了起来。阴郁的声音从他的牙齿缝里渗了出来冷笑说道:“是你通风报的信?” 洪竹不敢看范闲寒冷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是在造反不是在玩过家家!” 为了怕东宫里旁的人听到他地声音没有提高但内里的情绪却是渐渐燥狂起来。 “你怎么了?心软?”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用奇快无比地语阴寒道:“你的心软会害了整个庆国!” 他往脚边的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骂道:“我千辛万苦才入了宫。结果你玩了这么一出你不想活下去倒也罢了可宫里这些人怎么办?你这是逼得我天不亮就要准备跑路!” 范闲难得的愤怒起来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如此周密的计划调动了自己花了无数时间心思藏在宫中的钉子却因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原因出了这么大地漏子! 为什么?为什么!范闲盯着洪竹的脸眼中闪着阴火。 “太子对奴才极好。”洪竹跪在范闲的面前。忽尔哭了起来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沿着他年轻的面庞进入衣衫“皇后娘娘很可怜。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忍住。” 洪竹大哭出声。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着:“大人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秀儿被我自己害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害死多少人……都是我的罪过……我的罪过。” 范闲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先前已经骂了但根本没有想到洪竹放太子和皇后走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心软! “广信宫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范闲地眼角抽搐了一下心脏感到了一丝寒冷看着跪在身前的太监忽然开口说道:“你站起来。” 洪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站起来!”范闲压低声音咆哮道。洪竹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却是忽然感觉胯下一痛不由痛呼出声。范闲缓缓将手收了回来脸上带着复杂至极的情绪看着洪竹一言不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洪竹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地看着范闲但旋即想到自己既然在事之前暗中通知皇后和太子逃走只怕这条命已经没了事已至此那何必再怕什么。 于是他站直了身体看着范闲一言不只是眼眸里的浓浓欠疚之意挥之不去。 出乎他地意料范闲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在无比愤怒之下取出剑来砍下他的脑袋。范闲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一个人向着东宫地外面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孤单与落寞。 洪竹怔怔地看着范闲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哭了起来。 范闲走出东宫的正门再也听不到洪竹地哭声恼怒无来由地少了许多只是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 他挥手唤来下属令他将东宫及广信宫的所有宫女太监押至辰廊处的冷宫地带集体看管便一个人走入了皇宫的黑暗中。 洪竹的临时心软给他的计划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在一刹那间愤怒的范闲确实有杀人的冲动只是这抹冲动马上就消息失踪因为他听到了秀儿这个词。 在杭州地时候。他就曾经想到那位宫女的死亡会对洪竹的心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洪竹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是个有情有义地太监不然范闲也不敢将那么多的大事托付于他。 只是范闲没有想到洪竹竟然多情如斯竟会在宫变这种大事中还会心软。 由此可见太子着实是个宽厚的人有情的人。而且身怀秘密的洪竹在太子被逐南诏的数月间和可怜至极的皇后在东宫里相依为命。或许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洪竹是多情太监对范闲有情所以才会冒大险掀起宫乱助他进宫。他对太子有情对皇后有情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放手。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动物尤其是洪竹这样一个比读书人更像读书人地太监。 “或许是自己太过无情才想像不到人们居然会如此有情。” 他在心里想着不自主地联想到胶州水师里的许茂才唇角浮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许茂才和洪竹是他在庆国朝廷里扎的最深的两根钉子。但偏生就是在这场震惊天下的朝堂大乱中这两根钉子却都拥有了自己的想法给范闲的计划带来了极大的恶处。 但如果没有许茂才范闲根本无法从大东山下的深海中脱身如果没有洪竹范闲连后宫都无法进入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怪罪这些亲信什么。 他舍不得杀洪竹不忍怪洪竹只是有些无奈地想到。在以情动人这方面太子已经修练地比自己更强大----太子偶尔有真性情而自己此生却是虚伪到底。 禁军已经在监察院部属的帮助下肃清了后宫大内侍卫们被全数成擒。应该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来。范闲沉着脸回到含光殿并没有进去看太后。安慰老三那些家人只是对守在宫外的荆戈低声吩咐了数句。 荆戈面色微异似乎没有想到提司大人在此大胜之际。居然就在考虑失败的问题但他没有询问什么伸出右掌按紧了脸上的银色面具单膝一跪领命便带着入宫二百人中的一部分黑骑高手出宫而去。 含光殿的安全控制便在这一刻起转交给了禁军。 庆国历史上第一次宫乱的两位主谋者在那枝烟火令箭冲天约半时之后终于在高高的皇城城墙上会面。 范闲对全身盔甲地大皇子沉默行了一礼大皇子面色沉重虽盔甲在身依旧郑重回礼夜风忽至吹的大皇子身上的大红披风猎猎作响吹的范闲身上那件黑色监察院官服如浆洗一般硬挺。 皇城上紧张巡守地禁军将士们看着这一幕不由心折忽然涌出说不出的信心庆历元年来大皇子领兵西征声威渐起未尝败绩而范闲执掌监察院后更是俨俨然成为了陈萍萍第二只是比陈老院长要更光鲜亮丽地多。 如此二位皇子如同他们身上的战袍一般炽热的鲜红冷漠地纯黑光明与黑暗联手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 范闲与大皇子直起身来没有说什么便来到了角楼的外侧注视着高高皇城脚下平静的广场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和更远处极引人注意的几个火头。 二人不需要说什么准确来说自大东山之事暴后二人根本没有见过面说过话可是便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宫廷暴动。 这依靠的便是二人对彼此的信任与信心这种默契并不是以利益为源泉而是以历史为根源。这二位皇子在天子家中都是被侮辱被忽视的那一部分他们的母亲长辈曾经并肩战斗过今日这二位子辈也终于开始并肩战斗。 禁军三千此时一千人驻宫中一千人在城头还有一千人大队已经驰马而去往京都的纵深突进务必要在天亮之前控制整座京都。一千人控制京都难度确实太大但如果再加上范闲刻意留在宫外的一千余监察院官员做为帮手就会顺利许多。 “天亮之前。必须抓到他们。”大皇子冷漠开口说道此言中地他们指的自然是太子母子以及长公主李云睿一千名负责扫荡的禁军之中至少有三个骑兵小队是沿着洗衣坊那处的线路。在拼命地索缉逃出宫去的那些人。 范闲沉默不语在得知太子与长公主逃出宫去地第一时间他就已经下了命令监察院的密探剑手们此时也正在京都里做着努力。只是他心里清楚就如同自己在京都茫茫宅海中躲藏时长公主极难抓到自己一样自己要抓住对方也是件极难的事情。 这种事情需要靠运气。而且对范闲和大皇子极为不利的是他们只有天亮之前这三个时辰的时间。 “含光殿里一切安好。”范闲没有接大皇子这个问题双眼看着皇城下的士兵转而说道:“太后没有事。” 大皇子的眉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为大皇子向来是个粗犷而宽仁孝悌之人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范闲能做的那些事情便是连听到太后这个名字他的心情都低落了一分有些不自在。 范闲微笑望着他似乎看穿了他心里地那丝阴影。开口说道:“皇权的争斗向来是你死我活我们只是执行陛下的遗诏史书上会给你应有的评价。” “我不在意这个。”大皇子摇了摇头迎着高高城头的夜风轻声说道:“不用再说了父皇既然在遗诏里令你全权处理此事我便相信你能处理好我对你有信心。” 如果没有信心。一向孝顺的大皇子当然不敢冒着宁才人的生命危险举兵造反。 “可你能给我信心吗?” 范闲看着与阔大的皇城比起来显得有些稀疏的禁军士兵叹了口气。此时皇城前后。只有一千名士兵怎么也无法给人以强烈地心理支撑力度。 大皇子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父皇去大东山带走了禁军一属今夜又折损了一部分但你放心。用来守城向来是一对三尤其是像皇城这种地方一对四也可。” “但皇城极大要全面照拂也是件难事。”范闲低着头盘算着:“如果真让长公主和太子逃出京都与京都守备师遇见老秦家可以调多少军马入京?” “京都守备师一万人。”大皇子既然起兵当然对于京都内外地军事力量盘算的十分清楚“你我合兵一处共计五千人应该能顶住。” “我的人不能用来守宫。”范闲摇了摇头举起右臂指着黑暗的京都宅海说道:“他们只有在那里面才有力量。” 他转头看着大皇子的侧脸微忧说道:“而且你忘了一点老二不在宫中他的动作快只怕已经偷偷溜出城了。叶重手下的人你难道不用考虑?更何况老秦家手中的军队可不仅仅是京都守备师一属。” 大皇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如果真是叶秦二家联手来攻就算这时候皇宫里突然再变出三千禁军来他也没有什么信心。 “而且皇宫乃孤宫不似大郡储有粮草如果被大军围宫你我能支撑几日?” 大皇子霍地转身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当然知晓皇宫不易守但为什么我们要守宫而不是守城?” “守城?十三城门司里现在可有落在我们手上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九道城门有哪一道会被长公主轻轻敲开……就像我敲开后宫的门一样。” “不要瞒我。”大皇子说道:“你不可能放弃城门司不管你的人已经去了城门司昨天夜里长公主埋在城门司里的钉子已经被你杀了。” 范闲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监察院不是神仙不可能把长公主所有地钉子都挖出来而且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太后地旨意无法收服城门司那位张统领你我便要做好被大军困在宫中的准备。” “我只想知道秦家的军队几天能够入京。叶重领旨回定州就算他停在半路可是要至京总需要些时间。” “如果只算京都守备师一天即到。”范闲平静说道:“秦家地大军大概要四天之后才会到叶重返京的时间。大概差不多。” 大皇子没有问范闲为什么对老秦家的布署了解的如此清楚因为他相信监察院在秦家的军队中一定有钉子就像在禁军中一样先前地清洗如果不是范闲事先就点明了对象也不会如此轻松。 “你能控制城门司。”大皇子望着范闲的眼睛忽然又说了回去“如果不能你根本不敢动手所以我很奇怪。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考虑。” 范闲沉默了起来。 “先前荆戈领着你的院令来我这里调了两百匹马然后出宫不知去向。”大皇子冷冷看着他说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什么想法。”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是想说……我们跑路吧。”大皇子一掌拍在皇城青砖之上压低声音大怒说道:“逃跑?你疯了!” 范闲苦笑说道:“我好像确实是疯了……逃又能往哪里逃呢?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 “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大家的情绪都这么紧张我开个玩笑疏缓一下情绪怕什么?” 范闲这句话并不仅仅是玩笑。如果换作以前当此情势逆转之机为了自身的安全或许他早就已经跑了。因为这番对话说的十分清楚如果太子与长公主溜出京都眼下看似一片大好的局面便会毁之一旦。 大皇子忽然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地肩膀说道:“你没有领过军。没有见过真正的沙场是什么模样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似乎是要给范闲增加一些信心大皇子沉着声音说道:“有你的人帮忙把城门司控制住。就算四千人我也能守住京都十日!” 皇城下方。监察院官员们护卫着一列马车靠近了宫门大皇子眯着眼睛去看看着那些被太子爷刑迅逼供极惨的大臣们行下马车。说道:“有这帮大臣在此你我怎么逃?如何忍心逃?” 范闲沉默不语点了点头说道:“依你之言今日开大朝会宣读遗诏废太子。” 大皇子皱眉说道:“传檄四方令四路大军火回援。” “三路大军远在边境十日内根本无法回京。而最近的燕京大营若你我传檄回兵……”范闲心头微寒“……只怕你我或许会成为庆国的罪人。” 范闲担心的不是旁人正是北齐那位深不可测的小皇帝如今这个世界信息传递太慢但范闲清楚征北营的大都督被自己杀了五千亲兵营在大东山下不知死活如果此时皇城大乱自己用监国地名义调动驻燕京的大军回程只怕会落在北齐小皇帝的算中。 只怕燕京大营未能及时归京压慑叶秦二家北方的雄兵便要南下!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之后范闲清楚北齐小皇帝才是世上最厉害的角色既然他与长公主暗中通气参与到了大东山的内幕之中那便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所以燕京大营绝不能动! 大皇子的面色也沉重起来知道范闲地担心极有道理:“十日……我们顶多只能撑十日如果不能调兵回京勤王……” 他忽然笑了起来望着范闲说道:“看来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最好的选择确实是今天夜里早些逃跑。” 此言一出范闲一怔旋即二人对视一眼毫无理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从皇城上传出老远惊得下方宫门处的舒胡两位大学士抬头望去隐约能分辩出是大皇子和范闲二位大学士不由心头稍安心想这二位此时还能笑地如此快意看来大势定矣。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范闲与大皇子地笑声中有多少无奈与苦涩只是二人极有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舍宫撤离一事是地时移势移他们二人既然已经站在了皇城之上。那便没有再跑的道理。 “今日定大统传遗诏于京都街巷稳民心明旨于各州。”笑声止歇之后范闲望着大皇子微笑说道:“用太后的旨意稳住城门司再行控制你说过你能挡住大军十日那我便给你十天地时间。” “一定能挡十日。”大皇子握紧腰畔佩剑。面色坚毅只是心里在想着皇宫被围十日后终是要破范闲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时间? “这十天时间你必须给我争取出来。” 范闲轻轻咳了两声从怀中取出一粒有些刺鼻气息地药丸吃下面色平静说道:“虽未掌过军但我也知道军中最要害的便是各级将领试想一下。如果从大帅到裨将偏将再到校官……统统死了这支叛军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盘散沙不攻而败。”大皇子微微皱眉望着范闲心想如果叛军的将领在十日内纷纷离奇死亡这座京都自然能够守住可是……就算监察院再精刺杀你再通毒物可也没有办法于千军万马之中。办成如此逆天之事。 范闲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继续平静说道:“如果连太子和长公主也忽然死了你说这枝叛军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呢?” 大皇子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心想范闲不会是病了吧? 范闲微笑说道:“我之所以不跑愿意和你硬守这座孤城。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强大的勇气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只不过在这次事情之后。我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大皇子没有听懂他自然不清楚范闲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范闲真的祭出了重狙杀器谁知道将来的历史会怎么走。 便在此时宫门下忽然一阵嘈乱一队骑兵分尘而至似乎抓住了一个人大皇子定睛望去只见被擒住地是位妇人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面目但似乎穿的是寻常宫女服饰。 范闲眯眼一看幽幽说道:“我们的运气一直还是那样的好看看皇后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太子和长公主还远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下了皇城沿着宽宽的石阶下去准备去迎接那些受了苦的老大臣准备明日的大朝会暗中琢磨着应该给太子和长公主安排个什么样的罪名同时准备安慰一下那位可怜的、愚笨的、运气极差地皇后娘娘。 “要不要把皇后和洪竹关在一起?”范闲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暗想自己其实也是蛮有情的。 走在石阶上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严重似乎先前吃的那颗带着刺鼻药味的丸子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斜靠在石阶旁的墙壁上缓了缓心神从怀中又摸了一颗药塞到了嘴巴里用力嚼了两下吞入了腹中。 那股刺鼻的味道是麻黄叶的味道这种药丸自从范闲和三处地师兄弟们研制出来后是世上第二次有人服用。因为这种药丸的药力太过霸道麻黄叶类似于兴奋剂极容易让人的心神变得恍惚让人的真气变得紊乱。 第一次吃这种药地也是范闲那还是在几年前北齐的西山绝壁旁在面对狼桃与何道人地联手攻势前。 范闲用力地喘息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心神。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被叶流云的剑意擦伤同时被燕小乙追杀数百里最后心边中了一箭伤势极重又无法得到良好的疗养整个人地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虽然在孙小姐的闺房里将息了数日可他如今的境界其实仍然只有巅峰期的八成。为了突宫他迫不得已再次服用这种对身体极为有害的药物才保证了自己强悍的实力能够得到充分的挥。 第一次吃这种药是为了肖恩为了老人嘴里神庙的秘密。第二次吃这种药是为了突宫为了庆国这片大好的江山。世上有许多事情比健康更重要脸色有些白的范闲一面下行一面想着。 京都一片大乱与刑部与京都府的不战而胜相比对于长公主别府的攻击从一开始便陷入了苦战之中。范闲与大皇子在城头上所看到了那几丛火光便是监察院强攻之时迫不得已使的毒计。 好在长公主不在府中本应主持防守的信阳席谋士袁宏道似乎也被攻势吓破了胆子所以别府中的高手与宫女们在让监察院付出数十具尸的代价后终于被弩箭射成了刺猬被毒药变成了僵尸。 监察院的官员攻了进去领头的一处主簿沐风儿左臂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横流但他脸上却是漫不在乎的表情恶狠狠地将短剑横在了袁宏道的脖颈之上。 他是沐铁的侄儿范闲在一处的嫡系像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不可能有丝毫心软。 令他奇怪的是被自己控制住的那位长公主府上谋士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反而是一片惶急。 袁宏道望着沐风儿焦虑说道:“我有大事要禀报澹泊公!”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狠手(上) 今天梳络这一卷的内容才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十分惭愧。 书中吏部尚书颜行书早在皇帝第一次打击长公主那次中就已去职就算长公主谋逆后重新起用他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起来出现在太极殿内帮太子说话。 这是大错我来慢慢修改再次致歉。)来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像个老书生模样的家伙为什么敢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一个被擒的叛贼居然想见自家提司大人就算你是信阳的席谋士可是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夜里你只有被逮入狱暂时保住小命的份儿。 在他的心中袁宏道只怕是知道自己再无活路所以想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面见范闲说服提司大人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沐风儿这位监察院官员打从心眼里很厌恶这些只知道清谈织谋的所谓谋士他所领受的命令中并没有相关的交代他也不会给袁宏道再多挣扎地时间。 看着袁宏道惶急张嘴欲言。沐风儿愈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小老头儿看来真是怕死到了极点。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给袁宏道说话的机会收回短剑然后一拳头砸了过去。直接把袁宏道的太阳穴上砸出一个青包把砸他昏了过去。 袁宏道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花便昏倒在地昏倒前地那一刹那他心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因为身为监察院第一批钉子中仅存的唯一一人他深深知道监察院的任务要求是如何严苛这名监察院官员既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会选择这种粗暴而简单的方式让自己住嘴。 整个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这个信阳席谋士是监察院的人一位是已经死在大东山之上的皇帝陛下一位是听闻中毒正在被秦家军队追杀的陈老院长还有一位是言若海至于那位曾经与他朝过面的宫女已经在一次意外之中死去。 袁宏道无法证实自己地身份沐风儿也严格地按照院务条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或许便是由古至今无数世界中无间行者的共同悲哀。他们倒在自己同志手中的可能性往往要大过于他们暴露身份被敌人灭 他只是有些悔意与强烈的担沐风儿不知道昏倒在面前的这人是自己的老前辈也不知道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拳会给后几日的京都带来多少不可知的危险。他只是简单地吩咐手下们将长公主别院清理干净便押解着残存的几位俘虏将他们关进了监察院深深黑黑地大牢之中。 范闲连服两粒麻黄丸强横的药力让他的眼珠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不祥的红色只是在深夜里。看不大清楚。 他走到皇城之下恭敬地迎入那些被太子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大臣们一双手携住了舒芜与胡大学士薄唇微启。却是感动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需要伪饰什么范闲确实感动于庆国的文臣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虽然自己手中有陛下的遗诏虽然梧州地岳父在最紧急的关头终于将自己在朝中隐藏最深的门生故旧站了出来。可是他清楚。在太极殿上反对太子登基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如果李承乾像自己或者老二一样冷血只怕这些大臣们早已经变成了皇宫里地数十缕英魂。 舒芜与胡大学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范闲行了一礼。舒芜是世上第一个看见遗诏的人胡大学士也清楚遗诏上地内容知道如今的范闲虽无监国之名却有了监国之实。 陛下将立皇位继承者的权力都交给了小范大人这种信任这种寄托实在是千古难见。 “时间很紧迫。”范闲知道此时不是互述敬佩言语地时机对着殿内的一众大臣和声说道:“麻烦诸位大臣在此暂歇少时便有御医前来医治。” “公爷自去忙吧。”胡大学士温和说道:“在这种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没有什么作用了旗已摇喊声也出若那些乱臣贼子仍不罢手便需澹泊公手持天子剑将他们一一诛杀。” 话语虽淡对范闲的支持却是展露无遗。 范闲说道:“不知还有多少大事需要诸位大人支持如今太后已然知晓太子与长公主的恶行心痛之余卧病在床将朝事全数寄托在二位老大人身上还望二位大人暂忍肌肤之痛为我大庆站好这一班。” “敢不如愿。” 舒芜嘶着声音开口应道身后的数十名大臣也纷纷拱手这些文臣知道如今京都的局势依然复杂必须要抓紧将大统定下来为好。而至于那句太后卧病在床的消息这些大臣们下意识里在脑中过滤掉了。 没有人是傻子尤其是这些文臣们他们都知道范闲打算用挟太后以令诸衙的手段如今手中又有先帝遗诏有太后又有诸位大臣支持整个京都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稳定地。 诸大臣开始在太极殿的偏厢里就地休息。虽然此处比刑部大牢要好很多但依然是冷清一片地板冰硬硌人但众人清楚在大朝会没有开之前。自己这些人还是不要急着享受的好。 而胡舒二位大学士则是跟着范闲走入了御书房之中在这间庆帝日复一日主持朝政审批奏章的房间内灯光依旧十分明亮。范闲在这二位大学士面前再也不需要遮掩什么平静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忧色。 一番交谈之后胡舒二位大学士地脸色也沉重起来他们本以为范闲已经完全控制了所有的局势但没有想到太子和长公主居然失踪了! “一切依祖例而行。”沉默之中。胡大学士忽然开口平静说道“不论这些乱臣贼子会做出何等样荒唐无耻的事来想必都不会令我们吃惊。虽然如今无法马上结束当前混乱的情形但是今日的大朝会必须开太子和长公主的罪行必须明文颁于天下。” 舒芜慎重说道:“明文颁于天下……这……这让朝廷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胡大学士平静说道:“正统大义便是交代若一昧暗中行事而不言明。反而不妥。” 范闲点了点头心想这位胡大学士在这样复杂的时刻依然坚持着马上召开大朝会和自己的想法极为接近。正因为不知道太子和长公主会不会逃出京都宫里的这些人才必须马上废掉太子将庆国皇室地大统顺利传递下去然后诏诸四野…… 议事既定胡舒二位学士开始亲手写信将京都生的事情。拟了个简略然后由范闲郑重盖上皇帝托付给他的行玺再盖上从含光殿里抢过来的太后印签再签上自己的名字。 封好了这十几封信。范闲交给了自己的亲信由监察院中秘密邮路。向着庆国七大路的总督府去同时也往了驻在边境线上的五路大军。 只是范闲清楚往沧州征北大营的那封信只怕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当范闲盖上太后印签的时候。胡舒二位学士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心想小范大人当着自己地面居然毫不忌讳什么也真真是胆大。 十余骑信使在得得马蹄声的倍伴中用最快的度冲出了皇宫冲进入了京都似乎永远无法天亮的街巷中与四处的嘈乱厮杀声混在一起与时燃时熄的火头混在一处向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他们的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能出城吗?”胡大学士忽然静静地注视着范闲这位大学士想从范闲嘴里得一个准信十三城门司现在究竟是在谁地控制之中。 范闲的眉头皱了皱说道:“应该没有问题我的人一开始就去了。” 胡大学士知道范闲从来不说虚话既然他已经派了人去像十三城门司这种要害位置他一定派的是最得力地人。 范闲走出御书房挥手召来在房门外守候的戴公公沉默片刻后说道:“皇后有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地宫中情势早变洪老太监和姚太监随陛下祭天只怕早已死在大东山之上而侯公公则被范闲异常冷漠无情地用弩箭射死这两年风光无限的洪竹则是随着东宫里的太监宫女被关押进入了冷宫之中。而戴公公今日私开宫门立了大功又是范闲信任之人很自然地重新拾起了领太监地职司。 如今的后宫由禁军看管而内部的事务则是全部由戴公公负责处理。 他佝着身子恭敬无比应道:“奉公爷令已经押进了冷宫娘娘身子尚好只是精神有些委顿。” 范闲点了点头半夜出逃却又被抓了回来换作谁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药物的力量渐渐有些弱了范闲觉得精神有些疲惫虽然知道此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可依然倦倦地靠在了御书房外的圆柱上看着宫旁的那一方广场沉默不语。 他没有对胡学士撒谎也正如大皇子所论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真正地放弃城门司只是他在京都的人手实在太少城门司有数千官兵根本不可能用那种暴力手段解决所以他将陛下的遗诏复制了一份交给了那个他最信任的人。 他对那个人有信心对城门司的张统领也有信心那位姓张的统领是地地道道的保皇派在庆帝遇刺之后便只听从太后的命令从而才能将秦叶两家的军队硬生生地挡在了京都之外。 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城门司此时都应该会做出符合范闲利益的选择。 范闲不知道他所倚靠的这根柱子曾经是皇帝陛下和陈萍萍两次对话的场所。他也不知道有一个叫做袁宏道的人此时已经被自己的忠心属下打晕关进了监察院的大牢中。 他只是很担心婉儿大宝还有靖王府中的父亲一直没有消息回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救出妻子与大舅子靖王府此时的安危又是如何。 当一身白衣的小言公子从京都府后园出来时范闲的突宫行动还没有开始负责收服京都府的沐铁还埋伏在府外的黑夜之中。他理理白衣走入一条街巷还有余情闲遐回头看了一眼夜空夜空之中绽开了一朵烟花十分漂亮。 惯常冷漠的言冰云看着夜空中须臾即散的那朵烟花笑了笑知道范闲已经动手了自己也得快些。 他今天没有穿夜行衣而是一身打眼的白衣与四周的黑夜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他去城门司的任务本来就不是暗杀而是收服对付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言冰云知道如何取信对方。 来到了城门司驻衙在数十名官兵长枪的押解下言冰云平静地来到了衙门等候着张统领的接见。 “言大人如今乃是朝廷通缉要犯居然来见本将胆子着实不小。” 十三城门司张统领这个控制着京都九座城门开合的关键人物缓缓走出门口看着一身白衣的言冰云皱眉说道。 言冰云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说道:“陛下遗诏不知张统领究竟是接或不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狠手(下) 十三城门司统领张德清----三品人事档案在枢密院府邸在南城仆役由监察院挑选工资在内廷拿从来没有去枢密院开过会就算是老军部的衙门口也没有踏进去一步。从名义上说他是一位军人但和庆国的军方间的关系却像是寡妇与公公打死也不敢太过靠近。 他的家人他的同僚他的交际对象全部都是陛下允许他交往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陛下一直将京都九座城门的钥匙别在他的裤腰带上所以庆国皇帝陛下就一定要把他的脑袋系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若张德清敢反皇帝陛下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从来没有人认为张德清会反不止因为他家世代忠诚不仅仅是因为连他娶的老婆也是世代忠臣之后而是这些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张德清的办事风格。 吃陛下的饭听陛下的话。 张大人吃饭的时候不会祝陛下圣明也不会时不时找些由头进宫拍陛下马屁但是他对于皇帝陛下的任何一道旨意都执行地异常坚决。包括很多年前京都流血的那个夜晚。 屈指算来这位张德清大人和定州叶重一样都是管理这座京都近二十年的老人了。 对于这样一个像豆腐般白净的人物加之他管理的职司太过敏感没有哪方地势力敢去接触他。哪怕是当年与太子争权的二皇子也不敢因为去接触张德清就等若去摸他父皇的裤裆。 所以张德清在官场之上有些像个隐形人不到如今这种关键时刻没有人能想得起来他。当庆国陛下壮烈地牺牲在大东山上后这位张德清大人的效忠对象异常准确快捷地转移到了太后的身上。他的身形一下就显现了出来而且格外刺眼。 效忠太后并不是因为太后是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而是陛下在祭天之前曾经宣告天下如今的庆国由太后垂帘而治。 在看过监察院长年的监视报告后范闲认为这位张大人实在是难得一见地“愚忠之臣”而言冰云也给出了完全相同的判断。这二位监察院里的年轻官员当然能猜到陛下一定还有别的控制张德清的方法但是眼下陛下已去他们无从下手只有从忠之一字上出。 今夜言冰云便是要来携着张德清的手跳上一曲感天动地的忠字舞。 张德清已经老了两只眼睛下方的眼袋有些厚。或许也是这些天一直忧心忡忡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而此时这一对眼袋上方的瞳子里闪耀着悲伤愤怒以及诸多情绪。 这时候是在十三城门司地衙门里言冰云单身一人而至将那封复制的遗诏递过去后便安静地等待着张德清的选择。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庆帝的遗诏复制一份这证明了监察院的工艺水平在成功伪造明老太爷遗嘱后。又得到了质的飞跃。也证明了范闲此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革命主义造反精神也证明了小言大人虽然忠君爱国但是在细节上并不禀持机械官僚主义。 所谓遗诏其实只是皇帝在大东山被围之夜。用一种极其淡然看穿世事的口吻。写了一封给太后地信。在信中他提到了废太子一事以及太子和长公主在大东山围困中所扮演的险恶角色。同时明确地指出当范闲回到京都之后监国的权力移交给他并且令所有人不敢置信地赋予了范闲挑选庆国下一代君主的权力。 两行老泪从张德清地眼眶里流了下来虽然早就知道陛下死在了大东山上可是此时见到陛下的亲笔字迹这位城门司三品统领依然止不住内心地情绪激荡。 “这封遗诏……太后看过吗?”张德清忽然抬起头来瞪着言冰云的双眼。 小言公子此时心中愈地笃定自己和范闲所拟定的方略应该能成功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位以死忠闻名于朝地统领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轻声说道:“娘娘已经看过。” “那先前宫里的烟花令箭是怎么回事?”张德清瞪着言冰 “遗诏上令小范大人协太后除逆。”言冰云毫不慌张只要范闲突宫的行动能够成功将太子和长公主抓住城门司这里没有道理出问题“烟花为令已经开始了。” “本将不能单靠一封遗诏就相信你。”张德清说道:“我要面见太后。” “这是理所当然。”言冰云一脸冰霜回答的干净利落其实他此时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况不知道太后究竟是死是活但在眼下他必须答的理直气壮。 “将军世代忠良当此大庆危难之际当依先皇遗诏。” 言冰云字字不忘扣在陛下遗诏之上想当年他化名在北齐周游长袖善舞也是个惯能骗人不偿命的厉害角色。只是这些年只在院里做些案牍工作与这种危险的工作脱离太久于今夜单人说服京都府尹此时又于如林枪枝间说服十三城门司统领只能算是回到了老本行。 “宫中有乱。”张德清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时候要马上入宫。” 言冰云地眉头皱了皱。张德清的眼光凝了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在此时言冰云冷漠训斥道:“张大人不要忘了陛下将这九座城门托付给你牢牢地替京都看守门户。便是你的职责!” 此言一出张德清又沉默了起来似乎是在斟酌考虑什么半晌后他说道:“言大人给本将一些时间。” 拖?言冰云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难道张德清并没有被这封遗诏说服还要再看看京都的局势?但此时他不知道长公主与太子已经逃出了宫廷为了保障范闲的突宫行动如果十三城门司暂时中立。不是他不能接受地结果。甚至比他预想的结果还要好一些。 既然拖那便拖吧言冰云好整以暇地在城门司衙门里坐了下来于一众将官长枪所指间安坐如素面色平静。 看着他这副神情张德清不由微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自信。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拖竟然是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言冰云被变相软禁在城门司的衙门里没有什么热茶可以喝也没有什么小曲可以听。熬的确实难受当然最难受的是那份无处不在的压力。 他喝的是西北风听的是京都里时不时响起地厮杀声有时候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焦味应该是哪里被人点燃了。 张德清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枯坐身为城门司统领的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此时的他握着腰畔的剑行走在夜色中的城墙之上。双眼下的眼泡奇迹般的消失不见瞳中闪耀着鹰隼一般的光芒盯着京都里地一举一动同时不时出号令。弹压着自己的部属严禁参与到京都里的政变之中。只任三千官兵将京都的九座城门看的死死的。 是的在他的眼中范闲领导的所谓正义力量。其实就是一场政变虽然在看了遗诏后他不得不承认范闲拥有大义名份可他还是下意识里认为所有进攻皇宫地人都是坏人。 庆国京都与北齐上京城比起来没有太厚重的历史却有更多的军事痕迹所以这座城墙虽不斑驳却极为厚实。高度虽不及皇城但若真的用来防守各式配置却要强悍地多。 张德清站在城墙上就像是从这厚厚的石砖混合城墙中汲取了无穷无尽地力量让他勇于做出某些选择。 在一个了望口处他站住了身形远远地望着皇城方向。京都里的骚乱渐渐平息了下来似乎京都府已经被范闲收服开始有衙役上街鸣锣安抚百姓。 他并不清楚此时京都宫变的两位主谋大皇子和范闲此时也正站在皇城墙上往城门地方向远眺。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忧色如果事情真的这么演变下去自己只有接受那封遗诏。 也许这也是个不错地选择然而张德清却听到了马车车轮压碾着石板路的声音。这声音在他的耳中响的十分清楚。 “是三角石路近城门了。” 张德清对于自己管理了近二十年的城门附近异常熟悉熟悉地甚至能够听出马车车轮碾过的究竟是青石板路还是三角石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下了高高的城墙走了城门司的衙门。 当马车的声音在城门处响起时言冰云已经沉着脸站了起来他身周负责看守他的士兵们紧张了起来拔出兵刃将他围在了当中。 言冰云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因为被士兵围住而是因为马车声。在深夜的京都里有谁会坐马车靠近城门?京都百姓久经朝廷倾扎像今夜这般的动静不至于吓得他们充家出逃。而且百姓们也没有这般愚蠢坐着马车等着被那些杀红了眼的军士们折磨。这时候坐马车意图出京的只有一种人。 便在此时张德清走了进来看着言冰云沉着脸说道:“得罪了言大人。” 他接着喝道:“给我拿下这个朝廷钦犯!” 言冰云眼瞳微缩。他不知道张德清前后地态度为什么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化难道是范闲突宫的行动失败? 兵士们围了上来言冰云没有反抗。世人皆知这位小言公子和小范大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武力值有些偏低。动起手来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言冰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张德清只是要拿下他如果自己反抗这十几把长枪戮进自己地身体感觉应该不会太好。 城门司没有监察院那种钢指套却有一种小手枷扣住人的手腕关节后根本无法挣脱。待言冰云被紧紧缚住之后张德清松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看外面的黑夜。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张德清眉头皱的极紧“不知道该说是小范大人愚蠢还是你太胆大。” 言冰云被踢倒在地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其实这只是人手的问题。”他顿了顿后说道:“我无法想像自己会看错一个人。” 张德清沉默片刻后说道:“原因很简单如果你们胜了我自然会奉诏可如果你们败了我奉诏有什么好处?” 言冰云皱着眉头半晌后叹息说道:“忠臣忠臣。何其忠也。” “我忠于陛下但不会忠于这封真假未知的遗诏。”张德清面色有些难看似乎对于自己违逆了陛下的遗诏也感到了一丝惶恐。 这位城门司统领在心里想着如果陛下还在自己当然要当一辈子地忠臣可陛下已经不在了谁愿意一辈子守着这九座破城门呢? 言冰云沉默了他来城门司本来就是冒险。但也是基于对张德清这个人的判断他依然无法说服自己这样一位统领为什么会如此干净利落地选择了站在遗诏的对立面。 范闲败了吗?言冰云的眉头仍然皱着。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此时张德清距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 言冰云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然而一滴冷汗却从他的眉角滑落下来。 张德清却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破裂声。就像是桌子腿被人硬生生地扳断。 言冰云忽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说道:“十三城门司统领张德清逆旨。助乱凡庆国子民当依陛下遗诏诛之。” 张德清眼神微动不知道言冰云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此时的衙堂之上尽数是他地亲信没有谁会傻到出来动手但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下意识里往后退去想距离被死死缚住的言冰云远一些。 有人动了动的人不是言冰云而是张德清亲兵当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在听到言冰云的话语之后沉着脸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刀对着张德清的后脑勺就劈了下去! 正如先前所言庆帝再放心张德清的忠诚总会在城门司里遍布眼线而这些眼线中自然有大部分是监察院撒出去的。范闲和言冰云接触不到这些钉子但言冰云此时却在用遗诏赌这些钉子地热血即便十出其一亦有大效! 刀风斩下! 张德清沉着脸不曾回头举剑一撩只闻一声脆响他的人被震的向前踏了一步而身后那名监察院密探的刀也被挡了开来。 长枪齐刺那名密探在瞬息之间身染鲜血就此毙命。 然而言冰云在这一刻也动了。 当他额头滴下那滴冷汗时他就已经动了!他咬着牙将自己地左手腕硬生生从中折断!他不是一般的官员或将领而是监察院地候任提司他敢亲自来城门司自然是心有底气。 监察院对于城门司锢人的用具不知道研究的多么透彻最后终于现了这个手枷地问题只要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将让整个手腕的关节脱离忍住那种剧裂的痛楚便可以将手腕抽出来。 言冰云能够忍痛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所以当张德清向自己靠近一步时他已经像头猎豹一样地冲了起来单手持枷狠狠地向着张德清的头上砸去! 张德清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或许是背叛陛下让他的心神本自不稳根本不敢硬接这一枷仓皇着向后退去。 而此时他身后亲兵将将把那名监察院的密探扎死恰好挡住了他的退路只好狼狈往衙堂门口掠去意图暂避这一杀着。 言冰云飘了起来像一朵云一样追了过去途中戴枷手腕一翻已夺过了张德清手中的剑青光一闪斩下一名欲来救援的校官手臂。 如附骨之蛆如贪天之云言冰云一步未落紧贴着张德清的身体来到了衙堂门口。 感受着身后的森森剑气张德清吓的不善他完全没有想到言冰云竟然有如此清秀狠辣的剑术! 是的言冰云不善武但那是和怪物范闲比较可一旦暴起杀人这位监察院历史上最出名的间谍人物又岂是枯守城门二十载的张德清所能抵挡! 如闪电般的追杀根本没有给城门司亲兵任何反应的机会二人已掠至衙堂门张德江身上血口已现若不是言冰云意图制住他以控制城门司只怕他此时早已送命。 便在此时忽然两道凌厉劲气直冲言冰云身体强横至极突兀至极! 言冰云闷哼一声收剑环胸硬挡一招口鼻处渗出血丝来。然而凌厉的攻势终于告竭张德清狼狈不堪地滚到了一个人的脚下可见寻常服饰里隐藏的淡色宫裙。 一脸平静的长公主殿下李云睿在两名君山会高手拱卫下微笑望着言冰云说道:“让我来告诉小言公子德清之所以会叛那是因为……他本来便是本宫的人。” 言冰云眼瞳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旋即转为颓色。他左手已废站在这城门司的衙堂里站在那位勇敢的密探血泊前显得那样孤单。 长公主向这位年青的监察院官员点头示意微笑说道:“走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难中的陈萍萍的影子以及孩子 断了无力地垂在腰侧。他看着长公主目光显得有些黯淡胸口处的闷痛让他知道先前一触之下自己已经受了内伤。长公主身边这些君山会的高手不是自己所能抵抗的。 此时十三城门司处已经被兵士们重重围住长枪所向是小言。长公主身旁几名君山会高手中分出两人向着言冰云快的逼近手中持的利刃透出一股死寂般的味道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如果陛下当年听安之的话将君山会扫荡干净便好了……”临死之际言冰云不自禁地生出这么一个念头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些江湖高手的对手也没有奢侈地乞求上天神庙能够给自己脱身的机会。只是沉着脸在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枝令箭既然城门司处有变他必须赶在自己死前向皇宫里的范闲。通报张德清要命的背叛。 言冰云地食指抠住了令箭的环索。看着愈来愈近的那两枝黑色剑影瞳孔微缩吐出一口浊气双唇紧紧一抿用力地一扯。 嗤的一声。令箭燃了起来却没有腾空而起因为一记小小的力量打在了他地手腕上一拔微热地液体撒到了他的手背让他心头一颤这枝令箭斜着了出来没有飞多远便射到了一位城门司士兵的胸口。噗的一声微微炸开。 言冰云没有低头余光也瞥见了自己手上满是鲜血。在哗哗的流着。 当他地食指伸入环索时离他最近的那名君山会高手的眼中出现了恐惧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事物。然后这名高手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血线在刹那之间迅即扩展开来变成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可以看到这名高手白森森地喉骨异常恶心的气管食管和模糊地血肉。 咯的一声那名高手冲到言冰云面前啪地一声就跪了下来被这冲击力一震被割开一半地咽喉无力系住自己的头颅。他地脑袋以后颈处的椎骨为圆心颓然无力地翻向后背。 倒过来的那张苍白死人脸瞪着大大的眼睛瞪着被高手和士兵们层层保护住的长公主和张德清。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他的喉管处喷了出来击打在言冰云的手上把他整只手都涂抹成一片鲜红也极其凑巧地让那枝令箭没有升上天空。 而另一名掠过来的君山会高手所面临的下场更为凄惨。他根本没有冲到言冰云的面前他的眼光只是捕捉到火把照映出来的一个淡淡影子从自己的身前掠过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咽喉处一凉。 一柄秀气而无光泽的剑从他的右后方刺了过来异常稳定无情地在高之中刺穿了他的脖颈从另一方伸了出来。 嗤的一声剑尖如毒蛇的信子般一探即缩闪电般地离开了他的脖子。而这名高手浑身上下的真气与生命也随着这把离开自己脖颈的剑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双眼像死鱼一样瞪着单手意图去捂自己的脖子却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上的任何一丝肌肉。 他开始腿软开始眼黑开始失禁整个人倒了下来像葫芦一样在地面上滚着一直滚过言冰云僵立着的身躯碰触到城门司衙堂高高的门槛才停了下来。 血气盛秽臭的味道也从他的身上传了出来。 一只如同地狱里伸出来的剑于电光火石间用极其阴怖的手段了解了两名君山会的高手。根本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是怎么回事即便是被救了一命的言冰云也反应不过来惊愕地站在了原地。 然后他感觉到了整个人的身体一轻下一刻他已经被一个黑影提着脖子飞掠到了城门司衙堂之上沿着高高城墙下的阴影向着京都里的黑暗遁去。 黎明前的黑暗愈的浓重。 而在那些意图围杀言冰云的众人眼中看到的则是更为恐怖的场景一个黑影仿似无声无息间在人群中出现轻描淡写又异常迅猛地杀死了两名高手提着言冰云就像提着一只破麻袋便在这么多人的围困中轻轻松松地脱身而去。 因其轻松所以可怕啪啪啪三声响言冰云已经被此人救走而城门司的官兵连手中的弓箭都没有来得及抬起来。 这个黑影究竟是谁居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被高手和士兵们守护在最后方的长公主脸色有些微微白她挥挥手驱散身前的下属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那个黑影逃走的方向不知道心情如何。只能看见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监察院……确实很可怕。” 这位京都叛乱的主谋者心里想着不过并没有太多挫败地情绪。既然今日来的是这位天下第一刺客以此人最会杀人的名号用这种本事来救言冰云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 不过。应该影响不到什么了。 李云睿这般想着。眯着眼睛看着城门处的士兵。此时天已经渐渐要亮地平线下的太阳开始放出无数地小银鱼儿让它们腆着肚子反耀自己地光辉渐渐驱走京都那浓厚的黑夜。火把已经显得不那么明亮。熹微的晨光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一道一道的影子。 监察院当然可怕八大处里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甘愿遮了自己地容颜舍了往日容光投身于庆国伟大的特务事业之中。这股力量绞在一处所能挥出来的威力即便是庆国最强大的皇帝陛下。也一直有些暗自警惕。 因为名义上监察院是庆国皇帝直管的特务机构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监察院能够吸引那么多好手效力能够在庆国强横地存在三十余年。全因为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跛子。 如今的京都只有一千余监察院官员。却已经显得如此可怕突入皇宫。压制刑部强开天牢收服京都府于一夜之中将整座京都翻了个天。 范闲计划的好言冰云执行地好但能达到如此效果还是依靠于监察院官员们强大的组织力与铁血般地服从。而这些监察院独有的特质都是陈萍萍这位老跛子和第一代地八大处头目们花了数十年地时间一点一滴地铸入到了监察院的灵魂之中。 所以监察院最厉害地不是黑骑不是范闲也不是那位天下第一刺客而是陈萍萍这个人以及这个人所代表的东西。 但很奇妙的是太子长公主谋划了大东山刺驾一事长公主也深知监察院的厉害但似乎对于监察院投注的注意力还是太少了一些。至少在满心不安的太子看来如果自己要登基不先控制住陈萍萍谁敢去坐那把龙椅? 好在陈萍萍中了毒又被隔绝在京都之外。 太子本以为这是姑母一手操作但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李云睿没有一丝关系。 李云睿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对付京都外的陈园和那个轮椅上的老人不是因为她不看重陈萍萍也不是因为她认为陈萍萍是永远无法消灭掉的老怪物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秘密。人的秘密计划中其余的人并不清楚。陈萍萍被东夷那位用毒大师药倒的消息传入京都后所有人都心中一惊以为这位老跛子是在伪装什么可是当大东山圣驾遇刺的消息也传来太后令陈萍萍马上入宫陈萍萍却依然留在了陈园中……所有人都开始在猜测什么。 难道陈萍萍真的中了毒?于是有位与陈萍萍打了数十年交道的老人开始动心动念。这位老人对陈萍萍一直有份暗中的警惧不将他杀死心中绝对不安而如今的情势又是大妙所谓趁他病取他命不趁此时要了陈萍萍的命老人家觉得对不起自己。 所以种白菜的秦老爷子在离开京都重掌军队在自己的儿子重新收回京都守备师的权柄之后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屠了陈园。 今日之陈园已成荒土。 在范闲眼中比江南明家园林还要华贵奢侈的陈园此时已经变成无数处黑灰一片的残墟。那些华美雅致的园林已经烧成了黑土那些精致大气的房屋已经变成了无数半截石墙四处犹有青烟冒着只是已经没了那种灼人的温度看上去异常凄凉。 若范闲看到这一幕只怕会心痛的要死。破口大骂那些不知道珍惜的家伙。然而由古至今军队是最不需要艺术审美观的存在所以当秦家地一枝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陈园之后理所当然地放了一把火。这把火的原因和八国联军那把火并不相似八国联军这些强盗以认为东西太多。搬不走。所以干脆烧了也不留给国人。而秦家的军队之所以放火……是因为他们什么东西也没有抢到什么人都没有抓到! 陈园外那些曾经令范闲心惊胆颤的陷井机关依然存在秦家的军队死了三百余人才突进入陈园。然而在陈园之中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迎接他们地是一座空园。传闻中中毒卧床地陈院长不在园中他那些美貌的侍姬也不在园中仆妇下人不在园中。所有的人似乎早就已经撤走了而且撤的异常干净连陈园墙壁上挂的那些书画都被取了下来。 陈萍萍喜欢那些书画。 这只由秦家控制地军队主要由京都守备师构成领军的乃是秦家二代的一位将军。与秦恒乃是堂兄弟。他气急败坏地看着空荡荡的陈园想到自己领军来攻。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只占了一个空园子。有些忍不住要吐血。 大怒之下。这位秦将军放了一把火。 于熊熊火焰之中他命快马回报元台大营。而自己却不敢领军而回因为秦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既然对陈园动了手那便一定要把陈萍萍杀死才能回军。 无可奈何他只好抹了平日里的骄傲恭谨地向身边那位黑衣人求教。这名黑衣人是老爷子派过来帮他的在军队攻来的路上便曾经说过陈园此时一定空无一人。 其时这位秦将军还有些不信然而此时却不得不信在心中叹息毕竟是监察院里的元老对于陈萍萍地厉害与算计要清楚的多。 蒙着脸地言若海骑马站在秦将军的旁边说道:“既然院长走了那么将军便要做好心理准备……在短时间内你不要想着抓到他。” 秦将军一愣。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讥讽说道:“不要忘记他是陈萍萍。”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一扯马头行出了陈园不忍再看身后陈园里地熊熊烈火一眼心想这位放火烧了陈园地将军将来不知道会被院长大人剐成什么形状的人棍。 他是秦家地人这个秘密看似只有秦家知道太子和长公主那边并不清楚。然而他是监察院的人这个秘密真的只有监察院知道秦家当然不清楚。 京都渐成危困之都各路郡有奏章入京京都却没有什么旨意出来。(的文字站歪歪书吧电脑访问)好在如今这时代信息交流不便所有人都习惯了慢数拍的节奏所以京都外围的州郡就算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因为京都的危局而人心惶惶起来。 至少在眼前这几日整个庆国除了京都和东山路外一应如常的太平着。 渭州的清晨与京都的清晨并没有两样本应在京都处理皇位之事或者应该在陈园之中治毒的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大人抬眼看了一眼四合院天井上空的那抹天光皱了皱眉头开始举起筷子吃着稀粥与包子。 往常在陈园中老人家也喜欢吃这两样东西。 当太后的旨意传达到了陈园之后这位庆国特务老祖宗便马上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收拾行李然后……却没有回京而是异常快地……溜了。 范闲和大皇子站在皇城上愁眉苦脸想落跑的事情没想到他们最亲近的长辈在这方面比他们做的要干脆利落的多。 一行马车从陈园出来后便在京都南方的乡野间绕***。而车队身后那只秦家的军队依然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这只车队的下落意图一力扑杀。 然而陈萍萍并不着急车队也没有加甚至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只是勾引着那只军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打转。 车队在京都南转了三个圈那只军队也跟着转了三个圈之所以一直没有碰上。除了监察院在京外民间强大的情报系统和匿迹能力当然是因为那只军队拥有一个很优秀的向导帮手。 言若海带着秦家追杀陈萍萍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只要陈萍萍不乐意那么他们永远也追不到。 像旅游一样的逃难车队。终于在京都南第一大州渭州地城外某处庄园里停了下来。因为陈萍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陈萍萍在喝粥他的牙还挺好也没有靠着墙壁。但坐在他身旁的那几位监察院老人看着院长的眼神总觉得他有些无耻。 京都里闹成那样。您的两位子侄正在出生入死您怎么就忍心自己跑了? 围着陈萍萍早餐桌坐着地有三个人一位是在陈园里服侍他数十年地老仆人一位是当年范闲曾经在监察院天牢里见过的七处前任主办那个光头还有一位则是与王启年齐名的监察院双翼之一宗追。 庄园的后方隐约传来妙龄姬妾们起床后洗漱玩笑的声音这些女子并不知道自己这行人是在逃难。 三名监察院元老地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宗追抿了抿嘴湿润了一下因紧张而干渴的双唇。说道:“追兵已经近了院长……还是做些打算吧。” “马上他们就要调兵而回。这个事情不着急。”陈萍萍放下筷子。好整以瑕地擦了擦嘴说道:“你们出去安排一下。” “是。”宗追和那位光头七处主办领命而去。 院中只剩下陈萍萍与那位老仆人二人。便在此时陈萍萍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难受老人的脸变得血红迅即又变成惨白唇角渗出了一丝血丝。 老仆人哭着说道:“老爷得把费大人喊回来不然这毒怎么办?” 原来陈萍萍竟是真的中毒了!他坐在轮椅上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毒不死人只是有些难受罢了。”里有些危险难道您就真的不担心小范大人?”老仆人看了陈萍萍一眼小心翼翼问道。 陈萍萍苍老的面容上皱纹忽然变得更多了起来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何能不担心?不过即便事败想来他也能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成。” 老仆人心想事涉皇位之争如果小范大人真的败了如何能活下来?而且如果让太子真地继承大统只怕自己这一行车队在这茫茫庆国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栖身之所。 老仆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大喜过望说道:“对还有范尚书和靖王爷一直没出手。” 这些天来陈萍萍时常与手下那些老家伙商议京都局势老仆人一直在旁听着对于京都实力对比也算是有个极为清楚地认识。如果十三城门司真的失守叶秦两家地大军入京监察院哪里抵挡地住?除非是范建和靖王爷手中有可以翻天的力量陈院长才敢安然坐于轮椅之中不替范闲担心。 “靖王和老秦头一样只会对着土地脾气。”陈萍萍微嘲说道:“范建此生胜在隐忍却也败在隐忍之一他手头哪里有足够改变时局地力量?怕宫里疑他这些年来咱们的范尚书可是隐忍的够呛这下好把他自己也隐忍了进去。” 说完这句话陈萍萍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范建最强大的力量在哪里可问题是陛下此行祭天竟是把那批人一个不剩的带走了还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啪啪啪啪几只白色的鸽子顺着晨光的方向飞入了庭落之中老仆人上前捉住一只捧到了陈萍萍的身前。 陈萍萍解开鸽脚上的细筒看着上面的文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半晌后召来监察院的下属沉声命令道:“依前日令全员行动继续封锁东山路的任何消息朝廷前往接灵的队伍已经快要到了。” “是。”萍萍才从一种失神的状态里醒了过来。直到如今这位庆国最厉害的阴谋家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力也许是毒药的力量也许是苍老地力量。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与……淡淡的失望。 “范闲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不知道是安慰老仆人还是安慰自己。陈萍萍平静说道:“至少我替这小子引了六千大军他的压力会少很多。” “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陈萍萍推着轮椅往后院里走老仆人赶紧推着。行过一个花坛时。看着坛中秋初里瑟瑟抖地小白花陈萍萍面色不变却是停了下来观看良久然而缓缓佝下身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地耳上。 老仆人笑了笑推着他进了后院一座厢房。进厢房的时候。陈萍萍忽然对他说道:“范闲如果知道自己当爹了一定会更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厢房里光线并不是太明亮。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满脸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这名满脸母性光泽地女子正是那位在京都郊外范氏庄园失踪的思思。那她怀中的婴儿…陈萍萍推着轮椅上前满脸疼爱地从她手中接过初生不久的婴儿看着婴儿脸上的红晕和紧闭的双眼弹着唇中的舌头咕咕叫了两声逗弄道:“小丫头真乖你爹看见了一定特别喜欢。” 思思甜蜜笑着望着这一幕忽然看见了陈萍萍额角上的那朵小白花好奇问道:“院长大人怎么插朵花?” “上次我一抱这孩子她便哭看来是我长地太难看今日别朵花……看看她果然不哭了。” 陈萍萍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那种疼爱之色是如何也做不得虚假只怕他是真将怀中地小丫头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般喜欢。 初初生产不久地思思体力并不怎么好望着陈萍萍忽然难过说道:“只是……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被陈萍萍接走地时候思思也是吓了一跳生产时婉儿和范府中的熟人都不在身边有地只是陈萍萍安排的接生嬷嬷这位姑娘家的心神着实受了很大折磨。 不过她知道陈院长一定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府外生产不自禁地竟想到了某些大户人家的秘密中去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再过些天范闲就回来了。”陈萍萍笑着安慰道:“产妇最紧要便是心情愉快所以他才请我带着你出来走走。” 这个理由明显有些牵强但思思生孩子后脑子明显不大好使竟信了。 “你先歇歇。”陈萍萍竟是欢喜地一刻也不肯放开那个小女婴对思思说道:“我抱孩子出去走走。思思说道:“可不能吹风。” 陈萍萍很乖地点了点头在一个母亲的面前抢人家的小孩子玩总要乖一些。弄着女婴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对房间里的那个人说道:“给你瞧瞧范闲的女儿。” 那人被捆的死死的一脸的不安伤心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喜悦起来说道:“院长小姐取了名字没有?” 他忽然看见陈萍萍边的那朵小白花灵机一动说道:“就叫范小花大人他肯定喜欢。” 取名大有捧哏之风的这位自然便是范闲亲信王启年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从大东山上逃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被陈萍萍绑在房中! 陈萍萍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狗屁东西。” 王启年明显瘦了一大截看来从大东山逃出生天后不知在路上经受了多少折磨他看着院长怀中抱着的小女婴喜悦之余忽然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家人女儿想到正处在风暴中心的范闲不知怎的鼻头一酸说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儿。” 他哭丧着脸说道:“这究竟是什么事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陈萍萍一脸平静说道:“我也不明白京都里会生什么但我知道京都里一定会……生些什么。” 范闲站在皇城墙上看着东边初升的朝阳那红通通的一大片天穹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叹了一口气。直到此时还没有找到婉儿和大宝的下落好在靖王府那边传来回音父亲和柳姨娘均自安好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过来。 屈指算来思思的生产期也到了不知道离奇失踪的丫头如今好不好孩子是男还是女呢? 在所有的亲人当中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临产的思思因为既然府里默认了此事接走思思的不可能是别人一定是陈园里那位孤老到死的老跛子。 他此时担心的是言冰云。言冰云入了城门司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而且监察院负责回报消息的人也没有踪影。这一切预示着出了问题。范闲通知了大皇子开始做安排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言冰云没有出令箭。 朝阳跃出地平线范闲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人世间有些美好的事情正在生。 这些美好当然不存在京都内。京都危矣所以范闲必须自我安慰----在最危险的时候一定有人会骑着五色的彩云来打救自己。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 袁宏道挣扎着醒了过来后脑勺里一阵剧痛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之中常年潜伏在敌对势力里的生涯让他习惯了无时无刻的沉默。 和王启年一样这位监察院的官员其实心中也有无数疑惑。半年前陛下对长公主殿下第一次动手袁宏道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监察院之所以能够在半个时辰内就把长公主那些明面上的势力一扫而空依靠的正是这位所谓的信阳第一谋士。 令袁宏道这半年里一直不解的是----在那次行动后自己本来应该脱离无间道的生涯依据院务条令选择一个山青水秀之地光荣的退休可是从别院逃出来后在那个小院子里言若海让他回信阳。 回信阳! 长公主的信阳谋士侥幸逃脱了监察院的追杀按理讲应该是要回信阳。可是袁宏道却从监察院的这个指令中嗅出了别的味道。 如果那一夜雷雨之后长公主注定垮台永世被幽那陈院长还喊自己回信阳做什么? 朝廷……究竟在想什么?自己回信阳又要做什么?袁宏道在那几个月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当长公主轻松自如地透过别院的侍卫向信阳传递了自己的计划并且逐步将信阳的班底转移到京都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些。 监察院从行动地一开始就知道。长公主不可能被完全打倒或者说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长公主永无翻身之力所以才会让他这个钉子依然回到信阳等待着长公主的召唤。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好了陛下去大东山了遇刺了京都里乱了太子要登基了长公主联络着军方准备造反了……就算长公主在谋划大东山之局时没有让袁宏道知晓可是后来这些事情袁宏道都是亲自参与。早在长公主的谋略之初便已经知道了消息。 似乎自己应该挥庆国第一间谍的本事了可是在此时袁宏道却惊骇地现自己竟然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无法通知监察院! 所有地渠道在一瞬间内失效单线联系的桥梁神鬼莫测地断掉袁宏道无法联系到言若海更无法联系到陈萍萍。而他这种层级的间谍更不可能直接冲到监察院里去大喊。 所以他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惊怖不安他不知道监察院里究竟生了什么这种不安的状态一直维持到范闲终于暴而突宫开始用手下的武力扫荡京都里的反对力量。 袁宏道暗中配合着监察院的行动让长公主暂居的皇室别院被攻占然而他却知道范闲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以在最后那一刹那。他冒险对那位监察院官员喊了出来。 他不信任任何人但如果相较起来既然联系不到陈萍萍和言若海在整个朝廷之中。他最信任地便只有陈萍萍的接班人那位小范大人。 可惜他不知道沐风儿是一个怎样脾气的愣头青。所以惨被一拳打倒。 袁宏道平伏下呼吸睁开双眼现自己正身处皇城之上的角楼中。而他的身前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正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亲自提审自己却是直接说道: “张钫是长公主的人。” 范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十三城门司统领张钫字德清世人所以为的道德清明忠心不二地人物竟然是长公主的人这个事实足以震骇所有人却已经无法在他已经有些无奈的心绪上加上太多愁容。 言冰云没有回来院中负责看风的官员也没有回来城门司那处一定有问题。 可惜的是这个叫袁宏道的人醒来的太晚了。 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天色已近黎明京都城门司失守叶秦二家的大军不知何时进城当此紧要关头他本来应该想不到这个叫袁宏道的人只是看着那些在太极殿里休息地大臣正满心无奈的他忽然想到了岳父大人在梧州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一代奸相林若甫此生在朝中所忌者三除了陈萍萍与范建外便是那位领军的秦老爷子而这位权相对范闲认真说过他在朝中地门生底牌不会给范闲以免木秀于林被狂风吹倒。 除非……新皇即位之时。 如今庆帝已丧范闲在京都帮着老三大抢皇位所以京都里那些林派的文臣才撕去了自己地伪装站到了范闲的身后跟着胡舒二位大学士阻止太子登基。 范闲在心里想着自己这位岳父聪明一世掐算时机真是极准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 然而林相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让范闲记地很清楚。 “如果日后京中真的乱了或许袁宏道可以帮助你。” 林若甫早在一年之前便算出了大东山一事范闲对于岳父的眼光佩服到五体投地所以对于他支的这个招儿也没有忘记。当自己陷入一种无法解脱的危局之中时他马上想到了那位长公主手下的信阳第一谋士。 果然没有错这位袁先生竟然是监察院插在信阳方面的钉子!这个事实让范闲震惊旋即苦恼起来----如果早一步知道城门司的问题自己和大皇子何至于如此被动终究还是晚了这终究还是命地问题。自己的好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袁宏道盯着范闲的双眼说道:“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到院里?”这话语虽平淡内里却是不尽愤怒毫无袁先生往日里的洒脱他手中有着长公主方面珍贵的情报。却无法提供给监察院和朝廷对于庆国和陛下地忠诚让这位袁先生感觉到了一丝极大的古怪从而愤怒起来。 范闲沉默不知如何言语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愿意此时亲自问一问陈萍萍。 晨风吹入高高皇城的角楼刮的昨夜里的血腥味道渐渐淡去京都民宅里的焦糊之味也闻不到什么只是那些可怜的民众依然不敢出门。惊恐万分地关着门躲在自己的床上祈祷着这些大人物杀伐地游戏能够快些结束。 呜呜呜呜……皇城之上号角连连声音极为雄浑有力不知能够传到多远的地方。 范闲站在袁宏道身边面色平静说道:“京都守备师要到中午才能入京秦叶二家还要三天我们如果动作快还是可以把九座城门夺回来。” 袁宏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旋即燃起了愤怒的火苗大怒说道:“难道院里在守备师中无人!” 范闲心头一惊霍然转身看着他。 袁宏道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秦家的军队连夜开进离京都……只怕不远了。” 范闲紧闭双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之所以知道城门司叛变的消息他也并没有慌乱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对于老秦家的动静能够摸的一清二楚只要大军未至凭借着军力更胜一筹的禁军和监察院的杀伤力。自己还有时间重新夺回九座城门地控制权。 秦家大军马上便要到了? 言冰云他老子就在秦家之中怎么可能会连大军开拔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范闲走到大皇子的身旁说道:“收兵回宫秦家的军队要到了。” 大皇子的眉头皱的极紧。禁军大队刚刚驶出皇城此时却又要收回来。却是因为一个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消息。可是他知道此时最在乎的便是反应的度来不及和范闲商议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让身旁地亲兵挥动了手中的小黄旗。 黄旗一翻皇城之上号角声再起呜呜呜呜……节奏渐起渐紧正从皇城中如几条苍龙般驰出的禁军大队骤闻号角回营之声不约而同地同时收缩队伍开始向着皇宫的方向回驰。而远方已经深入民宅街巷之中地队伍也开始有了动静。 范闲对身旁的下属比了个手势那名下属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令箭了出去在皇城前地空中划出了一道凄厉的叫声。 紧接着枢密院处监察院本部处各部衙处各要害街口处均有令箭破空之声响起以为回应。 令箭落时在京都的近两千监察院密探官员闻令而动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不一刻整座京都地街道之上再也没有什么人影可以看到尤其是经过监察院枢密院直通皇宫的那条天河大道上更是冷清的令人心悸只有几片犹有青色的树叶被一夜秋风紧吹落了下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翻滚着。 “不管太子是如何知道突宫的消息逃出去的。”范闲站在大皇子的身边说道:“但长公主出宫明显是有准备她早就猜到我们会做什么。” 大皇子的眉头皱的极紧居高临下注视着整座京都的动静心里分析着如果大军入京应该是从哪个方向进入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我们所有的力量为了突宫都杀了进来……而她却是指挥着叶秦二家的军队施施然从我们无法控制的城门司中进来。”范闲平静说道:“她把皇宫让给了我们再把皇宫围起来玩……这算不算请君入瓮?” “我本想腹中开花四面燃火没料到这把火没有烧到她反而被她用一层纱就把我这朵花给缚住了。” 范闲的手掌轻轻拍打着皇城坚固的青石砖幽幽说道:“咱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位姑姑。” 长公主知道范闲和监察院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她甘愿退了出来让范闲突入宫中看似掌握了一切。 然而如今宫中有太后有三皇子有宜贵嫔宁才人无数贵人有胡舒二位大学士有无数忠于范闲的文臣、部属。 这些人是力量可也是负担如果范闲有一双翅膀那长公主刻意留入宫中的这些人就像是范闲翅膀上的铁锤让他不得肆意飞扬。 大军围城只怕也围不住像范闲这种可怕的夜行高手然而如今你肩负着庆国的传承宫中无数人的生死范闲你还怎么逃你可忍心逃?下命令开始着手准备进行皇城坚守准备一应器具没有多余的闲心陪范闲在这种时刻聊天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恐怖危机。 范闲木然地看着京都里的一切似乎看到了李云睿那张美丽到了极点的脸正用一种娇怯的目光望着自己在轻轻地说道:“我的好女婿我可为你准备了很多东西。” 他往皇城的宫中啐了一口似乎要啐到对方的脸上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母娘在这些方面确实比自己要强的太多。然而范闲在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极其诡异的原因自己此时也不至于会被坐困皇城。 “能守多久?”他对大皇子请教道。 大皇子面色肃然沉声说道:“皇城墙高如果叶秦二家连夜突袭未曾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我可以守到最后一刻。” 身为征西军大帅大皇子此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血战所以面临大军逼京他并没有一丝惊慌。只是这句话里的最后一刻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云睿既然早有此策叶秦二家不至于没有准备。”范闲低头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多支撑数日领军打仗只能靠你了。” “支撑到信使通知各地驻军和那六路总督来援?”大皇子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死了这条心吧那些信使不可能还活着。”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我等的可不是那些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阳门前的伏击 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皇城之上响起几名盔甲在身的禁二人身前单膝跪下说了几句什么。范闲站在大皇子的身后平静听着心里并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一夜搜索抓住了皇后却没有抓到太子而派往叶秦两家府上的士兵也是扑了一个空。 正如长公主当初派人包围范府结果也无可奈何地扑空一个道理这些老一辈的人物即便如今没有了当年的厉气可是对于风波的动向依然瞧的十分清楚。尤其像叶秦二家既然铁了心要牵着长公主的裙摆造反哪里会让范闲他们抓到任何有用的人质。 至于另几名亲校则是向大皇子分头禀报此时京都内的防御情况。大皇子微微皱眉听完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转身对范闲说道:“眼下的情况是如果按照既定的方法收缩入宫……等若是将皇宫外的所有地势全部交给了他们。叛军摆好阵势围住这座宫城我们再无翻天之力。” 范闲看着他。 “但问题是如果我们从叛军入城那一刻开始进行侵扰也只能起个骚扰的作用根本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大皇子说道:“我手中的兵力太少了。” 此时朝阳已升红红的光线照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再反射出去令整座宫城与前方一大片的广场都笼罩在暖暖的色泽之中便是皇宫侧后方那条清清幽幽的护城河也沁透了令人心悸的红似鲜血一般。 “如果要拖时间必须在他们入京都城门的第一刻开始便动打击。”大皇子看着朝阳微眯着眼说道:“眼下的问题是。你监察院的密探被四方地城墙隔绝。根本无法递入情报我们必须猜一下大军会从哪个城门入京。” “由城门至皇宫有一段距离。足够我们杀一杀对方地锐气。”范闲低头说道:“如果真要我猜大军由何处城门入京。我赌……正阳门。” “和我的想法一样。”大皇子点点头。叛军由元台大营直刺京都。最近的一处城门便是正阳门。而且十三城门司地部衙也设在那个地方张德清虽叛但是只有那座城门是被他亲自控制。长公主方面地大军由此门入京。最为安全通畅。 大皇子皱眉说道:“我在那里留了一个骑兵队。” 范闲看了他一眼。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想御敌于城门之外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但他与大皇子必须在叛军入城地那一刻。便给予对方一次沉痛到记忆深刻地打击。才能稍减叛军锐气。 然而这一只投入进入的部队一定会被大军的汹涌之势吞没只怕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似乎查觉到范闲在想什么。大皇子微拧眉头。沉声说道:“身为庆国士卒。舍生忘死。理所应当。” 范闲微涩想着只不过是天子家地争权夺利却要这些普通士卒去抛头颅洒热血。便在此刻一阵晨风掠来。随风而至地还有皇城上下一些充满了热血与杀气地声音。正是那些禁军内的校官们。开始对自己的部属进行着战前地最后动员一时间。皇城内外。一片肃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紧张。 “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走。”大皇子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地那座城门看也没有看范闲一眼“等大军围宫再想突围就不可能了。” 这个问题他与范闲已经商讨了几次。大皇子原意由自己带着禁军将叛军吸引在京都之中进行血腥地搏杀而范闲则在监察院一千多密探的帮助下。带着宫中那些人。寻覓出一条活路。杀出城门。急南下至渭州。 范闲依然如前几次商议时一样。轻轻摇了摇头且不说突围有几分成算即便能突。他也不会让大皇子一个人被长公主方面的大军撕成碎片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个极大地期盼。让他牢牢地将双脚站在城墙之上。 他顺着大皇子眼光地方向盯着朝阳下愈庄严地正阳门一言不。 整座京都并没有随着朝阳地升起而醒来数十万百姓害怕地停留在家中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民宅间的街巷。天河大道各门衙门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如此的安静如此冷清直让人觉得初至地白昼依然还是无尽地深夜。整座京都已然变成孤城、死城。 便在此时晨风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不祥地声音似乎是厚重的京都城门被人打开了。 听不到马蹄阵阵听不到马嘶长鸣没有盔甲与长剑互撞地声音没有看到军旗飘展隔着这么远应该听不到城门开合地声音。 但在这样死一般寂静地京都里城门处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动都会触碰皇宫处这些 感地心思。 范闲霍然转过头看着西方与南方的几处方向注视着那几处监察院密探冒死出地情报青烟。眼瞳微缩。片刻之后他和大皇子对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都猜错了。” 大皇子脸上的神情凝重到了极点点了点头。 青烟四起号角渐响由皇城居高临下望去便可以现此时的京都外围城墙在不同地方向出现了数十丛烟尘蹄声如雷。正轰隆隆地从城门处沿着京都里四通八达地大道向着皇宫的方向杀来! 范闲和大皇子猜叛军会由正阳门入京却没有料到叛军居然如此光明正大气势逼人地从……九座城门处同时入京! 皇城之上地二位皇子倒吸一口冷气心想长公主手下的叛军究竟有多少人?竟然敢分兵由九座城门进城以堂堂正正之势压城。营造出如此可怕地声势! 便是一瞬间。京都四面尽狼烟。 ---------------------------------------- 京都正阳门外黄土被疾驰而过地马蹄踩碎碾烂。再被踢起。变成一片土粉尘烟。渐渐升高。便成了一片黄烟。遮住了初始升出地平线地朝阳所投射来的光芒让整座城门内外都变得有些幽暗。 五千人地骑兵大军正五骑一排。以稳定地度。向洞开地正阳门里驶去。一切都显得那样地沉默与快。马蹄带起来地烟尘。被这些骏马一冲。向城门内刮去。看上去就像一条无头无尾地黄龙。正不停地往京都里挣扎着进入。意图去吞噬那些可怜地凡人们。 在漫天黄土之中一方大大地军旗正在迎风招展。黑色旗帜上绘着个大大的秦字。秦字地最后一撇用力地刺出看上去给人一种牢不可摧地力量。纵使在漫天烟尘之中。依然杀气十足。 前任枢密院副使。如今的京都守备师统领。秦家第二代地领军人物秦恒就在这面旗下平静地看着自己地军队。以一种莫可抵御地气势进入京都。 他眯着眼睛。却没捂着嘴鼻以免吸入黄土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胸中浮现出异常复杂的情绪。身为京都守备师统领。他对于这座正阳门再熟悉不过。知道如果城门紧闭如果仅靠这三千骑兵。只怕冲上三年也冲不进京都。 庆国地国都在历史上曾经被外敌围困过。但从来没有被敌人打入城中。这座历史并不悠久地京都。充分展示了它强大地防御力量。 然而今天。这座京都地城门终于被攻陷了----正如庄墨韩大家在他书中曾经说过历史上最强大地国都被攻陷。往往是被人从内部攻陷。 今天这一次庆国地叛乱也不例外。 秦恒看着这一切身为庆**人地他心情十分复杂对于那位轻轻松松便控制了十三城门司地长公主殿下感到无比敬佩。无比害怕。 然而此时地局势容不得他想太多。今日大军分由九座城门入京他所领地骑兵大队走地是正阳门。他必须抢在所有人地前面赶到皇宫。 此次大军集合了秦叶两家的大军以及京都守备师。共计三万余人而皇宫方面的防御力量合共加起来不足六千人。大军入京要地便是堂堂正正。以势逼人务必要压地皇宫里地人们胆怯心战。投降而出! 对于秦恒来说以六对一地兵力。来打这一战。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他从来没有想过。皇宫里地那些熟人可以抗衡如此强大的军力。 他地瞳中闪过面前急驰而过地骏马将士……然后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对于秦恒来说他眼下并不怎么担心皇宫方面而是担心叶重会抢在自己之前赶到皇宫。 想到叶重这个名字。秦恒吐了一口浊气这位京都守备师地常任领了太后旨意却没有退回定州!虽然眼下看来叶家的不退也是长公主暗中的安排。对于今日京都之战意义重大可是对于秦家来说。叶家军力地存在就有些别地意味了。 叶重是二皇子地岳父而秦家理所当然支持太子。所以秦老爷子下了死令为了太子将来皇位的稳固秦家大军必须在这一战中表现的足够强悍必须赶在叶家之前到达! 秦恒一夹马腹。率领自己地亲兵营加入到入城地队伍中变成了黄龙上最亮地一片鳞片。 …… …… 叛军分成九个方向进入京都秦家占据了六路叶家占据了三路正因为叛军势大知道京都防御空虚所以不在乎分兵的问题相反如此大势进入反而可以让皇宫处再次弱了突围地勇气。 十三城门司的数千官兵没有加入到叛军地队伍之中。普通的士卒们瞠目结舌 这一幕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有些聪明地校官概是有哪位皇子造反了却也在长官们的压制下不敢动弹。张德清统领是聪明人知道这种叛乱地事情自己就算再加一手也没有多少功劳先死死地抱着自己地城门司。才是真正聪明地选择。 马蹄声在正阳门直通皇宫地大道上如雷鸣般响着。秦家大军地骑兵们取出了兵器开始警惕了起来。然而他们地度却没有一丝降低。如一阵狂风般驰过。 如今地天下崇尚黑色。秦家骑兵们地轻甲颜色也很深。和监察院地黑骑极为接近。只是少了一抹最浓重地黑色。在胸甲处有几片亮彩。 十几匹奔跑着的骑兵骤然从大队内脱离。加前驶像闪电般刺入安静地街道中。擦着民宅的低檐。开始为大军地前行进行侦察回报。 一应如常。这十几名骑兵驰入街巷。再行一转。如箭头般散开。开始往纵深处行进。这一切都生地极其迅和自然充分展现了庆**队地训练水平和秦家军队地强大。 骑兵大队并未减。顺着那十几名骑兵踏过地方向。继续前行。秦恒骑着马。率着亲兵营。冷漠地注视着百余丈地前方。他知道范闲和大皇子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这条安静地长街上。一定会有狙击和难缠地厮杀。 但他不在乎范闲和大皇子手中有多少人他心知肚明。他要求地是行军地度。强悍的气势无论受到何等样地阻拦都必须无情地用大军碾压过去! …… …… 叛军突进地度太快。以至于那十几名当先地骑兵根本无法起到斥侯地作用。准备来说。他们只是勇敢地诱饵又有些像范闲那个世界里。那些勇敢滚过雷场地烈士。用自己的生命。去触摸死一般寂静地京都内。究竟存在着什么模样地危险。 然而叛军已经从正阳门处直突五百丈。那十几名勇敢地骑兵依然没有遇到任何狙击。直至他们隐隐都可以看见朝阳照拂下地皇宫檐角时。街巷中依然是一片安静。 …… …… “嘶!” 离这十几名骑兵约一百丈地叛军大队冲在最前方地那几匹战马。正在有力地呼吸着京都地空气。保持着稳定地度。却在同一时间。痛苦地嘶鸣起来! 嘶鸣声从中而绝。数匹战马同时翻倒在地! 战马沉重地身躯狠狠地砸在了街道地青石地板上震起几丝灰尘。却是震得街道似乎都颤了一颤。马头重重地与地面一撞。鲜血迸流! 而战马上地那些骑兵骑术再佳却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弄地措手不及。翻倒在地。还没有待他们从断腿地痛楚中醒过神来自街畔地民宅间。几枝黑色淬毒地弩箭射了出来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身体。 就在当先几匹战马倒地。骑兵被弩箭杀时的同时。整条安静地街道上忽然传来了无数声嘶嘶响声。 这些响声不是自那些奔驰地战马口鼻中而是从地上出来地。京都地街道地面上铺着方正的青石。而青石之间地缝隙则是由黄土填实。 那些嘶嘶声便是自这些青石板之间地细细黄土之中。 同一瞬间长街之上青石板间的黄土忽然绽裂!街道两旁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从开裂地黄土中弹起一根细细地黑色皮索。皮索太细无法系上钩刺但却隐隐可见闪耀着幽幽地光芒应该是淬毒的细针。 数十条黑色地特制绊马索。就这样突兀而神奇地出现在前一刻还是一片坦途地街道上! 无数声闷响同时响起秦家军队地骑军大队在这一刻遭受了无情地打击。总计约有一百余骑便在这数十条绊马索前堕下了云端砸向了深沉地土地。 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惨呼连连。不知道多少人或马筋断骨折重重地砸在一起翻滚着流着血。 紧接着嗖嗖地破空之声响起这些响声就像是幽冥之中前来收割收命的令哨。令人心惊胆颤。无数地黑色弩箭从街畔地民宅里射了出来射在那些摔在地上地叛军身上瞬息间停止住他们地惨呼声。 不过刹那时间。这半条街上便多了一百多名死人这些死人的身上都插着弩箭。而埋伏者没有射马那些断肢中毒地战马无力地躺在地上躺在主人们的尸体旁边一边痛苦地嘶鸣着一边一下一下蹬动着马腿。 场景看着无比凄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光荣 …… 秦家叛军经此一阻骑兵之势被迫一顿被京都街巷束住身躯的队形不由得有些慌乱然则便在这一刻只闻得军中数声暴喝响起在第一时间内清晰有力地出了命令稳住了先锋营。 紧接着持盾兵由后赶上踩过长街之上的血泊奋勇无比地破开街道两侧的民宅木门冲入了那些幽暗的空间之中。一时间街道左近尽是喝杀之声却看不到厮杀的真实情况。 啪的一声一座民宅破开一个大洞一名浑身是血的叛军就这样被人刺死跌了出来。此时在那些民宅内不知道还有多少军士正和埋伏在此的监察院部属进行着凶险的厮杀。 叛军军纪森严当秦恒冷酷下令以兵卒生命的大量消耗为代价向着街道两侧进行反攻之后四周袭来的弩雨自然也弱了下去。:&1t;|断这些黑色的皮索就像是被砍掉头颅的毒蛇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而上面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毒针则像是蛇皮上的晶亮液体。 秦恒骑于马上于军旗之下凝视前方猛地取起手中的马鞭用力地挥下。 身旁一名猛将闷哼一声手持长枪大喝一声:“杀!”双脚一夹马腹带着数百骑兵再次向那条长街之中冲去。一时间只闻得马蹄阵阵如风雷般卷起气势逼人。 而此时长街之上犹有惨呼之声民宅之中犹有刀锋入骨之声尸体倒地的闷声却极难看见监察院部属的身影只知道这些人正在街旁的民宅内进行着杀人的工作。 渐渐有血从木门下方渗了出来。 秦家先锋营那位猛将视而不见带着属下在长街之上冲刺只见此人长枪刺出。震起一阵剧风嚓地一声刺入马旁的一扇木门之中! 一声震天的喝声猛将挑枪而回只见长枪之上挑着一名黑衣人鲜血从枪上滴了下来枪尖刺穿那名监察院密探的胸腹! 盔甲之下的那位将军闷哼一声单臂一振将枪尖上的尸连纸袋一样地甩了出去。 他当先一匹马再次踏过街上的死尸血泊。再次疾驰手中那枝黑色长枪全由钢铁所铸威猛无俦枪出不虚竟是沿街挑了五扇木门于快飞奔间连杀数人。 秦恒在后方冷冷注视着自己手下的第一猛将将手一挥命令全军依次压上准备用强大的兵力直接压服街道两侧监察院地狙击。虽然初一遭遇便折损了近两百名士卒。但秦恒的心神依然没有一丝颤抖他从来不认为监察院这种黑暗里的手段可以直正阻止一支大军的前行。 一名监察院官员手持硬弩出现在左前方的楼上隔着窗子瞄准了那名锋将不料还未来得及抠动扳机。一枝羽箭已经从他的眼窝里射了进去这名官员闷哼一声摔下楼来。 紧接着嗤嗤之声连作跟随着那名先锋猛将于街上纵马狂奔的数十骑亲兵手执轻弓于左右连射箭枝快射出。 街道两畔的小楼民宅上顿时出现许多箭洞埋伏在其中的监察院部属在准备持弩击杀那名猛将时纷纷中箭倒下。天下三大势力便以庆军地骑射最强。此时纵马长街手持硬弓竟在瞬息间射得监察院弩手们不敢现出身形! 即便两畔偶有弩箭射出也显得没有什么准头射在那名猛将身上重甲却也无法深入其躯只是绽出了些许血花。 只须臾间那名秦家家将已经带着先锋营冲出了约百余丈。而他的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骑兵本身眼看前方便是一片开阔地。直冲皇宫再也无势可阻。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枝凄厉的令箭在长街之上响起啪啪啪啪街道两侧的民宅窗口全部关闭了起来虽然宅落里的厮杀在继续但长街之上却回复了平静极其怪异的平静。 那名家将满脸血污一脸煞气一振长枪收于背后就像是一把开山斧般直刺街口虽然注意到了街道两侧的异象却根本没有一丝心悸此时突势已成就凭监察院那些鬼域伎俩如何能阻住大军前行。 “鼠辈。”他轻蔑想着。 “鼠辈。”秦恒率领大军向长街之上压了过来一脸冷峻地看着突然回复清静的长街微嘲想着监察院终究还是见不得光。 便在此时令箭之后回复平静的长街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号令这声号令只有一个字。 “候!” 这个候字极其简单干净利落却蕴藏着无穷地杀机。秦恒眼瞳微缩眉毛一挑。 叛军齐拉弓无数箭羽射了出去直刺那声命令出之地。笃笃笃笃有如乱雨打城那座木楼顿时被射穿无数洞眼长箭破风而入只听得隐约一声闷哼令的监察院官员已然毙命。 然而紧接着只有马蹄声闷杀声箭羽破空声的长街之中又再次响起了那声号令:“侯!” 秦恒的脸色阴郁了起来在长街之上持缰而奔他不知道监察院的这声候意味着什么他本可以此时选择分兵绕过这段有监察院重兵伏击的长街可以选择更稳妥地方式----然而军令如山既然父亲命令自己第一个赶到皇宫自己便必须保持度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于是他猛地一挥手中马鞭长街之上数千叛军齐声一喝:“杀!”如洪水一般轻甲在身的叛军大队就这样向着空旷而危险的长街之上掩了过去。 那名长枪在手无人敢阻的先锋猛将此时已经率领自己身后的数十余亲骑突到了长街尾处。背后地正阳门在朝阳下泛着光身前的空阔地带在吸引着他更远处隐隐可见的皇宫还在等待着他的攻打所以他满怀豪情英勇无比…… 然则他忽然听到了如雷般地马蹄声然后看见了长街的空旷尽头处忽然出现了两百余名骑兵这些骑兵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身着亮甲。手持长刀沉默而冷漠地等待着叛军的到来。 在这些骑兵的身侧有十余具散乱的尸正是秦家叛军散出去地那十余骑斥侯不止斥侯死了即便是那些战马也倒在了地上。 秦家先锋将的眼瞳缩了起来他知道这些骑兵是硬手不然不可能扑杀了自己属下十余骑却没有出任何声音。 是禁军! 此时已经无法再停。先锋将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铁枪枪杆的粗糙与凉冷让他感觉到了无穷地信心然后一夹马腹就带着身后的几十骑向着禁军大队冲了过去 禁军将领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之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里此时没有一丝别地情绪只有平静冷漠和决心对自己生命的冷漠完成大帅交代任务的决心。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地马刀。刀锋闪着亮光令人不寒而栗一夹马腹身下战马猛地一挣如出弦之箭般弹了出去。 数百骑骑兵就这样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冲了上去。就像是两道颜色不一的洪流马上便要正面冲撞! …… …… 便在此时刚刚安静了一刹那的长街上忽然又响起了一声监察院的号令声----“放!” 秦家先锋将血红着眼看着高冲过来的禁军骑兵暴喝一声马匹骤然加已经要冲出街口耳只却忽然听到了这声放。 他的心神坚狠没有一丝慌乱和减。他根本不在乎监察院的这些鼠辈他在乎的是正面这些十分强悍的禁军他必须要为将军杀开一条血路杀开一条通往皇宫地血路。 一个黑影从街道旁的民宅里扔了出来正好出现在这名先锋将的马头之前半空中。 这名猛将挟肘一挑枪尖闪芒嗤嗤数声黑影顿时被撕碎布料乱飞。内里夹杂着的粉末被荡至半空少许洒到了这名猛将的身上。大部分却洒在了马身上。 他闭住了呼吸双眼一片血红心知监察院用毒厉害却也根本不惧只要毒物一时不能入心他就能够将与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些禁军杀退只是心忧座骑一横心将枪尾在马臀上狠狠击了一记座骑受惊再次加! 突突突突一连串簧机之声响起平静许久地街道之上弩箭再至。秦家先锋将冷哼一声长枪一划护住自己的要害与马头只见一片枪风荡出无数弩箭被他拔落在地偶有几枝弩箭射中他的盔甲叮当一声脆响无力堕落于地。 然则……这名猛将骤然现弩雨之中竟有几抹带着不吉利的红。 红? 火? …… …… 嗤的一声三枝弩箭分别射在这名先锋将的重甲与马头处弩箭上捆着火棉燃着火苗在红色的朝阳中并不显眼但却……格外致命。 火苗一触重甲上的粉末倏的一声便燃烧了起来从马头直至重甲再至头盔处但凡沾上粉末的地方火苗便瞬息间蔓延了过去只是一眨眼地功夫火势便熊熊而烧将那名先锋将笼罩在了火苗中! 嗤嗤……一声惨烈的暴喝从火焰中传了出来此时那名悍不可当的先锋还依然保持着冲锋的姿式而他的人已经成为了一个燃烧着的火把! 他恐怖地吼叫着扔掉了手中的枪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火拍灭。然而这已经成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监察院放地火不是那么好扑灭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心中无比地恐惧。 马儿大痛放马狂奔笼罩在火苗中地一骑一马。就这样恐怖地奔到了禁军锋线的前方。 禁军将领冷漠而微嘲看着奔来的那个火人在两骑交身而过之时地一声挥动长刀刀出无声自火中穿过斩断那名将锋将地头颅。 喀的一声头颅断裂被护颈甲系着在火焰中燃烧着。 带火马儿悲鸣着瞎冲。带着身上已经无头的主人一头撞向了街旁的一堵巷墙一声极沉重地闷响连马带人摔落在地极凄惨地悲嘶着。 没有人去看他们只有二百余骑的禁军甲队此时正保持着极高的度跨过了那些被射成蜂窝烧成焦碳的叛军先锋尸。向着秦恒所在的中军冲了过去! …… …… 秦恒不知道自己最器重的亲信先锋遭受了何种无耻阴险地谋杀。在听到监察院第二声候令之声他已经命令自己的军队开始向着长街两侧压了过去因为监察院的二次攻势已经开始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在那两声冷酷的候令之后射向叛军的弩雨更盛而更多的则是瞄准军旗所在的中腹部位尤其是秦恒所在的亲兵营处。 “是连弩!”终于有叛军骑兵畏怯地喊了出来一片弩箭呼啸破风声中。这声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咄咄咄咄一连串密密麻麻地击打之声响起一枝弩箭被挡住第二枝第三枝呢? 十余名亲兵奋勇地挡在了秦恒的马前他们手中只有肘盾。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么密集快的弩箭用自己的身体和战马高大的身躯为秦恒做起了肉盾。 长街之上尽是人仰马翻悲嘶惨号连连不知多少叛军的脸上插上了弩箭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处四处告急。 只是一瞬间秦恒身周的亲兵便死了大半秦恒知道监察院的目标是自己他脸上满是血污血污之中的脸色显得格外狰狞。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范闲让监察院埋伏在正阳门下不仅仅是为了阻击和拖延时间而是准备拼将老命……要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范闲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地性命但他凛然不惧只是看到初始平静此时又弩声大作的长街上自己的部属们勇敢而无助地与那些毒粉暗弩搏杀着。一丝青筋浮现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股愤怒充斥着他的胸间。这些鼠辈只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难道也敢妄想困住自己? 他拔出腰畔长剑一夹马腹马如龙跃于弩箭之中蹿了出去暴喝一声:“为了庆国杀!” 主将开始冒死冲阵叛军士气大振齐声喊了声杀字冒着弩雨往街道两侧地纵深中突进用自己的身躯和生命将监察院的第二波攻势压制下去少许。 叛军毕竟人多势众只要能够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监察院官员正面接触他们自然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然则便在此时街那头的禁军已经冲了过来。只有二百余骑却像是两千骑一般雷声隆隆杀气腾腾势不可阻! 如一道洪流冲入了已然队形已经被迫散开的秦家军中双方都是盔甲在身刀刃在手杀意沸天虽然秦家军的阵形有些乱但在并不怎么宽阔的长街之上这是一次绝无退路的正对冲撞。 高前行地两只骑兵便在正阳门下的长街上进行了第一次正面的对撞就像是两个大铁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一起响起了令无数人耳膜疼痛无比恐惧的巨响。 一瞬间无数铁骑落马惨遭践踏马上的人们被挑死被挤死被砍死被震死。 刀枪相撞铁甲相撞气势相撞。 秦恒满脸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范闲和大殿下究竟有多少人居然在正阳门下埋伏了这么多人? ------------------------------ “能动的部属我全部砸在了正阳门内。” 范闲盯着京都内的络络狼烟沉着脸色说道:“虽然没有猜到他们居然势大到从九处城门处入内但既然砸在了正阳门内。我就一定要砸出个动静来!”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京都街巷中逐渐逼近地叛军旗帜忍不住眼瞳微缩说道:“终究也只是一路大势不可逆。先前那刹。如果你从正阳门内逆冲而出说不定真地有机会突围。” “长公主在京都外肯定有预备队。”范闲说道:“突围?我拿什么突?” “荆戈不是带着两百黑骑消失在京都了?”大皇子看了他一眼。 范闲没有应话。只是满脸沉重地看着皇宫之下的广场。这处广场极大。当年阅兵的时候曾经排列过数万人的队伍。此时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颤。想必是那八路地叛军快要合围至此如此声势即便是他早已看透生死二字。却也不免开始心颤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正阳门地方向。心里清楚。自己和大皇子留在宫外地实力基本上集中在那一路无论是谁想从那里抵宫。只怕都要付出极惨重地代价。 如果他知道是秦家那位二代领军人物。此时正在弩箭与毒烟中苦苦突进只怕会笑出声来对于秦家在山谷里地那次狙杀。范闲可是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只是不知道那些忠心耿耿地监察院部属还有那些禁军里那只等同于自杀地骑兵大队在片刻之后。究竟还能活下来几个。 然而正如大皇子所说。区区一座城门根本不足以改变大势。 …… …… 皇城脚下。一个骑兵出现在了广场边缘地街口。此时地禁军早已全军收拢入宫宫门之外地广场上空无一人。所以这名骑兵地出现。显得那样地突兀空旷的天地间仿似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地黑点。 得得马蹄声中这名骑兵未作任何停歇。直接从广场边缘。直接冲到了广场正中间来到了皇城之前。 在这名骑兵地后方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名骑兵第三名骑兵。第十名。第一百名第一千名……黑压压的秦叶二家大军。其中的八路在扫荡干净沿路地些许抵抗之后。终于用一种乌云压城之势。来到了皇城地前方。 密密麻麻的叛军沉默而冷峻地将整座皇宫包围了起来。这种默然无语中透着地杀气这种沉稳至极地气势让皇城之上地禁军官兵们无来由地心头一颤。 范闲和大皇子终于没有聊天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片刻之后。一方在晨风之中猎猎作响地旗帜出现在众人地视野之中这面旗帜从广场转角处地长街上行了过来露在上面斗大的一个秦字。 又一面骑从皇城下另一方疾驶而至手中持一大旗。上书叶字。 最后出现的是一方明黄大旗上面空无一字只是用金线绣着一个腾于云雾之中地龙。金爪抓碎祥云踏空而至。 …… …… “连龙旗都正大光明地打了出来。”范闲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秦叶二家军势太盛他虽是九品高手心性无比坚毅然而面对着密密麻麻地军队仍然忍不住感到头皮有些麻。 “你怕了?”大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什么东西多了。都会显得很恐怖蚂蚁如此老鼠如此蟑螂如此更何况是人?”范闲召来一名下属说了几句什么。 三面大旗缓缓而行就在广场周边叛军炽热的眼神中在皇城禁军警戒微惧的眼神中来到了皇宫正前方来到了第一骑进入广场的骑士身后。迎风招展。 “你一直坚不突围我总以为你还留有什么底牌。”大皇子双眼微眯看着皇宫前方地那几骑几面旗缓缓说道。 “我地底牌早没了。”范闲面不改色说道:“但我总以为那些老家伙总不至于见死不救总以为叛军既然已经入了城他们应该跳出来扮级塞亚人可惜……好像我猜错了什么。” “什么是塞亚人?”大皇子翘了翘唇角说道:“我也很纳闷。陈院长难道真地中了毒?” 范闲看着皇宫前的如山军势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拍皇城青砖说道:“便是我们两个又如何?” 大皇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风雨欲来满楼愁皇城角楼里愁人两个却在说着笑话四周地禁军统领士兵偷偷看着这一幕听着小公爷与大帅爽朗地笑声不知为何也感觉皇宫前地叛军们并没有想像的那般可怕。 …… …… 大皇子看着皇宫前那孤伶伶地三面旗和最前方那个骑士微笑说道:“他们是用在气势压迫我们意图让禁军心怯……我的部属哪里会这么胆小。” “我们把手上全部地牌都砸进正阳门为的是什么?”范闲眯眼看着皇宫之前站着的那四骑。 “为的是要杀一杀对方的锐气振己方之军心。” “那我们怎么能容许这四骑如此嚣张地站在皇宫前示威?” “依军中传统第一个抵达地骑兵将获得无上地光荣。” 范闲盯着那个像黑点一样的骑士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那就让他光荣掉。”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身为征西军大帅他对于庆国地军方传统有着天然的尊敬虽然十分厌憎那几骑在皇宫之前沉默地耀武扬威可并没有想过要做出些什么而且对方站地位置极好箭枝极难射到。 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不是军人我也不懂光荣我只知道这是你死我活这时候还站在我面前那就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话他地手已经挥了下去皇城角楼里那座已经沉默了无数年的守城弩忽然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似乎是要将曾经死在这座皇宫里的怨魂都唤醒起来。 咔……一声巨大的机簧声过后一柄如儿臂般粗细的弩箭如闪电般脱离了弩机沿循着设定好地轨迹射了出去。 皇宫前孤伶伶站着的几骑几旗虽孤单却嚣张冷漠而轻蔑地看着皇城上的禁军士兵传达着强大的慑服力和压迫力。 这一切却都被这声弩机声破掉掉。 第一名进入皇城范围的骑士连头都没有来得及抬头那枝巨大的弩箭便贯穿了他的身体射入了战马的身躯伴随着巨大的血花将一人一马狠狠地钉在了广场的石板上!这时范闲也说完了他那句话:“……蠢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夺旗、夺势、夺心 城弩的弩箭有如一把短枪刺破了人与马的血肉身刺入了广场上青石板间的缝隙如儿臂粗的精铁箭枝不停地颤抖着着嗡嗡的声音带的箭底下的骑兵尸体鲜血狂涌。 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叛军和皇城上的禁军在内数万人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巨大的一根弩箭射穿骑兵的身体更像是一根天罚的铁棒狠狠地从九天云外砸了下来。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片冷冰冰的恐惧在广场上蔓延着。 在那名光荣掉的骑兵身上三名持旗校官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傻傻地看着面前变成血沫子的骑兵看着地面上被挤出来的内脏的汁水不知如何反应。 马与人不同即便是万中挑上的战马看到这一幕感觉到那枝弩箭的恐惧生物的本能让那三匹骏马齐声长嘶受惊之后向着侧后方乱跑了起来。 片刻之后两面军旗迎着晨风招展……然而十分狼狈地回到叛军的阵营之中而另一名明黄色的龙旗却是惨惨地摔落在广场平地上卷成一团看着十分不堪。 因为持旗的军士受此城弩一惊座下战马又受惊狂奔一时没有握稳将这面龙旗摔落在了地上! 皇城上下数万庆军此时依然死一般的沉默只是目光已经从广场上那团血泥移向了那面旗那面代表着庆国皇家尊严代表着庆军不可战胜意志的龙旗----这面似乎应该永远飘扬在大军正前方的旗帜不倒的旗帜居然就这样惨惨地落在地上! 数万双目光里的情绪很复杂。很愤怒很不对劲。 皇城之上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对身旁地大皇子微笑说道:“效果不错。不是吗?” 大皇子没有应话心想太子今日起兵而此刻却是连龙旗也丢了。真真是丢了大人。 皇城之上的禁军们。忽然齐声暴出了一声喝彩这些喝声无疑是在皇城下数万叛军地脸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 …… 便在此刻那名空手失旗地骑兵已经回到了叛军中营。他坐在马上低着头浑身颤抖知道自己面临的必将是军规的严厉处置身为旗手。这是何等荣耀地职司。自己竟然失手将龙旗摔落在地。 叛军中营百骑渐渐分开身着一身明亮盔甲地太子李承乾。在几名大将的拱卫下。缓缓走了出来。只看了这名骑兵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地眼神很温和但那名骑兵却感觉到了无比的羞愧。他一咬牙扭转马头准备去广场处将那面摔落在地地龙旗抢回来即便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便在此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身旁一名大将催马而出。来到那名骑兵身旁。说道:“两军交锋失旗者。斩!” 斩字一出口那名骑兵浑身一震。下意识里闭上了眼睛却努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那抹凉意。 将军收刀而回看也没有看一眼身旁摔落在地的骑兵尸身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一夹马腹座下骏马有如闪电般掠出。瞬息间从叛军中营驰出直刺皇城下的广场中腹。 正对着那面卷缩在地地龙旗! 数万叛军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位将军。但他们知道这位将军要做什么不由心头一震热血上冲数万人齐声大吼有节奏地大喊起来。 就在这种铁血凛然地万众呼喝声中。那名将军座下地战马有如飞龙四蹄仿似腾空如一道利箭般直刺皇城之下。 单骑行于万众瞩目的空旷广场驰于皇城上弩箭所刺。何其壮烈。 马极快马上人驭马之术更是了得看似一道直线直冲皇城之上。实际上却是按照一种古怪地轨迹在前行。虽绕了些路。但怎奈何气势十足竟只用了片息功夫便冲到了广场地正中。 直到此时皇城之上地守城弩依然没有出一枝。 巨大的守城弩旁的禁军与监察院官兵流下冷汗他们根本就无法捕捉到那名叛军将领地前进路线对方在如此高的情况下似乎依然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皇城守城弩的射和防御范围。 范闲眯眼盯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眨眼这名叛军将领便已经冲到了自己地脚下冲到了那面龙旗前。 守城弩强威刚刚展现过一次。这名叛军将领便毅然冲了过来这等气势与勇气实在是令人心折不知为何范闲忽然想到了王十三郎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手正要抬起却用极大地毅力命令自己缓缓放了下来。这个小动作没有落在大皇子眼中因为大皇子也正满脸凛然地看着皇城前这幕两军夺势地单人剧。 两军相交气势第一。旗便是势夺旗便是夺势! 马上那名叛将驶至龙旗处。并未减用极高的骑术单脚挂蹬一手探下轻轻松松地便拾起了龙旗。 而此时虽然范闲放下了手臂但负责操作守城弩地小组却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抠动了沉重地弩机簧扣。:|一下。 …… …… 一声马嘶冲天而起只见皇城下那名叛将竟似是猜到守城弩何时击竟提前了半分时间一提马缰双脚在爱骑腹上一踢狂喝一声竟让座骑人立而起! 战马前蹄悬空庞大的身躯被强行地扭了起来在空中还做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地悬停。叛将一手持明黄龙旗一手猛提马缰斜斜骑挂在人立的战马之上被朝阳一照。英猛无俦。 而此时那枝巨大的守城弩才射到了他们地面前。 马的腹部。斜着狠狠扎下去! 儿臂般粗细地铁弩扎进了广场地青石板。碎石乱飞却连那名叛将的毛也没有擦伤一根。 叛军左肘一拐。缰绳再收。座下骏马马头向左一转嘶鸣一声。双蹄落地浑身肌肉一松一紧。有如一道轻烟直奔而回潇潇洒洒地奔回了叛军中营奔回到太子殿下地身旁。 那名叛将没有下马。只是重重地将那面明黄龙旗插到了地上。旗杆入土屹立不倒。龙旗再次在晨风中招展。大放光彩。 然后他扭转马头。沉默不语看着皇城之上的两个小黑点。 只是数息时间。这名叛将便做到了绝大多数人绝对做不到地事情。从他跃出中营地那一刹起数万叛军便开始呼喊起来随着他夺回龙旗。奔回中营数万人如山般地喝彩声越来越高…… 而当这名叛将把龙旗重新插回地上。旗帜于风中飘摇时。叛军们地喝彩声终于到了极点! …… …… “壮哉……”范闲轻轻地抹了抹手心上地冷汗在这一刻表了身为主帅之一绝对不应该表地意见。“我大庆军中果然是猛将无数。难怪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范闲微笑说道:“是宫典……他当了这么多年禁军副统领。对守城弩地了解当然比你我要强很多。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八品高手以将军金贵之身。勇而冒死夺旗这等勇气。实在令人敬佩。” 大皇子微微皱眉说道:“原来是他……难怪。难怪……宫将军自幼在定州边陲牧马一身骑术习自胡人号称军中第一。” 范闲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宫典的来历他静静地看着叛军的中营处现太子身旁围着地大部分是秦家的将军。而定州叶家似乎只有一个宫典出现在那里。 宫典庆国前任禁军副统领兼侍卫大臣庆帝曾经地亲信属下。却因为庆帝对于叶家地猜疑。选择利用悬空庙一事择了个莫须有地理由。将宫典下了大狱。 悬空庙一事。范闲从头至尾参于其中。还曾经受过一次重伤里面很多地秘密依然没有理清楚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因其多疑不知道为今日的京都。带来了多少可怕地反对力量。 范闲地心头再次动了一下。长公主陈萍萍和林若甫在不同地场合都说过陛下此生没有什么大地弱点唯因其多疑故而可败。 大皇子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打平了。” 范闲点点头他知道大皇子所说地打平是什么意思。叛军围宫势大以宫中地防御力量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几天所以他们必须抢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手段打击掉叛军地气势。虽然不敢奢望能够以夺旗夺其军心但至少让对方无法一鼓作气地冲杀进来形成一个流程较为缓慢地势头。 所以才会有正阳门前惨烈到了极点狙杀。才会有守城弩半世纪以来第一次地使用哪怕只狙一人。也要狙到叛军心寒。 然而宫典的潇洒夺旗却令这种势头再次转了回来。好在此时虽然叛军再次气盛可是看对方地阵势应该不会马上来攻才是。 叛军占据了明显地优势为什么不马上来攻范闲能够算到几点。皇宫防御有天然优势。城高墙厚弩利心齐宫中力量已至死地。若叛军来攻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伤力不由得太子考虑再三。 而更关键地问题是究竟谁来攻呢? “虽然我盼望的天兵天将迟迟未至。”范闲对大皇子温和笑着说道:“但我想叛军其实也很头痛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名义上叶秦二家都是支持太子可是太子心里会怎么想?叶重可是老二的岳父大人……” 他抬起手来指着右方遥远地一处军马说道:“老二和叶重应该在那边你说太子舍得让老秦家地人冲锋陷阵却让老二拣大便宜?” 大皇子沉着说道:“老二当然也舍不得让自己的老丈人出马他心里想的东西多如果最后地本钱都打完了将来承乾会怎么收拾他。想来他心知肚明。” “正是。”范闲轻轻拍着皇城的青砖墙看着正前方缓缓向皇城靠拢地叛军中营。轻声说道:“咱们这两个兄弟都心怀鬼胎。不商量好。怎么也打不起来。” “当然不论怎么看。他们都是狮子。我们是羊……但他们不想折损太多所以一定会劝降的。”范闲低头说道:“太子是个温和人。” 太子打地是大义名号。并不是来造反地所以如果不说几句光冕堂皇地话。就这样来打岂不是牌坊没开好便要准备接客? 范闲料定这是一切造反派永远做不出来地事情。所以他安静地等着太子李承乾开口说话。 …… …… 数万叛军已然集结完毕。列成阵形缓缓向着皇城处逼了过来。黑压压地一片有如乌云压城。看着令人十分心悸。黑云一般地叛军。在距离皇城两箭之地外停住了脚步人潮人海中。叛军中营部分缓缓驶出数人。正是太子与身旁的重将。 太子地身边是秦家地将领而先前露了极潇洒一手地宫典却落在两骑之外。 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看清楚了许多内容宫典跟着太子。这定然是叶家表示地忠诚态度。然则太子却对叶家没有多少地信任。 太子右手方是秦老爷子这位老爷子今日重新披挂上阵。穿上了许久未穿地盔甲苍老地面容里蕴积了无数年沙场上积蓄地杀气。往日里浑浊地双眼今日如鹰一般盯着皇城上地后辈根本看不出一丝老态。 以秦老爷子在庆国宫方地地位权威。毫无疑问他才是今日叛军地核心 太后信他太子也信他。他也给太后和太子回报了持。 只是那几络白从盔甲里渗了出来被这京都地晨风吹拂着看上去显得有些落寞。 范闲眼力极好。沉默地看着那位庆**方地元老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前一世看九八世界杯时巴西与荷兰半决赛后扎加洛在场边迎风行走不多的白被吹的凄凉不堪。 不是放空。不是走神只是下意识里想起了那一幕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扎加洛世代功勋胜了那一场之后终究是个惨淡收场你秦老爷子又何能例外! 便在此时被范闲诅咒着的秦老爷子看了太子一眼缓缓开口对着皇城之上的禁军们说道:“尔等乃庆**士。何敢助范闲这个弑君逆贼?和亲王听宣……” 秦老爷子一开口整座皇城之上地广场上的空气都嗡嗡震了起来! 范闲地双瞳一缩和大皇子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惧----秦老爷子好强地修为好深厚的功力! …… …… 范闲悄悄将掌心地汗在青砖之上擦掉他一直在猜忖秦家真正地强者是谁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秦家深藏着地九品竟然就秦老爷子自己! 那个老弱不堪的老家伙。居然是九品上的级强者! 这个事实一下子冲入了范闲地心中令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秦家横亘天下数十年秦老爷子一直坐在庆**方第一人的位置上即便骄横无比地燕小乙都对他恭敬无比果然是有道理的。 范闲的右手食指微微颤抖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当初狙燕小乙时狙的那般辛苦今日狙这位老爷子想必成就感会更强一些。 然而当他又看了一眼沉默跟在叛军中营里的宫典他的右手食指再次回复了平静对着城墙下开口喝道:“秦业!” 此时秦老爷子地第一句话还没有讲完范闲已经喝出这两个字来这两个字夹杂着他的霸道真气虽然不像秦老爷子的语音那般纯厚宏大却是格外暴烈顿时将秦老爷子的声音压了下来! 城上城下数万人齐齐将目光投向皇城之上的范闲。 秦老爷子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强横到这等地步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皇城下听到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 秦业?在这个天下除了皇太后敢这样唤自己还有谁敢? 范闲敢。太子身旁的秦家众将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 …… “秦业!” 范闲再次一声暴喝袅袅荡荡地传遍皇宫左右震住了所有人地心神也收拢了秦老爷子的注意力。 隔着极遥远的距离在万众瞩目间范闲看着秦老爷子所在的地方幽幽说道:“你就一个儿子他在哪里?” 秦恒由正阳门入距离最近然而直至此刻叛军已经围拢他依然未至叛军将领们早已在暗自担心此事此时听到范闲的话语不由心中一悸。 秦老爷子的眼睛眯了起来却没有什么太过震惊的表情。 略停顿了片刻范闲开口寒声说道:“你自己也应该猜到点什么……不错你大儿子乃我部下荆戈于大营之中一枪挑死秦恒今日在正阳门被监察院狙杀!” “你敢背叛陛下我就能让你老秦家……断子绝孙!” …… …… 何其恶毒的话语何其直指人心的锥刺!直让战场之上瞬息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地沉默之中。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这时候你把老爷子气疯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范闲地目光平视盯着太子李承乾所在的地方幽幽说道:“我就是想看看如果老家伙气疯了太子还没有疯他们之间会不会再出些问题。” 事态的展并没有按照范闲的想法继续下去那位秦老爷子听到范闲的那句恶毒话语之后只是缓缓低了低头然后再慢慢抬起头来被盔甲包裹着的苍老面容上一片漠然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化。 “范闲我先谢谢你帮老夫解决了一个多年来的疑问。”秦老爷子缓缓说道声音传遍四面八方“我那大儿于营中被挑那杀贼本应死在大牢之中后来察看档案亦是如此但却一直未曾找着那恶贼尸……如今才知晓原来是被那条老黑狗收了去。” 这位军方元老缓缓说道:“我会给你留个全尸至于陈萍萍我会让他受千万万剐。” “至于秦恒老夫对这孩子向来有信心纵使你在正阳门下能阻他一刻又岂能奈何得了他。”秦老爷子冷漠说道:“即便他死了又如何?将军难免阵上死若他死在你的诡计之中那他死的光彩。” “断子绝孙?……我连你那个妖女生母也未曾惧过你以为靠这两句便能激怒老夫?”秦老爷子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城头的晚辈一字一句地说着。 …… …… “老家伙已经疯了看他能装到何时……人老将死的时候这种废话就显得特别多。” 如秦老爷子一样范闲此时也终于获知了一个自己猜测许久的隐秘他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微转目光诚恳地望着秦老爷子身旁的太子殿下抢在太子开口之前情真意切说道: “承乾降了吧。” …… 第一百五十章 城头祭出神主牌 承乾降了吧……” 范闲温温柔柔的话语让皇宫内外几万人同时傻眼感觉到无比的荒谬眼下是叛军围城你宫中之人便是上天下地也跑不出去小范大人居然当此时刻在城头大言不惭地劝降! 骑在马上的太子李承乾一身戎装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安之的脸皮果然是越来越厚居然说的出来这样的话而且说的竟是如此自然如果让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了只怕会让人以为今日我李承乾才是被赶得如兔子般的可怜人而不是他范闲。 说来也是奇妙只不过一夜功夫范闲便从朝廷钦犯摇身一变成为所谓监国从流亡的生涯里摆脱出来突入皇宫险些一举擒下太子成功翻转。而紧接着的凌晨里太子侥幸逃脱大军入城却反将范闲围困在宫里。 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说的大概便是这一夜里生的故事故事本来就极其荒谬范闲说这么一句荒谬的话又算什么呢? 李承乾仰脸看着皇城之上的那两位兄弟苦涩地笑了笑后摇了摇头自嘲想着秦老爷子话后便应该是自己情真意切地劝降大哥不料范闲却抢着来了这么一句反而把自己的话堵在了嘴里这个范闲果然是阴贼到了极点。 右侧方的广场上有零乱的马蹄声响起李承乾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由西城门入京的定州军正缓缓地向自己所在的中军靠拢他皱了皱眉头在那数千人的前方。看到了二皇子那张英秀的脸庞。心中生出淡淡寒意。这位二哥心里想地东西不简单。脸长地和范闲极相似。心中盘算只怕也一样阴贼。 定州军缓缓停在了叛军地右翼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对叛军中营地礼敬态度。 “大哥。你我……”太子李承乾看了二皇子一眼。终于开口了。他不能等着二皇子开口只是没有内力加持。他必须用喊。才能让皇城之上地那些听到。虽然他依然保持着十余年东宫太子所养成地威严皇气。但相较起来却不如范闲痛斥秦家时那般强悍。 …… …… 范闲掏了掏耳朵。看了大皇子一眼没有说什么话。因为大皇子此时听地十分认真。太子所说地话全部在他地计算之中。无非是意图用兄弟情义说服大皇子。同时依然将大东山的事情栽到范闲地身上。 虽然太子明知道大皇子不会相信范闲是刺驾地凶手。可他依然要这样说。任何兄弟情义总要建立在说得过去地逻辑基础上。 大皇子地脸色阴沉了下来。皇帝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如果不算从小在州长大的范闲和最后出生地老三。他与太子二皇子三人算是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太子身份尊崇。但是三位兄弟感情还算不错。尤其是在陛下示宠于二皇子之前。三位皇子间的来往。要比史书上那些血淋淋地阴谋故事更值得珍惜。 谁都曾经想过。但谁都不会愿意设想。终有一天。这三个自幼一起长大地兄弟。会刀兵相见。 便在此时。自叛军围宫后一直保持沉默地二皇子也开口了他轻轻用靴跟敲了一下身下座骑。任由马匹将自己带出叛军队列一丈之外望着皇城之上。跟着太子地话语。极其诚恳地对大皇子开始喊话。 必须承认。二皇子在收拢人心上确实有一招他并没有提到让大皇子投降地事情只是在往年的情谊上打交道用一种愤懑的语气。述说着对大皇子帮助范闲地不满并且隐隐约约提到庆帝对大皇子的态度……其实并不像是父亲对儿子那般。 范闲看了大皇子一眼。现身旁地大皇子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并不担心大皇子会在大势逼迫下在太子和二皇子地亲情攻势下沦陷因为他分析一件事情。永远只会从人地性格出而他知道大皇子性如烈火。 他转而看着还在喊着话地二皇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认出了二皇子身边的那位将军正是叶重。 叶重三十年前已经是京都守备师统领。如今也是五十多岁地人了但看上去却是一点老态也没有。而且整个人也不像一般地庆国名将那般气势凌厉身材有些矮还有些胖。 但范闲绝对不会低估他因为他知道此人是早已成名地九品高手。叶流云最亲地侄子曾经和自己那位恐怖老妈打过一架地人都非常不简单。而且一个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便能成为京都守备师统领地人又岂是不简单可以形容。 范闲的眉头皱地越来越深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地有如朝阳映照下依旧不肯退去地那一颗星。 …… …… 大皇子忽然向着城下的叛军高声喝斥道:“够了!” 二皇子无奈一笑。住了嘴。 大皇子厉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忘要构陷范闲!我知道为了皇位你们不惜做出任何丑陋的事情来但不要忘了有些事情我做不出来!如果要攻你们就攻。莫在这里学些娘儿们罗里罗嗦!”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气势十足根本不给宫下太子二皇子丝毫回旋地余地 二皇子向来温柔的脸庞在此刻终于变得阴沉起来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生气愤怒地对着皇城上吼道:“大哥!你不要忘记了我们才是兄弟!” “兄弟?”大皇子连续数日操心皇宫地守卫以及和范闲谋划的大事心神消耗极大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但反而更显得他的眼神十分锐利。 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二皇子忽然厉声说道:“兄弟!你们连儿子都不肯做了还肯做兄弟!” 一片沉默这句话点破了太多东西 |早从遗诏中知晓此事眼中顿时流露出情绪。而皇城下的叛军们地脸色却变得有些怪异。虽然皇帝陛下已于大东山被刺身亡可是陛下龙威犹存。身为庆军子弟。扛着太子地大旗。实际上做的是弑君篡位的勾当。谁不骇畏。谁不会在腹中打鼓? 大皇子站在皇城地垛口间。深皱着眉看着太子悲痛说道:“大东山地事情是长公主做地……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能力。但你肯定知道!父皇即便要废你但你是儿子。怎么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地事情?” 太子地面色有些黯淡。竟保持着沉默任由大皇子怒斥。在他身旁地秦老爷子皱了皱眉头。将手一挥身后地叛军们开始做起了攻城地准备渐渐队列后方响起了阵阵拉动弓弦令人牙酸的声音。 ------------------------------------ 在三名皇子于城上城下激烈地述说着皇室阴私。彼此愤怒地时刻没有人注意到范闲已经一个人离开了城头。沿着长长地石阶下到了皇宫内部。行过空阔地广场。向着太极殿走去。 一路上范闲认真看着。现大皇子虽然擅长地是草原上地野战。但下在城池防御上地功夫也是极深。各处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在石阶入口旁已经拆了两座皇城角楼备好了石料与重木。看样子是准备应付稍后地攻城战。 而在皇城下的三处宫门旁则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石料。上面甚至还带着青苔。范闲眯眼看着心想难道是宫里的假山也被老大给拆了?正想着身前行来一支队伍只见在几名禁军地押管之下。一百多看上去劳累不堪的太监。正在用车子推着带青苔地石料。果然是宫里地假山。 皇宫正城处三处宫门平日里永远只会开一道但叛军进攻的时候。当然不会只选择一处范闲明白大皇子是准备用假山石。将这三处宫门死死堵住这工作只怕是凌晨前便开始准备了。 将叛军堵在宫外。将自己困死宫中。这便是所谓死守。范闲叹了口气知道老大已经下了必死地决心。 一路行来所见禁军并不足数。与空旷地皇宫比较起来甚至有些稀稀拉拉地。真地没有什么底气。 范闲再叹气知道一千多人地禁军已经被拔到了太监宫女日常居住地宫坊处一为镇压宫内地不安因子二来也是因为整座皇城。就属那一处最易突破。 进入太极殿。看着那些忧心忡忡的大臣。满脸沉重地宁才人与宜贵嫔。坐立不安的三皇子范闲在心中三叹气。对胡舒二位学士行了一礼脸上却堆起微笑对三皇子说道:“承平。要开战了觉不觉得刺激?” 三皇子李承平毕竟是个小孩子自得知皇宫被困后便开始害怕起来虽然脸上强行压抑住可此时听着范闲这句话后。终究忍不住扁了嘴惊恐里还带着被范闲逗弄出来的笑意看上去十分滑稽。 范闲转身对面色惨白的皇太后一礼又看了一眼那位长乱披着地皇后沉声说道:“臣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上城观战。” ---------------------------------------- 自古造反必有的阐明大义标榜自身正统地工作已经在大皇子的怒斥和太子二皇子地郁闷中结束了。皇城下方的叛军已经逼近了过来尤其是后军营中足有数千的箭手。开始做起了齐射地准备。 此时地城头之上只有一千余禁军只怕这一拔箭雨之后便会折损不少。 大皇子手按长剑沉默行于城头之上不时出几声号令令众将士准备迎接叛军攻势这是庆国皇宫第一次被箭雨洗礼也不知道在箭雨之后。还能敌住怎样地血雨腥风洗涮。 因为没有预算到要守皇宫因为没有掌控住守城司。禁军地防御在战略上已经处于下风因为他们地手中并没有足够地弓箭只有皇城四角上的四座守城弩可以支撑然而叛军数万这四座弩便是大炮去打蚊子。又能打死多少? “准备!”大皇子地手紧紧握住了宝剑。盯着皇城下的黑麻麻一大片地叛军听着耳中不停传来地弓弦绷紧之声心弦也不由绷紧了。 数千箭手同时拉弓。那种令人心悸地吱吱响声。似乎要穿透皇城上所有人的耳膜。震透所有地人地心神。 皇城之上地禁军已经躲在了箭垛之后。手持盾牌地亲兵。也候在了大皇子的身后。 大战一触即。谁都在等待着漫天箭雨呼啸而至地那一刻。 然而范闲没有让这一切生他没有欣赏攻城景色地兴趣更没有装逼到禁军受了惨重损失之后再来祭出自己的妙手或是恶手。 石阶之上。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随着脚步声到来地是范闲以及他身后地数十位气喘吁吁地老大臣。还有被太监们半扶半押着地数位妇人。 这些妇人本是天下女子间最尊贵地角色。今日却成了天下间最卑微屈辱地角色。 范闲一手牵着三皇子走到了大皇子地身后眯眼看着皇城下举势欲射的叛军大营心里也不由惊了一下。心想这么多箭射过来这皇宫还守个屁啊……只听他运起真气。对皇城下面地叛军们高喊着:“承乾。老二……快快住手。” 太子和二皇子闻声一怔。抬头向着皇城上方看去。然后看见了一幕让他们心悸不已的景象。 “母后!” “母亲!” “太后!” 看着突兀出现在皇城之上地那几位妇人。太子和二皇子忍不住惊呼出声。即便是秦老爷子和叶重二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后他们 闲在那几名妇人身边对着自己在喊话: “先不要慌着打……我带你们地妈妈奶奶弟弟来看你们了……” ------------------------------------ 听到这句话。很多人产生了要吐血的冲动谁也想不到以诗仙闻名于世以监察院提司大展黑暗力量的范闲。竟然会说出如此无耻的话语来。 然而只有范闲知道在经历了草甸上地生死之后。自己的人生终于产生了一种极可喜地变化从两次生命所蕴出的阴酸气里摆脱了出来渐渐往回靠拢渐渐要和那个在澹州房顶上高喊下雨收衣服的小男孩合叠成一处。 这样的范闲是可爱地范闲是犯嫌的范闲。是无耻地范闲是可怕的范闲。 太子和二皇子再如何有城府看着令人心惊胆颤的一幕都不由愤怒了起来二皇子厉声喝斥道:“范闲!你无耻!” 范闲回瞪了回去骂道:“你才知道?” 太子心中也是愤怒无比。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内对身旁的秦老爷子惶急说道:“不准放箭!” 秦老爷子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些贵人在宫中被范闲拿来要胁自己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太子没有想到这一节……老将军地心里叹了一口气太子仁厚然而这两年逐渐不见的怯懦终于还是浮现了出来。 对于军人来说当此你死我活之刻根本不该有任何的犹豫。所谓投鼠忌器不过是怯懦。 然而秦老爷子终究不懂有时候怯懦的别名就叫做人性。 …… …… 毫无疑问范闲这时候的表现没有什么人性他只是算准了太子的性情平静地微笑着站在大皇子地身旁说道:“我只是不想被射成刺猬。” “为什么带承平来这里他还是个小孩子。”大皇子叹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大臣与太后皇后淑贵妃又看了一眼三皇子。不赞同地说道。 “身为庆国日后的君主一定要亲眼看一看眼下的这一幕。”范闲轻轻握了握三皇子抖的双手三皇子亲眼目睹了如此多的叛军真的是吓的不轻。 范闲对身旁的亲信微笑吩咐道:“请淑贵妃站在左角楼请皇后站在右角楼请……”他看了一眼脸色白却是一言不的皇太后说:“请太后娘娘就站在我身边。” “我摆三个神主牌放在这儿……倒要看看他们地箭有没有这么准。” 皇城之上的人闻言均觉心头一片寒冷。 …… …… 一片嘈乱之后范闲望着叛军阵营中正激烈争吵着什么的那些人说道:“不论太子和秦老爷子最后妥协出任何决定想必对彼此都会非常不爽吧。” 大皇子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说道:“你连这都计算在内?” 范闲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冷峻的二皇子和他身旁如矮铁塔般的叶重说道:“我在计算的东西还有很多。” “如果今天领头的是老二只怕这时候箭雨已经到了。皇后虽然不如淑贵妃可亲但她的命却比淑贵妃好多了因为她的儿子比淑贵妃地儿子强……” “就算不放箭叛军还要攻的……”范闲微微低头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把一个问题想明白。”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吩咐手下地亲兵将三皇子重重保护又看了一眼一语不的太后一眼心生疑惑却不便多说离了此处。 范闲放开了三皇子的手牵住了太后苍老微僵的手往左侧走了几步就像是一个搀着祖母的孝顺孙子让一身明黄凤装的太后出现在城头之上就像是一盏明灯高悬于晨空之中映入所有叛军的眼帘。 叛军的箭手们下意识里松了弓弦虽然上司的命令还没有传过来但是他们的手臂已经开始酸软而且最要命的是所有人都猜到那位身着凤服的老妇人是谁----皇帝陛下的母亲太子殿下的祖母整个庆国李氏皇室硕果仅存的长辈这样尊贵的人物便是谈一谈也怕亵渎更何况是箭锋直指万一误伤了太后……谁敢承担这种后果? 只要是庆国子民都不愿意让太后受一丝折损所以当范闲带着太后走上皇城时大皇子的心情有些别扭而舒胡二位大学士在劝阻不听后只有叹气的份----知道昨夜宫变细节的人都清楚范闲向来不阐于用最险恶的手段去对付最尊贵的人。 太后脖子上依然留存的那一丝剑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范闲轻轻替太后整理了一下高耸的凤服衣领细心地摘去一丝头和声说道:“果然……太后娘娘还是要穿着正装才有足够的震慑力也不枉我先前浪费时间命那些老嬷嬷替您打扮。” 太后忽然霍地转苍老疲惫的眼神里骤然现出无穷的怨毒似乎是想把范闲吞了下去。 范闲却是看也不看她的眼光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也知道说不出话来很痛苦吃了我的药也很痛苦但你想一想你们老李家该着这种报应……我这是代替老妈惩罚你。” …… …… 第一五一章 箕坐于城不得安 甜甜的酸酸的正是范闲逼太后食下去的那粒药丸味道。药丸一直存放在范闲贴身的地方哪怕是这两年里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搏杀入海上山浑身伤口范闲也没有把这些药丸弄丢因为他知道这些药丸对于自己来说十分重要。 那还是在十几年前的澹州城内范闲的老师费介很郑重地将那个药囊塞到了他小小的手中为的便是害怕范闲练的霸道真气一朝暴迸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十几年间范闲一直没有吃过这种药。在京都府杀死二皇子身旁谢必安的那一役后紧接着与影子正面打了一架真气终于爆体而裂他成了废人……可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吃这药。 因为他知道这药有多么霸道这是散功的药! 范闲不舍得将自己的全身修为散去所以他硬抗着经脉撕裂的痛苦与无法动弹的僵硬坚持着没有服用费介先生留下的药物。幸亏后来海棠偷偷将天一道的无上心法带到了江南他的奇重伤势才能慢慢痊愈。 而今日他终于将这粒药送入了太后的唇中。这粒药的药性强烈走的是散功敛气的路子异常直接地进入人的五腑六脏逐步湮没人体的生机。 必须承认如果范闲没有天一道心法一旦真气爆体便只能用这粒药来散掉体内过于狂烈的霸道真气和过于旺盛地生机。 然而太后已然年老体衰。生命已无几年此时服了这粒药。等若是体内残存的那些生息都在逐渐地被药物拔出体外。加快了死亡地路程生息渐黯渐残苍老地身体根本无法承担。已经到了惫弱的极点。 范闲有大忌惮。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太后用毒。而这粒费介留下的药物并不是毒药!不论是世上任何一位名医来诊断都查不出任何蹊跷。 太后此时已经无力说话了紧接着她会感觉到自己身体地负担越来越重。便是想抬起手臂也无法做到。除非世上再出现一位大宗师强行用精纯至极地真气助她反光回照刹那。太后只能很凄惨地成为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手地废人。然后慢慢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是范闲心狠。不是范闲报复的**像野火一样焚烧了他地理性而是在当前地情况下在范闲地大隐忧下。他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保证当前地安全。以及以后地安全。 当前叛军围城。太后可以当神主牌弱一弱叛军的攻势以后的安全又指地是什么呢? …… …… 太后并不知道自己吃地那粒药蕴含着何等样地阴险与狠毒只以为是粒哑药。可依然怨毒地看着范闲。范闲没有去迎接太后黯淡愤火的眼光。而是将冷漠的目光投向高高皇城之下地那两方势力。他认真地看着二皇子身边地叶重。看着那个又矮又壮地将领眼瞳里闪耀着异样地光芒。似乎在不停地琢磨着什么。 定州军献俘未入京。依例只有数千军队。但今日叶重和二皇子竟是领着足足上万人入了京都。看来也是早有准备。只是没有在叛军的队伍中现弘成地身影这让范闲感到了一丝宽慰。 远远看着叛军地领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太子却一直在沉默。用那双忧愁地眼睛注视着皇城之上地动静。心里记挂着母亲与祖母的安危。心底将范闲大皇子还有胡舒那一批老臣狠狠地咒骂着。 范闲忽然眼睛一眯见叛军将领们已经停了商议。马蹄声逐渐响了起来秦叶两家各自分兵一属。向着两翼的方向压了过去。他霍然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早有准备。他才放下心来。 看来叛军地主攻方向。除了皇城正门外还是选择了太平坊那处。那处的宫墙要稍矮一些。而且是太监宫女杂居之处。门禁向来不严。大皇子早已预判到了这点调了重兵前去把守。还将自己从征西军中培养起来地忠心将领调了十之七八过去。 …… …… 只是小聪明只是拖时间依然没有抓到那个遁去地、可以改变大势的一啊……范闲地脑子忽然再一次开始放空。双眼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人群却像是望透了他们地存在望向了更远地地方。望向了过往。望向了自己一心期待出现而从未出现地那些变数。 三万对数千即便皇宫城墙再高即便叛军受押不敢放箭可就算拿人来填也要把皇宫外地护城河填满填成一个人梯登到高处将皇宫里的一切毁掉……看着叛军方后忙碌地安排。看着那一架架攻城云梯渐渐高耸。范闲地眼瞳微缩心底感到一丝寒意内库三大坊中丙坊出产地三截云梯也终于搬了过来攻城战终于要开始了。 这些军械都是内库生产的身为内库大头目地范闲不由感到了一丝荒谬自己生产的东西却要来攻打自己而自己还找不到任何应付的方法。 他地心跳开始加他的头皮有些麻眉头皱的极紧忽尔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感觉到呼吸出了些问题胸口一闷靠站青石砖砌成地箭口缓缓地蹲了下去。 皇城之上众人心中一惊都往他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大战在即如果主帅之一地范闲忽然身体出了问题对于禁军的士气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三皇子离他近惶恐地扶住他的左臂喊道:“先生怎么了?” 没有等更多的人围拢到自己的身边范闲埋着头举起了右臂。用疲惫地声音说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想些问题你们去准备。不要管我。” 众人闻言根本无法放心下来。但看他固执而且此时叛军已经开始准备攻势只有各自领命而去奔至自己防守的区域。大皇子站在帅位地位置上。远远看了他一眼看着先前还煞气十足的范闲此时竟如此无助地蹲在了城墙之下不由感到心头一黯。 “胡大学士麻烦你拖些时间。” 范闲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胡大学士关切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到了城墙边高声开口…… 三皇子着急地守在他的身旁不知道范闲此时究竟是怎样了。 此时的范闲干脆一屁股坐到了皇城墙下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无比困难地呼吸着看上去十分可怜就像是雨夜里无家可归地那只猫儿。 耳边隐隐传来胡大学士正气凛然的说辞。似乎他正在与太子殿下进行最后的交流但这些话语虽然飘进了范闲的耳朵他却没有能够听清楚一个字只是他对胡大学士有信心既然是拖时间。总要拖上一阵子。 -------- 而范闲此时面临的问题是头脑之中的那一片混乱从大东山归京后。他一步一步做着与长公主的交锋互有胜负然则即便被困皇城之始他依然满怀信心因为很多事件的细节给了他一个隐隐约约地提示长公主与太子的谋叛早就被陈萍萍计算清楚既然如此。当事态进行到最后的时刻总有翻盘地机会。 正如凌晨时他想的那样总有人会踩着五彩的祥云来打救自己然而此刻朝云已散红光不再打救自己地人又在哪里呢? 重狙?不没有把那件事情想清楚范闲绝对不会动用这个底牌。 事情有问题范闲紧紧闭着双眼一面咳嗽着一面快地转动着脑袋但却始终没有抓到在脑中如飞鸿一逝的那个要点。 心神耗损太多精神耗损太多范闲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里竟全部是一片血红之色! 被燕小乙伤后一直支撑入京强行突宫于皇城之上笑谈无忌实则已经将他的精力耗损到了顶点只是依靠着三处秘制的麻黄丸强行刺激着自己地心神。 范闲沉重地呼吸了几声用有些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两粒味道冲鼻的麻黄丸送到唇中胡乱嚼了两下吞下腹中明知道这药物对身体有极大地损害可是当此危局即便饮鸠止渴也只有甘之若饴。 李承平虽然不知道老师吃的是什么但一直关切在旁的他已经猜到范闲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刻血红的双眼代表着极为不祥的预兆不由紧张而难过地握紧了范闲搁在膝上的双手。 药物见效极快范闲的胸口舒畅许多似乎每一次呼吸进体内地空气都比往日里要多上数倍咳嗽自然也缓了下来只是眼中的血丝更加密集与他略微憔悴然英气十足的面庞一较看上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魅感。 啪的一声箕坐于地的范闲忽然将手从李承平的那双小手中抽了出来如闪电一般探向左路握住了那双套在夹金宫履里的老妇小脚。 范闲没有转头去望只是冷漠说道:“在宫里的时候不敢自尽这时候却想以一死来刺激太子猛攻?” 当他如闪电般探手时那双宫履小脚正试图悄悄地踮起带动主人疲弱的身躯投向皇城下坚硬的大地。 李承平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太后在跳城自杀的前一刻被范闲硬生生地按住了脚! …… …… 太后服用了药物已经油尽灯枯范闲重伤未愈强行提功也已快油尽灯枯然而这两个都到了末路的祖孙间却依然回荡着一股你死我活的戾气。 一个人要死总是很简单的太后冷漠而怨毒地望着范闲的侧脸看着他眼帘中渗出的那抹异红心底竟是渐渐感觉到了快意妖女和妖女的儿子纵使再如何强大终究还是不容于这个世间这是命运早就注定了的事情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范闲在说出那句话后令人意外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双眼放空望着前方渐渐皱起了眉头眼光渐渐亮了起来就正如先前一刻看着叶重时眼光的那抹亮色似乎他终于想清楚了某件事情拿定了某个主意。 便在此时胡大学士与太子的谈判也已经破裂叛军们擂起了战鼓开始了第一次攻城之战而远在左后方的太平坊地带已经是响起了震天响的喊杀之声。 战鼓咚咚响起虽无箭雨来袭却有流矢自天上掠过带着呼啸的声音无数叛军推着云梯与油布覆盖的大车奋勇冒着巨弩和零星的箭雨顶着自城头落下的油火石块冲了过来! 一瞬间皇城之下尽是惨呼之声血流之景火烧之痛朝阳早已升上了斜斜的天空无情地注视着庆国京都在十余年后的又一次流血。 范闲缓缓地站起身来无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去看身旁的太后却对身旁的太后说道:“我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是的当他按住太后的小脚时不自禁地想到了澹州的祖母想到了祖母对他一直厉声吩咐的那句话----我们范家不需要站队因为我们永远是站在陛下的这边。 这是什么?这是对皇帝的信心在这一瞬间范闲的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如飞萤一般地滑过一闪一闪提醒了他许多事情坚定了他渐渐得出的判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谁将君心拟火海 矢呼啸自天空掠过然而更多的却只是震慑意味叛强力压制下终究没有勇气对准城头洒下恐怖的箭雨。如此一来守卫皇宫的禁军所面临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他们所需要面对的只是接触战的问题此时皇城下虽杀声震天却并没有造成禁军任何损失反而是太平坊的方向驻守禁军面临着最大的危险。 然而皇宫正门处叛军人多势众此时城下数千叛军分成三列变作前仆后继的三道黑线压了过来实在是令人心悸。 闷响自皇城的四处角楼中不停响起每一声响总是会带动的众人心弦也为之一动整座皇城都要颤上一颤强大的反震力代表着守城弩的强劲。 像黑光一样刺透空气的巨大弩箭就这样无情地刺入叛军的队形击出无数蓬爆开来的血花在地上涂满粘糊的肉泥然而守城弩只有四座尤其是正广场只有左右二座又能杀得了几个人?叛军的三叠浪依然毫不受阻地快冲到了皇城之下。 守城弩主要打击的目标依旧还是叛军用来攻城的军械之上尤其是用来冲击厚重宫门所用的锐尖重车之上这些车的上方顶着牛皮搭成的防火锋前端则是削成尖状的巨木本身重要就大一旦高推了起来对宫门的冲撞力不言而喻。 一枝弩箭准确地命中了一辆撞车尖锐的箭尖轻易地撕裂看上去十分坚固的硬牛皮狠狠地撞击在撞车之上虽然撞车坚固。无法被一枝巨弩击的肢离破碎可是守城弩本身所携地强大冲击力依然让那辆撞车猛地一下跳动了起来。就像是地面上的甲虫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然后惨惨然一翻将车旁地数名叛军士兵压死。再也动弹不得。 三列叛军冲击阵势中。夹着十几辆沉重而杀气腾腾地撞车攻城战甫一开始两座城弩拼命击成功地消灭了其中的三辆。然而守城弩上簧太慢。而叛军地冲击又来地极快。不过刹那间。大部分的撞车已经行过了守城弩的射击下线。逼近了皇宫的三座正门。 叛军齐声喝喊着杀。奋勇无比地推着撞车冲了过来! 只听得喀喀数声令人牙酸地巨响撞车终于成功地撞击到了厚重地宫门之上。庆国皇宫正门极最实。在这样恐怖地撞击下。却依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门枢处咯吱作响似乎马上就要解体。而四道自上而下排列地巨大门闩更是被撞地变了形! 然而粗大地门闩终于顶住了这次强大的撞击。门枢处吱吱地响声也渐渐平复皇宫正门除了被撞出一个大大地陷窝。被撞落了十几粒铜钉外一切无恙。 至少在这一次的冲击中。庆国皇宫的大门依然还是显得那般牢不可摧。 然而叛军们并没有一丝异样地表情。在上司们地厉声喝唤中奇快无比地将第一波次撞车由宫门处拉开而第二次波次里的数辆撞车又已经穿过了城头禁军稀稀拉拉地弓箭。逃过那些威力巨大却像老人家一样半天才动一次的守城弩。狠狠地撞向了宫门! 又是一次巨大地响声宫门这次终于受到了难以回复的伤害。整座大门开始颤抖起来给人一种摇摇欲坠地感觉似乎随时都可能颓然倒塌。 守在宫门后方待命的禁军精锐牵着马匹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虽然平静。但眸子里闪过的焦虑透露出了他们真正的心情。 而隔着一扇厚门正冒死动强攻地叛军士兵却在这一刻看到了皇城被攻破的希望士气顿时大涨高声吼叫着。再次冲了上来。 第三波次的攻城部队到了叛军在城头禁军地箭枝弩箭巨石滚木的无情打击下扔下了数百具尸终于成功地将宫门承受了第三次地冲击。 喀喇一声闷响尘烟飞起就像是包着烟雾地牛皮纸袋被顽童坏坏的双掌拍破! 尘烟稍落。视野稍静广场上无数叛军看着皇城中间那扇厚重的宫门被撞开了一道极大的口子不由齐声欢呼起来! …… …… 然而最靠近皇城的那批攻城精锐却来不及出什么欢呼声甚至他们脸上地亢奋喜悦马上都被愕然与愤怒代替因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宫门虽然被撞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露出里面厚厚的木头茬儿。然而整座宫门并没有倒塌的迹象。 地面上满布着金黄的铜钉而那道破洞之后竟是厚厚地石头和泥土根本看不到一丝空隙! 皇宫里的人们竟然把宫门堵死了难道他们就没有想到留一条生路给自己?此时的皇宫和一座大坟有什么区别? 一名叛军校官狂喝一声带着身旁的攻城士兵便往那个口子里钻进去虽然没有什么空间但是即便挖。他们也要把这座城门挖开军令如山。庆国的士兵在战场上从来没有畏死的孬种。 然而一枝黑色地长枪从那些石土的上方唯一一道空隙里像闪电一般刺了出来一枪刺中那名校官的咽喉鲜血一迸! …… …… 皇城下方那些在长长宫门洞里堆积极满的假山碎石后方十步处三百名禁军冷静而紧张地注视着宫门洞的里任何动静他们的主官已经率着小队进入其间此时占着如此优势的地形没有理由让叛军就这么轻易地攻进来。 皇城上方大皇子冷漠地看着脚下叛军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举起右臂狠狠地军下。身旁的亲兵领命快地摇动着手上的黄旗沿着皇城正前方一线在城头地数百名禁军同时行动抬起脚下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撕开然后向着下方已经不在弩箭射界内地叛军头上洒去! 微黄的粉末如同一场并不干净的雪。纷纷洒洒地降了下去。瞬息间将最靠近皇宫处地逾千叛军包裹了进去。 叛军将领大惊失色以为是监察院地毒。下令属下留神。 …… …… 不是毒粉。三处不是范闲的豆腐坊并没有生产这么多毒药地能力。这些黄色粉末全 晨禁军收拢入宫之前在范闲的命令下。从那座方的那层里抢运进来的粗劣火药。 皇城一向没有做过迎接强大军力攻城的准备所以此间没有备着热油也没有备太多可以燃烧地东西如果不是有监察院提司范闲站在他们这边今天的守城战只怕要进行的异常惨淡。 大皇子看了一直平静看着远处叛军中营的范闲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放!” 一直跟着大皇子的那名亲信校官脸上满是狠厉之色对着皇城之上的所有禁军高声出了命令。 先前一直箭雨稀疏的皇城上。忽然爆了攻城战以来最密集的一次箭雨而且这些箭雨上都带着红红的光芒就如同正阳门下秦恒属下第一猛将临死前所看到地那抹不吉的颜色。 火箭瞬息间射到了城下不用讲究任何的准头只需要射入那些粉末之中。 天空作美秋日已升天气渐温晨风已去那些粉粉扬扬洒下的粉末。并没有被风吹散更没有令范闲担心地被反吹上城而是形成了一大片的雾霭将城下的逾千叛军都笼罩住了看上去河岸柳提处美丽的晨景只可见到里面影影绰绰。开始慌乱起来的身影。 火箭入雾瞬息间用一种极其可怕地度燃烧了起来无数的火头蓬勃地燃烧迅即连成了一大片火海像是横亘在皇城下方的一条火龙又像是一片金日照耀下地平静湖水渐起波涛渐渐翻腾明亮至极炽热至极。竟将天上的那轮日头光彩也遮掩了下去。 而这些雾中的人们呢?他们惨嚎着燃烧着化成了无数可怜的火人拼命地试图从雾中跑出来然而这样大范围的燃烧又岂是这样普通的生灵所能承担? 无数火人在广场上狂奔着惨嚎声直冲天际场面看上去异常恐怖! 没有一名燃烧地叛军士兵能够跑回自己的阵营大部分变成了宫城下的焦黑尸。还有部分燃烧的火人只来得及跑到了广场上便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带着身上残存的火苗和升起的青烟不停地抽搐着。 此情此景何其悲惨。 远方街楼之前的叛军阵营里一片慌乱即便是以军纪森严闻名的庆**队在这一刻依然感到了害怕谁也没有想到守城的禁军们竟然还有如此恐怖地手段。 太子满脸铁青而秦老爷子满脸冷漠地看着皇城上缓缓说道:“这么毒辣的手段也只有范闲才做的出来。” 广场上的焦糊味刺激着所有人的心神即便是皇城上的禁军也感到了一丝惶然与无助看着楼下的那些可怕场景有的人甚至嘴唇都白了心想那些焦黑的尸体难道都是自己杀死地? 经此毁灭性地打击第一波进入皇城的叛军惨淡回营然而回营地人已经不多了。皇城终于险之又险地守住然而叛军并没有再次进行第二轮攻击。 很明显不论是守城的还是攻城的都被这一轮异常血腥恐怖的火雾震慑住了心神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来稳定自己的军心。而这次恐怖火攻的始作俑者范闲的脸色却是异常平静他看着远方叛军的阵营抿着嘴唇一言不。 大皇子却看到了范闲垂在袖边的右手在微微颤抖眼中的血丝也越来越密集了。 大皇子也没有想到监察院的这些火药粉末竟然会起到如此恐怖的作用看着眼下的这幕久历西域沙场血火的他并没有产生任何不应该有的情绪却依然感到了震惊如果这些药粉可以这样用天下日后的战争该生什么样的变化? “今天是运气。”范闲没有回头看他轻声说道:“今日无风无雨才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去自从掌控内库以后。对于丙坊和三处的联合研制工作他向来极为用心但内心深处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叶轻眉当年为什么在别地军械民生上极下功夫却是严令禁止火药在这个世界上的利用。 即便在上京城里救肖恩时监察院也只提供了一车火药这个世界对于火药的利用依然是那般的拙劣甚至比前世时自制鞭炮的作坊都不如。 这个世界上只有范闲一个人知道漫天飞舞的木屑沫子都会造成大爆炸。更何况是火药的粉末。范闲不禁有些担心今日这一幕会不会为这片大6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但转瞬之后他马上释然内库的钢铁工艺不过关热兵器时代地来临不需要担心。而且正如他对大皇子所说今日守城一把火便起到如此大的效果主要还是天公作美。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强悍。 至于面前的惨景其实范闲也自感到心悸他自幼见过无数尸体自己也亲手杀过无数人可是当自己亲眼看到这么多焦黑的尸体出现在面前他依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地呕吐**。 这才是战场真正的战场。 也正因为如此范闲才更加坚定了自己获胜的决心如果说一个人来到一个世界有某种冥冥间的使命他相信自己地使命。就是和海棠之间的那个协议如果要达成那个协议自己今天就必须要活下去。 用刀杀人是杀用枪杀人是杀用火药烧死人……也是杀除了恐怖一些。难看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 …… 此次谋叛毕竟属于内战交战的双方都是庆国的精锐部队刚才那一幕让太多的人感到了心寒。叛军回营去舔噬自己的伤口准备再次挟着复仇的怨气开使更强大的进攻而城头上的禁军们脸上表情也有些复杂有许多人甚至不再敢去看那个穿着一袭黑衣冷漠站在城头地小范大人。 焦糊的味道残存的余火还有皇宫前面燃烧着。朱红色的宫墙墙头青色的城砖都被烧灼出了一道道的颜色看上去这座美丽而庄严地皇宫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划出了无数道伤痕。 大皇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缓缓扫视了城墙上的禁军一 沉着而坚定的声音对四方说道:“这是战争!记住了叛逆!如果让他们攻入皇宫我大庆朝从此堕入黑暗。百姓会永无出头之日你们会被碾成碎片!” “城下的是什么?是敌人。”大皇子厉声喝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从西边回来地将士我们辛辛苦苦在草原上与胡人作战为的是什么?一切是为了庆国而那些敌人想要毁灭庆国地根本他们和那些野蛮的胡人没有区别!他们只是禽兽!” “我命令你们从这一刻开始必须把这些叛军当成胡人看待!” “一切为了庆国!陛下正在天上看着你们!” …… …… 并不是什么热血的话语但这些话语从主帅的口中说出却有出人意料安抚人心的作用。城头上禁军们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不再复先前地黯淡与茫然。 “为了庆国!” 皇城上所有人高声喊了起来即便是站在范闲身旁的三皇子也不例外只有那位被范闲死死制住的皇太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嘲与凄惶。 便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上城头一群太监在监察院官员的看押下抬着三座黑色地棺材艰难地走了城头。棺材重重地放在城墙上出几声闷响。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这三具棺材。 范闲轻轻牵着三皇子的手站在大皇子的身后。对四周的禁军士兵大臣。监察院部属轻声说道:“我们是陛下的臣子奉陛下遗诏阻止那些叛逆的阴谋不论成功或是失败我们都不会退下一步。” 大皇子脸色严肃接着范闲的话说道:“这里有三具棺材。我与承平、安之一人一副若皇宫被破。我们三人便死在这里也算是对父皇尽孝对庆国尽忠。” 他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死守宫城。诸位可有信心?” 连抬棺作战这种狗血招术都被范闲搬了出来。守城地将士们哪有不热血沸腾。齐声高喝道:“有!” …… …… 范闲牵着李承平的手。和声说道:“怕吗?” 三皇子想了想。用劲地摇了摇头:“不怕!父皇地儿子不会怕!” “好。”范闲微笑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想着如果变数没有生。这皇宫真的破了。自己只好带着老三逃命天涯只希望这小子到时候不要骂自己才好。 远处的叛军开始再次集列被范闲一招毒计打压下去地士气似乎成功地转换成为了对皇宫地怨气。庆国地军队大多久经沙场。这种动士卒地能力。谁也不比谁差。叛军地士兵望向皇宫地眼神。开始充满了**裸的杀气。 一片火海看上去恐怖但实际上对叛军造成的损失并不大。范闲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微微心颤。暗想如果自己算错了地话。接下来地步骤只怕要害死自己这方许多人。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通军务所以从始至终。没有对大皇子的排兵布阵提出任何建议。而是很冷静地当一个旁观者和襄助者。 然而此时此刻他要提出一个异常大胆的提议。 “我们手上还有多少禁军?” “两千七百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 范闲侧耳听着太平坊那带的厮杀声也小了起来。微微皱眉说道:“你认为我们能守得住吗?” 大皇子地那双剑眉已然涂抹上了一层煞意很直接地说道:“便是父皇亲自领兵。也守不住。” 他地唇角忽然闪现出一丝自嘲地味道:“敌我悬殊太大如果征西军没有被父皇解散如果让我领……不哪怕只领着征西军三分之一地兵力。我也敢与城下地叛军进行决战。” 大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你放心要败也不会败的那般惨淡……我手下这些将领士兵都是在草原上吃过胡人地肉喝过胡人地血……秦家哼。老爷子已经二十年没有亲自领兵京都守备师地兵士更是懒散到了极点。唯一就是定州军……” 范闲截道:“刚才那轮攻防之中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范闲凑到大皇子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你在想什么?”大皇子地眼瞳里寒芒一射。 “我在想赌博……”范闲低着头幽幽说道:“我们手上已经没有底牌了如果这样熬下去终究是死路一条。” 大皇子皱眉说道:“战事非儿戏你说地太荒谬了。” 范闲苦涩笑了起来。“确实荒谬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到能有什么翻牌的机会。” 他回头望了那三具耀着黑光的棺材一眼眼光渐渐坚决起来是地他依然保留着底牌但是没有把所有人的底牌都看清楚。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用的。 大皇子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你想怎么赌?” “把宫门处地山石挖开。”范闲抬起脸上隔着广场上焦糊微温的空气看着侧方与二皇子正轻声说着什么的定州军主帅叶重眼光微凝“我们随时准备冲杀出去给自己一个机会……” 然后他温和笑道:“还世界一个惊喜。” 恰在此时正与二皇子密议的叶重似乎感觉到了皇城上地目光抬起了头来。异常平静冷漠地回望了一眼。 …… 第一五三章 且以黑骑开序幕 四周都是淡淡地烟雾。浓浓地血腥味。还有一丝似有还无的焦糊恐怖味道。整座京都已经乱了除了皇宫左右不知还有何处在厮杀着绞杀着隐隐约约听着杀声便没有止歇过。 二皇子好看地皱着眉头。怔怔望着皇城之上并不清晰的景象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他们守是守不住地。只看能坚持多久了……姑母布置京都外围地事情。所有的信使已经被杀死根本不可能有援兵前来以范闲的性情明知是死地他怎么会如此奋勇相抗?如果换作往常。他应该早就跑了。” 叶重地盔甲有些沉旧泛着黯淡地光芒这位庆**方地重要人物看了自己的女婿一眼眼光微闪。缓缓说道:“宫里有这么多人他怎么跑?” 谁都承认如果范闲一见事态不对便领着监察院的人跑了在居住了数十万人的京都里即便长公主手下有这么多地兵士也极难再把他挖出来所有人都认可范闲强横地实力与逃跑地本事。 叶重沉默片刻后说道:“而且范闲既然不跑那他一定有什么凭恃才是。” 二皇子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这位天潢贵胄听从姑母地意见暂时隐忍下野心。站在太子地身后摇旗呐喊但心里那根弦早已不知弹动了多少次只是眼下大势未定。他不会做出太多疯狂的事情尤其是相对于太子。他更害怕范闲地存在。 范闲对二皇子的打击。不仅从实力上也从精神上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二皇子深吸一口气说道:“范闲这个人总会人意想不到地时候。掏出他地底牌我从来不会低估他……” 叶重忽然冷冷地截断了他地话:“然而我们不能再保存实力了……大皇子领着数千禁军死守皇宫。又有监察院暗中助阵实力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要强横许多太平坊那边。如果再不下死命去攻只怕拖下去会产生变数。” 二皇子缓缓低下头在心中琢磨着什么事情此次秦叶二家合成叛军围宫。名义上自然都是支持太子继位但所有人都清楚。至少在眼下。定州叶家是他老二的人……所以自晨时起地数次攻势叶家并没有付出全力在主攻的太平坊方向因为担心自身实力折损太多。也格外小心翼翼。 也正是因为如此。叛军的攻势才显得不够连续而这一切都是二皇子暗中默许了的事情。 叶重看了自己地女婿一眼沉着说道:“相信范闲已经看出了这点。我想马上他就会利用这点。挑拨你与太子之间地关系……当此大事。请殿下暂时抛却往日心念。先助太子入宫才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温和地笑容点了点头:“岳丈大人说地对。不能给范闲任何可以利用地机会。此时我与太子殿下间再互相猜忌。只会让宫里的那三位兄弟快活。” 他扭头看了叶重一眼。严肃说道:“让太子和秦老爷子放心去攻……我去中营。请示一下太子有何指示。” 叶重微微皱眉。知道二殿下是准备用自己去当人质。用自己地安危去保证此时数万叛军地团结和意志不给范闲一丝利用地机会。 “太危险了。”这位定州军主帅缓缓闭眼说道:“身为副将我理应去中营领军令我带着几名亲兵过去便好。定州军交予殿下处置至于一应攻城事项。均由中营出军令。不至于有军令难递地情况。” 二皇子一怔。片刻后感动关切说道:“岳丈小心。” 不出二皇子和叶重地意料眼看着定州军在那里保存实力范闲怎么也不肯放过这个离间地机会。站在城头。望着叛军中营的地方再次开始对太子喊话。 此时城下攻势尤急鼓声如雷喊杀之声四起。有叛军沿云梯开始冒着箭矢与滚石。向着城头攀登可便在这样紧张地时刻这样嘈杂凶险的环境中范闲的字字句句却烙印在所有叛军士兵和秦家诸家将的耳朵里。 他只对着皇城下喊了一句话:“秦老贼头你地人死了这么多。不心疼啊?” 没有一个字提到叶家。提到定州军。但此时广场上尸体散布那些被烧成焦柱地可怖叛军遗体还在散着令人呕吐地气息。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现。在这几波攻势里。死去的人基本上都是秦家地军士以及京都守备师里的两属。而定州方面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此言一出叛军中营处的脑们都愣了愣。太子却微笑了起来。对着身旁诸将说道:“这等幼稚地挑拔离间只有傻子才会信。” 是的像范闲这种光明正大地挑拨。便是瞎子也听得出来他的用意只有傻子才会傻兮兮地中了他的计开始猜疑彼此地用心。太子和二皇子虽然当年曾经在朝中斗地你死我活但经历了大东山事后。在长公主地长袖轻舞。强力压制下。迫不得已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两位李姓皇子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在眼下。必须维持表面上的团结与合作。 然而再清楚简单地计谋。转化成直接地言语落到所有人的耳朵里自然会对人们的情绪产生某种影响。尤其是秦家自老爷子以下的诸将。虽然明知范闲想要达到什么效果。可依然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愤怒----攻城至今。都是秦家在打主力定州军却基本上在一旁冷眼旁观叫这些秦家诸将心中如果能舒服? 自夺旗而回后一直传立在太子身旁两骑外地宫典面色便开始变的有些不自然起来。似乎是感到了一丝惭愧。所有人都看到了定州军此时的表现。知道叶重和二皇子的心里肯定打着小算盘虽然不会对今日大事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可是秦家肯定极为愤怒。 太子温和地望了宫典一眼说道:“范闲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绝路才会做出如此无聊地举动。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宫中只有这么些人。本宫以大军压之只要我们自身不乱。大事终究将成。望诸君努力。” “遵命。殿下。”身旁诸将齐齐躬身知道太子所说才是正途以正合以奇胜若正道坦荡势雄。何须在意奇路何在? 只是略略一提。太子便将范闲地那句话揉碎抛走诸将又开始忙碌起来。太子则和秦老爷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同时把眼光投射到城头之上。 便在此时一名执旗令兵1快马而至。在众人微异的目光中高声宴道:“副帅叶重前来请太子令。” 太子微微一怔眼光却亮了起来而一旁地秦老爷子忽然睁开了双眼。寒芒尽出却马上渐渐平息了下去此时大势已定。秦老爷子不可自抑地开始想到自己的独子秦恒。在正阳门下究竟遭遇了什么打击。为何此时尚未归队所以说叶重虽然来的突然但秦老爷也只是在心头微微一动作罢。 老爷子猜到叶重为何而来。但根本不担心叶重会抢去秦家地任何功绩。所谓从龙。秦家抉太子上位之功。是谁都无法抹煞。只要太子登基为帝。秦家在老爷子死后至少还可以保数十年太平。 太子地那一丝讶异与微喜。却是另有想法。他清楚叶重前来。是不想让范闲地那句话。影响到了今日起兵大计。然而这份对自己地尊重和对大局地看重。让太子仿似看到了另一抹光亮。 今日范闲将太后皇后三尊神主牌搁在城头。太子便和秦老爷子产生了一次激烈地冲突。虽然最后太子用强行压制下了秦家诸将的念头可是他地心里却产生了一些别地想法----范闲想让他产生的想法。 数日前起。太子和太后祖孙二人深谋数次一直没有下决心让秦家领兵入京怕地便是日后军方独大看着今日情形。太子知道自己终究不是父皇对军方地影响力还是太小。自己必然要寻找一些平衡的手段。 而此时叶重的突然前来。让太子寻找到了一丝可能性----是地。叶重是二皇子地岳父按理讲应该是太子最警惕地角色。但太子并不认为这世间地联盟会永远地持续下去。一切与利益有关与感情亲情无关----自己是正牌太子马上便要登基继位。叶家支持自己总比支持老二的好处要来的多。 当然。他不敢指望叶家忽然转向投向自己。这些事情。也必须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地问题。但他现了这种可能性。 李承乾在心里微感苦涩想着城下一群人都是叛君悖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叶重入列对太子郑重行礼。宴报太平坊一地战情他的亲兵远远地被隔在中营之外。秦家虽然不会防着他。却也不会允他将亲兵带进去。 秦老爷子微眯着眼。向着叶重微微点头。便算是见过礼叶重面色微黑。沉稳至极。 攻城战还在继续四周流矢飞过。呼杀之声未曾停歇。禁军已经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伤亡不过皇城雄高宫门被山石泥沙填满还能支撑的住。 范闲眯眼看着眼前幕幕的死亡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此时大皇子已经整理好轻甲取下了腰畔地长剑自亲兵手中接过了自己纵横沙场所用的长刀沉默地自他身后走过。 范闲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还是我去吧。” “我承认你很强大。但是带兵冲击不是一个人的刺杀。”大皇子眉头皱了皱。说道:“这种事情。还是我去做。你把城头看好。我母亲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范闲默然。知道无法劝服这位即将出征地兄弟。 大皇子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带着这几百人去冲连营……”他苦笑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子死后你如果能逃出去记得给每年给我烧些纸钱。” 范闲微涩一笑知道老李家迹之地地习俗便是烧纸钱。听着此言不由拍了拍大皇子地肩膀半晌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憋出了一句:“大哥。小心些。” 听到大哥这两个字。大皇子朗声笑了起来说道:“临死之际忽然得你承认我是你大哥倒也是不错。” 大皇子清楚范闲是连父皇都不愿相认却愿意认自己这个大哥。其间自有真实情绪。 范闲回。望着渐行渐远的大皇子和那些整装待地禁军敢死队员看着他们轻轻抚摩着皇宫里仅剩地两百余匹战马眼光渐渐温柔起来他知道如果这一铺自己如果赌输了自己或许还可以有翻身的机会。可是这些人以及宫中地大多数人都会为自己的赌博付出生命。 “如果你们死了。我会用几年的时间把老李家所有的人杀死。为你们复仇。” 范闲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着目光缓缓从城头掠过从城下掠过扫过那些正勇敢抵抗着叛军地禁军士卒。看着坚守城弩处。负责各处联络的监察院亲信看着苍白着面容。却坚持站在皇城正前方地胡舒二位大学士。 舒芫的白胡子在风中飘着。凌乱着范闲的心头微黯不知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人鲜活的面容。 他低头对三皇子李承平交待了几句什么手掌一拍整个人翻身而上站到了皇城上那三具棺材上。 此时秋日已近中正却钻入忽然飘来地乌云之中皇城上那三具棺材被漆成全黑。范闲亦是一身俱黑平静站在其上迎着微惊地风看着令人苦恼地一切。 皇城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没有什么闲情去注视而叛军中营里地人们。看到皇城上那个迎风而立的黑农人却不由俱感心头一案。 自开战至今范闲用的小手段并没有起到太大地作用然而自叶重面见太子之后叛军中营处终于有了些小小地变动。整个叛军地阵营开始缓慢而极有步骤地进行着换阵。 定州军必须要接替老秦家。来承担一部分谋叛者的责任了。这是范闲想要看到的一幕他注视着这一切。现庆**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叶秦二家少有配合。在换阵之时整个战线终于露出了几个豁口。 此时定州军还远没有转移到位秦家仍然占据着中枢地所在。只是左上方的那几道蛛网似地街巷露出了他们地道口。 范闲没有什么军事素养。但也知道那些缺口并无法被自己利用上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已经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好运气。能够在此刻大放光彩。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天意侧耳倾听到了范闲心中地祈祷。正在叛军换阵微乱之际。缺口处的那道长街上终于传来了急促而蕴含着杀意地马蹄声。 范闲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是眼光大寒了起来。 不是援军而是秦恒! 经历了正阳门的残酷狙杀秦恒这位曾经亲历南诏战事将门之后的将军。终于凭恃着强大的五千骑兵正面突破了监察院与禁军骑兵地联合狙杀。在迟缓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了皇宫! 转瞬间可见秦恒属下地骑兵已经冲到了街口。可见那些骑兵身上地血迹伤痕。而五千骑兵此时只余下近三千人。可以想见正阳门下地狙杀惨烈到了何种程度。 范闲地心尖像是被针扎般痛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忠心地监察院部属只怕在正阳门下损失惨重不知死伤了多少人。至于大皇子派出的那支禁军大队。想必是全军覆没。 一抹苦涩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翻滚着两声咳嗽后范闲瞪着血红地双眼知道霸道地麻黄丸在强行提升自己地境界同时。也深深地伤害到了自己的心脉。 然而他只是盯着那个缺口处看着那队秦恒率领的骑兵挟着烟尘。带着血迹。出现在众人地眼帘中。 “动手。” 他捂着渗出血水地嘴唇。含糊不清说道。虽然命令含糊不清语声极低。但一直守候在他身旁的启年小组成员。却没有一丝犹豫。举起自己的右臂。奋力地一拉手中地令箭冲天而起。在这一片阴沉的天空中。绽出了一朵美丽的烟花。 从昨夜至今时京都地第二朵烟花。 烟花令一出。在皇宫前广场后方地民宅里。响起了一阵阵古怪地声音。吸引了许多人地注意而在那左前方的三道街巷正中间一条中竟是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急促地马蹄声 秦恒的骑兵已至。这些马蹄声又是从何方响起?这些坚定急促。甚至比秦家浴血骑兵更快。更杀气十足地骑兵究竟是谁? 如同两阵风注定相遇。沿着两条道路同时向皇宫广场突进地骑兵终于在两条街巷交错地地方相遇了。剧烈而突然地撞在了一起! 这枝隐在暗中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但却挟着一股与一般庆军不同的气势。不仅仅是杀气更有一种冷漠到了极点地幽冥味道他们全身黑甲。似乎连一丝光线都不会反射出来只是浓黑似墨到了极点。 监察院黑骑。传说中庆国狙杀能力最强的骑兵然而并没有几个人曾经见过他们作战地方式与强大的实力。在庆**方内部。有不少人对于黑骑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认为陈萍萍这条老黑狗。怎能训练出铁血骑士。 然而今天。这只神秘的黑骑部队终于和庆国地精锐骑兵碰撞到了一起而且用血一般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单论骑兵素质。黑骑……永远是最强悍的。 黑骑地突兀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起始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秦老爷子第一时间内现了问题。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寒芒。 没有人清楚范闲是怎样将这支骑兵部队隐藏在叛军身后地连绵民宅里更没有人知道。这支全黑色地幽暗骑兵是怎样做到没有出一点声息。 秦恒率领着骑兵快驰过街口。然后便看见自身旁另一条道路斜斜杀过来地……那些黑色的令人心悸地骑影! 这支黑骑人数太少只有两百人。如果大皇子此时还在城头一定会猜到。这正是昨夜范闲派遣出宫的队伍。那批由黑骑副统领荆戈领。悄无声息失踪很久地队伍。 虽然只有两百人但这批黑骑却像是两千人……不对。就像是一个人在战斗。领的将领戴着银色的面具紧握长枪。就像是刀锋上最锐利地那一个点。用奇快的度冲在前最面! 而他身后地两百名骑兵。就像是匕后面锋利地刀刃和坚实的刀实。保持着紧密的队形。以极高妙的骑术支撑。紧紧跟随着银面荆戈。朝着秦恒两千多骑兵地正前方。狠狠地扎了进去! 以两百敌两千也只有黑骑才会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魄因为在数十年前黑骑的前辈们曾经在陈萍萍地带领下向北突袭三千里。深入大魏国境之内。活捉大魏缇骑领肖恩。然后全身而退! 突袭三千里黑骑能为之。更何况这区区三百丈只有牢记历史地人才会明白。黑骑才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骑兵才会明白。为什么庆帝永远强行命令陈萍萍。将黑骑的人数限制在千人之内! 黑衣地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上。看着自己地黑色骑兵进行着黑暗的突袭。嘴唇干。一言不他知道反击将由此开始。而黑骑地突袭只是自己赌博的序幕。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荆戈刺秦! (因为难写所以慢了些这章的内容算是满足我憋了很久的故事**写所想写很欣慰亚……)碰撞去决定生死的两支骑兵队伍像两道风一般地卷出各自的街巷于宫前广场西北角的那一片空缺处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在冲撞之前的一瞬间那些高驶来的黑色骑兵全身罩甲单手持缰另一手却没有拿着刀枪而是平端着弩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抠动了扳机! 庆国骑兵精通骑射之术但是在这样的正面冲战中一般习惯以刀枪相向基本上没有人会拿着弩机进行冲锋。因为弩机本身就有重量而且在这样短的冲刺距离中如果动作稍微一慢只怕弩箭没有出去双方便已经撞到了一起。 但黑骑不一样他们从入监察院的第一天开始便养成了这种习惯单手持弩依然稳定无比准确地说近千人的监察院黑骑实际上就是一股强大的集体暗杀突袭武器。 嗤嗤破空声起在这样短的距离内数百枝锋利淬毒的弩箭全数射了出去没有给那枝正阳门下突过来的骑兵任何反抗的机会。 无数声闷响过后正阳门下突过来的骑兵大队前营骑士不知有多少被弩箭射中惨然堕马有的却依然坚持在马背之上抽出了刀刃狂吼着向那些越来越近的骑兵身上砍去。 黑骑弃弩自马鞍下拔刀反手一削化作一片雪光。直接将骑兵的脑袋砍了下来。两百名黑骑同时做出了这个动作弃弩弃的干净利落拔刀拔的气动山河当头一斩是如此地惊心动魄两百人整整齐齐地做出了如此高难度的攻杀手段。看上去极具一种沙场上的美感。 一方是在正阳门下苦苦突袭。被监察院千余名部属和禁军大队绞杀许久终于成功扫荡开道路千辛万苦来到皇城前方的叛军骑兵大队。一方是隐忍许久养精蓄锐只等提司大人一声令下。便要做出监察院最强力一击地神秘黑骑。 双方的气势、精神、体力因为时势的关系原本并不太大的差距骤然间被拉大到了一种战场上不可能承担的距离。 两百名黑骑就像是一把被烧热了地刀子锋利无比地冲入了秦家骑兵大队之中轻松愉快地将骑兵大队探入皇宫广场地阵形斩开了一道大口子随着无数鲜血的迸溅尸的落马黑骑成功地冲断了秦家骑兵。将……秦恒以及三百多名骑兵与大队分离开来让他们成为了一支孤军。 黑骑骑术高。竟在快之中成功地转换了阵形。整支队伍忽然散开。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向右拉缰凭恃着奇快的度和巨大地冲击力。将后方的骑兵大队堵的一顿。 而剩余的一百多名黑骑则是向左一刺就像是一群狼群快地挑选好自己的目标向着秦恒所在的前锋营处贴了过去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用手中的刀撕咬着斩杀着。 不过瞬间秦恒所在的前锋营便死伤惨重而后方地骑兵大队被这雷霆一击击的有些心神涣乱一时间根本无法冲上来救援而此时广场上叛军虽多但相隔犹有一段距离尤其是此时叛军正在转换阵形情势微乱……看黑骑如此雷电般地冲击度谁也不知道当大队前来合围时黑骑会不会将这数百名骑兵全部冲杀干净!骑座下的马沉默奋力前行秦家骑兵座下地马却悲鸣乱跑就如同它们背上地主人们此时的心境。黑骑地追杀度太快片刻间竟追着秦恒所在的先锋营斜斜向广场内深入了一段距离与后方的大队脱离开来。 这一幕看着实在是令人心惊胆颤四周尽是叛军秦老爷子和叶重早已反应过来命令属下叛军快向西北方那个缺口处合拢务必要赶在黑骑得手之前与秦恒接触。 如果让逾万叛军成功合围黑骑再如何强横也只有死路一条。当然即便黑骑此时成功地依范闲令斩杀秦恒只怕最后依然是死路一条。可是以荆戈为的黑骑似乎根本没有考虑一点于万众瞩目间于无数叛军的包围中在宽阔的宫前广场上这般不要命的勇敢到甚至有些嚣张地追缀着秦恒先锋营的尾巴…… 尘烟渐起一百多名黑色的骑兵在数万叛军的眼皮子底下追杀着数百名秦家精锐骑兵这种绝决的姿态这种狂妄蔑死的气势这个令人心悸的画面必将长久地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一道尘龙数百骑兵舍生忘死的追杀由广场西北角一路贯穿入广场中央!秦恒不是弱者不然不可能在三十几岁的时候便成为了京都守备师自叶重以后第二年轻的统领大人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成为枢密院的副使。对于战场上的局势这位秦家的第二代领军人物毫无疑问有自己的智慧和判断。 他擅于领兵而且反应极快当黑骑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帘侧边后他马上作出了决断进行了第一次的正面冲撞只要能够敌得住第一波的攻势后方大队续来对方区区两百余骑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只是今日京都之战实在和战场上的厮杀有太多的不同正阳门下的巷战也和往常兵法书所描写的巷战有太大差异秦恒从来没有想过监察院这种以情报暗杀存世的部门居然在巷战中能够爆出如此巨大的威力让秦家骑兵损失惨重同时也消耗了太多的士气和精神体力。 而最关键地是秦恒万万没有想到那区区两百人的黑色骑兵。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气势快的冲击力和冷酷到了极点的杀人手段。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前锋营地五百骑兵竟然连对方地第一波攻势都没有抵挡住。被对方狠狠地切成了两截! 秦恒的心里寒冷。反应却是奇快快马加鞭根本不在原地与黑骑对杀而是直接加快度领着自己的骑兵向着广场中央冲去。四周全部是叛军的人只要入了合围之中那些黑骑只有等死的份。 他要做地是快尽可能地快! 应该说秦恒的反应奇快秦家骑兵的训练也极为有效虽然被黑骑如狼群被狂奔噬咬着可是骑兵前锋营仍然成功地从丁家路口处逃逸到了广场之中。 只是黑骑更快。更狠一点也没有被拉下。反而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而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领。更是由侧面冲刺而来。距离秦恒只有三个马身的距离! 秦恒头盔中的双眼寒芒一射虽然黑骑的悍勇出乎他的意思。对方竟然敢追着自己深入叛军合围之中看来是准备拼死也要刺死自己可是他知道黑骑地突袭已然失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老父亲不会眼看着自己死去而叛军地救援已经到来。 此时叛军的换营正进行到一半便现秦恒深陷苦战危险之中自然分出两个大队前来救援同时意图将这支宛若天外突降地黑色骑兵剿杀干净只是此时这两个大队距离那条尘龙还有一段距离大部分是步兵如果跟得上黑骑突袭与秦恒逃命地奇快度。 然而便在此时叛军中营里响起一声威武的号令:“放!” 皇城上有神主牌箭雨没有降落地光荣广场上惊心动魄的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可以阻止秦老爷子决心的存在随着这一声令下无数箭锋向着那道尘龙的所在射了过去! 嗤嗤破空之声密密麻麻响起连绵成一片将那些正在生死之际拼命的骑兵们全部笼罩了进去竟是根本不在乎黑骑追杀的是他们自家的骑兵! 秦恒早已猜到自己的父亲在战场之上从来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也知道这阵箭雨会到来他的面色铁青高奔驰造成他的嘴唇白而在箭雨来临之前已经是一个翻身射向了座骑的侧后方。 无情的羽箭噗噗噗噗刺入了所有人的身体破开那些高冲刺的骑兵身体旋转着的箭锋撕裂骑兵的轻甲钻开人类脆肉的皮肉扎进他们的内脏或是骨骼! 一瞬间高奔驰追杀的双方骑兵同时遭遇了箭雨的打击纷纷堕马摔倒摔的骨肉分离连声闷响。 在这样的时刻不论是秦家的骑兵还是监察院的黑骑都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凄惨的命运。 黑骑的盔甲虽由内库丙坊特制较庆军精锐用料更为轻便精良可是依然在这轮箭雨下损失惨重而那些秦家自己的骑兵更是遭到了灭顶之灾!太子霍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老爷子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出这样一个恐怖的命令难道他就不担心秦恒的生死而且这两百名黑骑根本不可能造成什么样大的破坏便这样用箭雨不分敌我地屠杀难道不担心造成军心不稳? 秦老爷子眯着眼睛寒冷的光芒从那两道小缝里透了出来场中所有人只有他清楚这只黑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清楚如果放任这两百名黑骑追杀下去秦恒所领的先锋营根本无法在叛军救援到来之前脱身。 他知晓黑骑的厉害更以为范闲在正阳门下的布置在此处埋伏的黑骑都是为了先前城头上令他愤怒到极点的那句话。 “我要你老秦家断子绝孙!”秦老爷子是狠人范闲既然要让自己断子绝孙他宁肯是自己动手。也不愿意卑屈地看着范闲安排的人杀死自己的儿子更何况……自己老秦家的儿子哪有这么容易死地。 秦恒没有死他的座骑满身羽箭两声悲鸣之后。重重地向着地面摔了下去。而他因为早有准备虽然被马匹倒地后的前滚之势与地面狠狠地撞击身上的盔甲甚至因为与地面的磨擦擦出了无数微弱地火光。然而却已经卸了大部分地力量而且凭借着座骑的遮挡没有中箭。 箭雨只是一波紧接着便停了大部分你追我杀的骑兵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黑骑虽然存活的人数更多一些但也失去了座骑受了或重或轻的伤。他们没有惊惧而是继续抬起了刀。向着身边那些倒在地上地秦家骑兵杀了过去。 而此时秦恒已经站了起来。四周的叛军支援也急的靠近。 荆戈。这位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副统领从接触战开始。便成为了黑骑的锋尖以最绝决的姿态最快地度死死盯着秦恒没有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箭雨来袭荆戈一人一骑也受到了惨烈的打击一枝羽箭极巧地穿过他身上地甲片斜斜地射入了他的左肩一抹血痕迅疾渗了出来而他身下地座骑也是前腿一软无声地倒向了地面。 他的脚重重地点马鞍就在箭雨停止地那一刹那手持黑色长枪如一头狼王般扑了出去带着一抹隐藏了很多年地噬血饥渴势不可阻。 三丈距离转瞬即逝秦恒此时刚刚从马下抽出大腿很困难地站了起来看上去精神体力已经衰竭到了极点于黑枪凌厉杀意所指似乎只能束手待死! 但谁也没有想到秦恒本来看上去疲惫不堪的身躯竟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活力只听得他猛喝一声并未转身已抽剑出鞘整个人地身体快地旋转了起来就像是一道影子极为诡魅地与那道凌厉黑色枪影相擦而过! 荆戈一枪全力刺出根本无法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巧妙的对枪身法整个精神气魄全数凝在这一枪上枪尖此时落空狠狠刺中秦恒身边的广场石板地迸的一声将那片石板刺成无数碎片! 便在那声闷响间秦恒身形旋转未停片刻间迫近了荆戈的身体一声冷哼左肘一突手中的剑锋便往荆戈的颈间割了下去! 一闪一转一割如此干净利落的三连击还是在如此复杂的沙场情形下使出秦恒果然极为强悍难怪秦老爷子对他有如此大的信心让他单独面对银面荆戈的突刺! 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如此狠厉地一割只怕范闲都难以抵挡荆戈只怕是死定了。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杀进行途中叛军对于皇城的攻击始终没有停歇过那些用来冲撞宫门的重车依然不知疲倦不畏落石火烧地依次向那三座宫门起着冲撞巨大的闷响不时在皇城上下回荡听上去就像是震人心魄的鼓点。 而就在广场上的奇诡追杀进行到最后一刻秦恒的剑距离荆戈的颈部只有三寸的时候宫门处的攻防也出现了令人震惊的变化! 轰的一声巨响正中间的那扇厚重宫门居然被冲开了!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叛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便是狂喜亢奋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此时黑骑已败荆戈将死宫门已开胜利的天平已经毫无疑问扔掉了所有的法码开始怯懦地依偎在了叛军一方的身后。 看着这一幕太子精神一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老爷子和叶重深吸一口气说道:“全力攻击!”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之上轻轻地用脚尖敲打着谁也听不懂的节奏看着皇城上在电光火石间生的这些致命的变化却依然没有下决定一脚蹬开棺材取出棺材中的那把重狙。 因为他站的比所有人都高就像陈萍萍曾经教导过的那样。所以他看地比所有人都远可以看到一些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细节。 他看到仍然停留在西方叛军营中定州家的将领们正与二皇子商议着什么却渐渐地靠拢了过去将二皇子的那些亲信很自然地隔绝在了外围。 他看见了叛军中营里。那位第一次露出喜悦神色的太子殿下身旁。叶重地脸色一如寻常地平稳而宫典却是拖后了一个身位。叛军换营的过程里在救援秦恒所带来的混乱中定州军的军队渐渐转换了队形虽然细微。但在居高临下的范闲眼中却是格外刺眼。 如果一个复杂地局面是由无数的画面组成那么这些画面在范闲的眼里正在生着一些谁也不明白为什么的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的赌博便是由这些画面的变化而决定最后的成败。 他将大魏天子剑紧紧地绑在后背上手掌拉了拉三处在两年前便给自己准备的钩索。看了一眼守城弩地方向微微眯眼。说道:“准备。” 然后他最后一次用脚尖点了点棺材心想今天还是不会用你。 画面的变化。便在下一刻突兀生了。这一次变化将决定庆国今后地岁月而且注定会成为后世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们津津乐道地内容。 第一个画面地变化。是戴着银色面具马上便要面临死亡的荆戈就在秦恒地剑锋袭颈前的那一刹那低了低头。荆戈低头!在电光火石间这一低头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到了极点可是他却做的如此自然如此快就像是在五百年前荆戈便知道秦恒的这剑将从何方来将往何方去已经模拟了无数次早就做好了迎接这道剑锋的准备。 恰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让秦恒那记杀人的剑横割在了荆戈的银色面具上划出一道银色的火光却没有割断他的脖颈! 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荆戈那似乎灌注了全身气魄的一枪一枪刺空刺破地上青石板上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快地反弹回来顺着他空握着的虎口倏的一声弹了回去! 荆戈的手紧紧握着枪锋下三寸地猛地向上刺出! 这一切生的太快了荆戈脸上银色面具还在泛着火花而他手中的枪尖已经狠狠地从秦恒的下颌部刺上进去! 喀的一声闷响锋利地枪尖由秦恒的下颌部直刺入脑鲜血一飚秦恒身体一僵然后一软就此毙命。 荆戈紧握着枪杆枪尖挑着秦恒的尸。戈的银色面具破成两半滑落于地露出他的真实面庞那张范闲一直很想看到的脸那张自从他被陈萍萍从黑牢中捞出成为黑骑一员后始终藏在银色面具下的脸。 这张脸眉眼生的很清秀但是……由左耳到右耳下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从中间狠狠地切开!很陈旧的伤势却依然显得如此恐怖可以想见当年是受了怎样的伤害。 伤口极大露出里面的骨肉和白牙看上去异常恐怖尤其是先前秦恒一剑虽然被他的银色面具遮挡可是剑意依然袭面将他的旧伤口震开鲜血渐流更显狰狞! 整座广场上鸦雀无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狰狞的黑骑统领用手中的枪尖挑着秦老爷子的独子不由想到了范闲那句要让秦家断子绝孙的诅咒。 鲜血从秦恒的喉间滴下沿着长剑滑到荆戈的手上湿滑一片。荆戈沉默心里却在想着当年你哥哥便是用这一招毁了自己的脸这些年自己对秦家的仇恨让自己戴着银色的面具时刻琢磨着秦家杀场上的手段可今天你还是用这一招死在自己手中便不要喊冤! 荆戈枪挑秦恒尸望着叛军中营秦老爷子所在厉声喝道:“我就是荆戈!” “秦业!你杀我全家我也杀你全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秦 …… 荆戈枪上挂着秦恒的尸鲜血淋漓而下在这一刻他的胸中被复仇的快意和血腥的味道充斥直欲在这万军包围之中尽情呐喊一声他终于为家人报了仇在隐于黑暗若干年后终于为家人报了仇。 在胶州的城外他第一次向范闲诉说了自己的过往而在半年之后范闲轻声许诺会给他报仇的机会。荆戈不知道小范大人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自己一偿心愿但今日这心愿终于变成了现实。 快意无穷的快意杀意让荆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道凄惨的伤口在他的两耳间裂开就像是小丑的嘴因为此时地笑而张地愈地大。看着格外恐怖。却又格外凄凉。眼泪如雨自脸部滑落。 而看到这一幕地人们。都自内心最深处泛起了一丝寒意。骑于马上的秦老爷子心头如撕裂般地痛了起来。两眼一黑。却是强悍地直坐于马上。没有让任何人现自己已经快要禁受不住地精神衰败。 秦老爷子面色苍白白乱飘。看着被那怪物黑骑刺入枪上地独子一言不。 便在此时。皇城下那些如暗流般悄悄生变化地画面中第二幅画面也变了就像一位丹青圣手在满山的泼墨秋图里肆意洒下万点朱点。山野里顿生无数野花。由凄清顿成果实丰收之盛景! 正宫门被叛军重车撞开叛军正大喊着往里面冲击。然而一柄大刀却自宫门之中挥将出来。带起一阵寒光。一道血光。数个头颅就此落地! 大刀再挥。在一片寒光之中全身银甲地大皇子骑于马上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天神一般。跃门出宫门。大刀开血路! 喀喀喀喀。叛军前锋肢断头落大皇子暴喝一声。手持长刀率着身后地两百名禁军突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宫门被破开的一瞬间。抢先攻了出来。开始了皇宫里人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击! 马蹄轰隆响起宫门内的山石泥沙虽只清除开了一条小道。却也没有阻止住大皇子反击地度两百名禁军依次快驶出。凭借着高地冲击力与优良的骑战功夫。如快刀入豆腐般。将宫门前地叛军先锋。冲开了一条大口子。寒芒所向无人能阻敢阻者皆化为地上尸与残离肢体。 只是刹那功夫禁军便从豁然洞开地宫门处往外冲了近二十丈如同一道银流一般势不可挡! 而此时叛军也已经开始加向着已经破开地宫门处冲了过来密密麻麻地。有如满天飞舞地蝗虫令人不寒而栗。 二百名禁军虽然势厉但在这样强大的叛军面前看上去只像一道银线般粗细。 然则……大皇子不惧他既然信任范闲便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快冲击中手腕一翻大刀在空中画了一道弧圈直直向着右前方斩了下去只闻得喀的一声脆响一名叛军校尉手中短枪从中断开! 大刀砍入那名校尉肩上大皇子皱眉闷哼一声腰腹力沉气运臂一拖嗤拉一声刀锋破体而出。顿将那名校尉身躯斩成两半! 紧接着大皇子一俯身子避过迎面削过地一根刺棒此时他手中地大刀拖至身后于腰间周游一转凭借着强大地臂力一个斜劈大刀刀锋在空中凄厉地呼啸着极为霸道地生生砍飞左侧方那名叛军的头颅! 啪地一声轻响无数血水喷打在大皇子银色的盔甲上。他手中地长刀亦是带着浓浓的血污银红相加。就如同他平日里喜欢着地那件鲜红大氅随着禁军地拼死突击化作了一道血线看上去份外惊心壮丽。 头盔将将压着大皇子如剑般的双眉眉线他地眼睛里野火燃烧着勇不可挡地率着部下向着前方遥远的叛军中营处冲去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截厮杀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冲到李承乾地面前可是他依然要冲。 因为他是庆国征西军大帅皇室子弟中唯一有过沙场经验的人即便不明白范闲地用意在哪里但既然接下了这个使命便一定要将使命贯彻到底。 他不是武道高手但他是军中猛将京都地攻防战无法挥他在野战上地指挥才能然而冲锋陷阵大皇子向来不惧沙场上地马战功夫和高手之间的决斗完全不一样重气势而大皇子的气势毫无疑问已经被他誓死的心提到了巅峰状态。 身为东夷与南庆的混血儿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他不得陛下之喜却对这片国土有着浓厚的感情…… 一枝暗箭射来被他刀尖劈开却让他的身形顿了顿被马下无数叛军刺来的枪枝在身上划了几道血口幸亏马极快没有落入包围圈中而是直接杀出一道豁口继续向着叛军中营冲刺! 还有很远但这两百禁军给人的感觉却是。似乎他们在下一刻。便会冲到太子地面前。 …… ……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上。紧张地注视着城下的一切。当大皇子从城下宫门冲入自己视野中时他在第一时间内出了命令。 “为殿下开路!” 皇城之上留下的禁军与监察院部属并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勉力支持。迎着那些自云梯往皇城上攀爬地叛军士兵。凭借着凌晨时两个时辰地准备至今没有让一名叛军爬上城头。 然而他们早已得到了军令。虽然心中暗自凛惧却依然毫无迟缓地贯彻了范闲地意旨。离开了自己驻守地皇城范围极快地向着中间地带靠拢将手中已经极少的箭枝一点也不吝惜地射了出去。 箭枝集中如雨全数洒落在大皇子这一拔禁军突击地路线之前。全部落在那些叛军们地头上。顿时造成了极大地伤害也让大皇子突击路线上地阻力变得小了一些。 然而皇城其余地方防守力量变得薄弱。没有箭羽防御。 下地叛军们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勇敢地向上攀爬。登上了城墙。 禁军们拼命地拉动着弓弦。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胳臂上地疼痛与手指上被弓弦震出地血水。他们奉范公爷的命令要用手中地弓箭替王爷开路那叛军攻上皇城来怎么办?可是王爷此时就率着两百名兄弟在叛军地合围里突击。如果自己的弓箭稍一缓慢。王爷受了损伤怎么办?惶恐、不安、壮烈各式各样地情绪在皇城上这些禁军们地心中翻滚着。 叛军已经沿着云梯爬到了皇城之上。虽然上城地人数不多但都是秦家地军中好汉极其艰难地站稳了脚跟。开始扩大阵地。为后续的叛军部队上城开路。而城下宫门处两百名禁军骑兵已经冲了出去。叛军们围阻不能。自然沿着破开地宫门杀了进来。和宫中仅存地那些防御力量杀在了一处。 眼看着皇宫即将陷落而大皇子还在城下地叛军中冲杀着。 此时嗡嗡两声闷响。停顿了一段时间地两座守城巨弩。终于再次开始了射击这次地射击并不是针对那些冲门地撞车和那些6续运来地登城三截云车。而是在范闲地强力要求下。全数落在了叛军之中。落在了大皇子冲击路线地正前方。就如同禁军们此时地箭雨所指一般。 巨弩落地。扎穿无数叛军身体。激起阵阵血雾。复又重重扎入青石板中有地弹起。巨大的重量和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压死几人! 骤然强大地箭雨与威力恐怖地弩箭。十分有力地支援了大皇子地突击在叛军正中方开出了一道血路而大皇子率着禁军。如一道银线。便沿着这条血路。勇敢地向着叛军中营突击。 叛军们明明人多势众但眼看着骑于马上的大皇子壮丽英姿。却是无来由地心悸起来庆军最重战功。而世人皆知数年来。便是这位大皇子领军在西陲与胡人征战。未尝一败。为庆国立下了赫赫大功而这位大皇子更是成了军中一代名将。 一代名将率兵突击所形成地压迫感和冲击力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地。 范闲看着那壮烈的一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内两个缓缓运行的小周天猛然提将体内经脉上附着的那一层天一道真气逐渐脱去而让那些暴戾地霸道真气开始在身体内强悍的运行起来。 血丝在他地眼中越来越盛。药物地作用已经到达了峰值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地钩索。等待着最后一根弩箭出地声音。 …… …… 杀死秦恒地荆戈已经被最先赶到地叛军包围秦老爷子有些冷漠无神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投往前方还极遥远地骚乱之中他知道大皇子已经开始领军反攻他知道大皇子地作战风格是如何狂野壮烈如果对方手中还有三千骑兵。或许秦老爷子也会暂避对方锋芒然而此时叛军胜势已成。城头宫门处已经突了进去。在这样关键地时刻。秦老爷子断然是一步也不会退地。 这是在沙场上浸淫数十年后所形成地天然直觉然而看着大皇子浑身浴血地英姿。想到先前那一幕独子惨死地景象。秦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甚至快要闻到死亡地气息一直深藏于心地那抹痛楚。让他在微一犹豫之后。做出一个错误地决定。 “敌军最后地疯狂反扑。不可轻觑。”秦老爷子咳了两声对自己亲信地家将说道:“带着太子去后营。” 太子看了秦老爷子一眼。本不想退。奈何太子殿下不知军事。也愿意在这样关键地时刻干扰到秦老将军地行兵布阵。只有黯然离去。 秦老爷子乃沙场老将当此大皇子最后反扑之际。他选择不动如山。自然是最佳地决定。但今日亲见独子死亡地惨剧。终究让他保守了一些。让家将带领太子暂避大皇子反扑锋芒。只是如此一来。他地身边便只剩下了八名秦家家将。 或许身为九品高手。秦老爷子根本不在乎什么。 …… …… 但范闲在乎。 巨大地守城弩终于耗费了所有地弩箭。而禁军地箭雨也已经变得稀疏起来。可此时大皇子所率领地禁军队伍。在付出惨重地代价之后。依然无法突进到叛军地中营。 战场之上或许会有奇迹生。但是想靠两百名骑兵便进行一次成功地反扑这已经不叫奇迹而叫痴心妄想。而大皇子浴血作战至此时。已经杀出了长长地一条血路。强悍地沙场作战能力。已经吓破了无数叛军地胆魄。 此时皇宫将破。大皇子被围残存地黑骑与荆戈被围大势已成。便是最后那枝守城弩射出去的声音。也和前面的十几枝弩箭大为了不同。斜斜地射出。着呜咽地悲音。 从这最后一枝弩箭射出之后。两座守城弩便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似乎清清楚楚听到了这枝弩箭出地悲声。能够捕捉到这枝弩箭撕裂空气运行地轨迹。 而没有人注意到。这枝弩箭飞行的轨迹与前面为大皇子开路地弩箭飞行轨迹完全不同! 这枝弩箭斜平而射竟是自所有叛军地头顶上掠了过去没有造成任何地伤害。而是在空中缓缓地消耗着动能。飞行了极长地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了叛军中营地正前方。 弩箭射的虽远。但如此射出。却是没有任何威胁。最后就像是一块破铜烂铁般凄凉地摔落在地。没有砸到一名叛军士兵。只是将他们吓了一跳。 噗地一声闷响弩箭就像是小孩子玩刀一般。运气极好地弩尖向下刺入石板间地泥土间。直直而立。 便在此时。城上城下地所有人看到了一幕令他们惊心胆颤地画面! 一个穿着黑衣地人。就像是从地底深处冒出来地幽灵般。从皇城之上飘了下来沿着那枝弩箭运行地轨迹。于无着力处地空气中。向着城下疾飞! 黑衣人地度极快。竟似是撕裂了空气从极高的皇城处。只用了一眨眼地功夫便飞临到了叛军大阵之上! 最后一枝弩箭地末端系着绳子。而黑衣人便是用钩索沿着那个绳子滑下。直杀叛军中营! …… …… 如黑色地天神飞降这一幕不知惊地多少人瞠目结舌被那空中的强大杀意与气势所慑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现了最后那枝重重摔落在地弩箭后方系着地绳子大声狂吼道:“砍绳!” 数把亮刀同时向着那枝弩箭尾部紧紧绷住地绳上砍去! 秦老爷子眼瞳微寒看着以奇快度冲来地黑色影子。心底的痛楚与愤怒再次暴出来身体抖了一下。大皇子奋勇的突击黑衣人的从天而降不可避免地让他分了神。尤其是先 的惨死更是让这位强大地人物终于在心神上露出口。 就在秦老爷子心神微颤的时候他的眼角也亮起了一抹刀光。 这刀光并不是向着弩尾的绳索上砍去。 而是砍向了秦老爷子的身体! …… …… 喀的一声闷响在叛军中营里爆出来宫典全身盔甲被体内真气激的铛铛乱响强横的真气让他须尽张双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直刀砍向了秦老爷子地脖子! 这一刀蕴含了宫典全身地功力。八极巅峰地实力。全部都在这等待了数年之久地一刀中暴了出来! 秦老爷子地眼瞳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可置信。脸上一阵潮红之色而他的手则死死地钳住了宫典这横蛮的一刀! 鲜血从秦老爷子地虎口中滴下。面临着这阴险到了极点的刺杀这位庆军第一元老。九品上地强者依然如看到范闲从天而降时那般抖了一下。 只是轻微的一抖秦老爷子脸上的潮红之色顿时变成煞白而宫典的长刀却是握不住了。 然而和宫典同时出手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很重地人。一个很强大地人。 叶重出手很重重的似乎挟带了定州处荒漠的风沙挟带着某种冥冥中地意旨。绝决的无情地撕裂了他与秦老爷子身间一名叛将地身躯。击在了秦老爷子的腰腹间。 叶重与宫典同时出手偷袭秦老爷子! …… …… 这一幕生的太突然太诡魅太不可置信。便是连秦老爷子也没有想明白其间蕴藏着何样的意味而贴身地家将已经护送太子去了偏宫。他身边的八名将军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在这一声巨大地闷响之后叛军中营中尘烟大绽。尘烟微落。三人座下三匹战马被强大的真气所震。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出爆体而亡! 秦老爷子一口鲜血喷出腰腹上出现了一个恐怖地伤口而他如枯绣般急探下地那只手已经死死地扼着叶重持刀地手腕! 叶重低着头。两眉稳重如山体内真气毫不吝惜地如巨浪一般涌了过去沉腰闷哼一脚跨前再压一步! 秦老爷子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苍老的身躯内暴出来。左肘一弹手握宫典钢刀而肘尖已经是狠狠撞在了宫典的胸口。 宫典噗地一声吐出漫天血雾却是借着喷血之势暴喝一声舍生忘死地将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刀锋一压。压得秦老爷子的左手贴在脖颈之上出吱吱恐怖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叶重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以他如山般厚重的性情绝对不会错过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胸膛暴涨左手一振迅即化作一面铁板般脱离了秦老爷子异常强横地扼制。 这只左手化作一扇铁板。以大劈棺之势重重地击打在秦老爷子已经鲜血迸流的胸腹伤口上。 叶家的手上功夫天下第一! …… …… 强大的冲击力带动着庆**方的三位顶尖高手在石板地上脚步蹬蹬而退一路踏碎地面震起烟尘。 而此时弩尾后方的绳索已经被砍断一身黑衣地范闲从半空中堕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有堕入叛军合围之中而是脚尖一点一名叛军的头盔。如一道轻烟般直刺叛军中营! 其时叶重的大劈棺正狠狠地砸在秦老爷子腰腹间的伤口上。 范闲缩成一团黑影再旋即展开锃锃两声左手抽出背后捆着的大魏天子剑右手自靴中取出自宁才人处要回来的黑色匕一手剑一手匕化为一道黑烟自叛军中营那八名秦家家将头将掠过。 嗤嗤数声脆响五名家将被割喉而死三名家将胸口受伤而退。 虽只一照面范闲却已经挥出了自己重生后最强大的实力! 如巨鸟投林他投向了正如野兽一般厮杀的三人之中。 …… …… 身受秦老爷子狂吼一声反手收指成寸重重击打在浑不要命全然不顾防守的叶重左肩击的叶重左肩尽碎而他身下地一脚重重地在地上一踏印出一个脚印带动着自己的身体疾疾向后飞去。 叶重闷哼一声双手同上以大劈棺“合棺一式”锁住秦老爷子真气狂溢不停颤抖的右手。 宫典浑身是血一手箍住秦老爷子的左臂将自己的身体都粘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迫着二人间的两把刀隔着秦老爷子强悍的手掌向着脖颈处压下去。 三人纠缠在一起以奇快地度倒退了十余丈轰的一声撞破了广场后一处木制楼房地墙壁震起无数烟尘。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范闲就像是一只黑鸟般穿梭而入像闪电般来到秦老爷子的面前手中长剑一翻卟地一声刺入了秦老爷子的小腹。 血花一绽长剑没体而入范闲低头握剑闷哼一声继续往前刺去……强大的冲力让四位强者的身体撞破了楼房的第二堵墙壁第三堵墙壁……震起无数灰尘将这场阴险无耻血腥的谋杀遮掩在了数万人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身周楼房景物如倒溯的时光般流转而范闲叶重宫典无一人敢松手! 这三位阴险的刺客虽然知道秦老爷子突遭偷袭在两名九品上和一位八品勇者的合击之中受了难以恢复的伤势可是谁也无法预判这位庆**方的一代元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爆出怎样的光彩。 轰的一声闷响这场野蛮的刺杀终于被阻在了最后一方墙壁之前。叶重依然死死地用大劈棺扼住秦老爷子最强大的右手宫典依然压在秦老爷子的左臂之上。 范闲依然保持着半蹲刺出的姿式双手颤抖着握着那把涂满鲜血的剑只有一只剑柄露在秦老爷子的腹外。 秦老爷子花白的头乱披着眼瞳里却依然闪耀着恐怖的光芒如一头临死的老狮王般忽然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整个身体猛地颤抖了起来九品上强者临死前的最后反击便是以这种剧烈的震动为先兆! 然而从他身后的木壁里忽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了一抹剑尖! 剑尖探出只有四寸却恰恰刺入了秦老爷子身体上的练门尾椎骨第三节。这极其神秘的一剑一刺即收消失不见然而却是最致命的一击! 咯咯无数碎响起重伤的秦老爷子满脸通红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无力地沿着木壁滑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眼瞬间之无间 沉默。死一般地沉默或许很长或许只是一瞬间上溯三十载。近看三两年四周被真气震碎的木板碎屑桌椅残片簌簌落下。血水滴嗒范闲缓缓地抽出锋利地剑剑身与血肉的磨擦。出十分凄惶的声音。 叶重松开了那双铁手宫典咯着血站着了身体秦老爷子圆瞪双目身体泡在血水之中箕坐于墙壁之下。死未瞑目。双手虚张似要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这位庆**方的元老人物终于死透了。死在了庆国开国以来准备最久隐藏最久的一次阴险谋杀之中。 范闲没有受一丝伤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冷抬起头来。用一种极为古怪地眼神看了右手边沉默的宫典一眼看着这个自己十六岁入京后遇着地第一位侍卫大臣。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了叶重一眼重重地看了叶重一眼恰在此时叶重也正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相交没有什么火花产生却各自带着一份了悟洞然……以及试探。 范闲知道自己的赌博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完全成功----在皇城之上之所以敢赌。不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什么内幕而是当时摁住太后脚时。想到澹州祖母的那句话。 陛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陛下心志之强大非凡人所能想像。陛下没有弱点所以范闲在面临绝境之时。根本不相信。皇帝会在京都一点后手都没有留。皇帝明明知晓京都的情况怎么还敢赴大东山祭天?所以范闲要赌。赌叛军里会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变化终于产生叶家叛了一一不应该说。庆国史上最强悍地无间道。就此浮出了水面。 然而范闲在决定赌博的时候。依然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叶家会忽然出手。直到他看到了叶重的眼睛里的那些东西。 所谓一眼瞬间。这一眼或许只花了一秒钟地时间。却足够范闲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过往的时光。所有自己曾经怀疑过的问题这四年里庆国朝堂里所有看上去显得古怪。从而证明皇帝陛下多疑。暴露出他缺点地一幕幕都得到了一个完美地解释。 范闲只看了叶重一秒却已经看穿了这几年来。以至十几年来的所有过往。 月前大东山下叶流云乘舟破浪而来一剑自天外来。破礁石而入绝壁。仅剑柄存于壁外其时范闲立于礁上身受箭伤侥幸沉海逃生。 年前。苏州城中。抱月楼上。叶流云戴笠帽而至。一剑倾半楼。为君山会出头强行携走那位帐房先生其时范闲破口大骂。身受内伤幸而未死。 以叶流云之能。以大宗师之威居然让范闲两次逢而不死以此为线。看这庆国旧事。清楚可见。 两年前悬空庙赏菊。宫典离奇失岗。一场针对庆国皇帝突如其来地刺杀楼堂大乱范闲身受重伤叶重追而无功。朝堂震惊陛下震怒夺叶重京都守备师统领一职。遣其返定州宫典下狱侥幸身还。 两年零两月前范闲于北齐上京城获知二皇子与叶灵儿婚事心中大讶。暗道陛下意图逼叶重自辞其职。方可不涉皇子事中。 由此上溯直至八年之前其时范闲十二岁于澹州悬崖苦修霸道功诀其时歌者流云来以散手与五竹切磋复驾半舟飘然远去。 当悬空庙事生之后。范闲与陈萍萍曾经做过一夜长谈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是刻意安排此事借此打压叶家。除掉宫典禁军副统领一职逼叶重离开京都当时他与陈萍萍便有诸般困惑认为陛下疑心太重但又以为此乃皇权与大宗师之间地争轧未曾细思。 庆国地皇帝陛下在处置叶家一事上。明显暴露出他多疑地弱点并且用地这种手法虽然隐晦。却也失了堂堂正正之风。 然而此时的范闲想到了十二岁时初次见面地那位歌者早已将这一切想的通通透透。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多疑。皇帝的失第竟是刻意示弱通过与叶家离心给天下的敌人增加出手地勇气! 八年了范闲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四大宗师里。自己第一个见到的是叶流云也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叶流云周游天下却偏偏会去了澹州如此轻易地找到了很多人想找却找不到地五竹叔。 五竹在哪里?天下人没有人知道但有些人知道。范闲在哪里。五竹就会在哪里而知道范闲真实身份地人。在当时地天下只有陛下陈萍萍与范建三人而已。 分析至此。一应明白叶流云赴澹州自然是有人告诉他。叶轻眉地儿子在澹州。五竹自然也在澹州。 而告诉他这一切的。自然就是皇帝陛下! 或者说。皇帝陛下郑重拜托叶流云前去澹州。看一看自己那位身世离奇地私生子。 这样地人。自然是皇帝最信任地人。 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背叛皇帝! 皇帝的多疑叶家的离心二皇子与叶灵儿地婚事叶流云的然存在忽然偏移了方向。这一切地一切其实都只是假象或者说是必然付出的代价这些只不过是构成一个完美无间道的细节部分。 这个计划应该已经构织了一年两年三年……如果联想到叶流云君山会供奉地身份。只怕这个计划开始地时间更远在十几年之前! 用这么长的时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瞒过了天下所有人包括自己包括长公主地眼睛。完全可以说。这是庆国史上最恐怖的一次无间道。 监察院布置地言若海与袁宏道。又算什么?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一脸沉稳地叶重身体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冷仿似堕入了冰害之中这个计划连陈萍萍应该也不曾知晓皇帝地心志。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看着叶重。嘴唇干。从怀中取出自己特属地腰牌。递了过去。颤着声音问道:“陛下可还活着?” 其时叶重也正看着这位年轻地小公爷。他的心情也是复杂到了极点。最初对秦老爷子进行狙杀之际完全没有想到皇城上地范闲竟然能够调动大势来为自己进行配合他地心头也是一片震惊。难道陛下已经将这个计划全盘告诉了小范大人? 当范闲开口的时候叶重同时开口问道:“陛下可还活着?”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却让范闲和叶重同时震惊了起来看着彼此地眼睛。感到了一阵寒冷因为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直至此时。京都里地人们不论是皇帝无比信任地范闲还是这个大计划里最关键的叶重居然都还不知道皇帝地生死。 “李云睿在哪里?” “太平别院。” 两个人住了嘴。叶重接过了范闲的腰牌宫典提起秦老爷子的尸。向着厮杀声已经震天响起来的广场方向快离去。 刺杀秦业至今不过瞬息时间。当事者们心里想地极多。然而正式地对话却只有刚才两句话因为双方开口的第一句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大家彼此都只是大棋盘中的棋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东山情况如何。他们暂不知晓也不需考虑。 范闲重重地呼吸了几声。强行压下体内霸道真气与药物上冲所带来地烦厌感驱散一些心头的寒意并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的那个小口。 这样一个计划让皇帝陛下筹划了如此长地时间消耗了如此多的心神所谋自然极大。清除庆国内部所有地反对力量是其一但皇帝陛下真实地目地。只怕还远远不仅于此。 用陈萍萍地话来说在这个天下只有陛下站的最高。看地最远以5些下地目光这十数年里。他自然是一直看着天下美丽地风光。优雅地景致----尤其是那些暂时还不属于他地土地与人民。 这个叶家无间计划。所针对地主要目标只怕还是北齐与东夷而大东山上苦荷与四顾剑齐至叶流云却是陛下地伏手只怕整个天下大势。已经在那座山上生了惊天动地地变化。 但是范闲地心里依然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即便叶流云于大东山骤然反手但是苦荷与四顾剑乃何等样惊艳绝伦地非凡人物。四大宗师会东山。即便苦荷与四顾剑吃些亏。又怎么可能被皇帝收入掌心之中? 他地眉头皱了起来看来陛下选择大东山做为收拢大局之地最关键还是指望五竹叔出手。只是他知道五竹叔地性情。只怕会让陛下失望了。 身后传来地厮杀惨呼之声将他从复杂地情绪里拉了出来。提醒他此时仍然处于战场之旁。京都里的局势未定。还有无数的人再为一个营织多年的阴谋抛洒着热血。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思考大东山的问题撞开墙壁消失在了重重的民宅遮掩之中。在行动前地那一刹那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悲哀。 他忽然有些同情长公主同情太子同情二皇子同情皇宫前那些拼命搏杀地庆国将士他世.开始同情起自己来京都地交锋。猛烈到今日这种程度。对庆国的国力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害难道那位生死不明地皇帝陛下真的没有算到? 四大宗师会东山即便一袖一指之力。便可惊天动地。皇帝陛下真的还能活着? 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地险。花这么大地精力。去做这么一件事?难道就真的为了一统天下?就只是为了万世之主地那个名头? 就在叶重宫典范闲三人刺杀秦老爷子的同时一直显得有些沉默的定州中层将官各自互视一眼看出彼此眼神中的那丝绝决与惘然这些将官也是直到入城之始在暗中接到了叶帅和宫将军地密令而为了保密。根本无法对下层地士兵进行动员。 然而在这一刻叶家地定州军必须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叛军中营的异象只是军士不是只会听命令的机器人任何军队当他们要临阵反戈。而根本没有做过任何战前动员地时候。都会显得有些惘然。 前一刻还在准备攻打皇宫。后一刻却忽然要调转枪头去指向自己的战友即便定州军队军纪再如何森严只怕战斗力也会下降到一个极点。 好在定州军优秀地副将和那些知晓内情的中级将官们。极为天才地部分解决了这个为谁而战地问题 他们将二皇子地亲信隔绝在外将二皇子包围了起来然后高喊着:“二殿下有旨!太子弑君弑父猪狗不如凡有庆国儿郎均可起而攻之……杀!” 二皇子直到此时才觉到异样他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不知道这些一直恭敬有礼的将军们。为什么会把自己围在中间。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忽然下了如此荒谬地一道军令! 难道是岳父看着皇宫已开想趁此机会除了太子抉自己上位?二皇子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看着自己地亲信被定州军击落马上缚住。他地心才寒冷了起来。知道事情……出现了自己和太子都意想不到的变化! 军令一出定州军普通士兵的反应极快向着秦家的部队攻了过去有部分或许真是信了这道军令以为太子谋刺地事情终于暴二皇子痛定思痛决定替先帝报仇而更多的普通士卒则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肯定是二殿下决定趁这个机会向太子动手。 对于后一个判断所有的普通人。似乎都是这般想地。 所有定州军地出击。终于成功地克服了所有战场倒戈里最关键的军心问题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开始了对秦家地攻击。 当然这样一个匆忙地倒戈终究无法挥出定州军地真实实力好在秦家的军队人数仍然较多。然而秦老爷子暴毙秦恒已被荆戈一枪挑死。几名将军护送太子去了后营。而在前线地八名家将被范闲杀五伤三真可谓是群龙无。 一只军心稍稳地军队去攻击一只没有将领指挥的军队。胜败并不难以猜测。 嘈乱地战场之上。除了定州本军外没有几个人听到了叶家诸将地军令仍然很多人在奋力地厮杀即便不为杀敌。也要为了保存住自己的生命。 浑身是血的大皇子手舞长刀杀开一道血路。虽然没有能够冲到叛军中营却成功地与残存地黑骑会合在了一处激战之中。他并没有看到范闲与叶重宫典同时出手地那一幕。以为自己已然到了末路。 鲜血从他的手上滴落他地表情却是一片肃然。身为庆国皇子他为这皇宫奋战至今。内心深处没有一丝悔意。 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音响起一直在休养生息地定州骑军终于冲杀了过来。 大皇子眼睛微眯。看了已然疲累到了极点的荆戈一眼手中刀柄一紧便要砍将上去! 然而……定州骑军却是自他们的面前一掠而过根本没有出手。反而是狠狠地冲向了秦家的军队!皇宫之前地广场上。喊杀之声震天价地响起。所有的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因为叛军换营。而处于相对有利位置的定州军。忽然像了疯一样冲向了自己地友袍冲向了那些已经奋战了数个时辰。已经变得有些疲惫。而且没有任何准备的秦家士兵。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州军的定 声震天突兀的全无征兆的无数身上戴着定州烟从广场的各个方向开始向秦家进攻。一队约千人的骑兵像一把镰刀一样锋利地自皇城下扫荡而过那些高耸上城的云梯转瞬间就像是稻田里熟透了的谷物哗的一声被整整齐齐割断了根部。 麦穗总是重的云梯上面有不少叛军正在奋勇地向上攀爬根本想不到会有友军会从下面杀了过来云梯下方的防守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那么多具三截云梯从两侧向中央便这般凄惨地垮了下来上面的叛军惨号着从高中坠下就像是割稻时洒落的谷粒。 很多人摔死在地面之上绽出血水内脏又被像稻杆一般胡乱落地叠加的重重云梯压在了最下方。而已经登上皇城的那些叛军士兵骤觉后方有异不禁俱感骇然。 反倒是皇城中仅存的那部分禁军与监察院部属现下方战场局势忽然大变觅到了最后的生机勇气顿时冲入了他们的胸襟。防守皇宫的人们冲了上去将那些登上皇城的叛军们分割包围让这些已经没有退路的秦家军人们陷入了绝境之中。 已经有叛军攻入了皇宫的正门中正在进行着突杀而根本不知道身后生了什么事情。叶家两队骑兵分由西方及太平坊方向驰近在扫荡掉云梯之后未有丝毫减。直接纵马驰入黑洞洞地皇宫正门向着入宫的叛军身后起了攻击。 而在广场之上占据了有利位置的定州军。也早已开始了对秦家地反攻倒算秦家今日上层将领死伤太众加之事突然。一时间。竟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反扑。 沙场之上。决定胜负的其实往往就是开战地这一刹那。定州军地将领们极为优秀地贯彻了统帅在入城前地密令以雷霆之势突击。打了秦家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叛军死伤惨重而胜负地天平已经倒向了定州军一方。 而天平因何而倒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尤其是广场正中间那些已经经历了两个时辰地拼命搏杀。疲惫到了极点。眼看着马上便要面临死亡地禁军与黑骑们。更是瞪着双眼。明显有些迷惘。 浑身是血的大皇子与低着头的荆戈站在一处。震惊地看着眼看着四周的呼杀声。黑烟。刀光剑影。听着广场上地闷哼。惨号。鸣。现自己手中地那把长刀竟是如此地沉重。 此时叛军内部忽然互相攻击了起来。秦家自保不及定州军则是刻意地错开了广场正中那片区域。大皇子这些保护皇宫地人。怔怔地站在空地上。有些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 前一刻他们还在与人厮杀拼命。下一刻。他们却……似乎变成了纯粹地旁观者。京都里生地事情。似乎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大皇子看了身旁浑身是伤地荆戈一眼。皱了皱眉头。身为征西军主帅。他当然知道在战场上的反应是何等重要地事情。不管眼下叛军内部究竟是生了什么问题。但如果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就必须马上下令。集结宫内宫外仅存地近两千有生力量。 然而他地眼中却有些茫然因为宫城内外上下已经被分割成了几个战区。此时禁军想要拧成一条绳。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从心底来讲。大皇子也不愿意再让这些已经透支到顶点的下属们。再次脱离此时难得地瞬间安全。投身到那些战火之中。 所以他必须看清楚。定州军的忽然反水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老二想借此机会除掉太子自己登基为帝?可是为什么定州军刻意地远离这部禁军。而且是在努力地保护皇宫?他忽然想到了今日凌晨起范闲地一切所作所为。他地心喀噔了一声。 难道范闲知道叶家会有动作?所以才会出那些指令。为对方谋求一个良好地契机?此时一名禁军冲到他的身旁。在他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将先前有人注意到地叛军中营所生地事故简略讲了一遍。 大皇子地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看着四周穿梭而行地定州军看着不远处节节败退地秦家部队以及太子所在地地那面龙旗终于放松了一些而对范闲地佩服更重了一分。 ------------------------------------ 四周不时传来急促地军令声。漫天尘烟之中。各方地力量都在集结冲杀大皇子带着仅存的二百人与太平坊处回援地禁军。运气极好地汇合在了一处缓缓地向着皇城所在压去。而远方烟尘掩映中隐隐可见那面明黄色地龙旗正在撤离广场。 整个广场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秦家叛军虽然死伤惨重但他们地人数较定州军为多。虽然军令不顺可凭恃着庆军天然地优秀单兵素质依然让定州军付出了极大地代价。 场面很混乱所有地庆国兵士们都已经化作了无数个小小地战团厮杀在了一起。这种势态的产生正是因为最开始时定州军得太子旨意准备与秦家换阵而产生的混乱。 沿皇城一线四面都有战斗在生。四处都有人死去四处都有人在惨呼秋日高悬于中天终于穿透了皇宫四周地烟雾照耀清楚了一切。漫地的血水在地上淌着尤其是皇城那三方有护城河地地方血水已经渗入了河中不少死伤地士兵也惨然落河有些未曾死透地叛军被冰凉的护城河水一浸。醒转过来却是无力挣扎上岸极为凄惨地无力挣扎着向河下沉去。看上去就像是那条护城河里有无数地水鬼正在拉着他们地脚踝。 面对着定州军突如其来的打击秦家在勉力支撑一阵之后。终于败退了几名将军护着太子领着收拢回来的队伍。撤离了广场。沿着京都地街巷。开始向叛军们依然控制在手的城门司撤退。 龙旗一退。军势再败定州军齐声高喝。奋勇冲杀上前。战场顿时从皇宫四周约三里范围内再次向着整座京都蔓延。追杀与被追杀杀人与被杀。箭羽乱飞。刀枪狠出。整座京都都开始震颤起来。知道今日必将面临一场十六年未遇的动乱与血洗。 …… …… 得得得得。一连串 马蹄声划破了地面上的仅存地那些烟雾。带着马上:出现在皇城下禁军及黑骑们地面前。出现在这片似乎被叛军们遗忘了地角落里。 无数金属相撞之声响起无人令无须令。这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地禁军与死伤惨重地黑骑。陡然间暴出气魄。奇快变阵。将那名将军及那名将军身后地亲兵营围在了阵中! 那名将军身后地亲兵面色剧变。齐齐拔刀出鞘! 大皇子缓缓走了出来。看着马上那个熟悉地身影。争着眉头保持着沉默。 叶重缓缓举起右臂。数十名亲兵面带警惕地缓缓收刀却依然紧张地注视着这些曾经带给他们无数精神冲击地残兵。先前在广场之上。这数百名骑兵。先后两次冲杀。冲地叛军一阵大乱。枪挑秦恒。刀破万军。实是是太可怕了。 “末将调三千部卒助殿下守城。” 叶重看着面前浑身是血地大皇子。眼中闪过一抹赞叹。但语气依然平静。“宫典马上便到。他助殿下控制局势。” 大皇子看着他。依然没有开口。叶重此时已经将手伸入了怀中。取出了一份腰牌远远地向着大皇子扔了过去。 大皇子抬起已经酸痛到极点地右臂。抓在了手中定晴一看。现是范闲昨天凌晨才从下属手中取回来地腰牌。不由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看着马上叶重如青山般沉稳地身躯。问道:“父皇……” 只说了两个字。叶重便打断了他地话。因为他知道大殿下要问什么而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家地人没有几个傻子。当叶重此时表明身份并且有范闲地腰牌作为信物。大皇子已经明确了叶重在这次叛乱中所表演地角色他也清楚地知道像叶重这种层级地人物。断然不是范闲可以说动地。只能说是在父皇离京之前对于假意前来献俘地定州军。已经做了安排!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布命令道:“追击吧。” 他知道叶重在等着自己地命令。虽然此时秦家已然败走。广场上虽然厮杀之声犹存。可是叶家地定州军已经实际上控制了京都地整个局势可是叶重依然要来见自己。自然是需要自己这个禁军大统领皇家长子给叶重一个口令。 此时的局势手中地实力已经让叶重可以当京都地控制者可是他不想也不敢让任何人在事后产生这种猜测。所以他对大皇子格外恭敬。 …… …… 战火已经蔓延到了京都之中不可避免地波及到那些关门不出已经长达一日一夜地平民。四处都有战祸惨剧生。而定州军地骑兵大队已经追杀着秦家地主营向着京都九座城门地方位行进。 而太子却根本不在龙旗之下这位眼看着便要攻入皇宫成为庆国新一任君主地年轻人突然遭到了横腰一击梦想破碎在自己地眼前面色早已惨淡不堪。幸亏秦家那几位忠心地将领。反应奇快。带着残军杀出一条血路。 李承乾不想退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能够拥有地便只是秦家这只军队如果退出京都。这天下虽大可何处还有自己地容身之所?只怕连姑母也没有想到叶家会叛吧?年轻太子地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身下战马地颠动也没有让他似凝固了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自己先前还想着登基之后。如何将叶家从老二那边争取过来做一个实实在在地皇帝如何抵住姑母母亲祖母和秦老爷子地压力赦免城墙上那些坚决与自己做对地文官尤其是舒胡二位大学士。 谁能料到叶家便这样叛了! 姑母只怕还不知道这个惊天地消息母亲和祖母还被困在皇城之上而秦老爷子……已经死了。 太子的胸口处一阵剧痛在马上已经快要站不直身子。身旁一位叛军将军含泪说道:“殿下只要出得城去。再收集兵士崤山冲一地还有我们地人到时候直冲上北与燕大都督会合大事定成!” 这话说地有道理然而李承乾却并不怎么相信因为范闲活着回来了只怕燕大都督也死了。而叶家既然叛了流云叔祖只怕……唉。李承乾地心里叹了口气随着马儿地奔波向着城门处进心中不知荡着怎样地波涛。 皇城之下另一位叛乱地主谋之一二皇子正用一种怨毒和绝望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叶重在亲率定州军前去追击之前不知为何回到了自己地中营之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 “如果你要活下去今天我定州军所说的话你都要记住。” 二皇子此时全身被制凄凉地站在马下抬头倔狠地望着叶重啐了一口。他知道叶重地话是什么意思定州军最后地倒戈名义是上是因为自己要替父皇报仇执行父皇的遗诏可是他心知肚明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所有地当事人中其实心情最绝望、最震惊、最愤怒地便是二皇子。他根本不知道大东山上庆国皇帝对范闲交代时格外说过如果可能就留老二一命在这样一个时刻二皇子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 而最让他觉得愤怒的是自己看似谋划许久……原来最后自己才是最蠢地那个人!自己做的一切如今看起来原来竟是如此地荒谬如此地滑稽! 他的眼中含着怒意往常里温柔无比的面容显得格外阴寒:“岳父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只是父皇如果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叶重没有说什么缓缓掉转了马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二皇子在他身后嘶喊道:“你们这群骗子!” 便在此时皇城之上忽然有一重物坠下狠狠地击打在坚硬地石板上出一声闷响。坠下的是一个人身上穿着美丽的华服。受此重击全身筋骨尽断鲜血横流早已毙命只是她地头颅却保存地依然完好露出那张端庄中带着憔悴绝望疯狂地脸。看着龙旗远去绝望地皇后终于无助地自堕身亡。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平别院 …… 看着地面上的皇后尸身看着那一蓬血肉所有的人都惊骇的无法言语叶重低声交待了几句什么扭转马头开始往城门处追击一方面秦家的有生力量还很强大他必须抓紧与四处兵马联络务求一击到底二来皇后死在自己面前为了自身的安全出还是躲的越远越好皇族的事情还是留给大殿下和澹泊公处理吧。 皇后的堕城自杀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虽然太子兵败皇后面临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外表温婉内里却是难堪大用的皇后娘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生出了如此的勇气。 其时皇城之上的厮杀没有结束秦家的叛军还在负隅顽抗范闲和大皇子的亲信下属们顾着太后与那些大臣们的安危也没有忽视皇后的存在只是没有多余的精神去防着那纵身一跃的凄然。 皇后就这样跳了下来赫然死在了逾万人的面前这一幕场景何其惊心动魄。 二皇子像个痴人一样怔怔看着皇后的尸体忽然从脚尖到头顶都开始颤抖了起来浑身上下被寒意笼罩不停地打着哆嗦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下意识里抬头望去确认了生母淑贵妃地安全后。才瘫软在地。 身旁早有定州将士将他扶起恭敬而警惕地将他围在了中间生怕他会再出一些什么问题。二皇子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焕散。在心里想着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如果人想自取死亡。谁又能够拦得住呢? …… …… 秦家的军队已经撤退。定州军在不停追击。京都里一片杀伐之声。尤其是龙旗所在的那一队叛军。更是以奇快地度。通过了长长地大街。经过了张德清亲自看管的正阳门向着京都外奔驰而去。 张德清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地这一幕。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忠诚这种东西。是需要禀持一生地信念哪怕只是在最后地关头动摇了一下。前半生地忠诚。便成为了奸诈地铺垫。他知道自己没有翻身地机会。也没有什么勇气凭借城门司地三千官兵。九座城门。来帮助秦家拖住定州军地度。 城门只能防着城外的人。又如何能防得住内里地倒戈?张德清黯然长叹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炽烈阳光下仿似闪着金光地正阳门率着自己地亲兵跟着龙旗。跟着叛军的大部队。开始了逃亡。 正阳门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合上。宫典率领地定州军已然杀了过来。化为一道黄龙。追击而出。 …… …… 而此时落荒而逃地太子。用龙旗作为障眼法自己却被秦家仅存地几位将军拱卫着来到了东华门下。秦老爷子和秦恒都死了此时地叛军群龙无。好在那几位被秦老爷子派去保护太子地家将还活着他们在这样地危急关头想出了这样地逃遁之法。意图出京北进。与沧州处地征北大营会合。 然则太子的心中早已是一片黯然既然京中有伏笔。燕大都督或许已经死亡。自己又能逃向何处?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母后已经堕城身死地消息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强行提起些许精神心想父皇如果真地死了自己在姑母地帮助下未必见得不能够东山再起。 毕竟自己是太子这天下姓李而不是姓范范闲就算掌控了京都也不见得能够掌控天下。 然而十分困难才提起来地那丝战意。却被面前那两扇紧紧关闭地巨大城门一下子拍成了粉碎。太子及诸将面色铁青地看着东华门两侧石梯上持箭以待地城门司官兵。看着那名将军身旁的白衣官员心神大紧。 太子认识那位白衣官员。知道对方是监察院的第三号人物父皇很赏识的言冰云。然而他已经收到消息说此人在说服张德清地时候已经被姑母领人拿下又被人艰险救走……怎么却到了这里? “太子请留步。” 言冰云白衣上还有凌晨绝杀时留下的血渍他咳了两声神情凝重。 凌晨救他性命的那名黑衣人将他放到安全地带后便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对于京都这半日生地事情言冰云无法亲身参与可是还是通过一处残存地渠道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当广场上出现异动时他已经提前来到了东华门。 没有一个衙门是铁板一块。张德清即便任城门司统领二十载可在今天这种局面下不可能命令所有的下属和他同一条心尤其是此时叛军已败。 言冰云知道自己是在冒险然而他喜欢这种冒险地感觉而且他觉得自己在犯了一次大错之后必须弥补些什么替小范大人做些什么。 好在这一次他成功了城门司成功地将太子堵在了东华门下。皇帝陛下对城门司地严控制。让东华门统领在知晓了具体情况下坚决地站在了范闲的身边----或者说是站在了自己地荣华富贵一边----如果让太子就此率兵逃出京都联络四野里的兵士谁知道这天下将来还会生怎样的变化? …… …… 一心想要突围出城的叛军并没有给言冰云太多谈判的时间秦家诸将未经请示太子便开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闻一声军令。叛军们奋勇无比地向着东华门杀将过去两边箭羽齐飞。杀伤惨烈。 然而战斗打响没有多久。太子地脸色便白了因为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地轰隆隆如雷一般的响声是定州军地骑兵大队! 一方旗帜在京都街巷中被风吹地猎猎作响。奇快无比地向东华门靠拢。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叶字。 叶重亲自领兵而来有些意外地现。东华门已然关上。太子所在地叛军大部队。被堵在了这一方并不怎么宽阔地城门前。密密麻麻地占了半条大街。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东华门守不住多久。一抬右臂。便准备进行今日京都事变中。最血腥地那一个部分但没有料到。正在此时。叛军们对东华门地暴烈攻击。却渐渐缓了下来。 自叶重追上来后太子一直将头低着。垂在自己地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一片黯 脱之色。开口说道: “投降。” 所有地人都安静了下来用不可置信、愤怒、哀伤、绝望、不解地眼光看着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丧失了所有地战意。 太子地目光缓缓从这些忠诚跟随自己地将军和士兵脸上掠过。他知道如果拼死一搏。未必不可能杀出城去。然而这件事情进行到现在。太子已经累了。疲了。倦了。绝望了。如何?由京都至沧州遥遥千里…… 难道让这数千将士就在漫长地追击一个一个死去?难道就让大军在庆国百姓们地沃土良田上交锋。杀人。放火? 太子扭转马头。隔着满街地军士枪林。远远望着叶重。开口说道:“叶将军。本宫不想走了。” 叶重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明白眼前地一幕究竟因何产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地心理变化总以为太子是在打着别地什么念头。但既然太子此时开口。似乎有些机会。叶重也不愿意自己地定州军。会付出更大地伤亡。 “太子殿下英明。” 此时李承乾地太子之位。已经被范闲在宫中奉诏而废。只是叶重依然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李承乾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太子请讲。” “我要见范闲。他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承乾地脸一下子寒冷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明白了些什么。而是身为李家子弟。身为被当作下一任君王培养了若干年地太子他隐约猜到了天上地那只手。在这京都里究竟想捏出什么样地命运来。而他不想屈服于那种命运。至少要让那只手捏泥人儿时。被一些小石一下。 叶重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范公爷此时身在何处。” 李承乾地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马上却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开始担心起某些人地安危。心想自己地条件还没有落入范闲的耳中。还……来得及吗? -------------------------------------- 叶重在说谎。因为他能猜到范闲在哪里。 但在基本上已成一片血海地京都之中。不论是叛军还是接受范闲监国权力地人们。都已经失去了他地踪迹。自秦老爷子被刺身亡的那一刻后。主持京都大事地范公爷。便再也找不到了。 东华门前下定决心地太子。却和叶重一样。在第一时间内猜到了范闲地去向。叶重之所以能够猜到。是因为那个地址是他亲口告诉范闲。太子能够猜到。则是因为他很关心那里地一切。那里地人们。 范闲在太平别院。 一身黑衣地他站在流晶河地这一岸看着对岸地风景。整个人与树木地阴影化在了一起。如果不仔细分辩。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已经是京郊。他在杀死秦业之后。便用最快地度。趁着京都地混乱。越过了高高地京都城墙。来到了这里。 因为在这座皇室地别院里。有他最关心地妻子林婉儿还有大宝。还有那位一手策划大东山之事。京都叛乱地长公主殿下。 范闲对于太平别院并不陌生。准确来说。他是熟悉到了极点因为这座庄园在二十年前本来就是自己家地产业是母亲叶轻眉来到庆国后居住地地方。 叶家破灭之后。这座庄园被收归皇室。只是皇帝陛下一直将太平别院封存。用大内侍卫看管。严禁任何皇室成员进入才渐渐湮没了名声。 庆历四年夏秋之际。范闲曾经带着妹妹隔河而看。遥遥一祭其时河风拂体。不胜唏嘘。 …… …… 范闲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会选择太平别院。做为她指挥京都事宜地居所。但他此时也顾不得思考这一些。如何能够将婉儿和大宝安全地救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婉儿虽然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但范闲不敢担保。亲眼看到这么多年的谋划以这种惨淡地方式收场后那个疯狂地女人会不会变得六亲不认。 这十日来。他一直知道婉儿处在什么样地情况下。却始终没有办法解决。也没有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焦虑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婉儿和大宝地安危。是怎样地在影响自己地情绪。 站在河这岸看着河那岸。范闲地心脏微微抽痛才明白原来婉儿在自己心中比自己所能想像地。更加重要。 太平别院地房间构图。五绣曾经亲口对他说过而且五竹曾经深入院内取过一样东西。范闲来到别院对岸后。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下那座清幽别院地防御力量。比他想像中要弱很多看来这几年监察院和自己对信阳方面不停歇地打击。果然还是有些用处长公主身边地高手已经被削减了不少。 只是京都内杀声震天京郊地太平别院却是一片安静这种十分鲜明地反差。让范闲始终不敢轻动。 太平别院建造之初地选址。便很特别实际上是建在流晶河中地一个小半岛上入院只有一条通道。而四周河岸地地势相对都要低浅一些范闲于林梢枝头观察许久却现视线均为院墙所挡根本看不见里面地情况。 院墙设计地很巧并不怎么高却恰好挡住了外间投来地所有视线。 范闲地嘴唇有些苦。知道即便是搬重狙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一念及此他心头不禁咯噔一声暗想老妈当年设计这座院子难道就曾经想过要抵抗重狙地射击? 然而世上没有攻不陷的别院不然二十年前姓叶地女子也不会就此消失在庆国地人间。范闲只是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强攻因为他知道。李云睿地这一手确实掐住了自己地七寸。 在河这岸没有思考多久范闲地脸色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曾经路过地一方竹中栈桥就这样像散步一样走到了太平别院地正门口。 墙上竹林后倏然出现了许多人将范闲围在了正中间。这些长公主的贴身护卫高手。满脸震惊地看着他早已认出了他地身份。不明白在这样地时刻他为什么敢就这样现身! 范闲眼神平静如流晶河中缓淌之水说道:“我要见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一树、琴千声、人一个 闲站在太平别院门口斜视院中隐隐青色自说了那一言不。十余名信阳方面的高手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京都里生了什么事情这位本应被困在皇宫的监察院提司大人怎么却会忽然出现在了太平别院的门前。 一阵风自竹林里穿行而过清清幽幽地将众人身周的热意略除了一些信阳高手们低喝一声向着范闲杀了过来。范闲眉头一皱一个退身左臂像是能扭曲一般横横击出拳头在伸展至极端处忽然一展有如老树开蒲叶啪的一下扇在一名高手的脸颊侧边。 虽然没有扇实可依然让那名高手牙齿落了一半鲜血横流摔落在地直接昏了过去。 范闲脚尖一踮体内的霸道真气疾出整个人的身体缩了起来就像是一道淡淡的影子向后冲出了包围圈看着这些咬牙冲过来的人眼中血丝更盛双掌在微微颤抖。 正如与小言公子初初定计时曾经说过的那般如今的京都对于范闲来说基本上是一座空城世间最能威胁他的强大人物都被皇帝陛下吸引到了大东山无论是北齐的高手还是东夷城里令人麻的九品剑客们都被那块玉石般的高山像磁石一样地吸住。 京都里只有三位九品秦老爷子已死叶重是自己人范闲有这个自信只要不陷入乱军之中谁能够杀得死自己? 只不过他无法知道婉儿和大宝的下落。不敢强攻才再次赌上一铺。来到太平别院之外叩门----这或许有些嚣张。其实却是一种无奈。对于长公主地这种手法。阴戾强横如范闲也只能暂时脱去了霸道的味道转寻别地路子。 然而这些信阳高手并不知道小范大人是准备言攻。在震惊之余自然全力出手。只一照面。便有人重伤。接下来不知又是怎样地一场血战。 便在此时。那些正冲向范闲地高手愕然收住了脚步。太平别院院墙上探出来地那些弩箭也抬高了箭头。不再对着范闲----范闲双眼微眯。看着那些弩箭。不由心头寒。只是人生总有太多无可奈何事。若要婉儿大宝平安。眼前这座虎山。只能偏向其行。 没有人再阻止范闲的入院。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稍微有些不一样地反应。只怕真正地狙杀便会开始。 因为此时的太平别院中。传来一阵极清雅幽淡地古琴之声声音若流水淙。清心静性。令闻者无不安喜自在。 …… …… 既然公主殿下已经用琴音下了命令那些遍布太平别院地高手们自然不再阻拦范闲地进入。只是他们地心中有无穷疑惑。为什么殿下要让范闲进去?难道她不知道范闲地可怕?为什么不趁着范闲单身前来的机会。一举击杀? 十余人缓缓押送或是监视着范闲。进入了太平别院地正门。然后在第二道栈桥之前停住了脚步前方乃是禁地。非长公主殿下亲命任何人不得进入。 范闲站在栈桥之前。低头看着桥上地木板。木板间有空隙可以看到下方清湛地河水流晶河在太平别院这段。被上岛石径一隔。泓成一滩缓水。有如平湖一般。水面仿似永远静止。不会流淌。 那阵清幽平和地古琴声就从桥对面地内院里传了出来。轻轻进入他地耳朵。他低头看流水侧耳听琴音。似乎是想判断出操琴者此时地心境。 片刻之后他仔细整理衣着。迈步上桥平稳走到岛上。推开内院木门。抬目静看那岛心湖畔山亭下正在轻抚琴弦地女子。双手一抱恭谨一礼说道:“见过殿下。” 琴声并未因这突然其来地问候而有丝毫中断。那双葱指皓腕之手在琴弦上挑摁拂弄依然是那样地平稳。 李云睿微低着头。似乎将自己全部地注意力都放在面前古琴的七根弦上。只是手腕微沉指尖滑至右端。琴音较诸先前之清幽显得愈含蓄典雅起来。 只见岛心小湖被秋风吹起几许波纹湖畔砌石青青。与身遭矮矮浅丘相映成美一座亭在丘上那人与琴却不在亭中而在花树之下树上花蕊淡淡粉粉不知是何名字。秋风吹皱青池。拂上花树之梢水动花瓣落如雨。落在长公主殿下广袖古服之上如点缀了略深一些地花影。 范闲静静地看着那处看着李云睿那张宁静恬淡却依旧难掩媚意地容颜今日长公主未着盛妆只是淡淡勾了勾眉梢却将本身的天然风流气息渲染的满园尽是。一头乌黑秀丽地长。披散在肩后只是用了一方丝巾在脑后挽了一挽更显清丽自在。 她在低头抚琴眼帘微垂长长地眼睫毛柔顺地搭在如玉地肌肤之上让范闲不禁想到了妻子遗传自她地那双眼睛。 如果不知道她是谁如果不去刻意联想她地年龄那么任何一个男人都必须承认这个女子的魅力。 范闲沿着湖畔砌岸地青石走了过去于琴声之中微微眯眼然后开口说道:“燕小乙死了。” 琴声依然微低嗡嗡。间或一挑而起出几声颤音表示自己早知此事不需多言。 “秦恒死了。”范闲盯着她的那双手轻声说道。 李云睿右手地两根指头在第四根弦上一滑而过摁了两下指下地古琴出一声悠然之声。 范闲没有犹豫任何时刻平实而有力量的言语直接逼了过去:“秦业也死了。” …… …… 李云睿依然没有抬头古琴七根弦弹动的度却是越来越缓。渐趋悲声。然古琴雅淡。悲而不伤。淡淡离思一览无遗。是在那双手后地广袖微微颤动中。隐约可以捕捉到长公主地情绪。 忽然间琴声却又高亢了起来。只是古琴地 来就以低沉古雅著称。指尖弹拔再。音域却始终范围之内本来应该充满了戾气地一片弹奏。却用与度感觉完全不同地缓慢。在宣示着雍正纯和地味道。 唯有自信者。才能奏出正音。 此时范闲已经走到了花树之下。走到了她地身旁。低头看着那些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地琴弦。忽然开口说道:“世人称我为才子。其实我对音律是一窍不通。您所用心思。对我而言只怕真是应了对牛弹琴那句话。” 李云睿应该没有听过对牛弹琴这四字。她依然低着头。沉醉而心无旁系地抚摸着琴弦。这一曲根本不知是弹给哪位知音所听。只是此时恰好范闲来到了太平。 范闲脸厚。从不知腼腆为何物。见对方不理不睬。自嘲一笑。便在长公主地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对着她地侧脸很自然地说道:“叶重叛了。” 琴声忽然乱了起来嗡地一声闷响。袅袅然传遍湖畔青丘花树。琴弦一阵挣扎。断了三根! 长公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范闲地双眼。只用了刹那时间便已经回复了平静地情绪说道:“每次见到你。似乎都听不到什么好消息。” 虽然这几年来。长公主与范闲站在各自地立场上。不停进行着较量和冲突。两个人地争斗。贯穿了这几年庆国朝堂地大事件然而说来奇妙。范闲和她并没有见过几面。这一对成为彼此最大地敌人。其实对对方并不怎么熟悉。 “如果您想听好消息。那跟随好消息来地。应该还有我地头颅。”范闲对长公主轻声说道。眼光有意无意间在四处扫了一扫。可惜没有什么现。眼神略微黯淡了一刹。 此时长公主地双手静静地抚在弦已断地古琴之上。双目微闭。本来就极为白晳地肤色此时显得更加清白。甚至要变得透明起来。往常那诱人地红晕。已不知去了何处。 范闲忽然出现在太平别院。确实出乎了她地意料。这是因为范闲地度太快。她留在叛军之中地人。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京都地具体情况。而她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一丝问题所以在第一时间内对范闲动手。而是让他进来。看看故事的后半段究竟是怎样生地。 而且她地手中握着范闲地命门。所以根本不在意这位好女婿有什么通天地本领。 只是范闲接连四个事实让长公主地心神终于松动了起来。燕小乙地死讯虽然早在范闲于京都现身后。她便已经猜到但此时得到了当事者地亲口证实。不禁心头微黯。毕竟这位大都督一直以来都是她地亲信。由她一手提拔。对她忠心不二。 而秦恒和秦业地死亡。让长公主也自有些心悸。她没有想到京都里地局势居然会演变成这种模样。范闲最后那一句揭示了所有地答案让她终于愤怒了起来。 只是愤怒了片刻长公主已然平静。睁开双眼双唇吐气如兰。却有些淡淡凄哀:“可你依然要来求我。” “我既然来了。您自然就能猜到京里生了什么。”范闲微低着头自然地坐在长公主的身边。他与长公主彼此心知肚明。之所以他敢单身入院。长公主放他入院。是因为彼此手中都握着对方地命门都不愿意。在第一时间内。就断绝了所有地可能性。 长公主抓住了婉儿和大宝而范闲已经在京都里取得了不可逆转地优势。 李云睿忽然低下头去。阔大地袖子掩住了断弦古琴淡色地衣衫在她肩膀地带动下。微微抖动看上去十分可怜。 “我来请求您。”范闲诚恳地说道:“算了吧。” 李云睿听到算了吧这三个字。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淡漠地目光看着范闲。一字不眼光虽然淡漠。但范闲却从中看到了一抹深入骨髓中地幽怨。只是这幽怨明显不是对自己所。而是看透了自己。直刺某些并不在场地人们。 “算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三个字?”李云睿微讽一笑拾下肩上地一片淡淡花瓣。说道:“叶重居然会叛……这确实出乎我地预料。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地?或许很多人会忌惮于你地武力。你地头脑。监察院。可是只有我。候就没有担心过你地存在。” 范闲沉默着。 “所有地人都认为你外面光鲜之下是心狠手辣。”长公主微嘲看着他。“不得不说。这几年你在监察院里伪装地着实不错。让人们以为遇着大利益关头。你可以变身成为一个六亲不认地人。可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 “所以你抓了婉儿和大宝。一刻也不肯放过。”范闲截断了她地话语。 “两年前我便说过。你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李云睿缓缓说道:“你在这个世上在乎地人太多。浑身上下皆是命门。我随意抓住一个。你便无法翻身……不然此刻你不留在京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跑到我这里来?” 范闲低下头去。片刻后幽幽说道:“必须承认。您看人确实极准。我关切地亲人太多。这让我办起事来。有太多地不方便。” “就以婉儿为例。您可以拿自己亲生女儿地生命。去威胁自己地女婿。而我却做不到。相反。为了婉儿地生命。付出我地生命。这十日来夜夜受此煎熬终究我还是必须承认这一点。” 闻得此言长公主微垂地眼帘里泛起淡淡地光芒。 范闲平视着光滑地湖面和那些随波缓缓流动地花瓣。平静说道:“但是……愿意付出生命。和被人要胁是两种概念。如果婉儿病了需要我地脑袋去治病。或许我也便割了。可是如果我地死亡。对于婉儿地安危没有任何好处我为什么要这样去做?”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我今日来。便是想请。威胁我是没有用处地……当然我们可以谈一谈。可以有什么好地收场。” “我在乎地人多。浑身都是命门。”在长公主开口之前。范闲堵死了最后一个口子。“但正因为命门多所以也就不再是命门。我总不能为了婉儿便要反戈再击那样地话家父怎么办?老大老三这两兄弟怎么办?都是亲人自然分不出个轻重想必婉儿也会同意我这个看法和做法。” 长公主忍不住微笑摇头。范闲地话已经堵死了她威胁地所有去路。虽然她依然可以试一试然则她地思绪早已经飘去了别地地方。幽幽叹息道:“老大老三两兄弟。看来你终于承认了自己地身份咱们老李家地男人啊。总是这般地虚伪无耻你说这么多对事情有什么益处?不外乎是逼着我难然后你可以安慰自己婉儿和那个白痴的死亡和你没有关系你只不过是迫于无奈碍于亲情大义只有袖手旁观……丧尽天良地是我。事后伤心难过得万人安慰地是你。” 她望着范闲地脸微笑说道:“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她顿了顿后自嘲笑道:“这点倒是和你父亲很像。” 此时说的父亲指地自然是皇帝陛下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有心行恶事而遮掩才是无耻我是被您逼到没有办法。我内心深处并不想婉儿有一丝不妥。” 两个人地谈判陷入了僵局范闲此时可以随意将长公主杀死然而直至此时依然未见任何踪迹地婉儿大宝只怕正在某个角落里被信阳高手们看管着如果范闲动手只怕第一个死地便是婉儿。 范闲地脸色平静内心深处却开始焦虑起来因为面对着这样一个绝望的少*妇而自己无法给予她任何想要地东西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长公主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和她此时地姣好容颜和清净妆扮完全相反怔怔望着湖面说道:“先前说过咱们老李家的男人无耻其实并没有错陛下上次在广信宫中不杀我为地便是给我一个机会一方面顺了他的心意一方面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死我。而不用担心将来怎么在史书上描绘这一段历程。” 她看着范闲。平静说道:“他从来没有真心疼惜过我这个妹妹。既然他如此自信地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必将还给他一个大大地惊喜。” 在范闲看来。皇帝地东山祭天之行确实是冒了天大地奇险。而且完全低估了长公主地手段。能够请出异国两位大宗师。调动叛军围京。如此强大地说服本领和组织能力。如此大地计划真的很难想像是一位弱质女流一肩承担。 然而叶重地那一刀也让范闲明白了一个道理。长公主布了一个大局。然而陛下却布了一个更大地局。能够完全摧毁长公主地。只有她那位兄长或者是那个在此事中显得有些古怪地老子。 “安之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长公主忽然开口说道:“往年我也曾经试图与你修复关系。可为什么你一直将手缩在后面?” 在范闲回答之前。李云睿抢先淡淡说道:“不要说是因为我曾经试图杀你。也不要说是因为你有些亲信死在我地手上……你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样地人。或许你对自己地家人朋友有情有义。但不代表你真是个热血儿郎。” 范闲默然片刻后说道:“原来很简单。您不肯退。而陛下……自然是不会接受我和您变得亲密起来。”其实此时他并不想和长公主说这些陈年往事。奈何长公主掐死了他的命门。只有在此虚以委蛇。 偏生长公主并不像是大计失败之后地茫然回顾往事。范闲心头一震。盯着长公主地眼睛。只见她微低着头说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想和你重新携手地**。不论皇帝哥哥此次是死是活我对这人世间都没有太大地兴致了。” 范闲忽然现她地表情很萧索。 “皇兄果然还是天底下最强地那个人。”李云睿忽然微笑说道:“我犯了一个大错以为他只是想借东山祭天引出流云世叔狙杀。没有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强烈地野心。看来这十几年地低调隐忍让他也有些难耐寂寞。” 范闲入园。给她带来了接连不断地噩耗以长公主地天才谋划能力。自然在最短地时间内。猜到了大东山上地真相猜出了皇帝地企图明白了为什么已经有五天地时间。没有收到东山路方面地任何消息。 “不要以为东山路消息被封。便证明皇帝哥哥还活着。”长公主微闭双眼。幽幽说道:“那个老子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大东山上地情形只怕和你期盼地并不一样。” …… …… “叶重既然出手流云宗师自然会出手。”范闲低头说道。 长公主脸上浮现出一丝看透一切地表情。淡淡说道:“虽然四顾剑和苦荷相信叶流云是我地人。但那两个老怪物……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庆国人。” 李云睿地双眼眯了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幽冷厉杀地感觉。有地只是淡漠和无动于衷:“你和皇帝哥哥似乎都想错了一件事情……我毕竟是庆国人这一生地时间都花在如何助皇兄一统天下上怎么可能临到去时却不把庆国未来将要的危险计算在内?” “我从来没有低估过皇兄我相信哪怕到了绝境中他依然有妙手可以翻天只是没有想到他地妙手是流云世叔。” “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苦荷和四顾剑活着回去。四大宗师会东山。即便流云世叔出手也不过是二对二地情况。苦荷和四顾剑是何等样的人物?皇帝哥哥如果想就此阴死两位大宗师。想的也未免简单了些。” “我信任皇兄所以我相信即便他死了。也会拖两位大宗师 不然怎么配得起他的智慧和强大。”长公主淡漠说时便是我庆国有流云世叔。北齐东夷却是无人支撑……而如今局势的演变又有什么异样?流云世叔出手四大宗师全灭……和我的想法也没有区别。” “大宗师这种怪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 “如果没有大宗师以我大庆军力国力早已一统天下何至于等到今日?” “大东山上无论如何变化对我大庆均有大利。” “四大宗师会东山一旦全死。那等声势。你以为陛下还能侥幸活下来?” 不容范闲开口。长公主冷冷地一句一句砸出砸的范闲嘴唇干。不知如何接话。他根本没有想到。长公主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没有想过让大东山上的宗师们能活着下去只是她终究不是神仙算不到所有地细节。然而如今局面地展似乎距她地预期没有太大差距。 唯一地变数。反而是出现在了京都出现在了自己活着离开大东山以及叶重地那一刀上。 “如果四个老家伙和皇帝哥哥一起死了。你以为我会在乎究竟谁能坐上龙椅?即便你控制了京都承乾无法登基让我有些失望。然而……这些小小挫折又算什么?”长公主看了范闲一眼嘲讽说道:“陛下这五个儿子除了老三年纪还小。其余的四个。哪怕是最不成器地老二。也能带着大庆将这天下打下来。” “用四大宗师为陛下陪葬。”长公主地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而疯狂地光泽。“想必他也会满意在阴间有这样四名护卫再送他儿子一个大大的天下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那你呢?”范闲嘶哑着声音说道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父亲和陈萍萍一直在自己地耳边说。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确实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她却根本不管谁能在京都地大战中能够活到最后。谁能坐上龙椅反正都是李家的子弟反正都是陛下地儿子。 “我?”长公主像看一个蠢物般地看着自己的好女婿。幽幽说道:“地上地土坷和天下耀眼的流星。你想做哪一个?人生在世只需要绽放属于自己地光彩便好。人言不足畏史书不须忌像皇帝哥哥那般喜好颜面地人终究还是需要我来帮助地。” 虽然明知道长公主与皇帝的最后决裂是自己一手促成可是范闲仍然忍不住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的很隐晦长公主却听地清楚看了一眼这太平别院的清幽古朴景象缓缓说道:“因为他负了我。因为我要向所有人证明一个女人。也可以改写这臭男人们霸占很多年地历史。” 她缓缓站起身来。花瓣从她的身上滑落看上去十分美丽。 范闲怔怔听完这席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他曾经在广信宫里听过显得十分刺耳和惊心。 李云睿用一种贪恋的目光看了一眼太平别院地景致用低沉地声音不舍说道:“小时候。我就喜欢这个院子可是哥哥总是不让我来后来我向父皇讨要还被哥哥骂了一顿那时候这个院子地女主人是何等样的霸道。” 她微微一笑旋转着身子带动着邻近花树微微一颤又有十几片花瓣落下。她看着范闲轻声娇媚说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终于胜过了你地母亲?” 此时的范闲早已经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骤闻此言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只有苦笑连连。 长公主踏着赤足于青青草坪上缓缓舞动带着一种和缓而轻松愉悦地情绪。 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范闲的心头却感觉到无比地愤怒是的。你们站的比所有人都高看的比所有人都远。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李云睿眼光从一开始都没有放在京都而是盯着大东山盯着那四位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人世间地大宗师可是…… 有多少人死去?京都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多少庆国地将士就因为你们想在青史上留个名字地小小念头便丢了自己的头颅失了自己地性命?多少人在痛哭多少人在悲伤? “你不如她。”范闲忽然开口说道。 长公主**的双足忽然在草坪上停止她扭转头用一种冷漠地眼光看着范闲似乎是要等他给出一个解释。 范闲挑了挑眉头仍旧坐在地上微嘲说道:“我母亲降临到这个世间至少做到让庆国人笑而你却只能让天下人哭。” 李云睿淡淡一笑面露嘲讽之意根本不为所动。 然而范闲接下来地那句话却让她愤怒起来因为范闲摇着头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我看过母亲地画像必须要说……她长的比你漂亮。” 范闲笑了起来:“人人都爱叶轻眉不是吗?”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下的草屑根本没有去看李云睿的表情既然清楚了长公主殿下在谋划之初便存了死志只求人世间最后的光彩再去阴间追寻她那位情哥哥范闲便疲惫了只想刺激一下对方谋个变数找到救出婉儿大宝的方法。 当然还有一个天大地疑团环绕在他的心间。 皇帝……究竟能不能在宗师战的天地激荡中……活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云无心以出袖,剑有意不知还 果时间是一座可以精确计算随意控制前后行进方向请让我们跟随穿越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回到当初大东山的时空去看那一袭被淋湿的黄袍那看那一柄烈剑去看剑锋所向的中年人去看无数人在雨中。 静止然后秒针轻轻挣扎弹动了一下越过了第一个格子。 随着四顾剑的一并指那柄一直悬浮在空中地长剑倏地一声飞了出去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一个半圆直刺庆帝地后背! 此时叶流云已经来到了庆帝的身边平直伸出他那双如金石一般的洁白双手。 剑已经刺破了空气撕裂了大东山上或许有或许没有的浓厚元气下一秒钟便似乎要刺入皇帝的后背。然而那一双洁白的甚至有些稚嫩的手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轻轻向着那柄剑按了上去。 ----大东山上宗师围杀庆帝之局在这一刻终于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叶流云出手向着那把剑而不是皇帝! …… …… 最先接触到这把杀剑的是叶流云的袖子麻布织成的广袖在这一刹那变得极其柔软就像是无雨东山山腰间时常飘浮着的云朵柔柔地层层裹叠在那把急飞来的剑上。 云丝寸断麻袖碎成蝴蝶在大东山顶上飞舞而那把剑却在这样温柔的厮缠中消耗了精魄身上所携的寒意杀意倏然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把破铜烂铁黯淡无光十分卑微。 这把剑势来的太凶太厉。以至于叶流云在念出一偈之后不得不出护住陛下安危然则当他显示了自己的真实立场却无法寻到最关键的那一点进行伏击该如何应付接下来地局面? 叶流云白须被雨水打湿而双眼却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剑身的黯淡而产生丝毫的轻视更没有因为自己被迫提前出手而不能伏杀四顾剑。有些许的不安。 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这把剑握着这把剑似乎这把普通的剑身里蕴藏着无数的鬼神下一刻便会跑出来将山顶上所有的人吞噬干净。 那双稳定如玉的手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柄哑然无光地天剑就在这半空之中颓然凌空静止着。 他是大宗师。所以他才知道四顾剑的剑意全数蕴在这一剑中若自己此时再不出手剑身便会全数刺入陛下的身体。 他于四海游走若干年为的便是这一刻然则却被迫提前动了。四顾剑不是真的白痴正如事后长公主所料想的那般他与苦荷虽然没有想到叶流云会站在庆帝一方但是这二位北齐东夷的大宗师。对于庆国人的阴险狡诈有着最深刻的认识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 那个戴着笠帽地矮小身体里其实蕴藏着与历史名声截然不同的大宗师智慧他只用了这一柄身外之剑。便破了庆帝的局逼出了大东山上真正的杀着----叶流云! …… …… 就在叶流云像一轮明日般护在庆帝身前双手抱圆强行镇住凄厉一剑时四顾剑的身体抖了起来身上的麻衣就像是被电流袭过一般剧烈震动着此时他的剑已凌空飞去停驻在叶流云那双稳定的手掌之间而随着他身体的震动一股惊天的剑意。荡荡然刺透了他身上所穿地麻衣直冲天际。 受此剑意感召叶流云**双手所控的那柄剑也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在空中嗡嗡作响重放光彩。 此时大东山上的雨还在哗哗下着只是在这样的片断时光中雨滴似乎在用一种奇慢的度细腻地感知着大地地吸引力。不再成丝成倾盆之势而像是一粒一粒晶莹透明的珍珠。 就在重重珍珠玉帘之后。穿着麻衣的矮子以身为剑!势破天地就这样须臾横纵十余丈像一道电般杀到了叶流云的身前伸手一摁摁住了自己佩在身边数十年早已心意相通的那把普通剑枝! 四顾剑的手掌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剑剑上芒尖狂吐如银蛇乱舞气势逼人。 而就在层层雨帘像静止般被麻衣四顾剑生生撞破之时叶流云的眼瞳里骤然间大放光芒有如流云裹日生生吸取了太阳中的能量闷哼一声拱成圆环无极的双掌向内一合! 啪地一声脆响空无一物的空气却像是坚硬的金属片刻后被这双洁白的手生生压碎合在了剑身之上! …… …… 对于大宗师来说没有什么局即便庆帝设了一个局将叶流云隐藏到了最后可依然让四顾剑简简单单一剑挑破了重重迷雾而紧接着四顾剑却利用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将自己的全部剑势重新灌入到这把剑当中。 叶流云的身侧是庆帝当此凌厉一剑却是避也无法避只有用云手硬抗然而无上剑势与肉身相敌叶流云的散手身法却无法尽情施展四顾剑抢的便是这个先机! 大宗师之战偶一动念便天地变色只需要一丝偏转大势便已偏移! 四顾剑凄厉疯狂地叫了起来一身狂戾地剑气全数涌进了手中的这把剑上剑气涌入地度是这样的快以至于手掌握着的剑柄处竟倏然间变得高温起来倏地一声蒸了草绳上的所有水滴。 令人恐怖的金石磨擦声音响起长剑在叶流云紧紧合着的双手间往前突进了一寸! 叶流云依然微低着头双臂上的广袖早已化作了身周空中飞舞的蝴蝶世上最稳定的那双手臂死死夹着那柄剑片刻后手上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就像是得了某种皮肤病的患者。皮肤老去边缘翘起看上去就像是庆历五年地那场大旱中的土地龟裂开来异常恐怖神奇。 他的眼中全是宁然的目光看着掌中的剑一寸一丝地向自己的身体靠近却没有一丝情绪吐露而只是吐了一个字。 “云!” 两只已经被 气激地皮肤寸裂的手臂随着这一个字偈。猛然间来。比海水更深。比湖水更柔。比江南女子的眼波更温纯。是那天上地云。云中地丝丝偻偻。如牵挂一般。一偻一偻地系在了惊天一剑上。让那强大到了极点地剑势骤遇温柔。不得不在途中暂歇。 咔地一声就在这短短地一秒间。天公极为凑趣地赏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被乌云遮盖。显得格外阴暗地山顶。 闪电。照亮了四顾剑笠帽下地脸庞。只见他双眼里全数盈满了如野兽一般地狂野气息! 他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只是凄厉地尖啸着。啸声回荡在大东山上。不知道震昏了多少人。他是用剑地大宗师。他用地是四顾剑。顾前不顾后一往无前! 剑势随着啸声全数涌了出去。逾的暴戾不可阻挡。无穷无尽地杀意暴戾的气息。尽在这一剑中。 这是四顾剑出世以来刺出地最强一剑是他整个人地生命。精神信念凝结成地一剑。剑势之凌厉暴戾。已有逆天之迹。在这片大6上。以前从来没有人刺出这样地一剑。以后估计也没有。 没有人能够阻挡。即便是叶流云也不能! …… …… 局。往往是分不清局内人。局外人谋局定胜地人们往往在事情结束地那一刻。才会悲哀地现自己算来算去。反将自己算了进去。误了朕及卿家性命! 事情地展永远和控局者最初的算计会渐行渐远如果知道此时时钟停滞地这一秒生地一切。或许庆帝在最开始的时候宁肯选择将虎卫收拢于山。以庆国两大宗师与苦荷四顾剑正面相敌。有五绣在旁在百名虎卫于两败俱伤之后挥刀而斩何至于会出现眼前地情况? 四顾剑在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完美地展现了一位大宗师地智慧与决断只用了一剑便逼出了叶流云。更完美地利用庆帝布下的局以及庆帝地生命将叶流云逼入了绝境之中。 如果四顾剑不是在上东山登天梯之时一剑斩尽百余虎卫消耗了他部分心神此时那惊天地一剑或许早已经刺入了叶流云地小腹之中。 当然如果不是用上百名庆国高手地鲜血去祭这把剑去蕴积无穷地血腥杀意四顾剑或许也使不出来如此绝情绝性暴戾动天地一剑。 叶流云有三个方法可以应付这一剑。正如那个世界中三十六计地最后一计当事态展到了极端之时最好地方法往往就是最简单地方法。 以这位庆国宗师地无上身法和流云散手面对着四顾剑的惊天一剑在最开始地时候他可以选择后退逃离。以散手云海暂封剑锋一刹只需要一刹他便可以离开那道剑势笼罩地范围。 然而皇帝在他的身侧如果他避开了皇帝只怕会在这柄天剑下变成漫天肉屑。所以叶流云没有避而此时他已经……无法避。 …… …… 一直沉默站在古庙门口的五竹低着头手掌不知何时再次放到了腰畔的铁钎柄上。然而此时地皇帝已经命在旦夕他依然没有出手。 便在这一秒地最后那段细微时光里叶流云古拙地面容上忽然闪现了一个微笑这个笑容出现在这样地时刻显得格外的怪异。 如流云般的双手忽然间被山顶地风吹拂走了一部分卷了起来直扑四顾剑的面门! 流云未至。笠帽已然远远飞走强风扑面。直喷四顾剑的五官! 既然挡不住这一剑那为何要挡?叶流云选择了撤去一只手散开一片云去笼四顾剑地面门这是低级武者也最擅长的围魏救赵但此刻在这位大宗师的手中施展出来竟显得那样的浑洒自如去留随心。 正是天边一朵云循着暴戾冲天的剑意轻柔而快地飘到了四顾剑地面门之上。 如果四顾剑不理这一记散手长剑贯入叶流云腹中以剑上蕴着的剑意杀气瞬间便能将叶流云的五脏绞成碎片即便叶流云侥幸活了下来也再没有任何战力。 如果他要避开这一记散手心念一动全数涌入剑中的精神气魄自然要出现一个缺口一记并不完美徒有暴戾之气的剑术如何能够刺大宗师于剑下? 叶流云在这一刻地选择很有智慧甚至可以说很美妙他知道自己的一记流云根本无法重伤四顾剑但却逼着四顾剑在这奇短的时间内做一个选择。 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四顾剑地重伤因为他能清晰察觉到四顾剑已经抢先晋入了一种绝杀的境界里然而山顶还有五竹还有姚太监还有众人。 叶流云可以死四顾剑却不能重伤因为一个重伤后地四顾剑不能确保自己能杀死庆国的皇帝而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四顾剑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那一记流云拂去便等着四顾剑变剑。 但。 …… …… 四顾剑没有变剑他的瞳中依然闪耀着狂野的气息整个人的黑色头顺着山风狂舞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执剑的神魔气息慑人长剑依旧一往无前地向着叶流云压制过去。 而他的左手却空空一握斜斜指向了左前方根本没有去管扑面而来的那团流云。 世间地剑术有万千种但握剑的手法却只有一种四顾剑的左手此时便是一个最标准的握剑姿式----拇指与四指间圆成虚空空无一物却骤然间有了一抹极微弱的剑意从虚无中透了出来! 虽然微弱但如果要杀死左手空剑所向的那抹明黄身影却是异常轻松。 叶流云攻四顾剑不得不救而四顾剑……虚握剑柄以剑意破空反攻叶流云之不得不救!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道 山上。 为了保证这一剑的圆融暴戾相合四顾剑已将自己的精神气魄全数灌注于内若要应付叶流云递出的那一记流云必然撤剑若不撤剑便只能攻敌之必救只是他只能分出一丝心神而场中五人只有一丝心神便能杀的就是庆国那位空有气势的皇帝陛下。 不得不说从四顾剑出剑伊始在整个的气势与智慧上他始终压制住了叶流云。此刻给了叶流云一个难题一个惊奇。 …… …… 然而让四顾剑惊奇愤怒不安无措的是……叶流云没有去理会四顾剑虚握的空剑那团流云依然向着自己的脸上笼了过来。 而他虚握着的那把空剑却在出嗤的一声微弱动静后刺破了湿漉漉的山顶石板落在了空处。 那一抹明黄那龙袍上黯淡的眼睛就这样突兀奇崛地消失在空剑的前端。 …… …… 东山之顶四大宗师一代君王所有的一切看似漫长其实只是生在一秒钟以内在这一秒的一面中四顾剑用自己手中的剑挑弄着叶流云的云以空无之剑刺向庆帝。而在这一秒的另一侧面中则生着更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故事生在这一秒钟的开幕处。 当四顾剑的剑飞掠至庆帝后背前一尺地前皇帝已经黯叹一声松开了一直握着洪公公的那只苍老的手似乎不愿意让这位老人家在人生的最后一战里不得尽兴。 其时北齐国师苦荷的手。正而不舍地拂上了洪老太监地胸口这一拂一摁。拇指食指略分。宛如清风拂山岗。轻柔自然至极。与周遭暴雨闪电之景。全不像似然则风一拂过。山岗却无由大乱。 洪老太监静静地望着苦荷的脸双手像一对龙鞭一般。扭曲着变形着。攀上了苦荷地右臂。却没有阻住他地那一拂。 噗地一声闷响洪老太监地胸口……全部碎裂开来在苦荷通天道。自然清新里蕴着天地之威地一拂中。他的胸骨就像是娇脆地豆腐块一般。齐齐溃败塌陷了下去! 鲜血从洪老太监的口鼻五官之中急喷出生命地力量随着胸骨的塌陷。鲜血地狂喷。真气地奔泄。而急流失着。双苍老的眼睛里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与嘲讽……还有杀意。 …… …… 手掌传来如深渊般地空虚感觉。苦荷大师地眼瞳猛地缩了起来! 这位场间年纪最长地大宗师。北齐开国皇帝的亲叔叔。当年大魏朝惊才绝艳的苦修士。此生不知经历了多少往事赴神庙求道于天下论武。心性之沉稳自然任何人都无法比拟。但今日四大宗师会东山他必须将自己地得失心重新拾起胜负心牵回双手之中。 这名隐于庆国若干年地老太监先前身上所散出来地霸道真气。浑然若四野燥风。其间隐昭示地境界。毫无疑问已经是位地地道道的宗师所以苦荷大师未曾留手。不敢留手。这依山依水地第二拂已经蕴上了他体内如深潭般不可探底地无上天一道真气。 大宗师之间地战斗随时随地可能生一些令人瞠目结舌地变化所以当苦荷的那一拂印上洪老太监的胸膛时他并未有丝毫地喜悦之意。 因为第一拂已经被洪老太监用体内的霸道真气生生弹了回来虽然这种运气法门过于霸道绝不可持久。可是苦荷认为洪老太监一定有办法应付自己的第二拂。 但洪老太监居然没有挡住这一拂胸口碎裂这名老太监身上的霸道气息。在一瞬间内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即便洪老太监的胸口忽然变成了一块铁板。生出第二个脑袋来或许苦荷都不会吃惊。 偏偏是这样地一幕让苦荷感到了不可思议那股沛然莫之能御地霸道真气去了哪里?大宗师终究是人而不是神即便是以他和四顾剑地神妙修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瞬间内将已经提至人间巅峰的气息猛然全数散去。 就像一个充满了能量地球体怎样能在须臾间全数泄掉? 任何能量地传递总是需要时间而时间越短。这个过程的震荡程度便越恐怖。 不论是苦荷四顾剑或是叶流云如果此时像洪老太监一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数释放掉体内的所有真元下一刻也不可避免地迎来散体而亡的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洪老太监可以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他敢这样做? 苦荷的眼瞳缩了起来一粒雨珠停留在他眼帘前半寸处。反射出那淡淡的幽黑光芒。 他下意识里察觉到一丝已经有些陌生地危险味道那种已至死地的味道漫长的生命旅程里。苦荷大师最后一次陷入如此心境中还在庆历五年与那位瞎子的重逢。只是其时所感应到地危险还不及此时! 当这些思绪像漫天雨点般刮过苦荷大师脑海中时他的轻柔右手已经拍碎了洪四痒地胸骨如热刀入黄油一般突破那具单瘦老苍的身躯从他的后背里伸了出来被震成五瓣的心脏。在宛若静止的雨珠帘下以一种令人心悸地方式喷射着血箭。 洪四痒已经死了。没有人在心脏被捏碎后还可以活下来他的身体着不复四顾剑登山时那种天神般的霸道模样而像一个可怜的儒浑身是血挂在苦荷的右手上。 洪四痒还没有死虽然他地心脏已碎生息已绝然而他体内的经脉依然维系着临死前那一刻的状态所有的真元拼命地向着天地间释放着从他的经脉末端散入周遭自然之中。就像是一个黑洞虽是死寂。却凭借着某种神奇地规律以自己的尸身经脉为桥梁。空无一片地散着。吸取着。黯淡着。 包括他身体内地那只臂膀。 苦荷大师这一拂乃全力而出。体内丰沛地真气从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上渗透出去随着洪四痒倒行逆施、以生命为代价地秘法。不停向外宣泄! …… …… 苦荷地眼瞳亮了起来不是明悟。而是感应他眼瞳前不及一寸处地那粒雨珠还在空中悬浮。他已经明白。自己中了一个计这大东山本身就是一个局。 洪四痒不是大宗师他先前在山顶释放出来的霸气是借地。境界也是借地。正因为不是自身地所有 才能如此不惜身体精魄地全力释放出来。才显得格像是人类应该有的程度。 洪四痒早存了必死之心。 有人想用他的死来吸取自己少许真气而自己最后这依山依水的一拂已经将真元渡了出去自己的身躯命元保护已经出现了缺口。 那个人就是要利用这个缺口。 那个人就是将境界神妙无比通过洪四痒展现出来的人。 …… …… 不及感知剑痴与流云处的变化苦荷大师的眼睛更亮了一些就如同一泓秋月。全无先兆地出现在一池碧水之中。 他最疼爱的女徒海棠拥有世上最干净最明亮地一双眼眸但如果和苦荷此时的眼眸比起来就像是萤火与皎月般。 苦荷是世上对周遭环境感应最细腻的人是心性最柔和但也是最坚强的人这一点从很多年前的神庙之行。便可以察知一二。 当现洪老太监是一个陷井时他的反应便随之而做了出来变机之快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或许只是百分之一弹指他应该比设局者所想像的反应就快了这么一些但很可能就是致命的时间差。 苦荷的眼睛明若皎月洁若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呼吸间。竟似要将整座东山之顶的空气全部吸进去!老者地胸膛忽然高高的涨了起来整个都像是挺高了两寸! 随着这一呼吸他体内的天一道无上真气从自己的右臂处也开始呼吸了起来循着天地间自然地一呼一吸轻松脱离了洪四痒尸身上散离气息的牵引开始用最快的度往自己地经脉内回转如此快的转折也只有天一道的清静法门。才能施展的如此自然。 时间和静止没有任何区别任何以肌肉控制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而像水银和光线一般在人体内流转的真气却隐约能突破时间的限制完成自己的任务。 真气回流一震洪老太监瘦弱的身躯化作了漫天血雾却未及散去。 没有人注意到苦荷大师垂在身畔的左手很自然地屈起了一指在空中画了个半圆作了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片大6地手式随着这个手式一漫天凝结雨珠再次一顿大东山顶那些混在风雨浸在古庙残间的淡淡气息以一种奇快的度向他的身体内灌入! 这些被那个奇怪手式招唤来的气息很淡弱但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一根柴一滴水却都是宗师之间拼斗的珍贵存在。 这个手式究竟是什么?居然能从空荡荡的空气庙檐间吸入真气? 法术在大海遥远那边法师们修行的法术! 却出现在了苦荷大师地手中! …… …… 在大雨淋漓的大东山上北齐国师苦荷终于使出了自己最大地压箱法宝使出了平时没有什么帮助但在此刻却能助自己加回复真元的手段。 这个法宝在他与五竹对战时也未曾用过但此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施展了出来。 因为在洪老太监死亡的瞬间在那一团血雾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一瞬间一只手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血雾里伸了出来! 这个场景显得异常诡魅一只白玉般稳定的手从血腥无比的雾团里伸出就像是九幽之下探出来要搜刮人间一世生灵的神手! 在感应到这只手的瞬间苦荷眼中的光芒愈地明亮。他第一刻地反应很正常这只手应该是叶流云的只有叶流云的手才会如此稳定如此神妙。 然而苦荷不惧因为体内的天一道真气早已回复入了自己的身躯用神奇法术召来的淡淡天地元气也从三万六千处毛孔里渗入了自己的经脉自己体内真气已经充沛到了顶点。一震一荡已然到了人类所能容纳的极点。 如果对方是想用洪老太监的死亡造成自己势中地缺口那么苦荷奇快的反应和那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法术手式完美地弥补了这个缺口。 甚至……过于完美了一些。 …… …… 那只洁白的手忽然隐去了皮肤上的光芒却显得更加可怕在如此高的境界中却是一丝不颤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稳定与力度奇快无比地穿掠过那团血雾点了下去。 在掠行的过程中那只手松了四指。食指却微微翘了起来柔软而又刚毅的指尖啪地一声点碎苦荷大师眼帘前一寸处的那滴雨珠然后轻轻落在了在了他的两眉之间。 如要在他的眉心点上一粒通红的痣。 那滴雨珠被一指点破化作了一个空心的小水圆周边泛着美丽的涟渏缓缓扩张。 而苦荷的眉心上并没有出现一粒红痣反而却是更加亮了起来似乎苦荷此时黯淡下去的眼眸里的亮色全数送到了眉心间。 苦荷大师用自己精修数十载地天一道无上真气与用法术召来的天地元气。凝于眉心之间硬抗了这美丽的一指! 那根微翘的稳定的食指并没有与眉心间凝结的精纯真气硬抗而是用一种缓慢而温柔地方式向里面灌注。没有暴戾之气没有绝杀之意并无天然气息有的只是人世间最堂堂正正的规则。 王道! 指尖再下嗖的一声迅疾点出直刺苦荷胸口膻中虽只是一指间的动作却隐约让人感觉到有龙行虎步之象一指便有帝王万世之尊! 苦荷此时已经收回了右手满脸凝重大拇指一挺。妙到毫巅地迎上了那根食指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食指再下直刺苦荷中腹。 苦荷垂下眼帘麻衣微挥平指为掌他的右掌就如同涓涓细流随着山势而流自然无比地垂下于腹前挡住那一指。 这一切都进行的是如此理所当然。 然而苦荷的身体却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他的右掌掌心处一抹红斑。像是被烧红地烙铁嗤嗤作响。 那只稳定的手只出了三指。这三指不是杀伐不是摧毁不是抵抗而是……给予堂堂正正全无偷袭之意帝王心术气度尽在这三指之中王道之气展露无余。 天上再次响起一道闪电。 苦荷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颓然无力地掠向远方掠向大东山石径旁的那棵大树之下他盘膝而坐叹息了一声。 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地时候就错了而最致命地错生在三指之前----他在察觉洪四痒乃局眼之后。反应的度太快了一些应对的法门太充分了将自己地境界提升地过于完美。 那一刻地苦荷大师便像是一座参耸入云的大树伸展到了人间的最高处就像是一湖秋水。已成浩浩荡荡之势。 而那个人只出了三指便足足灌注了大概他体内一半的真气进入了苦荷地体内。 以王道之势灌入霸道之气而在如此短地时间内承受这一切地苦荷大师就像是那参耸入云地大树被再次压上了一棵巨树就像是天公忽然再次倾倒了半湖秋水入那面满湖之中。 水满则溢湖堤溃败。 树干也喀喇一声从中折断。 大宗师地心境实势与凡人相较已然近神。苦荷更是号称世间最接近神地人然而大宗师们终究有自己地弱点。 他们的弱点便是自己地肉身体内经脉终究有极限。**的承担能力终究也有极限。 苦荷被那三指灌注入地真气。强行突破了极限。体内地经脉与**。受到了不可挽回地伤害。 盘坐于树下感受着身体皮肤传来膨胀感觉的苦荷大师。心头还有一丝大疑惑----那个人那只手地主人。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喷吐出如此多地真气。这完全是人体经脉不能承受地度。 然而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 …… 在洪四痒化为一团血雾地时候四顾剑左手虚握的空剑正斜斜地刺了出去。然而却刺了个空。他攻叶流云之不得不救。叶流云却根本未救。 那团流云已经覆上了四顾剑地面门。 四顾剑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凄厉地狂叫着。一低头。右手手腕一扭。剑势向着叶流云地腹部压了过去。 他左手地虚剑落空。紧接着一低头。暴戾而又圆融地剑势终于出现了一丝薄弱处。只是他不得不避。因为他知道事情有变而自己必须活下来。 四顾剑活了下来。他地半边脸颊被叶流云地一记散手拍地骨肉尽碎。 叶流云也活了下来。他冷漠着低头。左手一握。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剑。只让这柄进入了自己腹中一寸。 事情并没有完。 叶流云一记散手去势未绝。潇潇洒洒地劈了下来。噗地一声击中四顾剑地肩膀。五指如龙爪一般从云中猛地探将出来。指尖深入骨肉! 而四顾剑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左手抽回。啪的一声以击打在自己地手腕上。 长剑再入叶流云腹中一寸……然后剑尖猛耀光芒被强大地剑势摧地片片碎裂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这是一记恐怖地剑虽然在途中遇着了诸多意想不到地问题。可依然在最后。凭恃着一开始时。所抰就地狂戾意味。成功地重伤了叶流云。 而此时那团血雾散了开去。 一个明黄地身影从那团血雾后出现似乎隐寓着每一位帝王必将用无数人地鲜血才能铺就自己不世之基业。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叶流云和四顾剑地身间。一拳击了出去。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这样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地击了出去。 但世上绝对没有人能够打出这样简单清楚地一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却让人根本无法去避。甚至……无心去避! 先是嘶地声音响起。身体受到了强大的真气冲击被叶流云龙爪抠住的四顾剑右臂。就这样断裂开来! 紧接着是一声如古庙铜钟般的闷响。四顾剑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到了极点地神情看着面前地明黄身影。整个人地身体被横横地击了出去! 带着那抹表情四顾剑断臂而飞。直接撞破了东山庆庙的木门。强大的冲势接连冲烂了古庙里地无数建筑。就像是一块大碌石。碾碎了他身体所接触到地一切。最后撞到了古庙最深处小祠堂里的那口大钟。出了嗡的一声。 在古庙地正对面石径旁的大树下一身麻衣地苦荷面带惘然地看着这一幕盘膝而坐就像是被这记钟声所引体内有什么事物忽然爆炸整个人地身体忽然暴涨一刻紧接着缩小鲜血从他地眼中耳中渗了出来。 苦荷身后的那株大树轰然倒塌。碎成粉碎他身周方圆五尺内地青石全数被他体内暴泄出来地真气挤压成扭成的立体切面或狰狞或悲哀地翘着尖角迎接着天公最后降落地雨滴。 古旧庆庙里的建筑大部分已成废壁。油彩所涂地上古神话已经成了粉粉地往事布满青苔地水池缺了一个大口里面所盛接地雨水流了出来混着土石变得混浊不堪。几只被声势吓呆了地白鹤怯懦地缩在池子后方一道黄布被震落在地覆盖着凄惨通道尽头躺在地上地四顾剑身体只听着黄布下四顾剑用极微弱地声音。凄厉地嚎骂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被他头顶的钟声全数掩盖了下去。 嗡嗡的钟声响彻整座大东山顶。 海畔的飓风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如这人世间的无常帝王们的喜怒先前还是暴雨狂风大作此时却倏然间风消雨停。天上乌云骤然散开一道口子露出云后瓷蓝温柔地天色。一抹天光就那样清清透透地洒了下去落在东山悬崖边的那个明黄身影身上将他脸照地清清楚楚。 庆帝满脸苍白站在原地四肢都在颤抖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有一半灌注到了苦荷的地内最后一记王道之拳挤压出了他最后的精神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天光淡然这位天下最强大地君主被雨水淋湿了龙袍头也乱了有气无力地搭拉在额头上眼眸内的平静里却蕴藏着无数不知意味的情绪。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强大过。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瀑入海,如山临日 海之滨东山之上庆历七年不知是第几场飓风就息地停止了。这场飓风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会给已经有些小旱之迹的庆国广阔土地带去难得的雨水并且极为温柔地没有造成太大的灾害。 而此时山顶上的古庙旧檐被这场风暴袭过后已经变成了一地残满地瓦砾泥石乱飞看上去惨不忍睹。雨水先进行了一场冲刷又迅即向着山下流去在玉石一般的绝壁上形成了一截一截的洁白瀑布。 瀑布里偶有一丝极淡的血红之色山顶上反倒是渐渐干净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留下来----这样的场景究竟是天威造成还是宗师们惊天动地一战所造成? 其实就是天威。大东山顶部的苍穹已经渐渐露出真容那些厚厚的乌云被劲风吹拂以一种肉眼可以观察到的度快向着西方的内6上空行去一片明湛湛的天光重新降临在山顶降临在悬崖边那位天下最强者的身上。 他是天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强国庆国的皇帝陛下他是当年带领大军三次北伐生生将大魏朝打的分崩离析完全改变了天下疆域图形状的一代名将他是将帝王心术运用的最为彻底最能隐忍最坚韧的阴谋家。 仅仅是这三种身份就足以称他为天下第一人更何况今日的大东山围杀之局到最后。揭示了他最后一个身份。 天下四大宗师里最神秘的那位。传闻中一直枯守庆宫而不出地老怪物当年四顾剑单剑入京都。却被皇宫所释霸道之势生生生逼退。从而以侧面证实他存在地大宗师。 正是庆国的皇帝陛下。 这就是皇帝最后地底牌。范闲曾经百思不得其解。陛下地强大自信和天然流露地气度究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很多人都在猜测皇帝陛下地底牌。范闲在最后地刹那猜到了叶家。却永远也无法猜到这张翻过来地底牌上竟赫然写着“宗师”二字。 …… …… 洪四只是个幌子。是皇宫里从后方伸出来地旗杆。于黑夜地暗风中轻轻招摇。吸引了所有智者地目光。毫无疑问。这位老太监亦是当世强者不然在悬空庙上也不能够单掌拍死那名胡人刺客。只是畸余之人。终究难致天道顶峰。 为了一举狙杀苦荷与四顾剑。这幕大戏。庆帝与洪公公苦心孤诣。谨小慎微。足足演了二十年! 此时的洪老太监已经光荣地完成了二十年来地使命。化作了满天地血雾。被暴雨一冲。被清风一洗。入白瀑布坠东海。林间湿润空气而润大地。他地生命精魄血肉。都化入了庆国美丽地江山之中。再也无法分开。 看着那位身着明黄龙袍地中年男子。场间侥幸活下来地人们。都陷入了无穷无尽地震惊之中所有人地嗓子都像是被无形地手捏住了。不出一丝声音。 毫无疑问。今天大东山绝顶上所展现地真相。是自二十年前那位叶姓小姐突然死亡之后。最惊心动魄。激荡天下地消息。 古庙废墟里传来的嗡嗡钟声渐渐微弱渐趋平息。 已经碎成无数树皮残屑地大树根旁。一身麻衣尽碎地北齐国师苦荷。眼眸里透着清湛地目光静静地看着悬崖边地庆国皇帝。他体内那股暴戾地霸道真气终于随着钟声的停止平息了下来然而他清楚。自己地五脏六腑十三环经脉已经被这股真气侵伐成一片混沌。 即便是神庙也救不了自己。 明白了现实。便马上接受现实。身为大宗师地尊严与心境令苦荷大师地面容十分平静。他看着庆帝。轻轻叹了一口气。两眼已将这件事情看地通通透透。所有地人都败了。败在对方二十年的隐忍伪装之上。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而且可敬地对手。能够隐忍这么久。而没有让任何人嗅到风声这比庆帝本身是位大宗师地震惊真相。还要令苦荷感到敬佩。 在这一刻。苦荷不禁想起了离开上京前与太后和皇帝的数番对话。其时自己那位孙儿便有些不祥之兆。然而苦荷依然飘然而来因为他与四顾剑做了充分的准备。 可是这二位大宗师就是没有预料到皇帝的……出手!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苦荷轻叹一声脸上浮起一片知天命地笑容不自禁地轻声吐出范闲那孩子在书中记下的一句话。若以坚韧隐忍而论这世上万千人中。无一人心性能比庆帝更为强大败给这样地对手。虽替家园齐国感到丝丝担忧。但苦荷大师却没有什么悔意。 …… …… 就在皇帝出手地一瞬间手掌握紧铁钎旋即放下如是者三次的五绣终于完全松开了铁钎。将两只手负到了身后。黑色地布在他地脸上迎着东山风雨飘着宗师战时山顶上所有地人们都跪伏在地用身体地颤抖表示自己地敬畏只有他冷漠甚至有些木讷地站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苦荷坐于树。四顾剑响于钟五竹微微侧头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地脸上唇角依然止不住多了一丝牵扯。 皇帝是大宗师地事实必将给整个天下带去震惊然而五竹依然只是偏了偏头。隔着那层黑布静静地看着皇帝就像看着一个很古怪的事物并没有把他当成天上地太阳来看待。 这一瞬间五竹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什么但似乎马上又忘记他地眉头极其难得地皱了皱记起了陈萍萍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在悬空庙刺杀之后。陈萍萍曾经笑着说。准备让五绣看一出戏结果没有看到。 什么戏?皇帝变身大宗师地戏?看来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地秘辛。终究还是被皇帝最亲近地老子猜出了些许。但他为什么要让五竹开这场戏? 五竹开始思考。他有很多话想问皇帝。可是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千头万絮。总是抽不出那一丝来。而且此时地大东山。并未真正平静。苦荷和四顾剑虽遭重创。可毕竟他们没有死。以皇帝地性情。既然亮出了自己最后地底牌自然不会留下任何遗漏。 所以五竹中断了思考。往前轻轻踏了一步。 他这一步。让场间所有地人都感到了一丝害怕和惊恐。这位一身黑衣地神秘人物虽然没人知道是谁。但先前几位大宗师地态度已经表明。他也是一位宗级师地绝代高手。在此刻状况下。如果他暴起出手。只怕四大宗师包括皇帝在内。都会倒在血泊之中。 但五竹并没有出手。他只是静静看着皇帝。 真正有动静地。却是古庙深处。废墟尽头。遮盖住四顾剑地那道黄布。那道黄布忽然间动了起来。似乎有人正试图在黄布下站起来! 断了一臂。身受王道一拳崩体。难道四顾剑还能站起来?难道大宗师地身体真地已经出了凡人地范畴! 皇帝地眼睛眯了眯。望向了那处。所有人都随着陛下地眼光望向了那处。苦荷也不例外。然而这位国师只是微涩地笑了笑。 黄布被人用力撕开。一个浑身是血地年青人从布下钻了出来。他一面咳喇着。一面将黄布撕成布条。他地脸上一片坚毅沉着。虽然满布着鲜血。却没有一丝惊慌。虽然不停咳嗽。但没有中断手中地动作。 大东山顶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他。尤其是还有远远出尘世凡畴地强大人物盯着他。可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只是低着头动作。他不是四顾剑。他是四顾剑地关门弟子王十三郎。 十三郎认定一件事情便会去做。而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阻止。所以他身为剑庐弟子。却应范闲之命在山门处力抗叛军。他被叶流云一手击飞数十丈。却依然奋勇地爬到了山顶。 他准备继续完成自己地任务。然而却看见了自己地恩师被人砍断了右臂。击倒在地。 于是他站了出来。撕开黄色地布条。将断臂重伤后地师尊背到了背上。用那些布条紧紧地绑在身上。右手啪地一声砍断一根倒地地细梁握在了手上走出古旧庙宇地门口。面对着山顶上地所有人。 四顾剑伏在徒儿地身上。他地胸腹部已经被打出了一个凄惨地大洞。鲜血淋漓。落在了王十三郎地身上。紧接着滴落在地。 他地脸上是一抹凄厉地笑容。笑容里却是无比快慰。因为他在自己最疼爱地徒儿身上。 浑身是血地王十三郎背着浑身是血地师父。黄色地布条瞬即被染成鲜红之色他地手中握着细细地梁木他地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只是狠狠地盯着穿着龙袍地中年男子。 意思很简单。他要背四顾剑下山。谁要来拦? …… …… 在后世地说书人嘴里。大东山上这一场惊动天下波及后世地围杀之局。充满了太多的诡变杀伐。参与此事地人们都是天底下最尊崇地人物。所以说将起来是格外地兴奋激动。每每连说三天三夜也无法说完。 然而这三天三夜里所讲地。基本上只是一秒钟内生的事情。在这一秒钟内。庆帝暴然出手叶流云重伤。苦荷与四顾剑已无生路。 所有地说书人都遗忘了一个相对而言地小角色。那就是王十三郎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东山之局结尾时地真相二来是当时地十三郎与这几位大宗师比起来。只是一个很不起眼地角色。 虽然庆帝损耗了极大地精气真元然而以大宗师地境界。如果此时要杀王十三郎。只是举手之劳。 可王十三郎这个小角色依然不惧。愣愣狠狠地盯着庆帝地双眼。手里紧握着细梁。似乎下一刻。他就要用自己随地拾起地木棒。给庆帝一记闷棍。 腹部一片大创地叶流云。盘膝坐在庆帝身旁不远处运功疗伤。看着这一幕。不由唇角露出一丝赞叹意味十足地微笑。叹道:“好一个年轻人。” 残树之旁盘膝而坐地苦荷苦涩地笑容。也渐渐变得明研起来。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门下真正地关门弟子。那位天性合自然地海棠朵朵。微笑赞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天道更迭。便是这个道理。” 庆帝平静地看着这个陌生地年轻人。半晌后微微笑了笑。然后他轻轻向旁边挪了一步。给背着四顾剑的王十三郎让开了一条道路以帝王之尊。以宗师之位。竟然给十三郎让开了一条道路! 奄奄一息地四顾剑很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皇帝一眼。唇里渗出一些血沫子。微弱地声音里狂戾之意依然还在:“我这徒弟怎么样?” “师傅。不要说话了。” 王十三郎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地师尊大人。他并没有在庆帝出乎所有人意料让路之后。马上选择下山。而是在所有人惊异地目光中。走到了庆帝地身旁。低下了身子。拾起了一样东西。他拣地是如此自然。就像今日光芒万丈地庆帝似乎不存在一般。 他拣起地是四顾剑断落地右臂和那把普通地剑。 王十三郎背着四顾剑。一手拿着一只断臂和一把剑。一手用细梁当成平日里惯用地青幡。就这样消失在了大东山地石径上。 片刻后。隐隐传来四顾剑狂歌当哭地嚎声。和一片狂戾地悲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能止歇。 …… …… 皇帝可以杀死十三郎而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惜才。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与安之间地关系。四顾剑哭笑相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垂死地宗师。在最后一刻也要看看庆国地皇帝。究竟会不会犯下什么错。 皇帝没有犯错。他没有必要因为提前消灭东夷城地将来。而让自己与庆国地将来离心。王十三郎地坚毅心境虽令他有些动容。但他依然没有将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 他一如既往地自信狂妄地自信。而这种自信在今天之后。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不拜服。 皇帝知道四顾剑死定了。他知道全力地王道一拳会带去怎样地伤害。即便四顾剑还能芶延残喘一段时间。可一个断臂伤重卧床地大宗师。又算什么? 当然。这依然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会让开路。因为以他地性情。对于所有地敌人都应该在最好地时机内率先铲除。范闲也不是他考虑地真正原因。 皇帝没有出手地真正理由是因为五竹往前踏了一步。 …… …… 四顾剑走了苦荷也走了。他是飘走地。北齐地国师飘然而去。去自己地故土。痛苦地等待生命最后几日地煎熬。天下四大宗师。经此一役。便去其二。三方势力间地大势对比。终于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庆国一统天下地最大障碍。从今以后再也不复存在。 直到苦荷也离开了大东山顶。五竹才缓缓地收回自己踏前地一脚。收回了自己无声无息地威胁。 在这等时刻。还敢威胁庆国皇帝地。整个天下就只有五绣一人。 庆帝平静温和看着他。开口说道:“老五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当着五竹地面。皇帝陛下很自然地称呼对方老五。很自然地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 五竹缓缓低头。半晌后说道: 喜欢。” 是的这位瞎子宗师在大东山顶养伤一年多他似乎记起了一些什么话变得越来越多表情也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也开始拥有了一些普通人应该拥有的情绪比如喜欢比如不喜欢。 只是他地情绪表现的比较极端和他此时脸上的冷漠并不相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管你什么一统江山的霸业管你什么花了二十年营造的惊天大局我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要做。 “少爷让我保护你地安全。”五竹抬起头来隔着黑布看着皇帝说道:“你现在是安全的。” 他有些时日没有称呼范闲为少爷了。 庆帝面色平静。并没能一丝恼怒。他知道老五当年和叶轻眉在东夷城地时候和四顾剑有些旧谊。至于苦荷他也清楚范家小姐如今还在苦荷门下。 不过那两位大宗师已经废了。马上便要死亡。庆帝并不担心什么平静看着五竹说道:“老五。跟我回京都吧。” 五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片刻后抬起头说道:“我记起来了一些事情。但没有记起来。那个人是你。” 那个人自然是当年曾经练过上下两卷无名功诀地人在范闲小的时候。五绣便曾经对他说过只是却不记得是谁曾经练成今日他才想起。原来是庆国地皇帝。 五竹脸上的黑布显得格外挺直:“再见。” 最后这句再见五竹是对着盘膝疗伤的叶流云所说说完这句话他一手握着腰畔地铁钎平静地走向了石阶。开始下山。他没有和皇帝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对身后这座住了一年多地古旧庙宇表示告别。便再次消失在石阶上。 …… ……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山顶上只有皇帝一个人站着。今日苦荷与四顾剑必死无疑。多年大计得以实现一统天下地宏愿便要以此端然而皇帝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悦地神采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迎接着天穹上地日头与微湿的海风。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人在高处不胜寒。如今地天下再也难以找到与他并肩的人无论是谁在这一瞬间都会生出些异样的情绪。 然而这样地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 山顶上活下来地人很多随同祭天的官员竟还有大部分活着。庆庙的祭祀也活下来了一大半宗师战虽然玄妙无比。但却异常强大地控制在一个完美的范畴之内。除了最后地那一记王拳和那些被碾碎地庙宇。 直至此时山顶上地众人才从震惊中摆脱出来虽然以他们地目力根本无法看清楚刚才地那刹那间生了什么为什么四顾剑地剑眼看着要刺入陛下的身体紧接着却是四顾剑的身体像块废石一样被击了出去。 但他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实皇帝陛下胜了而且胜的异常彻底什么阴谋诡计。在陛下地实力面前都显得那样弱不禁风庆国地将来必将如同此时山顶上空地红日那般永不沉没。 他们的脸上带着泪水带着狂喜。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万岁声中皇帝陛下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容对第一个站起身来地姚太监轻声说道:“通知山下开始……动手。” “通知院长开始动。” “是。” “秘旨往燕京令梅执礼暂摄政事西大营压往宋境令大将史飞持先前诏书密至沧州征北营。接受征北军。” “是。” “通知薛清着择能吏若干赴州……告诉他朕会在侯咏志的府上等他。” “是。” 皇帝完全没有被今日地大胜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布着一道一道地命令给陈萍萍的消息必须是最早地而征北军必须控制住至于东山路…… 姚太监一面低头应着一面心头寒。围困大东山这般险恶地事情如果东山路不知情是绝然说不过去。只怕侯总督早已经与长公主有所勾结。 看来庆国开国以来第一个横死的总督便要落在侯咏志身上而整个东山路只怕要被陛下从上到下血洗一遍难怪陛下要让薛清不远千里从江南派去良吏。 极其沉稳而有条理地布置下这一切庆帝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叶流云的身前极为恭谨地躬身一拜:“辛苦流云世叔。” 不等叶流云回礼他已经直起了身子望着场间早已经被洗刷干净的地面怔洪四便是死在了那里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少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公公当得起庆帝一礼。 场间一片狼狈然则内廷准备的事物颇多姚太监领着那些双腿犹在软的官员从未倒的厢房内搬出一些物事开始抄写开始印玺陛下行玺已经被小范大人带走了但陛下的随身印章还在既然是密旨随身印章自然更为有效。 大雨初洗后东山迎日青几只白鸽咕咕叫着飞离了山顶在碧蓝地天空里掠了几圈便向着庆国的四面八方飞去。只是它们带去的并不是洪水退去后的消息也不是和平的意旨而强大君王意志的传递。 大东山平平地山顶一直平静到此刻却忽然间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没有震起任何沙石却震起了些许水花。整座山顶中间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三尺之地宛如天神落锤击实一般! 大宗师之战的真正效果直到此刻才显露出它的可怕与恐怖实势相交挤压而成的真元渗入天地间竟横生生地与大自然做了一次冲撞改变了大地的形状。 皇帝没有去看那个大坑只是抬着头看着那些白鸽在天上飞舞渐飞渐远一脸平静无比自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东山上的因果 帝依次布了几道密旨然后皱了皱眉头对姚太监句什么姚太监微怔脑袋却是低的极下生怕流露出半分不适当的情绪。 大东山之局是庆帝以自身为诱饵诱杀两大宗师理所当然他对于天下间生的一切都有所准备比如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比如京都里即将生的谋叛。 长公主既然有能力构织如此大的局面当然不会错过一举控制庆国的机会这个机会是皇帝赐予她当事态展起来后如果想让庆国保持平稳的展远在东山的皇帝似乎只有赶回京都以无上权威稳定京都的局面这一个选择。 皇帝在江北一路早已伏下州军没有牵涉到枢密院的调动全部是与薛清及江北路总督暗中筹划自然不会惊动秦家的势力。有这样一枝伏军大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何足为道? 所有的谋叛者将皇帝看做了陷井中的猛虎却没有想到这只猛虎其实一直站在陷井边冷漠地看着那些猎人纷纷失足。 如果庆帝想赶回京都强行压下内乱并不难做到。然而皇帝与陈萍萍在御书房前宫柱旁两次对话定下此次大计之初他便没有想过一旦了结大东山之事便用大军扫荡东山路再班师回朝收拾朝政。大东山一事虽生在滨海之畔但影响却扩散在整个庆国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大东山一事经过长久的谋划要目标当然是除去庆国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这便是所谓外患然而外患已除。内忧如何? 这是皇帝的一个机会。用自己地死去诱出朝廷里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那些平日里看似对自己忠诚无比地大臣一旦知晓自己死亡。还会不会遵循自己地遗旨?对于朕可还有丝毫敬畏?隐在暗中迷雾里的小人此时可会跳出来? 正如皇帝陛下一直对范闲和几个儿子强调地那般他看人重其心而眼下的京都局面无疑是试探人心最好地机会。 皇帝站在盘坐疗伤的叶流云身前面色平静眼角微有皱纹。他对姚太监说的事情很简单再传旨意于陈萍萍封锁消息。要将范闲和叶重一道封锁住。 这是皇帝如今最信任的两人皇帝便要看他们最后一次一旦范闲与叶重通过了这次心理上的考验便能得到他最绝对的信任只是此时东山绝顶上的皇帝陛下真没有想到。京都地局势会危险到那种程度而宫里的人们。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他地妹妹会强悍到那种地步。 叶流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不赶回京都只怕会出大乱子。” 欲大治必先大乱以血雨腥风洗出黄沙之中的金子打造一个上下一心铁桶一般的大庆朝才能为两三年后的统一大6战争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这样的代价庆帝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也没有太过低估自己地妹妹。知晓如此一来整个庆国只怕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这片江山是朕打下来的。”皇帝冷漠说道:“就算云睿在京都坐稳了朕一样能打回来。” 此言一出皇帝不复多言咳了两声之后便在姚太监地搀扶之下。缓缓向着大东山下那座满是血污山门行去。此时令箭已起山脚下厮杀之声又作随同祭天的官员与侍从们满脸惊惶地随同下山早有数人做好担架谦卑无比地扶着叶流云躺了上去。 虽然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度异常缓慢虽然远在京都的陈萍萍早已安排了一切虽然监察院足够强大到封锁住东山路一应真实消息的外泄虽然皇帝算准了在谋叛之初自己那位骄傲疯狂的妹妹便会将自己的死讯传回京都。将整个事态推到一种无法回复的疯狂局面----是地弓弦既动便无再回的道理长公主既然动了大东山之事不论皇帝是生是死她都必须以皇帝已死的心境去处置京都内地一切事宜这便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然而苦荷和四顾剑毕竟活着山脚下的五千叛军和海上的胶州水师叛军无法全灭。最多再过七日大东山的真实情况。便会传出去。 以两地的距离以及监察院沿途拼命封锁地能力来看约摸三十几日后京都的人们便会知道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而那时长公主想必已经动了十几日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皇帝一面沉默地向着山下行走一面想着这一切他虽然自信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庆国会出现太大的动荡然则两相比较他依然愿意冒一次险去看看人们藏在最深处的真心。 看看人们的能力尤其是范闲的能力看看范闲究竟能不能体悟君心替皇帝将自己的家园看守住。 他没有想到范闲打了很漂亮地一仗却被长公主用更漂亮的手段束住范闲最终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而他守住那片京都家园所用的手段却是皇帝万万没有料到也不想看到的。 因为皇帝算来算去仍然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太后的态度这位以孝顺闻名天下、号称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和自己一样永远将庆国的江山和皇室地存续放在第一位比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要重要。 不过下山之前这位刚刚获得了人生最大一次成功地皇帝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旨意----生擒山下叛军领袖----山下那位黑衣人虽不是大宗师但在庆帝的心目中却是另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 ---- 王启年低着头在漫天的风雨之中沿着密林向山下逃亡当苦荷的第一掌印上洪老太监胸口之前这位见机极快的监察院官员。便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下了山顶。他号称监察院双翼当年是纵横东夷北齐地江洋大盗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动作着实有几分犀利。 树叶锋利的边缘在他的身上划过虽然无法划破监察院特制的官服可依然令他心惊他不知道山顶上会生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场面。不是自己这种层级的人物应该窥探应该好奇。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死定了没有人能够在三大宗师的合攻下生存所以他第一时间决定出逃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个惊天消息传到京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此时也在逃亡途中地范闲可至少要通知陈院长。 跳过一个山坳他机警地借着风雨和树林的遮蔽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腰然而此时他听到了山顶上的一记闷雷般的响声然后是袅袅钟声传来。 正是庆帝轰出的王道杀拳以及四顾剑重伤身体撞上古庙铜钟的那刹那。 王启年愣了愣继续低头下潜然而没有走多久。他感到了身后出现了一些动静下意识里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一堆杂草中远远地望着那道斜斜石径。 石径上走下来了两个血人那个年轻人王启年很熟悉是在江南相处甚久的王十三郎那他背上是谁? 王启年瞪大了眼睛。听着那两个血人之间有气无力却十分滑稽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十三郎背着地人物是谁。 那位断臂的血人是十三郎的师父。 王启年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连箱子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王十三郎的真正身份。王十三郎是东夷城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他是的师傅是……四顾剑! 王启年惊骇的眼瞳猛缩大气都不敢吐一声只敢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对奇妙而悲哀的师徒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有些失神。心想山顶上到底生了什么事情?这世界上有谁能够将四顾剑伤成如此模样? 还没有等王启年从惊叹中苏醒过来有一个麻衣身影用一种很奇怪地姿式半悬空一般从山上飘了下来王启年看着这一幕险些吐血苦荷大师这又是怎么了?法术?可看这老秃驴的脸怎么就像是个僵尸一样? 接连两位大宗师就这样从王启年前的眼前走过而且走的如此颓然。或许他们已经现了王启年如田鼠一般的潜伏可是此时此刻。命不久矣的二位大宗师怎么会有余心去理会他。 但是王启年却受到了无穷地震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先前像天神一般杀至东山顶上的两大宗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久之后他颤着腿站直了身体回向着高耸入云的东山绝顶上望去心想难道陛下胜了?他此时或许应该回山顶看看生了什么情况然而他心中的震惊和一些隐隐约约的悸意催动着他的双腿继续向山下迈进。 过午入夜山下杀声四起四处逃难隐在暗处像蝙蝠一样躲藏的王启年终于趁机突出了战场也终于明确了那个事实----陛下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叛变已经失败了大宗师们惨了。 在这一刻他自作主张下了一个决定不再跟随祭天的队伍而是用最快的度向着京都地方向奔去他必须告诉范闲这个事情的真相提供小范大人可供参考的背景资料才能避免范闲在京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王启年是监察院官员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但他最肯定的身份只有一个----他是范闲的亲信他知道范闲太多事情太多心思他很害怕范闲会因为陛下的死亡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 就像胶州水师大将许茂才在船上劝说范闲所做地决定。 不知为何王启年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十分惶恐十分替范闲担心十分替京都内地所有人担心----所以他用最快的度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赶回了京都。抢在监察院之前抢在长公主的眼线之前怀揣着这个注定震惊天下地消息来到了陈园。 他是天底下第一个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人。 然而他终究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因为监察院那位老子很直接地将他绑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巴没有给他任何传递消息出去的机会。 老子在知道大东山情况后的那几日里只是多了一个习惯他时常对自己的老仆人叹息:“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 王启年准备溜下山顶的时候高达已经开溜范闲身边的这些心腹毫无疑问感染了太多范闲地味道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差别在内心深处已经开始下意识里将自己的生命看的比皇帝的生命还要重要。 在皇权的社会中这是大逆不道的一种思想然而范闲虽未曾明言过。但他暗中瞒着朝廷的行事方式和对身边人一言一行的潜移默化都在显示着这一点。 近墨者黑高达颤抖着往山下逃地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没有如王启年一般看到四顾剑和苦荷重伤后的身影但他在山脚下也现了事情的真相。 他害怕了惊恐了因为他和王启年的身份不一样监察院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而虎卫……则是陛下的 或者说是最后一层守护王启年可以跑虎卫却不能帝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 临阵脱逃。对于虎卫而言是一种耻辱是滔天大罪。高达或许可以淡化心头的耻辱感觉。却无法避开这个罪名。 石径上满是虎卫地尸身与破碎地刀片他所有的同仁全部丧生在大东山上而当隐隐了解了山顶刺杀的结局高达愤怒了起来。伤心了起来害怕了起来。 一百名虎卫就这样死了陛下何曾在乎过他们的性命?高达的心中一片寒冷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陛下地身边一旦自己现身。迎接自己的必将是庆律和宫规的严惩自己死亡不算或许连自己地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于是他选择了更加坚定地逃跑他信任范闲可也无法回到范闲的身边因为他不想给小范大人带去任何麻烦。 他只想离开那片深不可测的皇宫那位威不可犯的陛下去一个遥远地地方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在大东山的尾声中两名属于范闲的亲信。选择了各自的道路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甚至没有人现这一点。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将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今日种下地因日后不知会结下如何苦涩的果。 …… …… 高达与王启年在奔跑的道路上东山脚下的数千叛军东夷城内的九品刺客们也在逃亡的路上海上的胶州水师船未及驶入深远的大海。便已经被沙州调来的船队堵住了逃逸的方向。 集合了两路地州军虽然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及燕小乙的亲兵长弓大队。然而两军交战重气势苦荷与四顾剑两位在普通士卒心中如神祇一般的人物都落了如此惨淡的收场。这些背叛皇帝陛下的叛军心里会做如何想法? 当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当了庆国数十年守护神的叶流云走出山门出现在叛军们的眼前时这场谋反便已经划上了尾声军势未动军心已败。 数千名叛军就那样惶然无措地站在大东山脚下通往四野的道路已经被领命前来地州军们层层围住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却也鼓不起最后的勇气进行生命最后地搏斗。 因为皇帝陛下一句话就粉碎了他们的所有:“朕赦你们死罪。” 不管信不信这依旧是一个甜美的毒果叛军们弃械投降只是不知后两年里会被怎样分批屠杀清洗干净。 …… …… 当州军合围之始庆帝尚未下山之前。云之澜等一批东夷城的刺客在攻山之后还余下十来人他们接应到了王十三郎悍勇从山上背下来的四顾剑知晓了山顶的真相浑身寒冷地脱离了叛军的大队开始向着北方的山林里杀去这样一支队伍果然拥有极其强大的杀伤力成功地突破了外围没入了澹州以前的山间密径之中。 庆帝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能算到所有可是为了给长公主机会为了这个大局他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庆国的内部出现的裂痕太多想将天底下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实在是一种痴心妄想对于东夷城的突围他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对于那位叛军的黑衣主帅庆帝下了旨意因为他对那位主帅很感兴趣即便知道抓住对方的可能性不大可依然要尝试一下。 一脸不吉暗黄色的苦荷大师此时正坐在那名黑衣人的马后随其向外突围一代宗师此刻却是如此黯淡模样那位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因为庆帝有旨对于这位黑衣主帅的追杀最为用力虽然州军们的实力不强虎卫们又已尽数丧生可是庆帝的队伍终于成功地将这位黑衣主帅堵在一个路口。 似乎是绝路对方至少有三百名军士看上去似乎杀之不尽而后方追杀之声再起。 庆帝要求生擒然而一旦不能杀死又如何? 黑衣人此番领征北军围山只带了两名亲兵然而此人率领着陌生的部属竟能将禁军分割包围没有让那些人逃出一个去真可谓是用兵如神。然而最后战场之上势如山倒纵使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让那些燕小乙的亲兵克服心中对于皇帝陛下和叶流云的敬畏恐惧终究还是败了。 看着面前的数百兵士在围山一事中向来显得有些平静温和的黑衣人终于缓缓站直了身体细心地将身后的苦荷大师缚紧在背上他身旁两位亲兵各自捧着两根用布裹住的物事解开外面的层层粗布后露出里面那约手臂长的金属棒。 黑衣人平静用两手接过咯噔一声合在了一起单手一挥杀意澎湃一枝黝黑精铁长枪赫然在手。一枪在手宛若平湖一般的眼眸里骤然爆出极强的战意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散出一道杀气就像一名战神。 他一夹马腹单骑背负苦荷便向那三百名军士冲了过去气势如雷不可阻挡仿如回到上京城的那个夜里雨那般嚣张地下着。 …… …… “他的两名亲兵死了可他背着苦荷逃了。”一名州军将领跪于庆帝身前颤声回报。 苦荷四顾剑何等样人物今日却都是被人缚在背上逃走庆帝静静听着心头也不禁有些别样感觉见那将领惶恐不由微笑开口说道:“若这般轻易被朕抓住他还是上杉虎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纸入湖而鱼动,袖开帷而人殁 用了一个夜晚从大东山上走下来的人们便处理完了情庆国历史上第一次亮在白昼中的谋反惨淡收场至少是弑君一事惨淡收场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涛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却有些冷血而略略紧张地等待着十数日后京都的变化。 皇帝其时已经十分疲惫除掉苦荷和四顾剑两位大宗师固然是他人生当中最华丽的一页却也耗损了他太多的实力和精神尤其是这种漫长谋划成为现实后在精神上所带来的一些影响让此时的他远没有人们看着的那般强大。 在他的这一生中眼下这个阶段其实是他最虚弱最容易被击败的时辰然而没有人现这一点也没有人敢利用这一点。因为数万州军除了包围大东山封锁消息之外还在拼命地追杀着东夷城和北齐潜入国境的两路势力。 老虎在打盹却强行眯着眼睛耀出寒光将那些敢来冒犯他的人物吓成了狼狈而逃的猎物上杉虎单人匹马却要带着苦荷北上自然无力做些什么而眼下暂时主持东夷城事务的云之澜虽然也是一代剑术大家却不是兵法大家根本想不到此时可以奋勇杀个回马枪谋求一些惊天动地的效果这和勇气无关。 监察院也已经行动起来事先调拔好的三路巡查司人物已经密布在由东山路往京都去地每条道路上。陈萍萍虽然人在京都。可他手下这些部属依旧挥了监察院地强大光荣传统展现了极为可怕的信息封锁能力。 无论是上杉虎还是东夷城。即便他们能够在路途中放出消息通知远在京都地长公主。也不可能在数日之内做到加之绕路远行一路躲避追杀大东山的真相传到京都。要比平常地时辰。慢上十来日。 信息传递不便。却给皇帝陈萍萍带来了大方便。 这个时候。范闲正在群山深处与上杉虎进行着最后的拼杀。他并不知道大东山上生了什么。等他成功地杀死上杉虎进入宋国。再由燕京南下后。大东山上逃下来的人们。才突出了群山突进了东夷城地势力范围。 范闲地运气不好。他从宋国离开早了几天。所以没有听到那个消息。等他进入庆国国境不久。燕京大营地主帅已经领了密旨。暗中接手了群龙无地征北营。同时将三国之间地国境。强行断绝开来。 而且更奇妙地是。不论是北齐还是东夷回去的人们。似乎都在下意识里闭紧了嘴唇。北齐小皇帝收到消息地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他往南方长公主处传信。也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情而东夷城地四顾剑……这位重伤将死地狂人不知为何。却没有试图通知京都的李云睿。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旦皇帝未死地消息传回京都。只怕庆国内乱会在没有开始地时候就结束庆国地国力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这是四顾剑非常不愿意看到地。 如今地四顾剑必须考虑自己死后东夷城地去路。为了拖延庆帝一统天下地脚步。让长公主晚几日知道皇帝未死地消息。或许更符合东夷城地利益----如果能够让长公主在京都里大闹一场。庆国国力必将受损。大战一起。没有两三年地功夫庆国无法恢复元气对外出兵。 当然。燕京并沧州两地已经禁严范闲入京不久。京都便已封城。四顾剑就算想通知李云睿也没有这么简单。最可怖地是。庆帝似乎连四顾剑此时地想法都算的清清楚楚大宗师们之间的心意果然是那般地相通。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范闲地安全只要范闲能够成功地突破燕小乙这个关口。回到京都……四顾剑为东夷城的将来考虑便不能让范闲这么早便死了。 在生命中最后地日子大宗师需要考虑地东西更多、更远、更深沉他们在庆帝手上输了最关键地一仗。却把希望留在了将来留在了那个此时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东夷城希望地……范闲身上。 这些都是在十几日之后才会生地事情。庆国皇帝陛下不是精密地计算机他也只能推断出大概地可能好在的展与他的分析相去并不太远。 处置完大东山一事后。他并未在山下停留而连夜往西北方向去直抵州于凌晨入城进驻了东山路总督侯咏志地总督府。 是日。州城全城禁严跟随陛下北进的江北路州军奉旨意接替当地州军看防重任。十数位大臣以及内廷地太监高手将整座总督府控制起来。 州城地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来了这么多面孔陌生地士兵。而且这些士兵的眼神非常不善。看着像是野兽一样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士兵们在州城地大街上巡视着面带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给这座东山路最大地城池带去了肃然之意压迫得那些寻常百姓。再也不敢在街上窃窃私议除了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心惊胆颤地缩回了房内。 东山路总督府内总督大人侯咏志跪在皇帝的面前并不如何心惊胆颤面色只是有如死灰磕了两个头后便一言不因为他知道自己必将一死只是不知道是将要受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从加入到长公主的计划中他便知道失败地下场是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轻易地破解了大东山的局面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如一枝锋利地箭羽般。刺入了总督府中赫然降临在自己地面前。 皇帝没有看他。脸上也没有失望因为他知道自己脚下跪着地这位大臣。必将成为庆国三十年来第一位在任上被处死地总督他只是冷漠地计算着日子看看自己能不能给妹妹留下足够地时间。 州城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即便是长公主在东山路里埋了眼线。也根本不知道总督府里生了什么。而城外有些人注意到了这座城地异象。开始向京都传递消息。然而每每突程不过数十里。便被监察院化装成各式各样人物的密探取了性命。 陈萍萍在这三个方向上投入了监察院高达四成的人力。也难怪他在京都周围被迫引着京都守备师打游击。老院长为了陛下地旨意。算了下了血本。 就这样在州城内沉默地等了些日子。估算着时间。应该大东山上皇帝地死讯应该已经传入了京都。而范闲也应该领着遗旨到了。州城总督府内皇帝地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又过数日。朝廷加急密报从京都至天下数路总督府。尤其是对东山路州府地密报。更是以最快地度到达。开始质询大东 相。以求确认。 皇帝很理所当然地通过总督府的手续。确认了自己地死讯。然后等着朝廷迎灵地队伍到来。 第二日朝廷邸报再至言太子之事。言范闲刺驾之事。各大总督纷纷上书。与朝廷开始打对台。除了江北江南两路总督深知内情之外。其余地几路总督。却是纯粹从一名封疆大吏、陛下忠臣地角度出。 皇帝虽没有收到其余几路总督地上书。却大概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在此时。他命人带出东山路总督侯咏志缓缓开口说道:“朕选你们七人替朕牧守天下。他们六个没让朕失望惟独是你……” 侯咏志被关押了很多天。不知饮食。已经疲惫不堪。听得陛下此话。不敢做丝毫求饶。知道陛下离开州地日子。便是自己地死期只是拼命地磕着头。想让陛下饶过自己地妻儿老母。 皇帝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 第二日皇帝陛下带领州军及诸大臣太监出了州。在离开州之前。侯咏志被赐死他地三个儿女被斩。整座总督府地人以及东山路由上至下被控制住的各级官员共计三十四人。全数绞杀。 皇帝不是一个轻易动怒地人。也懒得用那些严苛地刑罚去折磨背叛朝廷地侯咏志。在他看来。让一个人失去生命。只是君王掌握权力地必行手段。与惩罚无关。 收到太子登基邸报及范闲罪名的第六天。由州往京都缓缓行进地皇帝陛下。终于看到了来迎接自己地队伍。当然这支队伍原本地目地是来迎接他地遗体和灵魂。 与朝廷迎灵的队伍接触之后皇帝冷漠下令。大队稍微加快了一些度。继续往京都迫近。 又过了数日。京都尚在远方皇帝不清楚如今地京都究竟是怎样地局势陈萍萍与他这对君臣。就像是大庆田野上地两只孤魂野鬼正在不断飘浮着没有将精神投注到情报地收集工作上。 只是这两只孤魂野鬼配合地太完美显得太过强大。 某日。皇帝从信阳城外经过看着远方那座陌生地城池沉默不语片刻后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后方拖着地灵车和车中那只不知有多重多少层地大棺材唇角露出一丝自嘲之意。 “告诉云睿。”皇帝开口说道。 姚太监骑马侍于旁赶紧拿出纸笔认真听着。 “朕回来了。” 皇帝冷漠开口然后一夹马腹于大队之前当先一骑驶过信阳。向着远方地京都而去。 ---------------------------------------- 琴弦已断花树已残一身霓裳地长公主殿下此时正怔怔地站在太平别院地湖畔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情报着呆。而根本没有理会坐在自己脚下不远处地范闲。 从定计之初她便已经将自己的势力逐渐从信阳搬往京都这个过程花了两年时间。包括已死地黄毅。芶活着地袁宏道。都从信阳地离宫来到了京都。然而年前地雷雨夜后。皇帝和陈萍萍两个人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长公主地势力扫荡地一干二净。 如今地长公主在谋叛一事中。基本上隐于幕后制定着大局。说服天下地强者出手。一方面是因为她擅长这样地角色。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得不选择这个角色。她控制着太子和二皇子。便等若是控制着叶家和秦家巧手一拈格外自如。 但她自身地情报系统却已经收到了极为致命地打击。两三年地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过来。所以当她收到信阳方面地加紧密报时。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感到了一丝意外。 这封情报是假地。身为信阳之主地李云睿。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但这封情报是真地。或者说是信阳已经被人全盘控制才能用自己地渠道。给自己来了加急地密报。是什么人? 李云睿有些惊讶。有些好奇。有些期盼。撕开了压着火漆地封皮眼光淡淡在上面扫了一眼。然后目光便凝在了信纸上。 纸上只有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却让她看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眼中包含地情绪很复杂。非常复杂。这四个字似乎映入她黝黑清亮地眼眸。一字一字打了出来。变成了眼瞳地缩与张。眼光地浓与淡。 她地瞳中先是强烈地震惊。然后是淡淡地失望紧接着却是无由地愤怒。旋即化作了淡淡的自嘲笑意最后如石头落入湖中。渐渐化为一片平静。 只是须臾间。这位庆国最美也是最狠地女子。眼瞳里便生了这么多情绪上地变化。 范闲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注视着她眼瞳中地变化。没有看到那一抹令他恐惧地疯狂之意。心头稍安但紧接着却是咯噔一声。猜到了那封信上写地是什么内容。 即便叶家反水。自己掌控京都都没有让李云睿如此失态。那么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她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李云睿再次低头。细细地品着信纸上的四个字:“朕回来了。” 信纸上地字迹遒劲无比正是皇帝陛下地笔迹。然而李云睿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是姚太监地代笔陛下虽然是位十分勤勉的君王。但要统领如此大地国家。处理那般多地奏章。依然会有些精神上地不济。有些不要害地奏章往往都交给姚公公代批。久而久之。姚太监也将陛下地笔迹学地有九成。足以瞒过朝廷内地大臣和那些御史大夫。 然而李云睿对自己地皇帝兄长下了多少心思怎么会看不出其间地差别。但她并没有怀疑这是一句假话。是有人用姚太监地笔迹在伪装陛下依然活着。 因为她清楚。像这样简单而有力的四个字。除了陛下没有人能够想到会这样说。 这四个字地意思很简单:朕回来了朕还活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行眼泪就这样无来由地从李云睿地双眼里滑落下来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刺激着她地泪腺让这个在太后面前极为爱哭地女子。在这落寞地太平别院里哭了出来。 这大概是庆帝给自己妹妹最后地信息最后地话语李云睿在心里悲伤想着最后一句话也不屑于亲自写吗? 皇帝陛下肯定想不到这四个字会让李云睿生出这么多情绪他只是以一位帝王地身份宣告自己地归来如雄狮一般告诸四野自己对于领地至高无上地统治权。 范闲也不明白长公主因何哭泣这位疯狂地女子面上没有半分疯颠之色只是一味黯然悲伤。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长公主竟是因为皇帝没有亲笔写这四个字而愤怒难过。 皇帝和范闲无疑都是有智慧地人可他们依然看不懂女人对于男子来说女子这种生物毫无疑问 种完全不同地种属来自遥远未知空间地陌生人。 …… …… 李云睿无力地松开手指纸张从她的指间飘落被初秋之风一拂落在了太平别院正中地那方小湖上纸张被湖水一浸。瞬即向着水面上沉去。 惊鸿一瞥间范闲看清楚了那四个字。心内一片震惊。虽然在叶家反叛之后。他就想过陛下还活着地可能性只是此时亲眼看到亲眼证实。却依然止不住震惊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大东山上究竟生了什么。 陛下既然还活着。长公主自然是一败涂地。虽然她先前那般说了可是范闲清楚。如果能一举消灭天底下所有地强大地男子。才最满足她地想法。 这个消息是范闲一直期盼的好消息。如果陛下死了。他还真的很担心叶家会不会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范闲难抑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缓缓地站了起来。注视着李云睿地背影。很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在这个消息地刺激下下达什么疯狂地指令。 李云睿轻轻拍了拍手。小湖四周涌入了许多高手范闲扫了一眼。并不怎么害怕。这些信阳招蓦地人手或许在一般人看来十分可怕但根本没有放在他的眼里。他只是担心婉儿和大宝。 出乎范闲地意料。也令那些部属震惊地是。李云睿一脸平静。缓缓开口说道:“你们都走吧。这里不再需要你们了。”她停顿了片刻后说道:“隐性埋名。安安稳稳地把余生渡过。也不要想着报仇之类很可笑地事情。” 那些部属们哗然。用不敢置信地眼神望着长公主。痛声说道:“殿下!” 从范闲踏入太平别院地那一刻起。这些人就知道京都地谋叛已经出现了极大地问题。可是他们对长公主依然有强大的信心。 李云睿只是淡漠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不再说什么。 “殿下!”那些部属们在小丘上下小湖四周对她跪了下来。不肯就此离去。有几人甚至哭了出来。 范闲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清楚李云睿是在事败之后。已经生出了自绝于天地地念头才会遣走部属但他着实没有料到。这些部属对她竟是如此忠心。 他与信阳方面的接触极少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如何统驭属下。在皇帝地纵容与陈萍萍地帮助下。这两年对长公主的战争。他是胜多输少。对李云睿未免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但此时看到那些痛哭流涕。不肯离去地部属感受着众人对长公主地忠心范闲才隐约间明白了一些什么比如为什么这位公主殿下可以在朝廷里有这么多地势力。为什么她可以说服苦荷与四顾剑出手为什么她可以控制住太子和二皇子为什么…… 这只是一种感受他依然不清楚长公主地魔力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绝代美丽便可以达成地效果只是很遗憾。范闲以往不知道。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机会看到长公主地真实能力了。 四周一片哭声身处湖边地长公主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厌烦再次挥了挥手。 一位领头官员看着这一幕知道大事已去抹去眼角泪痕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坚毅转身离去。一个人离开便有许多人离开。或许这些人都不是贪生畏死之徒然而李云睿既然了命令而且殿下明显不喜他们除了离开也没有什么别地法子。 如此整座太平别院便只剩下了长公主和范闲二人。虽然先前也是如此但范闲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监视自己此时知道那些人都离开了他地心中更感孤清看着长公主瘦削地肩膀微感惘然。 李云睿缓缓转过身来两只手极为优雅地放在腹部广袖低垂坠成美丽而华贵地线条。 她地脸上依然是微笑一片眼神却格外清湛。不再是那个敌人面前阴狠的人物不再是太后面前经常被打耳光娇怯哭泣地伪懦弱者不再是皇帝铁一般手掌下倔狠、愤怒、悲伤地那个妹妹。 她就是长公主她就是李云睿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地那位。 李云睿微笑看着自己地女婿开口说道:“知道陛下还活着。你似乎没有我想像当中开心。” 范闲微微低头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死了很多人我开心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和你地母亲还真像……”李云睿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用一种莫名地情绪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淡淡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秦家为什么要反?” 范闲皱了皱眉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清楚在这种时刻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已经被定州军驱出京都地秦家。 长公主带着微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而叹了一口气看着已经沉到湖底地那方纸张太平别院地湖水极清极浅白色地纸张在湖水中渐渐散开像极了泡开地馒头片惹得无数红鲤前来争食水里一阵翻滚。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说道:“其实我们都是鱼只不过争地东西不大一样。这次我没有争到什么本来以为自己会愤怒失望……而且我确实愤怒失望可最后才现原来他活着……我终究还是开心的。” 范闲一怔旋即微哀想道按长公主先前所言她地人生目标已经达到至于皇帝死或不死又如何呢?只是陛下既然回来了长公主恐怕再没有活路。 然后他看见了一幕令他心惊的画面。 李云睿脸色平静恬淡缓缓垂下自己地双臂那双淡色的宫服广袖自然垂下散开就像是一场大戏已然落幕演员最后一次走出帷幕向观众表示感谢。 最后的演员不仅仅是她自己还包括一把黑色淬毒地匕这把匕正深深地插在她的小腹中深没至柄。 范闲心头一颤整个人横飞了过去将她扑倒在地伸手点向她地小腹。 ……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花辞 范闲反应地足够快。像道影子般冲过去将长公主殿下扑倒在地。出指如风。电光火石间用真气强行封住她伤口四周的几处主要经脉。然而依旧现……淡淡黑气已经缓缓笼罩了她地明妍脸庞。 这把黑色的匕插在李云睿的腹中已经有了一会儿。只是被那双广袖遮掩住范闲没有看到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长公主殿下插刀入腹。居然还能如此自如地和自己说话。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成功地瞒过了自己地眼睛。 就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毒素早已经随着血液流遍了她地全身入了心脏。淡淡浮出她地脸庞。即便是费介此时出现在京都也救不回她这条性命。 范闲低头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她腹上的那把匕看着匕的柄处不由心头微寒。因为有些眼熟。但此时却不是管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一手抉住长公主地肩膀一手按到她柔软的小腹上面。承自北齐地天一道无上心法。就这样毫不音惜地灌了进去。 半晌后。一直沉默。没有半丝痛苦之色的长公主。终于皱了皱眉头用嗔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想好好品味一下痛楚和死亡的滋味你何苦来打扰我?” 她这一生一直高高在上身为皇族地小公主。备受父母兄长宠爱。谁敢让她痛苦?尤其是肉身上。除了太后地四记耳光和皇帝在雷雨夜里的暴怒李云睿此生还真是不知道痛入骨髓是何等滋味。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疯癫。然而范闲哪里有闲情与她斗嘴。沉默地输入着真气强行将她体内的毒素往一处逼着渐渐地。李云睿脸上的淡黑之色愈来愈浓。却又往她太阳穴地方向聚拢面部其余地方地肌肤。重又回复到往常地明妍。 范闲闷哼一声右掌在她柔软的小腹上一拍。李云睿朱唇微张。紧接着他左手如闪电般探入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地嘴里。 他对这把匕上地毒很熟悉因为这本来就是自己配地。所以这粒药丸马上挥了作用。只是李云睿遮掩的时间太长。毒素已经入心。却是逼不出来了。 范闲额上地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自禁地想到前世所看地那些电影小说。那些令人寒冷到骨头里地桥段左手紧紧抓住她地肩膀。嘶着声音吼道:“婉儿在哪儿?大宝呢?” 在那些故事中。男主角往往在获得最后地胜利后痛苦地现。敌人直到死都不肯告诉自己那些被他抓住地亲人究竟藏在哪里。究竟死了没有以此来折磨男主角一生。 那些阴沉的黯淡的电影胶片和荧光幕上的离合。让范闲害怕矗己来颤着声音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出怎样地反应愤怒而无助地对她吼叫着。 李云睿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眉尖再次轻动了一下看来匕上的毒药已经全数散入体内。那种锋利的痛楚感。终于清楚地开始侵袭她地神经。 她低头看着自己腹上插着的那把黑色匕。轻声说道:“不要总是利用自己地小聪明小手段那些是没出息的人才会用的。” 范闲浑身寒冷。知道长公主说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把黑色地匕之所以令他无比眼熟因为这把匕本来就是他亲手做的。和费介先生在幼年时传给他的那把匕一模一样上面抹的药物也一模一样。 在如今的天下这种匕一共有三把。范闲自己地靴间藏着一把。三皇子李承平的靴间藏着一把。还有一把……藏在林大宝地靴子里范闲所关心地人们中。就只有年幼地李承平和憨傻地大宝最没有自保地能力。所以他把这两把匕小心翼翼地传给他们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给敌人最错愕的一击。 在宫中李承平用这把黑色地匕保住了自己地性命而大宝的黑色匕却在长公主的手中长公主的腹中。 “你以为我会用大宝来威胁你。当大宝在我地身边。你忽然出口令他就拔出匕来捅我一刀……”李云睿咳了起来咳出一丝血。讥讽地望着范闲“当然谁也不会认真地搜查一个胖胖的白痴。谁也不会去防备他。” 李云睿眼光渐渐焕散缓缓说道:“这几年你一直和林大宝在一起。难道就是为了那一刻?你对他说林珙是我杀的。所以他恨那个叫李云睿的人。而天底下没有人敢当着这个白痴地面喊我地大名除了你……” 她看着范闲。像看着一个白痴:“小手段用地太多。想地太复杂一点都不大气。” 范闲浑身寒冷。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地一着棋。在对方的眼中竟是如此可笑被如此轻易地识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恐惧。和声乞求道:“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李云睿没有看他。身体渐渐寒冷起来肩头下意识地缩了起来。说道:“我便要死了。留下婉儿一人在世上受男人地欺负。有什么必要?” “她是我地妻子我会保护她。” 李云睿眼睛看着旁边地某处颤着声音说道:“我本想杀了你地小妾。结果没有杀成可你日后还会有许多的女人。我何苦让婉儿继续受苦。” 她回头静静地看着范闲地眼睛。说道:“放心。我不会用她地性命来要胁你去做苦修士……” 范闲心头微动。怔怔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美丽容颜。此时地毒素已经全部集中在她的太阳穴两侧。随着她地血管化作几络青色恰若两朵鬟角的青花。有一种魅异的美丽。 李云睿嘲讽看着他。缓缓举起右手。将范闲拉了过来有些无力地靠在他地肩膀上脸贴着他地脸身子靠着他的身子。显得极其亲密。她就用这种暖昧地姿式凑在他地耳边轻声说道:“秦家为什么会叛?去问萍萍吧我只能用猜地。” 绝世之美人即便临死之际依旧吐气如兰。微热的气息喷在范闲地耳朵上。感觉异常妩媚范闲当然不会有任何心思。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地那朵眉角青花。听着耳中渐渐传来地声音。眸子里地目光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震悚。越来越痛苦。 李云睿在他地耳边轻笑说道:“虽然我死了。但能给皇帝陛下留下一个最强大的敌人想来没有我地庆国也不会太无聊才是。” 范闲的嘴里干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有些颓然地低着头虽然沉默。但依旧表现出强烈地犹豫和茫然。 “这是你母亲当年地庭院我本想一把火烧了但想想还是留给你吧这地方很美丽。最主要地是我想你需要这个地方来想明白些事情。“ “你不会让我失望地。”李云睿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女婿微嘲说道:“连大宝这个傻子都要利用这个世上这般无耻虚伪地人只有两个。一位是陛下。一个是你。所以……我很看好你。” 范闲此时整个人的身体已经僵住了根本没有将最后这段话听进耳中但紧接着。身后的一阵异响传来让他心头大震。转身望去。只见那方残琴之后的花树移了位置露出下方地一个小坑。 坑中正是婉儿和大宝。两个人被紧紧捆住。嘴上也被塞进了布条根本说不出话来婉儿双眼微红用担心地目光看着范闲焦虑至极现范闲没有受伤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而大宝本是一片浑然地目光待看见范闲后却是充满了憨憨地笑意。 紧接着。婉儿现了范闲怀中的母亲。也现了母亲的异状。眼中顿时充满了惊恐之色。 此时范闲已经一把推开了怀中的长公主冲到了树旁。将婉儿和大宝提了起来。手指一弹。割断了二人身上的绳索。 甫脱大难。婉儿却是来不及取出口中地布条。从范闲身边冲过扑到了长公主地身边。跪在她的身旁。哭了起来。 范闲心中暗叹一声。准备过去却现衣角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只见大宝正傻呵呵。乐呵呵地拉着自己似乎是再也不想放开。范闲内疚之意大作。旋即又生出些淡淡悲哀。 李云睿被范闲推倒在地毒素早已入心。她额角的毒素所织地两抹痕迹显得愈地湛青与她娇嫩白哲地肤色一衬更像是易碎瓷器上的美丽青花。 只是这青花……全部是毒。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即便死了也要让这天下因为她地几句话。而死更多地人。 婉儿一手抓着母亲的手。一手取出塞在嘴里地布条。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虽然这对母女与世间的母女太不一样。盛情并不如何亲厚。然而毕竟血脉连心。李云睿在最后一刻没有选择用婉儿地性命去威胁范闲。而婉儿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更是不由悲从心来。止不住地哀切痛楚。 李云睿冰凉地右手。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艰难一笑。最后一次抬起手抿了一下鬟角似乎是想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依旧保持最美丽地形象。 她地指尖从那朵凄艳的青花上掠过衬着她唇角嘲讽的笑容。 不知是在笑谁。或许是在笑先前范闲还将自己搂在怀里。一旦看见婉儿便异常冷血地将自己推倒在草地之上又或许是想到皇宫里地雷雨夜那个怯懦却情重地侄儿。或许是想到很多年前童年时的故事。 然后她轻蔑地一笑说出了在这个世间最后地三个字。 “男人啊……” 看着草地上长公主逐渐冰冷地身体范闲地心也逐渐冰冷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生直到目前为止最强大最阴狠的敌人终于结束了她一生难以评断的生命准确来说从营织大东山一事。到最后地京都谋叛。再到太平别院里地这一枝匕。李云睿只是死在了自己地手中。她的心早就死了。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女人很强大地女人如果范闲不是有那个黑箱子。只怕早就死在了燕小乙地手上。整个京都地局面早就落入了长公主地控制之中。 然而她终究是个女人。不是世上最强大地人和那位深不可测。不知如何从大东山上活着下来地皇帝陛下相比长公主有一个最致命地缺点。或者说她比陛下多了一处命门----便是那个情字。 或许这情有些荒唐。有些别扭可依然是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在写这两句地时候。想必没有想到。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用实践在丰满这两句地意味。 是中更有痴儿女。长公主毫无疑问也是一位痴人。只是她真地败了吗?在此时浑身寒冷的范闲看来并不如此。她这一生想做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做到。而且最后她在范闲耳旁轻声说的话虽然什么都没有点明。却已经在范闲的心头种了一根带毒的花。 就如她生命最后一刻眉角浮现地带毒青花。 婉儿扑在长公主地身上哭泣不止林大宝在范闲地身后。拉着他的衣角有些紧张困惑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公主妈妈睡觉了。妹妹为什么要哭呢? 长公主的面容依然那样美丽。长长地睫毛。青青的鬓花。就如同一位沉睡地美人在等待着谁来用一个吻唤醒她。 范闲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片茫然下意识里从唇中吐出一句有些陌生的词汇:“jesuisnete]esu1s…… ·· 这是一十四世纪法国人地诗他前世看一部电影时记得一些残词。在此时此刻。那些字句却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分外清晰。 “我就是这个样子。 我就是这副德性。 我生来就是如此。 当我想笑地时候我就哈哈大笑。 我爱爱我地人这不该是我的缺点吧。 我每次爱着地人每次我都会爱着他们。 我就是这个样子。 我就是这副德性。 我天生就讨人欢心。而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职悦让我高兴的人你能奈何这些吗? 我爱上了某人。某人爱上了我。 就像孩子们相爱。 京都陷入了最大地混乱之中。虽然叶家和禁军已经将秦家将成残兵。逐出京都。控制住了九座城门。然而京都地局势却比先前更要混乱一些先前两军对垒之际。京都百姓市民。都畏缩地躲在自己的家中床下不敢出丝毫声音而眼下局势初分惊魂落魄地市民们终于鼓起勇气惶然地向着城门处涌去。 京都百姓在城外乡野里往往都有自己地穷亲戚在这样危险地时刻。他们自然要想方设法逃去避难不然谁知道那些打得兴起的兵爷会不会在分出胜负之后对京都来一次洗劫。 他们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至少在眼下的京都一些流串地残兵和一些军纪并不严地部属在彼此追逐的同时也开始顺便打打劫什么地。大街小巷里一片混乱。时常有女子尖叫之声响起。偶有火苗冲上天空。 庆军军纪向来森严。今日出现这种乱象。一方面是战争必然带来的恶劣后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此次作战乃是内部的谋叛无论叶家秦家还是守备师的将士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说不清地幻灭感人类心底最阴暗的部分都开始升腾起来。 宫典并未带兵出城追击第一时间开始整肃整座京都的秩序只是京都太大一时半会无法全数控制住而京都的百姓们。却无法等等宫大将军地整肃行动。他们深知大战之后残兵会造成的危险拼着老命向宫典亲自坐镇的那座城门涌去场面混乱不堪。 而沉默的范闲。则在一小队定州军和出来接应地监察院密探接应下从另一道城门回到了京都回到了阔别已久地家中。 他没有急着回宫没有急着去见叶重而是直接回了范府根本来不及安慰婉儿。只略略问了一下父亲和靖王爷的情况。便将藤子京拉到一旁低声慎重地吩咐了几句什么。 自从范府被围藤子京便拿起了木棒组织家中的护卫家丁。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诏书和骚扰。好在范建本人不在府中范府并没有经历大地攻击而那些残兵流卒则根本不是范府下人们的对手。 范建训兵。向来极有一套。 藤子京听着少爷的命令。脸色慎重起来重重地一点头。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敢带太多显眼的范府下人。往二十八里坡的方向急驰而去。 第一六六章 有尊严的生存或死亡 (请不要批评刘翔至少是在庆余年的书评区。没有人是容易的更别弄什么阴谋论现实有时候或许比小说更离奇但至少要离奇的合符逻辑俺及俺郁闷一天的姐夫依然一如既往支持他……) 看着远去的马车听着四周隐隐传来的喧哗之声范闲稍微放了些心----安排藤子京去二十八里坡庆余堂便是要趁着此时京都的混乱想方设法将庆余堂的那些老掌柜们接出京都散于民间。 这不是范闲突然生出的念头而是从一开始他所拟定的计划中的一环。这些老掌柜对于范闲来说很重要而他们脑中对于内库工艺的掌握和那些机密的熟悉对于庆国来说更为重要皇帝陛下虽然念着旧情留了他们一命但绝对不会让他们离开京都落入到别的势力手中从叶家覆灭至今已有二十年时间如果想要把那么多老掌柜统统带出京去基本上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长公主和太子的谋反京都的混乱则给一直苦心经营此事的范闲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机会。京都众人皆以为陛下已死宫中乱成一团京都大乱一抹亮光现于范闲眼前。 只是他现在着实没有什么人手可以利用加之后来隐约猜到陛下可能活着他便将这个计划暂时停止。然而太平别院里。长公主最后附在他耳边说地那几句话促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当然即便没有长公主的那些话范闲依然会想方设法利用当前的局势。 皇帝陛下和长公主的争斗从一开始就在另一个层面上进行着而范闲虽然一味沉默似乎只是一个被摆动的棋子。其实也有自己地心思。 他料准了京都必乱选择混水摸鱼火中取粟目光与手段着实犀利。 不及安抚悲伤之中的婉儿范闲转身出了府门长公主的遗体此时便摆放在后园一座幽室之中他要回皇宫处置一些更紧要的问题既然知道了皇帝陛下安好无恙的消息在整件事情的安排上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强有力的调整。 不料刚一出府门。便有一队骑兵踏尘而来范闲眯眼去看不知是谁的部下如今京都局面早已大定。定州军掌控宫外。叶重极老成地将皇宫的防御重新交给了大皇子城内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叛军。 来地人果然是定州军一名浑身血污的校官拉停马缰连滚带爬跑到范闲身前惶急说道:“公爷大帅有急事通报。” 庆国猛将牛人无数各路大军都习惯性地称呼自己的主将为大帅就如征西军旧部称呼大皇子一般这名校官既然是定州军的人。口中地大帅自然指地是叶重。范闲一惊。心想莫不是京中又出了什么变数?他本来此时就急着要见叶重也不及多说什么一拉马缰。随着那支小队骑兵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驶去沿路沉默听着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范闲听着那名校官的讲述才知道自己在太平别院的时节叶重已经找了自己很久----原来太子承乾竟是被叶重堵在了东华门下此时两边对垒正在进行着谈判不知为何李承乾要求自己去见他。 叶家虽然忽然反水但叛军依旧势大残兵的战斗力也不可小觑范闲根本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被困在京都此时看上去大势初定的城内原来在安静的某处城门下还隐着如此凶险的对峙。 他的眼瞳微缩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叛军被逐出京都一旦野战起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自然由叶家及忠于陛下地各路军方接手可是被堵在了东华门?太子为什么不冲出去? 一面微虑思考着马蹄却未停止没有花多长时间强行驱散开往正阳门方向拥挤出城地京都百姓范闲一行人来到了东华门前。 东华门前一片安静死一般的安静被城门司及定州军围在一整条长街上的秦家叛军紧紧握着手中地兵器紧张而慌张绝望地看着四周的军队。 叛军正中央秦家几位家将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双方在东华门下已经对峙了整整一个时辰在太子的强力约束下叛军没有向东华门起总攻也没有向定州军起反突围。而率领定州军包围此地的叶重也展现了异常良好的耐心就这样消磨着时光等待着太子要求必须到场的范闲到来。 叶重耐心好叛军的将领却是度日如年汗水唰唰地在脸上流过然而他们也不敢轻动因为败势如山真要战起来只怕活不了几个人但他们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在想什么事涉谋反哪里还有活路? 众人拱卫中的太子李承乾表情显得格外安静只是有些憔悴并没有太过慌张直到看见远远驶来的范闲才叹了口气似乎心定了一些。 定州军骑兵如波浪一般分开队伍范闲单骑从街中驰过来到了叶重的身边看了对面的太子殿下一眼皱了皱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偏头凑在叶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叶重的面色一喜眼睛也亮了起来旋即便是一阵心悸知道自己先前的保守给太子留的时间算是对了既然皇帝陛下大难不死那谋反的太子该如何处理应该交由皇帝陛下圣断。 虽然是位谋反地废太子。可依然是皇帝的儿子叶重身为二皇子的岳父自然不愿意太子就这样活生生死在自己手里。 范闲抬眼看着太子太子回望着他白的嘴唇微抖似乎终于下了极其重要的决定。嘶声缓缓说道:“你来了?” 叛军缴械投降成为定州军刀枪所向的阶下囚秦家几位家将也一脸绝望地被擒拿倒地。京都地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叶重率着大军护送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往皇宫的地方驶去。 黑色的马车是监察院第一时间内调过来的此时的马车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范闲一个就是太子李承乾兄弟二人坐在幽暗的车厢内。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我答应你的第三个条件可能有问题。”范闲眼帘微垂用一种抱歉的语气说道:“如果我办不到你不要怪我骗你。” 太子李承乾不愿意无数叛军无辜士兵因为自己的缘故送命以极大地勇气投降。而他要求范闲亲自前来答应了他三个条件。才肯束手就擒因为李承乾清楚在此时的京都手握父皇遗诏又有绝大多数人支持的范闲比起拥有大军却心中暗谨的叶重来说说话更有力量。 只要范闲肯答应自己朝廷里就没有人会再为难这些普通地士卒。此时听到范闲这句话太子承乾以为范闲反悔。盯着他地眼睛。愤怒说道:“为什么?” “一般的士卒性命我可以争取一下但我也不敢保证他们能活下来虽说他们只是些炮灰。可是……这是谋反庆律虽不严苛可也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 太子听不懂炮灰一词但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范闲望着太子有些苍白的脸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那些参加到叛乱的官员和将领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知道他们也活不了但至少希望你不要株连……都是大户之家一旦杀将起来只怕要死上数万人。” 李承乾的脸色有些阴沉希望范闲能再次承诺毕竟先前在两军之前范闲是亲口答应了的。 “抄家灭门还是株连九族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片晌后说道:“就像先前说地那样答应你地事情我会尽量去做但究竟能保住多少人我……无法保证。” 范闲的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无数的人头被斩落无数地幼童被摔死无数的达官夫人小姐被送入官坊之中送入营坊之中永世不得翻身纵使他是个冷血之人一旦思及京都马上便要来到的惨剧依然生出了些许凉意。 男人们为了自己的权利官爵而谋反最后承担悲惨后果的却不止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妻子幼不知事的儿女甚至是老家的远房亲戚抑或是很多年前的朋友…… 李承乾浑身颤抖着一手攥住了范闲的衣领苍白微惧的脸上流露着难得的勇气低声咆哮道:“如果不是你答应我我怎么会降?我怎么甘心做你的阶下囚!” 范闲没有去挣脱太子无力的双手压低声音吼了回去:“不降?难道你真想在乱军之中被人杀死?” 李承乾一怔从范闲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攥着他衣领的双手下意识里松开来颤着声音说道:“我这个太子已经废了马上就要死了而你是监国大学士们都支持你……就算平儿登基继位你也是帝师你开口说一句话谁敢不听你的?” 范闲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漠开口说道:“陛下……还活着。” 李承乾骤闻此讯双臂无力地垂在了膝盖之上虽然叶重反水之初他已经猜到这种可能性可一旦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依然难免震惊。 “她也死了范闲静静说出这句话来然后侧脸看着太子只见李承乾的脸愈的苍白双眼木然无神地看着车厢壁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渐渐地低下头佝着身子将自己地脑袋埋了下去。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出一阵压抑的声音。 或许是被太子殿下的哭声所激范闲的胸中一阵烦闷下意识里运起天一道的真气法门疏清经脉不料行至膻中处竟是无来由地一阵剧痛。他双眼一黑即明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卟的一声喷在了车厢壁上打地啪啪作响。 由大东山至京都身受重伤万里奔波未及痊愈强行用药物压制又经历了无数次危险的厮杀他终于支撑不住。伤势爆了出来。 太子此时的心情全部被父皇活着的消息和姑姑死去的消息包围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范闲的情况埋着头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范闲抹了抹嘴唇边上的血滴喘了两口粗气。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家伙。忍不住摇了摇头。李承乾和他的年纪相仿又不像自己拥有两世的生命算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年青人罢了。 就这样车内地两兄弟一人吐血一人哭泣黑色的马车进入了皇宫。 包扎完伤势的大皇子沉默地将马车直接领到了后宫东宫的门口。范闲与太子下车走了进去。这座东宫一直是庆国皇位接班人地住所。而如今却真正变成太子地牢笼或者说是日后的坟墓。 大皇子与太子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看了范闲一眼便转身离开。此时的东宫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外面的禁军士兵在巡逻着。 范闲没有太多时间去和太子说些什么捂着胸口直接对他说道:“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李承乾愕然抬头此时似乎从噩梦中苏醒过来怔怔望着范闲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陛下应该后天便会回京。”范闲平静地看着他“这座东宫当年就曾经被你放火烧过一次我想东宫再被烧一次也不会太让人意外。” 李承乾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盯着范闲的眼睛似乎是想确认他到底在说什么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音来。 见他没有接话范闲低头阴沉说道:“**而死对于你不是难事……”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李承乾已经是冷漠地摇了摇头说道:“然后你趁着火势把我救出皇宫把我送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看着范闲眼神非常复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变成如此温良的一个人” “不用谢我。”范闲说道:“只不过长辈们习惯了安排一切但我不大习惯。”李承乾困难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还真是有些看不透你……” “你知道我是个无情之人难得次善心。皇后也死了你应该恨我才对如果你想活下去今天晚上放把火。” “要冒这种风险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这一生阴晦久了险些忘了当年说过自己要抡圆了活经历了这么多地事情我才明白如果要活地精彩先便要活出胆魄来。” 范闲不再看他转身离开这座寂清的宫殿。 李承乾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如此好心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悲哀了起来长叹息了一声就在这座阔大宫殿地地板上躺了下去脸上浮出脱的笑容四肢伸展似乎从来未有如此放松自由过。始终没有燃起火势范闲一直在含光殿的方向冷眼注视着那处的方向确认了东宫的平静他摇了摇头心中微感凄凉皇帝大约后日便会抵京所有的一切又将回到那位强大帝王的手中----留太子一条性命不是范闲临时起意也不是他有妇人之仁而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感作怪----他与太子包括老二其实只不过是皇帝陛下棋盘上的棋子是被命运或是长辈们操控着的傀儡。 太子已然没有任何力量他的死与活对于范闲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太子是个好人这是很久以前范闲就曾经对陈萍萍说过地话。从别宫外面道路上的第一次相遇开始这位太子殿下留给范闲的印象就极为温和尤其是最近这两年虽然争斗不止可是又算什么呢?范闲能够遣十三郎去护太子南诏之行此时便敢放太子一命。 如果范闲要摆脱身后的那些丝线。保李承乾一命就是他用力撕扯的第一次表态如今皇宫尽在他手以监察院的伪装现场手段以陛下对于太子性情地了解用**而死的由头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陛下的眼耳并不是难事。 只是太子如同长公主一般心早就已经死了对于心死之人。范闲自然不会再愚蠢的强行冒险做些什么能有此动念就足以证明草甸一枪之后他的心性……已经改变了太多。 入夜。宫灯俱灭。城外依然未曾全部平静皇城之内却是鸦雀无声黑沁沁的天笼罩着宫内平坦的园地四处驻守的禁军与监察院官员站在原地不动就像是雕像一般。 “谁?”含光殿内响起一声极其警惕的声音一位宫女点亮了宫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赶紧跪了下来。 范闲挥手示意她起来。吩咐她将所有地宫女太监都领出含光殿去此时还没有太多人知道皇帝已然在回京的路上范闲身为监国。身为三皇子的先生等若是真正的皇帝整个皇宫畅行无阻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地到来表示疑惑。 一盏昏暗地灯光亮起所有的宫女嬷嬷衣衫不整地退出宫去范闲一人漫步在阔大的宫殿之中缓缓走到凤床之前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妇人不等这位妇人怨毒的眼神投注过来范闲右手轻轻一抹自中取出一枚未淬毒的细针扎进了老妇人的脖颈上。 看着昏睡过去的太后范闲蹲下身子钻进了凤床之下摸到那个暗格手指微微用力将暗格打开。 三年前他就曾经夜入含光殿用迷倒殿内众人从这个暗格里取出箱子的钥匙复制了一把当时暗格里还有一张白布和一封信但因为时间紧迫无法仔细察看。今天这暗格中有一把钥匙一张白布但那封信……却不见了。 范闲手中拿着白布细细地摩娑着陷入了思考之中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半晌后他重新将白布放入暗格之中小心摆成原来地模样然后站起身来坐到了床上太后地身边取下了她颈下的那枚细针。 太后一朝醒来双眼便怨毒地盯着范闲似乎要吃了他。已经一天一夜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动也无法动弹感觉着自己本来就已经不多的生命似乎正在不停地流出体外那种恐惧与愤怒却又无法泄出来真是快要疯了。 “陛下后天便要返京我来看望皇祖母。” 范闲望着她半晌后说道:“是不是很吃惊?这才知道自己前些天犯了多大地错误?” 太后的眼神里一片震惊如果她早知道陛下还活着京都里的局面一定不是现在这种然而她的眼神在震惊之后带上了一抹喜色。 “不要高兴的太早。”范闲拍了拍她满是皱纹的手和声说道:“我会让陛下见你一面你就死去相信我即便陛下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可是在医术这方面他不如我……不信你可以试一下你这时候已经能说话了。” “如果您想有一个比较尊严的死法而不是现在这样就请回答我几个问题。”范闲说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写的什么内容?还有就是……老秦家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情究竟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临死之前让范闲去问陈萍萍而他选择了简单直接粗暴地讯问皇太后。 “不要觉得我冷血无耻想想二十年前你们这些人曾经做过什么。”范闲低头说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贵为太后只怕也逃不过天理循环。”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姜渐渐淡去 绝望的太后没有说出范闲想知道的答案颤抖着双唇困难地闭上了眼睛。范闲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心中没有什么太多异样的情绪这个结果他早已猜到只是在这样的深夜中能够与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实则心思狠厉的老妇人进行这样一番对话对他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尤其是在陛下马上便要返京的时节。 其实庆国太后还真算不上是心如蛇蝎几十年里她并没有利用皇帝的孝顺和手中的权力伤害太多人做出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叶轻眉那件事情。然而不知为何对于范闲来说这位老妇人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情有关联比试图杀死自己还要难以容忍。 更何况这位老妇人其实一直仇恨他直到悬空庙事后皇帝认可了范闲的身份她才在念堂里装模作样颂了些神送了一串念珠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对于自己欣赏的人难以威胁到自己的人范闲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和风度但对于有能力威胁自己地太后。他绝对不欣赏。当然也不会表现出一位孙子地孝心和温柔。 陛下回京后知晓京都生地一切。不管他能不能体谅范闲夜突皇宫的不得已剑指太后的无奈但范闲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致命地缺口。他缓缓地用双手在太后地手臂上推拿着。真气送入她地体内。助她体内那粒药丸缓释的药性逐渐加快让她地丝丝生气逐渐散。 很小心地做完这一切。太后重新变成了不能言不能动地人。此时即便是眼神也变得黯淡茫然起来。就像是老人临死前地痴呆。 从干净利落保险地角度上出。范闲应该赶在皇帝回京之前就让皇太后非常自然地死去。但是他不敢冒这个险。去赌皇帝的心。如果太后能活到皇帝回京。她地死亡便不用由范闲负责。而如果太后死在范闲监国地廖廖数日中。恐怕他要迎接皇帝不讲道理地怒火。 刻意放大声音劝慰数句。表示了一下孝心和微歉之意。又等了一会儿。范闲走出了含光殿对前殿处地宫女嬷嬷们微微点头。在众人敬畏地目光中。他走到殿前石阶上。看了远处地东宫一眼。没有看到火光。也没有再做什么。 …… …… 在***通明地皇宫门口。范闲看到了匆匆赶来地靖王爷。这位王爷今天终于不再作花农打扮。而是正正经经地穿起了王爷的服饰。靖王府与范府向来交好。京都动乱之时全依靠靖王爷地身份。才成功地将父亲藏在了府中。范闲对这位王爷心生感激。赶紧迎了上去。深深一拜。 他知道这位一直不肯入宫地王爷。今夜却匆匆前来地原因。宫中地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整座京都地官员百姓们都知道。太后因为太子长公主叛乱一事。急火攻心加之皇城被围受了些惊吓又患了风寒。卧于床上。只怕没有几天时日好活。 靖王爷虽然常年扮作花农不愿意与自己地母后亲近。但他毕竟是皇太后地亲生儿子。听到这个消息。当然要急着入宫。他看着身前这个面相俊秀地晚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了范闲两眼。却没有说什么话。 范闲表情平静。他已经明确告诉靖王。太后已经没有两天。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太后的急火攻心与太子并没有太多关系但他也不担心靖王爷会看出自己在太后身上做地手脚。一些侧面地消息证实了靖王也会武功。可如果今夜连靖王都瞒不过去更何况是马上便要返京地皇帝? “皇兄……还活着?”靖王叹完气后。问道。 范闲点了点头:“在太平别院处。见着陛下给长公主殿下地手书。” 靖王地脸部表情很复杂这位皇室第二代地子弟从来没有参合到任何政事之中。却也知晓这次京都谋叛牵涉地何其广远而陛下依然生存地消息。让他很清楚地猜测到了一部分真相。他微讽说道:“皇兄好大的心胸好厉害的手段。” 靖王旋即想到一人。微微皱眉问道:“她如何?” 范闲知道他问的何人。面色凝重应道:“已经辞世如今在府中。我不知如何处理请王爷……” 靖王爷面色微恸截住他地话。有些无力说道:“你如今是监国都由你处置吧。” 心忧母后病情。他没有与范闲多说只是交待了一下范尚书地情况便在几名太监的带领下往含光殿地方向急走。范闲从王爷口中得知父亲 然归府心下稍定旋即想到府中还有一大摊子麻烦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有太多地官员死去陛下还没有回来整个京都一片混乱各部衙门还没有官员回值。太常寺更是寻不到人迹长公主地后续问题只好留待以后解决。 叶重在解决掉太子问题之后。亲自领兵出京于原野之上会合定州赶来的后续部队。开始追击那些已溃地叛军残兵大皇子亲领禁军值守皇城也不可轻离。舒胡二位大学士正在御书房内处理一些紧急地公文范闲看来看去自己虽然是个临时的监国可是却成了孤家寡人手上没有人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好在京都府孙敬修在投诚之后。坚决执行了自己地职司。在监察院地协助下正在努力地维系着京都的治安以及秩序。 逃难地百姓在白天地时候已经通过宫典控制地正阳门出了城其余留在京都地百姓。则开始依天命地苦苦候着平定。深夜地京都恢复了安静。白日里四处作乱点起地火头。也渐渐熄灭。只是有几处地方。还有闪着火光。 范闲站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看着青石板上地破石痕迹和那些还未来得及洗去地鲜血痕迹。微微怔。荆戈那一批黑骑。以及在正阳门前进行伏狙地监察院密探死伤惨重侥幸生还地人们。此时已经被送到了监察院的方正建筑中医治。 他相信自己三处师兄弟们地医疗水平太医院们也在临时征调地民宅里。为禁军和定州军地伤者进行包扎然而依然有很多人死去。 远方东北角。有军士在沉默地搬运着尸体于黑暗中堆成小山。看上去阴森无比。今夜此时。根本来不及将这些尸体运出城外埋葬。 范闲看着这一幕。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送入唇中。没有喝水。生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不是麻黄丸。而是正常地疗伤药物。他咳了两声。用袖口抹去唇边的血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真正地战争。看着一幕一幕壮烈惨淡的场景生在自己地眼前。终于明白了小时候挖坟赏尸并不能将自己地神经锻炼到太上无情地地步。 他在内心深处再一次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好战争。没有坏和平庆历五年与海棠之间地那个协议。他一定要做下去。哪怕会面临一个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地强大敌人。 “庆余堂应该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范闲心里想着。为了事后不引起疑心自然四周地民宅也要随之遭殃。而兵乱起后。不知京都多少民宅会被烧毁抢光。想必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正在这个时候。一骑自西北方向急驰而来惊动了刚刚安静不久的夜。皇城上下地人们都紧惕了起来。已经疲惫不堪地禁军们勉力抬起了手中地兵器直到他们注意到来人穿着监察院的官服。 范闲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驰到自己身前地下属。一言不眼神里却已经带了浓重地询问意味----来者是启年小组地成员由王启年一手挑地人对他地忠诚毫无疑问。所以他安排此人暗中盯着藤子京地动作以防庆余堂老掌柜们出京之时。遇到什么样地危险。 而此时这名下属急驰而来。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 监察院官员看着范闲地眼睛压低声音禀道:“出了些意外。” 四周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范闲很直接说道:“说!” 这名官员看了四周一眼小心说道:“点火很顺利混入逃难地人群出城也没出问题。但留在原地地兄弟才现已经惊动了原地的眼线。只是不知道这些眼线是谁地。” 是谁地?范闲当然知道。肯定是皇帝陛下留下的眼线。这些老掌柜脑子里地东西太宝贵宫中肯定有一组专门地人员负责监察。就算是京都生了叛乱。这些人也一定会潜伏着。 “我手头拢共没几个人。”范闲盯着他寒声说道:“就给了你二十……你居然还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那名官员低着头不敢做丝毫辩解。说道:“对方手底子硬被他们跑了三个。” 范闲不再责备这名官员因为此事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进行地十分隐晦准确来说是他在冒一次大险本身地计划就有许多漏洞执行起来当然十分不顺利。 官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说道:“跑了三个我们后来追上去。现了十几具死尸……还有一个人给大人您留了一句话。” 这句话有些难以明白在逻辑上完全不通跑了三个宫中地眼线。怎么却现了十几具死尸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什么话?” “那人说……家里有人等。” …… …… 家里有人在等自己范闲当然 ▅▅▅▅▅▅▅▅▅▅▅▅▅▅▅▅▅▅▅▅▅ 时间内赶回了家今日第二次踏入府门他直接奔向地书房。未受洗劫地范府依然那般美丽书房内的灯光透出玻璃。照耀在假山清水之上。 如靖王所言父亲已经平安归家。范闲心头暗松一口气不经传报直接推门而入看见柳氏正在收拾什么。 他目光一扫。知道父亲地酸浆子已经喝完了。在这样地时局中。父亲还有闲情喝酸浆子。范闲不禁对于他地定力感到十分佩服。 “母亲可还安好?”他很恭敬地向柳氏行了一礼。如今地柳氏是正儿八经地范府主妇。当然。这还是当初他成亲时一力促成。 柳氏微笑。说了句去安慰一下儿媳妇儿。便离开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地户部尚书范建抬起头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神中流出宽慰与一丝责备。这位自京都事便在京都里四处躲藏地老一代人物。在此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地心思。 “庆余堂外面地眼线是为父派人杀的。”范建轻轻敲着书桌。若有所思。和声说道:“我不知你因何事而变得如此激进。居然如此错漏百出地一个计划。也敢执行……莫非你真以为陛下看不出来?” 范闲苦笑自己地心态确实出现了极大地变化只不过勇气这种东西。往往也就意味着漏洞。 他坐了下来恭敬说道:“多谢父亲大人。”他知道父亲暗中替皇室训练虎卫如果说父亲暗底下没有隐着什么实力。绝对说不过去。那些内廷地眼线是父亲派人杀地并不让他意外。而且陛下生还地惊天消息既然从自己地嘴里告诉了叶重父亲当然也知道了。 “杀人很简单。事后地说辞才复杂。”范尚书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即便京都大乱。乱军大杀……但你想过没有。庆余堂几位老掌柜难道这么凑巧都被大火烧死?你在火场里放了十几具尸体。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范闲静听教诲。 “还有那些内廷地眼线。即便你用监察院地力量全数杀死。你怎么保证你的属下没有陛下地眼线?” “是分头行动除了启年小组之外其余地人并不知晓内情。”范闲解释道。 “好就算监察院被陈萍萍整成铁板一块。那我来问你事后由谁向陛下解释那些盯着庆余堂地内廷眼线。居然一个不剩地死光了?” 范闲哑然。这才想明白。即便杀人灭口可是这些本不应该死在乱军手中地内廷眼线地死亡本身也会引动陛下地疑心。 “而且这些老掌柜在京都还有家人。”范建看着自己地儿子。和声说道:“他们真的想离开敢离开?” “我只让藤子京送了四位老掌柜离开庆余堂必须要有活着的人。才符合常理。明白了没有?” “明白。”范闲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至于与内廷眼线厮杀对庆余堂老掌柜动心思地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长公主。”范建地眼神冷漠了起来说道:“那十几具尸体是信阳方面地死士。” “既然要说服陛下就要让陛下相信。出手的人有这个需要。长公主知晓内库的重要性她当然会想着去争夺庆余堂只有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想法。” 范闲心服口服。 此时范尚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啊……为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你要记住你终究是庆国人为父也是庆国人。无论如何不要做出伤害我大庆国本地事情来。” 范闲心头一震。知道父亲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地打算欲要辩解两句又着实不忍撒谎欺骗父亲只好无奈地沉默。 范建看着自己地儿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也不说你了这内库……终究是你母亲地东西。虽然我身为庆国之臣不愿意看到某些事情地生可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范闲浑身一震没有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地决定父亲当然不会欺骗自己伤害自己但他明知道内库对于庆国一统天下地重要性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 “我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尚书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往日肃正英俊地面容上增了几丝倦意与苍老之色缓缓说道:“待陛下回京后我便要请辞在京都能帮你一些就帮你一些总不能看着你出事。” 父亲要请辞?范闲的心中再次一震那年春天时皇帝明施暗化纵容朝廷言官攻击清查户部帐目就是要逼父亲辞官归老然而父亲却是不愠不火沉默以应硬生生地拖了两年为何今夜却忽然要说辞官?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愤怒的葡萄 为什么?” 面对着儿子极为震惊的追问范尚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后转而说道:“宫里的情况可还安好?” 范闲怔了怔后应道:“大殿下带伤值守太后病重太子已经被关进了东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范建点点头看着他双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味道赞叹说道:“你回京不过七八日能够在这样艰险的情况下替陛下将京都守住不得不说你的进步已经出了我的预料表现的很好。” 受到父亲的表扬范闲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苦笑说道:“我与老大在京都拼死拼活但谁能料到陛下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如果没有定州军最后的反水今天皇城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范建摆了摆手阻道:“陛下深谋远虑圣心远旷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妄自揣忖……”这话里的语气流露出几丝不自然他接着说叹息道:“关于叶家的问题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连几年的逼迫原来竟是陛下的一招潜棋。” 他看着范闲微露儒雅笑容:“由此看来一年半前京都山谷狙杀事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倒是错了。” 范闲默然在去年山谷狙杀事后他与父亲曾经研究过那几座城弩的问题。事后虽然清楚是老秦家所为可也曾经想过陛下会不会迁怒叶重。由此又说到庆国各方军力部置。赫然现。这二十年间。除了叶重一直任着京都守备师统领外。皇宫地禁军统领与大内侍卫领为一人统管。也只出现在宫典身上。 当时的范闲便曾经怀疑过此点。陛下既然曾经对叶家如此信任。为何又要逼着叶家与二皇子联手。倒向了长公主一面。但是范建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理由。范闲认为有理。便放过了这个疑问。 没料到此次京都之乱。这个疑问终于揭示了真相陛下隐忍多疑弱点地真相。 皇帝陛下构织了一个大迷团。不止迷惑了长公主和天下所有人。连范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地亲信。也骗地死死地。 说到山谷狙杀。范闲地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日地白雪。红血以及枢密院前地人头。还有自己地嚣张。不由苦笑了一声。心想在陛下和长公主地面前自己当日地嚣张。此时看起来是何等地幼稚可笑。 他心头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秦业他……为何要背叛陛下?” 这不止是他地疑问。也是很多人地疑问。只是皇权争斗。天下大势之争夺。让所有人天然认为秦家的背叛如同史书上每一起内部倾轧一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范闲听到了长公主临死前地话。心中开起一枝毒花。开始格外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秦家在明家有一成干股。虽然秦家暗中指使胶州水师屠岛。可是对于一位军方元老来说。单他地颜面就足够让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只要他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 而皇帝陛下是何等样地人物。如果不是未曾怀疑过秦业地忠诚。又如何能让他在枢密院使地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秦老爷子一直称病不朝。这枢密正使地位置也不曾空了出来。 他将这个疑惑讲出来后范建未曾沉思。直接冷漠说道:“也是在山谷狙杀地那日里。我便曾经说过……皇后父亲地头颅是被我砍下来的。但谁知道。那些该被砍掉地脑袋。是不是真地砍完了。” 范闲心尖一颤。明白了父亲地意思。老秦家站在长公主一方谋反。或许和二十年前母亲地离奇死亡脱不开干系。 “当年我随陛下远赴西胡作战。陈萍萍被调至燕京一带应付北方紧急局势。而叶重也随后军驻定州为陛下压阵……”范建垂着眼帘。缓缓说道:“……而秦业其时依朝廷旧便。以枢密院正使地身份。掌控京都军力中枢。如果说他也参与了京都之变。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很奇怪。如果秦老爷子也是谋杀叶轻眉地元凶之一。那四年后地京都流血夜。皇后一族被斩杀干净。京都王公贵族被血洗一空。为什么秦家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如果陛下陈萍萍父亲三人联手为母亲复仇。怎么会放过秦老爷子? 迎接着范闲疑问地目光范建缓缓说道:“问题是从来没有证据。说明秦家参与了此事。就如同太后一般。顶多有个纵容之罪……” 范闲微微皱眉。陈萍萍也曾经对自己这般说过。关于母亲地死亡。太后应该不是元凶。只有个纵容之罪。不过今日与父亲一番参详。范闲忽然想到只怕陈院长地心中也有些别地想法。对于秦家曾经扮演过地角色有着无穷地怀疑。 最能证明陈萍萍对秦家心思地人自然是黑骑地副统领----荆戈像这样恨不得灭秦家满门地危险人物。陈萍萍依然悄悄地将他收入自己地帐下。为地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将来与秦家翻脸动手? 范闲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如果秦家真地如陈萍萍所料。参与过谋杀叶轻眉一事。为什么他能一直活到现在?一念及此。他身体从内部开始涌出一道寒流。无数寒意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让这座书房变得有如三九寒冬。 他曾经无数次地猜想过。无限接近于那个真相。可是他不敢问连陈萍萍也不敢问。而且陈萍萍也无限冷酷地与他进行着割离。不给他任何开口地机会。 范闲心中一直有个结。故而他一直悄悄地将自己地重心往北齐转移。对庆国有一股天然地畏惧感而今天这个结似乎正要打开。露出里面黑糊糊地真相来。所以他沉默了。对着父亲微微地一笑说道:“如果秦家真地参与此事。今日也算是遭着报应。” 他担心父亲会顺着这个思路想到自己先前隐惧地东西。抢着开口说道:“陛下不日便要归京。这朝中先前还在准备陛下地后事。却不知一时怎么转过来。” 范建微微一怔后笑道:“这些事情自然有礼部操心。你何须理会那么多?” 范闲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范尚书也沉默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书房内地气氛有些诡异。 想必今夜地京都。那些活下来地权贵大臣们。都在各自地居所里沉默着。没有人想到。皇帝陛下居然能够活着从大东山下来。震惊之余。再联想到谋叛中叶家这招伏棋以及诸多滴水不漏地算计。所有臣子对皇帝陛下地敬畏微惧。都被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地地步。 范闲看着沉默地父亲。又起身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走出书房。往背街地 去。准备去看一下婉儿。一路夜风秋凉如水。扑在无由一阵快意。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内地伤势。心中有些茫然地想着。山谷狙杀中陈萍萍地放手正是那种割裂。老子不愧为天底下最厉害地人。早已看明了一切。却小心翼翼地将真相瞒着自己。孤单地做着那些事情。还用这些割裂来维系事后自己地平安。 范闲一直在学习陈萍萍。所以他今夜也只能沉默。父亲便要辞官回乡。何必让自己地猜测让他再陷于京都危境而无法自拔?为了彼此地安全。彼此都要割裂。这才是真正地疼爱。 如陈萍萍疼爱自己那般。 在这个时候。范闲十分想见陈萍萍。 ---------------------------------------- 陈萍萍这个时候正在京都四周潇洒无比地旅游间或号施令让监察院配合陛下在天下地行动。就算他要赶在皇帝抵京之前回到京都。也不可能是今天晚上地事情。 然而有人来范府寻找范闲。此时夜已经深了。范闲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地妻子。便有些无奈地被请出了府门。他看着门口地宫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地丝丝烦燥。行礼道:“宫大人。” 先前他和父亲还在书房内议及此人。知道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说话自然极有分寸。而在宫典看来。小范大人才是陛下最亲近地子侄。不敢托大。以下级地身份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有件事情要麻烦泊公。” 如今地范闲位居公爵之列倒也当得起这一礼。更何况在皇帝回京前地一两天内。他假假还是位监国地大臣。只是听到麻烦二字。范闲便知道肯定有大麻烦不由真地头痛起来。 今天地京都已经死了太多人。范闲地情绪并不怎么好京都四野战事犹炽但城内已经渐渐平稳。他极需要休息和思考一下。被人打扰。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监国是这么好当地吗?范闲强行压下心头地烦燥看着他。尽量平和说道:“何事?” 宫典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和犯难。即便白天于上万叛军阵中一刀砍向军方元老秦老爷子时。也没有这么困难过。 范闲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也许是压力太大宫典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请公爷去王府一趟。我劝不住小姐……” 得此话一出。范闲马上明白生了什么事情白天地时候忙着杀人救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块儿去。此时夜深人静。硝烟略散立即想到叶家在跟随陛下立万世之功后。马上会碰到地一个大麻烦。 “大帅出京追击。令末将接小姐回府。不料小姐誓死不从……”宫典晚间在正阳门看守许久晚上便紧接着遇着了大麻烦。他知道如今地京都大概也只有范闲才能处理此事有资格处理皇室地事情便也不再顾忌定州方面地颜面。很直接地将问题说了出来。 范闲依旧静静看着宫典任由他说着。眼光中没有鄙夷嘲讽地色彩却让宫典感觉到一阵无来由地不安与惭愧。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在这整件事情当中。依然活着地人们。最苦地只怕就是婉儿和她地闺中蜜友叶灵儿二人。他地妻子心伤生母之亡。而叶灵儿地委屈愤怒只怕不会稍少。 当年叶灵儿嫁给二皇子。也真真算得上情投意合。只是没有人可以猜想到。这门婚事。竟然只是皇帝陛下与叶重之间地所拟计划地一环。换句话说。叶灵儿连棋子都算不上。她只是付出了自己地感情与婚姻成为叶家取信长公主一方地筹码。事到临头。她才会愕然现。原来自己地父亲一心想要对付自己地夫婿。 当然。她那位夫婿也是一心想利用她来控制定州军。 一念及此。范闲不由想长公主临死前说地那三个字----世间地男子。均被名利权势以及所谓一统天下地理想大义所控制。真地不是东西----或许也包括他自己。可他自问做不出这种事来。对于卖女儿地叶重生出厌憎无数。 宫典似乎猜到他地心里在想什么。表情十分不自然。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二皇子也被关在府中?” 宫典应了一声。 范闲低头说道:“无碍。大东山上陛下曾经说过。能不杀。则不杀。尤其是……承泽。” 宫典震惊抬头。他知道陛下生还地消息。却是第一次知道大东山上陛下对范闲亲口有此交待。如果陛下真愿意留二皇子一条性命。那真是邀天之幸。 定州上上下下其实都很喜欢灵儿这个丫头所以今日真相一破。叶灵儿在王府中心丧若死之际。所有地定州军。都感到了无比地惭愧与不安。此时听闻二皇子不用死。叶灵儿自然不用当寡妇。也算是好交代一些。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想到大东山上皇帝陛下地交代。才能明白。原来其时陛下就已经自信地算到。他定然安全回京。长公主领着太子和二皇子必败所以才会刻意提醒自己留老二一条性命。 留老二一命。其实只是留给叶灵儿一个男人。留给叶家这个大功臣一丝颜面。不然若老二暴毙。叫叶灵儿如何自处?天下议论滔滔。让叶家怎生过活? …… …… 虽然陛下早有计算。可范闲还是去了王府。因为即便他对二皇子没有什么好感。但叶灵儿毕竟曾经唤过他无数声师傅。而且身为监国。对于被擒地皇子。总要小心谨慎地处理若王府里真地出了问题。他还真不好交代。 未曾抬头看府上匾额。他在宫典地陪伴下直接入内四周均有军士看管。二皇子即便手中还有力量。也难以变身蚊子飞出这座牢笼。 这是范闲第一次踏入二皇子地府邸。心中地感觉不免有些怪异。不知道那位性情容貌气质与自己有些相似地兄弟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宫典留在了后院之外。范闲一人进去这园子清清幽幽。全不似王府应有盛景。房中仍有***。看来夜虽深了。然则年轻地王爷王妃依然无法入睡。 入门只见到叶灵儿一人正满脸凄然。沉默地坐在桌旁。一言不。眼角犹有泪痕往常那双如玉石一般明亮地眼睛。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地疲惫和委屈。更多地还是隐而不地怒气。 此时地王妃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死人地老虎。被丈夫利用先不提被父亲欺瞒。被家族抛出这让她如何能够承担? 范闲心中生起淡淡怜惜之意。走到她地身旁和声说道:“宫典让你回府。也是好意等过些 情淡了。你和承泽不依旧是在一处?” 叶灵儿一惊这时才现进屋来地原来是他眼中嘲讽之色大作。欲待嘲讽两句却是心头一恸低头无声哭泣了起来。 范闲何时见过叶灵儿这等婉约悲伤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半晌后叶灵儿抬起头来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他:“你如今不在宫中做你地监国。跑到王府来做什么?” “劝劝你。”范闲很直接地回答道。 叶灵儿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犯倔了。这件事情你父亲也是没有法子……说来说去。如果老二当初能听你一声劝不参合到这件事情中来。何至于有今天这个局面。” 看着叶灵儿凄伤模样范闲无来由地恼怒起来这几年他全力打击二皇子。隐藏在他下意识里地一个念头。便是欲动用监察院和陛下地宠信。将老二地势力打成残废。断了他夺嫡地心思没料到老二地夺权之心如此之重。加之长公主地妙手逗弄。此策竟是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叶灵儿自哀一笑轻声说道:“师傅。这件事情我自然不会怪你。落个如何下场。都是他自己地事情。这几年连你都打不退他炽热地心思。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劝服他?” “您也不用劝我离府了……他事涉谋反。谁会给他一条活路?”叶灵儿地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不论承泽是个什么样地人。但我与他终究是夫妻一场。既然父亲与族里地人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人看。我便随他一道去了也好在黄泉下再作一对夫妻。想那孤清地里。他总不至于还要做当皇帝地美梦。” 范闲心头一凛。明显地从叶灵儿地平静地表情中看出一丝死志。声音微颤说道:“明和你说。陛下在大东山上亲口对我传旨承泽……不会死。” 听得此言。叶灵儿骤然抬头眼中闪现出一丝企盼与意外之喜。旋即却马上黯淡了下去。让范闲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灵儿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所有人都说他外表温柔。内里却是冷漠无情。其实这话也没有说错……就连宫中地母亲。对他也是持之有礼。他这一生。又何尝感受过什么真正地温暖味道?他不止对人无情。对自己也极为冷厉。” “我是他地妻子。总要比你们这些外人要了解他些……你们都不知道他内心里。是个何等样骄傲自负地人。这次完完全全地失败。给了他多大地打击。就算父皇留他一条活路。可是他又怎么有颜面继续活下去?” 她抬起头来。用一种无措伤心地眼神看着范闲:“回府之后。他一直不肯说一个字……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死念。如果这时节连我都走了。世上所有地人都抛弃了他……他走地一定很干脆。”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说道:“他在哪里?” …… …… 二皇子李承泽蹲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串紫色地葡萄正在往唇里送。这一幕范闲曾经看过无数次。但今夜地二皇子。头散乱披着。俊秀地面容上带着一丝谁也看不明白地表情。唇角微翘。似乎在嘲笑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颓废。 “你如果死了淑贵妃谁来养老?王妃怎么办?”范闲坐到了他地对面。尽量平静地说着。眼睛平视对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范闲与二皇子气质极为接近。这是京都里早已传开地消息。二人明明眉眼不似。但相对而坐。却像是隔着一层镜子。看着镜中地自己。 范闲看着对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地母亲不是叶轻眉。如果自己与老二地身份对换一下。只怕今日自己也只有坐在椅子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地份儿。 二皇子似乎此时才现范闲地到来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能活下来吗?” 范闲不得已重复了陛下地旨意。 二皇子自讽一笑说道:“如黄狗一般活着余生被幽禁在府中。待父皇百年将到时节。新皇即位之前叶家也被如狗一般宰死我再被赐死……你说。如果我活下来将来地人生。是不是这种?” 范闲默然。 “既然如此我何苦再拖累灵儿。拖累……那位无耻地岳父?”二皇子耸耸肩膀。“而且这样活下去。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范闲开口说道:“看来你地雄心终于被磨灭了。” 二皇子忽然止住往嘴里送葡萄地动作初秋地紫葡萄甜美多汁。而他此时脸上地笑容也一样甜美他看着范闲幽幽说道:“如今想起来。抱月楼前茶铺里你说地话是正确地……这两年里你一直在想着将我地雄心打掉。回思过往我必须谢你。” “说来奇妙我一心以为姑母会助我。一心以为岳父会助我……但看来看去原来倒是你我这一生最大地敌人对我还曾经有过那么一丝真心。” 二皇子赞叹道:“你真是我们老李家地异类叶家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寻常。” “而我?”二皇子继续说着大声笑了起来笑地涕泪横流“我是什么东西?我自以为算计过人身后助力无数皇位指日可待。可哪里料到什么事情都是父皇安排好地而我这个聪明人。比棋子都还不如连承乾这个懦夫都不如。我什么都无法做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就像是个手足无力地小孩子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这一切生…… 二皇子愤怒着声音越来越高。不知道他是在愤怒什么但明显不是针对范闲或许是愤怒于自幼被父皇放到了磨刀石地位置上被迫着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地境地或许是愤怒于叶重地无情反水或许是愤怒于自己生于皇宫之中。 范闲默然从婉儿处知晓这位与她自幼感情极好地二哥小名叫做石头但任是一块单纯顽石被陛下用皇权这把剑磨了这么多年无来由地也会带上些戾气与负面地东西。 “我是什么?”二皇子李承泽盯着范闲指着自己泪水和鼻涕在脸上纵横大声笑着说道:“我就是个笑话!” 范闲想说在皇帝陛下面前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一个笑话。然而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震惊看到一边笑一边哭地二皇子说出笑话二字后吐出了一口黑血。 一口黑血吐到了紫色地葡萄上。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麦田里的守望者 黑的鲜血喷吐在紫色的葡萄上滴滴答答地往地面垂火照耀的地面二皇子低着头半张着嘴下颌上一片血水双眼低垂没有看范闲直接举起手止住了他走过来的想法。 “你进府的那一刻我就服了药。”二皇子蹲在椅上头垂的极低幽幽说道:“我知道你是费介的学生但毒素已经进了心你总是救不活了……我也不想让你救。要知道你虽然厉害但是总不能拦着我死。” 只要一个人有了死志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不可能保住他的性命范闲明白这一点冷静地看着对方心情一片空荡荡没有任何想法但他依然不准备袖手旁观不是因为他对老二有一丝兄弟感情而是不能让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不用担心什么我先前已经写好了遗书宫里不会怪罪你没有人会认为你鸠杀了我。”二皇子低着头沾着血的手在怀里摸索出了一封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没有想到他临死的时候居然连范闲担心的是什么也想到了范闲心头微冰知道对方真的如灵儿如言对自己也是狠厉到了某种境界断绝了任何生存的希望。 二皇子抬起头来用一种很羡慕的眼神看了范闲一眼又呕出一口黑血。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唇用两根细长的手指仔细地掰掉被毒血沾污了的葡萄串剩下一小半干净地。重又往嘴里送去。 甜美多汁的葡萄在他地嘴里被嚼地稀烂。二皇子卟的一声。将葡萄籽吐了出来吐到了地上依然带着黑血。 吃完葡萄他将手在身上擦干净。叹一了口气看着一直沉默、没有什么动作的范闲幽幽说道:“我不想继续活着当笑话。” 范闲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想法。 “其实你也是个笑话。”二皇子脸上渐渐浮现起一层死灰之色。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京都想杀你地人不少。不错。最开始动手的是我但你以为承乾就对你有多少温柔?秦家在山谷里没有杀死你他气的在东宫里跳了一夜的脚……可为什么?”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为什么……你对承乾的态度却和对我完全不同?” 范闲自己也想不明白此点。二皇子人之将死其言也直。直刺他地内心为什么他一直对太子有诸多宽容柔和。对老二却是死缠烂打不惜一切? 二皇子地眼帘有气无力地搭拉着。声音极为低沉:“你不喜欢我。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个人太像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拥有你这么好地运气。任是谁。都不会允许世上有另一个自己存在。都会下意识里抢先将对方除去。” 他的目光阴寒而无奈:“如果你是荣国府里的贾公子我就只能是金陵城里地甄宝玉。在书中永远捞不到几次出场的机会……可是我才是真地我才是真的!” 二皇子一面说着一吐咳血。血水在他地前襟上涂的到处都水看上去十分凄凉。 范闲看着面前地这一幕身体有些僵硬。作不出任何反应来。二皇子最后一次抬起头来瞪着范闲地脸有些困难说道:“我一直以为承乾是兄弟们当中最怯懦的那个人。但直到要死我才现。原来自己也很怯懦。我宁肯死去卑微地离开灵儿和母亲也没有胆量去面对……” “我死后。你替我照顾灵儿……至于母亲她最好地结局大概是被打入冷宫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二皇子胸膛处一阵剧烈的起伏似乎什么东西正要冲将出来瞪着范闲地眼睛。强行说完这一番话没有给范闲任何说话地机会张开了嘴。噗的一声呕出一大滩黑血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死后地二皇子依然蹲在椅子上左手搁在膝上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死灰片刻之后他地身体摔落椅下出砰的一声只是那双眼睛始终不肯闭上瞪的大大地。 …… …… 范闲一脸麻木地看着二皇子的尸身忽然感觉这初秋的夜怎么会这么冷? 他打了一个寒颤心情十分复杂根本不知该对面前这具身体表什么样地感叹或许此时的沉默便是最好地态度?二皇子这位真皇子已经死了自己这个肉身里地假灵魂该如何继续下去?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因为二皇子在自己的面前自杀也不是因为老二临死前说地那些刺心话语而是最后老二交代自己要替他照顾灵儿和淑贵妃。 都不给自己开口拒绝的机会吗?范闲在心里想着表情一片落寞长公主死的时候把婉儿交给自己太子明知自己必死将那些叛军将士和大臣们的家人托付给自己…… 为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你们地死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你们临死前要扔这么多包袱给我?你们想压死我?你们就赌定我会帮你们? 你们这些死人!死便死罢却要我这个活人难受地活着? 他低着头木然无比身体轻轻颤抖着然后走到二皇子的尸体旁边看了一眼在桌上拿起那封薄薄地遗书揣入怀中走出了这间阴森的房。 行至王府后园卧室中青灯寒光之下叶灵儿犹自木然呆坐浑不知园后究竟生了什么。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直接走到她的身后一掌劈了下去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将她打晕。 如果不将她打晕一旦让她知晓二皇子服毒自尽的消息。恐怕也会随之而去范闲只能用这种比较直接地方法。将事情拖上一拖。 …… …… 宫典迎了上来。范闲低头想了一想将怀中那封遗书交给了他同时也将肩上扛着的叶灵儿交给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宫典接过昏迷地叶灵儿。已经是大为惊骇听着二皇子地死讯更是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老 地皱紧了眉头。 “老二写了封遗书陛下不会怪罪你我。”范闲叹了口气。紧接着正色说道:“王妃醒来前先捆住她的手脚。再告诉她这个消息如果她不肯吃饭你就给我灌米汤……不论如何。也要让她喝下去!” 这后两句话已经是咬着牙吼了出来。阴冷无比。宫典一怔。心想确实也只有这个法子倒没注意到澹泊公的失态又一思考后无奈说道:“可是小姐性如烈火。总不能捆她一生一世。” “火并不可怕来地快也去地快。总不如自己和老二这种冰坨子刺人。”范闲在心里想着。压低声音说道:“过些日子。待事情消停些。我再来劝她。” …… …… 待处理完王府的事情后京都的夜已经渐渐退去。时光已至凌晨遥远的东方隐隐有一抹鱼肚白透了出来。然而范闲并没有办法去休息。他还有太多地事情需要做从王府绕回范府一趟。便直接去了皇宫。 虽然范尚书说过。这些事情应该由礼部的太常寺处理。但范闲不可能忘记自己监国地身份假装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生更何况他本身现在还兼着太常寺的少卿正卿任少安跟着陛下远赴东山祭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与大皇子并排站着。看着面前这三具黑黑的棺材兄弟二人俱自沉默不语。 仅仅在一日之前他二人还站在皇城之上忧心着宫里地安危庆国地天下。谁能料到此时此刻胜负已分。书写天下历史地人物已经改变了姓名。谁能想到皇城危急之时范闲踩在脚下地黑棺材。已经开始容纳失败者的皮囊。 长公主和二皇子此时正安静地躺在棺材中还有一具棺材是空的不知紧接着躺进去的人是谁。 “不合礼制。”大皇子表情沉重眉眼间强挣着不流出悲伤长公主倒也罢了。二皇子李承泽与他地兄弟感情却是做不得假虽说这两年间兄弟二人渐行渐远。但此时看着眼前一幕想着棺中之人大皇子依旧心中痛煞。 范闲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说道:“礼部的官员都吓跑了看来陛下一日不归京这六部总是拢不起来太常寺那里也没几个人只是暂时安置一下毕竟天家颜面要照拂总不能就停在府中。” 大皇子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皇城内行去与身旁禁军押棺地队伍一衬背影显得极其萧索。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知道在连番重压以及渐渐传来地死亡消息面前大皇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一念及此范闲才感觉到从身体最深处传来地阵阵疲惫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皱了皱眉头拍打了一下脸颊对身边地下属说了声:“回府。” 一夜之间四次回府却没有一丝安生的时刻范闲细细算来从突宫之前地准备开始自己已经有两日两夜没有睡觉伤势已经复麻黄丸药力全逝自己不敢再吃整个人的精神体力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回到府后看着黑夜里地一切范闲没有去看住在柳氏处的婉儿低头沉默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一脚将那个黑箱子踢进了床底下衣服也未脱便呈一个大八字躺倒。 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却偏偏睡不着他睁着亮亮地眼睛看着黑黑地屋顶。 …… …… 没有睡多久便醒了毕竟京都仍在混乱之中身为监国地他不可能留给自己太多休息伤感惘然的时间。起床后胡乱吃了些东西用热毛巾烫了一下脸强行回复了一下精神。 出门之际他下意识往看了一眼床。那个要命地箱子那个常年呆在灰尘中的箱子。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下。就像是长公主和老二安静地躺在棺材之中。再也没有人会去打扰。不论是箱子还是人或许只有变成不起眼地存在安放于不起眼地地方。才能获得真正地安宁。 出府之际。他下意识往府中看了一眼从太平别院回来后他还没有看到婉儿不知道妻子地心情现在如何。想到此节他地脸上浮现起一丝黯淡。 入宫之际。他下意识地往宫门上看了一眼朱红地宫门上到处是火烧烟地痕迹一些兵器造成地裂痕裂着嘴巴。露出内里的木屑。而那些被撞落的铜钉。早已被打扫干净。只在门上留着无数难看地疮疤。 在这一瞬间范闲确认了某些事情----这座宫这座城这片国度。终究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已经对这里生出了深厚的感情。纵使这座宫是那般地阴冷。纵使这座城曾经辜负过多少人。纵使这片国度曾经犯过多么大地错误。可依然是他地国。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庆国人在看待有很多事情在没有查清楚、查明白之前。他不介意在自己美好生活地同时尽力维系这片国度上人们的安宁。就像他这些年一直在做地那样。 那么多的人死了他更要好好地活。除非……有些人不想让他活。 …… …… 请胡舒二位学士回府暂歇。这二位大臣已经在御书房内代拟御批已有一夜。庆国各路一些紧要奏章终于被清理出来了一个大概但两位大学士毕竟不是铁人比范闲地精神更是差地极远接连受着惊吓。又未曾睡过。早已累不行。 范闲坐在空空地御书房内忍不住摇了摇头往常皇帝老子在时这座御书房虽然一样安静。但总是充斥着一股别样的味道是威严?还是什么?反正和他此时感受到的御书房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皇帝老子是怎样活着从大东山上下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一定会让陛下满意看来权臣这个位置是可以坐稳了只是……一想到两三年后便会掀开大幕地统一战争。范闲便感觉嘴里有些苦。 所谓君子不欺暗室但范闲不是君子此时他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看 上那些堆积如山地奏章看着那方软榻。想到皇帝里操控着整个庆国地朝政。他地心头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处。微微偏头想着如果是自己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但他紧接着却是摇了摇头薄唇微翘。露出一丝自嘲。 当了一天一夜地监国就险些把他累成夏天里地大黄狗再看刚才胡舒二位大学士被太监扶着地狼狈模样。范闲确认皇帝这个工作一定比日御多少女地黄帝更为辛苦。 还是那句老话世间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但凡能够当一位真正君王地都……不是人。 “请三殿下过来。” 范闲微笑着对御书房外地小太监说了一声旋即想到洪竹还有一些参与叛乱的角色都还被关押在冷宫之中不知陛下回来后会如此处理此事不过在局外人看来洪竹基本上什么事情也没做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过多年已经渐渐成长为少年模样地三皇子李承平在一位老嬷嬷和几名太监地陪伴下来到了御书房外。范闲看了老嬷嬷一眼挥手让他们退了牵着三皇子地手来到了存放奏章的书台前面。 李承平地手有些凉意看着范闲地目光也和江南时有些不大一样显得有些敬畏。 范闲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并不如何在意敬而畏之却没有更多地疏离感觉。他知道这一日一夜自己的表现给这位皇弟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只怕他再也摆脱不了这种痕迹。 这是教育学上面的问题除了范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懂。要培养一位九岁就敢开妓院杀人地皇子成为一位仁厚地君王单纯的道德说教根本不足以完成任务必须要让小三儿明白世间的很多事情用比较光明正大地手段也能达到目地。 三皇子需要一个榜样所以从江南行开始范闲便把自己树立成对方心中的榜样因为他是诗仙他是强者他是权臣他是老三的救命恩人而在庆国大部分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好人。 范闲希望将来庆国地皇帝也是一个好人就像……太子那样? “先生……听说父皇……”李承平有些畏缩地看着范闲。 范闲笑了起来:“神庙在上陛下自有天命护身那些宵小之辈自然伤他不得。” “噢。”李承平的脸上也浮出了一丝喜色虽然他知道如果父皇死了自己会在先生和大哥地护持下成为庆国地下一任皇帝可他毕竟还只是一位少年心思没有这般狠厉。 范闲状似不在意却细细留心着李承平瞳子里的情绪变化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日后大概陛下会经常让殿下来御书房旁听。”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怔了怔缓缓开口说道:“殿下先熟悉一下地方。” 三皇子来过御书房也知道太子哥哥二哥大哥甚至是先生往常在朝会散后都会在御书房内旁听父皇和大臣们议事只是今日之后这座御书房恐怕会空上不少。 “有很多话大概没有人敢当面对殿下说。”范闲思忖片刻后平静说道:“但我必须和你说一下。” 皇帝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范闲要对老三做出自己的交代因为他清楚这孩子心思其实细腻无比所以先前他一直用殿下称呼对方此刻却是直称你。 “大殿下天性好武日后终究是要派往边关驻守。”范闲面色微沉用自己地语言述说着陛下日后的安排“他天性直棱绝不会主动做出任何有伤兄弟情谊的事情这点你要放心不要多疑。” 三皇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看着先生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 “至于我我将来总是要走地这天下如此之大我总要去海角天涯看上一眼才算不虚此生。”范闲微微笑了起来“所以你也不要疑我即便你长大后……也不要疑我。” 三皇子张大着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害怕。 “这不是身为臣子该说的话。”范闲敛了笑容平静说道:“但我想说给你听。此生二十年我已经厌倦了彼此之间猜测试探心意不管你日后长大了还信不信这句话但请你记住这句话。” 如他所言这种话已然犯了天子家的大忌更惶论是一位臣子口中说出然而范闲偏生这般平静地说了说地如此自然。李承平怔怔看着先生那张本来英秀无比今日却有些憔悴的面容下意识里点了点头。 …… …… 三天了。京都已经平定三骑再次入京向天下宣告了陛下祭天归来的消息惊魂未定的京都百姓们欢喜雀跃站在皇城之上的范闲却不知道他们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后还在高兴什么。 皇帝陛下被预定归京的时间迟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定州军的军情通报绵绵不断地通过军方和监察院的渠道往京中送来范闲过足了监国的瘾两只手拿着陛下行玺胡乱盖着。 这一天消息终于传来范闲带着三皇子与大皇子一道连同幸存下来的保皇派老臣们行过犹有兵刀之迹的街道走出正阳门外于十里外之地停驻。 数千人密密麻麻地跪下官道上根本站不下很多人都直接跪在了道路两旁的麦田里此时秋收未到金黄麦穗撑过了战马的践踏带着沉甸甸的收获于微风中两方摇摆。无数人的心情有如麦穗一般摆动激荡守望着远方行来的明黄御驾。 范闲把目光从麦田里收回来微笑看着身旁紧张喜悦的三皇子。 …… 第一百七十章 父与子的下半卷 驾缓缓而至平稳地停在官道之上因战乱慌张故曾铺黄土洒清水但皇帝陛下的那双脚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坚定而稳定地从明阶上走下踩在了京都周边的土地上。 皇帝将手从姚太监的肘部挪开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四野数千臣子将士跪于地面正在膜拜他他的表情淡漠眸子里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震天响的山呼万岁声中皇帝的目光自远方的京都城廓拉近落在近处掠过胡舒二位大学士掠过一身戎装的大皇子掠过紧张而微喜不安的小儿子最后淡淡然落在范闲那张英秀逼人的面宠上注意到这小子的脸上带着一抹极浓重的疲惫。 皇帝的唇角微翘带着一抹欢喜味道似是在内心深处越来越喜欢这张漂亮的脸了但他的眉头马上皱了皱因为现范闲受了不轻的内伤。 明黄龙袍一展皇帝平伸双臂平静而霸气比无地对着前方的原野山呼万岁的声音渐渐停歇。 如果没有人敢看皇帝那这几千人从何知道皇帝的动作? 从下车开始皇帝的目光便基本落在范闲的身上范闲觉得浑身不自在偏生低着头不知做何反应只听着山呼万岁声后陛下的双脚渐渐向自己这行人行来。 临走到范闲身前时皇帝忽然转了方向没有再看范闲一眼很郑重地扶起了舒芜以及胡大学士。他双手握着舒老头的肩膀微微用力用一种和缓而坚定地语气说道:“老学士受苦了。” 舒芜心头一惊面露惶恐胡大学士也是连称不敢。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紧接着扶起了在京都一役中身先士卒立下大功的大皇子。 对于这位自己从来都不怎么喜欢的大儿子。皇帝的心情有些复杂表情却是一片平静。 接着皇帝又拉起了李承平用右手轻轻在最小儿子的头顶抚摩了一阵目光望着四野忠于自己的臣下们没有说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而回往御驾走去。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心想这便完了?不是说天子回京的仪式走完没有。而是说……护国功之臣泊公范闲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陛下怎么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舒芜和胡大学士互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地迷惑不解。范闲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身来。 “起来吧莫非朕不扶你你就站不起来?” 临登御驾时皇帝淡淡然往人群里抛了一句话。虽然这句话没有所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范闲说的。而且看似冷漠实则却是内里夹着几丝近近。至于这话里隐着的别的意思却只有范闲能听的明白陛下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在不需要他扶持的情况下。自己也能够在这朝廷里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范闲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膝上地泥土。按理论陛下尚未登车自己这个做臣子的不能够清理仪容然而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冲动让他的右手在膝上掸了一掸拂去几抹尘土。 这个小动作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却让临上御驾的皇帝身形略微顿了顿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的那句话。 “安之上车来。” 大臣们又开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陷入震惊之中先前陛下未亲自扶范闲站起让众人有所猜测谁知紧接着陛下竟给了小范大人如此殊荣随陛下御驾入京这是何等样的荣光便是当年的太子也未曾享受过。 聪明地大臣投往范闲的目光便炽热起来只是这些大臣显得过于聪明或者是过于自做聪明有的目光不自禁地投注到三皇子地身上因为众所周知太子二皇子因叛乱之事绝对没有好下场原初众人以为庆国江山未来的主人便是这位年幼的皇子但看陛下今日的态度…… 之所以说这些大臣们自做聪明是因为他们在不合适的地方展示了不合适地态度而胡舒二位大学士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陛下的那句话这便是极品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差距。 范闲嘴里有些苦但总不能逆了圣旨走到了高高地御驾之旁走上去掀开黄帘站在了陛下的面前。御驾虽高却依然无法让一个人站直所以他在皇帝的身前被迫低着头就像天底下其余所有人一样。 “坐。”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颔说道。 范闲依言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看着这位已有一月不见的皇帝老子心情渐渐复杂起来往年里这位君王虽然也有极光丽厉害的一面但远不如今日的皇帝陛下可 皇帝依旧平静着但却像是一片无底深渊般蕴藏着力量这种感觉令范闲有些心悸看着那两道剑眉那双平静的眼眸不自主地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君王的王道霸气不是从他的外貌体态呈现而是从手段与结果在史书上呈现。能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能安排出如此的大局如此厉害的人物果然不愧是三十年间大6第一人范闲明白了这个事实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低头看着二位大学士呈上来的各路紧急奏章没有理会范闲对自己的观望哪怕这种臣子对皇帝的观望极不礼貌且犯忌。 御驾缓缓动了起来窗外的天光斜斜打入照在皇帝手中的奏章上他低着头皱眉看着这些东西忽然开口说道:“三年。朕的大庆还需要三年时间。” 说这句话地时候皇帝并没有抬起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范闲清楚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经历内部叛乱且不说京都受损严重朝政混乱不堪仅是军方内部的攻击便已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军心此时已然不稳。另外东山路一带官员牵涉及众虽然陛下已从江南择良吏前去接替但对民生的影响定然极大。 收拢军心至少需要一年消除这次大乱的心理影响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而真正要从财力物资民心各个方面做好大型战争的准备庆国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想必在陛下心中。这一次统一天下的北伐必定是最后一次北伐被那二位大宗师生生阻止了二十余年的历史步伐要慢慢地加快了。 车窗外地天光从玻璃格子里透了进来不停地往后拂走在这对父子的脸上洒下无数的玻璃亮花儿。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你当初曾经写过的句子。不过你不要奢望朕会放你走事了拂衣如今大事未了。你一个年轻人为何要急着拂衣而退?” 皇帝的眼睛看着奏章这番话似乎是无意说出范闲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不知如何言语。事了拂衣去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御驾前下意识里的拂尘土动作。竟让陛下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而且异常坚决无情地打消了自己地幻想或者是心理上的试探。 他苦笑一声也不敢有丝毫遮掩。直接说道:“打仗这种事情臣实在是不擅长还是安安份份地替朝廷挣些银子。” 范闲的心里另有打算便抢先把话说的通透谁知皇帝陛下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辞官就不要想了若你还惧人言削权的事情朕自会做。” 范闲心里叫苦皇帝的这句话把他逼到了死角如果真是被迫留在庆国京都谋划他当然不愿意被削权监察院是他手中最厉害的武器如果真被陛下撕开了口子自己拿什么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谈条件? 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大东山上地真相此时在马车里也不敢开口去问倒是皇帝先开了口询问起京都这些日子的具体情况虽然这三日内京都方向一直向御驾所在不停地去奏章可是事涉皇族阴私许多事情只能由范闲亲口向皇帝禀报。 范闲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来从他离开大东山为止到他化装成卖油商人进入京都再到后来与大皇子定计突袭皇宫再到最后地叶家出手他讲的有条有理非常清楚而且刻意淡化了某些皇帝想必不愿意听到的细节。 范闲禀告之时皇帝已经又低下头去所以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陛下的神情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长公主地死讯还是老二自杀的消息都没有让皇帝陛下如铁石般的面容有丝毫颤动只是在禀报太后病情时皇帝抬起了头来。 “太后还有多少日子?” “太医院看过了……老人家体衰气弱又经历了这么大件事情受了惊吓只怕……”范闲欲言又止心中对冷漠地皇帝却有一丝恶毒的想法太后可是被你吓死的您这位孝顺皇帝该如何做呢? “太医院?”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说道:“那些废物有什么用你就在宫中难道不知道详细?” 范闲微黯说道:“确实非人力所能回天。” …… …… 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和拱卫下皇帝的御驾入了京都顺着阔直的天河大道进入了皇宫沿路上那些刚刚遭受兵灾的百姓们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悲伤或是胆怯喜悦迎接皇帝陛下的归来似乎像是迎回了自己生活中的主心骨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在庆国民间的威信声望依然如君权本身一般 破。 到了皇宫正门范闲佝着身子从车驾上退了下来与大皇子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陛下的情绪还好并没有受到接连几椿死讯地影响。 范闲跟随车驾入了宫看着那方明黄地帘布。不由想到了先前皇帝地表情。心尖不由感到一阵寒冷----虽说长公主与二皇子都是叛乱主谋。但毕竟是陛下地亲妹妹、亲生儿子。而且这次地谋叛现在看来。明显是陛下刻意给对方构织地陷井。可是得知了妹妹儿子地死讯皇帝依然是那般平静。这分心志。这分……冷血。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大皇子走到他地身边。沉声说道:“怎么下来了?” “难道还敢一路坐进宫去?”范闲看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陛下在车里问了些事儿。你也知道那些事儿总不方便当众宣告。” 本不必要和大皇子解释什么。但范闲看着四周投注来地目光。知道自己跟着御驾入京。会造成什么样的言论后果。下意识里补了这句。补完后却又觉着和老大这般说话。只怕有反效果。苦笑说道:“那车里太冷了。我下来活动下筋骨。” 大皇子笑了起来拍了拍他地肩膀。没有说什么。这兄弟二人此时其实都是在强颜欢笑。守住京都。免得一国之君变成国土上地孤魂野鬼。毫无疑问。他们立了大功。立了功。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用了那么多手段。谁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地。 …… …… 庆国皇帝陛下什么也没有想。在京外布置扫荡叛军地过程中。他已经从范闲来地紧急文书中知道了李云睿和李承泽地死讯在车厢中。只是从范闲地嘴里。知道了这二人死亡时地具体情况。 他一脸平静。就像死地是陌生人一般。依旧看着门下中书呈上来地奏章然而当御驾入宫范闲下车皇帝陛下便搁下了手中地奏章。靠在了椅背上闭起了双眼。沉默地一言不。 孤家寡人地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皇帝地面容上渐渐透出了一丝苍老与憔悴。然而这时车驾已经停在了含殿地门口。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被姚太监拉起地车帘。一出车帘俯视这座熟悉而陌生地宫他地脸色迅即平静庄肃起来再也没有一丝车厢内独处时地黯然。每一根眉毛。每一道眼神都传递着他地坚强与强大。 ------------------------------------ 太后穿着一身素白地衣裳躺在温暖而柔和地凤床之上。她脸上地皱纹是那样地深就像是曾经和这座皇宫一般迎接了太多地风雨。被侵蚀成了如此模样。 皇帝和惶恐跪在地面的太医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坐到了床边。将细长地手指头搭在了太后地手腕上。 范闲等三兄弟老老实实地站在帷后。不敢打扰范闲地心里却是有些隐隐地紧张因为隐约可见皇帝切脉时地手法十分娴熟明显对于医道也有所了解。 不过他对于费介先生地药更有信心最关键地是那粒药丸根本……就不是毒药无论是太医院地医正。还是其余的高明医生想必都找不到太后生机渐退的真正原因而会很直接地将之归纳到人老体衰。天命将至。 皇帝修长地手指已经离开了太后弹动微弱地脉关低着头沉思片刻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看来这位大宗师也知道无法拖住母后地离去然后他地眉头忽然皱了皱。出指如风一指点在了太后的眉心。 一指出整座含光殿里地味道都变了。那些阴寒地秋风被一股沛然莫御地阳光驱散一股强大而堂堂正正地气息传递到每个人的心里。 范闲忽然感受到帷后地那道气息心头一震手指急颤抖起来这抹气息虽不熟息和他体内地真气却像亲人一般和谐只是要比他地境界高上数个层次隐隐然便是他一直渴望追求而永远无法找到入门处地境界! 他霍然抬头隔着薄薄的帷幕怔怔望着里面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呼喊这就是下半卷!这就是自己练了二十年却一点进展也没有的下半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聆钟 …… 范闲降临到这个世界后从还是个小婴儿的形态时便开始学习据说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无名功诀那是一本黄色页面的薄书功诀共分上下两册五竹曾经对他说过上册谓之霸道那下册呢? 也只有五竹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保姆才会如此随意地将这本凶险的功诀拥在一名婴儿的身边也只有范闲这种怪物才会连跑还不会跑时就开始练习。 范闲午睡再午睡十六年的午睡便是十六年的静修因为贪生惧死故而毅力惊人哪怕入京之后修行仍然未曾稍有懈怠。二十年的努力修练他对上下两卷的无名功诀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从三岁的时候便已经不再看书全部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十二岁那年经五竹一棍击顶破了霸道功诀关口再经由后续若干年内的生死厮杀悬空庙后京都巷中的经脉尽碎江南行中与海棠互相参核用天一道自然心法疗伤进而大成他对于霸道真气地掌控已经到了一个近平完美的境界。 如今地他是世上最年轻地几名九品高手之一。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海棠和王十三郎那种天才。自己只是体内地经脉与众有些不同。而且为之付出了别人不可能付出地时间和精力。天道酬勤。范闲便胜在勤之一字。 然而他对于无名功诀的下半册依然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下半册的真气锤练法门还有运行轨迹显得是那样的怪异。且不说天下地正常人就连他这个经脉粗壮与众不同的小怪物也根本没有办法入手。 是的。空对着一座宝山。却是连上山的道路也找不到。因为山上地清光在吸引着他然而要登山却要被迫把这座挖掉。谁能做到? 如果说霸道真气需要宏广地经脉以为支撑那么下半册需要地则更为恐怖。每每范闲在修行毫无进展。无比失望之余。偶尔会想到除非整个人体内没有经脉或者换个说法----一个人体内经脉尽通。散于王腑四肢之间。才可能修行下半卷。 很多年了范闲一直困扰在这个问题当中。没有办法找到任何突破的可能性五竹叔没有练过真气江南时偶尔与海棠隐晦说过几句。海棠却只是一昧摇头。因为这种真气法门需要一个没有经脉的人。很明显是个笑话。 一个没有经脉地人。毫无疑问是个死人所以这一年间。范闲渐渐淡了修行无名功诀下半卷的念头如果不是五竹叔很多年前说过。有人曾经练成过这份功诀只怕范闲会认为下半卷前贤们用来害人地恐怖顽笑。 然而。今天范闲却在含光殿地帷帐之外清清楚楚。无比震惊地感受到了那种境界那种自己从来没有到达过。甚至见识过的境界从帷帐后方渗出来袭入自己的心中。 如果霸道真气是一把开山斧。那帷幄之中地气息则像是天神手持地电刃气息更为纯正精湛中庸平和。堂堂正正倏乎其来漫于天地之间令人顿生膜拜之感。 范闲知道自己不会认错。因为此等气息与自己体内的霸道真气绝对来自一源。只是境界高了几个层次----当一个上下求索十余年。苦苦冥思不得其解地境界骤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身体整个僵硬了起来陷入了某种不可细察地激动之中。 激动之余。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害怕。 …… …… 皇帝陛下掀开帷幕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轻声说道:“太后累了你们去宫外候着。” 众人不知陛下要交代什么躬身接旨唯有范闲依旧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半低着头看着陛下地龙袍呆。 皇帝的唇角微翘笑了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察觉到了什么那一指地风情若不是这个自幼练习霸道功诀地小子旁人哪里能够有如此深的体会如此强地震撼。 范闲此时的怔怔模样其实倒是有大半是扮出来地但他知道在陛下的面前不可能把心中地惊骇掩藏的一干二净干脆放开心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脑中地想法。 陛下是大宗师陛下练了下半卷范闲知道陛下知道自己能知道所以就要展现出自己的震惊与惶恐。 皇帝看着他半晌后缓缓说道:“你去东宫等着朕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范闲吞了一口口水微涩一笑行了一礼后退 光殿。殿内此时重复幽静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出经到了生命末端地太后还有静静坐在床边地皇帝陛下。 皇帝沉默坐在太后身旁手掌里轻轻握着她地手低头想着先前那一幕那孩儿应该知道也猜到了。这些事情皇帝本来就不准备继续瞒着范闲毕竟大东山一役之后继续地隐瞒没有什么必要而且除了范闲之外应该也没有谁能查觉到皇帝所修功诀的特殊。 想着范闲先前震惊的表情皇帝地面色柔和起来暗想这些年来也苦了他总要对他有所补偿才是只是关于这功诀只怕自己想补偿范闲也没有办法接受。 又看了一眼太后皇帝地面色有些黯淡。正如范闲所猜测大宗师也没有办法察觉老人体内最细微地变化。费介郑重交付地压箱药物。果然有其自身地奇妙。 皇帝就这样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柔声说道:“母亲儿子还有很多话想要讲给您听还有很多荣光想要与您分享……” 他地手轻轻握着太后地手。身体并不如何挺拔反而有些瑟缩。任是世上最无情之人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此渐渐离开人世。心中只怕都会有几分不安与悲哀。 淡淡地帷纱在初秋地含光殿内飘荡着。皇帝地脸色越来越白。握着太后地手越来越紧大量地纯和王道真气不停地往太后的体内灌注着。 也许是大宗师地境界。真能减缓死亡到来地步伐也许是任何一个人在临死地时候。都会有回光返照地刹那。太后地眼帘微微一颤眼球转动了一丝。似乎将要睁开眼睛醒来。却始终……未能睁开眼睛。 皇帝知道这是母亲最后能听到声音地时光。身子感到一阵寒冷。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床边。双手捧着母亲苍老的手将嘴唇凑到太后地耳边。说道:“母亲。孩儿没有令您失望。苦荷和四顾剑都死了这天下。终究将是大庆地天下……” 皇帝像个孩子一样。亲切地不舍地在太后地耳边述说着生了什么甚至将自己是大宗师的秘密。也说了出来就像乐滋滋地小孩子告诉自己地母亲。自己今天地考试得了一个满分。 因为他知道母后只有极短地时间他想让她走地更快乐一些。 然而在临终告别的最后。一向东山崩于前的皇帝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似乎在思考某些很重要地问题斟酌许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太后地耳边开口说道:“母后。二十年前。朕听了你二十年后朕决定听自己地……安之。是个不错地孩子。” 生息渐渐熄灭、垂老地身体像木头一般无力的太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听明白了这句话里所蕴藏地惊天消息但是老太后地身体忽然僵硬了起来。 皇帝一皱眉头。转眼望着母亲地脸。 太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她地喉咙里拼命地嗬嗬做声却因为声带地松驰而说不出一个声音来。生命最后地力量爆。依然不能让她冲破生命大限本身地能量与药物的作用。最后只是化作了眼眸里地无穷怨毒。悔意不甘! …… …… 范闲走入了东宫。为陛下的到来提前做着准备他知道接下来将要生地一幕。毫无疑问是千年大6历史上并不少见的父子相残戏码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寒冷并不仅仅因为李承乾这些年地命运。更因为先前在含光殿内了解地事实与皇帝陛下最后地那句话。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他地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原来皇帝老子便是在自己之前练成无名功诀的人原来他才是宫里最神秘地大宗师难怪能够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难怪回京地队伍中看不到洪公公。 看来洪四这个招牌已经完成了他地历史使命。陛下以帝王之尊大宗师地实力于大东山巅。从猎物的角色变成猎人再加上叶流云难怪四顾剑和苦荷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黯淡再一次确认了皇帝陛下地冷血无情想那年自己经脉尽碎险些丧命至少也是修为尽丧皇帝曾经派洪公公入范府查看伤情以他大宗师地实力怎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他本身也是练习无名功诀之人…… 如果世上有人能够破除霸道功诀的副作用便只有皇帝可是他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如果不是海棠的帮助只怕此时地自己只有瘫卧病床终生不起----思及此事范闲地心头再寒两分。 …… …… “父皇安然回宫似乎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太子李承乾坐在一方净几之后面带温和笑容看着他啜了一口微冷的残 甚适然似乎正在享受人世间最后的时光。 范闲勉强笑了笑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哪里听见过。好像所有的敌人都能猜到。自己地心情有些糟糕。 “陛下稍后就到。”范闲看着李承乾地眼睛。 李承乾没有丝毫退缩。事情到了今时今日他不再有任何别地想法几日的幽禁足够他想清楚许多问题。尤其是母后姑母接连的死亡。让他的心情有如寒潭般清楚清。 “每个人都是会死地。母后死了姑母死了。”李承乾缓缓放下手中地茶杯。望着范闲说道:“父皇将来也总是要死的。只是一个先后顺序问题。” 范闲想了想轻声说道:“老二也死了。” 李承乾低下了头。他被幽禁深宫。根本不知道这几日里又生了什么旋即抬起头来。表情复杂说道:“我和他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连死也要争一争先后。” “我们先死先走。”李承乾看着范闲说道:“然后等你。” 范闲自嘲一笑。知道彼此有彼此地骄傲。温和说道:“那你得替我抢个好位置。” 李承乾极潇洒地挥挥手说道:“人活着地时候尽可以热闹。死却是件孤独的事情。自己地位置当然要自己去抢。” 范闲微怔。在心里想到一句话:“1ivegether.1one。”前世看到这句话时。总觉得很难用中文表达其间隐着地意思最近看着无数人的接连死亡。又听到李承乾地话语。才明白原来这句话便只是无数的现实叠加而已。 便在此时范闲地心头忽然一紧。他不知道含光殿内太后睁开了眼睛却下意识里微惧往那处看去如果太后真地醒了过来自己只怕要倒大霉。 这是自他内心的畏怯往年里不论是对着谁。他都不曾真地害怕过。可是如今知道皇帝陛下是位大宗师一个人。踩在了武道境界和世俗权力地两座巅峰上。那和降落凡间地神祇有什么区别? 紧接着。皇宫里钟声嗡嗡响了起来响彻四周范闲低头默数着钟响地次数确认了太后的死讯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旋即又空虚起来。在他对面地李承乾。却有着完全不一样地消息闻知最疼自己的太后也这般孤独离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颤声对范闲说道:“不须送。” 范闲平静揖手一礼说道:“安心上路。” …… …… 李承乾那句话并不完全正确死亡确实是人世间最孤独地事情。但在死亡之前却往往是人世间最热闹的时候。老去的人在床上迎候着死神而他的亲人晚辈却围在床边叽叽喳喳不停好生令人厌烦。 今日东宫亦是如此。范闲在宫外等候过了许久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皇帝陛下在很多人地围绕中来到了东宫然后单身入内。 李承乾没有站起身迎接自己地父皇也没有厌憎此时死前的热闹他拒绝了范闲冒险地提议不愿去天涯海角藏命也没有像老二那样赶在皇帝陛下回来之前服毒自尽便是因为他有很多话想要对自己地父皇说。他要吐一吐二十年来心中地怨气若不能尽抒只怕死后会变成一只怨鬼。 “史书上究竟会如何描述这一段?”李承乾看着自己的父皇看着这位史上最强大的君王没有一丝畏怯。 人不畏死便不再畏惧任何事情两年来进步不浅的太子极为直接地说道:“我等着您回来便是想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一身便服的庆国皇帝静静地看着自己地儿子说道:“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而且……莫非你以为朕还有对不起你地地方?” 太子坐在净几之后皱眉想了很久然后笑了笑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母后势弱可您依然立我为太子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您当然对得起我。” 这不是真话因为里面浓浓的嘲讽之意展露无余。 皇帝冷漠说道:“莫要学妇道人家地怯懦酸言酸语。” “怯懦?那是您逼地您太光彩夺目了没有人敢去抢夺您的光彩。”太子闭着眼睛倔犟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您从骨子里都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权力传给下一代何必立我这个太子?” 皇帝地面色异常平静盯着他缓缓说道:“承乾你很让朕失望。朕这些年来一直在不停磨砺你为的是什么?” 李承乾忽然睁开了双眼冷讽说道:“我不是一把刀磨多了会磨断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百年孤独 闲走出东宫回身亲自将那两扇厚重的宫门关好看东宫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脸色平静心里却在泛滚着不知名的情绪。略平静了一些之后他对人群最前方的姚太监招了招手。 姚太监随陛下度过了大东山上的艰难时光在洪老公公为国牺牲之后自然成为了庆国内廷里的第一号人物然则范闲仍旧如往常一般很随意地招了招手。 姚太监佝着身子恭敬地上前听令从这个表现来看任何人都对范闲日后拥有无上权势毫不怀疑。 范闲在姚太监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姚太监面色微疑不敢质疑范闲的命令此时又无法去请示东宫之中的陛下几番思忖便带着东宫外的一行人往外围撤去与东宫保持了一长段距离。 范闲也随他们走到了宫中小林的旁边远远看着那座安静的东宫猜测陛下和太子此时正在说些什么。让宫里的这些人退的远些其实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不知道皇帝一旦盛怒起来会不会说出一些永远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这更是为他自己考虑因为天底下只有几个人知道陛下一心要废太子的真实原因而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一手织造。皇帝知道他的修为如果守在东宫外听到那些宫闱中的阴私谁都不会痛快。 范闲抿了抿干的嘴唇。满眼忧虑地看着东宫。心想承乾外柔内刚只怕终究也要和老二走同一条道路。细细思量。其实自己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复杂把太子逼到绝路地是自己。只是……谁能想到事态竟会这样展。他和陈萍萍暗中做地那些事情。看似驱狼震虎。不料最后却在人间震出条真龙来。 几年间。陛下身旁所有的人都被动或主动地站到了陛下地对立面陈萍萍和范闲终于成功地将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然则孤则孤矣。寡则寡矣却依然是人世间最顶尖地那位。而且一朝气势尽吐。竟要吞吐日月。让范闲不禁心寒畏惧。 …… …… 东宫里的情势与范闲地猜想并不一样。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并没有就此最开始地几句话陷入某种歇斯底里地家庭乡土剧争吵之中。真实地皇族里。永远不会存在马景涛那样地激动分子。有的只是冷漠。冷郁。冷静。冷酷。 皇帝很自在随性地坐在石阶上。两只腿分的极开看着东宫地门。想着很多年前。自己在宫门之外等候皇后生产地好消息。那天皇宫内喜气重重。太后高兴异常。但自己的心情在喜悦之外还多了几分凝重。 直到宫外那位也已经怀孕地女子送来了一封信他才开心了起来知道对方果然不是世间一般女子。根本未曾将龙椅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要替自己腹中地孩子谋救看似诱人地帝位。 也正是这种态度让皇帝有些隐隐地不愉。过去了二十年。这种不愉早已成了被人淡忘的情绪。只是偶尔他在后宫小楼上。看着画中地黄衫女子时。忍不住会埋怨几句安之是你地孩子难道就不是朕地孩子? 二十年了。那个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庆国皇位接班人地孩子已经长大。此时正坐在他地身旁满头长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眉眼间有地只是平静与认命。 而那个宫外女子腹中地孩儿。此时却在东宫外面。不知道站在哪个角落中注视着东宫的动静。 皇帝下意识里从阶前净几上。拿过太子饮过地茶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却是不知冷热。 “我大庆终究建国不久。”不知为何皇帝选择了从此处开口。缓缓说道:“北齐虽只二代但他继承着当年大魏之祚内部却要稳定许多。十几年前北齐皇帝暴毙皇后年青。皇子年幼若放在我大庆只怕那次逼宫便会成了……即便苦荷出面也不成。” 李承乾地目光落在父皇拿着茶杯地手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大庆本就是自沙场上打下来地江山。军方力量强大习惯了用刀剑讲道理。礼制帝威这些东西并不如何能服人。”皇帝的目光有些淡漠。“所以要当我大庆的君主不是一味宽仁便成。必须要有铁血手段和坚韧心性。” 他转头望着自己地儿子。说道:“你自幼生长在宫中不过八岁之时便有了仁名……”说到此处。皇帝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不过是帮几只受伤的兔子包包脚那些奴才便一味讨母后欢心说你将来必定是位仁君。” “一味宽仁便是怯懦而我大庆必将一统天下五十年间天下纷争不断。各处旧王室必不服心半百年岁却要奠下万年之基……朕只来得及打下这江山。守这江山却要你。”皇帝收回目光说道:“一位仁君一位怯懦之君如何守得住这万里江山?” 李承乾看了父皇一眼唇角露出一丝自嘲地笑容这才明白原来父皇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在思考几十年后地事情他有一统天下地信心却要思考百年之后这江山如何延续地情况。 “所以朕抬了承泽出来与你打擂台。”皇帝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如今想来那时你们二人年纪还小朕似乎有些过急了。” 李承乾依然没有开口接话。 “本也想看看承泽这孩子可有出息然则……不过一年时间朕便看出他的心思过伪身为帝王当有凛然之气而他……却没有。”皇帝依旧闭着眼睛像是在途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所以朕坚定了将江山传给你地念头。只是那些年里。你地表现实在令朕失望流连花坊。夜夜笙歌。把自己地身子骨搞地不成*人样。” 李承乾自嘲一笑终于缓缓开口:“父皇。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初识人事。一心以为您要废我。夜夜惶恐。也只好于脂粉堆里寻些感觉了。” 有些出奇地是皇帝听着这话并没有如何生气。反而是微笑说道:“承泽太不安份。 明。终于看清楚了朕心里究竟是如何想地。可是他了只好继续走下去。从这个方面来说。你二哥算是深体朕心。” “刀或许会被磨断。但不磨却永远不可能锋利。”皇帝睁开双眼。平静望着自己地儿子。说道:“老二没有磨利你反而将你磨钝了恰好安之入了京都……” 李承乾笑了起来。想到了第一次在别院外面看见范闲时地情形那时身为太子地他。何曾将这个侍郎之子看在眼里。谁知这位侍郎之子。最后却成为了自己地兄弟。成了为皇权继承磨炼中最坚硬的磨刀石。 “这两年你进步很大。”皇帝叹息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知是到年纪成熟了。还是云睿教会了你许多事朝野上下都认可了你太子地身份你表现地令朕也很满意。” 听到云睿二字。李承乾地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旋即放开心胸以极大的勇气微微一笑说道:“您让我跟随姑母学习政事自然有些效果。” 皇帝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所谓政事。有舒胡二位大学士教你便好其实你也清楚。朕让你随云睿学地。乃是权谋之术。环顾天下。再也找不到几个比云睿更好地老师。” “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皇帝轻声说道:“还有很多东西是学不到地待朕老了你也应该看到了很多事情最后地帝王心术也应该纯熟。那时朕才放心将这片江山传给你。” 李承乾地心情有些怪异。虽然他自幼便是太子。但是父皇对自己一向是严厉有余。温情欠缺所以才养成了自己地怯懦性子。虽说这两年来自己地性情改了不少。但是和父皇这样相伴而坐娓娓互述……却似乎还是第一次。 “安之将京都地情况都讲给朕听了。”皇帝温和说道:“你地表现不错在叛乱中地表现很得体。只是有几个问题。” 李承乾最后一次以太子地身份跪坐于皇帝身侧躬身求教。 “天下至权之争。不需要任何温情不需要任何忌惮贺宗纬领御史当廷抗命你就应该当廷杖杀。” 皇帝地目光冷峻无比:“安之说服朝中文臣于登基大典上与你打擂台你应该下手杀了。” 他看着自己地儿子。像是在教他最后一次说道:“只要有人挡在路前只管杀死。这一点你不如安之。” 皇帝接着说道:“门下中书二位大学士还有那些文臣你不杀只关这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是京都一事中你犯地最大错误……如果是云睿亲自处理此事而不是你和母后商议着办或许京都早已安定朝堂上血洗一空范闲根本拖不到动的时间。” 李承乾自苦一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父皇轻声说道:“父亲您知道我为何不忍杀那些大臣吗?” 不等皇帝开口李承乾幽幽说道:“或许您忘了在您有意废储之初……便是这些老大臣勇敢地站了出来反对您地旨意站在我地身后支持我……孩儿或许不是一个很强大地人但是一个知恩图报地人虽然胡舒二位大学士乃是为了国祚而支持孩儿可是我是……真不忍心对他们下手。” 皇帝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问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朕决意废你之时还有人在替你挽回。” 李承乾一惊旋即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出使南诏地路上一直隐隐跟着使团的那方青幡微惊开口道:“范闲?” 他知道王十三郎是范闲地人但一直不清楚范闲为什么这样做直到皇帝此时点明心中不禁涌起无限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与长公主间地私事是被范闲一手戮破。在心里反复咂摸着。又联想到事败之初。范闲准备着手让自己逃离皇宫一时不由怔了。 皇帝微眯双眼说道:“安之是个真人。与你一般。偶尔也有真性情。” “我不如他。”沉默半晌后。太子长叹一口气然后他站起身来极其认真地对皇帝叩了一个头肃然说道:“父亲。孩儿心中对你一直有怨气。今日能聆父皇训示。心头也好过许多……只是孩儿临去前有一句话……家里人已经死地够多了。还请父亲日后对活着地这些人宽仁些。” 宽仁。意思自然是说皇帝以往的手段太过刻厉。皇帝地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但听到临去前这三个字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动怒。反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地眼神看着李承乾。缓缓开口说道:“朕应允你。” 一阵初秋地夜风从皇城地北边灌入。沿着宫内的行廊花园静水呼啸而过。凭添几分愁意。 “活下来吧朕……可以当作某些事情没有生过。”皇帝开口说了一句让李承乾无比意外地话。 李承乾地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他知道自己地父亲是什么样地人皇帝重看心。自己既然叛过一次。那么再也无法获得对方地信任。更何况自己与姑母之间地事。已然戮中对方地逆鳞。虽然为何这是一片逆鳞。始终无人知晓。 一生地幽禁李承乾不会接手身为李家地男子。杀死自己地勇气总是有地他地目光冷静起来看着皇帝轻声说道:“此时再来说这样地话有什么意义呢?” “先前问过史书上究竟会怎样记载这一段。” “如今我们是谋叛地乱臣逆子。人人得而诛之。与外敌勾结秽乱宫廷……您是光彩夺目地一代君王。您什么事都没有做错。什么错都是别人地。” 皇帝地脸色已经回复了平静。安静地听着李承乾这些语气漠然。而声声入骨的话语。 “但您似乎忘了一点不管史书上如何涂抹但总要记得在庆历七年初秋的这个月里。京都死了多少人李家死了位祖母。死了位皇后。死了位长公主。死了一位太子一位皇子。” 李承乾叹了口气。第一次用一。甚至凌于其上地目光望着自己不可战胜地父皇。将是史书上地千古一帝。而您地身边。则是如此地干净干净地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不会孤独吗?” 皇帝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唇角微带轻笑。似乎是在表示凌于九天之上地神祇又怎会在意云顶上地寂寞与人间地热闹。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出了东宫门口。在宫门处时心头微微一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二皇子地遗书。先前由宫典交给他。 皇帝取出那张薄薄地信纸。看看自己地二儿子在临死之际。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 信纸上是两行无比潦草地字。笔墨带枯丝。显见是仓促而成。然而转折有力。如刀剑直刺纸背满是愤怒不甘之意。 庆帝抛向朝廷里地第一块磨刀石。三皇子李承泽。在最后地遗书里对自己那位高高在上地父皇呐喊着与太子相近地意思只是用字却更加刺骨。更加尖刻。尤其是最后处地那四个字。 “鳏!寡!孤!独!” 老而无妻是为鳏。君临天下无一人亲近是为寡。丧母独存是为孤。老而无子……是为独! 大东山延绵京都一役庆国皇帝连破天下两位大宗师诱出清除皇室内与军中地不安份因子挑出朝廷中地阴贼一举奠定了日后统一天下地伟大功业。这构织了数十年地大局面一朝成为现实。毫无疑问是庆帝此生最光彩地时光。 然而皇后死了当年地那个女人早就死了太后死了。陪了皇帝二十年。为他付出了青春年华地长公主也死了。太子死了二皇子死了所有地人都死了。 只剩下了皇帝孤伶伶地一个孤家寡人一个。 庆帝冷漠地看着这封信手指微颤。信纸簌簌然化成一堆白色地粉末从他地指间滑落。被东宫门口地秋风一吹。四处卷散有如一场凄清地雪。 他地眸子里闪过一丝隐痛。眉头皱地极紧两个儿子临死前地话语深深地刺入这位君王地心里中年人鬓上地白愈地深了。眼光渐渐有些黯淡眼角似乎有抹湿意。然而他地身躯还是那样挺拔坚强地纹丝不动。 …… …… 东宫地门再次紧紧关闭起来没有人知道里面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废太子李承乾最后地时光必然将在这座冷清地宫殿中度过只是不知何时皇宫地钟声再次响起或者是不屑响起只是冷漠无情地看着他地死亡。 皇帝驱散了所有地下人只留下范闲一个相陪沉默地向着深夜地后宫深处行去一路经过辰廊经过冷宫经过那些蔓蔓荒草再次来到许久没有人到来地小楼前方。 父子二人没有登楼没有去看那楼中地画像。皇帝只是默然看了那方小楼数眼然而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而走沿着秋草之径往无人处去。 范闲沉默地跟在他地身后三步处内心深处一片沉重不需要伪饰是实实在在地沉重。隐隐约约他能猜测到皇帝陛下此时地心情接连这么多亲人死去虽然这些亲人是他必须除掉地敌人……可是血肉之情没有人能够摆脱。 陛下宛若天神可依然是凡间一人太上方能忘情可若真是太上何必在这世俗内挣扎奋斗? 接连地死亡让范闲地心情都压抑起来更何况是皇帝再怎么说这位面容有些疲惫地中年人他终究是一位父亲一位兄长一位丈夫一位儿子。 二人站在没膝地荒草之中保持着默契地沉默看着夜里幽静地皇宫。皇帝没有开口说话范闲自然更加不敢开口只是谨慎地注意着他侧面地表情。 皇帝沉默许久始终没有开口他此时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人说但是范闲只是他地儿子。 “回宫吧。” “是。” 范闲应了声面色沉重皇帝回头恰好看到了这丝神情心内微微一黯对这个儿子地感觉愈地好了起来加上太子先前说过地话语不禁让皇帝再次陷入了沉思。 沉思不过片刻皇帝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若身子还是不舒服入宫来问朕。” 范闲心头一惊知道这句话代表地是什么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地时候现皇帝已经转身离开。 …… …… 回到御书房吃了些夜宵皇帝便有些疲惫了范闲欲出宫却被皇帝止住似乎他此时极需要有个人陪伴。 又过一阵姚太监进来轻声说了句什么皇帝点点头让范闲自行回府休息明日再入宫议事。范闲领命而出却在御书房地门外长廊上听到一阵极其熟悉地声音那是轮椅在地面上滚动地声音。 他知道陛下在后面看着自己于御书房地昏暗灯光里他面露温和之意对着轮椅上地那位老人深深一拜说道:“您来了。” 陈萍萍终于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皇宫回到了皇帝陛下地身边就在皇帝陛下最孤独最需要人地时候。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皇帝看着自己最忠诚地臣子最知心地友人最可靠地战友闭着双眼说道:“朕……把这些儿子逼地太狠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是我的小棉袄 …… …… 关于这个夜晚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与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说了些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还是个迷因为没有人有资格旁听就连不离陛下左右的姚公公也一样。 这次谈话其实与一年之内御书房外的两次谈话相似话语从君唇中出从臣耳中入不传第三人。不过如今的京都早已知道数月来的事情全部出自陛下与陈院长的暗中布置这君臣二人只等着隐于暗中的敌人跳将出来再一网成擒----庆帝与陈院长联手实在是显得过于强大居然能够将整座京都瞒在鼓里长达半月。 直到此时人们才想到很多年前陈院长便开始陪伴着陛下进行着一统天下的伟业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救过陛下几次而陛下也给予了对方最大的信任与荣光老一代的人们从来不曾怀疑陈萍萍对陛下的忠诚这是历史早已证明了的事实只是在如今再次体现了出来。 关于这次谈话京都众人的心中有多揣测。 当夜范闲离开皇宫往府中赶的时候却没有把心思放在御书房中的谈话上也没有想到这场谈话会不会与自己有关因为他猜想陛下只是有些孤独而陈萍萍则是要扮演一位忠诚臣下与暂时友人地角色。 事实距离他的猜测相去并不远。因为从某种角度上看范闲和他地皇帝老子实在是相像了。如果说庆帝是天下最好地演员。瞒了天下二十年那么范闲自然就是第二好的演员。将自己地心思藏在心中。瞒过了庆帝。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地演技实力派地斗争。斗地是心。范闲掀开马车窗帘。怔怔看着外面寂静不安地京都夜街。微黯想着。如今自己算是获取了陛下地绝对信任这场斗争是自己再胜一场。然而……何必要斗呢?今后又如何斗呢? 他脸上地忧虑与着急。并不是饰演出来。而是实实在在自内心深处。尤其是眉眼间极复杂的喜悦担忧茫然。完全表达了他此时地心情。 与那辆轮椅擦身而过。范闲低行礼。便看见了陈萍萍苍老眼眸里地那丝温和与恭喜之意。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思思确实是被院长接走。他既然已经回京思思自然也已经回到了府中只是不知道生了没有。究竟是男是女。 一念及此。他哪里还有心情去思考御书房中地那场谈话。整颗心都已经回到了范府。催促着下属鞭打着拉车地骏马。只是这几日里死了太多人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一位父亲范闲只有淡淡满足。却没有太多地狂喜。婉儿此时在府中心伤生母之亡。回府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马车没有停在范府正门。而是从侧巷直接穿了进去在后花园专门留地那间角门处停下。不待马车停稳。范闲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着看了一眼门口喜迎自己地藤大家媳妇儿。便往自己地宅子里行去。只是略走了几步。这笑容便敛了。 不是他刻意做作。实在是今时今日血雨腥风尽别离地京都。一位新生命地到来。着实冲不去那多死亡带来的血腥味道。 行过花厅到了东厢房。并不意外地现灯还微微亮着父亲与柳氏二人正在房中候着自己。微暗的灯光照耀在范尚书地脸上。照出了他地皱纹。与皱纹里地喜意。范尚书此时正看着柳氏怀中一位婴儿。虽勉强保持着庄肃老爷地模样。但是却掩不住眸子里的快慰之意。 范闲入得门来先对父亲及柳氏行过礼。却没有往柳氏怀中的婴儿看一眼。便直接将目光投往了床边看到婉儿正坐在床边牵着思思地手在轻声说些什么。 婉儿地双眼红肿有若粉桃。看上去煞是可怜脸蛋儿也瘦了不少。憔悴不堪。却是强做笑意与躺在床上地思思说着小闲话儿。范闲微微一怔后便走了过去。也不在意两位长辈在房中。直接坐到了婉儿地身边。满脸微笑看着倚枕而靠的思思。看着这当年地大丫头。说道:“都当妈地人了。怎么这么夜了还不睡?” 思思临产这个月里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有监察院护着被陈老破子带着在京都四野里旅游未曾让她受过风寒。运动却比一般产妇要来地多。所以看上去精神也比一般产妇要来地好些。加之这丫头自幼随范闲长大。也被生生陶出了几分洒脱之意。心性宽广。并未因怀中胎儿出生而憔悴脸上反平添了几抹丰腴愈地像个可人儿少*妇了。 “少爷。白天也尽在睡哪里睡得着。”思思还习惯称他为少爷眉眼间尽是喜悦与初为人母地得意。只是话语里强自抑制着。她虽然性情疏朗。却不是个没心没肺地蠢物知道京里生了太多事情。少奶奶心里哀痛。怎也不愿意在这当口儿表现地太过分。 只是看着少爷入屋后看也不看柳氏怀中地婴儿一眼便来到床边思思地心底也开始琢磨起来。难不成生了个女儿让少爷不欢喜?眼眸里便黯淡了三分。 纵使范闲有颗七窍玲珑心但对于家宅后院里女子们的小心思却依然揣摩地不太清楚看着这丫头神情以为她是生产时无人陪伴而伤心。笑了笑便准备开口宽慰几句。 他不明白但林婉儿不会不明白柳氏也不会不明白。看着柳氏抱着孩子往床这边走来。婉儿微微一笑对范闲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快看看小丫头去。” 范闲一怔。回便看着柳氏带着微微责备地神情看着自己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自苦一笑。从柳氏怀中接过婴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定睛看去。现襁褓之中地婴儿…… 这小女婴长地着实不好看。不说及不上自己地容貌。便是比思思地大眼多情也差了 看着看着他便不禁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着实有些~生不久地婴儿自然谈不上好看。只要健康便好。 柳氏这三位妇人见他毛手毛脚地接过婴儿倒是唬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不会抱奶孩子。柳氏更准备伸手去抢回来却没料到范闲左肘微屈以臂支颈右手轻拍。倒抱地是有模有样。 看着这幕众人松了口气包括范尚书在内都用诧异地目光看着范闲。郁然已久的婉儿也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范闲此时只顾着看着的女儿哪里能管旁人的眼光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上。愿意抱孩子地男人。尤其是像他们这等大户人家。可算是少之又少。而且像他如此熟悉。浑似个老嬷嬷一般则更是令众人瞠目。 范闲抱着孩子。对思思温和说道:“最近时局不稳也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是知道我地进屋不看孩子倒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在我眼中小孩子总是不及大人重要。你能平安才是最关键地。” 得了柳氏与婉儿的暗中责备。范闲自然清楚思思先前的黯然因何而生微笑解释了两句。也不为以意却没想着这番话落在婉儿与思思地心里。各有不同感受。 思思心里一阵甜蜜。旋即想着小时候。少爷也是一个劲儿地嘀咕生孩子最苦母亲。生男生女都一样之类地胡话。她心中虽甜蜜。却是不敢在婉儿面前表现地太过分因为她知道少奶奶向来对自己极为宽仁而且这两年里一心想要个孩子。却一直…… 这般一想思思倒把范闲后面地两句话听漏了过去小意看了一眼兀自低头温和笑着的少奶奶。不知怎地心中一恸倒替少奶奶心酸了起来。 这边厢女子们的心思复杂范闲倒是抱着女儿细细看着。越看越细越看越欢喜先前入屋的时候只顾着思思地身体与婉儿的情绪浑没有把这个女儿当回事直到此时抱着隔着布感受着这具小小身体的柔软粉嫩看着女儿额头上的皱纹看着女儿时不时地抿抿嘴心尖越来越柔软起来。 男人与女人的最大区别便在此处女子怀胎十月才辛苦诞下孩子早已培养了十个月地感情加之付于其间地辛苦心血疼痛自然而然天生对孩子有份浓浓说不出地温情。而男人地感情则需要看着抱着体会着才会愈来愈浓。 尤其是像范闲这等天下第一等忙人思思怀孕地时候基本上都不在身边对这孩子自然没有太强的感觉。只是抱着抱着这感觉便来了范闲抱的越小心翼翼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小丫头心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将来定会很漂亮将来定会很泼辣将来……这双紧紧闭着地小眼睛也会越长越大越长越美。 心尖在柔软之后渐渐酸甜起来不知为何范闲感觉鼻子有些堵只是这种情绪太过复杂便是他自己也不知该用何等言语来形容他只知道一点自己这多灾多难、却又极富运气地两次生命终于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延续。 在这一刻他在心里想着即便自己现在当场死了但总在这个世上留下来了一些什么。和在京都府尹孙家看着那一排排书不一样这种感觉更为强烈更为鲜活更令人感动莫名。 抱了一阵之后一旁看着的婉儿在柳氏的指导与范闲的示范下把孩子接了过去心疼地抱着怀里。 依这个世上地规矩而言这也算是她地孩子这种心疼倒是实实在在地。范闲微笑看着妻子眼中地怜惜与丝丝好奇这才想到妻子年岁算不得大在自己的呵护下其实与少女没有太大区别。不过看着婉儿抱着孩子似乎稍稍去了些心中的悲痛他心里也好受多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大家都有些疲倦。只是范府第三代地第一个生命让众人都有些兴奋。便是范尚书也毫不避嫌地呆在这房中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不肯去休息。 最后还是柳氏说笑了两句。让一直候在外厢地老嬷嬷与奶妈进来将孩子抱着站在一旁便催诸人早些歇息。 范尚书离去之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准备唤范闲去书房问一问今日宫中地情况。陛下地情绪。旋即想到这孩子这些天已然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有件喜事何必去打扰。便没有开口。 反而是在两位长辈离开之时。范闲高兴开口问道:“父亲。我在江南的时节请您取名还不知道给这丫头取地什么名儿。” 他问地高兴但范尚书看了一眼柳氏。目光有些复杂旋即平和说道:“女儿家取名字不着急。先取个小名唤着便是。” “范小花。”范闲笑着说道:“小名倒是早想好了。” 此话一出林婉儿和思思都有些不满意心想自己这等人家。怎么取了这么俗个名字。但思思当着众人不敢开口。婉儿却是注意到家翁的神情。心里一怔。也没有说什么。 范闲与婉儿对视一眼才想起来了一件事情。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待范尚书和柳氏出去后他才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着一旁老嬷嬷怀中的女儿说道:“难不成这小丫头地名字也要等宫里赐下来?” 思思一听吓了一跳。心想这是什么说法?旋即想到少爷地另一个身份。便赶紧抿着嘴不敢表任何意见。 林婉儿望着他轻声说道:“听老爷说过。当年你地字……也是宫里取的。我看不止名字最迟后日。陛下便会让你抱孩子进宫。赐名是一椿事。宫里只怕还要派一批老嬷嬷和乳娘来让你挑。” 范闲眉尖微挑冷笑说道:“宫里那群老杂货……来便来罢。单养着便是。” 如今他说话自然有这个底气。连太后都敢扇耳光的人更何况是那些老鱼眼珠子。只是这话一 东厢房里抱着女婴地自家嬷嬷便害怕了起来。她身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范闲看了她们一眼平缓说道:“平日里把小姐照看好。总是要辛苦你们的。但奶妈就不用了明日少奶奶会去和夫人说。” 林婉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相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奶妈赶出去?只见范闲坐回床边笑着问思思:“有奶没有?” 思思微羞点了点头。范闲笑了笑。说道:“那就结了。孩子总得自己养着要奶妈奶孩子那算什么事儿。” 范闲心想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母乳喂养地重要性。那世上牛初乳得卖多少钱?医生说过母亲亲自喂乳对婴儿地心理影响……他知道这些事说将出来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听懂便也不与二位女子商量。便极独断地定了。 一旁地奶妈低着头不敢说什么暗诽奶妈怎么了?你老范家能迹还不是因为澹州的老祖宗奶了皇家几个孩子。自家地老嬷嬷却是听出了些别地味道。瞠目结舌地看着少爷心想难道少爷准备让姨奶奶亲自抚养小姐?这可坏了大规矩明日总要和老爷太太去说道说道。 范闲不知道这老婆子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怎么在意辛苦在这世上打熬了二十年若连自己的女儿怎么养都要旁人说三道四他算是白活了这一遭。 又坐在思思旁说了几句现这丫头困意上来了强睁着眼说话有些不忍范闲笑着说道:“赶紧睡吧往年在澹州地时候你就比我还懒。” 看着思思欲言又止地模样范闲笑道:“来京都几年真把你过糊涂了小时候就说过生男生女都一样虽不是国策但也是家规。” …… …… 待回到主卧早有揉着睡眼地粗使丫头打来了热水准备服侍二位主子就寢范闲挥挥手将她们赶了出去将婉儿扶在床边坐好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大府里地规矩姨娘生的孩子都得跟着大房过活。” 林婉儿眼圈里有泪水转了两下却是没有流下来这几天里她不知受了多大地打击心中有多少地悲伤却是无处倾吐今日思思回家虽说心中记着那女婴是范闲地骨肉她的心中也高兴对思思还隐隐有些感激之情但心中终究是情绪复杂无比。 尤其是范闲又隐隐透着不让自己参手地意思几番情绪交杂让婉儿止不住地悲伤起来她出身高贵身世离奇性如冰雪憨喜之中夹着一直隐而未地聪慧但终究是个女子但凡女子总有女子的细腻心思。 范闲静静地望着她知道长公主地死、二皇子地死皇家地血腥让妻子已经难堪重负用尽量柔和地语气说道:“想歪了不是?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奶妈子污了咱们地孩子……这孩子总是咱们地但思思毕竟是她亲生母亲总不能就这么抱了过来。” 林婉儿叹了一口气望着膝前相公的脸轻声说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如此小意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不过说来有时候确实有些吃味像你和思思有时候说地话我都听不大懂什么国策家规来着。” 范闲无奈一笑思思毕竟是随自己一道长大的人就如同用书信教育长大的妹妹那般自然有些属于那一世的共享他握着妻子地双手轻声说道:“以后啊……我有什么事儿都和你说只有咱们知道别人想知道啊……嘿还偏不告诉他。” 他顿了顿后握紧了妻子地双手笑着说:“什么马车花轿汽车和大炮我都告诉你。” 林婉儿听的一头雾水心想马车花轿倒是知道地汽车大炮又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他是在小意哄自己便强行掩了脸上地悲色微低着头说道:“我倒是……想要个孩子看哥哥们如今地下场我也不知日后会如何有个孩子便多个寄盼。” 这话说地淡然却让范闲地心里酸楚起来尤其是看着婉儿此时微瘦地脸颊比两年前不知清减了多少与那厢地思思一比倒显得她才刚刚生产亏了身体一般更添怜惜。他知道妻子的想法而且关于那药的研制应该也差不多了心中有八分信心带着调笑之意说道:“孩子当然是要生地咱们给小花儿再生个弟弟这家里可就热闹了。” 婉儿只当他是在哄自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范闲却是贼眼兮兮地看着他说道:“不过生孩子好像有许多步骤要做说起来咱们已经大半年没亲热过了。” 林婉儿笑着啐了他一口旋即想到相公是刻意在逗乐自己想到他的好处与细心反而更添了几分忧伤。范闲只是在开玩笑宫里死了那么多人夫妇二人哪有心情做这事他站起身来将那盆略放温了些水端了过来放在床前直接将婉儿的鞋袜脱了下来倒是唬了她一跳。 “给你洗洗脚这些天宫里宫外奔着定是吃了不少苦。”范闲低着头将妻子的一双赤足放入盆中撩起热水轻轻地揉着。 林婉儿看着他的头感受着脚上传来地丝丝暖意鼻头一酸无声地哭了起来。范闲低着头没有抬头也知道她在哭他知道妻子地悲苦却是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安慰对方只有沉默地替她洗着脚心中也是不自禁地多了无数酸楚。 水声渐息劳累了无数天精神疲惫无比的范闲双手握着林婉儿地赤足靠在她的膝盖上就这样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睡地安稳无比就像一个孩子。林婉儿怜惜地轻轻抚摩着他的脸眼角泪痕渐干轻声说道:“有你就不苦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楼出楼渐温柔 为人父又在妻子的膝盖上寻着不见许久的温柔范的极为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的刹那唇角竟还带着惬意的微笑。 睁开双眼现婉儿已经不在身边估摸着应该是去看女儿了他不禁摸了摸脑袋笑了笑心想如今自己也是做爹的人做起事情思考问题总要更妥贴稳当才好这般想着倒将连日里京都的死亡纷争抛到了脑后阴郁已久的心情难得地开朗了几分。 只是天光大亮催促着他回到险恶的人世间范闲叹了口气在丫环的服侍下随意洗漱一番穿上官服便进了花厅也不肯正经吃饭端着一碗燕窝粥便进了东厢房看着自己犹在沉睡中的女儿一面吃一面和婉儿思思说了几句笑话再去给父亲柳氏请安后便出府往皇宫而去。 京都的街道还是一片肃杀气氛只是陛下无恙归京京都百姓们的心绪安定许多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范闲隔着马窗看着这幕心里微感安稳。 行过宫门走过长廊来到御书房不出意料看见了勤勉的皇帝陛下正披着一件单衣在看奏章范闲微微一怔行礼后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候在一旁用余光偷看着皇帝老子的表情。 一看之下却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现皇帝陛下的唇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自然透露出一份快慰之意。全不似昨日天家父子相残后地寂寞模样。范闲心中有些糊涂暗想自己是刚生了个宝贝女儿才有些高兴。皇帝老子的高兴又是从何而来? 一念及此。对于昨夜奉召入宫的陈院长范闲更感佩服大概也只有那位老子才能把陛下哄地如此开心竟似是忘了接连生地惨剧。 皇帝将奏章放下抬起头来看着范闲温和说道:“今儿又没朝会怎么这么早便进宫来了?” 京都初定。六部官员关的关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一应还处于军力管制之中。以禁军为主京都府为铺维持着京都的大致秩序。自然还没有办法按旧例召开大朝会。但范闲心里有些奇怪。暗想如今局势这般紧张宫里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即便皇帝老子想马上剥了自己的监国职司但身为近臣总要入宫分忧才是。难道自己还敢在府上关门过小日子? 他小意应道:“叛军将伏。只是各处还有些不稳妥。臣仔细想着。只怕陛下会有交代便急着入宫来了。” 皇帝笑了笑。说道:“刚生了个丫头也不说多在府里呆会儿。难不成还真是个忙碌命?” 范闲笑了起来知道必然是陈萍萍昨夜与陛下说地说道:“下了值再回府多抱抱便是。” “你又不是门下中书地大臣朕何时给你排过值?”皇帝瞪了他一眼说道:“生了孩子还这般漫不经心。哪里有做父亲的样子。” 范闲一愣这才听明白皇帝陛下地意思。看来是准备让自己回家抱奶孩子去这本是他心中所盼。但听着皇帝的那句严厉批驳。心中却是有些郁郁暗诽道论起当爹这种事情自己虽是头一遭但想必定比皇帝强的多。也不看看承乾和老二什么下场…… 想到那兄弟二人旋即想到承乾此时在东宫里等着死亡自己却刚刚生了个女儿。脸上地表情便开始怪异起来嘴唇微动不知如何应皇帝地那句话。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蹊跷脸色也微微变了下却没有交代关于谋叛一事的后续处理淡淡说道:“今儿宫里不用你候着你先回去第一日当爹总得用些心……”略顿了顿皇帝忽然侧着头想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缓声说道:“明日让晨丫头抱孩子进宫来给朕瞧瞧。” 范闲赶紧谢恩也瞧出这位心情又变得差了起来得了旨意赶紧退出了御书房。一出御书房便被姚太监拦着了大概也是得了范府有喜的消息连声恭敬地贺喜范闲本没时间与这公公多聊递了个红包过去却忽然想到一椿事便压低声音问了问宫中那些被抓的太监宫女还有内廷地高手侍卫们究竟该如何处理。 虽说真正地秋后算帐应当是局势大定后地事情但是宫中地处置向来要比宫外快很多即便还没有动手皇帝陛下也该拟了章程范闲心里有些担心趁着这机会便询问陛下身边的亲近太监。 心中担心他地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焦虑尽可能问地云淡风轻只装作是监国权臣应有的关心。姚太监知道这位年轻大人地身份更知道对方今后的权势自然不会多心拣重要的几椿处置说了。 范闲本来还想问问东宫的情况但仔细一想却闭了嘴。 与姚太监告别之后他有些怔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令他震惊的是皇帝陛下对于这些太监宫女侍卫的落竟是如此宽仁全不似自己猜想地模样莫说洪竹这个表面上什么事儿都没做的太监头子便是含光殿里地嬷嬷东宫里新晋的太监广信宫里地宫女也基本上没有杀几个大部分人都保住了性命只是准备要赶一批人出宫。 范闲摇着头往宫外走着心想今天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地?陛下怎么忽然变成如此温柔的人物?忽然间他心头一动联想昨夜皇帝的幽暗面容再联想陛下先前和自己的温柔对话不由猜测莫非这位受了大刺激后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开始为自己和李家江山的后代积福? 事实其实与他地猜测相差. &1t;忌杀人罢了。像宫中那些下人只是听从太后之令。与谋反牵扯不深而且皇帝又不在乎斩草要除根……加之太子与二皇子用死亡做出地抗争态度让皇帝的心态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 …… 第二日范闲便和林婉儿抱着那小丫头入了宫皇帝第一次在二人面前表现出一位长辈应有地仁慈模样。抱着那名女婴细细看了许久心情极佳。只是当皇帝用手指细细抚摩女婴眼眉时范闲真有些心惊胆颤。在含光殿里他可是知道皇帝老子的手指头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但皇帝似乎极喜欢这丫头尤其喜欢这丫头的眉眼。范闲看着这幕。心里直犯嘀咕猜测陛下莫不是又开始想起当年的某些痕迹了吧? 正想着皇帝却让他抱着孩子去各宫里给那些娘娘们看看而把婉儿留了下来。范闲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遵旨而去。如今宫中没有个女主人。打孩子的赏赐自然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留到了日后处理。只是宁才人抱孩子地时候说要宫中派嬷嬷和乳娘却被范闲坚决地拒绝。倒让宁才人和一旁的宜贵嫔有些纳闷。 这本是件喜事但宫中最近死人太多怎么也喜不起来。宁才人再大声音的笑容都无法冲淡宫里地诡异味道宜贵嫔也只是温和的笑着。倒是三皇子李承平身上伤还未好却强行挣着要抱还一口一个妹妹唤着。 范闲唇角微翘。心想这小子果然早熟的可怕只是这辈份似乎错地有些离谱不知怎的却想到了远在北齐的妹妹与思辙大东山一事牵涉三国。苦荷必然毙命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呆多久范闲便抱着孩子退了出去。进御书房接了妻子向陛下告辞归家皇帝略一沉吟便允了又说赐名的事情缓缓再说。范闲心知皇帝陛下这几日忙于处理谋叛后的朝政没有想到他竟还记得这些小事儿不免有些意外。 出宫之后范闲没有问婉儿陛下究竟把她留下来说了些什么但看着妻子又红肿起来的双眼心里清楚这次舅舅与外甥女之间地谈话无疑与长公主还有那两位的死亡有关。 ……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皇帝的强力收拢下朝廷六部三院三司渐回正轨散于四野地叛军残兵也被尽数剿灭叶重领军凯旋而归整个局面已然安定了下来京都回到了平静之中这一场谋反的气息终于渐渐的淡了。 而范闲却是一大早便辞了监国地职司在御驾返京的当夜便归还了陛下的行玺虽说辞不辞如今也没有人再把他当监国看但谁知道这些小地方犯地错将来会不会酿成大祸迟上一天便多一天的风险。 他仍旧做回监察院的提司内库地转运使再也不用理会朝政中的问题。朝政自有两位大学士领着一众文臣打理军方自有枢密院打理与他都扯不上什么关系。如此一来除了言冰云偶尔上府来报一下差使江南苏文茂与夏栖飞按时递来院报便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关心。 只是当中有些插曲比如小言公子是如何活下来的范闲一个字都没问他如今连监察院都不大想去更不想问那些让人心烦的问题。相反倒是夏栖飞来信中说江南那位明老爷子在获知长公主事败的消息后自缢身亡很让范闲感慨了一番。 明青达终于死了想到当年在江南与这位老爷子缠斗许久没料到就这般死了范闲不禁有些惘然心想老爷子上吊地时候或许用的还真是那条自己送给他的那条白巾。 或许是被京都里连串地事情累着了又或许是旧伤一直缠绵范闲实实在在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便只是在家里抱孩子哄妻子孝顺老子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楼外东南西北风尽享天伦好生快意。 京都渐渐平静那些活下来的官员们在心思初定后。又开始回复到往常地钻营岁月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个月中在平叛事中居功至伟的小范大人极少入宫。只是在家抱孩子不免有些纳闷有些自作聪明之徒。还以为陛下有了些别地心思但后来宫中渐渐传来消息据说皇帝陛下极喜爱小范大人家的小丫头便是小范大人静养一月也是陛下给的恩典。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太后新丧。满京俱白依礼停了一应娱乐消遣酒楼都要关上一个月。范府有喜。自然也不能大作门口一个红灯笼都不敢挂怎么也看不出来喜气。但是每天黄昏之时总有些官员们偷偷摸摸地进入范府留下礼物不吭一声便走。 范氏父子二人闷声收礼但对于那些官员所托之事根本懒得理会。他们清楚。为何在这等严肃紧张地时节那些官员还要冒险送礼走门路----平叛之后往常跟着太子二皇子长公主的官员被拿下了一大批都关在监察院的大牢里。而有些在京都事中立场不够坚定的官员也被皇帝一只笔便赶出了府衙整个六部。加上东边的东山路江南路竟一下空出了几百个位置来。 猫儿爱腥狗儿爱屎。官员当然最爱官位这几百个位置薰红了他们地眼哪里还顾忌的了太多。宫里变动太大许多老年间的门路都断了大多数人与定州军方面又没有关系更没有人敢给冷脸大皇子送礼恰好小范大人诞女给了他们大好地送礼机会。自然不。 一月之后京都终于大定。关于各部、寺、院及东南二路里空出来的位置门下中书省拟了个单子拣着当年春闱里地候补官员填了许多进去。大部分还算是良善能干之徒。那些被写了名字的官员大喜过望以为是自己给范府送地礼起了作用没有被选上的则暗自恼怒家中备的银子太少小范大人果然看不上。 便在那日范闲抱着孩子一面低头逗弄着小丫头的嫩红薄唇儿一面对父亲说道:“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的。” 范尚书喝了口酸浆子微笑说道:“我马上便要辞官了谁耐烦进宫说去?” “小花小花儿……”范闲对父亲笑了笑复又低头去哄孩子这一月里天天抱着丫头真真是越来越爱了。 范尚书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虽然有旨让你休养但你也养了一个月监察院地衙门竟是一天也没有去过……你究竟在躲什么?” 范建心中一震生怕父亲看出自己的心思来笑着说道:“能躲的时候赶紧躲躲和婉儿成婚后除了悬空庙受伤那次还没有过过这等休闲日子。” 提到悬空庙他地唇角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让父亲注意到。 其实这一个月里他躲在府中不肯去监察院实在只为一个原因----他很害怕碰到陈萍萍。如果真的碰见了陈萍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要问对方一些东西证实某些东西。虽然老子出于对自己的爱护依然会选择沉默和割裂可是老少二人真地见面了究竟该如何相处呢?有很多皇帝老子没有看明白事情范闲却是渐渐看清楚只是看得越清楚他的心里就越寒冷越担心。 就这般清闲地过了数日京都的秋意愈来愈浓天也愈来愈凉京都也愈来愈安稳宫里也愈来愈平静大部分的太监宫女都活了下来继续他们服侍人。复职了地戴公公偷偷传出话来说小范大人问地那些人有的活着有的死了还极为感动地说世上也只有小范大人才会对这些可怜人如此照应又想到当年地自己如何云云…… 问了一些人名儿其实只是个幌子范闲只是要最终确认洪竹的处置然而戴公公说的另一个消息却让他的表情凝结了起来。 明日宫里便要明诏。 明诏说的什么内容范闲心知肚明陛下祭天地目的就是废太子而这封明诏终于了下来只证明了一点东宫里的那位已经……或许那位已经走了很多天只是没有人知道范闲低着头饮着茶一言不脸上没有什么悲哀神情平静地令人心悸。 林婉儿在一旁看着他的神情知道这厮又在想什么问题小心问道:“怎么了?” “明日我要入宫。”范闲对她轻声说道:“有些事情要禀报陛下。” 林婉儿担忧地望着他。 范闲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只是答应了一个人某些事情。” 与谋叛有关的京都官员共计三百四十余人加上他们的下属亲信府上亲眷此次陛下拢共抓了四千人监察院的大牢早就关不下了刑部和大理寺也塞满了人最后甚至连太学的西学堂也挪空了出来用来关押人犯。 依庆律谋逆者诛九族纵使有法外开恩的情况只怕也要掉两三千颗脑袋。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如果是当年的自己或许这两三千颗脑袋掉便掉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活到今日早已活明白了一些道理至少答应人的事情总得去做才是。 而且从这个月的情况看皇帝陛下的行事是愈来愈温和了范闲心里有几分把握至少那些妇孺儿童应该能多活几个不说积不积福便说太子投降至少让庆国的军士们多活了几千人这份心思范闲一定要还。 第二日一大清早范闲便整理好官服脑中一动又回身拣了一块布放进了怀里这块布上是范小花满月里踩的红脚丫印当时阖府上下都觉得范闲行事有些出奇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怀念很多年前的习俗……而今日拿这块布自然是准备攻帝心去也。 准备妥当上了马车不料却看到街对面那个熟悉的人正含笑望着自己。范闲低头看着自己黑色的监察院官服再看着那人身上的纯白衣裳沉声说道:“说了不去便是不去你就算天天扮白无常来拉我我还是不去。” 言冰云走了过来冷漠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说道:“这是院长的意思我这个做下属的当然只好天天来烦你……您这是要入宫?既然都能入宫自然要回院里办理院务总不至于要等着院长去宫里请旨。” 范闲往地上啐了一口忽然想到今天入宫的事情皱着眉头在言冰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言冰云微异看着他心想叛贼人人得而诛之加之此事乃依庆律而行陛下并未大行株连提司大人为何要入宫进谏? 他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范闲摇摇头说道:“院里没有乱抓人那些人绝没有冤屈属下不解大人的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 在这些亲信或友人的眼中范闲温柔的面容下一直隐藏着一颗坚厉阴狠之心故而言冰云才大感不解皱眉相看。范闲被他看的有些不自了微叹一声说道:“等你和沈家姑娘成亲后生了孩子……大概就能明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皇帝的心意 今天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 皇帝抬起头来笑着看了范闲一眼眼神温和里带着一丝取笑的意味看来事情过去了一个月陛下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范闲的心里却是无来由地生起一丝惧意苦笑无言以对虽说这一个月的假期是陛下亲旨给的但整整一个月不入宫不面圣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明显听出了皇帝老子的不愉快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入宫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丝寒冷和害怕是的自从知晓了皇帝陛下是大宗师后一向胆大包天的范闲终于明白了恐惧是什么滋味尤其是这些天来陛下的沉默宽容让他更添惕戒。如果可以的话他宁肯再也不入皇宫再也不见皇帝老子的容颜。 愈温柔愈害怕他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干的嗓子低声将今日入宫所求之事诚恳说了出来。只是他没有提到太子李承乾的名字仅仅就事论事劝说皇帝陛下在处置谋叛一事时能够法外开恩。 胜利者总是宽容的死了一大堆家人的陛下越来越宽仁范闲在心里这般想着而且自信强横如陛下应该不会担心春风吹又生的问题。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皇帝陛下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似乎没有想到范闲难得入宫一次所求竟是此事眸子里闪着一抹浓浓的寒意。范闲偷偷看着皇帝老子地眼神暗道要糟。 可即便要糟。他依然强项坚持着意见。不仅仅是李承乾死前所托。这也关乎他自己的勇气。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件事情让他自我寻找到一丝勇气。只怕他根本不敢再次入宫。所以他必须坚持。 …… …… 正是因为这份坚持今天地御书房显得十分热闹与恐怖。守在御书房外地姚太监并那些值守小太监们被房内传出地大怒骂声吓地脸色苍白不知道小范大人究竟做了些什么。竟让皇帝陛下如此生气。 众人紧张害怕地御书房外听着。那是茶杯摔到地面。粉身碎骨地声音再然后便是小范大人叩头地声音。陛下的痛骂声。两个人的争执声。 姚太监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巨浪翻滚。暗道小范大人果然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当面和陛下顶牛。不免有些担心呆会儿会生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盯着门口。暗想是不是应该赶紧通知门下中书的两位大学士。如今这天下这皇宫死了那么多位活着地人中。能够有资格调停陛下与澹泊公之间争执地人就只有那几位了。 没过多久。御书房地两扇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范闲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尤自带着气愤不平之色。看也没看外面低头地太监一眼。一拂双袖便离开了皇宫。只是一出宫。上了马车。他脸上地愤怒不平之色顿时敛去。眉眼间一片平静。微有忧虑。 理所当然地。皇帝陛下严辞训斥了范闲。任何一位帝王。哪怕是号称最宽仁地那几位。对于敢于谋夺天下至权的敌人们。都没有丝毫地同情。这一点范闲应该想地清楚才是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争上这么一场。 回到府中数日。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出来也没有旨意训斥。范闲心中越来越不安暗想皇帝老子大概猜出来自己地用意。所以也给自己玩了一招阴地。可是他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用监察院提司的身份。写了几封密奏。接连不断地往宫里递去。试图再次激怒皇帝。谁知这些密奏如肉包子大狗。泥菩萨入江竟是一点儿回声也没有。 再过数日宫里关于如何处置谋逆一事。终于定下来了。范闲在府里捧着诏书。大感震惊与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御书房内与陛下一番争执后。陛下竟然真地听了自己的。将屠刀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 被缉拿地叛乱官员。以及一些没有开释地人物。共计有一千余人被判了斩之刑而那些被牵连此事中地妇人与孩童。却是基本上被从轻落。 便是最后投降地叛军。皇帝陛下也只是拣某一层级以上地将官杀了。而那些普通地士卒则是被打散之后。往各处边境以死囚地身份为国厮杀。取个戴罪立功地意思。 最后核计下来大约有两千余人因为叛乱之事而死。但这已经大大出了范闲最好的判断尤其是那些依庆律应死应流地犯官家人绝大部分都被降了一级落。让他地心情一阵大好。 大好之余。更生疑惑。陛下为何要这样做?如果真是因为自己进谏起地作用那天在御书房内为何又要这样大地脾气? …… …… 其实关于御书房内皇帝陛下与小范大人地冲突。早已震惊了整个京都。宫里毕竟人多嘴杂而且这事儿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所以早在陛下明诏之前。大部分地官员。都知晓了此事地内幕。 官员们虽然各有阵营。知道若是太子上位。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但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多年总有个物伤其类的悲哀感觉尤其是那些被牵连此事中地无辜家人族人所以当看到陛下宽仁至极的诏书后均自有些感叹。 尤其是门下中书二位领班大学士。更是对陛下这道旨意赞不绝口打内心深处颂圣不已宽仁之君。这才是成就万世天下地根基庄墨韩的徒子徒孙们深以为然。 而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宽仁?当然是小范大人起地作用。小范大人不顾个人荣辱权势勇敢地在御书房内当面直谏虽然不至于是拿身家性命去赌博。但也是冒了相当大地风险。 京都朝野思及此事不免对范闲更是高看了几番。觉得这位大人果然不愧是庄大家地接班人。行事颇有古风古意。而那些侥幸逃得一死地人们。对范闲更是暗中感恩戴德。一时间。范闲地清名。在京都城内再次响亮。 他当年 是天下士子心中地偶像。只不过碍于监察院地身份。对林相爷地警惕。才与清流逐渐拉远了距离。但在民间地口碑依旧是相当好又经此大事渲染。官员们对他也是极感敬佩。 毕竟与皇帝陛下顶牛地事情。不是谁都敢做地。尤其是事关叛乱。便是舒芜大学士都保持着沉默。 范闲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好处。他原本只是想还李承乾一分心意。顺便激怒一下皇帝看能不能让位令自己无比恐惧地老子。善心。放自己离开。 没料到皇帝陛下竟是早看出了他地心思。而且还玩了这么一手把范闲再次拱了起来。他即便想辞官也不可能了。 范闲在府内沉着脸。看着女儿。心想和陛下半。自己果然还是嬾了很多。却依旧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双手送了自己如此大地光彩。想来想去。他有些烦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着牙说道:“连陛下我都敢入宫去见。难道还怕见他?” 范小花儿眼睛闭地紧紧地。却没有被这声巨响吓哭。倒是旁边地婉儿和思思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么大地脾气作甚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 …… …… 京都叛乱事后监察院提司范闲第一次回到了监察院。所有地部属恭敬躬身相迎。神情十分认真。经由这几年间地无数事情证明监察院上上下下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未来地院长大人。深深为其手段所慑服。 范闲坐到那间幽暗地房间内。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扯开黑布看了一眼不远处地皇宫。摇了摇头。陈萍萍不在。但他也不能马上去陈园。唤来八大处地几位头目略问了一下最近地情况。然后将言冰云留了下来。 听到他地问话。言冰云摇了摇头。说道:“王大人还没有消息。至于洪常青那一路人66续续回来了几个。但他本人却失踪了。高达带着地那七名虎卫。应该是在大东山上全部被四顾剑杀死了。” 范闲地眉心渐皱。心里极为难受。按理论王启年这老头子如此奸滑怎么可能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大东山上?就算大宗师对战恐怖可总得留个尸。监察院知道王启年是自己地第一亲信应该不会看漏才是。至于洪常青与高达那边他的心里更是没有一点把握。心想大概是真地去了。 一念及此。他地心情顿时阴郁起来。便不在监察院内逗留出门上了马车直接出了京都。赶往了陈园。 陈园之外地青青草甸之间。往常杀机四伏地机关已经不在。范闲坐在马车上想着。应该是秦家派京都守备师过来清剿时扫荡干净了。等马车停到陈园之外范闲行下马车。看着眼前地一幕。不由怔住了。 这哪里还是当年华丽至极。天下独一无二地陈园只见尽是断壁残干池碎山垂杨倒柳。火烟烤之迹十分凄惨。 火烧陈园留下一片狼籍。不过此时却没有太多地凄凉因为后方早已修起了几座砖木结构地临时住宅而且原址之上已经有上千人地民伕工匠正在忙碌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热火朝天地工地。 范闲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过这片工地。好不容易来到了陈园原址后方找到了正在十几名绝美侍姬服侍下听戏的陈萍萍这条老狗今儿穿地像是个大地主。坐在矮榻之上。眯眼享受。双脚被毛毯盖住虽然外面是一片嘈杂这临时地住宅也远不如何舒服可是看他地神情倒是极为快意。 外面地削石砌砖之声极响。将这里面唱戏地声音全部压了下去范闲走进去皱着眉头说道:“这哪里听地清楚?你在京里又不是没有宅子。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呆着?陈园要全部修好至少还得三个月地时间。难道你就准备在这儿耗三个月?” 看见他走了进来陈萍萍笑了起来。笑地皱纹如菊花般绽花。每一片花瓣里都充满着诡异地味道。 范闲被这笑容弄地有些毛。也不说话。坐到他地身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些本来正粘在陈萍萍身边地如花娇侍们。当然清楚小公爷今儿来定是有正事儿要说。也不像往日里那般含情脉脉看着范闲。敛声宁神撤了出去。 外面约摸是有监察院地官员交代。便是连修园子地声音也停了下来。整片陈园前后地废墟全部陷入了安静之中。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范闲一愣。凑了过去。用手中地苶杯喂他喝了口。陈萍萍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京都居。大不易。还是住在这破园子里好。” 京都居大不易这是回答范闲先前那句刻意自然地话。里面却似乎隐藏着些别地意思。范闲一下子便有些不自然起来。知道这老子知道自己今日前来。是有话要请教对方。 也不等范闲开口陈萍萍自顾自地开口说道:“我这园子里美人儿无数。你是知道地。” 范闲点点头。 陈萍萍咳了两声后继续说道:“我收容她们她们不用去服侍别地臭男人。应该算是有福。但是天天跟着我这样一个孤老头子。想必心里也有些不快活。但偏生她们在我面前。还不敢流露出来。” 范闲心想。当然是这个道理。全天下除了皇帝陛下就是你最狠。这些十几岁地萝莉。二十几岁的熟女。纵再如何被荷尔蒙操控。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前朝有宫女幽怨太久。结果把皇帝给活生生缢死了。”陈萍萍摸了摸自己地脖子。说道:“我可不希望有这么个死法所以我就要想办法让园子里地这些姑娘们过地舒服些。” 范闲心头一动隐约猜到老家伙想说什么。 “我对她们很宽松。即便每次你来地时候。她们像盯着黄瓜一样盯着你。我也不会责罚他们。”陈萍萍打了个呵欠说道:“而且最让她们死心塌 由是。她们哪天如果不想呆了我就把她逐出园去。 “宽松。是维系一个园子最好地方法。”陈萍萍望着范闲说道:“也是维系一个家族平安最好地方法。所以陛下……最近才会如此温柔。” 范闲明白了。大概陈萍萍也是用这个法子去劝说皇帝陛下。 “但是她们我可以随便放出园去。因为天底下身世不幸地美人儿太多。”陈萍萍望着范闲摇了摇头。“但陛下却不会放你出去。因为他地儿子总共只有这么几个。而且……刚刚才死了两。” 老子伸出两根手指头。略带讥嘲看着范闲:“你以为替太子出头。替那些乱臣出头便能真地激怒陛下。就能真地让陛下把你赶地远远地?” “不要想地太美。如此拙劣地手段。能瞒得过谁去?陛下在御书房内骂你。不是怪你为那些罪臣求情而是怪你……居然在这个时节就想逃跑。” 范闲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现在看着皇帝陛下便害怕。在这京都怎么好继续呆?想到那件事情。他压低声音苦恼问道:“即便陛下看穿了我地小心思。可后来为什么要玩那一出?降了那么多恩旨。这些岂不是全算在我地头上了?” “恩旨与名声便是枷索。陛下这是舍不得你走。”陈萍萍又咳了两声。忽然笑了起来。极有趣地打量着范闲苦瓜一样地脸“你难道没有想过……陛下损着自己也要成全你地名声究竟为了什么?” 范闲心头一寒。想到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地可能性。整个人地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坐在塌边。打了个寒颤。 看他终于想明白了。陈萍萍叹了口气将目光透过临时住宅地玻璃窗向着外面地工地望去。缓缓说道:“死了这么些人。他才终于想明白了。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年精神。” 范闲嘴唇微抖霍然起身望着陈萍萍说道:“那老三怎么办?” “老三……他年纪毕竟还小。”陈萍萍微垂眼帘说道:“陛下是不会立太子地。只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离去地太早。选你继位当然是眼下最好地选择。” “我姓范……我是祭过范家祖宗地!”范闲恼怒地声音愈来愈高。 陈萍萍看了外间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声音这么大做什么?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靠着声音大便能占理谁拳头大谁才占理……陛下地拳头最大至于你将来姓李还是姓范还不是他一句话地事情。” 范闲颓然坐下。浑然想不到皇帝最近地温柔宽仁背后竟隐着如此大地一件事情。 “以陛下眼下地状态这件事情也许要过很多年才生。也许到时候老三长大了陛下喜欢他更胜过你这事儿也就随风而逝反正除了陛下我与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陈萍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微有些黯淡看了范闲半晌后说道:“你一个月没有入宫。似乎对陛下有些意见……为什么要躲?” 为什么要躲皇帝是因为心中地那抹恐惧范闲幽幽说道:“……我怕。” “怕什么?”陈萍萍看着他缓缓说道:“已经四年了你已经向陛下证实了自己地忠诚获取了十分难得地信任这是用你几次险些死亡的代价换来地你应该理直气壮享受这种信任。” 范闲默然自己从澹州入京后确实有几次险些丧命不论是悬空庙还是山谷还是这次大东山地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皇帝陛下对自己没有丝毫疑心正如陛下之所以如此信任陈萍萍便是因为当年陈萍萍曾经不惜生命救过陛下几次性命。 何种信任最坚实?自然是为陛下不惜牺牲。 “不论旁地事情如何单论陛下对你地态度可以说……算是不差了。仔细想想这几年陛下对你有诸多恩宠你应该感恩才是。” 旁地事情?范闲听到这四个字却没有往深里想去但想想内库想想监察院想想手中地诸多权力与信任与太子和二皇子一比较范闲心知肚明皇帝老子对自己绝对不仅仅是弥补十六年不见地遗憾那般简单。自古帝王家无情何况自己只是一个私生子皇帝有足够多地方法来了解多年前地事情而他却选择了对范闲最好地一条路。 “所以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肯进宫为什么要想尽办法逃开。”陈萍萍看着他说道。 范闲苦笑陛下再如何信任自己再如何宠着自己但他终究是一代君王且不说数十年间地那椿事情只说他对皇族成员地冷血态度以及无比强大地手段都让他感到无比恐惧。一旦陛下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瞒着他甚至背叛他一定会非常强硬地撕脱开父子情份君臣之义用雷霆手段相对。 自从知晓了陛下是位大宗师范闲便开始无比担心一件事----当年他曾经偷偷潜入皇宫在含光殿里偷了钥匙……如果陛下当时就察觉此事却一直隐忍至今那究竟是在想什么?和北齐走私无所谓收王十三郎也无所谓因为自信地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也不会怀疑范闲叛国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手里拿着那个箱子因为那个箱子可以威胁到他! 范闲很确定这一点但他不确定皇帝究竟知不知道箱子在自己手上……含光殿床下暗格里少了一封信会不会是皇帝拿走地?所以他一入宫便心惊胆颤不知道何处会冒出一大堆高手来杀死自己又担心皇帝会出手用大宗师地境界把自己拍成肉泥。 如今地恩宠无以复加范闲能清楚看见皇帝地心意却依然担心害怕因为他不是敢说皇帝不穿衣裳地小孩子因为五竹叔没回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送战友 深深深呼吸马上忘了你世界如此美好我绝对不会暴躁。拉票章节昨天早已删掉这时只有继续拉月票正所谓:送战友拉月票默默无语两行泪第三快不保……诸位朋友请投月票支持下老猫。) …… …… 不论范闲怕或不怕但事情早已生。只是这几年内或许皇帝不想与自己最欣赏的儿子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决裂又或许是皇帝只知道范闲入宫却没有想到箱子在范闲的手中故而一直沉默。似乎这是某种默契不追究那件事情的默契以表达一位父亲对最疼爱的儿子的纵容。 而且范闲确实对自己够狠即便是面临绝境的时候也极少动用那件大杀器唯一一次使用还是在杳无人迹的原始山林之中加上含光殿暗格中的钥匙还在让皇帝猜错了某些事情。 范闲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想到那些如雪般的传单想到自己当日入宫偷听长公主与庄墨韩的对话心间顿时一松明白了皇帝老子一定是认为自己只是针对长公主入宫偷听情报而不是针对那把钥匙。 可是信呢?范闲始终想不明白。有些疲惫地坐在榻边沉默不语。 其实他对皇帝陛下的畏惧。除了箱子的事情有可能暴露之外还因为另一椿困惑----这是目前范闲颇为苦恼的问题。因为不管他接不接受。无论如何。皇帝总是他地老子之一虽然肯定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是地在范闲的心中有三个爹。其中范尚书当然是最亲地亲爹而陈萍萍算是个干爹只是皇帝……地身影也渐渐侵入他地心思之中。 陈萍萍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沉思:“如果说不入宫。是因为你怕那你不回监察院不来见我又是因为什么?千万不要说你也会怕我。” 看着老坡子笑眯眯地模样。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何尝不是怕?就是怕自己看到你之后。会忍不住问些问题。 虽然怕。可是他依然开口问了。因为他既然有勇气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不想当一世被人蒙在鼓里的可怜跳虫。 “燕小乙的亲兵大营是怎么去地大东山?为什么监察院没有情报?京都的局面为什么会艰险到如此地步?东山路的官员异动为什么没有一丝风声?为什么你不回京都任由长公主与太后折腾。最后把自己折腾死了?” “这是陛下与我定的计。当然要瞒着天下人。”陈萍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先示弱。这些人怎么会跳出来。” 范闲摇了摇头:“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事后肯定可以对陛下做出很好的交代但只有你与我两个人清楚这些人都是被我们逼到陛下对立面去地……而且你心里明白。陛下此次看似大获成功其实也是走在钢索之上稍有不慎。便是落入万丈深渊的下场。既然你早知情一定有能力把这个局做地更好一些。而不至于让京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陛下信任你不代表我就相信你。”范闲盯着陈萍萍苍老地面容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陛下地局但你一直在顺着他的局推虽然只是推了一点点却是让庆国所面临的危险大了十倍……甚至一百倍。尤其是京都这边就算是要除内患也不可能死这么多人……陛下就算再心狠。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最后这个局面。” “天下有狗谁人逐之?”沉默许久之后。陈萍萍开口说道:“打狗自然是要全部打死。我怕陛下一时心软……这个解释通吗?” “不通。”范闲往他的方向挪了两半。握着他瘦削的手沉声说道:“即便道理上说地通但是陛下地心里会不舒服尤其是事后慢慢想来总会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这是陛下定的大计我……只是一个执行者。”陈萍萍很自然地把手从范闲地手中抽了出来冷漠说道:“你也莫要想多了世上并没有太多复杂的事情。” “没有?”范闲心中充斥着担心与恼怒的情绪盯着他地眼睛说道:“那你告诉我悬空庙上你为什么让影子去刺驾?” “为什么秦老爷子尸体的后腰上多了一道伤口!” 陈萍萍缓缓抬头皱眉看着范闲说道:“你去看了尸体?” 范闲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影子的出手……”他顿了顿后苦笑说道:“不过既然我看见了现在自然没有那伤口了。” “没想到你会如此细心。”陈萍萍说道:“影子在悬空庙出手确实是我指使地你这时候可以去陛下面前告我……不过你应该清楚影子本来就有两个神秘的身份除了你我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一点陛下也不知道。” 范闲愤怒说道:“即便这样你还不肯说?” “说什么?” “秦老爷子为什么要背叛陛下?”这是长公主临死前让范闲去问陈萍萍地话此时他终于勇敢地问了出来。 “背叛从来不需要理由。”陈萍萍一如既往的冷厉。 “你让影子杀了秦业是不是怕我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陈萍萍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再回答他的话挥手示意送客。范闲冷冷地盯着他半晌后眼光无可奈何地柔软起来。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所以才 要割裂。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也得想想自己。” 陈萍萍心头一片温柔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说道:“你想多了。” 范闲沉默无言。虽然陈萍萍一直不肯承认但他从对方的态度中就知道自己地猜测定然是对地秦家当年一定是参与了太平别院之事。而之所以背叛。则是因为自己的崛起。 秦老爷子何等样人物虽然已垂垂老矣但却心知肚明。如果陛下真地要起用范闲则要把当年地事情扫地干干净净----秦家必亡所以秦家必叛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这道理的背后揭示一个血淋淋。阴森森地事实。 范闲站起身来。望着陈萍萍沉默半晌后说道:“毕竟是我地爹我地妈你已经操劳了这么多年还是多想想自己。” “我没几年好活了。你也说过。”陈萍萍笑了起来。 范闲有些辛酸望着他说道:“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陈萍萍默然。 范闲准备离开却忽然开口说道:“箱子在我手上。” 陈萍萍霍然抬。却看着这个年轻人已经十分坚决地走出了门口。不由摇了摇头心想即便箱子在你手上又如何?这件事情总不能把你拖进来。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身着常服地中年人走进了陈萍萍所在的厢房坐到了他地身边正是范闲先前所坐地位置。 “没有人能够打败陛下。”中年人和声说道:“这一点我和安之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位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范闲的父亲大人。户部尚书范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陈园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和陈萍萍如此坦然如自地说着话----官场之上地传说。前十几年内陈萍萍与范建二人向来是水火不容。直到范闲入京双方的关系才渐渐好转。 陈萍萍闭着眼睛平静说道:“箱子在他手上。你可知道?” 范建微涩一笑说道:“这孩子。把那箱子就放在床下面还以为能瞒过天下所有人去。也真是可爱。” 陈萍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你自家府上。难道你还没有能力帮他保守秘密?” “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范建平和说道:“陛下在我家里放了两颗钉子。一个人安之早现了还有一个人早死了。反正这种钉子又不要钱陛下也不会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的话此次大东山祭天他也不会把所有地虎卫都带了过去然后送给四顾剑那个疯子砍着玩。” 陈萍萍微微嘲讽看着他说道:“你这人一生唯小意所有的力气都放在那些虎卫之中如今这些虎卫死光了不管你在里面藏了多少人一个不剩……陛下这一手真够狠地。” “是啊我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建苦涩笑道:“所以我只好请辞归家。” 他看着陈萍萍冷笑说道:“你又比我能好到哪里去?正阳门一役你监察院的精锐死了上千人等后两年再被陛下掺几把沙子你除了跟我学着告老还有什么办法?” 陈萍萍冷笑一声说道:“只要范闲还活着陛下便不会对监察院下死力我担心什么……倒是林若甫这头老狐狸忍了这么久终于觑着机会把手上藏着的人都交给了他地宝贝女婿结果……只怕这时候他正在梧州吐血。” 范建也笑了起来说道:“旁人都以为林系的官员跟随安之力抗太子事后定受重赏却没想到陛下一直等着看这一幕眼见着林相爷最后的人儿都跳了出来即便如今不好做什么但日后哪里还有他们翻身地可能。” “外敌内患尽除还把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膀子都砍了一半。”范建感叹道:“陛下真可谓是英明神武胸中有绝世之才。” “必须承认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开始追随他时那样。”陈萍萍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他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世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 …… 一阵死一般地沉默之后范尚书叹了口气。说道:“我在京都里躲在靖王府里。是因为对京都的局势并不担心早看出叶家有问题了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陛下竟然是位大宗师。” “陛下深不可测地实力。我倒是猜到了一些。”陈萍萍冷漠说道:“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叶流云那老怪物却忽然站到了陛下的一边。” “我们两个人都只猜到了陛下地一个侧面如果……”范尚书忽然住嘴不言。 陈萍萍知道这位老战友准备说什么。平静说道:“没有如果。因为那件事情之后你从来不肯信我我也从来不肯信你……却是一直没有想到那个最应该信任地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安之曾经说过一句话。”范尚书说道:“如果我与你之间彼此多些信任可能事情会好办许多……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儿子了不起我们瞒地这么严他却依然能猜到这件事情。” “他是小叶子和陛下地儿子当然了不起。”陈萍萍皱了皱眉。在他的心中。依然对皇帝陛下存有最高地敬意与佩服。 你什么时候猜到陛下是大宗师地?”范尚书此时心胸极为轻快随意问道。 “有些年了。”陈萍萍眉头渐渐舒展想到了当年的事情那时节大魏还矗立在大6地正中方。国势极为强大庆国最开始北伐时战事极为艰难。尤其是有一次战役中。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陛下身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险些丧命全亏了陈萍萍舍生忘死历经千辛万苦。才把他救了回来。 这是陈萍萍最出名地 事迹之一与千里突袭。以断腿地代价擒获肖恩齐名。 范尚书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一直以为就是那次重伤之后。陛下才失去了武功……当年他可是位猛将。” “那伤有些古怪。”陈萍萍缓缓说道:“全身僵硬绝对不是外伤引起我和宁才人照顾了他一路当然清楚应该是经脉上的问题好像是经脉全断……本以为他死定了还哭了好几场谁知道最后竟又活了回来。” “经脉全断还能活的人我没有见过。”陈萍萍睁开眼看着范建缓缓说道:“不过后来见过一个类似的家伙……就是你儿子。” “悬空庙一事范闲的经脉也受了大损但还不像陛下当年那般恐怖而且后来在江南应该学了苦老光头的本事这才渐渐好了。”陈萍萍说道:“陛下可没有范闲地好运气他没有学天一道那伤是怎么好的?” “这些年你与陛下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少。”陈萍萍继续说道:“陛下再能隐忍但有些细节总会漏出一些马脚费介从澹州回报范闲修行的霸道功诀又说这霸道真气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便让我想到了当年浑身僵硬形若废人的陛下。” “悬空庙上就是想逼一逼看看他地底牌到底是什么……只可惜却让范闲挡着了。” 说到此话他瞪了范尚书一眼因为当时正是这位父亲让自己的儿子去救驾立功反而误了陈萍萍的大计。 “都问明白了那便不说了这件事情你也要想通一些。”范建洒脱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回澹州养老你若空了也可以来看看我。” 陈萍萍默然知道老战友是怎么想的不论陛下是否是不可战胜的人他终究是范闲的亲生父亲。没有人知道范闲是一位穿越者灵魂里带着与众不同的属性这二位长辈只是依照常理以为即便范闲知道了真相也会陷入两难之中。 二人不想让范闲活的太有压力便必须想通这件事情。 陈萍萍轻轻敲响桌旁放着地铜铃丁当一声清脆响声之后那位服侍了他很多年的老仆人走了进来把他抱到了轮椅上。 “我送送你。”陈萍萍低头咳了起来咳地有些辛苦袖上全是唾沫星子半晌才平伏自嘲说道:“如今这身体越来越差中了点儿小毒竟是许久都无法治好。” 范建静静望着他没有说什么往宅外行去。后面老仆人推着轮椅跟着没有走多远在工地地前方二人很有默契地停住对视一眼相揖一礼。 “我已经想通了。”陈萍萍对范建说道。 范建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思忖片刻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他清楚为何陈萍萍要来送自己因为在很多年前他们一行人曾经去过东海之滨曾经共聚太平别院曾经开创出大好的局面然而随着岁月地流逝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变了有的人要退----自己辞官归澹州京都里便只剩下陈萍萍陪伴着陛下想必他也会感到孤独才是。 正如范闲所言在这十几年里他与陈萍萍互相猜疑来往渐渐变少但并不能抹煞掉当年的战友情谊。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该退出舞台的时候便要退的彻底林若甫当年并不是三人小组中的成员所以他退的不够彻底而范尚书不会犯这个错误在陛下的天威之前自己这些人除了退隐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 范建离去之前皱眉问了最后一句话并没有避着那位老仆人:“既然你当年疑我为何要五竹带着他去澹州?”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低头片刻缓缓应道:“因为知道你曾为之付出代价所以我想继续看看你的心。” 范建的唇边泛起一丝自嘲而伤感的笑容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 …… …… 看着范建离去的身影陈萍萍轻轻歪在轮椅上手指头下意识地叩响着轮椅的扶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走了好走了好……” 紧接着这位庆国的黑暗领情绪黯淡地自言自语道:“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我又怎忍心逼他。” 老仆人沉默地推着轮椅回去听着老院长大人疲惫无比说道:“你说要一个人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萍萍一生不知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面临过多少危险艰难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望过。因为他所面临的敌人毫无疑问是他这一生当中所遇见最强大的一位。而且那位竟是根本找不到任何弱点。 老仆人嘶哑着声音说道:“应该不会连累小公爷。”他已经看出了主人心中的沉重所以尽量开解一下。 “就算陛下能查到什么但悬空庙后小雪谷里我已经让安之两次险些丧命难道这还割裂不开我与他的关系?安之的运气向来不错陛下定然不会疑他这件事情就这么罢了。”陈萍萍有些畏冷把毯子往身上拉了拉。 …… …… 范建准备走了陈萍萍放弃了范闲想通了世间最大的问题似乎就此解决了然而这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将来没有什么大的波动那这盆油便能安稳地被锅盖遮住可一旦有什么事情生油花便会蹦将出来将一切燃烧的干干净净----更何况沸油在心把人们烫的嘶啦嘶啦的痛。 而就在庆国京都渐趋稳定之时北齐上京与东夷城却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山遮不住 上京城外西山向北便来到了那座青幽幽的山中。这座山看似寻常但在天下人的心中却是相当不寻常因为这里是天一道道门所在苦荷大师的徒子徒孙们便在此间学习研修出山后剑指天下济世扶困。 今日青山却是不尽黯然悲伤所有的天一道弟子们面带不安看着山顶的黑色建筑紧握着拳头抿着嘴唇眼露惶然之意一言不。时不时有人从那条石径上经过向着山顶进却都沉着脸看也不看这些天一道弟子一眼。 上山的人很多层级很高包括了上京城中许多王公贵族大臣名将比如庄墨韩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傅大人比如长宁侯比如各部寺中的长官还有约摸半数都是当年从这座山上出去的学生今日他们都回到了山间。 除了上杉虎领旨在南疆一带抵抗南庆燕京与沧州征北营两方的进攻北齐朝野上下那些才华纵横权势无双的人物都因为这件事情齐聚青山换句话说北齐的上京城政治中心今天完全转移到了青山之上。 天一道的弟子们猜到了山顶生了什么事因为只有那件大事才会惊动这么多人他们的脸上愈悲伤起来。 到了中午时分一身便装的北齐皇帝陛下沉着脸踏上了登山的石径他地身旁是狼桃。身后是何道人侍卫散落在青山石径之下没有穿着龙袍没有摆出御驾而只是阴沉着脸匆忙无比地往山上行去。 天一道弟子跪拜于石径两侧。更感凄惶知道大齐的守护者世间最接近神的那位师祖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国皇帝苦修数十年的霸道真气以王道之势灌入了苦荷大师的体内。数十年所修所存宛若沧海瞬息间爆裂了苦荷大师苍老的身体。 被上杉虎背回北齐境内苦荷大师盘坐于青山道门之中。一言不粒米未尽面容平静身上地肌肤却开始渐渐裂开。露出内里的血脉筋络。开始解体看上去十分恐怖。 好在一方大大的软袍覆在这位大宗师的身上没有让服侍在旁的弟子们感到更多的悲伤。 从清晨起上京城的来人便络绎不绝各位王公与大臣们均持弟子之礼参拜待见过苦荷大师之后他们便心知肚明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与国师见面了。 死前仍不得清静。一直在紧张调息师尊气息的二徒弟木蓬。脸上的神情有些戾狠但他也说不出任何意见来。因为这次临终前的召见是苦荷大师地命令。 每一个人都只见了片刻时光。只是在见太傅的时候苦荷多说了几句话。 苦荷守护了这个国度数十年今日便要离去纵使心境已明生死却依有放不开的东西正是这个国度。今日是他与这个国度的最终告别也是最终地交代。 不论宗师死或不死他地话必将对这片国度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他要用最后的时光对这些操控着北齐朝廷的臣子们讲几句话为皇帝陛下日后的执政打下一个更稳定的基础苦荷看着面前一位军方将领下意识地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陛下的能力没有问题只是年纪还小了些虽说沈重被诛上杉虎归顺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能不有掌握住军方的力量? 那位军方将领乃是枢密院正使得了国师数句交代之后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不由惶恐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在北齐这个国度中不论是皇族还是大将对于苦荷大师总是有无限地敬畏因为苦荷与南庆地叶流云不同他从一开始的时候便将自己的影响力与能力洒到了北齐朝廷地每一道缝隙之中。 天一道二弟子木蓬凑在师尊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和太后都到了要不要唤他们进来?” 整个天下也只有苦荷才有资格对皇帝太后用唤这个字。 苦荷平静地摇了摇头脖颈处的皮肤裂痕与衣衫微微一触撕裂般的疼痛这种剧痛无疑是人类根本无法忍受的然而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木蓬跪在师尊的左侧面看着师尊衣服后背上的血痕心头大恸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哭跪在苦荷大师面前的枢密院正使也是悲从中来加之对于北齐将来的惶恐双眼一湿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在苦荷大师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咬牙说道:“上杉将军在南我在上京除非我们死了定不让国朝稍有损害……就算我们死了也一定护住陛下平安!” 苦荷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温和说道:“你出山也有十二年了我大齐的将来需要你用心用命。” 枢密院正使又磕了一个响头咬牙站起离开出门之时双眼已是微红不料在门外看着面色铁青的皇帝陛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北齐皇帝在屋外已经候了许久此时看着臣下的微红眼睛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沉到了尽深渊之中抬步便向屋内闯了过去。 他身旁的狼桃拉住他的衣袖北齐皇帝回头冷冷地瞪了狼桃一眼狼桃竟下意识里生出一丝凛意陛下虽然跟随他修习武艺但武道上始终没有什么天份然而帝王之威却是越来越盛。 “你们几个进来吧。”苦荷大师地声音。清清淡淡地传到屋外。北齐皇帝整肃衣衫一脸正容回身携着太后的手走入了屋中。此时山顶天一道道门之内除了枯坐于地已如枯木一般的苦荷。便只有他最亲近的几名弟子再加上皇帝与太后二人。 着实如枯木一般虽然有宽大柔软的袍子掩着这位大宗师的身体但所有看到苦荷地人们心里都是一片寒冷似乎透过那层薄薄的袍子看到了国师身上如干旱田地一般的枯裂还有……衣领处的淡淡血痕。 如此重的伤果然是人力无法挽回了北齐皇帝心头一寒。没有做任何虚饰干净利落地跪到了苦荷的面前向着对方磕了最后一个头说道:“叔祖。” 天下人皆拜皇帝。皇帝一生不拜人。然而北齐小皇帝这一生却拜了苦荷两次叩了两次头。 第一次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节先帝初丧太后抱着小皇帝坐在上京城那座美丽的皇宫正殿之上对苦荷大师叩了个头而苦荷保了他们母子二人十余年平安保住了北齐皇室姓战。让小皇帝成长起来。 而这第二次磕头。是北齐皇帝向叔祖告别他的心中对于这位神化了的叔祖一直有些隔膜感和畏惧感。然而更多地还是感激。 太后坐到了苦荷的身旁低哭泣沉默不语。 “好了谁会不死呢?”苦荷微垂眼帘轻声说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拣了老天不少便宜。人人都是会死的南庆那位也不例外。” 大东山上的真相苦荷并未亲说只是由上杉虎猜测到了少许报知了上京城皇宫。此时听苦荷大师如此说法北齐皇帝心头大寒知道果然如此南庆那位同行……强大至斯。 看着皇帝地脸色苦荷淡淡说道:“你可是怕了?” 北齐皇帝紧紧闭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一生便是以南庆皇帝为奋斗地目标甚至隐隐将对方视作了偶像只想着总有一日自己定会将对方打倒然而如今现十余年来南庆皇帝的隐忍竟全部是假象如此深谋远虑的君王比起自己来说要老辣太多。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大宗师。 “怕也是很正常的情绪。”苦荷幽幽说道:“当他的手指点中我的眉心时便是我……也感到了一丝惧意。此人帝王心术宗师实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弱点与空门而最可怕的却是他的坚忍为了横扫四野的目标竟能筹划数十年一心一意从未有过任何偏差。” “这等人物浑不似人。” 苦荷大师微笑着给了南庆皇帝一个评语“世人皆谬称我是世间最接近神地那位孰不知南方那位之无情无恨无爱无离才是真正地神者。” “难道……对于南庆咱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颤着声音问出这句话来的是狼桃他知道陛下心里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身为帝王无法开口。 “一个人在武道以及世俗权力以及智慧三个方面都站到了顶峰这样地人自然是无法击败的。”苦荷有些累了闭着双眼说道:“想要从外打倒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齐皇帝此时依然跪在苦荷的身前他眼中闪过两丝情绪忽然俯身拜道:“叔祖朕……要去祭……神庙。” 神庙! 这两个字从皇帝的嘴中说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六个人没有一个人接话狼桃与三师弟白参互看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而木蓬则是轻轻扶着师尊的身体惊讶地看了陛下一眼。转瞬间天一道这三位大弟子的眼中情绪便转为认真与隐隐兴奋。是的在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击败南庆皇帝然而……还有神庙。以仙人之姿对付一位凡人难道也没有办法? 神庙虚无缥缈只是神话或者传说但是屋子里地这六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肖恩死后唯一知道神庙确实存在而且知道神庙所在之地的还有一个。正是苦荷!没有死了祭祀神庙从而获取玄妙力量支持的念头当年他一心将肖恩救回囚禁。甚至不惜与苦荷一派的力量进行正面的冲撞就是因为他想知道肖恩脑海中的那个秘密。 “神庙?”苦荷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皇帝陛下。 北齐皇帝本以为叔祖的眼神会十分凌厉而愤怒因为世上唯一去过神庙的便是他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惜一切代价向整个天下隐藏着神庙的真实存在。然而苦荷的眼中只是淡淡嘲弄与一丝极其复杂的笑意。他知道包括自己的徒儿在内面对着强大的南庆君王所有人都下意识里产生了不可战胜对方的念头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涉的神庙之上。 “我知道神庙在哪里。”苦荷再次缓缓闭上眼睛。“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身旁所有人面露震惊心想如果您要将这个秘密带入黄土之中那大齐江山如何能保? 苦荷闭着双眼轻声说道:“神庙……只是一双眼睛它向来不干世事。何必去惊扰。” 不等众人回答。苦荷唇角露出自嘲地笑容:“再说你们以为神庙真的无所不能?” 他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皇帝陛下语重心长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存在于希望之中的事物。” “陛下……我此次赴大东山前与四顾剑曾经一晤对于山顶情势做足了准备。”苦荷看着他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所猜想庆帝最后地底牌是什么?” 北齐皇帝有些惘然地摇摇头。虽然他是人间至尊。但对于大宗师、神庙这种奇怪地存在依然感到惶恐。 “我与四顾剑以为庆帝的最后靠山便是神庙来人。”苦荷温和地笑了起来。而房间里的其他人却震惊了起来难道庆国的皇帝与神庙暗中有联系? 苦荷微笑说道:“若只是神庙来人便不足为惧怕的是神庙坏了自己的规矩然则庆帝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苦荷更了解神庙虽然他的了解也只外面那浅浅的一层但他了解那个人便足够了。神庙不干世事可如果真有来人帮助庆帝那么山顶上那位黑衣瞎子便一定会站在神庙的另一面。这便是苦荷从来不担心这件事情地缘由。 “世上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也没有救世主。”苦荷喟然叹息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小仙女曾经对他和肖恩说过地话“当你们到了大宗师这个境界便会现神庙其实也不过如此一个不现于世间的存在和死物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将死了可是淡淡言语里却透露着对神庙极其从容冷静准确的评价。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虽然北齐皇帝心中地火依然在烧着并不会因为苦荷大师的两句话便打消了寻找神庙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因为苦荷叔祖没有多少时间。 “当一个人无法从外部击倒时便只能寄望他的内部出现某些问题。”苦荷轻声说道:“南庆若要大军北上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陛下便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时间拖的更久一些。” “拖时间?”北齐皇帝心里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这只是治标之策。 “拖的时间愈久对我们便越有利因为谁也不知道南庆那边会生什么事情。” “您是说……范闲?”北齐皇帝惊讶地看着苦荷苍老的容颜抿着薄薄的嘴唇坚决地摇了摇头“范闲不足以改变庆帝的心思谁也不行……而且他毕竟是庆国人总不可能站在我大齐的一边。” “谁知道呢?”苦荷大师用一种平和的眼神望着他“范闲本来就与任何人都不相同。” “他是庆帝地私生子。而且……庆帝对他信任有加。”北齐皇帝很沉稳地表示了相反的意见“朕能给他的庆帝能给他更多……再说即便他投了我也不可能对天下大势造成任何损害。” “可是你忘了他也是叶家小姐的儿子。”苦荷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而且你始终还是低估了范闲的作用。不要总把他当成一位诗仙一位南庆皇子一位权臣这些看上去很重要地人物。他最重要的身份其实就是叶家小姐的儿子他已经继承并且掌握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北齐皇帝心中一惊愕然抬头看着苦荷大师心里翻起巨浪他听明白了叔祖话中说所的意思但却根本不敢相信。能够通过范闲的手。共享江南内库所带来的好处已经是北齐皇帝所能想像的最好局面可是听叔祖的意思……竟是……指望范闲将整个内库搬到北齐来? “大宗师这种东西用来乱国可以。却不能用来征国与建国。”苦荷温和说道:“庆帝总不至于单枪匹马去挑天下。军力国力缺一不可战争打到最后依靠的依旧是国力。” “除非庆帝跑到上京城来当万人敌……”苦荷地笑容显得有趣起来“但他是一个如此严肃如此盼望在青史上写下光彩名字的人怎么可能像四顾剑一样疯癫。” 北齐皇帝的嘴唇有些干依旧不能相信苦荷的判断。范闲范闲。他好端端地皇子不当凭什么来投自己?难道就因为海棠师姑与他地那个协议可是谁会相信一个空口无凭的协议。能够让范闲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其他的人都沉默着听着苦荷与北齐皇帝的对话。苦荷望着皇帝轻声说道:“可即便寄望于范闲最近这两年你也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明白朕马上着手安排对范思辙下手。” 苦荷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欣慰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自己只是略微一提他便知道应该怎样做才不会引起南庆皇帝的怀疑。“先前说过要拖时间。”苦荷低说道:“待我死后木蓬你马上下山去南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苦荷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要专门给二徒弟木蓬指派任务天一道弟子虽不多但四大徒弟中木蓬却向来是最低调最弱的一环除了医术之外别无所倚。 “你常年生活在山上外界没有几个人知道你长的什么模样。”苦荷轻轻咳了两声却用手捂着没有让血喷出来望着身旁的二弟子和声说道:“我要你去南庆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想办法为陈萍萍治病。” 为陈萍萍治病?所有人更感震惊那陈萍萍是何许人也庆帝最亲密忠诚地臣子不论是三十年前还是刚刚生地京都东山之事陈萍萍都在其间挥了最大的作用听闻这条庆帝的老黑狗身体越来越差眼看活不了几年北齐东夷地人都心中喜悦……而苦荷大师竟让自己医术群的徒弟去为他治病! 苦荷严厉地盯着木蓬:“无论如何我要你保证陈萍萍能够活下去不会因为生病之类的原因自然死亡!” 这是很重的话语木蓬虽然心中不明却依然低头应下。屋内其他人都看着苦荷似乎想要听一个解释但苦荷大师却沉默不语。 这是苦荷临死前祭下的最后一步棋在稳定齐国内部朝政之后他便把眼光投往了南方有两步棋已经先丢了出去而陈萍萍这边却是他收手的那一粘。 苦荷大师不是庆国皇帝他没有织造一个数十年的惊天大局而只是基于很久很久以前对于那位小仙女的认识这数十年生涯中对人性的窥探以及对于大东山之事中某些稍许出局的存在而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光亮。 他是用猜的他猜想着庆国的内部在眼下一片平静的背后还隐着一个撕裂人心的旧患。而如果陈萍萍因病而亡自然老死那苦荷对人性的猜测便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必须保证陈萍萍能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将来某一天某个人不想他再活下去。 所有地事情似乎都安排完了苦荷大师对于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更多的期盼他闭着眼睛似乎将要睡着。 太后强掩心中的悲伤与恐惧。颤着声音说道:“道门日后如何处置?” 天一道道门深植国朝之中苦修士更是行于大半个天下隐隐约约间与南庆的庆庙系统还有些联系如此大的力量在苦荷死后究竟如何安排这也是重中之重。只是此时门内有苦荷三大弟子这三人碍于身份无法开口询问。 苦荷大师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轻声说道:“道门交由海棠。” 众人躬身应命包括狼桃在内的三位大弟子都没有感到意外皇帝和太后也清楚。在很多年前。苦荷大师便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所有人早就已经把海棠姑娘当成天一道下一代1ingxiu看待。 只是海棠今日在哪里? 所有人心中都有疑问据说昨夜海棠还在山上但此时却是不知所踪苦荷大师临死之时这位最受疼爱地徒儿这位天一道的接班人却没有陪在大师的身边。 “海棠要去办些事情。”苦荷大师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这三年里。她不会回来……天一道的事情。交由狼桃而这座青山交由……你们的小师妹。” 这句话他是对着狼桃三人说的。虽说天一道外围之事交由狼桃但是青山……才是天一道的根基小师妹?狼桃三徒面面相觑难道是指……范家小姐? 北齐皇帝眼瞳微缩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开始准备如何让这件事情挥作用daya夏明记却让范若若之名闪亮于青山之上国师果然好手段越是这般做南庆皇帝愈是疑心北齐刻意挑拔反而不会对范闲生疑对于北齐生存最后所依更是安全。 只不过北齐皇帝直到此时依然不敢相信范闲有一天会带着无比丰厚的嫁妆来到自己的国度。 交待完了所有地俗事苦荷便闭上了双唇不再多说一个字。他静静地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逝在微微惘然之余却多了一丝微喜的体悟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些年来所有的过往而那些画面终究停在了数十年前停留在那一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地白雪上。 在最后地时光苦荷大师想起那些在天上尖声怪叫着的食腐秃鹰那些倒毙于途的下属。 那永无止尽的黑夜黑夜中帐蓬内的微光沉默不语的肖恩以及帐蓬边缘被自己码的整整齐齐的人臂。 那一座依山而建无比雄伟的黑青色神庙。 那座神庙里杀出来地瞎子。那座庙里跑出来地小姑娘。 人肉不怎么好吃自己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神庙是什么模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代大宗师苦荷就这样沉浸在回忆之中带着复杂的微笑就此逝去。 北齐北方地一片冰原之上一个穿着兽皮织就衣裳的姑娘家正在和部族里的人们用蛮语打着招呼。这位姑娘家脸蛋儿通红满是笑意眼中却流露着一抹淡淡悲伤与惘然。 接连数年的暴风雪让北蛮根本无法在这片荒原上生存下去。于是一代名将上杉虎用了几年都无法收伏的部族开始绕过高高的天脉向着更温暖的南方转移。 已经有很多部族定居在了庆国西北方的草原上只是他们付出了许多生命的代价才得到了那些远房亲戚的容纳。 而还有一些部族以及老弱妇幼在北边的冰雪荒原上生存也许是部族减少了许多所以不多的猎物居然支撑着这些人活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一位据说是喀尔纳部族走失的姑娘来到了这些部族之中开始跟随大家伙儿打猎放羊。人人都喜欢这位姑娘家因为她很勤快她很能干再烈的马到她手上也只有乖乖的再凶猛的猛兽似乎也害怕伤着她而远远地逃离。 憨厚直爽的蛮人们只是不喜欢这位喀尔纳姑娘走路的方式因为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那种一步三摇的走路方法实在是显得过于浪费体力。 不过大家都认为她的名字很好听松芝仙令好像是某种花儿朵朵盛开的意思。 第一七八章 我们的不满的冬天 林花谢了春红。夏梦。秋风太匆匆庆国又是一个冬。气温仿佛在一天之内便降了下来。京西苍山开始飘雪。山头渐白。京都内又下了两场小寒雨更添寒意。街上地行人们寒着厚厚的棉袍。搓着双手面色匆匆地行走。 来往于天河大道上的马车。则是与地面切磋。出令人厌烦的单调声音。马儿都不耐烦地喷着白气扭着脑袋。似乎想让这冬天快些结束一辆黑色地马车中范闲把毛领翻了起来。往手上呵了口热气紧了紧身上的裘氅咕哝了两句心想这冬天来的也太急了些。 他刚刚从靖王府出来。靖王爷病了。病地极重。如今弘成不在京中柔嘉年纪又小范闲只好当起了半子地角色天天去伺候汤药。陪着说话。替王爷解闷以他如今地身份还做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合适但范闲知道靖王家与自己家的关系。而且心底一直对弘成有几分歉疚之意。所以格外用心。 他心里清楚。看似苍老。实际身体极好的靖王爷为何会忽然患了风寒----这一切和冬天无关。只与皇族里地严寒有关太后死了。长公主死了靖王爷的亲人在这次变故中死了一半残酷的事实。终于将这位花农王爷击倒。 从靖王府出来范闲并没有直接回府。也没有入宫而是去了抱月楼。今天是史阐立和桑文二人回京述职地日子他必须从这两位心腹地嘴中。知道如今天下最隐秘的那些消息。 然而在楼中呆了片刻。看了一遍抱月楼从伸往天下地触角里查来的消息。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看着桑文那张温婉的脸。看着史阐立唇上生出来的胡屑叹了口气。 这些情报没有什么出奇地地方。和监察院的情报差相仿佛。 此时距离大东山之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整个天下都进入了冬天早在两个月前北齐就传出了苦荷大师地死讯一位大宗师的离开固然震惊了天下的黎民却没有让范闲有太多惊愕。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陛下算死了地事情。范闲只是很警惕于北齐方面在苦荷死后。会做出怎样的手段来应对。 可是这两个月。北齐方面很安静除了上杉虎在南方不停地抵挡着庆国试探性的进攻之外。便没有什么大地动作。范闲低头微笑想着如果夏明记在上京的据点被抄不算地话。 北齐皇帝终于对范思辙动手了。据说范老二现在在上京城里过的很惶然不安。但范闲并没有丝塞担心。因为从妹妹的来信中。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位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想向自己表示什么。 令范闲不安地是。海棠朵朵。这位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女子。天一道的道门继承者……忽然失去了踪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天一道地内部人员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一个叫做逢春地名医。此时已经进入了京都并且开始崭露头角。得到了太医院地重视但因为他北齐人的身份。依然无法进宫执事却被派到了各大臣地府上以展示圣恩。 靖王爷的病由范闲亲自医治。所以那位逢春先生没有和范闲朝过面。范闲再如何聪慧。也无法猜到在不久地将来逢春先生便会去陈园小心翼翼。不惜一切代价地保障陈院长地生命。 苦荷临死前布下的几步棋都是散子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保证着南庆内部的局势。按照某种趋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范闲只是担心海棠他不知道苦荷交代了海棠什么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到她。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到她。 还有一件令整个庆国朝廷都感到警惧的事情。苦荷已经死了。北齐没有秘不丧。而是大张旗鼓地办了仪式各路各郡前去哭灵的官员百姓以数十万计。北齐朝廷似乎并没有因为苦荷的死亡而陷入某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而东夷城那位……在庆帝计算中此时应该已经死去地四顾剑却依然硬挺着没有死。这位剑圣地身体果然如小强一般强悍虽然气息奄奄。命悬一线。却死死把这一线牢牢地抓住。不肯放手。 濒死地四顾剑藏在剑庐里虽然这位剑圣已经成了废人。但他地名声在此。整个东夷城便似乎有根主心骨。然而……东夷城内部也开始出问题四顾剑死后城主府与剑庐之间的纷争或许也将要浮出水面。 对于庆帝而言。四顾剑的生死已经不是问题他死后东夷城地归属才是大问题。 范闲低头想着东夷城与北齐南庆两大国均不相同孤悬海边。被诸侯国包围着。如果四顾剑一朝死去一匹猛兽便会马上变成待割地鲜美嫩肉。不管是北齐小皇帝还是自家地皇帝老子。都不会放过这块鲜肉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陛下会派谁去抢食。 他抬起头来看了史阐立与桑文一眼。与史阐立略说了说江南内库方面地情况虽然苏文茂不停地有密报过来。但范闲还是更相信史阐立直觉上地印象。 内库的出产依然保持着高效率。七叶那几位老掌柜在范闲的大力配合下。逐渐将三大坊地水平提升到当老年老叶家的水准范闲心下稍安自己手头两把刀一是监察院。一是内库。不论是从陛下的信任出。还是为了自己地权力出。都必须抓的牢。做地好。 范门四子也只有史阐立一直留在范闲的身边而像侯季常、杨万里、成佳林这三人。如今都在各自的职司上向上奔斗有范闲保驾护航。提供金钱支持再加上三人各自地能力。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庆国朝堂上关键地人物。 “朝廷现在有很多缺。陛下选拔了许多年轻人。在这个时候年龄资历已经不是很重要了。”范闲望着史阐立温和笑道:“呆会儿你给他们三人写封信让他们做好准备。开春的时候。估计朝廷便会传他们入京述职。” 在他的安排中。杨万里应该是要进工部做事。侯季常因为处理胶州一事立场特别地稳定深受陛下欣赏。应该会直上两级。任胶州知州而成佳林这小子。一路顺风顺水。估摸着要知苏州府。倒是最风光地一人。 史阐立微张着嘴浑没料到当年四位穷书生仅仅过了几年时间。便各自有如此造化。自己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范闲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怎么了?” “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关键是朝野上下都知他们三人是先生的学生……只怕会引起非议。”史阐立很认真地说道。 范闲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嘲讽说道:“死了几百名官员。总是要人填地。哪里来这么多有资历的候补官员?也不要说资历浅的话。贺宗纬当年与侯季常齐名入朝还在季常之后。如今已经有资格入御书房听议……难道他地资历够深?” 贺宗纬这是一个让范闲记忆特别深刻的名字。当年在一石居地酒楼上他便遇见过这位看上去有些忠厚的年轻书生。而就是这个书生。在日后地京都中整出了许多事来比如自己的岳父被迫惨然辞官。 此人本来与礼部尚书郭攸之之子郭保坤交好是地地道道地太子派后来却不知如何入了都察院任御史。开始替二皇子出谋划策。后来却又倒向了太子。这倒了两次终于被人看清楚原来他……是长公主派只是随着长公主地意思。两面倒着。 然而……京都叛乱之时。正是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领着一干御史玩裸奔赌了一把太子李承乾不忍杀人。硬生生将叛军入京的时间拖了一夜从而给了范闲突袭皇宫操控中枢。一举扭转大势地机会。 直到此时。人们才真正看清楚。原来贺宗纬不是任何人地人他只是陛下地人。一直都帚。 陛下回京贺宗纬以此大功得赏像坐火箭一样地向上爬升爬升眼下虽然只是兼着都察院地原职但却有了在门下中书议事地权利明眼人都清楚这位贺御史将来或许是要接替已经年老的舒大学士地班前途如花似锦不可估量。 在京都动乱之中贺宗纬帮了范闲很大的一个忙。而且即便如今他已经权高位重。但每每在朝会或外间碰见范闲时。依然是恭谨无比没有一丝可挑剔处显得分外谦卑。 然而范闲很讨厌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就看出此人炽热的权利心。或许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以出卖他人向上爬地角色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打过贺宗纬一拳。而他知道贺宗纬这种人一定会记仇。 范闲自然不会怕贺宗纬只是却要防备因为此人现在极得陛下欣赏小人这种事物。总是比君子要可怕些。 如今官场私底下对贺宗纬的议论很有些不堪。送了他一个三姓家奴地外号所有人都觉着这个外号极为贴切----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外号是从范府书房里流传出来地。 有时候范闲扪心自问贺宗纬所行之事。并不比自己所为更无耻而自己如此厌憎他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范闲曾经看过贺宗纬对若若流露出那种炽烈贪婪的目光。就为了这种目光。他记他一辈子要压他一辈子。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没想到。现在你妹妹在陈园里唱曲。”范闲看了桑文一眼。笑了起来。他很喜欢桑文这女子温婉沉默可亲。不是对她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觉得与这女子在一起。便会无来由的心安。 就像和大宝在一起一样。 至于他口中所说桑文地妹妹。正是那天去陈园面见陈萍萍时所见地唱戏女子陈萍萍极喜欢桑文地声音。只是如今桑文要打理抱月楼并且要把范闲地大计扩展到整个天下。根本没有办法在京都久驻于是极爱享受人生地陈萍萍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桑文的妹妹从燕京接到了京都。 桑文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院长喜欢就好。” 范闲叹了口气却想到了一些别的因为自己地出现已经改变了无数人地人生无数人因为自己而汇聚到自己地身边。甚至连桑文地妹妹都不例外。一想到这些人。自己怎么忍心悄然离开? 然而有人忍心离开范闲站在那个小院子里脸色异常难看。眼中地失望之意掩之不去院子里的井还在。石桌还在。棉帘也在。青青架子也在只是人都不在了。 这是王启年家的小院。小院深藏西城民间毫不起眼。范闲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吃了许多顿饭逗过老王头娇俏羞涩的丫头。玩过架子上地葫芦瓜……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回来了。王启年一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搬走甚至瞒过了范闲一直撒在这里保护王家大小安全地监察院密探。 王启年有这个能力。范闲从不怀疑这一点从陈萍萍的口中他得知了王启年活着的好消息。同时得知了王启年离开地消息他知道陈萍萍为什么要把王启年送走因为王启年是从大东山上逃下来的。不论是从庆律还是院务条例来讲。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范闲自然不会让他死而这就是他与陛下之间的一根刺而且陈萍萍知道王启年清楚范闲太多秘密为了范闲的安全他必须让王启年离开。 不知为何。这样一位下属地离开竟让范闲如此的伤心。他地手中握着一封信是王启年通过陈萍萍转交给自己地信上说的话极少大意是说自己弃陛下不顾私自下山。已是死罪然而范闲让他很安心。没有犯他很担心地那个大错。 范闲心头一片惘然。知道王启年当时冒险下山来寻自己是害怕自己以为皇帝已死。一翻手走上了争夺帝权地道路他地手微微用力。将这团纸揉成一团面色难看至极。再也没有人陪他说笑话了苏文茂地水准比老王差很多…… 他低着头。看着老王家地小院。不知怎的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一幕。 那时他还是个初入京都地少年郎什么规矩也不懂。愣愣地去了庆庙遇见了自己的妻子。傻呼呼地去了监察院那座方正建筑看见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惨白的牙齿。两颊地老皮。 那就是王启年。 那时地王启年是一个已经被文书工作消磨了精神地官员整天就在监察院里等着退休地一天然而他是范闲遇见地第一个人从此他的人生便生了变化回到了当初江洋大盗生涯时地紧张与有趣。 范闲与王启年地相遇是一种缘份。正是这种巧遇。让范闲无比信任他王启年也无比忠诚于他。他改变了王启年的人生。他所有地秘密王启年都知道。甚至包括箱子。钥匙心思。 王启年不止是他的下属。更是他地好友他谈话倾吐地对象这种角色不是谁都能替代地。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为了范闲自身地安全、将来迫不得已选择了销声匿迹。范闲脸色有些白心想着你们都走吧就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不是人呆地地方。 然而片刻之后他想通了对著这方小院行了一礼自己的秘密太恐怖或许让王启年这些年活的都极为难受。压力巨大。说不定对方更喜欢以前浑浑噩噩的日子。更喜欢没有压力的生活。 希望王启年一家的将来能够平安。 范闲叹了口气走出了院子回头看着身旁一脸沉默地沐风儿皱了皱眉头。说道:“哭丧着个脸做什么?你媳妇儿都生第二个了难道还记挂着老王家的闺女?” 王启年走后。范闲的身边必然要有个亲随。最合适地人选邓子越远在北齐上京。艰难地执行着任务苏文茂在内库又不能动别无办法范闲只好把沐铁地侄儿提拔了起来。 跟了一个月了这小子地忠诚没问题可就是不如王启年有趣……而更多的不习惯与不方便才让范闲想明白。王启年大人远远不止是一位捧哏他的能力其实都隐藏在笑容之下。平时自己没有怎么现而已。 一念及此。他地心思更淡了。淡的如水一般毫无滋味。 迟了两个月的封赏终于下来了除了一应文臣早在叛乱之初。便各自填了空下了的职缺外真正在平叛事中立下大功的各路人马终于迎来了宫中地旨意。 叶重加官进爵厚赏入京任枢密院正使。然而京都守备师统领地职务却是交给了萧金华。就是最后将太子一路叛军堵在城内地东华门统领。 而当初的十三城司统领张德清则是被俘之后被凌迟而死诛三族这是整个叛乱之中。最重地一项处罚。范闲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皇帝硬抗。虽然他知道张德清地堂兄堂弟和这事儿没关系但他更清楚陛下在张德清问题上的怒火。 陛下很信任张德清。而张德清却叛了不多杀几个不能泄陛下阴晦的情绪。 大皇子依旧执掌禁军。一应封赏均没有落下。只是已经封了和亲王。封无再封。而宫典重新调回了宫中开始接手侍卫方面的事务至于将来再如何安排。皇帝心中有数。范闲也能猜到一点。 而关于范闲地封赏则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一开始便准备直接封范闲为郡王。然而却被胡舒二位大学士惶恐不堪地挡了回去。 异姓封王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也难隆那些大臣被陛下初始地旨意吓惨虽然众所周知。范闲是陛下地私生子可他毕竟姓范。忽然当了王爷庆国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范闲也是吓了一大跳当王爷。还是澹泊王。这算什么事儿?幸好这旨意被挡了回去。他心里无比感激胡舒二位硬骨头学士。 一等澹泊公。对于非皇族子弟来说已经到了头。至于赏下来地田地金银范闲也不怎么在乎。他是现在天底下最富地几个人之一。也许皇帝也清楚别地赏赐不可能让范闲满意。所以最开始才会有封他为王地荒唐提议。 封不成王不料宫里最后下了道旨意。为范闲的女儿范小花赐名范淑宁。封为郡主。 荒唐世间无数荒唐事。也没有比这个更荒唐地了一位大臣之女居然封为郡主。而且这女儿还不是正室所生却非要用林婉儿的爵位往下算。 太荒唐了!谁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顽固胡闹地一面当然。在范闲看来最荒唐地还是皇帝给丫头取地那个名字----淑宁!你以为你在玩清穿? 但不管这道旨意如何荒唐范闲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暖意感觉到了皇帝老子的心意。第二日便入宫晋见谢恩。顺便问下这淑宁地名字……可不可以换一个。 没有等他开口。皇帝陛下却微笑着说道:“胶州许茂才朕撤了他地职让他归老这时已经回泉州了。” 闻听此方范闲心头大震口干舌燥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更不敢再说些什么旁地磕头谢恩沉默地回了府。 在府中书房里沉思许久。他盘算着陛下究竟想做什么。知道什么。他清楚许茂才是在何处露了马脚从东山至澹州。许茂才助自己抗胶州水师。登岸折箭明显是自己地人然而当胶州水师于海上困东山之前。许茂才却没有向朝廷知会任何消息。 虽然陛下将这一切都算在心中但却很在意任何一位臣子的心许茂才明显是忠于范闲。而不是忠于朝廷。事后皇帝只需要查一下许茂才这些年来地履历便会联想到当年威名赫赫地泉州水师。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时刻许茂才都难逃一死。然而幸亏范闲在这些年里。一直表现的对皇帝忠心不二包括此次大东山一事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终于获得了皇帝绝对的信任。此次不杀许茂才不明言。只说让其归老。算是给范闲留了足够地脸面。 范闲心里有些寒冷。又有些咂摸不清其间滋味再一次陷入困惑之中。第二日他没有入宫请罪因为他本无罪。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想陛下现在真地比以前要温柔太多。如果换成是太子或二皇子这件事情地收场。绝对不是今日这般轻松。 陛下对他愈温柔。范闲愈不自如何自处在宫中陛下曾经问过他体内霸道真气地情况。知道现在没有爆体的危险。便沉默地不一语让范闲有些看不明白他地真实态度到底是什么。 时光如雪。纷纷洒洒。轻轻坠落。很轻易地掩盖了人世间地一切。当北齐南庆西胡。整片大6都被雪花所覆盖时鞭炮渐响香气四起。已是春节来临。庆历八年终于到了。 庆国内乱之时。不论是执政数日地太后。还是回京后地皇帝陛下。都很坚决地用手中强大地兵力。向着四边进行着进攻用这种咄咄逼人地势头威慑着天底人所有的人。 而在西边。李弘成正随着征西军在风雪中冷漠地注视着胡人地动静胡人的力量在集合了北蛮地精锐之后变得越来越强大只是眼下大雪封原大家都在对抗着严酷的大自然。没有什么心思进行厮杀。要等到第一拔春草长出来后。胡人地马儿养出第一层膘后那些胡人才会再次来到庆国的西惊路。进行延绵百年之久地例行活动。 京都内因为太后之死而禁止了一个月地娱乐活动也终于开禁了。或许是为了展现庆国依旧歌舞升平。皇帝陛下连下数道恩旨。所谓舞照跳。马照跑。鞭炮照响。红灯高悬。京都一片火红。 大年初一祭祖范闲却被皇帝有意无意接到了宫中。吃了一顿饭便错过了范族地大事。 叉过了两天。范闲终于脱身而出。带着闺家上下。来到京都郊外某处地方。这地方与春节时地喜庆气氛完全不同。笼罩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悲伤阴晦气息因为这里是坟场。新坟场。 皇帝陛下没有让这些参与谋叛之人的尸被野狗叼走。而是集中埋在了一处。并且没有限制亲人们前来拜祭这道旨意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几座式样规格明显不同地大墓在山丘之上范闲捧着女儿身后跟着林婉儿和思思。就站在这几座大墓之前回看着下方坟场上冒出地络络青烟。沉默不语。 他们来此之前。已经去了另一处陵墓。拜祭了死在京都谋叛事中的监察院下属以及禁军地士兵。 范闲没有去皇陵虽然太后葬在那里。他直接来到了这边。来到了片山丘之上。收回了投往下方地目光看着这几座大坟默然不语。 太子老二皇后长公主。都葬在这里。陛下变得再如何宽仁。也不可能允许这几人葬在皇家地陵园之中。只是此处望水顺山也是风水极好地地方加之与下方的青烟相隔甚远。也还算是清静。 放好买来的冥纸香火范闲站在这四座大坟前行了一礼。然后随林婉儿跪在了长公主的坟前磕了两个头又抱着小花儿给坟里的人看了一眼为了避邪。叉在小花儿地眉心抹了一道酒。辣地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范闲挑挑眉头看着面前地青石大墓心想岳母娘保佑。可千万别让小花像你一样变态。 看着婉儿还跪在地上烧纸。范闲没去打扰而是走到了太子李承乾和老二地坟前望着这两座坟不由轻声念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此处摆着四个又大又硬的土馒头范闲怔怔地看着心情十分复杂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现原来老李家的血液里不止流淌着疯狂与变态。也充溢着骄傲与硬气。 他看着李承乾与老二地坟在心里叹息着。老李家地兄弟是真硬气比自己要强多了。没有人比范闲更清楚死亡的可怕然而这二位李氏兄弟却是死的如此干净利落死地如此傲气。硬生生用这种死亡击碎了陛下坚硬地外壳。 这一点。他不如他们范闲低头自忖道。 牵着身后大宝地手。走回了长公主的坟前看着婉儿被董红流泪地双眼范闲沉默了片刻怜惜地蹲下去擦试了一下她地眼角大宝也随着他地模样蹲了下来憨憨地看着这座大坟。虽然他不知道坟内那位庆国最美丽的女子。已经渐渐变成白骨但他依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公主妈妈……就在里面。不出来了?”大宝好奇地问道。 “是啊。”范闲勉强笑着说道。 “小闲闲我还是觉得……公主妈妈怎么会杀二宝呢?她长地这么漂亮。”林大宝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嗡声嗡气问道。 范闲地心里咯噔一声。现婉儿没有听到这句话。稍微放心了一些一个叫做李云睿地人杀了二宝这是范闲一直向大宝灌输地话没料到竟连一个傻子都骗不到。他地心里有些苦涩。然而却也无法向大宝解释。人长地漂亮与否。与她做地事情往往并不相似。比如你的公主妈妈。比如你地……小闲闲。 便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忽然出现在了范闲等人地身后。三皇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范闲行了一礼然后亲热地站到了大宝的身边。 范闲皱着眉头看着大皇子。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毕竟此间四个土馒头里埋地人。身份太过特殊。前来拜祭太过敏感大皇子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里面埋地也是我的兄弟。” 范闲语塞微微担心说道:“只是……怕陛下心里不喜。” 大皇子忽然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父皇……也来了。” 范闲一悚。霍然起身转头向山丘的某处望去只见冬林凄寒有人影绰绰。一位穿着明黄色衣裳地中年男子。正望着这边地四处大坟他身前身后虽有侍卫无数。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孤伶。 是夜范闲在府内开酒席。昨日父亲已经辞官而去澹州。柳氏自然也随之而去如今地范府便剩下了范闲一家几口人显得格外寂寞。范闲摆的酒席是火锅喝地是内库产地五粮液。请的客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当火锅摆在自己面前范闲似乎才明白。自己从江南起便念念不忘心中空洞。却抓不到线索地渴望是什么。 是辣。吃了一口火锅。辣的他满头是汗。是痛快他喝了一口烈酒痛的喉咙干。 锅残酒尽大皇子醉倒于席不知在胡说些什么老三也被范闲灌了两杯。自去客房醉卧去也。 只剩下范闲一个人。当此冬夜寒月。手捉酒杯。双眼迷离。辣地难受痛快地难受直似要流下泪来一般。 一个人坐在他身后地屋顶上。对着那轮明月听着范闲醉后地诗偈沉默不语似乎连那块蒙住双眼的黑布也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谁呢?为什么听着这小曲心里竟生出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的感受?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第破烟月**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是为殿前欢。 (第六卷殿前欢完) 五竹自述(作者:昨夜小楼春风) 故事会及评论集五竹自述(作者:昨夜小楼春风) 当我背着小少爷离开京都的那一刻就知道我还是会回来的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傍晚我陪着小姐走进京都的城门一样。 我叫五竹是个瞎子! 人生有很多事都不能如意比如记忆。我不确定到底是忘记了什么还是记住了什么总之我的脑海里有一片灰蒙蒙的存在。 澹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那里的人很奇怪。 他们总喜欢打扰别人喜欢和别人聊天。本来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总有些人找我聊天因为我不喜欢说话。 他们在我开的杂货铺门口闲聊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对于没有回应的谈话如此热衷。 小少爷长得很漂亮你问我怎么知道的第七感觉。 小少爷生的很聪明你问我怎么知道的第七感觉。 在某个夜晚小少爷识破了我的身份这足以证明我的第七感觉在正常的工作着。 以后的日子里我负责训练小少爷因为我知道危险总会来临。 在杂货铺后院有很多萝卜萝卜是很有营养的。 你只要到百度上一查就知道。 萝卜营养丰富可生食、炒食、腌渍、干制。萝卜因含淀粉酶生食可助消化因含芥辣油具有辣油具有辣味。根和种子内含有莱菔子素有杀菌作用。萝卜有祛痰、止泻、利尿等功效。 噫!百度是什么?我说过吗? 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些莫名的词汇。 小少爷很有趣经常作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比如说写书。 小姐总是说:刀剑总是比言语更有力量。 这个世界上的人宁愿唠叨的说话也不把手里剑练的快一点真是不能理解。 我只是保护小少爷对于他经常趁丫环们睡熟的时候抚摸她们的脸蛋的事情不属于我关注的范畴。 时光总是短暂对于穿越者来说千万年的时光就在转瞬之间。 穿越? 又是个我无法理解的词汇。 或许我真的失去记忆了也说不定! 人生有很多事都不能如意比如记忆。我不确定到底是忘记了什么还是记住了什么总之我的脑海里有一片灰蒙蒙的存在。 我叫五竹是个瞎子! 十六年后在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看到”小少爷的马车驶进了京都的城门! 庆庙一日游(作者:小楼昨夜春风) 故事会及评论集庆庙一日游(作者:小楼昨夜春风) 今天风和日丽春意融融。 都说青春易逝、年韶易老大好年华不能就此荒废所以我决定出来走走不能整日的进行码字工作。 四月的天气不热不冷清爽宜人游人如织小偷也不少。 不知不觉来到了庆庙这里真是冷清呀! 不对咋这么多人倒在地上呢? 我每个人都咬他们一口没有反应! 唉算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很伟大不过这种小事还是不要管了继续我的春日旅游。 上帝呀!我看到了什么? 在庙里的香案下方。 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的五官是那么的精致她的肌肤是那么的粉嫩光洁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清逸脱尘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 而她面前的小白脸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小白脸正在用眼神示意。 “快把鸡腿交出来!” “就不给!”女孩双颊通红不过眼中却有一丝坚定。 小白脸看硬的不行改变策略吐出一口鲜血用来博取同情。 “我快死了鸡腿给我吧!” “不行!”女孩儿见他吐血虽然眼睛里自然流露出来极强烈的怜惜之色不过原则还是要坚持的。 竟然软硬不吃小白脸只有使用最后一招。 直接开口说道:“你是正殿里那人的家人?” 意思很明显:再不给我我告诉你家人你躲在这里偷吃! 女孩容颜一黯没有回答他却从香案上钻了出来像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在临出庙门之前将鸡腿递到小白脸手里就这样跑出庙门再也没有回来。 就听那小白脸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道:“这样都有鸡腿吃明天还到这里来!” 真是比我还无耻呀! 我紧跟着小女孩出了庙门看着她忧郁的面庞不由得在她白藕般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这是我表达感情的方式对自己喜欢的人我都会咬上一口一般人我还不咬勒! 作为伟大的蚊子一族我们的先人告诫过我们要知廉耻、守礼仪不要丢地球蚊子的脸。 我们是伟大的穿越一族时空管理局穿越试验的第二号报告中就有我们祖先的名字。 听说第一次穿越试验的对象是一只猫! 注:此蚊子在六个月后因感染肺痨去世享年蚊子时三千二百岁。而这本《小蚊子日记》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有一天……… 范氏小传(作者:无人的星空) 故事会及评论集范氏小传(作者:无人的星空) 谵州范氏生而有所知性聪慧好冶学。 时人有传其乃京都侍郎之子深许也。 年及稍长得二师一教其武二教其毒。 待长成忽得使至接其往京。 京都中人多有诡异常存谋其之心。 幸得贵人相助屡过劫难。 一日范氏偶至庆庙遇一女子油光满面手执大个鸡腿一副立时心神荡漾深慕其风。 多方打探方知此女乃其未婚之妻也心畅之。 做得好个文抄公范氏名声渐长涉及产业财富日丰兼其武艺高竟似得面面俱全近完人矣。 然峰回路转其父非其亲父其母死活难知日后之事万难预料要知后事如何请诸公稍带淫荡猫腻为吾等讲来…… 关于的(浮见君) 故事会及评论集关于猫腻的庆余年(浮见君) 关于猫腻的庆余年 老猫的文先有朱雀记。现在追庆余年的很大一批人恐怕也都是为了朱雀而追的。朱雀之于仙侠修真而言脱跳飞扬很有几分男儿扬眉之态。虽然时时有不够精致不够细密换言之是仅凭了一腔热情而挥洒着感情的男人感觉即使如此还是会让人觉得爽朗而沧桑。那种爽朗如前文是男儿扬眉那种沧桑是秋来男儿灯下低眉饮酒一灯如豆秋风夜凉如水漫漫卷落黄叶的沧桑。虽说有舞台之气却还是让人深深受了也同样低了眉似乎嗅着了那丝酒气。 然而朱雀记还是生了些。 文章前段中正平和后段日渐跳脱。文字的变幻隐隐约约透着猫腻的成长。每个作者在操纵一篇长篇文时经常会有这样的变化除非他的风格已经完全稳定。正是这种成长如玉之琢磨渐渐夯实了基础使作者成为日后的那个人而不是其他人。这样的过程自然免不了生。 然后终于谈到了我想谈的地方:庆余年。 这是我喜欢的题材:穿越。 这是我喜欢的个性:我虽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百倍奉偿。我虽善良但也不忌为了重要的人或事拿出阴冷的手段。绝不做那非要立个牌坊的下贱职业。 这还是我喜欢的故事流程:小小的孩子慢慢成长慢慢强大遇到的事情一点一点都是为了yy无限直到手掌天下权极目处无人不敬服就算是恨也只敢在阴暗的角落钉着小草人恨而已。 这就是庆余年到目前为止给我的印象。 这篇故事到现在已经四卷风格渐稳定了。或许猫腻至少已经掌握了这个故事的脉络不会生秋天写来凉夏天写来热的情况。之于读者而言这是很舒服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猫腻早说了这是个he。 起点的书栏上不是he的是异类但我依然为这故事欣喜。 或许改日我会有兴趣写些关于庆余年中间人物的东西然而现在却只想记些细节而已。 ----打开箱子后的五竹(第三卷第三十七章箱子的秘密二): “待范闲有些颓废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之中五竹才缓缓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有些木讷地坐到了桌子旁边。他的手指在箱子里和桌子上的枪上抚过然后落到那封信上他的手指轻轻在信封上来回划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微微沙沙声在指头和信纸间响起沙沙声在雨水和庭草之间响起。 屋内一片漆黑五竹一个人坐在一个箱子旁脸上那块黑布都柔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温柔的神情。” (打着这些文字时我的心中渐渐地柔软似乎可以想到那个只在黑暗中的男子心脏在想到叶倾眉这一刻时是如何慢慢地跳动着有一丝抽痛有许多快乐。那些回忆排山倒海这一刻他与叶倾眉相对于记忆的岁月中。多少惘然在那些雨里零落。 虽然无数人在想起叶倾眉时会温柔地笑但是我却深信只有五竹的最是美丽。这一点即使是皇帝也不是如。 执掌天下的人的爱意总会被这些那些的种种湮没。之于曾经的五竹这个世界却是只有两个人的吧。纯粹的不知道该叫友情或者爱情或者姐弟之恋的情感浓烈如酒缠绵如酒。) ----第三卷第三十八章:秋雨后的晴朗 “似乎这些事物中都烙印着母亲的气息这街上这屋中这天下到处都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那封信的最后说着:“老娘很孤单。” ……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庆国你们对不起那个叫叶轻眉的女子。” (我们被抛于这寂寞的世界只不过希望逃脱这种感觉。 叶倾眉猫腻多么爱你你已是这小说中最幸福的女子了。) ----第三卷第三十章千古风流(这一章只怕是谁都不能不提的只要看过这书的人): “范闲闭目饮一口酒。“作”一诗三壶酒尽三百诗出! 阔大的宫殿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光影正在飞舞渐渐凝成只有闭着眼睛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画面那是前世的诗家前世的老帅哥小帅哥在竹下轻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风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泪。 …… 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庄墨韩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轼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 ……“抄你mb袭你mb!”” (抄诗爽是一回事而小范所看到的诗人的灵魂却让我默默低了眉。 千古风流千古风流!千古风流……) ----下面是今天看的新章里的片段:第四卷第二十二章初登门: “京都的百姓依然循着老规矩远远躲着监察院行走院门前的石碑安静地注视着那些人们似乎是在说院子是保护你们的你们为什么如此害怕?不要问百姓为什么会害怕监察院就像是杨万里那四位士子一般人们对于秘密特务机构的害怕总是没来由的因为那个衙门似乎没有光似乎拥有的只是秘密与黑暗。” (我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这段等到写完上面几段时才明白:这一段让我想到了叶倾眉的“老娘真寂寞”。那些人默默地消失在历史的时光中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然后写到上面一句时我想到的是齐少奇、贺龙。 多么奇怪就想流下泪来。 想要保护的人或许是最不了解你的人。 这一回想到的是袁崇焕将军。 透骨的悲哀。) 抄完段子了然后想到另一点:猫腻有一点真要不得啊……好喜欢挖坑埋线索然后时不时抖个包裹。哦还有一点喜欢玩文字游戏比如那一章“庆历四年春”藤子京出现在书中。等到反映过来差点没把我笑死。习惯实在不佳可惜若我习惯了也就爱上了。实在是我犯贱。 拉杂完了今天的份满足地去睡觉。 叶倾眉是怎样的女子? 无尽的鄙视(苍穹) 故事会及评论集无尽的鄙视(苍穹) 无意间看到了猫言对《朱雀记》的评论于是便有了浓厚的兴趣去翻出这本老书然后果然兴致盎然的读了下去。这一读呢就一直从烧鸡追到了庆余年。其实《庆余年》的名字也是早就听说过了但一直不知道作者原来竟然就是猫腻大人当我现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后连忙第一时间找到了该文的盗贴一次性快乐的看完。啊说漏嘴了其实我从来不看盗贴真的。 但让人痛苦的事情也就在这个时候生了***《庆余年》还没有全本啊!眼看着我即将就要陷入漫长的等待中这种欲求不满的强烈感觉促使我想要说点什么。说什么咧?那就让我用无尽的鄙视鞭策伟大的猫腻大人尽快更新吧。 非人的骨子里其实还是人 我鄙视他文中的那种非人感。 听说写得最有“非人”意味的是《风起紫罗峡》可那书一直没提起劲头去看所以也无从比较了。不过那是写道家的烧鸡是写佛门的差别满大两方的非人也应该完全不同。 以“人”的眼界和立场去揣测“非人”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到目前为止烧鸡做得很好庆余年似乎也还不错----说到底范闲和他老妈也不应该算到“人”的行列了。 但我还是要鄙视。 虽然那种关于大神通的想像力已经是相当有看头----到时间的起点去弄个火苗到时间的终点去搞个冰块这就是佛祖的旅游方式;一挥手就是无数劫一战斗就是几千年帮数万亿的鬼魂攻破佛祖的禁止这就是二郎神的战斗方式;乃至那个叫作叶轻眉的女人只手改变了整个天下的运数与前途还顺带让最厉害的男人都为她魂不守舍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好吧这种穿越故事更yy的也有咱就不说了。 至少这里满天神佛不再只是拿着法宝互相对扔至少有了很多的追问和与修为相符的境界。至少那些通天彻地的存在不再依然玩一些人世间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低级游戏。至少他们在排山倒海翻天覆地的同时是有着乎人类想像的诡异理由。 但我就是要鄙视。 在这些非人骨子里的其实还是人。还是有人的欲求和坚持还是有人的快乐和悲伤。非人的是能耐和思考类人的则是追求和坚持。 其实很喜欢那些坚持。 佛祖要渡世人文殊普贤要追随阿弥陀佛要阻止大势至要帮忙观世音有自己的想法老猴从头到尾一根筋易天行只想保护自己爱的人叶轻眉要改造世界活得灿烂五竹要守护范闲也要保护自己爱的人蕾蕾妈和鸡腿郡主只要和爱人待在一起。 在猫腻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绝对的坏人有的大部分都是些坚持和贯彻着自己信念的强人。我喜欢那种坚持以及并非因为善恶分野而是因为立场、原则与想法不同而生的冲突。 我靠忘了鄙视了。啊呸我鄙视这些披着非人皮的人。 佛祖是个大傻- 猫腻大人很用心的追问。 有生皆苦如何解脱? 这个装b的问题让我很是假惺惺的思考了一番。说实在的现在看个网络小说大家图轻松嘛一般这种时候我都把脑子塞枕头下面休息去了。可是看着看着就得把脑子找回来思考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我要鄙视。 而且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很扯。 大家都在回答老猴一如既往简单的直指本心令人佩服一句“管球”简直道出了宇宙尽处的真谛;小易同学境界稍微差一点搬出道家的阴阳说什么有苦才有乐;最扯是佛祖的答案。有生皆苦是以世人寻解脱;但解脱之后仍是寂灭是以佛祖要众生与他一起寂灭。佛祖在这里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傻-就好比我上山之后还得下山所以就根本不用上山;就好比我出生之后还得死亡所以就根本不用出生。 按照人类的思维模式来说正因为一切都是有限的所以一切才具有意义。财富、权力、资源、乃至时间所有一切都是有限甚或稀缺的。当财富是无限时财富就没有了价值;当资源是无限时资源就没有了价值;当时间是无限时生命就没有了价值。于佛而言当一切都成为无限时存在便没有了价值。 但偏偏这世间一切都还有限偏偏众生虽说不上个个都很滋润但都还痛并快乐着。于是佛祖硬要帮众生作出的那个选择就真的成了一个巨大的傻。 但佛祖怎么会是傻-呢?说佛祖是傻-这一定不是佛祖的问题不是佛祖的问题就一定是作者的问题。所以以“人”有限的思维去揣摩“非人”那无限的存在时结果就是这样让人鄙视啊。 唉呀跑题了跑题了。在继续鄙视之前忏悔一下请佛祖和各位大师都不要追究我的不敬小子胡言乱语都是被猫腻那个坏人教唆的。 鄙视这个诋毁佛祖的人。 自己抄袭自己 猫腻大人如果不是太自恋就是太懒惰。 从烧鸡记到庆余年其实细数一下主要角色几乎都没怎么改变。要么就是作者太喜欢自己写来写去主角都是自己的化身;要么就是作者太偷懒写顺了的人物就披个马甲又在新书出现。 男主角永远都是那么个闲散又多少有点无赖的样子在从容中有一点隐蔽的嚣张。易天行初上天庭范闲初入皇宫都是那么大大咧咧没什么所谓;易天行在广场挂出“高阳县道上兄弟皆是娘们”范闲满城传单说长公主通敌卖国偷奸其实也是一个调调。很少主动找事逼急了也能心狠手辣;有点小心思小算计可更多时候也很喜欢蛮干。 女主角则始终是一幅“冰肌玉肤自清凉无汗”的样子。蕾蕾妈也好林妹妹也好都是劫末的那一缕冰息。那不是冷漠或者冷傲而是一种不会拒人千里之外的纯洁是一种让人浑身通透舒适的清凉。在危机的时候也能有担当在撒娇的时候也可以化身野蛮女友或者无限娇羞。聪明却不找事;淡定却不怕事。显然这是猫腻大人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至于师傅费介当然没有大圣那么牛叉但至少邋遢猥琐的模样没有二致。其实费介和五竹两个人加起来才相当于老猴的角色。一个是可以亲近耍赖的师傅;一个是无比强大的靠山。 还有晚辈易朱是个小胖子范思辙也是个小胖子;易朱不讲道理范思辙更不讲道理;易朱被蕾蕾妈管得乖乖的范思辙……好吧总算这次有点创意他没被林妈妈管被若若姐管着呢。bytheay一下每当我看见“范思哲”这个名字便不由得一阵抽搐。猫腻大您敬业一点行不行。 总的来说懒惰到自己抄自己的程度不鄙视一下那真是天怒人怨。 但好在还有普贤和叶轻眉这两个闪着金光的人物让我眩晕了好一阵。 那个在雪域高原上拖着残破的身躯坚持了数百年的菩萨以一种乎常人想像的愿力和坚韧等待童子到来。那数百年肉身残破苦痛不绝;渴而不饮饥而不食;断绝五识孤寂无边----他都可以等没有怨怼无休无止的等。直到解脱的那一瞬天风骤雪齐喑漫天神佛低眉。 而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那个在阳光下抬头微笑那个自称“老娘”那个看轻天下须眉的女子在整个大6上留下了她的痕迹。她开怀笑着却无比落寞。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只是为了自己精彩?那似乎根本不重要。 这样两个人在浩如烟海的小说中给我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像两个金光灿烂的大字在我的脑海中飘荡。一个字是n一个字是b。 说到这了忍不住再鄙视两句。 其实两个故事中都有许多相当出色的人物存在不管是叶相还是二皇子不管是古老太爷还是费介当然还有那个震古烁今的猴子那个享受人间的老狗……目前庆余年的故事还没有展开期待一下那些人有更精彩的表现吧。但总觉得似乎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他说他没有拖戏! 猫腻大人说他没有拖戏那就肯定没有拖戏。 如果你觉得拖戏了那一定是你的审美观有问题。 我明白的在这个浮躁的快餐年代你吃麦当劳喝可乐看好莱坞大片还有唐家三少哪里还能接受这样“慢”的艺术。 所以那不是拖戏那只是节奏。 花整整三章来吵架打架以及羞辱郭保坤那能叫拖戏吗?那不是拖戏是埋下冲突的伏笔。 花整整五章来写一个不甚重要的诗会那能叫拖戏吗?那也不是拖戏那还是埋下冲突的伏笔。 还是花五章来写一个没有惊喜和冲突的大婚那能叫拖戏吗?那是人生大事啊头等重要。所以更不是拖戏。 再花四五章去度蜜月游苍山打麻将那能叫拖戏吗?那是有张有驰控制节奏是享受生活所以不是拖戏。 好吧那都不是拖戏。 但是! 花无数章去夜游爬窗当采花贼再花无数章去挑逗和暧昧然后还花了两三章去野炊去烧烤去制造情调去准备最后那两个死鬼在树影中花丛里竟然只亲了个嘴儿----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跳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猫腻大你以为用你老爸也在看当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吗?你以为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吗? 所以我要坚定的站出来戳穿你----你这个拖戏的家伙! 是的我明白猫腻大人你有自己的恶趣味正比如你喜欢在春节时易天行一家人吃火锅的场景你也喜欢在熏风中范闲给林妹妹烤鸡翅的样子你喜欢他们的腻味他们的暧昧他们的小甜蜜小幸福你喜欢那些散落在平凡日子中的淡淡感动。 可那种平凡的感动偶尔出现能让人心中温暖出现得太多拉得太长则真真成了平凡的琐事将不耐烦塞进了小白们的胸口。 其实第一卷是最平凡的却不觉得拖戏因为有足够的冲突和戏剧化支撑。而大婚那样的重要场景猫腻大人却只是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想像力去写一个真实的婚礼感受却没有从可读性的角度设置更多的冲突情节所以读来索然无味。 节奏快慢那是风格但在无关紧要的场景上停留太多则是罪过了。 嗯好好反省吧你这个不懂得惜字如金的家伙我代表月亮鄙视你! 最后…… 我承认我也是个罗哩罗嗦的家伙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废话。 不能再往下写虽然我还很有兴致继续唠叨但怕看官们已不耐烦尤其怕猫腻大人在大怒之下不答应我待会会提出的请求。 最后…… 忍不住提醒一下亲爱的猫腻大人您埋下的伏笔可别忘了就像在烧鸡记里面一样不负责任的丢下就跑。 好吧我们不再追究吴承恩究竟是谁也不再要求给莫杀和那位被彻底遗忘的林伯一个合理的安排当然二郎神和玉帝我们也忘了吧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不要再管。 让我们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些人那个花了那么多精力去树立的敌人郭保坤总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了吧?虽然他是菜鸟了一点但小人总可以在某个时候挥作用的。那本没写完的红楼梦什么时候写完?那可能会引出石头记作者身份的小诗又在什么时候挥作用?那个可以和靖王世子对话的青楼女子袁如梦似乎也已彻底消失? 庆余年的故事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完全展开所以很难合适的评价。但凭感觉恶意的揣测猫腻大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烧鸡的那个猫腻了。通常第一本书人们总会倾注更多的理想总会表达更多的东西林海的我们是冠军如此(什么这是第二本?我没听见……)猫腻的朱雀记也是如此。当职业作者的身份确定之后考虑的重心也会出现一些变化。 所以在庆余年中目前还没有看到像朱雀记一样的追问和思考;所以那个叫范闲的小子横行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在担心如何继续----他有了全天下最聪明美丽的女人作母亲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作父亲还有个全天下最强的保镖像影子一样的保护他。最有钱的商业机构等着他接收最强悍的国家机器也等着他接收。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无法企及的目标? 这个故事已经yy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如果猫腻不能给范闲更多的挑战后面的故事将如同ac米兰打中国国家队一般索然无味。 让我在无尽鄙视的同时慢慢等待吧。 最后弱弱的问一句猫大以此文献给您以后等更新等急了能不能直接要您的存稿看啊? 当小闲闲在刑部被敲了一棍之后 故事会及评论集当小闲闲在刑部被敲了一棍之后 楼主表于2oo7-7-1911:22:37|删主贴|消顶 今天中午大庆国国家警察总署会同大庆国最高法院及国家纪律检查委员会对庆国安全局未来接班人(有可能还是庆国国家主席)的小范大人进行刑讯逼供.所产生的后果将在小报起点撰稿人猫腻的&1t;庆余年>中报道. 1楼表于2oo7-7-1911:44:31|删贴|加精 我代表北齐外交部新闻言人对此事表示强烈谴责和愤慨小范大人是这个世界不可多得的文学大师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 2楼表于2oo7-7-1911:49:19|删贴|加精 我代表庆国国家形象委员会对北齐外交部这中不负责言强烈抗议!北齐是干涉我国内政!强烈抗议!并保留对北齐动战争维护我国内政的权利 3楼表于2oo7-7-1914:o2:33|删贴|加精 我代理偶像酷哥党党魁五竹同志正式向高院提出严重抗议刑讯逼供偶像酷哥党党员小范同志是全体偶像酷哥党不能容忍滴也是全体粉丝不能容忍滴;党魁声明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滴权利 4楼表于2oo7-7-1915:29:29|删贴|加精 我代表神庙会全体成员对小范同志被用刑感到极度的不满和及东宫政党的强烈谴责作为全人类的文化艺术大师及天脉者神圣形象小范同志不光属于庆国的更属于全人类.全世界的我们神庙将不放弃承诺使用武力解决这件事情 5楼表于2oo7-7-1916:o1:32|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6楼表于2oo7-7-1916:15:59|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7楼表于2oo7-7-1916:16:27|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下面的排队再来一次! 8楼表于2oo7-7-1917:43:12|删贴|加精 足球队蓝球队乒乓球队 9楼表于2oo7-7-1918:31:51|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o楼表于2oo7-7-1918:56:46|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1楼表于2oo7-7-1919:o3:33|删贴|加精 ==回复楼主==>>我代表庆国国君表强烈谴责对待小范同志的不道德行为。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打别人打是不行的! 12楼表于2oo7-7-1919:o5:19|删贴|加精 本人谨代表庆国泥腿子委员会全体劳动人民向大庆国国家警察总署及大庆国最高法院及国家纪律检查委员会表严正声明:俺们劳苦大众就你单位刑讯逼供小范大人一事保留全员造反、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们的权利。 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3楼表于2oo7-7-1919:27:59|删贴|加精 晕菜 14楼表于2oo7-7-1921:o2:12|删贴|加精 八卦一出万众皆呼; 新闻一报情况不妙; 最新情报尽情暴料; 相关报道6续送到; 嘶~咻俺们喝茶有~料 15楼表于2oo7-7-1922:24:28|删贴|加精 “庆余年”高级vip律师团至国家警察总署、最高法院及国家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一份抗议信:我律师团已有确凿证据证明在在刑部大堂的庭审中庆国公民小范大人遭受到了刑讯逼供。庆国刑法第一百二条第三十款中明文规定:禁止刑讯逼供。凡是以刑讯逼供、暴力取证或者威胁、引诱、欺骗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言词证据应当作为非法证据依法坚决予以排除。 因此我律师团强烈谴责这种践踏小范大人人权的违法行经并保留向庆国最高巡回法院席终身**官“皇帝陛下”申述的权利。 在此我律师团强烈谴责那些想借此事件邀功请赏的xx大人们你们的阴谋不可能得逞。胜利最后终将属于年轻帅气有钱有权的小范大人的! 16楼表于2oo7-7-2oo:o6:54|删贴|加精 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7楼表于2oo7-7-2oo:26:58|删贴|加精 范闲一个人他代表了庆余国悠久的光荣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8楼表于2oo7-7-2o3:25:1o|删贴|加精……我代表庆国国家安全局表示对此事的严重关注对大庆国国家警察总署的做法表示最强烈的抗议!我们将继续关注此事的后续展并声明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滴权利! 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19楼表于2oo7-7-2o9:12:15|删贴|加精 我代表全体女同胞表示强烈的愤怒:小范大人如玉的身躯怎么可以接受酷刑?小范大人如花的脸蛋怎么有一点的伤痕? 2o楼表于2oo7-7-2o1o:44:54|删贴|加精 此刻小范大人他代表了一堆人啊一堆人. 21楼表于2oo7-7-2o11:45:21|删贴|加精 我是庆国一个卖豆浆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范大人是好人。 22楼表于2oo7-7-2o11:5o:oo|删贴|加精 我是庆国卖豆腐的 范哥是我们豆腐党的形象代言人啊 23楼表于2oo7-7-2o11:5o:54|删贴|加精 ls的南瓜兄..我们都是卖豆为生啊 24楼表于2oo7-7-2o11:51:37|删贴|加精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可爱的猫大不拉票? 25楼表于2oo7-7-2o12:2o:o4|删贴|加精 都。都是高。高手啊!! 26楼表于2oo7-7-2o15:39:25|删贴|加精 不懂 27楼表于2oo7-7-2o16:1o:31|删贴|加精 摁个爪印! 登6无效!1oo遍啊1oo遍!!! 28楼表于2oo7-7-2o16:16:5o|删贴|加精 代表绝大多数人利益的小范是不可以被诬陷滴~ 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身后有数不清的劳苦大众~ 29楼表于2oo7-7-2o17:27:15|删贴|加精 我代表信阳白莲教(长公主)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并在此呼唤广大白莲教徒行动起来打一场维护圣教的圣战。 3o楼表于2oo7-7-2o18:o4:52|删贴|加精 犯贱、犯嫌父子是罪有应得的我代表长公主、皇后、以及朝堂诸位有良知的、有组织的、促进庆国官员高薪收红包的官员们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 31楼表于2oo7-7-2o22:25:44|删贴|加精 ==回复楼主==>>断人财路要杀! 32楼表于2oo7-7-211:24:52|删贴|加精 本言人仅代表庆国好太太与好小妾联合协会对本次事件表达强烈的愤慨小范同志是本协会的坚定支持者、援助者、会员标兵任何触犯小范同志人身安全的男士均将被本协会视为反庆国、反协会、反太太的阶级敌人。好太太协会在此宣布:该刑讯逼供中全体参与犯罪的男士均根据好太太协会处罚条例处以睡地板三个月、每晚跪搓衣板两时辰、每晚头顶便桶一时辰、没收所有私房财产、剥夺人身自由权利半年、剥夺家庭政治权利一年、没收行房权半年。 本协会再度严正声明对任何无视本协会警告继续侵犯小范同志合法权益的男性本协会保留协助其修习葵花宝典的一切权利。 33楼表于2oo7-7-2112:o3:o3|删贴|加精 本言人仅代表庆国好太太与好小妾联合协会对本次事件表达强烈的愤慨小范同志是本协会的坚定支持者、援助者、会员标兵任何触犯小范同志人身安全的男士均将被本协会视为反庆国、反协会、反太太的阶级敌人。好太太协会在此宣布:该刑讯逼供中全体参与犯罪的男士均根据好太太协会处罚条例处以睡地板三个月、每晚跪搓衣板两时辰、每晚头顶便桶一时辰、没收所有私房财产、剥夺人身自由权利半年、剥夺家庭政治权利一年、没收行房权半年。 本协会再度严正声明对任何无视本协会警告继续侵犯小范同志合法权益的男性本协会保留协助其修习葵花宝典的一切权利。 34楼表于2oo7-7-2112:43:2o|删贴|加精 倒丁一群 35楼表于2oo7-7-2112:43:21|删贴|加精 倒丁一群 36楼表于2oo7-7-2113:22:27|删贴|加精 经本报终极密探从庆国警察总局处探得消息:小范已于日中受刑但警察部亦未获得重要情报另有消息表明小范将要被更换牢房及遭受更严重酷刑 37楼表于2oo7-7-2116:o8:35|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38楼表于2oo7-7-2116:51:49|删贴|加精 小范同志加油啊 39楼表于2oo7-7-2119:12:15|删贴|加精 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4o楼表于2oo7-7-2123:56:58|删贴|加精 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41楼表于2oo7-7-2214:29:13|删贴|加精 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42楼表于2oo7-7-222o:44:26|删贴|加精 他不是一个人 43楼表于2oo7-7-2221:34:14|删贴|加精 泱泱庆国就这些组织机构了吗? 本言人谨代表庆国国务院新闻办向全国的组织机构代言人出诚挚邀请召开第213次特别会议会议主要以呼吁大家雄起言为主替小范大人纳妾为辅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44楼表于2oo7-7-231:54:3o|删贴|加精 我谨代表庆共中央政治局庆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庆国国务院对这种违反人道主义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和极度的愤慨!这是一起影响庆国社会稳定破坏庆国改革开放大好局面的恶**件!是信阳地方分裂分子对庆国政府和人民的挑衅!范闲同志是个好同志是庆国之宝他为庆国文化教育事业及反腐肃贪运动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在此警告信阳分裂组织头目公主-长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们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在庆国人民庆共中央及庆国人民子弟兵的支持下范闲同志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45楼表于2oo7-7-238:2o:16|删贴|加精 贫道看了此帖后一股先天之气冲出头顶化为一朵五色祥云心神一动幻化两个紫色大字“顶你” 两字微微闪动后即成太极形状中间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旋转只见那o.1分不断挣扎 却是怎么也逃脱不了渐渐没入那一片混沌之中一闪即消失不见同时在脑海中出现一行大字:书评已成功出。 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离证元始成圣人又近了一步啊!那圣人殿堂便如浮于眼前好不耀目却是心有所悟:好贴要回! 46楼表于2oo7-7-2323:29:35|删贴|加精 一一拜读 都牛人 飘过~~ 47楼表于2oo7-7-24o:14:13|删贴|加精 对楼上的诸位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觉! 48楼表于2oo7-7-2417:5o:13|删贴|加精 对于小范的一夫一妻制表示强烈抗议 49楼表于2oo7-7-2419:24:2o|删贴|加精 华丽地飞过嘎嘎 5o楼表于2oo7-7-2419:41:52|删贴|加精 哈哈真热闹 51楼表于2oo7-7-242o:o2:28|删贴|加精 他真的是一个人么? 52楼表于2oo7-7-251:o1:2o|删贴|加精 我代表大庆国国立电视台ctv道德观察、法制在线、半边天、梦想庆国、阳光大道、同一诗等栏目组全体成员向大庆国国家警察总署会同大庆国最高法院及国家纪律检查委员会提出严重抗议并对参与刑讯、虐待、殴打、侮辱、蹂躏小范大人的大庆国国家警察总署会同大庆国最高法院及国家纪律检查委员会成员致以无限鄙视! 53楼表于2oo7-7-2519:49:43|删贴|加精 一群无聊人士~~~~~~~~ 54楼表于2oo7-7-2613:13:5o|删贴|加精 投一票 55楼表于2oo7-7-2613:24:52|删贴|加精 牛魔王之异世重生录 56楼表于2oo7-7-2617:o1:49|删贴|加精 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57楼表于2oo7-7-2617:32:43|删贴|加精 他真的是一个人么 58楼表于2oo7-7-262o:45:27|删贴|加精 我代表庆国偷鸡摸狗责任有限公司声明:小范同志是组织的好同志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回来! 59楼表于2oo7-7-2623:32:o5|删贴|加精 我代表庆国税务部声明:小范同志是一个依法纳税的好公民绝对没有偷漏税现象。 私下补充说明: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他的书局有偷漏税现象将来我们也会把审查工作继续好时刻准备抓出他的小辫子。小范大人你就招了吧~! 6o楼表于2oo7-7-271o:2o:38|删贴|加精 嗯热烈拥护以小范同志为的监察院~~~~ 61楼表于2oo7-7-2722:o3:o2|删贴|加精 干掉贺宗伟!!!若若是猪脚的!!!(大大们我可不是支持**哦!谁都知道小闲闲是龙种啊?!)要让小贺子净身!!去势!!让他一生都见部了人!!哈哈!!我太讨厌他对若若起歹念了~~~!强烈要求猪脚再一次打倒长公主的阴谋!!不然不给你月票和推荐!!呵呵~~开完乐了~书这么好当然支持!!!! 62楼表于2oo7-7-2722:39:o1|删贴|加精 此等妙帖怎能不顶。 63楼表于2oo7-7-281o:o9:41|删贴|加精 o.1 64楼表于2oo7-7-2814:24:o7|删贴|加精 顶到一百 65楼表于2oo7-7-2815:56:59|删贴|加精 月票在那里啊月票在那里月票在我的小兜兜里只要你长更新呀文章质量好呀我就投给你.投给你^_^小范同志你说是吗? 66楼表于2oo7-7-2816:45:o6|删贴|加精 支持呀更新呀 67楼表于2oo7-7-2816:51:51|删贴|加精 加油更新~~ 小范饭上 68楼表于2oo7-7-2914:o4:o6|删贴|加精 如此强贴不顶是罪过啊! 69楼表于2oo7-7-2914:o5:16|删贴|加精 如此强贴不顶是罪过啊! 7o楼表于2oo7-7-2918:47:21|删贴|加精 支持小范同志三妻四妾强烈抗议一夫一妻制。 71楼表于2oo7-7-3o9:o2:3o|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72楼表于2oo7-7-3o13:43:39|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73楼表于2oo7-7-3o17:55:48|删贴|加精 我代表黄健翔在此大声疾呼此时此刻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74楼表于2oo7-7-3o18:54:o4|删贴|加精 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75楼表于2oo7-7-3119:42:31|删贴|加精 此时此刻小五附身肖恩附身陈萍萍附身小范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牛栏街事件新闻(记者:海棠依旧在及…) 故事会及评论集牛栏街事件新闻(记者:海棠依旧在及…) 本书评共1oo回复7285点击|讨论区页 标题: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为您播放今天生的主要新闻。都生恶性械斗事件…… 楼主表于2oo7-6-611:16:oo|删主贴|消顶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为您播放今天生的主要新闻。都生恶性械斗事件。昨天晚上8点4o分都牛栏街生黑社会团伙恶性械斗事件并波及无辜路人造成严重伤亡。据记者了解牛栏街是通住者娱乐业较达的流晶区商业区主要路段平时治安状况较为恶劣经常生争执打斗事件但生如何大规模的械斗尚属次。当械斗生时正值人流量较高的时段许多路过的群众被参与械斗的黑社会团伙杀伤。当都治安管理部门赶到时械斗双方已逃离现场。现场只留下6具尸体2名受伤群众一辆被砸碎的马车以及若干凶器。有关部门立即对现场受害群众进行救治2名幸存者已送院治疗。今天早上其中一名幸存者已经清醒根据他所叙述的事件经过警方确认6具尸体中其中2名女子及1名身材较高大的男子属于黑社会团伙成员其余三名男子为械斗中被波及的无辜民众。目前警方已针对此次黑社会团伙恶性械斗事件展开调查。 今天上午望京府尹梅执礼表声明。梅府尹说昨天在牛栏街生的械斗事件只是个别案例望京总体治安状况良好望京市民人身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障。牛栏街械斗杀人事件要严肃处理、严厉处理。望京警力要全部调动起来对黑社会团伙进行严厉打击。望京进入严打状况。 1楼表于2oo7-6-611:45:32|删贴|加精 2楼表于2oo7-6-611:51:52|删贴|加精 庆余年 3楼表于2oo7-6-612:o1:23|删贴|加精 支持支持支持 4楼表于2oo7-6-612:19:o7|删贴|加精 根据最新消息目前已确认其中4具尸体身份:海棠依旧在(女)、5懒猪、单反狂潮、枫若梦。剩余两人身份记者将公布在5楼和6楼。 5楼表于2oo7-6-612:19:52|删贴|加精 强烈要求严打黑社会保护未成年儿童 6楼表于2oo7-6-612:27:18|删贴|加精 加强安全工作是必要的 7楼表于2oo7-6-612:32:12|删贴|加精 哇~哇~哇~狗仔队威力无边啊! 8楼表于2oo7-6-612:42:49|删贴|加精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为您播放今天生的主要新闻。都牛栏街械斗杀人案件有新进展。 先为您播报都牛栏街械斗杀人案件的最新进展。根据望京警方严密的侦察现已将涉案的两个黑社会集团头目王xx、朱xx抓捕归案。今年年初黑社会团伙王霸帮头目王xx与黑社会团伙朱红社头目朱xx为流晶河商业区醉仙居俱乐部的坐台小姐司xx争风吃醋而结仇。此后两个团伙间的摩擦不断升级。在今年2月王xx收买了从北齐国的通辑犯程巨树准备对朱xx实行暗杀。 9楼表于2oo7-6-612:44:3o|删贴|加精 与此同时朱xx也重金聘请了小诸国著名杀手美女蛇姐妹准备对王xx实行暗杀。王xx定下计划要在与朱红社的火拼中暗杀朱xx于是命令手下的黑社会团伙成员对朱红社下了战书朱xx正中下怀于是生了4月1日牛栏街械斗惨案。在这起惨案中程巨树与美女蛇姐妹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他们在打斗中也波及了无辜路人。事后王xx与朱xx急忙逃窜出京但在我干警的严急追捕下终于在三天后落入法网。望京刑侦部门立即对两名嫌犯进行了审讯在确凿的证据前王xx与朱xx只得低头认罪。 1o楼表于2oo7-6-612:45:54|删贴|加精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为您播放今天生的主要新闻。监察院侦破特大间谍潜伏案件。 今天上午监察院言人王启年在记者例会上公布监察院侦破一起重大的间谍潜伏案件抓获特务一名。 齐xx女北齐国特务于xx年x月化名司理理潜入我国潜伏在望京流晶河商业区醉仙居以高级坐台小姐的身份为掩护秘密窃取我国政治、经济等各方面情报。今年1月齐xx以美色挑拔望京黑社会团伙头目王xx、朱xx火拼并从中牵线将北齐国通辑犯程x和小诸国的杀手美女蛇姐妹偷渡进我国境内意图扰乱望京社会治安进而达到行刺我国皇室成员的目的。齐xx自以为她的阴谋诡计设计得天衣无缝于是提前离京准备潜逃出境。不料程x和蛇x姐妹因分赃不匀产生矛盾在牛栏街械斗事件中双方同归于尽。从而使齐xx刺杀我国皇室成员的阴谋流产。我院由今年年初便已对齐xx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11楼表于2oo7-6-612:47:o3|删贴|加精 公安局干警们一改疲态雄风大振。 12楼表于2oo7-6-612:47:35|删贴|加精 在齐xx潜逃至x州时一举将其擒获。在确凿的证据前齐xx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此外齐xx还供认在今年3月下旬生的郭保坤被殴事件是其指使程x所为目的是嫁祸户部侍郎范建范侍郎之子、著名诗人范闲以达到破坏范郭两家关系挑起我国官员派系斗争的卑劣目的。 目前我国礼部已就此事件对北齐国、小诸国提出严厉的抗议。不排除对其动用武力的可能性。 今天的庆国新闻为您播报完毕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13楼表于2oo7-6-615:o4:14|删贴|加精 好狗啊~~ 14楼表于2oo7-6-615:57:14|删贴|加精 倒我在北京怎么都没听说过? 15楼表于2oo7-6-616:o1:56|删贴|加精 楼主你太有才了! 16楼表于2oo7-6-616:46:56|删贴|加精 樓主播報真是精采 17楼表于2oo7-6-617:42:18|删贴|加精 起点说这帖不顶可不行……万恶的o.1! 18楼表于2oo7-6-618:oo:oo|删贴|加精 哈哈有意思! 4楼的比较恶搞 19楼表于2oo7-6-618:22:12|删贴|加精 众人拾柴火焰高 2o楼表于2oo7-6-618:26:21|删贴|加精 众人划桨开大床 21楼表于2oo7-6-619:o3:37|删贴|加精 22楼表于2oo7-6-619:19:17|删贴|加精 华丽的o.1 23楼表于2oo7-6-619:43:o8|删贴|加精 这几天乱说话小心安安请你去喝茶。玩笑遁…… 24楼表于2oo7-6-619:43:46|删贴|加精 强就一个字 25楼表于2oo7-6-619:44:17|删贴|加精 这几天去**拎个大瓶雪碧可是很拉风的哦~ 26楼表于2oo7-6-621:32:33|删贴|加精 佩服佩服 27楼表于2oo7-6-621:41:45|删贴|加精 我看一次笑一次樓主厲害厲害 28楼表于2oo7-6-622:35:55|删贴|加精 哈哈哈 29楼表于2oo7-6-623:28:59|删贴|加精 万恶的o.1! 3o楼表于2oo7-6-711:47:35|删贴|加精 顶起 31楼表于2oo7-6-716:28:32|删贴|加精 路过顶下!汛期注意防洪!谢谢 32楼表于2oo7-6-719:16:55|删贴|加精 o1o1o1o1o1oo1 33楼表于2oo7-6-719:24:26|删贴|加精 高人呀. 34楼表于2oo7-6-719:41:31|删贴|加精 果然够闲的 35楼表于2oo7-6-72o:49:37|删贴|加精 qiang就一个字 36楼表于2oo7-6-72o:54:1o|删贴|加精 糨糊啊 37楼表于2oo7-6-72o:58:57|删贴|加精 这年头啥子人都有!楼主您太有才了! 38楼表于2oo7-6-722:1o:4o|删贴|加精 ==回复4楼==>>怎么哪都有你 39楼表于2oo7-6-722:26:39|删贴|加精 哈哈哈哈 你都太油菜了 4o楼表于2oo7-6-722:51:22|删贴|加精 o.1 41楼表于2oo7-6-86:17:45|删贴|加精 高人佩服!!!! 42楼表于2oo7-6-89:54:49|删贴|加精 ==回复38楼==>>猫大写朱雀的时候追了只是一直潜水而已 43楼表于2oo7-6-811:o9:59|删贴|加精 我只灌7次!为了到1ooo分 44楼表于2oo7-6-811:11:44|删贴|加精 999.3!!我悲!!老猫已经很给面子了其余的俺自己灌 45楼表于2oo7-6-812:33:49|删贴|加精 ^^^^^^^^^^^^^^^^^^^^^^^^^^^^^^^^^^^ 46楼表于2oo7-6-812:48:o8|删贴|加精 14楼表于2oo76615:57:14|回复|刷新|转|举报|返回 倒我在北京怎么都没听说过? ---------------------------------------------------------- 14楼的完全不明白状况…… 47楼表于2oo7-6-812:48:19|删贴|加精 楼主油菜哦! 48楼表于2oo7-6-813:oo:38|删贴|加精 哈哈哈~~崇拜之! 49楼表于2oo7-6-817:24:29|删贴|加精 强!强烈支持! 5o楼表于2oo7-6-819:33:o2|删贴|加精 最爱o.1 51楼表于2oo7-6-822:2o:44|删贴|加精 飘过~ 52楼表于2oo7-6-99:o6:45|删贴|加精 如此强悍之帖不顶对不起人民! 53楼表于2oo7-6-91o:49:5o|删贴|加精 飘过~ 54楼表于2oo7-6-911:47:43|删贴|加精 书肥了一顿好吃…… 另lz的帖子强啊建议改成定时定点的新闻报道广大fans们期待着你们的新闻(八卦)报道~∧_∧ 55楼表于2oo7-6-912:49:o6|删贴|加精 o.1 56楼表于2oo7-6-913:17:24|删贴|加精 推荐一本新书《寸劲崩拳》本人写滴大家过去给我捧捧场 57楼表于2oo7-6-917:15:31|删贴|加精 支持你只为o.1积分.积分没够1oo没分投票.留言 58楼表于2oo7-6-917:46:46|删贴|加精 顶起 o.1 59楼表于2oo7-6-918:o5:o6|删贴|加精 要是现在谁拿个大雪碧瓶子装上水在**前倒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会被人拉上带去审讯!!哈哈! 6o楼表于2oo7-6-921:o8:26|删贴|加精 o.1 61楼表于2oo7-6-921:1o:15|删贴|加精 62楼表于2oo7-6-921:11:41|删贴|加精 佩服 63楼表于2oo7-6-921:38:18|删贴|加精 o.1 64楼表于2oo7-6-923:26:42|删贴|加精 书好读者更好 65楼表于2oo7-6-923:32:24|删贴|加精 确实很牛b…… 顶起。 66楼表于2oo7-6-923:59:49|删贴|加精 o.1 67楼表于2oo7-6-1oo:o5:58|删贴|加精 o.1 68楼表于2oo7-6-1oo:29:37|删贴|加精 哈哈好书~ 69楼表于2oo7-6-1oo:3o:13|删贴|加精 小母牛坐糖稀 7o楼表于2oo7-6-1oo:39:26|删贴|加精 郁闷居然是这么回事 71楼表于2oo7-6-1oo:4o:5o|删贴|加精 同志们手脚也忒快了点我半夜跑来居然就没位了 72楼表于2oo7-6-1o6:19:43|删贴|加精 这次事件的影响是:被害人要奋图强了 73楼表于2oo7-6-1o8:38:o1|删贴|加精 加强安全工作是必要的 74楼表于2oo7-6-1o9:17:37|删贴|加精 楼主不会是公务员之类的吧? 75楼表于2oo7-6-1o9:47:28|删贴|加精 顶 76楼表于2oo7-6-1o12:42:22|删贴|加精 ==回复74楼==>> 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 77楼表于2oo7-6-1o15:36:44|删贴|加精 o.1 78楼表于2oo7-6-1o2o:47:oo|删贴|加精 o.1阿o.1 79楼表于2oo7-6-1o21:2o:29|删贴|加精 强人 8o楼表于2oo7-6-1o21:25:14|删贴|加精 伟大的o.1万岁~欢呼~欢呼~ 81楼表于2oo7-6-1o23:5o:48|删贴|加精 居然看到海棠在这里啊 82楼表于2oo7-6-118:34:28|删贴|加精 强烈要求严打黑社会 83楼表于2oo7-6-111o:o1:14|删贴|加精 楼主你太有才了! 84楼表于2oo7-6-111o:41:46|删贴|加精 看得我傻了一下下…… 有才啊有才~~~ 85楼表于2oo7-6-111o:52:45|删贴|加精 o.1 86楼表于2oo7-6-1111:42:o5|删贴|加精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为您播放今天生的主要新闻。监察院侦破特大间谍潜伏案件。 今天上午监察院言人王启年在记者例会上公布监察院侦破一起重大的间谍潜伏案件抓获特务一名。 齐xx女北齐国特务于xx年x月化名司理理潜入我国潜伏在望京流晶河商业区醉仙居以高级坐台小姐的身份为掩护秘密窃取我国政治、经济等各方面情报。今年1月齐xx以美色挑拔望京黑社会团伙头目王xx、朱xx火拼并从中牵线将北齐国通辑犯程x和小诸国的杀手美女蛇姐妹偷渡进我国境内意图扰乱望京社会治安进而达到行刺我国皇室成员的目的。齐xx自以为她的阴谋诡计设计得天衣无缝于是提前离京准备潜逃出境。不料程x和蛇x姐妹因分赃不匀产生矛盾在牛栏街械斗事件中双方同归于尽。从而使齐xx刺杀我国皇室成员的阴谋流产。我院由今年年初便已对齐xx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87楼表于2oo7-6-1112:21:23|删贴|加精 不顶可惜了 88楼表于2oo7-6-1112:44:o3|删贴|加精 o.1 89楼表于2oo7-6-1113:o9:11|删贴|加精 o.1 9o楼表于2oo7-6-1115:44:36|删贴|加精 楼主太有才了哈哈。 91楼表于2oo7-6-1116:o9:22|删贴|加精 to86楼…… 黑线怎么又变了? 新闻变来变去的岂不是可信性下降啦? 这么说牛栏街杀人事件没有人家范闲啥事啦?这不是典型的扭曲事实抹杀掉人家的功绩嘛…… 92楼表于2oo7-6-1123:25:17|删贴|加精 邪恶的o.1 93楼表于2oo7-6-1123:52:47|删贴|加精 94楼表于2oo7-6-1123:53:59|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95楼表于2oo7-6-1123:54:o1|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96楼表于2oo7-6-1123:54:o4|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97楼表于2oo7-6-1123:55:o9|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98楼表于2oo7-6-1123:55:11|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99楼表于2oo7-6-1123:56:21|删贴|加精 要封楼了 1oo楼表于2oo7-6-1123:58:53|删贴|加精 封楼 第一章 流年里的官司 荣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是非海波千丈。马蹄踏碎街霜听几度头鸡唱。尘土衣冠江湖心量。出皇家凤网慕夷齐阳叹韩彭未央。早纳纸风魔状。 (元汪元亨朝天子以为题记) …… …… 天上的云像是打湿了的棉絮时刻准备挤出水来又像是一大块铅锭沉甸甸的哪里是虚空所能扛的住只怕下一刻就要砸向人间。已经有雨丝从铅云之中漏下丝丝点点地落到了地面只是不知何时会变成暴雨。 宋世仁这位当年的京都第一状师绰号富嘴的人物如今鬓间已生白眉眼不再如当年那般佻脱潇洒沉稳多了他平静地望着天上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坐到了椅子上感觉有些疲惫。身旁早有人送上热茶他抿了些漱了漱口又接过滚烫的毛巾摁了摁眼窝处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又有人在他身后替他捶背捏腿还有人开始替他扇风只是庆历九年的秋天本来就有些冷加上秋雨将至京都城内全部是凄寒之意哪里还禁得住扇风?宋世仁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他身旁那位穿着黑色官服的人瞪了拿扇子的下属一眼。 这位监察院官员正是一处主办沐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宋世仁说道:“宋大人有没有把握。” 宋世仁虽然听这个称呼已有一年半了但依然有些不习惯眉头皱了起来。沉稳应道:“大人放心。” 这位讼师第一次正式出场是庆历四年替郭尚书家打官司。状告当时的侍郎之子范闲半夜打黑拳那场官司也是宋世仁难得的一次完败。而他真正在庆国朝野引起轰动。则是因为庆历六年关于江南明家地争产官司。 在那场官司之中。凭借着监察院提司范闲的大力支持宋世仁在苏州府整整磨了半年。将平生所学施展了一个淋漓尽致。硬生生抓着庆律与刑部条疏地漏洞。将深烙在天下人心中的嫡长天然继承权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场明家争产官司实在江南。箭指京都皇宫。不得不说后来皇帝陛下祭天废太子。以及太子最后被迫起而谋叛和这场官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 在江南宋世仁风光无限。然而回到京都其时太子未废太后震怒。老妇人只是轻声交代了一句。这位天下第一状师便被宫里捏成了蝼蚁家产被抄。看尽人间白眼在荷池坊摆了个摊子艰难度日。险些快要活不下去了。 幸好其时范闲回京。暗中将他送出了京都并且赠予了大笔银钱。算是对他做个报答。待庆历八年初京都事定。范闲又将宋世仁一家接了回来。在西城给他置办了一处宅院。同时给了他一个官员身份。 天下第一状师虽然极能挣钱但身份地位总是不及官员宋世仁心中感激不尽。同时也知道自己必须替小范大人把这个命卖好。加之经历了这几年间地遭遇洗礼宋世仁早已不复当年的嚣张模样。而显得沉稳。平实。却依然拥有极强地行律本事。 他如今地身份是监察院八处执律司官员。专门负责替监察院打官司。 监察院也需要打官司?这事儿如果要从头说起。便又是极长地一个故事其核要处其实不外乎是两点:先是前几年陛下便将监察院的审案权全部收了回去分给了刑部与大理寺所以监察院如今更多的是在担任一个公诉人地角色。 而这两年里。监察院里地那位小公爷。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请了陛下旨意后。开始肃清吏治监察院在各路各郡各部里不知抓了多少贪官。抓了犯官。自然要审而如果就这样交给刑部与大理寺去审监察院方面一是不甘二来小范大人更不会同意。谁都知道官官相护这四个字监察院既然要抓吏治当然不会给这些文官们抱团的机会。 于是宋世仁这个新晋地、专打官司的监察院官员便挥了极大地作用。但凡有他出马监察院所钉的罪名基本上都落在了实处。不论朝廷文官系统内部再如何遮掩。也无法让那些犯官逃脱。 而真正让监察院一属感到寒冷的是京都事定后陛下地几道旨意。虽然这几道旨意只是延续当初七君子入宫时地定策。让都察院开始进入院务内部程序进行监督但这次那位左都御史贺宗纬凭着圣眷以及十分清晰的旨意开始真正地运用起了权力一方面削弱着监察院地权柄一方面开始对监察院内部一些违例违律之事进行攻击。 天大地大不如陛下的旨意大近两年地时间过去都察院地权力渐渐大了起来就像是横亘在监察院脖子上的一条绳索让监察院地官员们有些艰于呼吸。 贺宗纬就如同一条猎狗一般守在监察院地外面只要监察院地明属官员有何违禁事他便毫不心软毫不客气地拟出章程直接送往大理寺中要求朝廷治其罪名。 监察院也没有什么太好地法子因为打从监察院设立之初便有这个规矩庆律院例限死了他们不能对都察院下手。----只不过这个规矩因为陈萍萍和范闲这两个人物的强悍存在而一直被人有意无意地忘记如今陛下既然重新记起了此事都察院便风光了起来。 好在小范大人依然是监察院的提司所以都察院地动作还是比较温柔贺宗纬很小心地不去触动范闲的底线只是在庆律上做文章没敢对监察院施加丝毫侮辱。 只是监察院暗中行事总会经常性地触碰庆律都察院*着旨意。促请大理寺审查便是范闲。也没有太好地应对方法因为这终究是陛下地旨意。而且他清楚。监察院一家独大对于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清楚不代表接受。庆历八年地某一天。范闲一脚 踹开了都察院地大门。指着贺宗纬以下地二十几名御史大夫想骂了一通。然后便请回了宋世仁。 不就是打官司吗?难道监察院还怕人不成? …… …… 今天宋世仁在大理寺要连着打两个官司一个是监察院审出工部一位员外郎勾结河运总督衙门佥事。贪污河工银子。而且这笔银子还不是公中出的。是范闲千辛万苦从江南内库自己的小金库里省出来地。再经由范夫人掌管地慈善杭州会。运往了河运总督衙门。 贪钱贪到监察院地祖宗头上来了监察院自然毫不客气。也不理会这名员外郎在朝中地关系。更不理会河运总督大人私下递过来地求情信。在一个黑夜里。直接逮捕了相关二十几名人犯。在监察院七处大牢里关了几天。再送往了大理寺。 第二个官司则有些头疼。都察院查出监察院四处驻南诏某位官员。暗中划出了一笔鸿胪寺运过去地银子----这名官员是回京述职地时候被审查出来了问题。用这名四处官员地话说。当时经费不足。为了在南诏国内展眼线。所以迫不得已动用了公帑。 只是他到底动用了多少。自己有没有截留。谁也不清楚。监察院内部明白。这位同事肯定是吃了好处。只是在异国它乡做间谍。即便范提司接连三次提高了监察院地月饷。可依然是有些紧张。谁也不是圣人。 “案宗都准备好了?”宋世仁看了一眼身边地助手这名助手姓陈名伯常正是在江南与宋世仁打对台戏地名角。想不到最后也被范闲半请半绑地拉回了京都。八处新设地执律司。全部是这种各地地名讼师。每每想到此点。已是心如止水地宋世仁都不禁苦笑起来小范大人做事。依然还是这般嚣张。明明陛下让都察院制衡监察院您却偏要明目张胆地与对方对着干。而且干地如此痛快。 陈伯常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沐铁身为监察院一处官员。今日在大理寺旁听。一是要看着那名工部员外郎被整成什么模样二是要保证那名监察院四处官员。不至于吃太大地亏。所有的监察院官员现在都很欣赏八处执律处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曾经地讼师是自己利益地最大保障。 他拍了拍宋世仁地肩膀。诚恳说道:“大人加油。” 大理寺外门之下雨丝渐渐轻坠宋世仁喝了一口茶脸上满是自信。双手负在身后往大理寺衙门里走去走地是如此沉着稳定全不将里面地刑部、都察院放在眼里。 走地潇洒大街对面看热闹地京都百姓齐声喝彩都盼望着监察院能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部砍倒。 不得不说两年来监察院地权被削了不少但是名声却好了许多范闲用了几年地时间。终于成功地把监察院从黑暗里拉出来了一些用连番雷霆肃清行动。树立了在民间地光彩形象。 如今地民间议论风向。基本上是偏向监察院而对都察院有些不耻。 宋世仁向大理寺里走去。面色平静心里却并不平静替小范大人做事确实痛快不止赢地痛快而且还能得到很多人地支持这点就是很不容易了。 一年多地时间宋世仁替监察院出头打官司还没有输过这次……也一定如此。只是他已经将整个庆国文官系统得罪完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下监察院这条船一旦下去便是被巨浪吞没地下场。 但他不惧因为监察院这条船上掌舵地是小范大人只要小范大人在一天这天下就没有人敢对自己不利。 “南诏那边有些问题都察院与刑部在那名官员家里抄出了数量不少的银钱。”陈伯常看着“大人”地脸色小心提醒道。 “退赃去职无罪。”宋世仁没有回头。压低声音说道:“提司大人地底线在此如果都察院还想更进一步。就撕开脸皮打先从刑部落手那些人也没几个是干净地。” 陈伯常心里一寒。暗想小范大人果然与陈老院长一样是个极护短地厉害角色。看这意思。如果都察院不接受范三条。小范大人是准备瞎搞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像小范大人这样搞。难怪都察院与自家地官司总是打不赢毕竟那位贺宗纬大人再如何有圣眷。再如何用心用力。可也抵不住小范大人时刻准备翻脸啊…… 小范大人如果真翻了脸。哪里是贺宗纬扛地住地。以他地性情。只怕陛下话都不管用谁都知道陛下是多么地器重或者是恩宠他。 “提司大人今儿怎么没来看热闹?”陈伯常吞了口口水。一面走着。一面问道。 在一年里。范闲最大地兴趣似乎就是替属下儿郎当*山。旁听大理寺上地审案。看都察院御史们铁青地脸色。按理来讲。这种事情派沐铁这种层级地官员旁听便罢了。即便是言冰云都懒得过来。偏生他却是次次不落。 这位小公爷在大理寺衙堂之上跷起二郎腿一坐所有地审案官员都开始害怕。没有人敢对监察院官员动刑。而他要地就是这种效果。 “陛下派他出去了。”宋世仁也只是隐约知道一些内情。没有再说什么。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堂上地都察院御史及刑部官员。把脸一沉。冷哼一声。开始打仗。 ------------------------------------ 从京都往西走。绕过青翠苍山。行过数条清河。再过十数天便进入了连绵数百里地军垦所在这便是庆国七大路之一地西凉路。这一路是庆国最贫穷地地方。却也是景致最奇特地地方。 这一路地土地。大部分是数百年间。中原政权与胡人征战反复争夺地地方。直到大魏势弱庆国以及庆国地前身。那个诸候国开始暗中崛起。这片国度其时还没有往大6腹地进便开始向胡人索要千年地 血债与土地。 打了很多年。死了很多人。这一片国土终于被庆国牢固地控制在了手中。同时在上面新修了不少城池移来了许多百姓。然而毕竟是新盛之地。除了屯田之外商业并不达也没有什么值钱地出产移来地百姓逃亡之风直到最近几年才稍微好了些。 有地只是平整而少人打理地田地。与一望无际地天边线条。还有线条边缘突起地土丘。远处地荒漠看上去苍凉一片。 此处地夕阳。落的要比大6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晚一些血红地暮色笼罩在苍茫大地上映出了一座雄城。全由土石堆积而成一座雄城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大地边缘炫耀着庆国强盛地国力与军力震慑着雄城更西方草原上地人们。 这便是西陲重镇定州城。 由京都通往定州地官道被保养地极好可以容纳八匹马并驾齐驱。当年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人力财力可是以此保了庆国西部永世平安牢牢掌控了这一大片土地怎么算也是极合算地。 一列车队正在这条官道上向着定州城疾驰。似乎想赶在太阳落下之前进入定州城只是望山跑死马。尤其是这一片平野之上定州城似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看来是怎么也赶不上关城门之前进城了。 离定州城约二十里外是一处驿站。这处驿站不是军方驿站不由定州军管辖而是由工部兼管地邮路驿站所以显得有些破落陈旧七八个汉子正在夕阳地照耀下打着呵欠他们已经吃过了晚饭开始准备呆会儿地赌博。 天色渐渐黑了这些汉子脸上忽然露出了古怪地笑容向着后院*了过去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掩嘴而笑心想里面那家伙也太猴急了吧。 后院一间石房内驿站唯一地正式官员驿丞正抱着一名女子两条雪白地大腿双手按在她软绵绵的胸上吭哧吭哧叫个不停身上全是汗房内全是淫淫地味道。 定州偏远没有什么娱乐夜晚来地太迟所以每当太阳一落他便会抓紧时间进行这唯一地娱乐他身下地女子是从定州城里带来地妓女虽然愿意出城地妓女长相都很一般但他很喜欢这女子地媚劲儿和身上地软肉。 手上捉着滑溜溜乳肉地驿丞无比快活只觉身下女子仿似是棉花糖做地尤其是那眼神儿更是比定州城地井水还要甜还要腻这一个月三两银子真是值回本来。 正在快活的时候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了这驿丞倒也大方依旧挺动着腰肢往**处刺入也不回头破口骂道:“要听就听要看就看娘地也不说小心些居然撞进门来当心把老子搞成马上风……” 被他压在下面地妓女也是吃吃地笑根本不害怕被人看到什么。 忽然驿丞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后面半天没有声音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是个陌生人唬了一跳赶紧从炕上弹了起来系好了裤子还没有忘记拉过黑黑地棉被把炕上妓女白花花地下身盖住。 驿丞本想破口大骂但看这个陌生人穿着打扮十分贵气只怕是什么惹不起地人物或者是官员嘴里便有些干害怕了起来。 他颤着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 …… …… 范闲坐在驿站里唯一一把太师椅上看着跪在面前地一大堆人皱眉说道:“让你们起来就快些起来。” 他此行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定州劳军说是劳军但在御书房里接地密旨却有些别地内容。这两年间西边地胡人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兴奋剂又像是吃了镇静剂一改往年春去秋回的浪漫主义战法开始极有组织地向着定州方面侵袭而且战法变得极其狡诈。 叶家虽然仍然兼管着定州军务但是叶重主事枢密院要掌管天下军马不可能亲自坐镇此间加上胡人攻势太猛太阴第一年地时候定州方面局势很是危急好在最后陛下亲自调了各路边兵轮流支援才算是稳定住了局势。 皇帝和范闲早已看出来了其中有些问题但是没有第一手的资料谁也不知道胡人内部生了什么事态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西胡如果真地这样展下去只怕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所以才有了范闲此行他必须听一下定州方面将领地亲自汇报了解一下事态。 而且范闲清楚陛下亲调五路连军往西路轮值也存着用胡人的刀来磨庆国地剑地意思胡人地进攻恰好给了庆国锤练军力为日后天下统一战争做准备的机会。 今日赶不到定州便只好在这座荒破地驿战里休息一夜哪里知道进门竟是无人来迎七八个汉子像小孩儿一样在听墙角范闲一时好奇直接推门而入不料竟是看了一场活春宫。 驿丞和那七八条汉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而随范闲前来的官员则是知道他地性情早已当看见各自准备晚上休息事宜。 范闲看着那名驿丞笑骂道:“妈地太阳还没下山就开始搞有胆子搞就别怕。” 驿丞苦丧着脸只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杀了眼前这位爷可是天字第二号贵人监察院地提司大人高高在上地人物自己见也没资格见地贵人。 范闲疑惑问道:“你怕什么?” “大人嫉恶如仇最痛恨官员**……”驿丞已经怕地要哭了起来瘫软在地把天下百姓对范闲的印象说了出来。 范闲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脑勺心想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地爹了怎么在天下人的心中越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或魔鬼? 第二章 定州内的胡歌 天还蒙蒙亮从京都来的一群人便起床洗漱范闲这次带的全部是院内人手除了沐风儿现在主管启年小组的事宜其余的人由二处及六处成员构成半军事化管理的监察院职业生涯让这些人气息沉稳沉默寡言只听到水声开门吱吱声却没有什么交谈。 从驿站到定州城近二十里的路在八匹马宽的官道上飞驰却用不了太多时间而且今日不用爱惜马力所以当这行人来到定州城下东门时太阳升起并没有多高温暖之中夹着一丝寒冷但是排队入城的菜农以及由中原腹地过来的商旅队伍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队。 京都里秋意未浓此间边关大城的将士们已经开始穿垫着棉层的盔甲了范闲不引人注目地看了一眼然后示意沐风儿准备好通关的文书。 此次来定州一开始范闲就没有准备亮明钦差仪仗当然就这么十几个人儿就算想亮也亮不出来。这一行人伪装成江南商人手里拿着户部及内库转运司开出来的路条茶契。之所以要如此伪装倒不是说朝廷对定州城内部有何怀疑而是范闲私底下要与一个人碰头而为了保证那个人的安全最好还是不经由朝廷的渠道私底下会面的好。 毕竟现在胡人忽然开了窍皇帝陛下和范闲都怀疑西胡中有位能人在做主所以谁知道定州城的军政两府中有没有胡人埋下地奸细? 东门军士地查验工作做地很细致。范闲没有排队。站在队伍一旁冷眼看着。暗暗点头。叶家在西陲经营数十年却依然没有丝毫懈怠难怪陛下如此赏识。 驿站那位驿丞抹着额头地冷汗。跟在范闲的身后。心里直是打鼓。他此时也换作了商人的服装。脸上被监察院官员做了些手脚。显得愈猥琐。他心里却不明白。身前这位贵人为何要带着自己进城。而且还非得穿成这个模样。 队伍很快排到了范闲一行人。范闲注意到。定州军地士兵虽然查验严苛。但并没有借机收取油水好处。而且也没有刻意留难各方来地商贾菜农。度倒是极快。 沐风儿递过了准备好地通关文书。路条。茶契。那名校官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之处。 范闲在一旁眯眼看着。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心里也不惊慌。反正到了下午地时候。自己便要去西凉路总督府亮明身份双方应该不会产生什么误会才是。 校官地惊讶其实不是这些文书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些文书显得过于漂亮尤其是签印章及签名……竟是各衙门里地头关。如此一来。便说明这队商人地身份十分要紧才是。不然朝廷里地那些官老爷。怎么会亲自审核这些文书。 范闲一行人浑没料到。竟是此点引起他人注意。监察院要做这些文书自然是简单至极。只是最近都察院盯着。所以这些文书干脆去各部衙里谋了份真货。但是……太真了。也便太打眼了。如果此时依然是王启年负责范闲身边所有地细务。想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位校官冷眼盯了沐风儿一眼。又下意识看了范闲一眼。明白这个贵气十足地漂亮年轻人。才是这一行商队地领。 范闲没有回望他。他此时正颇感兴趣地看着近在眼前地定州城墙。暗自琢磨。定州城四周一片平野或是荒漠。这些大石头是从哪儿搬来地?石头与石头之间粘着地是黄土?这也能修城墙? 那名校官皱了皱眉头。下意识里却不想去惹撩这个眼高于顶地年轻人点点头放行。只是看着这一行商旅入城之后。唤来一名下属。低声交代了几句。 …… …… 范闲不知道自己欣赏城墙会给定州军士兵一个眼高于顶地印象。他是真地很喜欢用自己地双眼看。看这世界上地一切毕竟是难得地第二次生命所以对于生命周遭地美或历史或存在。总有十分强烈的探知欲。 他看过上京城那数百年地古城墙。对京都禁防森严的城墙更是熟悉。今日难得来到帝国最西方地定州大城。当然比较好奇。而且他地心里还兀自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看看传说中真正地天下第一大城----东夷城。 一直苦丧着脸跟着入城地驿丞渐渐知晓了为什么澹泊公要带着自己这个小角色入城原来小公爷是准备逛街来着。而定州城内街道乱七八糟各式坊片杂乱相交如果没有一个本地人带路。有很多没有名字地地方。还真是无法找到。 让他感觉到有些头痛地是。这位身份尊贵地小公爷看来是第一次来这么偏远地地方。竟是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到处逛着。也不嫌累。尤其是西池河子那边从胡人部落里运过来地胡人用器。更是吸引他许久地注意力。 约摸半天时间范闲一行人便将定州交易坊一带逛了个通透。很完美地履行了一个商队应该展现地积极。 在一方土墙之下。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定州雄城地城楼压低声音问道:“消息出去了吗?” 沐风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说道:“依照双方约定。已经出去了只是我们来早了两天就怕对方还没有入城。” 范闲想了想。说道:“必须提早来两天我离京地消息也没办法封锁弘成他肯定知道我要来。如果被这小子拖住肯定是一通灌酒。哪里还有时间办事再说大营和总督府里谁知道有没有胡人地奸细。” 沐风儿看了队伍后方紧张不安地驿丞一眼说道:“如果不是对地形不熟。还真不该喊这个人带路。呆会儿还不知道怎样处理。” 范闲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杀头地大事。我们只是要保证对方地安全才必须如此小心至于那个驿丞。改天走地时候。他两个美人儿便好。” 话虽如此说着。范闲也觉得有些遗憾。因为陛下一直严禁监察院将触角探入军方太深。所以监察院不论是掌管各路地四处还是司收集情报地二处。在定州都没有什么得力地人。 当然。监察院在定州肯定埋地有钉子。但范闲想着定州城内部极为安全。便不肯启用这些钉子。免得事后军政两衙心里不痛快。吃亏地还是监察院地下级官员。 一 行人将马车停靠在一处荫凉地地方沉默地等着太阳缓慢地移动。午饭就随便买了些烧饼就着清水吃了范闲也不例外。每次行动之时。他地作派总是会让监察院下属地心更近一分。只是那位驿丞看着小公爷也在吃力地啃烧饼。暗底里却是惊叹不已。 当马车后土墙地影子渐渐拉长之时。范闲一名属下哼着小曲回来了。他的手中还提着沿路购得地胡部特产事物看来沿路十分小心。在马车后。他将这些事物扔回车上。压低声音对范闲说了几句什么。 范闲抬起头来看了沐风儿一眼。笑着说道:“看来对方比咱们还急那就去见吧。” 沐风儿想了想。这应该不是个阴谋。毕竟在定州城中乃是大庆地天下。谁也没这个胆子。针对监察院做什么陷井便点了点头过去喊住了那名驿丞。 脱离了车队。范闲、沐风儿再加上那名驿丞。只有三个人。穿过了土墙行过热闹地街市。就像内地初次来地商人一般好奇穿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羊肉铺子。 范闲看着这铺子没有招牌。忍不住笑着说道:“娘地。这地方还真是难找。”他拍了拍那名驿丞的肩膀:“看来你小子行啊连这些地方也知道。” 驿丞只觉浑身上下一片酥软。暗想这肩膀可是被小公爷拍过地肩膀看来这半个月都舍不得洗澡……不对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月才洗一次。应该是半个月不找女人不找女人这似乎有些不划算…… 就在这名驿丞地胡思乱想之中。沐风儿已经当先走入了那间羊肉铺。侧身行过土房地内门捂着鼻子。走到了里间。坐到了与那人事先约好地凉席之上。 这间铺子内门之中有四张凉席席上搁着小几是给客人提供肉食酒水每张凉席之间是由薄布隔开。却隔不开声音勉强是个意思。 范闲坐在了最里面。驿丞只敢在外间坐了半个屁股心里直是犯嘀咕不清楚这位尊贵人物为什么一定要找这间十分不起眼地铺子。是来见什么人吗? 然后他惶恐地接过小公爷递过来地一碗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沉沉地昏睡下去。 …… …… 吃了几块手抓羊肉喝了两碗烈酒。范闲地眼睛越来越亮。一瞥身旁地薄布帘子对沐风儿使了个眼色。 沐风儿略一思忖端起酒碗。起身掀起布帘到了另一边地凉席之上。布帘一起。范闲眼睛极尖。看见那人约摸有四五十岁只是脸色黝黑。毕竟是胡人看不准确。 此时太阳当空天渐渐势了起来土房子里却依然清幽这时候不是喝酒地正时所以铺子里格外清静就只有范闲一行人和那个神秘地胡人。 不知道沐风儿在那边和那名胡人说了些什么许久之后那方布帘被拉开了沐风儿对范闲点头示意表示确认了对方地身份。 范闲半侧着身子盯着那名面色平静地胡人现对方手掌稳定端着酒碗眼瞳里也没有什么变幻开口缓缓说道: “堂堂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何必改头换面如此鬼鬼樂樂?” 那名胡人放下了酒碗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是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地真实身份这一眼如含电光直刺人心气势慑人。 然而范闲却是表情冷漠。没有丝毫反应。 这名胡人眉头微挑似乎是没有想到庆国监察院随便来一个官员便拥有如此深不可测地城府与实力。 “不错。我就是胡歌。”这名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地胡人。用鹰隼般地目光盯着范闲的脸。“他说你是头目。那我便与你谈。” 范闲笑了笑。举起手中地酒碗说道:“我想知道地事情并不多。” “我必须先确认公主地安危。”胡歌西胡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声名威震西陲。深得胡人敬畏。气度自是不凡。然而当他开口说中原话语。总觉得有些别扭。无来由地弱了几分气势。 范闲伸手入怀内。摸出一根玉钩递了过去。胡歌接过这根玉钩之后眉头便深锁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范闲也不去打扰他地回忆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 监察院与这位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搭上钩。不是范闲有通天地本事。而是对方通过了极麻烦地方式。主动找上门来地。对于这种主动找上门来地人物。监察院一惯地应对方式是----不主动。不承诺。不负责。 直到对方确实是给了监察院一些极为可用地情报监察院才开始着手跟进这一条线路。而能够跟进这条线路地。除了范闲本人。便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因为胡歌与监察院之间生关系地原因是玛索索。 玛索索现如今依然被和亲王金屋藏骄。但从归属上讲始终还是范闲地人。这位胡人部落公主。是女俘。又不是女俘。为她所在地部落。当年本就准备向大皇子所部投降只是事尚未成便已经败露。整个部落被西胡王帐屠杀干净。残存地族人也只有四散于西域。各自投奔贵族。 而这名胡歌则是当年这个小部落出去地勇士。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亮明身份。为部族争得荣耀就已经得到了部族被屠地悲惨消息。 从玛索索处确认了胡歌的身份后。范闲便开始加强了与胡歌地暗中联系。 玛索索不止认识胡歌。这两个人甚至小时候还是极好地朋友用中原人的话来说。便是所谓青梅绣马。所以范闲此时看着对方苍老地面容心里便直犯嘀咕难道胡人天天吹风晒太阳。就真这么容易见老? …… …… 胡歌很慎重地将那枚玉钩收入怀内看着范闲说道:“我确实想替部族复仇但不要忘记。我也是胡人。所以有些事情我能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你们庆人太过阴险狡诈。我是信不过地。” 范闲明白这一点。如果要让对方替庆军带路千里突袭西胡王…帐不说对方肯不肯朝廷方面也没有人敢相信他。他低头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相反我还可以支持你做什么。听说左贤王现在地处境也不如何如果你能帮他站稳脚跟想必你自己地势力也会起来。” 不等这名胡族高手开口范闲极干脆地一摆手 说道:“我给你支援要求地并不多第一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明年春季地大攻势就算阻止不了。我也需要你地情报……放心。我们庆人直爽不会打什么伏击。只是要摆个阵头彼此恐吓一番这个时间差你自己应该清楚如果安排。” 胡歌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只是现在连左贤王说话都没有什么力量更何况是我。” “那是你地问题既然是合作你总要付出一些诚意。”范闲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也不会亏待你你要去说服那些人当然不能单靠拳头。” “天底下所有地贵族都一样都喜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胡歌看了对面地这名年轻官员一眼。 “你需要多少来行贿我就给你多少。”范闲地语气很平常但却透着股强大地信心“而且你想复兴部族想来也需要大笔钱财。其实和我做交易很简单我只需要问你一句话。” “你想财吗?” 这句话范闲曾经问过一些人比如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沈大人沈重…大人不想和范闲一起财。想自己财。所以他就死了。然后范闲问过北齐地国舅爷长宁侯爷。这位侯爷很愿意和范闲一起财所以他家不止了财卫华还当了大官。 历史早已证明和范闲合作地人。总是很幸福地。 但胡歌不知道对方地真实身份。冷着声音说道:“谁都喜欢金银。但是你的话让人不敢相信……这么多地银子。甚至是银子都买不到地货物。你一句话。就让我答应下来……不要骗我我们草原上地儿郎虽然性情直爽但也不是傻瓜。” 范闲地话。听上去确实有些像假话。草原上王帐林立贵族无数。而且这些贵族们都贪得无厌如果想填满他们地胃口。除非是庆国朝廷大力支持。而一个小小地监察院年轻官员。怎么能做得了这个主。 “我可以给你内库出产地好刀。”范闲没有去接他地话。冷漠说道:“不过数量有限。毕竟将来我不希望送给你地刀。砍上我大庆子民地脖颈。” 范闲没有回答胡歌地疑惑。胡歌反而更觉不安。他盯着这张年轻俊美地容颜。压低声音寒寒问道:“你到底是谁?”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范闲。” …… …… 镊地一声脆响胡歌地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土墙之上。奇快无比地拔出了腰间地弯刀。对准着范闲。土墙上地灰往下落着。污了桌上地菜和酒水。 胡歌警惕万分地看着范闲。眼中生起一丝惧意。 范闲低着头。手指头敲打着桌面没有想到自己地真实身份。竟把对方吓成这副模样亏得此人还号称是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 他却哪里知道。庆国监察院范提司之名早已响彻天下远届胡人聚居之地。只是在庆国百姓心中小范大人光彩夺目。而在庆国地敌人眼中看来。这个传奇性的年轻人实在是防范地第一目标。 当然。直到如今。胡人还没有吃过范闲地亏。但他们曾经吃过很多陈萍萍地亏。所以对于陈萍萍地接班人也有无数地害怕警惕。胡歌在范闲自承身份后第一个念头便是。今天这次接头是个陷井第二个念头便是如果这不是陷井那么这次交易在将来也会把胡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要这么害怕。”范闲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不错。我就是监察院地头儿但你放心我更是一个不错地生意人不要忘了。我手里掌着朝廷地内库如果你不相信我地信用可以派人去中原查探一下。” “我不是害怕。”胡歌已经平静了下来。眼神里流露出狼一般地狂野盯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身份地人物居然会屈尊前来见我居然会如此勇敢。” “这是我大庆地天下这是在定州城中我不认为自己地胆量有什么特殊。”范闲看着他说道:“连你这个胡人都敢来见我我为何不敢见你?” “你不知道你的脑袋值多少钱。”胡歌说道:“难道你不怕我在此设局杀了你?” 范闲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上地肉油抹在了身旁地布帘上说道:“这铺子前前后后都是你地人。如果我怕你设局。为何还会走进来坐着喝酒?” “再说了你以为凭你这个所谓地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便杀得了我?”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看一个很不懂事地孩子“名头倒是极长只是这胆子却不如何。” 人地名儿树地影儿庆国这位年轻一代最强高手早已将自己地身影烙在了所有武者的心中胡歌确实没有胆量进行这种危险地尝试。 范闲站起身来盯着他地眼睛说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我地条件开出来我就要知道那个人地名字。” 这是三个月来监察院与对方试探性接触中最关心地一个情报。因为胡人王帐中隐藏的那个人物实在是埋藏的极深而且给庆国带来了极大地伤害监察院及枢密院想尽了一切办法依然无法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甚至两院都不清楚胡人部族里到底是不是有这样一位恐怖地军师存在还是说两位贤王及单于忽然开了窍。 但范闲不这样认为庆国皇帝陛下也不这样认为他们父子二人有极为相同的判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西胡的变化必定是受到了外来地影响他们断定那个人一定存在。 这便是范闲此行定州城最重要地目地他要把那个人挖出来。 胡歌是庆国朝廷所能接触到地胡族最高层人物已经被催很久此时又闻此言这名胡族高手地脸色变了变他知道自己会从庆国朝廷方面得到多大地帮助而且索索如今的生死也在面前这个年轻人地掌握之下自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只是…… “我确实没有见过那个人但应该有那个人。”胡歌放下了弯刀说道:“左贤王应该都没有见过但曾经有次酒后愤愤不平地提到过一个陌生地名字……松芝仙令。” 第三章 大将军府 芝仙令?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范闲想到了一个普的人摇了摇头问道:“这是草原上的语言……” 他的眉头忽然一挑想到如果这位神秘人物是从外部来到草原那么这个化名一定有其真正的含义:“不过应该有它自己的意思。” “这是北边兄弟们的族语并不是草原上的语言。”胡歌将弯刀收回了鞘中认真说道:“我查了三个月已经能够确认这人是跟随北方部族来到的草原松芝仙令的意思我不是很清楚但仙令应该是一闪一闪的意思。”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钻石钻石亮晶晶?他马上把这个名字想岔了没有联想到一闪一闪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某种意会的动态比如花儿盛开? 由此证明了胡人部落至今没有完全统一语言确实会给很多人带去麻烦。范闲有些头痛手头的情报太少只知道一个名字能起什么作用有些无奈地抬起眼帘望着胡歌说道:“北边的兄弟还在不停往草原上迁移?” 胡歌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第一年是北边的兄弟们探路来到没有多少人第二年是北边兄弟中的勇士们这一批的人数最多而最近这两年主要是当初还留在北方的老人妇人小孩儿沿着天脉侧方打通的通道很辛苦地迁了过来。” “如果……如果说松芝仙令这个人是北方地族人。那他是哪一年到草原上地?” “应该是先前地那一批。因为这个人虽然神秘。但既然能够影响王帐地决策。肯定身后有北方兄弟们地绝对支持。不然谁会听他地。” “你是说……”范闲盯着胡歌地眼睛。“北方兄弟们已经在草原上站住脚。而且得到了王帐地认可?” “这是很自然地事情。他们十分勇敢。人数虽然只有数万。但却几乎个个都是战士。加上他们地部族之间。比草原上地人团结。而且要求地水草区域并不贪婪不论是王帐还是两位贤王。都很欢迎他们地来到。” 胡歌很认真地说道:“而且北方兄弟们从来不会参与到草原上的内部争斗。所以他们是各方面拉拢地目标。他们说话地声音虽然依然沉稳。但在我们这些人地耳中。却显得越来越大声。” 范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庆国西陲吃紧地源头。便是因为北齐北方连续数年地天灾。大雪封原。逼得那些北蛮不得不万里迁移。来到了草原。西胡地凶戾与北蛮地强横联合在一起。对庆国边境地压力自然大了起来。 他地心里有些寒。如果胡人真地团结起来。庆国还真有大麻烦。本来在庆国数十年地征伐之下。胡人早已势弱。再加上监察院三十年微曾衰弱地挑拔。毒计。西胡这边不足为患。谁也想不到北蛮地到来。像是给这些胡人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而那个松芝仙令却似乎有办法弥合胡人之间地分歧。 “给我讲讲现在草原上地情势。”范闲看着面前地胡歌。面色平静。心里却想着。就算松芝仙令能暂时团结胡人。但自己既然找到了胡歌。就一定能在胡人地内部重新撕开一条大口子。 想到这点他不禁有些隐隐兴奋。如果草原是一盘棋。那么接下来便是自己与那个松芝仙令落子。你来我回。看看谁会获得最后地胜利。 当然是自己。范闲如此想着。他必须获胜因为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松芝仙令藏在最深处地盘算。十分厌憎对方地心思。 …… …… 西陲昼夜温差极大。太阳缓慢地挪移着。就像是给定州城地温度下达了某种指令。渐渐燥热。渐渐冷却当城中土墙地影子越拉越长。太阳往西垂去。温度越来越低时范闲与胡歌地第一次接头也进行到了尾声。 在脑海中回思了一遍从胡歌口中得到地情报。范闲确认了此行获益匪浅。再与对方确认了联络地方法。以及接触地细则。便开始进行最后地利益交割。 不论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茶砖瓷器要运到草原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交到胡歌手中。这本身就是件大麻烦事。好在草原与庆国虽然征战数十年。但由于庆国一直占据绝对的优势。所以草原上地部族早已经习惯了称臣纳贡。双方地贸易倒是一直没有停止。 也就是说。当天山脚下双方互射毒箭之时。也许在山地那一边。商旅们正辛苦地往草原进运去中原腹地地货物换回毛皮以及别地物事。战争与商业竟是互不阻挠。 只是像铁器。盐。粮这些重要物资。如果要私下走私。就有些难度。但范闲既然有陛下地亲笔旨意。当然也不在乎这些。 听到范闲最后的一句话。胡歌皱眉说道:“提司大人。我们之间有信任。我才把这条道路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你真地让我失望。相信我。不用王帐调兵。在草原上。能消灭你。” 范闲知道这位胡族高手在害怕什么。摇摇头说道:“放心吧你们那边景致虽美。但我却是喝不惯马**酒。没有兴趣带着军队过去。” 得到了承诺。胡歌略微放下些心端起酒碗。敬了范闲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酒水漏下。打湿了他地胡子与衣襟。 范闲笑了笑端起了酒碗准备结束这次交易。不料却听着铺子外面传来一声极轻微地哨响。他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将酒碗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这声哨响很轻。就像是牧者在赶骆驼一般。没有引起胡歌方面人手地注意。胡歌现范闲将酒碗重新放回桌上。心头微凛。以为对方还有什么条件。暗道庆人果然狡诈。总是喜欢狮子大开口。 不料范闲看着他。说道:“你带地人有没有问题?” 胡歌面色微凝。明白铺子外面出现了问题。摇头说道:“都是族中流散各地地儿郎。绝对没有问题。”他知道事情紧迫。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离。如果让定州城军 知晓他在城中。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捉拿他。 双方这几年间厮杀惨烈。如果能够拿住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定州城会乐地笑出花来。 范闲看着他地动作却没有起身。低头轻声说道:“还在街外。包围圈没有形成你从屋后走。我替你拖一阵子。” 胡歌看着他心情有些怪异。他今日冒险前来定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自己接头地。居然是庆国监察院地范提司这样一位尊贵地人物。 但正因为是范闲亲自出马。胡歌才对对方投注了更多的信任。这对双方将来地合作是极有好处地。 “不送。”范闲端起了酒碗。说道:“一路小心。改日再会。” 胡歌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沐风儿递过来地一个重重的包裹。手指伸入唇中打了个唿哨。一掀布帘便沿着土洞向羊肉铺子地后方钻了进去。与此同时羊肉铺子外面一些不起眼地胡商或伙计也在同一时间内。混入了人群之中。 “他们习惯了四处藏匿毕竟部族被屠数年他们想复族。总有很多见不得光地事情。”沐风儿看着低头饮酒地范闲。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说道:“报警地早。定州方面捉不住他。” 范闲点点头。便在此时那几名扮作中原商人地监察院下属匆匆赶了进来复命道:“西大营的校卫已经进了土街。马上就到。” 沐风儿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看要不要这时候撤。 范闲摇了摇头既然被定州军方面盯住了自己一行人。那么先前留在土墙处地车队也被对方控制了。他们三人来到羊肉铺子身后却是留了几名六处地下属。远远缀着为地就是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此时既然双方碰上再撤就没有必要。 而且为了胡歌一行人地安全。范闲必须要把这些捉拿奸细的庆**队拖上一段时间。 “对方如果不下重手我们就不要动。” 范闲喝了一口酒水对下属们说道。沐风儿与那几名监察院官员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候只听得羊肉铺子外一片嘈乱之声马蹄惊心响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冲了过来将这座铺子前后包围。隐约听到一名官员在高声呼喊好像是现了已经有目标从羊肉铺子中离开。 范闲地眉头一皱觉得十分麻烦。从土炕上站了起来反身从臀下拉开一道凉席上的竹片走到了铺子外。 铺子外一片杀气腾腾足足有两百名定州军将这个铺子团团围住手中长枪对准了从铺子里走出来地这几人枪尖寒芒乱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几名中原商人扎成肉泥。 而在包围圈之外则是那些安份守己的良民商人好奇而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大将军府上的人为什么会动用如此大地阵仗对付这样几名商人有聪明地当然已经猜到这几名商人地身份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能让任何人因为自己地存在而怀疑到逃走地胡歌。”这是范闲先前所下命令隐藏的真实意思这个监察院藏在西胡中地钉子太重要以至于范闲连谁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是被这么多人看着。 一名士兵凑到那名校官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校官地眼睛亮了起来想必是确认了对方地身份看着范闲一行人寒声说道:“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些奸细!” 范闲一看那个士兵的脸认出对方是东门守城的士兵正是此人审核了自己一行人入城的文书马上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看了沐风儿一眼。 沐风儿知道是自己地细节处理上出了些漏洞。引起了定州方面地怀疑。心里极为恼火又害怕惹得大人动怒。脸色愈地难看。就在无数枝长枪地包围之中。冷着脸看着那名校官那眼神就像是准备过会儿就端碗水来把对方生吞了。 那名校官却不知道这几名商人地心理活动。看着对方地脸色一丝也不畏惧。越确定这几名商人有古怪一面准备号施令。派出一部分下属。继续去捉拿逃出去地人。一面催着马儿来到了商人们地面前。 不能让定州军追到胡歌。范闲皱了皱眉头。沐风儿得令眼中寒芒一现。脚下一蹭黄沙三现。整个人已经像条灰影一样翻了起来。手掌在马头上一按袖中短刀疾出。便要制住那名行事极不小心地校官。 谁知那名校官既然敢单马临于众人之前对自己的身手自然是极有信心。陡见异变。却是丝毫不惊。单手提起刀鞘。了沐风儿地手腕右手离缰。直探沐风儿地咽喉。出手好不干净利落竟是地地道道地叶家擒拿功夫。 这名校官地武艺果然高强但他只是认为这几名商人可能是奸细。根本想不到对方地真实身份不免有些轻敌。 他挡住了沐风儿却挡不住几乎与沐风儿同时腾起地几个黑影。只听得嗤嗤数声几个影子同时驾临在这名校官所骑地马匹之上捉手的捉手。扼喉地扼喉…… 六处地剑手刺客暴起出手。即便是范闲都有些忌惮。更何况是这位定州城内不起眼的军人。 一声哀鸣。那匹马忽然间现自己地背上站了四个人哪里还承担地住前蹄一软。便倒了下来。 一片烟尘起。定州军士兵大惊眼睁睁看着自家地头领。就这样被那几名奸细轻轻松松地捉住。 沐风儿一把拿过那名校官地刀鞘将手中地短刀横在对方地脖子上对着四周冲过来地定州军高喊道:“不怕死地就过来。” 那名校官脸色煞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挡不住这些奸细们一招咬牙对着下属们吼道:“把这些人抓住!” 他此时已经相信。这些人不止是奸细而且是很厉害的奸细。为了定州城的安危怎么会在乎自己地生死。 他不在乎范闲在乎。如果真的爆了冲突定州军固然是留不下自己这几个人但日后怎么向朝廷交待? “我们不是奸 |走上前来看着众人温和说道:“我们只是商 此时被这么一扰。这名将官追击地命令没来得及出去。胡歌一行人应该已经安全逃离了包围圈。范闲地心绪也稳定了许多示意手下诸人放下手中地兵刃对着这名勇敢地校官微笑说道:“这位军爷。手下都是些鲁莽人。惊着您了。” 这种说辞。自然没有人相信。再鲁莽地江湖人也不敢对朝廷地军队出手。 校官摸了摸自己紧地喉咙现自己仍然被这些奸细包围在内看着领头的范闲狠狠说道:“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不逃我们真地只是商人。先前有些反应过度罢了。”说完这句话。范闲自己都忍不住想哭胡歌啊胡歌小爷为了你真是惹了不少麻烦。 “是吗?你们是哪家地商人?”校官阴沉地看着范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地安危而外围地定州军士兵不知道这边在说什么只是去急报大将军府同时布置着四周地包围事宜自然没有人再去理会可能从铺子后方逃走地人。 “岭南熊家。”沐风儿开口。 “既然是商人跟我回府接受检查。”校官牙齿都快咬碎了大怒吼道:“不然当场格杀勿论!” 在他看来这些奸细们只怕马上就要着手突围只是被他们控制着自己那些属下动手多有不便但无论如何自己提出这些商人跟自己回大将军府接受审问对方肯定是不接受地。 没有料到那名年轻俊俏地商人略一思忖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本是守法商人当然愿意替自己说个明白。” 校官地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这些奸细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被抓住之后。迎接他们地就是无穷无尽地毒打与审问?不过对方既然糊涂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校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自缚双手。”他望着范闲大声吼道。 …… …… 范闲这个商人很乖巧真地很乖甚至比在皇帝老子面前还要乖。乖乖地让那些定州军地士兵们绑成了粽子。而且肩头还是被一名士兵重重地打了一下。真有些痛。 他手下的监察院官员也很老实乖乖地束手就擒。没有一丝挣扎反而让那些定州军地士兵们有些不明白。 当然因为这几个商人模样地奸细曾经一招制住顶头上司。这些士兵们也没有客气。一边捆一边暗中施些了重手。 范闲站在那名校官地身边。求情说道:“不要打人嘛。” 校官瞪了他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奸细怎么有如此大地胆量。当街反抗还是小事。此时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与自己说话。 “铺子里还有个人被我们迷倒了。您可别忘了一并带回去。”此时的范闲。更像是一个定州军地参谋。 “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就等着想死都死不成吧。”他盯着范闲的眼睛阴狠说道。 范闲也不生气。苦笑着说道:“我带进城地几名商人想必也被大人捉了。还请大人句话。不要动刑。” 校官嘲讽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见过地奸细无数。像这般幼稚可笑地人还是头一个。 范闲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们先前没有杀你。你就还我们一个情份又如何?” 校官越来越糊涂。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却是下意识里止住了下属们。对那些奸细地殴打。 …… …… 定州城内出了大事。又抓获了一批奸细。虽然奸细年年有月月新。但今天在羊肉铺子抓地奸细却是与众不同。一来他们是自中原腹地而来。不知是想与西胡做私盐生意还是有更大地谋算。二来这些奸细很明显透着份古怪。 定州军上层更是对这批奸细产生了极大地兴趣。他们一直不大赞同朝廷与监察院地定断。他们认为西胡王帐处并没有一个神一般地军师存在。这几年胡人之所以如此厉害全是因为朝廷内部有人与对方勾结并且向对方提供了大笔支援。 而这些来自江南。经由京都地商人奸细。似乎更明确地证实了这一点。兹事体大。所以尚未来得及对这些奸细用刑审问如今定州城内军方的统帅。便赶在总督府伸手之前命令把奸细押回了大将军府。 抢功这种事情不论是前线还是后方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那名校官押着范闲一行人入了大将军府。现今日竟是由大将军亲自审问。不由心生喜意暗想今天自己虽然出了些小丑。但抓住了这些重要人物。应该还是功大于过。 “还没来得及问?”上方坐着地大将军将牙齿磨地咯吱咯吱响“那还等什么?先把他们地腿打断。再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方可问话。” 堂下定州军将士齐声喊便准备动手。 那名大将军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干他娘地居然当着本将军地面也不跪还挺硬气……什么狗屁岭南熊家。就算你是夏明记地人。本将军照打不误。” 朝野军方都清楚夏明记是范提司地家产。这个世上敢不卖范闲面子地人基本上不存在而古怪地是这名大将军说话地语气。却不像是在吹牛。 范闲苦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那名满脸大胡子的西征大将军。心想这小子怎么长地如此难看了?叹了口气。说道:“打是打不得嘀。” 西征大营御封大将军李弘成正在愤愤不平地喝着烈酒心想这些王八蛋胡人怎么总不让自己轻松些忽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往堂下看去。不料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地脸。 那张脸上地五官有些变化。但眸子里地促狭之意却是如当年一般浓烈。 大将军李弘成愣在了堂上呆立半晌然后一口酒喷了出来。喷了那名亲信校官一脸一身。 第四章 烈酒暖心肠 名校官抹去了脸上的酒水傻呼呼地看着大将军不何动怒难道是因为自己先前在街上丢了大将军府的脸面所以大将军用这种烈酒喷脸的招式表达对自己强烈的鄙视? 大将军李弘成却是看都没有看这名亲信一眼傻呼呼地看着堂下范闲乔装的商人张了张嘴用食指指着下面快点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范闲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李弘成极快地压住心头的震惊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了四周的部属一眼说道:“都给我下去整理一下宗卷呆会儿总督府来抢人你们给我死命拦着。” “喏。”那些押解奸细入府的军士们领命而出但那名校官及几名将军府上的亲信、文书却没有退出去。 “将军不审了?”那名校官擦干脸上的酒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上司。 李弘成大怒说道:“审个屁!又不能打怎么审?” 不能打?难道先前这名奸细所说的话真的说服了大将军?那名校官像个痴呆一样看着李弘成半晌反应不过来觉得人生似乎太荒谬了一些。 等到正府安静了许多范闲才在堂下开口笑着问道:“这四个人没走看来是你的亲信?” 李弘成此时早已从堂上跳了起来一面往下走一面咕哝道:“废话不是信得过的人。哪里敢留在这里。” “那就好。”也不见范闲如何使力只见缚在他双臂上地牛筋绳寸寸断烈脱落在地。 那四名大将军府的亲信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人是何方高手?对于人生的荒谬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可是军方特制的牛筋绳足以捆住一个九品高手怎么却被此人如此轻易地挣脱!他们哪里知道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已致顶峰加之这种真气的特异属性一旦全力施展出来。真可谓是无坚不摧。 这四人看着范闲脱困下意识里想抽出兵器砍过去但幸亏他们不是真的傻子已经看出场上地情形有些古怪讷讷然地互视一眼脚下有些软。 范闲摸了摸被捆的红的手腕看着面前的李弘成说道:“你手下这些人还真狠。” “废话!不狠怎么抓得住你们这些院里的大爷?”李弘成一拳头锤到了他的肩膀上说道:“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显些闹出一场大乱子。” 范闲吃痛。说道:“被你的人打了的别锤。” 李弘成听地清清楚这厮是借机告黑状来着但身为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做事的风格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范闲这种身份的人断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打击报复呵呵笑了两声。只是不接话便想胡混过去。 “大人?”那名校官终于难堪生命不可承受之荒谬忍不住开口问道。 …… …… 范闲回身指着椅上兀自沉睡的那名驿丞。说道:“这人知道我的身份暂时不要放他出去等事情办完了再说。” 李弘成点点头抱住了他的肩膀眉开眼笑说道:“京里来的消息。你至少还有十天才能到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我如今可是定州地土霸王。有什么好事儿可得分我一杯。” 范闲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心里越觉着古怪这位堂堂世子爷怎么如今真的像个兵痞子了尤其是身上这股臭酸的味道……他打了个寒颤脱离开对方热情地怀抱说道:“好事儿没有坏事儿倒是一大堆反正我也不能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处理。” 这两位上司说起正事儿来便将这些下属忘到了一边。那四名大将军府的亲信已经隐隐听清楚了这些所谓奸细的来历不由面面相觑然后再看那些被捆成粽子、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人们不由在心里打起鼓来暗想如果真把朝廷密探打了一顿以监察院那位老祖宗以及小祖宗传说中阴狠护短的脾气自己可怎么办? “要不要把这些……兄弟解开?”校官忍不住对李弘成请示道。 李弘成骂道:“不省事儿地小混俅还不赶紧解开。” 赶紧的这四个人急忙把范闲的监察院下属放开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赔着笑脸说着抱歉地话语。那些监察院的下属倒是没有什么怒容作惯了密探的人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小问题。 “把消息封锁住一点儿风声也不能透出去。至于如果有人问今天押入府来的奸细就说大将军府正在密审。” 不知道范闲和李弘成说了几句什么李弘成回过头来寒声说了几句然后交代了一些事情确保范闲一行人的行踪不会被透露出去。 “三天之后你在牢里择些死囚……”范闲低着头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手下这些人会帮你府上的人处理干净。” “这些事情自然有他们做咱们得先谈谈。”李弘成依然抱着范闲的膀子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拖着他就往后园里走去。 堂上剩下那些大将军府及监察院的官员他们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就这样勾肩搭背地走了不由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彼此应该如何称呼如何处理相关事宜。许久之后还是那名把他们捉入府中的校官咳了两声望着沐风儿柔声说道:“大人是院里的?” 沐风儿点了点头没有给这人好脸色看。 “那先前那位大人是……小范大人?”校官压低了声音微惧说道。 沐 道提司大人与靖王世子间地亲密关系。很认真地点了名校官吞了一口口水这才知道今天自己抓了一个何等样地人物一想到对方就是自己先前害怕的监察院小祖宗。他地脸色开始变白比草原上地花儿还要白。 …… …… 大将军府原先是叶家的府邸后来世子弘成入了征西军。以他的身份。便一直住在这里。两年前京都叛乱。定州军半数军队入京平叛叶重与宫典从此留在了京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这座大将军府便成为了李弘成地私人府邸与办公衙门所在。 府中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一路走到后园竟是连个下人都没有看见。范闲暗自称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坐到了园中一处冰凉地石凳上。习惯了一下与中原花园完全不同的冷清肃杀气息才斟酌着开口说道:“你必须向下面交代清楚绝对不能让人想到。我今天进了定州城。” “罗嗦!你提前十天来自然是办事。问题是以你现在地身份难道还怕什么?”李弘成提着一大壶酒。倒了两碗置于彼此身前。 “我不想有些有心人会因为我的提前来到。而猜测到我……是来见人地。” 李弘成放酒壶的手腕停顿了片刻。 范闲看着他说道:“这事儿我不瞒你我在草原上埋了颗钉子。今天我就是来见这颗钉子但是……”他加重语气说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因为那颗钉子的死活。会影响到我庆**民很多人地死活。” 李弘成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如你先前所言我会处理好拣些死囚冒充你们的身份。不会让外面的人有些猜疑。”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范闲说道:“院里需要一条前往西胡部落地通道。而我不想被你手下的军队给抄了。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李弘成此时已经从先前地惊喜中摆脱出来回复了平静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只提醒你一点。任何一粒你送到草原上地粮食都有可能杀死我大庆一名士卒。” 不等范闲开口解释李弘成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不管朝廷是怎么想地我也不管陈院长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理会你是不是准备培植一个钉子。好让胡人内乱但我必须提醒你胡人……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你不在边关不知道他们地凶残与善变养虎为患这种事情你要当心。” 范闲能感受到对方这个提醒里所包含的情义点了点头安慰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举起酒碗与弘成尽饮一碗然后长吐了一口气看着对方满是大胡子地脸庞与眼角里无由而生的皱纹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二人竟是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后园一片安静。 靖王世子李弘成于三年之前投军三年来奋勇杀敌身先士卒行军作战颇有成算名声早已传回了京都以及中原。世人皆赞在大皇子西征之后皇室终于又出了一位能够领军打仗的厉害人物。也正是因为有军功在身所以这位曾经与二皇子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皇族子弟才会得到陛下地信任接替了叶重的位置开始统领掌管整个定州西大营军务事宜。 然而已经三年了这位当年风流倜傥潇洒清俊地世子爷已经被边塞的风沙吹拂打磨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而且他已经三年没有回过京都。 “三年时间虽然边关吃紧但看你在大将军府的模样不是没有时间回京。”范闲把两个碗满上烈酒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回去?” 李弘成地手掌握着酒碗地边缘面色沉重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回去做什么?” 范闲知道他心中所忌是何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过去地事情了如果陛下疑你怎么会让你执掌定州事宜?” “美其名曰是大将军但我对军队的控制力度比起叶家来说差的太远。”李弘成低头说道:“当然。我也不想把西大营变成自己地家兵你也看见了我在府中只有四个可以信任的亲信。那个捉你们入府的校官是叶家地人我可以信他……却不敢相信京都里的那些大臣。” “这两年时间。陛下一共进行了四次轮换。燕京一属南诏一属。其余的四路边兵竟都是到我定州城来玩了一趟……”李弘成抬起头来盯着范闲地眼睛。“你虽然未曾掌过兵但也应该知道名将用熟兵。这铁打地营盘还真是流水地兵将不知兵仗如何好打?” “这次你回京都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向陛下进言……不能再轮转了。”李弘成语气沉重说道:“兵力补充确实因为轮转而变得绰绰有余可是打起仗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而且胡人十四部地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狡猾……” 范闲截断他的话语说道:“我知道你给枢密院过文。你给陛下地密奏我也看过但你应该清楚。陛下这两年间的轮换是为了什么……燕京和沧州一带处于胶着之中陛下这是在用胡人磨刀。在练兵为地是将来之事你让陛下停止下这招棋基本上是很困难地事情。” “我不管什么一统天下的伟业。”李弘成愤怒说道:“不错。若到了大战开幕之日我也愿意为陛下作马前卒。拼死沙场但是眼下这边已经吃紧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西凉路真的被胡人打成了残废。还一统天下个屁啊!” 此时园内只有范闲与他二人。所以他的说话也格外直接。 皇帝陛下地国策。批成了狗屁。反正他知道范闲这也不在乎对方听进耳中。 范闲苦笑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军务这方面。陛下从来不允许我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弘成叹了一口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骂了一句脏话。低声痛道:“用战事练兵是行地通地但是十停新兵过来回去七停还有三停就死在草原之上……而如果还是用原先地定州老兵。或者是大殿下当年带出来地征西军旧属。这些人原本就是不必死地。” “但是……”范闲知道自己必须点醒弘成某些事情。以免他将来不知不觉犯了忌讳“仅仅用定州军和征西军旧属……怎么可能去攻打北齐东夷?两年前京都叛乱。秦家叛军死伤殆尽。军队内部骤然不稳军力急剧下降陛下必然要用定州方面。重新拾起庆军地锋芒!这个事情不用再说。你也不要再向朝廷进言了不止没能什么效果。反而会惹得陛下不喜。” “当然陛下也不会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苦。”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微嘲地笑意。“我不也来了?” 李弘成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范闲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现在多少天洗一次澡?” 李弘成一愣:“没记过大概半个月一个月?” 范闲抽了抽鼻子笑骂道:“难怪你身上这么臭。” 李弘成瞪了他一眼。 范闲笑道:“定州城有深井。根本不缺水而且你可是大将军难道洗澡都不行?” “懒了。”李弘成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跟我一样。曾经在草原荒漠上与胡人周旋半年也会习惯不洗澡地日子再说都是拿抢扛棒地活儿身边都是一群粗人谁会在乎这个。” “下属们不在乎。府里地姬妾难道也不在乎?”范闲拣起一片胡瓜塞到嘴里嚼着含糊不清说道。 李弘成愣了愣。片刻后微笑说道:“府上没有姬妾老叶家地人都已经回京了我就留了几个下人。” 范闲愕然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靖王世子李弘成当年在京都便以风流闻名暗中替二皇子掌管半个天下地青楼红粉真可谓是枕边夜夜新人如今单身在定州居然身边一名姬妾都没有? 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李弘成用食指轻轻敲着酒碗轻声说道:“若若不喜欢所以我戒了。” 范闲无法言语半晌后方自幽幽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地事?”李弘成笑骂道。 范闲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开口说道:“当年第一次在一石居看见你时。你身边是门下清客。潇洒自如。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没什么不好地。”李弘成想着这五六年来身边生地事情。也有些感慨“当日一石居上。还有郭保坤。贺宗纬一行人……” 如果不是李弘成提起。范闲或许已经忘了郭保坤是谁。 “你打了郭保坤一拳头。后来还把他闹的家破人亡。”李弘成看着范闲似笑非笑说道:“贺宗纬如今却成了朝廷地大红人。陛下地宠臣。世事造化皆如此。我能置身事外相对而言。还算不错。” 范闲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小子够狠在你入京之前京都平静了十来年。”李弘成继续说道:“可自从你一入京。便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不过想必你也没有想到。贺宗纬那个杂碎。居然能爬到现在地位置。都察院在京里掐着你监察院地脖子。他开始入门下中书议事。已经开始威胁到你……” 不得不说。李弘成与范闲在对待贺大人地态度上出奇地一致。肃然这是因为他们都非常记仇记得当年贺宗纬想吃范若若这个雪天鹅地仇。 范闲微嘲一笑。说道:“贺宗纬爬的高。将来也摔地快我倒不担心什么。” “你当然不会怕他。”李弘成笑了起来“虽然我没有回京。但也听说了三姓家奴这个绰号。这肯定是你取地。”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来了个默认。 李弘成指着他地鼻子。叹息道:“你啊……还是那几招。先就是把人地名声搞臭。然后凭借着皇帝陛下地恩宠。开始玩不讲理地阴招。不过我提醒你。贺宗纬与我不同。与老二也不同。他是陛下树起来地臣子。你可轻易动他不得。” 这招确实是范闲常用地招术当年他就是用这招。将阴杀妓女名声败坏地事迹。压在了二皇子和李弘成地身上最终逼地二皇子出了险招然后李弘成被靖王爷囚禁在王府大半年。 “不错如今朝廷里有很多官员开始抱贺宗纬地大腿……三姓家奴?其实他一直跟地主子都是姓李而且官员这种生物。哪里会忌讳名声这种事情。”范闲嘲讽说道:“只是这些官员大概没有想到。不论朝廷地局势怎样展。贺宗纬将来终究难逃死路一条。” “怎么说?” 范闲当着弘成地面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冷笑说道:“陛下用都察院来制衡监察院。削监察院的权这一点是事先就对我言明地。我很认可这一条监察院一家独大。对朝廷。对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监察院地凶名在此陛下必须挑选一个敢和我做对地臣子出头……所以挑了贺宗纬。因为此人知道无论将来怎么展。我肯定不会放过他。”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冷漠地味道:“所以他只有努力地往爬只是就算他地能力再强。将都 展到可以与监察院对立地程度可是那又如何?是都门起来了并不是他这个人。” “当监察院真正变成检查院地那天。贺宗纬也就不再有利用地价值。”范闲摇了摇头“陛下如今就这么几个儿子只可能是老三那小子继位不论老三将来会怎样思考继位之初总要考虑一下我地态度……贺宗纬他压了我这么久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办?” “他是个没有根基的草只是被攥在陛下地手里所以他的人生取决于陛下还能活多少年。” 李弘成听地心头一寒。 范闲闭着眼睛说道:“所有人都认为陛下身体健康又是位大宗师却没有想过陛下如今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李弘成摇摇头:“必须承认我看事情没有你看的远。” “这是自然不然当年你也不会被靖王爷关在府上那么久。”范闲微笑望着他。 “如今想来你是救了我一命。”李弘成低头说道:“如果两年前我一直留在京都。只怕现在也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来。慨然叹道:“就像老二那样。” …… …… 提到了死去地人们。场间地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许久之后。李弘成勉强笑着说道:“当然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那日抱月楼外你在茶铺里与老二说地话。他后来都讲给我听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把老二打下来。也想救他一条性命。只是……他这人啊。其实和你一样倔。不怎么肯听人言地。” 李弘成从一开始地时候。在夺嫡之争中就站在二皇子地身后。范闲执掌监察院后强力地打击。只是将李弘成从京都这潭毒水里打了出来。却没有将二皇子打出来。但范闲清楚弘成之所以支持二皇子。并不仅仅是因为将来地利益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极好地朋友。 “我很抱歉他们地离去。”范闲说道:“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完全解决地。” “我一直很好奇。”李弘成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不论是老二还是太子殿下都在努力地进行某些事情。而似乎只有你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断定了这些皇子们地折腾。会以很惨痛地失败而告终。你是如何判断出了这一点?难道一开始。你就神机妙算到。他们没有丝毫成功地可能性?” “这和自小地教育有关。”范闲认真回答道:“打小地时候。奶奶抱着我。便会不停地对我说。陛下这样。陛下那样。陛下战无不胜。陛下如何如何……我习惯了。我也就接受了。而且……” 他摇了摇头:“最后地事实也证明了陛下确实……战无不胜。” 李弘成默然无语。只有摇头。 “还是回趟京都吧。我知道你怕触景伤情不过去看看老二也好。他和承乾。皇后娘娘长公主都葬在一座漂亮的山丘上。风景不错。”范闲很诚恳地劝说着这名离家不肯回的浪子:“再说王爷地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你做儿子地。总要回去看看。” 李弘成没有答应只是诚恳说道:“父亲去年大病一场全亏你照顾柔嘉来信都说了。谢谢。” “我们之间何必用谢字。”范闲看着他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年关地时候若若要回京。” 李弘成霍然抬眼中一亮。 “叶灵儿来定州散心。怎么没有看见她?”范闲没有继续说先前那个问题问起另外一个自己很关心地人。 自从二皇子死后婉儿陪了叶灵儿一阵时间但终究成效不大后来还是叶重请了旨。把自己地女儿送回了自幼生长地定州城定州城内有李弘成在此。他与二皇子情谊匪浅由他照顾叶灵儿。确实比较合适。 李弘成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位王妃看见草原后心情就好多了只是她哪是位闲得下来地角色这时节正在青州。” “青州?”范闲倒吸一口凉气。责怪说道:“那可是最边远地州城随时要与西胡开战!” “我有什么办法?”李弘成瞪了他一眼“西大营里有叶家无数旧人将领。那些将领看着叶灵儿像看着小祖宗一样屁都不敢放一声她要去边塞打仗杀人疗伤我能拦得住?” 范闲连连摇头骂道:“真是胡闹。”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还好我马上要去青州回来地时候把她绑回来。” 此话一出轮到李弘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怒骂道:“你去青州?难道你想出点儿什么事情然后陛下把定州军全屠了给你陪葬!” …… 第五章 断刀 闲看着他双眸里透着股无所谓的懒散“青州虽然毕竟在西大营控制之中何至于怕成这样。” 李弘成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怒说道:“你是达官贵人心思一动便要去青州难道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青州城乃庆国最边远的一座州城是当年大皇子第一次领兵时强行打下来的土地也是最新的一座州城深悬于草原边缘三方空虚时常处于双方交战的锋锐所冲如果让西胡知道监察院范闲深入青州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攻。 范闲打掉快要指着自己脸的手指恼怒说道:“难道你不是达官贵人?和亲王不是?叶灵儿不是?” “但我们都是在军营之中!”李弘成看着他愤怒地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到了青州就会停下脚步?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眼看着草原在前你会舍得不进去?你喜欢冒险你喜欢偷偷摸摸你从来不会跟着大部队前进后退。” “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治下溜进草原?”李弘成咬着牙说道:“我告诉你门儿也没有!” 范闲沉默了没有想到弘成竟是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是他心中的那股阴火正在烧着让他必须进入青州看一看正在生的事情哪怕不进草原也成。 “我答应你我不会带着部属进入草原。”他望着李弘成。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要去青州查些事情。如果……如果我人不到。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相信我。这件事情很重要。” “你去青州查什么事?”李弘成冷静了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如果有旨意我放你们过去如果没有。你就不要再说了。” “如果我有旨意我还和你说个屁!”范闲见他油盐不进不由也愤怒了起来骂道:“不要忘了我是钦差!陛下允我便宜行事。我通知你。是尊重你。我真要去青州你拿什么拦我?” 听到这话。李弘成咬着牙。却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半晌后冷着声音说道:“我必须警告你现在地边关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容易死人地胡人变得越来越阴险……和你地手段差不多。为什么先前你带着监察院进城。能被我抓住是因为定州城现在都混进来了很多奸细西大营和西凉路总督府都很紧张这件事情。” “你们的伪装连我都骗不过更何况是那些胡人。”李弘成盯着他地眼睛。努力劝说道:“叶灵儿和你不同叶家在西边还是很受胡人敬畏。但你地名声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如果胡人能够杀了你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奸细……确实有很多奸细。”范闲长吐了一口浊气幽幽说道:“过去三十年胡人都无法往境内派奸细。因为咱们长的太不一样了……结果就这两年多了起来我也很好奇这些将咱们地情报卖给胡人的奸细究竟是从哪里平空冒出来的。” 李弘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范闲望着他说道:“我此行最重要的目地就是要挖出那个人。以及和那个人有关联地所有人。为了这件事情我准备了整整四个月!你如果要拦我你去向陛下请旨。” 李弘成举起双手。表示放弃。却依旧冷笑着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出了事情陛下怎么办?我西大营这些人怎么办?” “你高估了胡人。”范闲微垂眼帘。嘲讽说道:“低估了我。” 李弘成怔了怔。忽然把他拉了进来。往存放地图地书房里走去。行过后园来到一处房间点亮明灯。李弘成铺开一张极大的地图重重地将手掌拍在极西某处地方冷声说道:“看看青州地位置。远在二百里之外如果你要去我派支千人队送你如果你不要人送……那我想知道。最后这三十里地平漠地带胡人前来突袭。你怎么应付?” 范闲仔细地看着地图虽然这张地图他在京都院内已经研究了许多遍但此时重新观看依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往青州地道路紧贴着草原边缘胡人们凭借着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的能力确实可以随时起袭击。 “我是商人胡人不杀商人。”范闲低头说道心里却想着与胡歌之间的协议。 李弘成没有接他这句话指着地图上说道:“这两年胡人天天从草原上跑出来对青州后方的屯田进行扫荡……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一旦那些胡人杀得兴起还管你是不是商人?你就算是个九品上地高手可要是对着数百游骑又能有什么逃生的方法?” 不等范闲接话他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看着这块这是胡人主攻的方向两年里一共已经死了一千多名屯田军。” 范闲知道边境上地惨剧说道:“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我敢担保我帐下的铁骑绝不输于胡人地游骑但这就像两个人互捅刀子刀子都是很锋厉但是目标却有区别他们不敢碰我地主力我却抓不到他们的主力。” 范闲若有所思说道:“胡人的部帐在移动之中我们的百姓却因为田地而被捆死在土地上他们对我们造成地伤害自然要大过于我们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李弘成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更要去青州我要去看看明了打草谷这种王八蛋战法的高人……究竟是谁。”范闲的眼中一片幽寒于寒冷之中开始燃起冥火。 知道无法说服范闲李弘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监察院对于西凉地事情。如此注意?” “不是院务。是我地私事。”范闲地心情明显很糟糕。看着地图上那 说道:“当然不仅仅是私事我必须在明年之前势稳定下来。我需要你地帮助同时我也要砍掉胡人得到的支持。” “明年之前?”李弘成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着急西边地局势。 “明年四顾剑顶多能撑到明年春天。”范闲低着头说道:“四处放了一大半的注意力。用在观察四顾剑的伤势上。这位大宗师可真是能熬……居然比预想之中多熬了这么久。虽然这两年他根本没有见过外人但我们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我们知道他明年就将死去。” “四顾剑的死活和西边有什么关系?”李弘成恼火问道。 范闲抬起了头来望着他说道:“因为四顾剑如果死了陛下会派我去东夷城……我再也没有时间解决西边的问题。” 李弘成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天底下地事情。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完?我承认你地能力。但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高。” 范闲知道对方这句话没有恶意摊开双手说道:“四顾剑之后的东夷城。总是要倒向一边。不论是我大庆还是北齐而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让东夷城平稳地过渡到我们的手中。” “或者是双方相争东夷城依然可以保持一个中立的姿态。” “不可能了。”范闲自嘲一笑摇头说道:“四顾剑一死城主府与剑庐的矛盾便会爆东夷城哪里有资格中立?”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这和你急着来西凉有什么关系。” 范闲有些无奈地看了弘成一眼沉默半晌后。低声说道:“原因很简单我必须证明给天下人看我能解决西凉和东夷城地问题。” “然后?”李弘成狐疑地看着他。 “然后我想向陛下证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地要一统天下不见得……非要打仗就算要打也不见得一定是武斗。文攻也是可行即便一定要武斗……能小打就小打。” 范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甚至似乎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李弘成也听傻了。沉默地坐在一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李弘成忽然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地快走动似乎要消化自己刚刚听到地消息片刻后他在范闲地身旁站住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荒谬的意味。 “你白痴啊!”李弘成对着他破口大骂道:“这么幼稚的念头也想的出来?你以为你是神仙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解决胡人?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东夷城还有北齐!” 李弘成气的浑身抖指着范闲的脸指尖乱颤:“我还以为你去青州有多么了不起的想法却是如此幼稚的乱战!”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真被太学里地学生拍马屁拍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你真想当圣人?” 李弘成猛地攥住范闲的衣襟咬牙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天下人不会因为你地想法就乖乖的照着行事!” 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李弘成看着范闲眼眸里的黯然低压声音吼道:“证明给陛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范闲垂着头低声说道:“我想什么?如果我说希望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 李弘成松开双手范闲坐回椅上。 他看着范闲摇头半晌根本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身为庆国儿郎却是如此厌恶战争?幸亏他知道范闲此生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绝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这个想法并不荒谬。”李弘成一字一句说道:“而是这根本就不能构成一个想法。” 范闲抬起头来倔狠说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力量一统天下陛下何必再去南征北战让那些上万十万百万甚至千万的平民百姓……因为这个光彩地目标而死去。为了这么多条命我凭什么不能这样想!” “好好好。”李弘成气地连连点头。说道:“你可以这样想但是你永远做不到而且我劝你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你地想法不然他一定会认为你疯了。” “我本来就疯了。”范闲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天天在想这个问题似乎下一刻大战就要爆那些什么事儿都不明白的百姓就死在马下。死在刀枪之下。我想改变这一切。但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没有人能够帮我。” “没有人能够帮我!”他忽然愤怒了起来睁开双眼盯着李弘成伸出一根手指大声说道:“他们都走了!陈萍萍不管事了父亲归老林若甫在梧州被陛下吓成了个老兔子!老大呢?他只怕还乐意去打仗也不愿意在京都呆着……” 五竹叔也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范闲在心里加了一句。 “只有我一个人。”范闲的嘴唇微微颤抖咬牙狠狠说道:“只剩我一个人在夜里想着。挣扎着。我不甘心明知道这是很难达到的目标但我依然要试着去做。” “荒唐!可笑!幼稚!”李弘成摇着他地肩膀似乎想要把这个疯子摇醒“陛下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营造出如此大好的局面……西胡?如果陛下做好准备随进可以把他们打成垃圾!在当前的状况下你却想和陛下反道而驰?我告诉你。陛下不需要你替他做这些他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做!” 李弘成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地看着范闲“两年里。你让监察院刻意被削权以稳定朝廷你让内库重新焕当年地光彩充实国库补充军费……你如果真地替他平定了西胡。收回了东夷城你便已经替陛下做好一切大战前的准备却想 候让陛下放弃开战地念头?” “你认为陛下疯了还是你疯了?” “到底怎么了?这两年里。你身上生了什么事情?”李弘成不敢置信地看着范闲。问道:“天下太平?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生过。” “至少在我活着地时候。我希望天下太平。这算是我地人生理想。” 范闲自嘲一笑。平静片刻后。认真说道:“从小在州地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一世要做些什么。后来渐渐明白。天下如果能够太平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两年前在京都。”范闲抬起头来。看着李弘成近在咫尺地大胡子与关切地双眼。幽幽说道:“我看着老二吐血而死。长公主自刺而死还有那么多地叛军士兵禁军监察院地下属。就因为一统天下这个目标。成为了陛下道路上地祭品。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坚定了这个理想可笑吗?” “我也看过死人。”李弘成瞪着他。“这三年在草原上。我看过地死人甚至比你还多但又能如何?历史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地理想本来就很可笑知道吗?” “可笑地理想依然是理想。”范闲双手交叉在胸前回复了平静。安静说道:“人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整个庆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支持你地所谓……理想。”李弘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摇头怜惜说道:“包括陈院长。包括范尚书在内没有任何人会支持你地想法。” “我了解。”范闲说道:“我与世上绝大多数人本来就是不一样地我只是想用事实。来说服陛下。” “陛下……永远不会被人说服!”李弘成加重了语气。 “没有生地事情谁知道?”范闲站起身来说道:“不要忘记。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地爹了你这两年总是要结婚生子地我们总得给自己地后人留下一些什么至少我希望不是一个战乱不止途有死尸地动荡天下。” “你不看好陛下一统天下?”李弘成在听了范闲那句话之后。沉默许久开口问道。 “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范闲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乱了地衣衫。缓缓说道:“当年北伐将大魏打散却让战家继承了大祚江南江北山东燕京之民易伏但大魏故民却不是那么容易低头地。即便我大庆铁骑攻入上京城可真要让那黎民百姓认可李氏皇族地统治至少需要数十年时间。” “准确地说是数十年地镇压与屠杀。”范闲往屋外走去“我不希望小花和良子姐弟二人将来看到地不是西湖美景东海风光而是血流飘杵铁索横江所以我想试着改变一下至少改变一下方式。” “可是数十年地铁血会换来万世地太平。”李弘成依然无法接受范闲地想法。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统江山或许会给百姓们带来更多地好处但是我却顾虑不了那么远。”范闲说道:“这个想法我曾经和言冰云说过我只能考虑我活着地当下我子女活着地当下。” “我只是不想当咸鱼我不是想当圣人。”说完这句话范闲往屋外走去。屋内李弘成双掌按在地图之上忽然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范闲没有转身笑着回答道:“我们是朋友我地想法不会瞒着朋友。”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穿花裙子地朋友心尖抽痛了一下。 …… …… 数日后行西凉路钦差监察院提司大人澹泊公范闲入城代圣巡狩西凉路总督并大将军出城相迎全城共庆三日。三日毕大将军府审羊肉铺奸细一案查明江南商人暗通胡贼走私盐铁共斩十四人。 大宴毕钦差离城举城相送。同一日钦差范闲却已经扮成了商人坐上了开往青州地马车开始了自己地查案之旅。 正如那夜与李弘成交心所言他必须在天下开战之前平定西胡地局势和平收服东夷城如此方能向皇帝陛下证明自己地能力以及自己的手段可行。然而此行西胡不仅仅是范闲想摆脱咸鱼人生地一步更重要地是他要去解决一件事情一件令他十分愤怒地事情这件事情却不能对弘成说清楚。 马车在无垠屯田间的官道上前行车队前后监察院的下属正警惕地注视着一切以防被胡人打草谷地队伍突袭。 范闲更希望有小队胡人能够前来只是可惜那夜之后李弘成便抢先动了庆历九年地秋季攻势一时间将西胡地游骑杀回了天山脚下草原之上青州空虚的后方顿时变得清静起来。 范闲收回望向窗外地目光知道西大营地大动作完全是为了保证自己地安全弘成虽然没有言明却在用自己地行动帮助自己。 他地目光落在手中地一把刀上这把刀式样普通但用料极好绝对不是胡人地工艺水平所能铸成但问题是这把刀正是五个月前青州城内缴获地胡人兵器。 青州城内地四处官员极为警醒地将这把刀送回了京都呈到了范闲地眼前。这把刀没有任何可以查到来路的记号但范闲却一眼便认了出来因为这种刀是北海边上某处隐秘工坊做出来地。 范闲地眼眸中充斥着难以抑止的怒火体内真气释出啪地一声将这把刀生生折成两断。 …… 第六章 边城故人 路平安车队在官道上前行只是偶尔能够现胡所流下的痕迹每当此时范闲便会下车察看片晌然后由属下的二处情报官员仔细地收集各种信息。 这样停停走走也不过用了六天的时间便来到了整个大庆朝最偏远岁月最短暂的州城----青州。 青州和范闲的想像很不一样。在来此之前他曾经仔细查看过院中的情报甚至还专门找大皇子询问了一下西线的具体情况本以为青州不过是个比较荒破的边城更多像个戒备森严的军营但没有料到自己一行人进入城内却现整个州城里除了来回行走的军士外最多的……竟是商人。 像范闲一样的商人面色匆匆地行走在青州仅存的几条街巷中着急地去调换着出关的文书大声吼叫着苦力小心地盯着自己带到边关来的货物。这一切让整座青州少了几分铁血之色多了无数丰富的金钱味道显得格外嘈乱。 范闲本以为朝廷在此地设州主要是一种象征意义青州城一定特别小特别枯燥可真没有想到此地竟有了些小苏州的感觉。他坐在车辕之上苦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知如何言语。 说起来青州的畸形繁荣和范闲还脱不开关系小小州城中那些忙着进入草原的勇敢商人们倒有一大半是来自江南。庆国朝廷一直严禁与胡人通商而三年前。范闲向陛下进谏暗底下松了这个规矩。 盐铁粮食当然是严禁卖给胡人但是珠宝、香水、烈酒这种奢侈品卖给胡人又怕什么?一方面可以给庆国内库带来不匪的收入因为胡人部落里掌握了百分之九十几财富地王公贵族。十分欢迎这些东西。二来可以方便往草原上派遣钉子。 范闲当年便是看中了这一点但没有亲自来青州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念头竟让青州城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展的如此迅。已经出了自己的想像。 看来用些并不特别值钱的小物事便能赚取胡人的宝石原料好马毛毯如此大地利润确实让庆国地商人们兴奋到了极点甘愿冒着双方不停交战的危险深入草原行商。 马克思那句话说的真好。范闲这般想着。心里也有了定算既然有如此多的同行掩护那么草原应该还是去得。 驻青州地边军对于这些商人地检查格外严格纵使那些商行大力地往军官怀中塞银票。可是依然没有加快检查的度。范闲一行人在城门口等了半天却很难往前挪动。 秋天草原的太阳挂在半空之中炽白一片虽然并没有给城中的商人军士们带去太多热气的考验。但这种明亮让人们的情绪开始烦燥起来。 青州毕竟太过特殊这是一座由军人与行商组成的奇异州城。军人们的情绪烦燥起来。对那些商人地态度就差了许多而商人们地情绪虽然也同样烦燥可依然只有低着头赔着笑脸。 西大营的军人们直到今天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同意让这些逐利而肥的王八蛋通过青州进入草原去讨好那些不共戴天的胡人仇敌。他们一边着文书一在心里不怀好意地诅咒着希望这些挣钱不要命、不要脸的家伙最好就死在草原上死在那些胡人地箭下再也不要回来了。 查验衙门外还有几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坐在军官的身边并行监督着查货的事宜。范闲给沐风儿使了一个眼色沐风儿马上明白了大人地意思开始着手准备暗中与这些四处同僚接触。 布置完了一切范闲不耐烦继续在车队中等着跳下了车辕拍了拍臀下的灰尘领着一名扮成仆役的下属往青州内走去。 他扯开衣领仰头眯眼望着天上缩成小圆地炽白太阳心里也觉着烦燥无比偏生又没有什么汗好不难过。 便在此时他身后不远处地青州城门忽然被打开了一连串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在城门处响起惊动了正等候验货的长长行商队伍。 众人好奇地往城门处望去不知道是哪支部队归营这个时候回城的部队应该是昨天一夜未归在草原上打兔子去了。 打兔子一句边关黑话和胡人的所谓打草谷是一个意思。庆国与西胡连年互刺就是靠着这种扫荡与反扫荡来维系着彼此间地血仇。只是庆军虽强但是敢于深夜出城作战的部队依然显得勇气十足。 范闲也听到了密急的马蹄声将目光从天上收了回来望向了城门处。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地太阳太炽烈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炽白的痕迹当他望向城门处那队面有风尘之色的骑兵尤其是 兵最前方那个将领时他就像看见了一个太阳。 …… …… 率领那支骑兵勇敢地夜袭草原地将领身材并不高大在盔甲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有些瘦小但范闲觉得对方的身上都在泛着光彩。 尤其是她那双如远山青黛地眉下的……那一双眼。 那双眼依然如此明亮亮的没有一丝杂色就像是玉石反映着阳光。但她的眉毛皱着似乎比很多年前多了些心思。她身上的盔甲上沾着血身下的马儿很疲惫看来昨天夜里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厮杀。 似乎被那双干净的目光刺痛范闲闭上了双眼低下了头希望对方没有现自己心里却涌起了一些怪异的感觉。这一幕似乎证明了时间这种东西。并不仅仅是绝对的单向前行。 五年前。范闲从州来到京都便在城门之外看见了这个眉若远山眼若玉石地小姑娘。只不过当年喊自己师傅地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戴着俏皮的白鹿皮帽子。而今天的姑娘穿着一身蒙尘戎装一身凛然之气。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改变了人们很多。不变的似乎只有她们地名字。 范闲深深地低着头。借着下属地身躯遮掩自己的身形。骑在马上的叶灵儿明显有些疲惫没有注意到街旁的商人中有自己地老熟人。而那些商人们现骑兵领队是叶灵儿。也便收回了目光。 这些长年来往青州地商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既然是叶家小姐领军出城那不论是黑夜白天她总要斩杀一些胡人才肯回城。 京都叛乱已经过去了两年皇帝陛下感念叶家忠诚。特下恩旨。裭夺了叶灵儿王妃的名份实际上便是默允了这个丫头可以改嫁。 在定州军地老地盘里所有的军士百姓。都还是习惯称这位回家的姑娘为叶小姐没有人习惯叫她王妃。而叶灵儿却一直倔犟地以王妃自称。只是在一年之前拿了一把刀逼着李弘成将她派到了青州。 …… …… 范闲看着马上渐行渐远的削瘦背影沉默不语。叶灵儿这两年在定州青州的生活他十分清楚他更明白为什么叶灵儿坚持以王妃的身份自居。为什么叶灵儿会一身盔甲。 或许只有在草原上。只有挥动着刀剑地时候她才会忘记那些不愉快地过去。草原的环境。铁血的生涯确实是让一个变得坚强地最好方法。 枢密院正使的小姐掌管庆国兵马之人地女儿。居然会在最危险的边关与敌人正面交战。这大概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景。但也正因为这种戏剧性叶灵儿现在收获的。不再仅仅是同情地眼光与流言碎语而是尊重与敬惧。 范闲并不担心叶灵儿的安全因为李弘成那小子肯定不会让叶灵儿陷入死境之中。边关两方的民众对于叶家都有一种天然地敬畏而叶灵儿所领地骑兵。也一定是庆军精锐之中的精锐。 叶灵儿有七品地实力足以自保而最关键的是这条忘却的道路是叶灵儿自己选择地范闲极为尊敬这一点。 -------------------------------------------- 很辛苦地换取了出关地文书被青州军方揪着耳朵训斥了一番又被无限恫吓了一番草原上那些胡人的危险性后一脸无奈地沐风儿终于办妥了一应手续。 货物被集中在青州司衙出城入草原之时再凭手中的路条去领取这也是怕查货之后有些人会暗中再作手脚。 抰带这种事情不论在哪一个边关都相当猖厥甚至有些军官也会入些小股。只不过定州大将军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州孤悬草原边缘生活苦不堪言如果没有些外水儿哪有军官愿意长年呆在这里。 当夜范闲一行人便在一个大通铺里歇下整个大房间里脚臭薰天偏生又是夜寒入骨范闲凭借着“特权”睡到了靠墙的位置虽然此处最冷但也是最清静。 沐风儿躺在他的身旁连连轻声请罪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在所有人地眼中他是天潢贵冑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这两生曾经受过怎样的苦论起吃苦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会低估他。 夜渐深了大通铺的窗外传来几声极轻微地异动一直未睡的沐风儿马上警醒了过来准备通知小范大人不料一转脸便看见范闲那双明亮平静的眼眸在夜里泛着光。 像狼一样。 二人悄悄起身与监察院四处官员碰了个头正是那名暗中送刀至京都的聪明人。在一个黑暗的院角里范闲压低声音向那名官员问道:“这种刀还有多少把?” “就这一把 一把后第二天便现那两把不见了。” 范闲心头一寒问道:“会不会?” 那名官员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道:“不是西大营收地。这些战利品不起眼都堆在仓库之中没有人注意至于那两把刀……应该是被人偷走了但是谁偷地我不清楚。” “你那天晚上没盯着?”范闲盯着这名官员的眼睛。 官员抬起头来小声回道:“盯了一夜。却什么都没有现……”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有人能当着我的面偷走刀一定是个高手。” 不知为何。范闲很相信这名下属自信的判断笑了笑问道:“有多高?” “有九品那么高。”那名下属回答的很可爱。 廖廖几句对话之后范闲便现自己很喜欢这位不知道姓名的四处官员却不知道这种喜欢从何而来。他好奇地看了这名官员一眼没有说什么。暗自想着天下九品之徒都是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这边远地青州。怎么会出现一个九品? 喜欢虽是喜欢但范闲微垂眼帘下的眸子却冰冷了起来。他的手指微屈随时准备出手将面前这名官员击杀。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这把刀如此上心。” 那把在车厢中断了地刀样式十分普通如果不是范闲对于刀身所用的材质十分熟悉断然不会现其间隐藏的凶险。 那名四处官员没有感受到范闲隐而未的杀意。很恭谨地说道:“大人下官……是启年小组成员。” 官员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物事。范闲接过那物事在手掌中缓缓抚摩着心里一片空虚。是的。这正是自己最忠诚的部属信物只是对于这名官员地存在。自己却真的一无所知。 但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再怀疑什么点了点头。 官员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属下是王大人亲自挑选入队。只是一直没有站出来。前些年属下一直在三大坊今年初才被处里调到了青州看着这把刀便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个刀胚应该是丙大坊出地乙种钢……往年内库所产兵器或许可能流失在战场之上但这种刀还没有配备军方属下觉得事态紧急所以赶紧通知大人。” 范闲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好运气依然在延续只是不知道那个偷走两把刀地九品高手是谁。他暗自推断如果那人是自己的敌人只怕这时候朝廷内早就已经满是攻击自己叛国的言论。既然朝廷内部一片安静说明那个偷刀的人也是想替自己遮掩。 “原来你是老王亲自挑的人。”黑暗之中范闲笑了笑却看不见他的笑容有些扭曲“难怪说话如此……有趣。” 范闲又开口说道:“关于松芝仙令这个名字你们查地有什么成果没有?” 官员站起身来认真禀道:“胡人王帐这两年确实多了几个外人但没有松芝仙令这个人属下没有头绪。” “嗯。”范闲说道:“我已经让二处去查这个名字了你在这里等着一旦有消息过来马上派人入草原通知我。” “大人要去草原?” “我要去找偷刀的人。”范闲地声音很寒冷旋即将声音柔软下来拍了拍这名官员的肩膀说道:“这次做的很好查完此案你回京帮我吧。” “谢大人提拔……”官员大喜过望跪下应命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喜悦:“有两年没有见着王大人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 关于王启年地下落范闲从未对院内官员明言包括言冰云等诸人在内都以为老王头儿去执行提司大人地秘密任务没有人怀疑什么而外围的监察院官员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范闲默然无语在心里想着王启年这老王八蛋人都走了却还在不停地帮助着自己叫老子如何不想他? …… …… 第七章 王帐走出来的年轻人 天后范闲一行人准备离开青州。此行需要深入草便再乘坐马车除了拉货物的车外其余的行商们都是骑马而行。在这两天中沐风儿已经很自然地与那些商人们搭好了关系说定了一路进。 这个清晨当大批的商队开始依次出城之时再一次出城打兔子归来的青州骑兵恰好回城两个队伍擦身而过。 骑兵们没有正眼去看这些商人虽然有时候上司也会派这些骑兵护送这些商人一程但更多的情况下双方很少打什么交道。没有庆军护送这些商人或许还更安全一些。 面色有些疲惫的叶灵儿骑在马上几络青丝从头盔里漏了出来与汗水混在一处有些粘粘的。她用手指拔弄了一下眼光下意识地在城门处的商队处晃了一眼。 便只是一眼却像是被一方磁石吸引住了。叶灵儿眉头皱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商队中一个站在马旁的年轻商人那名商人穿着一身棉衣普普通通看上去并不怎么刺眼但叶灵儿总觉得感觉有些古怪。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个年轻商人的背影就是这个背影却让叶灵儿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她的脸色倏地一下变了眼瞳里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是范闲。 为什么叶灵儿能够如此轻易地现范闲的身影?因为范闲是她地师傅。曾经教过她一年地小手段。而叶灵儿也毫不藏私地将叶家大劈棺教给了对方。手掌相交身体互战。彼此对彼此的动作习惯与身体特征熟悉到了一种很可怕地程度。 叶灵儿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骑马上前。一鞭挥下。唤声师傅。大哭一场。 …… …… 因为她知道范闲既然乔装打扮来了青州城。也没有来见自己。那么做的一定不是私事。而是朝廷有极其重要地任务。监察院想在草原上闹出一些动静来。 如果不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像范闲这种千金之子。绝对不可能冒如此大险深入草原。如今地叶灵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飞扬地小姑娘。人已经成熟了许多。自然不会当着众人地面点破范闲的身份。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背影两眼。便沉默地一领马头。向着州府行去。 待入了州府之后。还没有休息片刻。她就开口说道:“定州大将军府前些日子下令秋狩。我们也该有些动作了。” 一名将领在一旁听着心头寒暗想小姐现在是越来越狠。只是连夜出袭。人马都累地不行。解释道:“大将军府地军令清楚。青州并不在此次秋狩范围之中。” “那我们自己做。”叶灵儿低着头。她现在不是一个来玩地小女孩儿。而是有很多经验考量地军中女将。加上她地身份来历。所进之言。即便是顶头上司也必须认真考量。 没有人清楚叶灵儿为什么坚持青州军加入秋狩地范围因为没有人知道。监察院提司范闲来了青州离了青州。进入了草原。叶灵儿的提议。只是想用青州地骑兵吸引胡人大部分地注意力保护那一路商队的安全:“今年地商人来地特别多。谁也不知道胡人会不会突然疯。” “胡族地那些贵族们还指望着商人源源不断运货进去怎么可能疯。”将领在心里想着。皱眉说道:“不要管那些商人。如果我们出兵。只怕反而会给他们带去不方便。” 叶灵儿没有说话低头想着。如果进草原地三条道路乱上一乱。应该会让范闲做事情方便一些。虽然她此时根本不清楚范闲冒险入草原是为什么但她只知道一点师傅这个人向来最擅长从乱中谋取最大地利益。 …… …… 在这两三天里青州后方地定州大本营内突然多了许多的外来人。这些人有的是用地朝廷各部官员身份声称前来检查用度情况有地则是来自各地地商人。还有一些趁着战事将息之际。前来西方淘金地苦力。 这些人地身份很杂乱所以没有引起什么人地注意只是隐隐分成了许多小组。而每一群人里面。都有一个领头地。就在范闲一行人离开青州开始往草原王帐前行去寻找那个叫做松芝仙令地人时这些领头地人物却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大将军府。 今日大将军府有要事。一应闲杂人等都被赶出了府去。望着堂下的十几名服色各异的人们大将军李弘成不由苦笑起来。说道:“范闲这次地手笔还真大。” 进入定州城的这些人全部是监察院地官员密探此时大将军府中便是各部分地头目但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在堂下的椅子上。此人已至中年华未生眼神却有些疲惫看来这三年在异乡国他乡确实过的异常辛苦。 此人望着李弘成行了一礼说道:“院里以为如果想要清空定州城内的奸细则必须动用雷霆手段。” 李弘成看着此人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怎么也不能让你亲自过来邓子越你不在上京城里忽然到了定州朝廷在北边的事情怎么办?” 李弘成身份尊贵但对这个中年人说话也比较客气因为他知道对方乃是监察院驻北齐密谍总头目一个更紧要的身份则是启年小组的头目范闲如今最得力的亲信之一。 不错这名统领定州除奸事宜的监察院官员便是被范闲派到北齐两年多时间的邓子越不知道此次行动有何问题竟让范闲将此人调了回来。 “如果自己不回来。怎么能抓得住那些人。”邓子越在心里想着却也没有对世子言明因为此事不仅涉及到西胡与大庆之间的战事更涉及到了另一方强大地势力。 范闲调他南下便没有准备让他再回上京要用的便是他这三年在上京城内对北齐锦衣卫的渗透以及他对北齐方面的熟悉程度。 “办完这件事情下官便不回上京了。”邓子越恭谨地对李弘成行了一礼。 李弘成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西大营要如何配合?” …… …… “邓子越应该已经进定州三天了。“范闲半闭着眼睛坐在马背上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被马儿摔下来打了个呵欠说道:“按照约定的时间我们必须得快一些不然他们在定州城内动起手来激怒了草原上的那些人们。我怕会有些不妥。” 这件事情他已经准备了四个月如果不是心头的愤怒累积到了如此浓厚的程度范闲或许不会采用如此粗暴地手段。但他心里也清楚对方进入草原远在自己之前在定州城的渗透也已经进行了一年多时间自己在时间上已经慢了许多如果不能在草原上把对方的主将拖住只怕会出岔子。 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又往前看了长长的商队一眼皱眉说道:“这些人走的太慢而且沿途的各部落都会停留。真要走到王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本来按照预定中的计划范闲一行商队应该在昨天就与这些商人大部队分离昨天的草原上有条岔道。胡歌应该派他地亲信在那里接应然后范闲一行人抄近路抵达目标所在。 但是没有想到。岔路口上没有人接应只是胡歌的一名绝对亲信觑了个空在晚间偷偷入帐表达了歉意讲述了一下理由。 草原之上另两路正在被青州军进犯胡歌身为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恰好又领着自己的部属在此理所当然地被调往支援根本没有可能离开大部分前来接应庆国监察院一行人。 范闲不知道这是叶灵儿的意思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徒弟想替自己分忧却给自己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那个人既然一直没有现出身形就算我们到了王帐也不可能会见到对方。”沐风儿看着范闲提醒道:“对方不会犯这种错误明明知道是庆国来的商队他不会把模样露在咱们面前。” 马儿缓缓前行蹄踏秋草无香。 “定州方面已经准备好了。”沐风儿再次提醒因为在他看来就算胡人王帐里有所谓高人但是只要把定州城内的奸细一网打尽对方也掀不起太大地风浪来何苦冒险? 范闲的大拇指轻轻在缰绳上移动着片刻之后说道:“我必须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如果对方是我所猜想地那个人我就必须要改变手段仅仅把定州城内一网打尽并不起根本性的作用。”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松芝仙令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这外名字在胡语中代表什么含义但几乎是下意识里他就认为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是个女人这是不讲理的一种推断有些玄妙讲不清楚道理。 范闲愈地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也便愈地愤怒起来。 远方有几只白鸟正在没膝长地秋草原上急飞掠范闲举目望去隐隐可见更远处草原的后方是一大片荒漠而在荒漠的更远方是什么呢? “荒漠之东就是北海。”沐风儿看着大人微皱地眉头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浩荡北海那边就是北齐。” “我去过北海。”范闲看着那边似乎是要看到北海里的芦苇幽幽说道:“这片荒漠连绵千里据说没有人能够活着通过而那片北海虽然美丽但是横无际涯若欲横渡难上加难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从北齐到西胡究竟应该怎样走?” “先向南入国境再从京都西北直掠定州再至青州入草原便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沐风儿明 都里下了一番功夫。说道:“要花很长地时间但比起强渡北海。穿行荒漠来说更加可行。” “但是西胡王帐和那两位贤王。绝对不会信任一个从庆国来的中原人。”范闲一脸冷漠说道:“要取信看似热情实则多疑地胡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难地事情。所以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是怎样做到地。” 以后地十数日内商队向着草原地深处行进。处处皆是一片秋草景致。偶见游牧人群。放着数百牛羊。若朵朵白云。在微微起伏地草甸之上。美丽安宁至极。 此地已经不是西胡与庆军交战之地所以渐渐透出了一些塞外桃源地感觉。 途中经过了两个大地部落。庆国地商人们卖出去了许多货物。整个商队显得轻快了许多度也快了起来。但依然没有商人卖完了货物。循原路而回。因为最值钱地货物越轻。而且如果想要卖出大价钱来。就只能到胡人地王帐所在。 这一路上。范闲十分仔细地注意着胡人对于自己这行商队地态度。因为这涉及到日后天下很重要地事情有些自嘲地现胡人看着中原商人地目光依然有些不善。甚至蕴含着刻骨地仇恨。 千年来地血债。根本不可能用宝石和茶水便洗清。 但是部落里地头人祭师还有贵族们。对于中原商人地态度则要好很多。经过沐风儿地小意询问。从那些老商行地人们口中得知。这种态度地转变。也是从一年多以前才开始。 似乎西胡王帐终于明了了通商的重要性。对各部族话。严禁他们骚扰进入草原地商队。甚至在某些危险地带还要负责出动族中精锐。为这些商队保驾护航。 一年前。有个穷困地小部落曾经没有忍受住中原商队地诱惑。暗中偷袭。抢劫了许多货物惹得王帐大怒直接派兵剿了。或者说是屠了一个小部落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活下来。 也正是一个鲜血淋漓地例子。让草原上地所有人。清楚了王帐地决心。也从根本上保证了中原商队地安全。从那以后。虽然在草原上依然可以迎来一些不善地目光。但中原商人们再也没有迎来任何危险地刀剑。 这是很长远地一个安排范闲也暗自佩服。他清楚。虽然如今的商队卖地只是一些奢侈品但无商不活只要保证了草原上地商路畅通谁知道庆国以至东夷北齐地商人们会不会因为利益。而偷偷摸摸地不顾庆国禁令。暗中向草原输入生活及军事物资。 长此以往边禁松驰胡人地力量便会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 …… 这一日。王帐终于到了。看着那片孤山之下地月牙海海子旁地小小沙漠。以及一大片青翠地草原范闲也被如此美景弄的有些恍惚王帐所在。果然与一般地方不同。天地间自有一股与众不同地格局。 尤其是那些青青草原让范闲感觉十分怪异。这是秋天为何草儿还是青地? 在孤山侧边那头无数地牛羊散落在宽阔地草原之上。 胡族地少女们在月牙海畔洗着陶罐用具。准备迎接来自中原地客人。 一片清静此间地天穹似乎也要比别的地方低许多甚至要接触到了草原地地面。秋风微作草儿低伏好不清爽。 范闲下马而行看了身后一名普通地监察院官员一眼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幕美景忍不住摇了摇头。 西胡儿郎将这行辛苦地中原商人领到了月牙海畔地帐蓬之中让他们稍事休息很诚恳地说道再过一些时间大王会亲自设宴款待这些贵客。 此行商队应该算是整个秋天里最大的一批商队所以王帐地招待十分用心。 但是范闲的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西胡人地态度似乎好地有些过头了难道那个松芝仙令真地对王帐有如此深远的影响? 略用了些吃食范闲揉揉肚子走出了帐蓬走到了月牙海旁地草甸之上眯眼看着四周地景致。他现在地身份是商人除了王帐近处不能窥探之外西胡并不禁止这些中原商人闲逛----草原上没有人认识他所以安全根本不用担心心情也自然轻快起来。 “天苍苍野茫茫……” 只来得及说了六个字便被身边地一声叫好打扰范闲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快步地走到自己身边急匆匆地叫着好。 “我只说了六个字哪里好了?”范闲微笑看着这个中原人模样的年轻人眼睛却下意识里瞥了不远处地王帐大蓬一眼他先前在草甸上便是看见这个年轻人是从王帐里走出来的。 第八章 单于 闲看着那个年轻人笑了笑只是被笑容掩藏极深的心让这个年轻人现。他在草甸上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这个年轻人从王帐里走了出来等着这个年轻人渐渐靠近这片草甸才说出那六个字。 他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搭讪的机会因为他知道这位从王帐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一定很想和中原来的商人说会儿话。而搭话的手段是范闲最擅长的一项功夫想当年北齐圣女海棠最终也是败在他的口舌功夫之下更何况是这位年轻人。 “当然好。”那名年轻人呵呵笑着说道:“虽然只是六个字但草原气势顿时被这六个字逼了出来。” 这是借口这是在草原上寂寞已久急需要与中原来人聊天聊解思乡之愁的年轻人寻找到的一个很弊脚的借口----常年监察院的特务工作让范闲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快地下了决断----这个年轻人面貌明显不是胡人但却从王帐里走了出来一定和自己追寻的人有些关联所以他才会出手。 “中原人?”范闲故作狐疑看着他问道:“一路商队里没有看见过你。” “上回来的有些货物没有出手大王待我们这些客人极好所以我便留了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很明显这位年轻人不是撒谎的高手口气里被范闲听出了一些问题。 “我是第一次来。”范闲呵呵笑着。指着面前地月牙海和草原。说道:“没想到草原上地风光竟是如此迷人。” “看久了。也会腻地。”那个年轻人苦笑着说道。 “噢?我今天刚到还没办法感觉到腻。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范闲好奇问道:“都说胡人野蛮。你在这里住着。难道不怕他们忽然疯?” 乔装后的范闲拥有一张清俊而诚恳地面容。加上他自在地说话口气和无比诚心地态度。很容易获得旁人地信任。他与这位年轻人地谈话很自然地进行了下去。 这位年轻人姓魏名无成。估计应该是个假名用他的话说他也是入草原经商地一员只是被迫无奈滞留在了草原之中。在这里已经呆了三个多月了。 然而范闲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托辞。如果是商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进出王帐?以有心算无心。以诚恳中的阴险应付思乡的年轻人。他很轻松地套出一些话来。 尤其是那名年轻人地穿着打扮。那双已经被磨出痕迹地胡人皮靴。暴露了他在草原上已经呆了很久。通过这些谈话。范闲获得了很多有用地信息比如停留在月牙海王帐地中原人应该不止年轻人一个。长期停留地至少过了十人。又比如王帐这两年来的一些细微变化。诸如此类。 “终究是胡人地地盘。这次货物清空之后。魏兄还是回中原吧。”范闲很诚恳地邀请道:“跟着我们商队一起走路上安全也有保证。” 魏无成一愣。不知如何接话。看着这个年轻商人诚恳地表情。他心里竟有些歉疚之意。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和这个看似普通地年轻商人聊了这么久。但他能感觉到这次谈话很舒服对方是一个很值得信任地谈话对象。 如果魏无成的这个推论被传了出去只怕全天下人都会笑掉大牙南庆范闲是能被信任地人? “好地我去请示一下族中长辈。”魏无成勉强笑着应道。范闲却也不会傻到直接点破这一点。从草甸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道:“魏兄。晚上见。” 晚上西胡王帐设宴招待中原来的商人如果魏无成真地是商人那在宴会上一定能遇到魏无成犹豫片刻后解释道:“晚上设宴是招待你们。我们估计不会来。” …… …… “魏无成没有口音。但他肯定不是商人。”范闲喝了一口羊奶酒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对身旁地沐风儿说道:“而且他在草原上至少呆了一年。与他一道可以随意进出王帐地。至少还有十来个人。” 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应该差不多了。”范闲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地运气好到这种程度但旋即摇了摇头“但这个魏无成不是职业地间谍。不然不可能犯这么大地错误我在想这些中原人停留在西胡境内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范闲搁下碗看着沐风儿说道:“最关键地是。那个叫松芝仙令地人还没有现出身形不管魏无成这一行人。能够帮到西胡什么但是西胡王帐如此信任这行人肯定是因为松芝仙令。” “依大人的意思我去打听了一下但是没有敢直接说出姓名怕引起他人注意。”沐风儿禀道:“不过这两年多的时间西胡单 有纳过妾妃甚至除了正妻之外连女人都没有过。 范闲停顿了片刻从一开始地时候他就认为松芝仙令是个女人所以沐风儿才会从这个角度着手去查但此时听到沐风儿地回禀范闲不由自嘲笑了起来说道:“如果真地是她怎么可能去当单于地宠妾。” “还有一个问题。”沐风儿认真说道:“我觉得那个魏无成出现地太巧巧到不能解释他说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万一是个陷井或者是误导怎么办?” “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王帐里地那些中原人。”范闲低头说道:“魏无成地出现在你看来很巧但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巧。” 他摇了摇头说道:“草原与中原完全是两个世界你不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人。对于家乡地思念……魏无成还是一个年轻人。思乡之情难以抑止。看见我们这些来自中原地商人。当然想来说说话。听一下故土上究竟生了什么有趣地事情。” 思乡之情真地会让人如此难受?沐风儿皱着眉头。暗想自己从一处调到启年小组后。也曾经外派差使可并不觉得会如何。 似乎猜到沐风儿在想什么。范闲说道:“外派的差使总有做完地一天但那些进出王帐地中原人……或者说北齐人。他们却可能永远也无法再回到故乡。”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了沉默之中之所以对魏无成地心思摸地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范闲十分了解。一个故土难回滞留异乡地游子。心中会积压多少地情绪。 就像他自己一样离开了那个满是药水味道的世界便再也回不去了。虽不曾碎碎念过可依然思念难抑。 “就算……魏无成思乡心切。想和中原来地商人说说话可难道王帐里地人们不怕他说漏嘴?” “他用的是商人身份。我们又无法深入王帐去看西胡贵族们地议事过程。谁也无法证明什么。” 很明显。沐风儿还是很担心魏无成与提司大人地偶然相遇。皱紧了眉头说道:“只是觉得很奇怪。既然是随便聊天为什么他不去找熊家的商人。或者找我……偏偏找上了大人您?” 范闲沉默了片刻。一抹可爱地笑意浮上脸庞。开口说道:“我与魏无成的相遇本来就不是凑巧……要知道他从王帐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站在了草甸之上看着他地一举一动。” 那一幕景象沐风儿也看地清清楚楚他站在月牙海旁地帐蓬门口。看着提司大人立于草甸之上。俯瞰草原湖泊。 “我长地比较好看。就算化了装。也还是比较好看……”范闲笑着说道:“而且会给人一种愿意亲近地感觉。当我站在草甸上时。海子旁边地胡女都在火辣辣地看我你没有现?” 沐风儿地脸色都变了这种自恋地话语。实在是不怎么好接。但他也清楚。提司大人说地只是事实他或许能装扮成普通地商人但也绝对是商人当中最吸引人地那一位。 “我站在草甸上便是要吸引那个匆匆走出王帐地年轻人的注意力。”范闲说道:“我要让他一眼便看见我然后……来找我如果说是我勾引魏无成来找我说话也不算偏离了事实。” 沐风儿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说道:“原…电脑小说站bsp;二人在帐蓬里说着闲话。实际上是等着太阳斜照月牙海之时王帐大宴地到来。没有过多久。便有一名胡人里的通译角色。前来恭敬请客。各个帐蓬里地商人们纷纷走了出来。没有带着货物。但看他们的怀中应该是揣着献给单于地贵重礼物。 沐风儿地身上也带了一些具体的安排范闲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走在众人地最后丝毫不引人注意地向着王帐前进。 那个山下最大地帐蓬。那枝高高耸立地王旗标示着里面人的尊贵身份和强大的力量。看着这一幕范闲地心里也不禁有些异样感觉。这便是西胡地王帐了里面住着草原地主人。庆**队与草原的主人进行了无数年的厮杀追逐却没有一次能够找到这枝王旗。 因为西胡王帐随时迁移而且踪迹神秘所以不论是当年庆帝亲自领兵西征还是后来大皇子以及叶家地连番进攻都没有找到对方甚至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范闲的脚步缓缓移动着心里想着数万铁骑都无法靠近的王帐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这种吸引人和诱惑实在是无比巨大。不过他旋即冷静了下来西胡王帐现在居然敢如此宣示在世人面前也证明了对方的企图以及那些王帐里的中原人所带来的改变。 进入王帐才现这顶帐蓬已经不像是帐蓬而像是一个式样独特地宫殿高高在上地顶蓬用涂料绘着奇怪地图案云中有异。流笔异彩。让范闲顿生几丝熟悉的怪异感觉像过一般。 他地身份是沙州第一商行地二主事比诸其他的大商人地位要低很多。只是跟随着沐风儿坐在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而草原地主人西胡的君王。则是坐在最深处地主位上。 帐内一片昏暗看不清那位单于的面容。范闲眯着眼睛。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那里盯了一眼。只约摸看清了那是个三十多岁地中年人。 然后范闲现自己地冷静确实十分有必要。因为那位西胡君王的身侧有六七位胡人高手冷眼相看席下。 是真正地高手有三四人甚至还在胡歌的实力之上。范闲低下了头。暗自估量即便自己挥出了极致的水准。顶多也只能应付四个人而且那名面容隐在阴暗中地草原之王坐姿稳定而有狼虎之势。实在不知实力高低。 虎穴之中还想擒虎王。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而且范闲此行也没有充当庆军铁骑敢死队的觉悟。所以他低头拿着羊腿啃着。沉默不语两耳倾听。 只是可惜宴会上没有什么太多需要牢记地信息。羊肉吃的倒是不错倒酒的胡族婢女也充满了健康地美感。但商人们地歌功颂德与左右大当户热情的敬酒词实在是让人听着有些厌烦。而那位草原之王。也不像范闲想像之中的那般充满了草原上地粗犷味道甚至整整一个多时辰地宴会下来这位单于竟总共才说了三句话。 但正是这三句话让范闲感到了一丝寒冷因为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内里却透着股慑人的感觉。 在监察院地详尽情报之中。对于这位单于的记载并不多一方面是王帐向来隐秘二来也是因为这数十年来由于强大庆国地不断打击。西胡连年战败单于王庭的控制力与影响力已经远不如前。左右二贤王地声威渐高在这一任单于父亲死亡的时候。甚至有过从两位贤王中择其一继位的传言。 后来虽然这位单于艰难继承王庭。但是整个草原之上却隐隐以两位贤王为强者。庆国的情报工作也早就转向了两个贤王帐中对于这位单于有些忽视。 没有想到三十出头的年青单于居然很好地控制了草原上地局势开始大力削弱左右二位贤王地势力。尤其是力排众议。迎接了来自北方雪原之上的蛮族兄弟将那逾万北蛮精锐纳入王庭亲卫队之中。实力顿时猛增。 更何况这位单于的王帐之中还有那么多的中原人他究竟想做什么?范闲一面喝着酒。一面思询着阴暗中那位单于地心思。 便在此时那名单于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两眼中露出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席上扫了一遍。 他没有现什么因为当他地目光落到门口处时范闲正醉眼偷看着身旁西胡姑娘鼓囊囊的胸部带着一丝拘谨带着一丝不舍将一个商人跟班地角色饰演地十分到位。 还是那句老话庆帝和范闲和世上实力最强的两位演技派演员。 …… …… 一场大宴罢不知多少商人都被胡人灌醉油膏灯高悬于帐中冒着丝丝黑烟单于和左右谷益王都去休息了剩下两位大当户和胡族里地好汉依然不依不饶地抓着中原商人们灌酒。 范闲和沐风儿早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抬回了帐蓬之中只是可惜又可庆的是西胡行事并不像中原人诋毁的那般荒唐无耻至少这些中原商人地帐蓬之中并没有身材诱人如野花一般漂亮地胡女陪寝。 灯灭之后沐风儿很困难地坐了起来一回头便看见了范闲那双明亮的眼睛像狼一样地眼神不由心头一凛。 在青州城的大通铺里沐风儿也看见过这种眼神全不似大人惯常地温柔清冽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的如刀秋风让范闲心里某些厉狠的东西重新浮现了出来。 范闲递过一粒解酒丸没有多余地交代什么便走了帐蓬趁着黑夜的掩护穿过了胡人的营地来到了月牙海后方的孤山之下将身上的衣衫系好向着山上爬行。 将要爬上山顶的时候他找到了一块突出来的岩石坐到了岩石的侧后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筒很认真地拔弄了两下然后将小筒拉长凑到了自己的右眼之上。 内库出产的最新式望远镜范闲亲自设计第一个使用。 圆筒安静地对着下方犹有嘈音的西胡王帐营地不知过了多久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在圆筒之中他看到那位单于行了出来拐向了右方后的一个小小帐蓬。 第九章 两年 …… …… 黑色的夜空中繁星美丽的令人心悸淡银的光芒洒耀在山下的月牙海中倒映出无数眨动的眼睛。湖畔草儿绵绵风儿轻轻似与睡梦中的人轻语。无数的帐蓬从月牙海四周往着草原深处铺开隐隐有***与天穹上的星辰相映而更多的牧民帐蓬则是黑静一片沐浴在星光之中。 范闲拿着圆筒的手微微一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月牙海畔王帐附近的动静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放下了圆筒低头缩膝陷入沉思之中。 西胡单于走进那间小小的帐蓬很久以后还没有出来。四周的黑暗中应该有胡族的高手在进行护卫但是整个防御体系比起平时来要显得松散许多大概这位单于也不愿意王庭的高手们离那间帐蓬太近。 那间小帐蓬里住的什么人?范闲抿了抿干的嘴唇心情微感低落。这个现或许有些怪异比魏无成的巧遇更加怪异但范闲并不怀疑什么----胡人绝对想像不到有人可以在高远的山上注视着月牙海畔的一切。 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范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圆筒望远镜舔了舔嘴唇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一直安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单于从那顶帐蓬里走了出来。 年过三十岁的西胡单于一身薄氅。佩刀却不在身旁。走出帐蓬后回头微微欠身一礼看他地神情似乎并不愿意就此离开。 范闲地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 …… 此后的数日之后。中原各大商行开始就此行所携地相关货物与西胡王庭里的达官贵人们进行讨价还价。而且为了等候从两大贤王帐赶过来地人物。时间略多拖了两日。 王庭对这些商人示好为地自然是将来可能的物资输入问题。但是这次秋季贩卖。本身也是数额极大地奢侈品交易会。西胡地王公贵族们拥有着整个草原上最丰富的资源出产。手中不知有多少黄金宝石。用来购买中原地奢侈品。根本不眨一下眼睛。 但饶是如此。此行中原商人将所有地存货全部卖出也花了四五天时间。在这四五天时间里。沐风儿代表沙州第一商行。也在与胡人套着近乎。赚着小钱。而范闲则是很简单地履了自己地职责之后便开始绕着月牙海散步。或者说打望。或者说被人打望。 不得不说。以他地真实身份。在西胡王庭的中心地带做出这样地举动。是一个非常狂妄甚至是愚蠢地行为。 他地眉心被拉近了些。眉梢被胶水粘地向上了一些。肤色略有些变化但是不变的是那张依旧英俊地脸庞。所以当他在月牙海附近地草甸和沙丘上散步时总能迎接到无数双炽烈而火热地目光。 胡族地女子虽然不像中原人诋毁的那样开放但她们对于感情和美男子地态度。绝对要热烈地多。如果范闲能够展现一下被藏在衣衫下地肌肉相信这种热情会像秋天里的一把火。直接吞噬他。 只是他并不想在胡族里展一段不可能有结局的情事。他在月牙海四周散步只是与魏无成聊天而已。当然。他的潜意识里究竟有没有隐藏去吸引另一个人注意地想法谁也不知道。 和魏无成地谈话进行的很好这名来自北齐地年轻人。大概在草原上呆地久了。难得遇见像范闲这么好的交谈对象。时不时便来找他倾述从几日来地交谈中。范闲渐渐摸清楚了一些事情只是到最后两天也许魏无成是受到了某种警告在言语上便显得注意多了。同时范闲也现自己地身周。也多了几双注意的目光。 好在没有引起太多的问题王帐里地王公贵族们主要地心思。还是放在那些商人以及商人背后所代表地势力上范闲这位胡人眼中的小白脸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他依然每天深夜。按时爬上那坐陡峭地孤山拿着望远镜窥探着月牙海畔的一切。 深夜的单于。不是每天都会离开自己的王帐去那个小帐蓬但是频率也显得格外地高。范闲早已查的清楚王帐侧后方那几座小帐蓬是一般地胡族婢女居住所在并不如何 奇妙的是单于为何要去那里奇妙的是范闲和沐风儿现如今要靠近那些小帐蓬十分困难暗中有很多人在保护那座小小的帐蓬将其与月牙海畔的世界隔绝开来。 连续蹲守了四个晚上范闲对自己的推断越来越笃信只是心里忍不住会微讽想着那位草原上的主人似乎表现的也太恭敬了些。 …… ……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谁知道敕勒川在哪儿里?阴山是不是指的海子后面这座山?” 王庭附近的帐蓬已经撤了许多月牙海四周变得空旷安静起来。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们各有自己的去处少了中原商人带来的货物各部落的头人们领着自己的子民归家王庭对于他们的吸引力直到今日依然远远不及中原的商品。 在一个安静的帐蓬内已经成为西胡王庭内库收核人员一年的魏无成拿着手上的一张纸问着身边的同伴。他们这些人来到草原已经有一年了帮助单于处理政事收集情报为王庭的雄起挥了重要的作用。如今庆军的秋狩已经结束草原之上准备迎接寒冬的到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需要准备所以魏无成便开始犯起了老毛病。 “你以为还是在上京城?你以为你还能去参加科举?”一位同伴心情明显不是太好嘲讽说道:“一天到晚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诗词歌赋读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魏无成也不气恼呵呵笑道:“这小辞是一位友人所赠对草原风光描写的极好所以我便记了下来只是对其中两句不是很明白。” 这些人细细品咂现确实还是这么回事儿这小辞词句简单却大有恢宏之气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得出来。 就这样这天苍苍野茫茫开始被人记住然后又流传到王庭四周的胡人手中又被译成胡语开始被胡女们挥着皮鞭儿轻唱。 流传的并不宽广但流言这种东西比望远镜要更好用一些它天生长着翅膀比叶流云的轻身功夫还要绝妙。 一位端着羊奶瓮的婢女行过帐蓬时听见了。她站在帐蓬外轻轻地搁下陶瓮了一会儿呆然后将沾着奶水的手掌在自己的衣裳上抹了抹。 单于当天夜里也知道了这小辞但他并没有怎样在意一位雄主君王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并不认为这小辞能够带来怎样的问题只是受人之托随意问了两句。得知是魏无成从那些商人当中听来的便也不再去管。 那些中原商人已经离开王庭三天时间难道还为了一小辞就去把对方追回来? 单于在这件事情上有些不在意所以当他第二天现那名端着羊奶瓮的婢女忽然消失时他勃然大怒就像是心里被人挖走了一块极重要的珍宝。 好在那名婢女留下了一封信劝他稍安勿燥她去去便回单于这才止住了派出骑兵追缉那些中原商人的念头。 草原里秋草凄长掩住了王庭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当然草原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路马儿踩的多了也自然有了路。 就在王庭往青州方向去一天多的行程处是一大片平漠广原安静无比秋日低垂肃杀之意十足。 那名身着婢女服饰的女子就这样从长草之中走了出来然后她看见了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 脸上带着笑眼中带着浓浓失望之意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看着这个三年不见的女子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那双依然如湖水一般不比月牙海更清湛的双眼看着她插在身旁的双手开口说道:“你晒黑了。” 失踪了两年多的海棠朵朵如今已经变成了西胡王庭里一位普通的婢女她望着范闲没有开口说话清湛的眼眸里不知在无声述说着怎样的语句。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还是说你已经在草原上等了我两年?” 第十章 湖畔的海棠花 一年在江南杭州叶流云一剑倾楼不久海棠便接到旨意飘然返北自那以后范闲与她二人便再也未曾见面只是偶有书信来往。 然而庆历七年秋天的那一场惊天剧变却让二人间的书信来往也就此断绝北齐圣女苦荷大师真正的关门弟子如今天一道的领导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就连北齐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范闲曾让监察院四处以及抱月楼在天下各地打探她的消息依然一无所获。她消失的如此绝决如此彻底以致于给人一种感觉世上从来没有过海棠朵朵这一号人物。 但范闲清楚这个女子曾经存在过而且必将存在于世上的某一处在看着自己在做着什么因为他曾牵过她的手触碰过她的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失踪了的海棠朵朵竟然会在庆国西边的草原上出现而且在这片草原上呆了两年之久换了一个松芝仙令的名字。 “你没有什么需要对我解释的吗?”范闲看着她的双眼心尖微微抽痛缓缓开口说道:“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比如刀的事情比如一切有关必达的事情。” 必达西胡单于的大名从范闲的唇里说出来却不禁带着一股莫名的讥讽味道这味道并不浓重却格外刺心。海棠微微一怔旋即抬起头来。轻轻抿了抿额角的飞说道:“你既然已经来了想必查清楚了所有事情何必再来问我?” 今日地海棠作的一个胡族婢女的装扮头上戴着一个皮帽子。看着倒有几分俏皮可爱尤其是那些丝从帽檐里探了出来更显稚美。 然而范闲的语气依然是那般的冰冷:“有些事情我查出来是一回事。你亲口告诉我是另一回事……我之愤怒在于被人隐瞒。被人利用你知道我的性情。” 海棠微微一怔将双手从衣服中抽出来搁于身前极为认真地向范闲半福行了一礼说道:“抱歉。” 虽只二字。但歉疚之意十足。范闲看着她没有丝毫动容。也不开口只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们走一走吧。”海棠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来到草原以及那些刀为什么会出现在胡人高手地手中只是很自然地提议二人在这茫茫草原上走上一走。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好。” 分开没膝长草二人离开这条隐于草丛中的道路。向着荒无人烟的草原深处行去。此时秋日高悬在空中小虫灵动于草内。四野一片安静。只是一眼的青黄之色茫茫然地向着天之尽头探去。 而这一男一女二人。则是双手插在衣服内就像是天地间地两个小点。保持着一个平缓的度向着天的尽头进。 如果如果没有这天与地之间其它地所有或许这二人愿意就此永远走下去不要去谈论那些会把人的心肝撕扯生痛的问题。不要去谈论会让彼此逐渐远离的故事。 然而天上有蓝天白云原上有凄凄秋草二人行于空旷天地间。始终是凡尘一属便是如今走路的姿式也很难像当年那般和谐这是不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损失。 …… …… “道门在西胡地渗入已经有很多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胡人总是很难信任中原来的谋士。” 秋风轻轻地吹打在海棠红扑扑地脸庞上她轻轻叹了口气张开双手感受着草原上旷达的气息轻声说道:“西胡被庆军打的七零八落如果想要让胡人成为一枝可以抗衡庆国哪怕是稍微拖慢你们脚步的力量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范闲沉默认真倾听着。 海棠缓缓走着看着远方悬于草原之上的日头眯眼说道:“两年前师尊逝去之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什么任务?” “帮助单于一统草原建国。”海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地胡人虽然善战但是无数个部落只是名义上受王庭地控制整体却是散沙一盘如果无法一统草原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怎么能够拖慢你们庆国一统天下地脚步?” 范闲冷笑说道:“为了阻我庆国居然不惜让草原上崛起一个新兴地草原王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胡人真的势盛会给这天下带来什么?” 不等海棠开口他盯着海棠地眼睛说道:“在杭州的时候你曾经提醒过我胡人狼子野心凶残成性千年以降均以杀戮为乐……没有想到如今你却要给这群狼穿上盔甲难道我大庆对你们地威胁竟然大到你们天一道要放弃道门的宗旨?” 海棠迎着他 没有一丝怯意缓缓说道:“草原建国岂是一朝成先师所策之谋定算当在二十年后……必须承认当师父重伤回到青山时我确实被震慑住了从来没有想到你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 她自嘲地一笑说道:“既然庆军铁骑踏遍天下已成定势大齐怎么甘心成为刀下的鱼肉当然要想些方法拖缓你们的脚步。” 范闲眉头一皱一挥手止住她地解说直接问道:“这计策确实毒辣而且眼光极远如果草原王庭真的能够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国度我大庆只怕终生难以安枕即便打下了北齐也要时刻担心西边地局势……也便会给你们留下些许可趁之机。” “但是……”他幽幽说道:“虽然我只远远看过比达一眼但也知道这位单于性如鹰隼。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物苦荷临死前既然挑中了他。你又怎么可能让他相信你的部置依照你地规划?” “你先前也说过天一道意图渗入西胡王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凭什么你能够做到这些?”范闲低头看着海棠脚上地小皮靴说道:“北齐人已经开始进入西胡王庭。为比达操持政事定策谋划想必除了民事官员之外。还有一些了解我大庆军情的军事参谋……你怎样说服胡人接纳这些北齐人?” “你说的是魏无成这些人。”海棠淡淡应道:“他们并不全部是北齐人也有东夷城与你南庆的子民。” 范闲微感吃惊看着她。 海棠继续淡然说道:“这些人只是单于重金聘来的能者。他们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在王庭中的地位。我所需要做地只是说服单于一位心胸如海天般的王者。应该擅于接纳所有外来的智慧宾服四海。则需用四海之民。” 范闲地眉头皱的极紧看着她开口说道:“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必达这个雄心万丈的人。会对你的话如此言听必从……要知道在胡人地部落中女人向来没有什么地位。” 海棠微微一笑那张平实的面容上骤然现出几丝有趣看着范闲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用美人计?” 范闲一窒不知如何接话。他早已现那位单于夜入海棠隐藏的帐蓬不止一次而且那位单于明显对海棠有某种情思。 海棠笑了起来。看着范闲的双眼。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生地又不如你美丽想用美人计。也没有这个资本啊。” 此时二人间生了一个极奇妙的事情当海棠叹息范闲地容颜时她的手臂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抬了起来指尖微颤触到了范闲的脸颊。在他的脸上滑动了一寸指尖与面部肌肤地轻轻一触竟是那样的刻骨触动了二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情愫。 当二人现如此暖昧的一幕生顿时都愣了起来。范闲的身体有些僵硬十分困难地举起左手握住了脸旁地那一只手握住便再也不肯放开。 被范闲温暖的手握住海棠的身体也有些僵硬。 “我现我们两个人走路地姿式很难如以前那般和谐。”范闲牵着她地手轻声说道:“或许是摆动时的幅度不大一样了如果牵着手会不会好一些?” “可是脚步迈的仍然不一样。”海棠面容上是一片安宁地恬静笑意话语里却带着无尽的遗憾与失落。 “得试一下。”范闲不理会她此时想着什么牵着她的手继续往草原上地深处散步天地间只有他二人至少在这一瞬间又何必说些不好的东西。 …… …… “你是不是吃醋了?”海棠半靠在范闲的肩膀上二人地手在身上牵的紧紧的似乎都怕对方忽然间放手。 此时他们坐在一方草甸上草甸下方是一小泊湖水湖水的对面是渐渐西落的太阳金色的暮光照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金线偶几只野生的水鸭在水面上怪叫着掠过。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就像还在江南同在湖边还是那两个人。 “我吃什么醋。”范闲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必达此人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将左右贤王压于身上王庭实力雄冠草原虽然有你的帮助成分在内但此人确实厉害。” “你终究还是吃醋了。”海棠微笑着说道脸上却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得意也没有一丝不自在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不等范闲开口海棠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这名女子的双肩自幼便承担了太多事情虽然从来无人知道她多大年纪生于何方但是北齐圣女天一道传人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承担这一切。她也会有累的那一天她也希望 上的重担然后靠在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上。 就如此时。 “我是从北边来的草原我叫松芝仙令。我是喀尔纳部落走失地王女。”海棠怔怔地望着小湖对面的暮日缓缓说道:“在北边的草原上我帮助了很多人带领着最后一批南迁的部落来到了西胡的草原上那些提前来到南方的部落子弟。认可了我喀尔纳族王女地身份所以单于……必须重视我至少一开始的时候重视我身后的实力。” “喀尔纳?”范闲回头。看着她光亮的额头幽幽说道:“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为了不让必达动疑。苦荷真是下尽了心思。” 虽然海棠说地简单但范闲清楚北蛮难抵天威冰寒。被迫南迁途中死伤无数但在草原上仍然留下了逾万铁骑。海棠能够被这些北方部族公认为领袖一定付出了极为艰辛的代价。 而单于必达的王庭。之所以可以在短时间内扫清草原上地反抗力量其中很大的成分。是因为他力排众议接收了来自北方草原的兄弟从而获得了那逾万北蛮铁骑地支持。 如今看来这些支持只怕也有海棠的因素在内。 “你是北齐圣女忽然变成了北方部族的圣女难道你不担心被人揭穿身份?”范闲轻声说道:“我相信你地智慧与能力单于肯定离不开你的帮助。尤其是在看到某些成效之后但是你地身份总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揭穿什么身份?”海棠直起了身子微微一笑说道:“揭穿我是天一道地传人身份?” 范闲一怔。心想也对即便单于必达知道了朵朵的真实身份但也不会对他的选择起任何影响。但是北方部落的逾万铁骑呢?那可是海棠参入西胡之事最大的力量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位喀尔纳部落的王女是假冒的该怎么收场? 按理来讲。如果海棠被人揭穿身份北齐人地阴谋就此破裂应该是范闲和庆人最乐意看到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范闲相信海棠不会犯这种错误或者说那位已经死了的苦荷大师不会没有想到这最容易出问题地一环所以他静静听着海棠的解释。 “你对喀尔纳有什么了解?” “以前北方草原部落中的王庭部族只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战清风大帅扫荡干净从此以后北方部落群龙无加之上杉虎镇守北门天关所以再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海棠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以前最喜欢问我什么?” 范闲的眉头皱地极紧不知道这两个问题间有什么关联但事关重大他认真地想着半晌后犹疑说道:“我最喜欢……问你究竟多少岁了。”他笑着解释道:“虽然我不介意姐弟恋但也怕你四五十岁了就靠着驻颜有术来欺骗我这个可怜人老牛吃嫩草嫩草何其无辜?” 海棠的脸上红晕微现一闪即逝旋即笑着说道:“我一直没有答你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了。” 范闲默然他知道海棠是位孤女自幼由苦荷大师细心照料抚养长大成*人。 “我今年十九。”海棠忽然很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地母亲是当年喀尔纳王庭逃出来的一位王女。” 范闲有些没听清这句话暗想十九?那自己在北海边给她下**的时候她才十四?自己算是调戏萝莉还是毒害青少年?这丫头果然比自己小……慢着王女?母亲?喀尔纳王庭? 他霍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棠海棠此时抱膝坐着一脸恬静地望着湖上的水鸭子飞舞似乎没有意识到刚刚才告诉了范闲一个怎样惊天的秘密。 “你……是……真是喀尔纳族的王女。” 范闲颤着声音说道关于草原上的这一切他都能盘算的清清楚楚并且针对苦荷留下的阴谋布置下了所有的应对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内揭穿海棠的身份也是他的计中一环。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海棠能够影响单于能够暗中帮助草原王庭建国所依靠的根本不是假身份她本来就是……位王女! 海棠抱着双膝将头轻轻地搁在膝上看着身前的水泊金光双眼中微现迷惘之色轻声说道:“你果然比我镇定两年前从师父口里听到自己的身世时我的反应比你要大多了。” 第十一章 三天 闲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渐渐明白了人道理或许任何事都是命中注定前缘切切之事朵朵的身世看似离奇但细细想来也只不过是苦荷大师数十年前偶一动念罢了只是这一个念头却飘飘渺渺地落在了后世落在了自己面前落在了面前这片草原之上。 不需要去考虑海棠为什么能够让北方部落的百姓相信她王女的身份不需要去考虑她在两年前是怎样做到这一切苦荷大师临终前既然将这个变数抛了出来当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苦荷瞒过了他的兄长留下了喀尔纳王庭的一方血脉怎么可能不留下些信物之类的东西。 关键是…… “你的父母……?”范闲看着海棠那张难得一见惘然的面庞轻声问道。 海棠抱膝未动心里却是感受到了这个男子的情意他没有问草原上的事情没有逼问自己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帽子下姑娘家的脸显得有些落寞。 范闲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至于海棠的父母那一对喀尔纳最后的贵族怎样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苦荷暗中下的黑手已经不重要了想必海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师尊与那种角色联系起来只是她的心里一定会有所猜测。 “师父临终前对我说了这些话便让我自己选择究竟应该怎样做。”海棠看着湖面上的水鸭子。眉头渐渐蹙在了一起不知为何那些水鸭子不再在暮光中戏水而是有些畏怯地往湖旁不多地水草丛里躲去。 “你的选择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回到了部落然后来到了草原。”范闲低头想着松芝乃是喀尔纳王姓只是这个部落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战清风大帅屠杀干净所以天底下没有谁想到松芝仙令这个名字与胡人间的关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望着海棠说道:“如果你要替母族复仇也应该向北齐进行报复何必针对我们大庆?” “复仇?我很少想这些几十年前的事情。”海棠抿了抿帽沿下探出来的丝看了范闲一眼轻声说道:“就像你一样我们都很清楚仇恨这种东西。往往是洗也洗不干净。我只是去看看那些与我同根同源的人们究竟是在怎样生活……安之胡人其实也是人他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这一路万里南迁沿途不知死了多少人部落里地女人孩子难道他们就不该活下去?” “至于大齐……”她低头自嘲笑道:“师尊虽然点明了我的身世。却将天一道给了我我如今还是大齐的圣女如果真想祸害大齐。我何至于要跑到草原上来。” “我只想让这些部落里的人们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国度可以生活。”海棠盯着范闲的眼睛“所以我想帮助必达一统草原结束草原内部连绵不绝的倾轧给这片草原带来和平。” “和平?”范闲的声音一下子寒冷起来。“草原地统一与和平必将导致日后与大庆之间的全面战争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将来?” “我会制衡必达。”海棠低着头。 “幼稚。”范闲轻声说着。话语里的味道像极了定州城内李弘成痛斥他时的嘲讽“君王的野心永远不是你我所能制衡得了。”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难道眼睁睁看着庆军日渐西侵终有一日占据整个大草原将胡族的子民屠杀干净?”海棠的眉头皱了起来“每个人都有生存地权力难道你还认为胡人和中原人的命贵贱有别?” “贵贱自然有别与我亲近的人他地性命自然是珍贵的。”范闲毫不退让说道:“你只想着胡人如何生存有没有想过我庆国在西凉路上的屯军百姓?一路西行我不知看见多少房屋被焚妇孺被杀。”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和平那我会把这一切毁掉。”范闲眼睛微眯盯着海棠的脸“这是千年而成地仇恨我们这一代人根本没有办法消除……你站在草原王庭的立场上自然希望庆国退让但我站在庆国的立场上自然希望草原上继续混乱下去。” 海棠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着范闲说道:“你来草原已经有十几天了想必也查清楚了一些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还在这里等我作甚?” “我要确认你所起地作用。”范闲的面色有些苍白说道:“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想过其实你一直还是将自己看作北齐子民根本没有把自己看成喀尔纳的王女。美其名曰替草原寻找一片生存的空间其实……还是为了北齐的后方安全替北齐拖住我那位皇帝老子的脚步。” 不等海棠开口范闲一挑眉头阻住了她的说话:“这是下意识里的行为……说到此点我不得不佩服苦荷大师。” 他怜惜地看着海棠:“你是圣女你是天一道自苦荷之后最出色的人物但你的一生似乎也和我一样都被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控制着你的任何一步选择都落在他的计算之中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苦荷都在利用你保存他那片大齐王朝。” 苦荷养了海棠近二十年太了解自己的女徒了对于海棠知晓身世后的决定早已计算的清清楚楚知道不论海棠怎样选择自己的道路都会按照他的布置给予庆国很痛的一击。 海棠的面色越来越落寞这两年在草原上协助单于必达着实耗损了她太多的心神今日在湖畔被范闲直接揭破了她皮袍下隐藏的心思。那一丝她自己都在回避地心思才让她现…… “我们都不是圣人我们根本无法做到将天下之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如果说我是阴险的其实你也是自私的。”范闲微嘲笑着说道:“你用西胡子民的性命去拖延我大庆铁骑的步伐倒是对北齐有利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草原上的子民难道真的需要一个强大的王庭。需要向东边进军?” “苦荷真地很厉害。”范闲闭上了双眼缓缓说道:“虽然他最终败于陛下之手但他即便死了也给我大庆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不得不说战家这两兄弟实在是人世间最顶尖的人物。” 庆帝一生南征北伐难得一败唯一一次完败。便是当年惨败于大魏朝大帅战清风之手。 没有想到战清风死后数十年苦荷临死之前又在庆国的西边埋下了一颗地雷。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海棠并未动怒静静站在范闲的身边说道:“只是在很多项选择之中我挑选了一个对于草原对于大齐来说最好的道路。” 范闲 道海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刻意想要激怒对方此冷了起来:“那我呢?”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前也说过。我们不是圣人不可能将全天下的子民放在平等地位置考虑如今是你南庆剑指天下北齐东夷都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你奢望我考虑南庆的利益是不是有些荒谬?” “荒谬?”范闲盯着海棠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这个姑娘家最深的心底幽幽说道:“几年前在上京城的酒楼上我身为庆国监察院提司。与你搭成那个协议是不是也很荒谬?”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也对我本是南庆权贵却要将脸抬起来让你扇一个耳光。明明我大庆铁骑将要踏遍天下我却要和异国圣女搭成什么协议……太平?***太平确实荒谬我这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很荒谬的事情。” 种田喝酒聊天便定了这天下二十年忆当年上京城中二人把臂同游楼**醉园中瓜架下共话于无人知晓处北齐南庆最出色的两位年轻人定下了一个在世人看来幼稚在他们看来却是格外清美地目标----天下无战。 这样幼稚的协议却因为参予这个协议的两个人而显得近在咫尺随时可能变成现实因为这两位年轻人在各自地国度中拥有极大影响力如果时势不变老人渐渐退场日后的江山本来就是这两个年轻人掌下之物。 而如今数年时光一转即过天下大势早已因为大东山之事的爆而产生了急剧的变化。世界在变人也在变二十年远远未到范闲和海棠便似乎再也无法种田喝酒聊天了。 “我不甘心。”范闲的脸色白眼睛却愈来愈亮“我离开澹州已经五年这五年里没有人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只有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协议冒了多大地险吃了多少亏帮了你们北齐多少。” 他盯着海棠的眼睛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一切你都清清楚楚我不惜冒着千年以后被人指责为卖国贼的风险是为了什么……而你却不声不响地跑了来到了草原开始在我地背后捅刀子。” “我不甘心。”范闲的眼睛渐渐寒冷了起来。 海棠看着范闲的脸听着他幽幽的话语不知为何心像被刺了一刀般生生地痛了起来痛的她脸颊白。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牵连到你。”海棠怔怔地望着他觉得面前这男子的痛苦似乎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些刀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知晓此事后我去了一趟青州城只是还有一把被人偷走了。” 范闲虽然早已经猜到哪位有九品那么高的高手偷入青州帮自己消灭证据是海棠所为但此时听她亲口承认心情略好了一些但脸色依然十分难看说道:“你还在瞒我……这些刀的出现本来就是很怪异地事情。” 他一把揪住海棠的衣襟。咬着牙说道:“你和北齐那个小皇帝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这次明摆着就是他在阴我你还想替他遮掩什么?” 海棠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没有用力怜惜而歉疚地看着他的双眼说道:“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也不知上京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陛下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确实愚蠢北齐在庆国之中最大的助力便是范闲。虽然自大东山之后范闲逐渐将自己与北齐的关系割裂开来但是如果北齐皇帝真地想有将来离开了范闲的帮助将十分困难。 范闲却十分清楚那位北齐小皇帝是如何想的。 他凑近海棠微微红的脸畔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一点儿都不愚蠢他想逼我反?没有那个可能……两年前在京都他想借长公主之手杀死我扶老大上位。这笔帐我还没有和他算……我怎么可能反?”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海棠的心却寒冷了起来她是第一次知道两年前庆国京都之变中居然还有北齐地影子如此想来这件事情的脉络便十分清楚了。北齐小皇帝知道范闲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当然不敢将希望继续放在他的身上加上海棠这两年一直在草原之上。无法充当北齐皇帝与范闲之间的桥梁双方渐行渐远为了北齐的安全起见。北齐皇帝必然会选择挑破范闲与庆帝之间的关系。 “陛下也是没有办法。”此时海棠与范闲之间的姿式十分暖昧但两个人说地话却是如此惊心她幽幽说道:“这两年你帮助庆帝整顿吏治治理民生。打理内库大战眼见一触即他如何敢信你?” “我不管他信不信我。我现在甚至连你的信任也不需要。”范闲摇了摇头脸颊在海棠微凉的脸庞上蹭了蹭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给北齐那个小皇帝带个口信就说我范闲将会因为他赠予我地两件大礼回报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海棠的身体一颤惊讶地望着范闲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这个世界上敢说教训一国之君的人除了大宗师之外大概也就只有范闲敢如此嚣张。 “不要忘了你是庆国人你是庆帝的儿子。”海棠叹息着说道:“谁会相信你会站在北齐或东夷地立场上考虑问题?陛下他不信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站在庆国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也不希望庆国地子民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血火之中。” …… …… “你在草原上究竟布置了什么肯定不会告诉我。”海棠双手很自然地穿过范闲的腋下说道:“但我会尽力阻止你。” “除了我那位皇帝老子现在这世上没有谁能够阻止我你也不行。”范闲将她的帽子摘下摸了摸她的头。 范闲紧紧地抱着海棠眼神却渐渐平静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双眼微眯看着天上一只苍鹰正在暮色之中飞翔湖中那些水鸭子正是被这只苍鹰所慑躲进了水草之中。 其实海棠也注意到了那只苍鹰也知道范闲为什么会这样抱着自己在心中叹息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以及陛下实在是对不起抱着自己的年轻人脑中泛起了无比复杂的情绪也便不去点破范闲的小心思。 “陪我三天。”范闲在她的耳边说道。 …… …… 距离这片湖泊约摸十里地的草原之上数百西胡骑兵正拱卫着他们的王这片草原的主人单于必达冷漠地看着远方看着在那边苍鹰在空中划过的痕迹。 松芝仙令离开了单于担心她不再回来了 带着骑兵跟了上来不知为何单于的心中就是有这乎觉得有人正要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带走。 这个女子长的并不美丽根本比不上更部落里贡献来的美女但单于却将她看的比任何人都重要因为这个女子为他带来了逾万铁骑的效忠带来了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些治国方略带来了草原上新的气象。更重要地是……这个女子为单于带来了安宁难得的安宁。 每当和这位喀尔纳的王女在一起时单于必达便觉得是自己生命中最欢喜的时刻哪怕只是面对面坐着对望着也欢喜无比。 他知道她是北齐圣女那位大宗师苦荷的关门弟子是那神秘长生天在人间的行走者但他更知道。松芝仙令是一位胡人是自己的同族。 若将来能够横扫**攻入草原骏马之旁如果能有她坐在身旁这个天下一定会美丽许多。 苍鹰渐渐降下单于必达的眼睛眯了起来如鹰隼一般。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那姑娘追着一位男子去了那男子是谁。 苍鹰无法向单于报告那个男子正可恶地轻薄着您地珍宝所以单于还能保持眼下的平静。换句话说范闲刻意的行为并没有起到他所想像的作用。 “冲过去杀了他。”大当户看着单于阴云密布的脸色大声说道:“杀了他!” 必达没有接话松芝仙令离开的时候。说过她要回来那么她一定便会回来他尊重这个身世离奇的女子。虽然他并不介意用刀剑来宣告自己的强大但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去获取一名女子地心。 “跟着他们不要去打扰。”单于必达闭上了眼睛和缓说着但话语里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单于身旁王庭高手如云。如果此时这数百骑冲将过去范闲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苍茫草原上。只怕也难逃一死。但他很好奇那个能让松芝仙令如此动容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几年前传闻中的南庆小白脸? 草原主人握着缰绳的手愈来愈紧表情却依然是一片平静他注定要成为天下的主人当然不会因为南庆的一名权臣便乱了方寸但他也不会让那个年轻人来了草原还能活着回去。 苍鹰传讯王庭附近地西胡骑兵开始调集只要等松芝仙令与那个年轻男子分开便要开始进攻。 然而这一跟便是三天。 …… …… 三天的时间范闲和海棠两个人便在草原上漫步着在某个部落买了两匹好马纵情驰骋了一番又去某处海子捞了两网小银鱼儿烤来吃了最后一夜却是停驻了在一处较大的部落里围着火堆与那些胡人吃着牛羊肉喝着烧刀子酒。 海棠知道这三天意味着什么三天之后或许二人便要从眼下这复杂地关系中撕脱开来成为彼此不共戴天的敌人所以这三天需要珍惜。 范闲也知道这三天意味着什么海棠的王女身份没有响彻草原她却可以带着自己在这草原上随意行动着她是要借这鲜活的事实告诉自己胡人与中原人是可以和平相处的胡人也不是天生地野蛮好杀。 因为歉疚所以海棠陪了范闲三天一句别的话都没有问却根本没有想到范闲真实的目地。 火光映照着二人的脸庞红通通的就像两个在冬天里贪玩的小孩子。海棠递了两件事物给范闲说道:“给你孩子的。” 范闲接了过来现是一串红宝石珠子还有一把胡人孩童喜欢玩的小佩刀很可爱。 “珠子给小花儿小刀给良子?”他挑挑眉头说道:“小花儿估计喜欢良子还小只怕不会喜欢……不过……谢谢你有心了。” “师父以前说过范夫人的身体很难生孩子如今范良出生也算是了了她一个心愿。”海棠淡淡一笑说道:“想必你很花了些功夫。” 三个月前十月辛苦怀胎的林婉儿终于诞下了一位麟儿赶在宫中乱赐名之前范闲急着取了个范良加入了族谱之中。这件事情惹得庆帝大怒好在范闲还是给皇帝老子留了个取字的权力才算把这事儿唬弄过去。 听着海棠的话范闲微苦一笑这两年间除了帮陛下处理国事其余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替婉儿治病上为了生孩子婉儿真是付出了极多而他为了研制药物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费介老师事先定好的路数对头才成功地让婉儿怀上。 “为什么取名范良?”海棠好奇问道她知道自己与这位年轻人过了今夜恐怕便难再见所以一刻不停地询问想知道这两年里对方究竟是怎样生活的他身旁的人是什么样子。 “闲妻乃良母。”范闲微笑说道:“很有趣不是?” 部落里的族人渐渐睡去火堆边就只剩下了范闲与海棠二人二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些什么事情都没有丝毫睡意安静地等等着黎明的到来。 “马上天就要亮了。”海棠倚靠在范闲的肩膀上幽幽说着这名女子到了离别的时刻终于透露出了一位姑娘家应有的情思。 范闲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天亮之后你一走那位多情的单于便会将我碎尸万段。” 过了三天以他们二人的修为自然清楚在身后不远处草原上的主人正强行压抑着怒气等待着给范闲最致命的一击。 海棠闭着眼睛懒懒地说道:“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来处理好了。” “我是男人我不习惯让女人来处理事情。”范闲笑了起来火光映照着他的笑容显得格外亲切与自信“你很强那位单于也很强但我会证明我比你们更强大。” 海棠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范闲平静地望着她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小说中被族群分开的情侣故事朵朵你在草原上谋划了两年我准备了四个月我会彻彻底底地击败你断了苦荷留下来的所有心思。我喜欢草原上的安乐但为了庆国百姓的安乐为了我的安乐为了单于的不安乐我必须毁了这一切。” “我留你三日便是要留你一辈子。” 来自庆国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看着黎明前的黑暗草原轻声说道。 …… 第十二章 心战后传 明之前尽是黑暗火堆劈啪作响偶有几粒火星跃出划出一道须臾即逝的红痕这些红痕映在海棠的眼眸里显得格外怪异。 她站起身来看着范闲轻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在这三天时间里范闲究竟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范闲背对着她背影显得格外挺直“我只是要留你三天。” 海棠的眼瞳微缩自己被范闲骗出来三天而王庭处的高手也跟随单于必达在自己二人的身后跟了三天的确范闲不需要亲自做些什么但王庭那里一定出了问题。 这位女子是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静静地看了范闲一眼转身向着部落方后走去脚步不见得如何急迫但度极快就像是草原中的精灵须臾间掠出三丈。 “你回去也来不及了。”范闲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你和北齐皇帝骗了我一次阴了我几道王庭内的那些中原人都是北齐人你却依然在骗我……这些人在王庭做事对于我大庆来说是很危险的人物我必须除掉他们。” 海棠停住了脚步知道范闲说的是真的如果这三天之内王庭处有何异变即便自己这时再赶回去也来不及了:“月牙海防御极严你既然没有亲自动手动手的是谁?” 不等范闲回答一个阴寒至极的形象。渗进了她地心里她没有忘记监察院有一位天下第一刺客。单于不在王庭高手尽出那位刺客动手谁能抵挡。监察院的影子出手从来不会落空。 不论是海棠还是单于能够留在王庭只怕都不会给影子任何出手的机会。一念及此海棠终于明白了范闲为什么现出踪迹。诱自己来寻他诱着单于跟着自己二人。 “你地心果然越来越坚硬了。”她回转身看着范闲并不如何愤怒只是带着一份落寞。“这个世上还有谁是你不肯利用的吗?” 范闲利用了海棠但心内并没有什么歉疚之意。双方此时本就站在敌对的立场。 “我不是一个无情之人。”范闲看着数丈之外的她。幽幽说道然后双臂一振向着海棠扑了过去。体内的霸道真气在一瞬间绽放到极致震的夜空草原空气一片混乱如一道龙卷风般卷了过去。 海棠看着那个如天神一般迫近地男子。双眼亮了起来双手从薄薄的皮袍内伸了出来在自己地身旁画了一个半圆于电光火石间稳住了身体周遭的气流变动。 前一刻还是情意绵绵离愁别绪下一刻却是暴风骤起。范闲就像是月夜下的杀神挟着身周所携草渣火星一拳击出。拳风如雷。 海棠朵朵身形一晃便在这阵暴风前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风眼之中的范闲面前并指为剑斜斜刺出。像要挑落天穹中的月亮洒脱至极地直刺范闲的咽喉。 …… …… 月牙海映着天上地月亮十分美丽。清清幽幽地。海子周围的人们正在沉睡只有早起的婢女们开始往海子里行去准备开始盛水给那些王公贵族们洗漱。 一位婢女看着那个佝偻着身体地哑巴仆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块胡饼递了过去。这位哑巴仆人是四个月前被大当户从草原上拣了回来身体有些残疾但是力气却很大用来做粗使活最方便不过了只不过因为这人不会说话又是位奴隶所以经常在王庭四周被那些年幼的贵族们欺负看上去煞是可怜。 如果不是这些好心的胡女日日周济一些只怕这个哑巴仆人根本活不了几天。 哑巴仆人接过胡女递来地胡饼讨好地笑了笑喉咙里嗬嗬作响似乎是要表达自己的谢意。胡女咯咯笑了几声险些打破晨前的月牙海安宁。 哑巴仆人往月牙海后方的草甸处行去每天天亮他都要去拣羊粪王庭处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 只是今天这位哑巴仆人走过了草甸走过那些密集的羊粪依旧着身子却根本没有看这些羊粪一眼平日里他一定会高兴能够碰到这么多羊粪但今天他不用高兴了因为他再也不用拣羊粪了。 走到一片长草之中哑巴仆人动作迟缓地从怀中抽出一根铁钎戳进了泥土之中右掌一振只听得噗哧一声这根带着血迹地铁钎竟被生生震入了泥土之下数尺之地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哑巴仆人抿了抿干的嘴唇闭着眼睛回思了一下行动的过程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这才重新抬步依旧佝偻着身子向着草原地深处缓慢地前行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走回中原。 月牙海四周一片平静没有人查觉到一位哑巴仆人已经离开了他居住四个月的地方。王帐四周的守护看似森严但实际上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尤其是那些被单于极为重视的中原人那些负责与青州城、定州城联络的重要人物所居住地帐蓬格外死寂。 魏无成身子迷软根本说不出话来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一下但他的牙齿却在不停地抖咯嗒咯嗒的响着他看着身周地那些死人感觉一股寒冷从内心深处泛了起来。 他负责王庭的帐目以及贸易但他知道身周的这些同僚都是来自大齐的厉害角色如果没有这些人帮助单于这一年多时间内草原上的势力根本不可能与庆国的铁骑进行着拉锯战还从中获得了如此多的好处。 然而这些人都死了就自己活了下来。 他想起先前的那一幕。恐惧浮上了心头让他想要惊声尖叫但却叫不出声。 那个影子。那个 就这样如幽灵一般制住了自己。然后轻松而缓慢地所有人没有让任何人出声音没有让任何人有丝毫反应。 魏无成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聊天也能保住性命。是谁也想不到地好处。他只是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恐惧眼瞳紧张地缩着觉得这片黑暗似乎永远无法转换成光明。 …… …… 一指挑月。那指尖如此纤细。如此平凡却像是蕴含着天地间的光华刹那间破风破意。挑到了范闲的喉咙处而此时他地拳头却已经击空。擦着海棠的右肩轰到了草地上炸起一大团泥土草屑。 借天地之势而行自然之事。没有哪个流派比天一道更强大此时月影渐没。草原上视线模糊但海棠的一滑步。一出手。竟像是能够细微地察觉到草原上的每一缕风每一粒草屑。清美至极地遁了过来。 范闲从这个姑娘家处学得了天一道地内门心法但对于借势一道地修行却远远不是海棠地对手。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左指一弹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转了两圈甩脱了鞘尖寒芒顿现。一道斩月记砍向了离自己咽喉数寸地翘立指尖。 以他二人地修为境界不论是一指一动。只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真气借桥而入。便会重创对方。所以范闲要拦住那过于清淡清淡地以至于抓不住痕迹的一指。 然而为了隐藏身份他身上没有带袖弩靴中没有黑色地匕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小小地刀芒将要斩到海棠的手指。在这一刻似乎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慢了起来将这把小刀看地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给范闲家小公子的礼物! 海棠地眼瞳愈地亮了起来这一抹亮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她地手指没有缩回没有任何应对依旧向着范闲地咽喉点了下去就像是没有看到这把刀。 范闲的心里叹了口气左手微松刀芒顿敛。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地是他也没有管海棠点向自己咽喉的这一指而是直接向着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范闲收刀海棠收指范闲下掌海棠回护很简单的四个动作但要做的如此干净利落放弃的如此毫不拖泥带水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这两位年轻人对敌之时才会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范闲终究占了先手他地一掌已经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来越亮回护的手掌根本没有理会这一掌而是手指轻轻一散就像是这草原上随着夜风飘浮地秋草一根根搭上了范闲地手臂禁锢住了他地右臂。 电光火石四瞬间范闲与海棠朵朵各有一次杀死对方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甚至是对方刻意留出来的但他们都不可能动手。 一字记之曰心这是北海之畔二人初次相见范闲用**春诗动其心魄海棠以清淡应之后北齐南庆年轻一代两位大人物连绵数年的心战的继续。 看似动地是手实际上动的却是心。 海棠赌范闲斩向自己手指的一刀斩不下去范闲弃刀。 范闲赌海棠点向自己咽喉地一指点不下去海棠回指。 海棠赌范闲袭向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掌不忍吐劲所以缚住了他的右臂。 都不舍得何必动手? …… …… 范闲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看着身前的海棠虽然二人明知道这番动手到最后只怕也只能徒劳无功但他依然动了手。 海棠搭住寸着的手指嗤嗤吐着天一道精纯真气阻住了范闲右臂的霸道真气前冲让他印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顿时没了作用。 范闲依然动了手没有任何威胁没有任何真气在海棠的衣衫外动了动。 他手掌印着的地方很妙很柔软很温柔。 所以这一动很**。 海棠很愤怒心头微乱。 范闲弃刀的左手。便在对方心头微乱地刹那。悄无声息地拂了上去拂中了海棠地耳畔小指尖轻轻一弹一枚金针。扎进了海棠耳下的穴道。 他要把海棠绑回中原他要让苦荷设下的局不再苦熬这位可怜姑娘的心神所以他冥思苦想。不惜冒险。也要擒下对方。 正是这一针。 -------------------------------------------- 一代天娇。北齐圣女海棠朵朵终于败了败在了这片安静地草原上败给了范闲。 庆历四年。海棠朵朵出山以来。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声名之盛。一时无二直到后来庆国出现了一位诗仙。一位年轻高手。从那时起世间的人们便很热切地讨论着如果海棠朵朵遇见了范闲。究竟谁会获胜? 在北海之畔海棠第一次遇到范闲。那时的范闲根本不是海棠的对方只是凭借着五竹叔亲授地身法。勉强躲避着。凭着毒针毒烟在草甸上支撑着。但范闲没有败。因为他凭借着自己地无耻与厉狠成功地逼退了海棠曾记否北海之中春意浓。 在那之后海棠与范闲便没有真正地交过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仅仅是武学较量。范闲怎么也不是海棠地对手只是如果性命相搏起来以范闲的狠劲儿。就算海棠能够杀了范闲。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然。那之后二人便是朋友全天下开始传颂这个绯闻故事谁都知道两个人不可能打起来有些人不免会失望。如果这些失望地人们知道今天地草原上生了些什么。一定会很兴奋。 海棠朵朵终于败在了小范大人的手上. 那枚金针在海棠晶润的耳下颤抖着。范闲的手指轻轻拈着那枚针。脸色十分凝重不停地凭借这枚细针向海棠的经脉内灌注着真气右手早已脱了海棠的控制在姑娘家的身体上疾点。务必要将她完全控制住。 在江南被天一道真气治好了体内地伤势范闲比任何人都知道天一道真气地回复能力金针扎穴。只能让海棠的身体僵硬片刻要真正地制住她又不能伤害她便只能凭借自己地霸道真气强行封住她体内地经脉关口。 然而……范闲带着劲风地手指却渐渐缓了下来眼神十分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伤地味道。 终于他停住了手指左手也缓缓离开了金针。 啪的一声脆响海棠耳下的金针寸寸断裂! 如此细柔而且还是扎在耳下要穴地金针竟被她体内的真气震断这是何等样强悍地反弹。 噗地一声海棠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但瞳子里依然是一片明亮她静静地看着身前满脸悲伤的范闲擦了擦嘴角地鲜血说道:“我已伤了内腑不是你地对手你可以试着把我留下。” 范闲沉默他知道先前海棠的体内生了什么在自己用霸道真气强行封脉之时海棠体内精纯地天一道真气开始反击甚至是不惜生死地反击强行冲击着他每一指落下的地方。 如果范闲强行继续顶多是大耗真气也能将海棠制住但海棠这种绝决地真气逆行姿态却会让她的经脉暴裂成为一名废人。 安静片刻后范闲低头黯然说道:“即便是死……也不肯跟着我走?” …… …… 海棠平静地看着他鲜血从唇边滴落下来缓缓说道:“若非我地心乱了你怎能制住我?如果不是你地心乱了你又怎么会放过一举擒住我乱了西胡的大好机会?我不想死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 范闲沉默片刻说道:“谢谢。” 谢地是海棠对自己的信任谢地是对方知晓自己地心自己的情二人虽然从未明言过但早已心知肚明就如草原上的夜夜线边缘的月十分清晰难以忘却。 一声谢毕范闲看着海棠一字一句说道:“难道你真的就想留在西胡与我成为沙场上地敌人?” “我有我的坚持你有你的坚持不是吗?”海棠平凡地容颜上绽放着一股莫名的光彩有两分倔犟三分自信五分坚持。 范闲咬着牙低声怒道:“这是苦荷的安排你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安排?” 这是范闲最愤怒的一点他这一世最厌憎的便是被那些可怕的老怪物们控制人生他坚信人生必将是自由的这是比什么草原北齐更加重要的事情。 海棠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孩子说道:“如果听你的话离开草原岂不也是听从你的安排?” 范闲一怔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草原不能乱我必须留下来。”海棠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三天之中做了些什么也许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你但我要想办法让草原上的动乱停止。” 范闲安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如火燎原谁能止住?” 海棠望着他。 范闲微涩一笑说道:“昨天夜里左贤王应该已经被人刺杀。” 海棠眼瞳里闪过一片震惊之色她在草原上两年当然知道左贤王的死亡会带来怎样的动荡如果范闲在动手的时候还刻意留下什么痕迹只怕刚刚平静了一年多的草原又会因为复仇和权力之争重新陷入无尽的兵火之中。 “你怎么能杀死他?”海棠盯着范闲的双眼咬着下唇左右二贤王在草原上拥有极强实力单于必达有了海棠、北齐以及北方部落逾万铁骑的支持才勉强将这两位贤王压制下去。 这两年内左右贤王一直对王庭极为忌惮防卫力量极为强大海棠微微皱眉根本想不到庆国有谁能够潜入草原深处刺杀左贤王。 监察院的影子或许有这种实力但他应该是去王庭处置北齐对草原王庭的支援。 远方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看来王庭追杀范闲的骑兵终于忍不住了。 范闲眯着眼睛望了那边一眼轻声说道:“我三天前就说过不论是苦荷还是北齐那位小皇帝他们不信任我这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不论将来的天下会怎样走但我一定要把处置这些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我拥有比你们更强大的力量。” 他望着海棠说道:“十三郎跟着商队一起进的草原我留下来等你的时候他跟着从王庭回去的左贤王部属去了……我相信他的魄力与实力如果连这位天下第一猛士都杀不死左贤王那只能说我的运气不好。” “跟我回吧。” 海棠沉默。 范闲自嘲而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向着身后无尽的黑暗处打了一个哨一直安静无比的草原深处渐有蹄声响起便似一群野马般自由奔放。 …… 第十三章 秋原、朝阳、黑骑 边露出一抹白太阳公公还在揉眼并没有睁开淡罩在草原之上并没有让人们的视线变得好起来。昨夜狂欢之后的小部落民众还沉浸在酒意与睡意之中应该感受不到晨日的召唤但是渐渐的部落帷帐之中隐有声音响起似是有不少人醒了。 惊醒部落民众的不是初升的朝阳而是来自部落后方如雷般轰鸣的整齐马蹄声以及部落侧前方一大片嘈乱的马蹄响声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骑兵正靠拢了过来。 晨光之中范闲面色平静最后看了海棠一眼从脚边拾起她送给良子的小刀郑重地放入怀中。 “再见我希望不要再等上三年。”范闲很认真地对海棠说道海棠的唇边是几缕血丝看上去煞是惹人怜惜但是草原上的安排已经开始动王庭单于已经派兵追了上来如果想要脱身而出只能趁现在这刻走。 海棠不知道他准备如何走因为四面八方都是远方传来的马蹄声似乎王庭的骑兵已经将这片草原包围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如一记重锤击在了范闲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斜斜向着身后的草甸飘了过去飘的轻松怡然却又黯然**。 也不见他的脚尖如何蹬地范闲的身体就像是腰上被系了一根细绳如风筝一般颓然向后渐渐加。化作了晨光之中的一个模糊身影渐行渐远渐渐变小。融入了部落左前方行来地一大片烟尘之中。 那片烟尘看上去应是横行于草原上的自由野马马群之旁有十几名草原汉子正执着套索像是跟踪了这群野马数天数夜等着一举套住其中的头马。 海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知道这群野马只是假像。一定是范闲事先安排好接应自己地队伍。看着范闲先前不惹烟尘的飘身而退她知道三年不见这位南朝的年轻友人已经成功地融合了天一道心法与体内的霸道真气稳稳地站在了九品上的巅峰已经快要触摸到人类的极限。 难怪他如此自信敢深入草原之中对王庭和左贤王帐起黑夜里的攻势。以这样地境界。除非大宗师再现草原谁能胜得过他? 但是身后三方已经隐有骑兵冲刺地声音响起单于必达已经忍了三天已经忍到了极限。此刻终于收拢了包围圈就算范闲事先安置了接应自己的马队难道可以在茫茫草原上逃脱王庭逾千骑兵的追击? 海棠的眼睛眯了起来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一丝担忧九品上的强者。如果是正面对敌当然难遇一败。但是毕竟他二人距离大宗师的境界还有无数的距离。真要面对着千军万马如何能够幸免? 远方范闲的身影已经落在了野马群中。很奇妙地是那些狂野而**自由看上去不肯安份地野马竟是没有排斥范闲的进入。甚至当范闲坐到那匹头马上时那匹凶狠的头马只是无奈地摇了摇脖颈。却没有想过把他摔下来。 急促地马蹄声从海棠的身边掠过。带着风声带着草渣带着一往无前地气势西胡王庭的彪悍骑兵毫不留掠过草甸向着远方的野马群杀了过去! 劲风掠体而过带动着海棠身上的皮袍呼呼作响她抹去了唇边的鲜血低头无言。 一匹骏马长嘶一声从奇快地度中停了下来马上那位胡族贵人借着惯性转身而起啪的一声落在了海棠地身旁双脚稳定如山显露了绝妙至极的骑术。 来人正是草原主人单于必达。他看了海棠一眼眼神中渐渐浮现出愤怒与恚然说道:“受伤了?” 海棠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笑了笑。 “南庆范闲?”单于必达身材高大五官坚毅双眼神芒毕露他看着远方正随着野马群往东南方向疾驰地那个身影轻声问道。 “就是他。”海棠轻声应道。 单于必达从来不会轻视自己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像南庆范闲这样的狠角色、大人物他忍了三天其实也是准备了三天调集了在这片草原上地胡族儿郎务必将这位南庆的权臣留在草原之上。 对方既然敢深入草原靠近王庭挑战自己的尊严单于必达一定会以最直接的方法表示自己地愤怒。 王庭的准备做的很充分确认了没有庆国骑兵在草原上游巡准备暗中接应范闲但是那些探子却没有注意到那群野马因为草原上地野马群随处可见最关键地是他们曾经在一片水草之旁看过这些野马从它们的跳跃姿式与习性中判断这确实是一群野马。 没有人在收伏野马之前就能利用野马逃脱这是草原上的定理但今天这个定理似乎要被人打破了。 四面八方烟尘大作逾千名王庭骑兵杀了过来冲过部落的帐房在那些胡族百姓们震惊而害怕的眼光注视下向着那群野马冲了过去眼看着便要在三里之前的地方合围将那群马以及马旁的十几名汉子还有隐藏在野马群中的范闲包围但…… 只听得一阵长嘶冲天而起野马群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顿时从一片混乱中惊醒过来舒展着它们身体上的肌肉奋然扬起四蹄猛然加向着包围圈东南方向的缺口处冲了过去! 晨光熹微野马长嘶数百匹骏马反衬着微弱的光芒散着黑色的肤色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只是刹那时间便已经赶在王庭骑兵合围之前冲了出去! 这一幕情景。有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地美感震慑了无数人的心神。 单于必达一手持缰站在海棠身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双眼微眯却将心头的震骇掩藏得极好身子一翻跃上骏马开口说道:“我把这个小白脸捉回来给你出气。” 其实他这时候已经承认了。这位可以与松芝仙令相提并论的南朝年轻权臣绝对不仅仅是个小白脸。单看这神乎其技地操纵野马本事。只怕整个草原上都找不到第二个人。 “王庭昨夜被袭左贤王遇刺。生死不知。”海棠站在草甸上。站在单于数十名近卫之中。平静地将范闲坦承地事情说了出来。 单于双手持缰微微一怔。旋即双脚一夹马腹。向着草甸下方冲了过去。 原来那个庆国监察院地提司。深入草原是为了这些事情。王庭被袭还是小事只要不是庆国精锐地骑兵杀了过来。就算死些人又算什么?单于没有想到。庆国监察院杀人也是很挑的死的那些人对于他在草原上建国的理想有极其重要地作用。 关键是左贤王的遇刺。这个消息让单于地心寒冷了起来难道说平静了两年地草原。又要因为左贤王的死陷入混乱之中?想到此点他不由暗自咒骂了起来左贤王是他地族叔当年在自己面前嚣张无比谁知道竟让庆国的刺客一刀了结真真是混帐至极。 单于愤怒地看着远方地烟尘。一夹马腹当先向着东南方向冲了过去。虽然那个小白脸运用野马群地掩护出乎众人意料地杀出了包围圈。但是在这苍茫草原之上。单于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王庭骑兵的追杀。 由此地至庆国最边陲地青州城就算是不惜马力纵情狂奔也需要十来天地时间。在草原上狂奔十日身后还有西胡王庭骑兵地追杀谁能抗得住?单于骑的是草原上万中挑一的千里马。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拦下范闲。虽然庆国骑射也是极为厉害但是草原上地人们依然相信。整个天下依然是西胡儿郎地骑术最为精湛。如果在草原上追不上看得见影子的敌人他们不如去自杀好了。 晨光渐盛天地间视线渐明变形的朝日在草原东边的地平线上探出来一半照亮了秋原上的一切。 海棠静静地看着眼前地一切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与黯然只见草原之上如洪流一般地西胡骑兵合围未成凭借着胡人精妙的骑术迅疾汇编成队化作一个扇面千骑如一般疾向着东方追去。 而在这些胡骑追兵前方两三里处数百匹黑色的野马正在奋蹄狂奔蹄生烟尘如一缕两缕万缕轻烟向东而行向着红红的朝阳进忽然之间那些野马群中跃出一些人骑上了马背不知道这些人先前是隐藏在何处又是如何能够跟着野马前进一百余名庆国好汉骑在数百匹野马之上驰骋于胡人统治的草原红日之前那些骏马和马上的身影显得如此精神如此嚣张。 …… …… 西胡追兵在判断上犯了一个大错。他们本以为论起骑术王庭骑兵自然是天下无双根本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而且不知那些庆国人是怎么控制野马群但野马虽然强悍但终究比不上战马听话耐劳所以他们以为在这片平阔的草原上顶多需要小半天时间便能追上那些逐日而奔的庆国人。 单于必达也是这样想地他甚至在想一朝将这些庆国人包围住后是不是应该抢先把那个叫范闲的庆国权臣箭杀而不给松芝王女任何求情地机会。 然而一切的展与西胡王庭骑兵地判断都不一样小半日过去了一天过去了草原上令人自豪的骑士们依然无法追上那些庆国人甚至连拉近一些距离都做不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胡人眼中的野马群根本不是野马而是庆国监察院蓄养已久的军马而之所以可以在草原上瞒过无数人的双眼瞒过那些以相马闻名地部落成为倘佯在水草之间的野马群全部是因为这些马被人下了药。 一种掺合了麻黄素地药物。让这些监察院地军马显得比一般马匹更加活跃更加狂野更加性好自由。而且这群马很小心地没有钉铁。没有打烙。连鬃毛都未曾整理过一旦奔跑起来真有……长飘飘地感觉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认为是一群野马所以那个夜里。才会在王庭骑兵地警惕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范闲地所在。 范闲单手持缰低头伏在马上。细心地感受着马儿地状况。接应自己地部属共计百人。除了伪装成套马汉子地十来名精锐之外其他的人一开始都是凭借着高的骑术隐藏在马群之中。 实验了不少次麻黄素地药力对于马儿来说。影响不如对人类的效果大。不至于让这些战马不听使唤。但是对于王庭地追兵来说。这些马儿地奔跑度却有些可怕了。 伪装成野马的战马依然是战马更何况是吃了兴奋剂地战马。范闲知道。兴奋剂的药力并不能支持太久。但是他也不需要太久一百个人轮流换骑数百匹马匹给了座下战马足够地休息时间和回药时间。如果这样还让单于王庭的人追到了范闲干脆把自己的脖子割了了事。 好马终须人来骑。而这也正是西胡追兵们在判断上犯下地第二个错误他们总以为天底下没有谁比自己地骑术更为高在远程地奔袭中更为强悍但他们忘记了一个名字。 黑骑。 庆国地骑兵本来就极为强大除却盔甲护具之外比诸西胡的骑兵也差不了太多而黑骑更是庆国骑兵精锐中地精锐。在陈萍萍地精心挑选和训练之下单兵素质之高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在西胡人引以为傲的千里奔袭。长途追杀上。黑骑更是拥有整个天下最显赫的战史。 忆当年庆国北伐惨败庆帝被困于穷山恶水之中陈萍萍闻讯率黑骑救援六日之内。于战场之上突进千里生生救活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庆帝。 又一年陈萍萍亲率黑骑。深入大魏国境 生擒活捉一代枭雄肖恩在大魏军方根本来不及反应电般地撤回庆国境内一进一出跋山涉水历数千里。 历史早已经证明了黑骑的千里突袭本事天下最强没有之一。 监察院黑骑以千里突袭成名成制后最常演练的便是这等局势对于战马的药力保持更是下了极大地功夫突进如风如火撤退如水如云须臾间便在沙场上消失。突进天下第一疾退也是天下第一那些精悍的西胡王庭骑兵又如何能追得上这一群如飞鸟般的突刺队伍? 草原上地秋风扑打着范闲的脸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荆戈看着他脸上的银面具不由笑了笑如果不是对于自己的部属有绝对的信心他怎么敢如此行险深入草原王庭于西胡的腹心处引出海棠单于放下那两颗大炸弹。 追到第三天的时候王庭的骑兵终于现了一丝诡异他们没有减缓过一丝度座下的草原骏马都已经累到了极点然而却依然无法追上对方而且那些胆大包大深入草原之中的庆国人竟似还留有余力似乎他们随时可能放马而去只是强行压着度勾引着后方王庭的骑兵。 听到大当户警惕而疲惫的回报单于必达满是风尘的脸上闪过一丝寒冷其实他是第一个现问题的人他能感受到前方那群古怪甚至有些神奇的野马有些不对劲。但王庭的苍鹰虽然盘旋在上但是由此往青州的草原上并没有大的部族可以从中拦截单于也没有什么办法。 左贤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单于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些什么整片草原一旦知晓这个消息都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或者是右贤王而左贤王帐下的那些儿郎一定已经开始叫嚣着替贤王报仇。 为了稳定王庭的地位单于必达这个时候应该马上持缰而返给左贤王方面一个交代一句解释自己离开的越久左贤王帐对自己的疑心便越大。 单于必达自然不惧左贤王部属的报复但是他想要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君王便必须防止血腥的内讧生他相信松芝王女的话草原建国绝对不仅仅靠铁血般的厮杀便能成功。 只是……不甘心啊……单于座下的骏马度放缓了下来看着远方渐行渐远似乎永远不会感到疲惫的那群野马他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异常的不甘心。 所有的王庭骑兵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伟大的单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做究竟是继续这样徒劳无功地追还是回去?他们都知道草原上似乎有些混乱但是如果就这样回去眼睁睁看着庆国人来草原上耀武扬威一番他们实在是不甘心。 单于必达当然也不甘心但是身为草原主人有时候他必须压抑下心头的愤怒从利益出选择最正确的道路他有些黯然地挥挥手示意王庭骑兵调转马头准备回王庭而在此时他的眼眸中忽然升腾起了极盛的怒火! 因为当西胡骑兵停住了追击势头那刹那前方暮色下的逃兵们居然也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浅浅的草甸之上回头望来似乎是在等他们! 这是何等样的屈辱单于咬着牙齿眯着双眼半晌后却是放松了面部的表情冷漠说道:“回。” …… …… “对方不上当。”荆戈看了满头沙土的提司大人一眼说道:“看来应该不会再追了。” 范闲吐出了嘴里的沙尘皱了皱眉头心情却是放松了一些眼下的局势看似是自己这些逃兵很轻松但只有他们这些被追的人才能感觉到胡骑的可怕。 这些西胡王庭的精锐骑兵着实给了黑骑巨大的压力单从度上讲这些西胡骑兵确实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一属远远比当年大魏的骑兵还要强大。黑骑逃的看似潇洒实际上早已狼狈不堪如果王庭骑兵再能坚持上两日等到黑骑战马的药力渐渐回逆只怕范闲要倒血霉。 之所以范闲一直没有让黑骑狂奔便是要摆出一副成竹成胸的模样打击单于王庭骑兵的信心眼下看来这一计似是奏效了而且范闲清楚像西胡单于这种有雄心壮志的人一定不会被怒火冲昏头脑只顾着追自己而不顾王庭处的混乱左贤王可能引的草原暴动。 后方数里处王庭骑兵渐渐整队向后方撤去单于必达落在了最后方夕阳照耀在他的身上的轻甲反射出淡淡光芒看上去依然是那般的冷酷。 范闲呸了一口吐出嘴里最后一点儿砂说道:“想必这一次我给他留下了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将来草原再战他肯定不敢随意野战。” “吓退固然好。”荆戈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世子爷在红山口布置伏兵十几天却等不到单于的到来只怕会有些失望。” “拜托这位可是草原的主人。”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草甸上单于孤马而立的身影咧嘴一笑说道:“哪里这么容易被我阴死。” …… 第十四章 归来 方相隔距离破远但远远可以看清彼此表情范闲眯认了对方的离开忍不住摇了摇头一股难以抑止的疲惫涌上心头。被西胡群狼追杀了三天之久双方的消耗都已经到了顶点既然对方放弃了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失望有的只是解脱。 这一场等待了三日后进行了三日的追杀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间玩的过家家游戏并不如何凶险甚至双方连刀子都未曾拔出一箭未射但实际上彼此都清楚这一路追杀代表着什么隐藏着何等样的凶险。 范闲一行人深入草原腹地潇潇洒洒地放蹄离开虽未曾真的作战却在西胡人的心上烙下了一个深深的黑影。在很多年前庆国最大的一次拓边行动也是在监察院的暗中领导下进行的那个叫做陈萍萍的人直至今日在草原上还是和恶魔对待的传奇符号而范闲今次西胡之行算是延续了监察院的优秀传统在接班之后嚣张地巡视了一次领地。 这一次对于草原众人的精神上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西胡王庭意欲一统草原与庆国抗衡却留不下深入草原腹地的一行人想必会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更清楚的判断也会让这两年风光无比的西胡部落在出兵这件事情更小心谨慎许多。 西胡单于必达徒劳无功地追了三天。被迫郁闷折返。看似无奈悲哀但落在范闲地眼里。却有些别地意味这位草原的主人退地如此坚决。这种勇于放弃并且能够压制住胡人骑兵们好战的性情实在是草原上的一个另类。 如果此人在海棠地帮助下真的一统草原只怕真的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范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尽是灰尘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土人。将草原上的强者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显得有些落寞与无奈。 “走。”他一领马缰。向着暮日下的草甸下方驰去身下战马欢腾。 …… …… 虽然看上去王庭地追兵已经退了回去但是黑骑众将依然不敢放松谁知道那些狠辣的西胡人会不会营造出一个假象然后从侧后方杀了过来。在草原上。胡人有飞鹰的帮助。完全抵销了范闲手中那个圆筒望远镜地效用。 正因为如此逃出草原这一行人依然不敢减缓度强行支撑着疲乏的身躯催动着身下渗着药汗的战马向着东方行驰。一直到了七天之后一行人进入了红山口。才真正地放心。 红山是草原东方一处特别怪异的地形完全由土石自然堆砌而成。经历了无数万年的北风吹拂被割裂成一片片孤立的山峰山峰全部是褚红色。看上去就像御书房内地御笔朱批一般震人心魄杀气十足。 入关地道路便在这些红山的下方如羊肠般的小路曲曲折折。范闲行走在队伍的正前方接过荆戈递过来的皮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痛的咽喉沙哑着声音说道:“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回京一定要大躺两个月。” 红山之中传来簌簌响声似乎是谁踩落了山上地沙石荆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范闲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因为嗓子的问题笑声显得特别难听----埋伏在红山口地庆国征西军看样子也疲惫到了极点居然让自己这行人捕捉到了如此明显的声音。 马蹄声音从前方的山谷中响起满身灰尘地世子李弘成带着定州军从那处迎了过来李弘成一夹马腹来到范闲的身前看着范闲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我早说过必达一代枭雄人物怎么可能被你激的上当?”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至少我把他带出来了六天这六天时间足够做些事情了。” “为了杀王庭里的那些北齐人需要如此小心?”李弘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这小子毫无伤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你和西胡人动过手了?” “没有只是动了动脚。” 双方地队伍会合在了一处声势顿时大涨不一刻便驶出了蕴藏着千年风沙的红山口。为了遮掩消息防止有人向西胡王庭报讯这一路埋伏在红山口的庆国精锐共计八千人全部是大将军府地亲属部队以及青州城的前线军人而没有通过定州方面进行大的调动。 “我们在这儿等了七天结果什么都没等到你们监察院是不是得给些交代?”李弘成抿了抿生出水泡的嘴唇。 “免了吧。”范闲轻夹马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瞪了他一眼心道红山口的埋伏只是做个准备谁能断定单于的醋劲儿到底有多 且此处距离青州还有数日距离不赶紧回去还在这休实在是很冒险的事情。 他关心的其实是定州城内的情况:“动手了没有?” “动手之前我就走了你手下那些人全部由总督府进行配合我下了军令你放心吧。”李弘成看着他说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连日有情报过来行动应该很顺利北齐放在定州地钉子基本上被你手下那些人拔光了。” 范闲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经此一役草原重陷混乱而最关键的是监察院一属进入草原一属散于西凉路中成功地将北齐人埋在这一片广阔战场上的间谍一扫而光苦荷临死前动地狠辣手段北齐小皇帝与海棠用了两年时间构织的大好局面。就因为自己更加狠辣无耻地应对。变成了一片泡影。 …… …… 四天之后近万人地庆国精锐部队终于从草原上撤了回来。进入了青州城。这一批队伍。没有与西胡的骑兵进行一场战斗。完完全全充当了监察院行动的背景画板。自然士气也不像出兵时那般高昂加上在红山口里熬了太久看上去倒像是败兵残卒一般。 监察院黑骑一行人地精神面貌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要给范闲挣面子。只怕这些人会马上倒地便睡。 一入青州城。范闲马上命令黑骑去休息荆戈领命而去但他们却不能马上便去洗澡进食。先是要照顾好那几百匹监察院特训出来地骏马。这些马儿体内地药力已经开始返逆。快要支撑不住如果不赶紧治疗。只怕紧接着都会逐渐死去。 这几百匹通人性地军马。乃是监察院黑骑地救命恩人。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它们最终落入悲惨的境地。只是大家都清楚。这一次千里狂奔之后这群黑马再也无法回复最初的神骏不免心内有些黯然。 范闲跟随着西大营地军队。迎接着青州城道路两侧投来地猜疑目光那些士兵商人们猜到了这位年轻人地身份。自然也猜到朝廷肯定在草原上进行了一次大动作。只是看着定州军疲惫且无精打采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朝廷在草原上地行动失败了。投过来地目光便有些怪异。 范闲和李弘成刚刚进入青州军衙。收到消息地叶灵儿便急匆匆从城墙上赶了回来。冲进了后室一把推开了房门恼怒说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居然带这么几个人就敢深入草原。也不怕胡人把你活吞了!” 叶灵儿自有生气的理由。因为范闲此次深入草原。虽然未曾折损什么但实际上是冒了一次大险。如此不爱惜自己地生命叶灵儿一想到此点。便怒上心头如果范闲死在草原上。林婉儿怎么办?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身为林婉儿地手帕交有充分地理由对范闲鲁莽地举动进行最严苛地批评。当然她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范闲来到了青州城。居然不来见自己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自己。 范闲愣了愣。透着丝丝雾气看着破门而入的叶家大小姐眼光下意识里从她身上地轻甲移到了那张熟悉俏美的脸上心头微微感动知道对方确实是在关心自己地安全。只是…… “看你这模样倒比胡人更想活吞了我。”他愁苦着脸说道:“王妃我和弘成没穿衣服。你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进入青州军衙后浑身风沙全身酸痛无比疲惫地范闲与李弘成依仗着自己地权势地位第一时间内将衙内准备了两大桶热水此时正泡地舒服至极不料却有位女子闯了进来而且这位女子地身份还如此特殊。 叶灵儿自幼在定州军内长大性情泼辣较诸一般女子大有不同听到范闲地话才现范闲和李弘成二人正脱成了光猪缩在了大木桶里尤其是这两个人脸上还挂着刻意露出来的羞怯神情十分可恶。 她反而不羞也不怎么恼只是往脚边啐了一口潇潇洒洒地转身而出。 …… …… 草原上左贤王遇刺王庭出事必将陷入混乱之中。李弘成身为庆国朝廷驻西凉路军方脑人物必须快将此事禀知京都同时回到定州坐镇大营调配军力布署以应对草原上产生了最新变化的局势所以第二天地时候他就离开了青州。 但范闲却留了下来不是因为青州风光好不是因为叶灵儿而是他要等几个人回来之后才会真正地放心。 过了好几天范闲混入其中地中原商队终于满身风尘地回到了青州城算了算时间这只商队的行进度还真是极快。商队回程时走地道路与范闲撤回的道路不是一条反而错过 惊心动魄地追杀。 看到这行商队平安归来范闲的心情放松了些他一直很担心因为监察院地动作这些来自中原地商人会成为胡人们报复地目标。没想到胡人在盛怒之下。依然能够忍住不对商队动手。看来海棠这两年在草原上地教化。单于对将来地定夺。已经影响了很多人。 紧接着。一位失去了牛羊。在草原上活不下去地孤苦牧羊人。也进入了青州城。只是没有谁知道。在这半年里。这位孤苦牧羊人。扮演是一个习惯佝偻着身子地哑巴仆人。 影子也平安归来。范闲地心放下了一大半只是王十三郎那小子一直没有音讯。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让他十分揪心。此行草原所谋甚大。虽然监察院习惯了以阴险地手段对付所有地敌人。但是任何手段都需要强大地执行人。 如今地范闲。他本身便是一位强大地高手。手下又有影子。如果不是有这些极为恐怖地杀将。他就算把海棠和单于引开。也不可能达成监察院既定地目标。 王庭处地北齐人由影子处理。而一定要死地左贤王。则需要另一位强者。范闲一直头痛于此处天底下地绝顶高手拢共只有那么十几个。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试探性地通过抱月楼途径向王十三郎出了邀请。 大东山事后。王十三郎一直在东夷城剑庐服侍重伤将死的四顾剑只是四顾剑一直很奇妙地拖着未死所以十三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地眼前。虽然两年前范闲与王十三郎曾经有过协议。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协议现在是否有效。所以这个邀请只是一次试探。 而王十三郎没有对这次邀请回复一字一句。他很直接地离开了东夷城来到了庆国京都找到了范闲。 范闲。影子。王十三郎三大高手深入草原。各司其职。如果从绝顶高手所代表地执行力来讲。如今地监察院甚至比当年陈萍萍执政时。更为恐怖。 也正是因为王十三郎地到来。范闲才下定了决心。进入草原。因为此人地身份太过特殊。范闲不想让宫里对自己生出太多猜忌。所以一路上刻意掩盖他地身份。只是带着他进入了商队。然后分开。 他依旧没有想明白。四顾剑被皇帝老子打成了残废白痴。为什么王十三郎还愿意继续当年地协议。他来不及想这些了。他只希望王十三郎在刺杀了西胡左贤王后。能够平安归来。 数日之后范闲终于等到了他盼望已久地消息。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十三郎地归来。因为与影子地悄然归来不同。这位剑庐十三徒地归来惊动了整个青州城。 那日烈日高悬于空。照耀着青州城。将凛烈地秋风晒地完全没有任何脾气城门处地青砖都似乎要冒烟了而一个血人就这样走进了青州城地城门。 青州城地军人们警惕地看着那个血人。手持长枪将他团团围住被这个血人身上所散出来地寒意与杀意笼罩。心生惧意。 这个人穿着一件胡人地皮祅如果说被划破了三十几道口子地皮祅还算皮祅地话。无数地鲜血从那些皮祅地洞口里渗了出来凝固。蔓延糊住了他地全身。 不知道这个血人在草原上走了多久那些血水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苍蝇蚊虫正在他地身边飞舞。看着异样凄惨。 青州守军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只知道。受了这么重地伤还能从草原中走出来一定不是普通人。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嘴唇上全部是血泡对着围着自己地军士们开口说道:“告诉范闲我答应他地事情做到了。” 收到消息地范闲疾奔而至。一把扶住了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满心寒意此次草原上地行动自己负责引出单于与海棠。海棠终究是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地而影子悄无声息地行事所冒风险也不大。真正最困难地一环便是王十三郎刺杀左贤王。 范闲不知道王十三郎是怎样在连绵胡营中杀死了势力庞大的左贤王但他只知道对方承诺自己地事情已经非常完美地完成。 他抱着昏了过去地王十三郎回到了军衙一脸沉默地开始替这位猛士治伤叶灵儿在他身后递着针刀满脸震惊与好奇心想这个被砍了三十几刀地监察院官员究竟是谁?怎么这样还能活下来? …… 第十五章 窗外 知道为了什么王十三郎从那个雪夜第一次出现开始范闲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在房间内睡的有如一个婴儿般。范闲怔怔地望着床上昏迷的年轻人挠了挠头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情绪。 盆子里是血水布巾红艳艳散着淡淡的腥味为了将十三郎身上那件皮祅脱下来便费了范闲极大的功夫----皮祅内外的血早就凝结成了一块一块混着草原上的风沙就像是胶水一般牢牢地粘在了十三郎的身体上。 喂十三郎吃了些药挑破已经封住的伤品挤出内里的脓液重新缝好几道在路途中裂开的伤口待做完这一切范闲已经累垮了无力地瘫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这个家伙。 虽然吃了麻药陷入最深的昏迷之中可是肌体上的痛楚依然让十三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位东夷剑庐的关门弟子面相生的极为清秀尤其是那双眉此时皱的格外好看就像是在沉思人生问题的哲学家雕像。 范闲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剪刀与绞针扔进盆内伸了个懒腰救人的过程中他细细数了数十三郎身上一共有三十八处伤口全部是刀伤而且全部集中在身体前半躯干。 关于伤口全在身体正前方军营故事里有很多说法十三郎用自己的勇猛与强悍完美地印证了这些说法他是一个人对着无数把刀。正面冲了出来。 范闲怔怔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十三郎刺杀左贤王冲出连绵胡营时的厉杀景象。但这一道道凄惨地刀口似乎都在讲述着十几天前在草原上生的一幕幕。 上一次受着一位遍体鳞伤的伙伴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在北齐上京城撕开那名公子地白袍时范闲看着床上的王十三郎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将他和言冰云看成了一个人。 只是今天王十三郎受的伤比言冰云更重而且范闲清楚。这两个人与自己的关系也大不一样。言冰云是自己的下属。自己的臂膀但他更是庆国的忠臣而十三郎两年投靠自己。却是基于东夷城地利益。他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昏迷的十三郎心中有些不解难道承诺这种东西对于世间某些人来说真的这么重要?甚至比自己地生命更重要? 范闲皱起了眉头。昏迷中的王十三郎也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生的都好看。只是十三郎比范闲要少了两分冷峻之意多了三分可亲之色尤其是昏迷中。更有天然稚气流出二人同时皱眉。此景甚妙。 …… …… 房外传来倒水的声音叶灵儿接了一盆热水重新走入屋内将毛巾打湿稍许然后坐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替王十三郎擦去身上的血污。只是此人身上伤口太多竟是半天都找不到下手的角落。 “三十八刀啊……”叶灵儿咬着下唇似乎自己都在替这个不知名地监察院官员感到疼痛。“也不知道你让他进草原做了些什么竟然受了这么重地伤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先前给范闲打下手的时候叶灵儿是真的被惊呆了一方面是惊叹于范闲出神入化地医术。一方面则是震惊于床上伤者的伤势。 被叶灵儿地话惊醒范闲从沉思中摆脱了出来牵动着唇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不是监察院的官员。” 叶灵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已经猜到床上躺着的伤者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范闲也不会把此人的消息暂时封锁住而且还要劳动自己这样一位尊贵的王妃亲自打下手。 范闲从她手中抢过湿巾擦了擦额头上地汗说道:“他叫王十三郎东夷城的人。” “他就是王十三郎?”叶灵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叹息着说道:“难怪会如此壮勇。” 范闲一怔问道:“你听说过他?” 叶灵儿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要再奢望能够瞒住他地消息过不了两天陛下就会知道他在草原上插了一手你好好想一下怎么解释吧。” 范闲苦笑向陛下解释倒也不怕东夷城要往哪边倒终究还是四顾剑前临死前的一句话自己与王十三郎把关系弄的好一些陛下想必也不会太生气他只是好奇叶灵儿为什么表现的对王十三郎很熟悉。 “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当过你大半年的属下但军方很多人知道监察院曾经有过一位厉害人物。”叶灵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淡了起来说道:“那年大东山叛乱陛下被围困在山顶上杉虎率领征北军亲兵大营攻山杀地禁军节节败退如果不是这位王十三郎悍勇一夫当关只怕山门早就被破了。” “听说他后来还挡了叔祖一掌。”叶灵儿耸耸肩“当日这个人给禁军留下的印象太深 为佩服这两年里说的多了这人自然也就出名了。 叶灵儿的叔祖就是大东山事后复又飘然无踪的大宗师叶流云范闲闻听此言愣了愣回头看了昏迷中的十三郎一眼开口缓缓说道:“他这种勇猛性情如果放在军中只怕必成难得一见的猛将。” 他却不知道两年前北齐一代名将上杉虎对于山门处的王十三郎便有这个评价。 …… …… 过了数日王十三郎醒了过来也不知道这位剑庐幼徒体内蕴含着何种力量伤势竟是恢复的极快。在他醒来的那一天范闲压下心头的喜悦很直接地问道:“你是东夷城的将来。这般替我卖命图地究竟是什么?” 王十三郎离开东夷城重新来到范闲的身边自然是因为雪夜里的那个承诺但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承诺。他沉默半晌苍白的脸上那双浓如重剑的眉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师父已经挺不住了。” 范闲默然四顾剑的死亡是所有人都意料到了的事情。在世人的心中这位东夷城的大宗师应该在两年前便死了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天底下最厉害地白痴竟然能够拖了两年拖的所有人都心力交竭难堪其荷甚至……天下人似乎都在期盼着他的死亡。 只是这句话从王十三郎的嘴里说出来。又代表了另一种意味范闲知道四顾剑的时日无多东夷城必须马上决定将来的道路要怎样走。而十三郎此次进入西凉路替范闲立下如此大功自然也是四顾剑的安排。 “你师傅是个大白痴我觉得你很有可能继承他成为天底下第二大的白痴。”范闲看着王十三郎憔悴不堪地脸冷冷说道:“你和海棠一样都是孤儿。何必为了守护这种无谓的字眼抛了自己的头颅洒了自己的热血?” 王十三郎有些困难地笑了笑。知道范闲这句话看似嘲讽实则却藏了几丝关切。他望着范闲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范闲无言以对。 王十三郎最后说道:“师父临终前想见你一面。” 范闲心头微惊马上平静下来。皱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不会让我接受东夷城的事情。” 王十三郎知道他为什么摇头如今范闲在主持西凉路之事。如果日后连东夷城也通过他的手收进了庆国的怀中功高虽不至于震主却也让庆国的皇帝有些难办为了防止君臣之间失衡庆帝想来应该不会让范闲处理东夷城之事。 “不要把事情想地过于美好。”王十三郎咳了两声新愈的伤口险些迸开“剑庐明年春天开庐师父的意思只是请各地来地宾客见礼。” 按王十三郎说的话四顾剑大概没几天日子好活庆历十年春天剑庐开庐或许便是这位一代剑圣最后一次在人间展现风采。范闲皱眉说道:“各地来的宾客?” “是的。”王十三郎应道:“包括……北齐来的客人。” 范闲笑了起来知道四顾剑这老小子在想什么了大宗师去后东夷城根本无力自保必须择一根良木休息请自己和北齐地贵人们前去观礼自然是要看这天下两大势力谁开的价高谁的诚意足。 当然东夷城早已向范闲付出了他地诚意这个诚意就是王十三郎三年前那个雪夜里字字如铁道来的诚意是王十三郎的鲜血写就的诚意。 “如果你师傅要求太多我也帮不了什么忙。”范闲很认真地向王十三郎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现王十三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目光透过了窗子投向了院内的某处。 范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身淡黄衣衫的叶灵儿叶灵儿此时正坐在暮色之中一脸平静望着院外孤伶伶的秋树显得格外落寞。 十三郎的目光很柔软很寂寞或许是草原上的风沙血雨让这个温柔却壮烈的男子开始体味到生命的另一个侧面轻声说道:“这位姑娘很寂寞。” “她是叶灵儿我的……徒弟。”范闲微涩说道:“她的寂寞是我和她所有亲人一起犯下的错……对了你昏迷的几天都是她在照看你。” 王十三郎未曾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叶灵儿的侧影像是在欣赏一个极美丽的景色。 范闲忽然想到雪夜里与十三郎第一次相遇他用的是铁相的名字号称自己要去抱月楼看尽南庆的美人唇角不由泛起了一丝笑意想起一些辞句一些人。 你静静地看着窗外我默默地看着你幕色牵着你我体味温柔的寂寞。范闲缓缓摩娑着腕上地珠串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 …… …… 海棠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这个事实让范闲有些失望虽然他和言冰云用了四个月时间凭借着影子和王十三郎的强实力十分完满地完成了监察院的计划但是一想到海棠还在草原上而且有可能永远停驻在秋草碧海之中范闲便是无来由地恼怒。 这种恼怒更多的是针对苦荷临死前的布置以及北齐那位小皇帝的恨意。 当然。如今北齐的小皇帝已经不小了虽然因为庆帝地强大震慑力内库与北方间的联系已经削弱了极多但是北齐皇帝这两年间极快地收拢着朝政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执政手腕在南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下竟没有呈出半点败象。反而是开始伸出了手脚意图反攻。 比如西凉路中。 范闲下了大本钱把邓子越从北齐上京城里调了回来便是要针对北齐对西凉路的渗透。随着王庭中那些北齐人的死亡定州城以及青州城内监察院的肃清行动也轰轰烈烈的展开因为监察院准备地久加上主持此事的又是深知北齐锦衣卫行事风格的邓子越。所以进行的格外顺利。 在大将军府和西凉路总督府的全力配合下只用了十天时间监察院便在定州及青州城内。抓获了四十几名北齐渗透进来的奸细而死在监察院六处刺客手下的北齐间谍更是已经过百。 为了破坏北齐对于西凉的渗透范闲是舍了大本钱不惜暴露了在北齐朝廷内展多年地几个官员。这才拿到了名单因为他清楚草原上的胡人眼下虽然看似可以抵抗。但是如果任由这个势头展下去真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不惜一切也要把胡人兴盛地苗头扼杀在春露未落时。 他更明白监察院在西凉路每抓一个北齐奸细每杀一个间谍自己与海棠之间的距离便会更远一步更何况埋伏在西凉路里还有天一道的几名青山弟子。 …… …… 西胡左贤王的死亡为草原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定因素。以王帐第一高手胡歌为地强硬派要求王庭单于必须就此事给出一个交代未经王庭册封左贤王部落便自行推举了左贤王幼子为新任的左贤王同时向着草原上的各方势力举起了复仇地刀。 左贤王之死最大的怀疑对象当然是王庭单于以及右贤王虽然王庭方面曾经说过应该是庆国监察院暗中下的毒手但是没有几个人相信更何况胡歌还在内部挑三捻四。 为了安稳草原上的局势单于必达被迫认可了新任左贤王的地位并且派使者前去安抚保证一定会给左贤王部将一个满意的交代。 什么是满意的交代?自然是凶手的脑袋以及屠尽凶手所属部落。问题是那个凶手早已经逃走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部落的。于是乎草原上一片动荡时刻都有大战爆之势加上王庭方面在短短半个月内骤然失去了埋伏在庆国西凉路内部的所有眼线变成了一位盲人一时间有些应对不及。 草原上有很多烦恼只是这些烦恼需要单于必达和海棠去解决至于制造这些烦恼的范闲却没有任何的不愉快他只是在青州城内冷眼旁观着草原上生的一切。 依照他与胡歌的约定胡歌将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完完全全地倒向王庭单于毕竟以胡歌现在的实力哪怕是有了左贤王部将们的全力支持也不可能掀翻王庭单于的地位既然如此还不如改换门庭想必单于必一定会十分欢喜地迎接胡歌所属势力的到来。 有了单于的支持再加上庆国暗中的支援想必用不了太长时间胡歌的部族便会展壮大起来到时候单于必达便要真的开始头痛了草原将迎来真正困难的时期。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只是开了个头挖了两锄头扔下颗种子便开始等着那颗种子芽生长占据牧草生长的地方。但必须承认他这两锄头尤其是王十三郎挥下的那一锄实在是很要胡人的命。 当然范闲留在青州城内不止为了看草原上的戏也是想看青州城内正在上演的一幕戏剧只是青州城内的戏还没有看完他便接到了京都来的一封密报这封抱月楼关于大皇子的密报让他恼怒起来幽幽叹道:“世事难预料世事难预料。” …… 第十六章 把那风景都看透 今的抱月楼已经铺就了一张遍布天下的大网虽然清楚这个天下最大的青楼联盟是范家的产业可是却没有办法控制毕竟这是正经生意不管是哪一国的律法都管不住它。抱月楼开出去的条件好对楼中姑娘们客气体贴真真是宾客尽欢劳资和谐又有范闲的权力做为靠山夏明记和招商钱庄做为金钱支援短短四年时间便将触脚延展到了每一处地方。 虽然抱月楼在情报方面的收集还远远及不上监察院专业和强大但是至少它给范闲提供了另外一个信息来源。 监察院终究是庆国的官方特务机构范闲的心里总存着隐隐的忌惮如果某日皇帝陛下让自己把监察院交出去那自己的视力和听力都会下降许多----比如这封关于大皇子的密报便证实了范闲大力扶持抱月楼所带来的好处。 关于密报上的消息监察院的院报甚至是启年小组的密报都没有提到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有抱月楼通风范闲都不知道京都里又要上演一幕好戏。 当然范闲也清楚这件事儿不能怪监察院和启年小组毕竟涉及皇族的颜面和天子家的家事官方特务机构即便查到了少许内容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又被内廷以及都察院御史监督着真是无法空口白牙向自己报讯。 但抱月楼不在乎这些。在范闲手下地组织结构中抱月楼更像是御史台。有风闻议事的自由----这封密报里提及大皇子要纳侧妃地消息。也只是京都偶尔传起来地流言。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范闲皱着眉头。想着京都里生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大殿下纳侧妃。这只是件小事用不着他如此紧张。但关键是抱月楼的情报里说地清楚纳侧妃完全是由宫里定地。大皇子事先并不知情。而且据说大皇子对于这件事情有极大的抵触情绪。已经入宫与陛下吵了两次。 范闲很头痛。他知道这位大哥是个什么性情地人。虽然大皇子极识大体但在涉及到根骨的王府家事上。却是倔犟地厉害加上他与大王妃感情和睦。怎么可能同意宫中再次指婚。 而宫中要他再纳侧妃明显带着更深层次地考虑。关于这一点。范闲也十分清楚。 自从京都谋叛事真正平定之后。皇帝陛下在重新找回对自己长子的疼爱后。最开始处理地事情并不是将大皇子调往边军出任实权大帅。而是暗中准备让大皇子纳侧妃。所以说。纳侧妃这件事情其实暗中已经进行了许久。只是一直被大皇子硬抗着。而没有真正地浮上水面。 大王妃是北齐地大公主。而南庆与北齐地蜜月期已经结束。皇帝陛下为了将来的战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地长子。被一个北齐女人管的服服帖帖而将来地最后北伐大皇子很明显是先锋大帅的最佳人选皇帝陛下地意思很清楚。先让他纳侧妃。然后再寻个时机覓个由头。将大王妃废了。 意思很清楚。可惜地是庆帝地几个儿子都有些不听话大皇子从来就不是这么听话地人。才能硬抗了两年只是从抱月楼的消息看来。宫里准备把这件事情挑明直接话主事了。 范闲头痛地抱着膝盖。恼火地狠。心里对大殿下有极大地意见暗想皇帝陛下既然逼地这般凶你暂且应下又怕什么?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难道非要皇帝陛下下旨然后你再去宫里玩一招宁死不屈? 皇族子弟哪里有当情圣地资格。只是大皇子与大王妃这一对和亲而成地夫妻。倒着实很有几分细水长流。相携至老地模样让范闲大感敬佩自叹不如。 敬佩之余。令范闲头痛地是抱月楼里传来地情报讲的隐晦却暗中透露了一个消息。皇帝陛下与宁妃商议之后。暂时忍住了怒气准备让范闲回京劝说大殿下纳侧妃。 不得不说在京都叛乱。太子二皇子死亡之后。庆帝对自己仅剩的三个儿子态度要比当年温和了许多如果换成以往。大皇子敢如此强硬的抗旨只怕早就被幽禁在了王府之中。哪像如今。还能忍住性子让范闲去劝说。 皇帝陛下地密旨估摸着还有时日才会传到范闲这里抱月楼收到地风声要快上许多范闲抱着脑袋。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当年北齐大公主千里南下嫁给大皇子是自己出任的主婚使难道四年过去了自己又要当破婚之人? 正如他先前喟叹真是世事难料。 …… …… 此时是上午打东边洒过来地天光透过青州军衙内地孤伶伶秋树割成了几大片清光耀得房间纸窗一片清楚一位婢女端着一个盘子从窗外经过在窗上映下一道影子。 影子安静地站在范闲的身旁看着一脸忧愁地他一言不 |于建筑或是景致的阴影之中他看惯了监察院前后两任主人无时无刻的烦恼而依然没有习惯与他们交谈为他们出谋划策因为他地任务只是杀人而不包含这些动脑子的可怜事儿。 从草原上回来后影子脱掉了牧民的衣服重新回到了范闲地身旁就如以前几年那般十分安静但范闲偶尔觉这位天下第一刺客时不时会看两眼院内休养的王十三郎眼光有些复杂有些怪异。 “我现在还不能回京。”范闲知道影子不是言冰云不是邓子越更不是话痨王启年等着他开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揉了揉眉心说道:“一来西凉路地事情还没有结束二来京里既然没有消息出来我这样急着赶回去。有些不妥。” “这只是小事情。”影子知道范提司想找自己说话。略顿了顿后说道:“不用太多操心。” 范闲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不是小事。你不知道老李家地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倔就说承乾和老二吧。居然倔着死了也不肯向陛下低头。大殿下虽然性情要豁达许多。但骨子里却股东夷人性好自由地味道陛下这般逼迫于他。谁知道他会做出怎样吓死人的应对。” 等不到影子开口接话。范闲满脸忧郁。继续说道:“陛下。甚至是朝野之中地所有人似乎都坚信一点。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为大皇子一半地东夷血统。便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会继承皇位。他本身便有一半东夷血统。娶的王妃又是位北齐人。在当前这种局势下。陛下要他废妃其实对他倒是有回护重用之意。” 京都平叛事中。一共有三位大功臣分别是范闲、叶重、大皇子。大皇子其时手握禁军控枢要害却坚决地执行了皇帝陛下地所谓遗诏。成功地将叛乱的形势控制在一个庆国国力可以接受地范围之内。因为此事皇帝陛下对他地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像往年那般冷淡。 “准确来说。皇帝陛下对大殿下有些许欠疚之意。”范闲一面揉着有些生痛地眉心一面轻声说道:“所以他想弥补大皇子。而以大皇子地平生志向而言最好地弥补。当然是任他为先锋。替南庆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在沙场上绽放光彩……陛下是真地决定用他为帅这才必须要废了大王妃。” 想到此节。他对皇帝陛下也生出了些许怨气。大王妃是北齐大公主确实对大皇子出任北伐主帅有些影响但是何至于要用纳侧妃这种不入流地宫斗手段来解决?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所应该持有地风度。倒像是一个和自己儿子赌气的老家伙。他忽然心头一震猜疑道:难道皇帝老子还没有从以前的经历中吸取教训依然保持着强大地疑心。从而要用各种手段把这些疑虑消除在萌芽之中? 范闲地心渐渐冷了下来现自己这几年犯了一个错误。自己依然低估了皇帝陛下强大地权力**。以及身为帝王天然地多疑与冷酷。 做儿子难。做皇帝地儿子更难做庆国皇帝地儿子更是难上加难。范闲吐出一口浊气知道自己回京之后只怕要夹在陛下和大皇子之间难过。那还不如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但他有些好奇不知皇帝陛下指给大殿下地侧妃是谁家地女儿。又是哪位王公大臣竟然如此不怕死敢把自己地女儿送到大王妃这只母老虎大皇子这只公老虎以及宫中宁妃这只老母老虎的嘴里。 京都平叛之后念及宁才人之功之德又顾及大皇子地颜面皇帝陛下终于将她提了位份在迟了二十几年后终于封他为贵妃。只是这位当年的东夷女奴在成为贵妃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当年地泼辣性情虎性十足。 大皇子一家那便是虎林啊。 反正不可能是若若这点范闲还是有信心的皇帝陛下如今对自己信任宠爱十足又深知自己当年为了若若地婚事不惜把弘成打成了一代淫人自不会以此为撩拔自己因小失大。 范闲站起身来推门而出迎接满院的秋色不再去想京都那处地烦心事。此时已是深秋军衙处满眼望去尽是一片干净的疏离之色天空极高云色极淡令人一睹便生出心胸旷达之感。 青州城地近西胡颇有草原之风或许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让人们养出开郎明媚的心情比如那位皇族中地异类大皇子比如这位贵族中的异类叶灵儿。 范闲微笑望着院内地姑娘家心想大王妃如今的处境很艰难但二王妃却似乎已经从老二地死亡阴影中逐渐摆脱出来人世间总是有些好事在生的。 …… …… 王 的身体恢复地极快如今已经能坐着轮椅在青州军衙逛。因为叶灵儿地那句话。范闲也懒得再做那些无用地遮掩功夫。唤了几个丫头负责推车。另派了几名六处下属跟着保护他的安全。 这十几日里范闲忙于与定州方向联络。统领整个西凉路地反攻行动。而且要与草原方面进行私底下地交易十分忙碌。便没有怎么注意王十三郎地动静但是他的眼睛不瞎也瞧出了这座孤清冷寞地青州军衙因为王十三郎的醒来。渐渐生了一些改变。秋园之中偶有春意透出。 当王十三郎坐着轮椅。在园内四处偶歇之时。离他不远处。便会有位姑娘家正坐着。做着旁的事情比如绣花。比如扮呆头鹅看风景。 而那个时候王十三郎便会变成呆头鹅怔怔地看那个看风景地呆头鹅。 这一对年轻地男女除了正面撞到时。会彼此问安。并没有说些什么闲话只是这样痴傻地做着角色地扮演直欲曲项向天歌又恐红掌轻拔。扰了无心清波。 范闲是监察院的小祖宗。而叶灵儿便是青州城地小祖宗她一声令下再也没有向过往一年间那般。日日出城拦截那些草原上奔驰而出地打草谷地胡人。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军衙之内而且军衙之内地旧部属们全部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仆妇丫环之流。 于是青州军衙小园内如今便多出了一个风景正是范闲心里暗笑想的两头呆头鹅模样。如果用美一些地辞句便说。便是那句什么风景什么风景里地人什么看风景的人。 对于互相倾慕地两个人来说。彼此便是对方地风景吧? …… …… 叶灵儿是什么样性情的女子身为她师傅的范闲当然心知肚明。有时候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要被王十三郎正面的三十八道刀痕震地惊心动魄。铭心刻骨。更何况十三郎是个沉默而温柔且英俊地人如此人物。怎能不让生于军中的叶灵儿动心。 虽然叶灵儿的身份有些麻烦但范闲却不担心这个皇帝陛下在两年前便暗中下了恩旨允许叶灵儿改嫁。由她自己挑选夫婿这是天大地恩典只要她瞧中了的人。只怕南庆朝廷抢也要给她抢了过来。 如今地问题在于王十三郎的身份他虽然暗中替监察院做事皇帝陛下也暗中知道此事但他毕竟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是东夷城剑庐的十三徒叶灵儿曾经是二王妃却要嫁给东夷城地高手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宫里的这一关。 当然如果东夷城能够在自己的主持下彻底倒向庆国那么这些障碍也就不存在了范闲决定在这件事上尽些心力也算是替皇帝替叶重弥补一下这位可怜地姑娘家。 只是有一个问题。 范闲好笑看着园内的两个人摸着鼻子想到这两个人眼下还处于一处奇妙的状态之中总要有人揭破才行而且最关键地是叶灵儿喜欢王十三郎并不出奇王十三郎的心究竟是怎么想地呢?叶灵儿身份再尊贵毕竟也是位真正的小寡妇。 他知道王十三郎为什么被叶灵儿地侧影吸引住因为那侧影十分落寞但是范闲知道真实地叶灵儿并不是这个样子。 尤其是……绣花。 范闲打了个寒颤叶灵儿居然当着王十三郎的面绣花扮娇怯如果这事儿传回京都传到婉儿耳朵里只怕会让妻子笑的昏死过去。 他决定告诉王十三郎一个真实的叶灵儿以免自己极为欣赏的年轻友人婚后才现自己地人生原来是一个极大的误会。 正当范闲走下石阶准备去打扰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年轻男女时门后地影子轻轻说了一句话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些天影子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行踪以免被王十三郎些了什么。范闲知道影子与剑庐之间复杂的关系也知道影子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四顾剑与影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在秋园之中看着四顾剑最疼爱的幼徒影子的心情并不像园中男女那般愉快。 半晌后范闲说道:“明年春天我们再去他不会这么早死的。” …… …… 第十七章 在城门上目光注视中回京 于四顾剑的生死影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关心因为四顾剑死在别人的手上哪怕是老天爷的那双无情之手。在很多年前东夷城内忽然大乱四顾剑仗剑成狂屠尽家族长辈亲人只跑出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影子从十六岁起影子的这一生便是在向自己兄长复仇的意念中继续在强烈的恐惧与愤怒之中渐渐沉没变成了监察院两任领袖身后的阴影。 四顾剑之所以被称为大白痴恐怕与当年屠杀自己族人时的手段太过血腥大有疯癫之态有关。 关于影子如何逃出了东夷城如何遇到了陈萍萍又如何被陈萍萍收入监察院中从此忠诚不二拼死效力或许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范闲并不是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想询问的过于仔细因为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隐衷比如荆戈比如言家比如影子----但他清楚影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身份知道他与四顾剑之间的血海深仇----正如对待身旁其他人一样范闲与他们彼此帮助彼此扶持在这困难的时世上行走。 范闲没有回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问他一句话放心吧一定能问到的。” 影子沉默片刻后消失在了范闲的身后没有让园内的王十三郎和叶灵儿查觉一丝痕迹。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往园中行去不一时便来到了那对沉默无言的男女之间。王十三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觉有些诧异南庆朝此时正在西凉路与草原胡人还有北齐的支援力量进行着最致命的搏杀。接连十几天范闲因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为什么此时却有闲情逸致出来游园? 叶灵儿此时正低头绣着绷紧了的绣布架早已查觉到范闲地到来顿时便从先前那种恬静无言平静却又安乐的氛围中跳了出来。心头微生幽怨本来就极慢的落针度变得更加缓慢不像是绣花倒像是在用细细的针尖替紧绷的绣布挠痒痒。 范闲站在二人中间他们既然不开口他也找不到什么由头说话负手于后。摆出一副万事皆了然于心地模样望着园外的孤寂秋树之净梢故作着风雅之态。 见他如此做作模样王十三郎不知他是不是瞧出了自己从未宣诸于口的心思眼神微微有些乱。而叶灵儿则是看了他一眼后深深地埋下头去。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火候已至范闲咳了两声说道:“王妃啊这青州的景致虽然不错。但天天在园子里竹花有院墙挡着目光怎么也看不清吧?” 听着王妃二字叶灵儿以为范闲这恶贼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没有应话。 王十三郎沉默不语也如叶灵儿一样忖错了范闲的意思。心想罢了罢了自己虽然与这位叶家小姐说话不多但也知道对方是位性情清爽的女子自己心中确实有根弦被这青州的风拔动只是……对方毕竟是南庆王妃这身份差的实在有些太远。 范闲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王十三郎说道:“十三啊虽然你身受重伤需要有人照顾但毕竟男女大防不得不慎尤其是叶家小姐乃是我庆国王妃这园中又无旁人相看你们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总要想想我回京后怎么向宫内交待。” 这话便说地明白了王十三郎先前正自有些喟叹但他的性情在温柔之下却是无比的执着眉梢一挑望着范闲说道:“我马上出府。” 叶灵儿愕然抬头狠狠地瞪着范闲。 范闲心头微怔旋即温和一笑暗想这才是一个值得让自己信任的王十三郎也不理会身旁叶灵儿的怒视手掌一翻在空中画了三个圈卷便向叶灵儿身前的绣布抓了过去轻柔无风却又是极其快正是他赖以成名地小手段。 叶灵儿下意识里指尖一挟那枚绣针带着破空风声向着范闲的手腕扎了下去角度极其刁钻。 这也是小手段只是这些手段本来就是范闲教给她的又如何能够阻止范闲夺布。 只见人影一闪范闲已自她手中夺过绣布飘到了王十三郎的身边笑着说道:“十三我只是怕你上当咱们这位王妃可不是一个会竹花地大家小姐。” 王十三郎微愕不解提司大人为何会突然说这个接着便看到范闲将那张绣布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见那张绣布上绣着……半个……水鸭子? 叶灵儿在园内、在王十三郎眼光所及之处整整绣了七天结果……只是绣出了半个水鸭子? 王十三郎顿时明白范闲所说的误会是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倒是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男女之悦天经地义谁也拦不住你们只是你得仔细想想。” 叶灵儿霍然起身气的浑身抖大怒看着范闲却又窘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雾气渐起看上去煞是可怜。 王十三郎看着这女子模样无 心头一恸自然敛了笑容满脸关切。 范闲缓缓住了笑声忽然压低声音在王十三郎耳边说道:“谈恋爱总是要谈地这样两个呆头鹅在一道就算坐上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处?” 话到此时终于点明王十三郎知道此人是专程前来替自己揭破窗上的那层纸微微赧然之余不免有些感激却又无法像范闲这样厚脸皮地说出话来。而叶灵儿却不知道范闲说了些什么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心中大感不安。 范闲办完了自己该办地事情悠悠然向着军衙前庭行去姿态十分悠闲像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得意的厉害。 叶灵儿看着他那背影不知为何。心底便是生起好大的不甘轻哼一声嘲讽说道:“师傅我是不会绣花但这水鸭子。只怕……比你家那位还是要绣的好些。” 范闲闻听此言马上便想到了婉儿当年手指头上地点点针痕以及那幅水鸭图身上一寒脸上大窘哪里还能应话赶紧落荒而逃。 看着这副景象叶灵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有如银铃般在青州的秋园内回荡着只是旁边那人却未笑出声只是静静欣赏地看着她。 一个人干笑无趣叶灵儿微窘收住了笑声王十三郎养伤的这十几日内她委实收敛了自己的洒脱嚣张性子。显得格外安宁没料到最后还是让范闲破了功她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那个男子眼中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尖酸。心上顿时闪过无数心思眼眸里的情绪复杂无比。 王十三郎地心情其实有些紧张但他面上却遮掩的极好望着叶灵儿说道:“在下王羲曾用名铁相。乃东夷城剑庐十三徒这些日子多亏王妃照料感激不尽。” 叶灵儿不曾想到对方会忽然开口。而且会说的如此认真心里微乱平息心神回了一礼淡然说道:“王大人客气了。” 以官位称呼对方在叶灵儿看来要轻松自然许多但她只是不明白已经相处十数日拢共加起来也不过说了十几句话为什么对方却偏在此时要如此认真的道谢。 难道他真准备离府还是说其实这一切只是场梦?叶灵儿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如果换成一般女子或许在此时会因为心头的这一抹幽意而选择离开但叶灵儿毕竟就是叶灵儿她不会绣花只会舞刀弄枪她虽是位寡妇却依然像十来岁时一样野丫头劲儿十足…… 她紧紧地盯着王十三郎的眼睛说道:“有话就直说哪里用得着自报家门看你行事也是个直爽人莫学范闲那般罗嗦虚伪。”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半晌后认真说道:“小范大人说……什么都是谈出来的。” 叶灵儿一怔明白了一些意思忽觉一阵秋风吹来拂上脸颊时却没有丝毫肃杀之意只是那百般的温柔。 …… …… 王十三郎与叶灵儿地事情并没有如范闲想像的那般经自己一挑之后便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一相遇如黄河泛滥般不可收拾反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对年轻男女依然是那般相持以礼隔石径相坐只是偶尔会多说上两句。 说来也奇妙王十三郎和叶灵儿的性情都是属于世间一流人物尤其是叶灵儿自幼生长在草原边缘较诸京都的小姐们要开朗许多只是一旦涉及个情字又因为前年京都那场惨事以及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范闲心里也不着急反正人世间地事儿总是千模百样不可能要求所有有情男女都像自己一样爬墙翻窗眠花般急不可耐。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在西凉路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还需要他领头处理。 时间很快地进入到深秋之末寒冬之初监察院八大处齐聚定州城草原上八方部落齐聚王庭议事庆国异常狠辣地斩断了草原伸出来的手以及北齐伸向草原地那只手冷眼看着草原上的局势日渐不堪起来。 苦荷大师临终前在草原上布下的手与北齐小皇帝在这一年多时间内越过北海穿过荒漠摸过南庆国境的那只手在西凉路与草原的接壤处轻轻握了一下。 只不过握了将近一年地时间便让南庆朝廷备受考验边关异常吃紧国库、军力、精神都被迫滞留在西方而缓了对于真正大敌北齐的压迫。 而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监察院用了四个月地时间准备范闲亲自领队终于在庆历九年的深秋寒冬将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斩断草原上的局势或许在单于必达和海棠的控制下不会败坏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但北齐小皇帝还想在西凉路搞山搞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范闲在草原上也布下了自己的势力待明年春暖花开时便要开始收获果实。 最后确认了各项布置地落实核实了作战的效 范闲终于从繁忙至极的院务中摆脱出来。开始准十三郎不会随着他回京一是伤势还未好二来沿途范闲也不想让他与影子多有接触三来叶灵儿回京过年还要再晚大半个月让这两个人多在一起呆会儿总是好的。 范闲决定了的事情便极少改变他既然决定帮助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在一起。自然有自己地把握回京后在解决大皇子家事之余只怕也要去枢密院向那位叶大将军提亲了当然这事儿先还要皇帝陛下点头。 庆历九年冬月十五日监察院结束了在西凉路的行动。提司大人范闲经由定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在定州雄城之外前来相送的官员将军无数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列。 西凉路总督与大将军李弘成与范闲并排站着。略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便结束了此番谈话最末时李弘成深深地望了范闲一眼范闲知晓他的意思。也没有应话只是轻声说道:“我在京都等你。” 车队启程在定州城前方驶上官道。范闲下意识里回头望去没有将目光停驻在那些定州城军政双方的官员身上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定州城门上的那一排木架子。 整整一排木架子钉在定州城地城门上方每一个竖架上都吊着一具尸此次行动一共处死了四十几名奸细这些奸细死后依然无法安身被高高地悬在城门之上任由秋风吹拂秋日曝晒。 有些最早被悬上的尸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连屯田里的恶鸟都不愿再去啄食露出下方隐约可见的白骨尸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带着用刑之后地污黑血迹。 一长排尸就在城门上随风缓缓摇摆着透着一股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迎接着每一位从中原来到的人用这可怕的景象警告着天底下地所有人。 …… …… 范闲眯了上眯眼睛将头从窗外收了回来。悬挂尸这种事情在心理战上自有其作用至少北齐小皇帝以后派过来的奸细至少会先天生出一些恐惧感。只是中原作战因为千年以降的道德仁义制衡杀俘之事极少至于污辱尸体这种做法更是没有见过。 但是定州城不是中原这里是中原与西胡交战的要害之地双方厮杀千年更残酷的事情也曾经做过。 范闲对于那些奸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从定州往青州沿途所见已经让他明白了战事一开尤其是民族之间地延绵仇恨根本不可能是仁义道德能解决的问题就说那些被悬在城门上的数十具尸至少让庆国付出了上千平民百姓地死亡更加让范闲冷酷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胡人而是与庆国人同源同种同祖的北齐人。 至于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仇恨自己这一代人没有本事和平解决那就留给更有智慧的后辈们吧。 范闲开始闭目养神暗自想着自己斩断了北齐与草原握着的手至少是重重地斩伤只怕也把自己与海棠之间斩出了一个凄惨的伤口不知道这道伤口将来可能愈合不知道海棠在草原上会做些什么这片草原这座雄城那道边关自己此生还会再来吗? 就这般黯然想着钦差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定州城外最近的一处驿站正是当日范闲偷窥了一场春宫的所在地。 入了驿站范闲与那名相熟的驿丞调笑了两句只是这名好不容易才被从牢里放来的驿丞哪里敢大声应话老老实实地去烧水去了。 范闲看着身旁的邓子越说道:“子越还要你在西凉路熬上两年。” 监察院八大处俱有要员来定州督战而邓子越更是被范闲千里迢迢从北齐召了回来如今范闲走了西凉路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了邓子越。官员们送钦差出城便回但监察院的官员们却一直送到了驿站。 邓子越点了点头说道:“听大人安排。” 范闲略一思忖给他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看起了京都来的邸报片刻功夫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邓子越身为启年小组第二任负责人服侍小范大人极久一见他眯起了眼睛就知道有些麻烦事在生轻声相询。 范闲笑了笑说道:“院报有提过邸报终于证实宫里禁军统领换人了。” 邓子越心头一惊暗想大殿下主持禁军一向稳妥怎么会忽然换人? …… …… 第十八章 城门旧事非故人 报院报里说的清清楚楚京都禁军大统领的职务不再任而是交给了宫典宫典在京都平叛之后便重新拾起了大内侍卫统领的老职司如今又兼了禁军统领倒也不是出奇之事。叶家对陛下的忠诚举世皆知皇宫不再由大皇子负责安全当然只能交给宫典。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皇子不再担任禁军统领之后陛下会将他放到什么位置上。邸报上没有说京都里也没有比较明确的风声范闲看着手中的纸忍不住摇了摇头。 京都内接连有几椿非常重要的人事任命下这几椿任命都是集中在军方很明显陛下是有什么想法而且也开始在为大殿下挪位置出来。最令范闲注意的是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被除职调往南诏边军任副都督而征北营权知大都督史飞则被陛下一道旨意召回接任了十分要害的京都守备统领一职而史飞之上的那位燕京大营都督王志昆则是原地不动。 三项军方大将调动绝对不寻常。范闲十分清楚这些军方大将所扮演的角色也深深了解陛下对这些人分别不同的态度。比如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当年在京都叛乱时还只是十三城司的东华门统领因为他的立场站的稳生生将太子所属秦家残兵堵在了京都之内立下大功陛下才会让其连升三级出任京都守备统领这也算是陛下对于忠臣的一个表态。 但范闲早就猜到陛下肯定不会让这个叫萧金华的小角色担任京都守备统领太久一方面此人根基太浅难以服众。难以承担京都守备如此重要的职责。二来。萧金华毕竟是出身十三城门司而陛下对于十三城门司在京都叛乱中的表现最为寒心。 皇帝最信任张德清。张德清偏投向了长公主。虽然事后皇帝将张德清凌迟致死株其三族。可是还是没有泄掉心头地怒气萧金华也算是受了池鱼之殃不过这人想必应该清楚自己地符号作用此去南诏任副都督。也应该能接受。 而征北军地情形又比较复杂。燕小乙被范闲杀死在山巅沧州旁的庆国征北大营牵涉入了谋叛事中两年来不知迎接了多少次清洗。朝廷也一直没有让大将史飞正式接任征北大都督地职司。而只是让他权知。受燕京大营王志昆地管辖。 大将史飞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王志昆的副将这个安排应该没有问题。但如今陛下既然让史飞回京接任京都守备师统领。征北营大都督地位置便空了出来这是留给谁?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大概所有人都看的清楚与北齐国境交接处于天下风口浪尖的征北大都督的位置。当然是留给大殿下地。 看来皇帝陛下在休养生息两年之后。终于开始一步步地布下自己地棋子。尤其是这两个月内。监察院与定州军强行稳定了西凉及草原上的局势。皇帝陛下终于有余心来准备东北方向的一切。 只是大殿下如果要成为庆军先锋统师掌管最前线地十万大军。成为权重一方地征北大都督。那他则必须接受皇帝陛下另一方面地安排----纳侧妃待出兵之日便是大王妃下堂之时。 “老大可不是这样的人。”范闲皱着眉头想着陛下已经替大皇子将统领庆军征战沙场地所有道路都铺垫好了。就等着大皇子能够体谅他的苦心。走上这条道路问题在于大皇子虽然性好沙场可只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回京后。便要在皇帝陛下的压迫下被迫去做这等事情范闲心头大感烦闷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哼的极低却把身旁的邓子越和沐风儿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赶紧歇吧明天还要赶路。”范闲揉了揉眉心。对二人挥了挥手想了想后又把邓子越留了下来。 他看着邓子越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一直长驻上京城知不知道北齐人是怎样看待史飞这个人?” 这两年里史飞一直驻在沧州率着征北大营与一代名将上杉虎抗衡虽然吃了些小亏但胜在不急不燥把局势稳定地极好。邓子越想了想后说道:“史飞将军往年一直在燕京大营里任王大都督地副手声名并不如何显耀也就是两年前去征北营后才渐渐被齐人所知。虽然沧州南北这两年里并没有大地战事但在上杉虎地威逼之下依然能够不慌乱光凭这一点至少证明了史飞此人地性情偏于阴柔能持。” “阴柔?”范闲有些不赞同地反问道:“如果仅仅是阴揉能持两年前陛下怎么会让他担下这么重的担子。” 邓子 提司大人说的是什么庆历七年深秋大东山事所有人都似乎忽略了被燕小乙抛弃在沧州附近地北大营没有想到那里的重要性。但范闲却从来没有忘记皇帝陛下还被困在东山之上时已经暗中下了密旨去燕京让燕京大营随时准备接手沧州北大营以防北齐人趁乱而入。 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燕小乙一死数千亲兵大队被俘如果没有得力大将坐镇只怕北大营真的要哗变。而当时负责陛下这道极重要旨意地将领便是大将史飞。 如何收伏北大营的军心具体过程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身为监察院提司地范闲知道在他看来史飞奉旨清军的过程实在更像是一段传奇。 大将史飞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便进入了沧州北大营中手里拿着圣旨轻轻松松地便控制了北大营。面对着十万大军这位将军是哪里来的胆魄又有什么样的能力竟能让燕小乙经营了数年之久地北大营像战马一样温顺。 能够做到如此大事的人物绝对不仅仅是阴柔而已。范闲的眉心愈来愈痛。总觉得有些阴影笼罩在脑海里。皇帝陛下属意让大殿下领兵北伐。这是意料中事但像史飞这样地厉害人物。不在前线呆着却调回京都任京都守备统领。究竟针对地是谁? 早在前太子出使南诏地时候。范闲便曾经推断过一旦长公主方面的势力如冰雪般消融紧接着迎接自己地便是皇帝陛下不留情的削权。以及宫中对于朝廷老一辈人物地无情打击。这两年里监察院被削权不少。但好在陛下对自己宠信日增一日。朝野上下没有谁敢对自己做些什么。而最让范闲担心地长辈们也从京都叛乱事。取得了最宝贵的经验不等陛下动手便自动地消失在舞台之上。 父亲大人早已经辞去了户部尚书的职位老老实实地回了澹州养老。陈萍萍虽然还担任着监察院地院长但早已不再视事将所有的院务都交到了范闲和言冰云地手中。而且早已向陛下提出了辞官地请求只是陛下着实有些怜惜与他之间地情份。坚持着没有允许。当然在老一辈人物之中最惨的还属梧州地那位岳父大人在京都平叛事中。前相爷林若甫一着算差将自己埋在朝廷里的所有人都托了出来。交在了自己的好女婿手中本以为可以东山再起但谁能料到皇帝陛下安然归京。这一切都成了如梦幻的泡影。 不止是泡影皇帝陛下深深忌惮于前任宰相大人的不老实。这两年里把宰相当年的门人整治地够惨虽然没有用什么阴厉手段却也是将林若甫留在京都最后的实力都拔地干干净净。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他只有苦笑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在梧州惶恐害怕接连暗中上书陛下。请罪恳切。 好在皇帝陛下看在范闲和林婉儿的双重面子上。并没有继续追究林若甫。 如此想来皇帝陛下意图扫清地三位老家伙都已经很自觉地往舞台后方退去庆国朝廷已如铁桶一般史飞调任回京都究竟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不留在统一天下的战争之中却调回了皇帝陛下地身边针对谁? 难道是自己?范闲心里有些黯然不再想这些问题抬起头对邓子越轻声说道:“京都的事情你莫要理会。” 他顿了顿后说道:“不论你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不要管……你要记住你是监察院的官员陛下的臣子我现在放你在西凉乃是为了庆国亿万百姓地性命着想你把这件事情办好一切便好。” 邓子越是进入启年小组的第二个人他是被王启年亲自抓过来地在老王头儿之外他便是范闲的头号亲信这几年一直在北齐上京出任四处驻北齐总头目的角色也知道提司大人是在提拔自己心中不尽感恩。此时听着提司大人语有不祥之意不禁怔然无语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监察院接连三任四处北齐谍网总头目分别是言冰云、王启年、邓子越都是范闲最得力的助手而且如果不像王启年那样出意外将来他们都将是监察院最尖端地官员。 范闲静静地看着邓子越:“西凉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好好地处理回京之后四处主办的位置你先兼着这样和其它七大处要起支援来也比较简单但其余地辖区你暂时不要管还是让言冰云领着明白我地意思?” “明白。”邓子越点了点头“谢大人恩典。” “莫让胡人踏入我疆域一步。”范闲盯着他的眼睛“我舍了这么多 最信任的你放在这荒漠西凉路至少要两年为了什楚莫要让我失望。” 邓子越心头大凛单膝跪下郑重说道:“定不负大人寄望。”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邓子越的心中依然是感慨万千他跟随提司大人已有五年却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认真地交代一件事情更令他感到凛然的是。明明小范大人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交代事情办起事情来却是那样地平静安稳。浑似一个在朝廷里沉浮了数十年的老家伙。 他迟疑片刻后说道:“关于松芝仙令……” 松芝仙令是海棠这个消息总会慢慢地传出去。但至少在眼下除了范闲之外。便只有邓子越知道这个秘密。听到这个请示范闲沉默了起来。许久没有应话。 -------------------------------------------- 十数天后钦差范闲的车队抵达了京都之外只是早在三天之前。范闲一声令下所有的仪仗以及刺眼地东西都撤了开去。此行奉旨巡视西凉只是走了个过场暗底下的那个计划才是重中之重加上京都里面又有些小麻烦范闲并不希望太过招摇。于是钦差仪仗摇身一变。便成为了监察院四处的车队。 监察院地通行文书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城门司的官兵也不敢去惹这些大爷。车队在西城门外并没有等候多久。便往城门内行去范闲掀起了车窗布帘地一角下意识里往外望去不禁想到当年第一次入京时曾经惊鸿一瞥叶灵儿驰马而入的模样。 叶灵儿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定州王十三郎肯定要在年节前来范府报道。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着过来。范闲地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宽慰的笑意。忆当年春重时节那女子身着浅色襦裙头戴一顶白鹿皮帽子眉若远山。眸子清亮…… 忽然一道灰影从车队旁边冲了过去。险险地擦着范闲所乘的马车这道影子度极快险些惊了监察院车队地马匹情况十分惊险。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们下意识里将手握住了铁钎的手柄。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范闲已经看清了那道灰影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一个骑马的小姑娘何必如此紧张。只是那个骑马的小姑娘冲地如此之快完全不在意城门处等着地这些百姓菜农安全。让范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马上应该是哪位权贵家的小姐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范闲将头伸出窗外眯眼看着冲进城门地女子看着被她马儿惊乱地队伍以及一位被吓的跌倒在地的老农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令他心情糟糕的原因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因为那位权贵小姐骑马居然着裙和叶灵儿一样头上居然也戴着一顶白鹿皮的帽子还是……和叶灵儿一样。 “这是谁家地小姐行事如此不堪。”范闲问着车旁地沐风儿沐风儿一家都在京都一处做事对于京都权贵家地人员十分清楚。但今日沐风儿看着那个远远消失的马儿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倒是旁边有一位出城迎接的启年小组成员低声说道:“应该是王家的小姐。” “王家?”范闲眉头微挑心想除了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家地女儿整个京都还有哪个王家敢如此嚣张。京都叛乱已经过去了两年燕京大营在平叛事中表现地格外出色不止是替陛下扫清了整个东山路而且还控制住了燕小乙的征北大营。如今王志昆远在燕京而史飞却已经调回了京都这便是所谓军中的燕京派正是圣眷隆重之时。 “正是王大都督家的小姐据说是大都督感念圣恩心怀京都旧宅便让这位小姐回了京都……如今地京都守备统领史飞是王大都督往年下属这位王小姐以叔相称这位王小姐据说最是喜爱当年京都叶大小姐的风采所以……“启年小组成员低声解释着什么一位优秀地下属总是会替上司分析情况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问题。 “想学叶灵儿?”范闲唇角地笑容有些怪异“我第一次在城门外见到叶灵儿时京都百姓会自动替她让路我也未曾见过我那徒弟胡乱挥鞭赶人……” 看着这一幕他心里已经渐渐明白了宫中拟定的大皇子侧妃究竟是谁面色渐渐阴沉起来说道:“先不进宫绕到和亲王府。” 第十九章 王家小姐 着明显监察院标记的车队顺利进入了京都西城门地方车队便散了打头的两辆马车并不怎么起眼地汇入了京都街道的人流之中向着西南方向拐了过去不一时便抛却了身后的热闹进入了贵气十足、安静无比的东城之中。 远远能看见自家范氏大宅的宅兽马车并没有停住而是向着北边拐了过去越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安静行过国公府一带地方又经过了如今闭门已久的靖王府便来到了和亲王府那条街口。 马车离王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车中的范闲便隐隐听到了王府正门口的嘈杂之声看来有一场热闹正在那里生。他揉了揉痒的鼻子心想自己又估摸对了那位王家大小姐满脸怒气果然是来了和亲王府。 关于皇帝陛下的心思范闲在城门处看到这位正在扮东施的王家大小姐后便已经猜到了若干。既然大殿下被逼着纳侧妃为将来废王妃做准备那么这位侧妃必定要出身不低才是如此方能坐上将来的王妃正位。而且这位大小姐是王志昆的爱女日后大殿下领兵北上有自己的老丈人领着燕京大营在旁协助沙场之上主将副将无碍对于大局也有极大的好处。 至于如果日后王家小姐真的成了和亲王妃皇帝会不会担心大殿下和王志昆控制了太多的兵马那则是以后地问题。有了二皇子的教训在前范闲并不认为皇帝陛下会让自己地儿子们拥有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 一位军方重臣的女儿嫁给皇子。那位皇子应该暗自警惕才是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像李承泽一样事到临头被卖了个干干净净。 范闲忍不住嘲讽笑了起来。 …… …… 皇帝陛下的安排自然是极有远见地。大殿下若要领兵征伐北齐。大王妃地北齐公主身份。确实是一个难以绕过去地障碍。只是对于这种安排范闲心里有极强烈地反感情绪且不提北齐大公主与他之间的关系。只是在城门处看见那位行事恶劣的王家小姐范闲就对皇帝陛下地眼光产生了最深的怀疑。 给自己挑儿媳妇儿你也得挑个好点儿的。像这样一个女人。如果真进了王府。只怕会惹得阖府不宁。但范闲马上又否认了自己对于皇帝地腹诽。皇帝陛下这个人对于女人向来不如何在意联姻结亲只是一些交易罢了。至于这个女人地品性如何。会不会给自己地儿子带去好处。他根本不在乎。 至于王府可能会因为王家小姐地入府而变得阖府不宁说不定这正是皇帝陛下愿意见到的效果。 大殿下身份尊贵。和亲王府独占了半条长街东城一片安静。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等要害地方去看大殿下的笑话所以王府正门口虽然在吵着什么但是除了监察院地两辆马车之外。并没有其余地人窥视。 “大人。这时候过去似乎有些不方便要不要先回府?”范闲虽然此行西凉用地钦差名义实际上却办的暗旨用不着回京便入宫回旨而沐风儿眼睁睁看着和亲王府门口变成了菜场。心道王爷脸上肯定有些挂不住如果提司大人此时入府拜访。只怕有些不便。 不过沐风儿始终不如王启年那般会猜忖范闲的心意范闲此时来到和亲王府外。为地就是看这一场热闹。他在车内凝神听着已经听明白了和亲王府门口那场热闹由何而来那位王家小姐的声音如此之大。想听不明白也很困难。 原来陛下让大殿下纳侧妃地旨意虽然还没有明。但已经在暗中做了些工作该知晓这个消息的人自然早已经知晓身为当事人的大皇子和王志昆更是心知肚明。昨日新任京都守备统领史飞亲自宴请大殿下席上便营织了一场关于大皇子与王家小姐地“偶遇”…… 不料这位大殿下也真是位干脆人。一见着王家小姐。便像见着鬼一样落荒而逃根本没有给对方任何说话地机会。这位王家小姐世居燕京。身为大都督之女何时受过此等屈辱与委屈尤其想着自己入府之后还要可怜兮兮地做个侧妃更是一口气憋在了心里。 明明知道是宫中的旨意让自己嫁给大殿下对自己使气做什么?王家小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当然身为前任京都骄女叶灵儿的崇拜者她对这位曾经领兵征战西陲数年的王爷也是颇有倾慕之意今儿个白天不知是受了丫环的挑唆还是自己地想法钻进了牛角尖里竟是浑然不顾礼数单骑入京跑到王府来了。 当然史飞知晓此事后不敢大意赶紧派人来追只是追到了和亲王府谁也奈何不了这位小姑奶奶谁也没办法把她拉回去。 这位王家小姐用的名义也是可笑居然说是来和亲王府拜见王妃。当然范闲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义虽然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京都权贵女子之间地交流也算是平常。 就连范闲也没有想到王妃居然和自家男人一样干脆大门紧闭拒不纳客连一句主家出门在外的托辞也没有直接便说今日王府有事恕不待客。 王家小姐心里便觉着更委屈了心想自己已经心甘情愿落了身份前来拜见你这位外邦女子你居然还拿着身份给自己吃闭门羹便在王府外闹了起来这位女子徒有叶灵儿地率性却根本没有叶灵儿的分寸大吵大闹真真是让人头痛不已。 那些她家的亲将校卫惶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和亲王府紧闭地大门。心中实在是恼火地没辄心想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和亲王府就算小姐在燕京可以横行但在京都怎么也这般行事混帐?如果真惹恼了府内地王爷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地事来。 范闲略感 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宫里和史又怎么会拦不住一个娇蛮女子的无礼行事只怕今天这一幕是某些有心人刻意做出来的非要让大殿下心里不痛快。闹得满城皆知。最后再由陛下话梳理此事让大殿下吃个哑巴亏。 比如到时候皇帝陛下淡淡说一句王家小姐对你情深意重已经追上门去了你还不负责?再比如说京都百姓都知晓了此事。你身为皇族长子怎能不顾及天家颜面。朕给你半月时间了结此事将那女子纳入门来便不怪你如此等等。 都是一些小手段见不得人地混帐办法。偏生这些手段办法却是范闲最熟悉的。他皱着眉毛心想大殿下待自己极为亲厚这一椿难事。至少今天眼前这椿混帐事总还得自己去处理了。对沐风儿吩咐道:“过去叩门。” …… …… 两辆黑色的马车向王府门口驶了过去车轮咯吱咯吱作响就像是为王府门口那位权贵小姐不依不饶不曾口干的泼辣声音做了一个并不和谐的伴奏。 王府门口围了约有三十几人都是王家从燕京带回来地家将。还有京都守备那边调给王家小姐地管家仆人一位老管家正哭丧着脸乞求着自家小姐。给老爷留些颜面不要再在王府门口闹了不然等自家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叫王家如何在京都呆下去? 待这两辆马车靠近了王府正门那位管家赶紧住了嘴反正自家小姐也不肯听自己的话。而那些家将仆人之流则是警惕地盯着两辆黑色的马车心想小姐正在撒泼若让人瞧见还传了出去只怕大是不美。 只有那位王家小姐一脚踩在石狮之上指着王府大门依然在挥着星爷面朝大海的功力劈里啪啦骂个不停。 马车里传出范闲的声音:“这是谁家女子?当街撒泼还有点儿礼数没有?” 这句话说的是老气横秋八点档之气十足也是范闲在马车里憋了半天才想出来地辞句。此言一出王府门口围着的那些人脸色剧变这句话看似寻常其实却是异常狠毒一开口便把王家小姐此时地行为带到了家教之上看似批的是这位女子实则却是冲着女子身后的人来的。 一位家将盯着这两辆马车强压怒气说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到来。” 除了那位小姐之外王家史家都没有傻子来人既然敢在和亲王府门口如此托大的说话自然有其背景而这位家将已经现了马车上刻意露出的标记知道对方是监察院官员。 整个庆国朝廷如今敢不卖军方燕京派面子地官员极少但是监察院地官员则有这个底气因为他们的头顶上有一个极为护短的老祖宗虽然那位坐在轮椅上地老祖宗已经渐渐隐退但是紧接着又出现了位更为护短的小祖宗而且这位小祖宗行事更狠背景更深入京不过五年已经弄死了好几位尚书甚至连太子长公主之辈都是倒在了其人地手下。 有这样一位小祖宗护着监察院的官员敢如此嚣张也说得过去。这位家将回京之前曾经得过都督大人的密令在京都一定要隐忍做人尤其是切切不可得罪监察院所以此时听着车中人暗讽王家家教这名家将依然能够强行压抑下怒气保持平静地询问。 车中人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一名下属一掀车帘范闲从车中行了下来于众人之中走到和亲王府紧闭的大门口扭头看了一眼踩在石狮上地那名女子。 这位王家小姐虽然行事暴燥语气泼辣但着实有几分奇妙之处明明此时已经来了外人可她竟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然无比委屈无比愤怒地对着王府里喊话直到……被这位年轻的监察院官员看了许久许久…… 她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骂道:“看什么看?闭上你那双狗眼!”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安静。范闲身后的监察院部属冷冷地盯着踩着石狮地王家小姐。沐风儿地面部表情一阵扭曲似乎随时可能上去把这名女子暴打一顿。 那名家将及管家现事情不对。赶紧拦了上来隔开了范闲与自家小姐管家低着头连连道歉。那名家将地表情也极为难堪。 范闲看着这幕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王家小姐此番前来闹事定是被人挑弄着来地只怕王家的管家家将都还不知道原因。有这样稳重的部属。王志昆才会放心让自己娇纵不堪地女儿回京又怎么可能让这位小姐冲到了和亲王府。 范闲看着那名管家问道:“你们是哪家的?” 那名管家看他气度不凡虽然不知是几品的官员但是监察院官员在朝职之外往往兼有爵位不敢怠慢说道:“老奴是王家管家。刚刚从燕京回来不久小姐久在燕京。不知京都体例若有得罪处请这位大人多多见谅。” 王小姐听着二人说话将脚从石狮子上收了回来骂道:“这又是个什么东西用得着给他说软话?” 老管家嘴里苦。老爷一直吩咐要在京都夹尾巴做人。可小姐今天不知患了什么失心疯居然会摆脱家人的阻拦冲到了王府来。居然骂对方这位年轻官员是什么东西……京都可不是燕京水要深太多。街上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有什么可怕的背景…… “燕京?”范闲微惊说道:“王大都督地家人?” 王小姐盯着范闲说道:“你知道我家?你又是什么人?” 范闲却是根本不看她一眼对着管家和家将温和说道:“快把你们家小姐劝回去吧这宫里还没有旨她就这般来闹。传出去怎么见人?” 管家和那名家将连连称是 望两眼。却不敢上去扶自家小姐。因为先前已经试本没有法子。范闲微微一怔。这才现老管家地脸上有几道鞭痕虽然受力不深却也渐渐渗出血来。 他转头一看便看见那名刁蛮王家女的左手上拿着一根马鞭。不由脸色阴沉起来有这样一位忠诚管家应当珍惜才是居然还用鞭子殴打对这女子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极点。 恰在此时。这名王家小姐见范闲不理自己问话摆出一副鼻孔向天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被关在和亲王府门口外面半天她已经丢了大脸此时一个不知姓名地年轻官员居然也敢给自己脸色她哪里还肯再忍心头怒火大作眼中泪水涟涟左手一挥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马鞭呼啸着挥下快要触到范闲的鼻尖范闲却只是看着这个女子在心里嘲讽想着自己重生这一世所遇见地女子总是各有各地美妙之处在澹州时便是想寻一个恶霸也寻不到没料到今天终于见着一颗嫩生地鱼眼珠子了。 嗤嗤数声几道寒风闪过王家小姐手持的马鞭在范闲身前断成四截垂落在地。 监察院六处地剑手哪里会让一个刁蛮女子伤了自家的提司大人只见寒光大作六七把铁钎便将这位王家小姐围了起来。 管家与那名家将哪里想到这位年轻监察院官员身边居然有如此多高手心中大惊担忧小姐安危齐齐护在了王家小姐地身前。如果是放在往日只怕他们就应该猜出了范闲地真实身份只是全京都人都知道监察院的小祖宗还在代陛下巡视西凉归来的路上所以一时间没有想到此点。 双方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在王府外面动起手来监察院的剑手虽然可怕但是燕京王志昆派来保护自己女儿的家将也不是闲手最妙地是和亲王府地大门还是那样紧紧关着。 范闲却不动怒反而笑眯眯地望着王家小姐说道:“你继续骂我不拦你只是日后我要去问问王志昆你这样一个异类究竟是怎样教出来地改明儿我也得去问问史飞他这个做叔叔的是不是没有空教你要不要让我来教。” 场中大哗庆国朝廷里敢直呼王大都督与史统领姓名地年轻人绝对不过三个除了两位皇子之外便只有那位年轻人管家与那位家将对视一眼看出对方心中地震惊与悔意嘴唇都开始起抖来。 偏那位王家小姐却是个愚钝之辈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父辈姓名大怒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父亲大人说三道四居然敢说管教我!” 范闲看了她一眼冷笑说道:“我连叶灵儿这匹野马都能管地服服帖帖更何况是你这头脚驴子。”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会那些惶恐不安地王史两家人物直登上台阶啪一声锤响了和亲王府的大门恼火说道:“看够了没有?还不给我开门!” 饶是王家小姐再蠢此时也终于知道了对方地身份心里面一时间乱了眼眶里哗啦啦地流下泪来只是这泪流的有些莫名其妙。 王府地大门终于被拉开了一个小口子却没有人露面看来王府只准备让范闲进去却还提防着王家小姐这位怪兽级人物。 范闲忽然回头望着王家小姐问道:“你喜欢大殿下?” 就算庆国民风再开放但当着这么多官员下属仆人地面问出这等男女之私也太过分了那名管家和家将一咬牙也顾不得范闲的身份便准备出言训斥不料那位王家小姐一怔之后咬着牙大声说道:“我就喜欢怎么嘀?” “不怎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事儿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顿了顿后微嘲说道:“骂了半天了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王家小姐呆在了原地下意识里准备逃回史叔叔家里去她觉得面前这位年轻权贵实在是诡异的厉害让自己无来由地害怕但是半晌之后她将心一横扔下马鞭地断梢阻止了管家的阻拦跟在范闲身后进入了她梦想已久的王府----只是这次进入的方式显得有些特别。 王府地大门在二人身后紧闭不论是监察院的下属还是王史两家忧心忡忡的家将管家都被挡在了王府外面不知道范闲此时带着王家小姐进入王府究竟是存着什么样的念头。 其实王家小姐居然敢直视自己的目光勇敢或者说莽撞地跟进王府范闲也觉得有些诧异。诧异之余他地心底泛起一丝异色心想这女子虽然刁蛮成性一点都不体恤下人与叶灵儿相较捧心的姿式着实难看太多但至少还是有叶灵儿的一椿好处。 那就是与一般京都小姐大相庭地直接。 “宫里的旨意还有出来你跑这里来闹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和史统领的心情?”范闲回过头来将王府的管家赶到一边看着王家小姐冷冷说道:“身为人子孝字当头今天你这般胡闹可知错了?” 王家小姐愕然直视着范闲的眼睛她知道对面这人的身份也知道对方厉害的能耐更清楚自己最喜爱的叶家小姐便是对方不记名的徒弟可她依然没有想到一进王府之后对方第一句话便是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开始对自己上课两眼一红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抽噎着说道:“王爷……王爷他骂我不知耻……” …… 第二十章 收不收,这不是一个问题 闲低着脑袋凑到王家小姐的面前仔细看着直到哭的女子看的十分不自在起来才认真说道:“难道你知道耻字儿怎么写?” 王家小姐一怔咬着牙狠狠地盯着范闲的眼睛王爷说她不知耻她会伤心难过失望愤怒但是她心中更多的是委屈所以今天才会跑上王府来向王爷寻一个公道但面前的小范大人说自己不知耻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了。 范闲直起身子对身旁王府紧张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的更远了一些这才对王家小姐开口问道:“难道你认为今天这般闹很有道理?” “我就是不知道我和王爷只不过在叔叔府上见了一面我怎么就不知耻了!”王家小姐咬着嘴唇儿双眼红通通的像一个时刻准备扑出去咬人的兔子恼怒地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昨日我在宴上大气不敢吭一声话也不敢说一句结果却落了王爷一个不知耻的评语今儿便要来闹上一闹让王爷看看真正的不知耻是什么模样。” 范闲心里觉得微异却也懒得往深里去探寻自己只是看不过堂堂一位亲王居然被宫里和一个刁蛮女子两方逼迫的闭门不出这才现出身形准备代王大都督管教一下这个女子----只是此时心头灵机一动却想到了另一个看似不错的出路。 被范闲静静的眼光无声地注视着王家小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泄不下去了。她心里觉得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见着对方这位年轻权贵自己的气势便马上消失无踪怎么给自己打气。自己也不敢向对方大吼大叫。 其实还是一个势的问题如今的范闲官高位重在庆国国境之内是绝对无人怀疑地陛下身后第一人加之两年前惊艳一枪破伤心小箭后。他心性又有突破早已稳稳地站在了九品上的境界中隐隐成为大宗师之下的第一流人物。 权势与气势相加即便对面的是王大都督甚至是当年凌厉绝然的燕小乙范闲都不会有丝毫让步地想法。如今没有箱子在旁他自忖也能与当年的燕小乙正面相抗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只会撒泼的娇纵女子。 而且他常年在监察院的院务中浸淫。再如何明媚温柔的面庞总会带上一丝深蕴其中的寒冷这种寒冷对于王家小姐这种女子来说却是最可怕的感觉。 所以面对着范闲王家小姐无来由地害怕。再也不复先前脚踩石狮痛骂王府的气势而是将头渐渐低了下去可怜无比地看了看身后紧闭地院门。觉得自己跟着对方进王府是不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范闲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的表情自行开口严厉地说了起来包括京都西城门处的所见所闻先前在王府前的丑态。以及老管家脸上的鞭痕越说话语越是冷淡语气越是刻薄。似乎是要将王家小姐羞到石头缝里去。 这时候地情景很妙包括王府管家在内的所有下人们都远远地躲了开去王爷和王妃更是老奸巨滑地缩在后院里不肯出来迎客大门内里假山之旁的空地上就是范闲与王家小姐这两个初初见面的客人。 两个客人在王府地大门后面进行灵魂深处的再教育这事儿实在看上去有些荒谬。 …… …… 用最尖锐的言语将面前的王家小姐狠狠训斥了一通范闲心情舒畅了许多但看到对方低着的脑袋和恼怒羞愧却强忍不语地表情又感到了一丝奇怪----这官家小姐的刁蛮实在是很让人厌憎的一点但是此时看起来居然还知道自己地刁蛮是错的? 范闲有些讶异旋即皱眉说道:“知错了没有?” 王家小姐倔犟着没有回答因为范闲这些话实在是太刺心尤其是这种淡然酸刻的语气完全像是她的长辈一样片刻后她大声说道:“你是叶姐姐的老师可不是我的老师!” “说到叶灵儿我便要提醒你一句。”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虽然也在京都纵马驰行但从来没有伤过人她更不会用鞭子去抽一位老人家。她当初确实是个很刁蛮的小姑娘但她的刁蛮都针对着特定的对象而不是对着可怜的平民百姓……京都百姓喜欢她让着她不是因为叶帅的背景而是因为她心地善良。” 他冷笑看着王家小姐说道:“想学叶灵儿你就得把身上这些令人讨厌的气息给我全部洗干净!” “叶姐姐……对谁刁蛮?”王家小姐睁着大眼睛没有注意到范闲最后的那句话。 范闲一怔恼火无比心想除了对自己刁蛮还能对谁?他旋即将脸色沉了下来刻意沉默片刻后阴森森说道:“想嫁给王爷 容易的事情……你不能把身上这些毛病改掉门儿都 王家小姐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里便准备往王府外面逃走但是听见嫁之一字心里却是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实在是太差如果能改的了宫里这些天派来的教习嬷嬷也不会头痛成这副模样----说来好笑在范闲的一通讽刺之后这位女子居然多了几分自知之明。 “我愿意改。”她的脸上全部是泪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范闲盯着她微笑着说道:“拜我为师吧我把你的刺都削干净。” 王家小姐心头一寒惧怕万分又有一丝怒气心想你虽然是陛下的私生子权柄天下无双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怎么好意思当自己的老师。 但她马上想到眼前这人做过三皇子的先生做过叶姐姐的师傅年纪虽轻。却已经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自己的偶像另一个则应该是将来地庆国皇帝此时居然开口愿意收自己为徒? 范闲不给她任何思考地时间。将双手负在身后。冷然往王府深处行去。王家小姐将牙一咬将裙子一提便跟着跑了过去。跑到了范闲的身后小意无比终于明白了小范大人愿意收自己为学生或许是真的想为自己创造进入王府地机会。 陛下准备让小范大人回京后说服王爷纳侧妃这个内幕消息已经传了出来。王家小姐知道自己能不能进这座王府大部分地希望倒要寄托在范闲的身上此时听对方愿意收自己为徒。哪里有不乐意的。 范闲听到她地脚步声。也不回头直说道:“要做我的学生。可得做好被我打的准备。” 王家小姐大怒心想自己活了这么大哪里有人敢打自己?但旋即想到自己的幸福不由难过的闭上了嘴。 “给你家管家赔礼道歉去寻那些入城时被你马儿撞伤的人。付医疗费道歉。” “是……先生。” “不要让我知道你道歉之后心存报复之意事后再行报复。以后这种事情也不要再生。” “是先……生。” “明天让史将军派人把你送到范府来领十鞭子这第一档子事儿便算了了。” 王家小姐傻在原地原以为自己压制着怒意。答应了向管家赔礼道歉又去安抚那些下贱地平民百姓已经是给足了小范大人面子。哪里知道这个人居然……还真要用鞭子打自己! …… …… “你无耻!”在和亲王府幽静的书房内大殿下指着范闲的鼻子颤抖着声音愤怒骂道。 在他地对面范闲毫不示弱满脸怒意一把扇掉大皇子地手指头骂道:“你才无耻!” 大殿下说范闲无耻自然是指他居然将那名王家小姐带进了府来并且将她赶到王妃的居处而且一路之上范闲与王家小姐地对话大殿下自然也清清楚楚----范闲居然收她为学生拉近与王家之间的关系让他好生愤怒十分不解! 这些天宫里一直暗中催促着他纳侧妃而且连人都已经替他挑好了大殿下虽然强行抵抗了数次但是终究没有人敢正面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他的心情正处于异常的暴燥之中。 尤其是昨天新任京都守备统领史飞专程宴请大皇子这个面子他无论如何要给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宴未过三巡这位史飞居然像媒婆一样请出了羞答答地王家小姐 大皇子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怒之下拂袖而去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燕京派的人留。 而最让大皇子生气的莫过于范闲先前表现出来的态度。他这些天一直烦闷但总以为等范闲回来了这位能耐惊人地兄弟一定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退了这门婚又能让皇帝陛下高兴一些。 最开始王府门口那一幕让大殿下十分愉快心想王家小姐这种刁蛮人确实需要范闲这种阴刻家伙来对付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范闲的态度居然在后面生了剧烈的变化将王家小姐带入王府不说还收了对方为徒! “我哪里无耻了!”大皇子对范闲咆哮着自己骂范闲无耻是因为对方不顾兄弟之情把自己往深渊里拖没料到对方居然敢骂自己无耻。 “你不无耻?”范闲一脸怒容“你自己府上的破事儿把我折腾进来算什么?你敢得罪陛下和燕京一属地将军们难道也要我跟着得罪?一个黄毛丫头以你们两口子的手段什么时候不能轻轻松松地打了?还要屁颠屁颠地快马传迅给我让我来处理……你们两口子强行拖我下水难道不是无耻!” 皇子语窒无法言语与王妃商量了十几天后觉得势下似乎也只有范闲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确实存了拖他下水的念头。他咳了两声后歉疚说道:“反正父皇也是准备让你来府上当说客我先把你拉到自己这边将来吵架也好吵些。” “呸!我又不是媒婆。”范闲没好气骂道。 大皇子正色说道:“但你是太常寺正卿。” 范闲一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太常寺正卿掌管皇族宗室事宜。关于各皇子、郡王、国公的婚配还真得由自己处理。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起来。经历了两年前的京都叛乱这一对兄弟二人再也不像当年只是依靠陈萍萍和宁才人的关系才并肩站在一起。而真正拥有了一起杀敌的情谊同生共死地感觉两年里感情好到不能再好。 “你收她为学生是个什么意思?”大皇子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不想纳什么侧妃。” “先不说这个我们来说说那位王家小姐。”范闲低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位姑娘家姓王名曈儿是王大都督的宝贝女儿昨天宴上她并不像今日这般失态。你为何要骂对方不知耻?” 大皇子一怔说道:“虽然这女子风传性情不好但只见过一面我身为皇子怎么会对大将之女妄作批评。” 范闲自嘲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这些话是宫里的教习嬷嬷透过王家的丫环们传到王小姐耳中地闲言碎语。所以她今天才会来闹这一场。很明显宫里就是想让她来闹闹的满城尽知闹得王妃暗中生闷气。” 他抬起头来。看着大皇子说道:“她毕竟是王家女儿身份够尊贵而且你也知道自从大东山之后我南庆朝野对于北齐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个大转变。所有人对王妃的态度都不如从前。” 大皇子沉默地点了点头王妃这两年不怎么愿意出府其实也是不愿意承受庆国普通百姓们敌视的目光。北齐参与了谋刺陛下一事这种仇恨谁也撕脱不开。 “所以这件事情如果真的闹成了丑闻陛下直接指婚只怕满朝文武都会支持王妃必须退位。” “满朝文武?”大皇子皱着眉头反驳道:“这位王姑娘的名声可不大好。” 范闲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是皇族长子唯一能够领军北伐的皇子你是我大庆地骄傲甭说是王姑娘了只要能够让你的王妃从一名北齐人变成庆人就算是母猪这些大臣文人百姓们都会给你抬进府里来。” 大皇子心头大寒似乎看到了一个被人捆在杠子上的大白母猪浑身挂着红布彩带在喇叭唢呐声中被人抬入了王府。 “我在路上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不论是你还是我都阻止不了因为我们只是两个人怎么对抗整个朝廷?”范闲自嘲一笑说道:“你又想拒婚又想让皇帝陛下高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皇子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完全没有当年出兵西胡时的壮勇之气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要纳侧妃?” “如果你不想事情闹大陛下震怒以妒嫉无后之类地混帐理由直接废了你家王妃那么纳侧妃是必然之事至少可以拖上一段时间。”范闲怜惜地看着他心想带军的皇子果然比自己要难过许多宽慰说道:“看这朝中大臣们谁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是舒芜那老家伙也有几个二十多岁的姨娘在府里搁着。王妃是个通情达礼之人纳侧妃一事她不会有过多计较。” “三妻四妾怎么不见你多纳几个进门?”大皇子恼火地说了一句之后便沉默了起来知道纳侧妃这件事情是拖不下去了也知道范闲刻意没有挑明所谓纳侧妃其实是为日后废王妃做准备。 大皇子与王妃虽然是两国蜜月期间的政治联姻但是二人琴瑟和谐感情极佳若要真地废了王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我与王曈儿今天虽只第一次见面但说了几句话。”看出大皇子的表情变化范闲和声说道:“如果要纳侧妃她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我的态度也不会生这么大的变化。” “就这个……”大皇子霍然站起身来终究还是个宽旷性情忍住没有骂那个女子。 范闲苦笑说道:“我知道这位小姐地性情实在是有些混帐如果不是为了你日后家宅安宁我收她当学生做什么?你以为我吃多了闲着没事儿做?不要忘了我名字里有个闲字却是极忙的。” 第二十一章 算盘 便被王曈儿堵住王府正门骂了半天王爷依然很完美个成熟男人的形象与范闲谈话至今始终没有对那个年轻的小姑娘道出一句狠话。要知道对方虽然是燕京大都督的千金但大皇子可是位地地道道的正牌亲王身份之间的差距完全可以让他不用考虑太多可他依然尽量地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比如听到范闲的这句话后他没有跟着去痛斥那位姑娘混帐只是皱着眉头说道:“谁知道你收她做学生做什么?” “我不相信你会猜不到。”范闲笑着说道:“当然是担心王府在已经有了头母老虎之后再来一头小猎豹。如果我能把这位王家小姐教的知情达礼规规矩矩你把她收入门来又怕什么?” 绕来绕去范闲依旧还是在劝大皇子纳侧妃大皇子微怒说道:“真不知道你往常令人佩服的眼光跑到哪里去了居然说这个黄毛丫头是什么好选择。” “哪里不好?”范闲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你的根基在军中。她是王志昆的女儿你如果将她纳为侧妃与军方的关系肯定会更加亲密。不要忘记虽然你在军方的威信高但是当年的征西军早已经打散你不可能再回定州禁军大统领的职司也被除了。” “这是父皇的意思。”大皇子的神情冷了下来说道:“没想到你的算盘和父皇拔地一样响。” 范闲挑挑眉头。直坐了下来说道:“陛下的意思谁都看的清楚----总是要有女子入王府时刻盯着王妃地位置。如果你不想王妃被废。那么让王曈儿入府总比别的人要好些。” 大皇子疑惑地盯着他。心想为什么范闲地意思会生这么大地转变。坚决地认为王曈儿是最佳地选择。要知道王曈儿身后的背景极深有军方燕京一派为她撑腰。加上陛下地暗中放手。一旦此女入府。肯定会马上威胁到王妃地地位。 “我之所以说王曈儿是个不错地选择是因为这位姑娘家是真喜欢你。”范闲说道:“而且这位小姐的性格虽然泼辣狠毒了些。但却是个走大砍大杀路线地丫头这样的人看似麻烦其实比较好处理……你总不希望王府里新纳的侧妃。是当年长公主那般表面柔弱。实则阴中厉害无比地角色。” 大皇子想了想。现确实是这个道理王曈儿此人。敢在宫中旨意未之前。就来到王府闹事。确实不是一个走阴媚路线地女子。只是他想了又想。依旧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她只是个十五岁地黄毛丫头。根本不懂事。万一入王府后天天拿着菜刀闹怎么办?” “陛下的意思咱们不能明着抵抗。”范闲看着他地眼睛。轻声劝说道:“但咱们可以试着换个法子处理至于王曈儿将来闹不闹就得看我这个老师教地如何。以及你们两口子应对地如何。” 他喝了一口茶水。忽然觉得自己地心是越来越硬了。自嘲一笑后说道:“还是那句老话王曈儿喜欢你。所以她只要入得王府。一定以你为天。一个人满不满足。主要是看她地愿望是什么。如果换成别家地小姐或许不当王妃便不会满足。可是我看王曈儿大概嫁给你。她就满足了。” 大皇子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凭什么如此断定一个女儿家的心思?真收了她进府。一旦闹地家宅不宁。你来收场?” “我来就我来。”范闲耸耸肩说道:“关于女儿家心思。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你要对我有信心。” 大皇子一怔心想范闲这话倒也不是托大单看那本石头记不知迷死了多少小姑娘。再看他这一生的光辉战绩。不止把自己最疼爱的晨妹妹迷地死心塌地连北齐天一道地圣女也被迷地失魂落魄。就知道他的判断一定有道理。 “我只是不明白王小姐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不放要知道我们只是那日史飞宴请时见过一面。”大皇子盯着范闲说道:“只见一面便喜欢上。如果对象是你这种妖物。倒有几分可能。” “女人和男人是两种生物。”范闲怜惜地拍了拍他地肩膀说道:“你这个汉子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大皇子有些恼火地啐了一口。旋即想到一个问题:“你这样一位忙碌地权臣。收王曈儿为女学生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地缘故。” 范闲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你都看明白了还问什么?要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手头除了黑骑什么都没有和军方的大老把关系搞好一些。总不是错我可不希望以后又出现第二个恨我入骨地老秦家。” 大皇子愣了愣后。叹息着说道:“叶重家的丫头一向听你地话如今连王志昆地女儿你都不放过。真是……” “这话听着别扭。”范闲揉了揉鼻子笑骂道:“我又不是禽兽这两位可是你们兄弟地房内人可不能瞎说。” “可也都是你地女学生。”大皇子带着一抹深深的笑意说道:“加上弘成在定州虽然父皇一直严禁你参与军事但算来算去马上你就要和三路大军挂上关系你地算盘打的不比父皇差。” “你小瞧我了虽然以前言冰云那家伙曾经说过我这辈子似乎在通过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但两路边军加上叶家的强势我不会愚蠢到意图用两个女学生就妄想影响什么。”范闲笑了起来“不过和军方把关系弄的好一些我当然愿意。” 说这番话地时候范闲地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来到京都进入繁复无比地京都官场影响天下大势足足已经五年。可是他往庆**方伸手的努力无一例外地都落到了空处。虽然陛下对他地防范之心似乎已经淡了许多。让与自己交好地李弘成出任了定州大将军。但是如果范闲真地想将自己的势力打进军方。却依然是无比困难。 比如胶州水师范闲曾经通过许茂才地帮助。逐步安排了自己地亲信入内。准备等着老秦家叛变之后。暗中接手胶州水师的实力但没有想到。陛下根本没有放过这一细微地 直接将许茂才打落凡尘----虽然看在范闲地面子上为仁慈地留了许茂才一命。但是整个胶州水师却离范闲的手掌越来越远。 而且范闲一直留在胶州地侯季常也因为这件事情做了两年地无用功。浪费了不少时间在官路之上。行进的愈困难。如今不止远远及不上杨万里在工部内的名声甚至比起已经出任苏州知州的成佳林都要差了许多。 侯季常是范门四子中范闲最欣赏地人所以才将胶州这一要害地托付给了他没有料到范闲一招棋错。却害得这个当年与贺宗纬齐名的京都才子。如今依然只能在偏远胶州熬着官声。 皇帝陛下如今对范闲恩宠信任的无以复加。可依然防范着他进入军方这个事实让范闲的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皇帝陛下因为二十几年前地那椿事情。时常会做噩梦加上许茂才是当年泉州水师地老人所以对范闲这个儿子依然有所警惕。 “你需要与军方打好关系。我并不需要。” 大皇子的话将范闲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可你需要保持与陛下地良好关系。至于我只要陛下不阻挠。不止我想与军方打好关系王志昆这些军方大老也一样想与我交好。我收他的女儿为学生只怕他半夜都会乐得笑醒过来。” 大皇子一挑眉头知道范闲说的是真话。如今的庆国纯以权势地位而论。已经没有人比范闲更风光加上世人皆知他是庆国皇帝陛下与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骨肉有这份关系在内所有的大臣大将都会下意识地去巴结他。 两个人说完这番话后同时沉默了起来大皇子是有些无奈地想到看来纳侧妃一事难以解决范闲却是在想宫里那位皇帝老子内心最深处对自己地猜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呢? “说说西边地事情。”大皇子忽然皱着眉头正色说道:“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年内实力大涨总要有个原因。” “过两天邸报下来你就知道了。”范闲早就知道大皇子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大皇子在西边征战了很多年对于那片草原无比熟悉杀地胡人哀声震天如果不是陛下心忧长子功高无可再封也不会在三年前把他调了回来。大皇子虽然早已归京但一颗心却还时常飘浮在草原上对于那里的局势自然十分关系。 大皇子见他不肯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弘成这两年愈出息了只是胡人狠辣嗜血你得多提醒一些。” 范闲点点头后忽然皱着眉头认真问道:“我庆国与西胡打了几十年仗每每看上去都是大占优势眼看着便可以彻底解决问题为什么每次胡人的势力总如春风后的野草又生长了起来?” 大皇子对于这个问题极有言权说道:“那是因为草原太大地缘故由天脉南缘往西方去一望无际地大草原根本不知边界一旦我大庆占了绝对优势他们便会往西边遁去哪里能够彻底解决。” “可这次我现西胡王庭离定州城并不是特别遥远。”范闲不解问道。 大皇子微嘲看了他一眼说道:“胡人的王庭不是京都也不是上京等我们打过去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搬进了草原深处……只是如今胡人势盛他们才敢把王庭搬到离边境不远地地方。” “且不说我那些年在西边与胡人作战只说二十几年前父皇亲率举国之军远赴草原意图一举扫荡干净胡人。可惜最后仍然是功亏一篑。”大皇子有些惋惜地说道:“举国之力王师亲伐。以父皇天才般的军事才能依然不能将胡人一举征服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 范闲听到二十几年前。庆帝率王师亲征时脸色便已经凝重了起来。没有接话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次西征父亲大人范建也随侍在大营之中。而就在那段日子里京都里生了一次惊天之变这次变动结束了一个女子的生命。也让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在瞎子叔地怀抱中坐着马车去往了澹州。 大皇子没有注意到范闲有些古怪地神情。缓缓说道:“其时老单于初丧胡人内乱。正是我大庆最好的机会。着实可惜了……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当时叶帅奉旨交出京都守备亲自出任大军先锋精锐骑兵已经缀上了西胡王庭只要父皇所在地大营再坚持三日便能将西胡王公贵族们一网打尽。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军却忽然停止了西进地步伐。转而退回了国境之内这才给西胡人留下了一口气。” 范闲沉默半晌后抬起脸来对大皇子微笑着说道:“大军撤回地原因很简单想必那时候陛下已经知道。我那位母亲大人身亡的消息。” 大皇子心头一颤这才想到了已经被封存了许多年的那件大事看着范闲强自微笑地面容。大皇子心中怜惜之意大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半晌之后大皇子咳了一声将话题转回了最初。说道:“纳侧妃真的不能阻止?” “没有人敢抗旨所有敢和陛下对着干的人都没有落好下场。” “王曈儿真是一个不错地选择?” “至少眼下我看不到更好地选择。” “那……我怎么向王妃说?”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个问题就不需要你考虑了王妃自然有办法收拾一个小姑娘。” 正说着这话外间有人通报。王妃和王小姐过来了。大皇子与范闲对视一眼都苦笑了起来。待那两位女子入内之后。范闲站起行礼后不易为人察觉地观察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王妃依然如往常般平静雍容王曈儿的脸蛋儿上却是微红羞怯浑不似先前地模样看样子被范闲赶到王妃身旁后这位王家小姐得到了某种承诺。 范闲在心底暗叹一声知道王妃果然厉害早已经抢在自己这两个大男人决定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心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而被迫做出了一个看 的选择。 看样子呆会儿不需要王爷为难地劝说王妃而是王妃劝说王爷一切以大局为重莫要逆了宫中父皇地意思。范闲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这位王妃淡淡说了几句闲话王妃也笑了笑两个人心知肚明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在京都叛乱事中北齐小皇帝意属大皇子接位所以透过派在王妃身旁的锦衣卫间谍暗中向长公主透露了范闲的行踪险些害死了范闲。但是范闲知道这件事情与王妃地关系倒不怎么大为了大皇子夫妻间的感情他也一直没有对大皇子说这个事情但是他与王妃心里毕竟还是有些疙瘩所以这两年内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来往。 王妃心中对范闲一直有愧疚之意直到今日二个相视如狐狸一笑才将那些过往化成了春风一般了无痕迹。 略略闲话数句范闲便要起身告辞他带着王家小姐进了王府当然要把对方带出去毕竟宫中还没有指婚庆国民风再开放如果任由王曈儿这个花痴对着大皇子大眨眼睛传出去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王妃假意留饭眼睛里却闪着道清光。王曈儿却是傻乎乎地真的不想走乞怜看着范闲。 “走。”范闲说道。 “师傅去哪里?”王曈儿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很自然地说道。 王曈儿眼里满是恼怒之意不肯说话。 范闲马上将脸一沉。王曈儿不知为何就是天生无比惧怕小范大人下意识里站了起来咬着牙齿跟着范闲往府外出去。 走在路上范闲早已经看见了王妃眼里的那道光芒看着身旁王曈儿。不由摇了摇头。这位王家小姐虽然刁蛮无比但如果真进了王府哪里可能是王妃的对手。只怕将来也没有太多好日子可以过好在王曈儿地背景够强想必也不会过的太凄苦。王爷也不是那等人。 二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王府正门处。也不知范闲使了什么法术与这位刁蛮的女子说了几句什么话。王曈儿竟浑像变了个人似地老老实实畏畏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哪里还有先前脚踩石狮。破口大骂地模样。 王府正门打开。管家送了出来然后像躲鬼一样地赶紧把大门关上。范闲一怔之后笑骂了两句。心想自己也成了池鱼转眼却看到王曈儿满脸怒容正准备破口大骂那名管家。便将脸沉了下来嗯了一声。 王曈儿马上感觉到了身旁地寒冷之意打了个哆嗦赶紧住了嘴老老实实地走下台阶异常不习惯地对那名脸有鞭痕的老管家说了几句什么。 老管家吓坏了。心想自家地小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旁边王家史家的家将们也吓傻了心想小范大人传说是费介大人的学生莫不是给小姐吃了什么药才把小姐变成了这副模样。 王曈儿此时就像小白兔一样。 王府门口所有人像看神仙一样地看着范闲。心想小范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几年前陛下就让他冒充太傅教导三皇子这等教书育人地手段实在是有些神乎其神。 王家家将管家们千恩万谢地向范闲行了礼。然后带着他们家地小姐离开了王府正门范闲看着那行人消失在街头才摇了摇头。登了了自己地马车。 沐风儿如今虽是启年小组地头目但骨子里仍然是当年那个好事儿的年轻人吞了口唾沫小意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儿了?那个母……怎么变成这样了?” “很简单啊。”范闲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她如果不听话我就打她屁股我就让王爷娶别的女人我是太常寺正卿她怎么会不信?” “这么傻?”沐风儿鄙夷说道谁都知道事关大殿下纳妃哪里是太常寺正卿能说了算地事儿这事儿必须得皇帝陛下点头。 “不傻地话王妃怎么肯让她入府。”范闲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觉得累地不行这种破事儿他是打死也不想再沾了如果不是和大皇子交情好他这时候应该早就去皇宫交了差使然后回自己府上逗儿女去。 ------------------------------------ 半个时辰过去了御书房内仍然没有动静。太监们有些无奈地守在房外姚太监看了一眼身旁那人端着的羊奶与小点心现东西都快凉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名小太监看了看御书房地房门心想陛下是在和谁说话居然说了这么久。姚太监也看了一眼那道房门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那对父子说话的好。 除了那名新来的小太监外旁地人并不对眼下的情况感到诧异。陛下日理万机极少单独召见臣子过一刻钟但是小范大人是个例外。 这两年里每当小范大人入宫皇帝陛下总是会与他在御书房内聊上大半个钟头也不仅仅限于国事院务甚至有几次姚太监还听到皇帝陛下与范闲在争执范家两位小孩子的姓名问题。 有此殊荣得此恩宠者整个天下也只有范闲一人人。 御书房内的情形却与太监们想的不一样。庆国皇帝陛下看着坐在下手的范闲开口问道:“朕意已决王曈儿总是要入王府地你莫要管这些闲事……说到婚事前些日子言冰云已经娶了那女人招商钱庄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朕交代?” 范闲眼色微变赶紧低头掩饰 第二十二章 天子之雷及范闲遗失之牌 范闲进入御书房已经很久了一开始的时候当然拣最紧要事情说如今庆国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是关于西凉路的局势以及四个月前陛下让监察院准备的计划究竟落实到了什么程度。范闲一路侃侃而谈皇帝陛下安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不满意甚至还难得地宽慰了范闲几句说他辛苦。 感觉环境适宜时机恰好范闲眼珠子一转便觑着这个机会说了几句关于大殿下纳侧妃的闲话偏生这闲话的主旨与他在王府中与王爷商量议定的应对方法完全不一样竟是直接将王家小姐用言语好生羞辱了一番并且同时表达了自己身为臣子不愿意参合到皇族家事之中的强烈意愿。 皇帝陛下如同范闲所料一听此话便勃然大怒批头批脑一通训斥点明范闲太常寺正卿的身份又在王爷纳侧妃一事上下了狠话。这一通疾风暴雨倒是没有让范闲产生些许害怕他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老子相处久了虽然始终无法看到对方的心底最深处但至少对于其人的性情喜好摸了个清清楚楚但凡如此轰轰烈烈的训斥往往代表事情并不严重。 果不其然范闲趁机提出自己既然是太常寺正卿陛下又要将王家小姐配给大皇子自己总得替天家颜面着想。是不是应该教王家小姐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惯常应该是宫里的老嬷嬷做的。范闲这个年轻男人却抢了过来不免有些滑稽----但皇帝陛下却是未笑直接让范闲不要管这闲事但却也未曾动怒。 只怕皇帝陛下早就知晓了王府门口处的故事也早猜到了自己这个最疼地儿子先前为何坚持不允。所要求地是什么好处。 正在范闲心下稍安之时便听到了招商钱庄四字。 这四个字就像是深深的烙印一下子烫着了他的心让他把头低了下来。一时沉默不语。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会选择在此时让自己交代招商钱庄因为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天雷。 如果不是他脸皮够厚只怕这两年里早就被雷的外焦里嫩了。 这便是所谓圣心难测吧?范闲在心里想着。皇帝陛下虽然对自己宠爱无以复加任由自己在庆国朝野间潇洒狂妄着。但依然没有忘记时不时来敲打自己一下。 是地这就是一位君王对自己最亲近人的敲打。要把他打醒免得此人有些忘乎所以反而误了君臣或父子间的情份。从京都平叛之后每逢范闲为朝廷立下大功或是被陛下重奖之后。陛下都会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些事情或名目。让范闲悚然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 皇帝在朝中用来敲打范闲地棒子是贺宗纬那一派官员。而私下真正敲下的焦雷。却是范闲暗底下做的那些事情。 屈指细细算来这两年间充当过天子之雷地事情包括夏明记的底细夏栖飞与江南水寨地关系范思辙那小子在北面的走私。还有关于许茂才心思不纯地第一记雷还有王十三郎为何投奔范闲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每一记雷都直中范闲内心把他打的浑身寒冷。自己在陛下面前似乎没有什么秘密这些罪行若真翻了出来都是杀头的下场。他当然知道皇帝老子舍不得用这些罪名来对付自己。只是在提醒自己。可纵是如此他依然浑身寒冷觉得龙榻之上的那位宗师帝王随意一个吐息便能吞没了自己。 幸好范闲也不是位一般的臣子面对着天子之雷他地应对方式也是举世无双只一味依着自己地厚脸皮该认的罪绝对认但该做地事情继续做反正皇帝老子不想杀他他就继续这么混下去。 只是今天混不下去了因为招商钱庄对于范闲来说太过重要不论是监察院地用度还是移至大江修堤的银子婉儿主持的杭州会大行善事甚至是整个家族以及陈园的奢华生活全部来源于招商钱庄地进帐。 最关键的是招商钱庄里面曾经藏着北齐小皇帝几百万两的银子一旦被人知晓这个卖国的罪名就算范闲再如何扮孝子嚎丧也掩不过去。 几行冷汗从他的后背滑落三年前收伏明家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老爷子时招商钱庄被迫走上了前台他就猜到这件事情一定会引起皇帝陛下的疑心户部根本没有调出这么多银子来皇帝一定会思考钱庄 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范闲为这个秘密做了很多的准备确认已经将北方的帐目清理的干干净净。以往皇帝陛下也曾经询问过招商钱庄银钱的来源但那时范闲用的是天下最出名的那个传闻搪塞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招商钱庄的神秘股份是当年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经营数十年后存起来的秘密财富。 但今天皇帝陛下当面问了而且还点到了与言冰云成亲不足三月的沈家小姐自然是在警告范闲沈家小姐一直在你的控制中但也一直在朕的眼中沈家遗产这种唬烂的理由今天不要再搬出来了。 范闲背后的冷汗又多了两行只是已入深秋冬初御书房内虽然生着火炉依然寒冷身上穿的官服颇厚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痕迹他的脸色依然是强悍的保持着平静:“陛下要交代什么?”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很是不喜如此私人的谈话中这小子居然还想蒙混过关。 他哪里知道范闲此时心里直在打鼓暗想北面那个小皇帝不会是记恨自己在西凉路大肆狙杀北齐间谍。从而把当年这个秘密的协议抛了出来通过庆帝地手杀了自己?难道北齐方面这么恨自己?居然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除掉自己? 范闲的面色再也难以保持平静额头微微渗汗心想北齐那小怪物既然敢抛刀谁知道敢不敢抛钱庄? 便在此时。他的余光一瞥看见了皇帝陛下脸上明显的不喜之色一见此不喜之色范闲心头大喜。 如果皇帝老子真是知晓此事内幕要拿下自己以他地修为心境城府又怎么会如此“真诚”地不喜。 范闲尴尬一笑干咳了两声后说道:“招商钱庄最开始的那笔银子……确实不是沈家的宝藏。而是……臣自己的私房钱。” 这一句答的极妙。 如果是一般的大臣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大骂范闲无耻恶心招商钱庄一开始便有数百万两白银为底谁家的私房钱能这么多?但偏生皇帝陛下听到这句话却明显露出了一切了然于心的神情淡淡说道:“果然如此。老五什么时候把这笔钱交给你地?” 范闲苦笑一声后恭敬应道:“也就是下江南之前五竹叔知道我要用钱。” 皇帝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老五也是胡闹这么大笔银子给你这个小孩子做什么。” 范闲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知道皇帝陛下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想到了当年的老叶家但他的脸上却依然是古怪笑着似乎在腹诽皇帝陛下眼热于这笔钱又似乎在腹诽陛下。江南内库在自己接手后已经替他挣了几个数百万两银子居然还不知足。 皇帝明显看出了范闲的表情所隐藏的东西恼怒地低声斥责了几句。片刻后才强抑怒气状作无意说道:“本来这内库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难道朕还瞧得起那几百万两银子?只是你母亲留给你地银子不要乱花。” 范闲不敢怠慢赶紧把招商钱庄进项银钱的用途一一交代了一遍这些东西其实皇帝陛下清楚无比但一椿一椿说清楚总是要好些而且此时说明白了将来总不能再翻老帐。 皇帝满意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用来做善事当然极好晨丫头也是能做事的人你不要老把她关在府里没事儿地时候让她进宫陪陪朕。” 范闲暗想自己何曾关过娇妻她如今忙着执掌整个范氏家族的族务加上因为京都叛乱之事对于这位皇帝舅舅难免生出几分抵触情绪自己不愿入宫。 “西边的事情你好生处理一下。”皇帝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状作无意问道:“老五去哪里了?” “不知道叔叔去哪儿了。”范闲也赶紧站起身来说道:“还是两年前见过一面。” “这小子总是喜欢玩失踪怎么学得和叶世叔一个脾气?”皇帝有些头痛地说道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范闲出去。 …… …… 御书房的门终于被人推开范闲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看见在一旁等候的姚太监点头示意。姚太监赶紧低身行礼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心情如何?” 范闲笑了笑脸上地阴云迅即化作一片阳光无比灿烂心情却是有些沉重----每每入宫面见皇帝陛下便是他的受难日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与帝王宗师相加地权威感让他十分难过尤其是要时不时承受今天这种无由惊雷实在是过的很不爽利。 尤其是今天最后皇帝问及五竹的下落范闲心里忍不住冷讽起来如今异国的两大宗师一死一废叶流云的存 于庆国来说显得没有什么必要这位本性如闲云野鹤物在协助庆帝完成大东山之局后便真的飘然远去当然不可能再出现而皇帝问及五竹虽然表现的自然但范闲却清楚皇帝对于五竹叔一直有股暗中的警惕与提防。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范闲的心里当然心知肚明。 沿着太极殿的长檐往高高的皇城处行走他地脸色渐渐平静起来像今天这种御书房内的私人对话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从第一次面临天雷时的不适应到如今的应对自如范闲不知成长了多少。 站在高高的太极殿下看着刻着龙云地石阶范闲深吸一口气。让初冬寒冷的空气快地进入胸内冰凉的无比适意。 皇帝知晓的事情是范闲不怕让他知晓的事情这些惊雷敲打虽然可怕却还敲不碎范闲心上坚硬的外壳。他还有很多秘密依然成功地瞒着皇帝比如招商钱庄比如庆余堂报了身死的几位大掌柜比如五竹叔的真实去向。比如东夷城控制地一个小国内正在缓缓成型的某种小作坊。 比如他的体内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比如他知道另一个相似的灵魂是怎样令人动容地出现在这个世界又是如何令人心恸地在这个世界消失。 这些都是无所不能的庆帝所不知道地而这。也正是范闲的底牌。皇帝陛下更不知道他最大的两张牌----箱子和五竹叔却已经离开了他不知去向了何处。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长长御道对面那座坚固地皇城。目光越过城墙直透天上的寒云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过往以及两年前的血火厮杀。 在皇宫内安静行走的太监宫女看着太极殿下地那位年轻人。赶紧低身行礼心里却在疑惑小范大人是在什么呆? 范闲的目光穿过云层。似乎落在了极遥远的北方雪原之上似乎看到一个眼睛上蒙着黑布地人正提着一个箱子向着不知名的神妙所在孤独而坚决的前行。 那人每一步踩破无数雪花每一眼看透无穷虚像。 范闲在殿宇的阴影中温和地笑了起来真心祝福五竹叔能够找到自己这或许才是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事情。 …… …… 如今京都生意最好的酒楼是一石居虽然这间酒楼的东家早已不是当年在长公主保护下的崔家在很久以前崔家便因为向北齐走私而被监察院连根拔了但这里的生意依然一如既往地好。 太学学生及外地来的书生最喜欢逛的则是澹泊书局要知道在八处的严厉打击下京都大街小巷中已经好几年没有抱孩子卖红宝书的大婶出现。 生意最好的客栈则是同福客栈客人最多的豆腐铺是范家的私产至于生意最红火最高级的青楼……当然是抱月楼。 京都游如今大易往往便是在一石居上吃饭在同福客栈住宿路上吃一碗豆花踱进澹泊书局买两本书晚上再去抱月楼搂几位佳人入怀人生之快乐便似乎齐全了。 之所以如此毫无疑问是因为那个叫范闲的人。 一石居是范闲传奇人生的开始由澹州入京都他与靖王世子、贺宗纬的相逢便是开始在这间酒楼上。以如今这三人的身份地位一石居自然带上了一丝神奇的感觉当然最关键还是小范大人黑拳惊京都的故事已经通过无数说书人传遍了整个天下。 同福客栈则是范门四子的祥地另外三处则是范闲的产业。我们不要再重复范闲身上那一连串的光环因为这是件很累的事情。只需要注意到这个事实便可以知道范闲如今在整个庆国的声望与地位。 有很多人恨范闲有更多的人爱范闲但很少有人会像澹泊书局对面医馆的主人一样对他的感觉如此复杂。 医馆刚刚购入手中还没有开业药物看似胡乱而有序地堆放着。 一位穿着一身素色织锦单祅的姑娘家正撑着下颌在满是药味的房间呆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医馆外已经围了太多的闲杂人等如果不是有府上的护卫以及暗中的监察院密探拦着只怕那些人早就挤进了医馆。 苦荷大师的关门弟子医术惊人的范家小姐小范大人最疼爱的妹妹终于出了青山回到了故乡庆国京都于京都百姓惊喜的注视中于满屋异香的药味之中开始思念某些人。 有的人远在天边在雪原上孤独地前行有的人却快要来到她的面前。 第二十三章 一样的月光 闲坐在车上想着刚刚藤子京在宫门口报知的那个消些着急如果早知道妹妹已经提前回了京都他哪里还会管什么王爷纳侧妃御书房内无声雷早就已经奔向了澹泊书局。 三个月前就收到了若若从北齐带过来的信件知道她终于可以离开青山回到家乡范闲心中自然喜悦依着妹妹信中的嘱咐让婉儿在京都为妹妹细细挑选一个医馆的好地段。 没料着婉儿挑来挑去最终还是挑在了离太学不远的澹泊书局对面。范闲心想这也不错三兄妹也算是在街上也做了一回邻居但他没有想到若若竟比信中说的提前回了而且据藤子京讲这丫头在府中居然只停留了少许时间便兴致勃勃地赶到了医馆的所在地。 这两年里范若若以苦荷大师关门弟子的身份主持着青山上的一应杂事她身为一位南庆人加上又是范闲的妹妹所以虽然有北齐皇室的默允及狼桃大师兄的支持依然有些辛苦。 在主持山门之余范若若时常会下山为北齐的穷苦百姓治病她收费便宜医术又极高明加上名头又大没用多长时间整个北齐都知道天一道门里面又出了一位宅心仁厚慈悲心肠的医女。 这位当年京都的才女在受到兄长很长时间的教诲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一旦找到之后她便变得极为执着不然也不至于一回京都不在家中停留却要去盯着医馆的进度。 范闲有些好奇地揉着眉心。暗想如今的妹妹究竟是变成华扁鹊还是风华了呢?要知道这可是他当年最担心的问题。 …… …… 今日之东川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明明不是什么节庆日期却涌入了无数看热闹的人不知道内情地人只怕还会以为有杂耍班子正在里面表演。东川路地近太学这些来看热闹地人。也大多是太学里地年青学生。他们踮着脚。拉长了脖子往里望去。期望能看一眼当年名闻京都的范家小姐究竟生的是什么模样。 江山代有才人出。四五年过去当年京都出名的才子一位贺宗纬已经入朝为官。红极一时另一位侯季常却是远在胶州快要被人遗忘。至于京都最出名的几位小姐叶灵儿远避青州林婉儿嫁为人妇。再也不可能成为人们茶桌上地议题。如今在八卦圈内正当红地。乃是王家小姐地野蛮贺家小姐地懦弱太学里几个皇族远亲的嚣张。 用范闲曾经抄袭地一句评语来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范若若是个例外。她当年以诗才闻名京都。后来却大得太医院青眼偏又拜入苦荷门中。在北齐获得了极好的名声故乡的人们如何能忘记?今日午间她在医馆甫一露面。便被太学里一位教习认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为了今日京都最轰动地新闻。 范闲掀开车窗的布帘。皱着眉头有些恼火地看着堵在自家书局门口以及未挂招牌医馆门口的年轻士子们。心想这些人未免也太孟浪了面色便有些不喜。 看着他的神情。沐风儿低声阴寒说道:“属下马上把这些人赶走。” 范闲不置可否藤子京轻声说道:“我去清场。”范闲这才点了点头。 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在读书人心目中保持了自己的清流地位成功地洗涮了不少监察院地黑暗色彩怎么舍得让沐风儿败坏。也不知道藤子京下车后说了几句什么那些堵在东川路里地行人和士子们顿时散了。将街口空出一大片地来。只是那些士子经过黑色马车时都极为恭敬地向马车行礼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去。 看样子这些人是知道了马车中人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士子本就将范闲看成了偶像加上范闲如今还兼着太学里的教授职务哪里还敢再停留----能让书生摧眉折腰相事证明范闲不仅仅是权贵那般简单。 …… …… 东川路安静了下来范闲下了马车压抑着心头地激动微笑着走入了书局对面地医馆也不及查看婉儿将这地方整治的如何目光便直接瞥了进去不料却没有看着若若地脸只瞧着那件看上去有些单薄的锦祅略显瘦弱的腰身。 范若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医馆外面地变化此时早已经从失神中摆脱出来正蹲在里室里整理那些药材她从北齐青山也带回了一些南庆少见地珍贵药物此时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存放。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范若若没有起身直接说道:“还未开门若不是急患烦请过两天再来。” 听着这声音范闲便高兴加上这句话里所蕴地医者心肠让他不禁满意地笑了起来在她身后说道:“真要有病哪里还等得及你回来治莫非我自己地医术就差了?” 听到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了的声音范若若身子微微 马上却回复了平静站起身来背着范闲整理了一下转头款款拜了下去说道:“哥哥来了。” 虽刻意压抑着情绪但姑娘脸上的眉眸中的曈唇角的弧度无一不显示着她内心的喜悦。 看着若若妹妹脸上的喜悦之色范闲的心里却是无来由地一恸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他怔怔地看着妹妹看着这张已经有几年不曾见到的熟悉脸庞看着那眉心熟悉的冰雪之意在自己的面前化成了三春里的淡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向前一步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若若微微低头习惯性地侧了侧。 就如同庆历四年春天范闲第一次来到京都进入司南伯府时那样分隔已久的兄妹二人。只需要一些话语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可以驱散掉时光所造成的些许陌生感再次回到很多年前好动的猴子与病弱地小猴子之间的情境回到那些天南地北。托雁而行的片言只语中。 范闲觅了个箱子坐了下来看着依旧忙碌的妹妹说道:“怎么到的这么早?” “哥哥不也提前回来了?”范若若笑着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抿了抿汗湿散开地鬓角:“路上没耽搁就早到了几天。” “千里南下也不说在家里好生歇两天这医馆里的事情自然有你嫂子安排你只管问诊。不要操这个心。” 范闲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现妹妹虽然依然那般瘦但精神显得好了许多而且或许是这两年里时常在乡野僻壤里行医肤色也黑了一些甚至连眉宇里常见的那层冰雪。也逐渐消失不见。 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是总不及在身旁照顾的周全范闲心头有些自责当初逃婚离国全部是他一手安排。看着妹妹便叹起气来也不知道她这两年过的好不好。 “府里的丫环婢女换了几拔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傻傻地在花厅坐了会儿。想想还是来书局看看哪里想到嫂子挑的地方就在医馆地对面。”范若若很自然地把兄长拉了起来免得他坐坏了自己放药的箱子。说道:“这药让你屁股坐了还怎么给人用?” “我是谁?我可是诗仙如果传出去只怕别人还会专挑这箱药来买。”范闲讲了个极冷的笑话然后惊讶说道:“你嫂子呢?思思呢?” 范尚书携柳氏回澹州养老带走了老宅里一半的丫环仆人加上庄子里需要人手丫环大了又要配亲不过几年时间整个范府对于范若若来说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范闲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心想连四褀那个贪睡的大丫头如今也正经成了位县令夫人数年时间京都变化着实太大不要让若若有些不习惯才好。 “嫂子和思思带着藤大家的去田庄了。”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解哥哥为何问了这么傻一个问题“今天我才和藤子京进城当然没有碰上她们。” 但凡大家大族在京都外自有自家地田庄山林产业更何况是范氏这种大族范闲往年也常在这些田庄里游玩却一时没有想到时日入冬该是准备年关的时节如今执掌范族产业的婉儿与思思这个好帮手正是忙的要命。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回来这是大事再怎么忙也该在府里等着才是。” 范若若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你我都提前了三天回来谁能有那个神机妙算。” 范闲拍屁股起身眉开眼笑道:“我至少能算到你这时应该饿了。” --------------我是休闲地学习的分割线呜啦啦------------ 如今的范府前后两宅早已经打通那个花园也被改了模样就连内里住的人也不大一样。范闲依然习惯和婉儿思思住在新宅那边父亲大人居住的老宅便空了出来早已有仆妇将若若当年地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如原来范若若跟着范闲入门一看思及在京都渡过的十几年岁月眼圈便红了起来。 范闲却是最看不得女人流泪地角色当然除了已经死了的丈母娘----他赶紧把若若唬弄去了花厅此时府中无人兄妹二人相对而坐以酒互敬胡吃海塞讲述分别之后的各自人生倒也痛快。只是说到京都谋叛事时若若担忧无比讲到青山上的孤苦及北齐人的目光范闲眼色有些恼怒。 “弟弟如今在那边如何?”范闲放下酒杯问了一句。范思辙一直还在处理北方的产业虽说兄弟二人一直有书信来往情报相通但他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从妹妹的言语中范闲才知晓原来思辙在北边过的也有些辛苦虽然北齐皇室明面上没有做什么手脚但暗底下也是使了些不起眼的小绊子。 范闲沉思片刻后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北齐小皇帝一时不会真的翻脸。就由他在那。” 这两年里范思辙回了两次京都庆历九年地春节也是在澹州过的。只是如今范府一家人被迫天南海北相隔便是聚上一聚也极为困难每每思及此事。范闲心里便是老大地不痛快。 问题在于陛下总不可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允他辞官父亲也确实不应该再呆在京都。留在州照顾祖母总比时刻担心落个不幸地下场要好些。 范若若点了点头心里对兄长地话是生不出一丝半点质疑。不论是弟弟还是自己都是在兄长地安排下才真正拥有了与一般权贵子弟完全不同地人生。最充实的那种。 “今儿先休息。改明儿再好好说话。这老王头不在有好些话我想找人说都没处说去。”范闲有些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几句泄了一下自己难得地郁闷在这世上的聊天对象。除了林大宝王启年外。当然是五绣叔和被自己影响太多的妹妹最为合适。 范闲甚至敢和这四个人讲大逆不道地话语。问题在于大宝过憨不会说然后咧王启年跑了五竹叔遁了妹妹不在……却终于回来了。 这种感觉真好。范闲难抑心头喜悦不知喝了多少酒。自然不肯吃解酒的药丸。趁着酒意居然趴在桌子上就进入了梦乡。 范若若看着一身酒气地兄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吩咐下人将他抬回了房中。又亲自替他盖好被子整理好他那头乌黑地长将头里地几根针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就像几年前范闲大婚之前时受伤时那样。 回到自己地房中范若若看着手头耀着各式光芒的几枝细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心想嫂子应该也知道这些毒针。难道他们亲热的时候就不怕扎出问题?还是说每天晚上都得收拾一遍? 她马上醒悟道自己不该想这个问题偷偷地羞红了脸。赶紧将细针收入盒中----范闲最后的保命绝招。本来就是他们兄妹二人在后宅里亲手做出来地她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房屋是旧的被褥是新地。人是旧的。心事也是旧的。范若若静静地坐在桌旁透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庭园。想着哥哥先前酒酣快乐地模样有些出神从谈话中她知道兄长这几年在京都过地虽然顺意但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让他难以开怀。 她叹了口气披了件夹衣走出房间在庭园里的旧时月光下漫步。在她身后地房内将残的烛光在找影子诉说它的梦想有多亮身上与往年一样的月光怎么却看得她越来越心慌。 …… …… 但范若若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只是虚妄且不论自己地心思究竟能不能容于这个世间最关键的是从很多年前开始哥哥便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看待霁月心怀里从未曾有过那等想法。 她不由微涩无奈一笑暗想赶紧把医馆开起来吧世间还有那么多需要自己帮助的可怜人们何苦当此初冬之景想自己这些难以宣诸于口的小儿家情思。 一旦思及这些事务洒落她清秀地容颜地月光都显得平静起来。数年北地生活让这位姑娘家的气质已经生了极大的变化平静之中不再有那种淡漠却多了几分拿得起放得下的从容不迫。 -------------------------------- 且不说范家小姐回京造成了什么样的轰动只说范府便热闹了许多得了消息地林婉儿一行从田庄赶了回来姑嫂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尤其是见了侄女和侄儿范若若更是开心不已。 这一家子其乐融融本就是京都大宅里地异数只是这种氛围却保持不了多久因为范若若急着要开医馆而宫里也让范闲带着若若入宫见驾。 医馆的事情自有人去做见驾也只花了一天时间然而范府第二代地年轻人们却再也闲不下来。范若若在青山学艺数年第一次回京自然有许多长辈亲戚要去拜见走动。 第一站毫无疑问便是与范府关系极好地靖王府。 若换成以往这种走动极为寻常可是问题在于范若若险些成了靖王的儿媳妇儿后来却被范闲送到了北齐苦荷门下靖王爷这两年一直记着这事儿见着范闲便长嘘短叹两家间地情况有些小尴尬所以范若若知道要去王府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有什么好不安地。”范闲看着妹妹的神情想着弘成自苦于定州心头一颤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做对还是做错了勉强笑着说道:“过年时弘成也要回京难道你准备一世躲着不见。” …… 第二十四章 医者何心 昨天的月光让若若心慌如今的月票也让我很心慌么多应该谢谢大家可是想到明天我怕大家手头没票了呜呼……明天中午十二点开始月票翻倍请大家大力支持。另:范闲的媒婆生涯到今天这章结束虽然我喜欢但是休闲的日子到此为止因为我快累死了这几天过的一点儿都不休闲。) …… …… 靖王爷在京都谋叛事后变得愈地沉默除了为太后举国丧时哭灵一场他再也没有入过宫兼职花农也再没有出现在众大臣们的面前。王府成了京都里最安静的地方这扇大门只对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敞开其中自然包括范闲。 范闲偏着头将手指搭在靖王爷的手腕上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后松开手指想了会儿后说道:“两年前染的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这脉象总有些不妥却说不清是什么不妥。” 靖王爷一瞪眼睛说道:“狗屁不妥你跟着费介那老家伙能学到什么东西?滚开滚开现成的青山名医不用你拦在这儿做什么。” 青山名医自然指的是范若若若若今天入府之后显得格外安静因为她心里着实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靖王爷此时听着这话又被婉儿笑着看了一眼知道躲不过去了上前福了一福然后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脉。 范闲在一旁忍着笑自去了一旁靖王爷的身体在他和太医院的看护下当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先前只是和王爷演了场戏让若若放松些。 只是靖王爷看着范若若老怀安慰的模样。就像看见了李弘成正和面前这女子在成亲笑的十分诡异让范若若如何能够放松。好在范若若一旦将王爷当成病人看待后神情便自然起来半晌后皱眉说道:“哪里有不妥?王爷的身体极好。” “我面相看着老。但其实身体不错弘成这点儿随我。” 靖王爷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地姑娘说道:“若若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换在别家只怕早就嫁了也就是你这哥哥当年胡闹把你送了出去。” 说到此处靖王爷瞪了范闲一眼。旋即对若若温和说道:“得考虑一下了。” 范若若的脸倏地一声白了回头去看哥哥却不知道无耻的范闲跑去了什么地方只将自己一人留在此间。 …… …… 在王府另一处林婉儿坐在范闲的身边小声说道:“仔细回府后妹妹撕了你的皮。” 范闲蛮不在乎地耸耸肩:“我这妹妹从来不敢对我大呼小叫。哪像你。” 林婉儿如今已经生了儿子最大地愿望解决加上日日忙于处理范族及杭州会的事宜忙碌的不行。倒渐渐养出些庄重富贵模样身子更见丰腴。 只是这位郡主娘娘在范闲身边却是永远也庄重不起来听着这话气的一咬牙。在他身上拧了一下说道:“只知道拿言语来刺我。” “活泛点儿好你还是个小姑娘。何必去伪装什么当家主母。”范闲哈哈大笑道:“就是当年那个拿刀割喉的模样挺好。” 这是当年有子逾墙登堂入室时的旧事林婉儿听他说起不由一羞也忘了先前要说什么。倒是范闲斟酌片刻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去定州见了弘成这两年我也派人盯着他他当年虽然嬉戏花丛可是如今已经不是那副模样你说他和若若到底有没有可能?”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世上也只有夫君这种人物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妹妹年纪已经这般大了他才开始着急当年是做什么去了? “你不是说如果妹妹不愿意你就宁肯她不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怎么又改主意了?难怪把她留在王爷那里。” 范闲有些头痛说道:“不喜欢当然不嫁可问题是这世上到哪儿再去找个比弘成更好地男人?” 林婉儿听着这话也有些替小姑子着急开始皱眉苦想起来看看京都还有什么好的人家可是想来想去想到小姑子的标准竟是一家也找不出来。 这夫妇二人身份贵不可言处理起事务来也是聪慧无比但在某些方面却都有些憨气也难怪当年在庆庙第一次相见便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想了半天想不出个辄儿林婉儿率先放弃说道:“不嫁就不嫁府上难道还怕养不活位姑娘?” 听着此话范闲大乐心想婉儿在自己的影响下果然渐渐改变将要脱离万恶的封建思想。 他夫妻二人凑在厅房一角里眉开眼笑说着闲话另一厢思思和几个老嬷子正抱着孩子与柔嘉郡主凑在一处说话柔嘉好奇地抱过宝宝小心翼翼地抱着看着婴儿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咯咯银铃般地笑声响彻厅内场景十分快意自然亲切。 被笑声所扰范闲从婉儿的耳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着穿着褚红色石榴裙的柔嘉眼睛眯了起来明明是件有些俗艳的服饰穿在小郡主身上与她乖巧地性情一衬反而显得平添两分明媚。 小郡主已经不小了当年那个含羞轻呼闲哥哥的十二岁小柔嘉已经变成了大姑娘性情一如既往地乖巧可人身份尊贵但服侍郡王尊重姨娘善待下人在京都里的名声极好。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眼巴巴地瞧着郡王府就等着府上开口。 柔嘉今年满了十七按理早就应该定了亲事只是宫里的皇帝陛下怜惜靖王一人在府孤苦所以将这事儿拖了两年但也不能老拖着----靖王爷一子一女弘成年近三十却仍然 嫁。躲到了定州这女儿总得嫁人才是。 据范闲听到的风声年后宫里便会给柔嘉指婚据老戴讲已经有很多国公府和大臣正在宫里暗自角力。都把眼光盯在了这门亲事之上。 虽说娶位郡主娘娘回家会有诸多不便对于日后地前途也会影响但柔嘉在京里的名声太好没有人在意这个。至于前途小范大人也是娶了位郡主娘娘如今不一样是权柄无双?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拼命地走宫里几位娘娘地门路。还有些眼尖狡猾的人想到范闲与靖王府的关系以及他在几位娘娘面前说话的分量竟是厚着脸皮去求范闲。 想到此事范闲不禁苦笑起来望着抱着孩子的柔嘉有些出神。一转眼柔嘉都要嫁人了自己入京也有五年这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让人们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一位温柔漂亮地小郡主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子弟。 柔嘉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公子与思思凑在一处想分辩出范小花和范良姐弟二人的小脸蛋儿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抱着个婴儿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婚事眸子里的神情有些不安与惘然。思思这丫头虽然已经当了两年的妈。日常随着婉儿主持着府中事宜但这些被范闲熏陶出来的没大没小还是一点也没变化。竟是大咧咧凑到柔嘉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思思说话地声音极低柔嘉郡主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连点头。 “这丫头又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林婉儿眼尖看到了这一幕提醒了范闲一句。 范闲心里也有些打鼓然后眼睁睁看着柔嘉郡主将孩子递给老嬷子整理裙裾缓缓走了过来。 柔嘉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半蹲于地轻声说道:“闲哥哥。” 已经五年了每当脸蛋红扑扑羞答答温柔无比的小郡主说出闲哥哥这三个字来范闲便会被麻的浑身酥软恨不得赶紧逃跑。他赶紧正色扶起说道:“柔嘉妹妹这如何使得。” 小郡主偏生不肯起来用难得一见的倔犟说道:“闲哥哥得允我一件事不然妹妹不起来。” “得先说再看我能不能做到。”范闲看着那边状作什么都没做的思思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事儿肯定麻烦。 柔嘉微羞面色一红用蚊子般地声音说道:“年后宫里便要指亲望哥哥做主。” 范闲一惊心想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做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柔嘉郡主说道:“哥哥是太常寺正卿如何做不得主?” 范闲嘴里苦心想太常寺正卿真不是人当的不论是大皇子纳侧妃还是郡主出嫁怎么都要自己废脑袋! 一念及此他便对任少安这厮有极大的怒气本来任少安是他的知交好友是朝中三寺中最得力地支援但两年大东山的宗师战竟是把这位任大人吓破了胆子不出半年便另觅了一个地方差使跑了结果就把太常寺正卿的职务自然而然地交到了范闲的手上。 范闲沉吟片刻为难说道:“你是堂堂郡主娘娘婚事自然是宫里说话我如何能插嘴。” 柔嘉抬起脸来眼圈一红说道:“若若姐姐的婚事你就有法子为什么柔嘉就不行?难道闲哥哥真忍心看着妹妹嫁不好?” 又是一声闲哥哥又是那眸子里地无尽幽怨范闲哪里不知道这位小郡主脑子里想的什么暗自叫苦。 他二人是堂兄妹柔嘉长大成*人后才渐渐断了这个心思但是少女春意初萌时的对象又哪里能够轻易抹去柔嘉即便对范闲没有什么心思却也是把他当成了最能倚靠地兄长甚至比弘成还要亲近些。 范闲无可奈何看着柔嘉眼眶里似欲垂下的泪珠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葡萄架子下那个小姑娘可爱的神情心头一软着实也不舍得让宫里胡乱指婚豪气顿:“罢罢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把京里适龄的年轻人都挑出来隔着帘子让你自个儿挑!” “宫里能选妃我也能给你选个好驸马。” 一听这话。满室俱惊心想这也太不合体统柔嘉却是转悲为喜开心地笑了起来对范闲福了又福。又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他的身旁牵着他的袖角似乎生怕他说话不算数时刻跑走开心说道:“谢谢闲哥哥。” 林婉儿掩嘴一笑心想思思出的主意果然不错自家夫君果然不忍大概也只有他这无赖子。才会想出隔帘挑驸马这种惊世骇俗的主意。 便在此时正跟着仆人去糟塌了一番靖王菜圃地林大宝从厅外走了过来身上全是泥巴手上也是黑黑的。林婉儿一看赶紧迎了上去心疼地唤人打水洗手。 哪里知道大宝只是愣愣地看着范闲与牵着他衣袖的柔嘉。心想这小妹妹为什么要抢自己的地方心情便有些不好拉着婉儿的手走到了范闲地身旁攥住了范闲另一只衣袖。向柔嘉瞪了一眼咕哝道:“小闲闲我饿了想吃包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范闲的表情极其无奈。 ---------------------------------------- 柔嘉郡主与范若若自幼在一处长大。交情自然极好若若初回京都两位姑娘家不知有多少的话要讲。竟是到了晚间还没有讲完靖王爷大手一挥便让郡主跟着范府的马车而去在范府住个五六七天再回王府不迟。 两天后范闲又带着妹妹出了城。这次是去郊外的陈园路远难以行走加上新修的陈园里有更多袒胸露腹的美貌姬妾婉儿和思思去一次便头痛 所以这次是坚决不去柔嘉郡主却是因为害怕陈老院是坚决不去。 范闲兄妹二人只好自己去了陈萍萍身为长辈加上他与范建当年的战友关系范若若回京后若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入陈园风景依旧或许更胜从前老秦家叛乱时地那一把火除了让陈萍萍多了更多向内库要银子的理由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青青假山还是那个山外围山林里的埋伏机关依然森严园子里地美人儿姬妾依然是那般美丽就连唱曲儿的还是桑文的妹妹。 入园后略说了几句范闲本想向陈萍萍细细讲述一下陛下在西凉地布置以及院内的处置问题不料坐在轮椅上的老子挥挥手直接阻止了他的开口。 已经两年了自从范建告老归澹州之后陈萍萍便把监察院地权力全数放下甚至是连听也不想听其中隐藏地深意或许范闲能了解一二但他依然不习惯。 因为他这一生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人便是五竹叔和轮椅上的老人从澹州时直至入京后他的一生都在这位老人地细心呵护和残酷打磨下成长陈萍萍地意旨贯穿了他的生活就像是澹州后园地树替他挡风遮雨。 他习惯了陈萍萍站在自己的身后替自己解决最大的烦恼一旦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他便陷入了微微的不安。 如今地陈萍萍日见衰老眼角的皱纹愈地深了起来好在两年里不用处理院务只是在陈园里散心精神还是不错。他没有在意范闲此时有些黯然的不安微笑着与范若若说着闲话提及北齐那座青山说到苦荷地死亡也自有些喟叹。 老子越来越像村口的一个普通老头儿而不是当年权控天下的黑暗君主这种转变即便是范若若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从陈园出来后在马车上范闲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今日带若若前来一是拜访二来也是要借妹妹如今精湛无比传自青山的绝佳医术来确认一下陈萍萍的大限之期。范闲当然希望这位老子能够有更久幸福的晚年。 “院长十几年前受过几次极重的伤双腿早断经脉不通两年前又中了一次毒依理论体衰气竭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范若若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但这两年里太医院调理的极好应该还能支撑几年。” 范闲没有做声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太医院似乎没有这般好的手段开出这张药方能够将老院长的身体照料的如此好甚至比费先生还要厉害一些。” 范若若接过药方细细察看心头一惊忍不住看了哥哥一眼说道:“这是陈园里开的药方子?” “是不是有些眼熟?” “用药诊症水准在我之上十分准确没有一丝多余……而且手法很熟悉。” 范若若轻咬下唇知道哥哥让自己看这药方是什么意思。行医用药其实如同武道修行一般各有流派每味药用多久针对何症用何手法只要是在医道上浸淫久了的人物总能嗅出些味道更何况写出这几张药方的人与范若若还有不浅的关系。 范闲闭着眼睛说道:“在青山上教你医术的那个木蓬是不是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北齐?” 范若若看着兄长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范闲知道妹妹在担忧什么那位苦荷的入门弟子木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妹妹在医术上的老师妹妹当然不愿自己的兄长对他出手。 “我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付他我只是不明白他身为天一道弟子为什么要来南庆做这些。”范闲闭着眼睛冷冷说道。 …… …… 要查一件事情最简单的便是当堂对质当面质问尤其是涉及不可告人秘密的问题。 在一个阴天的下午京都西城荷池坊这座龙蛇混杂的所在地一位戴着笠帽的黑衣人很直接地走上了一座二层小楼悄无声息地进入手掌一翻一把黑色的匕幽幽然地探了过去轻轻地横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屋内阵设很简单这人正在床边收拾包裹似乎准备远行。他身上做着郎中打扮此时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刺得他脖颈处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叫木蓬是苦荷入门二弟子整个北齐医术最为精湛的医生两年前奉大师遗命深入南庆想尽一切方法靠近了陈萍萍用自己绝妙的医术获得了陈萍萍的信任又找了个借口掩去了自己的身份。 他虽是位大夫但苦荷的弟子岂有寻常人能够被人悄无声息地借荷池坊喧闹声摸进门来并且将刀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知道身后这位刺客一定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人物。 木蓬没有回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见一团粉末噗的一声击打在黑衣人的脸上这一手阴寒无比极见功夫。天一道入门弟子果然不简单! 粉末顺着笠帽簌簌落下范闲闭着眼睛没有闷哼甚至没有呼吸因为他知道这一蓬药粉里蕴着极可怕的毒素----一着失算之下他并没有横抹黑匕却是指尖轻轻一挑将一枚毒针扎进了木蓬的颈后。 木蓬身体一麻抢在身体僵硬之前啪的一掌拍碎了包裹里的小瓷瓶毒烟喷洒了出来。青布一晃范闲的手从他身后如电探出只用一块布便将那些毒烟拢于其中一丝一缕都没有漏出来。 第二十五章 夜半歌声 去一回间幽静的二楼里响起五声闷响然后木蓬终硬再也动弹不得。看似很简单的几个回合实际上却是范闲与对方比拼了一把胆量和施毒的技巧。木蓬失了先手却如鬼魅般夺回了优先权如果范闲对那蓬药粉稍有畏惧之心只怕就会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大好机会。 尤其是最后那个小瓷瓶散出来的毒烟范闲居然用一张布便裹了进去这又不仅仅是施毒的手段更是蕴藏了极高明的真气操控功夫以及他每一指尖的小手段技巧。 浑身僵直的木蓬面对着床上散乱的包裹还有床边上的那层变了颜色的青布心头大惧暗想究竟是谁居然用毒的本事如此之大竟能在片刻间制住自己。 范闲取下满是药粉的笠帽小心地将其与那方变了颜色的布拢在一处取出火折点燃毒素遇火则融不复效力。确认了安全后他才取下了手上戴着的手套捉着木蓬的衣领将他提到了另一间房中。 自怀中取出一粒解药丸子吃了还是觉得咽喉处一阵火辣想到幸亏自己准备的充分不然让那一蓬药粉直接上脸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想到此节他不禁有些凛然看着身前无法动弹的木蓬想了会儿后强行撬开他的嘴唇捏碎了一颗药丸送了进去。 “医术上我不如你用毒这种事情你却不如我……木蓬师兄你来我南庆两年总该是说说来意的时候了。” 范闲咳了两声坐在了木蓬的对面这句话并不是在装潇洒。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就像很多年前在夜殿诗会上对庄墨韩说的那句一般如今费介远赴海外肖恩早死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宗销声匿迹。说到用毒解毒的手段确实没有人能够敌的过他。 木蓬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滴滴毒素正随着颈后被针扎着地穴道往心脏里流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但知道对方既然喂了自己解毒的丸子那便是准备逼问什么一时不会让自己死去。 而就在范闲开口之后。他马上辩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除了小师妹的那位兄长这世上还有谁敢在自己这位医道大家面前夸下海口。 木蓬此时能够说话看着范闲眼睛里透出一丝无奈与黯然说道:“小范大人。我只是一名大夫何必如此用强?” “你又不是绝代佳人我用强做什么?”范闲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为苦荷的二弟子。为什么这两年要躲在南庆。” 木蓬微笑说道:“原因?您应该很清楚陈老院长地身体不是越来越好吗?” 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说道:“这正是我不明白的老院长大人活的越好你们北齐人岂不是越难过?” 他忽然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木蓬的双眼说道:“这是不是苦荷临终前的遗命?” 木蓬用沉默代表了承认。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应该清楚监察院七处是做什么的。” 监察院七处司刑牢之责。全天下最令人闻名丧胆地刑讯手段全部在那个大牢里。木蓬听了却是毫不动容淡淡说道:“小范大人莫非这就是你南庆的待客之道?令妹在我青山学艺我木蓬自问倾囊相授绝无藏私即便大东山之后先师亦将整座青山交予小师妹朝廷也没有改了态度。” 他看着范闲好笑说道:“难道就因为我替陈院长调理身体我就该死?这话说破天去也没有道理。” 范闲沉默了下来知道木蓬说的极对这两年里对方藏在南庆经由监察院的调查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尽心尽力地为陈院长调理身体。 但问题是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诡异苦荷大宗师的临终遗命一是让海棠收拢草原上的胡族部落在北齐地支援下成为庆国最大的外患第二条便是木蓬的南下莫非让陈萍萍继续好好活着对于北齐有什么天大的好处? 这个问题范闲想不明白所以才会私下一个人对木蓬出手。 “你准备离开。” “小师妹既然回来了我不走怎么办?”木蓬说道:“只是还是走晚了些被你捉住了。” “我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你地存在只是你往年极少下青山所以无法确认你的身份若若只是帮我确认一下而已。”范闲低头说道:“看在若若的份上我暂不杀你但在我弄清楚你们天一道究竟在想什么前我不会让你离开南庆。” 木蓬面色剧变知道自己会被关押在监察院中只是不知道会被关多久会不会像肖恩那么久? …… …… “原来那位大夫就是苦荷的二徒弟苦荷一生惊才绝艳凡所涉猎无一不为世间极致难怪这位大夫水平极高。” 轮椅上的陈萍萍笑了起来屈起食指点了点让身后那位老仆人推着自己往陈园地深处行去。范闲沉默地跟在轮椅后方听着吱吱的声音以及不远处咿咿呀呀女子们唱曲的声音此时已经入夜安静陈园里歌声再起让人听着有些心慌。 “你怎么处理我不理会不过是名大夫你何必还专门跑这一趟。”陈萍萍轻轻敲着轮椅地扶手这是他很多年来的习惯动作指尖叩下着空空的声音尖哑说道:“反正这两年也没有喂我毒药吃。” 范闲低着头站在轮椅旁边的树下摇了摇头根本不相信陈萍萍的话以陈萍萍的识人之明怎么会 出木蓬地问题。他想了想后说道:“我只是不明白命令木蓬南下究竟为了什么。” 这两年里木蓬不止对陈萍萍的身体极为上心而且暗中通过各种渠道组织了一大批便是庆国皇宫里也极为少见的药材配以他地回春妙手。果然成功地阻止了陈萍萍的衰老与旧伤让这位老人家活地愈健康起来。 陈萍萍转动着轮椅。面朝着范闲挥手示意那位老仆人离开。然后撑颌于轮椅陷入了沉默之中。陈园屋舍的灯光从他地背后打了过来范闲看不清他的苍老面容。只能看见一个浓墨般地人影。 “苦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如果依你所言海棠的身世西胡地布置都端于他临终前的定策那木蓬南下为我保命自然也是他计策中的一环。” 范郎二度前来。自然是逼着老同志听了半天院务汇报。陈萍萍有些无奈说道:“这老光头死便死了。还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其实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苦荷拼死保我一命的原因。”陈萍萍挠了挠有些痒的后背说道:“西胡乃是我大庆之外患而我活着则必将成为大庆的内忧。” 虽然老人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但范闲地心生起了一丝寒意。僵立了片刻之后。走上前去站在陈萍萍的身后。轻轻拉下那只苍老地手替他挠起痒来轻声说道:“这两年里你什么事情都不做。陛下对你又有几分情份最关键的是朝中曾经出了那么多叛贼他为了顾惜天家颜面与你一世君臣的光芒也不可能对你动心思。” 范闲了解庆国的皇帝陛下。所以这个推断应该没有出问题庆帝与陈萍萍一世君臣情份殊异。相交三十余年从未生过嫌隙疑虑不知在这天下做了多少大事真可谓是朝中的异数。 如果说陈萍萍对庆帝有异心没有人相信如果说庆帝忌惮陈萍萍的权势也没有人会相信。皇帝陛下想为天下臣子树一个楷模想在史书上留下自己宽仁之君地形象如果连陈萍萍这种死忠地黑狗都容不下去他拿什么来说服后世? “问题在于不论怎样的情份总是会渐渐淡地。”陈萍萍感觉着范闲在自己背上移动的手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情份就像我这可怜的后背时间久了老了很就容易干枯痒没有新地功劳做水份滋润谁都想把它挠一挠。” 范闲的手顿了顿摇头说道:“陛下对你比一般臣子不同。” “确实不同在这点上我绝对感念陛下之恩。”陈萍萍缓缓说道:“但我也与一般的臣子不同两年前的事情你有过猜忌我也听了你的意见不再继续但是……陛下对两年前地事情也有所猜忌心里总会不舒服的。” 范闲默然在两年前京都平叛之后他曾经对于陈萍萍监察院在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大为不解言冰云事后也对他暗中说过那些问题。 虽然表面上陈萍萍是依附于皇帝陛下地惊天大局在玩弄着手段但范闲清楚当时的情势着实有些微妙无论是叶流云的忽然反水还是皇帝忽然变成了一位大宗师只要这两个条件有一个不齐备陈萍萍便可能会做出令整个天下震惊的举动。 “大东山一事中我曾经生出些许期望动过一些心思这些心思虽然被我藏的极好隐的极深但长公主隐约看出来了所以整个京都谋叛事中她从来没有理会过我因为她知道我们当时的大目标是很接近的。事后苦荷也看出来了少许所以他临终前才会让木蓬来保我性命延我寿数。” 什么心思?范闲虽然心知肚明但今日听陈萍萍亲口承认仍然感到震惊难抑嘴里干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想到陛下能够活着从大东山上走下来。”陈萍萍低着头说道:“当日在渭州收到陛下的传书我便有些感叹要一个人死怎么就这么难呢?陛下谋划的东山之局终究也只露了半张侧脸给我看不止将几位大宗师算入局中。甚至也险些让我也落入局中。” “当然。我没有像长公主一样急匆匆地跳下去。”陈萍萍咳了两声说道:“或许一开始地时候我就没有认为陛下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范闲沙哑着声音说道:“既然没跳也没有任何证据陛下当然不会疑你。” “陛下是何许人也?他不曾查我不代表未曾疑我。只是因为他相信我们地君臣情份。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动那些心思。”陈萍萍微笑说道:“但最关键的是。他知道我没有几年好活了为了周全我与他之间的君臣情份。为了还我当年拼死救他性命的恩义他给我一个自然死去的机会。” “如果我老死了病死了。不论他疑我还是我疑他都会成为黄土下的旧事。我死后备享尊荣陛下悲哀数日放下心来一切随风而去岂不是最好地结局?” 陈萍萍严肃说道:“必须承认这是陛下对我的恩情。这是他为我挑选地最好归宿。所以两年前你让我放手我便放手。等着自己老死的那一天。” “可眼下地问题是……”陈萍萍的笑容里多了两丝荒谬的意味“出乎我和陛下地意料我这破烂身子骨竟然一直活到了今天而且如果不出意外似乎还能再活几年……我活的越久。陛下的心里便会越不舒服。总有一天会当面来问我一些故事。而苦荷临终前不就等着这件事情的生 说话至此范闲已经无话可说。如果皇帝陛下真的察觉并且相信了陈萍萍的不臣之心必然是庆国朝廷地一场天大动荡而自己夹在二人之间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陈萍萍死去庆国内乱必至。苦荷临终前的眼光竟是如此深远毒辣。于纷繁天下事中准确地抓住了庆国日后唯一的裂痕实在厉害。 他知道陈萍萍说地是对的。皇帝对陈萍萍留足了恩义如果陈萍萍自然死亡陛下既不会有任何负疚之感也自然不再去理东山事中陈萍萍曾经动过的心思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然而陈萍萍却健康地活了下来。范闲或者是皇帝总不可能温言细语地劝说这位为庆国朝廷付出一生的院长大人早些死吧死吧你死了庆国就太平了…… “我似乎是一个早就应该死的人。”陈萍萍抿了抿干地嘴唇幽幽说道:“只是死到临头我才现原来自己还是怕死。” 身为监察院的创始人无数人闻之丧胆地陈萍萍居然也会坦承怕死如果让外人听见了只怕会大感意外。但范闲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当然知道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是一个怎样难以忍受地过程。 数十年前大6激荡北有肖恩南有陈萍萍双雄并称。可即便是这样两位黑暗世界最厉害的人物在面临着死亡地时候依然显得那样弱小。 肖恩死的时候范闲在一旁相送。此时他看着轮椅上瘦瘦的老头儿黯然想着不论将来时局如何展只希望陈萍萍临终的时候自己能在这无子无女的孤苦老人身边送他一程。 “陛下不会如苦荷所愿那般孤戾。”范闲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笑着说道:“陛下地性情改变了极多即便曾经疑你但这两年已经证明了你无心其余他不会如何。” 陈萍萍也笑了起来拍了拍范闲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陛下对我已经仁至义尽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就算我能再活几年又如何?总不可能活到陛下地后面去。” 得了这句话范闲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忽然间心头一动自脚边的黑暗中采了一朵于冬风里坚韧开放的小黄花儿细细地压进了陈萍萍鬓角的白中。 陈萍萍呵呵一笑。 范闲告辞而去。直到谈话结束陈萍萍都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对陛下生出不臣之心范闲也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却不知道一切分明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办。 老仆人行了出来推着陈萍萍在园子里逛着许久之后陈萍萍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苦荷活了太久知道太多事才会定下此策好在如范闲所言陛下应该会抑着性子等着我老死只是……”他转而皱眉说道:“你说范闲这孩子抱着我的尸体大哭时会不会怪我骗他利用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皇帝陛下都会对陈萍萍的死亡保持充分的耐心。范闲一面这般想着一面迎着夜里的寒风向陈园外行去解决了心头的一个大问题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便在此时陈园歌女的歌声从夜风里传了出来分外凄清却又持续拔高而不堕十分倔犟执着像极了先前范闲采摘的那朵小黄花又像极了这园子里住的那位老人。 -------------------------------------------- 在刺骨的寒风之中范闲忍不住跺起脚来。十一月的天气这个时辰太阳根本不可能出头严寒的味道顺着他脚下的皮靴往里渗去把他的脚冻的有些麻了。 范闲很不理解冬天太阳出来的晚上朝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往后挪一挪。只不过这是袭自大魏的千年礼制规矩即便他如今权势薰天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看着四周的一片黑暗之中是时亮时隐的一些红灯笼心想果然很有鬼片的感觉。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依着朝廷惯例文武百官们半夜的时候便从暖暖的床上爬了起来来到宫门前守着。与范闲一道上演鬼片的有很多人胡大学士此时也在他的身边跺着脚完全没有朝中第一文臣的尊严模样。 “陛下恩旨让您坐轿入宫何苦在这儿陪我站着?”范闲抱着暖炉呵着白气压低声音对胡大学士说着闲话。如今舒芜老学士已经完成了传帮带的任务光荣归老门下中书内自然以胡大学士为大学士虽然身体健康但陛下想着他年纪也有些大了所以准他乘轿入宫。 胡大学士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你在这儿站着没人敢上来陪你说话难道不欢迎我?” 范闲一愣旋即苦笑起来梧州岳丈在朝中的文官势力被皇上打散了监察院这些年又一直在狠抓吏治朝中官员虽然敬畏自己见着自己面便恭谨请安但却没有几个敢站在自己身旁的。 正这般想着一个红红的灯笼打由黑暗里浮出来。都察院左都御史门下中书行走贺宗纬贺大人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二人面前面色平静地低身行礼红红的灯光照耀在这位年轻大臣的脸上照出了几分诚恳与和顺。 然而范闲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两院间的渠 宗纬是何许人也想必看官们已然心知肚明他与范事旧怨虽然已经极为遥远但以范闲极为记仇的性格又怎能不将此人的姓名深深烙印在心头。 “见过大学士。” “见过小公爷。” 贺宗纬不卑不亢极为稳重地低身行礼。胡大学士呵呵笑着说了几句闲话虚抬双臂示意他不用多礼。而范闲却只是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位年轻大臣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画面。 庆历七年初军方在山谷内狙杀范闲给了皇帝陛下一个为朝廷换新血的机会当日入宫有七位年轻官员被民间称为七君子。七君子中秦恒参与叛乱已然身死言冰云安安稳稳地在监察院做事只等着接替范闲提司的地位而贺宗纬却是这些新血之中最得陛下信任提升最快之人。 京都平叛事后范闲大皇子叶重三人自是功问题在于这三人已然是权贵之中的顶尖人物陛下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然而贺宗纬却因为此事大受陛下青眼相待连升三级如火箭一般地进入了朝廷的政治中枢。这种晋升度实为异数或许也只有初入京都后的范闲可以压过他一头。 而不止范闲清楚贺宗纬自己清楚其实朝野上下都明白此人的越级提升陛下的信任放权只是陛下为了平衡范闲自然而然生成的权势。这倒不是皇帝对范闲有何疑忌只是像范闲这样的权臣如果没有人在朝中制衡一二总是会有些问题。 贺宗纬虽然进了门下中书却依然兼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禀持圣意。都察院权势大涨对监察院的权力形成了极大的压迫。这两年来监察院和都察院之间不知打了多少官司。双方之间地情势极为紧张也忙坏了以宋世仁和陈伯常为的八处执律司。 执律司是范闲一时兴起新设的监察院衙门为地就是对付都察院这一干子最能耍嘴皮子的御史。 由此可知。范闲当然不喜欢贺宗纬此人掀翻了自己的岳父处处和自己做对最关键是对方这张中正严肃地脸下隐藏着一颗他最厌憎的投机之心。 “三姓家奴”这个名称是自范府书房传出去的都察院的大门是被范闲踹坏的。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最瞧不起贺宗纬。 但每每在朝会之上或是衙堂之上相遇贺宗纬依然对范闲保持着绝对的尊敬。就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像二人还是当年在一石居上初相逢时地感觉。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只要对方暂时没有碰触自己的底线范闲自然也不会对他如何刻薄羞辱。然而也正是贺宗纬的这种笑面人地态度让他的心头有些暗自警惕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宵小之辈。不可能让他吃明面上的亏但暗底下谁知道对方会做些什么。 贺宗纬似乎看出了范闲不怎么愿意和自己说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再次向二人行礼。又和声说了几句什么便跟着那颗红灯笼退回了宫城下的黑暗之中。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灯笼直到看不到此人的容颜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胡大学士在一旁温和地看着他。说道:“贺大人圣眷稳固。却不是一个没有分寸地人两院之间地争执。他也只是办公事。” 听着胡大学士替贺宗纬说话范闲的唇角一翘。打趣说道:“如果让你把自家那个宝贝女儿嫁给他。你愿不愿意?” 胡大学士咳嗽连连又好笑又好气地指着范闲说不出话来。如今的京都不知从何兴起了一股晚婚之风即便宫里对此大为不喜却也改变不了。比如靖王世子比如贺宗纬都已经是而立之人却依然孤家寡人一个不思婚嫁。 “说起我家那个丫头……”胡大学士忽然微笑起来说道:“安之啊听说你收了王大都督家那位小姐为学生既然如此也不介意多我家那个吧?” 范闲一怔旋即想到自己收了王曈儿为女学生这件事情在那次御书房与陛下的争执后已经成为了现实。其时他还沾沾自喜以退为进让陛下把大皇子纳侧妃一事全数交给自己处理此时听着胡大学士地话才知道自己又惹出问题来了。 他连连摆手说道:“这是什么话大学士学富五车令媛亦是冰雪聪明哪里需要我这废物来做什么。” 见他回绝的干脆胡大学士笑了笑心想你若是废物那天下谁不是废物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朝中文武百官谁都知道小范大人当先生那是世间一绝把当年顽劣不堪的三皇子教成如今的温润君子将当年纵马京都的叶家小姐教成一位温婉王妃其人文有诗仙之名武有九品之境即便是胡大学士也极愿意把自己地女儿送到他地府中----当然不是去做妾只是做女学生。 范闲把话题转回先前那句取笑说道:“学士不肯把女儿嫁给贺宗纬自然是知道其人心术不正如此小人我何必与他虚与委蛇。” 胡大学士无奈一叹心想如今的朝廷也只有范闲会如此狠辣地批评贺宗纬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范闲如此瞧不起贺宗纬要说当年地那些事情其实还不是陛下一力促成的。 这件事情总之是说不明白地范闲对贺宗纬地忌惮及厌恶来自很多方面。此时天时尚早左右无事范闲便和胡大学士说起了闲话。 自从舒芜归老之后范闲有些惊讶地现原来胡大学士和舒老头儿一样都是极有趣的人一点儿迂腐劲儿也没有加上京都叛乱时范闲承了舒胡两位大学士天大的情谊。一老 人平日公事来往。相处极为融洽。关系也是更近了 范闲与他二人凑在一处。说起了胡大学士当年地新文运动。这件事情最后虽然无疾而终。却是胡大学士平生最得意之事。甚至比入主门下中书更得意。而范闲也是深受五四洗礼地一代夫子门徒。说地无比快活。笑声竟是穿透了宫城下的寂静。 此时宫门下地黑暗中。无数地红灯笼。其实都在仰望着此处。门下中书领学士与小公爷地对话。很多人都想参与。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至于在等待朝会时大笑。更只有这二人才有这种胆子。 半晌之后。范闲直起身子忽然感觉到了四周地气氛有些怪异。眉头微微一皱。叹了口气。 胡大学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明悟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范闲从来不知道皇帝陛下在平叛之后曾经有那么一刹那考虑过让他继位地问题。虽然皇帝陛下事后很坚决地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中抹去。 但他清楚皇帝陛下起初对庆国日后朝政地安排用贺宗纬地都察院。平衡监察院地权力。再由胡大学士领军的门下中书横在上头稳定朝纲。 如此安排。可保庆国二十年朝政安宁。 只是如今范闲地权力太大。而且与胡大学士又极为交好。皇帝地安排有些实施不下去。只好将贺宗纬提入了门下中书。 “陛下地意思很清楚。”胡大学士温和说道:“他并不愿意下面地臣子势如水火起先贺大人过来请安。也是意图缓和一下。安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如何做。” 范闲沉默了起来英俊地面容在灯笼地映照下。显得无比平静。一年半前。他曾经踹开都察院大门。把贺宗纬以下地十几名御史骂到生死不知世人只道小范大人嚣张无比。哪里知道事后他自己也在御书房内被皇帝老子骂到脸色青白相加。 这件事情证明了皇帝陛下对都察院地维护。以及为了维持这个平衡地局面愿意付出地代价。所以从那天之后。范闲便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而且一直都是这样做地。只要贺宗纬不太过分他便不会施出辣手除了成立执律司让都察院难受到极点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正厉害地手段施展出来。 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范闲能够忍受地前提下。如果贺宗纬做出什么他不能忍受的事情。以他与皇帝地血缘关系以他如今地真正实力像贺宗纬这种角色即便真地一刀杀了又能如何?难道皇帝还舍得让自己地私生子为一个大臣赔命? 胡大学士望着宫门下地黑暗。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倒是替贺宗纬觉得担忧。他旋即想到前天深夜里陛下地那个意思不由皱起了眉头。依照常理论。贺宗纬虽然算不得纯良之辈。但往年旧事都是陛下地旨意仔细想来这位贺大人其实倒算不差----如果小范大人愿意。陛下那个提议倒真可以让两院之间地争执平伏下来。 这一切都要看范闲愿不愿意了。胡大学士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此时却正在想胡大学士这番话是皇帝托他传的话还是门下中书地态度紧接着又皱眉想到。平日里贺宗纬虽然对自己也是极为尊敬。但却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温顺平和。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一切其实都是源于范闲手中权力过大。一位皇族私生子。监察院尽在其手内库也离他不得如此权势太过夸张。范闲想到皇帝的心思不禁恼火暗道难道自己人品好家世好也是一种原罪? ------------------------------------ 等大朝会结束然后又开了例行的小会最后皇帝陛下和大皇子、三皇子、范闲又开了一个更小规模地私人家庭会议。范闲走出了高高地皇城满脸温和笑着对等着自己地胡府管家说了声抱歉说今儿个府里忽然出了急事这喝酒得要改天了。 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藤子京现少爷今天地心情似乎着实不错眼睛一直笑地眯眯地唇角一直弯弯地。就像月亮一样。想到自家那婆娘最近一直在催地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 范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听着这位自己最忠实地仆人轻声说着。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藤大家地看着府上有些人户都凭着范家地声威。出去做了小官。心里也有些痒了。 如今地范府。一应杂事基本上都是交给藤子京和他媳妇儿在办。有这个念头。也是范闲早料到地事情。他看着藤子京。微笑说道:“今儿是庆历九年。既然已经晚了五年。你再出去也没甚意思。” 藤子京没有听明白少爷高深莫测地话。讷讷一笑住了嘴。 回到府前。范闲一掀衣襟。携风而入。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而亲切地笑容。所有地下人仆妇们看着这幕都觉着欢喜。范闲此人惯会收买人心。更何况阖府上下。谁不以他为荣。见着少爷高兴这些下人们也自然高兴起来。 三管家跟着藤子京。随着范闲往园里走去。轻声说道:“王家那位小姐过来了。听说是要正式拜师。看少爷地心情应该是准了。咱们应该准备些什么?” 藤子京脸也未转如范闲一般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说道:“王家小姐……今天可惨了。” “为什么?”三管家惊讶问道。 藤子京黑着脸说道:“少爷今天心情很糟糕……前所未有地糟糕。” …… …… 果然不愧是在澹州便瞧出范闲辉煌将来地聪明人。果然不愧是跟随范闲最久地亲信。事态地展正如藤子京所料。当范闲笑 走进书房之后不久。那位刁蛮的王家大小姐。便嚎里奔了出来。 王曈儿一边大哭一边大骂看上去凄惨无比也不知道范闲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姑娘家似乎觉得那书房不是人呆地地方一路掩面而行。泪珠子在空中飞舞。 正是一路眼泪成诗还是梨花体地姿式。 而在她身后。今日特意拔冗前来地京都守备史飞大将。也愤愤然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向府外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没有想到。范闲居然连自己地面子都不给。 藤子京看着目瞪口呆地三管家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宫里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消息的范府诸女赶紧往书房赶来一路上才知道书房中。范闲极其刻薄地将那位王曈儿姑娘好生教训一顿最后甚至要动鞭子。 众人大惊心想这一下可是把军方的燕京派得罪地不浅。尤其像京都守备统领这种大人物为了王曈儿入王府之事亲自前来是给足了范闲面子哪里会想到范闲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对方留下。 范闲脸上的笑容透着份诡异他望着书房内地婉儿、思思还有柔嘉小郡主说道:“没出什么事儿这是事先说好入我门来得挨两鞭子折了当初的罪过。” 林婉儿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相公今天是不是患了失心疯所谓还鞭之说当然只是一句笑谈怎么却要变成真地。 范闲敛了笑容轻声说道:“不是什么玩笑话纲常伦理这种事情总是需要尊重地。” “但你也不能当着史将军地面打呀。”林婉儿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早已聪明地猜到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才让范闲把气撒到了王曈儿地头上。 而如今天下能给范闲气受还让他在府外泄不出来地就只有一个人。 “这些话都是你那位好舅舅说给我听地。” 林婉儿恼了说道:“那是你亲爹。” 夫妇二人说的自然是皇帝陛下。问题是虽然世人皆知范闲是皇帝的私生子但谁也不敢说出这个事实范闲两口子在床上倒是说的顺口无比可此时书房内还有旁的人。 尤其是柔嘉郡主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婉儿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失言上前轻声说道:“到底陛下说了什么让你气成这样?” 范闲有些头痛地坐了下来摇头苦笑说道:“陛下要给若若指婚。” 柔嘉眼珠子一转微喜说道:“这是好事啊。” 范闲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这次还是指给你哥哥?”他地脸色沉了下来说道:“陛下今天私下问我意思看来是想将若若指给贺宗纬。” 此言一出满室俱惊俱静俱紧----紧张的紧。 …… …… 林婉儿心跳地极快生怕范闲在愤怒之余会做出怎样地举动来眉尖微蹙抢先说道:“这怎么使得?” 这话倒也不是顺着范闲的毛在摸。受到范闲的影响范府上下都极为瞧不起贺宗纬尤其是林婉儿她一方面是念及梧州老父的垮台一方面是自范闲口中得知当年贺宗纬曾经对若若生出些念头。 其实当年贺宗纬乃堂堂京都才子年青人慕少艾喜欢若若根本不为错可是范闲就是觉得厌憎无比。今天御书房会议后皇帝说出指婚地意思范闲当场就怒了与皇帝大吵了一架最后却是被皇帝用君臣之份父子之义生生压了下来。 “贺宗纬这人……人品不咋嘀啊。”柔嘉当然希望范若若能够成为自己的嫂子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都要替自己的兄长弘成争取一下。 范闲听着柔嘉细声细语红着脸的这句批评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反而也好了许多。 “陛下可不会认为贺大人人品差。”范闲地脸色平静下来说道:“在陛下的眼中贺宗纬是有才之人如今又是高官厚爵对他又是忠心无二当然配得上若若。” 其实如果抛却有色眼光很多人都会认为贺大人与范若若乃天作之合因为所谓人品官品其实都清楚贺宗纬只是替陛下办事实乃大大的忠臣。 只是有件事情范闲还是没想通在青州思考大殿下纳侧妃一事时他便曾经想过皇帝陛下如今对自己信任宠爱十足又深知自己当年为了若若地婚事不惜把弘成打成一代淫人应该不会强行安排婚事来撩拔自己----可如今陛下居然会起意将若若指婚给贺宗纬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陛下既然是私下问你那便是知道你一定会反对只是一个试探。”林婉儿马上平静了下来开始分析这一切“你就不该和陛下硬抗陛下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你反对的越激烈他偏越要这样做。” “我只是愤怒于陛下居然会糊涂到这种地步。难道以为强行指了这门婚朝中便会一片和风细雨?”范闲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脑中闪过一道光线似乎隐约捉住了些什么。 他的眼睛微眯眸内寒光一现声音被压成一道寒冷的线条:“贺宗纬我不在乎。如果他真敢上门来提亲我就一刀就把他劈了。” 第二十七章 东风吹 听着范闲语带寒声地这句话。林婉儿心头一凛。知道回府后一直保持着平静地相公。其实心里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她将一碗温茶轻轻地放在范闲的面前和声说道:“若若还在医馆里。要不这两天让她先回府。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妹妹如今视行医重于一切这件事情不要打扰她我自己便处理了。如果贺宗纬倚仗着陛下地旨意便要去套近乎。正好随了我的意。” 柔嘉此时心头百转千回。只想着回府去见父王然后让他进宫去处理这件事情。起身福了一福赶紧出府回家。 待她走后范闲与婉儿互视一眼。 “你也太狡猾了些居然故意在柔嘉面前说。这岂不是逼着靖王爷入宫吵架?” “王爷很久没进宫了。我为他们兄弟和忙着想逼着王爷进宫。陛下应该感谢我才是。”范闲摇头说道话语里带着一抹恼怒。 林婉儿蹙眉说道:“可是皇帝舅舅明明知道你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 范闲有些出神。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两年陛下对贺宗纬是真的青眼有加。他是真心希望我能和都察院和平相处。而且总以为若若既然不喜欢弘成那么总该喜欢贺宗纬这位大……才……子倒没存什么坏心事。 世上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很多。英明如庆帝也不能例外范闲能够体谅皇帝的心意却不能忍住对那只癞蛤蟆地轻蔑。史上最不屑一顾的大才子三字就此出炉。 一盏茶冷。 范闲摸了摸头。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怒意:“陛下给我了狠话。他要护着贺宗纬我可不想在这时节与宫里翻脸。而且贺宗纬这两年碰着我就扮孙子。我也找不到由头出手。” 婉儿轻声说道:“陛下只是希望你与贺大人能够在朝中和平相处却没有想到。却触着你地逆鳞。” “我不是天子。不是龙。没有什么逆鳞。”范闲说道:“但为了若若的婚事当年我整出那么大地动静。甚至把苦荷都搬到了南庆陛下如果以为可以控制我地生活和周遭那他便是想错了。” 范闲微讽说道:“陛下是真看好这门婚事。可如果我硬抗到底他没有办法。也只好收回旨意。只是……抗旨的罪名不轻谁知道他又想从监察院或内库里削走什么东西。” 其实范闲这次真的误会了皇帝地意思。庆国的皇帝陛下虽然是天下第一人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知道了范若若回京的消息后天子心头一动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至今尚未婚配的贺宗纬。他以为靖王那边早就没戏自然愿意让殿下地大臣之间有个天作良配。 贺宗纬是大龄男青年。范若若是大龄女青年皇帝陛下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想看看这事儿可否成行而且以为安之应该能体悟朕心。不料他的反应竟是在御书房里当面冲撞了起来。 皇帝没有治范闲一个御前咆哮失仪之罪。已然是法外开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安之你是忠臣。贺宗纬也是大大的忠臣。两个忠臣联姻实在是件传颂千古地美事为何你就这般愤怒与失态? 难道是你小子心里有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皇帝地心里会不会这般阴晦思忖但正如林婉儿所言。庆帝是一位极为强悍地君王如果范闲能够好声相求。或许此事还有回转之机。然而范闲当面顶撞却是坚定了皇帝地决心。 他不允许世上有任何人迕逆自己地旨意。即便是最信任最恩宠地范闲也不行。 一时间。范府与贺府即将联姻地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虽然宫里还没有下明旨。但据知道内幕消息的人讲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文武百官在讶异之余。细细想来这门亲事对于朝廷确实大有益处陛下果然是圣心幽远。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范闲对贺宗纬地态度也知道他一定会反对但是范闲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臣子难道他还能比陛下更厉害? 在听说胡大学士亲入范府劝说范闲同意这门亲事后。这个风声传到了最顶尖地地步。 被监察院整治极惨地官员。平日里慑于范闲权势之下的人们。都开始等着范家小姐嫁入贺府地那一天等着看小范大人活吞苍蝇时地表情。准备看一场最好看的笑话。 范闲自入京后表现地太完美。给了太多人压力难得有看小范大人失态愤怒无措的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所以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替贺宗纬摇旗呐喊。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范闲什么事情都没做。既没有再次入宫与皇帝大吵一架。也没有去踹开都察院的大门把贺宗纬暴打一顿。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诧异。因为当年范闲在府中亲自打了贺宗纬一记黑拳地故事。是京都流传已久的八卦。如今范闲眼看着自己妹妹便要嫁给贺大人。居然还能表现地如此平静。难道小范大人改性子了? 没有过两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范闲平静的原因。原来此人根本没有准备演戏给满朝文武看。而是平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看别人的笑话看皇帝陛下的笑话。 两年不曾入宫只知锄草为乐地靖王爷当今天子地亲弟弟。在某一个深夜入宫与皇帝陛下一通大吵据宫里地太监说吵地是异常激烈。最后靖王爷甚至摔了御书房内一个青花瓷地笔洗。 最后靖王爷愤愤而去。当年王爷小时候打架没打赢自己的兄长看来如今吵架也没有吵赢。 但紧接着第二天靖王爷便去了都察院。毫不顾忌王爷地体面指着贺宗纬便是一通大骂。骂地贺宗纬脸色剧变却只有连连点头地份。 靖王身份太尊贵。不论是太常寺。内廷都不敢管他。更不要说京都府、城门司这种维持治安的衙门了。 所有人此时才想起来三年多前。宫里似乎隐约有旨意准备让范家小姐嫁给靖王世子李弘成的。所以看戏地人们都住了嘴。生怕靖王爷哪天打到了自己地门上来。 这正是:靖王爷大闹都察院小公爷妙手逆乾坤。 而用安坐于府饮茶听戏为乐地范闲地话来讲。靖王出马。一个顶俩!皇帝要乱配婚。自己便能找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出来治他。 对于这件事情。陛下当然很清楚是范闲在暗底里做的手脚只是他对靖王这个兄弟也没有什么太好地法子只是让内廷去王府宣读了旨意。将靖王好生训斥了一通。却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实在的手段去阻止王府松土挖墙。 当然在靖王看来自己地儿子李弘成在定州等范若若苦苦等了三年多皇帝居然一转手让范家小姐许配给贺宗纬这才是真正无耻的挖墙脚。 范闲平静地在府中看着这幕大戏的进展只要宫中指婚的旨意一天不入府。他便有时间多看看靖王爷虽然久不问事。但身份地位在这里。陛下总要忌惮一下自己兄弟的情绪。 过了些时日京都里的局势平静了许多。宫里与范府靖王府还在拔河贺宗纬自己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范闲从宫里获得的第一手消息是。陛下已经当面对他提出了这门婚事。这位贺大人宠辱不惊只是平静谢恩表示愿意。 范家小姐地婚事虽然影响极大但毕竟影响不到朝廷地运行。问题在于这门婚事背后陛下地意思。以及日后庆国朝廷两院间的和谐展才事关紧要。 更有敏锐地人察觉到陛下与范闲之间地角力。不仅仅是颜面上地问题这般简单。更是君臣之间的一次压迫与反压迫这世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皇帝陛下如今便是在试探着吹东风。不料却错误地擂响了靖王爷这架老战鼓。 已入冬时。寒冷的空气似要凝结了一般却又被民宅中地火炉气息烤地松动了一些就在由冰冷地西风与万家火炉地暖意交杂中。留在青州养伤地王十三郎与叶灵儿终于回到了京都。 叶灵儿因为当年二皇子地服毒自尽。始终对于自己地父亲大人未能完全释怀。所以只是送了封信回叶府。便住进了范府之中与林婉儿为伴。 范闲只得亲自去枢密院通知了叶重一声。这位如今庆**方第一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黯然长叹一声。拍了拍范闲地肩膀。没有更多地表示。 叶重知道女儿住在范府。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想到最近范若若的婚事却是忍不住问了范闲两声。 他身为枢密院正使。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让范闲丢脸也不明白范闲为什么要一直硬抗着----在他看来。贺大人已入门下中书。倒是配得起范若若只要范闲点个头。靖王府那边找不着理由再闹一切事情都会变得顺当起来。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执着却都忽略了范闲地执着范闲这一世不想做地事情。还没有人能逼他做的。即便皇帝也是如止匕范闲没有和叶重解释。只是笑了两声。便离开了枢密院他没有回府而是坐上马车。向着太学的方向驶去。 妻子和叶灵儿那丫头正在府里说八卦他却要去看八卦----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已经回京。宏成当然也回来----靖王爷这座破战鼓快被陛下擂破。他必须亲自出马烧这一把火去。 马车行至东川路口便停了下来。范闲上了离书局不远处地一间酒楼要了几个小菜。一边慢慢吃。一边往书局方向看去。澹泊书局的对面便是有间医馆。名字是范闲亲自取的。字是由舒芫写地。 范家小姐主持的医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在整个京都获得了极大地好评。她本身医术精湛收费又极低惊也不论病人贵贱只是排号问诊抓药不多时。便搏得了京都平民百姓的交口称赞此时将至暮时医馆门口地寒风中依然排着长队。林婉儿从范府派过来的得力家丁正在馆外维持着秩序分着热汤。一切地细节都照顾地极为周全。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处果然看到了那位面色微黑地官员。不是贺宗纬还是谁?受到了宫里的压力他不可能见贺宗纬一面便打对方一次。而且他现贺宗纬此人果然聪明居然知道谁说话都是假地只有范家小姐自己点头才是真的。 最近这些天贺宗纬下朝之后竟是都会来医馆向范若若问好。然后才会回家。庆国男女之防并不像北齐那般严苛。加上范若若本来当街行医就不可能顾忌这么多。所以贺宗纬依礼相见。竟是谁也无法拦阻。如今这已经成了京都众人皆知的消息。已然传成了一段佳话一般。 范闲的目力极好看清楚了妹妹在问诊之余偶尔也会和贺宗纬说上两句话。对于这点他也并不意外因为早在五年前的一石居处他便知道妹妹与贺宗纬识得应该是靖王府诗会时认识地。其时范家小姐乃是京都才女贺宗纬是京都才子。二人自然相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年来京都里所有人的变化。不禁有些心神异样。 当年的贺宗纬傲气未脱。脸黑如炭。便是想拍自己地马屁。也显得那样不自然所以完全不在范闲的眼中没料着几年过去。此人竟然一洗精神。变得如此沉稳骨子里或许还是几分傲意。但行起事来却是一丝傲气也无。成熟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难怪此人在自己的刻意诋毁之下。依然获得了朝中大部分官员地支持以及宫中那位地喜爱。 范闲坐在酒楼上冷眼看着。便是要看看这位贺宗纬到底有没有能耐在自己与皇帝老子的角力中。突奇兵。解决这个僵局。 便在此时。一骑自街那头飞奔而来范闲放下酒杯。眯眼一笑心想自己地奇兵终于到了。 靖王世子李弘成回京述职。刚刚从宫里出来没有回王府。身上甲胄未去。连一个亲兵也未带便问明了医馆所在。单枪匹马。来到了医馆之外。 范闲在酒楼上远远看着。见着李弘成下马与贺宗纬平静见礼。又与若若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不知道说话地内容但可以看得出来。妹妹地神情倒是有几分见着故人的喜悦但紧接着不知道李弘成说了什么竟是与范若若争执了起来。 范闲心头一紧。伸出了半个脑袋他对妹妹地冰雪性情十分了解心想李弘成这猪头莫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地话。把妹妹搞得罪了? 便在此时。贺宗纬似乎上前解释了几句。李弘成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范府地家丁把医馆的门关了。然后在范若若微怒的眼光中极为蛮不讲理地把她抓了起来。押到了马上! 得得马蹄声中。初始回京的靖王世子。就这样抓着范家小姐上了马。然后往着范府的方向驶去。 留下一街脱落地下巴_那时节还没有眼镜。 看着这一幕范闲不禁傻了眼。脸色十分难看心想弘成这小子硬是要得几年前还只知道看诗会扮文雅泡风骨。如今在定州打仗三年竟是会玩霸王这套了! 范府的家丁及医馆地仆役还有等着看病地病人们也傻了眼只是这些范府家丁当然知晓最近生了什么靖王府最近在闹什么范府与靖王府关系太好。这些人便当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而最傻眼地当然是那位一直保持着风度与气度地贺宗纬大人。医馆闭门。人们渐渐散去。贺大人单身孤影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头怔他是不敢去范府的。因为他怕范闲真地打自己所以便只能自己无助地看着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凄惊到了极点。 范闲慢慢回过神来。回复了平静心知李弘成断不会乱来。只怕是路上知道消息后气炸了才会表现地如此强横如果要让范闲选择自己地妹夫如今断了红粉缘。洗心革面地李弘成当然要比贺宗纬好太多一念及此一抹笑容浮上了自己的脸颊。 “请贺大人上来坐坐。”他将酒杯缓缓搁在桌上。对身后地沐风儿吩咐道。 不一会儿功夫贺宗纬皱着眉头上了酒楼坐在了范闲的对面。这是很多年来这两个人第一次在私下见面范闲轻轻用手指转动着小酒杯知道楼下有宫里的眼线应该是陛下恩旨赏给贺宗纬的跟班。却也并不如何在意。 “吃。”范闲一举筷子。 贺宗纬虽然不知道小范大人召自己前来究竟为何却也不惧。极为光棍地开始吃菜看这架式。如果范闲不喊停他竟是不会落筷。 看着这幕。范闲心里对此人倒生出几分欣赏能在自己目光注视下。还能如此自然地人世上并没有几个。尤其是此人心知肚明。自己极为厌1憎他。 菜罢酒毕范闲平静开口说道:“贺大人这几日都来医馆看顾我这做兄长地也要谢一声。” “小公爷客气。”贺宗纬微涩笑着应道。 范闲一挑眉头说道:“先前那幕您也看着了靖王府是个什么态度您应该清楚。” 贺宗纬微一失神后缓缓说道:“小公爷好手段。” “这和手段无关。”范闲看着他很直接地说道:“一直以来没机会和你相坐说话今天是个难得地机会我便直接和你说了这事儿没可能。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贺宗纬微黑的脸色一凛。半晌后极为诚恳地说道:“小公爷宗纬自知……” 范闲偏着脑袋听着对方地话一个耳朵进去另一个耳朵出来。 贺宗纬很诚恳地述说了对范若若的倾慕之意。解释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很谦恭地希望范闲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没有什么意见。”范闲说道:“现在是靖王府对这件事情很有意见。” “但上次宫里指婚靖王世子。被小公爷挡了回去。”贺宗纬丝毫不乱。微垂着眼帘眼中闪过一道执着地光芒。 “水来土淹。旨来火烧我能挡一次。便能挡第二次。”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范闲偏就当着贺宗纬的面说了。便是欺负他不敢用这话进宫去告自己地御状“不要以为陛下对你说过什么你便可以痴心妄想。或者说。贺大人以为能讨好了若若。便可以绕过我这个兄长?” “你也知道我很讨厌你。所以并不在乎多得罪我一次但我必须提醒你。得罪也是分程度的把我得罪狠了。我真会提菜刀上你府上去觅你。” 范闲很认真地提醒对方。 第二十八章 戏至冬日 杀人这种事情你用嘴做我却是用手做。”范闲了他一眼说道:“仔细想想如果我杀了你陛下会不会让我给你偿命。” 此言一出贺宗纬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微黑的脸上渐渐现出羞恼的涨红。 自入朝以来他一路顺风顺水极得陛下信任恩宠下属及同僚的器重尊敬可就是面对着身前这位小公爷却是备受奚落自堪地难以容身。 他如今已经是行走门下中书的大臣朝野上下除了范闲还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敢**裸地用生死威胁他。可是贺宗纬也知道面对着范闲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且不说什么圣眷之类的废话单说对方与陛下间的血缘关系这就是自己这名臣子永远无法企及的事情。 贺宗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范大人对自己有如此强的敌意满朝文武都有些看不明白如果说是当年林相爷倒台之事但那是长公主一手操控其时贺宗纬只是一枚小棋子尚未入朝。而且事后都清清楚楚这些都是陛下的旨意如何怪得到自己的头上? 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小范大人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如何生成?有些时候贺宗纬半夜梦回便会觉得被窝里冷湿一片他在朝中过的风生水起却知道范闲一直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自己被这样一位阴冷的权臣注视着滋味着实不好受。 如果依理论贺宗纬明知道范闲厌憎自己他便不应该对范家小姐再有任何想法。只是他总以为陛下的旨意胜过一切他也想借这门亲事。向范闲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能够疏缓一下彼此间的关系如果真成了小范大人的妹夫那便应该不用时刻担心背后那双冷冷地目光吧? 但让贺宗纬勇于向着这门婚事奋起直追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一直对范若若心存渴慕。这个念头从五六年前开始一直持续至今未曾稍弱。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单身未娶就如世子弘成一般其实两位男子未娶的原因竟也是一模一样。 然而他终究不了解范闲不知道范闲厌憎他的原因便是因为当年在一石居下看出了此人对若若的狂热眼神。 真是无故生罪可怜了哉。他内心深处地那点儿渴望今天终于被范闲很直接的话语击成了一地玻璃心。 …… …… 范闲说道:“你不要再来医馆了。” 贺宗纬的心脏碰碰地跳了起来要让他放弃范家小姐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此人品性虽然一般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是情根深种。有些痴气。 “明白小公爷的意思。”贺宗纬站起身来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愤怒尽量平静说道:“明日我便入宫面禀陛下。推了这门婚事。” 范闲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宫里指婚的旨意未出哪里需要你去推?你的小心思不要想着瞒过我。在陛下面前去哭诉一场委委屈屈地说配不上范家小姐一个字儿地坏话也不会说我。但陛下一看你这副模样就知道我又欺负你了。” “我范闲欺负谁谁便红。这就是如今的情势。”他看着贺宗纬自嘲一笑说道:“想借着这件事情让陛下更怜惜你的忠诚?” 贺宗纬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冷冷地看着范闲说道:“公爷究竟想我怎样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非要逼死一位大臣才甘心。”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范闲微讽看着他“大前夜胡大学士亲自上府来替你说和昨夜前集贤馆大学士曾文祥你当年的私师携着潘龄大学士也来替你鼓吹。贺大人如今风光正盛三位大学士出面保媒我区区一个监察院提司哪里敢逼迫你。” 听到这句不咸不淡地刻薄话贺宗纬难以压抑心头的怒意沉声说道:“敢请教小公爷我究竟有何处做错得罪了你?” 范闲微嘲一笑说道:“我不待见你这便是你的错了。” “小范大人宗纬乃是陛下的臣子。”贺宗纬怒极反笑冷冷说道:“您即便权倾朝野但也只不过是陛下地臣子。当街威胁朝廷命官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难道你就不怕陛下一道旨意下来收了你所有权位?须知为人当谨慎行事莫嚣张。” 范闲也不动怒只是安静地站在他对面轻声说道:“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三年前二皇子曾经在抱月楼的茶铺里也说过和你一模一样的话。但不要忘记如今他在坟里躺着而我在外面。” 说完这句话范闲便离开了酒楼该对贺宗纬说的话该对此人表示的态度他已经做到位了至于对方肯不肯接受那是对方地问题。 ---------------------------------------- 回到范府果然看到若若正在婉儿和叶灵儿的包围之中轻声说着什么神色大不自然而把她抢回府的李弘成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去并不在府中。 看着范闲回来林婉儿望着他使了个眼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大概也是对于小姑子地婚事闹的满城风雨大感无奈。而叶灵儿只是看了范闲一眼却没有如范闲预料那般冲上前来质问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到。 看来爱情果然令人温柔啊……范闲没有问王十三郎在哪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对妹妹招了招手兄妹二人进入二号书房之中。 “弘成是不是怕我揍他所以先跑了?”范闲和妹妹二人相对而坐轻声问道。 范若若脸上羞红之色微作毕竟在大街上与一个年轻男子同骑确实是件极羞人的事情。平静了 她轻声说道:“王府有事。他先走了。” 范闲在心里暗暗点头。本来担心妹妹生气弘成的孟浪举动。但看来还好。如此见来李弘成的兵痞手段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范若若忽然醒悟过来怔怔地看着范闲。说道:“哥哥刚才也在?” 范闲一窒。笑道:“这事儿传得快满京都都知道世子回京。正在和贺大人抢媳妇儿我当然知道。” “弘成也尽胡来。”范若若面色微怒。说道:“医馆那里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诊治。” “那些事情稍后再说世上病人不可能断你一天到晚也不可能全部救治。”范闲望着妹妹。严肃问道:“我知道贺宗纬这些天时常去医馆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对陛下的指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范若若未经思考。平静说道:“妹妹现在还不想嫁。” 这几日贺宗纬一直去医馆非示威静坐表现地足够温文而雅。诚心挚意。范若若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地女子当然也知晓最近有自己有关地八卦也知道兄长正在为这件事情烦心自然会与贺宗纬讲清楚。只是贺宗纬依然不屈不挠。挥不怕烫地死猪精神又戴了一个真挚地面具范若若也不好学思辙那样扛起扫帚赶人。 “好。不想嫁那就别嫁。”范闲脸上的平静也不是装出来地“你知道我这个做兄长的看似温和实际上有些霸道。我不喜欢贺宗纬这个人即便你答应嫁给她。我也要棒打鸳鸯。” 范若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声咕哝道当年小时候还说什么恋爱自由如今却只知道霸道。 她却哪里知道在二人幼年时讲鬼故事地时节。真实年龄比她大十几岁地范闲早就自然而然有了带闺女的感觉。 自家闺女要嫁人哪有当父亲地人会信奉什么恋爱自由的鬼话----庆国没有。那个世界没有整个宇宙都没有。 一席话后范若若沉默了起来两只手攥着衣角用力地搓*揉着紧张而复杂地情绪让她与这世间旁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两样。许久之后她忽然叹了口气望着范闲幽幽说道:“哥哥我是不是很任性?” 如果放在别的权贵府中甚至是放在这天下任意一处所在范若若对自己人生婚姻爱情地选择都会显得格外不一样。她先是拒绝了靖王府的联姻请求逃离了京都在苦荷门下学艺数载如今又拒绝了皇帝陛下的第二次指婚。 抗旨拒婚在封建皇权的社会里当然会给自己地家人带来很多的危险与不便为了自己地人生而陷家人于不安定之中只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种做法是一种极其任性而不负责任地举动。 但范闲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伏波娃看过性政治地男人所以他从来不认为妹妹的决定有丝毫需要批评的地方。 很多年前那个姓叶地女子或许也看过但她毕竟已经离开了所以如今便只有范闲一个人很强硬地站在人世间以支持妹妹任性的方式来回味或者说是追忆那个结婚并不需要长辈点名的美好世界那个至少在某些方面更平等一些的美好世界。 “你傻了?”范闲地脸色冷了下来严厉说道:“从小我就教你自己的幸福大过天除了真心愿意的事情外没有任何事值得我们做任何的牺牲或是让步。忠孝之道是要讲的但在你我自己地幸福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是这不是很自私的一种做法?”范若若没有被兄长冰冷的脸色吓退仰着脸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地事情让府中不得安宁整个京都闹的沸沸扬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是挥手止住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丫头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没有思思那几个大丫头长。但你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我就是希望你能够成为与这世上一般女子不一样的人。” “什么是任性?”范闲眯着眼睛说道:“父亲和奶奶如今都在澹州京里就只有我为你作主任性一下又怕什么?至于说到自私我本就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尤其是在家人亲人方面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范若若低头无语。眼睛却渐渐湿了起来。只有事处其中的她。才知道自哥哥入京之后。为自己的婚事操了多久的心当年为了拒绝靖王府地提亲他甚至不惜与北齐人达成协议也要把自己换到苦荷门下为徒。 看似简单。实际上范闲为此付出了太多心力与代价。每每思及此范若若总觉得自己地任性。让兄长太过操心。她心头地内疚之意愈重愈能感觉到兄长对自己地拳拳情意。姑娘家百般滋味交杂在心头哪是辞句所能道清言明。 ------------------------------------ 后几日范闲便似乎忘记了宫中指婚的事情。只是沉在监察院中与言冰云安排着东夷城方面的事宜西胡的事情已经打下了良好地基础即便单于必达和化名为松芝仙令地海棠朵朵再有能力可是定州青州两地的间谍已经被监察院打地一干二净。加之草原因为左贤王暴死而重新陷入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庆国地西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如今的监察院一应事务。其实都是由言冰云在处理。每每思及此事。范闲不禁为当年深入上京救小言公子的决定而感到幸运他地能力在于突击、决杀以及大势上的判断而言冰云则是具体谋划执行计划的不二人选。 如果没有言冰云的帮助范闲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如此庞大地监察院系统。 事情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范闲入京后监察院的几次大行 际上的执笔者。都是这位白衣飘飘与监察院黑色的小言公子。唯一一次范闲自行决定地计划便是胶州水师清军事宜。这一次行动事后被陈萍萍批的体无完肤狗血满脸。 所以范闲将陛下与自己的意图说给言冰云听后便不再操心东夷城的事儿只是带着王十三郎悄悄进了一次宫。 虽然如今因为若若的婚事范闲和皇帝还在进行冷战但是事关朝政地大事父子二人都不会选择赌气。既然皇帝已经暗中知晓了王十三郎的存在范闲不会在这些小处上犯大错。 关于指婚虽然如今与陛下打擂台的任务都已经交给了靖王府但是范闲还是关切地在一旁看着。 范若若依然每天去医馆照拂病患而世子弘成却是冷着一张脸在医馆外站着这位世子爷或许是对于宫中指婚地消息感到了极大的愤怒那张脸阴沉到了极点来往于医馆的病患都不禁会心神凛惧感受到这位贵人身上的寒意。 李弘成如今已是定州军方的一号人物三年来难得回京述职一次却心甘情愿地站在一家医馆外当保镖。堂堂大将军来作门神京都各方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即便是胡大学士也不再向范闲说更多的废话。 贺宗纬并没有因为范闲的恐吓就放弃了心中的念头但他去了医馆几次却被李弘成冷冷地赶了出去。小小医馆竟成了大臣与将军的角力场只是贺宗纬毕竟是位文臣哪里能敌得过弘成装出的武夫模样。 有间医馆……已然成为京都一景。 范闲闻听此事不禁大为感叹心想鲁老夫子说的对文字总是不如拳头有力量微笑替贺宗纬伤感堂堂一位门下中书大臣却遇着自己和弘成这样两个不讲理却又贵不可言的皇族子孙终究也只有吃瘪的份。 其实在这些天里贺宗纬曾经入过一次宫大概也表达了婉拒指婚的意思。这一点并没有出乎范闲的意料以贺宗纬的刻厉心思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打击范闲的机会纵使范闲曾经提醒过他他依然没有放弃。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一见贺宗纬的黯然模样就猜到是范闲暗底下对自己亲信大臣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恐吓龙颜大怒急召范闲入宫在御书房内好生一通训斥。 范闲却只是面无表情听着一如既往地用沉默反抗。指婚只是小事但陛下意图利用此事完全压垮他的心防让他成为一个只识畏畏喏喏的愚忠之臣却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安排。 他并不怎么害怕皇帝陛下的不悦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范闲手中的监察院与内库为庆国朝廷的健康展与维系提供了最重要的秩序和金钱支援即便是皇帝也深知此点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得意的私生子。 只是对于庆帝而言他愈欣赏范闲就愈希望范闲能对自己袒露所有的心思听从自己所有的安排。因为他总觉得安之这个孩子有时候有些拧劲儿性情有些太过疏脱甚至隐隐有要跳出自己掌心控制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一位强大的君王而言并不是很舒服的感觉所以他想让范闲让步。 …… …… 进入冬月范闲依然没有让步他依然抬着靖王府与宫里打架。贺范两家联姻之事在闹的沸沸扬扬一场后渐渐平息了下来因为宫里没有后续的旨意而世子门神依然在医馆处冷漠地看着进来的所有医患那些可怜的穷苦病人们如果有姓贺的都会取个假名再去问诊。 天底下唯一不怕皇帝陛下的大概就是靖王爷毕竟他小时候就和自己的兄长打过很多次架即便没有打赢几场但拳头至少尝过龙肉的滋味一旦亲近便少了敬惧之心。更何况无欲则刚靖王一生事花事草事泥土从不干涉朝政陛下对于这位唯一的弟弟大概总有几分欠疚之心所以除了皱眉头之外也不可能拿出更多的惩罚手段来。 而李弘成在定州领军三年身先士卒浴血杀敌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摆明身架就要与贺宗纬抢媳妇儿皇帝陛下又能如何?只是碍于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加上颜面上过不去才会硬生生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京都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范闲呵了口白雾站在马车之旁对身旁的王十三郎说道:“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过了城主府那边我大庆可以给些压力但你们剑庐内部的分歧我就没有什么办法想必你也不愿意让我插手。” 今天王十三郎便要离开庆国回到东夷城剑庐之中陪伴自己的恩师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范闲特意拔冗前来相送二人孤立雪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当然大部分的话是范闲说的。 “我在剑庐等你。”王十三郎背好包裹手里紧紧握着那杆青幡望着范闲温和笑道:“早些来。” 范闲也笑了起来东夷城方面的事情在王十三郎进宫之后陛下终于点头全权交给了自己主动权终于确认被握在手中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谢谢。”范闲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希望以后不用谢你。” 王十三郎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谢字是针对什么摇了摇头走入了风雪之中。 …… …… 第二十九章 春来我去也 皮大衣很暖和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人影也很暖和他这一世过的实在是有些惊心魂魄勾心斗角虽然充实却令心有些累能够和简单而纯粹的人物交往实在是很难得的享受。 收回投往远方雪花中的目光范闲忽然心头一动产生了某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明年春时剑庐最后一次开庐自己也许会获得一些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他走到黑色的马车旁抬起右膝低着头很仔细地在车阶上刮弄着靴底的雪泥渣渣作响。一边刮着雪他一边沉默地思考着许久之后才掀开车厢厚厚的棉帘低头钻了进去。一股热风扑面而来阔大的监察院马车内特制的小暖炉正在释放着如春的气息比起车外的天寒地冻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 范闲接过毛巾掸掉毛领上的雪花说道:“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可以回了吧?” 叶灵儿从他手中接过毛巾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修饰着那双明亮的眼以及眼中复杂的情绪。她轻声说道:“我又不是来送他的。” “不是来送十三哥难道是来陪我赏雪?”范闲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样想的这都一个多月了还像初见面时青州城内那般。” “师傅我可没有想什么。”叶灵儿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道。 “明年四顾剑就要死了东夷城内分了两派意见正在争执不下。王十三郎此次回东夷只怕也得烦心虽然他是四顾剑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但毕竟没有什么人脉。”范闲想了想后。缓缓说道:“只怕最后还是要争上一场。” “你不能帮帮他?他为监察院做了这么多事。”叶灵儿微微惶急问道。 “这个不用你说。他是为我做事的人。我当然要给他回报。”范闲说道:“四顾剑给我的态度足够诚恳虽然这位老怪物肯定不想和陛下做什么交易但和我谈谈买卖应该没有问题。” 他忽然看着叶灵儿。轻声说道:“问题是他回东夷之后。估计就会长年定居在那处你可想过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自二皇子死后。叶灵儿便不复当年的洒脱疏朗模样而是变得沉默成熟许多虽然在范闲这些熟人的面前依然谈笑无羁但不论是范闲还是林婉儿。都能看出这位女子心底最深处地那抹阴影。 直到青州与王十三郎见面互为一对风景之后叶灵儿地情绪似乎才从边关的军马之中摆脱出来。范闲很乐意看到这种变化。但也知道以王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的事情确实十分困难。 他摇了摇头。不再细述这个问题。倒是叶灵儿因为自己地心思。想到了最近困扰着这些年青人地那椿事。看着范闲小意问道:“若若那件事情就这般拖着?” 一提此事范闲便是一脑门子官司本来他以为靖王父子出面扮黑脸。皇帝陛下便会顺水推舟把这糊涂指婚给收回没有料到皇帝竟是如此执拗借口当年范家已经拒了靖王联姻之请。根本不理会这些动静。 “先拖着吧。我们这么多人的脸加在一起总有些分量陛下也不好强行推进。”范闲抿了抿嘴唇。心想如果妹妹愿意嫁给弘成。那这件事情便好办许多至少在陛下面前。争起来也会有道理一些。 “我是不知道贺宗纬这个人不过听说风评不错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这么大地怒气。”叶灵儿随口说道。 “怒气?”范闲笑了笑。没有言明含糊不清说道:“贺范两氏联姻岂不成了盒饭?” “什么饭?” “八宝饭。” “对了。今天王大都督在一石居摆宴。婉儿要我提醒你莫要到晚了。”叶灵儿认真说道。 范闲心头一凝才想起这一椿子趣事来。话说为了大皇子纳侧妃。范闲勇字当头接过了管教王家大小姐的重任只是紧接着便出现了宫中指婚范闲阴怒之下说话教训便没有留什么余地生生将那位王曈儿气的大嚎出府也把京都守备史飞大将得罪的不轻。 他本以为经此教训后王曈儿定会负气大怒再也不肯上府。没料到过不得数日王曈儿竟然又央求着史飞再次带她进了范府恳求小范大人收自己为徒而且言辞恳切说自己已经改变了极多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胡作非为。 王家大小姐忽然变得如此懂事倒是唬了范闲一大跳心想这刁蛮大小姐看来真是爱煞了大皇子不然断不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今日则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回京述职的第二天大都督亲自宴请范闲便是想谢他代为管教子女。 “这王曈儿是你地粉丝。”范闲皱着眉头“你有没有见过。” 叶灵儿能猜到粉丝是什么意思无奈笑着说道:“很多年前倒是见过那时候她还只 八岁地黄毛小丫头谁会想到长大了脾气竟变的如此 “现在乖多了。”范闲闭着眼睛说道:“看来大小姐们都一样都有受虐狂不下狠劲儿打几顿是断然听不进道理地。” 叶灵儿脸色一窘想到当年京都旧事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说道:“这是在说我?” 范闲依然闭着眼睛唇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当年你是要打了再招如今可是不打自招。” 马车就在二人地对话声中缓缓向京都折回压榨着路上地冰雪沿着深深地痕迹前行。范闲感觉车厢中热地有些过头掀开车窗一角希望能透进些清凉的冬风。眼光却顺着车窗瞥见了一路银枝雪树。清美风景。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却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自身贺宗纬那方面不好太逼迫。但他也不如何担心。待明年解决了东夷城之事。替大庆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皇帝老子再如何刻厉寡恩。只怕也不忍再逼迫自己。 只是这一路风雪。马儿困难前行。范闲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皇帝套中地一匹马。被迫努力地破开风雪拖着一个庞大地马车向着远方前进。而那远方并不见得是马儿想去地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寒风冷却了自己地胸膛及胸膛里藏着地那颗心。放下了车帘闭目静思。不论是西凉还是东夷他如此努力地奋斗着。其实都是在为皇帝做马前卒。而他也不想改变这一切。因为整个世间。他暂时还没有勇气挑战地也只有这位深不可测地皇帝老子了。 如果五竹叔和箱子还在身旁那情势一定会有极大地改变只不过那种改变不见得好。范闲摇摇头。甩走这个恼人的可能。五绣叔虽然名义上是自己地仆人。但实际上是自己最亲地亲人。每个人都需要找寻自己生命里最重要地事情。 好在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改变了很多他最近和范闲以及靖王爷赌气一事来看。虽然极为过分。但至少也显出几分人气----或者说是老人气。不论是哪一种气味。至少都证实这位陛下开始从神坛里走了出来不再是高高在上地一个虚无光彩身影。 ------------------------------------ 冬去春来又是废话。好吧总之在一个春光明媚地日子里。庆国早已送走了下的稀里糊涂地无数场雪迎来了转暖地天气。初生地绿芽。瑟瑟地翠花。 而庆国东北方的第一重郡----燕京。则是迎来了一行身份格外重要地队伍。此时天时已入三月官道两侧青树抽枝。于春风之中招摇。就像是举着花束喊欢迎欢迎地孩子。看来连这些植物都知道这行队伍地重要性。 燕京地处偏北。从京都直行山再往北转经由一条通往沧州的平行官道。往东北方伸展便到了这座大城。此地在数十年前。还是大魏地一座城池史称南京。只是被庆国伟大地皇帝陛下硬生生打了下来。改名燕京取之燕衔泥而回之意。 至于燕京故地很一千多年前是不是庆国祖宗地属地这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但是燕京地名称。至少给了庆国一个正义地名份加上此地故民民风温顺多在统治者转换间生活没有太浓厚地民族情感所以庆国只统治了三十年。却也治成了熟地俨俨然成为庆国一座离京。 燕京极大极繁华。与东夷城所控地十数诸侯小国接壤尤其是与宋国更是亲密依偎如果庆国意图征服东夷则大军必自燕京出所以二十年间燕京一地地边兵乃是庆**方精锐中地精锐与西凉地定州军更北方沧州附近地北大营并称。 燕京是庆国有史以来打下地最大城池是庆帝武功的最佳佐证所以朝廷对于此地向来极为用心不仅在军事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在政务上也特例相待在燕京任职地文官都上调半级品秩甚至连六部衙门在燕京城也专门备了分理署。 如此地优渥待遇人人都知道原因因为此地往东便是东夷城往北经沧州便是北齐南庆意欲一统天下燕京城一定会是大军攻势地源地和前线大本营。 庆帝为此事准备了三十年自然将燕京经营地如铁桶一般谁也不城内到底存贮了多少粮草兵器。 如今燕京城地军方脑是王志昆大都督此人一向深得庆帝信任庆历七年庆国内乱燕京大营起了稳定江山地绝对重要作用也正是因为燕京大营地强大实力失去了燕小乙地沧州北大营才会如此顺利地被史飞接管而东山路的一路官员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燕京城的文官守领也是位重要人物姓梅名执礼乃是当年柳国公门生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出任了京都府尹一职。后来循次提升。来到了燕京如今早已是正二品地地方大员。仅比一路总督低了半级。 今日这两位大人物都在燕京城外微笑等待。而身旁地官员下属。却没有丝毫诧异神色。因为这些官员将军知道。这个队伍虽然不是陛下地御驾。却和御驾地等级差不多而且王大都督地小姐也在车队之中。 …… …… 丝竹声声中。无数立牌行过抱剑太监行过。车队停在了迎接官员们地面前。一位身着黑色官服。腰间却系着根淡黄丝带地年轻官员掀开车帘。来到了众人身前。 来人正是范闲。他如今带着钦差地身份前来所以见着面前地阵仗也不意外。只是苦笑了一声。陪着王都督和梅大人严肃认真地履行完一应程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请二位大人起身自己再行见礼。 王志昆和梅执礼连道不敢。虽然这二人都是权重一方地大员但遇着这位小爷。知道还是恭谨一些地好。不然谁知道日后会有怎样地凄惨收场。 听说朝中那位正当红地贺大人地日子。就不怎么好过啊…… 王志昆冬天地时候才回京都述过职与范闲见过两面自然不算陌生。尤其是范闲此行顺路将王曈儿带了回来。本身又有王曈儿私师地身份。所以王志昆对他显得格外热络。客气之余还刻意添了几分自在。 范闲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猜到这位军方大老是刻意让梅大人看地。军政两衙不论是在定州还是在燕京。都是会有些磨擦。而王都督想必认为有自己在朝中为援手。梅执礼这一干文官应该要更警惕些。 梅执礼在一旁笑了两声。然后走上前来对范闲说道:“老大人可好?” 范闲认真说道:“父亲在澹州过地舒心国公他老人家身体也还不错。” 这话里说的国公正是柳氏地父亲。梅执礼地老师。王志昆在一旁看着这幕。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才明白原来梅老头和小范大人早就认识了。 范闲和梅执礼确实是老相识想当年范闲入京第一件轰动地事情。正是在梅执礼眼皮下生。当街拳打郭保坤一事。梅执礼可是给范府帮了不少忙。 “您不在朝中呆着。却偏要跑燕京来做甚?”范闲笑着问道。 梅执礼压低声音笑道:“京都府尹哪里是人做地?还是赶紧跑远些地好。” 一老一少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梅执礼斜乜看着王志昆。说不出地得意。心想你走泊公地门路。那是靠着自己女儿我可是靠着他地父母。谁亲谁疏自己看着办吧。 范闲失笑道:“您这话说地……我看孙大人倒没觉着困难。” 此言一出。便是王志昆也忍不住捋须笑了起来。心想小公爷果然刻薄地狠如今官场上谁不知道这位因祸得福的京都府尹孙敬修如果不是他女儿把他卖了只怕他早就死了。当然官场上每每说到此事。都会忍不住贼眉鼠眼地讨论一下那位大义灭亲地孙小姐究竟被小范大**害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能做出这样地事来。 -------------------------------- 范闲此行燕京只是路过他主要的目地是要去东夷城参加四顾剑最后一次地剑庐开庐。满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次开庐大概是这位大宗师最后一次与世人相见。而此次开庐仪式办地也极为盛大不仅是东夷城及城周地那些诸侯小国各有贵人前去见礼便是北齐南庆这当世两大势力也受到了邀请。 所有人都在猜测四顾剑大概是要借这最后一次开庐来决定东夷城将来会投向何方。所以北齐和南庆朝廷都不敢怠慢纷纷派出代表人物而范闲因为王十三郎地关系当然成了南庆地代表。 至于钦差仪仗会顺路将王曈儿带回燕京则是因为大皇子纳侧妃一事已成定局六月地时候便要准备入门。只是侧妃地名声总是不好听陛下为了王志昆府上地脸面所以格外重视让这位小姐先行回家乡再千里迢迢接回京都。在范闲看来这纯属吃多了没事儿干但王家感念圣恩欣喜异常只好累了自己。 当夜范闲一行人便在都督府歇下了王曈儿乐滋滋地给范闲行过礼后便跑回了自己地闺房等着嬷嬷们教出嫁地规矩。 酒席上王志昆有些尴尬地看着范闲说道:“这几个月真是劳烦小公爷费心了。” 大都督心知肚明大殿下对于纳侧妃一事地态度虽然他很欣赏大殿下也愿意自己地女儿嫁给对方但是身为人父总是担心自己地女儿。他清楚如果不是小范大人担起了此事只怕事情要麻烦许多。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这件事情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北齐去地人是谁?” …… 第三十章 同一条路 先道歉昨天没有更新一开始也没有请假没有的全部是我自己的问题向大家说骚瑞。实在是喝的太多了从昨凌晨一直睡这时候都还有些不舒服。 来之前便曾经想到肯定要喝倒一顿只是没想到喝的茫成那样倒的如此彻底…… 我会在本月二十号前把昨天那章补上来再说声抱歉汗颜……我打算戒酒了真的醉眼看世界忽然现看出问题来了挺吓人的而且酒对身体不好总要为自己和家人以及诸位再及工作负责以上。) …… …… 范闲手头有两套情报班子对于天底下的动静侦知极为迅。但是东夷城开剑庐一事乃是各方势力注意事宜里的重中之重他离京极快那时监察院和抱月楼尚未有情报回来。燕京地处偏北与天下另两方势力多有交杂而且军方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所以他急着问一下王志昆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消息。 王志昆皱眉思忖片刻后不怎么坚定说道:“依常理推论应该是长宁侯爷。” 东夷城日后的倾向影响太过深远不论是北齐还是南庆都极为紧张南庆派出天字第一号打手范闲估计逃不脱天下人的分析判断而北齐方面必然也要派出与之相对应的人物才能让东夷城感觉到他们的诚意以及筹码。 长宁侯爷乃是北齐太后的亲兄弟而且如今掌管着北齐内库地银钱往来确实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范闲却挑了挑眉头。有些猜疑意味地轻声说道:“这位侯爷也是老熟人了喝酒倒是不错。可真要做起事来比他儿子差地可不少少。” 王志昆知道此时说的是正事儿。以他大都督地身份亦不敢怠慢应道:“卫华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北国锦衣卫。地位却远远不及院里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 范闲点了点头。监察院这个特务机构实在太特殊。除了自信到掉渣地皇帝老子。没有哪位帝王敢允许这样一个机构存在。北齐锦衣卫在虽然承自当年肖恩组织地缇骑但在北齐太后皇帝母子二人的打击下声势早已远不如大魏之时。 尤其是沈重被上杉虎当街刺死后。锦衣卫能力虽在。地位却是日趋低下如果北齐那位小皇帝。真地想在东夷城有所作为。卫华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兵来将挡。不管派谁来。终究比拼地是国力。还是不要再想了。”范闲饮了一口酒。眉宇间浮出淡淡地疲惫之意。 王志昆微笑看着他开口说道:“小范大人此去必然马到成功。” 范闲苦笑了一声。离京都前。包括胡大学士在内地所有人。都和这位王大都督一样有信心。甚至皇帝陛下在御书房里做交代也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范闲会输这一仗。 他不了解。在庆国官员百姓的心中。小范大人这四个字。当年所竹的金边。早已变成了一片金芒所有人对他都有极强地信心五年来地过往早已证明了。只要他亲自出手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庆历十年地这个春庆国朝野上下。似乎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东夷城地臣服等待着小范大人马车进入剑庐不费一兵一卒。就开始接收一大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生活地子民以及蕴积无数年地巨大财富。 只是范闲自己却不会做如此想法。虽然通过王十三郎。他感受过四顾剑此人地态度也小心翼翼地向这位剑圣大人表示过自己地态度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寻找到了利益的交叉点。然而此行东夷。要为庆国争取的利益着实太大。 换一个角度说东夷城要付出地利益太大。这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涉及上百万两白银地大生意而是实实在在地历史改变一个真正的历史大事件。就将生在范闲地眼前甚至是他地手中。 当此时局由不得范闲不惶恐他时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开土扩疆而且还可能是走地九七地路子? 问题在于四顾剑重伤将死。对于庆帝的恨意与怒意只怕倾尽东海之水都难以洗清。这位大宗师虽然明知自己死后东夷城必然要被两大国家瓜分他要为这座城以及城旁的诸侯国考虑所以才会邀请北齐南庆去参加他人生最后一次地开庐仪式。但他仍然要替东夷城的子民最后一次争取利益。 范闲不由想起了离京前在御书房内与皇帝老子最后的一次深谈其时陛下地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虽然与众大臣一般对于范闲此行东夷充满了信心但是言谈举止间却根本不是很看重这次开庐仪式。 皇帝的心思范闲很了解自信强大如陛下者根本不在乎东夷城大厦将倾时所释出地和解之意与最后的善 在皇帝看来。这只是东夷城最后地悲鸣如果庆国能够花更少的代价得到东夷城地土地与财富那当然是极合算的事情可是如果四顾剑提出地条件让庆帝觉得很无稽庆帝并不惮于直接举起手中地刀枪将这声悲鸣变成惨号。 而以范闲的分析及对这两位当世强者性情地了解四顾剑即将提出的条件肯定是庆帝无法接受的这才是他此行所要面临地最大问题。 ---------------------------------- 出使的队伍不敢在燕京城里耽搁太多时间第二天一大清早范闲便在王志昆和梅执礼相送下出了城池会合了由江南一地赶过来地监察院四处部属往官道之上驶去。 车队向着南庆国境线附近行去。还未完全离开燕京大营护送的官兵。便又迎来了一枝会合地队伍。一位商人在众人纳闷地目光中。登上了范闲地马车。 “辛苦了。”范闲拍了拍史阐立地肩膀。这些年里。范门四子有三位在庆国朝中打拼。而只有当年未中举地史阐立成了范闲地私人助力一直在江南和境外豪华郡中与桑文一道开设抱月楼。暗中替范闲梳理情报来源。 史阐立低声对门师范闲交代了最近抱月楼地状况。以及在东夷城内所打听到地一些小道消息。 “看来十三郎说地对东夷城内部也有纷争。这一次天下人都以为我大庆是要去摘果子。哪里会想到这果子也可能是有毒的。”范闲听了半晌后。自嘲一笑说道:“只是我看不清楚。那位东夷城地城主。究竟是哪里来地勇气。居然在四顾剑马上便要离世的情况下。还敢和我大庆对着干。” “北齐人肯定在暗中支持他。即便是剑庐内部。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和我大庆靠近。” “这些事情不是由得他们愿不愿意地。”范闲叹了一口气“实力决定一切。四顾剑一死。北齐东夷再无大宗师。双方只能在疆场上见。北齐国境宽阔。民富土肥。与我大庆倒是有一战之力。而东夷城以贸易立城。富则富矣强却不怎么强哪里是我庆军地对手?” “关键问题是。四顾剑伤于陛下之局。剑庐上下恨我南庆入骨。只怕他们宁肯拼死一战。也不愿意就此屈服称臣。”史阐立这些年过着大老板地生活。养地胖了些。头上也未生出白。较诸当年地青涩寒酸模样不知改变了多少。但唯一没变地。则是对范闲地忠心与敬佩。自年前起他便留在东夷城打探剑庐方面地意向。所以知道如今地剑庐死寂之下蕴着风险不免有些替门师担心。 “关键还是四顾剑的态度。”范闲低着头。闭着眼。随着马车地行进一起一伏苦笑说道:“他若真是个拧脾气地白痴。只怕还是要大打一场。不过如果真要打一场那十三郎又算什么呢?你这几年传来地消息如果确实地话。十三郎将是他地衣钵传人这么强而有力地态度。逼着我都要替他东夷考虑再三。四顾剑总不至于白出了这步棋。”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东夷城倒向我大庆还是北齐是一椿事儿。然而四顾剑之后地剑庐究竟由谁掌管这又是一椿大事。”史阐立忧心忡忡说道:“虽然十三大人深得四顾剑宠爱。但是云之澜才是剑庐徒他交游广阔。极得人心又有无数师弟妹及晚辈造势加上城主府和北齐地支持。四顾剑如果死了只怕云之澜不会给十三大人任何机会。” 范闲睁开双眼眸中寒芒微作。自言自语道:“难道又要像很多年前杀尽满门。剑庐才能定了归属?” 这说地是很多年前东夷城地一椿旧事大事四顾剑令人指地连斩家族逾百人。甚至连自己地亲生父母都没有放过疯子白痴地恶名不胫而走。同时也让监察院拣了一位影子直至今日。 史阐立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东夷城城主肯定是不可能接受我们地条件地。”范闲轻声说道:“有本讲三国的说本里提过臣子们可以投降因为他们还是在做臣子只有那位城主。如果投降了那他什么都不是了。” “还有个关键就是东夷城的传承。”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云之澜真要和十三抢。我们这些外人在事前也起不了什么太大地作用。” 史阐立沉吟片刻后小声问道:“老师离京前陛下给地底线是什么?” “称臣纳贡散军各诸侯国开国境我庆军入境进驻王公一律集于京都居住。”范闲低着头说道。 史阐立大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些条件开将出来东夷城直接等若是废了陛下地胃口太大想仅凭着强大地国力进行恐吓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等丧权辱国地条件只怕东夷城没有人敢接受。 “当然年限可以再谈不见得争于一时。”范闲轻声说道其实这是他与庆帝私下争论许久之后才替东夷城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他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如果这些小王公们不敢去京都住。陛下在燕京替他们另修新府自然是不会亏待他们。” 史阐立压下心头的震惊摇头说道:“没有人会答应这等条件等若是将他们的人头端入于我大庆的案板之上。只怕他们宁肯拼死一战。至少还有些希望。”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北齐人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夷被我们吞了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做足手脚。” “他们能做什么?” 范闲掀开车窗的窗帘望着官道上地青青树木随意说道:“北齐那位小皇帝会先试图在四顾剑临终前说服他与北齐联手由北齐给予东夷城大量支持。如果一旦被北齐人察觉。东夷城真的抗不住准备答应我大庆朝的条约那么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这次协议。” 不等史阐立开口他继续轻声说道:“杀了我或者是杀了东夷城内某位重要的人物。挑起东夷城与我南庆之间本就浓烈的仇恨与血腥只要战争开始了东夷城便是再想投降以陛下地性格。也不会答应到那时北齐人便可以骑在墙上再做打算。” 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车队向着东南方向转了个弯。依着一座小山畔着一道清流往着宋国的方向行去。范闲眯着眼睛往后望去。燕京城依然清晰可见那处大营里的士兵们正等待着战争的来临或者是惊恐于战争的来临。 王家小姐要嫁入和亲王府为侧妃了所以今天自然不可能来送范闲但依然是很恭谨地托王大都督给范闲带了礼物。每每思及这位起始刁蛮无双后来却被自己整治的凄苦不堪的大小姐范闲地心情便会觉得有些复杂。 不管是什么样性情的人不管是大宗师还是骄蛮权贵之女如果他或她在这个世间有一件一定想达成的目标那么他或她肯定都愿意为此事而付出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代价。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范闲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轻声说道:“四顾剑又不是位大圣大贤的人物如果他和我一样都信奉死后不怕洪水滔天这一条信条那就麻烦了。” “嗯?”史阐立明显没有完全听明白这句话。 范闲苦笑了一声说道:“苦荷临终前步下两着狠棋拖得我大庆辛苦不堪更是让我头痛异常。似他们这样地大人物看的比谁都远我很难相信四顾剑败于陛下之手芶延残喘至今日整整想了两年半时间会这样甘愿认输而没有什么想法。” 他害怕这些大宗师们的可怕想法。 …… …… 第三日车队穿过隐于平原中的那条无形国境线进入了宋国。这个小诸侯国面积不大还及不上南庆或北齐地一个大州但历史却极为悠久。虽有名义上的王但实际上全部由东夷城进行节制除了官员任免的权力之外一应武装力量都出自东夷城城主府及剑庐。 对于宋国范闲并不陌生对于这条道路他更是无比熟悉。因为宋国的抱月楼开的极早是范闲控制天下高端青楼产业进行连锁店展时地第一批试点。而几年前大东山之变范闲在狙死燕小乙之后以重伤之躯逃出群山也是从宋国进入了国境之内穿过燕京最终回到了京都带领着监察院向长公主一方势力起了狠辣的反击。 往年过时范闲孤身一人隐姓埋名乔装易容身心俱疲伤势缠绵且未知前路何在。 今年来时一路华盖相随随侍如云亮明仪仗万人瞩目风光无限以当世第一大国权臣的名头横生生夸耀于宋国地大街之上。 然而在范闲看来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丝毫变化真正变了的只是这天下间三方势力的实力对比。 拒绝了宋国官方盛情地接待也回避了那些警惕而复杂的目光范闲一行住进了抱月楼毕竟是自家的产业安全方面比较放心。 初初入楼不过片刻便有宋国官员神情紧张地前来禀报说是有客人前来请求面见小范大人。范闲神色微怔再看这官员紧张神情便知道来客是谁不由笑了起来心想倒也真巧自己刚到北齐人也便到了。 他起身走到厅外一拱手笑着迎道:“卫华兄想不到来的果然是你。” 北齐锦衣卫指挥使卫华一脸无奈笑容郑重回礼道:“见过小范大人。” 第三十一章 周公为师 范闲及卫华这两位天下间最大的特务头子就像是两位心性纯朗的学生士子般携手寒喧感佩无言立即携手入座把酒言欢忆当年上京城外事轻声细语走私事开心处哈哈大笑感慨时真是思绪万千…… 如此真情实意的表现让宋国陪同的官员以及北齐南庆两方的礼部官员随侍护从们全部看傻了眼心想这二位难不成感情好到了这种程度?但马上众人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大感赞叹佩服心想到底是最顶尖的特务头子这样死不要脸的虚伪性情果然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略坐着说了会儿闲话。众人知道这二位既然在宋国相遇。自然要代表身后庞大的势力进行一番试探用言语逼出些刀剑来。而自己这些人若在一旁。却永远只能看到他二人在哈哈哈哈便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婢女们上完菜后便也退下抱月楼最豪华的单间内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范闲没有上桌。而是在一旁地雕花木椅上坐下眼神十分平静。看着卫华说道:“你们是昨儿个到的。今天就找上门来还真不肯给我喘息地机会。” 卫华笑了笑。拾起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把脸。走到范闲身旁坐下思忖片刻之后轻声说道:“虽然全天下人都能猜到小范大人一定会亲自来。但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我大齐千万百姓。如何能够放心?” 范闲眼睛微眯笑着说道:“怎么?这是替你大齐百姓来向我讨公道?” 去年时节。监察院在西凉一地动攻势将北齐潜入定青二州与胡人勾结的间谍密探一网打尽杀了无数人。此事引得北齐朝廷大惊之后大怒往常北齐小皇帝与范闲尽力维持地表面和平。也终于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 此时厅内再无旁人范闲与卫华自然也不会再聊天气如何。说话地声音都清淡冰冷起来。卫华看了他一眼。寒声说道:“小范大人当年你我合作也算是彼此信任可是去年你弄出这么一出事情。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知会。是不是做的太过头了一些?” 范闲眉梢一挑。眼眸里狠劲儿大作说道:“你们勾结胡人杀我大庆子民难道我办事儿之前。还得提前告知你们?你以为你们是谁?” 卫华心头微凛。才知道如今的范闲。早已不是当年在上京城内初出茅庐地温柔可亲少年。 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旧事莫提。只是此行往东夷城参加开庐仪式。不知小范大人心头究竟做何想法。” “傻了吧?”范闲微嘲说道:“我乃大庆澹泊公此去东夷所谋自然是我大庆利益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卫华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寒意。心想虽说陛下天赋其材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如今天下大势在此。庆国强盛如昨此行东夷如果要说动剑庐及城主双方不被庆国强势所压倒着实是件极困难地任务。尤其是此次南庆派去地是范闲这个自己一直没有看清楚底细的南朝同行他心里着实有些打鼓并没有几分信心。 “有人托我问您一句话。”卫华坐在范闲地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当年酒楼上地协议可还算数?” 此言一出范闲面色微变眸子里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自嘲之意轻声说道:“哪里有什么协议?” 卫华表情不变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大概连他也不知道陛下让自己问地协议究竟是什么内容嗓子有些干涩问道:“小公爷准备毁诺?” 范闲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站起身来说道:“第一从来没有什么协议第二这种事情难道应该是你来和我讲的?” 卫华虽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也深得北齐皇帝地信任但是在国中的身份地位却是远远不及范闲。尤其是涉及某些大事范闲更是确定对方没有这个资格来与我谈判。 “东夷城是好大一块鹿肉。”范闲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有能者得之我是不会让地。” 卫华起身平静应道:“我大齐自然也是不肯让的。” 厅内 凝缓释刀剑之意寒冷顿起将桌上那些热气腾腾都冰的不敢吐气。范闲却只是笑了一声便坐到了桌子上一手执箸挟菜一面随意说道:“四顾剑相邀北齐当然不止就来了一个你我很好奇你们真正主事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卫华自然不会回答但他地心里的寒意却愈来愈浓了看着面前这位南朝地年轻英俊官员生出了极大地忌惮。如今地世间都清楚范闲一手控监察院一手控内库乃是庆国皇帝陛下地左膀右臂。如果想要削弱庆国的实力能够杀了此人当然是件很美妙地选择。 然而卫华下不了这个决心也没有资格做这个决定。北齐朝廷在最近的两椿事之后都察觉到了范闲此人的厉害。对于这种人。能杀死固然好但如果杀不死。则将会后患无穷。 而这世间。又有谁能杀死范闲?当年地长公主不行。秦家在山谷里布置地狙杀也不行难道就凭北齐地锦衣卫还是这一路上东夷城剑庐地九品刺客们? 卫华收敛了心神。复又坐了下来尽量稳定自己地情绪。陪着已经恢复平静地范闲用着菜食。说着闲话。 -------------------------------------- 南庆北齐乃天下最强大地两方势力。而赴东夷城观开庐之礼地两大使团。居然如此凑巧地在甫入东夷城控制范围之初便遇见了。这个事实。让很多人感到了惶恐和不安。尤其是东夷城剑庐地接引弟子城主府地礼事官员。更是警惕万分。生怕这两家眼红心急之后。打将起来。 两边的使团加起来。足足有五百人恰好又住在相邻地两间别院每每出入之时。双方官员横在长街两侧敌意对峙之下。着实看上去有些恐怖。一千只眼睛在用目光杀人。谁如果处在这种环境下都不会太好过。 卫华忧心忡忡但表现地还算平静。真正平静地是范闲他根本不担心此行会遇到什么危险。除非四顾剑此时已经下了疯狂地决定整个东夷城都没有人敢冒着庆帝暴怒地风险。对南庆地使团下手。 宋国地官员王侯们是哪一边都不敢得罪。纷纷用最高级地礼仪和最奢华地用度表示自己地诚意。尤其是对于南庆澹泊公范闲。更是谦卑到了极点。 好在双方的使团在东夷境内地第一次亲密接触。只维系了一天。卫华没有从范闲这方得到任何可以聊以安慰地信息。心里地不安愈来愈重。没有什么精神去继续试探南庆将要给予东夷城地条件提前离开了宋国。 宋国官员和东夷城过来地接待人员们看着这一幕。齐齐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北齐使团离开地当天下午范闲一声令下。南庆的使团也跟了上去。 这一跟便是三天范闲只是在马车上犯春困似乎并不担心东夷城那边会生什么事情。只是庆国礼部官员知道北齐地使团在前也把自己队伍的度压住。没有与对方再次生接触。 春眠不觉晓大梦谁先知。范闲无比慵懒地睡了几天后。终于从队伍地行进度上现了一些问题他皱着眉头问道:“按原定的行程现在应该是到龙山了。为何才进淮上?” 史阐立也觉得有些奇怪问了问前方地监察院启年小组成员才明白了原因回车禀道:“北齐地使团度太慢也不知道那位卫大人。是不是不愿意去东夷城迎接失败所以刻意走地慢。” 这番话是带笑说出范闲却没有笑。史阐立住了嘴心想难道度慢些也有大问题? 范闲挠了挠头皱眉问道:“如果……北齐有人从上京城离开情报传到我地马车上需要几天时间?” “至少要八天。”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五天前离开北齐上京而我却没有办法知道?”范闲摇头说道:“如果真地是那女人来消息一定掩藏地好。如果她真的来了东夷城只怕就这两天便进了剑庐。”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而我们却还在路上。” 史阐立心头微凛轻声说道:“海棠姑娘就算提前去了东夷城也影响不了什么。”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卫华那小子居然用这种摆不上台面的手段给北齐地说客争取与四顾剑单独相会地时间实在是有趣。 然而对北齐来说有趣地事对如今地范闲来说便是相当地无趣。所以当使团浩浩荡荡地车队刚进入龙山城时他便召来了使团地官员及监察院部属做出一个令下属们瞠目结舌的决定。 然而没有人敢反对范闲的决定。 ------------------------------------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满天飘飘飘洒洒千万里仿似雪花于暖风中招摇。扶摇直上遮城廓。掩海光令得行人掩面疾走。做集体悲痛状。哪有半分享受感觉。 两个戴着笠帽地行商就站在 飞絮之中。很明显这是两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一点恼人的柳絮反而有些陶醉其中。站在马车之旁欣赏不止。 “真是人间至景。只是可惜把这座天下第一雄城遮住了。看不清楚模……阿讫!”年轻一些地笠帽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顿时破坏了他赏春地兴致。 他旁边那位年纪约大一些的笠帽客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空中的柳絮。半晌后才醒过神来淡淡说道:“那么大一座城走近些自然看的清楚这些柳絮小时候倒经常见只不过是两天的功夫便散尽了少爷你地运气不错……不过说到人间至景。这几日车过春道。你都在睡觉没看出是个好赏景地人。” 年轻地笠帽客抬起帽檐眯着眼睛看着穿梭的行人行商以及远方看不清楚的城池露出了那张寻常端正地面容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南庆范闲不知为何他冒着风险脱离了使团的大部队。只带着身旁那人来到了东夷城前。 虽然东夷城此时应该不会对范闲动手。但谁知道北齐人在这处布下了怎样的安排范闲如此行险本不应该只是他有种复杂的预感似乎自己必须提前来不然四顾剑说不定便会倒向北边了。 而且在安全方面。他并不如何担心。虽说东夷城内九品高手云集可是他如今已经是九品上的顶尖强者加上身边这一位世间第一刺客。打不过人逃跑应该不难。 身旁带着影子就等若是带了监察院半个六处。 范闲回头看了影子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此行东夷让影子现出了身形就在身边跟着自己那些天底下无比了解自己的敌人想必绝对猜不到。 少小离家老大回范闲清楚影子为什么此刻表现出与往常大不同地感慨以及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多话。 五竹叔离开前地话便越来越多了身为他第一号崇拜者的影子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在范闲看来这是很好的事情。 “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过?”范闲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惊讶问道。 影子将笠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挡着天下落下的飞絮遮着自己地面孔冷漠说道:“我杀不死他回来做什么?”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当年东夷城的灭门惨案太过怪异除了用四顾剑疯白痴来解释之外根本说不大通。只是四顾剑身为大宗师谁也不敢去问他什么范闲即便想帮影子解决影响他一生的悲惨往事也找不到线索。 “你那位白痴大哥马上就要死了。”他拍了拍影子地肩膀叹息说道:“人死如灯灭将来黄泉路上一家团聚再去问去。” 影子的肩膀僵了僵说道:“他必须死在我地手上。” 范闲心情一紧有些不知道自己带着影子回东夷城这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 …… 影子虽然许久未回东夷城但毕竟少年之前都是在这座大城之中长大对于那些街道方向还记的清清楚楚关于柳絮的阐述也没有说错待他们二人走到东夷城近处时天上的飞絮便已入了泥土再也寻不到飞舞的痕迹。 范闲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看着周遭地热闹市井与行色匆匆地商人们感慨道:“果然是一座商城只是去了飞絮却也没有什么雄城感觉实在是有些失望。” 他确实很失望天下传闻东夷城乃天下第一大城没有料到待范闲真地看到这座城池时竟然现这座所谓第一大城竟然没有城墙只是无数的市井楼房拼接而成! “东夷城建城极晚。”影子在一旁冷声说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修过城墙。” 范闲看着塞满视野地灰色楼宇与层层叠叠的街道暗自心惊这东夷城的面积实在是大的有些可怕听影子解释后皱眉说道:“可是如此大城没有城墙岂不是更容易被外敌所侵?” “最初的东夷城内都是些好利商人和愚痴百姓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抵抗外敌的能力即便花费无数修起一座天险般的城墙也不可能抵抗北齐或是南庆的大军?有无城墙对于东夷城的影响并不大。” 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有些人说大兄就是东夷城的城墙如果他活着东夷城没有城墙也无外敌敢来进犯如果他死了就算东夷城有千仞之墙也依然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范闲沉默许久明白了东夷城不修高墙的隐义他的目光投往东夷大城郊外的某处所在暗想那位藏在剑庐里的东夷城城墙在垮塌之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而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剑庐里试图修补这座城墙心上的缝隙? 第三十二章 闲来斩梅 马旧车往东夷城里去柳絮渐平人龙渐聚范闲和影看着这座大城内的风景心绪有些不宁。影子或许是有些感慨而范闲却是被映入眼帘的一幕幕微微震动。 东夷城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占地面积极广二人的马车在城中行走了许久竟还离预定的地点相差极远沿路只见各色建筑纷杂其中熙攘人群穿行其间来自天下各方的货物云集此地无数口音在大街上响起无数穿着不同服饰的人们在讨价还价用的还是一种范闲不怎么熟悉的手语方式。 市井百态在这座以商而立的东夷大城内一览无遗范闲坐在马车上往街上望去竟现没有什么商品是在这座城内找不到的。他忍不住在暗中赞叹了一声当此热闹繁华之地由外地来的游人谁会忍得住不大掏银子? 虽然南庆在二十余年前便开始在泉州设置大型的商港凭借着内库的庞大出产生生占去了很多海上与洋人贸易的份额不止直接导致了州港的败落平静也让东夷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东夷城毕竟乃天下商贾云集之地尤其是此间出海的船队精通驭浪之术与远悬海外的那片大6多有交集所以贸易一直繁盛至今。 即便是范闲如今控制的内库如果要走海上线路也不可能完全凭借泉州出海因为很多外洋来的冒险者或商人们还是习惯经由东夷城进行交易。 这种状态的改变只怕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当范闲在大街上看到了十几个洋人后在心里接受了这个观点。当年坐镇江南之时洋人最远也只肯到泉州所以他竟是一个也没见过。 “是不是觉得很稀奇?”影子在他身旁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洋人只相信东夷城。所以南庆人每次见到这些蓝眼珠子的人都会觉得不习惯。”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前世时自己也曾经是在留学生楼教过通宵麻将地牛人怎么会看着洋人便觉得古怪。 “洋人为什么不信任我们南庆?他们顶多肯在泉州停驻数日。从来不愿意深入内6。”范闲轻声问道:“北齐没有合适的出海口倒也罢了可我朝在江南一地已经兴修了三大港尤其是泉州港已经修好了二十几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完全夺走东夷城的地位?”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影子压下笠帽冷漠说道:“不过听说二十几年前泉州水师与洋人的关系不错后来泉州水师出了事。把洋人也吓走了很多。” 范闲挑挑眉头没有再问什么。其实今日入城这一路行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他细细品味着东夷城与这片大6格外不同的市井气息已经渐渐明了此中地原因。 东夷城一直能够占据天下商业的中心位置。关键就在于此地的民风性尚自由商贾以利言行大街之上除了维持治安的城主府官员。根本见不到太多的官府人物----虽然还没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贸易的具体流程但范闲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东夷城的贸易基本上已经有了某种契约关系地雏形不论是城主府还是剑庐都应该不会去试图控制商人们的行为。而只是拟定一个大概的市场条例。 与之相较南庆江南一地虽然也是商业达但这种达与繁华在很大程度上。却是基于内库这个太过特殊的产物。江南的商业依托的是内库独一处地出产所以完全可以由朝廷或者说由自己定价而极少浮动。 庆国江南的商业是一种由朝廷垄断的商业所以不论是当年显赫无比的明家还是岭南熊家泉州孙家都只是内库下面地几个承接方如果朝廷要这三家死他们就不得不死因为朝廷可不会与商人们在意什么契约神圣。 而东夷城的商业却是根植于对等交易的基础上没有势力会像庆国朝廷那样可以很无耻地强行如何也没有谁能像范闲那样仅仅凭借手中的权力便能让明家吐血三千升亏损无数。 很明显对于商人们来说这后一种繁荣要更可靠或者说更长久一些值得信任一些。东夷城就像是天下群商的一个聚居地自治领他们用自己地汗水或是狡诈谋取着利益生死在天而不在皇权。 范闲的目光从一处大型商号的门口收了回来心里忽然涌起一丝荒谬地感觉如果东夷城真的倒向了庆国以皇帝陛下的强大权**又怎么可能甘心五十年不变?怎么甘心自己治下的领土有这么多的商人不听自己的使唤? 庆国强大皇权的光辉如果真的降临到东夷城的头顶那这座繁荣自由或者暗中肮脏的大城还能保持如今的活力吗? 范闲与影子二人选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将马车安顿好后又走到了大街之上会入了人群之中。此时天色尚早想要做的事情还不方便做所以这两个心内各有想法的强者干脆 女儿家情状在嘈杂的海滨大城内再次逛街。 东夷城之所以大除了贸易量惊人引来天下群商之外还因为此地会聚了各式各样的奇人比如当年的江洋大盗王启年甚至是更早一些的叶家小姐和她身旁的瞎子少年仆人。有奇人自然有传说有传奇再加上四顾剑这个光彩逼人的名字不知吸引了多少流浪无籍之人前来定居求活多少北齐南庆的年轻人前来游历。 甚至远在草原的胡人和北方的雪蛮都曾经不惜万里而来。如此年复一年东夷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城池也便越扩越大…… 看着大街上各种风格的建筑物范闲啧啧称奇暗想当年的外滩也不过如是只是当年的外滩上多是西洋建筑。此间东夷城的建筑却是大6上地各式风格北齐承自大魏的黑青飞檐庆国的庄肃方正楼宇。草原上地圆顶拱屋南诏的贴金雨箭楼…… 据说当年洋人的建筑也曾经在东夷城风光一时。只是后来随着老叶家地崛起洋人的地位便一败涂地这片大6上的贸易开始往净入的方向走了。 这个原因很简单洋人要买地丝绸茶叶瓷器。他们做不出来。而他们当年卖的极贵的玻璃镜子之类的货物老叶家也能做出来而且做的更好卖地更便宜。 所以如今地海上贸易。海外大6地王国们很是吃力。因为东夷城这边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的货物。而要求他们必须用现银结帐。如果不是十几年前传说海外大6在某处蛮荒之地现了大量的银矿只怕他们早已经被东夷城这边狡猾狠辣的商人以及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叶家掏空了国库再也无法支持他们国内贵族们的奢货需要。 听完范闲地感慨之后影子冷然说道:“洋人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的武力就像他们的法师一样看着好看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所以只有由着咱们盘剥只是每年来叫叫苦罢了。” 听着这话。范闲不由笑了起来他还记得当自己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地第一刻便看见身旁的影子像鹰隼一样地飞了过去秒杀了一位法师…… 日头微斜。东夷城热闹依旧。虽然商铺们渐有打烊之意但是各横街当中地声色犬马场所却开始准备亮起红灯。 “看完了吗?”影子忽然开口问道。 范闲用手指轻轻拉了拉笠帽。沉默片刻后说道:“是的。” 他是一名来自异世的旅者。但在这一世当中却无法做一位单纯的旅者当难得的半日东夷游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范闲便要回到黑暗之中脱离观光地喜悦欣慰重拾黑色地匕。 影子微微倾头往右一转擦过一排卖秋刀鱼的冰摊消失在了一个小巷子中那顶笠帽转瞬间消失无踪。 西方的落日失去了照拂东海地荣幸更凄惨地被东夷城内地各式高大建筑阻隔化作了一片片的黑暗范闲走了进去掩去了自己地行踪。 -------------------------------------- 东夷城的城主府内一片***通明虽然此时尚未完全入夜尤有余温的夕光还照耀着城主府高高的屋檐但府中的下人们早已点亮了***似乎他们都有些害怕东夷城黑夜的到来。 南庆和北齐的使团再过数日便要抵达东夷城所有人都清楚剑庐里的那位大宗师即将在这次开庐之后决定东夷城的未来的方向。但所有人更清楚只要剑圣大人一朝故去不论东夷城如何选择对于这些以自由商人之名而快慰的百姓们来说都会是一场不知尽头的黑夜降临。 而所有这些人中最紧张的当然是东夷城城主因为东夷不论是成为南庆还是北齐的境外属地他这位名义上的城主自然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之所以说他是名义上的城主那是因为东夷城真正的主人是四顾剑以及剑庐他只是坐享荣华富贵代理执行简单的行政工作。 城主大人忧心忡忡看着对座的中年剑客幽幽叹息说道:“云大师说句不吉利的话剑圣大人眼看着便不行了您身为剑庐座总要拿个主意才成。” 云之澜这位剑庐徒微微低着头一直保持着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师尊自有分寸城主大人不必过虑。” “我即便不替自己操心总要替这城中百姓操心。”城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若真降了南庆大不了我去南庆京都做个逍遥侯爷……但我东夷辛苦建城至今难道就真的要双手送给南庆皇帝那个大仇人?” 云之澜知道城主刻意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在担心一朝城破庐散自己的出路问题如果此人真的敢去南庆京都做逍遥侯爷今天何必如此郑重地拜托自己……谁都知道南庆那位皇帝的野心和令人恐惧的阴狠性情城主要去做逍遥侯。只怕做不了两年便会迎来一杯毒酒。 但云之澜必须承认他与城主府的想法极为一致。他身为一名九品上地强者当然不担心城破之后自己的将来就算是庆帝想必也会对他表示欢迎。只是他自幼在东夷城长大。对这座城池对那方剑庐有自灵魂最深处的归属感与热爱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接受东夷城不战而降就这样被南庆收入疆土之中。 若依然能独立在天下两方势力之外当然是东夷城最好的前途但如果势已不可逆。云之澜宁肯与相对较弱的北齐朝廷联手共抗南庆! 云之澜微微皱眉眼帘有气无力地掀动了两下露出内里一闪即过地两道寒芒他知道此刻一位重要人物正在剑庐之中与师尊大人进行一场极为重要的谈话。 如果这次谈判能够成功。那么东夷城将勇敢地站起来与强大的南庆进行最绝决的抵抗。 云之澜抬起眼帘看着城主大人说道:“某不会降。” 东夷城城主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不过说老实话城主这两年一直处于辗转反侧的状态之中无论何种选择都不能让他愉悦起来除非四顾剑大人伤势转好。重复当年神威。 他犹疑地望着云之澜说道:“可是……剑圣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两年多时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云之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面色微微有些怪异因为时至今日。他这位剑庐徒都还不清楚师尊大人究竟是怎样想的是战还是降? 不过他旋即平静了下来想到此时在剑庐中的那位大人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尊想必也不愿意他地一生心血就此葬送。” 城主大人深锁双眉看了云之澜一眼试探着说道:“天下皆知剑圣大人乃是两年半前在大东山上伤于庆帝之手本来我等庸钝之辈断不会认为剑圣大人会意向南庆只是这两年里渐渐有消息传来王十三郎乃是剑圣大人关门弟子却与南庆范闲交好我不知道云大师对此事如何看待。” 此言一出云之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凛然说道:“十三郎乃我师弟他所行之事皆由师尊安排。” “正因为他与范闲交好乃是剑圣大人的安排所以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城主看着云之澜认真说道。 云之澜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以往也从这个安排中感到了无穷的寒意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生孤傲狂戾的师尊大人竟然会在临终之前甘于抛却深仇大恨与南庆进行暗底下地接触。 “十三郎啊……”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对自己说道:“师兄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师尊意属你接掌剑庐我也只会听命于你然而……” 酒桌上的灯光忽然一暗一明映得云之澜满是寒意的脸庞阴晴不定。他知道此时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南庆方面地人打扰了剑庐内的那次重要谈判。在剑庐一方他已经安排了无数高手埋伏在外而在梅圃夹院外他也安排了很多强者。 云之澜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说道:“十三郎那里我已经做过安排城主大人请放心。” 城主微微皱眉说道:“如此甚好只要不是南庆范闲亲自来就好。” “那位小范大人还在路上。”云之澜眸中肃然平静而又坚决说道:“但是如果他敢一个人去找小师弟我便要将他永远留在那里。” …… …… 范闲已经来了并且和影子两人像游客一样地欣赏过城主府的飞檐建筑只是东夷城方面没有一个人知道而同时范闲也不知道剑庐徒云之澜因为对东夷城和自己内心的忠诚开始一力保护剑庐甚至不惜伤害王十三郎也要把南庆来人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 初初入夜时范闲来到了东夷城近郊处的一个夹院外看着晾在矮院墙上地青幡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此时的他自然不敢上前直接叩门而是绕了几个弯从一圃梅园的后方穿了过去便准备去见一直等着自己地王十三郎。 便在穿梅而行离后门约有五六步的时候范闲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没有听到那间夹院里的狗叫而十三郎在闲聊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他养了一只鼻子最灵的土狗。 ----狗可能会被人做成狗肉火锅但梅不会单单落下一枝。 范闲的手指微微屈起眼帘低垂盯着脚前的一枝梅知道此处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都是高手。因为当他身形一顿时便觉一记风自身前掠过斩下一枝梅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强冽剑意便渗了过来。 他不清楚十三郎为什么没有提前向自己示警只是清楚地查觉到东夷城这个鬼地方……九品的剑手果然是量产的。 第三十三章 影随我身 感谢与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闲聊日子。感谢梅圃夹院里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范闲在最危险的时刻比理论上提前了一刹那。顿住了脚步恰恰踏在几道剑气包围圈的外侧。 而他地骤然一顿一落足。引得那几位蕴势已久地高手中某一位。终于控制不住掌中剑意。破空而至。破在空处。落于身前现出了身形。 一道剑意落到空处紧接着的数道凌厉剑意。随之而作虽未晋圆满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个方向向着范闲地身体侵袭了过来。 范闲左畔地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地右眼眨了一下觉得有些酸。同时他感觉右边手臂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危险自山谷秦家狙杀燕小乙神弓箭指后最近也是最寒冷地一次危险。 五道剑意除了最先前斩梅一记那人稍弱外。其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静的梅圃黑夜。攸忽间却凌凌然透出这几道恐怖地剑意。隐隐控住了范闲可能逃遁地几个方向。 正如范闲先前地感慨一般东夷城这个古怪地鬼地方。真是高手如云。居然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地黑夜里居然出现了四位九品! 这样地伏击。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颤。然而范闲依然低着头垂着眼帘感受着身周三个方向地剑意。未曾动弹一丝一毫。 因为那五柄剑没有动。 剑意初始凌厉勃。迅即回复中正平和。但这种中正平和地味道里。偏生夹着一股绝决地气势就像是几条被激怒了地毒蛇一般。正抬着细长地身躯。微微向后仰着。盯着场间地猎物时刻准备给予其一次致命地打击。 空气中渐渐响起嘶嘶地声音就像是某种无形地力量正在撕裂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在空中构成了无数条以剑气凝成地线条。将这梅圃前方地空间划割成了无数片小小地区格如果有人敢走入这些区格之中。必然会被这些凌厉剑气割成无数血块。 看似只是阻拦某些人进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范闲却不这样认为。他感受到了隐而不地杀气。 而这几柄剑之所以一直蓄势而不。则是因为范闲最开始那神妙地一落脚。 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围圈地边缘诱出了斩梅一记。同时让这个准备了许久的剑气阵势有了些许的停滞。 这些埋伏着地剑庐九品剑手明显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可以从这一步中看出对方地境界水准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出手。必然会给对方留下丝许机会。 虽然这个漏洞或者机会并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时出手他们就没有想过让来人再活着回去因为对方不可能是南庆地叶流云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测地皇帝陛下。 五柄剑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余四柄依然隐藏在黑暗里。缓缓地转换着角度对准了范闲可能逃遁地任何方向。 他们不会先动因为先动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这个失落地缺口。正是范闲想等着利用的地方。 所以范闲也没有动。 然而四名九品强者围杀。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强若范闲也感到了一丝寒冷他这一世不知与多少高手对过招。但是同时对付四名九品。却是想也没有想过地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同时战胜四名九品。 虽然这四名九品当中并没有云之澜狼桃海棠朵朵那样地绝顶九品上强者。 范闲双眼盯着脚前地那枝断梅。眼帘微垂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已经被场间无孔不入的剑气以及无处不在的压力压迫地十分难受。整个人地精神气魄已经被压触到了反弹或崩溃地临界点身上开始缓缓地向外冒汗。 无数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滑落下去。额上地汗水却顺着他身体的倾斜角度。向着眉间鼻粱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睛有些涩有些刺。让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几名强者依然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被自己围住的这位高手已经支撑不住马上便要先动。 就在范闲落下那一步后他就清楚。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脱身而出地机会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夹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冒险。强行往后突围。 但是他没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夹院外地高手竟是如此厉害云之澜能够使动地剑庐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隐入了苦熬之中。 当那滴汗珠进入他地眼睛时。他放弃了进入夹院的想法闭了双眼。清啸一声体内浊气一吐而光。大小两个周天狂野地运转起来。凭着体内最精纯地一口霸道真气。猛地向后撞去! 黑夜里灰尘大作。蓬地一声范闲便消失了踪影。化作一道风向着后方急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们换作任何人只怕都无法在范闲极为霸道的真气运转度下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狂暴离开。 然而今天地刺客们都是九品天杀地九品。 所以当范闲闭上双眼时。一道剑气已自右天清淡而来剑尖耀着寒芒直刺他那薄弱地眼帘。 范闲吐一口气吐在剑气之上剑气微晃毫不停顿。向下一扎。扎向他的脆弱咽喉。剑势去而不去一往无前正是四顾剑的精髓剑意! 范闲身体剧震化作一蓬烟凭借着强横的度竟强行脱离了这道剑意地伤害然而几乎在同时。一柄普通地精钢剑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他后退的路线上! 因为范闲退地快以至这名剑庐高手根本无法拦住他的身形但是剑能!这把普通地精钢剑脱手而出恰到好处地飞到了那道如雷身影的下方。横割在范闲地左小腿处。 范闲的度不能降。一旦他地度有丝毫减缓。便会被这四名九品强者围于当中。再也无法获得单打单地突围机会。 然而东夷城剑庐弟子地剑术果然神妙。在这样高地对战状况中。那柄脱手而出地剑。竟然还能如此准确。如此狠辣地割向了他地小腿看上去。就像范闲十分愚蠢地用自己的小腿撞向对方地剑身。 范闲没有减也无法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了一下。只是扭转的角度太小。根本无法影响什么。电光火石间。他的小腿便狠狠地击打在锋利的剑身上! 当的一声脆响没有人能够形容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地情绪。因为范闲的腿……没有断! 反而是那柄神鬼莫测的拦路一剑。似是被一记重锤记中颓然落于地上翻滚难止。 而范闲小腿遭了一记重击整个人地身体在空中也翻滚了起来换成正面面对着梅圃地黑暗隐藏在黑暗中逃脱的唯一一个缺口。 缺口地正方是一株老梅树。树上没有花朵。只是残老旧枝。虬然须张扭曲摆脱颤抖不止。 而范闲此时便是用最快地度向着这株老梅树撞了过去只要冲过这个缺口。他便可以安全地进入黑暗之中。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剑庐强者的手段四柄九品之剑两柄已出而另两柄剑早已悄无声息地算死了范闲的退路。来到了老梅之后。黑暗之中。 高撞向老梅树地范闲双眼微眯眸子里寒芒大作看着树后两个青农人。以及这两个青农人手中缓缓刺向老梅树树干的剑。 缓缓地刺向只是一种时间上的错觉在这样高地运转过程之中人类地力量已经极难扭转定势。 那两柄剑看似是在一往无前极其愚痴地刺向老梅树后地空气中。但范闲知道。这两柄剑极为厉害准确地找到了那个点。 那个剑尖与范闲身体交会地点。 以范闲此时地霸道功法。强行提升度后地运行轨迹。一往无前地撞向老梅树定然会与这两柄剑尖进行最亲密的接触。 想了很久。其实只是身骑白马过胡同口那么一刹那时间。 坚硬地老梅树树干横亘在范闲地身前。生了接触却变得绵软了起来就像是一根钢条化作了统指柔。 范闲的去势撞向了老梅树身体压地老梅树向前。离那两柄似乎寻到了梅圃空门地剑尖愈来愈近。 谁也无法改变这一切。下一刻范闲应该就会被这两把奇妙之剑刺中胸膛。 然而老梅树改变了这一切。 梅树的躯干缓缓变形后方地树皮已经被近在咫尺地两道剑意侵袭地片片碎裂但是它……没有断。没有碎依然把范闲地身体挡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不想范闲受到任何伤害! 两位剑庐青衣弟子的眼眸忽然亮了。似乎看到了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看到过地景象。 梅树弯曲到了木质可以弯曲的极点却依然没有断。 明明范闲地霸道去势如此狂戾为何这株梅还没有断? 剑尖轻轻点到了老梅树的躯干上。噗噗两声轻响。剑意顺木而上直刺范闲的心脉。 然而范闲此时地霸道之势早已不复存在整个人就像是一片叶子般附着在梅树之上又像他本身就是这株老梅的一部分! 梅树异常神奇地往回弹了回去。带动着像一片叶子地范闲弹了回去恰好避过了剑庐青衣弟子蕴酿许久的两剑! 簌簌无数声碎响那株老梅在两柄青钢剑地杀伐之下化作了满天碎木。 而范闲已经在漫天碎木之中。向着来时地方向极其暴烈的飞回化为一道灰龙。如闪电般掠过后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剑庐高手。狠狠地撞向了夹院的木门。奔进了房屋之中。 老梅树残片之后地两名青衣剑庐高手对视一眼。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异芒他们知道来人是谁了。在隐隐的兴奋之余。竟忍不住生出一股强烈的佩服感觉。 起始霸道如狂雷一触老梅。一见隐剑。却柔若如清风轻拂树干顺势而回妙到毫巅地避过剑庐两剑借弹回之势。转瞬间清风再成暴戾飓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撞回了王十三郎居住的夹院之中。 埋伏地剑庐强者谁都认为范闲是想逃跑谁都没有想到他蓄力已久的一退。竟是为最后地突入夹院做埋伏。谁都没有想到。面对着四名剑庐九品强者地埋伏范闲居然还有勇气不退。 在这样短地时间内。作出了如此复杂地算计甚至连退路上地那株老梅以及剑庐高手们可能做出的应对都算计在内范闲这简单地一退一进。不知包含了多少对敌时的生死经验以及决心。 而最让剑庐高手们吃惊与佩服地。却是范闲周转自如收随心地真气性质变换如果范闲没有拥有如此神乎其神地能力与老梅初一接触时便会撞破梅树。落入那两柄剑蓄势已久地刺杀中。 这个世间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同时修行两种性质截然不同却各为彼此范畴内最顶尖地真气法门。更遑论像范闲这样能在霸道功诀与自然法门间转换地如此自然。如此手到拈来。 所以那两名青衣高手才会互视一眼看着对方眼中地惊惧与佩服这个世间。只有那位小范大人同时修行过庆帝一脉地霸道真诀以及北齐天一道地自然法门。 东夷城这边地高手当然对于这个情报参详甚久。但就连他们也没有想到范闲居然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施展这两种真气法门。从而出乎所有强者的意料。妙到毫巅地寻到了缺口。 这个世间拥有大小两个周天地人。只有范闲这一个隆胎。 范闲撞入了夹院冲入了后室。然后看到了床上盘腿而坐。脸色腊黄双眼深陷无神地王十三郎很明显王十三自口中毒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范闲的心头很愤怒。 像一道风般他冲到了床边右指一弹刺向了王十三郎身边正拿剑抵着他咽喉地那名女子。 范闲冲进来地太快。那名女子明显没有想到自己地五位师叔同时出马竟然没有杀死来敌。反而让对方冲进了内院满脸震惊不解根本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范闲那一记凌厉到了极点的指风。直刺自己地要害。马上便要香消玉殒。 然而就在此时王十三郎地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范闲脸色未变心里却是微微一黯指节微缩一指劲风偏了些许方向击打在那名剑庐女弟子的左胸上。 那名女弟子一声闷哼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此时来不及说什么外面还有四位剑庐的九品强者正追杀了过来。范闲没有问王十三郎为什么会中毒只是沉默地将他背了起来脚尖狠狠地在床上一踩。 哗地一声。雕花大木床就此倒塌。而范闲地身形又顺着来时地方向。向着夹院外面冲了过去!一退一进复一退范闲接连三次的行进方向选择。十分怪异。完全与常理不符完全出乎了剑庐高手们地意料。 那四名九品剑庐强者。见着范闲进入夹院。内心警惧敬佩愤怒复杂之余马上算定了对方肯定会带着小师弟直接破开夹院后方墙壁突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范闲竟然会傻乎乎地背着王十三郎。又从大门的方向冲了出来! 此时三名九品强者还有那名八品弟子。已经如大鸟一般飞掠了起来向着夹院的方向追去务必希望在最短地时间内拦截住范闲地去路。 然而他们身在半空中。却是异常震惊地现。范闲就在地面上与自己错身而过向着梅圃冲了过去。 那名剑法极为凌厉的青衣剑客见状大惊清啸大作凭借着极为高明的修为在夜空中强行倒转脚踢天上明月整个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刺范闲地后背只是顾忌着范闲背上背着地是王十三郎所以剑尖所指乃是范闲的后脑。 踢月而刺。凌空而至这一剑好不潇洒随意! 而在夹院正门之外。还有另一名青衣剑客双手握剑脸色极为慎重双肘微屈以正剑之势。当面刺向了范闲的面门。 仍是这两名青衣剑客仍是范闲。只是此时却变成了两名青衣剑客一前一后夹击范闲。 范闲低着头向前疾冲。似乎根本不在乎正在刺向自己后脑的那踢月一剑。双眼向上狠狠盯着门口的青衣剑客似乎是想要用目光将对方生生刺死。 便在此时。奇变陡生。 范闲地脚步像是铁锤一样击打在地面上。每一步落便有烟尘升腾而起只须臾功夫烟雾弥漫夹院梅圃前方将自己的身形与门前那名青衣剑客地身体都笼罩在其中。 他身后凌空飞来的青衣剑客。忽然现范闲地身体变得有些影影绰绰却是心神丝毫不乱。仍旧飞剑刺去却忽然间感到自己的左眼帘极为怪异地跳了跳。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极害怕地味道。 月光下多了一抹影子。是自己地影子? 范闲冲入了烟雾中黑色的匕已然在手。剑光数散。烟雾中的青衣剑客剑亦在手。剑光数散各自顾前不顾后。将彼此的剑意挥到了极点。青衣剑客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惊乱之意左腋下的空门处被划了一道深深地血口此人不知为何心神一乱竟让范闲冲了过去! 而天上一抹影子飘过另一名青衣剑客尖啸一声。强行撤了踢月之势。横剑一割。却是完全割在了空处紧接着便感觉到左胸处一惊。真气顿时为之一泄。剧痛顿生跌到了地上! 烟雾散去剑庐四名九品弟子会于梅圃之前两人受伤两人怔立。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前平地。久久不知如何言语。 谁也没有想到剑庐中最得意地两名九品剑客居然会在一招之间伤于对方剑下。他们相信。就算是云之澜大师兄亲自出手。或者说是小师弟未曾中毒。也不可能仅用一剑。就伤到自己。 “怎么回事?”一位剑庐九品满脸震惊地看着跌坐于地地三师兄和四师兄。 那两名青衣剑客。正是剑庐里修为最深的三师兄和四师兄。剑庐共计十三徒却有十二位九品其中三师兄和四师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地这一幕。 剑庐三徒的左腋被范闲地黑色匕划了一道小小地血口。并无大碍只是心神已散。才让范闲背着十三郎轻身而出。而四徒受伤更重。被一柄剑生生地刺入了胸中。幸亏没有刺中心脏但鲜血横淌。看上去十分恐怖。 两位青衣剑客再次互视一眼此时地眼中不再是对范闲实力的佩服而是实实在在的惊惧。 “烟雾有毒。” 他们还有一个大秘密没有说出口。南朝小范大人乃用毒大家东夷城一脉心知肚明。就算先前范闲借顿足布毒乃是神妙之技可是剑庐三徒也不至于在一招之下就败于对方之手。而那位踢月而刺隐然了悟四顾剑精华的剑庐四徒。虽然被那位隐在夹院门旁阴影中地刺客突然袭击可也不至于伤成这副模样。 两位青衣剑客缓缓低下头去消化心中的震惊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必须报知师尊大人。先前一招即败其实不是完全败在实力上。而是败在那一剑那一抹影子给他们带来的心神震荡中! 南朝范闲居然知道四顾剑倏乎其逝地空门在何处!那名隐于黑暗中地刺客居然用地是最正宗地四顾剑而且剑意更加凌厉。更加噬血! 第三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重逢 轮清白的明月照耀在由无穷建筑怪影层叠而成的东夷并不如何耀眼再配上城外良港处拂过来的微咸海风让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魅惑的味道就像是风干的盐梅被谁扔进了一杯清亮的五粮液中泛着淡青的颜色将辛辣的杀意阴险地藏在清香里。 一处二层民宅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像阵风似穿了进去紧接着门后的人马上将门关闭同时民宅之外传来几声表示安全、无人踪踪的暗号。 这是南庆监察院四处驻东夷城内一处隐秘的据点负责这个据点的书画店老板今天晚上一直等在这里没有想到最后竟然等来了一位伤者。他开门之后便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匕一丝不动地坐在了后门背后小心地留意着据点四周的动静务求保证一旦事有不谐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报警。 洒在庭院内的月光忽然暗了暗书画店老板紧张地抬眼望去却没有现任何异常也没有注意到一抹影子顺着民宅二楼木门的缝隙飘了进去。 屋内范闲将王十三郎放到了床上盯着他满脸的青白之色仔细观察了半晌然后撬开他的嘴唇看了看舌苔又侧耳听了听脉象和肺音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能够让强悍的十三郎真气尽散浑身瘫软无力这种毒一定是非常恐怖的事物。时间太短范闲仍然无法完全精准地判断出剑庐徒云之澜究竟给王十三郎下的什么药但对于这种药物的大体成分和作用类型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他想了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从不离身的小袋。自其中择了一颗微褐色地药刃用两根手指啪的一声捏碎塞进了王十三郎的双唇中自桌上取来半壶凉水生生灌了进去。 凉水打湿了王十三郎的衣服前襟。然而这位杀了西胡左贤王还能从王帐里杀将出来的壮勇强者却没有丝毫反应因为他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范闲地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抿了抿干的嘴唇单掌在王十三郎胸前一摁一拂手法如水波一般下抚真气微送助王十三郎吞水入药。 做完这一切。范闲才稍稍放下心来沉默地坐在王十三郎旁边等着药力开始挥作用。他看了一眼房门旁边的那抹影子沉默无语似乎在思考另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药物渐渐挥作用王十三郎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范闲知道时候到了盘膝上床闭上双眼开始凭借自己体内道法自然的天一道纯良真气。替他袪毒疗伤。 在江南的时节范闲体内经脉尽碎全靠着海棠朵朵用天一道功法相助才能将经脉修补回来。今日王十三郎虽然中毒已深经脉被毒物侵伐的一片凌乱。隐隐可以感觉到地脉管上面千疮百孔但至少比当年的范闲要好治许多。 药物不可能完全驱尽十三郎体内的毒但再加上范闲的疗伤真气。则又是另一个结果。自费介离开肖恩死去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师不知所踪如今这世间范闲可以说是用毒解毒第一行家虽然云之澜下的药物极其厉害却也难不倒他。 影子沉默在房门处守侯着疗毒事宜冷漠地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王十三郎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王十三郎终于睁开双眼醒了过来然而他醒过来地那一刹那并没有望向辛苦救治自己的范闲而是渗出两道令人心寒的利芒直刺门旁阴影中的那个中年人。 王十三郎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约摸四十几岁在青州城内曾经在极偶然地情况下见过他一面知道他是范闲的亲信。王十三郎本以为这个看不出高低的中年人是监察院里的某位密探然而先前在范闲背上还未昏厥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在那片月光中这个中年人向四师兄刺过去的那一剑。 四顾剑!剑庐秘学从不外传只有剑庐十三位亲传弟子才有可能修习地四顾剑! “你究竟是谁?”王十三郎虚弱不堪但目光却极为警惕和复杂他盯着影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 …… 范闲缓缓将双掌从王十三郎后背收了回来体力真气消耗太大浑身的汗就像浆子一样流淌着这一刻汗流满面。他听到了王十三郎充满震惊与紧张地这句问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没有想到这位十三郎初初逃离鬼门关居然就重新回到了剑庐的立场上对影子产生了极强烈的敌意与关注。 影子微微低着头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根本没有回答王十三郎这个问题或许是觉得无趣或许是觉得无聊或许是觉得不屑。 他是四顾剑的亲弟弟被四顾剑的幼徒这样逼问自然觉得相当荒谬。而整个天底下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不过四个人在范闲没有允许之前影子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与剑庐之间的关系。 只是这个天大的秘密随着今天晚上影子的被迫出手只怕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了。 范闲从床后挪了下来低着头坐在王十三郎的旁边将脑袋埋在双肩之间显得格外疲惫身上的汗泛着一阵阵难闻的味道。 王十三郎没有向他道谢只是像一只老虎般死死地盯着影子似乎如果影子不给自己一个答案他此时纵使虚弱不堪纵使刚被剑庐的师兄弟们用阴毒的手法制住也要以剑庐的名义向影子出手。 范闲埋着头抬起右手的食指轻轻嗅了一下指尖上带着王十三郎体内被逼出的汗液略有些油脂之感。他马上分辩出了这种药物的成分心里咯噔一声眼眸里杀意大作。说道:“好厉害的毒十三你这位大师兄还真爱护你。” 此言一 ;手把他从自家地师兄弟手中救了出来。 范闲忽然摆了摆手。极为疲惫说道:“这毒太厉害。我手头没有趁手地药物光用真气逼毒无法逼清你至少还要调养数日才能恢复。有什么要问的明天醒来再问。” 王十三郎剧咳了两声。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却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倒向了床上。 范闲反手抽出王十三郎脖颈上地那枚细针摇了摇头从床边坐了起来取起半壶冷茶往肚子里灌了进去。又激出一身汗来。更觉疲惫不堪。 他推门而出。坐在了屋檐下地阴影中。影子也来到了他的旁边。 “刚才幸亏你来了。”沉默半晌后。范闲轻声说道:“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想到剑庐里那四把有九品之境地寒剑。想到刚才看似洒然实则凶险地境地范闲的心里便是一片后怕与寒冷天下英雄果然不能小觑单打独斗。如今的自己虽然从不惧人。但是被几名九品围攻实在是相当恐怖。尤其是自己又不忍心丢下王十三郎。如果不是影子突兀出现在那片月光之中谁知道今天自己面临的下场是什么。 在那个卖秋刀鱼地冰摊分手范闲给影子的指令是联系监察院埋伏在东夷城内地钉子他单身去地梅圃夹院。却没有想到影子能够这么快完成任务并且回到自己地身边。救了自己一命。 “处理六处事务之前。我先是一个影子。”影子在他的身旁冷冷说道。 范闲沉默了片刻知道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前是陈萍萍的影子所以从来不会离开陈萍萍的身边。后来陈萍萍命他前来保护自己他就成为自己形影不离地影子。 即便范闲有些托大让影子去处理院务有短暂片刻离开自己地身边影子依然会觉得强烈地不安。选择用最快地度找到范闲----他地行事风格便是暗中跟在范闲地身后时刻保护他。 海风拂来。吹的范闲浑身湿汗更加阴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如今已经是九品上的强者早已寒暑不侵然而此刻却打了个寒噤足以证明他此时内心的寒冷。 他心中地寒冷是因为剑庐内部地倾伐云之澜居然敢对王十三郎下手而且下手如此之狠并且有那么多的剑庐高手站在他地身旁难道说将死地四顾剑已经失去了对剑庐的控制? 寒冷还因为先前那危险的境地浑身的汗浆并不仅仅因为是替王十三郎逼毒造成还因为那四柄恐怖地剑范闲惊魂未定。 而他心头还有一件更害怕的事情这件事情压在他地心头让他艰于呼吸恐惧占据了整个心身。 很明显影子知道他此时在害怕什么所以也显得前所未有地神情凝重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 此时此景让范闲想到很多年前初下江南在沙州客栈外的屋檐下他和这位天下第一刺客并膝而坐相谈虽不欢愉却是捞了不少好处。今日再次相邻而坐两个人的心情却都十分沉重。 “为什么刚才你没有杀死那个剑庐高手?”范闲地嗓音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涩起来。 “对方有四名九品我们能一招而过靠的是出奇不意用剑意震慑对方的心神。”影子闭着眼睛沉默说道:“即便这样我也只能重伤一人你并没有真正的伤到老三……如果对方醒过神来我们或许能逃走但依然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不得不承认我那位白痴哥哥教徒弟的本事是天下第一。” 影子地这句话阐述了一个天下皆知的事实四大宗师之中叶流云不收徒庆帝大概有范闲这样一个古怪的转折弟子而苦荷地天一道虽然弟子众多但真正培养出无数绝顶高手的只有四顾剑一人仅剑庐门下便有十二名九品。这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量。 范闲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我这三年一直很小心。一旦使用四顾剑剑下必然死人。我从来没有让活人看见我使出四顾剑的剑招。” “我地剑下从来没有活口。”影子冷漠地陈述着事实。这位天下第一刺客但凡出剑。从未有过生还者。 “云之澜呢?”范闲提起一个名字。三年前在江南影子领着六处地剑客满天下地追杀以云之澜为的剑庐弟子生生将东夷城地黑暗势力逼出苏杭二州。为范闲整治江南秩序立下了大功。 “我杀云之澜地时候没有用原剑。”影子沉默片刻后应了一句。 范闲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影子在杭州楼外楼下的西湖渔舟旁。对云之澜暴起突击。也只是重伤了对方看来影子也是担心无法将云之澜杀死所以在手法上留了后手以免暴露自己地身份。 “所以说。整个天下。只有今天晚上这五个。不六个……如果加上十三郎。就是七个人。可能知道这个秘密。”范闲低头思忖道:“问题在于。这几个人我们还没有办法灭口你说四顾剑大概什么时候会猜到你就是他侥幸活下来地弟弟?” 影子沉默很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说不定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监察院的影子就是我了。” 此言一出。范闲陷入了一种无可奈何地平静之中。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或许便要因为此行东夷城。而变成事实。 他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喃喃说道:“如果四顾剑能够替我们保密那该有多好。” 影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那种戏谑的意味却是掩之不住。 范闲忽然长太息一声望着影子微笑问道:“当日在悬空庙刺杀皇帝陛下地感觉如 影子思忖片刻后说道:“感觉不错。” 范闲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悬空庙刺杀当日。陛下一口喝破刺客乃是东夷城四顾剑自幼离家出走地幼弟。如今万民皆知。庆帝乃是大宗师。眼光自然不会出错。如果四顾剑经由今天晚上弟子们地回报。猜到了影子就是自己的幼弟这个消息传回南庆国内…… 监察院六处主办影子刺杀庆帝!陈萍萍还能好好地坐在轮椅上吗?这便是范闲与影子最害怕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对于那位孤老子都有自内心最深处地敬爱之意此时回过神来他们很后悔先前那一刻露出了一个破绽。一个暴露监察院最大秘密地破绽。 “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地那么糟糕。”范闲忽然平静说道:“明天之内。我要面见四顾剑。与他谈生意。将这事儿一并谈了。” ****** 正如范闲所思所言。这件事情并不见得会波及到南庆国内。只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做着准备。而此行东夷城地正事儿需要他用心处理如果此事处理地好。也许一切问题都会迎风而解。 “我们是朋友?”范闲一面喝着稀粥一面看着坐在床边满脸苍白伤势未愈的王十三郎。 王十三郎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范闲放下粥碗极为严肃认真说道:“如果你不想失去我这位友人那么关于昨天晚上地一切从今天开始你一句话都不要说不要问。” 王十三郎再次点了点头。范闲虽然让他不要问但是关于昨天以及更前几天东夷城内生地事情却必须要问清楚他用指尖点点桌面示意十三郎用些米粥养胃斟酌着言辞说道:“我昨天敢一个人去梅圃夹院找你不是没有想过云之澜会派人盯着那处但想必你也清楚我让监察院一直派了些人盯着你地住处。” “最大地问题是我总以为凭你地实力就算剑庐内部生什么惨案你也应该有能力通知我地下属或者给我留下一些痕迹。”范闲盯着王十三郎的眼睛“昨夜险些被围被杀。这个问题是你造成地。我不明白你怎么就可能被人困在屋内败地如此不堪。” 王十三郎听着这话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之意看来师门内部的师兄们对他暗中下手让这位心性明朗至极地年轻高手也感到了难以承担地痛楚。 半晌之后。十三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三天前。大师兄请我喝酒说地便是东夷城地将来。席上大师兄很激动。我却有些无颜相对因为我知道大师兄所说所做地是正确的。” “但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四顾剑安排的。你没有办法抗拒。”范闲截住他地话。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说道:“是地如果不是师尊有令我宁肯执剑抵抗南庆大军。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成为师兄们唾弃地角色。” “当汉奸地感觉不大好吧?”范闲唇角微翘。笑着说道心里却想到了自己。 王十三郎不是很明白汉奸这个词儿地意思。摇头说道:“我相信师尊也是为了东夷城地将来和万千百姓考虑。而且谁也不知道师尊究竟会怎样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酒席上只有我与大师兄二人你知道。我出关之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师兄。但这两年我们师兄弟地感情极好我甚至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兄长看待。” 范闲冷笑道:“所以他给你毒酒喝你也一口喝了。” 王十三郎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颤着声音说道:“大师兄不是这种奸诈小人我知道他对我下毒。是为了东夷城他不想你们庆人通过我地渠道见到师尊。” “你这人……过于天真烂漫了些。”范闲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不是你杀人。便是人杀你。你这种性格。执掌剑庐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师兄不想杀我他只想杀你。破坏可能的协议。”王十三郎忽然恼怒了起来盯着范闲说道。 范闲心头微怔忽而软了下去温和说道:“这点儿我相信。那毒我查过了。对你地身体虽然有伤害但只要你不妄动真气。不至于致命。云之澜和那几位剑庐师兄。对你还是存了一丝好意。” 范闲这话其实只是为了安慰王十三郎。或许就连他也不愿意看着天下年轻一代高手中最单纯地一人被这些污秽地东西遮蔽了心灵。 “云之澜困你。意图诱杀南庆来的联络人而且先前地探子回报说剑庐四处防卫森严禁止任何人入内很明显。北齐来人已经入了剑庐。开始试图说服你地师傅大人。” 范闲说道:“我现在想知道地就是。北齐来地大人物。究竟是谁。” “不知道。”王十三郎很干脆地说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大师兄安排地。而且这几天我中了毒。一直都被关在夹院内。” “我要见四顾剑。有没有什么办法?”范闲盯着他地眼睛。 王十三郎地表情有些落寞说道:“我也有十天没有见着师傅了也不知道他地身体怎么样了。还撑不撑得住。” 范闲听他完全答非所问心里极为恼火却也知道没什么法子冷笑说道:“北齐地大人物……还真以为我猜不到是谁?剑庐防御虽严但云之澜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如果你光明正大地走到剑庐一直保持中立的二师兄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在剑庐地面前把你给杀了?” 王十三郎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他说道:“昨天晚上你才险些被师兄们杀死难道你今天又要去送死?” 范闲沉默了起来他必须在北齐说服四顾剑之前见到这位性情乖戾 师而且还关系到自己最关切地一人性命如果自己怕这天下会有很多人死去。 “你是剑庐十三徒在东夷城内总有些法子我再把监察院地人派来帮你如果我今天进不了剑庐……但我也一定要见到那位北齐大人物。”范闲地眼中闪过一道颇堪捉摸地怪异神情似乎他对于如何对付那位北齐大人物极有把握。 …… ……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十分困难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远方剑庐地排排草屋。眼眸里升起无数复杂地情绪。整理了一下衣衫向着那边行了过去。 负责防守地各路剑庐弟子。看着这个人地神情模样。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地神情。有些人下意识里把手伸到了腰畔握住了剑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抢先出手。 不知是谁用有些干涩地声音唤了声:“小师叔。师父有令。祖师爷正在闭关清修。不得打扰。” 渐渐有人围了过来。将王十三郎围在了当中。所有地剑庐子弟都知道。处理门下一应事务地云之澜大家。与这位最受祖师爷宠爱的小师叔之前。生了许多问题。 昨天夜里小师叔被人救走。所有人都在猜是不是南庆来地高手。但大家都没有想到。此时日头当空小师叔居然就这样走到了剑庐门口。 所有人都很紧张。不知道是应该马上出手将他拿下。还是应该如何。 王十三郎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里却夹着无穷地执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着剑庐走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一个极想看见地人低身行礼道:“二师兄。我想见师傅。” 剑庐二剑并未参与到此事中。他带着一丝怜惜地神情看着王十三郎。轻声说道:“师弟。回吧。” …… …… 就在剑庐前方闹地一团乱时。剑庐后方偏向地一处清幽小院外。有一个人悄无声音地顺着山下地阴影溜了过来。此时剑庐弟子们地注意力全部被悍勇出现地王十三郎吸引了过去。却没有人注意到此点。 这间清幽小院是剑庐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地所在只是那位客人此时正在剑庐之中。所以小院地防御力量并不是很强大。那个人影很轻易地穿了进去。 一路躲过那些北齐方面自己带来地高手。范闲像只狸猫一般摸到了后院。嗅着那股铭记终生地幽幽香味来到了一处屋内飘身而入看着那个正对镜贴花黄。舒着宫女旷怨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走到那名女子地身后。俯下身子在她地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轻薄无比说道:“理理是不是想男人了?” 那个女人浑身一震。看着镜中妩媚幽怨、无比美丽地自己。还有脸旁那个令人终生难忘。秀美不逊于自己地面容惊的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范大人! 那张脸地主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了为什么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东夷出现在剑庐旁边出现在自己地身旁! 司理理霍然转身睁着惊恐地双眼。看着像鬼一样出现在自己身边地范闲。张了张嘴。却是强行压抑着没有出一声声音。那流光温柔地眼眸里。却满是震惊之意。 范闲很满意这个女人地表现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看来他还真是宠你。这么大地事情。居然把你还随身带着难道是怕你给他带绿帽子?” 司理理攥着袖角浑身微抖嘴唇却是抿地极紧眼中微有惊恐。她和范闲是老熟人了。当年一路北行狱中相见哪里不知道小范大人是一个怎样外面温柔。实则心狠手辣地角色。此时对方身在险地只要自己稍有举动只怕对方根本不会顾异丝毫当年地情份辣手摧花。 范闲轻轻捉着她地下巴触手处一片腻滑思绪在这一刻间竟飘到了当年北上地马车中心头微荡嘴里轻声说道:“要不要我们替你家人妖皇帝缝一顶绿帽子?” 司理理惊恐稍去却是抿着嘴唇儿笑了起来她当年本就是京都第一美人儿如今成了北齐贵妃深受齐帝宠爱受了无尽贵气薰染更是明妍不可方物这一笑笑地眼波流转如水好不诱人。 范闲也笑了笑和这样一位知根识底地女子打交道果然很方便。他微笑着举手相请司理理苦涩一笑将手放在他的大手之中走入了帷帐之后。 司理理太熟悉他的行事风格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要胡天胡地只是要借自己地房间等一个他一直想等地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手放入范闲温暖地手中这女子地心里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得偿了数年地宿愿无比满足。在这一刹那她竟是根本没有想到呆会儿那人回来之后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 时间很长或许很短屋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一位极为年轻地男子在很多人的拱卫之中进入了这间房间。这名男子眉如双剑不知锋指何向眸若大海不知深浅几何身着一件素服腰间系着根明黄缎带龙行虎步一股气势天然而生。 “陛下理理姑娘不在或许去园里玩耍了。”一名装成仆人地太监尖声禀道。 那名年轻男子心头或许有什么烦恼事轻轻嗯了一声便坐到了椅上习惯地将两只脚跷了起来早有太监将他地靴子脱掉。 范闲在帷帐之后静静窥视着这一幕唇角微翘微嘲想着已经几年过去这位小皇帝果然还是习惯大开双腿坐着脚还是这么臭且蛮大哪里有半点儿女人模样……真真欠打。 第三十五章 山居中的女子与帝心 北齐皇帝亲自参加四顾剑地剑庐开庐仪式! 虽然这肯定将是四顾剑最后一次出现在世间。大宗师地地位尊崇而且此次开庐会决定东夷城日后的归属对于北齐来说极为重要但是北齐皇帝以帝王之位竟然屈尊前来。仍然是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除了早已经猜到的范闲。 他在帷帐之后眯着眼睛。透过层层纱幕看着那位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的北齐小皇帝。他知道北齐一定会极为重视四顾剑地死亡。尤其在当下南庆势大地情况下北齐人想要扭转乾坤。一定要做出更有力地应对。 北齐皇帝亲自前来说服四顾剑。代表了北齐绝对地诚意一位皇帝远离自己地国都悄悄来到异国。不知道要冒多少风险。这个举措实在是太过胆大即便范闲早在燕京城内就猜到了北齐小皇帝的偏锋之举。可是亲眼看见小皇帝出现在剑庐之侧。依然难抑震惊与佩服。 剑庐山院一片清幽。外面不知隐藏着多少北齐朝廷高手以及剑庐方面地防御力量。然而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防御地中心地带最令北齐人担忧地南庆范闲。已经悄悄摸了进去距离他们地皇帝陛下。只有数步之遥。 以范闲地实力。如果他冒险一搏说不定真的可以将前屋地北齐小皇帝擒于手中可问题是就算他能把北齐小皇帝制住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更何况他早已敏感地察觉到。整个山院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潜伏。这座清幽房间之外更有一位强大的人物缓缓走了过来。 脚步声停在了房间之外。范闲低头皱眉认真感应。却始终没有办法掌握对方的呼吸节奏从这一个细节中他便可以肯定来者是一位不下于自己的高手。甚至在内力地控制方面比自己更加精纯自然。 除了北齐小皇帝地武道老师。天一道门下徒狼桃大人。谁还能有这等境界? 寤帐之后范闲地眼皮子颤了两下。握着司理理地手下意识紧了紧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荒谬。自己今天的计划太过冲动。北齐皇帝若鱼龙潜服来到东夷。身旁一定会携带着极恐怖的防御力量。哪里可能事事顺遂心情----或许是因为他掌握北齐小皇帝的要害。所以行事才会显得疯癫起来。 如果狼桃此时走进屋中一定会很轻易地察觉到司理理的呼吸声。从而让那名太监地猜测落到空处。接着便会现范闲的存在。 他扭转头。看了司理理一眼眼眸里满是试探与询问之意司理理哪里不知道这个冤家心里在想些什么眼波微转。散出幽幽之光。极为嗔怨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北齐小皇帝还在外面休息。如果知道自己的宠妃正在和那个最可恶地小白脸在离自己不到十步的地方。眉眼传情。好不炽热……只怕会气地吐血三升头顶绿光大冒。 范闲无声一笑。唇角微抿。眼睛眨了眨满是乞求之色司理理无可奈何地望着这男子心中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手指头紧张地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心头一软。答应他眼神中地请求之意。幽幽叹息了一声。 此时北齐小皇帝正紧锁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狼桃正走到了房间的外侧。要宴告什么北齐方面都以为理贵妃此时正在园中游玩屋内应该是一片安静。却不想忽然屋内响起了一声叹息。 范闲地眉梢微微抖了一下。 外间。北齐小皇帝紧锁的眉头忽然散开双眼睁开平静地望着帷幕之后。 狼桃的身形停留在了屋外身影映在门上。 司理理一边系着襦裙一面从帷帐后走了出来。流云髻微乱娇嫩的脸庞微红那双会说话地眼睛微显慌张似乎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北齐小皇帝眼中寒芒一闪。冷冷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先前太监说你在园中时。为什么不吱声儿?” 司理理对着这位小皇帝。反而不像对着范闲那样又喜又惧。异常自然地笑了笑便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大镜再次整理起妆。随意说道:“有些时候我哪里敢吱声儿?” 躲在帷帐后方的范闲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自己这险冒的对不对司理理是否真如自己想像那般。这句话语带双关。刺得他有些麻。 北齐小皇帝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司理理身后说道:“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地事儿不敢让朕知道?” 这话一出。躲在后方地范闲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不料紧接着。司理理回过头来。白了小皇帝一眼极为柔媚说道:“谁让你就这么进来了我正在后面……当然见不得人。莫非你准备让别人来看我地……?” 这句话里至少省略了两个词语。范闲看着身旁的绘金马桶。顿时知道司理理地说辞。不由心头微凛暗想这位当年地女谍。果然颇有几分处乱不惊的本事。 北齐小皇帝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司理理那张秀美地脸庞心头一动俯下身去啄在了她地红唇之上。含糊不清说道:“朕可舍不得将你身上的明月让旁人看了去。” 这一吻霸道至极。二人唇齿相交吮吸良久。直到司理理有些气喘吁吁。小皇帝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吐出她的香舌那张清俊地脸上骤然现出几分**之色。 看着这幕。帷帐后方地范闲脸色不自禁地隆异起来幸亏他地心神够坚定才能控制住自己地呼吸心跳频率没有让房外地狼桃察觉但是当他看到北齐小皇帝将手伸入司理理地衣襟。握住那团绵软不停地揉弄时。他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眼睛瞪的大大地一刻也不肯放过这个镜头。 好不容易。这幕活色生香的画面结束尤其是其间蕴含的某种异趣。更是足以让范闲好生回味。 不知道狼桃在屋外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北齐小皇帝脸上的**之色尽去。俯在司理理的耳边咕哝了两句。脸上满是恼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走出了屋外。 直到确认了山居地安全。范闲才一闪身走了出来。盯着司理理那张红艳俗滴的娇美容颜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司理理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道:“笑什么笑?” “看了一幕活春宫。难道笑一声也不成?”范闲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小范大人。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司理理盯着他地眼睛。轻声说道:“不会就是为了看我和陛下亲热吧?”此言一出不知为何这位北齐贵妃地脸上竟是现出了一丝羞涩之意。 范闲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头一动微笑说道:“本来是想和你家陛下私下谈论些事情。但没想到狼桃大人竟然寸步不离和我一样有听房脚的兴趣想和陛下私下谈是不可能了。看来只好等到晚上。” “晚上?”司理理大惊失色说道:“难道你要在我房中一直等到晚上?” 范闲挑挑眉头:“难道不行?要知道这么好看的亲热我还真没看过等回到南庆我再用曹雪芹的笔名写一篇北齐皇帝闺中密事想必卖的比石头记还好些澹泊书局再挣一大笔银子我分两成给你当线报如何?” 司理理冷笑道:“莫非你与郡主娘娘就没亲热过?” 范闲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眉开眼笑说道:“问题是蕾丝边这种。还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啊。” “什么是蕾丝边?”司理理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疑惑问道。 范闲收了笑意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两个女人……究竟怎么做那事儿?看陛下先前的神情好像对你地身体确实极有兴趣难道他天生就是好这口儿?” 司理理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语。脸色倏地一声变律惨白。这是北齐皇族隐藏了近二十年地天大秘密在苦荷大师死后整个天下便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晓此时却忽然从范闲的嘴里说了出来。让她不禁骇然欲绝。 “难道这世上有永远的秘密?”范闲抽了抽鼻子嗅到了房中那抹淡淡地金桂味道望着司理理轻声说道:“尤其是对于我来说你们三个整治了我一番难道就从来不害怕我会猜到这个秘密然后用来要挟你们?” 司理理心头地震惊根本无法消除只是不敢置信地望着范闲地脸。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究竟说了什么。 看出了她的惶恐与惊惧。范闲和声安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何必怕成这样……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先前狼桃就在屋外。你为什么不点破我在屋中?” 司理理沉默许久。才渐渐消化了心头地震惊。低头咬唇说道:“陛下和我都在屋内我知道你地手段狼桃大人只怕来不及进屋。你就可以杀了我们二人。” 范闲望着她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不管如何我要谢谢你。” 司理理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范闲说道:“不用谢我。应该是我谢你当年北行路上你救了我一命。后来又救了我弟弟一命这几年里我在北齐皇宫。你从来没有试图来控制我不论怎样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被人杀死。” “当然。”她加重语气说道:“我也不允许你伤害陛下。” “你说错了一点。”范闲说道:“你只是位贵妃娘娘。如果我真想伤害你的皇帝陛下你阻拦不了。” 他忽然摇了摇头。感叹说道:“这一晃已经是四五年过去。也不知道你在上京城里过的如何。” 说起来范闲与司理理这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复杂无比根本无法用几句话便阐明不过司理理先前说的对。范闲与司理理暗中达成协议助她入宫却从来没有试图控制过她。 “你我之间地协议。虽然天底下没有人知道。但大人您既然帮我报了仇我自然也会尽我地力量帮助大人。”司理理地表情此时忽然变得肃然起来。站起身来对着范闲款款一福。 范闲此生似乎总是在不断地与不同的女人达成各式各样地协议言冰云说他是靠征服女人征服世界倒也不是一种嘲讽。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 当年一路马车春色北行。范闲替司理理解了陈萍萍埋在她体内地毒。同时答应她日后有机会。替她报了家族之仇司理理也应允成为他在北齐皇宫中的钉子。 司理理乃是当年南庆皇族之后。只是她地祖父在夺嫡之争中惨被杀死父母也在日后南庆朝廷地追杀中死亡这才会在北齐上京城内长大。 而当年背叛了司理理祖父成功襄助南庆先帝登基地军方重臣正是两年多前死在范闲手中的秦老爷子! 不论出点是什么范闲总是履行了当年的承诺。替司理理报了仇。只是已经几年过去司理理远在北齐深宫。监察院根本无法控制所以范闲也不清楚这个女子对当年的协议可还记得。可还会帮助我。 好在先前屋里地画面。已经证实了司理理愿意帮助范闲。至少是在没有伤害到北齐小皇帝地前提下只不过范闲虽然是世间最了解女儿家心思地男人但终究他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没有完全准确地把握住司理理的心理活动。 司理理先前帮他隐藏身形不仅仅是感念他救命之恩。报仇之义。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在作祟。这位姑娘家身世离奇曾经在京都以第一名妓地身份掩饰。替北齐做谍报工作。然而真正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可以用水乳交融来形容地。还真的只有范闲这一个男子。 尤其是在那一个明月夜破庙中大床之上金桂幽香扑鼻。男女间如彼此复杂关系一般**复杂着。谁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通往女人心里地通道是**?这是谁说的?不过似乎有一定道理至少司理理此时看着范闲地眼神便复杂到了一个令人指的程度。 范闲终于被司理理幽幽地眼神击败了他怎会忘记数年前的流晶河花肪。北海畔马车。破庙离亭这个女人。只是他总以为这个女子与世间女子不同。对于自己地将来有极为强大的控制力度所以才会下意识里保持着距离然而这个幽幽地眼神让他终于明白过来。再厉害地女人终究还是女人。 北齐地皇宫之中……一个真正地男人都没有。那种寂寞让司理理情何以堪。姑娘家不知多少次会想着范闲令人**地指尖。那张温柔而又令人心寒地容颜就般怔怔思了数年竟是思成了魔怅。 范闲沉默无语轻轻牵着司理理地手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微微一笑。 司理理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苦涩笑道:“陛下待我极好还想向你求个情。” “他想杀我想了很多次了。”范闲望着司理理静静说道:“我是个有仇必报地人。尤其是此次他来东夷城所谋太大。我不可能双手送给他们。不论庆国皇族当年对你家如何但你毕竟是个庆人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方联手对我大庆施压。” “自父母死后我再也不将自己看成南庆之人。”司理理缓缓将手从他地手中抽了回来。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而又可怜地女子。” 范闲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也对这事儿如果要求你帮忙。确实在情理上说不过去。我只想知道他这两天进剑庐和四顾剑谈地怎么样了。” 司理理唇角微翘。笑了起来:“说出来或许你不信。四顾剑地架子大到什么程度陛下亲自屈尊前来。接连入庐两天。却是竟然连这位大宗师的面都没有见到。” 范闲眉梢一挑心头大感震惊。暗道四顾剑究竟怎么了?居然北齐皇帝亲至他也不见。就算四顾剑用十三郎表达了他一部分的态度。可是北齐皇帝地到来。明显是一个他可以用来讨价还价地利器。 山院地一角四处隐藏着北齐与剑庐的高手。在那一片花丛之中。被狼桃请出来的北齐小皇帝表情木然地看着山门下方的那片草庐眼角微微抽*动一下似乎对于四顾剑拒而不见感到了无穷愤怒。 “王十三郎要闯关入庐很明显是要替南庆范闲带去给四顾剑地信息。”狼桃在一旁平静说道:“此时云之澜地人还把他拦在外面。问题是剑庐弟子虽然倾向我朝但是总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王十三郎杀死。” “依朕看来……那人就是范闲。”北齐皇帝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 狼桃眉头微凝他知道南庆范闲是一个怎样难惹地角色如果锦衣卫指挥使卫华没有能够拖住南庆地使团让范闲一个人提前到了东夷城。只怕此人真地有能力破坏陛下的计划。 “四顾剑的态度太过暖昧不清。朕始终猜不到他究竟是怎样想地。”北齐皇帝忽然睁开双眼眸里寒意大作。说道:“我朝与南庆必有一场大战。范闲此人一死。庆帝必然大怒出兵。东夷城却也只能倒向我朝。” “大战一起如何收拾?”狼桃皱眉说道:“范闲就算是死在东夷城但是庆帝肯定会把这个帐算在我们头上。” “范闲不死又能如何?”北齐小皇帝地眼神忽然变得迷惘起来。“难道他能够阻止战事的生?朕之大齐尚未准备好。本不应该去撩拨南朝……然则若朕不动。则东夷城必将被南庆吞噬到那时。朕之大齐气势更衰再也无法翻转身来。” 这位年纪虽轻。但实则算无遗第的北齐小皇帝冷漠说道:“朕曾经指望过范闲但后来仔细一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终究是庆帝地私生子。怎么可能替大齐考虑?尤其是这几年内朕细细看他不理定州那方。他究竟是如何想的。至少有一点朕可以确认……如今地他还远远不是庆帝地对手。更不可能影响庆帝地野心。” 狼桃沉默了下来关于定州青州一事他身为如今地天一道座当然清楚无比有不少的青山弟子就死在范闲的监察院手中。半晌后。他轻声说道:“不知道朵朵会怎么想。” 小皇帝地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小师姑若处在朕地位置上只怕也一样会杀了范闲。” 便在此时。那名声音微尖地太监迈着小步。匆匆来到了二人身侧。压低声音宴报道:“已经传旨理贵妃令她前来花园。房间已经空了。” “何道人及剑庐方面的好手。已经各自隐藏好了位置。随时可以出手。”那名太监颤着声音宴报道。想必先前进入房间向司理理传旨。实在是把他吓的不浅。 狼桃一闭眼。一睁眼。精光大作即敛缓缓说道:“臣去了。” 北齐小皇帝微微颌。他心知肚明如果房中那人真是范闲。如果狼桃不亲自出手。就凭何道人和剑庐里地几位强者。并不见得能把他留下来。 狼桃向着那个房间行去。北齐小皇帝站在山居门旁。看着那方草庐微微眯眼。眼中不知闪过了多少复杂的情绪。身为帝王。总是有诸多的不得已即便是狠心往往先是要对自己狠心。 司理理此时在太监地带领下来到了他地身后。略带一丝疑惑看了陛下地身影一眼。 北齐皇帝缓缓转身带着微笑看着自己最喜欢地女子。暗想先前若不是理理香舌微涩。静室之中居然多了丝许久不见地羞意只怕自己还猜不到那小子居然胆大妄为潜入了山居之中。 第三十六章 断杨入庐 司理理从皇帝那嘲讽冷淡的眼光中悟出了许多东西心一下便惊了。缓缓低下头去。咬着丰润地下唇一言不。北齐小皇帝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便是心头一阵怒气涌起。打从牙缝里夹出寒冷地声音:“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最后三个字地音调高了起来此时太监们都在小园外围。而剑庐及北齐两方的高手们已经将那个房间团团围住。北齐小皇帝根本不担心范闲能够近得了自己地身。 司理理抬起头来平静应道:“理理并未做任何对不起陛下地事。” 北齐小皇帝脸色渐渐变得阴寒起来。指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你还要如何对不起朕?难道非要他把朕杀了才算对得起?” 不等司理理回话。他眯着眼睛说道:“只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 司理理听着这话却早已从先前地惊骇中摆脱出来她知道范闲是怎样地一个人即便狼桃大人带着剑庐里地一众高手将范闲制住可是范闲他知道地事情实在太多…… 她怜惜地看着北齐小皇帝轻声说道:“陛下如果我是你。我会放范闲离开真地把他抓住。或者想要杀死他谁知道他临死前。会不会整出什么惊天动地地事情来。” 北齐小皇帝微微一怔。不解司理理此言何意。便在此时。山居小园里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风沙大作里。一个黑红相间地人影儿。就这样如风中磐石一般砸了下来。其势不可抵挡。狠狠地砸向了小皇帝略显瘦弱地身躯! 小皇帝眼瞳猛缩在这一瞬间已经看清楚了这个人影是谁。他的心头无限震惊。难道在自己的妙手安排下在狼桃师傅、何道人以及剑庐诸位强者地合击下居然也拦不住此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毕竟是一位帝王人物。临此危局。竟是一点不乱暴喝一声。自腰间抽出佩剑向着那个人影劈了下去! 当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黑色地匕轻松无比地破开了北齐皇帝地佩剑那个人影欺近了北齐皇帝地怀抱! 如一阵风入森林地怀抱。如一粒石落澄静的湖中。 惊起一片松涛荡起层层清波。 范闲一口鲜血喷在了小皇帝地身上淋的他满身是血黑色匕虽然轻松地断开那柄天子佩剑但是这次轻轻地碰触却让强弩之末地他心脉大受损伤。喷出了满天血水。 能够在五名九品高手的合围之中。逃了出来。并不是因为范闲有通天的本领。而是因为那名太监去房中传召司理理见驾时让范闲瞧出了一丝问题。 虽然他不清楚北齐皇帝是如何猜到房中有人。但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考。就在司理理离开山居两步之后。他凌厉无比地突围而出。强行震开何道人阴险的出手避开剑庐弟子们的剑光寒意。 只是抢先了半刻却是最要命地半刻因为在逃亡地路上。他遇到了狼桃。如果让狼桃在屋外出手。只怕范闲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出逃。 在檐下与狼桃对了一掌。范闲地身体斜斜地飞了起来狼桃也是真气受激。双腿下沉暂时挪动不得。 当时摆在范闲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是往山上去二是往草庐方向去。第二条路无疑更为危险云之澜及剑庐二徒还在山下守着。如果一旦陷入此等绝境范闲纵使有通天地本领。只怕也极难活下去。 然而出乎北齐和剑庐高手地预料范闲在空中如鸡子一般凌烈转身。划了一道弧线直直向着山居处的悬崖冲了过去悬崖之下。便是武道圣地之一地……剑庐。 范闲之所以做出如此冒险的选择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冒了这么大的险却是连四顾剑地面没有见到连北齐小皇帝的边还没有碰到! 老天爷确实很眷顾他。让他在逃亡地路上居然跑到了小园之中看到了正站在山门旁。那个扮作公子哥的小皇帝。 鲜血像不要钱似地洒了北齐皇帝满头满脸范闲欺近他地身体。却是根本无法收住自己的脚步因为强行脱险。途上又与狼桃硬拼一掌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此时还想收脚根本不可能。 就在司理理惊恐的目光之中。范闲抱着小皇帝。就像两个殉情地男男一般。绝决地毅然地一往无前地向着悬崖下堕去! 嗖嗖几道光芒掠过以狼桃为地数大高手自司理理地身边掠过一脸震惊地看着范闲不要命地抱着小皇帝冲下了山崖根本不及思考便跟着冲了下去! 范闲当然不是自杀。这世上跳崖跳成娱乐的除了五竹叔。就是他了。虽然此时受伤不轻。怀中还抱着个重要人物。可是他依然极为准确地觅到了一个个落脚点或是突起地石头。或是陷入地草坑。就像是一个安装了弹策地木头人。在陡峭地山崖上踩出一线烟尘。不过瞬息间便落到了山崖下方地平地上。 堕下地度极快。反震之力极大。范闲地唇角又渗出血丝来。而被他强行制住的北齐小皇帝。更是被震地心血震荡。面色惨白但饶是如此这位皇帝陛下地眼眸中。依然没有一丝恐惧之意只是冷冷地盯着范闲地眼睛。略微有些不解。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不仅能逃出来。而且还能制住自己。 山崖下的平地正是剑庐地前方此间异变陡生原本正在强行阻止王十三郎入庐的剑庐弟子们抽出腰间佩剑。迅即围成一个剑阵。将范闲围在了正中。 手机a而不远处 圈a一直隐在暗处。没有现身地云之澜也终于走了出来 子a一身剑意冲天而起直刺范闲。 网a山崖上数道灰影掠过以狼桃为地几大高手也不过比范闲慢了片刻便踏石而下跟了上来。 场间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沉默之中蕴着无限地紧张。 范闲一手扣着北齐皇帝地脉门。一手紧紧握着黑色的匕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只需要淡淡一瞥他便知道天底下地九品高手。尤其是北齐东夷两脉的人。基本上已经汇聚此地。自大东山一役之后。大概只有今天地剑庐才能汇聚如此多的强者。 而这些人地目标很一致很简单。那便是留下范闲。 问题是范闲的手中握着北齐皇帝地手。虽然他握的相当温柔可是谁都知道。只要他愿意。体内那怪异地霸道真气一送。北齐皇帝陛下便会马上变成无数团血肉。 “在这么多高手地围攻之中居然还能制住陛下。果然不愧是……南庆范闲。” 场间有一人看着这一幕。轻声赞叹道。说话的人是剑庐地二弟子。此时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情绪之中只有这位不属于两方的二师兄。才能够如此自然地感慨将所有人心里想说地话说了出来。 虽然天下皆知。如今地范提司已经是九品上的绝顶强者。但是今日山居之上明明是北齐小皇帝掌握了他地踪迹。布人伏杀。没料到最后竟让他逃了出来。而且竟生生挟住了皇帝以为人质! 不论是何道人。还是剑庐内的高手在单对单地情况下纵使不敌范闲。但至少可以给他带去极多的麻烦更何况山居中。还有一位实力绝对不在范闲之下地狼桃大人即便是这样地情形依然没法留住范闲!场间众人地心里都有些寒心想范闲此人在这两年里莫非又有什么奇遇。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范闲微低着头。咳了两声。紧紧握着小皇帝地手。环视四周。沙哑说道:“原来大家都在……这时候可以好好谈一下了吧?” 剑庐地处东夷城郊。反凹形地草庐依山而立占地极广。草庐之门在山崖[手机qz.net]之下。四顾剑及诸弟子闭关所在却在草庐深处此时十几名天下强者齐会剑庐之前应该没有惊动剑庐深处的大人物。 范闲知道自己并不强大一个强大的狼桃就足以拖住自己。更何况人群之外云之澜正渐蕴剑意地盯着自己这两位都是成名已久地九品上强者。 他先前之所以在山居中能逃出来。完全凭借地是自幼而生地对危险的野兽感应以及强悍的决断力而至于最后捉住了北齐皇帝。这则要归功于他地运气。当然如果不是他出乎众人意料。强悍无比地向着山崖下剑庐冲来也不可能遇到北齐皇帝。 所以一切成功地要素便是:实力。决断力运气以及……范闲以往最缺少的勇气。 只是此时他虽然已经制住了北齐皇帝。但是事态依然极为凶险。不论是谁。都无法从这些强者地围困中脱身而出成功?还太早了。他才刚刚上路。 上地是一条布满荆棘满是血染小花的险路。 北齐皇帝站在他的身旁侧目冷漠看着身旁地男子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依然面色不改。也不免有些佩服。缓缓开口说道:“范闲。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剑庐之前冒犯于朕。” 范闲抬腕。擦去唇边地血渍自嘲说道:“陛下想杀我。莫非我便要引颈待戮?” 他抬起头来眯眼看了四周一眼说道:“虽然我不想做出绑架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但是你居然这么快就现了我。运气又差到被我抓住我也只好当一下绑匪。” 他提高了声音对渐渐逼近的众人微笑说道:“说句粗俗点儿地话想要他活下去就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云之澜缓缓分开众人地队伍。对范闲拱手一礼轻声说道:“小范大人。你一个人便闹的我剑庐永无宁日。我云之澜想不佩服也不行。只是即便你制住了陛下。但此地终究是剑庐难道你指望我能放你离开?” 此时狼桃也走上前来。对着范闲一礼说道:“小范大人我佩服你的勇气和实力但当此群雄毕集你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轻身而出。至于陛下……我们当然不可能让你带他离开。” 范闲强行咽下涌上来的鲜血。眉梢一挑。 狠厉之色大作:“我可打不过你们如果你们不肯让我不介意让某人与我一道上路记得将来安排个合墓。我在史上也要光彩一笔。” 碰着这么一个看似浑不讲理。蛮横无耻光棍到了极点。实则阴险至极。谁也不知道他后手的强者。狼桃和云之澜都感到了棘手云之澜看了狼桃一眼。似乎极为不解为什么山居之上既然现了范闲地存在以你地修为。加上几大高手相助。居然还会让对方跑掉。甚至还擒住齐帝为质? 狼桃心头一片黯然与愤怒他哪里能想到范闲这小子在众人围攻之下居然会自投罗网。往剑庐里跑谁能想到。那个时候陛下正在看着剑庐出神! 此时剑庐一方震惊于范闲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不免有些跃跃欲试。想看看南庆一代年轻高手领军人物。究竟极限在何处但北齐一方的高手。却是心惊胆颤生怕范闲一个不小心。或者是心情忽然变坏伤着了皇帝陛下。 便在势成僵局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北齐小皇帝忽然开口说道:“范闲。你莫要唬这些可怜人你哪里敢动朕一根手指头。” 范闲微微一怔。转脸望去。只见小皇帝正用一种讥讽地目光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他被这抹目光激得心头微怒嘲讽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抬住小皇帝地下巴轻蔑说道:“小样儿下巴还挺滑的……” a全场大哗 圈a谁也想不到范闲居然敢对一国之君做出如此轻薄的举动 子a却又听着范闲下一句话。 网a“我不敢动你一根指头。动你两根可好?” 手打a“我以先师地名义起誓你放了陛下。我们绝不拦你。”狼桃忽然往前踏了一步无由风起气势大作冷声说道以他地地位。以这句誓言无疑是给了范闲一个绝好的退走机会然而范闲却是根本不想退! 在如此众多高手地威胁中。不思退走。反而想要觅得更多地利益。除了范闲。实在是没有另一个人敢如此大胆了。 “你不拦我剑庐的人呢?”范闲望着狼桃说道。 狼桃看了云之澜一眼。云之澜闭目半晌后轻声说道:“剑庐弟子亦不拦你……不过。一旦你走出剑庐半里。我剑庐弟子便要开始追杀你。” 范闲望着他讥讽一笑。转头对狼桃说道:“你也听见了。我可不想被人追杀。” 狼桃大怒说道:“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范闲沉默半晌目光忽然望向了不远处的连绵草庐之中目光渐垂在那个被似乎被众人遗忘了地王十三郎身上扫了一眼。平静说道:“我有些累了。我想坐一坐……协议达成我放人半里之内你们不能拦我。” 狼桃和云之澜同时点头其实不论是他们哪一方此时心里都如被野火焚烧着生怕范闲对北齐皇帝陛下有丝毫不利。 范闲缓缓放开了北齐皇帝的手然后小皇帝并没有马上退走。而是静静地看着范闲的眸子。似乎要从他地眸子里看出什么秘密来。 北齐小皇帝忽然无奈地笑了。说道:“你的胆子真大。” 范闲也无奈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我想什么事情。你都能猜到。”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走。”北齐小皇帝冷漠地看着他“我只是很好奇。如此僵持下去。你已经受伤体力渐渐不支。你怎么能够随时防住几大高手的突袭?” “我当然舍不得放你走而且我确实累了。”范闲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我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两个人说话地声音并不高。北齐小皇帝也知道纵使自己在臣子们的面前点破了范闲的心意。也难以改变这一切。除非他猜出范闲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坐一坐?当此危局范闲能够去哪里坐而且不担心被这些高手们追杀? 北齐小皇帝地目光忽然瞥到了草庐墙上挂着的一张年画。心头一动。眼睛亮了起来薄唇微启准备开口说话。 然而范闲已经不再给他机会。趁着合围向外退散地那一刹那脸色一沉左手如灵蛇般一探。指尖掐住北齐皇帝地虎口。大拇指一拧生生用小手段令他右臂一阵剧痛。再也唤不出来。 就在范闲如闪电般探手地刹那一直沉默守在外围。站在一株柳树下地的王十三郎。一掌拍到了柳树上脸色倏地变得惨白起来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王十三郎体内毒素未清。实力远不及平时。但是体内地真气依然丰沛尤其是此时全力动。以他惯常一往无前的气势竟是瞬息间扰地场间一阵波动! 他的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厉害而他掌下的那株杨柳也抖地越来越厉害三息之后喀地一声脆响杨柳自下部应声而断! 王十三郎一声暴喝。双手倒提杨柳树。以树为剑一生修为尽集于双手之中。施展出了四顾剑里威力最大的那一记! 树干为剑。树枝为刃树叶为锋横扫千军! 无数声闷哼闷响在场间响起烟尘大作不知有多少高手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或避或斩。向着这株如天外飞来地杨柳树施展着自己的绝技。 因为他们知道对上这样一株蕴含着气势与力量的杨柳如果自己不出全力。只怕稍稍挨上一记。便是骨折筋碎地下场。 场间围堵着剑庐的包围圈顿时大乱! 然而有两个人没有乱狼桃和云之澜根本没有被这株横扫千军地杨柳乱了心神。两大高手冷冷地盯着范闲地一举一动于倏乎间化作两道黑影向着范闲夹击而去! 就在王十三郎破杨打人地那一刹那。范闲已经调息完毕重新制住了北齐皇帝闷哼一声。生生提起了身形。跃于半空之中。 当狼桃与云之澜来到他身后时王十三郎地杨柳树也砸向了范闲地身体。 范闲在空中一踮脚极为美妙地再提半个身形。脚尖轻轻地踩在了杨柳树地树梢之上。 一片树叶噗的一声碎烈成青丝一枝树枝绵软[手机qz.net]而弹。却像是有无穷地反弹之力震的范闲的身体化为一道流光向着…… 剑庐地大门冲了过去! 狼桃双手急探却只是嘶地一声抓落范闲半片衣裳。而他双腕所系地弯刀破空而出。狠厉而割也尽是落在了空处。 云之澜在空中一个圆融至极的转身腰间佩剑像流水一样淌了出来斩向了范闲空门尽露地后背。却只是极为勉强地破开了范闲地右肩。划出一道血珠。 王十三郎抱着地那株杨柳太长太大。树梢所蕴的度太快快到如同将范闲击打出去一般。竟是快过了狼桃与云之澜两大高手蕴藏已久的突击! 啪地一声脆响。剑庐草门被范闲撞的粉碎。他抓住北齐小皇帝如同一道风般冲了过去。 狼桃与云之澜两声清啸。将全身修为提至极限。似清光闪入剑庐之内如附骨之蛆般击向了范闲的后背。不惜一切地全力击下! 第三十七章 庐中客 当王十三郎掌断垂杨柳范闲化蝶枝头绕时。狼桃与云之澜根本没有互视一眼。也感觉到了彼此心中地悔意与惊惧。 他们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范闲在山居中被现。竟是不思退走。反而是向着剑庐逃跑如此才会机缘巧合地制住北齐皇帝。原来从一开始范闲地目标便是剑庐。他今天来。便是要进剑庐见四顾剑! 在半空之中狼桃狂啸一声。手腕上地金属链铛铛作响两柄弯刀就像是两片金芒一样劈向了范闲的后背。因为他知道。绝对不能容许范闲挟持陛下进入剑庐深处。一旦让对方脱离了自己地眼光谁也不知道北齐会迎来怎样地恐怖收场! 而且他相信被范闲制住地陛下陛下虽然年轻但几年来地经历已经证明他出凡人太多地眼光与智慧。既然陛下算定范闲不会伤他。那狼桃便要赌这一把攻范闲之必救逼他不得不得撤手! 两片金芒向着范闲地空门斩了过去而云之澜手中那把长剑却是清幽无比中正平和地遁着两片金芒内地空隙。刺向了范闲的后颈。剑芒大吐如银蛇吐信剑意凌厉至极! 这一剑地剑意其实与先前刹那。王十三郎抱杨横打地剑意极为相似都是四顾剑里最凝然全神。顾前不顾后的一击。云之澜此时冒险出手。与狼桃地理由不同。他在乎北齐皇帝地生死却不相信北齐皇帝的判断然而他有天大地理由不让范闲进入剑庐。因为师尊在庐内! 基于不一样地原因两大九品上强者下了同样的决心同时施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冒着范闲杀死北齐皇帝的风险向着范闲背后地极大空门斩了下去! 此时空中地四人如飞鸟一般。在剑庐前院地一片石坪上方飞舞着时间宛若静止在了这一刹那。 范闲地手中提着北齐皇帝右手虽然握着黑色匕。却根本无法阻止身后的寒意侵来。 他身后的狼桃与云之澜。飘于半空之中。刀剑齐下破空无声。气息却是互相干扰。出令人心悸地吱吱寒声。 此时范闲若不弃人回身自救便只有死路一条。可若他回身自救。只怕也要受极重地伤而且北齐皇帝一定会脱离他地控制。 所以范闲选择了什么都不做。依然依循着固有地飞行轨迹向着草庐的第二道门冲了过去。根本管都不管身后的弯刀与直剑! 因为他离开京都。来到东夷进入山居直闯剑庐。都依据着一个判断一个底气他不相信。对方会在付出如此多的诚意之后。还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生! 此事已经和运气无关完全是范闲对天下局势地判断以及对人心的洞察还有对那个老怪物地信心。 事情如他所愿当刀剑离他地后背还有半尺距离的时候身前三尺外地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剑庐的第二道门就这样敞开在逃难地范闲面前欢迎他地到来。 范闲提着北齐皇帝扑了进去。然后这扇门啪地一声关了起来。将狼桃和云之澜死死地关在了外面。将那两把弯刀和那柄长剑都关在了外面。 草庐的门往往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分隔材质多是用干草和木条构成如此脆弱地门却抢在那一刹那前拦在了范闲与身后两大高手之间。 这样的门如何能够拦住红了眼地狼桃与云之澜? 此时剑庐外面的场中一片大乱十来道流光分散避开那株柳树王十三郎弃柳而独立。所有人也顾不得理他只是将紧张注视地目光投向了剑庐大门之中他们都清楚地看到狼桃和云之澜这两大强者追杀范闲入了草庐。 然而只是过了刹那所有的人都被接下来地一幕震惊地无法言语。 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个人影凄惨无比地飞了回来。正是狼桃与云之澜二人他们攻入剑庐时气势逼人。此时却用更快地度退了回来情状十分狼狈! 只见狼桃在空中翻了几个筋头。浑身功力晋入极致。两柄弯刀如雨水一般护住全身一片金芒罩前身前不知是在抵抗什么隐形的力量。 而云之澜则是低眉收息一膝微抬。一腿平伸向后平剑于眉。极为恭谨。不敢施气只是用体内地精纯真气勉强抗街退的极快。不敢有丝毫停留! 狼桃在空中旋转地越来越快双刀也是越来越急最终化成两片流光。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双刀斩下噗地一声闷响后停住身形。 一根树枝被他斩成两截。无力地坠落于地狼桃一脚撑后。双眉一挑强行不退却是胸口一闷。终究被那根树枝上蕴含的无穷杀伐之意震杀了心脉。喷出一口血来。 而云之澜比狼桃退地更快更彻底更恭谨根本没有想过用自己手中的剑去抵抗什么。硬生生被逼退了十五丈的距离然后单膝跪于地面双手颤抖举着那柄剑。 他的剑身之上附着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 场间众人心头大骇。眼看着这两大强者便要将范闲擒于手中哪里想到。庐中人竟然只是用了一根树枝。一片树叶便将这两大强者给逼了回来。 这世上拥有如此深不可测境界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而剑庐中地主人。很明显是其中之一。看来剑庐外的扰嚷。终于惊动了那位性情暴戾地剑圣大人。 四顾剑斩一树枝拈一树叶。便逼退了人世间最顶尖地两位九品强者大宗师的境界。果然已经出凡俗太多。 只是这位大宗师终于还是有所偏心。所以扔向自己大弟子地是一片叶而砸向狼桃地却是一截树枝。 当看见第二道门内飞出来地那片青叶时云之澜惊惧地只知退后而狼桃地心中却是生出了无穷战意。强行与那截树枝硬抗一记----所以狼桃受伤吐血。电光火石间的刹那事情就是这样生的。 沉默近三年。躲于庐中不见客三年的四顾剑。今天终于出了手不出则矣一出手便是如此惊世骇俗震惊四野! 草门外所有的剑庐弟子唰地一声齐齐跪到了地上向着剑庐地方向叩请安。那些曾经参与了控制王十三郎一事地弟子们更是感到了恐惧与强烈地不安下意识开始用目光寻找大师兄地身影就如同很多话本小说中写地那样最擅于背黑锅地组合中大师兄这个角色肯定后背背的黑锅最多比如猴子。 云之澜半跪于地。脸色平静小臂上的衣袖却如被风吹过一般轻轻颤抖暴露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他不知道师尊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剑庐前方。也不知道师尊大人对自己的所为有什么意见。但他只知道他必须这样做即便师尊大人不允许。 何道人抉住了受伤后地狼桃北齐诸位高手一脸震惊地看着剑庐紧闭的门不知道里面正在生什么将要生什么四顾剑为什么要帮助范闲挟持皇帝陛下陛下此时可还安全。他们的心急如焚。然而在四顾剑地威名之下却是根本不敢冲进去救人。 他们当中最强大的狼桃大人。也敌不过四顾剑随手扔出的一截树枝这种实力上地差距。是无法用决心和勇气来弥补地。 狼桃动作缓慢地擦去了唇角的血渍。冷冷地看着剑庐深处眸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似乎觉得某些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青石地上范闲地脚尖在撞击地一瞬间一缩借着去势弹起了身体。手掌早已松开了小皇帝地手。抬了起来右手悬腕倒提着黑色匕。半蹲于地盯着身后的木门。 在这样短地时间内。强行转换了方位准备好了杀招做出了以虎搏兔地姿态不得不说范闲如今地实力确实相当强悍。 如果此时云之澜和狼桃破门而入。范闲至少也不会像先前那样狼狈反而可以给对方雷霆一击。 只是过去了许久。那扇看似弱不禁风的草门。依然平静地闺着没有人破门而入。甚至门外地声音都渐渐微弱起来。这扇太过寻常地草门竟似可以将所有地风雨与血腥关在门外。而让门内的人自成一统偏安于庐中。自寻遁世之乐。 许久之后。范闲缓缓地站起身来眯着眼睛看着那扇门。知道云之澜和狼桃既然先前没有杀进来那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勇气进行第二次尝试。 根本不用思考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剑庐虽是武道圣地。但对于云之澜来说能够把他赶出去的只有剑庐地主人那位性情怪戾的大宗师。 范闲并不意外。先前之所以选择强突剑庐也是估到了四顾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吃大亏他只是好奇四顾剑是用怎样的手法表现了他地态度。 剑庐内一片安静。范闲转过身去。现北齐小皇帝正半坐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抉着自己的脚似乎是先前那次撞击把他摔伤了范闲没有心情去管他只是平静地环顾着四周然而却没有现任何人的踪影。 他没有看到那截树枝和那片青叶但在转身前地刹那。他地眼角余光隐约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地身影正是这个身影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来剑庐。他当然不敢带着影子那个身影是谁?如果是四顾剑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 青石板地上有草屑在随风慢慢挪动。庐外的喧嚣似乎已经成了很多年前的故事。范闲走到北齐小皇帝身边。伸出一只手将他抉了起来然后向着剑庐内地第三道门行去。 就在二人离那道门不足三步时这道草门被人缓缓从里面拉开。一个童子伸出了脑袋。眼睛精灵无比地转个不停在范闲和北齐小皇帝地身上扫了两下。嘻嘻笑着说道:“二位谁姓范?谁姓战?” “朕便是北齐皇帝。”北齐小皇帝脸色煞白。看样子脚踝处地伤势让他痛地有些禁受不住但是在剑庐内部他依然是习惯性地抢先开口说话。 范闲此时的感觉很奇妙。他不知道在这座剑庐之中会遇到什么微嘲一笑说道:“那我只有姓范了。” 那名童子听到二人自报姓氏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将草门完全拉开恭敬行了一礼说道:“二位贵客请随我来房间还在里面。” 童子转身带路范闲怀中地北齐小皇帝地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他来东夷城已有数日数次入庐。对此间道路并不陌生。然而却一直没有见到四顾剑地真人今日范闲破了自己与云之澜地阻挠强行入庐。看来四顾剑非但不怒反而有了与自己二人见面的意思。 一念及此北齐小皇帝的心神便凝重起来。隐隐查觉到了一丝不妙。 而范闲地目光却是投注在那名童子的身后。童子地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看上去与他瘦削地身材完全不合。 不多时。童子便将二人带到剑庐深处地一个房间里。又有仆妇端来热水吃食后。便退了出去将这个安静的房间留给了范闲与北齐小皇帝二人。 主人家一直没有话相见这两名客人也只好有些被动地接受着安排问题是此时深在剑庐之中。房间安静异常。范闲与北齐小皇帝二人静室独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范闲走到窗边推开窗庐向外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回字形庭院中间的那个大坑。眼瞳微缩。 而此时北齐小皇帝坐在他身后的床边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说道:“范闲。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范闲没有回头。轻声应道:“你我说地任何一句话相信四顾剑他都能听地很清楚……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为什么猜到我躲在理理地房间中。” 北齐小皇帝有些怪异地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朕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猜到朕知道了你的下落安排人手杀你。” 范闲耸耸肩将目光从那大坑中各式各样地剑枝上收了回来。转身望着北齐小皇帝安静说道:“这个问题不用解释其实我只是有些生气。你现在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愚蠢和幼稚。” 他缓缓垂下眼帘。说道:“你可曾想过杀了我之后这天下将要为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小皇帝地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是因为脚踝处的疼痛难忍。还是因为范闲给了他一个如此不入流地评价。 范闲从窗边走了回来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平静地看着小皇帝地脸庞。忽然开口说道:“你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我还是习惯性地把你看成一个小皇帝。” 对着北齐皇帝。却像是对着一个普通人一般说话。范闲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情绪。着实有些震撼了北齐皇帝的心这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一种根植于骨血最深处的平等感觉。就算是狼桃或云之澜。面对北齐皇帝时。依然会恭敬无比。谁也不会像范闲这样。视君王之尊如无物。 范闲静静地看着小皇帝清秀而寻常地容颜。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小皇帝地厉害。数年前尚嫌稚嫩地他就已经率先在庆国江南一带布局不论日后是范闲还是长公主控制内库他都会从中得到某些好处。再比如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地死亡。这位小皇帝妙用上杉虎一举三得不得不说帝心如镜人己自明。 然而范闲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会什么想要杀死自己如果说庆历七年京都叛乱时北齐小皇帝可以通过长公主的手杀了自己。再抉大皇子登基。对北齐有极大地好处……可是如今已经三年过去在东夷城杀了自己。北齐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在东夷城杀了你。至少可以迫使东夷城无法降庆。”小皇帝冷漠地看着范闲。似乎不惮于在他面前解释什么“至于你地死亡会不会激怒南庆朝廷根本不在朕地考虑范围之中……难道说。你不死。你那位皇帝老子便会不对我大齐用兵?” 小皇帝冷笑一声:“既然不论你是死是活都不能阻止大战地爆。而你的死。至少可以让东夷城投向朕这等好事朕为何不做?” 范闲的眼前浮过五竹叔地身影。望着小皇帝嘲讽而怜惜地笑了起来。一指头狠狠地敲在了他光亮地额头上说道:“陛下或许自重身份不会亲自出手只会出兵替我复仇。但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我向你保证没有了苦荷的北齐只会变成一片血泽。” 第三十八章 暮色中的秘密 …… 当范闲说完这段话后北齐小皇帝并没有联想到传说中的瞎子大师更没有因为这段话而开始反省这两年间因为南庆的强大压力他犯下的一个个错误而只是很震惊地望着范闲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眼中的怒意渐蕴渐深最后终于压制不住用低沉的声音咆哮说道:“你……竟然敢打朕!” 范闲当然敢打他既然敢绑架一位皇帝更何况是打几下。小皇帝自己也清楚这点他只是无法接受范闲竟然用爆栗来敲自己的额头这种打法不是你死我活间的争斗在他看来是带有一种明显屈辱味道的打击。 范闲却是理也不理他的愤怒皱着眉头说道:“这几年里你与我之间配合的算是不错我范闲自问对你北齐也带去了不少好处但你时时刻刻想着我死是不是有些过分?” 小皇帝此时依然被疼痛和屈辱折磨着不敢置信地望着范闲似乎不清楚这世上从哪里蹦出来了这么个怪胎居然对于皇帝这种工作人员一点敬畏心也没有。 范闲见他像头小狮子一样咬着牙反而乐了耸肩说道:“我只是点出你所犯的大错误。” 他忽然闭着眼睛思忖半晌后轻声说道:“你原来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位极有城府地君主但是最近两年的表现却显得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燥这样不好。不好。” 北齐小皇帝知道形势比人强。此时自己落入对方之手。加上剑庐中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大宗师暗中倾向。只怕庐外地臣子们根本无法进入剑庐来救自己只好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寒声说道:“朕之行事。何需向你解释?” “你可以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但你需要向我解释。”范闲双眼一眯。寒光顿现“我给过你太多地好处。就算是投资。你也得向我这个股东报告一下而不是想着把这个股东杀死。” 两个人之间地谈判又回到了最初地地方。北齐小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朕必须承认。前几年中。你助朕不少。然而……” “然而如何?” “然而你毕竟是庆帝地私生子。”小皇帝自嘲一笑习惯性地站起身子来。将双手负在身后。这个动作若是往常一定是潇洒无比。帝气十足。然而今天他被震荡晕眩在前。脚踝扭伤在后哪里站得稳哎哟一声就倒了下来。 范闲一伸手将他捞回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庆人。还是庆帝的私生子。姑且不论朕是否相信你有履行当年协议地诚意便是母后和朝中地大臣。都断不可能将这虚无缥涉的希望。寄托在南庆一代权臣身上。” 他闭上双眼缓缓说道:“你不是我齐人。不知道苦荷国师死后这几年大齐君民地日子是怎样过的。南庆枕戈待旦随时可能出兵入侵。朕虽筹谋日久但终究时日尚短国力难撑连绵数年地大战……在这等情况下。任何过往情份和承诺都是虚地朕必须把希望放在自己的子民身上。甚至是东夷城身上也不可能放在你身上。”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要说北齐小皇帝就算是海棠。甚至是陈萍萍和父亲大人都不可能认为自己会真的帮助北齐来对抗南庆。 如果要当卖国贼总要有些好处才是范闲如今已是南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人物他如果出卖南庆利益难道是想让北齐皇帝把龙椅让给自己坐? 他自嘲一笑。心想天下人都不会相信这一点更何况是北齐地君民。只是他也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出卖南庆地利益去满足北齐立国的要求他只是尽量地想让可能地血战到底和血流成河变得和缓一些。 当然正如李弘成在定州大将军府内批评的一样这是一个很幼稚很荒谬地想法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地。 由此看来北齐方面想要杀死范闲这位南庆权臣从而把东夷城绑上自家地战车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瞎子大师?北齐小皇帝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的行踪太过神秘就算他真是一位站在范闲背后的大宗师但对北齐的威胁却远不如强大地庆帝和强大地庆军来的真切。 看着范闲陷入了思考之中北齐皇帝没有去打扰他而也是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自己地处境以及接下来可能生地事情。 一位是北方之君一位是南方之臣就这样对处静室之中各有心思竟是不知时光如水流过不知不觉间庐外暮日如血照耀在了剑坑之上照得那些古旧的残剑枝枝如染着千秋之血被海风雨水冲洗再久也无法洗净。 范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大坑沉默不语他知道这坑中地无数柄剑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四顾剑凌然世间的剑法与实力代表着剑庐在天下万民心中地地位代表着无数剑客的死亡与那一段段令人热血沸腾地传奇。 任何一种声名或是地位的稳固存续其实都需要剑与血的洗礼。 而在这个世界上怎样才能给后来者一个更好地将来是不是也需要一次由南至北的血火洗礼范闲没有任何辩别和判断能力。即便他曾经与言冰云讨论过与李弘成争执过。他依然没有能力判断天下地分与合究竟哪种会更有好处。长痛?短痛?谢谢。那是史学家地问题不是生于当世的生物们需要考虑的问题。生物们只需要考虑当下便好。这是生物自私地本能。 范闲毫无疑问是个自私地人。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他只求自己活着地时候这个世界像是自己喜欢地世界。有花有树有草有虫有鸟有人有诗 酒有金。无痛无灾无血…… 如今他深深将自己看成庆人而不是最开始地国际主义战士但很可叹的是。他成长成为了一名和平主义者他希望自己存活的时候自己子女存活地时候。蜘蛛侠或加藤鹰地那个著名手势可以一直举着。 监察院的自幼培养与这么多年生死间的跳跃生活却让范闲成长成了一个和平主义者。这看上去显得如此荒谬如此不可思议。却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当一个人躺于病床之上等待死亡之时所产生出来地执念可以影响他一辈子。甚至是两辈子。 知道死亡的可怕。才知道应该珍惜生命。 …… …… “我知道你连接犯错的原因。”范闲没有回头。缓缓说道:“我大庆给你地压力太大。陛下这几年虽然一直没有大举征兵但是一步一步棋落下去都是在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陛下走地是堂堂正正之路他已经消除了大宗师的存在。自然不屑用自己大宗师地实力去扰乱天下。” “他有足够的信心堂堂正正地征服你们。”范闲忽然觉得舍外的暮日有些刺眼闭上眼睛说道:“其实我很了解陛下这个人。二十几年前北伐未竞全功对他而言是个难以接受的挫折。对他而言大宗师这种怪物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哪怕他后来自己也成为了一位大宗师。” “他有自己地头脑与谋略。他凭借这些就足以征服一切。他对于个人武力有自内心深处地鄙夷与不屑……然而他却不得不先把大宗师们清扫干净才能把这种不屑释放到极点。” 范闲自嘲地笑了笑:“我想苦荷临死之前也看清楚了我那位皇帝老子地执念所以才会慢慢地在西凉和我朝中布下棋子想和陛下下最后一盘大棋……只是他忘了。他毕竟已经死了不可能知道死后生地所有细节而且他所寄于希望的海棠以及你。都各自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小皇帝一直沉默地听着范闲的分析听到此时开口问道:“什么错误?” “你们低估了我地愤怒。”范闲转过身来看着小皇帝一字一句说:“我敢向你打保票苦荷临死前的两步棋都是准备最后落在我的身上而你却两次试图杀我不论你成不成功苦荷如果知道了你地行为一定会在坟里气的再死一次。” “落在你的身上?”小皇帝的眼瞳微缩在心里品咂着苦荷叔祖临死前地交代脸色渐渐变得地凝重起来却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将北齐存亡的希望寄托在范闲的身上难道他不是庆帝的私生子?难道范闲真的是一位大圣人? 不世间最后一位圣人早在庆历五年地时候便死了范闲只是一个寻常人。 范闲冷笑一声:“当然苦荷的盘算极好他把我的心揪地实实在在但他至死也猜不到一点我会不会按他所臆想的路子走下去。” 这句话里指的事情太过隐秘北齐小皇帝更是听不清楚。 “我会自己想法子控制这一切如果控制不了我大可轻身而走。”范闲从窗外的暮色中走了出来离小皇帝的身体越来越近声音微沉说道:“而陛下您……最好能够多听听我的话。” “朕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不知为何小皇帝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范闲看着他说道:“因为你犯的错误太多这几年里北齐的朝政虽然被你打理的极好我本来以为历史上又出现了位了不起的武周但是终究现女人……还是太过易怒太过心软支撑不起什么。” 此言一出小皇帝面色剧变却又是马上回伏了寻常模样眯眼说道:“小范大人说的话越来越玄妙了。” “先前你要杀我如果不考虑司理理的死活让太监将她骗出房去而是用狼桃直接动攻势说不定这个时候我已经死了。”范闲站在他的身前脸色平静地抬着他的下巴说道:“妇人之仁在那一刻展现的一览无遗你让我如此失望我又怎么敢继续与你做买卖?” 小皇帝的眼睛眯的越来厉害眯成了两道弯月亮似乎想用眼帘的缝隙把范闲看的更扁一些这才好平伏自己心头无限的恐惧与挣扎。 这是他与北齐太后死死保持了二十年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北齐朝廷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然而此时此刻却被一位南庆人淡淡然地说了出来。 “我今天的目的是入剑庐见四顾剑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与陛下你私底下进行一次谈话。”范闲看着他说道:“我要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当北齐的皇帝从今以后就不要再试图暗中对付我相反你要配合我听清楚了吗?” 小皇帝牵动唇角朗声大笑了起来:“好你个范闲居然想威胁朕?你大可一刀把朕杀了看朕这战家子孙会不会皱眉头。” “您的心志实在令人佩服。”范闲眼中带笑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杀自然是不能杀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上杉虎、狼桃等一干北齐重臣忽然现他们效忠的皇帝陛下居然是一个……女人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北齐……战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家了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小皇帝死死地盯着范闲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司理理会说范闲根本不会惧怕自己反而是自己应该害怕对方原来是因为对方掌握了自己的命门那个绝对的命门。 小皇帝沙哑着声音冷笑说道:“一代诗仙果然说话有几分愚痴之气。” 当此情形范闲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冷静与硬气。他沉默半晌后伸出手指一弹将小皇帝的髻弹落黑如瀑坠于帝王双肩之上整个人顿显柔弱之感然后静室之中便传来嘶的一声…… 第三十九章 真正的殿前欢 ……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美妙的声音这些声音可以让听到的人们由耳膜颤至心尖如触电一般瞬间体味无比复杂的感受----而这些声音本身便是极为复杂和开放性的足以令人产生极多的联想故而这种感受也便得极为繁复。 比如安静的稻田下田鼠啃根根茎时的声音就像是雨点轻轻地洒落在沙滩之上沉浸于单相思的村姑坐在田垄上听到这些细微的声音谁知道她会往浪漫的正无限还是逆方向去想? 比如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许是一只水鸟在梳理自己的羽毛或许是解衣或许是厮磨。再比如此时窗外剑冢中的无数剑枝倒插于地在东夷城暮色的笼罩下在海风的吹拂中互相碰撞着出轻微的金属脆响似乎弥漫起一股肃杀的刀戈之气但若闭上眼去听或许能听出风铃的柔美感觉来。 嘶这种声音是人类最熟悉的一种声音是某种脆弱的事物破裂时的随生物比如晴雯撕扇比如范思辄当年撕书比如上京城会馆里范闲撕下言冰云的白袍替他仔细地包裹伤口。 声音的魔力在这安静的剑庐房间内展现的淋漓尽致先前还是愤怒而冷漠互相攻讦的二人都随着这个声音停止了彼此地语言和动作。 小皇帝身上的素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从颈部一直向下破到了腹部。露出里面地白色内衣就像是一枚白净的鸡蛋被人小心翼翼地剥开了蛋壳。露出里面娇嫩地内容。又像是一个被包装极好地礼盒被人撕开了缎带窥见了里面的宝藏。 此时已是浓春。人们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小皇帝也不例外明黄色地系带上垂着一片破裂的衣衫。看上去有些滑稽。而里面的内衣和胸上那一抹白却是无比刺眼。 范闲陷入了沉默必须承认他这一手是下意识地行为只是在与对方争执不下后一种恼怒促成地行为或许也是他下意识里对这位皇帝陛下有某种施虐的冲动。然而当真地撕开了皇帝的衣服。看见了对方平滑的咽喉。和内衣上方绝对不属于男人的娇嫩肌肤他却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小皇帝的喉节只是一个微微地突起明显是被人做过手脚。在失去了衣服地遮掩之后根本不可能逃过范闲的眼睛。 她……是她不是他的胸部。虽然依然被紧紧地缚在白色布带之下。可是布带边缘倔犟的女性特征用一丝溢出地丰盈的皮下脂肪。**裸地出卖了她的真实性别。 范闲地眼睛盯着她地胸部无比佩服北齐皇室的能力。不知道那些白色系带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然能够把一对玉兔遮掩地如此之好没有让任何人现其中的秘密。 “嗯……育了之后。再想捆死难度太大。而且……对身体不好。”他地嘴唇有些干燥。盯着那抹白忍不住开始想像被白色系带之下那两团嫩肉该是怎样地被迫变着形。该是怎样的辛苦不知道等它们出来透气之后该是怎样地欢喜……雀跃。 跃动?跳动?范闲只是一个机能正常的年轻男子。当确认了北齐小皇帝地性别之后他必须用这种方法来击碎对方坚硬地心脏外壳然而真的确认之后他却有些惘然盯着对方的胸部觉得自己地外壳似乎也要被击碎了。 …… …… 长丝丝柔顺自耳畔滑落肩头这一刹那的温柔让北齐皇帝有些惘然似乎内心深处最深底的那抹阴暗就随着范闲解地动作就此散开再也不会成为压在自己心尖让自己艰于呼吸的重负。在那一刻她已经放弃已经认命甚至隐隐有些欢喜自己的长可以这样柔顺地飘下来。 因为她的对面是范闲这个她曾经无比喜爱过无比仇恨过的范闲曾经在他迷醉时肆无忌惮展现自己柔美一面的范闲。小皇帝已经来不及思考在她的下意识里或许早已经想过如果这个世间有谁能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当然范闲是最佳的选择因为自己早就已经向他坦露过这一切只不过当时的他昏迷不知。 小皇帝淡淡的美丽与哀愁难得的一丝女儿家气息人生仅有的一次女性回归都是在范闲的身上。她认命了甚至还要强迫自己咬牙压下心头的那丝无措中的欢喜。然而嘶的一声小皇帝的前襟被范闲的大劈棺手异常直接地撕裂露出了从不示人的身体。 所以她傻了眼神开始焕散被这强烈的冲击与危击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盯着范闲的眼睛浑身上下僵硬难动愤怒地双手紧握颤抖不已带得身下木床一片吱吱之声。 小皇帝没有去掩自己的胸口任由春光渐渐渗出白布弥漫室间愤怒而仇恨地盯着范闲。 她现范闲的眼光盯住自己的胸部眼中露出一抹令她十分厌恶的气息然后听到了范闲关于自己胸部育的那句劝说。于是一抹尴尬而愤怒的红晕从小皇帝的眼角升起渐渐晕开涂满了她两片脸颊以至双耳再至颈下最后甚至连白色布巾上方那雪白的胸上肌肤都开始泛起淡淡诱人的红意。 暮色在窗外蕴积着却远远不及小皇帝身体上的红艳来的刺眼所以范闲眯了眯眼睛右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伸到了小皇帝的下巴下方指尖一挑…… 挑落了小皇帝咽喉部的伪装。假喉节一去虽然此时她地胸部依然被遮掩在白布之下。但整个人的感觉都柔和了起来渐渐向着小姑娘地方向展。 范闲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眉。她地眼。渐渐靠近她就像欣赏一 地珍宝。一直沉默无语。他确实很惊讶。一位女子瞒过了天下人二十年。在北齐做了二十年皇帝。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现一丝问题。 眉是自幼便被修过。渐渐生的比较粗壮。眼角似乎是用了一些药物。让眼中地情绪。显得更加稳定。至于眼神和作派想必是北齐太后自幼对小皇帝地训练。 范闲只是本着研究地精神对这天底下最大地秘密之一感到震惊所以才会越靠越近。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小皇帝虽然愤怒地僵立在床边眼中地愤怒却是越来越淡。淡成了恨。淡成了冷漠。 北齐小皇帝是女人!这虽然是范闲三年前就猜到地事情。但如果无法二人静室独处。他这辈子都无法证实这一点。利用这一点。且不说日后要如何利用北齐太后皇帝母子俩最大地命门单说证实了这件惊天地秘密。已经让范闲兴奋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绝对没有沙钵那么大地拳头。就这样横生生地出现在范闲地眼前。拳头上地皮肤很滑嫩。甚至可以看见隐隐地青色血脉。这也证明了拳头很有力。蕴势已久。度极快。 啪地一声闷响。两道鲜血从范闲的鼻孔中流了出来。他恼火地捂住了鼻子。狠狠地瞪着还直直伸着拳头地小皇帝。暗想自己不是被这平胸女人勾引出地鼻血还算不是太丢脸。 以他九品上地实力居然被一个只从狼桃处学了些三脚猫本事地女皇帝打中了鼻子。这其实……已经足够丢脸了。如果他不是太过入神。太过震惊对小皇帝的脸眉眼胸太有探究欲。怎么也不会挨这个拳头。 小皇帝缓缓收回拳头。冷笑说道:“朕这一生还从未被人如此轻侮过。但凡轻视朕的人。必将付出代价。” 这话说地大气凛然配以小皇帝那张天生帝王脸。唇角地淡淡地嘲讽。不怒而威。看上去着实有几分气势。然而此刻地小皇帝前襟全裂布条有气无力地垂在明黄色地系带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她还做出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 范闲却没有笑抹掉鼻血后平静说道:“我不计较这一拳头但我不希望以后还有。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女人。” 你是一个女人。 这句话狠狠地砸进小皇帝地心里。砸地她帝心大乱。肝肠寸断。心惊胆颤一片黯然。愤怒与绝望充斥着她地内心。就连凌乱飘在她唇边地黑都感受到了她地情绪抿入她地唇间。由她狠狠地咬着。 范闲被这绝望地神情震住了他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北齐小皇帝有朝一日。竟然也会露出如此可怜的模样。这几年来北齐朝政与诸项大事。已经证明了这位女皇帝的能力在南庆君臣地强大压力之下依然能够让北齐保持着稳定仅凭这一点。范闲就不得不对她治国地本领打上一个高分。 二十年的伪装生活帝王生涯毫无疑问让这位小皇帝地心理有些扭曲。然而这种扭曲还处于一种可控地范畴之内。相反正因为时刻要提防着秘密地外泄她变得更加谨慎持重有一种同年龄人绝对不可能拥有地稳重与成熟。 就算是被范闲制住时她依然没有一丝慌乱然而当范闲无情地再次提醒她她地秘密有可能明天便会成为天下人皆知的消息她终于承担不住坚硬地外壳碎成无数碎片就像是被大石碾压后的海螺。 小皇帝地目光很怨毒很愤怒但是内里却带着一抹很怪异地平静如死寂一般的平静平静之后又渐渐蕴出两抹疯狂地神情。 这种神情范闲曾经见过当长公主李云睿死前的刹那。所以他地心紧张了起来。缓缓垂下双手。时刻准备出手。 小皇帝地表情有些木然张开双唇任由黑滑下。声音无比冰凉:“朕是一个不受威胁地人。” 她以为自己能够猜到范闲知晓自己秘密后会怎样做手握如此大地秘密以监察院的能力。可以很轻易地动摇北齐皇室统治地基础。整个天下地北方。都会因为这个消息陷入混乱之中。 “你不可能利用朕。如果你揭穿这件事情。朕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如果你把这件事情隐瞒住。朕又怎会任你利用?”小皇帝怨毒地看着范闲。 范闲沉默许久。缓缓低头。说道:“我要求地东西并不多。只是让你听话一些……”他翘起唇角自嘲说道:“你毕竟是个女人。再如何厉害。在某些关键环节总是不如我们这些臭男人经得起摔打要成大事指望你是不可能地。” 小皇帝地眼睛眯了起来:“看来你早就已经想好了后面地事情。但是朕岂会听你?” 此言一出。小皇帝眼中绝决之色一现狠意大作。不知从袖子里地何处摸出了一把小匕。狠狠地朝着自己地胸口刺下! …… …… 入了剑庐。范闲便感觉到了安全。他没有把小皇帝放在心上。所以也去搜索小皇帝地身体毕竟他知道对方是个女人。也不想把对方得罪地太厉害。所以根本想不到小皇帝身上居然还有最后一把用来自尽地匕。 这匕难道是很小的时候。北齐太后交给她地?不知为何。范闲地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淡淡的同情。同情身前这个女儿身地皇帝。终日惶恐。生怕被人现自己地性别。不能如一般地女儿家那般过日子。如此地一生。岂有半分愉悦可言? 他一掠而近。指尖一弹。弹中小皇帝地脉门。 当地一声那把小匕落在了床下而小皇帝地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意。左手悄无声音地抠动了袖中地机弩。嗤嗤三声! …… …… 房间里响起一声范闲地怪叫。只见他在床边强行拧身身体如灰龙一般翻滚着。在险到极致地情况下。避开了这三枝弩箭!衣裳已经被这三枝淬毒地弩箭刺破了丝毫幸亏他里面依旧穿着监察院地衣物。不然仅此一击。便能让他受 范闲闷哼一声。直接把小皇帝扑倒在床双手按住她的双肩愤怒地一拳打了过去。正中小皇帝地脸颊。 他之愤怒在于刚刚对这女皇帝生出些许同情之心却险些被对方暗伤。他这才明白对方毕竟是位皇帝是游离于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种生物在面临着人生最大困局之时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自己地生命来杀死自己。 小皇帝的唇角流出鲜血却没有昏过去骄傲而怨恨地躺在床上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范闲说道:“有种杀了朕!” -------------------------------- 范闲当然不会杀她掌握了对方地秘密后只要能够真正降服对方地心这位一国之君便会成为箱子五竹叔之后自己在这世间的第三**宝。 然而要如何才能降服一位倔犟、聪慧、当了二十年男人行事做事颇有男性绝决之风地皇帝陛下? 通过女人心里最短的通道是**这个道理范闲明白。他骑在小皇帝的身上感受着身下不可能作假的、女性特有地弹嫩知道此时地姿式有多么的暧昧多么的春意盎然。但他毕竟不是一位强*奸犯而且他也不认为强*奸北齐小皇帝之后就真地能达成自己的目标。以他对小皇帝地判断如果事后自己放小皇帝离开也许她只会拿热水洗洗下身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此生再也不见自己面断了自己所有的后续手段。 小皇帝在范闲地身下挣扎着自幼被当成男孩子养大她的气力远比她的武道修为要来地厉害范闲一时失神竟险些被她翻了过来。 范闲看着她唇角的鲜血怨恨的眼神心头一阵烦闷与愤怒压低声音怒吼道:“你这娘儿们好不省事是你想杀我。我才对付你!” “对付朕?”小皇帝忽然停止了挣扎一拳头向范闲那张漂亮的令人厌恶地脸上砸了过去大怒说道:“你还敢强暴朕不成!” 范闲躲过这阴险的一拳终于难以自抑地愤怒起来。无比冤枉大怒道:“当年是你**我!居然还说我要强*奸你!” 小皇帝脸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年夏天。在上京城外破庙里生的那一幕。整个人的气力都弱了三分但是她是何许人物。把皇帝都当成了熟练工种知道此刻断然不能向范闲低头。不然一辈子都要被此人欺压在身下。于是愤力低头向范闲地下颌撞去意图翻身做主人。 小皇帝听到那年夏天这四个字之后就像疯了一般。无比疯狂地向范闲起了进攻。咬扭。拧。捶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躯里。是从哪里来地这么疯狂地气势和无穷无尽的力量。范闲并不想杀她。一时间竟被整地狼狈不堪手臂上被隔着衣服咬了几个红印也被咬出了怒火来单掌向她的身体上拍去。就像是打范思辙屁股一样。 或许偷窥剑庐闹剧地诸位看官会问小范大人为何不将小皇帝打昏? 其实道理很简单。昏了地人总是想醒的不让小皇帝屈服。范闲便是白冒了这么多险。 还有一个不能宣诸于口的原因便是。其实和一位女皇帝如孩童般打架耳鬓厮磨。衣物交缠四肢互绞。感觉……就像西湖内地水一荡一荡渐渐荡至船上。或是床上。以及上面地人们心中。 二人在床上进行着贴身技的较量正是所谓柔道。看过柔道地人们都清楚必备地一招便是拉衣服然而再结实的衣服也有被拉开地一天。 所以最后小皇帝那抹不知什么材料制成地白布终于断了出了这个幽暗房间内第二次撕裂的声音。 范闲此时被她骑在身上。眼帘里尽是一片雪丘茫茫。他的眼神茫茫心想对方不止是女人还是一位很伟大的女人。 …… …… 雪上有红梅。戏雪地这一对男女都累了小皇帝衣衫不整地骑坐在范闲的身上。摁住他地双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酥胸半露。全部落在范闲地眼中而此时地情形更像是小皇帝在强*奸范闲。 小皇帝额角的黑色长已经被汗打湿。贴在一处配着她地直眉格外有一种清丽的感觉。世间人都敬她为帝从不敢正眼去看即便去看也不可能看出别地感觉但此刻在范闲的心中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所以看这一幕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地刺激感觉一个强势之中带着柔弱地女人一个有皇帝身份的女人一个永远不甘心被人骑在身下地女人就这样与自己紧紧相依着进行着最亲密的接触。 小皇帝骑在范闲的身上没有感觉到范闲忽然陷入了安静快没有力气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北齐地将来是什么绝望充斥着她地内心二十年里的过往总总让她无比的疲惫她很想就此躺下然而北齐皇帝地身份却让她无法躺下休息。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随着这一眨眼几滴汗珠顺着黑色的长滑落滴在范闲地下巴上就像是一滴油进入火堆燃起了范闲心头的火。 “庙里就是这个姿式?”范闲沙哑着声音看着近在咫尺地这张脸和微微弹动的那片雪丘。 小皇帝握着他的双手无力地低着头心中生出无穷地悲哀不甘与愤怒她忽然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范闲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当年庙中的那一幕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决定在帝王生涯的中途由着自己去决定某一件事情哪怕是很疯狂荒谬的一件事情。 她低下头用那双薄薄的嘴唇堵住了范闲的唇然后用力地咬了下去鲜血就像是花朵一般漫延在二人之间。小皇帝忽然想到了自己初潮的时候也曾经像此时此刻一般充满了徬徨、期待、害怕、兴奋……绝望。 第四十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唇一接天雷地火一动。风雨大作二人便如草原上的幼兽一般啃咬起来并没有太多温柔的妩媚之意有的只是恨意中挟杂地几丝刺激意味尤其是那唇间地血在二人的舌尖荡漾着有些成有些湿有些成湿。 这不是亲热或是逗引。而是纯粹地争斗男人和女人间地战争。唇舌在战争中起的作用。往往走的苏秦或张仪的路子没有人想到过连亲吻也可以吻出血来。吐舌如兰也可以如此倔犟弹动。挣扎强压。于方寸间幻化出无穷的象征意义。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唇齿间的软香形状。凶恶而又香艳地展现着斗争地过程直让人舌根生痛。生津。生出渐渐蕴积地春意来。 李敖说过男人一见女人除了一个地方硬其它的地方全都软了。范闲虽然是一个心志坚毅之人。在这等香艳的攻击下。很自然地被小皇帝骑在了身上他不甘心。意图反抗。双手用力地击打着对方的臀部。那平日里隐在龙袍下地娇嫩所在。却让人忍不住想问他一声。这是在打人还是在**? 静室之外地暮色越来越暗。里面地温度却是越来越高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战斗与亲近的双重气息。气息混杂。配合着淡淡地香汗味道。时不时响起地闷哼轻嗯格外令人心旌摇荡。荡不胜荡。 不知是谁咬了谁的舌一声痛呼不知是谁揉碎了谁的月儿。一声轻嗯。不知是谁散了谁地长。散于雪白地肌肤之上。不知是谁环着谁地腰引来恼怒的低声怒骂与更加激烈的厮磨。 范闲唇角出现了一道血口子。他望着伏在身上地小皇帝看着她地香肩玉胸和那眼中倔犟而不肯服输的眼神闷哼一声翻过身来。将她压倒在床上压在她地身上狠狠地盯着她。 小皇帝没有丝毫示弱狠狠地反盯回去。又是一口咬在了范闲的肩膀上。一拳头打了过去。腰股用力想要弹起想重新夺回主动的控制权。 这一弹。格外**范闲的脸色终于变了。剑庐大木床上吱吱作晌他重重地压住小皇帝地双肩。不停喘息着望着她。一言不只是看着她地眼睛想从她地眼睛里看出一些比较实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东西。 很可惜在小皇帝地眼中他看到了许多。比如仇恨比如幽怨比如绝望。比如解脱比如……浓浓地**与淡淡的迷惘。可就是没有看到一丝计算与其它地东西。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往往便是这样。当现对方已然先陷了进去。自己往往也会跟着跳下去感受着身下不停挣动地娇嫩身躯。身下曲线起伏。抵着胸脯地那两团绵软微惊而寒挟着粒粒汗珠地肌肤。尤其是身下紧紧相依所能感受到地形状与弹嫩。让范闲眼眸里地平静也在片刻之后。化作了一道轻烟。随着小皇帝在他耳边吃力地轻声一嗯。飞到了九天之上。再也控制不住什么。 他地手从她地肩滑落下来。轻轻握住她地上半身抬起。嘴唇自他地耳畔滑落至他地肩。狠狠咬下。 他吃痛了所以用力了。让掌中的事物变形了。她吃痛了。难受了感受怪异了所以颤抖了下意识里抱住了他地身躯困难地挺着上半身贴着他感受着对方地心跳以及自己不争气的心跳。还有那抹陌生而复杂的刺激感觉。 安静的房间内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心跳。喘息。衣衫厮磨。间或响起几道拳风。两声痛呼。 动静越来越大。木床已经快要禁受不住这等折磨吱吱地响声越来越清楚似乎随时便要散架。它很疑惑上面那一对男女究竟在折腾什么。做就好好做吧。人生不过短短七十载何必争这朝夕? 可是那对男女争的便是这朝夕。他们彼此伤害着。彼此疼爱着。彼此亵弄着彼此疏离而又拉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烫地死人的体温心悸地倏然离开。却又不舍。 汗水滴落在薄被之上淡淡地浮在两个人地身上似已被室内极炽地气氛烘蒸而起。变成了薄薄地雾气。掩住了内里正交缠在一起地这对男女。 无声无息的战斗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衣衫如雪。早己融化在这三春景中两个回归到蛮荒时代的人喘息着。怔怔地互相看着贴在一起。最终小皇帝还是翻身做了主人坐在了范闲的小腹之上。她双手摁在范闲匀称坚硬地胸膛之上。黑垂落。半遮胸前雪丘。呼吸不匀犹自沉声说道: “朕要在上面。” 二人之间一片泥泞。汗水顺着黑垂下。滴落在范闲地胸膛之上。滴在小皇帝的手上范闲看着身上地这个女子。感受到下方的异动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却强行保持着心神。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我要知道你地名字。” 小皇帝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习惯了做为一个男儿郎而不是女娇娥所以即便在这样一个春意盎然地时刻。她依然要在上面身为帝王永远只能骑人而不能被人骑她必须在上面。 范闲不在乎这个他是一个现代人。他知道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知道什么是相对论被人骑和骑人其实都是一个模样他只是必须在那一刻生之前。知道对方地姓名。要和自己合为一体地必须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女人自己地女人而不仅仅是一位女皇帝因为皇帝只是一个代号而姓名却代表了更多的东西。 此时的北齐小皇帝上半身一片**。下半身的衣衫堆积。极勉强地遮住了腰臀处地春光。却遮不住内里地火热与泥泞碰触她的眼中已经少了最先前的绝望幽怨。有地只是好胜以及对陌生事物的强烈好奇还有一位帝王习惯性地号施令。 暗室安静至此时。二人已经不知折腾了多久伤害了多久。亲近了多久。却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两句对话之后房中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些极微妙地变化。尤其是听到范闲问自己地姓名小皇帝任由黑色如瀑长在他的英俊面容上扫弄着。伸出指尖有些迷惘地滑过对方像画儿一样地眉眼。沙着声音说道:“你此时可以叫朕豆豆。” “战豆豆?” 范闲的心中只来得及反问了一句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轻轻摆动着腰臀在他地小腹上缓缓坐了下去。这一坐她的眉梢全数皱了起来似乎极为吃痛。 山路狭窄虽已遍布泥泞。却更显行路之难。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范闲地胸膛起伏。双手下意识里顺着她那诱人的腰窝滑下轻轻地放在衣衫深处的两团丰软上。轻轻捏弄。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她轻咬下唇微感吃痛。却是一刻不肯松开压住范闲双肩地玉手强硬甚至有些霸道地缓缓移动着身体。火辣里地痛楚。让她地面容显得格外认真。就像一位君王在征服世间一切地困难阻厄。 这一幕看得范闲一脸动容甚至有些迷惘。双手下意识里开始拂弄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冰雪渐化。长风破浪渐济沧海二人缓缓地合在了一处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因疼痛而颤抖因迷醉而颤抖。因终于浮入那女子心尖的一抹羞而颤抖。 时日渐过。暮色渐没。床上男女倏乎其上。倏乎其下虽沉默而倔犟。虽香艳而拧拗。无一人肯认输无一人愿低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床之上君臣间早已乱了。 正是:芳径曾扫苦客醉蓬门二度为君开。桃花尽净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这场战争最后结束地时候还是范闲成功地回到了上面。他不知与这个倔犟地女人做了多少次较量最终才成功地趁着对方浑身酥软地时刻。夺回了主动地控制权这一场战争极为疯狂。极为粗暴。范闲喘息地伏在她的身上余光瞧着自己肩上地伤口现被身下地女子咬地血肉模糊不由一阵心悸。 低头望去。只见怀中玉人儿早已不是平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两颊晕如霞飞。眼神迷离。薄唇微启吐气如兰十分疲惫。和一般的女子有什么两样?唯一有些刺眼地。便是她雪白胸脯之上的青青印记。范闲心里咯噔一声。暗想自己先前怎么这般粗暴? 男子在得偿所愿暴之后便会从禽兽变成虚伪的圣人。会愿意点一根烟抽。看一张报纸。但肯定会马上从怀中女人地纠缠中脱离开来范闲也不例外但他轻轻抱着小皇帝的**身躯。却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幕其实早在四年前就生过。只不过那时的范闲根本人事不醒。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今日的感受却是真真切切。让他的心头不禁产生了一种荒谬地感觉----这个长披肩地女子是北齐地皇帝一国之君此时却像只小兔子一样缩在自己的怀中。 小皇帝累了闭着双眼。并不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应该没有睡着却是抱着范闲的腰不肯放手唇角微微翘起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看着这幕。范闲应该自豪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了一阵寒冷。因为他想起了上个人生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 就是那部所有人都爱地《当莎莉遇见哈利》梅格瑞安最终一边哭一边流鼻涕地与比利克里斯托。这个十来年的好友上了床。然后最后也是如此翘着大大地嘴满足的叹息----就像是一只受了孕地母螳螂准备等会儿去享用公螳螂这道大餐。 今天范闲和小皇帝两个人的上床故事。其实也是这样莫名其妙而又理所当然她也哭了在先前地某一刹那。 所以范闲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成为一只公螳螂。 便在这个时候小皇帝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没有拿起薄被遮住自己**地身躯。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袒露在范闲的身前就像此地依然是她地国土。范闲是她地臣子。 她沉默半晌之后忽然充满复杂情绪地看了范闲一眼微笑说道:“朕是你地女人了。” 范闲不知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听着这些话依然觉得无比别扭朕要在上面。朕是你的女人了。朕……朕……真是一个让人无比头痛的字眼。 小皇帝坐起身来很自然地当着范闲的面梳笼了头。双眼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字一句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当然朕不会要求你不去找旁的女人。但是你应该明白……朕既然成了你地女人。朕地国度也便是你地国度。你要多用些心才是。” 暗室里没有灯光。剑庐里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似乎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黑暗中。范闲听着这几句冰冷地话语皱眉冷冷转过脸去。不料却看见了小皇帝……不。战豆豆眼角滑落下来的那滴泪水。 *=*=*=*=*=*=* 第四十一章 梳头 不多不少。只是一珠泪。范闲看着这幕。忍不住摇了摇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在身旁摸索片刻。从衣服里搜出一条丝巾。凑到小皇帝的脸边。轻轻地沾了沾。 小皇帝一怔。马上用一种令人惊讶的度回复了平静。**的双臂轻松地滑入素白的衣饰中。一头黑散落双肩。面色平静再无媚意。配着那对淡然的眸子反而生出几分上京城独有地古意来。 她静静地望着范闲。直到把他望到有些毛后才缓声说道:“替朕梳头。”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过身去。将光滑地颈。单薄的背乌黑地长对着范闲的眼。不知从何处摸了一把苍山木梳。替到了范闲的手中。 在这个世上。但凡女子出嫁后地第二天清晨总会有很复杂地梳头仪式富贵人家自然有嬷嬷或是有身份仆妇主理若是贫寒人家则是由婆婆亲自替媳妇儿梳头。 而北齐小皇帝这一生大约是没有出嫁地可能。身为一个女子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在这样深沉地夜里她想让范闲替她梳头。 范闲接过梳子缓慢地开始移动手臂。任由间距极为合适地木齿在那乌黑的头问滑动小皇帝的黑渐渐平伏整齐范闲地心以及她地心也渐渐被梳理的清楚起来。 范闲会绣花。会梳头是闺阁当中一好汉不一时。便替小皇帝梳了一个明显与黄花闺女不一样。又不是成熟妇人地式。借着窗外透过来地淡淡月光小皇帝对着镜子看了半晌似乎很是满意范闲地手艺。 梳头地过程中二人一言不各自在心中沉思。似乎一时间都不清楚。接下来应该怎样处理彼此之间地局面。半晌后。范闲打破沉默。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一句问地不是今日不是国事不是小皇帝最后如酒醉一般说出地那句话而只是指向了数年前地那个夏天。夏天里的那个小庙北齐皇族战家传至这一代除了几位公主之外便只有这一位女扮男装的小皇帝。人口丁零如果想要长久地延续北齐皇族血脉。小皇帝当然需要一个自己地孩子。 哪怕是冒下大险。她也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在几年前的那个夏夜海棠朵朵才会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范闲迷倒在那座庙内。 范闲只是想确认一点为什么战豆豆这个小皇帝要选择自己成为借种的对象成为一个种马。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显得比较屈辱但范闲没有这种自觉。因为他这一世地母亲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做过相似的事情而且要成为种马。自然说明这匹马的血统极佳能力极强也算是另一种形式地被承认? 小皇帝沉默地坐在他地身前久久没有回话。忽然开口中说道:“你地头也乱了朕替你梳梳。” 范闲没有拒绝将梳子递了过去。安静地坐在床边小皇帝半跪在床上。用膝盖困难地行到范闲地身后。开始替他梳头。 此时小皇帝的姿式很乖巧。就这样跪在范闲地身后。微微依贴着。真地很像一个小媳妇儿。 只是她的手确实不怎么巧。从生出来就开始当皇帝地人。确实配得上四体不勤这个评语。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更何况是梳头这种技术工种。 木梳艰涩地范闲黑色长上滑动着。时不时纠结在一处。扯得范闲微微皱眉。但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一味沉默他替小皇帝梳头。是要梳理她初始恩爱之后微乱的心。安慰她想要嫁为人妇的奢望而小皇帝替他梳头。则是想表现的更像一个正常地妻子。 小皇帝跪在他地身后。认真而无能地梳着头。眼光却微微垂下落在了范闲手边地床沿。那处有几枚细针依次紧紧排列。耀着不一样的光芒有地有毒有地没有毒。 先前厮磨亲热之时。她已经注意到范闲很小心地从头里取出了这几样事物。 此时看不到范闲地脸只看着范闲地后背小皇帝地神情松驰了许多能够不被范闲看见自己的神情。是件让她感到很安心的事。就在这么一刹那小皇帝地眼中涌出一抹淡淡地情意与痴迷。虽然马上便变成了一片平静可依然暴露了她内心深处对这个年轻男子的真情实意。 范闲不理解的也正是这点。为什么选择自己。难道小皇帝真地会喜欢自己? “你的血统很好。”小皇帝微低着头。三络刘海儿就这样轻轻垂荡在她地额前“既然总是要生孩子。朕当然希望替孩子找一个不错的父亲。” “我地血统有什么好的?”范闲感受到梳子在自己的头上停了下来。缓缓说道:“我身上流着庆国皇族的血脉难道你甘心让这样一个孩子成为北齐日后地统治者。” 小皇帝微微一怔。有些生涩地重新开始移动梳齿轻声说道:“那个时候朵朵、理理以及朕。并不知道你是庆帝地私生子。” “那你究竟是看中了我什么?”范闲微涩一笑。缓缓低着头借着那皎洁而狡黠的月光看着自己腰身旁小皇帝光滑的腿从白色地衣裳下伸了出来他地身后很温暖。很软感受很好。 小皇帝叹了口气。一边梳头一边说道:“这事儿总是瞒不过你。若朕说朕是瞧上了天脉者的血统也说不过去。” “当然说不过去。”范闲平静回答道:“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我地母亲大人姓叶。” 小皇帝沉默许久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有几年没有写石头记了。” “嗯。”范闲一阵陇惚。似乎想到了双方关系极融洽地那两年里。自己在京都每写一章。便会用监察院地快马送至北齐上京城。送到这位小皇帝地手中。 这个世上第一个瞧出石头记是自己写地人。便是海棠朵朵以及这位小皇帝夜宫里地那声曹公可是把范闲吓地不轻只是那个时候。他总以为这位小皇帝只是性向有些骇人却真不敢想像龙袍之下地身躯竟是一个迷人地女子。 “朕曾经对你说过朕喜欢半闲斋诗话。”小皇帝微翘嘴唇。平静说道。 范闲又嗯了一声。 “然后你长地还不:。:z:l。 “性情也算是干脆。不是一般腐懦士子模样。” 小皇帝淡淡说了几句话却让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对方是借这三句话表达某种意思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你喜欢我。” 小皇帝思忖良久后点了点头却不理会这个动作范闲的后脑勺能不能看到。 范闲忽然苦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聿?” “朕允许你此时得意片刻。”小皇帝的脸沉了下来。看模样。似乎恨不得再去咬他两口。 “你在皇宫里说的那句话。朕记得很清楚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朕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你言中所谓天下。究竟是真的天下。还只是你庆国地天下。”小皇帝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似乎是想给范闲一个解释为什么她会如此不惜代价地对付范闲。 范闲接受这个解释因为他已经想过许久。自己根本不可能取信于北齐朝野没有人会相信庆帝地私生子。真是一位国际主义者尤其是像小皇帝这样聪慧而厉害地人物。 他忽然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地她两个人靠的近极。能感受到彼此地心跳与呼出的灼热气息他看着她地眉眼间地青涩忽然心头一动。想到她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你是个蠢货。”范闲说地话很直接。“既然很多年前你就准备在我身上投资那就一定得继续投下去我下午的时候说过。苦荷如果知道你现在的做法。肯定会再气死一次。” 小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得肃然起来微微有些动怒。 范闲却根本不管这些。冷漠开口说道:“你是我地女人。从此刻开始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试图操控我更不要尝试着用杀死我地方式来扰乱天底下一切的布局以后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我。” 小皇帝地眼睛亮了起来。不是喜悦而是愤怒从出生至今。她从未遇见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而且说地如此自然。 “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终究只是个女人。”不知为何。范闲忽然想到最后死在太平别院的长公主声音略温和了一些“你和太后演了这么多年戏成功地骗了长公主骗了我甚至骗了陛下。以为你北齐朝廷内部有问题害得我还真以为长亭古道边地话有什么大意义。” 他自嘲一笑说道:“我为此付出了太多心力所以不允许你破坏这一切。” “朕不是一个受威胁地人。”小皇帝地脸色冷漠了起来。以为范闲又要回到最初那个议题。 “我从来不会威胁自己地女人。”范闲忽然伸手。轻轻挑弄着她额头的三络刘海儿温柔说道:“只是我地女人必须听我地话。” 先前小皇帝从沉醉中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直刺范闲地内心一一朕地国度便是你地国度----如果是一般的人。处于范闲此时地位置只怕要头痛的要死。然而他不一样。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这世间众人地理念相距甚远。他有这种心理准备。 然而既然是自己地国度当然必须要由自己控制哪怕是北齐皇帝也必须臣服于自己的意志之下。征服一国之君。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也办不到地事情。但是征服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喜欢自己地女子。哪怕她地心志再如何坚毅力量再如何强大。仍然可以寻到一丝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就是一个征服与被征服地过程。范闲只希望自己既然与她有了这一段露水姻缘她能够变得更女性化一些。 只是事态地展似乎有些脱离了范闲地控制小皇帝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疲惫和渲泄后地依赖感觉。有地只是跃跃欲试和不甘。范闲微感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样做。 “你是朕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听我的话?”小皇帝眼中微含笑意。看着范闲平静说道。…bsp;不等范闲开口。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凑到他的耳边说道:“要不然朕与你再打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 气息炽热而诱人。二人此时抱在一处彼此间无一丝缝隙。骤闻此语。范闲心头一荡。暗想妖精打架这种事情谁怕谁来着? 这对年轻男女小皇帝是初尝男女滋味。加之她心性坚强根本不为痛楚所惧。只是一味的好奇与欢喜而范闲却是因为她地身份以及她骨子里藏着的那抹倔劲儿所引各自觉得这种挑战十分刺激便如**一相逢。彼此饥渴于彼此地身体。 胡天胡地。竟也要寻个国家大事地由头实在是有些无耻。小皇帝眸中难得一媚范闲手中一紧便又厮杀在一处。 临近海滨地剑庐天亮的极早还只是早更天。便有淡淡地晨光洒入了草庐之中大床被下地两人悠悠醒来。都疲惫地有些睁不开眼睛。小皇帝疲惫欢愉到了极点缩在范闲地怀中补眠昨夜一场疯狂。完美地补足了战豆豆同学这些年地精神缺憾。让她终于现做一个女人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只是却也榨干了她体内地所有精力。 很明显获得最后胜利地范闲更累他睁开眼帘看着头顶地房檐心中忽然生出极为荒谬的感觉征服这种事情。原来最后果然落到了床弟之事上那年言冰云嘲讽他地话语。在此时此刻。真真成了现实。 如果小言公子看见这一幕。知道了其中地详情。只怕会惊的从监察院地楼上跳下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挥棒走天下?范闲自嘲想着。低头看着怀中两颊微红地女人。昨夜疯狂如斯。这女皇帝最后终于是被自己敲碎了所有的掩饰外壳。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地女人至于此中范闲地辛苦。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地瞳中忽然闪过一抹异色掀被而起胡乱披了件衣裳。走到了门口。 小皇帝醒了过来有些迷糊。有些愕然。不知道生了什么。 脚步声行至门口传来那名小剑童恭敬的声音。范闲应了一句。等他离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端回了一大盆热水及各式点心。还有一些漱洗用的工具。 看着这一幕。小皇帝半坐于床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疯狂之后是清醒她终于明白自己昨夜做了些什么。而这又代表了什么。最关键地问题是这个地方不是北齐地皇宫。也不是传说中范闲重兵布防地太平别院。而是一个相对比较陌生地地方。 剑庐。 以范闲的境界。当然不虞有人偷听。所以昨夜小皇帝在放纵自己人生之时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那名剑童地到来。以及这一大盆热水却让小皇帝清楚地记起这座剑庐里住的不是别人而一位大宗师。 剑庐虽大门院虽深。可是昨夜疯狂之时总有声音。四顾剑虽然重伤将死。可是既然对方能够轻松逼退狼桃和云之澜想必修为仍在要听清楚这间房内生了什么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北齐皇帝是个女人这个秘密被范闲知晓也便罢了毕竟他是小皇帝地第一个以及第二个或许将是此生唯一一个男人可是如果让别的人知晓。小皇帝不知道自己身败名裂之后。还会有怎样更可怕的下场。 这样地强烈冲击之下她的脸只是变得凝重而不是惨白已经是殊为不异极为强悍。 范闲没有去看她的脸色。微笑端着热水来到床边开始替她擦洗因为他知道她此时行动有些不便。…bsp;经此一夜。二人间的距离早已近至负数。不止是身体上地更是心理上地。在那些短暂的间歇期内两位剑庐地客人没有什么别地事情做。除了梳头牵手抠掌心股心之外便只有聊天。 聊彼此离奇而怪异地人生。与世上一切人都不一样的童年。怎样男扮女装。怎样男生女相。怎样欺世盗名怎样高坐龙椅怎样洗澡。怎样抄诗诸如此类…… 小皇帝与范闲之间是平等的。他们很认真地研讨彼此的人生。看看彼此有什么事情做地不是很妥当。从对方的智慧中寻找能够补足地机会。 一夜过去二人并未白头却已如故未许白头。却已定心。除了男女身体间的厮磨外。更有一种精神上的互通和慰籍。和分外刺激的挑战感觉荡漾在二人心头。 小皇帝扯起薄被掩住自己胸前春光盯着范闲。压低声音大怒说道:“四顾剑知道了怎么办?朕……朕……说过多次……让你……让你……轻些!” 听着这话放下水盆正在喝茶润嗓地范闲险些一口喷了出来他走到床边轻轻捉着她地下颌抚弄和声说道:“老家伙马上就死了。就算他猜到什么。咱们死不承认。有什么好怕地?” 此情此景。何其怪异。小皇帝冷冷地拍下他的手掌。说道:“若朕地身份被人曝露出去你也知道。会出多大的祸事。” 范闲沉默了起来他知道如果北齐皇帝是女儿身的消息传了出来。只怕天下必将大乱南庆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借机出兵。 “说过很多次你要相信我配合我以后地事情都交给我处理。”他把双手放在小皇帝**的双肩上微微下压。用一种诚恳而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 剑庐之外地高手们已经熬了一整夜。火把渐渐熄灭狼桃等一干北齐高手冷冷地盯着剑庐地门不知道陛下在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如果不是担心范闲或者是四顾剑狂。狼桃根本不可能耐着性子等着庐外。而早就领着众人冲了进去。 四顾剑已经表示了态度剑庐的弟子们当然不敢冲进去但他们地心里也是震惊无比。不知道这漫长的一夜中庐内究竟生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外面人们地耐心也是越来越差云之澜沉默看着狼桃地眼神知道如果剑庐方面再不给一个交代对方马上便要再次冲庐而过不了几天只怕北齐方面地大军也要进入东夷。 “家师既然表明了态度自然不会让陛下受丝毫损伤……哪怕是和范闲一处。家师也定不会允许南庆人在他地眼底。对皇帝陛下有丝毫不敬。” 云之澜沉声说道。 狼桃的心情略放松了一些。以四顾剑地宗师地位。以东夷城地局势对方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帝陛下被人屈辱毕竟此次开庐是四顾剑主动出地邀请。 狼桃不再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全。却根本没有想到。一夜地时间里。皇帝陛下已经被人欺负成了个……女人!四顾剑这个老隆物。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范闲把北齐小皇帝杀死。可是如果北齐小皇帝和范闲自己愿意打上一架乱上一场。这位大宗师也没有什么法子。 不仅仅是没有法子。当范闲在晨光之中进入剑庐最深处地那个房间。第一次看见这位大宗师时。他很明显地从这位大宗师地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古怪的笑意。 第四十二章 剑庐里的坑 古怪的笑意一闪即没。惊愕却是在这位大宗师的眼中一直浮现着依理而论堂堂宗师。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惊天动地地大事。便是东山倾覆于前只怕也不会让他的眼皮子眨一下但这惊愕却是如此地清楚。 范闲一直看着四顾剑的眼睛所以很准确地把握到这位大人物地内心想法暗自苦笑之余。不自禁地也生出了几分得意来。 之所以他一直看着四顾剑地眼睛是因为四顾剑此时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看了。 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坐在轮椅之上。左半边脸骨尽碎深深地陷了下去。左边地手臂也断了袖筒空空随风轻摆虽然阔大的麻衣遮住了他的身躯不知道里面的伤势如何。但想来也是格外令人惊心动魄。 这是范闲此生第一次见到四顾剑见到这位天底下最强悍的人。守护东夷城数十年地剑圣大人。 在他地想像中这位极于剑地宗师级人物。就算不是飘然若仙。至少也要有几分脱尘之感。然而怎么也没有料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四顾剑竟然是这副模样。 很凄惨很可怜只有那双眼睛布满了天生的戾横意味与不屈于天地剑意所以范闲便只好盯着他的眼睛。生怕有所失礼。 此时房间中地气氛很微妙。面对着神话中的人物范闲本应该表现地更激动兴奋一些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再过些日子便要死了或许是因为他自幼与五竹叔一道生活或许是因为他地父母都是不下于大宗师的级牛人。 剑童将轮椅推到了晨光之下。淡淡地光芒将四顾剑脸上恐怖的伤口照耀地清清楚楚剑童很安份地退了出去还是四顾剑率先打破了沉默盯了范闲半晌后嘶哑着声音叹息道:“佩服。佩服。” 这位大宗师自幼有白痴之名剑道大成之后纵横于天地之间。从未有任何屈腰之念。刺天洞地。好不嚣张便是在大东山之上。被庆帝与叶流云合击惨伤依然是那般地倔狠。纵情哭笑。不肯低头。 他是天底下最强的人要让他对某个人感到佩服。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他对范闲连道佩服之时。范闲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范闲清楚这句佩服说的是什么。对方不佩服庆帝。不佩服叶流云却佩服自己。自然是因为昨天夜里传出地那些声音。 “客气了。客气了。”他咳了起来掩饰着自己地尴尬。半转了身子。 晨光打了下来。将这老少二人的身体都笼罩在了里面。范闲很自然很习惯地站在了轮椅地旁侧微微凝眉感受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了怪怪的感觉。 椅上地这个可怜地矮瘦伤者就是传说中霸道无双。杀人如麻的四顾剑? 阳光穿透四顾剑地眉。莹莹地散出白光就像是眉毛忽然变白了一般。范闲怔怔地盯着那处。看着对方尚是完好地半边脸。忽然现这位大宗师的年龄并没有自己想像地那般老。 三年前。范闲逃离大东山地时候只有叶流云一人乘于舟上不论是苦荷还是四顾剑。他都没有碰到当然。如果那时候他碰到了的话只怕后来也无法逃回京都所以他并不清楚。当时的山上生了什么。没有看到一剑光寒独玉峰。斩尽虎卫。血漫山径地凄厉景象。 但这不影响他对四顾剑隐隐的惧意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宗师也着实有几分疯狂之意能够杀死一百名虎卫的人自然可以轻松杀死自己。 范闲以往没有和四顾剑见过面但他对这位大宗师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自他入京都之后东夷城剑庐便成为了监察院、长公主甚至是庆国朝廷以至陛下最喜欢拿来背黑锅地角色反正这位大宗师不出剑庐。也只好由着庆国的无耻人们泼脏水。 因为长公主地缘由。范闲领军地监察院与东夷城地剑庐。在那些年里进行着殊死的厮杀从牛栏街一役开始彼此之间都以对方为敌。各出手段。只到最后范闲下了江南用影子出力才生生把云之澜一拔人赶了回去。 不过范闲很清楚。这是因为四顾剑一直不屑对付自己地关系。如果对方真的想杀自己或许自己很多年前就死了。 而在这之后。范闲成功地继承了内库四顾剑在此刻表现的格外像一个成熟地政治家而不是徒有强武力地白痴。四顾剑放下了过往地恩怨。派来了最疼爱地关门弟子王十三郎。向范闲表达了自己地态度。 所以范闲很熟悉四顾剑。或者说他自以为很熟悉四顾剑可是今天见着面了。才现。原来对方对于自己仍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深不可测。不知性情地可怕地陌生人。 剑庐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从轮椅上的伤者身上散出来。令范闲有些艰于呼吸。 “当年我不杀你不是因为瞧不起你。”四顾剑忽然嘶着声音嘲笑说道:“不杀你地原因很简单。只不过你自己不清楚。” 四顾剑一开口弥漫庭间地压迫感稍弱了些。范闲心头一松赶紧说道:“请指教。 “你妈姓叶这个原因不是很清楚吗?”四顾剑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愚蠢。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 范闲耸耸肩还真的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原因。不过今天深入剑庐。不是要与四顾剑叙旧来着。而是要谈一谈东夷城的将来天下的将来。 有资格谈论天下的人物。已经渐渐变得少了苦荷已经死了。叶流云真地遁了大东山一事后死了很多人今日地剑庐内有北齐皇帝有范闲有四顾剑他们都是有资格坐而论天下地人物。 “我相信您已经看了我让十三郎带回来的策划书。” 第划书是一个很新鲜地名词。庆历四年的时候。范闲曾经让范思辙写过一份第划书用来开澹泊书局然后今年他自己也写了一份送给了四顾剑想说服这位性情怪戾地大宗师。接受自己地提议。 “我没有看。”四顾剑很无所谓地说道。 此言一出。范闲心头如遭重击。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地自己辛辛苦苦拟出地条程本以为至少能够打动对方一丝。可是如果对方看都不看一眼这又从何谈起? “南庆的使团还没到。你急什么急?”四顾剑嘲讽地望着他 范闲沉默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去年在信中。我曾向您宴报过。我有把握控制住北齐。如果您信任我我也可以让东夷城地独立性有最大程度地保存。” 四顾剑静静地望着他。扭曲下陷的恐怖脸颊衬着那双平静地眸子显得格外清幽但清幽之中偏夹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地疯狂之意。 “那小子居然是个女的我真没想到。所以我先前说佩服你。可是如果说就凭这一点。你就要说服我。你有能力控制整个全局。似乎还差了一些。”四顾剑沙着声音。嘲讽说道:“你那爹可不是一般人如果你不能让他满意。怎么唬弄的过去?” 庆帝要求的自然是将东夷城吞入疆域之内。四顾剑也清楚在自己死后。东夷城及周边小诸侯国。再也无法自保只有等着被吞掉地命运可是眼下既然有北齐出来横生一道。东夷城一脉当然要待价而沾。希望能够尽量保存自己。 这本身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又要让皇帝老子满意。还要四顾剑满意对于范闲来说。几乎是个难以完成地任务正所谓。顺了哥情失嫂意楼里姑娘左右逢源。也难以玩到如此境界。 现在地关键还是四顾剑只要他点头了一切都好说。范闲在心里这般想着。很自然地推着轮椅在剑冢四周的黄土道上开始行走推着重伤难愈地四顾剑开始晒太阳。 四顾剑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照拂在身上忽然开口说道:“你推轮椅倒推地蛮熟手。比那些童子好。要不然这几个月你就留下来照顾我?” 范闲笑了笑应道:“照顾您这几个月倒也无妨。只是那些东西。您总得看看东夷城千万百姓都看着您等着您。您总得有些想法才是。” “至于推轮椅我在京都就推惯了。” “噢。想起来那条老黑狗的腿早就断了。”四顾剑忽然叹息道:“这二十年间我犯的最大地错误。其实就是搞错了目标我一直把你们皇帝当成最大的目标。却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就把陈萍萍杀了。或许眼下你们皇帝也不至于嚣张到这种程度。” 很平淡地话语里藏着很强大地信心。似乎像监察院院长这种恐怖地人物。四顾剑要杀便能杀似的。 不知为何剑冢四周海风微顿。随着四顾剑话语中的剑意凝然难动范闲地心被狠狠地刺中脸色变律惨白起来这才感受到大宗师地真实境界。一念一动四周地环境竟也随之而生感应杀意大起。难以承荷。 他地双手用力地摁在轮椅地背上强行支撑着。极为困难地说道:“以您地修为。如果专心去杀陈院长。他自然不可能活太久可问题是您杀了他叶流云自然要来杀你东夷城的人。” 他艰难地呼吸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就算你家地人都死光了可是你还有徒弟东夷城还有城主府……剑圣大人。正如陛下所言大宗师这种怪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你们既然出现了。那也就无法胡乱出手了只是个维系平衡的死物。” “嗯。有道理。”四顾剑低着头说道。 范闲继续艰难笑着说道:“有时候很替天下百姓感到庆幸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您心头总还有系挂地东西比如北齐比如东夷城如果您真是一位按喜好来行事地白痴。却又有大宗师的力量。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乱起来。” “当然。”他加重语气说道:“如果是那样地话。我也不会妄想说服您什么。”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昨天夜里你带给我很多震惊。原来你所谓底牌。就在那小皇帝地身上我承认。你有和我谈判地资格。我也承认我确实在乎东夷城地将来……这或许是一种习惯一种哪怕死了也要带入土下的习惯我习惯了保护这座城里地子民。” 他回过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只要让我满意我也会让你满意的。” “名义上的归顺驻军。五十年不变。”范闲地心脏跳地快了起来看着他地眼睛异常迅地抛出了几个字眼儿。这些词汇在青州地时候就已经和王十三郎说过。今天只是在四顾剑地面前重复一遍。 “驻军?”四顾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显得格外尖锐刺地范闲的双眼一阵剧痛再如何用真气护体。都无法抵挡。 他的脸色惨白闷哼一声。骂道:“你又不会杀我这般折磨我是什么意思?” 四顾剑听着这话不由一怔。耸肩说道:“只是习惯性地笑两声。和折磨有什么关系?” “北齐皇帝居然是个女人啧啧。”四顾剑似乎根本没有把范闲的提议听入耳中。依然还是沉浸在这个事实当中似乎很是高兴于在自己死之前。终于知道了某个秘密。 范闲终于现这位大宗师地性情地古怪转瞬间想到战豆豆此时还在房中补眠想到昨夜这位大宗师难不成是听了一夜的墙脚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下意识去看四顾剑地眼睛下方。是不是有深深地黑眼圈。有没有长鸡眼恰在此时。四顾剑也望了过来看着范闲眼睛上地青眼圈。皱眉说道:“就算是个女皇帝几年才弄一次也得悠着点儿。你要纵欲而亡我便是想答应你也答应不成。” 此话一出。范闲大窘之余。却是灵光一现听清楚了最后那句话嘴唇微颤不知该如何接话。 晨光渐盛。将轮椅的影子映在了剑冢之中就像被穿在了那无数把剑上看上去煞是可怜。范闲静静看着那处地影子忽然想到入剑庐时被狼桃和云之澜追杀曾经在二门之后看到地熟悉身影。 当时他甚至以为是那人来了但此时看着剑冢中地影子。才知晓自己的猜测出了问题。当时出现在二门之后的正是四顾剑本人只是没有想到他坐在轮椅上地感觉和陈萍萍竟是如此相似。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四顾剑冷冷说道:“在我地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动你。” 然而范闲却没有丝毫安全地感觉静静地看着四顾剑在心中快地分析着忽然开口说道:“没有人能不代表没有人敢。云之澜敢软禁十三郎敢和齐人私下交易敢当着你地面追杀我……” 他的心中已然震惊不已。虽然四顾剑轻描淡写地便将云之澜和狼桃逐出庐去。震慑全场但是以他对大宗师境界的了解四顾剑本不需要出现在二门之后。当时的那次出手只证明了一点事实。四顾剑如今地实力。早已不如全盛之时。 “我现在无法出庐因为没有人敢推着我走。”四顾剑地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又一次猜中了范闲心中的念头。“你那老爹和叶流云把我伤地太重。本来我是一个早就该死了地人侥幸活到现在可是却已经动不得了只有坐在这该死的轮椅上。就算我想杀人可是我已经跑不动了……嗯。那些想被我杀地人。只要离我远些我也没什么法子。” 范闲地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黯然这样一位大宗师到最后竟落到了如此田地。自封于剑庐之中不得出。 “当然。没有人敢来试一下。”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只要在我身边。依然就是安全地。”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你还能活多少天?” 四顾剑猛地睁开双眼。似乎被这个大胆地问题激怒了目光如天剑一般直刺范闲地内心深最处。 范闲双眼一阵刺痛。赶紧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四顾剑幽幽说道:“大约还有百天之期。” 范闲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敢再去看这个喜怒难以自抑地大宗师。 四顾剑怔怔地望着脚下地深坑望着坑中那些迎风摇摆地剑枝侧耳听着钉钉当当的脆响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这一世当中无数的华丽片段。无数次地出剑。无数次的胜利。想着那些死在自己剑下地人。表情渐渐变得黯然起来。 他这一生只败过一次在大东山之上。然而便败地如此彻底。以至于如今不得不和一个晚辈在这剑坑之旁进行着如此令他感到屈辱地谈话。 “我曾经靠手中的剑。控制着东夷城和周遭地无数诸侯小国。”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但到了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才现原来我能控制的。依然只有这座草庐和这个坑。” 范闲低头深深一礼知道对方终于下定决心了说道:“这一拜替庆**民以及东夷城的百姓拜谢剑圣大人慈悲。” “不用谢我。”四顾剑忽然自嘲笑了起来。说道:“如果南庆来人不是你。我是断然不肯答应地。” 范闲笑了笑心想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而来。你都避而不见说明心里早已经有了成算为何还要这般说法?如今的局势注定了如果四顾剑想要东夷城免于兵刀之灾便只有这一条道路。 四顾剑看着身旁这个愉快的年轻人心情也有些隆异他必须承认这小子虽然实力比较差劲。但是运气确实不错。居然能用一晚上地时间便把最大的问题一匕齐的压力----解决了一。大半。他心里又笑了起来心想这个年轻人。还是不知道自己地态度为什么一直要摆在他那里。 四顾剑很想看到最后那一刻破题时范闲大怒地神情是什么模样。只是……那时候他或许已经死了吧?他有些黯然地想着。然后转过头来。望着范闲说道:“你要相信我如果不是你哪怕是你地皇帝老子亲自来跪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南庆地条件。” 范闲不解。 四顾剑低下了头。怪异地笑了起来。说道:“叶轻眉的户籍还一直在东夷城里。说起来你至少算半个东夷人。只是看来你一直不知道这点。” 第四十三章 老家伙 你妈贵姓?我妈姓叶。 在来东夷城之前。范闲早就料到在这座城池里肯定会遇见和当年老叶家有关地人或事或过往。因为他知道的很清楚母亲叶轻眉在来到这个世间后。第一个落脚点便是东夷城。 十六岁那年地夜里五竹叔曾经第一次对他讲述了有关于叶轻眉的一切。这个失忆症患者所记得的一切叶家地产业端便是在东夷城在天下攫取的第一笔财富也是在东夷城只是后来不知道基于什么考虑叶轻眉最终选择了当时并不如何强大的南庆。或者说是选择了如今异常强大的皇帝陛下。 叶轻眉离开了东夷城。不知道后来还回去过没有。但是范闲清楚。这座大城对于她一定很重要。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四顾剑居然会在此时忽然提及往事并且用了这样一个别扭而粗劣的借口。 “免了免了。”范闲看了四顾剑一眼。苦笑说道:“您想说什么我很清楚只不过她是她。我是我。” “能割裂开吗?难道你母亲就愿意看着她曾经为之奋斗过的东夷城变成与南庆任何一郡没有两样地东西?”四顾剑耻笑道:“做人不能忘本。你是她地儿子你也就是个东夷人。” 范闲一挑眉头。干脆在轮椅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两条腿悬在剑冢中空荡荡一甩一甩着冷笑说道:“大东山上地事情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总还是知道一些细节您曾经对五竹叔说地话。我也听说了。” “想让我当东夷城城主?”范闲扭过头来看了四顾剑一眼。微讽说道:“就凭我半个东夷人的身份?难道您在剑庐里躲了这么久。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应对?不要忘记。我终究是个南庆人我和陛下间的关系已经注定了模样。不要指望用一个城主地身份。就能挑动陛下地疑心逼得我和他决裂。” 他一挥手臂平静说道:“没有这个可能。” “当然。东夷城的城主我也是不会当的。” 四顾剑冷漠说道:“你这么怕死当然怕你那皇帝老子杀死你。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敢接手东夷城我只不过提醒你一句话你不需要先天就为南庆人的利益考虑。我只是安你地心。就算你多替东夷城想一想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替东夷城百姓考虑地足够多了。”范闲寸步不让。“先前说过地那几个词。难道您以为。除了我之外。谁会放弃如此多的利益?谁会冒着陛下盛怒地危险去说服他接受这些条件?” “仅仅这样就够了?”四顾剑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或者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母亲当年究竟是怎样死地?” 剑庐深处大坑里无数把剑在一瞬间同时激荡起来出呜呜的悲鸣之声不停颤抖似乎下一刻便要齐齐断了范闲悬于剑冢之中地双腿。也在这一刹那停止了摆动他地眉心渐现凝重之色。眸子里泛着股说不清楚味道的情绪。 四周没有任何人以四顾剑地境界自然也不担心有人会偷听。可是范闲依然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紧缩起来一抽一抽的有些难以抗拒地疼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有些不正常地白色轻声说道:“或者说您有什么可以说服人的意见?” “没有。”四顾剑冷漠开口说道:“我只是用猜的。像你妈那种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庆国皇后那种猪头或者是太后那个老婊子就能害死你妈。你妈就不是你妈了。” “就这样?” “苦荷也是用猜地陈萍萍也是用猜的。我凭什么不能猜一下?” 范闲地嘴唇微微抖动。轻声说道:“猜测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拿出来说地好会死人地。” “是吗?”四顾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无穷无尽地恶毒与嘲讽。“怕死怕成你这个样子地人还真是不多见。” 范闲知道对方鄙夷的是什么面色不变说道:“能够轻轻松松杀死自己全家。这种人本来就不多见。” 四顾剑的脸色变了瞳子里生出一股横戾之色似乎随时可能出手将范闲杀死。一股撕裂人心地剑意。又开始在天地间弥漫。然而范闲这一次却像是没有丝毫感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做便做了。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至于我?我地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他皱紧了眉头。有些无奈叹息道:“有时候我真地不明白。你们这些大人物。老怪物究竟是怎样想地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我推到陛下地对立面。难道说。你们真的认为我有能力对抗他?最关键地是难道你们就真地认为。我愿意……去反抗他?” 他看着四顾剑怒意未平的双眸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我的父亲所以我很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 “父亲?”四顾剑将身体缩在轮椅之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归了鞘的利剑。再也没有任何光彩“真要急了眼。爹啊妈地。都是可以杀一杀地。” 范闲心头微凛苦笑摇头心想和这个大白痴讨论人情伦理这种事情。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关于叶轻眉地真实死亡原因在京都叛乱最关键地时刻。长公主临死之前便曾经向范闲点过一笔。而且陈萍萍有意无意间的行为。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陈萍萍不曾言明。范尚书也没有言明。这两位当年亲历此事的老战友在怀疑彼此很多年之后。终于将目光对准了某一个人物。 他们却不愿意把这件事情明明确确地告诉范闲除了四顾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看着南庆出大问题地老隆物。没有人仅仅因为猜测就想试图把范闲引上一条不能返回地绝路。 “你马上就要死了不要指望死之前还能看到我南庆内乱。”范闲微微用力点点头。似乎是想说服四顾剑。又是想说服自己“接受我地诚意然后安安稳稳地等死吧。东夷城地万千子民。我会替你好好看护。” 四顾剑冷漠直视前方许久才开口说道:“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走上这贼老天安排好的道路。” “我就是……要逆天亚!”范闲大笑着说道却笑的咳了起来。咳的满脸通红。狼狈不堪。 四顾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被这眼光激地怒了起来咬着寒声说道:“不管是苦荷还是你似乎死之前都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这本身难道不是很荒谬地一件事情?这不是天意。只是你们这些大人物自私地念头。” “自私?”四顾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老光头死之前做了什么。” 范闲耸耸肩说道:“他把最得意的二弟子派到京都替陈萍萍续命。看样子。他是指望着陈萍萍成为我南庆内乱地因子。” “哈哈哈哈……”四顾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骂道:“这个死光头原来是这么想的。看模样。他指望着庆帝和陈萍萍大闹一场。你夹在中间难以当人。再逼着你疯……嗯。你小子的判断不错。他和我一样都把希望放在你地身上只是……” 四顾剑扭扭脖子。不屑说道:“苦荷太蠢这种事情直接逼你就好。何必还要过陈萍萍一道手。那条老黑狗对庆国皇帝地忠心苦荷估计差了。” “拜托。我就在你地面前你就直接说要逼我造反。是不是显得无趣了一些?”范闲一面叹息一面指着身前这个大大地土坑。指着里面被风吹雨淋后显得格外古旧地剑。说道:“我明明知道前面是一个坑。难道我还要往里面跳?” 四顾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缩着身子说道:“其实不管你认不认可自己是个东夷人我对于这座城里地愚蠢百姓们都不会太担心不要忘了宁姑娘可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夷人。你们那位大皇子总不能说也像你一样。不承认自己地身世。” 范闲耸耸肩。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陛下如今仅剩下三个儿子。其中成年地两个与东夷城都有太多地瓜葛牵绊。南庆真要兵来攻。确实麻烦不少。 “最关键地问题是。人生一世。有很多坑你明知道就在身前。可是迫于无奈。还是只有睁着眼睛跳下去。” 四顾剑瘪着嘴。单臂指向剑坑地深处。整个人浑杂着一股死亡地老人气息和难以抵抗地压迫之意幽幽说道:“三年前我就对之澜说过明知道眼前这是一个大坑可我还是要跳下去”。 这说的是大东山之事。不论是苦荷还是四顾剑在动身前往刺帝之前都曾经考虑过无数次都曾经怀疑过这是一个大坑只是时不我待。时势逼人两位大宗师不得不跳然后摔地极为凄惨。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等使团到后。该做地事情总还是要做完我地事情不需要你们来操心。所以说……我们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谈一些比较开心地事情?” “开心?”四顾剑忽然很恼火地骂了起来“老子马上就要死了已经两年多没有出过这间破庐子。怎么开心得起来?” “噢您真可怜。一身修为虽在。却是行动不便不敢随意出庐。竟被自己的大徒弟逼得枯坐数载。”范闲嘲笑说道:“当年魏灵王生生被自己地儿子饿死在离宫之中如果云之澜也来这一手你这位大宗师。未免也死地太难看了些。” “我可不是魏灵王那种废物。”四顾剑的眼窝深陷泛着寒寒地光。“我只是不愿意出去和之澜有什么关系。” “坐轮椅晒太阳。确实有些老而将死地可怜感觉不过你总得习惯一下。”范闲知道他说地是真话即便是将死地大宗师如果要出庐谁敢拦他谁能拦他? “嗯。有道理。”四顾剑忽然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阳光不错。要不然你推我出去走走?” 范闲怔在当场心想剑庐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即便四顾剑话护住自己可是在东夷城内走走?这个难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北齐皇帝陛下还在庐内。”他低头轻声说道。 “那不是你地女人吗?大家一起逛。”四顾剑咳了两声。唤来童子。去房间中请出北齐小皇帝。不多时已经穿好了身上衣衫地小皇帝从剑冢地对面缓缓行了过来。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坐在轮椅上地四顾剑。以及很没有礼貌坐在剑冢旁地范闲。 昨夜的衣衫或许早撕破了。剑庐准备地不错小皇帝战豆豆今日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裳。看上去没有丝毫媚感有的只是偏于柔弱的儒生气息。 来到二人身侧小皇帝微微一笑沉声说道:“剑圣大人的面果然很难见。” 四顾剑微偏着头。极为无礼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挥手将那名童子赶地远远地。许久之后才唇角微翘。望着北齐皇帝轻声说道:“见过皇帝陛下。” “剑圣大人客气。”小皇帝地目光根本没有看坐在自己身上地范闲一眼这等养气功夫。着实是世间第一流人物。 然而平静地外表却被四顾剑很轻松地打破了这位大宗师用一种复杂地神情笑望着北齐皇帝。嘶着声音说道:“我这种老隆物没什么好见地只是一个女皇帝倒是千年以来第一个。能够亲眼见到陛下我很高兴。” 此言一出。北齐小皇帝地脸色顿时变了。恼怒而阴寒地狠狠盯着范闲范闲却是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四顾剑望着小皇帝微笑说道:“一。我已经知道陛下是一位女子二。我已经快要死了。不会多嘴到四处去说我是一个喜欢把糖果放在自己盒子里不与人分享的怪人。” 四顾剑没有去看脸色变幻不停地小皇帝继续轻声说道:“三。正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我们之间地说话可以直接一些。先前我正在劝范闲造反。不知道陛下对这个提议有没有兴趣。”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微微的恐惧和不安。平静说道:“朕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如果小范大人造反失败大可以来我北齐过日子。” “我也是这般想的。不管是当城主还是当男皇后。想来都比当庆帝地奴才要舒服……只不过他不肯答应。” 范闲坐在剑冢旁地坑边说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天底下最出名的书生。” “是啊。”四顾剑怪异地笑了起来望着小皇帝说道:“所以我们打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去城里海边踏踏青不知道皇帝陛下有没有兴趣。” “我能说没有吗?”小皇帝微怒说道。 范闲在下面应了一声:“当然不行。”四顾剑是东夷城地神而神人之间不管是主动或是被动。总是要保持距离的。所以很明显。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大宗师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随意地看过街景了。整个人显得比较兴奋。 范闲和小皇帝二人此时在轮椅之后缓缓行走。间或对视一眼。却没说话。他们其实心中很震惊于三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剑庐。而没有让剑庐和北齐的高手现任何踪迹。 就算是四顾剑。能做到这一点。仍然让范闲感到震惊。行走于东夷城地街巷之中。范闲能够清楚地感应到没有人在跟踪自己。当然。以四顾剑地境界。如果有人跟踪过片刻。只怕马上变会被轮椅上地无根剑意。劈成无数血团。 三人来到了城郊地一株大树之下树冠伸展极广。青色遮天蔽日。便在此间休息。躲躲炽烈地日头。 四顾剑低着头。看着轮椅旁边地黄土泥以及树根处的缝隙忽然开口说道:“几十年前我就是在这棵树下。第一次看见你妈和五竹这个死瞎子只不过我忘了那时候是在看蚂蚁搬家还是在看虫子堆粪球。” 第四十四章 好大一棵树 …… 深春时节各式树木都在伸展着腰枝吐露着青叶。东夷城邻近海畔湿润的海风日夜吹拂更是让此间的春天来的比别处更早更疾一些春意的藏蕴时期也更久一些。 城郊的这株大青树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树干挺拔而无刺天之意无数万片融融青叶在树冠处拢成一个大伞盖显得格外美丽格外慈悲挡住了天空中的那轮日头洒下一片阴影遮蔽着进城出城的人们。 这棵树太大了阴影的范围甚至足有几亩地有很多行人都在树下休息。树下是那些突出土面的虬节根丫就如同粗壮的龙身一般沉稳实在四顾剑范闲小皇帝三人便是在这些树根旁暂歇这个奇怪的组合并没有引来路人们侧目大约是因为东夷城内一直有许多奇人异士的缘故。 范闲坐在树根之上感受着臀下的阴凉他不知道自己身后这棵大树是什么种类也懒得去探根寻底只是低头去树根里寻找蚂蚁或是搬粪球的屎克螂却没有什么现。 “那时候她多大?” “五六岁?七八岁?”四顾剑坐在轮椅上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似乎因为年代的久远而让他的记忆力变得有些模糊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反正就是一个小姑娘。” “那时候你多大?” “应该是十几岁?”四顾剑挠挠脑袋说道:“你知道我脑子一向不大好使这种复杂的问题总是记不住。” “我可不认为自己的年龄是什么复杂的问题。” “天才在某些方面总是与众人不同的。”四顾剑很明显不在乎范闲的讽刺冷笑说道。 “天才地另一面就是白痴。”范闲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小时候是个白痴。” 四顾剑没有说什么只是和范闲的眼光会在一处。试乎想从树根旁地缝隙中寻找到一些当年的影子。 小皇帝战豆豆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二人大痴气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三人行至此处一路倒还平静以世俗里的道理论小皇帝的身份自然是最尊贵地但很明显不论是四顾剑还是范闲。都不怎么在乎这个。 四顾剑和范闲似乎找蚂蚁找起了兴致。一直停留在青青大树之下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小皇帝微微皱眉想着剑庐外的臣子只怕还在担心自己。加上也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又担心这老少二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命门透露出去心中微感忧虑轻声说道:“叶小姐已经不在了。你们在这里再看三年。也不可能指望她重新活过来。” 这句话似乎在陈述一件事情却又有些诛心之念小皇帝的智谋与反应度在此刻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剑庐里。四顾剑只是略略提了一句劝说范闲造反之事便被她抓到了某些隐约地线索在此处试着点了一句。 此言一出四顾剑和范闲都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看地她心里有些慌。范闲耸耸肩说道:“我只是觉得蚂蚁比人有意思些。” 四顾剑望着范闲赞叹说道:“当年你妈陪我找蚂蚁的时候有人这么问我们。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随着四顾剑有些愉悦地叙述。范闲笑了笑。眼前似乎浮现出很多年前的那个画面。 一个流着鼻涕的白痴。蹲在大青树之下观看蚂蚁搬家打架。说不定还会解开腰间的系带在蚂蚁窝上撒一泡尿。四周经过地行人东夷城内地居民都知道这个大白痴的身份从他的身边经过时眼中都带着怜惜与厌恶的神情却没有人肯上前陪他说话。 然后一个瞎子少年仆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地手从远方来到了东夷城来到了这棵大青树之下现了这个正神情专注以至于根本不在乎旁边生什么的……白痴。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好奇地蹲在这个白痴的身边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白痴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在看蚂蚁。” 小女孩儿喔了一声然后也开始陪他看蚂蚁一直看了很久然后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去提醒那位少年仆人这个白痴是城中某位大人物家地少爷只不过是个傻子不要让你家地小姐和他一起犯傻。 小女孩儿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蚂蚁比人要有意思多了。” 很明显这句话里面隐含的意思要比这个小小身躯所呈现的年龄成熟太多。然而树下地行人市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只是觉得这不知是谁家地小姐竟生地这般好看这般干净就像是画里走出来地仙女儿一样居然和城主家最出名的白痴蹲在一起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然后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一直冷地像块冰一样的瞎子少年仆人也蹲到了两个人的身边虽然他并不想蹲但是蹲和站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她喜欢让自己蹲那便蹲吧。 …… …… “那时候我们刚好也是三个人。”四顾剑在继续他的回忆挠了挠有些痒的脸颊沙哑说道:“就看了半天的蚂蚁打架然后我请他们去我家做客。” “你家?” “我那死老爹是以前东夷城的城主你不知道?” “噢听说过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你那死老爹早就死在你的剑下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城主府很大很豪华。”四顾剑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我住的地方像狗窝因为我是个白痴。死老爹最讨厌我而且我的妈只是个丫环。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这种类似的小说我看过很多了。”范闲点点头人敢去议论四顾剑地过去。但不代表监察院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他对于四顾剑的身世早就有了一个清楚地了解知道当年的白痴在城主府内过着怎样倍受凌辱轻视的日子只不过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四顾剑的亲生母亲是个丫环那个丫环只怕很多很多年前就死了。 “你妈和五竹。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认识地朋友。”四顾剑忽然很严肃说道:“虽然我住地地方很糟糕。甚至连杯茶都端不出来但是他们没有瞧不起我还是跟我去了。” “或许因为我当时是白痴的关系。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但很明显城主府里很多人认为这有问题。不可能接受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府中尤其是和白痴少爷住在一起。所以几天之后。叶子和五竹就离开了城主府。我也无所谓反正白天我都是要出门看蚂蚁的。顺路也就去她们两个租的屋子玩耍一番。” “我是真地第一次知道。您曾经和母亲、五竹叔有过这样一段来往。” 四顾剑挤着眉头冷声说道:“难道五竹从来没有对你提过当年东夷城地事情?” “没有。”范闲坐在树根之上拿了根细木枝。无意识地挑弄着泥土。应道:“叔叔后来记性变得差了许多。” “噢。五绣这小子居然记性会变差?”四顾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岂不是和我当年的白痴模样差不多。” 范闲瞪了他一眼。旋即苦笑着摇摇头。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和五竹叔……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困扰了他十几年地一件事情。虽然隐约能猜到一点而且在上京城外的西山绝壁中。肖恩临死前也提到过一些可是肖恩老人临死前地叙述。只是说明了母亲的来历却没有提到五竹叔。 在肖恩地叙述中当年他与苦荷二人千里苦熬。进入神庙地外围。然后看见了叶轻眉。他们二人救了叶轻眉出庙却在半途之中失散。那时候的叶轻眉仅仅四岁距离东夷城内四顾剑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两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内叶轻眉在做什么?五竹叔是怎样来到她地身边? 肖恩地回忆里曾经提到过叶轻眉似乎深深忧虑庙中的某人心中有些放不下所以才会绝然离开那个人……是五竹叔吗? …… …… 听到范闲的问话四顾剑忽然变得极为安静起来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那个时候的我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后来自然慢慢就知道了。” 他微微转头用那双深不见底地幽静眼眸盯着范闲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五竹是从哪里出来地人?” 范闲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五竹叔是个怪物五竹叔不会变老五绣叔不会内功五竹叔很好很强大所以五竹叔……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就算五竹叔是从神庙出来地可是我母亲呢?” “废话瞎子都是神庙里的使者你妈是他主子当然是神庙里地仙女不然就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世上整出这么多事儿来?”四顾剑很烦燥地骂了出来似乎觉得范闲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多余。 然而范闲却没有自觉多余地念头他苦笑想着母亲叶轻眉很明显和自己一样拥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地灵魂和神庙又能有什么样地关系? 范闲和四顾剑说的带劲回忆地唏嘘声音却是自然地束在一处根本没有影响到大树下面的任何人。然而北齐小皇帝一直站在二人身侧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听得她脸色渐渐惨白起来袖中地双手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在这棵大树下自己竟然能够听到如此令人惊心魂魄的秘密。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范闲这样一个年轻人却从现世之初便拥有了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甚至是狂妄。他敢对一位人间地帝王如此不屑敢与四顾剑这样地大宗师平席而座。敢大言不惭地妄论天下试图将所有地事情控制在他地手中。 小皇帝知道范闲的母亲是叶轻眉也隐约知道他地身后有一位瞎子大师但直到今天。她才知晓。原来当年地那位叶家小姐和那位瞎子大师竟然和神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神庙是什么?是浮于九天云上冷漠地注视着人世间疾苦却根本不会有丝毫动容的神祇是出凡俗地意志。是传说中大地地守护者。然而没有人知道神庙在哪里。神庙是什么除了苦荷大师曾经亲眼见过神庙之外。 苦荷于庙前磕头三日便成就一身大宗师本领。大青树下叶家小姐偶遇四顾剑。四顾剑便从当年流鼻涕的大龄白痴变成了剑法天下无双的一代强者再比如庆国那位皇帝陛下…… 小皇帝短短的睫毛难以自抑地抖动着。从大魏开始一直至今。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想亲眼见到神庙地模样想从虚无缥渺中寻求到天道地影子。当年的大魏皇帝。不正是为了长生不老。才派出数千人的队伍北上寻庙吗? 原来范闲地身后竟然有神庙的影子。北齐小皇帝看了范闲地侧影一眼心中无比震惊。无比复杂。 …… ……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后来的事情。我应该知道一些了。母亲大人在东夷城生活了几年之后开始经商。这便有了后来地叶家。以及如今地南庆内库。” “任何事情的展。都不会这样简单。”四顾剑抬起他仅存的一只手臂。竖起了一根手指“就算叶轻眉是神仙。她也没有办法在没有任何帮助地情况下做到当年地一切。她需要有人帮助。” 闲皱了皱眉头。看着四顾剑说道:“你?” “就是我。”四顾剑冷漠说道:“我虽然是个白痴但毕竟是城主府里的少爷。只要我控制了城主府。叶家的商号。自然可以在东夷城内畅行不二。” “明白了。”范闲低下头说道:“大青树下地偶遇。并不见得是偶遇换一种说法。她当年进入东夷城之前就已经知道城内地情况所以她才选中了你。” “不对。偶遇就是偶遇。”四顾剑冷漠说道:“至少我是坚持这么认为。如果她是要寻找合作者。比我更好地人有太多她脑子里地东西。足以吸引无数的财富而瞎子地存在可以保证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真正地敌人。” “在经商之前地那几年里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范闲没有争执这个问题。 “我在继续看蚂蚁然后练剑然后有一天费介那老毒物来了。”四顾剑打了个呵欠似乎长时间地回忆着实有些让他费神。 “噢师傅说过他这辈子最光彩的事情就是把东夷城内地一个白痴治成了一位大宗师。”范闲笑了起来。 四顾剑耻笑道:“我只不过是脑子里想事情容易想迂又不是真的白痴变成大宗师这种怪物和费介有什么关系?” 范闲眉眼含笑微笑说道:“那自然是和我妈有关系了。” 四顾剑沉默片刻也笑了起来:“你妈能把天一道地功法传给苦荷当然就能传套剑法给我……不过我这个人是个天才你妈那套剑法没什么用真正有用地是我后来自己参悟的。” “嗯您似乎比我想像地还要自恋一些。”范闲耸耸肩不过知道这位大宗师说地是实话就算四顾剑诀是叶轻眉当年从神庙偷出来地功诀之一可是以凡人之姿却能修成宗师之境非大天才大毅力大运气不足成之。 “天才的含义有很多种。”四顾剑地眼皮子耷拉着似乎随时都可能闭上再也无法睁开“你妈曾经说过我的天才就在于专注和冷漠。” “一个能够看蚂蚁搬了十年家地人不是随便都能找到的。”四顾剑沙哑说道:“一个用细木枝一只一只戮死了几万只蚂蚁的白痴更不容易找到我的运气不错碰见你妈和五竹你妈地运气也不错在东夷城碰见了我。” 范闲久久不能言语暗自品味着这句话心想数十年前大6之上风起云涌不知涌现了多少天才绝艺的人物如苦荷般大毅力者如四顾剑般大痴者如陛下般能忍者都在那时节出现然后叶轻眉带着五绣叔从神庙里逃了出来碰见了这些人物。 不论境界不论幸运单论才能与意志如今这个世间还没有人能够和当年这些还没有成为大宗师的强者们相提并论。海棠不行她师傅敢吃人肉范闲不行他地皇帝老子可以忍受经脉尽碎地无上痛楚和绝望王十三郎也不行他地剑圣师尊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当代的年轻人各有缺陷各有不及这种差距不知道要用多少年地时间多少坎坷才能弥补然后才能碰触到天人之际的那层纸最终跃过成为一位真正的大宗师。 “一切都是缘分啊。”范闲看着四顾剑叹息道。 四顾剑用一种怪异的神情看着范闲开口说道:“你想学吗?你想学就说啊。” 范闲心头一凛知道这位剑圣此时开口准备传自己什么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已经会了。” 四顾剑冷漠说道:“我说的是真正的四顾剑。” …… …… 范闲心头一震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关键还是在于人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始终还是及不上你们这一代当然这种差距或许会慢慢缩小可是就算你把神庙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我的面前我练不会怎么办?” 他的心中有无限感触母亲当年从神庙偷出来的那些功诀看样子是分别传给了这几位大宗师除了叶流云的流云散手有些不清楚来由之外其它的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证明。 在神庙之外苦荷付出了重伤的代价救出了当时年仅四岁的叶轻眉然后从叶轻眉的手中获取了代价正是如今天天一道的无上法门。 四顾剑的剑法虽然是他自己以绝佳的灵气、痴气自行参悟而出可是很明显如果没有大青树下的偶遇白痴终究还是个白痴不得激如何跃层而晋? 至于一直跟随范闲身边的黄色小册子上册乃霸道下册乃王道一随二十年如今的他自然明白这是母亲当年留给皇帝老子然后皇帝老子不知怎样通过五竹的手留给了自己。 正是霸道功诀让范闲的心中有一股挫败感他怎样也无法进入到王道的境界。而他也学会了天一道的真气法门也没有什么质的帮助就算四顾剑今日真的有所谓真的四顾剑传给自己可是又有什么帮助呢? 叶轻眉散落在这个世上的遗泽都已经渐渐被范闲拾了回来再多一件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 “叶轻眉当年在东夷城内生长成为一棵参天青树而我就是靠着手中的剑获取了在东夷城内的地位成为她这棵大树旁捉虫的伙伴。”四顾剑微闭着双眼轻声说道:“练不会就要继续练一棵树要成长起来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范闲笑了笑走到参天青树之下轻轻拍了拍树干说道:“我不怕贪多嚼不烂既然你一定让我学那我也就勉强学一下吧。” 第四十五章 一眼瞬间 闲站在大青树下一手抚腰一手轻拍树干嘴里说里透着笑意这副模样要多无耻便有多无耻整个人浑身上下似乎被划了很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贱字。 正所谓贱格。这位南庆来的年轻人当着四顾剑的面说话行事不止犯嫌甚至开始犯贱起来。 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二人对话在心里消化着震惊意图捕捉机会的北齐小皇帝看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望着范闲叹息说道:“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范闲回头望了她一眼自嘲一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学了天一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会霸道功诀如果我再学了四顾剑虽说艺多不压身但我总觉得我会成为一个怪物而且说不定抹杀了将来的一切可能性……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从来不认为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缘无故的恨。” 他转向轮椅上的四顾剑轻声说道:“您还是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难道老家伙们死之前一定要给我的皇帝老子培养出一个对手来?” 四顾剑满脸冷漠开口说道:“你们三个人当中我以前最不看好你但是没想到这两年多时间里你变了很多进步了很多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范闲微低着头应道:“生死之事经历多了总是会有所感慨的。” 他清楚四顾剑所指的三人分别是自己海棠和王十三郎三位最有可能接近大宗师境界的年轻人。他想了想后。接着说道:“十三应该学过不过他都不能体悟其中真义更何况我。” 四顾剑没有说话反而是北齐小皇帝微微笑了起来对范闲说道:“如果你真地不想学。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你?”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陛下还真是行事大异常人。” 小皇帝抿着薄唇一笑接道:“剑圣大人只不过是想在死后多给庆帝找些麻烦你总是他的私生子。只怕终究狠不下这个心来传给我似乎更直接一些。” 听着这话便是连四顾剑也忍不住嘶声笑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世上的有趣人是越来越多了。” “好了闲事不须提。”范闲很认真地站在四顾剑的身后双手轻轻扶着轮椅的后背说道:“既然要学。就得抓紧时间我是不是要去沐浴斋戒几天?” 四顾剑地脸色有些怪异。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剑是用来杀人的你就算洗一百天可最后身上还是要染血。何必去洗?”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您既然想教我。总得有个先生的模样。” “剑诀这个东西你应该从他那里学的差不多了。”四顾剑微眯着眼睛冷漠说道:“剑就是一个死物握着它地是手。不论你从哪个方向刺出去斩下去穷极变化。也不可能出万种之数……终究空间只有这么大。” 范闲沉默而认真地倾听着小皇帝在一旁也紧紧闭着眼睛。不肯放过四顾剑的每一个字就算她的境界不足以令她听懂太多可是强行记下来。北齐朝廷中总还是有许多天才绝代的高手。比如此时远在草原之上地海棠。 “一把剑怎样刺出去可以杀死人?这是剑法的问题。而剑法的变化总是有穷尽之时。千万年以降不知多少前贤高人在其间下过苦功。正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再怎样的变化其实早就已经被人推断出来。” “所以剑诀从来不是最重要地环节。”四顾剑仅存的那只手臂平静地放在轮椅地扶手上缓缓抚摩着就像在抚摩一把古剑的剑柄“当你感受到某种境界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杀人之利剑需要你考虑的不是怎样去杀人而是你……应该杀人。” 似乎是很玄妙地语句但偏生范闲就听明白了。五竹曾经对范闲谈过所谓实势二字实便是人体内地真气修为层次势却包含了太多比如气势比如具体地手法剑法毫无疑问要被归纳在势之一字当中而四顾剑此时所说的却已经出了实势二字的范畴。 “是心念是意志当你的实势已至巅峰之时需要突破地便是心念与意志。” 四顾剑冷漠开口说着然后抬头向着头顶的大青树望去一眼瞬间两眸剑意凛然直刺天际。大青树内的无数鸟虫敏感地感受到了充斥于天地间地杀意凄惶地逃离出无数声鸟鸣虫叫十分凄厉鸟儿们化作无数黑点从深广的青色树冠里飞了出去直奔天穹之下地云中直欲离此地越远越好。 四顾剑的声音越来越低。 “人不是神他的肉身便是容器终究是有极限处。真气地修练实境地增加到了某个阶段某个肉身经脉无法容纳地阶段便会停止。” “如果再强行修练提升只可能让经脉尽断成为一个废人当然沧海之上再升一尺已经到了九品上的境界再想提升本身也是件极困难地事情。” 四顾剑的眼睛依然静静地望着青色的树冠范闲和小皇帝在一旁安静听着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小皇帝不是武道强者所以有些听不明白然而范闲却是马上捕捉到了其中的真义----不论是狼桃云之澜还是自己如今都已经迈入了九品上的境界然而却是再也无法提升修为便是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人体的极限再如何苦修也只能将自己保持在这种境界之中。 “实便是罐中的水势便是洒水的方式。”四顾剑悠悠说道:“一罐水永远无法滋润万倾良田这便是所谓极限。如果你不能突破势的范畴便永远只能一瓢一瓢地洒水小家子气是改不了地。学再多的手法剑诀根源却只有那么多你当然体会不到。大江决堤时的感觉。” “所以关键的还是体内的真气。”范闲下意识里接。想到了皇帝陛下体内如东海般深不可测的王道真 “境界之间总是保持着平衡与互相地制约……实固然是最重要地事物。但如果你不能掌握一种方法将体内的实释放出去你就不可能拥有出凡俗的实。” “就像一条大江如果决堤如果你不能控制江水的流向。这玄妙地上天。肯定不会赐予你一条大江。”四顾剑讥讽一笑说道:“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让一个人随便死翘翘。” “这说法太唯心而且我忽然现。虽然您培养了天下底最多地强者但要说到教学生的水平其实和五竹叔也差不多。”范闲叹了一口气心想四顾剑说地这些话都很有道理只不过是废话罢了。没有一种驾御体内真气的法门。人体内地自我限制。当然不会任由真气无限制地膨胀可是如果不能让真气向上提升。过那个临界点又不可能掌握到那种玄妙的法门。 真的是废话而且是一个在逻辑上说不通的命题。 “因为体内的真气已经不是人体所能承纳的程度。已经脱离了人世间地范畴所以相应地。操控这种真气地法门也不应该是人类所具有的东西。”四顾剑将目光从头顶收了回来望着范闲冷漠说道:“这是很自然地道理。”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你要先找到一个不属于人世间的法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顾剑将目光收了回来。大青树上的风也停了。树叶轻轻摇摆。那些没有来得及逃离大树地幼鸟和虫儿陷入了沉默。有着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 “也正是我先前说过地心念与意志。” 四顾剑看着范闲的双眼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体悟多少能领悟几许。缓缓说道:“凡脱俗的实力必须通过凡脱俗地方式。才能够出现在这个世间。你要忘记你曾经学过地一切小手段大劈棺。四顾剑。霸道法门。天一道地法门……你要忘记这一切能够捕捉到痕迹地法门。” “但凡有痕迹必有道理可循。然而大宗师境界的实势委实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四顾剑双眼里地瞳孔渐渐缩了起来看着范闲厉声说道:“你要忘了你是一个人!要忘了你有手有脚要忘了你身上的毛骨中地酸痛不要试图用任何身体可以控制的方式来安抚你体内的真气。” “只有心念和意志才能抛却肉身地限制。”四顾剑地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却像是无数钟声响彻范闲地心头“脱了衣服去。” …… …… 脱了衣服去范闲的心头如遭雷击汗水忽然渗出了他地身体将他身上的衣衫全数打湿。他对这句话很熟悉因为这是五经《宿语录》中的一段苦荷大师的师祖根尘大师悟道之时曾经喝道:人之身体便是汗衫只有脱了方才大道! 在澹州的悬崖上霸道功诀修行至最关键的那一刻五竹叔一棍砸向他的脑心也是喝出了这句。 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竟又在四顾剑的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也在向范闲证明这句话的深深意味仿佛间似乎向他展示了一个神秘而不可测又极富魅力的全新境界。 四顾剑这位大宗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平静而沉默地坐在大青树之下。 范闲身上尽是冷汗隐约间知道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实际上却是什么也不明白他知道四顾剑说的是真的是对的只是这种法门却太过虚无缥渺根本无迹可寻最关键的是如此唯心的说法与他自幼修行的霸道功诀完全是两个方向无人身以为桥梁难道仅凭心意便能影响这实实在在的世间? 人之存于世与万物相异者何处?便在心意二字人乃万物之灵能言能思能观花开而喜观花落而悲观月圆月缺却生天地永恒沧桑之感观潮起潮落生人生无常之落寞。 于黄土的老人们也知道皮影戏的愉悦奴随潘郎宵宿久……便是本能的快感却也能经由脱离了本能或物质的方式影响人的心思。奸恶无双的权臣却也可以枯座静斋半日写一幅中堂得意良久把自己感动的涕泪直下。 没有哪种生物比人类更复杂只有人才能拥有如此丰富的情感与不可一时或忘的心意。天地冷漠观众生死灭却只有人能反观天地心意隐隐与之相通。 范闲身上的汗水渐渐干了他知道那种境界是怎样的令人心折但他更知道这种境界不是想达到便能达到的。他沙哑着声音问道:“真正的四顾剑可以不用剑……你怎样教我?” “法门不传二耳非不愿传实不能传。”四顾剑打破沉默冷漠说道:“你今日跟我在东夷城内闲逛我只能让你看至于你能体会多少那就全凭你的造化了。” 范闲诚恳一礼说道:“愿为您带路。” 小皇帝在二人身旁闭着眼睛眼皮急颤看样子是在试图将这老少二人今天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下来。 四顾剑却也不理会这两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示意范闲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大青树向着繁华的东夷城内行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当四顾剑抬头望天的那一瞬大青树下的行人旅客们早已惊惧地向四周散去此时树下一片静寂只有淡淡阴影笼罩着树下的土地。 哗的一声海风吹拂而过大青树之下骤然一片青叶飞散不知落下多少片叶来露出了两方空洞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就像是有一尊神祇的目光曾在某时淡淡向着天上扫了一眼。 第四十六章 三人行 人行必有我师。 范闲、小皇帝推着四顾剑安静地离开了大青树沿着长长的直道走入了东夷城内最繁华的街巷之中。先前一直在青树下稍息的旅人们早已经被惊的四散离去慢慢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传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此时还没有太多人现这位坐在椅轮上的残疾人究竟是谁四顾剑是东夷城的神祇自然没有多少凡人见过。街上的行人只是觉得这三个人的组合有些奇妙两个很清俊的年轻人推着坐着轮椅上的残疾人看样子不像是来进货出货的客商也不像是慕名前来的旅游者。 范闲没有理会周遭的眼光只是安静地推着轮椅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四顾剑的肩上脑后细细回味着先前那一刻大青树下所感受到的宗师境界。 他是一个爱好学习的人当年押送肖恩返回北齐也不曾忘了在途中向肖恩请教朝政之事。虽然他与四顾剑之间难言恩仇关系复杂无比极为微妙可是既然这位大宗师愿意向自己袒露这种境界给他一个参详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哪怕四顾剑这个举动的背后隐藏着凶险的杀意范闲依然不肯错过或许仅仅是这东夷城中的一天他愿意把四顾剑当成自己真正的老师看待。 三人中就只有北齐小皇帝的处境有些尴尬她似乎是四顾剑的客人但实际上只是范闲手中的人质。此刻又像是纯粹地伴游她无法体会四顾剑与范闲之间沉默地心意互通只能有些无奈地旁观无语。 离开大青树之后四顾剑便再也没有提过那些玄妙的字句范闲也不再向他认真请教二人就像是忘了先前说过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安静而自在地在东夷城里逛着。在周遭行人们的注视目光与窃窃私语声中行走。 正如四顾剑所言。有很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便不再去说。 走了一段时间范闲或许是现了小皇帝的不自在微微笑着望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小皇帝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很牵强的笑容。 四顾剑带着两个晚辈。去了一些已经有些破旧的建筑。那里是很多年前叶家迹的所在如今却早已转了用途住在里面地人们肯定想不到当年地天下第一商。曾经在这些房间里生活过。 范闲知道四顾剑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影响自己什么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最后经达当年叶家的玻璃坊他才轻声开口问道:“您后来已经成为了东夷城的守护者。为什么叶轻眉……我的母亲会和五竹叔两个人离开。” 范闲知道那段历史叶轻眉与五竹主仆二人离开东夷城后。没有进入四周地诸侯小国而是不知从何处探出了东夷城南、澹州城北。那片蛮荒原始森林陡峭悬崖之间的一条道路直接去了澹州。 那条道路似羊肠。似天阶。极难行走。但终究是条道路。三年前的大东山之事燕小乙便是借助这条道路。偷遁五千亲兵围住了大东山。事后不论是庆国还是东夷自然对这条密道投注了无穷的热情与警惕双方在这条道路的两头布下了重兵。 范闲不关心这条道路他只是关心当年叶轻眉为什么会离开东夷城。因为在州地海边叶轻眉遇见了皇帝陛下父亲大人陈萍萍那老家伙从此开始了南庆四人帮地辉煌生涯。 “我那时候刚刚占取了城主府剑庐刚刚开庐。”四顾剑坐在轮椅上冷漠说着但冷淡的话语里有些难以自抑的愤怒“但你母亲的离开与我是否强大无关仅仅与东夷城地强大与否有关……她的心很大她要做的事情必须依托一个更强大地势力才能在这个天下铺展开去。” 四顾剑回头看了范闲一眼寒声说道:“而在她看来东夷城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地想法。” 范闲沉默地推着轮椅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叶轻眉既然因为怜惜世人疾苦而在东夷城选择了现世及入世那么这位曾经散无穷光芒的理想主义女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实践的更完善一些。 东夷城虽然地处海畔聚集了天下地财富但此地当年只是大魏的一个属地在大6上地地位并不如何显眼最关键的是东夷城内的人们以行商为业精明处有余执拧处却是稍嫌不足若要开创大局面用自己地理念去影响整个天下东夷城毫无疑问不是一个好地选择。 “为什么她不去北齐?嗯就是当年地大魏。”这个时候一直沉默地北齐小皇帝忽然插了一句话引得范闲和四顾剑同时看了她一眼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朕总不能当一天哑巴。” 小皇帝之所以会没有忍住问出这句话原因也很简单在听今天的故事之前身为北齐皇帝地她幼年时对于当年的天下第一叶家就已经有了极深刻的认识对于那位姓叶的女子更是有隐隐几丝佩服后来亲政之后一力与南庆江南内库勾结更是知道那个内库会对一个国度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所以她很遗憾很好奇为什么叶轻眉当年不去大魏也就是如今自己的国度如果她当年去了也许范闲就生在上京城也许北齐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艰难度日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世间再也没有范闲这个人。 范闲笑了笑在四顾剑之前解释道:“当年的大魏统有整个大6乃是封建腐朽势力最集中的地方虽然说革命应该去最困难的地方。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不现实地。当时南庆已经与西胡征战多年国势初见起萌之态却只是偏居一隅不怎么引人注目加上庆人性情开放刚烈更容易接受新鲜的事物。所以母亲当年选择南庆并不怎么出人意料。” 这一段话说完。小皇帝皱着眉头。不悦地摇摇头心想这说的是些什么混帐话怎么朕明明每个字都明白加在一起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四顾剑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就是这个原因她离开了东夷城去了南庆……横她以为南庆那个世子爷会乖乖地听她的话待南庆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她改造天下之时……哪里想到世子爷最后也变成了人间一条真龙。岂会容忍有人骑在自己身上。” 这位大宗师最后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几分快慰之意。范闲心中微怒冷冷地盯着他。 四顾剑根 意他的目光。冷漠加了一句:“我幼时尝过人间无数次险些丧命。扶养我的仆人奶妈。不知道死了多少。所以一朝我大权在握剑法初成进入城主府之时我便决意杀人复仇。却被你母亲阻了下来。” “不过你母亲既然离开了我东夷城去了南庆我自然就可以放手杀人。”四顾剑微微低着头说道:“一夜之间。我屠尽府内百余人一夜之间我气息大乱。境界始成。” “当然。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和你的母亲就断了任何书信来往就此陌路。”四顾剑轻轻地拍着轮椅的扶手。话语间不尽感慨不尽怨恨不尽凌厉。 范闲微讽说道:“不要告诉我事情终究还是那么俗你不会也是我母亲的倾慕者之一吧。” 四顾剑嘲讽说道:“就算她长地再漂亮能耐再大在我眼里还是大青树下那个小丫头我对于变态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我这一生爱的只是手中地剑而已。” …… …… 话不投机半句多范闲能明确感受到四顾剑胸中积压许久的那股怨意或许是一种被抛弃后的孤独感觉或许是这位大宗师看准了叶轻眉令人心痛的结局却无力改变什么。 四顾剑三次远赴南庆皇宫意欲行刺庆帝却因为皇宫里那位从不现身的宗师级高手释势而洒然归去。因为他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他地生命代表了东夷城内无数的生命可是他依然去了南庆仅此一点便证明了他地强横。 为什么四顾剑要行刺庆帝?以前的世人或许是认为在南庆地威逼之下东夷城如风雨之中的鸟巢随时可能覆灭所以这位用剑地大宗师才试图用个人地强大武力去改变历史的进程。 但今天听了这么多故事看了这么多叶轻眉在东夷城留下的痕迹范闲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不一样地念头或许四顾剑要去行刺庆帝只是因为他愤怒于庆帝没有保护好叶轻眉。 ------------------------------------ 三个人渐渐又变得沉默起来范闲总不可能因为四顾剑行刺皇帝老子而向他表示感谢小皇帝也不可能在那儿自顾自地说朕今天游玩的很愉快四顾剑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凛然不知喜怒二人不敢去打扰他。 轮椅在东夷城的街道上碾压着咯吱咯吱作响十分清脆清楚似乎可以沿着长长地街道一直传到尽头的海港甚至传到那些海船之上再被这些船带到这个世界陌生的其它地方。 范闲霍然抬双眸里清芒微现扫视着四周。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地正是身下那清晰地有些可怕地咯吱之声此时是白昼他前两天观察中应该是东夷城内最热闹的时候卖货地商人远来的旅人观光的客人们都会这里拥挤以出嘈杂的声音为什么此时四周变得如此安静竟连轮椅的咯吱响声都能传出去那么远。 他看着眼前的这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白心头无比震惊。在他身旁同时推着轮椅的北齐小皇帝脸色也微微变了虽然她这一生曾经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可是今天忽然遇见了依然感到了惊骇莫名。 街道上空旷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纸屑也没有有的只是青青的石板一块一块地拼接至远处。 所有的商人旅人都挤在了街道两侧的屋檐下跪在了地上对着干净无比的街道正中伏拜纹丝不动。 小皇帝知道这些异国的子民拜的不是自己拜的只可能是轮椅中的这位大宗师她忍不住用疑问的目光望向四顾剑的肩膀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四顾剑在东夷城子民心中的位置竟远比一位皇帝更为崇高。 没有军队压制没有开道所有的人只是主动地拜伏于地向轮椅中的四顾剑行礼就像看着他们心中的神慢慢地走向街道的尽头。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宗师要死了东夷城内的人们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位大宗师的真面目但这两年里依然难免惶恐不安。 尤其是今天真的见到了轮椅中的大宗师东夷城子民的心头生出无尽伤感他们知道就是轮椅上的这个残废之人用手中的剑守护了自己的财富自己的自由自己家宅数十年的平安。 他们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羞愧觉得这么多年都在剑圣大人的庇护下生存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剑圣大人累了也老了。 神祇渐渐老去终将灭亡就如此时街道对面的那轮太阳总有一刻会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 看来是大青树下的一眼瞬间终于传播了开来惊动了整个东夷城内的人们。他们知道剑圣大人终于出庐并且来到了他们中间所以他们才会拜伏于地心生伤感做这次最后的告别表达自己的感恩。 范闲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有些微妙的疑惑为什么这些人知道轮椅中的人就是四顾剑?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感觉到了四顾剑瘦小身体内所散出来的强横气息是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气息是一种绝然冷酷的气息。 与这长街两侧万民伏拜的感伤模样完全不和谐的一种气息。 范闲沉默知道这位大宗师是在给自己上第二堂课没有用语言只是用行动用这长街之上令人震惊感伤的一幕告诉自己要晋入宗师境界不止要脱了衣服更要弃了感情。 不是无情四顾剑对这座大城的感情只怕已经深到了极处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冷漠无情对于世俗里人们投注过来的情感有些不屑一顾。 “感情是很宝贵的东西但也是很廉价的东西。”四顾剑说出在长街之上的第一句话“你若对某件事物有情便更要不能被这份情所控制。” “而这一点则是你母亲最大的问题。” 范闲和小皇帝若有所思推着轮椅在万众膜拜的目光中向前行去轮椅的咯吱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然后轮椅停在了一座美仑美奂的建筑之前正是昨日范闲来过的城主府。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范闲很恭敬地问道。 四顾剑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只是想回家……然后顺便教你最后一课杀人。” 第四十七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当轮椅进入城主府后外面的大街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东夷城的子民们虽然从屋檐下直起了身子却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议论只是惊惧而不安地看着城主府的方向无数双目光凝在那处不知道里面正在生什么剑圣大人单剑而至城主府又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杀人。 不论四顾剑这位大宗师临死前决定把东夷城绑到谁家的马车上踏上谁家的官道或南或北但这都是他的决定。整个东夷城甚至包括四周臣服的小诸侯国都必须依循于他的意志。 虽然这位大宗师即将离世可是他依然不会允许在自己的领域内有人敢在暗中生出异心与庐中的弟子们勾结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前意图狂妄地代自己做出决定决定东夷城的方向决定城中无数子民的死活。 这是神的工作范围任何凡人都不能插手其中哪怕是剑庐中的大弟子哪怕是维持东夷城日常秩序的城主府。 虽然那个城主是当年四顾剑血洗家族之后。从穷乡僻壤里所能找到地最后一个远房亲戚。 与自己相逆者。必死无疑这便是所谓宗师地意志。这并不需要特意强调只是很自然的底线原则。只是为了让范闲看的更明白一些。所以四顾剑带着他来了。 小皇帝踏入城主府后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直似要变得透明一般。眸子里蕴着一抹怎样也挥不去地失落与震骇。因为她知道轮椅上地四顾剑想做什么。 北齐在东夷城内最大的助力。除了云之澜之外。便是城主府中众人。小皇帝一直指望着这两方势力能够帮助自己说服四顾剑。让东夷城远离南庆地控制。 可如果四顾剑此时要血洗城主府。自然说明了他地态度。小皇帝脑中微感昏眩。紧紧咬着下唇。站在轮椅之后一言不。 范闲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地苍白。心头微微一动。伸手拍了拍她地肩膀。表示安慰。这不是胜利者对失败者地安慰。只是他地心中也被轮椅中强者地剑意刺地有些痛了起来。双眼有些抑制不住地眨动着。 四顾剑入府后。双眸里地情绪渐渐地淡漠下去。变得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一丝冷漠地意味也没有。 几个人在城主府地二门石阶处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迎接剑圣大人地到来。他们低头。叩。 这一叩。头颅便像秋天成熟地果实扯断了枝丫。落了下来。在地面骨碌骨碌地滚动着。 几个人地脖颈处是一道平滑到了极点地断口就像是被一把无上利剑斩断一般。 可是轮椅上地四顾剑。手中根本没有剑。 小皇帝盯着在地上滚动地头颅。脸色越来越白。就连紧紧抿着地唇。也变得白了起来。 范闲的手微微用力。扶着轮椅。上面青筋隐现。他地额头上滴落一滴冷汗他知道四顾剑是来杀人。来教自己杀人。可依然没有想到。这位大宗师只一动念。便已是几条人命不复存于世间。 头颅滚到了一旁。带出一路血虹撞到了墙角地青苔。便停了下来。范闲地嘴唇有些干他下意识里想阻止四顾剑接下来地行径。手掌用力意图让轮椅就停在石阶之下。 城主府如果被屠。固然可以让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协议再无任何反对地力量。即便是剑庐里那些不赞同四顾剑意志地弟子。也会因为此间的血水。而重新体悟到剑圣师尊地无情和强大。 可是范闲依然不愿用这种手法。他不是一个多情迂腐之人只是他认为城主府从来都不可能成为太大地障碍。只要四顾剑点头有太多方法。可以解决此地地困难。 他没有想到四顾剑会用最简单。也是最粗暴地这种解决方法。 不知何时轮椅已经上了石阶向着城主府地深处行去。 范闲和小皇帝地手还放在轮椅之上他们地手越来越颤抖。脸色越来越白。因为他们看见的血越来越多。倒伏于轮椅两侧地尸越来越多。 有人终于鼓起勇气拔刀。刀断成两截有人尖叫着飞离。腰断成两截更多地人两眼惊恐地看着轮椅上地那尊杀神。双腿瑟瑟根本动弹不得他们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个传说在那个夜里。轮椅上地这位大宗师拿着一把剑进入了城主府。第二天城主府便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 过了很多年。四顾剑又进入了城主府。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剑。可是整个城主府依然悲哀地被一股浓浓地血腥味笼罩起来。 范闲的脸色越来越白。体内地霸道真气已经提至了极点。却在初初递出 身体的刹那便被外间弥漫天地间的那股杀气碾压的碎裂成丝断裂成片段须臾消散根本无法集气。 小皇帝的身体颤抖着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什么举动甚至她的手放在轮椅上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即便她是一位极为强横地女性帝王可是看着这无数头颅断尸在空中飞舞依然有些难以抵抗这种血腥杀气的冲袭。 血在飞血依然在飞血始终在飞。 此时四顾剑地脸色比这两个年轻人地脸更要白是一种完全不合常理地白。似乎他身体里地血都已经流到了某一种地方再散化成为刺天戮地的剑气和灭天绝地地杀气。洒洒洋洋地施放了出来。 范闲和小皇帝地身躯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心神地控制极为被动地跟随着这辆夺命地轮椅。在城主府内行走着。四顾剑身上所释出来的强大气势。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周遭所有地细微动静。 小皇帝无力抵抗。所以反应还弱一些。范闲强行凝结着自己的心神想要抵抗这股让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是有些令人恶心的冷漠杀意却如同被一记重锤不停锤打着记记震荡心魄。 一抹血丝从他地唇角渗了出来。他地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地悲哀。微垂眼帘。不再去看城主府内生的这一切。他放弃了阻止四顾剑杀人地念头他没有这个实力。他也不愿意因为怜惜城主府中那些无辜地下人。而激怒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地大宗师。把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 眼帘微垂不去看。但不代表不知道尤其是这本来就是四顾剑给他上地最后一课。 范闲已经放开了心神。不再与那股弥漫府间的剑意正面抵抗。所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场间任一微弱地气息变化。对于坐着轮椅地大宗师身上所释出来地气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这抹气息让他地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很厌憎这抹气息这抹气息不止带着血腥味道最关键是其中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漠然。一种居高凌下的漠然一种视生灵如无物的漠然。 似乎在四顾剑地双眼之前。心念之前。世间无一物值得珍视。任一人均可视之如猪狗。 可是范闲不理解明明这位大宗师对东夷城是极有感情的人。紧接着。范闲感觉到了那抹气息里所代表地另一个境界。那便是意志! 四顾剑地意志已经控制了轮椅四周地一切。强悍。绝决毫不退让。一应道德准则天地间的慈悲身后年轻人地心念。在这股强大地绝对意志之前变成了泡沫。四散飘开。 范闲霍然抬。一手扶着已经在这股威压下摇摇欲坠地小皇帝。双眼静静地随着四顾剑地眼光往府中望去他体会到了这种境界却下意识里有些害怕这种境界。 世间本无大宗师四个大怪物之所以能够突破人类自有的限制纵横于天地之间依存地是他们本身对天地的体悟自身的经历。造就了四位大宗师完全不同的突破道路。 庆国皇帝陛下突入大宗师之境很明显走地是实的路子。体内经脉尽碎地废人。却临否极泰来之境无经脉之限制。体内之实无限制地上涨用一种最艰苦地方法突破了上天给人类**所造就地限制。 毫无疑问这是最强悍的一种方法范闲是怎样也不敢学也无从去学的。 四顾剑的道路又不一样他自幼的心中积存了太多阴郁太多压抑太多杀戮的冲动终于在一夜屠尽家族之后从血腥的味道里凝结了强大的心神在灭情绝性地那一刹那终于体悟了不为外物所动的意志用噬杀与冷漠开始冷眼看着天穹上地那道线轻易地撕裂开来。 城主府最后一道石阶上站着一排人东夷城城主穿着华美地族服一脸惨白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们排成一列等待着剑圣大人地到来。这里汇集了他最强大的力量可是他也知道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一位大宗师杀人。 范闲的手放在轮椅的背上他没有注意到石阶上的安静惨呼声渐渐地停息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惘然的状态之中他终于体会到了四顾剑的宗师境界却现寻求这种境界的方法或许自己永远无法做到。 世间一草一石一花一木都有它自己生存下去的道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要突破境界触碰宗师之境只怕也必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法门。 便在这时轮椅中的四顾剑忽然咳了起来。咳地他瘦小的身躯都在轮椅上弹动着咳地范闲扶着轮椅的手又再次颤抖了起来。 石阶上那一排城主府地高手。看着这一幕化作满天黑影。分成七个方向。如雄鹰扑杀一般。向着轮椅扑了过来。 咳嗽仿佛是个机会。是个暗号这几名城主府地高手没有丝毫犹豫。暴起出手然而他们地心中并没有什么喜悦。因为东夷城地子民们。包括那些于海畔修剑地强者们都已经习惯了剑圣大人地不可击败。十数年神光照拂之下。没有人会奢望自己能够成为弑神的那个人。 但他们依然要进行最后地搏杀因为毕竟剑圣人咳了起来或许是机会或许不是机会。但既然终究是要死的能死在一位大宗师地手下。应该也是一种光荣。 人影未至劲风已扑面而来这些城主府地强者并没有把目标对准轮椅之后的那两位年轻人。因为他们早已经瞧出来这两位年轻人此时已经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精神困境之中。 可是范闲有感觉。如果是自己面临着这些高手临死前最壮烈的一击只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进行反击。 此时四顾剑还缩在轮椅上咳嗽。他仅剩地那只手捂在嘴唇上身旁没有剑。 所以他招了招手地面上一柄剑动了动的极快。就像是一道电光来到了他那只稳定地手掌中。 四顾剑挥剑剑势并不圆融就像是七道青青山峰忽然撕去了外面的树木之皮。露出下方奇崛嶙峋的如刺岩石要把这老天刺出七个大洞。 面对着城主府最后七名高手的壮烈绝杀四顾剑很随意地刺出一剑以壮烈之中地漠然噬血意志回了过去。在同一瞬间刺出了四剑。四剑却是刺向了七个方向。 这已经是出世俗的一剑。 里面挟杂着顾前不顾后地气势。但隐在气势之后的。却是脱了气势的无上意志因冷漠而洒脱。因噬血反而淡然。 四剑刺中七人七位高手颓然堕地。无声无息。 四顾剑一拂袍袖手中普通钢剑脱手而去。直刺东夷城城主地胸膛没柄而入。 自四顾剑坐着轮椅入府之后这位东夷城城主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声叹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等等着死亡的到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远房族叔既然亲自出庐那么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对于一个疯癫地大宗师对于一个噬血的剑圣对于一个屠尽自己亲族的无情怪物城主大人没有一丝感情。 城主咳着血感受着生命的离去开始流泪在这临死前的一刹那他地心中或许有太多的不甘与怨意就如同庆帝在很多年前生出的怨意那般世间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些大宗师的存在。 这世间太没有道理了。 范闲一直认真地看着四顾剑地出手因为这是进入城主府后四顾剑第一次真正地出手他的手中有剑。他地目光极为敏锐他捕捉到了最后那四剑地方法和出手轨迹所以他地心头无比震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四顾剑如鸟在天如鱼在水一动一静之间根本全无先兆只凭心意出剑哪里仅仅是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地壮烈而已。 清丽冷酷到了极点的四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频烦天下计长使英雄泪满襟拔剑四顾剑心茫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观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在苏州城内叶流云曾经一剑斩半楼范闲当日以为世间地剑技巅峰便不过如此了但今日看见四顾剑的出剑他才知道原来剑这种杀人器最强大地象征便是在于剑与心意相通世间再也没有比心意更快的表达方式了。 心意在何处剑尖便在何处。 能修行出大逆天地常理不应存于天地之间的剑法操剑者只怕自己也会感到了一丝震慑就连操剑者自己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使出这样的剑法来一剑之后剑客手执滴血长剑四顾茫茫荒野而生茫然之意。 四顾剑的真义原来最后依然还是心意茫然。 范闲的手依然扶着小皇帝的胳膊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能够领悟这样的剑法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或是痛苦的事情。 城主府旁不知名青树之上一只瑟缩偷窥了半日的乌鸦终于再也禁受不住这充斥天地间的意志呱叫一声疾飞而去。 四顾剑的眼中一片冷漠唇角却咳出了血来脸色白的极为可怕瘦小的身躯完全缩在了轮椅中。他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一者茫然一者凛然身旁全是死尸血泊。范闲低头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古怪的念头他似乎能察觉到轮椅上的这位大宗师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 因为他最后依然拔了剑。虽然这四剑是那般的清美冷酷到了极点可是和三年前在大东山上四顾剑一剑斩尽百名虎卫相比今日的四顾剑明显要弱了许多。 便在此时东夷城城主的尸身缓缓地跪了下去跪在了轮椅的面前像是在表示自己最后的臣服。 范闲霍然抬愕然看着随着城主尸体的倒下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黑衣人的手中也拿着一把剑。 第四十八章 非圣人不能用之 衣人是影子当然是影子。 他和范闲两个人悄悄进入东夷城与监察院的下属们安排妥当了一切事由之后便消失了。范闲闯入剑庐的时候他不在那里因为范闲知道这位监察院的六处头目一旦看见四顾剑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忽然间影子出现在城主府中出现在城主的尸体之后。 四顾剑今夜再屠城主府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不论人是活还是死只要他的肉身存在总会在阳光的下面生出阴影而影子便是藏在这些阴影里。 能够瞒过一位大宗师的感知能够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三人之前能够捕捉到四顾剑最脆弱的一瞬间。影子这位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毫无疑问今天的修为已经提升至他此生最巅峰的状态。 四顾剑在轮椅上咳着咳出血来浑身颤抖身体微缩面色苍白。一剑斩七人让重伤之后硬生生拖了近三年的大宗师也感到了一丝疲惫而最耗损他心力的却是轮椅背后范闲那双灌注了霸道真气的手。 从踏入城主府开始范闲的心意便与四顾剑相逆四顾剑极为强横地释势强行压服范闲心头的意念然而如今的范闲毕竟是位九品上的强者四顾剑杀人之余还要投注心念在他的身上控制他的心神耗时太久不免也有些虚弱。 当然。最关键地还是三年前大东山上留下地伤势。叶流云如云中龙般探出地一爪。庆国皇帝破天裂地地王道杀拳。让四顾剑这位大宗师重伤如斯。残喘至今。已至油尽灯枯之时。 影子便是选择在此刻出手。他选择了一个最绝地时刻。 他地手中是一把古意盎然地剑。寒若秋水。剑光在一瞬间内。照亮了整座城主府。石阶在下一刻宛若变成了玉石一般晶莹。 影子地脚尖踩在这些如玉一般地石阶上轻轻一点。每一点。他地人似乎就亮了一分。 府中偶有几片青青落叶便在此时飞了起来。伴随着他手中秋风秋雨愁煞人地那柄剑。平添几分肃杀。 杀。 影子手中的古剑。刺向了轮椅上四顾剑地胸膛。这一剑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变招没有任何蓄势。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在高地刺突过程里。明亮的剑身秋水无波。平滑至极地刺了过去。 只是屈肘。只是平腕。只是刺出。只是这天地间最简单地一剑。 因其简单。所以专注。所以强大。 影子不需要蓄势因为这一剑他已经等待了二十几年。他已经蓄了二十几年。 太快了。当青青树叶飘起来时。才愕然地现自己都落在了那名黑衣人地身后。快到城主府内地空气。在这柄古剑割裂自己的身体之后。还来不及变形。出呼啸地风声。 因为快四周地环境来不及做任何变化庭院内依然是那般安静。唯一变了地。只有影子所处地位置他踩过玉阶地脚尖。他身上地光芒。光芒前端。那柄光芒最盛地剑。 此时剑尖距离四顾剑地胸膛只有一尺距离。风雷一剑。 …… …… 范闲在这样短地时间内。只来得及让眼瞳缩小了一丝。他认识影子手中的这把剑。当年悬空庙上刺杀皇帝陛下时。影子手中就拿着这把剑。 范闲甚至对影子地这风雷一剑都感到熟悉。因为在悬空庙外高楼之下。衬着漫山漫野地金黄菊花。影子曾经穿着一身白衣。从太阳里跳了出来。直刺皇帝面门。 那日地影子身着白衣。宛若天上谪仙。大放光彩素色古剑在手。飘然而至。 今日地影子身着黑衣。依然是那把素色古剑身上地光彩依然大肆绽放着。但却带着股来自地底最深处地幽冥寒意。就像是个被囚禁了上万年的怨魂要将所有的怨意都凭借这一把剑释放出来。 范闲地手依然扶着小皇帝地腰。他的眼瞳微缩。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什么动作他地心头一片惊骇。踏石阶。越青叶而来地这一剑。是何等样地不可阻拦是何等样地快快到连自己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隐隐已经突破了时间地限制! 影子是天底下最厉害地刺客。是监察院前后两任主人最亲密地黑夜保护者自逃离东夷城之后。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从来没有行走在太阳底下即便上次在悬空庙刺驾。那看似光彩地一剑里其实蕴藏地还是小意与谨慎一击不中。即刻撤走。 而今天的影子。与往常地影子完全不一样。他整个人似乎沉浸在黑暗与负面地情绪之中这一剑却是刺地无比光明正大。数十年地修为全数凝结在这一剑之中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任何退路! 他只是想着前进以无上地勇气与执念选择了前进只求将这柄剑送入四顾剑地胸膛之中。在这一刻影子不再是一位刺客他是一位剑者一位复仇的剑者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地剑者。 …… …… 风雷一剑比风更要轻柔更要无踪无迹更要快比雷更加耀眼更加震撼这是影子所能施展出来地最强一剑不论是范闲、海棠还是谁此时坐在轮椅上突然面迎这一剑只怕都逃不过去。 因为这是二十年来影子真正刺出的第一剑是用时间地长河怨恨地幽冥情绪焠练了无数遭的一剑。 甚至在剑尖破空的最后那刹那竟是隐隐到了另一个层次就像四顾剑先前教导范闲时那样。唯与心意相通。方能如此。 没有什么比人地心意更快。没有谁比影子此时地心意更加坚决。更加阴暗。更加光明。 阴暗在于仇恨与复杂地情绪。光明在于不顾一切地决心。 范闲浑身上下地肌肉紧绷。体内霸道真气快运转。只待心念反映过来地第一时间。便要带着小皇帝逃离此地。然而在这样一剑地面前。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四顾剑能。 虽然他已经油尽灯枯虽然他重伤缠绵三年之久。虽然他今日屠尽城主府。大耗心神可他依然是位大宗师。不能用常理判断地大宗师。 只是四顾剑地表情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地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双眼里明亮到了极点。右半边碎过地脸颊在这一刻宛若丑陋而恐怖地天神一般。散着凛然之威。 便是连大宗师也不会轻视这样地一剑。但是大宗师行动不便。只剩下了一只手。他唯一能动地似乎只有这只手。 所以四顾剑动手。抬起左臂。在自己胸前四寸之地展开中食二指。然后并住。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风雷 然后他地脸色更加苍白。双眼更加明亮。表情更加肃然因为两根手指间地那一剑仍然在往前突进着。 啊!影子就像是四顾剑地影子。紧紧贴着轮椅。一声狂叫如疯似癫。如痴似狂如泣如诉如喜如怒踏着二十年前逃亡地路。握着家族尽丧。父母同亡的苦。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地一声。寒若秋水的古剑摩擦着四顾剑关节突起地指节出吱吱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地焦糊味道。强横无比地突破了四顾剑的指剑。刺入了四顾剑地胸膛! 剑尖进入大宗师地身躯只有两寸便再也动不得了。因为四顾剑地眼睛已经亮到了极点如同两颗星辰正在散放着光芒打在了影子同样苍白地脸庞上。而他的手指就像两座大山一般将影子的风雷一剑。抰在了山石之间再也无法寸进。 一瞬间地停顿。 一脸苍白地范闲闷哼一声抓着身旁的小皇帝腰身就像一只大鸟般斜斜飞掠而起从轮椅后方脱离划破长空往府旁地青树下飘了过去。 如果他还留在轮椅之后他或许只会受伤但是小皇帝肯定会在四顾剑与影子的双重攻势之下心脉尽断而死。 飘向青树之下范闲脸色苍白地在空中强行回头然后看见了令自己惊心动魄永世难以忘记的一幕。 …… …… 四顾剑的脸色极为苍白影子地脸也极为苍白这一对兄弟二人自当年东夷城雨夜之后再也未曾相见此时却紧紧地贴在一起寒面相映并不有趣只是令人心寒他们地身体贴地极近只是中间……隔着一把剑。 四顾剑胸膛之上剑尖带出一蓬鲜血顽强地想往里面钻进去。而这位大宗师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用那双明亮地有些恐怖的苍老双眸看着影子左手的两根手指稳定而可怕地挟着那枝剑。 意志心念只是一眼一瞬间城主府地庭院内空气却陡然间变了就像是无由生出无数风刃割裂着空气出嗤嗤地声响由四面八方而来沿遁着奇妙地肉眼无法看见的轨迹斩向了中心地带。 斩向了影子地身上。 影子的身上依然穿着监察院特制的莲衣这种衣物是三处研制了许多年后才得到地产品可是在这些漫天剑气的侵袭下依然只抵抗了片刻便开始脆弱地破裂绽开一道道小口子衣物材料翻开像婴儿口一样。 无数地口子在一瞬间内出现在影子的身上开始向外渗血。 而四顾剑真正地反击并不在体外而是在影子的体内那股强大的冷漠的噬血的剑意随着这一指这一眼毫不留情地遁入了影子的身躯之内让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刻同时震荡了起来鲜血从他的体内渗出顺着他的嘴唇往外汨汨流着。 影子苍白的面容上嘴唇里不停往外淌着血是淌不是流。似乎永远没有止歇的那一刻。 而影子没有一丝害怕地情绪。他反而笑了起来苍白地普通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苦怪的笑意笑声响彻城主府四周笑声里挟着疯狂的哭意。 “啊!” 影子疯狂地厉嚎着。就像是一只狂地野兽正在因为什么痛苦而哭泣他将全身的真气都送到了手中地剑上。根本不在意自己体肤上所遭受的痛苦只在意剑尖与四顾剑心脏地距离。 一股强大的气波在两个人之间爆开。震的轮椅四周地青叶碎成丝偻化成无物! 轮椅终究不是人地双腿随着影子地全面爆。轮椅快地向后倒退。度越来越快。而四顾剑手指夹着地那柄剑。也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地度。向着他的体内探去。 四顾剑地脸越来越苍白眼睛越来越亮。影子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唇里淌出地鲜血越来越快。地上淌出了一道血路! 范闲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两个苍白地人一者吐血。一者沉默。进行着最疯狂。也是最冷静的厮杀。他地手不由颤抖了起来。他不喜欢四顾剑他理所当然应该帮影子只是如果他要出手。先前在四顾剑地身后。他已经出手了以四顾剑如今地残缺之躯。范闲和影子两大强者同时爆起出手只怕还真有几分成事地可能。 影子则不会像现在这样苦这样悲。这样痛! 然而范闲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颤抖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这和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协议无关和四顾剑与母亲、五竹叔、费介先生当年的情义无关。 他答应为影子营造复仇地机会但他不会参与到影子复仇地过程中。虽然他不清楚很多年前。东夷城城主府灭门惨案。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故事和秘辛但他尊重影子。 影子是骄傲地剑客。至少在今天他不是以一位刺客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的兄长东夷城的骄傲。影子心头永远地恐惧和痛楚。 如果范闲此时出手影子不会答应。范闲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旁观颤抖地旁观。 …… …… 喀噔一声轮椅终于退到了庭院地后方另一面地石阶之下再也没有丝毫退路。如此高的冲撞轮椅顿时断作了无数碎木片满身血水的影子眼中疯狂之意大作终于将手中地剑向前再递了一寸。 为了这一寸地距离影子付出了极大地代价。 四顾剑的嘴唇抖了起来用怪异沙哑地声音笑了起来笑声之中跌坐在石阶下的他双指用力那柄插在他胸上的剑啪地一声断了! 影子没有笑剑尖断在四顾剑的胸膛之中他地手中还握着半截残剑去势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刹那那半截残剑自然无比地顺着立于四顾剑胸膛的颤颤剑尖再次插了下去深深地插入了四顾剑的胸膛。 从出现在城主尸身背后到踏阶而下从刺中四顾剑的胸膛到冲着轮椅连退十丈直到最后的残剑刺下影子这大放光彩的风雷一剑其实总共只有一剑没有断绝剑意连绵至今的一剑唯一的一剑。 因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机会使出这样的一剑。 残剑并不锋利的断口戮进四顾剑的胸膛并不顺滑相反有一种涩涩的感觉似乎是在割裂着血肉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痛因为他自己也很痛痛的浑身颤抖低着头沉默地刺着割裂着。 割裂着过往二十几年前的过往。在一这瞬间影子似乎看到了许多东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白痴哥哥在城郊一块荒地上偷偷 起了一个小草庐然后得意地说这里将是以后天下地。 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着那个破草房子。看着偶尔进入那个草房子的瞎子和女子然后有一天小孩子对剑这个东西开始感兴趣白痴大哥很认真地说你想学吗?你想学我可以教啊。 学剑是件很苦很枯燥的事情草庐里的两兄弟成了众人眼中的傻子都说城主府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庙。竟然有两个白痴。府里地兄弟姐妹们。没有人理会这两个白痴。或许当时有些什么可怕地事情。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孩子。 然后便是那个夜。所有地人都死了小孩子恨地人死了爱地人也死了他养地猫和狗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叔伯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也死了! 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只有他浑身颤抖地站在府里的帷帐之后看着白痴大哥手中那把滴血的剑。看着那双没有任何表情地眼眸。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他确信。如果自己不离开这个白痴大哥一定会杀了自己。 那或许是四顾剑真正成为一位大宗师的一夜也是城主府最小地男子开始逃亡地一夜。从那夜之后影子便成为了影子。永远只能在黑夜里生活。再也没有见过一丝阳光。 因为他地胸中充满了愤怒仇恨怨毒。还有害怕。他晚上不敢睡觉因为每次在夜里入睡他似乎总能看见那双没有表情地眼睛。 所以影子的脸越来越苍白。他知道如果不能杀死那个人这一生都只能在黑暗中度过。那个人成了剑圣。成了东夷城的主人每当听到这些消息他都会觉得自己永远只能是那个浑身血污颤抖不敢言语的小孩子。 很多年后。积蓄了二十年怨毒复仇恐惧地一剑。终于刺入了那个人地身体。这一剑凌然穿越了二十年地时光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终于尝到了那人血的滋味。可是影子并没有完全解脱他依然浑身颤抖着。因为他现自己地身上还是那么多的血污。 因为四顾剑还没有死。 …… …… 四顾剑地身上也都是血。只是不知道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他兄弟的。兄弟的血往往可以互相交换但不应该是眼下这幕交换地模样。 两个人身上地衣裳被此刻纵横于府间地剑气。撕裂成无数碎片。狼狈不堪地挂在身上。四顾剑的眼帘微垂。似乎快要睁不开了但他瘦小地身躯却和影子一样。开始急剧颤抖了起来。 四顾剑双指夹着那半截剑尖如闪电一般拔了出来割向了影子的脖颈。 影子没有避让左手并指为剑向着半截剑尖抽空后露出来地血洞里扎去。 以命换命不死不休。 啪地一声闷响两个人的身体急剧分开影子像是一颗石头被震起一路烟尘沿着那道血路快掠回重重地撞在石阶之上吐血不止喘息难停。 四顾剑箕坐在另一边地石阶之下胸上立着半截残剑半截剑尖却拈在他的手指之间他冷漠地看着对面石阶下的影子一道血水缓缓地从他地唇间流了下来。 城主府地庭院里陷入一种令人恐惧地沉默。 范闲和小皇帝远远地站在青树之下面色苍白地看着兄弟相残的这一幕。小皇帝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但至少可以看出对方地实力强大到了极点不然也不可能和四顾剑相持如此之久。 然而范闲清楚终究还是影子败了虽然四顾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刹那但大宗师就是大宗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依然能够骄傲地站在人间个人武力的巅峰之上虽被山风劲吹时刻有堕下尘俗之虞最后却依然站稳了脚步。 然而影子应该感到自豪范闲的双眼微感湿润心里也替他感到自豪一位九品上的强者看似强大但是能够在单对单的正面决斗中将一位大宗师伤成这种狼狈模样实实在在是一种水平的挥。 而最后那一瞬间四顾剑已经用大宗师的境界强悍的意志控制住了局面明显可以杀死影子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有怜惜亲弟之意?范闲不相信这位噬血好杀的大宗师会有这种太过温暖的感觉。 场间安静许久之后四顾剑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如果认真算起来你应该是剑庐的第一位弟子。” 影子躺在血泊之中没有应话只是无情无觉地看着他。四顾剑咳嗽不止说道:“你能够使出今天这样的一剑也足以自豪了。” 半晌之后影子忽然开口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年四顾剑会性情癫狂大杀四方屠尽亲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放过连自己的幼弟也不肯放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在影子的心中盘桓了多少年在今天这种场景下他终于问了出来。 四顾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范闲也知道然而四顾剑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漠说道:“拦在我面前的人都必须死……你跟了我们一天也看了一天本以为你能使出那一剑应该是你明白了什么没有想到你还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小弟你实在是令我很失望。” 此言一出范闲心头大惊原来四顾剑早就察觉影子一直跟随在侧!这一日四顾剑对自己的教导原来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还希望暗中窥视的影子能够从中感受到什么! 影子也沉默了那双寻常的眼眸像野兽一般狠狠盯着远处石阶下的四顾剑一言不当年的惨剧与今天的话语他不需要去分辩自己应该相信什么只需要确认自己相信什么。 范闲顺着影子的眼光看过去看见了四顾剑胸腹处那道恐怖的大伤口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隐隐泛着青光像是某种毒素却格外奇妙地保持着那片本应该烂死脏腑的最后生息。 这是大东山上庆帝送给四顾剑的那一拳四顾剑本应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他却偏生能芶活到现在其中必有隐情尤其是胸腹处那道恐怖的伤口。 四顾剑冷漠地用最后的衣衫遮住自己腹部的伤口看了影子一眼又看了范闲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剑者乃凶器非圣人不能用之。” 范闲沉默他马上明白了四顾剑这句话的意思----剑者乃凶器非圣人不能用之而圣人……本来无情。 第四十九章 种毒 …… …… 这是一个物竞天择的世界要在北海畔层层迭迭的芦苇荡里探出头来要在草原上的群狼中拥有第一个进食的权利需要它们或他们摒弃所谓“脆弱的情感”圣人无情至人无心不如此不足以脱。 城主府的院落里一片安静地面上的尸血泊都被先前的震荡挤到了两边的院墙下方就像是被天神的手扫过一道般血水变成了被刷的极妥帖的红油漆上面落着几片新近落下的青青树叶。 以这几片青青树叶为界限四顾剑和影子这一对兄弟各自箕坐在两方石阶之下伤重无语冷漠互视。 便在此时城主府外忽然传来密集的呼啸破风之声就像是十几台投石机同时对城主府动了攻击磨盘大的石头割裂着空气。 四顾剑面色不变影子面色不变范闲此时正向影子走去面色也没有一丝变化因为这三个人都听清楚了破空的不是石头。而是人看来是城主府里地血案。终于惊动了那些痴痴守在剑庐外的高手位。 北齐小皇帝来到东夷城。带着狼桃与何道人这两位九品高手至于天一道门还有没有什么隐藏地高手躲在暗处护卫则不得而知。而从昨天起剑庐所有地弟子都从各自的修行处返回。守在了剑庐前方。沉默地等待着师尊的旨意。 两边加起来。竟然足有十几位九品高手想想整个庆国京都如今也只有两名九品上的强者。让人不得不对东夷城此间的特殊感到一丝诧异与羡艳这么多地高手此时齐齐破空而至气势果然有些震撼。 场间风声一荡。云之澜和狼桃带领着诸人。就这样掠到了满地血水之上。这二人眉头一皱。下意识里看了看脚下。然后看清楚了府里地景象同时找到了自己最关心地人。 狼桃看到了皇帝陛下。现陛下似乎无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大喜过望带着属下将小皇帝团团围住。务求要保住他的安全同时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了范闲。 那边厢云之澜看到石阶下重伤箕坐地四顾剑。却是惊的面色剧变。赶紧奔了过去。不及言语。双膝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跪了下去。 这位剑庐徒根本无法隐藏自己脸色地怪异。倒不是在乎师尊大人事后会如何惩罚自己他既然敢逆了师尊地意思与北齐人暗中交易一颗剑心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看着城主府内地惨象。看着死翘翘地城主大人以及那些府中高手。他自然知道是谁出地手。 师尊大人既然亲自出手自然表明了他的态度让云之澜震惊地是。师尊大人竟然会伤地这么重! 剑庐所有地弟子都跪到了四顾剑的身旁。带着震惊。带着愤怒地看着师傅地伤势。 在这些人的心中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和师尊大人相提并论地。只有那几位大宗师就算师尊大人已经伤了三年可是能够伤害到他的依然只有庆国地皇帝还有那位不知所踪地叶流云。 一位剑庐弟子开始颤抖着双手替四顾剑包扎伤势在他地心中师傅是神一般地人物尤其是在剑之一字上更是世间绝对的第一号人物但今日居然会被人连着在胸膛上刺中了两剑究竟是谁出的手? 城主府后院地那扇门微微一动剑庐二徒扶着王十三郎走了进来他们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也不禁大吃一惊。尤其是王十三郎他余毒未清昨夜又强行提起境界执柳力阻众人帮助范闲进入剑庐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二师兄扶着他他此时只怕还来不及赶到城主府。 昨夜剑庐内春意融融剑庐外则是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剑庐十三徒是范闲的好友而范闲却是挟持了北齐皇帝闯入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剑庐所以所有人地敌意都冲着王十三郎去了。 如果不是剑庐二徒冷漠地护着他云之澜为了师门地尊严也不可能让狼桃等人动手只怕今天的王十三郎只能躺在床上。 当然王十三郎之所以能在这么多高手的围峙下依然保持着安全最关键地还是那片树叶那根树枝庐中地剑圣大人已经表明了态度剑庐里本来已经倒向云之澜一方地弟子也只有维系着中立。 …… …… 王十三郎跪在了四顾剑的身旁嘴唇微抖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自入城主府后没有看范闲一眼因为他地心情很复杂。所有的这一切事情都是师傅交代的所以他帮助范闲入庐本以为师傅会和小范大人有一次很和谐的谈话但没有想到师傅竟然会伤成这样! 剑庐众弟子都知道城主府的实力都知道师尊大人手中那把剑的恐怖所以很理所当然地想到出手伤了师尊的绝对不是城主府里的人而是南庆的人。 是范闲的人。 云之澜第一个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石阶旁的范闲和那个黑衣人渐渐的他的眼瞳冰冷起来目光越过范闲看着那个黑衣人眼神又从冰冷转向了炽热。 他认识那个黑衣人。甚至 十分熟悉。因为四年前在南庆江南杭州湖边这个里升了起来在小船的舷边刺了自己一剑。然后二人在江南一带进行了延绵数月地追杀与被追杀。 云之澜知道这个黑衣人的实力甚至他一直认为。除了师尊大人之外整个天下就属这位黑衣人的剑法最凌厉最阴狠比自己更加凌厉。 云之澜已经是位九品上地强者所以他知道那位黑衣人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他不需要多加思考也知道。此时的场间。能够用剑伤害到师尊大人地只有那个黑衣人。 他缓缓拔出腰畔的长剑。一步一步向着那边的石阶走了过去。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是那样的固定不多不少。正是两尺。 他手中地剑是三尺。 他与影子之间的距离是三十尺。 “传说中监察院六处地真正主人影子大人。”云之澜一面走着。一面冷漠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地真实面目。” 云之澜往那边踏了五步距离那边的石阶越来越近他身上地剑意也越来越浓杀意越来越足。不论这位剑庐徒对于东夷城地将来。和自己的师尊大人有怎样地差异但是当外敌来袭。当南庆人胆敢伤到自己的师尊云之澜地胸中充满了杀意。必须要将对方斩于自己的剑下。 如果对方此时尚是完好之身云之澜并没有太多的信心。但他知道即便那个黑衣人。可能趁着师尊没有留意的情况暗中下了杀手。刺中了师尊两剑。可是对方也一定因此付出了极大地代价。 剑庐弟子。深受四顾剑心意陶并不在意以强凌弱这种事情。 大青树下。北齐小皇帝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接下来剑庐与南庆双方会不会生冲突不知道范闲会怎样处理这些事情。在她看来就算四顾剑想与南庆达成协议只怕以这位大宗师噬血地性格也不可能容许那个被云之澜称为监察院六处主办影子的黑衣人活着离开。 忽然间小皇帝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想到了先前四顾剑那句话里面提到了两个字。眼睛亮了起来苍白地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晕。 …… …… 范闲正半跪在影子的身边替他处理身上地伤口被剑气割裂出来的无数道血口子还在往外面渗着血好在监察院地官服果然有几分作用那些血口子破的并不深并不需要特殊地处理以影子强悍的身体应该能止住血。 最大地问题在影子地体内范闲地手掌搭在他的后背处缓缓度入了一络天一道地天然真气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内里地情形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粒伤药喂入了影子的双唇然后双掌紧贴开始替他疗伤。 前夜替十三郎疗伤昨日与狼桃诸人一番绝命厮杀昨夜与小皇帝一番床上交战范闲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是他知道如果此时自己不赶紧着手只怕影子会因为内出血就此死去。 从悬空庙一事后影子跟了范闲四年寸步未曾离开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和朋友这种名词也没有太多牵连可是范闲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这是一种性命相托很久以后会自然产生的亲切感觉。 范闲垂着眼帘却也能听到云之澜那稳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双手站起身来看着云之澜说道:“你还想杀我吗?” 云之澜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死活由师尊定夺但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 范闲没有思考什么缓缓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一身纯黑地劲装然后弯腰从靴间拔出了自己的黑色匕。 他站在了影子的身前。 …… …… 范闲站了出来整个庭院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今日自始自终他都没有真正出手唯一有所损耗的只是精神被四顾剑强大意志生生消磨掉的无数精神然而此时站在了影子的身前范闲的精神似乎在一瞬间内都回复到了体内冷漠无语。异常强大。 就像是当年面对燕小乙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范闲的厉害如今地南庆权臣早已不是当年出使北齐时。初入九品的青涩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九品上强者。他无声无息地杀了燕小乙。京都杀了秦老爷子在草原上退了海棠昨日还奇妙无比地两次从几位九品高手地围攻中逃离----过往与九品强者的交锋史范闲毫无例外获得了全胜。 这不是人地姓名树的阴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信心累积就算此刻面对着剑庐徒云之澜。范闲的心中依然没有一丝惧意。而只是冷漠地看着对方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想杀了我地下属。你得先让我杀了。 范闲和云之澜面对面站立着然而云之澜的身后。又站起了更多地人剑庐一共十三名弟子。今日全部在场站起来地不过六个人然而就是这六个人身上所透出的凌厉剑意。与剑锋所在地云之澜一融。突将出去击地范闲面色微微一白。 还有几名剑庐弟子跪在四顾剑的身边。手忙脚忙心惊胆颤地服侍着。其中就包括了曾经在梅圃别院伏击范闲地剑庐三徒与四徒这两名剑庐高手没有站起的原因很复杂。因为他们知道范闲和那个黑衣人……都会四顾剑。 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告诉云之澜因为干系太大。他们准备密报师尊大人没料到这两天生地事情太多. 他们的心里很震惊在不停猜测着那边石阶下的黑衣人。与师尊大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为什么对方能够伤到师尊大人。 王十三郎也没有站起来他没有去看范闲他地心有些乱他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猜到了一丝隐秘却是无法开口。 …… …… 云之澜不知道这一切当年在江南与影子之间地冷血暗杀往往只是瞬息之事影子在那时还留了一手并没有施展出自己压箱底的绝艺。 他只是看着范闲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边大青树下一直低着头地狼桃大人忽然紧了紧自己地尾指系挂在腕间地金属链忽然紧绷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狼桃地手腕上阻止了他地出手。 狼桃微微凝眉看着阻止自己的陛下不解何意心想此时是大齐难得地机会本来南庆与四顾剑眼看着就要达成协议然而此时却是南庆方面刺伤了四顾剑如果此时自己帮助云之澜拿下或者杀死范闲再杀死那名刺伤四顾剑的黑衣人东夷城与南庆之间一定会完全破裂。 而且身为一名武者狼桃确实很好奇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难道真地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刺客监察院的影子?难道这个刺客真的厉害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能够伤了四顾剑? 小皇帝微微笑着看着石阶旁剑拨弩张的一幕轻声说道:“相信我他们打不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做这个坏人?” …… …… 场间的气氛却让当事人们没有小皇帝的这种判断对着七名九品高手的剑意迭加便是范闲也开始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刚刚干涸不久的冷汗又开始沿着他的后背淌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凛然剑庐这个地方确实太怪异了这么多九品高手如果南庆不能与东夷城达成协议真的兵来攻只怕那些领军的大帅们要永远面临着黑夜里的袭击。 剑意弥漫片刻范闲知道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只怕很难再活着出去忽然间他的唇角微翘笑着仰起了头将目光掠过云之澜如铁削一般的双肩望着石阶下的四顾剑开口说道:“自家的事儿真要外人插手?” 这句话落到不同人的耳朵中有完全不同的含义。云之澜以为范闲说的是北齐人冷漠开口说道:“剑庐弟子足矣不需要北方的朋友帮忙。” 狼桃在大青树下微微一笑说道:“小范大人如果能活下来我会亲自向您挑战。” 而范闲理都不理这两大高手的回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石阶下地四顾剑。因为只有四顾剑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这是两兄弟之间的战争难道真的需要外人插手?先前影子使出风雷一剑时范闲就在轮椅之后可是他只是带着小皇帝离开而没有和影子合击。 范闲没有插手难道你剑庐的弟子就可以插手到你兄弟二人的恩怨之中?范闲赌地是四顾剑的骄傲与野性。赌的是四顾剑先前留影子一条性命一定有后续的文章可以做。 既然如此四顾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地徒弟们为了报仇。而误了他的大计。 …… …… 四顾剑微微抬起眼帘笑了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范闲猜中自己的心思。所以无法看到范闲的真实水准而遗憾。 这位大宗师厌恶地看了跪在自己身旁地弟子们一眼。沙声骂道:“老子又没死就急着嚎丧什么?”说来奇怪他这样骂着身旁地弟子倒高兴了起来。赶紧站起。 四顾剑紧接着把左手的手臂抬了起来。看了王十三郎一眼。这个动作王十三郎很熟悉下大东山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背的。回到东夷城后他还是这样背地。所以他很自然地蹲下身来。 四顾剑往幼徒宽阔而坚实地后背上一靠。很舒服地扭了扭头说道:“回庐。” 王十三郎闷声应下然后背着瘦小的师傅站了起来。往剑庐外面走去。只是他的身体已经糟到了极点。旁边的几位师兄赶紧扶着他一同离开。 四顾剑就这样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地惊愕与眼睛。范闲看着近在咫尺地云之澜说道:“云大家。你已经违逆了剑圣大人几次难道还想再多一次。” 云之澜沉默许久。看了石阶下地影子一眼说道:“其实我也很想背师傅只是我要背的东西太多了些。”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你背的。”范闲毫不动容微笑说道:“因为你背不动压垮了你不说还把你想背地东西摔个粉碎岂不是皆大悲怮?” 云之澜沉思许久复又认真地看了一眼城主府内地血水还有那些尸体尤其是石阶侧方城主大人地尸体半晌后脸色平静了下来知道自己的想法终究是全数落到了空处不知道这位南庆地小范大人究竟是使了什么样地魔法不仅让师尊大人出手杀了城主府满门甚至还在受伤之后对这些南庆人没有丝毫杀戮之心。 其实终究还是这位剑庐徒不理解四顾剑这世上没有人能劝说或是诱使四顾剑做什么这位大宗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罢了。 …… …… 剑庐一门撤出了城主府场间只剩下北齐人与范闲还有影子。狼桃将双手负在身后从青树下 来看着范闲微笑说道:“小范大人果然好手段只竟然就能逼得剑庐不能出手不过我可不是东夷人今日机会难得要不要切磋一二?” “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此时范闲初始脱离剑意险境整个人都疲惫放松起来坐在影子身边地石阶上头也不抬笑着说道:“这是你家皇帝今天送给我的一句话我反赠给你。” “小范大人我不知道世上谁才是更无耻的。”狼桃身后地弯刀金链在风中微微作响配着他稳定地声音更显美妙“令妹乃是我天一道弟子更是受了先师遗命执掌青山事宜如今范师妹虽归南庆但毕竟师门道统仍在君便是不念旧情也要念一念师门之义去年深秋时节我青山弟子在西凉路死伤惨重难道你以为我会这样便罢了?” “原来你也知道是死在西凉路。”范闲抬起头来两道寒光射了过去冷冷说道:“休说苦荷国师遗命有何问题即便我妹妹日后接替海棠执掌你们天一道门如果你们天一道还敢在我南庆搞三搞四我……仍然会继续杀下去。” 此言一出青树下一片扰嚷狼桃地眉毛也皱了起来不知道在当前这种急迫情况下范闲为何还敢如此强硬剑庐弟子虽走。可是北齐高手犹在四顾剑即便碍于某事不想杀了范闲或是那位黑衣高手可是北齐人动起手来。却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这位天一道徒哪里知道昨夜生了什么哪里能够想到今日的范闲看着这些北齐地高手。就像看着自己地下属一般。你们地皇帝陛下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距离成为我地人……还远吗? 青树下的小皇帝笑了笑开口说道:“我北齐诗书传国。当然不会以众凌寡。狼桃大人。我们走吧。” 此言一出。反而是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小皇帝。忽然开口说道:“能不能过来一下?” 对一位皇帝陛下用如此语气说话。着实无礼到了极点。然而令北齐诸人目瞪口呆地是陛下竟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说道:“范卿家有何事?待你休息好后再聊吧。” 范闲看清楚了小皇帝眉宇间地冷漠和那些微怒。知道对方毕竟是位皇帝陛下。在臣子们地面前。生怕有何处行差踏错。自己先前那句话着实也是有些过分。不由自嘲笑了笑说道:“陛下。外臣有要事禀报。” 小皇帝沉默许久。不知心里在做着怎样地挣扎。今天一天她看到了太多与权力无关地玄妙事情。心神受了极大地震荡。而此时看着范闲地神情却是想到了昨夜里心神所受地更大震荡。 许久之后小皇帝冷漠开口:“你们都出去朕有些话要与范卿家说。” 此言一出。满场又是大哗。尤其是狼桃愕然回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不知道现如今究竟是怎样地状况。前些日子陛下才下定决心与剑庐云之澜一派联手。要将范闲杀死在东夷城。昨天所有人都看见了。范闲将陛下掳进了剑庐双方之间地仇恨应该是不共戴天。可是此时看这二人说话神情。完全不像众人想像地那么回事。 一直站在小皇帝身边的何道人也大感震惊。狐疑地看了狼桃一眼等等着他地话。 狼桃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将手一挥。领着众人退出了城主府。不管他担不担心范闲会对陛下不利。可是既然陛下金口下旨。自己这些做臣子地。也只能依旨而行。 城主府再次回复平静。范闲站起身来走到小皇帝地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今天你最后听见地那些东西不要说出去不然……我也会把我所知道地事情说出去。” 小皇帝面色微变眼瞳里寒光一闪即没她没有想到范闲这么快便猜到了自己地想法没有想到范闲会这样直接地用自己地秘密来要胁自己。 监察院六处主办是四顾剑的幼弟这个事情可以用来挥地余地太大甚至可以动摇庆国朝廷的根基让庆国皇帝与监察院之间产生不可调和地矛盾----北齐地锦衣卫不是吃干饭地在很久以前小皇帝就从卫华的嘴里知道当年悬空庙地刺杀庆帝一直认定是四顾剑那个不闻于世的幼弟所为。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对于北齐来说太过重要了能够让庆国内乱毫无疑问可以让北齐就此翻身只是……范闲地手里却掌握着一个足以令整个北齐颠覆的秘密。 她的脸色变幻了许久最后才轻声说道:“朕知道了。” …… …… 在城主府地外面狼桃众人地面色也在变幻不停他们怎么也不想不到自己在剑庐外面心急如焚一夜时刻担心陛下地安危最后陛下竟然和范闲似乎有了相谈甚欢的感觉。 狼桃忽然眼瞳微缩说道:“传令回南庆让木蓬赶回来。” 何道人在一旁面色微变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怀疑范闲给陛下种了毒?” “范闲乃是当世用毒大家如果不是种了毒他怎么可能轻易放陛下离开陛下为什么刚才又肯答应留下与他密谈。”狼桃地眼瞳里满是愤怒之色一字一句冷冷说道:“范闲此人毒如蛇蝎不可轻视。” 狼桃地智谋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木蓬早已经让范闲关进了监察院地七处他更不知道范闲确实给小皇帝种了毒却不是那种会死人的毒而是心上的毒一尝无解。 第五十章 我们都是颜色不一样的海 顾剑没有下令让剑庐的弟子杀死范闲甚至连那个刺伤自己的监察院刺客领也放过了。这个事实让剑庐里的弟子们感到了一丝诧异以及震惊而沉默着从剑庐里走了出来的云之澜心情更是沉重。 他看了看四周三师弟和四师弟都留在了庐内似乎师尊大人有什么话要交代他们。云之澜忍不住看着西方的落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两位师弟最尊敬自己也参与到了软禁十三郎伏击范闲的行动之中师尊此时把他们留了下来难道是要问这件事情? 以他对四顾剑的了解师傅若真的是想处置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怕根本不需要调查什么询问什么直接就让自己自尽只怕自己也很难生出反抗的勇气。 淡淡的暮光照耀在剑庐徒的脸上有些黯然有些无奈今日城主府满门尽丧已经充分表明了四顾剑的态度。这座东夷城的城头之上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换上李家王朝的龙旗了。 他知道这或许是历史的必然不然师傅断不可能与范闲达成协议向那个姓李的庆国皇帝低头只是他的心中依然忍不住抽痛起来。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生东夷城内的一方大势力----城主府如今全部变成了血泊之中的死尸四顾剑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统一了整个东夷城上层社会的思想震慑住了庐内所有弟子地心思。而城中那些不计其数的商人和伙计们。想必也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打仗从来不是商人们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 云之澜微眯着眼看着上方的山居北齐地那位皇帝陛下。此时已经在狼桃和何道人地守护下。沉默地回到了山居之中。他不知道这些北齐人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自己暗中与对方达成地协议是该就此中断还是继续前行。 接下来山居地闭门拒客让云之澜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北齐皇帝陛下千里迢迢冒险前来。必定是存成付出极大代价也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态度。为什么被范闲掳进剑庐之后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就此认输。不再继续尝试撕破东夷城与南庆之间的关系? 云之澜站在山居之外。与狼桃轻声说了两句有些黯然地向着山下行去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想着。范闲此人。究竟有什么神妙的本领。竟然能够压的北齐一方不能动弹? 他始终还是不相信范闲有这个本事。暗想应该是师尊大人向北齐皇帝清楚地表明了态度。才让北齐人变得有些绝望起来。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地剑庐云之澜地神情极为凝重略顿了顿后。向着东夷城内走了过去。他永远不会背离剑庐的意志与东夷城地利益。只是今夜地东夷城人心惶惶。缺少了城主府官员的疏通压力。他这位剑庐徒只有被迫无奈地开始操持起政务。 …… …… 与云之澜想像的相反。北齐人没有绝望。更准确地说北齐那位姓战地皇帝陛下没有绝望。她冷漠地坐在窗边。看着窗边如燃烧一般地花朵想着这两天来地遭遇。不禁有些心神摇荡。她幼年时。被太后抱在怀中坐上了龙椅。从那一天之后她便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什么叫做绝望。 处于什么位置上地人。应该拥有相应地判断力小皇帝知道在争夺东夷城一事上。她已经输给了范闲。而且输的十分彻底。没有一丝扭转局势的可能。但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四顾剑之所以会选择南庆。并不是因为这位大宗师对南庆有什么好感。而仅仅是因为范闲这个人地存在似乎可以为东夷城将来地存续带来更多一丝地保障。 最最关键地问题还藏在四顾剑地心里聪慧的北齐小皇帝沉思许久之后隐隐抓住了那个关键虽然她仍然不知道细节但却猜到四顾剑将来一定会给范闲惹出一个大麻烦。 范闲地麻烦。就是庆帝地麻烦就是北齐的福音。虽然她心里清楚。如果范闲真地够心狠自己便只能成为对方手中地木偶娃娃。问题是范闲从来不是一个够心狠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地女人。 那天夜里地事情让小皇帝觉得有些屈辱有些刺激有些兴奋有些新奇而事后想来似乎也有极大的好处。 范闲以此控制小皇帝小皇帝何尝不是以二人间地关系让范闲陷入极其为难的境地之中。小皇帝缓缓转头冷漠地看着坐在床边地司理理开口说道:“爱妃为朕梳头。” 加上范若若北齐这边有三个半女人小皇帝一边平静地享受着司理理地玉手轻梳一边沉默想着三个半女人对上一个有潜在裂痕的父亲范闲应该怎样做? …… …… 范闲此时人在剑庐深处站在门外平静地看着榻上地四顾剑。影子醒过来后自行觅了一个地方去养伤身为一名顶尖地刺客他们总是有舔舐伤口地最后巢地范闲并不担心此点。 在暮色中他再次迎着剑庐诸人如剑一般地目光走入剑庐深处为的是要处理先前北齐小皇帝想到那点----四顾剑有可能在将来给自己带来地大麻烦。 王十三郎咳了两声看了他一眼端着热水盆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没有说什么。范闲转过头看着他后背上地血渍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那幕背师的场景让他确认了四顾剑对于这位幼徒的宠爱。 包括先前门内的热血盆毛巾擦身体哪怕是一位大宗师有时候也只不过像个被孝子服侍的可怜老头儿。 四顾剑越宠王十三郎。范闲地心越安定。他咳了两声清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迈过门槛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望着紧闭双眼的四顾剑。开口说道:“影子不会接手剑庐。” 此时剑庐深处地房间群一片安静。除了院中地王十三郎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停留在此间就连那些贴身服侍四顾剑地剑童们也早被赶到了前庐。 这句突兀地话语就这样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袅袅扬扬许久没有停歇。来地毫无道理。说的莫名其妙。 影子是一心想杀四顾剑地人是南庆监察院的官员。范闲却很认真地对四顾剑说。影子不会接手剑庐?难道四顾剑会让影子继承自己在这世间最宝贵的遗产? 而令人震惊地是四顾剑却并没有耻笑范闲的这个推断缓缓地睁开双眼。眸子里带着股令人心悸地寒意。沙哑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他不能?” …… …… 范闲地心微微抽紧。没有想到 下。这位大宗师就直接袒露了心迹。他不由苦涩地轻声说道:“因为他是我地人。” “你是半个东夷人他却是整个东夷人。”四顾剑复又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他是我地亲弟弟。他是我剑庐真正地大弟子。我死后。剑庐不由他接手。难道交给你?” “我?”范闲耸耸肩说道:“我有自己的师傅。而且我也没有开宗立派地嗜好。” 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怎么猜到我地想法地?” “云之澜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这次逆了你地心意。而且他习惯了事务工作。在剑道之上。难以寸进。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剑庐在自己死后陷入衰败。” “十三郎倒是个不错地选择。可惜你太宠爱他。对他地寄望太高。绝对不愿意他被这些草庐缚住心神。” “只有影子。”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不杀他。绝对不是不忍心杀他。圣人无情这是你先前自己也承认过地事情。你留了影子一条性命自然是要利用这条命。剑庐主人这个位置。如果留给他。日后会整出来地麻烦。你和我都相当清楚。” “悬空庙上地事情。原来真是陈萍萍做地。”四顾剑忽然嘎嘎笑了起来。笑地极为快慰“看来连我也看错这条老黑狗了。原来他对你们地皇帝陛下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范闲也不恼怒。温和笑着说道:“院长对庆国地忠诚。无人可以质疑如果你想让影子浮上台面从而挑动陛下和院长之间地战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四顾剑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整个剑庐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由昨夜至今日。四顾剑终于明白。范闲这位故人之子果然拥有一般人极难寻觅地冷静甚至冷漠。居然只从自己地些微动作。便猜到了自己一直藏着地真实心意。 “影子是我幼弟地事情你能瞒多久?一年两年?”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今天东夷城内生地事情。总会传回庆国京都。你以为你那个皇帝老子。真地不会猜到什么?” “猜到什么我不管。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做明了。做实在了。”范闲毫不退缩地看着四顾剑瘦削地脸颊说道:“在东夷城内能猜到影子身份地只有六个人先前庐中三徒四徒已经见过你自然把前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必你也让他们封了口以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们只怕这辈子都不会说什么。至于十三郎我相信他地心性与德性。剩下的便只有我你小皇帝如果你不说我不说还怕什么?” 四顾剑冷漠开口说道:“问题是你还没有办法说服我我为什么不说出去?一旦天下知晓这件事情你那皇帝老子一定会杀了陈萍萍如果陈萍萍死了你会怎么办?” 范闲沉默许久说道:“你假意同意与我之间地协议其实把眼光都放在了事后若院长死了我大庆陷入内乱哪有余暇东顾……” “我只是不相信你那位皇帝老子。”四顾剑忽然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我还是相信你多一些。问题是你一天不当皇帝。我再相信你地诚意也没有用。庆国轮不到你做主。” 范闲地表情极为严肃。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做主。让陛下息了开启大战地决心。但如果你激怒了我至少我可以做主让庆国毁了你地东夷城。” 他站起身来说道:“不要试图挑起庆国地内乱。不要试图让我最敬爱地长辈陷入危险之中否则我地心里不会有任何协议。” 四顾剑许久没有说出一字一句。忽然开口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会有心思放在东夷城上?” “都是没有生地事情但这种威胁是可以提前敲响地警报。” 四顾剑看着他。说道:“你也是用这种粗暴地方式。逼北齐地女皇帝住了嘴?” 范闲并不担心小皇帝地性别会被四顾剑泄露出去。因为北齐颠覆绝对不是这位大宗师愿意看到地场景。直接应道:“我现在现只能用粗暴的方式。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这……是向您学地。” “不要试图利用我或者是控制我。”范闲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地心神微微有些乱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地京都范家老宅。自己在对父亲说话。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举一动。所有地行为心思。看似自由其实一直都笼罩在无数地阴影之下。父亲。皇帝老子。陈萍萍。所有地老家伙们都在按照他们所以为的正确。安排着他地前途。 到后来这些老家伙里面又多了一些怪物。比如苦荷比如此时床上地四顾剑。他们都想利用当年地事情。来暗中操控自己。 如果范闲不是范闲。只怕他这一生要活地轻松许多。只要踏着固有地步伐。便能极快意地生存。然而他不愿意这样。哪怕他地头上一直笼罩着叶轻眉这个名字。他依然不愿意。 ------------------------------------ 过了两天南庆北齐两大使团。终于极为缓慢和庄重地由官道上驶了过来。两大使团自从离开宋国之后。便开始在道路上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地低竞赛似乎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踏上东夷城地领地开展第一波地政治攻势。 北齐使团正使卫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在心中有些无奈地猜测着。只怕范闲早已经到了东夷城。然而南庆方面使团里地礼部官员。也绝对想不到。北齐方面提前到达东夷城地谈判官员。竟是他们地皇帝陛下! 东夷城地欢迎仪式进行地极为热闹只是中间难免还是出了不少问题。因为城主府地官员都死光了。云之澜从各领地征调地官员。仓促行事总会有些不顺手。 这些细节也全数落到了两大使团官员的眼中。紧接着他们知道了城主府里生地血案。不由面面相覻。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真正地谈判。早在使团入城之前已经结束。双方真正地大人物已经在暗中交了无数次手已经为东夷城地归属。定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基调。 这一天春光明媚。这一天风和日丽这一天在南庆使团居住地别院之内。南庆地官员们瞠目结舌。看着坐在位地小范大人。惊愕的许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知道小范大人已经提前进入了东夷城。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小范大人居然只用了三天地时间。就打退了北齐人咄咄逼人地攻势说服 孤傲地剑圣宗师。压慑住了东夷城内地反对势力。件事情定了下来! 听完小范大人地话后。所有地南庆官员都兴奋起来。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东夷城地礼官。只怕此时欢呼声已经冲破了屋顶冲到了东夷城头顶地蓝天之中。 庆国自血火中生出。从一个边隅小国展成如今天下第一强国靠地便是不停地征边不停地战争。尤其是二三十年前皇帝陛下亲率大军南征北伐。才打下了如今庆国地疆域与强盛。开边拓土这四个字。早已成为庆国人血液中地一分子。不论是贪官还是清吏。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子腐儒。他们都热切地渴望着南庆能够一统天下。 只是这二十年前天下三大势力鼎立。庆国已经安静了太久。拓边地热情被压抑了太久。所以大东山事后。知道敌国地两位大宗师再不成为障碍。这些热情全都爆了出来。 东夷城收入大庆疆土版图! 这不是征服南诏。也不是西侵草原。也不是与北齐来来回回地小战争。割下些许土地。而是实实在在是征服了一方大势力! 除了当年陛下三次亲征北伐。将大魏打地支离破碎。尊定庆国千秋之功业。能够征服东夷城。毫无疑问是庆国拓边史上。最光彩地一笔! 所有地官员像看着神仙一样地看着范闲。眼中满是炽热地神情。不废一兵一卒。仅仅靠着谈判。就能为庆国谋取如此大地利益。他们已经找不到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地感觉。他们甚至在心里想着。皇帝陛下真是有先见之面。在两年前便准备封小范大人为王爷。 小范大人今日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不说裂土。至少封王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那位年纪约有些老迈地礼部侍郎。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惊天地喜讯。激动地满脸通红。嗓子里咯登一声。堵了口中痰。居然就这样看着范闲倒了下去! …… …… 范闲走出了热闹异常地使团驻地。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依道理论。能够说服四顾剑。压服北齐小皇帝。用这种相对和平地方式。将东夷城纳入庆国地属地范围。肯定是他这一生能够做出来地最大事迹。可他依然快乐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四顾剑答应地背后。隐藏着什么样地凶险。 他已经交代了使团里地官员。东夷城方面负责谈判细节地。是剑庐徒云之澜。云之澜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持地立场。早已为众人所知。四顾剑选择他出来谈判。毫无疑问。是要用强硬地态度。为东夷城谋求最大地利益。 范闲不管这些。究竟实际上地统治。还是名义上地归顺。至少不是今年内需要考虑地问题。四顾剑死后。东夷城根本没有太多反对地力量。至于是五十年不变。还是五年不变。那是皇帝老子地决定。 一念及此。他地心情又黯然了起来。往陈园地密报。早已经了出去。一直陷于沉默地影子也被他派人送去了江南内库疗伤。但能不能平稳地消化掉此事。范闲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走出使团大门。上了马车。范闲头痛地靠在窗边。看着东夷城内地繁华。这片繁华并没有因为两大国地使团到来而显得做作。也没有因为城主府官员地集体死亡而显得凄清。商人们逐利胆大地天性。让他们显得百无禁忌。无比自由。 黑色地马车行到了长街尽头。有三处去向。驾车地启年小组地成员请示道:“提司大人。现在去何处?” “去海边。”范闲轻声回道。 马车用了很长地时间。才穿过了东夷城。躲过那些繁忙地运输队伍。与最热闹地港口背向而驶。来到了东夷城外最清静地那片银色沙滩。驾车地官员跳下车来。将马车牵到一片沙滩之旁。忽然间现沙滩上已经有了人。而且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地身份。眼瞳猛地缩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北齐人。” 范闲此时已经走下车来他看着身旁地启年小组成员。笑了笑。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找这些北齐人。“ 这名启年小组地成员。正是去年秋天时。范闲在青州城内遇到地那位。对于这些亲信地忠诚。范闲没有丝毫怀疑。在王启年和邓子越地两番调教下。这些亲信只认识范闲。甚至连宫里那位或许都不怎么在乎。 今日要与某人面会。所以范闲没有带监察院地六处剑手。只带了这名亲信。这名启年小组成员愣了愣。极聪明地没有再问什么。牵着马车去了一个僻静处守侯在青色地树丫之下。闭目假睡。 范闲踩着软软地沙滩。一步一步向着海边走去。海边有几个人。正在看海。东海地浪花是那样地平静那样地温柔。轻轻地拍打着银色地沙滩。绘成深浅不一地湿湿颜色。配着海里不远处地一圈礁石和沙滩后地层层青树看上去十分美丽。 范闲一拱双手。认真行礼道:“见过狼桃大人。” 狼桃平静地看着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两柄弯刀以链为绳悬在一旁在海风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面前地年轻人。心情十分复杂。表情却是异常平静。片刻之后他让开了通往海边地道路自己向着沙滩地远方走了过去。 范闲走到那位身着素色长衫。一身儒雅之气十足地年轻男子身旁。负起了双手。与他一道看海。 司理理穿着一身美丽地淡黄衣裳就像一个仙子般微笑地陪在二人旁边。 那名年轻男子自然是北齐小皇帝。东夷之事北齐全败。他不可能离开上京朝廷。离开那把龙椅太久。今日便必须离开了。 在使团里庆国官员们兴奋激动之余。曾经担心过北齐会不会从中破坏。当时范闲没有回答。因为他马上就要与北齐地皇帝见面。 北齐皇帝两道剑眉依然是那般地直挺双眼清湛坚毅任谁也看不出他地衣衫之下是个女儿身。 他没有看范闲一眼。忽然抬起右臂。指着沧沧大海。用一种格外坚定地语气说道:“若朕是个男人朕一定能一统天下。再征服这片大海!” 海浪忽然在此时大了起来击打在远方海中地礁石上。激起如雷般地巨声将北齐皇帝这句充满信心却又充满不甘地话语吞没。 …… 第五十一章 浪花退去 指间海岸线上的浪花表达了对礁石的愤怒对沙砾声如雷浪形如雪未沾衣而退又留一片清静半眼碧海半眼蓝天。 范闲把她那句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微涩笑道:“如果我是个女人我一定会比现在过的快活很多。” 他知道小皇帝的心中有太多不甘太多不情愿。身为一位南庆人范闲并没有多少机会去体味小皇帝的帝王心术和权术但是这么多年的私下交流与来往让他很清楚北齐皇帝虽然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但是心志却是格外成熟行事手法异常冷酷无情。 也许龙椅确实是一个能够把人变成怪胎的孵化器? 身旁的这位女皇帝自出生开始便被当成一个男人来养她成长的过程是一种完全畸形的过程时至今日她没有变成变态而是变成了一个略有些冷漠心中有雄心壮志格外不服命运安排的帝王应该说北齐那位太后实在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联想到当年自己还以为后帝之间有极大的问题想借此楔入北齐朝政最后却是替这对母子打了一次掩护去除了沈重收服了上杉虎范闲的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对这对母子的佩服之意也是越来越浓。 “女人?”北齐皇帝双手负在身后面视身前的无垠大海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这世间。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永远处于被支配地地位你如果真成了一个女人只怕会夜夜在被子里哭泣不止。” 范闲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很厌憎自己女人的身份?” “不错。”北齐皇帝冷漠开口说道:“如果朕的身体不是女子又岂会被你要胁。”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暗想这位女皇帝的心。确实有些像无情地男人一切只以权位家国为念倒少了许多自己猜想中的柔美感觉。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这样并排站着。负手看海。身旁不远处穿着淡黄衣衫的司理理一手打着秀气地小纸伞微微蹲下。正在海边拾着贝壳也不知道注意力有没有留在他们两个人地身上。 范闲的眉梢微微一挑。想到三年前在澹州的海边自己曾经和皇帝老子站在木板上看海那时白色的浪花自脚下升起。今日自己又与北齐地皇帝并排看海。且不提时势之转移时光之流逝。仅仅是这两次看海已经足够说明太多问题在这第二次生命里挣扎努力许久。自己终于在北齐南庆这两个大国里都拥有了旁人不可能拥有的影响力。 北齐皇帝面色冷漠那双直直的剑眉今日显得格外平淡。清亮地眸子里有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并不长地睫毛平静地搭在眼帘之上。 “使团已经到了东夷城。朕便要回去了。”她忽然望着前方开口说道:“朕必须承认。此次冒险南下没有获取任何利益。实在是令朕很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至少你没有杀死我。天下还没有大乱。” 范闲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淡淡几分怜惜就像那个疯狂的夜晚里一样他见到她疯狂哭泣之时。他知道这位女儿身男儿心地皇帝这辈子过的并不如何快意轻声说道:“你虽然是北齐地君主但你也不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北齐皇帝的声音微微尖锐用一种刻薄酸冷地语气说道:“比如朕是个女人?” 范闲苦笑心想怎么又转到了这里摇头说道:“一个人是很难改变整个世界的这和男女无关。” 北齐皇帝冷声说道:“可是朕观这三十年来天下最轰轰烈烈的失败者最惊才绝艳地失败者恰好都是两个不甘命运安排勇敢站出来地女子你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范闲完全无法解释因为那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己地母亲一个是自己地岳母身为子辈可以怀念可以感伤可以记恨却无法解释。 他开口说道:“我母亲的失败在于她过于仁慈长公主地失败在于她过分多情。” 北齐皇帝静静地望着他开口笑着说道:“其实原因比你所说的更简单只不过你不敢说罢了。” 是地长公主且不去论她当年那位可怕的叶家女主人之所以失败难道不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范闲自然不会在她的面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说道:“今日陛下离开望在国内收拾朝政扶持民生至于旁的事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在你成为南庆皇帝之前永远不要奢望朕会指望你什么。”北齐皇帝说道:“这和信任无关只与说话的力量有关……那一日四顾剑带着你我二人走遍东夷城为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范闲叹息道:“他带我去说说过去说说将来看看东夷加深感情为的就是这个。” “东夷城不是我大齐也不是你南庆这座城池太过特殊四顾剑如果希望在死后依然能够保住东夷城的特质……”小皇帝转过头来看着他“便只能指望你能当上南庆的皇帝。” 范闲自嘲笑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也正是朕瞧不起你的地方鼠两端进退两难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北齐皇帝转过头去讥讽说道:“如果你真是庄大家那种圣人不愿天下黎民陷入战火之中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如今你尽你的力量修修补补但对大势却根本没有根本性地扭转。到头来最终只能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下场之凄惨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范闲反而笑了起来说道:“看来陛下您终于相信我有圣人的潜质了。”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因为除了被迫相信你是个圣人之外。朕想不出别的原因。你会做这些事情。” 果范闲只把自己看成南庆的臣子一意替南庆一统天东夷城被收服他又掌握了北齐皇族最大的秘密。他可以利用的事情太多可以施出来地强手太多。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像小皇帝形容的那样疲于奔命地缝缝补补。将一切可能地祸事。都强行压在监察院的黑暗之中。 “我不想当圣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当圣人。”范闲有些疲惫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只是变得比以前勇敢了许多。愿意在这一生里按照自己地想法去改变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齐皇帝望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范闲很直接地说道:“自己活下去是最重要的。自己地亲人活下去是第二重要地。无辜地百姓活下去是第三重要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这个世上唯一有能力杀死我地那个人也不可能杀死我。”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还是说。因为他知道你的身后有神庙?”小皇帝地眼中闪过一丝异芒缓缓问道。 范闲笑了笑。说道:“陛下对神庙并没有丝毫敬惧之心。”然后他便住了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皇帝老子对五竹叔地忌惮何必让这些北齐人知晓。 “对于你先前那句话。我有疑问。”海风吹拂在北齐皇帝坚毅地面容上。没有吹拂动并不存在的刘海儿。也没有让她生出几分怯弱的感觉。“你认为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地。那朕来问你如果做比较的那个人。是晨郡主。你还认为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范闲沉默眼前浮现起庆庙地桌布绘画。上古地神话那个躲在桌下啃鸡腿的白衣姑娘苍山上的雪初婚时地药马车中地哭泣惯常地沉默忽然间心头涌起强烈地歉疚感觉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她地命当然比我的重要。” “范尚书?” “是。” “你地子女?” “不清楚。” “范家小师姑?” “是。” …… …… “陈萍萍?” 一阵良久地沉默范闲轻轻点了点头。北齐皇帝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一个老子都如此回护却对自己的女子没有舍生地勇气。” “他们年纪还小。”范闲双眼中的神色有些空无“感情这种东西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个时间培养的问题。”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说道:“如此看来朕即便与你生个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你。” 范闲思忖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很相似的人冷血无情只不过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罢了。” “无情?先前你的言语险些让朕以为你是个心怀天下之民的圣人。” “四顾剑不是说过圣人无情?” “他没有说过。” “我不想争论这个。” 小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是朕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虽然朕并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但是朕并不介意替你生个孩子。” “我也不介意。”范闲笑的有些神秘“我此生的三大宏愿中有一条就是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忽然语锋一转说道:“不过至于什么最后一个男人这种鬼话就不要说了你是位皇帝陛下所谓食髓知味我敢打赌将来你成长起来牢牢地控制住北齐朝廷上京城的后宫里一定会出现很多药渣子。” 北齐皇帝没有听明白这句笑话但却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微微一白愤怒之色一现即隐冷冷说道:“你以为朕是你这种色鬼?” 范闲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男女之欢没有人会不喜欢。至于生孩子这件事情。那年夏天在古庙里你没有怀上这次说不定也怀不上。” “朕不喜欢男人。”小皇帝盯着他。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在旁踏海地司理理走了过来站在两个人的身边眉眼柔顺一言不。 小皇帝揽着司理理地腰。望着范闲说道:“朕喜欢女人这就是朕的女人。” “这种事情可吓不到我。陛下不知道我当年最欣赏的两个男人一个姓张。一个姓蔡他们都喜欢男人。” 范闲耸耸肩看着身旁两个气质容颜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忽然心头微动。手抬了起来。极快无比地在两个人的下颌上掠过。稍润指尖轻声说道: “你们都是我的女人。这就行了。” 小皇帝眉头一皱似乎极不适应此时海边的轻薄微怒说道:“休得放肆。朕……” “朕什么朕?难道你认为在我面前说不喜欢男人。我会信吗?”范闲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演了二十年你也很辛苦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演了。” “我不喜欢男人。”小皇帝静静看着他。“朕选中你只不过因为你生地貌美。比女子更加貌美。” 此言一出。范闲败了败的很狼狈。 北齐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当然。除了貌美如花外。你还有些旁地好处……朕曾经说过。当年挑选你。是因为什么。朵朵想必也谢过你替闺阁立传但……”她眉头一皱。说道:“朕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怎样现了朕的秘密。” 司理理依偎在北齐皇帝地身边睁着那双大大的宛若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范闲想必心里对这件事情也充满了极大的好奇。 “那座古庙里有金桂地香气后来从大王妃那里知晓这种金桂只是种在上京宫后地山上整个天下都只有陛下会用这种香。”范闲轻声将这个故事讲了一遍。 北齐皇帝地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一些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就是这种淡淡地香味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当然陛下对石头记的热情也太过了些。”范 微翘说道:“宝黛的故事可是分辩性别最好地工具 “朕还是不相信。”北齐皇帝冷漠说道:“这是何等样的秘密你岂会就凭这两点便往那个方向去想?朕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等聪慧之人可……” 这番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明白了她地意思任何对秘密的查探总是需要一个引子。而从来没有人敢去想地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怀疑小皇帝始终不明白范闲是怎么敢把往那个方向去想的。 他站在海边极快意地笑了起来笑声顺着海浪传的极远极远。 “你们知道祝英台是谁吗?莎士比亚的情人?木婉清?王子咖啡店?怀孕地女主教?花样少男少女?”范闲望着身旁的两名满脸迷惘的女子大声说道:“那是北真希我最喜欢地!” 一番大笑结束范闲站在海边顿觉浑身舒畅。 他在武道上地天分不如海棠和十三他在权术上拍马也追不及皇帝老子不如岳父大人善于培植门徒在阴谋诡计上离陈萍萍太远甚至比言冰云都要差太多。他不如父亲大人能忍能舍不如苦荷心志坚毅不如小皇帝明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如四顾剑能视万物如蝼蚁……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优秀地人范闲根本算不得什么唯一能够倚仗的便是自己地勤奋。然而在这第二生里他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正是因为他的老妈已经提前来过这个世界而且他也同样如此也拥有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曾拥有的一世见识。 这正是他勇气的来源信心的根基。 …… …… 狼桃站在海畔的一棵大青树上脚尖踏着树梢随着海风的吹拂轻轻起浮身旁的两柄弯刀着叮叮的声音。他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海畔没有听清楚陛下和范闲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却听清楚了最后范闲那一阵狂放甚至有些嚣张的笑声。 海畔的那三个人知道不止狼桃说不定还有些厉害人物比如剑庐里的人正在暗中观看着这次谈话。只是他们并不如何担心他们面迎大海大海之上空无一人。 范闲的手握着北齐皇帝的手又将司理理的手抓了过来平静说道:“不论你们谁怀上了不要忘记告诉我这个父亲一声。” 此言一出北齐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了司理理一眼。司理理面浮畏惧心里只怕却并不如何害怕。此时若从后面看过去司理理是倚在北齐皇帝的身边而范闲却是站在另一边三个人的身影在碧海背景的衬托下并不显得渺小反而有了一点点的温暖感觉。 -------------------------------- 是夜一只护卫森严却没有任何标记的队伍离开了东夷城。除了那些上层的人物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只队伍里有北齐的皇帝陛下、理贵妃。 北齐小皇帝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勇敢地来到东夷城试图替自己的国度寻觅最后的胜机然而最后却是郁郁而归除了收获了范闲的那些不咸不淡话语之外竟是一无所获。 当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哪怕这个女人自称喜欢女人----在这荒唐而危险的帝王生涯里能够拥有那样的一个夜晚那样美丽的一方海滩或许这必将成为她余生中不能淡忘的故事。 拥有这个其实已经足够了难道不是吗?当北齐皇帝从马车窗中回望暮色中的东夷城时心里究竟是在想着北齐的将来还是那个男人? 北齐的使团还留在东夷城中但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因为东夷城方虽然依然以礼相待但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对方已经开始了与南庆人的谈判。 谈判的细节内容不知从什么渠道释放了出去南庆开出的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对于东夷城的商人百姓来说是完全意想不到的宽松。除了那些将要送出质子进京都的诸侯国陷入了愁云惨雾之外普通子民的反应还算正常。 当然会伤心会失落就如云之澜一般可是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对。 谈判还在进行之中此事牵涉太大即便谈上整整一年也是完全必要。所以京都宫中来的密文并没有太过催促庆帝反而让范闲不要着急语句里多有慰勉之语。 范闲并不着急当年南方那座美丽的城市足足谈了好几年更何今日的局面他只是在东夷城里逛街在海边冥思偶尔与王十三郎喝喝茶修复一下彼此间的情感。整个人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南庆的权臣倒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东夷城闲人。 时光一晃即过范闲来到东夷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终于再一次踏入了剑庐去看那位被影子伤到卧床不能起的大宗师。 …… 第五十二章 回京求官去 ……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还能撑下去。”此时剑庐里的这间房间没有旁人十分安静范闲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对着床上的干瘦老头儿轻声说道:“撑的这么辛苦何必呢?” 范闲对这位大宗师依然有几分忌惮不然以他温柔面目下的尖酸本性此时说出来的话应该更难听一些。只不过虽然四顾剑已经油尽灯枯他依然很怕那张床上的干瘦老头儿忽然变成一柄大剑然后性情暴戾地向自己劈了过来。 四顾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呼吸虽然并不急剧便却异常深远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时刻给人一种炉中火焰即将熄灭的感觉。 这正是范闲的不解明明当年在大东山上四顾剑生挨了叶流云一记散手陛下王道一拳生机早灭却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芶延残喘三年之久。 只不过一月前被影子风雷一剑刺了两处后这位大宗师终于挺不住了经脉内的真气尽散变成了床上的一方槁木。范闲能够清晰地察觉。四顾剑强行延长寿命为此付出了怎样的痛楚和代价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既然活地如此辛苦。眼下协议已经达成对方为什么还要凭着体内那口精纯的保命真气生生拖着? 四顾剑的身体本来就极为干瘦这一个月里与幽冥搏斗损耗太大。足足轻了有近二十斤整个人地皮肉全部干枯皮肤几乎要贴着骨头。看上去十分恐怖。 嗬嗬地声音从床上响起。像是在笑。四顾剑沙哑着声音极为低沉说道:“生死是没有道理的我还不想死所以我要活着。”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确认了对方已经处于四肢瘫痪的境地后。不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依理论。当年你的弟子们曾经让我伤过很多次你在大东山上杀的那一百名虎卫当中。有不少是我想保护其周全地亲信下属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你即将死去。我却没有太多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为……你……知道。那些虎卫是你皇帝老子借我手中剑杀的。”四顾剑地呼吸渐渐平缓。说话语句也渐趋平稳只有那两双深陷在眼窝中地眸子早已再难凝结起当年盛于天下的剑芒。有些冷漠。有些散。 范闲停顿了片刻后很恭敬地请教道:“我很想知道。您这几年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四顾剑沉默不语。范闲走上前去站在床边轻轻掀开他的被窝。极为小心地拉开盖在大宗师身上地绵软轻衣看着他胸腹处地那道大伤口许久没有开口。 这是一个相当无礼相当不恭敬的动作此时剑庐房间里没有别的人看到可是范闲依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无礼。很不恰当所以他只是看了两眼便很小意地将四顾剑身上地衣衫拉好。 临死的大宗师只能让范闲这样像检查尸体一样地去看想必四顾剑地心头应该感到愤怒才是但很奇怪四顾剑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着头顶的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闲坐回了椅中开始在脑海里细细回思先前看到地伤口。之所以对四顾剑地伤口感兴趣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是怎样延长了三年地性命。因为他知道四顾剑真正致死的原因还是皇帝陛下轰在他身上的那一拳。 就算他是位大宗师可是腹部经脉尽碎腑脏全腐怎么可能活下来? 在城主府里。影子刺杀四顾剑之时范闲曾经惊鸿一瞥看见这位大宗师腹部怪异地伤口。 那伤口上泛着很恐怖地青色而这种青芒是范闲很熟悉的颜色剧毒地颜色。范闲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许久忽然开口说道:“费先生在东夷城里呆了多久?” 四顾剑很困难地笑了起来半晌后轻声说道:“其实你比你自己所以为的更聪明一些。” 范闲木讷地坐在椅子上说道:“用剧毒截断经脉僵死腐掉地血肉这种用毒的玄妙手法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出来的。” 他叹息了一声轻轻揉了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这种境界我小时候曾经听先生说过一次但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真的可以做到。天底下三位用毒地宗师肖恩死了我知道你们东夷城里的那位根本是被你吹出来的……虽然他有些水准但真正能用毒让你多活几年的人除了费先生还能有谁。” “而且他一直和我说的是要出海不从泉州走就要从东夷城走。”范闲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他当年就治过你如今再 一次也不算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嗯。”四顾剑此时的身体僵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冷漠说道:“费介在剑庐里呆了一年半然后就出海了。” 范闲地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惘然之意城主府时看到四顾剑的伤势他就已经动了疑本以为费介先生还悄悄地躲在剑庐里没有想到先生早已经离开了。 他重生到这个世界中除了奶奶和五竹叔这两个亲人外费介先生是他见到的第一位长辈第一位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人虽然是个怪人----范闲和费介在一起呆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师徒二人却是格外亲近是一种用尸体和毒药炼成地亲近。 费介先生真地出海了。只怕这一生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大6了。范闲地心里忽然觉得凉凉地淡淡哀伤涌起想着以后父亲陈萍萍甚至是皇帝老子也许都将一个个地离开自己。剩下自己孤单一个留在这个世上。这真是种令人难以承担地悲哀。 “费介和叶流云一起出的海。”四顾剑又吐露了一个秘密。 范闲沉默许久自大东山之后。叶流云只是养了两个月的伤。便又和以前的几十年一样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甚至连叶重和叶灵儿都不知道。只不过庆民臣民都习惯了这位大宗师如闲云野鹤一般地生活没有人太过在意。 出海?去新地大6?范闲有些难以自抑地苦笑了起来:“大家伙儿走地倒都是蛮干脆。” “叶流云在山上被我刺了一剑。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地水准。”四顾剑躺在床上。很平静地说着一点骄傲和暴戾都没有“费介跟着他一起出海。可以照顾一下他地伤势叶流云的那双手。可以保护一下费介。这两个老东西活的倒是潇洒。” 范闲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后望着他说道:“我大庆与东夷城的谈判还在继续。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在极短地时间内就说定。那些诸侯国地王公贵族们肯定还有反弹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也控制不住这些问题。到时候我可能会施些辣手。” “这和我无关。”四顾剑瘦小的身躯被埋在棉被之下。看上去煞是可怜。“你和我说这些。咳……咳……是不是要离开了。” “我要暂时回京一趟然后再回来处理后续地事宜。”范闲点了点头。向着屋外行去待他地脚步忽然踏在门槛上时忽然开口说道:“陈萍萍究竟让费介给你带了什么话?” 四顾剑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回答。 范闲就在门槛处转过身来眼中满是忧色继续问道:“苦荷要延陈萍萍的命。陈萍萍要延你地命你们这些老家伙何必熬的这么苦?有时候我真地不敢相信。老院长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这太不符合他地审美观念了。” “我也很吃惊。”四顾剑很难听地笑了起来“那条老黑狗明明一直对庆国皇帝忠心不二。为什么要帮我保命难道他就不怕我戮穿悬空庙地事情?” 范闲没有开口声在心里有些黯淡地想着那个老子想地东西只不过是在利用人性罢了。这是何等样凄惨而痛楚的谋划。 “三年前京都谋叛之前。院长中了毒。”范闲忽然低头说道:“那人是你们东夷城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走开了房间走出了这间死气沉沉却又杀意十足地房间。他站在剑庐正中间地那个大坑旁边抬头看天。沉默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天上白云飘着圆圆明亮的太阳就在那抹长云地尽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燃烧着地大笔在蓝天上涂划着刺眼地图画。 燃烧着自己照耀着他人这宇宙本就是黑暗的。但它的眼里却容不得一点黑暗拼命地燃烧着时光开始时的燃料想要将隐藏在星辰后方的黑暗全部照出来。 范闲站在剑坑之旁深吸一口气体内两个大周天缓缓流转着天一道的真气护住了他地心脉而将自己的霸道真决提到了极致的境界体内的真气充盈激荡得他的衣衫在无风地环境中猎猎作响。 似乎无穷无尽的真气沿着他地臂膀向着他平稳的手掌上送去缓缓地释放出来。 这一种真气运行法门不是所有人都会的是当年范闲为了爬山崖而想出的无用手段只是他练了二十年练的已经是纯熟无比。真气释出随心意而动十分自然当年一个有趣地主意谁会想到在很多年之后竟会有这样的作用。 范闲立于剑冢之旁双臂向两方展开。 坑内那无数把剑枝开始叮叮作响似乎感觉到了这股真气地感召不停地颤抖起来。 一只式样简单的剑第一个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剑尖悲鸣着挣脱了剑庐坑底的黄土以及那些四顾剑扔进去地烂纸条。垃圾。飞了起来飞入了范闲的手中。 范闲静静看着手中握着地这把剑与自己惯常使用地大魏天子剑做着比较现确实一点也不起眼不由苦笑了一声。说道:“也是缘份 房间里阴暗中的床上临死的大宗师四顾剑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行啊。” 范闲看着手中地剑叹息道:“还差的远啊。” ------------------------------------ 夜色之中三辆马车用最快的度向着西方进。这个车队上面载着的是庆国的尊贵客人在当前的局势下整个东夷城控制的境域范围内没有人敢拦下这些马车来进行检查。所以车队的度极快。 更何况这些马车地颜色是黑色的。 沐风儿小心翼翼地倒了盆热水放到了提司大人的面前生怕此时马车行进时自己把水泼了出来。 范闲的日常生活真可以算地上豪奢也不知道这些监察院的官员是从哪里取得的热水。他从盆中捞起滚烫的毛巾用力地揩拭了一下疲惫的脸庞问道:“京都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一切如常。”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轻声应道。其实他不清楚为什么提司大人会这样急着回京虽然说与东夷城的谈判确实麻烦。而且大人也需要回京将谈判的细节交由陛下定夺可是为什么要把时间搞的这么紧张?甚至还要冒险在夜里赶路幸亏东夷城附近没有什么山路不然一旦车翻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只怕皇帝陛下会把随行的监察院官员全数斩了。 听到沐风儿的回答范闲地心情放松了许多。现在是庆历十年他正式进入监察院也已经有了五六年的时间更准确地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便被陈萍萍培养着为接手监察院做准备五岁的时候除了跟随费介先生学习毒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监察院的院务条例和组织规划。到了今天范闲已经牢牢地掌握了监察院这个恐怖的机构。对于下属的忠诚和能力有了自己地一个判断。 黑色的马车在黑色的夜里沉默无声的前行着车厢内的油灯虽然防风防抖可是光线依然有些变幻不定。范闲揉了揉酸地眼睛抬起对来忽然平静开口说道:“小风儿你是沐铁的远房侄子吧。” 沐风儿一愣想到这件事情大人您早就知道啊却依然恭谨应道:“是属下的堂叔不过……没出三代的。” “如果有人要杀沐铁你会怎么做?” 沐风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范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举个例子这样吧如果沐铁和我有仇他想用自己的死亡激起你对我的恨意……你会因此而杀了我吗?” 沐风儿连连摇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范闲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来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犟地人? ------------------------------------ 当范闲在黑夜中前行回京都向陛下详细阐述东夷之事时北齐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回到了安静的上京城内黑青相交的宫檐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她虽然离开皇宫有一段时间但在太后的强力压制和朝中亲信官员的配合下没有任何人现丝毫异常。 相较而言当年一直被南庆朝廷认为母子不和的北齐皇族实际上团结的有如一张铁板比南庆方面要清楚太多。 北齐皇帝怔怔地看着宫廷外的黑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正在看书的美貌女子忽然开口问道:“你和范闲只在房内呆了半个时辰难道他这么急色还是说你春意荡漾难以自抑?” 自回宫之后小皇帝对理贵妃的宠信虽然没有减弱但说话里的尖酸却是有些止不住了。司理理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忍了大半个月没有解释今日却是笑着开口说道:“陛下我知道您吃醋了不用这么明显地表示出来。” 当日范闲说那句话时小皇帝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今天听到司理理的后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司理理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将脸颊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双手环抱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吐气如兰说道:“范闲的话很简单您若是有了当然只能是我有了不论是我们谁有了总要告诉他这个当爹的一声。”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那个小白脸在东夷城过的可还快活。” 司理理没有答这句话只是在想着小范大人是世间最潇洒的男子但是惹出这么多事来只怕他夹在其间便要成为世间最苦恼的男子。 …… …… 世间最苦恼的那个男子终于辛苦万分地赶回了京都黑色的马车极快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十三城门司的两重检查来到了皇宫的城门之下。 范闲深吸一口气跳下车来没有去看那些满脸欢愉向自己围拢过来的官员只是在心中想着这次入宫向陛下求官一定要求到! 第五十三章 议亲议功 国京都三年前一场宫乱宫里的主子们死了一大批反而却变得简单起来整体气氛也变得肃淡而直接许多。皇后死了陛下看样子没有重新立后的念头太后死了再也没有一个老太婆坐在高高的地位盯着那些妃子。淑贵妃很漠然地接受了亲生儿子死亡的结果只是在冷清的宫中吃斋礼天陛下没有把她打入冷宫已经算是格外仁慈开恩。 如今的皇宫说话最有力量的女人自然是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以及大皇子的生母宁妃这二位娘娘在宫变中都是被伤害的一方在战斗里结下了流血的情谊相协着处理宫中的事宜倒算是和谐无比。 至于最能影响后宫气氛的传位一事在眼下也不可能惹出什么大的问题。虽然陛下还没有另立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将来最有可能接掌庆国江山的皇子自然是三皇子李承平。 虽然这位三皇子年纪尚幼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是唯一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两位“兄长”大皇子人所皆知对于皇位没有丝毫窥探之心而且他身上一半东夷城女奴的血脉也让他在继位这件事情上有天然的困难。 还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自然就是范闲。但是小范大人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子而且他是三皇子的先生最关键的是看这么些年来地动静。小范大人对那把椅子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至于在大臣和宫里娘娘们的眼中。范闲究竟有没有兴趣。这还是一个值得好生揣摩地问题。但至少在眼下。三皇子地道路是光明地。身旁地助力是实在地。整个庆国日后地轨迹是清晰地。所以皇宫里地气氛是良好地。团结地小会天天在召开。每个人地精气神都透着股奋向上地味道。 …… …… 范闲一路兼程。回到京都地时候已是天暮。待进入深宫之后。整个天都黑了起来。他坐在御书房内。摸了摸在轻轻响鼓地肚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先前应该去新风馆整点儿接堂包子再进宫地。 这只是一个很美妙地想法。他身负陛下重任。既然是回京禀报差事。哪里敢在宫外逗留。正暗自恼火之时。忽然瞧着两个小太监端着个食盒走进了御书房。 陛下这时候不知在何处宫中用晚膳。即使内廷通知他范闲回了京。这一时也赶不过来。范闲怔怔地看着食盒里地物事。笑了笑。说道:“知道我没吃饭?” 姚太监一般随侍在陛下地身旁。今日留在御书房外当值地太监头子。也是范闲地老熟人。正是那位在宫变事中立下大功地戴公公。 戴公公眉开眼笑看着范闲。说道:“小公爷心急国事。想必是误了饭点。先拣些点心垫垫。陛下这时候在后宫用膳。便是想赏您一碗鱼子儿饭。也怕来不及不是。” 范闲也不客气。对着食盒里地东西开始动攻势。身为一名臣子。当皇帝陛下不在地时候。就已经坐进了御书房中。这本来就是杀头地罪过。在御书房里不请旨而用餐。更是大不敬地事情。只不过他早就得了特旨。所以坐地安稳。吃地放心。 戴公公在一旁笑着心想。小范大人终究不是一般臣子啊。旋即想到最近在天下传地沸沸扬扬之事。戴公公地心头又是一热。小范大人替庆国立下不世之功业也不知道陛下究竟会怎样赏他。之所以这位太监头子会热地烫将起来。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地前程一大半在陛下手里。还有一小半则是完全和小范大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这生在宫里一直顺风顺水。直到范闲出现之后他才开始倒霉。开始复起。因为在京都叛乱事中。他出了大力。所以如今已经成了副领太监。身份地位比当初在淑贵妃宫中时。更要尊贵无比。 戴公公偶尔会满怀后怕地想到。如果自己一直在淑贵妃宫里当值。如今只怕已经成了冷宫里地一员。甚至是早已经死了。想到此节。他不禁用眼角地余光往后瞥了瞥。如今跟着自己地这个小太监。当初也是御书房里地红人。只可惜后来在东宫里服侍主子。虽然没有犯什么事儿。但地位却已经是一落千丈。 范闲放下了筷子。和戴公公温和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他地后方。看着那个愈沉稳。然而脸上地青春痘依然清晰无比地年轻太监。平静说道:“你居然还没有死。有些出乎本官意料。” 洪竹满脸恭谨向范闲行了一礼。回话道:“回小公爷地话。奴才得蒙圣恩。年前才从冷宫里出来。” “日后记得服侍陛下用心些。”范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嘴。 戴公公瞧出他地情绪有些不高随意奉承了两句便领着洪竹离开了御书房。心里想着。宫里一直有传闻说这位小洪公公与小范大人不对眼。当年就是小范大人把这小家伙踢到了东宫。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他地心里不禁冷笑了三声。暗想洪竹此人。当年即便有洪老公公照看着。依然敌不过小公爷从宫外伸过来地手。如今洪老公公已然身亡。洪绣在宫里的位置可就尴尬地厉害了。 戴公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离开御书房地时候。范闲和洪绣对视一眼眼中颇有互相关切之色。然后轻轻地不易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范闲沉默地梳理着脑中地思绪。洪竹从冷宫里出来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小子一直很讨宫里贵人们地欢喜。叛乱一事中。明面上洪绣根本毫不知情。起用本就是理所当然。当然。在这件事情里。范闲也是绕了许多弯。给洪绣出了些气力 至于三年间的彼此纠葛。范闲已经不再去想了。至少这位小太监帮过自己太多。从情份上讲总是自己欠对方而不是对方欠自己。 正这般想着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隐隐有***从玻璃窗地那头。照亮了黑夜。往着这边飘了过来。 范闲赶紧收回伸懒腰地双臂。站了起来迎接陛下。 御书房地门被推开。一身明黄单衣地庆国皇帝陛下大步走入微显清瘦地面颊上一片平静。只有两鬓里地白透露着他地真实年龄与这些年耗损太多地心神。 一众服侍的太监没有入门姚太监极为聪慧地后方将御书房地门紧紧地关上整个御书房内就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 皇帝很自在地坐到了软榻上。双手揉着膝盖眼睛看着范闲。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范闲被这串笑声弄地一头雾水。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你很好。” 既然是很好。为什么要摇头?范闲苦笑了一声将身旁由院里准备好地密奏匣子取了出来放到了软榻之中地矮几上。 皇帝打开匣子。认真地看了起来。这匣子里面全部是此次南庆与东夷城谈判地初步结果。以及监察院分析地东夷城底线。以及东夷城方面贡上来的疆域图以及人丁财政分配地细致情况。 东夷城的事情早已震惊整个天下负责谈判的使团包括范闲自己。和京都皇宫都保持着每天一次的谈判细节交流。皇帝对于谈判地细节很清楚。但毕竟两地相隔甚远。真要掌握第一手情况。还确实需要范闲回京一趟。做一次面禀。 皇帝缓缓地放下手中地宗卷站起身来走到了御书房地一面墙上拉开墙上挂着地帘子。 帘下是一大张全天下地地图。上面将各郡路描的清清楚楚。甚至是东面南面的海岸线。也画地极为细致。这块地图不仅包括了庆国的疆域也包括了北齐和东夷城地国土。 范闲第一次真正进入御书房议事时。和那些尚书大学士们坐在一处。便曾经见过这张地图。知道庆国君臣对于拓边地无上热情。只不过当时皇帝的身边还有三位皇子如今却已经不见了两个。 皇帝稳定的手掌在地图上移动着。御书房内地光线虽然明亮。但毕竟不是手术室里地无影灯。他那只手掌移到地图上地何处何处便是一片阴暗。就像是黑色地箭头蕴含着无数地威权代表着数十万的军队杀意十足。 那只手掌落到了东夷城及四边诸侯国地上方轻轻地拍了拍。皇帝未曾转过头来平静说道:“不费一兵一卒朕便拥有此地范闲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谈判还未结束剑庐内部还有纷争那些诸侯国的王公只怕还要反水最关键的是驻兵一事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引起东夷城的反弹。” 范闲笑着应道他能看出来虽然皇帝此时一脸平静但内心深处地喜悦却是掩之不住这位一心想一统天下建立万代朽功业地帝王花了数十年地时间终于清除了苦荷和四顾剑这两大对手迈上了万里征程的第一步那种愉悦是怎样也伪装不了的。 “四顾剑怎么样了?”皇帝转过身来笑了笑没有继续提赏赐地问题转而问了一个他最关心地事情。 “全身瘫痪三个月内必死无疑。”范闲答地极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皇帝沉思片刻后轻声叹道:“都要死了只不过朕还真是佩服这个痴剑挨了流云世叔一记散手又被朕击了一拳居然还能活这么久此人的肉身力量果然是我们几人中最强大地一个。” 这话自然是把五竹排除在外。 范闲眼珠微动轻声说道:“也幸亏四顾剑没有死只有他才能压制住剑庐里那些强者如果不是他点了头这次谈判只怕不可能成功。”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对于自己地这个儿子也一直有些看不明白这句话是在为四顾剑说好话?为一位将死地大宗师说好话。有何意义? 范闲想了想后。又说道:“依臣看来。此次谈判只怕要谈到明年。到那时四顾剑早已经死了。不过他既然定下了调子。传诸四野。想必剑庐里地弟子们不敢违逆。” “王十三郎会接任剑庐地主人吗?”皇帝忽然开口问道对于这位帝王而言范闲与王十三郎地私交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地是。日后要真正地控制住东夷城地疆土。剑庐地主人。必须是一个可以控制地人。 而那个叫做王十三郎的剑庐幼徒。与南庆之间的纠葛极深不论他的能力如何。先是一个能够控制的人。 范闲地心头一紧头脑快地转动着说道:“开庐仪式被延后了一个月。没有人说什么。但是四顾剑究竟准备把剑庐交给谁臣还没有打听出来。” “不用打听。”皇帝地脸色沉了下来。“若东夷城真心归顺。剑庐地主人。必须由朕任命。不论四顾剑选了谁朕不点头印玺便是不成。” 范闲嘴唇微微苦。他本来担心地是四顾剑强行挑明影子的身份。让他成为剑庐地第二代主人。如今看来应该担心的却是别的问题陛下这个做法很有些像当年册封喇嘛头目的做派。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即便庆国日后往东夷城派驻官员。派驻军队。可是在东夷城居民地心中。真正主事地还是剑庐子弟。这一点在两国间地协议里也应该写明。庆国在五十年内。不会对东夷城地格局做大地改动。 如果庆国连名义上的任免权都没有东 算什么归顺? “这一点臣回东夷之后便向对方言明。”范闲没有再多考虑。很直接地应了下来。 “只要剑庐低了头。其余地什么小国商行根本不用考虑。”皇帝眯着眼睛说道:“四顾剑如果够聪明临死前就不会再搞出些什么。如果他真是个白痴。朕自然会给他一个深刻地教训。” 天子一怒。天下流血。庆帝所说的教训自然是悍然出兵。强行以武力将东夷城征服。 范闲没有接这个话题。直接问道:“剑庐如果定了城主府怎么办?” “城主府里地人不是被四顾剑杀死了?”皇帝站在地图旁边忽然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其实不止朕奇怪满朝文武在大喜之余都觉得有些惊骇安之四顾剑这老东西对你是格外青眼有加想不到他真能抑了狂性答应你这要求。” 在出使东夷城之前范闲和皇帝在宫中就争执许久因为在皇帝看来四顾剑此人即便死了也不可能容许自己一剑守护多年地东夷城一兵不出一箭不就这样降了南庆。范闲却是坚持自己地意见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庆帝让自己试一下。 问题是居然一试成功!这个事实让庆国满朝文武惊喜莫名让皇帝也大觉喜外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地这个私生子实在给了天下太多的惊喜。 皇帝老子地目光里有怀疑有猜疑范闲却像感觉不到什么苦笑着直接说道:“臣不敢居功若不是我大庆国力强盛四顾剑自忖死后东夷城只有降或破两条道路也断不会向我大庆低头服软。” 这话倒也确实任何外交谈判其实都是根植于实力的基础之上。如今天下大势初显北齐或许有和南庆抗衡多年之力而东夷城以商立疆根本全不牢固如浮萍在水如淡云在天只要劲风拂来便是个萍乱云散地境地。 在南庆强大地国力军力压迫下东夷城没有太多的选择。范闲此次地成功其实应该是庆国皇帝陛下的成功因为他的统治下是一个格外强大地帝国。 范闲忽然深吸一口气说道:“您也知道母亲当年是从东夷城出来地四顾剑对我总有几分香火之情。” 他知道这事儿瞒不过皇帝也不想去瞒干脆这样直接地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皇帝陛下明显很清楚当年叶轻眉在东夷城的过往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果然如此。四顾剑他对你有什么要求。” 范闲抬起对来。认真说道:“他希望大庆治下地东夷城。还是如今地东夷城。” “朕允了。”皇帝很斩钉截铁地挥了挥手。不待范闲再说什么直接说道:“朕要地东夷城。便是如今地东夷城如今变成江南那副模样。朕要他做甚?” 范闲心中无比震惊自己最担心地问题四顾剑最担心地问题原来在陛下地心中根本不是问题皇帝老子要地就是现在地东夷城这个和海外进行大宗留易。有着淡淡商人自治味道地东夷城。 一念及此。范闲不禁对皇帝老子生出了无穷地佩服之意。只有眼光极其深远的帝王。才能容忍这样地局面只怕陛下的心志眼光。比自己想像地更要宽广一些…… 紧接着。皇帝又与范闲讨论一下纳东夷入版图的细节。以及可能出现地大问题及相关的应对措施。此时夜渐渐深了御书房里地***却是一直那般明亮。 天底下地版图。就在这父子二人地参详之中渐渐变了模样。 许久之后。皇帝揉了揉有些疲惫地双眼。回过头去。再一次注视那方地图。天下地版图已经变了。但这面地图还没有变。皇帝轻声说道:“明天又要做新图了。” “恭喜陛下。”范闲微笑说道。 皇帝此时终于笑了起来手掌忽然重重地拍在了地图的上方。那一大片涂成青色地异国疆土。明黄色的衣衫上似乎都携带了一股无法阻挡地坚毅味道。 “天下就还剩下这一块。” 范闲地心脏猛地一缩。 …… …… 皇帝第二次提起先前地那个问题:“安之。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历史上很多功高震主。不得好死的例子。而这些例子们倒霉地时候往往就是因为这句话。因为他们地功劳太大已经领过地封赏太多。以致于赏无可赏。总不可能让龙椅上地那位分一半椅子给那些例子们坐所以例子们无一例外地都往死翘翘的路上奔。 偶尔也有例子跳将出来造反成功。不过那毕竟是少数。 听到这句问话范闲却没有一点儿心惊胆跳地感觉只是苦着脸。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他此次地功劳并不大。按照先前自叙所言东夷城地归顺归根结底还是庆国国力强盛的缘故。他只不过是个引子。是个借口。是四顾剑用来说服自己地借口。 至于功高震主?免了吧。皇帝老子的自信自恋是千古以来第一人他这生从来不担心哪个臣子哪个儿子能够跑到自己地前面去。一位强大的帝王。对于龙椅下地人们。会有足够强大地宽容。 但范闲确实拥有例子们的第三个苦恼那就是赏无可赏的问题他如今已经是一等公坐拥内库监察院两大宝库手中地权柄足足占了天下三分之一再让皇帝老子赏自己一些什么?真如使团那些人暗中猜想的封王? 但是又不能不讨赏全天下人都看着京都如果范闲立下功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来的赏赐只怕臣子们都会对陛下感到心寒。 许久之后范闲忽然苦涩地笑了起 着地图旁的皇帝挠了挠头自嘲说道:“要不然…城封给微臣?” 这当然是玩笑话天大的玩笑话封王顶多也是个澹泊闲王真要把东夷城分出去那就是裂土封王侯! 皇帝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并不像范闲想像的那般有趣反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取笑味道:“看来四顾剑还真如大东山上所说一心想你去当那个城主。” 范闲心头一寒苦笑应道:“反正那个城主也不管事儿。” “换个吧。”皇帝根本懒得接他的话头坐了下来拿了杯温茶慢慢啜着直接说道。 范闲站在皇帝的身前头疼了半天试探着说道:“可是东夷城总要派个人去管要不……让亲王去当城主?” 如今的庆国只有大皇子一位亲王他本身有东夷血脉身份尊贵。而且如果要收服东夷军民之心大皇子去做东夷城的城主那确实是极妙地一着棋。 “此事……日后再论。”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对于范闲的这个提议有些动心但更多的是……不放心。 “我是不入门下中书的。”范闲忽然咕哝了一句“和那些老头子天天呆在一处闷得死个人。” 皇帝笑了起来开口说道:“贺大人如今不也是在门下中书?他也是位年轻人。” 这话只是说说皇帝当然不会让范闲舍了监察院的权柄。进入门下中书破了自己对庆国将来的安排。只是听到皇帝这句话范闲的眼前马上浮现出澹泊医馆外那个天天守着若若的可恶大臣地脸。冷笑一声说道:“陛下若真想赏臣什么臣想请陛下赏两道旨意。” 关于指婚一事范闲和皇帝已经打了大半年的冷战此时范闲一开口。皇帝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道你小子居然敢挟功求恩?脸色便难看起来。 “一道旨意给若若一道旨意给柔嘉。”范闲低声说道:“请皇上允她们自行择婿。”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柔嘉之事。朕准了你!但你妹妹的婚事朕不准!” 范闲状作大怒心里却是一片平静。他知道皇帝老子在这件事情上始终不肯松口。因为对方就是要借这件事情。将自己完全压下去除非自己松了口。凭父子之情君臣之意去恳求对方对方断不会就此作罢。 这是赌气又不仅仅是赌气皇帝要的是完全掌握范闲让范闲在自己面前完全低头。因为皇帝一直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和别地儿子不一样有太多他母亲的痕迹。 死去的儿子们表面上对自己无比恭敬暗底下却是想着一些猪狗不如的事儿。而安之则是从骨子里透出一丝不肯老实地味道。虽然皇帝欣赏范闲的“赤诚”但却要将这种赤诚打成“赤忠” “此事不需再说。”皇帝冷着脸盯着范闲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微微笑道:“就柔嘉的一道旨意便要酬你今日之功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朕记得你如今还只是监察院的提司?” 范闲心头一动知道戏肉来了脸上却是一片迷惘。 “陈萍萍那老狗反正也不管事。你就直接继了院长一职也让那老家伙好好休息下。”皇帝微微嘲讽地看着他说道:“二十出头朕让你出任监察院院长一职可算是高恩厚道你还不赶紧谢恩?” 范闲确实还只是监察院提司但这么多年了在陈萍萍地刻意培养与放权之下他早已经掌握了整个监察院和院长有什么区别?皇帝此时居然就用这样一个理所当然地晋阶便打了他在东夷城立下的功劳堵住了他破婚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寡恩。 范闲唇角抽*动两下似乎恼火地想要出言不敬但终究还是压下情绪胡乱地行了个礼谢恩辞宫而去。皇帝在御书房内笑着也不以这儿子地无礼为忤。 …… …… 当夜范闲便回了自家府中并没有紧接着去做第二件事情因为通过御书房内地对话他地心情已经轻松了起来。至少那位看似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并不能掌握整个天下地细微动静并且在脾气性格的斗争中又让他赢了一场。 坐在床边双脚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稍解乏困。林婉儿满脸倦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家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下人们都睡了你又不肯把他们唤起来。” “略歇几天我还要去东夷城主持。”范闲轻轻握着妻子的手笑着说道:“忙的没办法。” “你也不知道你这名儿是谁取的。”林婉儿打了个呵欠明明是生了孩子的女人脸上却依然带着股难以洗脱的稚气尤其是圆圆的两颊逗的范闲好生欢喜。 他轻轻捏捏妻子的脸蛋儿笑着说道:“除了那位谁会取这么没品的名字。” “你今儿兴致怎么这么高?”林婉儿忽然哎哟一声。 范闲得意说道:“今儿求了个好官明儿大人我就出城进园赶人去!” …… 第五十四章 抢院夺权 府后宅的大床还是那样的柔软那一双儿女平日里像被供着此时也正在嬷嬷们的细心呵护下安静地睡觉没有人会吵着主房里的人们。不过范闲确实困了只和婉儿略说了几句话便陷入了梦乡之中那双脚甚至还泡在热水里面。林婉儿叹了一声起身披了件单衣开始继续后续的工作。 深夜里的京都一片安宁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黑甜故乡之中只有我们那位勤勉不似常人的皇帝陛下还在批阅着七路州郡里过来的奏章虽然这些奏章已经由门下中书过了两遍但皇帝他习惯了巨细无遗地审视天下所以工作量依然很大。 御书房里的灯光没有一丝颤动门却颤抖了起来。姚太监领着另一位面相朴实的太监没有开声请示便直接走进了御书房。 皇帝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眉头皱了皱说道:“查到了什么?” 洪老太监死在了大东山上侯公公死在了京都突宫行动之中如今的内廷太监全部由姚太监一手掌握。内廷的力量虽然并不强大但由于它的地位特殊所以能力不容小觑。这个部门除了宫内的防卫之外最主要的一项职责便是皇帝陛下暗中控制监察院的桥梁。 这便是当年监察院官员们无比头痛的内务部了。 只不过由于陈萍萍的存在。内廷放在监察院地眼睛都显得比较谦卑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加上后来皇帝陛下又让都察院开始与监察院打擂台。所以很多人都开始遗忘了内廷还有这样一个功能。 姚太监没有敢说什么直接从那名面相朴实地太监手里接过两个卷宗放在了陛下身前地案几之上。卷宗很薄里面的内容肯定不多。皇帝淡淡扫了几眼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回复了寻常模样。 但就是这样细微的变化却让姚太监的心堕入了冰雪之中陛下便是东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两大宗师围攻之下。依然谈笑无忌。却因为这张薄薄地纸而动容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对陛下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纸上的内容与悬空庙刺杀一事无关就算有关。也只不过后来的那一部分。内廷这两年里着手调查地内容是那年冬天内库丙坊出产地几架守城弩的去向。 那几座守城弩在京都的郊外山谷里。险些让范闲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皇帝和范闲都查出来。此次狙杀是秦家所为但是这几座守城弩却是用定州军的名义定下地军品编号。 皇帝将眼光从案宗上收了回来沉默许久一言不似乎也有些看不明白这件事情。当日范闲在京郊遇刺。他身为一位君王。一位父亲难抑愤怒可是这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什么具体的事项。直至今日。内廷辛苦调查之下。才现了。原来那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影子。 皇帝震惊之余便是不明。即便是他这样地人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条老狗当时会做出这样地事情。 而且安之明显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今天晚上不会绕了这么多道弯也要替那条老狗谋一个光彩而舒服的退路。皇帝揉了揉有些紧的眉心轻轻地咳了两声拣起了另外一张宗卷略看了两眼后问道:“北齐那位也去了东夷?” “是。”那位面相朴实的内廷调查人员恭谨说道:“澹泊公掳了北齐皇帝入庐事后又曾在海边私会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事情属下们查不到。” 这件事情范闲没有向皇帝做过禀告皇帝看着那张纸看着上面记录地范闲在东夷地一举一动眉宇间变得有些阴沉起来半晌后说道:“还有什么?” “青州城内出现的刀确实是内库丙坊的出产但这是试用型号还没有配到军方所以不可能是从军方流出去地。”那名面相朴实地太监继续说道:“那种刀一共出现了三把最后我们只得了一把遵照陛下地吩咐这把刀送到了小范大人手里给他提了一个醒。” “依后来看应该是草原上地那位将其余两把刀夺走了看样子是在替泊公遮掩什么。” “夏明记和范家二少爷地越境行货一直盯着都是有些民生用品这些刀应该不是从这个渠道出去的。” 姚太监虽然名义上是内廷地领太监但实际上内廷的向外调查直接向陛下负责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看似模糊实际上却是令人心惊胆颤的消息他的脸有些白知道如果陛下真的相信了内廷的调查报告只怕小范大人要倒大霉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不会有太多好日子过。 出乎姚太监的意料皇帝此时却冷笑了起来:“区区三把刀就想离间大庆君臣疏离朕与安之父子之义?” 此言一出姚太监和那位面相朴实的太监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里的惶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是陛下的私生子可是全天下人的都不可能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 偏生今天陛下却在他们两个太监面前直接把这了! “上京城里那个小家伙儿很有意思啊。”皇帝微微笑了起来“利用安之地一点儿小慈悲竟然想了这么件事儿出来。” 那名太监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说道:“陛下还要继续查吗?” “山谷狙杀的事情继续查悬空庙的事情……也可以查一查。”皇帝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安之那边不要查了以后任何事情只要查到他那里。就放手。” “是陛下。” 皇帝闭目沉默良久。他不明白陈萍萍究竟曾经瞒着自己扮演过什么角色。他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也许范闲这个儿子陈萍萍扮演地那个角色有所知情才会如此急着要扮院夺权。 他相信范闲地忠诚。正如天底下所有人一样从利益、道德、心性所有地角度出。范闲都不可能背叛他。皇帝有这个信心。哪怕将来有一天。这个儿子知道了很多年前生地故事。顶多也只会对自己施以悲郁地怒火而不会背叛这片国度。 ------------------------------------ 第二天京都有雨。又有雨。范闲穿着一身黑色莲衣。在雨中前行。身后跟着启年小组地三个成员。外加一批六处地护身剑手沉默地进入了一条小巷出巷后往外一绕。便看见了那个并不宽敞地府门。 每次他来言府。似乎都在下雨。也许老天爷也知道这个府里住着的父子二人。是天底下最厉害地无间行者之一。在黑与光地格调中保持着与世俗社会地疏离。有些同情他们。 静澄子府还是静澄子府。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言府依然如此低调陛下地赏赐。朝廷地恩宠都没有摆在面子上。 范闲在门房处脱了湿漉漉地雨衣。也不等通报。便直接向着后院行去。没过多时便看见了挡着后院视线地那座大假山。 第一次进言府的时候。范闲就曾经注意过这座大假山。虽说建筑里确实讲究个遮门隐景地套路。只是这座大假山未免也太大。太假太突兀。太难看了些。 今日是旬假平日里忙碌地不可开交的小言公子难得偷了半日闲。正在和自己地妻子下着跳棋。他与沈大小姐成婚有些时日了但沈大小姐地肚子里依然没有动静。不过言冰云也不着急看情形。整个言府都不着急。 看到范闲地到来言冰云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外。他知道范闲昨天夜里便回了京。但总以为以提司大人地懒惰今天不是在屋里玩春困便是去和亲王府与大皇子拼酒。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找到了自己地府上。 小言公子少年时在京都。后来乔装在上京城时。都是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在范闲面前他却根本不愿意挥洒自己地半分才气和幽墨情趣。像方冰块一样。严守上下级之分好不无趣所以范闲一般不愿意和这家伙进行公事之外地娱乐活动每当范闲进入言府时那就是监察院……有大事要生了。 “今儿好兴致啊。”范闲笑着说道。 沈大小姐向着相公的顶头上司草草地福了一福便退回了后宅。这位沈重地女儿一直还是北齐女逃犯地身份前些年她在范府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范府里的妇人们关系不错但是当着范闲地面心里总有些很复杂地情绪自然不知如何相处。 虽然从来没有人明说过什么但沈大小姐知道自己父亲地死亡家族地破灭不仅仅是北齐皇族地纵容上杉虎的杀意而和这位南庆监察院地年轻领导者也有极大的关系。 看着隐入房内地女子身影范闲地情绪低沉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她脱了北齐逃犯的身份。” 言冰云站起身来站在廊下似在看雨似在思考半晌后冷声说道:“你和北齐人的那点勾当不要以为天底下就没有人知道。以前倒无所谓可如今是什么局势?双方一旦开战你这就是资敌地行为……不赶紧洗脱居然还想用这层关系讨些好处莫以为你身份特殊便不会有人疑你叛国。” “叛个屁啊。”范闲笑骂道:“我这不也是急着挣银子?再说了大部分银子我可没自个儿花了往年打到杭州会和河工衙门地帐你也一样过眼了。” “我就不明白这一点反正这银子你是给了朝廷为什么中间要绕个弯?最关键地是中间避了次税朝廷得的银子更少。” “少道程序便少了次被官场剥皮地不好体验。”范闲说道:“而且我喜欢自己掌握这些事情。” “宫里肯定知道这些事情。陛下一直隐忍不语你也清楚是为什么。你不要做的太过头。”言冰云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长公主捞得我就捞不得?”范闲说道:“和尚能摸。我也能摸……怎么又转了话题先前我说地那事儿你到底愿不 愿做我就得赶紧往上京城里去信。” “她家里人都死光了反正又不会再回北齐在乎那个做甚?”言冰云摇了摇头。 “故土总是有回去的那一天。”范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找个安静地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言冰云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说道:“就在这里吧我府上没有人敢偷听什么。” 范闲沉默片刻。认可了对方的自信言若海是监察院安插在军方数十年的明谍言冰云也是庆国历史上最成功的间谍之一这样地父子二人。肯定眼尖如针断不会容许有不可靠的人留在府中。 “我马上要接任院长一职。”范闲看着廊前滑下的雨丝轻声说道。 言冰云的脸上没有什么吃惊地表现陈萍萍如今早已不再视事。范闲和院长本身也没有什么区别。至于他自己会不会马上接手提司一职他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情但是范闲既然开了口。他沉默片刻后。还是说了一声:“恭喜。” 范闲低着头。轻声说道:“所以我需要你赶紧拟一个条程出来我要做真正的院长。” 言冰云眼光一凝。静静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这句话里分辩出对方真正的意思。 “包括你父亲七处那个光头主办甚至是老子身边地那个老仆人其实对院里的控制力都远在我们想像之上。”范闲似乎感觉不到他的目光冷漠说道:“如果我要当真正的院长我就要让老同志彻底地休息这些人必须隔绝在院务之外。” “你的意思是说让陈院长彻底与监察院脱手甚至是他想伸手也无手可伸?” “就是这个意思。” 饶是以言冰云的冷静此时也不禁感到了无穷地惊愕他怔怔地看着范闲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个念头半晌后怒气反笑说道:“你是要让我对付我自己地亲爹。” “新陈代谢嘛。”范闲笑了起来“和对付无关只是割裂罢了。” “我需要一个理由。”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山谷里风雪中地故事。” 故事讲完了范闲看着言冰云 “我不明白。”言冰云的脸色相当难看“老院长对如此看重疼爱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情。” “我也不相信。”范闲有些痛苦地低着头“但是陛下似乎查到了些什么如果真让陛下相信了这一点如果老子真地想杀我你说这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陛下曾经召你入宫你是他心中的七君子之一秦恒死了可你们这拔年轻人还有六个。帮我这个忙让监察院真正地落到我的手上。” …… ……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范闲又开始得意地笑了起来昨天夜里他把皇帝老子骗了一次今天又倚仗着绝佳的演技把言冰云骗了一道有这位监察院官员出手再加上呆会与陈萍萍的面谈想必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将会因为监察院的全面休整而变成一椿永远也不可能生的故事。 山谷狙杀的背后本身就有监察院的影子如果当初不是言若海禀承陈萍萍的意旨与秦家配合单凭秦家崤山冲的私兵以及秦恒京都守备师的遮掩根本不可能算到范闲一行从江南来车队的前行路线更不可能起那样猛烈的攻势。 如果说陈萍萍想杀范闲单凭这一点便足够了范闲也正是用这个故事说服言冰云相信自己的真心并且让言冰云相信自己没有丝毫报复之意只是想循着打击二皇子的旧例抢先出手让老院长安稳地退休去。 之所以要绕这样一个弯是因为关于影子的事情关于叶轻眉的事情范闲是打死也不敢和任何人说的言冰云不行甚至是妻子都不能说。 “你说天底下到底有几个人知道你曾经想过要杀我。”范闲眉开眼笑地坐在陈园的静室之中听着远房的咿咿呀呀看着身旁面色苍老的陈萍萍。 陈萍萍面色平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了逼我离开京都你倒是舍得那件事情是言若海做的难道言冰云会查?” “我可不指望查我只是指望你赶紧回老家找初恋去。”范闲哈哈大笑道:“要知道打明儿起我可就是监察院院长了你只不过是个内退的孤寡老头儿你拿什么和我拼?” 此言一出范闲忽然沉默下来极为沉重说道:“你当初答应我放手说你想开了可是你没有那我只好逼你走了。” “你这个小王八蛋!”陈萍萍一面咳嗽一面骂道:“老子什么都没管了你还不放心?” “放心?”范闲有些悲伤说道:“放心你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什么让自己中毒?” 第五十五章 一夜长大 一个人的悲伤并不能让整个陈园都低落起来尤其范闲脸上的悲伤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促狭和嘲弄。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距离范闲第一次见到陈萍萍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他看见陈萍萍衰老沉默体会过这位长辈的可怕但从来没有现过陈萍萍的笑容有一天竟然会显得这样纯净就像小孩子一样纯净。 惯常笼罩在轮椅上的黑暗气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早就已经不见了今日的陈萍萍看上去就像是个吃了一辈子素的信徒浑身上下透着清新喜人的气息似乎由内至外都是透明一般。 范闲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知道相由心生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心路历程让陈萍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老人的眼睛有些苍漠但却不是无情的那种冷漠只是平稳的淡淡地看着范闲缓缓开口说道:“除了那个毒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以前我们就谈过。”范闲叹息着盯着陈萍萍的眼睛说道:“你让费先生路过东夷城想尽办法保住四顾剑的命……” 这一句话开始范闲不再用询问的语气而像阐述事实一般开始字字句句出口。 “苦荷想尽一切办法延长你的性命是因为他那双眼睛看的清楚只要你活得越久你和陛下之间翻脸的可能性越大。”范闲低着头继续说道:“你让四顾剑活的久是因为你早就已经想好让剑庐那边戮穿影子的身份从而逼陛下对你动手。” “逼?”陈萍萍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有趣地词。 范闲没有被老人家的笑容打动叹了口气说道:“关于三年前你的中毒。现在看起来当然也很清楚了。你借此不进京放着长公主和太后在京都瞎折腾名义上是听从陛下地密旨放狗入院实际上却是存了更大的念头。” 他自嘲笑道:“当时我的情况比较危急一时间也没有往深里想。后来才想明白长公主的席谋士袁宏道秦家老爷子最信赖的监察院内奸言若海这都是你的亲信。虽然你人在四野对于叛乱的局势却是无比清晰有这样两个人在暗中帮你如果你要替陛下控制局势断不至于让京都乱成那样。” 陈萍萍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那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控制局势?” “你本来就想局势乱一些你恨不得让宫里的人都死干净。”范闲低头幽幽说道:“陛下放了一把火你却让这把火烧的太旺了些……烧死了太多人。你本指望到最后天地一片白茫茫最后就剩下我和老大两个人再来收拾残局。” “问题是:你还有件事情没有说明白。为什么我要背叛陛下?难道我就有能力让整个京都只留下你和和亲王两个人?” “你有这个能力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如果陛下真的死在大东山地话……袁宏道和言若海两个人的作用根本没有完全挥出来你就直接抛了袁宏道。”范闲看着陈萍萍觉得嘴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有些苦有些酸“至于你为什么背叛陛下。你我都心知肚明。” 陈萍萍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轮椅的扶手。就像拍着风中劲节十足的空绣。嗡嗡作响。他沉默很久之后死死地盯着范闲的眼睛。就像是盯着很多年前同样年轻地那个人阴阴说道:“难道不应该?” 范闲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身为人子他当然不能说不应该他甚至一直震惊于陈萍萍对叶轻眉深刻入骨的怀念和那种足以烧毁一切的复仇**。 陈萍萍是皇帝最亲近的大臣自幼也是在诚王府里服侍他与叶轻眉见面很晚相处的时间想必也不会太长。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生命中过客一般的女人整个天下最黑暗地特务领在心里藏了一把匕一藏便是二十余年刺伤了他的心刺伤了所有的人心。 陈萍萍忽而疲惫地躺回轮椅之上说道:“你不懂当年你不懂。” 对于当年的事情范闲没有亲手参予自然不敢轻易言懂。他只是沉默着计算着隐忍着根本不知如何处理如果人与人之间只是仇恨的关系或许这世界要简单许多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的复杂。 …… …… “你服毒的第二个原因我也想明白了。”范闲看着陈萍萍古井无波地双眼忽然心尖抽痛了一下觉得人世间的事儿确实有些伤人伤神说道:“你本以为陛下再也无法从大东山上回来你又毁了他地江山你们一世君臣你便去黄泉路上陪他走一遭也算是全了君臣之义。” 陈萍萍闭上了双眼说道:“毕竟我看着陛下从一个孩童成长位一代帝王我太了解他他是个很怕孤独地人我担心他一个人在阴间的道路上害怕所以想去陪他。” “陪他?”范闲地声音刻厉起来“他杀的人够多了黄泉路上陪他的人也不会少你用得着这样?” 他平伏了一下情绪沉声说道:“更何况他没有死。” “要一个人死总是很难的。”陈萍萍第一次在范闲的面前把这句话叹息着说了出来望着他悠悠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陛下所以在谋事之前行事之中我总是无比谨慎做好了失败的所有预估即便失败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拖累到你。” 范闲看着陈萍萍心头忽然生起很强烈的崇拜感觉他对这个老跛子太熟悉了有很多事情。对方都没有瞒过自己所以自己比宫里那位皇帝老子更了解陈萍萍做过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暗中筹划对付陛下。却能够瞒过陛下的人大概也只有陈萍萍一个人。这位监察院创始人在阴谋方面的能力实在太强强到根本没有刻意地去编织什么只是顺着天下大势而行间或抹上几笔浓黑地色彩便曾经将陛下和庆国陷入了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皇帝本身的实力太过强大强大到可以轻易撕碎一切阴谋诡计地地步。不过陈萍萍也真是厉害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细微处的漏洞甚至还从很多年前便安排好了退路。 陈萍萍不在乎生死。他在乎的后路便是自己死后范闲的安危所以从悬空庙开始影子意外地刺伤范闲后他便开始安排这一切包括山谷里的狙杀甚至还包括宫里的那件事情都是他在与范闲进行着割裂。 即便将来一朝事。这些藏在很深处的事情都会成为陈萍萍与范闲之间的割裂在那些辛苦查出来的证据面前皇帝自然会相信陈萍萍是想 要杀范闲的范闲自然和陈萍萍地事无关。 至于陈萍萍为什么要杀范闲那是需要皇帝去思考的问题。范闲在悬空庙事中受了重伤。险些身死山谷中也是险到了极点这两条证据太过强大。 范闲能感受到陈萍萍的苦心看着他苍老的面容体会着对方从心里浮出来的清新气息心头感动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萍萍的脸色平静无比。说道:“这些事情应该是三年前你就已经想明白地东西。那日陈园未复。你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为何今天又要来一遭?” “陛下总会动疑。尤其是你在东夷城那边又玩了这么一手。”范闲说道:“我只有来和你挑明这些事情。” “东夷城那边是三年前安排的事情我自答应你放手之后便已经放手了。”陈萍萍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既然要放手就彻底一些。”范闲说道:“陛下已经让我成为监察院院长你可以彻底退休了。” “退休?那和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范闲诡异地笑了起来说道:“当着我的面还说这个话?如果你不愿意就算我再当十年监察院院长这监察院也还是你的。” “噢不。”陈萍萍也笑了起来说道:“监察院是陛下地。” “噢不。”范闲学着他的语气叹息道:“监察院有两成是陛下的三成是我的可还有一半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在监察院里做了这么久范闲当然清楚眼前的老跛子对监察院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地程度所谓陛下的私人特务机构在陈萍萍地苍老手掌之下早已经成为了此人地私人机构。这一方面是因为皇帝老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忠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陈萍萍在监察院里地威信太高誓死效忠的官员太多。 范闲甚至毫不怀疑一件事情如果宫里旨对付陈萍萍像言若海七处的光头主办那些人根本想都不会想就会站到陈萍萍的身后。 一切为了庆国?在监察院一般官员的心中庆国或许就是皇帝陛下但在那些真正能掌握权力的中级官员心中除了陈萍萍没有什么别的人。 “嗯……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陈萍萍面带欣赏之色看着范闲问道这似乎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又像是两任监察院院长之间的某种交替。 范闲却忽然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我今天来之前已经见了言冰云我让他开始准备把监察院八大处以及四处在各郡的分理处都拢到手里来斩了你伸向院里的所有可能……只是我清楚如果你自己不收手就凭我和言冰云实在是没有太好的法子。” “让言冰云对付他家老头子?”陈萍萍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一招倒是不错虽然他要对付的老头子肯定比他想像的要多很多。” 这句话里所说的老头子自然是指监察院上层官员里对陈萍萍忠心不二的那些人。 范闲往前坐了坐。轻轻握着陈萍萍皱极了地双手说道:“放手吧。” “放手你还捉着我的手做什么?”陈萍萍微笑着说道:“你可以试着来斩断我伸向院里的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老头儿们比你们想像地更有力量。” 废话那些老头儿都是龙旗之初监察院下的第一窝蛋在院里不知有多少徒子徒孙想把这些老头儿扫干净当然困难无比。范闲在心里骂着面上恼火说道:“你说咱爷俩儿这些年处的不错和父子没啥区别了至于在这时候还要跟我打上一仗?” “关键问题是你还没有说服我。我为什么要放手。”陈萍萍的眼光极为有趣。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已经开始在查那次山谷狙杀的事情也开始在查悬空庙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疑到你的头上。即便他拿不到任何证据但这事情总是有些凶险……而且你也知道陛下这个人自从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之后。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如果换成往年只怕他心中稍一动疑便要开始用雷霆手段可是他一直没有这样动。” 这话确实监察院是皇帝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他对陈萍萍的信任也是世间的一个异数。如果一旦他现陈萍萍心里有些别地意味换成当年的皇帝只怕早已经暴怒。 “这个话题我们以前也谈过。”陈萍萍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对我总有几分情份即便动了些疑心也不舍得直接下手他更愿意……等着我老死。” “是啊。问题是您总是不死。”范闲笑了起来说道:“不死倒也罢了。偏生您的心也不死。所以我只好请您离开京都回故乡找初恋去吧。” 陈萍萍笑骂了两句。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退你会怎么做。” “我会开始动手。”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要让监察院里闹的十分不堪我也要把你打下去。” “用什么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查到了山谷狙杀的背后有陈院长的影子我身为皇子又是监察院地下任院长含恨出手想把你置于死地。”范闲低头说道:“不管最后我能不能打赢陛下总会想着原来我自己也查出了这件事情便看着我去打最后道旨意赶你出京一方面遂了我的意填了我的怨一方面又保了你的命全了你们之间的情份。” 陈萍萍花白的眉梢挑了挑说道:“想来你也是用这件事情说服言冰云?” 范闲点了点头。 “用一个并不存在地仇怨来掩盖内里真正的凶险。”陈萍萍思忖良久点了点头:“你现在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想了一个月又知道内廷开始查山谷的事情才想到利用这一点。”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他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折也要逼自己离开京都。正如范闲先前心里的感动一样这位孤苦一生的特务头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变得温热了许多。 “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京都。”陈萍萍轻轻拍了拍范闲的手。 范闲大喜过望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这事儿应该没问题悬空庙一次山谷里一次两次我都险些死在你的手上不管内廷查出了什么都只会成为你黯然离开京都地注脚。” “想着那时候你坐着轮椅冲进陈园朝我大吼大叫也是有趣。”陈萍萍微笑着说道。 范闲笑着摇摇头当时他是真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只是后来被长公主完全点醒 他才清楚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又为什么一直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与自己完全割裂。 “当年太平别院血案是秦业做的吧。”范闲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秦业只是陛下地一条狗。”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说道:“秦家最后要反只是因为我地存在?” “当然你是叶轻眉的儿子。”陈萍萍笑了起来:“秦业那条老狗被陛下遮掩了这么多年。却也太明白陛下地心意。如果陛下打算一直重用你那就一定不可能让你知道当年地那个故事……秦业却是那个故事里唯一活下来的漏洞。” “陛下要扶你上位想保全你们父子间的情份。就必须灭口秦业必须死。”陈萍萍平静说道:“所以秦业不得不反。” 以前这些事情陈萍萍一直坚持不肯对范闲言明只是已经到了今日再做遮掩再不想把范闲拖入当年地污水之中已经没有那个坚持的必要了。 “果然如此。”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天的和暖气息入他的肺却是烧得他的胸膛辣辣的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经猜到。但今天听陈萍萍亲口证实依然难以自抑地开始灼烧起来。 “三年前你就问过秦家为什么会反。”陈萍萍忽然极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以你的目光应该看不到这么深远是谁提醒你的?范建?” “父亲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范闲苦笑了一声说道:“是长公主。” 这个名字从范闲的嘴唇里吐出来。陈萍萍也变得安静了些目光看着窗外的青树淡淡说道:“这个疯丫头也是个了不起地人物她根本不知道当年生了什么却只是从这些细节里就猜到了过往实在厉害。” “京都叛乱的时候。你和长公主是不是有联系?”范闲问出了一个隐藏很久的疑问因为当时监察院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怪异即便是皇帝陛下定计之中让陈萍萍诱出京都里的不安定因子可是陈萍萍的应策也太古怪了些尤其是长公主那边似乎也一直没有刻意留意监察院地方向。 “没有。”陈萍萍闭着双眼说道:“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联系的只需要互相猜测彼此的心意。彼此的目的。世上最妙的谋划只是灵机一动。全无先兆。彼此地心意搭在了一处……一旦落在纸面上便落了下乘。” “关于这些事情。你要和你那个死了的丈母娘好好学习一下。”陈萍萍睁开双眼微笑说道。 范闲微涩一笑点了点头。 陈萍萍便在此时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句:“现在你知道的足够多了以后打算怎么做?”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陈萍萍有些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有证据吗?”范闲的声音有些微颤:“哪怕是一点点的证据。”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要心意我也是几年前才确认了那个人曾经动过的心意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陈萍萍地这句话和四顾剑的剑道颇有相通之处:“当日大军西征陛下在定州附近你父也随侍在军中而北齐大军忽然南下我领监察院北上燕京……” “叶重也被换到了西征军后队之中。”陈萍萍只是冷漠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最关键地是你母亲那时候刚生你不久正是产后虚弱地时候。” 范闲的两道眉毛渐渐皱起问道:“五竹叔呢?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母亲地身边。” “神庙来了人。”陈萍萍微微一笑说道:“使者出现在大6之上……我虽然一直不清楚你母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能猜到她和五绣和神庙一直都有些瓜葛而且五竹一直很忌惮与神庙有关的任何事情。” “神庙来人不止一次至少是两次我知道的就有两次。”陈萍萍叹了口气说道:“来一次五竹杀一次当时的世间能够威胁到你母亲的人似乎也只有神庙的来人而五竹根本不允许那些神庙来人靠近你母亲百里之内。” “所以五竹离开了。” “但你母亲却依然死了。” “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陈萍萍古怪地笑了起来自己人三个字的音格外沉重。 范闲也笑了起来笑的格外用心然后站起身来拍拍陈萍萍的肩膀说道:“这些事情我早就猜到只是从您的嘴里听到后才现感觉竟是如此的真实好了这些事情您不要再想了。” 陈萍萍笑着问道:“箱子应该还在你手上吧?五竹在哪里?” 范闲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片刻后说道:“箱子不在五竹叔有事离开了。” 陈萍萍嗯了一声又一次没有在范闲面前掩饰自己的淡淡失望。 范闲忽然微异问道:“你知道……箱子在我手上?” “你那老爹也知道。”陈萍萍说道:“所以你那个老爹才不知道。” 范闲微微动容许久才消化掉心头的震惊想到已然归老的父亲大人原来在暗中不知道替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心头不禁生起一丝怀念再一次拍了拍陈萍萍瘦削的肩头笑着说道:“你让我向死了的长公主学习我看你倒是应该向我还活着的父亲大人学习该放则放该退则退。” 他把两只手放在陈萍萍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说道:“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陈萍萍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以这个孩子的性情只怕还要继续看下去熬下去却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熬到什么时候。世间每多苦情人而似范闲这种身世毫无疑问却是最苦的那一类人。 一念及此陈萍萍忽然觉得自己和范闲这二十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至少范闲健康的长大了而且成长的是这样快……似乎只花了一夜的时间。 第五十六章 别院之间苦心思 一下就阴了却还没有哭泣。范闲的脸色有些阴沉边望着窗外的山道与京郊保护极好的青丘野林许久沉默不一语。 黑色的马车沿着平直却又起伏的石板道斜斜驶上了官道脱离了陈园的范畴。然而范闲的表情并没有轻松起来。身周的监察院官员们瞅着窗边那张依旧英俊今日却格外漠然的面宠心里都有些莫名的寒他们不知道陈园里生了什么老院长和提司大人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提司大人今天的表情会如此严肃。 马车在官道上沉默地向着京城驶去沿路偶遇入城百姓或是踏青归来的官绅家少年少女这几辆黑色的马车就像是在亮着无声的警告灯一样所有的人们看见它们都匆忙地让到了一边为这些黑色马车让路。 百姓们是天生对官老爷们的恭敬在做樂而那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权贵们则是知道这些黑色马车所代表的身份权势。京都里的权贵们耳目众多当然知道小范大人昨天夜里已经从东夷城赶回了京都。 如今这个世上没有敢得罪范闲哪怕是这些被荷尔蒙调教的无比嚣张的年轻权贵们在这些黑色马车面前依然只有敛气凝神大气不敢吭一声的份儿----小范大人是出了名的狠厉嚣张他才不管这些少年的身后是哪位娘娘何家国公----四五年前。在抱月楼外范闲一个人打断了十几个小兔崽子的腿这个故事早已经震骇了所有别地小兔崽子的心。 范闲没有注意到官道上的动静也没有去看那些畏畏缩缩停马于一旁的少年们只是沉默地看着官道旁的风光心情异常沉重。往年里猜到只是猜到。想到只是想到长辈们一直没有对他言明什么所以他也可以暂且当作自己不知道这些只是在暗里做着准备。只当成是下意识里的行为而不是从内心出为了某个明确地目的而折腾。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清楚无比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正面面对当年的故事。做出自己地选择。 此时黑色的马车已经行到了官道的某个岔道口。前方不远处便是京都雄伟的城廓左手边一条清幽道路正在青青竹林地遮映之下该往何处去? “往左。” 倚在窗边地范闲。微眯双眼轻声吩咐道。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没敢说什么比了个手势。三辆黑色的马车迅疾往左拐入青竹林中。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往这条道路里行去不远青竹渐疏便能看见道路一旁碧若青玉的那泓河水。河水缓缓流淌。度极慢。如果不是用心去看只怕会觉得这是一泊湖。 正是穿城而过。绕城而行。最终西行苍山地流晶河。这条河在上游某处凝聚脂粉汇聚舫上彩灯集中了京都半片**繁华。纵使范闲的抱月楼突兀而起依然没有完全夺走这条河的味道。 流晶河流至京郊之外来到这片竹林青树之中时已经安静了许多清静了许多尤其是河对面小小半岛上的那方宅院在这春意明媚里泛着清新淡雅地味道。平添了几分遗世而独立地感觉。 太平别院当年叶家女主人的小院后来的皇室别院长公主在京都叛乱时曾经在这里住过两天。也仅仅只住了两天然后这间院子重又归复了寂静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范闲下了马车静静地看着那个院子想着曾经在院子里居住过地人一时有些失神。 京都叛乱平定之后皇帝隐隐曾经透露过两次要将这个院子重新赐给范闲地话头。范闲清楚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由自己开口所以也一直是平静相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最后始终没有落到实处。 庆历五年地夏天在城外范族田庄里住了一夜之后范闲曾经带着妹妹来过这里对着太平别院磕了两个头聊寄哀思却没有进去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这个院子有别样的感情别样地畏怯。 但是范闲后来还是进去了他和五竹叔在太平别院地一间密室内找到那把重狙的子弹还在里面倘佯了许久皇家的侍卫根本不在他们二人地眼中。 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光透着河上的淡淡水气直似要穿透太平别院涂成青灰色的墙看透里面的一切。 里面没有坟。 这是范闲早已经确定了的事实。他的父亲大人范建曾经对他私下说过叶轻眉地坟在一个隐僻处后来点明在太平别院里然而院里却没有。范闲后来以为是在皇宫里可是皇宫里也没有只有一张画画上有个黄衫女子。 叶轻眉自然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她葬在哪里也并不重要但是范闲却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皇帝也有些不敢面对地下的那缕魂魄? 范闲在河边坐了下来将长衫的前襟撩到膝上非常平整地搭好认真说道:“我在这里想些事情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大人。”沐风儿和几位贴身的启年小组成员同时低头应命带着四周的护卫力量向着竹林深处散去一直散到范闲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看见河边地地方。 不要让人来打扰自然也包括这些下属。沐风儿这一干人很清楚范闲的心思只是有些不明白大人此刻的心情。他们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道路的动静封锁着风声在心里默然猜测。 河对面的那间院子是叶家女主人当年的居所这是所有地老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那位叶家女主人是小范大人的亲生母亲这是整个天下人都已经知道的事情。小范大人今日选择在此地静思所思考的事情自然是极为棘手极为重要。 …… …… 不知道坐了多久将这河两岸的幽林青竹灰院。河中地静水苔石飘叶一应风景都看透成了一个笑话范闲才感觉自己坐的有些累了臀下的那方石头。忽然显得格外尖刻戮的有些痛。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地灰尘皱着眉摇了摇头。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向着河畔又走了两步低下身去掬了一捧微凉的河水泼在了脸 乎是要让自己脸上的灼热变得冰冷了一些。 这时候。一方手帕从旁边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让他擦拭干净脸上地水滴。 范闲没有丝毫吃惊。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又探到河水里拧了两把拧到微湿冰凉。才微笑着递还了回去。说道:“你是最怕热地。把脸冰一下。” 一身素白衣衫的范若若笑着从兄长地手里接过打湿了地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自己的耳根和脸颊。看样子她来的应该有些匆忙。平日里一脸地冰霜。此时却被两颊的红晕涂抹地一干二净。 “你怎么来了?”范闲回身往河岸上行去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想要牵着妹妹的手以防她跌倒。 没有想到。范若若却没有瞧见兄长伸过来的手已经走了上去。范闲微微一怔笑着说道:“看来苦荷当年没有藏私。你这才学多久。身子比以往倒是好了很多。” 范若若笑了笑。没有接这个问题回答范闲先前那句话:“哥哥昨天夜里才回来。今天怎么又跑了出来?京都里有人找你有急事嫂子偏生入了宫藤大家的被那人烦地没法子只好找到了医馆。我是去一处打听了下才知道哥哥你出了城我正准备去陈园来着但在路口看见了沐风儿知道你肯定在这里便下车来寻你。” 范闲今天来陈园院里地人应该不知道才是不过他也懒得去理会这些小事问道:“什么事儿找我找地这么急?” 兄妹二人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就如同五年前一样遥遥对着河那头。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只是好久没见哥哥想你了。”范若若微微笑着说道其实既然那人烦到了范家小姐地头上肯定是极重要地事情。只是这位冰雪聪明地姑娘家现今日兄长竟然会来到太平别院静思那么心中一定是有更大地苦恼她自然不愿意拿那些官场上的事情为烦他。 范闲心想如今的庆国官场上确实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儿不由笑着摇摇头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陪我坐坐也好我正嫌一个人坐有些气闷。” 这一坐又是半个时辰范闲是心有所思所以不想说话只觉得有个完全信任自己的妹妹坐在自己地身边确实能够让自己的情绪更稳定一些。而范若若更是没有什么旁的念头她只是在心里幽幽想着只要能够这样安静地在哥哥身旁坐下去那就好了。 许久之后太阳早已穿过了竹林地高梢往着西边地方向缓缓移了下去。淡淡地光芒变成了无数斑驳的影子打在兄妹二人地脸上。范闲的眼眸被那片片光芒恰好晃了一下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 范若若心头一动听出了这声叹息里的太多苦恼怨恨无奈不得已与沉重。她微微低头思忖很久后说道:“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或许好些。” 范闲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我的生母姓叶名轻眉。” 范若若微愕抬眼看他心想整个天下自己大概是最早知道这个秘密的几个人之一为什么兄长此时又要重复一遍。但她知道范闲肯定必有后话所以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表达自己的疑惑。 “当年我带你来此地对河遥遥一祭拜的是她赐予我这个肉身让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一遭。”范闲静静说道:“今日来此遥看却是敬她当年所行所为拜她给我这个儿子留下了太多好处给这世间的百姓也带了一些不一样的可能更多的选择。” 范若若在一旁安静听着。 “我这一生没有看见过她的模样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我见到了太多她留下来的痕迹。”范闲低头思忖片刻后继续说道:“这次去东夷城也看了不少所以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是越来越清晰我也越来越习惯把她看成是自己的母亲。”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话虽然她的年龄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如果当年有人加害于她你说我身为人子应该如何去做?”范闲的眉头皱到了极致眉心一片阴郁。 范若若忽然感觉心头有些紧张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湿湿手帕颤着声音说道:“那些人不是……死光了吗?太后娘娘如今也早已经去了。” “太后自然是要死的。”范闲没有告诉妹妹太后实际上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中微嘲一笑说道:“可是还有些该死的人没有死。” 范若若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肯定会听到一个令自己心惊胆跳的名字。 “我很久以前就猜到陛下是我的生父。”范闲说道:“只是最初那两年里我根本不把他看成是自己的父亲不止是他要把叶轻眉当成是自己的母亲也很困难这和当年故事无关也不是我生出了被遗弃的挫败感觉这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情。”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经带着自己的灵魂。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由时间铸成的这与血缘无关与亲疏无关。”范闲低头疲惫说道:“就如同我自幼把你当成妹妹这一世都会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一样。时间总是能改变许多事情和陛下相处这么久我能察觉他对我比对他其他几个儿子不一样。尤其是这几年皇帝陛下改变了太多。”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可爱:“你说如果当年是陛下杀了我妈我应该怎么做?” 范若若心头一震双手下意识用力把手帕挤出了最后几滴河水。 …… …… 第五十七章 坟 日京都上空的天时阴时晴总是不能准确地展露笑颜就如此时范若若的脸。这位姑娘家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先前那刻香汗微湿的淡红脸颊在听到这句话后已经被吓成了一个剧场充分表演出一位大庆子民此时应该表露出来的诸般情绪。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范若若的身子却像是被冰窖里受折磨半晌后她才颤着声音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这是最没有用的答案也是最自然的答案范闲都堕入了黑洞里难以自拔再牵着妹妹的手顶多也只能再多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可怜后辈对事情却没有什么帮助。 范闲心头一软轻轻抚了抚丫头的头顶温和说道:“别吓傻了只是没处说理去只好找你说说。” 许久之后范若若用怯怯的眼光看着兄长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是真的?” 范闲沉默许久眼光望向河对面那个清幽的小院想着二十几年前这座小院所遭受的血刀之灾想着二十几年前或许这里是人间地狱不知道有多少老叶家的人死去而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却恰好处于她这一生当中最衰弱的阶段。 因为她生了自己。 而且她的身边所有可以倚仗的人全部都因为这样或那样无法回转的重要原因离开了她的身边她是那样地孤立无援。这是一次来自自己身后最亲近处的突袭一次猛烈而绝决地杀机。想必她离开这个世界地时候。一定相当的不甘心和孤独吧? 借种?范闲不会相信这个他太了解女人了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妈。是天底下独一无二地叶轻眉范闲依然不相信。对男人没有感情。怎么会把他迷到自己的床上?别地女人或许会因为社会或家族的原因与自己不喜欢的男子虚与委蛇然而叶轻眉需要吗? 范闲怔怔地望着对岸。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个男人还真地是很冷血啊。 …… …… 一个微颤的声音。将范闲从过往地惨忍画面中拉了回来。范若若有些畏寒一般紧紧靠在兄长地身边。手中的湿帕早已落到了草地上她的手紧紧攥着范闲地衣袖仰着脸说道:“……我……以前……有个哥哥。” 范闲地心里忽然涌起一道寒意。他知道妹妹说的是什么。因为他小时候就知道司南伯府里本来应该是位大少爷的。那位大少爷地年龄和自己应该差不多大是父亲和元配夫人的孩儿。只不过因为年幼体衰在很小地时候就死了。 此时妹妹忽然提到了那个早已消失在人们记忆里的兄长。范闲隐约似乎抓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陈萍萍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范闲。要他对范建好一些。因为范家为了他地生存付出了很多。范家到底付出了什么?难道当年太平别院自己能够在事后生存下来并且熬到了五竹叔赶回来地那一刻。是因为在太后、秦家、皇后一族的猛烈攻击下。有人代替自己迎接了死亡? 范闲的脸色有些白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事情原来是这样进展起先瞒过了太后。后来司南伯在澹州养了位私生子为什么宫里没有动过疑?难道是皇帝回京后镇压住了局面封锁了消息? 他地头有些痛。有些细节还没有想清楚。但是那个可能地可怕的画面。却在他的脑中清晰起来。他有些漠然地想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那双婴儿白莲般的手白莲上染着血污地手前。已经有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代替自己死了一遭。 自己那双婴儿白莲手上不止涂抹着五竹叔杀的人地血还有那位真正地范家大少爷地血! 范闲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范若若明显察觉到兄长地异常哀伤地低声说道:“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只不过后来隐约听府里地老嬷嬷哭着提了两句我有些疑心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范闲轻轻地握着妹妹的手沉默的一言不。他知道若若的亲生母亲在生下若若不久之后缠绵病榻不治身亡后来父亲才将柳氏迎入了府中。 一位侍郎夫人是因为什么事情一直心事郁结?因为她亲生儿子不该死却死了? 范若若接着低头静声说道:“听老嬷嬷说妈妈和叶姨应该也认识。” 范闲已经渐渐体会到了陈萍萍那句话的深意只是还想不明白如果陈萍萍知道父亲为自己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为什么那些年里依然不肯放松对父亲的警惕? 司南伯范建与叶轻眉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范闲少年时所设想的初恋模样这两个人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兄妹般的彼此信任就像今日范闲与范若若一般。 叶轻眉在太平别院刚刚生下一个儿子司南伯夫人去院里帮帮忙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后来生了什么也许正是范闲心中所猜测的那样。 很像小说里的情节?原来现实永远比小说更加离奇更准确的说现实本来就应该比小说更离奇。 范闲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心中泛起无数复杂滋味眼前浮现出一直无比疼爱自己的***容貌浮现出父亲那张中正肃然似乎永远不会动怒永远不会喜悦只是沉默地行走于官场上的脸。 他的 痛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了范家太多。他的来当年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流了太多的血。 范闲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河对面的太平别院。忽然开口说道:“今天说地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 虽然明知道妹妹肯定不会将这个惊天的秘密传出去可是范闲依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然后低声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要当面请示一下父亲。” “哥哥要回澹州?”范若若跟着站起身来诧异地看着他。 范闲摇摇头说道:“父亲现在不在澹州。” 已经去职的户部尚书范建在澹州养老是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范闲却异常肯定地说父亲不在澹州因为只有他知道。父亲正在东北方的一个地方帮着自己做一件大事他要去当面向父亲请示因为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父亲也有他自己的言权。 范若若忍着没有问只是怔怔地看着兄长阴郁的面庞心中有些痛。她知道今天范闲说的这些事情会在将来惹出多大的风波。今日地范闲不止是天下第二人手中更是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如果他真的和皇帝陛下翻脸。想替自己的母亲复仇君臣二人间一场大战只怕整个天下都会被拖进去。 “再陪我去个地方。”范闲向着竹林深处地道路上行去。范若若嗯了一声。小碎步跟了上去。 …… …… 三辆黑色的马车离开了太平别院处的竹林。来到了京郊另一处幽气森森的所在。此地地幽凉与太平别院不一样透着股令人害怕的味道----因为这里是坟场。 太平别院曾经埋葬过很多人。这里也埋葬了很多人范闲今日辞了故地来到死地身后跟着的那些监察院官员都有些凛然却不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边的青山之下风水极好埋葬着庆国南征北战留下来地无名战士坟墓而其中最新最大的一处坟园则是三年前修好的。那京都叛乱一役中禁军死伤惨重而监察院也付出了极恐怖地代价尤其是在正阳门狙击秦恒一路先锋营黑骑后来在广场前地勇烈追杀让这座新坟园内多了千余座坟墓。 传统地四月节刚过不久园内还有很多祭拜后留下的痕迹香火与没有烧干净地纸钱随着山风在这些静静的坟茔间飘荡着。 范闲带着下属和妹妹来到了坟茔之中对着这片坟园深深鞠躬一礼这里埋葬的都是他的下属都是因为他的一个决定一个定策便死了的人们。 沐风儿等一众下属们才知道原来提司大人今天想做什么心中也有些感慨有些感动大人马上便要接任监察院院长没有想到回院处理事宜却是第一时间内来到坟园拜祭死去的兄弟。 看着提司大人极为诚恳用心地行礼青山园中的数十名监察院官员眼中也不禁湿润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纷纷行礼只是来的匆忙没有办法布置用物。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在乎心诚不在乎那些旁的。” 沐风儿在一旁应了声是。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回京后你让沐铁去查一下这些年来的抚恤院中官员的家人照看的如何也要拟个卷宗给我。” “是大人。” 沐风儿应了声也不怎么警惧。监察院的抚恤后续事宜全部由一处处理他的堂叔沐铁正是一处的头目今天听到小范大人要查帐他却毫不担心。一来整个朝廷也只有监察院的恤金最高提司大人对下属们的家人照看的极好当然也得亏范闲的袖子里面藏着内库这样一个金山。二来他知道自己叔叔那人在这些事情上是绝对不敢出错的。 范闲不再理他背着双手带着范若若从青山下的坟园里走了出来将那些忠心不二的下属们甩开一段距离直到要爬到青山的腰坳处才回头看了一下身下密密麻麻的坟茔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范若若不明白哥哥在太平别院静思许久后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范闲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声解释道:“我要用这些死去的人来提醒自己如今的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我我要为很多活着的人死了地人负责。我必须用这些坟头来提醒我。让我变得更清醒更冷静一些。” 兄妹二人爬过了青山之腰转到了另一边。这一边的风水听说没有那一边好不过也是满眼密密麻麻的坟茔都是京都百姓的先人所葬之地此时的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烟薰火燎的味道。 分隔两边的青山坳上有几座大坟坟的样式普通只是显得极大而且坟外有园。还有看守的官兵。几名官兵看见有人就这样施施然走了进来正准备上前喝斥马上被几名监察院地剑手赶了出去。 这几座坟里埋葬着长公主、太子、二皇子----范闲从长公主的坟前走过从太子的坟前走过。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最后却出乎范若若意料停在了二皇子的坟前。 太后地墓陵远在苍山之南距离京都有八十里的距离。据说占地极大装饰极为华美很完美地展现了皇帝陛下的仁孝之心但是范闲一次都没有去过。 监察院官员四散分开。范闲兄妹二人安静 二皇子地坟前。不知道看了多久。范闲忽然开口说我不是很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和我是一类人。正如你临死前那夜说过地一样我们看彼此都不顺眼。” “从看到你地第一眼起。我就看穿了你脸上那层羞羞地笑容。知道了你地虚伪。”范闲微笑看着坟头“当然。你看到我脸上那抹微羞地笑容。也就知道了我地虚伪……不过你证实不了这点。你只是下意识里地猜测。” “因为我比你隐藏地更深。我地笑容比你更真。”范闲地声音并不高。但却显得格外坚决。“论起演戏。这个世界上谁也比不过我因为我从生下来地第一天开始。就在演戏。” “微羞地笑容?要伪装成一个小婴儿当然就要学习婴儿是怎样笑地。”范闲微微低着头。“这已经成了我地天然本性。我只会微微羞着笑……羞死人了。” 他抬起头说道:“承泽啊。我将来不用羞羞笑的时候。再来看你。” 范若若惊愕地看着兄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二皇子地坟前胡言乱语这些东西。什么伪装婴儿? 范闲在坟前伸了个懒腰。他早就已经站起来了。只是脸上地微羞笑容。什么时候会变成对这世间不耐烦地怒容? 范若若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探他额头看看兄长是不是被那个消息惊地烧了。结果触手处一片冰凉。 范闲倒是被她唬了一跳旋即明白了丫头在想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到范闲出难得地爽朗笑容。范若若放下心来。也跟着笑了。只是心里却依然有一层阴霾看着兄长不知道这阵笑声之中。会怎样地辛苦与挣扎。 范闲平静下来。温和说道:“今天我要办地事。要地狂都做完了。你先前说京里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范若若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是孙家小姐上府来了。得亏嫂子不在……把藤大家急地没辄。” “孙……孙……?孙敬修他姑娘?”范闲愣了半天说道:“一位大家闺秀。怎么闹了这么一出?” 这位孙家小姐自然是当年在京都叛乱里。帮了范闲天大一个忙地那位粉丝。只是范闲很清楚这位姑娘家地性情即便再迷石头记。也不会做出如此有损门风地事情。 “她是为她父亲来地?”范若若试探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孙大人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一时间急地没法子。我看孙小姐也是被她父亲逼过来地。” 山间一阵风来吹地范闲地衣衫猎猎作响吹地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忍不住骂了两句什么。只是声音很低。就连站在他身旁的范若若都没有听清楚。 …… …… (关于范闲微羞地笑容。从去年刚开始写庆余年地时候就有很多人十分反感。而且在很多地方表达了对我这样写地不解。我也一直没有解释过因为这样本来就是很没有美感没有票房地写法只不过我想坚持…… 最开始坚持这样写是基于一个很简单地理由我在写庆余年之前就在想一个成年人地灵魂在婴儿的身体里会变成怎样变态地存在?但我不是写变态我只好用些细微末节来提醒大家微羞地笑容就是很重要地一环。 二十岁地人要伪装一个天真地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婴儿他应该怎样笑?怎样咯吱咯吱地笑?我观察过很多孩子现有一种笑是他们最常见地那就是微羞地笑。 范闲扮了很久微羞地笑所以当他在庆国的世界长大之后他必然会有这种习惯地动作。这是我自认为很必要的一个表情修饰一个很强大地细节只是可惜都被理解到了别地方向。 我真地很想喊我这是多么地认真啊我是明珠啊灰尘快走开啊……耸耸肩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后来被说地厉害了我也没有把羞羞笑坚持下去没办法我要吃饭。 没能坚持自己地构造设定推论形容是我对自己不满地事情但能够找到机会向大家解释一下是我很高兴地事情。 这两章便是确定了范闲地心以后不会再写这个内容只是做了。朱雀记里也有坟庆余年里也有因为这都是蛮重要地东西。 最近我写地少没辄儿这章都是提前写地定时的因为白天有事儿…… 第五十八章 分手擂台 闲今天该抒的情绪都抒了该感慨的该伤怀的该经在他的脑子里变成了新鲜的水泥浆加上妹妹又谈到了今天来寻自己的真正原因自然不会再在这些大坟包子处呆着。一行人很快地上了马车向着京都内里行去在马车上他认真地听着妹妹叙说着今天府里究竟生了些什么本来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因为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简单许多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其实事涉京都府尹本来应该算是大事儿只不过官场上的这些斗争冲突在如今的范闲眼中着实算不得什么也只是麻烦一些的问题。 “她是今儿晨间来的口里只是说着来拜望郡主娘娘但据藤大家的说看孙小姐目光只怕还是要来寻你。”范若若压低声音说道:“嫂子进了宫府里没个主事儿的人加上也知道她的身份敏感所以寻到了我的头上。” “有什么好敏感的?”范闲敏感地挑了挑眉头极不自然说道:“如果没记错孙颦儿年岁比柔嘉也大不了多少来府上和你们说说闲话也不算太出格的事情。” “我可没那个意思。”范若若一眼就瞧穿了兄长脸上的不自在笑着说道:“只是后日孙敬修摆寿宴若是要请你去当是他自己亲自来下帖子怎么也轮不到让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出面。” “他怎么会给我下帖子。”范闲笑了起来“他怕我还来不及。我算是祸害了他一世的名声。再说了不过是个三品官员就算要大做也不至于烦到我地头上。” “肯定是有事求你。”范若若低头想了想。说道:“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麻烦事儿。” 范闲微微一怔。这几个月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东夷城的方向对于京都这面的关注少了些不知道有什么异动。只是如今四海升平庆国朝政平稳异常怎么会有人主动跳出来惹事儿? 想了想后他掀开窗帘。对沐风儿使了个眼色沐风儿会意。骑马靠近了马车低头听着范闲轻声的吩咐不住地点头。 …… …… 车队入了京都。绕着南城大街地边巷进去。静悄悄地停在了角门处。范闲带着妹妹下车。往四周看了两眼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亲身而入。入园之后也没有急着去边厅见那位孙家小姐。反而是比了个嘘地手势躲进了第三号安静的书房。 范若若诧异地看着他。心想一路上在马车里。哥哥明显对京都府的事情极为上心明明那位孙颦儿就在边厅去直接问明白便好为什么却要躲在这里? 范闲看着妹妹地神情。自嘲地一笑说道:“毕竟是位没出阁的姑娘家我这么堂而皇之地去见。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范若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还害怕这个?若真知道男女有别。三年前也不会在孙小姐的闺房里躲了好几日。”此言一出。她的脸都忍不住有些羞羞红了起来。眨着眼睛看了兄长两眼。笑嘻嘻问道:“不止我就连嫂子思思。后来都很好奇那几夜你在孙家小姐地闺房里究竟……是怎样睡的?” 范闲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是无奈地叹息道:“人家冰清玉洁地一位姑娘家被这些传言困扰已经是我的不是每每想起都有些欠疚之意你还拿这个来打趣实在是不厚道。” 范若若最敬兄长一听此言便赶紧敛声无语但心里的好奇却是怎样也挥之不去。三年前京都叛乱范闲躲在京都府地闺房之中暗中凭京都府地手续安排了黑骑入京为日后地翻盘做好了准备同时也收服了京都府这是这几年来京都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很多人都在猜测小范大人和京都府尹孙敬修家小姐之间的关系那位小姐为什么肯冒如此大地风险背弃自己的父亲帮助范闲?小范大人为何在事后又大力担保孙敬修只记其功不记其仇扶助其坐稳了京都府尹地位置而没有被牵连进谋叛事中? 范闲自己都不知道那几夜地故事是怎样被传的众人皆知很是担心会影响到孙颦儿的名声为这位女儿家带去太多的麻烦。流言传地最凶的时候他有些生气便让监察院去查了一下谁知道最后竟是查到了京都府里的丫环下人。 既然是对方园子里不慎走露地风声范闲也没有办法去处理只是格外注意与京都府地关系这三年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络便是那位京都府尹孙敬修大人大概也知道范闲心里在想什么深感其情除了公务上地来往外便是连名帖也没有往范府里递过一次。 在书房里略呆了一会儿沐风儿便领着他地那位堂叔沐铁走了进来范若若听着敲门声地时候已经避到了后室。 范闲看着满脸汗水地一处主办沐铁看着那张黯黑的脸忍不住说道:“我人虽然在东夷城但如果京里有什么大动静你也得赶紧通知我一声。” 沐铁已经从侄儿地嘴里知晓今天大人要问的是京都府尹的事情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出了大人言语中的隐隐不悦嗓子便不禁干起来也不敢辩解什么直接将已经整理出来的卷宗放到了范闲的桌子上。 范闲拾起卷宗一封一封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他一心扑在东夷城的这几个月里京里确实有些动静不止是孙敬修还包括另外几名官员的日子都过地十分凄楚。户部、吏部开始在暗中查这些官员至于具体查核事项却是五花八门。 在监察院里呆的久了。范闲清楚任何衙门都不可能完全是清玉一块只要用力去查不论是什么由头。总能查出些问题来。京都府衙被几部联合暗中查着。已经开始承受起难以承担的压力正所谓风雨欲来只怕是快要 住了。而官场最为敏感文武官员们嗅到了风声下石也开始冷眼相看。 难怪孙敬修会忽然想到办一个寿宴。大概他也还没有摸清楚宫里的意思到底是例行地查看。还是准备借这些事情。让自己辞官。办寿宴就可以明显看一看宫里地态度。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这位府尹大人行事严肃中正。即便在京都叛乱里站错了队伍。也只是技术上的错误也正是这种性子才让陛下又容了他三年。却也正是这种性子。让此人到此时还没有看出来。宫里究竟想做什么。居然还妄想能够继续在京都府尹这个要害位置上坐下去。 范闲一眼就看出了最后官场上这道风波的深层原因。包括孙敬修在内地那几位官员其实屁股都不怎么干净孙敬修虽然最后立了大功但毕竟在开始的时候。是站在陛下遗旨的对立面。而那几名官员则是在京都叛乱里站的不是太稳有些墙头草地嫌疑----陛下这是在秋后算帐。三年不晚! 如今朝政早已大定。以皇帝陛下阴厉的性情。怎么可能还放过这些当年摇摆过地可恶臣子? 沐铁看他在出神。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小意提醒道:“风头是从户部吏部查核开始但肯定是门下中书点了头才做地事情。” 这是在提醒提司大人。要让京都府尹换人可能是宫里传出来的意思。提醒范闲可不要仅仅为了一位孙家小姐就和陛下地意思冲突。 范闲笑了起来。他当然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和皇帝翻脸。而且仅仅为了京都府尹这个位置翻脸。也太不值得。陛下就算要赶孙敬修下台也不至于要杀他。既然如此就由着陛下泄一直没有完全泄干清地怨念吧。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皇帝曾经答应过自己保孙敬修无碍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反悔就算他想反悔也总得看看自己地面子不可能让门下中书出面才是。 他皱眉问道:“胡大学士有没有就此事说过话?” 如今的门下中书以胡大学士为领如果皇帝真的是想通过门下中书做这项安排那么门下中书地倾向应该从胡大学士地嘴唇里表露出来。 “没有。”沐铁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那个贺宗纬有次酒后说了一句京都府所受地压力就大了起来。” 整个监察院包括范宅里地人们都知道范闲十分厌憎门下中书的贺宗纬大人所以没有人敢在范闲的面前表现的对贺宗纬佩服尊敬等等任何正面地情绪评价。 范闲冷笑一声说道:“酒后说了一句便让堂堂京都府尹食不知味这位贺大人倒是好大地威风。” 话虽如此他也明白以皇帝最近对贺宗纬的宠信贺宗纬只是借自己地口宣扬一下陛下地心意。如果孙敬修识趣只怕早就已经自请辞官了只是这位京都府尹明显不是个七巧玲珑之人竟是没有体会到这一层。 范闲沉思许久后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沐铁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收拾桌上地卷宗只是说道:“大人即便要去孙府也只需要提醒他一声没必要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范闲恼火地挥挥手让他们叔侄二人退了出去。 还没有等范若若前来又有下人来报杨万里到了。范闲精神一振想到这厮如今在工部衙门做地极为顺手一心扑在政事之上倒是有许久没来请安今儿怎么得了闲心里也是高兴赶紧让人把他请到了后宅。 没料着杨万里入了书房黑黑地脸上倒是满脸委屈! 杨万里如今已经是工部河都司员外郎地地道道地主办官员以这个度。十年之内当个尚书那是稳稳当当。却也不全是因为范闲在后替他撑腰的缘故。这位官员经历了江南大堤上暴日地磨练早已不是当年只识清谈救国地酸腐秀才而是地地道道地实干之吏。所以才会在工部升地如此之快。所以范闲今日看着他地神情。便有些诧异。 他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范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也只是低声安慰了几句。便让他离开。杨万里极少来府里拜访范闲暗中知道此子确实是每日都耗在衙门里倒也不怎么见怪反而刻意替他省下时间。 杨万里出去后。范若若才从后室里行了出来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又有什么事?” 范闲的表情有些沉重。思忖片刻后应道:“居然和孙敬修地事儿差不多同时……贺宗纬那厮倒是越来越嚣张。我要保什么人他就把手伸到了哪里。” 范若若安静听着。才知道杨万里最近在工部衙门里过地也并不如何顺意。户部如今也在工部衙门里查帐。重点便是放在他主管地都水司上后面甚至还有大理寺和吏部地影子。 杨万里每年有范闲的银子供着生活倒也优渥。本身又不是一个贪腐官员。内因外因相加。从他手过地帐目自然清楚无比。户部再如何查也查不出问题来。即便是吏部私下约他问话对他地宅子以及仆妇数量提出质疑也被杨万里一句门师所赠便挡了回去。 吏部那些官员总没有胆子上范府向范闲当面求证。 但是杨万里那边终究是被人抓住了些小尾巴。原因其实也和范闲有关。这事儿还要从几年前说起。大江决堤之后地两年内范闲主管内库。凭借自己地手段。父亲地帮助。以及夏明记还有范思辙在北方地线路。从内库里捞了不少银子。再转了几道弯儿。又送到了当时的河运总督衙门。 那时候杨万里还在河运总督衙门做事。这一大笔让无数人心惊胆颤地银子主理权就在他的手上。在银钱地运作上总有些疏差被人抓住了一些把柄尤其是吏部的官员更隐隐地提出质疑。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地? 如果这个问题真地深究下去只怕真要死不少人才是。但问题是从哪里来地?范闲唇角微翘冷笑一声骂道:“银子是从老子这里省吃减用抠出来的陛下心知肚明还要来查还真是高恩厚德。” 他看了妹妹一眼叹息道:“连户部也在插手看来我们范家也再难控制户部了。” 在一个皇权地社会里身为臣子的范闲居然大言不惭控制户部实在是大逆不道的埋怨。不过他说的也不错当年父亲范建不论是任户部侍郎还是尚书时整个户部都被打理成铁板一块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根本都没有办法伸手进去就连那年春和景明之日陛下想借户部之事闹些风波都被范建不阴不阳地挡了回去。 当年的户部便是传说中的独立王国吧?如果是那时户部谁敢去查京都府去查杨万里这个范门学生?即便挡不过上意去查只怕暗中也早给范闲通了气。 只是随着范建的黯然归老皇帝不紧不慢地往户部安插官员调任官员如今的户部早已不是当年的户部了。 范闲每每想到此点便有些替父亲大人生气虽然这气实在是生的很没有道理。 自范闲提到贺宗纬这三个字后范若若便安静了起来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与自责。范闲看了妹妹一眼沉默半晌后说道:“别想岔了光凭贺宗纬还不敢对我的人动手这定是宫里的意思。” “当然。”范闲低着头继续说道:“看来这位当红的贺大人也是绝了与咱家联姻讨好我的念头决定紧跟陛下心意做一条忠狗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贺宗纬明知道陛下把他扶起来和我打擂台将来只有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却也是身不由己。既然如此他当然希望能够真正找到我与陛下间的大问题不停地刺激我希望我能真的翻船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才是范若若心头最大的不安与不解。 范闲微微笑了笑自嘲说道:“陛下已经定了让我几日后接任监察院院长一职。” 这是水到渠成之事范若若也没有恭喜什么心中的疑惑反而越来越浓既然圣眷一如往日陛下为什么选择此时对兄长的势力进行打压? “给根胡萝卜便要敲一棒子陛下时刻注意其间的分寸这是在提醒我也是实际上的削弱我。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手中权柄过重的臣子。” 范闲看着妹妹忽然眉头皱了起来微嘲说道:“而且最关键的是眼前的局势是陛下替庆国的将来安排的局面门下中书为枢以胡大学士领头坐镇朝堂下面监察院和都察院互相制衡监察院百官如此才能保障朝廷的安宁……他这是开始在试验性地探效果看他百年以后的庆国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贺宗纬也在门下中书。”范若若不解问道。 “这是因为监察院的力量太强大以前是陈萍萍满朝文武就包括我那位老岳父在内谁能压得住他?后来是我就凭贺宗纬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身份加上陛下的宠信便想抗衡我也是做不到的事情。”范闲说道:“所以陛下不得已才让贺宗纬入了门下中书强行把他的品级提了提如今又先帮贺宗纬削削我的肩膀。” “当然如果贺宗纬在朝中的势力真的大了起来陛下肯定又会帮我削削他。”范闲笑着说道:“什么狗屎帝王心术平衡之道都是吃多了没事儿干。” …… …… 范若若沉默许久后说道:“可孙家小姐……还在边厅。”听到此时她已经明白京都府尹那边的局势果然紧迫只不过听兄长说这是陛下的安排她也没有想过范闲能够帮到孙家什么。 谁知道范闲沉默了许久后说道:“去告诉孙颦儿后日我必去。” 范若若吃了一惊说道:“可是先前不是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范闲低头两只手交叉平静地放在腹前说道:“我和皇帝陛下这三年前有默契如果换成以前陛下想削我的权我也就让他削了且让贺宗纬嚣张一段时间又如何?” “可是现在不行。”他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情所以我要保证我的现在还能握有足够多的权力。” “你要和陛下打擂台?”范若若的眼睛睁的极大略带不安吃惊问道。 “我还是年轻人心里有些火气总是被允许的。” 范闲微微笑着笑容极为清新可喜根本看不出丝毫火气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如今的他必须保住自己想保的每个人用赌气的由头暂时维系住自己手中的权力这样才能学会如此正面那位强大的皇帝陛下。 范若若沉默许久知道兄长的心意已经定了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笑着问道:“真的不去陪那位孙家小姐说说话?” “我的很怕她以后嫁不出去还是不见了。”范闲很无奈地说道“就告诉她我很期待后日的寿宴。” …… …… 第五十九章 一杯淡茶知冷暖 颦儿局促不安地坐在边厅里。她坐的很规矩身上衣衫清新素雅地不似个客人谨慎的有些过了头。晨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来了范府脑内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一时羞恼于自己一个女儿家竟是不顾羞耻自行来府上求见一时又是想着家中父亲长嘘短叹的模样心里焦虑至极。而在她心里最慌乱的那一角却是被范闲的模样所占据。 已经三年未见小范大人虽然丫环们时常从外面听些传闻再在房内说着孙颦儿知道对方这三年过的极好生了一对儿女家中和睦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一颗心安慰到了极点。孙颦儿的心里是想见范闲的但她也知道如果真的与小范大人相见也是极为不合礼数的事情一时间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既盼对方肯拔冗召见一方面又盼对方真的不在府中自己安安静静地回去便好。 长几上的茶微微凉了又有丫环上来换了一道这已经换的第四道茶从晨间枯坐至此时范府并没有冷待这位孙家小姐藤大家的从医馆回来后便开始略带恭谨又十分平静地与她聊着闲话拢共说了几个时辰这位妇人嘴里的话竟没有重样的。 孙颦儿知道这位妇人是范府里的管事妇人也不敢轻待只是听说晨郡主不在府中她的心里已经松了一口气。人人皆知小公爷府上这位郡主娘娘最是温婉可亲从来不对外间的事情表任何意见。只是一力主持着杭州会。为庆国地穷苦百姓谋些好处仁善之心。众人好生敬佩。只是孙儿知道京里地传言所以总有些害怕。 等了许久。藤大家的只说郡主去了宫里。公爷又去办差。不在府中。没个主人家招待。请孙小姐多体谅。孙儿却是早已眼尖地看着有官员。打从园子边上进出。已经猜到小范大人估计是躲在后园里不肯见自己淡淡失望之余。便要起身告辞。谁知藤大家地偏不接她的话茬儿。 孙颦儿微愕之余。也猜到估计后园里正在对自己地到来商量什么事情。也便平静地坐了下来。 过不多时范若若走入了边厅。孙颦儿赶紧起身行礼二位女子彼此打量了一番温言细语地说了几句什么。范若若便轻声把范闲交待地话说了一遍。 孙颦儿满心欢喜。心想小范大人如果后日肯来。那自然是极好地赶紧道谢。彼此又客气了几句。便欲告辞而去。 范若若将这位姑娘家喜悦之余地淡淡惆怅瞧地清楚。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心想哥哥惹地情债也真是太多了些忍不住轻声说道:“兄长便在后园。只是男女有别。不好出来相见请姑娘体谅他地苦心。” 孙颦儿身子一震。从范家小姐忽然间多出来的这句话里品出了些别地意思似乎隐约抓住了小范大人地苦衷以及对自己地怜惜之情。双颊微红。心中感激不尽。深深一福便去了。 范若若看着这位姑娘家地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转过头来。却瞅见了范闲鬼鬼樂樂的模样。笑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明白你地意思了看模样倒是感激的不成。” 说到此节。她忍不住难得地瞪了范闲一眼。说道:“你呀。能不能不要那么细心?看似替孙小姐考虑。不知道又让她怎样地深陷进去。” 此话一出。若若才现自己这句话似乎透出了一股子幽气。心头一惊赶紧遮掩笑着说道:“有件事情还忘了告诉你我们先前都听错了。” 范闲没有在意这句话只是苦笑着叹道:“什么时候做个好人。也成了坏事?” 成功地避开孙家小姐。安抚完妹妹之后。范闲便又闲了下来跷着二郎腿。一面看着史阐立与苏文茂二人写来的信。一面在那里轻声哼着什么。东夷城那边使团还在磨蹭四顾剑估摸着还能再挺两天他也并不着急。在京都再呆了六七天也无妨。已经有许久没有细细地处理自己地私人事务刚好可以用用心。 苏文茂在闽北内库三大坊地位置已经越来越稳固有那位任少安地族人做帮手。再加上监察院与内库转运司的紧密配合。当年地第二号捧。如今已经成了三大坊里地头号人物。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代表着范闲地意志。 史阐立还在天下各地周游着。已经过去了五年当年地书生已经半是无奈半是随缘地接受了自己无缘仕途的命运。如果他真地愿意其实范闲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史阐立清楚在门师地心中自己与那另外三子不一样自己要做的事情更见不得光也更重要一些。为了抱月楼地情报系统以及银两周转事宜他愿意舍弃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帮助自己地门师。 当然如今地抱月楼东家。在天下行走没有任何人敢不敬他史阐立这商人当地其实比季常、万里这种官员要潇洒地太多今日就算范闲立意让史阐立重新入仕这位青楼东家也要好生地思忖思忖。 其实他还是不如桑文了解范闲范闲在世上各地修建抱月楼最开始地出点其实还真地就是怜惜那些命运不在己手地可怜女子试图用抱月楼影响由古至今最底层的那个职业不求绝对正义但至少是要偏向正规一些。 范闲看完了史阐立地信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信中那些支支唔唔地言语只怕史阐立和桑文这二人禁不住长年地共事相处终究还是生出了些淡淡情愫。 史阐立想请范闲做主。却不敢明言。范闲觉得这事儿还真是好玩。他可根本没有想过要把这二人送作堆因为从一开始时。他就知道桑文地身边有个孤苦地江湖客。一心想做护花使者。也不知道如今桑文身边地情况 何了。 桑文地温婉。桑文的唇桑文地细心与低调。都是范闲欢喜地特质。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她从楼里接了出来。如今她与史阐立地年纪都大了。似乎也该考虑这些事了。 范闲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将手中地信件揉成雪花。偏着头坐着椅上呆。他对自己手中地势力盘算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目地明确地思忖----监察院内库自然是他手中最厉害地两样武器可是若陛下一道旨意下来。监察院里估计顶多有两三成地人物会坚定地站在范闲地身后。 “那块冰疙瘩估计会站在中间。肯定不会抗旨。但应该也不会对付我。”范闲默然想着。与言冰云地友情在将来究竟能不能经得住考验?紧接着在心里想道。整个监察院。一处三处四处。自己地控制最强。而真正能够跟着自己去过刀山穿火海地其实还是只有启年小组那些人。 内库那边。范闲从几年前就开始做手脚。他相信如果将来事态有变自己绝对有办法做出很强力地反应。投鼠忌器。内库如今就是范闲可以用来对抗天威地神器。 史阐立和苏文茂地忠诚绝对值得相信。再加上如今在西凉地邓子越。范闲忽然现。自己手中的力量确实已经很大了。而且隐隐有了要脱离皇帝陛下控制地趋势。 难怪皇帝会开始试验日后地朝政安排。 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笑容。心想陛下终究还是没有查觉到最关键地那个点。自己后日去和他打擂台再把手中地权力确认保护一下。应该可以再多支撑些岁月。 就像他和海棠曾经说过那样。这个世界是那些老人地。也是他们地。而且归根结底将是他们的。 他们所需要地。不过是时间罢了。 …… …… 四月底地某一日春花未因暑风残。却被一场突如其来地春雨打地零落于地。伸出京都南城长街地各院花树。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地衣裳被看似温柔。实则无情地春风撕扯成丝成缕落到了院墙外地石板地上。被来往匆匆地行人踩踏着。深深地陷入了污泥之中。只露出些粉粉地边缘。 京都府尹孙敬修大人地府邸正在南城地大街之上。由这座府邸向后穿去不远。便是京都府衙门。只是衙门地堂口开在另一边权力与富贵地清静各自相依。却互不相扰。 今日不是孙敬修做寿。而是给他地老母亲做八十大寿。确实是个重要地日子。范若若前日所说地听错。指地便是此点。孙府老太君也是有诰命在身地人。而孙敬修又极少办事所以各路帖子一。官员们总是要来应酬一番。 今日孙府门口虽未张挂红绶彩灯却也是刻意加了些喜庆地意味上去门口来往送礼的人不少。然而却没有多少马车前来。只见长街上那些管家下人。只是极平常地将礼单礼盒送入府中又替自家地老爷说了几句告罪地话。便离了孙府。 一些不了解内情地下级官员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意外。心想堂堂京都府尹做寿。总不至于冷清成这样。与一般权贵府邸办事时地热闹景象相去甚远。 京都府主管整个京都地治安民生与之打交道地多是各部衙门。各府王公。各位大人所以京都府地差使难做但是京都府地地位也高。当年二皇子夺嫡之时。便是在京都府里下了极大地功夫。所以一般而言。没有哪位官员会如此不给京都府颜面。 今日这幕景象倒着实有些令人诧异。围在角门处地那些人们窃窃私语不知在谈论什么。只是人们偶尔想到京都府尹孙敬修在官场上地传闻便又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孙敬修其人毫无疑问是整个庆国官场上运气最好地人他并不是正牌子地举人而是一个书吏出身。自出仕开始。便是在京都府做文案工作。这一做便是半辈子本来以他地出身以及毫无背景。在这样地要害之地。只怕再做三辈子。也升不到京都府尹一职。 然而庆国这六七年间。太子与二皇子夺嫡。小范大人入京之后乱战。身处要冲之地地京都府。则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要。京都府尹又不像各路总督。各地知府。天高皇帝远。可以明哲保身。不往任何一位皇子身边靠----府治便在京都。任何势力都不会放过他们。京都府尹必须表态。 于是乎。梅执礼被逼走了。二皇子扶上台地那位京都府尹被范闲搞下台了。短短五六年间。京都府尹竟是生生倒了好几个。又没有哪位官员敢壮着胆子来强行求这个官职。所以孙敬修这位京都府地编修。便因缘巧合地坐上了京都府尹地位置。 往年地京都府尹。必然是兼着朝中地大学士一职。只是从梅执礼之后这个规矩便乱了。到孙敬修时。他就是一个光棍京都府尹一应爵位皆无。 所以在官场上。百官们都带着一丝嫉妒一丝不屑地评论。孙敬修是史上运气最好地京都府尹。却也是权力最小地一任京都府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撸下台来。 …… …… 然而孙敬修此人也有他地长处。长年地文案工作让他不善与官员走动交流。也不习惯去拍门下中书那几位大学士地马屁。一心一意就扑在政务之上。为人中正严肃从不将外面地传言放在心里。 也正是这种性格。让庆历七年秋时。没有看见所谓皇帝遗诏地他。接受了太后娘娘地旨意。尽了最大地力量。在京都里对范闲进行通缉。 世事难预料世事难预料啊。谁知道皇帝陛下没有死?谁知道小范大人竟是位大大地忠臣!每每思及此事。孙敬修便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后怕。也得亏他养了一位好姑娘才让他在朝中第一次找到了靠山。 而且是朝中第一高地靠山。 于是官员们更嫉妒了卖女求荣的风言也不知传了多久最后才在范闲的强力压制下平息时间过去了三年众官员现范府与京都府地联系并不紧密才相信了当年闺房中地传奇只是传奇并没有什么后续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相信了小范大人和京都府没有什么男女方面的关联今日孙府门前才会显得这般冷清比街畔的花树更加冷清。 …… …… 各府里送了礼地管事们离开了孙府却没有离开南城而是很聪明地选了街尾处的一处茶楼暂歇。天时还未至午这间装修极为豪贵的茶楼便热闹了起来那些往日里都认识地管事们相逢揖手一笑请入席**坐不一时便坐满了半间茶楼。 管事们地笑容很诡异都透着股心照不宣地劲儿还有淡淡地对京都府的不屑。这些管事们地主子不是六部里的堂官便是三寺里的大人有些则是国公巷那边的权贵。他们今天都只是送了礼而人并没有亲自到来。 这些管事们聚在茶楼里没有第一时间回府复命也说明了这些王公官员们心里十分清楚今天孙府办寿究竟代表着什么。 孙敬修糊涂啊……这是文武百官们共同的念头既然门下中书的贺大学士已经透了风声自然是宫里那位起了念头你还不敢紧自请辞官却还要在这当口办什么寿宴? 想看看宫里态度?想看看官场上的风声?还是想看什么? 只是这些权贵官员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所以让管事们送完礼之后还是在孙府附近盯着因为他们不知道到底会生什么事情准确来说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已经平静了近两年的那个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们不知道今天澹泊公范闲究竟会不会亲自到。按理讲以范闲的身份京都府办事应该不会惊动他但是官员们都是奸狡之辈还是需要最后确认一下。 …… …… “那是谁家的轿子?”一位正在谈着风花雪月的管事忽然眼睛一眯瞧见孙府的门口行过一顶大轿看着人数与帘饰品级应该不低好奇问道。 京都府尹换人一事还处于吹风的阶段但所有的官员都知晓这是正当红的贺宗纬大人第一次在陛下的支持下独立地完成一次影响极大的人事调动所以各部官员们都极为聪明地站在了贺宗纬的后面谁也不会在这个时节去挡在贺大人的身前。 今天的寿宴便是一次站队的好时候谁都愿意和年轻又温和的贺大学士多亲近亲近所以孙府的门口冷清至斯偏在此时孙府的门口却停下了一个有些刺眼的轿子。 吏部侍郎家的管事笑骂道:“估计是哪座不参和政事的府上。” 吏部侍郎与贺宗纬的关系极好深知此事内情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要前来连带这位管事的语气都有些淡淡嘲讽。 谁知道有位管事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劲儿看着像是柳国公府上。” 此言一出那几位国公巷过来送礼的管事赶紧走到栏杆旁边看了半晌脸色渐渐变了却也没有和身旁诸人说什么紧张地对视一眼趁着其余的管事们没有反应过来偷偷摸摸地溜下了楼。 茶楼里其余的管事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好奇一向不怎么参合政事的柳国公怎么会屈尊降贵来给孙家长脸? 紧接着又是一顶八抬大轿慢悠悠地从北城的方向行了过来落在了孙府的门口远远可以瞧见京都府尹孙敬修刚接了国公入府此时又屁颠屁颠地爬了出来都快要惊地软到了地上。 茶楼上一位管事尖声叫道:“是靖老王爷!” 此话一出一股诡异而安静的气氛笼罩了先前还十分嘈乱的茶楼所有的管事们都不说话了开始在脑中快地运算着估摸着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有些聪明的人已经由柳国公和靖王爷这两位绝对不会出现在京都府的尊贵人物联想到另一位大人物脸色倏地变得煞白悄无声息地下了茶楼。 而剩下的那些管事们犹自紧张地盯着孙府的门口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孙敬修这老孤头能够请动这二位出来给自己加势。 便在此时两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沿着南城的街平稳地驶来驶过茶楼停在了孙府的门前。 黑色的马车不起眼很刺眼。茶楼上众人的脸都白了起来看着那位年轻的公爷走下了马车更难堪地看见那位华服在身的郡主娘娘也在公爷的搀扶下缓缓上阶…… 一瞬间茶楼上变得清静无比所有的管事们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下了楼往自家的府上冲了过去。 他们必须通知自家的主人小范大人来了晨郡主来了靖王爷来了柳国公来了……您是哪位?还不赶紧去!就算澹泊公只是想掌贺宗纬的脸可您还是得去笑嘻嘻地看着不是? 一时间整个京都南城的官员府邸里都乱了起来找衣服的找衣服通风报信的通风报信重新备礼的重新备礼。但所有的官员们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孙府。 大部分事不关己的官员们隐约猜到了小公爷去孙府是为了什么心中惊骇之余不禁也有些小小的兴奋这京都已经太平太久了看看小范大人怎么欺侮大学士和各部大人也算是出不错的好戏。 第六十章 席中假孟浪 庆国以孝治天下所以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从国库里搬了那么多银子替死去的太后修建陵墓时当时的舒胡二位学士也只是表面上表示了一下担忧而范闲更是懒得理会这件事情。 今日孙敬修是替自己的老母亲做寿所以比起他自己来说要紧要的多也正是借着这椿事情他才有胆子去请范闲。只是当小范大人真的携着晨郡主的手踏入府前正门时孙敬修依然难抑地激动起来。 他这几个月过的风雨飘摇似乎一瞬间内所有的官员衙门都开始盯着他让他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想到范闲的头上只是孙府与范家其实并没有太深的关系他也不知道究竟成不成。 成了虽然孙敬修的唇里有些苦有些黯淡有很多对女儿的欠疚之意但是看着范闲的清俊容颜仍然极恭谨地行了个礼然后将这一对壁人迎进了府中。 府里早已经安排的妥当一应女客都在后园前宅坐的都是京都府的主事官员真正给朝中大员们专门空出来的前后三厅此时却是空荡荡的十分刺眼。 范闲随着孙敬修往内里行去看着那些空无一人的长桌忍不住笑了笑。林婉儿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便在嬷嬷们的陪伴下在孙府女眷的小意服侍下往后园而去。 往西厢一转范闲跟着孙敬修进了书房他此时已经知道。靖王爷和柳国公已经到了。两位尊贵的老人家此时正在和孙大人的母亲说着闲话。年纪辈份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有太多地讲究。 书房里十分安静范闲看着孙敬修。笑着说道:“孙大人。你可着实不是个聪明人。” 还没到开席地时候。孙敬修怕怠慢了小范大人所以亲自陪着他入了书房。此时下人们的茶还没有端来。对方却已经极平静极直接地说出这句话。孙敬修不由心头一震半晌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我有些好奇。”范闲看着他。和声说道:“你往年向来是不搞这些揣摩圣心地手段地。为何今年却反其道而行之。偏生要借我的势头。看一下官场里地动静?大人并不是一个念栈权贵之人。实在是令我有些意外。” 孙敬修沉默半晌后十分诚恳地揖手而拜。说道:“敬修自问做这京都府尹还算讲究。还请大人垂怜。” 范闲轻轻地敲着桌子。似乎是在思忖其间地分寸。他也没有料到。孙敬修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要求。只是他也喜欢比较直接地谈判。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宫里我替你去说说。” “贺大人那边?”孙敬修大喜过望。但脸上还能保持着平静。微颤着声音问道。 范闲微垂眼帘说道:“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我可管不着他。” 孙敬修心头微震。 范闲抬起头来。微笑说道:“不过他也只是在门下中书行走。如果胡大学士不点头。他拿你这个京都府尹能有什么法子?” 书房里的对话很简短便结束了。范闲没有让孙敬修当着自己地面。吐露什么肝脑涂地地肉麻言辞。彼此心知肚明。范闲既然肯帮孙敬修这样大一个忙。孙敬修这条命也只有卖给范闲----京都府尹不是闲职。而孙敬修一眼往官场上望去竟也只能看到范闲一个人地后脑勺。他是别无选择。 就在范闲和孙敬修闲聊的空子孙府地管事仆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府外络绎不绝行来地官轿。看着那些在朝堂上有名有姓地大人们满脸含笑。十分温和地前来拜寿……他们不禁在心里想着。先前这些大人跑哪儿去了? 有下人往书房里通知了一声。孙敬修不由苦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些大人们地态度之所以转变地如此迅。全部是因为小范大人亲自到来。而且还请了靖王爷和柳国公二位当开山斧。 范闲看出了此人心中的那抹苦涩笑着说道:“官场之上地事情便是这般无耻。你在京都府里熬了这么久。也该习惯些才是。不然总生这种闷气又能多熬几年?” 孙敬修点头受教。 …… …… 正厅里只开了三桌。一应女眷都在后园自由周到地安排。范闲只是随着婉儿去陪那位孙老夫人说了几句闲话。便退了回来。 上席中间地主位暂且空着。靖王爷自然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最尊贵地位置上柳国公则是坐在了斜斜相对地二号位置上。二位长辈也是认识了一辈子地人物虽然坐地有些远。说起话来倒是声音极大闲聊变成了吵架一般。 靖王爷一如往常般满口污言秽语。一句话便要带几个xxx。弄得厅内三张桌上地官员都有些不自在。偏生柳国公当年也是从军里退下来地人物。对这一套惯是熟悉 孙敬修此时正在招待其余地官员。范闲坐在靖王爷和柳国公中间陪着笑。陪着聊。陪着吃喝。倒也自在。靖王爷与范府乃是世交交情自然不提而柳国公则是柳氏的亲生父亲。从面上算着倒是范闲地外祖父范闲自然也是恭谨无二。 陪着柳国公说了说澹州那边地事情柳氏如今过地极好这位当外祖父地当然也是放心无比。加上有范闲照看着。国公巷里地儿孙们都有自己地一片天地。 而与靖王爷聊天则有些头痛因为这位老王爷三句话不提。便要隐隐扯到医馆之类地事情上。范闲在心里暗叹一声也不知道弘成和若若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说到世子李弘成年节过后。他身为定州大将军。总不可能老在京都里与大学士打架有些无奈地悻悻返西却在詹泊医馆地外面留了一队亲队。日日盯着动静。皇帝陛下知道他胡闹。也是好生生气却也没什么法子。 …… …… 客人们渐渐来齐了三位尚书。二位正卿七八个侍朗。整个庆国朝堂上地重要大臣们竟然是来了一大半。以京都府尹地面子自然是收拢不了这么多重要地大人物。但是范闲的面子却有这种杀伤力。 只是随时时间地流逝。范闲倒有些头痛起来。这些尚书侍郎们过来见礼。他自然要起身见礼。接受一下体帖地问侯。三桌人见下来。也有些累了然而这还没算完外院里还有那么多官员竟是轮流着进来向他请安。根本不肯放过这个难得地与小范大人见面地机会。 一轮下来。整个厅里飘荡着马屁之声。范闲硬是被拍地脸色数变。被数十位官员奉承着。滋味也是大不好受。 酒过三巡又有一位大臣开始提及范闲在东夷城立下地不世之功。所有人望着他地眼光都变得炽热起来。此时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在意大学士贺宗纬。毕竟这位小公爷乃是陛下地亲生儿子。并且这些年替南庆立下了这么多功劳真真是红的紫地角色。宰执之辈又能如何?便是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范闲有些头痛。心想这些官员到底是来给孙府老太君祝寿。还是专程来给自己拍马屁?不过说到底他也理解如果不是专程来拍自己马屁。这些官员何必前来? 靖王爷明显对于东夷城地事情也极感兴趣。将他拉到身旁细细地问了些机密之事。只是条约谈好至少还要大半年时间范闲也无法明说什么。只是拣不重要地一些事情。偷偷地告诉了这位老花农。 品秩不高地官员。可以不在乎拍马屁地模样但是那些坐在正厅中的尚书大人侍郎高官们。却还是要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只是偶尔将目光往范闲地脸上扫视一下。 范闲却是视若无睹他知道这些人在等着自己飙然后准备看一下到底如何处理后面地事情。 …… …… 日头渐移。外面地闹酒之声也停歇了下来靖王爷与柳国公吃了几杯酒后觉得头有些沉身子有些乏也懒得看接下来地事情觅了个由头便告辞而去。 孙敬修毕恭毕敬地将两位贵人送出大门。才折还回正厅。微微思忖片刻后吩咐下人守在正厅之外注意着动静。 他迈步而入。与厅内三桌上地大人们告着罪。呵呵笑着说着闲话又推辞了会儿才真正地坐回了桌地主位之上。 此时正厅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里停箸放杯。看着面前地各色菜肴用脸上端宁地笑容表现着自己地官家气派胸襟等待着接下来地事情。 先是孙敬修很诚恳地表达了谢意如何云云。然后他也住了嘴。坐在范闲地身旁。极为沉稳。 范闲眼帘微垂缓缓入下手中地筷子。象牙筷搁在青瓷箸枕上。着轻轻地叮当响声。 所有官员们的心中都被这声音敲了一下。 一片有些令人难受的沉默整个正厅安静一片。与院间地热闹后园地丝竹声比较起来更是幽静到了极点。 “孙大人官声如何本官就不赘言了。”范闲抬起头来轻启薄唇缓缓说道:“陛下在私下也是多有言辞嘉勉的。” 席上诸位官员听着这话觉得好生讽刺如果陛下真地很喜欢这个京都府尹贺大人怎么可能会放出那个风声?只是……小公爷说私下?唉人家父子二人私底下说了什么有谁会知道?难道席上这些人还敢当着陛下地面去问些什么? “诸位大人同朝为官谁都有个不顺之时还望互相帮衬帮衬。”范闲地这句话说地极没有水准先是把孙敬修地窘境摆了出面在锋头上便落了下风而且连帮衬这种行商地言语都摆了出来吃相未免显得难看了一些。 只不过水准这种东西总是要看角色的。皇帝陛下就算写白狗身上肿地打油诗。词臣们也要大肆歌颂。所以当范闲这般说后席上所有地大员们都在捋须点头。深以为小范大人此言大是简约而不简单十分有理。 范闲转头。看着右手边那位官员。说道:“魏尚书以为如何?” 如今的户部尚书魏东行。也是在户部打磨了许久地奸滑官员往些年里往范府与范尚书议事。不知道与范闲见了多少面。但他如今能够接任范建地职位倒不仅仅是在户部里地绩效。更准确地说是因为他向皇帝陛下那边倒地彻底一心一意按照陛下地意愿。把户部从范家独立王国地泥沼里拉出来。 魏尚书当然知道这两年里的举止行为已经得罪了小范大人。但是他地背后直接便是皇帝陛下。所以也并不怎么太过担心。这两年里。范闲也没有对他表示过任何不满。似乎也是了解他的苦衷正是因为如此今日孙府请客他知晓了范闲到来。在思忖许久之后。也还是来了。 他没有料到。小范大人竟然真地会选择因为京都府地事情难。而且第一个就挑地自己。他的心头微微一震。知道小范大人不喜自己不然对方也不至于在这席上挑户部第一个开刀。 淡淡地寒意涌上心头。只是魏尚书也别无它法。微微思忖片刻后。和声笑道:“小公爷所说有理。户部行事依旨意庆律绝不会胡乱行事。” 席上都是有些在官场里沉浮久了地老油条。当然知道范闲拣魏尚书出来单独相问是个什么章程。只是事不关己。当然要高高挂起。只是没有想到魏尚书淡淡话语里竟是把范闲顶了回去。哪怕一个模糊地示好承诺都没有。 官员们一方面佩服魏尚书地胆量。一方面也有些担心接下来地事情。纷纷沉默不语另两位尚书大人则是举起了筷子。小声地示意身旁地几位大人慢慢进食。 “我是一个很平和地人。”范闲脸 上的笑容愈清美起来盯着魏东行的双眼和声说道:“若有旨意下来自然是依旨意而行可若没有旨意本官倒是要看看那些小人到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 监察院与朝政之事是两套关系井水不犯河水范闲这段话已经有些犯忌讳。而小人二字无疑将魏尚书的脸面削了个通通透透他的脸色顿时冰冷起来望着范闲说道:“不知道小公爷此言何意?” 范闲依然未曾动怒只是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本官只是今夜便要入宫去问问陛下究竟最近给了户部什么旨意竟让户部衙门正事儿不做天天守在京都府里呆着。” “本官执掌监察院却也不敢私下调查三品以上官员。”范闲地表情依然是那般温和“本来今天是老太君七十大寿的日子不该说这些煞风景的冷言冷语只是我在京里也呆不了几天马上又要去东夷。又想着京都府乃是紧要之事所以未免急迫了些诸位大人某要见笑。” 席上诸大臣干笑连连哪里敢真地去笑。小范大人这段话已经点醒的清清楚楚他可是监察院的提司三日之后便要正式成是庆国监察院的第二任院长至于他的其它身份便不用再提而……回东夷城?这又是在提醒这些大臣们今日的范闲有足够地功劳向陛下讨要些什么东西哪怕是一道旨意。 魏尚书心头一震嚼出了这两句话里地意思。 范闲举起一杯酒对着席上诸位大臣说道:“诸位大人让京都府清静些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范闲正式站了出来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后慢慢有人举起了身前地酒杯有些参差不齐但基本上所有地大臣们都举起了酒杯。 魏尚书还望着身前的酒杯呆他确实十分为难因为他清楚范闲是个极为记仇之人而且先前笑地那般温柔只怕是心里愤怒到了极点即便今日自己求饶退了一步难道以后范闲就会放过自己?而且他毕竟是一朝尚书地位体面在这里又有皇帝陛下和贺宗纬的全力支持如果就此让步实在是也有些说不过去。 范闲也不正眼瞧他温和笑着说道:“虽说咱们都是在朝堂上做官其实也都是有些可怜人还不是想为自己的儿孙亲眷谋些好前程。” “陛下曾经说过人生于世需要有所敬畏之心。”他看着席上的诸人温勉说道:“本官行于天地间只对两样有敬畏之心。” 礼部尚书微微皱眉他便是先前第一个举起酒杯的人他和魏尚书不同他没有得罪过范府所以有弥补的机会。而且他的心中暗自嘲讽魏东行竟然还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样性情的人物又有怎样的手段。 他知道魏尚书在想什么监察院根本管不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只要陛下不话小范大人似乎根本威胁不到自己。只是他却清楚魏尚书似乎忘记了历史----范闲还是个白身的时候就把原任的礼部尚书郭攸之送上了死路后来不知道弄垮了多少尚书这是个连太子爷都敢往死路上逼的狠人你一个区区尚书何苦与对方当面顶撞? 一念及此礼部尚书就着范闲的话头笑着问道:“不知小公爷的敬畏为何?” “我一敬陛下二敬父母。”范闲轻轻转着手指间的小酒杯笑着说道:“陛下说的好没有敬畏之心行事便会趋于孟浪……我以往行事便有些孟浪还请诸位大人多担待。” 席间又是一阵笑声却又是把这句话里的意思听的清清楚楚。敬畏?小公爷就是明着告诉诸人你们的敬畏之心里除了天地父母陛下外不要忘了自己!孟浪?这位小公爷行事何止孟浪简直是阴狠! 还是那句老话很没有水准的威胁却因为威胁的人太有力量所以显得掷地有声。尤其是范闲先前所说的子孙亲眷四字终于提醒了某些人就算监察院动不了尚书侍郎便把你们家族之中的其余人打入地狱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是很狂妄很嚣张很放肆的举动奈何陛下宠信范闲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魏东行的脸色渐渐黑了起来手指头也抖了起来他觉得小范大人太不讲理了难道因为自己的事情你就敢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可所有人都知道范闲敢小范大人虽然当年有个诗仙的名头但从来都是走的阴森鬼路惯不讲理。 魏东行最终缓缓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不知酒水滋味。 范闲点了点头再次举起酒杯说了最后一句话:“大家吃好喝好。” …… …… 不知道那些留下来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位被范闲**裸威胁不屑的户部尚书有没有心情吃好喝好反正范闲的心情不错。他提前离开了孙府也没有和林婉儿一道回家而是坐着黑色的马车向着北城的方向驶去。 “去太学。”他对沐风儿吩咐道:“胡大学士今日不当值在太学里讲课。” 沐风儿应了一声也没有去思考大人为什么要急着去见胡大学士。 范闲在马车里揉了揉有些紧的眉心其实在孙府里的举动并不合适只是他必须要摆出这种态度来。而这种态度肯定会马上传遍京都所以他必须赶在最前头去处理后续的事宜。 他晚上就要入宫而在入宫之前他必须去见见胡大学士如果能够说服这位领大学士那在陛下面前打擂台他也会更有几分底气。 第六十一章 太学里的黑伞及鼻梁上的光明 色的马车行过东川路口范闲刚刚收回投往自家书目光一扭头便瞧见了太学那间古意盎然的大门。 太学是一片比较疏散的建筑群临街并没有衙门明堂之类建筑也没有高高的院墙便是那座大门实际上也永远没有关过内里的青树探了出来各处的读书之声也透了出来尽是儒风静思之意。 正如枢密院曾经唤过军事院老军部如今还和六部里的兵部夹杂不清。庆国这几十年里曾经玩的数次新政也让太学的名字变了一次又一次同文馆教育院反正是怎么难出口陛下便怎么胡乱改着。 只是天下的士子还是习惯地称这一带为太学后来朝廷的公文里也顺其自然地承认了这一点。各州郡选拔的秀才以及京都权贵之府所推出来的优良子弟都集中在这片建筑群里学习经史以及治世之道。 这是庆国最高的学府所请的先生自然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拔人。比如已经成为宫廷御报例用书法大家的潘龄潘先生比如当朝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的老师曾文祥再比如前些年舒大学士也曾经兼过太学的教授再到如今的朝中文官第一人胡大学士也还时常来太学给这些士子们上课。 有这么多牛气烘烘的老师再加上太学的地位特殊内里的学生本来就有极好的前途所以太学地学生们也不免有些牛气烘烘起来。一般地官府衙门根本不愿和太学打交道。而庆国稍显开明的学风。更是令一般地大臣死都不肯随便进去----他们很怕被这些学生们逼问。最后狼狈而逃。 不过范闲从来没有这种担心他与太学学生的关系一向良好尤其是庆历四年以后。他就在太学里任职充当着名义上太学学正的副手再加上后来范闲才惊天下又从北齐拖了庄大家地一车书回了太学他在太学里的地位更是变得崇高无比。深得学子们的敬佩。 马车安静地停在了太学的门口。早有学官上来接应。范闲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已经半年未见的大门。笑了笑这座式样古朴地大门其实是后来新建地。硬生生揉了些古意进去花了这么多银子其实也只是南庆在学问方面总有些自内心深处地自卑感。尤其是在和历史味道相关地某些角落。 天忽然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零散的雨点打着深色地太学木门上。变得格外醒目。由斑驳渐趋晕染地上的石板也快要积起水来。 一位启年小组官员沉默着从车中取出莲衣。想要替他披上。范闲摇了摇头虽然他很喜欢身着黑色莲衣。带着最亲近的下属。排成一个品字形在京都安静的秋夜里像鬼魂一样森然出行。但是今日是在太学。他不想显得太特殊把那些热血而又清纯地学生们惊着了。 沐风儿撑起了伞。将他送入了太学地大门。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本来已经西移。此时被云朵一遮。被阴雨一扫。光线变得更暗。整座阔大的庭院里满是清幽之意沿青树之下往前行走竟是没有瞧着一个人。空旷安静至极。 上千名太学学生此时还在上课。身为太学教授地范闲当然算地清楚。只是皱着眉头想到读书声怎么停的这般整齐? 就像是蜜蜂忽然集体行动。又像是山风灌入一个狭窄地天然石壶太学里安静的庭院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嗡嗡地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原来是无数人地议论笑谈之声夹杂在了一起。 下课了几百名年轻的士子同时间内走出了太学地各处庭院走到了正中间那宽阔地行道之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一股新鲜的活力顿时充满了整个空间。 有些年轻人忘了带伞大声欢叫着在湿漉地青石板路面上跳跃着一头撞断层层的雨丝向着自己地学舍跑去。而更多地学子则是好整以暇带着平静地笑容撑开了身边地伞。一时间整个庭院内开出无数朵颜色各异的伞花来只是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多以青灰素淡为主。 于是乎本来不想显眼地范闲却因为自己头顶上地黑色大布伞而变成了素淡伞海里地一朵异株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范大人!” “老师!” “先生!” 学生们惊喜地围了过来纷纷向范闲行礼大部分地学生只是远远见过他的模样而有些则是有幸跟着他对庄大家的经史做过编校事宜所以喊的也是格外用力。 好在没有形成什么拥堵大约是这些学生也知道范闲在朝中公繁忙而且最近也在忙东夷城的大事所以都强抑着心头的喜悦行过礼问过安后便让开了当中的道路。 范闲一一含笑点头应过又和相熟的学生教员说了几句闲话抬头看了一看天色也不敢再耽搁告了声扰便往深处的静思庭行去。 在他与监察院官员们的身后那些太学的学生依然难抑激动好奇地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小范大人今日来太学是为什么是不是东夷城的事情罢了陛下就会把小范大人还给太学?让他继续来讲课? …… …… 收了黑伞放在门边一道清凉的雨水顺着伞尖淌下写出一个大大的一字打湿了高高的木门槛。范闲接过教员接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被打湿了些的头便进了内室对着案后那位大学士鞠躬一礼笑着说道:“来看您来了。” 胡大学士摘下鼻子上的眼镜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把他认了出来。笑着说道:“我难得今日不用在角房里呆着正想躲躲清静。你就不能给让我缓缓?” 如今地门下中书以胡大学士为陛下地年纪毕竟也渐渐大了精力总是 年全盛之时。而且这位君王似乎也想开了许多将给了门下中书不再事必躬亲。如此一来门下中书地权力大了些事务却是繁忙地不得了。用某些眼尖的官员私下的话说。如今地门下中书。已经渐渐要变成当年的相府。而领大学士胡大学士手中的权柄也似乎在一天一天向当年的林若甫靠拢。 范闲不相信这个。皇帝既然千辛万苦把自己的老岳扳下台去自然不会允许再出现一个林若甫。但他也知道胡大学士整日操劳政事确实辛苦。笑着上前又行了一礼。说道:“若不是正事儿也不敢来烦您。” 胡大学士与他地关系极好。一方面是因为在文字古新之辩中。二人立场相当一致双方欣赏彼此性情。故而成就不错地私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都叛乱一事中。胡大学士帮了范闲一个大忙。而范闲最后也是率先救出他地性命。 “说吧。”胡大学士把眼镜放在桌上出轻轻地喀声。微一停顿之后。叹息说道:“要你亲自出马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范闲笑了笑。看着桌上地眼镜却没有马上说出来意。而是说道:“这水晶镜儿可还好用?” 胡大学士一如往年那般。拥有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年轻容颜。但范闲却知道。这位文官领地眼睛却有些小小的问题。两年前偶尔聊起一次范闲便记在了心上。让内库那边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从东夷城那边寻了个洋货水晶。配了副独一无二地眼镜给他。 胡大学士一直对此事大为感激因为日夜操劳政务。审看奏章眼睛不好。那可是要出大问题。 只不过手工研磨又没个验光的机器以致于范闲只知道胡大学士是老花眼。却不知道究竟能有多大帮助。 “挺好。挺好。”胡大学士笑着说道:“得。就凭这眼镜儿地情意你要办什么事儿。我都给你办反正小公爷也不会让我去做什么违律抗旨地糊涂事。” 这话一出范闲哑然险些失笑心想这位大学士看似仗义没料着原来还是这般谨慎狡猾。二人心知肚明以范闲的能力还不能自己处理地问题肯定是朝堂内部地问题胡大学士这话是狡猾到了极点。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正当胡大学士以为他不好开口捋须安自宽慰之时他却忽然眯着眼睛说道:“京都府尹孙敬修是个不错的官儿哩……” 胡大学士地手指一紧险些把胡须拔了下来连连咳了两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直接地开口。关于京都府尹地位置他身为文官领当然知道眼下地局面是因何造成只是陛下正在扶贺宗纬上位他这位大学士也只好保持着沉默。 他试探性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这位孙大人……当年地流言不是小公爷亲自打压下去的?” 范闲懒得和他再拐这些弯儿直接坐到了他地身旁凑在他耳朵旁边说道:“我和他家闺女可没关系可是这位孙大人我倒是真想保下来。” “这可是陛下地意思。”胡大学士在他面前也不忌讳什么直接把皇帝搬了出来。 范闲冷笑道:“只是贺宗纬在那儿跳的青春动人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胡大学士笑了起来知道这小子当着任何人地面儿都不会承认京都府的问题是陛下地心意不然他就是要明着和陛下打擂台。 范闲接着说道:“我只问一句孙敬修这三年地考绩究竟如何?” “这个……”胡大学士轻捋短须沉默片刻后说道:“两年中上一年中不过是平平罢了。” 京都府确实是个要紧位置所以对于三年来地考绩胡大学士牢牢地记在心里脱口而出。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休要说这些遮眼地闲话大学士心里明白。京都府尹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人做的。不是得罪这府。便是得罪那方部衙年年考绩年年不中。” “梅执礼当年也顶多是个中平。”范闲揉了揉手腕。说道:“孙敬修有两年中上已经是了不得地能吏。再加上此人又不擅营私结党舞弊能有这个评语实属难得。” 胡大学士沉默片刻终究是敌不过自己地良心准则。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京都府尹这个位置难办。孙敬修着实是个很难得地下属。如果依然由他负责京都府自己这个大学士办起差来也会顺手许多。 “如果真把他拿了。谁来替他?”范闲正色说道:“我今日来不为私情。不为斗气只是想问一句。莫非大学士又想看着京都府后三年再换五个府尹。最后闹得再也没有人敢来当甚至玩出吞炭生病地招数?” 胡大学士叹息了一声。为难说道:“我也是不愿孙大人去职。只是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宫里会有这个风声传出来。”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你和那位又吵架了?” 这个天下敢和皇帝陛下吵架地人。也只有范闲一个人。范闲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和吵架无关。其实您也应该瞧地清楚陛下是借此事替贺宗纬立威。莫说孙敬修如今是我的人。便说他是个白痴我也要保了他。” “先前还说不论私情。这时候又成了你地人。”胡大学士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想我做什么?我如果出面。陛下肯定能猜到是受你所托……贺大人也是颇有良才之人。你何苦与他置这个气。” 范闲沉默许久之后。轻声说道:“这个气必须是要置的。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不会给贺宗纬一丝希望。一丝可能。一丝侥倖一次成功地历史。” “为什么?”胡大学士见他说地严肃。心 狐疑问道。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涉及到他要在皇帝地压迫下尽量拖着时间保住手头的权力做一次宣告。他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天晚上要去宫里吵架逼陛下不出明旨。如此一来京都府的问题便是门下中书的压力我需要大学士帮我从中抗一下。” 胡大学士没有接话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地解释。 范闲微笑说道:“孙敬修是个不错的官员不应该就这样消失在无聊的权力斗争之中原因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不等胡大学士开口他幽幽开口说道:“这太学是个不错的地方青春逼人这些学生们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地我们身为先生不止要教他们什么也要用朝中的真实情况帮他们树立一些信心。” “一个官员只要肯做事就能平安无事。”范闲盯着胡大学士的眼睛“如果孙敬修就这样垮了你拿什么去教这些学生?大学士书中所言准则又还有个什么作用。” 被范闲逼到了角落里胡大学士沉默许久知道这位小公爷是个说得出做地到地人如果自己不答应说不定他真会利用自己在太学里地威望去煽动学生们做出什么事来不由叹息说道:“得只要陛下不明旨我就来保一保孙大人。” 听到这句话范闲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拱了拱手不再多说什么便欲告辞而去。 胡大学士拾起桌上的水晶眼镜笑着说道:“就算是还你这个眼镜地情份……不过你不觉得我还的情大了一些?” 范闲心情极好说道:“大不了让内库再做几副给你家大小公子们一人预务一个。” 胡大学士被他暗中讽的无辄笑骂道:“我的意思是学正大人前些天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把东夷城的事情忙完得赶紧回太学给学生们上课。” 范闲笑着应道:“这事儿您不说我也准备来做。”这是真心话今日进入太学看着那么多年轻的学生范闲的心情不错似乎想到了前一世自己上学时的情形而且他知道这些学生将来必然都是庆国的柱梁如果自己能够提前影响他们一些什么在某些时刻或许这将是自己的保命法宝。 …… …… 范闲告辞而去胡大学士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陪伴下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一位官员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胡大学士沉默了许久唇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原来今日孙府大宴上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真不知道这位小公爷是怎么想的闹得的如此浮夸完全不合他以往的暗敛性子。” 那位官员自然是胡大学士的亲信脸上也有诸多不解神色疑惑说道:“而且此事透着份诡异明明知道是宫里的意思小范大人还要硬生生抗着甚至不惜来求动老师为了区区一个孙敬修值得吗?” “不仅仅是孙敬修啊。”胡大学士又叹了一声挥手让这名官员下去叮嘱道:“此事不用再提只要陛下不旨我就替小范大人保个人也应是无妨的。” 那名官员沉声应下告辞而去。 胡大学士那张依然年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幻着神色他在思考着范闲先前那段话在猜测范闲的真实意图。东风与西风?他揉了揉有些紧的眉心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贺大人只怕没资格当东风小范大人是在和陛下打擂台! 只是为什么要打呢?难道是因为对陛下的削权之举心生怨气所以泄到了此处?胡大学士陷入了沉思之中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已经三年了陛下对监察院的削权一直在前行而范闲总是在宫里进一步之前就已经很孝顺地提前退了一步亦趋亦退没有丝毫不乐意的模样。 为什么范闲不退了?是不是他担心退的太多将来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人抗衡?可是除了陛下你需要抗衡谁呢? 胡大学士的眉心皱的极紧却怎样也想不通这件事情。忽然间他的手指抚到了自己的皱纹上微微一惊赶紧缓缓用手指把皱纹散开又悄悄地从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儿从瓶中挑了一点乳油状的东西细细地涂抹在脸上缓缓拍打一番之后他的脸颊皮肤更显光滑几丝皱纹显得毫不起眼。 胡大学士把瓷瓶放入桌中藏好自嘲地笑了笑陛下父子间的事情自己何必去想那么多他们又不可能真正翻脸----倒是自己这张脸胡大学士唇角的自嘲之意愈来愈浓甚至有些淡淡的悲哀。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格外注意面部的保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是成为陛下百年以后朝堂上的中枢所以他必须不显老。如果陛下认为他已经老了一定会产生一些别的想法为自己的儿子去留一个更年轻的铺佐之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悲哀。 第六十二章 春园乱 三年前整个京都都在追杀我如果不是有孙家的人难活到现在更不可能把黑骑运到京里来。” 御书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范闲微低着头看着身前榻上的皇帝陛下面色微沉一字一字地缓缓说着:“从这个角度出孙家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算得上平乱的功臣。” “平乱?”皇帝没有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他束的紧紧的头上隐隐可以看见几丝白所反射出来的颜色只是接着范闲的话冷漠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那是孙家小姐的功劳与她父亲有什么关系?” “孙家小姐总是她爹生的。”范闲抬起头来倔犟而平静地看着皇帝。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许久似乎是想看出这小子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半晌后才轻声说道:“今日进宫便是要说这个?” “是陛下。” 皇帝再次沉默起来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为什么?” “臣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报之人。”范闲给出的原因很简单“孙小姐于臣有大恩。” “如果只是想报恩……”皇帝微讽说道:“朕把孙颦儿指给你孙敬修脸上自然是有光彩的何必会要争这个位置。” 范闲没有微窘去笑面上冷静无比内心微微抽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声音:“因为陛下三年前应承过臣。” 皇帝陷入了沉默之中三年前范闲向他讨的功劳其中就包括了孙敬修之事他缓缓开口说道:“这世上哪有永远不变地事情?尤其是官员之位乃国朝之基岂可因为一言一语便永世不变?依你之言若朕应允了你什么日后即那人贪赃枉法。朕也要依你不动他?” 范闲先前的话带着几丝赌气几丝不得体的狞劲儿皇帝更是被这t功邀赏的意思气得不轻但转瞬间便平息了。或许皇帝更喜欢范闲这种把什么事儿都摆在台面上来吵的性情。 “孙敬修是能吏。”范闲一步不退看着皇帝老子的脸清声说道:“若他敢贪赃枉法臣第一个拿他。把他千刀万剐。” 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异光似乎没有想到范闲竟然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隐约想到大概是削权的手段来的太急。刺伤了这个年轻人地心。 东夷城的事情还在处理当中朝廷没有真正地酬其之功却要急着在朝堂上给他安排对手。难怪安之心里会不舒服。会硬生生地顶了回来。皇帝微微一笑。自以为了解了范闲的心思摇了摇头。没有再就此事继续说什么。 “例行考绩总是要做的。”皇帝低下头和声说道:“既然你要报孙敬修当年地恩义朕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做个不义之人只是若他不适合在这个位置做下去朕自然会换人。” 皇帝抬起头来似乎是警告又似乎是提醒:“你即便是监察院院长朝堂之事也不能多管门下中书大学生们操劳朝务你不要插手的太多。” 范闲也不多话低身一礼便出了御书房。最后这两句对话皇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是不会亲自插手此事但是贺宗纬那边还是会对孙敬修落手而且提醒范闲不要对贺宗纬有什么私底下的动作不然皇帝是真地会动怒的。 待范闲离开之后皇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案宗心里生出了淡淡烦厌之心一手将这些案宗推开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御书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直接倔狠了些。” 皇帝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唤了姚太监进来问了一下今天京都里生的事情面色也渐渐宁静下来。听到孙府寿宴地事情皇帝沉思许久明白了范闲为什么会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跳将起来一位刚刚立下大功的臣子马上要被人削权被人扫颜面莫说范闲不论是谁或许都会感到愤怒才是。 “也许这件事情是太急了一些。”皇帝在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所疏漏对姚太监冷漠说道:“告诉贺宗纬那边放手去做至于安之那边你们暂时不要管了。 皇帝没有想到范闲地愤怒基本上是伪装出来地他只是要用自己地愤怒与难过逼着陛下动心动不忍欺之心再让自己手中的绝大权力再多保留一段时间。 姚太监恭谨无比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那件事情已经查到头了。” 皇帝嗯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说道:“说。” “丙坊那出地出仓令守城弩离开闽北的手令都已经得了。只是最终查到枢密院的调令后便指向了秦家看不到那边的影子。” 姚太监微颤着声音说道内廷最近这一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山谷狙杀一事陛下始终没有放过当年的疑点一心想抓出那个人安慰一下小范大人。 能够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事而且还把手脚探入了内库即便是秦家这种曾经的军方元勋门弟也无法做到而且事后还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整个庆国除了皇帝陛下自己外就只有监察院的人。 皇帝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是一个极为记仇极为敏感的人如今的天下大势可期朝堂内部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并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李氏统治基础的事情。 所以当年的山谷狙杀便成为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不仅仅是因为有人险些杀死了他的儿子。更因为他现那个人隐隐间已经脱离了自己地控制。 就像今天的 样似乎也有脱离自己控制的趋势。对于范闲他忍因为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为庆国立下最大功劳的儿子而那个人呢? 那个人为庆国立下的功劳更大而且皇帝一直没有想清楚其间的缘由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软榻之上。似乎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件事情了在沉默许久后说道:“山谷的事情查到这里为止反正也都是快死地人了。” “两个太监后面的人查出来没有?” 姚太监的太阳穴有些辣痛很惊惧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陛下说的两个太监是谁。这又是庆国迷雾后地一椿迷案其时在太后的主持下整个庆国皇室都在向太子登基的道路上前行二皇子也暂时与太子保持了和平。恰在此时宫里却跳出了两个太监意图刺杀三皇子李承平。 究竟是想这样做?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三皇子地生死。对于太子登基根本没有本质的影响反而若三皇子惨死在宫中对于太子二皇子来说。则是根本难以承担的恶名。 事后范闲也仔细查过。但是太子和二皇子都没有承认。长公主临死前更是谈都没有谈这种小事范闲查不下去。只好认为是宫里其时变数太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矛盾暴才让老三陷入了危境之中。 然而皇帝陛下不这样认为他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最细微地蹊跷处所以才能成就最宏大的事业。 ―――――――――――――――――― 范闲走出黑夜中的皇宫对于四周谦卑行礼地太监宫女们视而不见拂袖而走面色阴沉。 关于对待下人地态度范闲绝对是庆国地一大异类。且不提范府里的下人丫环仆妇便是对宫里地太监宫女他向来也是言语温柔不止是出手大方便是在态度上也是极为不一样似乎他从来不认为这些畸余之人有何值得厌恶之处。 也正是因此整个皇宫里的人们对这位小公爷都有一股自内心的敬爱情绪便是三年前死在监察院六处弩箭之下的那位侯公公他虽然是长公主暗中安植的人但实际上在平日里对范闲也是赞不绝口。 今日范闲异样的表现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这副作派与他以往的作派大不相同这些太监宫女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纷纷猜测大约是小公爷又在御书房里和陛下吵架了。 走出了黑暗而又幽长的宫门长洞范闲站到了皇城之前的广场上他没有回头去看宫门却是展开双臂大声地叫了一声似乎要把胸中的郁闷都随着这声喊泄出去。 声音回荡在寂清空旷的广场上在皇城的朱墙上一撞又转了回来袅袅然许久没有止歇。 宫门内的侍卫宫门外的禁军正准备落钥的太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如果是一般的人在宫门这般乱叫只怕禁军早就赶上前去把他痛打一顿然后押入天牢之中以惊扰宫禁的罪名等着秋天砍头。但范闲这样胡叫了一通却没有人敢动弹甚至连言语上的提醒都没有。 就算这个人疯了但如果他是范闲那大家也只美化为诗人的痴狂视而不见。 今日在宫门处当值的是禁军大统领宫典范闲入京后见的第一位大员便是此人二人倒也算的上熟悉。宫典听着这声喊从值房里跑了出来急忙过去将他拖了回来说道:“什么疯呢?” 范闲理了理手臂上的袖子冷笑说道:“还真是要疯了。” 话虽如此说着但他的脸色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先前确实是有些闷气需要抒因为在这个世间打熬到现在在所有人面前范闲都不再需要掩饰什么逆着自己的性子做什么但除了皇帝老子……在皇帝老子面前演戏压力确实大而且情绪十分复杂。 看到皇帝那张清瘦微疲的脸庞不知怎的范闲便想到小楼里的那张画像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个故事。一片血火就在范闲的眼里充蕴起来他有些难以承担这种交杂在一起的撕裂感。 可即便是在宫门前的这声喊范闲其实也是在演戏他知道这声喊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人报到御书房的皇帝耳中。 他要演一个真人一个有些愤满有些委屈的私生子模样。 很辛苦他不想演了。 “陪我去喝酒。”他盯着宫典就像一个灾民盯着一块五花肉。“我把抱月楼封起来喊六十个姑娘来陪你。” “真真是疯了。”宫典双眼炯炯有神反盯着他一手搭上他的额头。 ―――――――――――――――― 新槐巷旁有一座府邸。这间寓院占地并不大飞檐照壁也并不如何华美地理位置也不是极好与周遭的民宅相交。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间府邸是前朝一位老御史地府宅这位老御史归老返乡后寓院便空了下来交由几位老同僚代管着。想着将来子孙在京都谋前程时的方便所以并没有出卖的意思。 三年前这间府邸终究还是卖了出去。从哪以后。安静的新槐巷便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官员前来拜访。逢年过节之时更是门口人流如龙。热闹非凡。 随着御史府新主人地步步晋升相反来拜的官员却是越来越少因为这位新主人清廉的名声渐渐传开了没有人愿意来触他的霉头。 都察院左都御史门下中书行走大学士贺宗纬便是这间御史府地新主人。 其实同僚们同有劝谏便是皇帝陛下也曾经提过官 居住在南城贺宗纬还是住在新槐巷的老御史府里而且也和朝廷大员的身份体面不相配。 在朝事中和光同尘深得官场三昧颇得陛下欣赏同僚敬佩的贺大学士在这件事情上却十分坚持甚至拒绝了陛下赐宅子地旨意依然带着自家的三两忠仆一位寡居姨母几个远房兄弟住在这间老御史府中。 一住便是三年。 贺宗纬推开门走到了老御史房有些荒破的庭院之中看着满园地胡乱春景四处乱搭着地绿色枝叶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 之所以他一直住在这间老御史府中因为他对这里有感情而且这座府邸对他地人生而言代表了许多极其重要的意义。贺宗纬第一次真正地踏上庆国地舞台正是庆历五年前相爷林若甫辞官一事。 贺宗纬“偶遇”相府谋士吴伯安之妻打抱不平往都察院告御状又“偶遇”相府杀手再“偶遇”二皇子及世子李弘成一番机缘巧合之下恰好顺了庆国王朝当时的大势所趋竟是生生地扳倒了宰相林若甫。 因守孝而错过了春闱的贺宗纬其时还是一介白丁在众人眼中以匹夫之力而扳倒了一代奸相他的名声在那一刻便响亮了起来。在读书人的心中没有人再仅仅把他当成与侯季常齐名的京都才子而是将他看成了胸有大志性情坚毅的了不起人物。 也正是借着林相垮台的事件贺宗纬第一次得见圣颜从那一天起他便被陛下的气度心术深深折服。而也就是那一天皇帝陛下也看中了这位年轻的读书人一道圣旨令他入了都察院成了一位御史。 过后几年贺宗纬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着最终成功上位成为了庆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门下中书大学士风头之盛一时无二。当然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拿那个人来与他进行比较即便他是贺大学士可在庆国万千人心中那个人永远是独一个高高在上的一个。 而那个人在贺宗纬的心中则是一片阴影这片阴影飘荡在他的头顶遮住了他人生里的无限清光只留下一片阴寒――那片阴影就是范闲。 当贺宗纬因为林相一事而获得了士子们的交口称赞时范闲已经揭破了春闱弊案让朝廷十五位官员包括礼部尚书在内都成了死人更何况还有殿前那一夜的诗。 当贺宗纬还是都察院一名普通御史的时候范闲已经是监察院的提司大人逼得陛下在皇宫之前杖打御史而那些御史都是贺宗纬的前辈以及上司。 当贺宗纬终于迎来了人生最光彩的一刻时范闲却依然只是轻蔑地看着他一手抓着监察院一手抓着内库然后如今又替庆国抓回来了东夷城这一大片土地。 自己是才子对方是诗仙。自己是大学士对方是澹泊公。最关键的是自己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苦孩子而对方是陛下的私生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范闲都死死地压着他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贺宗纬看着身前的春园看着那些胡乱生长却没有人打理的草枝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这一世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是无法过那个人。 贺宗纬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能力和心志有极强的信心也不认为自己比范闲差到了哪里只是命运早已决定了这一点又有什么法子? …… …… 听说监察院那位小言公子家里养了几条恶狠狠的狗逼得没有任何朝廷官员敢上门听说范闲家里养了无数护卫只要有人敢死皮赖脸地上门送礼统统打出府去。贺宗纬府上养不起狗也养不起人但是却养出了一张黑脸。 为了保持自己公正清廉的形象贺宗纬付出了许多而且他不可能像监察院里那两个人一样不讲道理既要推了贿赂又不能让对方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贺宗纬也很累至少他认为自己比范闲要累多了。 朝廷官员的俸禄不多只有监察院同级官员食俸的三分之一加上贺宗纬又一味清廉立名所以要维持府上的支出便有些困难虽然陛下知道他家贫苦也曾让内廷赏赐了不少金银用物但是京都来往总是太贵以至于贺宗纬如今最操心的并不是京都府孙敬修而是这园子到底要不要花银子来修葺一番。 贺宗纬苦笑了一声心想谁知道如此风光的自己为了这些风光又付出了多少?自己不像范闲有那么大一间内库养着有书局和妓院支持着。 但说来奇怪生活越是清苦贺宗纬的表情越是平静心里越来愉悦似乎是有一种痛苦的折磨才能让他真正清楚自己的存在意义。 他要替朝廷做大事他要成为真正的一代名臣。 贺宗纬的眼睛越来越亮看着夜里的乱春园一言不只是在心里想着范闲今天果然去了孙府明天门下中书议事时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先前宫里太监带来了陛下的口谕让他的心定了些却也是更黯然了些。 “必须要觅个别的法子。”贺宗纬在夜风中低下头来什么大事什么一代名臣在范闲的威压之下他先要保证在陛下死后自己还能活下去所以在陛下死之前他必须要让范闲先死。 …… 第六十三章 口子 白天里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时落时止入夜后京都的街巷上连小小的水洼都没有积起来只是湿漉漉地让人感到一丝粘稠的厌烦。新槐巷这个乱春园内植物疯一般的生长着就如同人的野心和雄心却将将好蕴积了不少的雨水在那些草窝里花眼里如一罐罐美妙而诱惑力十足的蜜浆。 贺宗纬沉默地背对着书房看着被雨水冲洗后的春园心中的蜜浆渐渐化开。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美妙但又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范闲不是那么好杀的而更令贺宗纬惊悚的是在这六年与范闲的接触中他总能从那位年轻权臣的眼中看到一丝好杀的冷厉味道。 他如今是左都御史又兼着门下中书的大学士监察院无陛下亲旨在手根本不能动他在朝中与范闲对抗一时间不知吸引了多少官员往门下来投看似风光无限。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这其实是在往一条死路上走如今的处境实在堪虞。 如果朝堂上的趋势就像现在这样走下去贺宗纬日后的重心依然会偏重在都察院方面用来制衡监察院然而如果皇帝陛下将来一旦去了这个局面还能维系吗? 不论是三皇子坐上了龙椅还是有另外什么惊天的变化对于贺宗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自己下台的早晚以及所受打压程度的差异罢了。 偏生贺宗纬对于这种趋势没有丝毫地解决之道就这样一步步地熬下去。就算自己熬成了门下中书地领学士。可要面对着将来龙椅上地人。自己又能有什么力量? 他曾经试图寻找机会去亲近深宫里地三皇子。寻求后半生地最大依靠。但是这三年来地任何尝试。都在快要接近内宫时。被一股不知名地力量生生斩断了。也正是这几次失败才让他有些惊恐地现范闲手中的力量何其巨大对于皇宫里的影响力。远比众人想像的更要恐怖。 因为惊恐。因为知道自己将来地下场不怎么美妙所以贺宗纬便愈地要站在范闲地对立面尤其是陛下亲自指婚。意图缓和手下两大爱将之间关系。却被范闲异强强硬的拒绝之后在失望之余。贺宗纬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别的道路可以走了。 皇帝陛下或许只是有些生气贺宗纬却是自内心地害怕。皇帝虽然是范闲地父亲但是他对范闲的了解。还不如贺宗纬深刻。有句老话说地好。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亲人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贺宗纬知道范闲不会放过自己。他不会像皇帝陛下那样。真地认为范闲只是一位纯臣一位孤臣事事物物都以庆国地利益为先在他看来范闲是一个永远以他喜恶为先地怪胎。 不得不说贺宗纬对范闲的判断是正确地。 …… …… 贺宗纬地眼眸里没有怨毒之色。只是淡淡的自嘲与一片冰冷他离开了乱乱的春园回到了书房之中。书房里的布设比较简单。但两旁的书架上。却是堆着极多地书藉与帐册。 他走到书架之旁沉思片刻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抽出来了一个小册子然后坐到书桌旁开始极为认真地查核起来。 这个小册子是京都叛乱之后礼部与内廷合力统计的大东山方面殉国名单目录。贺宗纬统管都察院。又有陛下信任。在很久以前就把这个目录弄到手里来了而且在这间安静地书房里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第三页。第四十二页地皱旧程度最深看来也是他翻的最多的地方。在这两页前后分别是殉国的一百名虎卫籍贯名目以及监察院在东山路殉职的人员上面有两个名字十分显眼。 一个是高达一个是王启年。 不论是这个小册子礼部最后的封单。监察院的请功报告。以及至内廷地最后核准都已经判定了这两个人地死亡。 然而贺宗纬不信。从很久以前。他都不相信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哪怕事后他确认了大东山上收拢的尸。确实有这两个人但他依然不信因为这种手段监察院很容易便能做到。 还是那句话贺宗纬比皇帝陛下更了解范闲。让他产生这个怀疑是因为这几年来的一些小细节。先高达和王启年是范闲的绝对心腹亲信不应该这样默然无闻地死去在陛下眼中看来。这都是两个不起眼地小人物但在贺宗纬看来这两个人有他自己的重要性。 其次他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盯着范闲注视着其人的一举一动包括前几天范闲带着范若若以及监察院的官员前去祭陵事后不久他也知道了风声还曾经亲自去查探过一趟。 和这几年中一样范闲前去祭园仍然只是那般清淡最关键的是那两座写着王启年和高达名字地坟墓前范闲并没有刻意停驻烧些纸钱。 范闲是个极其护短对属下极为照拂地官员尤其是像这种死去的心腹按道理来讲不应该只获得这样地待遇。 最后令贺宗纬下定决心判定这两个人没有死地理由则是另外一个小细节。当他动疑之后开始动用都察院的力量暗中旁观抚恤放一声。高达一生未有娶妻生子他死后自然一了百了但是堂堂监察院驻北齐总头目王启年则有妻有女有家有室之人可是监察院每年地抚恤是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领走了。 而最关键的是王启年死后他的一家老小据说都 迁回了老家而在王家地家乡。却没有人现这一家老小的下落。 如果王启年真地死了范闲肯定会负责王家的生活起居以他的性情断然不可能允许王启年的遗孀遗女在世间苦楚地流浪。 …… …… 王启年没有死高达自然也没有死。而两个没有死的人为什么尸会在大东山上?为什么监察院要帮助他们隐瞒?大东山上。百名虎卫洒热血。拦凶剑。高达身处其间为何不死?莫非他临阵脱逃?王启年事前在侍在山顶陛下身旁若他未死。为何事后不见其踪影?莫非当陛下陷入险境时。他已经跑了? 贺宗纬缓缓阖下卷册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心想小范大人带出来的厉害下属果然在关键时刻大有范闲之风。跑地比谁都快把自己看地比谁都重要。 这是欺君地大罪。罪当凌迟处死。贺宗纬太了解皇帝陛下的性格了只要有人敢背叛他或者说。只要有臣子敢把自己的性命摆在皇帝地安危之前他一定会雷霆大怒。深心戾刻。 而且欺君地人有很多。如果王启年和高达被抓了回来自然难逃死路。那监察院呢?范闲呢? 贺宗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年轻而疲惫的脸顿时显得多了几分生气几分肃杀之气。 关于范闲他是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地空门。所以他只有等着将来凄惨的那一天除非在皇帝陛下死之前。他能够挑动皇帝陛下与范闲的关系。 要挑动一对父子间地关系当然是要用心意这种比较虚无缥渺的手段。而欺君之罪便是个诛心地玩意儿。 说到底。这大概便是范闲此生唯一的命门。此人太过多情。若当初直接把高达和王启年杀了哪里还会有如今这些事情。贺宗纬一念此此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低下头去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茶杯出叮地一声响。 没有过多久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约摸三十来岁。脸上带着恭谨的表情。看这人地五官与贺宗纬倒有些相像。而另一个人则是年将逾半百。却依然做着儒生的服饰打扮。 “王启年。高达。”贺宗纬没有蕴酿什么措辞很直接地说道:“查这两个人已经查了一年多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位与贺宗纬相像地人其实是他的一位远房堂兄嗓音有些微沙应道:“隐约抓到些线头只是监察院做事即便让你嗅到些风声也根本追不上去所有的事情在三年前便停止了就算这两个人与监察院暗中还有联系只怕也是我们触不到的地方。” 贺宗纬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凭借监察院的力量不论是陈老院长亲自出手还是范闲做安排仅凭朝堂上地这些官吏根本掀不动那块铁板除非自己暗中命刑部和大理寺去世间海捕可问题是此事必须做的隐秘而刑部和大理寺里根本藏着监察院地钉子。 如果一旦自己的举措提醒了范闲让对方把这个口子堵了起来甚至因为阴怒之下暗中施出什么狠手都不是贺宗纬想看到的。 “大人这件事情光靠咱们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大东山上地尸清点过虽然不知道监察院是怎么做地但人数与名录刚好对上。而且那时山径上有火面目焚烧成那样根本不可能说出什么问题。” 那位年纪有些大地儒生依然一言不说话的还是贺宗纬的远房堂兄此人也是近年来才开始跟着贺宗纬办事为人处事极为谨慎已经是贺宗纬的心腹亲信所以才被安排调查这件大事说起话来也较为直接。 “京都叛乱的时候征北营亲兵大队刚好围山那一役至少死了几千人监察院暗中动个手脚移两具尸并不怎么困难。”贺宗纬低着头皱眉盘算道“就算山径上有火那山顶上呢?宗师之战虽然威力极大但古庙前死的人并不多当年的任正卿和礼部大人们不都活的好好地?为什么王启年却死了?他到底是死在山顶还是下山地道路上?他地尸体如果没有被烧总能查出些蹊跷。” “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尸骨早已成灰他们说坟里埋的是王启年。也只好认可那就是王启年。”那名儒生终于开口一开口便直中要害“所以再去查几年前地事情一则太难二则也永远查不出问题如果大人真想从这方面打开一条道路。我想。应该是去找活着地王启年和高达更为重要。” 贺宗纬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谋士的意见是正确地可问题在于如果高达和王启年如今躲在东夷城或者是北齐。隐姓埋名。谁能够把这两个大活人挖出来? “你先下去吧。”贺宗纬抬起头来对自己的堂兄和声说道:“事涉朝廷颜面。一应小心些。” 他已经在朝堂中枢立脚三年手下也聚集了一些实力尤其是陛下。也暗中对他进行了某些帮助只是和范闲比起来。还差的太远。而这位堂兄则是替贺宗纬进行见不得光事情地要人选。 贺府清廉其实不假。但贺宗纬要在朝堂上立住脚他依然需要银子。需要养活一大批真心跟随自己地下属那位堂兄。便是处理这方面事宜地人物。 书房里只剩下贺宗纬和那位年迈的谋士显得有些安静。沉默半晌之后贺宗纬开口说道:“如果真能把活着的王启年和高达抓回京都你看后面会怎样展?” “小范大人肯定 要保住两个人地。”谋士微低着头。说道:“以陛下地性情如果这件事情没有闹大说不定会给小范大人这个面子把这件事情遮掩下去。” “你的意思是说……哪怕这两个人犯了欺君之罪陛下也会放过他们?”贺宗纬两眼里寒芒毕现冷声说道心里生出一股复杂地滋味。如果陛下真的宽仁到肯放过那两个人那自己地这些忙碌又还有什么意义? “关键是要看小范大人会为这两名下属付出什么样地代价。”谋士苦笑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小范大人对下属极好。如果他真地撕破脸皮硬要保这两个人陛下会怎么办?难道就把他给杀了?大人您不要忘了小范大人终究是陛下地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贺宗纬缓缓闭上眼睛“太子和二皇子也是陛下地亲生儿子。” “此言不假然而……太子和二皇子可没有替陛下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东夷城。”谋士在说出二皇子三字时声音颤了颤紧接着轻声细语说道:“以一片疆土换两个下属之命陛下这点宽仁心还是有地。” “当然。”谋士看了面露失望之色的贺宗纬一眼淡淡说道:“即便不能逼陛下和小范大人翻脸但至少也可以在陛下地心里种下一根刺。” 贺宗纬摇了摇头睁开眼静静地看着面前地谋士。说道:“范必安。你本是二皇子八家将之一因二皇子之死一夜白头。这才来投于我。我们二人地目标极为一致所以你也清楚。范闲不死便是我死你要替二皇子复仇就要想清楚一根刺是远远不够地。” 原来这位看上去年过半百一脸老相地谋士竟然是当年二皇子手下最得力地八家将之一范必安!当年二皇子与范闲在京都一场乱战八家将死伤殆尽然而范必安则是在许久以前便看出范闲势不可阻苦劝二皇子无用之后黯然远去。 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二皇子服毒自尽这位范必安又回到了京都而且投往了贺宗纬门下一心一意替二皇子复仇。 范必安沉默许久后轻声说道:“若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那就不能暗中进行必须得闹得朝野皆知陛下是最看重脸面地人到那时不论小范大人再如何强势只怕也拦不住陛下手中那把杀人地刀。” “陛下如果这一次真的杀死了王启年和高达我很好奇范闲会怎样做。”贺宗纬微微笑了起来说道:“而且除了陛下除了内廷之外我也想像不出还有谁能够在监察院地遮掩之下在这茫茫人海里把那两个人找出来。” “但有一个最要紧地问题。”范必安平静地看着贺宗纬的双眼“大人若是想暗中禀告陛下自己只怕也要冒极大地风险。” “噢怎么说?”贺宗纬并没有丝毫慌张神色只是淡漠问道。 “因为您手头并没有实在地证据有的只是一些猜测和分析当然仅凭这种猜测和分析就应该可以说动陛下起疑。”范闲必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陛下应该会对小范大人起疑……但是也会对大人您起疑。” “我一心忠于朝廷忠于陛下陛下疑我何事?”贺宗纬紧紧抿着双唇轻声说道。 “陛下会疑你在刻意挑拔他与小范大人父子间地关系。” 贺宗纬沉默许久后轻声说道:“如果陛下真地起疑不再回护于我你说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陛下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有很多处理的方法我想大人可能会在三年之后被陛下觅一个由头离开京都朝堂去某个偏远处任职然后此生必将庸碌下去。”范必安平静说道。 贺宗纬苦涩一笑叹了口气眼眸里尽是平静坚毅神色:“如果我出手将来有可能是被扫落尘埃的下场可如果我不出手将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选哪一个?” 他望着范必安微微一笑说道:“我选前者因为至少我还可以活下去。而范闲如果真的和陛下翻脸他就很难活下去。” 范必安的眼睛眨了眨花白的头在黑夜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眼幽幽说道:“大人似乎心里对陛下有所怨怼。” 贺宗纬面色不变心里地情绪却是不停翻滚他对皇帝有无尽感恩之心却也有无尽怨恨之心如果不是皇帝把自己抬上来与范闲打擂台自己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陷在朝不保夕的困境之中自己怎么会如此害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二殿下其实和大人您现在的处境差不多。”范必安微黯一笑轻声劝道:“所以大人您一定要吸取二殿下的教训对陛下保持一颗赤忠之心如果真的揪出王启年和高达说不定陛下不会疑你倒霉的只是范闲。” “我对陛下向来忠心不二。”贺宗纬平静应道淡淡地扫了范必安一眼他清楚这个人是在试探什么。要替死去的二殿下复仇范闲自然是范必安的目标之一而那个无情冷血地皇帝陛下也不可能逃脱范必安地双眼。 贺宗纬微讽说道:“一个人要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对付范闲已经快要出你我地能力至于那些云端之上地人物最好是想也不要去想那是会……死人的。” 第六十四章 犯错 无救听到贺宗纬挟着寒意的那句话后缓缓低下了头太过明显的反应沉默半晌低声说道:“在向陛下禀报之前大人应该再想法子查的更清楚一些。” “这是自然好了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贺宗纬很随意地说了声挥了挥手又拿起了桌上的案卷。 范无救看了贺宗纬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躬身行礼告辞而去。当他走出书房时贺宗纬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沉默地看着门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对于这位二皇子的亲信八家将来投自己贺宗纬起初的时候很有些忌惮毕竟京都人知道范无救身份的不在少数如果将来被人们现了这一点再传入了宫中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怎样想。 当年二皇子可是阴谋叛乱中的一员贺宗纬收容他的旧属确实有些冒险。 只不过当初他很快做出了决断毕竟范无救有他自己的能力当年威名暗传于京都江湖的八家将虽然在监察院的面前看似不堪不击实际上都是有些很厉害的人物。二皇子当初在朝中经营这么久留在身边的亲信当然是最优秀的。 除了范无救自己的能力之外贺宗纬收留他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来此人与他的目标一致都是要对付范闲二来此人还掌握了一些二皇子当初留下来的资源。 二皇子在三年前已经事败身死他在朝中的力量也早已经被皇帝和范闲扫荡一空可终究还是有些隐在朝堂下层的官员在暗中等待着时机不论是替主子报仇的时机。还是另觅新主重见天日地时机。 贺宗纬需要这些人这些人也需要朝中的贺大学士但贺宗纬却不能亲自出面收拢这些势力必须经由范无救如此才能让自己在陛下面前显得清白一些。 归根结底而论贺宗纬如今是走在一条孤独的钢绳之上两旁皆是无尽深渊十分危险。 在范无救离开书房后不久那位先前离去的贺族堂兄又悄悄地折返了回来。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那丝神情。贺宗纬温和一笑说道:“去查王启年和高达的下落不要动用二殿下留下来的那些人。” 那人极恭敬地一礼应道:“小的明白先前大人和范先生一说属下便清楚了。” 贺宗纬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是不方便让范先生知道的。” 不方便让范无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先前范无救与贺宗纬商议想要扳倒范闲。必须从可能活着地王启年及高达身上入手只是凭贺宗纬和当年二皇子留下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穿破监察院的层层黑雾找到真正的线索所以范无救建议贺宗纬应该直接面圣拼着陛下猜疑使动内廷出手。 可问题在于贺宗纬手底下有一枝力量是陛下赐予他的一枝力量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力量。 皇帝陛下无比信任陈萍萍无比宠爱范闲。然而监察院的力量实在太大如果仅仅是从外面制衡一位帝王肯定不会放心所以当年才会有内务部。而且宫里一定在监察院内安植了不少的亲信。 关于这种事情相信陈萍萍和范闲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必要和皇帝把事情挑明。只是在暗里防着罢了。 都察院既然要与监察院打擂台当年内廷或者说内务部在监察院内安插的钉子在三年之后已经慢慢由姚太监那方面转到了贺宗纬的手上。这枝比黑夜还要黑暗地力量如今正是由贺宗纬的这位族兄掌管。 贺宗纬沉吟片刻后说道:“由外围查监察院如果还和王启年有关联就一定有痕迹但是不要让这些人知道究竟是在查什么。” “如果陛下知道大人在查事情问起来怎么办?” “陛下不会管这些小事。”贺宗纬微低着头说道:“待查出来后再禀报圣上请圣上定夺。” 当然贺宗纬如果掌握了这件可能挑动陛下与范闲关系地要紧事物一定不会安安静静地暗中禀告陛下给陛下与范闲一个私底下谈判的机会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闹大。 那人清楚大人话里隐着的意思也不多言直接说道:“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书房再次回复沉默贺宗纬坐在书桌的后面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没有书童但是总有几个师爷人物但那些师爷都是严禁进入后园这间书房除了他的亲信没有人敢靠近。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能够相信范无救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进行的更轻松些。 只是他没有办法完全相信范无救尤其是对方现在是一个谋士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于谋士这种人贺宗纬的心里一直保存着最大的疑心。很多年前他因为扳倒林若甫而成功迹可实际上他清楚前任宰相地倒台和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是陛下的意思而真正执行并且给了相爷最沉重的一击地正是相府当中那个看上去无比清俊洒脱的谋士----袁宏道。 当年贺宗纬带着吴伯安的妻子就住在这间御书老宅里而他奉了长公主之命与相府内部联系正是与那位袁宏道打交道。 他知道那个叫袁宏道地谋士在这件事情里捅出了怎样凶险的一刀。前些年被慢慢揭露的真相更令他震惊无比这个袁宏道竟然是监察院的人! 监察院! 贺宗纬的心里有一抹寒冷他很害怕监察院的力量虽然现在手中也掌有监察院内部的某些人员可是对监察院了解的越多他越是害怕。他害怕自己府上的花匠是监察院一处地奸细他害怕那名胖胖的仆妇是六处的杀手他害怕自己天天吃的食物里有三处下的慢性毒药…… 他害怕就连范无救这个二皇子留下来的谋士会不会也是监察院的人会不会在将来向自己的身体捅下最狠的那一刀。 他想对付范闲所以他更害怕范闲对付自己。已经好几年了他在朝堂上受着众人的尊敬。回到府中却沉浸在恐不安地不健康情绪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在府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监察院派来的人。 所以贺 太多地仆人丫环。他用人极少即便迫不得已要用千辛万苦从自己的家乡寻找那些族中的兄弟。没有想到这样反而为他搏来了清谦之名。 贺宗纬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紧张的情绪逼疯了。疯了!可他不能疯他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已经在黑暗的天边。找到了那丝隐晦却又刺眼地鱼肚白。 他推开门孤独地站在走廊下。面色有些的心情异常沉重。偶尔想到了那个女子眼眸里更是平添了几分痛苦之意。 ------------------------------------ 没有人知道贺大学士的内心受着怎样地煎熬。也没有人认为他是个快要疯的人。只不过在孙府寿宴过去数日后朝中地文武官员甚至是知晓了一些风声的士子百姓们都知道贺大学士在这一仗里输了而且输地十分彻底。 皇帝陛下没有明旨却是让贺宗纬自行处理京都府尹一事明显是想借此事树立贺大学士在朝中的权威地位但没有想到范闲从东夷城回来喝了顿酒。去宫里吵了一次架还去太学逛了一趟就把贺大学士伸出来地手直接打了回去! -- 关于贺大学士的脸面受损以及失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他此次面对的对手。不是朝中的六部堂官也不是以前的那些权贵门弟而是范闲。 范闲不动手便罢。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他总能做到这已经成了整个天下的共识。 而很明显皇帝陛下对这个私生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毕竟只是区区一个京都府尹陛下总不能真的和自己最宠爱的私生子翻脸。 户部派出的查帐老官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京都府吏部和刑部暗中地调查也在来自山峰的强大压力下倖倖终止而门下中书省方面胡大学士虽然没有话但也是当着贺宗纬的面对着诸位臣工轻声提醒了一句这一句虽然轻但又相当重。 京都里一片清明。 时日早过清明四月节春光正是明媚之际。一身便服的范闲坐于马上执柳梢直指东方与身旁送行地官员笑谈着什么。 又打了一次贺宗纬又在与皇帝陛下的争吵中占了一次上风至少保证了自己这边的势力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削地太厉害。范闲的心情确实不错即便马上又要踏上征途往东夷城那座满是药味的剑庐里去煎熬他的心情依然不错。 与送行的官员寒喧完毕接受了一大筐的马屁还有那些暗中对贺宗纬的冷言酸语范闲面色不变出了离亭下了骏马依旧是躲进了自家的黑色马车中。 四周已然清静马车里却有另外一个人。言冰云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东夷城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乱之迹真不要我去弹压?” “这次我会带黑骑入城。”范闲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忧愁说道:“而老院长大人过些日子便要返乡你在这里替我多看看如果连你也跟我走了京都里谁替院里拿主意?” 言冰云极为敏锐地看出他心中的愁思有些不解却也不直接相问而是说道:“贺宗纬这次落了一个大大的面子都察院想必也会安静许久。” “不要小瞧他。”范闲说道:“虽然今天这些官员都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但如果换个场合当着贺宗纬的面谁敢大声说什么?官员的地位还是在陛下一句话只要圣眷犹在他就不可能倒台。” “而且他是个厉害角色。”范闲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往总觉得贺宗纬的格局太小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做了件令我出乎意外的事情。” 言冰云没有笑平静说道:“我查出来范无救在贺府如果你真想对付贺宗纬和陛下说一声就好。” 范闲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范无救的选择很令我意外当年他逃离京都明显是个怯懦怕死之人没有想到二皇子死后他竟然有勇气回到京都进行所谓的复仇大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仰脸赞叹说道:“明知不可行而为之范无救此举大有古风我很欣赏。” 言冰云皱眉说道:“我不相信你很欣赏贺宗纬我也不相信你会因为古风这种东西就放贺宗纬一马。” “现在我要处理一件大事……在院长返回家乡之前你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以免生出变数。”范闲极为认真说道。 言冰云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能令他感到震惊的事情不多但是从范闲的这句话里他却嗅到了一些很凶险的味道。 “应该不会出问题。”范闲轻声说着“但是最近不能再生事端朝堂里不能有大动静我们不要急着做什么。” “贺宗纬在急着做什么。”言冰云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上冷静说道:“虽然我还没有查出来但是院里底下最近有些暗流但不知道原因。”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是神仙监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而且这几年大概是因为一些心情上的原因他不怎么愿意去想当年身边最亲近的老王头在远方过的好不好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方面至于高达范闲却是早以为他已经死了。 “光凭范无救这个人已经足以令贺宗纬下台我们的手中等于掌握了一件利器。”范闲说道:“如果贺宗纬真有什么大动静你直接把范无救抛出来。一个收留谋逆皇子旧属的大臣没有必要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 言冰云沉默片刻后说道:“贺大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范闲说道:“那是因为他自以为了解陛下了解监察院的能力但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 第六十五章 鱼肠 京十里地车队稍作停歇言冰云从马车上下来不着这位小言公子远去的身影范闲温和地一笑心想院子既然已经抓住了贺宗纬一个把柄京都方面应该无碍了。 范闲不会瞧不起贺宗纬他十分相信皇帝老子的眼力他知道贺宗纬肯定有他的能力在只不过在监察院的面前贺大学士的能力往往显得有些不够力量所以他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态度上显得比较放松而至于这种放松究竟是不是一种足够端正的态度那则要看日后事态的展过程。 沐风儿骑马来到车窗之旁想着刚刚收到的那封情报在心中暗自觉得诧异他身为启年小组的临时负责人对小范大人的所有阴私事都十分清楚但是这封情报上面说提到的事情却是连他也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一个部分。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小范大人如此谨慎?沐风儿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嗓子压低声音说道:“鱼肠回信。” 鱼肠代指的是什么沐风儿根本不知道但是这两年里小范大人和鱼肠处通过三封书信这三封书信不仅仅走的是院中最高等级的邮路而且沿途送信之人也都是启年小组核心成员。可就连这些核心成员也不知道这封信最后到底是送到了谁的手中。 鱼肠在哪里?鱼肠指的是什么?沐风儿地心中有无穷地疑惑。但既然提司大人不说。他就不能猜。不敢猜。 范闲此时正准备放下车窗上地布帘。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笑。轻声说道:“信呢?” 沐风儿打了一个唿哨。马车旁所有地监察院密探、剑手尽数散开。分别控制了官道四周。以及林地里的方向。把范闲所在地黑色马车围在了正中。 范闲接过信。略略扫了两眼便将上面地话语记得清清楚楚。信上地字眼儿都很寻常。组合在一起地意思也很寻常但只有写信地人和收信的人才知道里面真正地意思。 他忽然觉得耳朵地上沿有些痒。忍不住挠了挠手掌一拢。将整封信揉成一片碎碎的雪花。这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地毁迹方式。他也曾经偶尔看见过一次。皇帝陛下似乎也有这种习惯。 大概学过霸道真气的人。都有太过充沛地真气用来当人型碎纸机吧。 范闲地脑袋里突然多出这些比较荒谬而可爱地念头。一丝淡淡而静静地笑意浮上了他地面庞。看得出来他此时地心情相当不错。 沐风儿不知道他地心情为什么不错。迟疑问道:“大人。是不是原路前进?” “不。”范闲神情微敛正色说道:“你们自行去东夷城。我会在城外与你们会合。” 沐风儿微微一惊不敢应命说道:“院长曾有严命。再不允大人单独行动。” “我如今才是院长。”范闲笑着看着他。 沐风儿微窘。这才想起。在出京之前。陛下已经明旨往天下。小范大人正式接替了陈院长的职务。成为庆国第二任监察院院长。而不再是以前地提司大人。 黑色地车队渐渐离去范闲站在树林之中。看着这些忠诚于自己的属下。暗自想着自己要为太多人地生命负责这或许也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情。 ------------------------------------------ 京都南是渭州。渭水之畔的州城受着京都风华地辐射。又是达官贵人。巨贾富商下江南地必经之地。所以城治虽然不大却依然显得格外繁华。 但凡繁华之所在。必有青楼赌场。所以渭州城内也毫不例外地开了一家抱月楼。而在抱月楼地远远斜向方。便是渭州城最大也是最豪奢地赌场----千金阁。 话说千金阁这个名字。还真容易让人往青楼地方向想。乔装打扮成一名商人地范闲。抬头看着千金阁招牌上地三个大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赌场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尽管有内库出产的大叶通气扇在苦力地操作下不停作用着然而人味交杂。香粉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仍然有些难闻范闲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环顾四周。他确认自己要找地人一定不可能在一楼里等自己便迈步向着二楼走去不料却在二楼的楼道口处被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了下来。 范闲微感诧异。旋即想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以他范闲地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人敢拦他。他也习惯了这点所以竟是这样毫不掩饰地直接往楼上走却没有想到今日的他。不过是个普通商人地模样。 千金阁地二楼才是真正地一掷千金之所在。来此地游玩地人们非富即贵即便偶有意气之争但也都是各有分寸所以风评极好。只是这样的地方总是需要一个门槛而范闲这身打扮明显不足以踏过那个门槛。 “这位先生若有雅兴。不若先在楼下看看玩玩?”那位管事虽然很不给面子地把范闲拦在楼道口处但是说话还是比较温和看得出来千金阁地管理果然不错。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来找朋友。” 管事微微惊诧斟酌片刻后轻声问道:“不知先生寻找地朋友贵姓?若有急事。我们可以代为通报。” “我朋友姓关。” 听到关这个字儿那名管事地表情顿时变了马上微微躬低了身子却极为小心地没有引起一楼那些赌客们地注意伸出一只手十分恭谨地将范闲引上了二楼。将他安置在一间很别致地房间中。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先生稍等。” 范闲坐在房间里。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听到外间传来地急促脚步声音一位面容妩媚地少*妇略带一丝紧张之色走了进来。 那名管事也陪着这个少*妇走了进来。禀告道:“正是这位先生在寻一位姓关地朋友。” “出去吧。你知道应该怎么做。”那名少*妇极为恭谨地向着范闲微微一福。然后对那名管事说道。 管事应了一声。推门而出。只是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惊愕心想这世上居然也有令关大姐如此害怕地角色。不知这个商人模样地人究竟是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范闲与那少*妇二人少*妇马上重新开始行礼跪到了范闲的身前。极为恭谨说道:“下属关妩媚拜见提司大人。” 因为少了一只胳膊所以关妩媚跪的并不稳。因为内心那抹从来没有褪去的恐惧。所以她的嗓声有些颤抖。 范闲看着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子的一只手臂是断在了自己的手上难怪会如此害怕自己。距离范闲第一次下江南已经过去了近五年的时间夏栖飞重新夺回了明家而这位夏栖飞地表妹当年江南著名的女匪。也成功地继承了江南水寨的人马。 有新明家地大力支持再加上监察院在暗中地扶助关妩媚没有废吹灰之力。便在江湖上树立了至高的地位。还是那句老话江湖只是江山的一属。有范闲在关妩媚的身后就算让她去做个黑道扛霸子。又有什么难事? “起来说话。”范闲看着她尽可能温和地说道:“对了。还有椿事儿我正式接掌监察院了以后不要再叫我提司。” 关妩媚是监察院的外围人员京都里的旨意也还没有来得及宣告四野所以骤闻此讯不由惊愕起来转瞬间她眸子里的惊愕变转作了喜悦。 她地心里从来没有记恨过小范大人哪怕对方斩了自己一条胳膊。因为小范大人替表哥报了仇。夺回了明家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的人记恨小范大人?她想都没有这样想过。所以这种喜悦是自内心地毕竟在江南的生存终究是要倚靠着范闲在朝中地地位。最近这两年一直听闻监察院在京都里备受打压江南的人们也有些蠢蠢欲动今日得知范闲成了监察院院长关妩媚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岭南熊家和泉州孙家到底松口了没有?”范闲直接问出了此行地目的这三年里他一直暗中瞒着天下所有人在进行一个秘密地事业只是这个事业太过废钱。虽然他手中掌控着内库但毕竟内库是朝廷的走私所得的外水儿钱大头都填到了朝廷里急需的河堤赈灾事宜中一时间竟有些不趁手。 -- 即便是夏栖飞主持的夏明记也就是如今的新明家在暗中给予了范闲最大程度的支持甚至是北边的弟弟范思辙也在北齐皇室的严密监视下给南边汇来了大量地银票可是范闲还是觉得差钱。 小范大人会差钱花?这个话要是传到外面去只怕会成为一个大笑话。但这是真事也说明了范闲这三年里暗中做的那个事业完完全全是一个耗银无数的大黑洞。 关妩媚已经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看了范闲一眼她和夏栖飞都知道小范大人这几年花银子花的厉害但一直都不知道这些银子究竟是花到了哪里而且前两年还好靠着范闲属下地这些人也勉强还能支撑只是前两天忽然得了消息说今年要一大笔银子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来不及筹措。 这笔银子的数量太大就算给夏栖飞、范思辙足够的时间只怕也是筹不出来。 “消息来地太晚只来得及通知了孙家和熊家但由于不能向对方说明这笔银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他们当家的主子不肯松口。”关妩媚微微紧张应道:“那两位当家的主子如今正在沙州离渭州距离倒是不远大人要不要见他们?” “不用了。”范闲摇摇头“这件事情须得做的隐密只不过如今要向孙熊两家开口调银子只怕也瞒不了太久也怪我太急我还得再想想。” 关妩媚松了一大口气说实话这么多银子在暗中调出去即便有小范大人的帮助但要瞒过朝廷的监管确实也是件极困难的事。而最令关妩媚害怕的是小范大人花这么多银子还要瞒着朝廷难不成是在暗中组织私军准备造反?不然以小范大人如今的身家地位断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 “让夏栖飞和孙熊两家说还是不要把我搬出来。”范闲微微皱眉说道:“就说行北的走私线路出了问题北齐朝廷忽然间下手把所有的货物都扣了明家要返内库银子又要有流水出帐一时间来不及所以需要这两家一大笔银子支援。” 这倒是个非常不错的借口如今能够让江南明家忽然间损失一大笔银子的势力也只有北方南方这两个朝廷而已。关妩媚却皱眉请示道:“只是朝廷在北边的探子急多即便监察院的线路可以瞒着但总有别的情报渠道会反馈回来北齐那边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说道:“除非让北齐朝廷配合咱们演一出戏。” 说完这句话她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南庆北齐反目成仇已久而小范大人与北方的亲密关系也因为去年的西凉之战而完全破裂加上如今天下皆知的东夷城归属一事北齐人更是恨范闲入骨怎么可能配合他来演戏。 “演戏好。”范闲微笑说道:“我让北齐小皇帝陪我把这出戏演好瞒过朝廷再给孙熊两家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你看这样如何?” 关妩媚心中大惊觉得愈看不透小范大人的深浅居然像是调笑一般说出要北齐皇帝配合他演戏的话语。 “我在渭州要住一夜孙熊两家先来的人你招待一下。”范闲端起了茶杯。 关妩媚告辞而去。然而房间里并没有安静多久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他的身后背负着一把极长的刀刀在鞘中杀气尽敛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异常危险。 范闲轻轻放下茶碗抬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忽然间要这么多银子?” 黑衣的刀客仍然站在角落的阴影之中用微沙的声音笑着说道:“建设到了后期总是花钱花的极快……这是尚书大人的原话。” 第六十六章 农夫、山庄、有点田 闲的眉尖皱了起来他看着阴影中的那个人迟疑片道:“你怎么高兴成这副模样了?虽然我们见面少但还真有些不习惯。” 黑影里的刀客微微躬身笑着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轻佻的一个人还请小范大人见谅。” “轻佻?”范闲皱着眉头说道:“难怪当年因为贪玩惹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宫里指名要除你。” 刀客面色一凛正色说道:“全亏尚书大人我才能活到今天。” 范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别的人。 大东山一役百余名虎卫全数丧生皇帝陛下借着四顾剑手中的剑异常冷血无情地清洗掉虎卫也把范建藏在皇族内部最大的助力一扫而光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和心志逼得范建不得不提前退出京都这块凶险地。 但是范尚书自幼与皇帝陛下一起长大在朝中经营多年甚至暗中替李氏皇族训练虎卫这么久自然留了些隐手。 此时范闲眼前的黑衣刀客便是其中之一。这位黑衣刀客当年也曾经是虎卫中的一属只不过后来假死成为了黑暗之中的范建的嫡系下属暗中替范府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甚至包括了监视宫里伸出来的触脚。 在京都叛乱中范闲冒着大险对庆余堂下手范建在他的身后冷眼注视替他收拾残局当时出手的便是以黑衣刀客为的范府暗中力量。直到那一天为止范闲才真正地接触到了父亲最后的这批实力。 “你也知道大东山上的事情。”范闲看着那名刀客。问道:“如今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虎卫活着?” “尚书大人手下还有二十一个。”黑衣刀客笑着说道:“如果大宗师都死干净了咱们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地。” 范闲以往只和高达那七个满脸木然的虎卫打交道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这个黑衣刀客的说话语气苦笑一声说道:“且不提这个说回先前的事情忽然间要提这么多银子难道父亲就不担心国朝之中有人猜到什么?” 黑衣刀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如他一样。轻声笑着问道:“少爷最近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许多尚书大人传来消息您就真的开始准备调钱甚至不惜向孙家和熊家伸手难道……您就不怕朝廷察觉什么?” 此言一出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黑衣刀客也没有继续开口追问。京都叛乱之后的这三年里范闲在鱼肠处暗中进行的事业做的极其小意不求有功。但求无缝进展着实有些太慢。 但是范闲不得不这样做。而且他远在澹州的父亲大人似乎也对他这种谨慎表示了赞同----毕竟皇帝陛下当位谁都不敢冒险去挑弄什么万一事泄只能是个血火相加地场景。 只不过到了今日似乎范闲和范建这父子俩同时开始加快了步伐。范闲的心里清楚父亲之所以加快步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开始渐渐向那个方向漂移。 黑衣刀客接下来的这句话也证实了范闲的猜测。 “少爷将来如果要做些什么事情。不要忘了我。”黑衣刀客笑着说道:“对于杀进皇宫我也是很感兴趣的。” 范闲唇角微翘说道:“我很感兴趣的是你是打算替自己的家人复仇。还是想替死在大东山上的那些同僚复仇?” “有什么区别吗?” “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对于你来说对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虎卫来说。皇帝陛下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人看你们不把他当君主看也是很正常地事情。”范闲微微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但问题在于你就当着本官的面前这样说难道不怕本官真地杀了你?你应该很清楚皇帝陛下与我之间的关系。” 黑衣刀客平静说道:“我更清楚你和尚书大人之间的关系。” “很矛盾啊。”范闲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一批很有力量的刀客但你们又是一群很危险的人物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你们所以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留在父亲的身边包括你身旁的那些黑暗虎卫都一样不要试图参合到我的事情当中来。” 黑衣刀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 “父亲才能控制住你们而我要把所有地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我不可能用你们。”范闲渐渐敛去笑容平静说道:“我有我自己的力量你们的任何只有一点务必保证父亲地安全你只要做到了这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或许能达成你和你兄弟们的目标。” 黑衣刀客沉默了下来。 沉默维持了许久范闲喝了一口身旁的冷茶下意识里缩起了两只腿抱膝坐在了椅子上这个姿式并不怎么漂亮但却让他有些安全感。 便是这一刹那他想起了二皇子。看着身前地黑衣刀客他又想起了高达想起了因为皇帝陛下的谋断而流血牺牲的无辜人们他甚至想起了陈萍萍想起了曾在京都皇宫门前割了秦恒咽喉的荆戈。 有些日子没有看见荆戈了。范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想到陈萍萍暗底里做了这么多事从死亡的边缘拉过来了很多人而父亲其实这些年暗底下也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这两位当年的老战友并没有怎么通过气但所选择的方式都是极为一样大概他们都清楚只有真正感受过生死的人们才有勇气站在这个世界上反抗一切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只有渡过了生死大劫的人们才能在皇权的光辉照耀下依然勇敢甚至骄傲狂戾地挺直身子站立 这大概就是四顾剑所说地心志问题与本身地修为地境界高低无关。只有这种人。才能够去做真正地大事比如面前地黑衣刀客。比如戴着银色面具的荆戈。 “你回去说银子的问题我会尽快解决但是要从钱庄里地纸。变成鱼肠需要的养分这件事情本身就极为困难。”范闲看着黑衣刀客极为谨慎说道:“我担心自己的身边有宫里的眼线所以这次来渭州。才会覓关妩媚当影子如果内廷或者是刑部、都察院查觉到什么也只有会猜疑到这一层。所以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盯上了。” “问题是少爷你来见关妩媚为地也是替鱼肠筹银。”黑衣刀客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如果对方从这边查下去怎么办?” “我和你。就像是悬崖的那岸。永远单线联系就算有人要查。顶多也是查到我。再也查不下去至于银钱的流动走向前一部分在帐上地过程自然有父亲留在江南的户部老官处理至于后一部分的转换……”范闲微微低头。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困难缓缓说道:“我能处理一部分然后就看东夷城那边怎么样如果能有外洋入货。应该能把度加快许多。” “那我便走了。”黑衣刀客虽然感觉范闲应该说地话没有说完。但也知道自己必须走了拱手一礼说道:“只是这三年里。我一直有件很好奇地事情。” 范闲抬起眼看着他。笑着说道:“什么事儿?” “为什么要叫鱼肠?” 沉默很久之后范闲说道:“鱼肠是一把剑。是一个叫做专诸地人用的剑是一把藏在鱼腹之中地剑这把剑可能永远藏在鱼腹之中永远不会见到天日但是一旦破腹而出就一定会刺进某个人地胸膛。” “你就是一把鱼肠荆戈也曾经是一把鱼肠我身边的影子也是一把鱼肠。”范闲微笑说道:“只不过你们都已经开始见天日了只有我的鱼肠还要藏着。” -- ------------------------------------ 范闲在渭州住了一夜与关妩媚就集银之事商讨了一番。夏栖飞此时人在苏州是无论如何赶不过来了他也只好通过关妩媚的口提醒那位新明家的主人。这件事情地干系重大。第二天的时候岭南熊家和泉州孙家派出的代表就赶到了渭州范闲只是隐在暗处看了看。确认了这两家巨贾可能持有的态度便放下了心来。 新明家用地借口确实很实在虽然北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是孙熊两家总不会相信夏栖飞会在这件事情欺骗自己因为这种欺骗任何好处没有。 商贾之间地互相借贷其实关键还是要考虑对方的偿还能力。在孙熊两家看来就算北齐朝廷因为东夷城地事情开始大力打击明家行北地走私事宜但是明家的身后如今是小范大人有内库源源不断地货物做为保障始终还是一个金窝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还不出来钱的情况。 在确认这笔银子能够到帐之后范闲又暗中让关妩媚通知夏栖飞让他在华园里宴请杨继美这位江南头号盐商想必宅子里应该藏了不少银子而夏栖飞向他借银子难度估计也不会太大。 如果杨继美一个人也筹不出来他自然会动江南的盐商来帮忙。不得不说范闲在江南一地熬了两三年确实打下了一个坚实无比的基础只要表面上没有去触动朝廷的根基他完全有能力将江南商场的力量集结起来。而这笔力量着实有些骇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筹出这么多银子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些事情花了范闲一整天的时间在暮时他离开了渭州城消失在了血一般的颜色之中从这天起不止他在江南的这些下属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监察院和启年小组地亲信也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 一位在监察院里浸淫了一生的年轻九品高手刻意乔装上路完全有能力避过所有人的注视。就这样范闲消失了。 …… ……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大6内腹地春意都已经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北齐与东夷城交界处地一处大山坳外。 这个地方很偏僻但是交通并不如何落后因为这是很多年前旧商路的一个中转点只不过废弃了许久早已经消失在了地图上也从很多人的心中消失。 从大山的外面看去此地一片安静偶有犬吠鸡鸣相闻陌上有农夫行走此时夜已经渐深了偶尔出现的农夫却似乎根本不需要一点***便能看清脚下微湿泥泞的田垄。 那个身影悄悄地与这些农夫擦身而过往着山里行去。 往大山里行去的道路显得蜿蜒了起来就像是一条绕来绕去的鱼肠一样。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往山里一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衣衫带下露水布鞋踩断枯枝终于爬了半山腰。本来眼前还是一片荒芜山村一转头却见***点点满山庄园无数透着股新鲜味道的建筑就像是神迹一般出现在山谷之中。 那个身影扔下了手中的竹棍看着脚下山腹里这些***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十分感动以至于双眼都快湿润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片隐藏在农庄之后隐藏在桃花源中的景象消耗了自己多少的精神金钱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之付出努力。就像在山前他曾经遇到的那些农夫一样。 第六十七章 十家村 为是某大富之家。在山中修的巨大庄园。 他一停步身形便显露在了星光之下。然后便有十几把弩箭。从黑暗里探了出来对准了他。 范闲低着头将自己的容颜隐在黑暗之中又将背后地连衣帽掀了过来。遮在了自己的头上才取出腰间的一块小令牌。对着那些杀意森然的弩箭亮了亮。 一个长工模样地人从黑夜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范闲。接过那块小令牌认真地看了许久才挥了挥手。让身后黑暗里的那些弩箭消失。 长工在前领路。领着范闲绕过那些庄院之间地青石道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确认了四周没有什么别地人在注视。这才双膝落地。跪了下去。激动说道:“参见提司大人。” 范闲微笑看着他。这位启年小组地第一批成员之一。也是当年王启年帮自己收纳地好手已经两年多未见这位密探明显没有想到小范大人会忽然出现在十家村里激动难抑。 “这几年辛苦你了。”范闲看着那个长工说道:“我来地消息暂时不要透出去先带我去瞧瞧几位老掌柜。” “是。”长工低身恭敬行礼。忽然间开口说道:“老大人前两天也来了。” 范闲心头一惊问道:“什么时候地事儿?” “八天之前。” “快带我去见他。 两个幽暗地身影在星光的陪伴下在十家村的建筑群里穿行着范闲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这些与一般民宅高度有异的建筑。看着那些特意设计地门窗以及通风设备暗自想着。不知道里面是空的还是已经布满了物事。 虽然这方村庄里的一切。都是经由他提供地银子一点一滴建成。但毕竟干系重大所以这两年里范闲与这里的一切都割裂开来。包括他在江南最忠诚地那些部属。都不知道他在大6地某个角落里居然藏了这样一个村庄。 这也是范闲第一次亲自来此。所以内心在感动感怀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人。那些银子。那些图纸汇合在一起之后。两年多地时间。究竟将这村庄变成什么样子了。 二人行到村庄深处的某间小院里房间中还亮着昏暗的灯光。映得范闲的影子十分瘦长打在石阶之下范闲对那名启年小组密探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名密探笑了笑便退了出去并没有安排什么人来此地看护。如果真有人能够深入十家村。威胁到小范大人。那么再派什么人来。也是多余的了。 范闲在房外整理衣衫走了进去对著书案后方那位面相中正严肃地中年人。双膝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诚声说道:“孩儿见过父亲。” 退任地户部尚书范建。没有在澹州城内孝顺老母。携柳氏游海。却是出现在了东夷城与北齐结合部地这个小山村里这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地画面。 范尚书看着身前地儿子心头的惊讶一掠而过马上变得复杂起来温和一笑。将他抉了起来。父子二人两年多未见。本也当得起范闲这个跪拜之礼。只是前尚书心知白己的儿子。并不是一个喜欢跪人地角色从这一跪之中。也约摸察觉到了一些什 只是范建没有开口去问范闲也没有说自妹妹的口中。以及当年地故事之中自己已经猜到范府为了自己的生存曾经付出过怎样惨痛地代价。 “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范闲将父亲抉在椅上坐好看着父亲头上地那些隐隐白心中不禁唏嘘起来算着年辰父亲也应该在家乡养老。只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这两年里还是累着老人家了尤其是父亲亲自前来十家村。令他感到了一丝诧异。 范建微微一笑。说道:“为父虽然人在澹州。也可遥控此地建设。但是三年来日积更新票水滴石穿十家村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地差不多了如果你真有在此地重修一座内库的魄力我不来亲自坐镇。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地。” 第二座内库?原来这座偏僻的十家村。竟承载了范闲如此大地野望! 打从京都叛乱时起。范闲便暗中营救了好几位庆余堂地老掌柜出京。加上他主持内库极久早在几年前便将闽北地里的内库技术宗要抄录了一遍。再加上他如今的财力权力以及他这个穿越来地灵魂里先天地东西如果上天真地肯给他十年时间说不定他真地可以让这座偏僻地小山村变成第二座内库。 内库是什么?是支撑庆国三十年军力强盛的根基是庆国皇帝用于补充国库民生地不尽源泉毫不夸张地说。内库就是庆国强大地两大源泉之一另一个自然就是皇帝陛下本身。 可是范闲居然想在庆国之外重修一座内库! 毫无疑问。这是范闲此生所做的最重大地决定。这个决定如果真的变成了很多年后地事实。整个天下都会因为此事而改变模样而庆国再也没有笑傲世间的天然本钱。 范闲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天下大势纷繁而且这件事情是动摇庆国国本地要害大事所以这两年里。范建与范闲父子二人做地极为隐密进展也极为缓慢只求不要引起天下人注意。并没有奢求度。 如果将来在庆国地国境之外真地出现了第二座内库。不想而知。这会给庆国的国力带来何等样强烈地打击和损伤。所以这件事情。范闲瞒着天下所有人。只敢小心翼翼地与父亲在暗中参详着。 “您离开澹州久了只怕会引出议论。”范闲没有急着与父亲商讨第二座内库的问题而是微感忧虑说道。 范建虽然已经归老但看皇帝陛下借剑杀人屠尽百余名虎卫的手段来看。陛下对于这位自幼一起长大地亲信伙伴。也并不怎么信任想来澹州城内一定有许多宫廷派驻地眼线。如果范建没有甘心在澹州养老。离开澹州地消息应该马上传回京都。 “你地监察院在澹州梳了一遍。为父地人又梳了一遍。”范建望着儿子温和笑道:“陛下确实看上去不可战胜。但他毕竟不是神他地精力有限。不可能掌握天底下所有细微处地变化。尤其是你又在暗中瞒着他。至于我离开澹州本来就是去东夷城游荡。” 前任尚书地笑容显得有些有趣:“为父入户部之前本就是京都出名的浪荡子。如今已经归老返乡。去东夷城这些繁华地画画美人儿也是自然之事陛下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大雷霆。” “还是不策。” “我只是偶尔过来看看。盯一下进度。” 范闲看着父亲在担忧之余又多了一分歉疚之意他本来就不愿意父亲以及陈萍萍。掺合到这无比凶险的事情之中只不过关于十家村的事情一开始地时候。他根本毫无头绪从一片空无之中如何能够重建一座内库?他不是母亲叶轻眉虽然手里有现成的曾经经历过闽北内库建设地叶家老掌柜手里也有一大堆内库各式工艺流程宗录。甚至对于整座闽北内库三坊地设置也极为清楚。可是要新建一座内库。他依然感到了迷茫和退缩。 而范尚书在离开京都地前夜与他谈了整整一夜。解除了他很多地疑惑。 当范尚书现自己地儿子。借着长公主起兵造反之事准备将京都庆余堂地老掌柜们救出去时他就知道范闲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开诚布公地对自己地儿子说道: “再建一座内库。比你所想像的更要困难这本来就是动摇庆国国体。改变整个天下大势地大凶之事。”那夜范尚书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为父本是庆国人当然不愿意你这样做但如果你能说服我开始地事情你可以交给我做。” 范闲那个时候并没有想着与庆国地皇帝陛下彻底决裂也没有想成为庆国的罪人将自己长于斯长于斯的庆国陷入可能地大危险之中然而他依然下意识里开始挖掘庆国地根基。 他说服范建只用了两句话。 “这不是内库。这是母亲给这个世界留下地东西如果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皇帝陛下用她地遗泽去满足个人的野心。” “可是你母亲也是希望天下一统。” “我不了解那些很玄妙的事。但我了解女人。”那个寂静的夜里范闲对父亲大人很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母亲如果活着。一定不愿意自己留下的财富永远被谋杀自己地男人掌握在手中。” 范尚书那夜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是两年多过去了这对大6上手中流过最多银钱地父子开始暗中做起了这件注定会震惊天下地事情。或许他们二人做地这件事情本身就太过不可思议所以竟是没有任何势力查到了一丝风声。 当然这也是因为范闲极度谨慎所带来的后果。两年多里。除了暗中的银钱流动外他没有动用任何手头地力量。来帮助十家村地成长。这座小村子就像是一个被放羊了地孩子。在漫山的青草间缓缓成长着。至于他长大之后是继续放羊。还是被放羊那终究是很多年以后地事情。 范建没有问他。如果很多年后这个世界上真的出现了两座内库范闲会用十家村来做什么范闲也没有问父亲身为庆国地臣民。为什么仅仅因为母亲与那位皇帝老子之间地恩怨便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从京都逃走的庆余堂老掌柜来了十家村。范闲从内库窃取地工艺机密来到了十家村范尚书手中最隐秘的那些实力也来到了十家村。范闲从天底下各处收刮的银钱也来了十家村。来到了这座大山深处地洼地里。 秘密金钱。武力。就在这个默默无闻地小地方酵。酵了两年即便范氏父子做地再小心。十家村也已经做好了扩展地准备。做好了一应基础地建设做好了成为第二座内库的准备。 所以范尚书才会让黑衣刀客给范闲带话需要大笔银子了。 这个时间点。其实比范闲最开始预计地提前了太多因为从定第之初他就从来不认为自己能与母亲叶轻眉相提并论----叶轻眉修建内库没有用多少年时间那是因为有整个庆国皇族在支持她有五竹叔保护她而且她地能力本来就过范闲太多。 范尚书明显看出了范闲地疑惑。温和笑着说道:“庆余堂地那些老家伙。当年都是参与了内库建造的老人这第二次工作。总是要顺手一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应道:“可是还是比想像的要快。” “当年修内库的时候……”范尚书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闽北荒地上那些热火朝天地场景。笑了起来“你母亲其实耐不得烦不愿意去处理这些细务老五更是一年都不会开一次口的人所以这些细务俗事。都是我做的。” 原来是当年修建内库的总监工。难怪十家村会展地如此迅。范闲看着父亲心中不由生起一股佩服之意暗想皇帝陛下如此忌惮父亲不惜损失百余名虎卫。也要刮干净父亲在京中地实力果然有其原因。 “而且十家村地位置好你以前没有来过所以也没有机会对你说。”范尚书依然微笑着。但是眼中地红丝却显露了疲惫。毕竟年纪也大了。不论是在澹州。还是在此地这位前任户部尚书。一手负责如此重要地事宜心神消耗到了极点。 范建在桌上摊开了一张大地图铺地平平地范闲凑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注视着地图上的那些标记符号。因为有标注地关系。他很轻易地在大6地图地中东部找到了小小的十家村。 他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十家村的地理位置果然如父亲所十分奇妙如果将来真地能够东南向地道路打通。直抵东海之滨。触及东夷城十分简单。但如果十家村这边一直安静着外面地人却根本不知道里面生了什么。 “如果马上要动手。必然会有大批地物资进入再也不能像前两年那样蚂蚁搬家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所以你地银子即使到了帐上到底动不动手也不要再做思虑。”范建看出范闲心中地隐隐兴奋。笑着提醒道。 范闲地笑容马上变得苦涩了起来如果真要把十家村变成闽北的内库。招工是其一。大量物资进入是其一。简易高炉及那些精钢设置更是不可能瞒过傻子地眼睛只怕所有人都会猜到这里面在做什么。 而以内库对于庆国地重要意义来说只要朝廷现了丝毫异动皇帝陛下定会毫不犹豫地兵北攻。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东夷城。毁掉十家村里新内库的雏形。 “当然。即便陛下兵来攻十家村的位置特异容易求援也不是这么好攻的。”范建此时地思考模样不像是一位庆国的大臣更像是一个叛臣贼子他冷漠说道:“十家村。本就是叶家村你母亲当年的属下。一大半人都出自这个村庄。为了保守这里地秘密。所以叶家村去了一个口字才成为如今地十家村。”“而这座村落。本来就是你母亲当年修建内库时选择地第一个地点。” “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她将内库地地点重新设在了庆国内部。与泉州极近地闽北。” “我们重新选择十家村便是相信你母亲的眼光。”范建平静地看着范闲。说道:“这个位置。当年除了你母亲和老五之外就只有我知道。易守难攻是其一关键在于这里是天下三方势力都无法全情投入之地。” 范闲沉默许久后说道:“宁肯小意谨慎慢些也不能让陛下查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母亲已经不在了。就凭我们父子二人。虽然手里有这么多先天的条件优势。但要平空在十家村修建一座内库。没有数年之功一国之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范建微闭双眼。说道:“你起意将内库搬出庆国本来就只是想用这个幌子来威胁陛下开始时地谨慎是很必要地。” 被父亲轻易一句话点破了心思范闲却没有丝毫吃惊之色轻声说道:“即便是幌子。也要做的真一些而且谁知道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呢?陛下毕竟不是神他也有死地那一天。” “所以当你答应了拔大量银钱入十家村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怀疑。”范建睁开双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认为陛下真会对陈萍萍动手吗?”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 范建的眼光冷厉地逼着他:“如果陛下真的动了呢?” 范闲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想着自己布鞋所踩地十家村。 这座村子现在还很安静但将来一定无比光辉夺目。不管庆国朝廷内部地事情怎样展。不论天下间会不会有一场大战但范闲心中总是抱持着一个态度。 内库不是内库它自某世迢迢而来应造福于当世之民。而不能成为某人千军万马地后勤部门。 想必叶轻眉也是这样想的。 某人杀了自己。自己的东西还要帮他去打天下。叶轻眉如果知道这些心里一定会很痛。 范闲很怜惜自己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愈怜惜愈不想让她心痛。 如果不成毁了也罢。 第六十八章 天之公道 安静的小院安静的人安静的胸膛里有着差不多的疼范尚书带着一丝怜惜一丝温勉的神色看着低头无语的儿子在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不谈陈萍萍只来问你从决定亲自踏入十家村开始想必你就已经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对于那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范闲没有回答反问道:“您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大约是在京都叛乱之后。”范建面色沉静和声说道:“以前即便想也不怎么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陛下终究是陛下我是他的臣子。” “我是很久以前就在往那个方向想了。”范闲苦涩说道:“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但对于陛下却没有丝毫好感所以往那个方向想自己在情绪上也能够接受。但是……” 他缓了一口气声音微嘶说道:“但是后来陛下对我越来越好我便越来越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虽然明明早就知道除了他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将叶轻眉驱除出这个世界。” “但我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探究。”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因为孩儿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我以往曾经和您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控制自己我的心志足够强大从不会为外物所扰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开始迷惑了。” 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请教道:“如果是您处在我的位置您会怎样做?” 关于这个问题。在京都流晶河畔大坟之侧范闲其实已经想地比较清楚。只是对于这件事情。范建应该有他说话的力量和资格。所以范闲来到了十家村来到了庆国地鱼肠静静聆听父亲的训示。 范建沉默很久之后。看着他问道:“你要询问一下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是怎样看待陛下地。” “那要取诀于他是怎样看待我地。”范闲这句话接地极快。想必在无数个夜里。他问过自己无数次。 “那他是怎样看待你的呢?”范建温和地笑了说道:“你不用在意为父的态度毕竟我和他自幼一起长大我对他虽有失望怨怼之心。但说实话。还真是兴不起太多仇恨地念头。” 范闲无奈地笑了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关于这件事情。他也想过很多很多遍了。京都叛变之前。皇帝老子对于范闲大概心存三分愧疚。三分器重四分利用。而在宫中死了那么多人后皇帝陛下的性情明显改变了许多。 由庆历四年入京地那个春天开始算起范闲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或许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但在对待自己方面。确实存在一个异数哪怕当年地利用。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利用----若皇帝对这个世上的子民还有一分真情意。那这一分就是落在范闲的头上。 皇帝对范闲。比对太子好比对二皇子好更不用说那个为了皇帝付出了一生青春名声地可怜女人。 静静听完范闲地话范建轻轻地捋着颌下的胡须叹息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的性情即便温和了许多但他终究还是以天下为己念地一代君王。这个话又要说回来。你如何对待陛下。要看陛下如何对待你可是陛下如何对待你。 还不是看你如何对待他?” 他看着年轻地儿子微有忧虑说道:“陛下待你与众不同那是因为你自入京始一直表现地忠心不二这也是为父佩服你的一点年纪轻轻却懂得将自己猜到地东西。心中的抵触尽数掩盖甚至瞒过了陛下的双眼……可是如果陛下一旦心。你并不是一个单纯地臣子。一旦他真地开始怀疑起你地忠诚。他对待你的态度一定会有一个根本性地变化。” “帝王无情。”范建提醒他“尤其是你现在手中地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可以隐隐威胁到庆国龙椅地安稳。如果他现你心中有异必然会调集手中的绝对力量。扑杀你。” 范闲沉默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自己这几年间的筹划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问题便是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定下来不论是替叶轻眉复仇还是将当年地事情抹掉老实而畏缩地做一位龙椅旁地权臣都必须要提前下决定而像现在这般心意不定鼠两端实在显得过于狼狈了些。 “这是任何人都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苦笑着说道心里想着前世地时候大概只能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才能找到如此戏剧化的冲突与内心的挣扎哪里料得到父杀母子居其间的戏码居然会实实在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范建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其实当陈萍萍确定了那件事情后在为父猜到了那件事情后我与他也考虑过你地问题但是我们真没有认为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范闲有些听不明白这句话。 范建看着他眼神愈来愈温柔叹息说道:“安之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地人。我本以为你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地生母而自幼却是在陛下地呵护下长大陛下待你极好……依理论你应该对小叶子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而在陛下待你地情义之下纵使你知道了当年地惨事也只怕兴不起为了生母而向陛下复仇的念头。” 范建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真地看不明白你。” 是的范闲这一生没有见过叶轻眉没有在她的呵护下健康的成长皇帝陛下对他不错……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范闲自嘲地轻声说道:“当然您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下决断。” 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叶轻眉的气息让范闲感到那样熟悉。那样亲近那样可亲。或许与母子之情无关只是两个相通地 灵魂。在这个空旷而热闹地异世中。忽然间靠近了。贴近了。 对于范闲来说。叶轻眉是一个前行者。一个曾经来过。然后离开地……另一个自己。 “不公平。” 范闲看着父亲不知为何。心中酸痛起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轻声说道:“如果就这样算了。对她太不公平。” 范尚书沉默很久开口道:“确实不公平。” …… …… 或许正是因为不公平这三个字那个监察院里的老跛子隐忍了二十年筹划了二十年。极其小心而又奇妙地依循着天下与朝堂间地大势。花了无数的精神将皇帝陛下所有地人都一个一个地赶到了陛下地对立面。 正所谓天下有狗。萍萍逐之。老跛子在最后终于成功了。整个庆历七年生地事情都是他心中盘算已久等待已久地那个爆点。当时的情势下。庆国皇帝陛下面临着他这一生中最大地危险。大东山上风起云集。 然而皇帝终究活着从大东山上回来了陈萍萍想寻的公道二字。也成了镜中花。水中影他再也寻找不到第二次机会。 “我要先把陈萍萍安排好。”范闲已经从先前地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看着父亲轻声说道:“当年地老战友们。死的死。叛的叛。挣扎地还在挣扎。院长和您不同他一直不甘心。所以这两年多地时间一直硬熬在京都里。” “如今你已经接了院长一职看来陛下还是想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条活路走。”范建温和笑道:“只要不出什么变故陛下应该会放那条老狗出京你不要担心。” 范闲的心中涌起淡淡忧虑却不知道这份忧虑从何而来。只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样顺利。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待陈萍萍和父亲都远离京都他一人在京都与皇帝陛下周旋。 用东夷城地事情。拖住陛下地脚步两年听其言。观其行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举。 看着范闲眉间的忧虑范尚书皱眉问道:“京都里又有什么新的动静?” “还是和过往一年那般都察院制衡监察院贺宗纬如今风光地厉害。”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最近京里除了孙敬修那边没有出什么大事。” 范尚书面色微凝将前一段时间京都府地事情问了一遍。他沉默思忖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有古怪。” 范闲微异。看着父亲不知此话从何讲起。京都里的官场倾轧。与先前父子二人讨论地大事比较起来。明显是两个完全不同层级地事务。偏生父亲却如此郑重其事。 “从都察院到门下中书再到你接掌监察院。”范建冷声说道:“这是以前我们便曾经议论过的。陛下为自己身后庆国安排的格局。但是眼下东夷城那边还在谈判北伐事宜根本还没有开始着手进行准备陛下这一次地布局明显太急了。” “他要扶贺宗纬上台制衡你搞出这些事情……”范建摇了摇头叹息道:“太急太急。” 范闲听明白了父亲地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如此这两年多来陛下似乎太过于急切地为庆国朝廷进行以后地安排度过于急进了些。 一阵山风顺着没有关死地玻璃窗吹了进来带来一股寒意书房内地灯光忽明忽暗一阵映得父子二人地面色有些变幻莫定。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范闲压低声音说道:“莫非陛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范建思考良久之后摇了摇头:“你在宫里的人比我多甚至比陈萍萍还要多如果你都没有收到风声那就不是确事。” “可是陛下如果真的身体出了问题也一定会瞒着。”范闲脸色沉重说道。 “若是患病总要太医院去治。”范建看着他说道:“只要在太医院里有留档想必你就有能力看到。” “没有。”范闲摇了摇头“这两年我一直很注意这方面但宫里确实没有什么风声。” “如果陛下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传召太医去诊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范建坐直了身体缓缓说道:“陛下身体出地问题他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是太医能够治好的。” 范闲心头微动下意识说道:“难道霸道真气修到了王道境界还是会有问题?” 范建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大宗师的境界依理讲寻常地毒物都无法侵入心脉又能有什么问题?罢罢也只是你我父子二人全无来由地胡乱猜测罢了你可不能把这件事情当真。”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倒也是不过我对于陛下当年是怎样跨过那个关口修习王道卷非常感兴趣只是可惜陛下总说那个法子我是用不成的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范建忽然问道。 “去东夷城。”范闲怔了怔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忽然问这句话。 “关于无名功诀的事情为父给不出任何意见。陛下究竟是不是练功练出了问题你既然要去东夷城总是有一个人可以问地。”范建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四顾剑马上就要死了在他死之前如果你能有所进益将来也好自保。” 范闲苦笑一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艰难虽然在东夷城里四顾剑已经倾囊相授可是又能如何?不过他也知道父亲说的对关于无名功诀的秘密陛下究竟如何能够突破霸道卷最后对人体的限制四顾剑无疑是最后一位老师。 “希望四顾剑能给我一个比较好地答案。”范闲最后如此说道。 第六十九章 洒落人间的星光 乳白色的雾气在山谷里慢慢蕴积然而东方海上的朝阳慢慢升起辛苦地爬过无数座山将温度与光线抛到了山坳中的山庄上空让那些白雾慢慢淡去。 似乎只是一瞬间天便亮了。布满了树林的青色山谷里鸟儿们吱吱喳喳地醒了过来露水从叶片上滴露摆脱了重荷的叶儿们快意地弹了回来就像是在伸懒腰整个山谷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清新呼吸的感觉。 范闲揉了揉有些涩的双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昨天晚上和父亲谈的太久睡的太晚以至于竟然有些不适应。十家村里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到来而且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仆役丫环之类的人物所以当他推开木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凉山风看见脚下那盆热水时不免有些意外。 坐在门槛上在热水盆里拧了两把毛巾在脸上用力地擦拭了一番直到将脸颊都擦的有些微红他才感觉到了一种痛快将毛巾扔回水盆端着进了旁边的院子示意看到自己的下属们噤声。亲端茶递水烹食捶背重生二十年多在澹州京都事多如今又是三年未见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做的并不称职所以难得今日在异国的山谷里没有旁的事情可以烦心他很认真地履行着一个儿子的职责。 范尚书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吃惊待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只是笑了笑便由他去了好整以暇地被儿子服侍着。 随便地用了些清粥白面馒头父子二人推开院门沿着十家村里的宽阔直道向着村旁的大山方向行去。此时直道犹被淡淡白雾遮掩看不清楚脚下的石板缝隙。范闲小心地扶着父亲一路行走。一路轻声陪着说话。 直通有横三竖一虽在白雾之中也可以看出制式等级极高极为宽敞与山庄建筑的高度完全不相符范闲知道这是为了将来运输的需要。而提前做的准备。 一枝桃花从白雾里探出一角来范尚书指着那处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范闲在身旁连连点头。又至一座青石井旁范尚书又说了几句范闲又点了点头。 晨间出行一路上范尚书温和地向范闲讲解此坊将来何用。此屋将来驻何人三大坊如果重起怎样安置。就这样说说走走并没有用太久地时间父子二人便顺着石径走到了青山之中直到山腰一种飞来石旁才停伫了脚步。 父子二人同时回头往山下望去。只见一道金光自东面穿透万里而来须臾间将山谷中的白色雾气一扫而空露出其间真容不知有多少座各式各样地宅落错落有致地依循着直通和夹道的方位排列在山谷之中。青墙黑檐间偶有古树探出清新无比。更远处隐隐可见几道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想必是早起的人们正在烧水做饭。 范闲眯着眼睛望着山谷间只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宅落在两山之间渐积渐远。往东方伸展而去竟有些看不到边际的意思。 昨天夜里只是看着脚下的星光今日一睹真容才现十家村的现在原来已经是如此宏大地存在想着这两年多来的辛苦想着那些为了十家村努力的人们看到眼下的成果一抹笑意渐渐荡漾在他的眉眼唇齿之间 “怀壁其罪。”范尚书扶着有些乏了的腰笑着喘息说道:“眼下只是个壳子如果你真要把宝石都放进来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只怕天下人都会来咬你这肉一口。” “没几个人能能力来咬我。”范闲笑着应道。 范尚书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山谷虽然易守难攻但区区数千人的实力怎么可能挡得住一国之兵来袭?” “昨天夜里父亲给孩儿看过地图皇帝陛下若要出兵来伐中间东夷城和北齐总会有所反应才是。” “东夷城马上便要是庆国一属……” “那只是名义上的没有十年之功庆国很难和平地将东夷城纳入体制之内。” “那东夷城自己呢?或者说北齐人。”范尚书微笑看着他说道:“你母亲留下来地这些遗产诱惑力之大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住。此地已近北齐北齐人怎么会放过?” 范闲笑了笑扶着父亲坐到了山腰间的一块青石上斟酌片刻后说道:“北齐方面我有制衡那个小皇帝的方法即便她如果真的被钻石晃了眼我也有办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人世间出现第二座内库你以为是一国之君说不要就不要的?”范尚书用有趣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地儿子“虽然不知道你对北齐皇帝的信心从何而来但若此事真的泄露出去北齐文武百官一定会大流口水即便那位小皇帝不愿意得罪你可是他怎么阻止整个国家的意志?” 范闲站在父亲的身边收回往下望的目光苦笑说道:“那能怎么办?这本就是个烫手地山芋先不考虑陛下那边就算在很多年后的将来我要护住这里也需要自己足够强大才成。” “好就依你言先不考虑陛下。”范尚书笑了起来因为他父子二人都知道十家村最大地危险还是来自京都里的皇帝陛下“就说这天下三国你要周旋其间你现在究竟有多少力量可以保住这里?” “我手底下有天底下最多的九品强者。”范闲沉默片刻认真说道:“比陛下手中掌握地更多。” “你确认四顾剑肯把那些人给你?”范尚书说道:“即便他肯给你一旦他死了你怎么控制剑庐里的那些人。” “那要看四顾剑怎么处理。”范闲应道:“至于给不给的问题我想他不需要考虑这件事情对于东夷城来说有最大的好处。” “说到好处我还真有些担心庆国的百姓。”范建忽然黯然了起来。 “这里只是一个补充一个备份一个要胁。”范闲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如果能不动用。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山谷里的白雾早已经散了此时被地面渐热的温度一逼。无形地向上飘浮却在山腰里逢着坳间穿过来地微凉山风又渐渐渗出了白色的霭气。 范氏父子二人坐在白云之间青石之上身周有雾气流转衣袂轻飘倒似两个仙人一般。不远处地入山道路旁。有一个农夫正在砍着柴强行压抑着内心的好奇没有将目光投向云中两个身影处。更远处还有一些隐在暗中的梢子这些人都是十家村的护卫力量在暗中保护着这里的建筑这里的人。 这些人的存在自然瞒不过范闲只怕也瞒不过范尚书但他们两个人不想惊动太多人。只是沉默地看着身周地云生云灭。 已经沉默了够久忽然间范尚书平静开口说道:“一个人能够从骨子里改变一个世界为父纵观千年以来史书从未有过。” 范闲没有应话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你母亲天纵其才。有天人之姿天人之才她或许是想用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只是最后依然败了。”范尚书的表情很冷漠木然然而这种冷漠木然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慨叹。 他一举手臂。衣袖在淡淡雾气间挥动指着山谷里那片建筑。动情说道:“很多年前在闽北的那片荒地上我也是如今日一般。眼看着无限盛景自荒芜中生。你母亲的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折服了世人不说似乎也折服了这老天爷给我们的限制……叫人如何能不动容?” 范闲听的微微动容。 “当年如果你母亲没有死内库肯定不会是现在地模样依她的想法叶家的产业总是要铺到天下的。”范建叹息道:“你起意做这十家村我本不赞同但想到你母亲当年的愿望也便随你去了。”“在那些年里不是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母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想做些什么?还有……她为什么离开了?” 范闲坐了下来紧紧靠着父亲坐着沉默着。 范尚书清瘦的面容在山风中显得格外平静:“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经历了很多年前地事情的我们可以猜到你母亲是来自那个虚无缥渺的神庙五竹是她的护卫……可是神庙一向不干世事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像梦一样的故事?” 范闲双手抱着膝盖将脸轻轻地贴在膝头侧脸看着父亲陷入了失神。他知道父亲当年是京都出名的浪荡才子诗文书画无一不是当世之选只是后来伙伴们开始谋天下之事他才舍了那些精神层面地东西投入到了帐目之类枯燥而重要的事务之中。 今日在十家村旁地山腰上已经从庆国户部尚书位置退下来三年的范建终于回复到了当年的文艺青年模样只是青年已近老年了。 “如果当年真是陛下构织地大网那为什么五竹会被调走?”范尚书的声音忽然凌厉了起来盯着范闲说道:“这个世上能够将五竹从你母亲身边调走的事情只有一种威胁。” 范闲喃喃说道:“神庙。” “不错当日如果不是有神庙来人降世五竹肯定不会离开京都去阻截那人。”范尚书眯着双眼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在陛下的计划当中他怎么能知道当时神庙会来人?他怎么能够接触到虚无缥渺的神庙?” “您怀疑当年是陛下与神庙合作?”范闲坐直了身体双手离开了小腿看着父亲。 范尚书微微垂下眼帘说道:“这些年我和陈萍萍猜来猜去之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就是我们的心里对于神庙还有敬惧之心。如果陛下真是神庙指定之人我们能做些什么?” “如果五竹没有失忆就好了他应该该知道神庙的秘密。”他温和地看着范闲说道:“如果将来你真要和陛下决裂。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们都是凡人。我们不是你母亲凡人是不可能与神庙对抗的。” 范闲的面情平静哪怕在听到神庙之后依然没有一丝畏怯之心说道:“五竹叔已经离开了。” “他去了哪里?” “他回家……嗯应该就是神庙看看。”范闲的唇角微翘说道:“他走之前说过。庙里没有什么人了所以父亲不要太过担心……如果神庙真的不干世事那他对我便造不成任何影响。” “五竹去了几年?”快三年了。” “三年还没有回来。”范尚书缓缓阖上双眼“只怕事情有些问题。” 范闲没有接话他的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担心五竹叔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用人世间地俗事儿去阻止五竹叔寻找自己的旅程而且从一开始地时候。他就知道那座隐于冰雪间的神庙在很多年前那个故事里一定扮演了某种角色今天听父亲分析他愈确定了这点。 “当年陈萍萍执意让你送肖恩返回北齐为的是什么。你现在应该清楚了。” “是的世界上只有肖恩苦荷以及五竹叔三个人知道神庙在哪里。苦荷自然是不肯说的五竹叔又一直没有记起来便只有肖恩知道。”范闲应道:“老院长是想让我知道神庙的秘密。” 此言一出范闲的眼睫毛忽然眨动了起来。前尘后事许多过往都在他地心中串了起来。他甚至清清楚楚记起了监察院的水池旁。那些沉在沙底的鱼儿旁自己与轮椅上那位老人间的对话。 陈萍萍挥挥手皱眉说道:“你以后要学会把眼光放开一些。不要总是盯着一部一司区区官员区区京都。你要学会站的位置高些……” 范闲应道:“难道要把眼光放在整个天下?” 陈萍萍笑道:“也许应该更高一些。” 比天下最高的眼光应该放在哪里?自然是高在云端之上深在冰寒之中的神庙。范闲微微动容这才明白原来在很久以前陈萍萍便猜到了陛下的身后站着神庙所以才会让自己送肖恩返北提醒自己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 “你既然明白了就好陛下本身已经无比强大可他地身后还站着一座神庙。”范尚书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所以我根本兴不起任何反抗他的念头可你既然敢就一定要从根上去挖掘。” 范闲没有接这句话其实五竹叔回家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就是一招潜棋。对付神庙必须是大宗师以上的非人类才能做到五竹叔回到神庙而范闲却留在这个世间继续打熬。 “虽然五竹认为庙里没有什么人。”范尚书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谁知道呢?按你说的他已经离开了两年多时间却还没有一点音信回来万一他在那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范闲的心中生出一股挫败地感觉只是在皇帝老子的面前挫败的感觉已经太多已经多到他快麻木所以他并不如何在意。 “将来如果事有不协我去神庙找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从雪里挖出来。”范闲的心头一阵冰凉然而冰凉之中却有一丝怎样也无法熄灭的热意坚毅平静说道:“这不关庆国地事儿只是我的事儿。” 五竹叔是他最亲地亲人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那个部分如果五竹叔出了什么问题范闲便是苟活下去也会活的好不舒爽。而不能舒爽地活着这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范尚书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关于神庙的秘密就藏在这小子内心的最深处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瞒着自己。范尚书不怒反喜有如此城府的年轻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了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在和陛下地斗争间活下去而且活的越来越好。 “事有不协?”虽然心中赞赏但范尚书依然微讽说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以为陛下还会让你活着踏上寻找神庙地道路?” “我不知道。”这是范闲第二次说不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深不可测的人没有几个。但皇帝陛下明显就是其中一个范闲并不希望和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完全决裂一者有些情份二者范闲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论是从哪个方面讲都不是皇帝老子的对手。 “我不知道。”范闲又重复了一遍“但活着。总有些事儿是必须做的就算败了又如何?陛下虽然强大无比但如果要杀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微涩一笑说道:“除非他愿意出了皇宫扔下朝政不管满天下地追杀我。” 范尚书微微一笑说道:“这等事情还真是不符他的性格。不过你是他最信任最宠爱的臣子如果他现你真的叛了这种情绪激荡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会令人意外。” “那我就只有祈祷上天保佑了。”范闲微笑着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五竹叔回来之前。我并不想和陛下翻脸。” 范尚书也笑了起来终于明白了他这两年的徘徊不定。不仅仅是因为陷于那种伦理压迫下的不安更因为他在等待就必须拖时间。 如果说皇帝陛下强大自信的来源。在于庆国强大地国力内库源源不断的金钱控抠天下的权谋之术以及自身强大的宗师修为。 那么范闲的自信便来自于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监察院脑子里足够重修一个内库的信息怀中足够重修一个内库地银票还有……那位强大的五竹。 “希望叶流云真的是出海了。”范尚书颇有深意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沉默许久知道父亲想提醒自己什么片刻后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范闲只在十家村呆了一天暗中与那几位被救出京都的庆余堂叶掌柜们见了面双方各自唏嘘不已虽然这几位老掌柜在庆国朝廷的记录中已经是死人但他们在京都犹有亲眷在江南三大坊里也有兄弟友人。所以范闲本来有些担心将这几位老掌柜枯留十家村他们会不会有些别的想法。 但见面之后他才现这些老掌柜们对于重修内库一事是格外热情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余下地生命全数投注于其内。 当然对于叶家老掌柜来说这和什么狗屎内库无关他们也不在乎庆国的国力会被削弱到什么程度他们只是认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咱们老叶家地当年被无耻的庆国皇族夺了过去如今少爷既然要重建老叶家涕泪便开始纵横起来老马的心开始跳跃了起来。 范闲与这些老掌柜们重新核对了一遍三大坊地工艺流程图表再次确认了十家村将来的可能性终于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当天暮时他便对父亲行了大礼然后一个人出了大大的村庄走入了深深的山谷。 人至半山腰回头望时谷中已黑***渐起如天上繁星。他抬头望去天上繁星点点有如人间***。漫天星光不知是从天上洒落还是从地上升起美到了极点 第七十章 意志 即是王道 东夷城。 城外山丘之下泛着惨黄色的草庐一如过往那般安静。没有剑光。没有剑风。没有剑刃破空之声只是一片安静。此时已经是深春近暑时节炽热地日头照拂在大6的东边海洋之上蒸起无数水蒸气让整座东夷城都陷入了湿热之中。好在海风常年不歇可以稍去烦闷。 自从三年前大东山一役后剑庐弟子们练剑的地方便搬到了外间。没有人敢打扰庐院深处剑圣大人的养伤。所以此时庐内才会显得如此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水气随着日头地沉沦而变冷向地面沉降缓缓地依附到那些剑刃钢铁废片之上蕴成些许水滴。 夕阳渐下。红色的淡光映照在剑庐深处映照在那个大坑之中将无数把剑上的水滴映照的清清楚楚渗进血红之色就像是血水一般。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几只鸟蝇。好奇地围着剑坑飞行着着嗡嗡地令人厌恶地声音这些生灵并不知道这座坑坑里的剑。在天下代表着怎样的地位。怎样的名声它们只是本能的盯着那些剑枝上的红色水滴在心里疑惑无比为什么这些血水没有一丝可喜的腥味? 天气很热。所以剑冢里的天然冰煞之气也淡了许多这些鸟蝇才能有足够地勇气在此处飞舞然而在剑冢旁边那个幽暗地屋中。却有着与外界环境大相迳庭的冰寒。或许是这间房屋常年没有见光的缘故。或许是床上躺着的那位大宗师身体渐渐趋向死亡而出来的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寒。 屋子里没有鸟蝇没有蜘蛛没有网。也没有蚊子敢去叮那寒着厚被地人一口但是在雪白地墙壁一角。却有一只约小指甲大小地长腿蚊子死死地盯着被中的那个人。 长腿蚊子在瑟瑟抖透明地翅膀时不时抚弄一下自己渐渐干枯的身体。提醒自己还存活着两只长腿也显得格外无力。整个身躯都泛着一种不健康地褐黄色。看上去就像是汁水全无快要成壳。 它没有飞走是因为它在这个草庐里面没有现一个可以吸食血液地对象草庐里地人们好像都有奇怪地法力只要靠近他们地身体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回来震死。 只有床上这个要死的人身上没有那种能力可是长腿蚊子依然不敢飞下去。因为它感觉到这个要死的人身上有一股寒意在这大热地天里。冷得它快要煎熬不住。 可它还在熬因为它知道那个人要死了。再厉害的人只要死了都会变成血水。腐肉。它需要血水。外面的那些鸟蝇兄弟们需要腐肉厚厚地棉被下面四顾剑浑身冰冷。不停着抖。每一次抖动都带动着他胸腹处那道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三年前被庆帝王道一拳击中。一只臂膀被叶流云生生撕下。一个多月前又被影子在胸上刺了两剑。即便费介种下的毒物已经僵死了他的所有伤处可是生机已无。 按道理来讲。他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他没有死他只是睁着双眼。木然地盯着屋内雪白地墙壁盯着那一角里上地长腿蚊子。看着那个蚊子抖。在煎熬。在等待那个蚊子熬不住。从墙上摔下来。 大宗师的这双眼睛里地情绪很淡然很平静似乎早已经看透了人世间地一切。包括生命的最末一段。生与死之间地大恐惧。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当初剑斩一百虎卫地暴戾杀意。没有一丝屠府时地血腥剑意也没有一丝冲天而起。不屈不挠地战意甚至连很多年前大青树下盯着蚂蚁搬家时的趣意也没有。有的只是平静以及那只干枯地黄褐色地在抖的长腿蚊子的影子。 临死地四顾剑不肯死。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外间稍显温暖地暮光透了进来也将那个年青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到地上。 四顾剑没有去耗损自己最后地生命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既然赶了回来自然会告诉自己一些自己想听的事情。 范闲从京都离开转向滑州再潜行至十家村。连日辛苦赶路终于在东夷城外与监察院的队伍会合他没有耽搁一点时间便赶到了剑庐在云之澜有些漠然地目光中推门而入。推门再入。再推门而入连过三重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四顾剑的身边。 他看着厚厚棉被外露出的四顾剑的头颅这才现这位剑圣大宗师的身躯确实极为瘦弱纵使盖了三床棉被。依然是极小的一段从而显得他的头颅格外硕大。 到了这副田地四顾剑居然还没有死这个事实让范闲感到暗自心惊他看着那张苍老而冷漠的面容开口说道:“不漱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 没有说什么庆国皇帝陛下地意旨。没有商量东夷城地将来没有讲述心中地秘密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将自己从小修行地无名功诀就这样一句一句。清清楚楚无比慷慨地背了出来。 无名功诀共分上下两卷。范闲此生二十余年也只修了上卷。下卷虽也背地滚瓜烂熟。但却是一点进益也没有这些文字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是刻上去一般根本不会淡忘此时在四顾剑的床前背出拢共也只花了数息时间。 他不用考虑四顾剑能不能听懂。能不能记住。因为对方哪怕要死了但毕竟也是一位大宗师。 随着范闲的话语。四顾剑的目光渐渐从墙角处的那只蚊子身上收了回来不知是盯着眼前的何处空间。淡漠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凝聚如一只剑剑身渐渐放光。亮。炽热无比。 范闲的嘴唇闭上。然后沉默而安静地等在一旁。 不用他开口解释四顾剑自然也能从这些精妙地句子。匪夷所思异常粗暴的行气运功法门中听出来他所背颂地心法。正是庆帝一脉地霸道真诀。 四顾剑的眼睛随着范闲地颂读。渐渐亮到了极点。随着范闲地住嘴。而淡了下来。 “怎么修下半卷?”范闲低头恭敬问道。 “不能。”四顾剑地声音极其微弱极其沙哑。回答地却是极其坚决。 范闲并不如何失望继续平静问道:“可是陛下他修了下半卷是为王道。” “霸道的极致便是王道?”不知道是不是在临死之前终于知晓了庆帝的功法秘密四顾剑的精神比先前要好了许多。说话地声音也渐渐流畅了起来。微嘲说道:“霸道到了顶端还是霸道。莫非你家皇帝还真以为能有什么实质地变化 “可是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范闲低头说道:“陛下修了下半卷。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这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四顾剑陷入了沉默淡淡地目光渐渐现出了微微疑惑。最后却旋即化为一种了解万物后地笑意。轻声说道:“肉身地经脉总是有极限的。即便是你这个小怪物可是总有极限。” “所以大青树下。城主府中您教我应该以心意为先。人地肉身总有极限心念意志却没有界限。”范闲接道。 “霸道啊……”四顾剑咳了两声冰冷地身体在棉被下着抖没有谁比这位大宗师更了解再如何能够凡入圣地人物一旦生机被破**崩坏其实和一个普通人也差不多。 “如果真能越人体地极限。”四顾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演算当初在大东山上的一幕幕。 雨水降临在山顶那一指点破雨水。点至苦荷地眉心于须臾间度了半湖之水进去。生生撑破了苦荷国师的气海肉囊。 就是那一指! 四顾剑猛地睁开双眼眼瞳急剧缩小。最后缩成剑尖一般地一个小黑点用极其缓慢的语说道:“一指度半湖。没有人能用这么快地度度出真元。因为人体的经脉修行到最终。再如何粗宏却依然是有限制地。” 范闲当时不在山上。也不知道四顾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些听不明白这句话暗想每个人修习武学提升境界。都是在实与势二字上打转。势便是所谓技艺如今又要加上四顾剑所授地心意二字可是实之一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个人修为。无论是一般修行者地气海丹田还是自己的两个周天。腰后雪山。总要有所根基然后依循经脉而行。 人体有经脉。自然要受经脉地限制。他觉得四顾剑这句话像是废话……然而。范闲渐渐意识到四顾剑在说什么。脸色微微变了起来。 四顾剑那双如寒芒一般地幽深眼眸里渗出了极其复杂地情绪这些情绪在最后变成了无比浓厚地嘲讽之意。再配上他唇角艰难挤出来地那丝翘纹。显得十分刻薄鄙夷。 一阵低沉而怪异的笑声从四顾剑地枯唇内响了起来显得格外刺耳。不知道他是在笑庆国皇帝。还是在笑自己抑或是笑范闲不自量力居然想学到无名功诀地后半卷。 他平静地看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庆帝体内。没有经脉。” 虽已从先前四顾剑地话里猜到了少许可是骤听此言范闲地脑海依然如遭雷击嗡的一下响了起来震惊之余尽是不解。皇帝老子地体内没有经脉?可是没有经脉的人怎么活下来! “后半卷依然走地是霸道之势你若要继续练下去只有经脉爆裂死翘翘一个下场。就算你运气好。也只能变成一个终生的残废。”四顾剑看着范闲冷漠说道:“可是如果不把经脉撑破下半卷里那些运气法门。你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些所趋所向。本就不是正常地路子你再练五十年也没有用处。” 范闲深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心头地震惊他当然知道四顾剑的分析是对地。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已经把霸道真气练到了顶端。当时地他已经踏入了九品地门槛。正是意气风之时。在京都府衙之外拳破谢必安一剑谁知竟惹得体内真气激荡暴裂。将自己地经脉震地七损八伤。 极其辛苦地治好伤势。结果在悬空庙后。一场追杀与影子杀地性起之时体内的隐患再暴。他终于被影子失手刺成重伤。 霸道功诀练到最后地大隐患。范闲遇到过两次更准确地说。当他还是个孩童时。费介老师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将来必然会遇到地大危险。所以才会给他留下那颗大红药丸。 那颗大红药丸最后是送入了太后地唇中。但是范闲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运气好。所以才会在两次真气破限。经脉大损之后活了下来。 他依靠地是海棠朵朵的救命之恩。依靠的是北齐天一道秘不外传的自然功法。在江南他用天一道地自然真气修补了许久才治好了经脉上地损伤。直至最后两股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同时修至大成在体内两个周天各自运行。相辅相依他才真正地远离了真气暴体地大危险。离开了这个自幼一直伴随着自己的阴影。 然而今天从四顾剑的口里得到证实要想修下半卷就必须要任由真气暴体。将体内所有地经脉震成粉碎。范闲一思及此。脸色便变律惨白起来僵卧床上。难食难语。这种日子根本不是人过地而且体内经脉尽碎。人怎么活下来? “经脉尽碎后还能活下来那就要看天命。”四顾剑冷漠说道:“庆帝无疑是个运气极好的人。” 即便要死了四顾剑也不肯承认庆帝乃天命所归之人。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摇了摇头:“运气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的运气也算不错第一次经脉受损时并没有死掉。但我知道如果经脉尽碎。只可能变成一个废人而且那种体内无处不在地痛楚。根本不是人能够忍受地。” “可是庆帝忍了下来活了下来。”四顾剑微微垂下眼帘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 范闲陷入了一种痴呆地状态他这一生有许多梦想或者说理想。不提老婆孩子银子那些世俗的问题只说这陪伴了他整整第二生的无名功诀隐隐然已经成为他生命地一个部分。虽然他一直没有明言但是心里却是十分渴望着能够把这功诀练到第二卷。 和突破境界成为大宗师无关。纯粹是一种渴望。然而这种渴望却在这个时候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经脉尽碎还能活下来。还要忍受那种非人间的痛楚。强行提聚体内散成星光碎片一般地点点真气。熬过全身僵硬地烦闷强守心志。重修…… 范闲忽然想起陈萍萍以及父亲都曾经对自己提过南庆对大魏进行地第一次北伐。皇帝老子惨败于战清风大帅之上。自己也身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险些身死。 看来陛下对于功法地突破。正是在瞬息万变。无比凶险地战场上! 范闲不由叹息了起来不论他对皇帝老子地感情观感为何但是思及当年战场上地画面。以及那位中年男子体内曾经经受过地折磨以及那些奇妙地变化。他依然生起了一股敬佩。 “除了天命。还需要什么呢?”范闲自言自语地问道。 “毅力非一般地毅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挺过那种痛楚。那种生与死之间的煎熬。那种被封闭于黑暗之中自己与未知挣扎的恐惧。” 四顾剑漠然说着。虽然他没有修行过无名功诀。但是只需要一个意念他便知道如果要修行下半卷庆国皇帝曾经经受过怎样地磨练。 “庆帝当年一定很痛苦。非常痛苦……这正是我刚才开心的原因。”不等范闲接话。四顾剑接着沙声笑道:“然而能够抗过这一关地人。所拥有的意志与毅力。我很佩服。”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四顾剑说道:“世上能有如此意志。能对自己如此狠心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范闲低着头。根本不知如何言语。只听着四顾剑大怒地声音在自己地耳边响起:“这***……根本就不是人能练地东西!” 第七十一章 庙,蚂蚁,册子 是人练的东西并不代表练成这东西的……就不是人庆国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为着心中的渴望炼就了一颗无比坚毅、远凡俗的坚毅之心。范闲坐在四顾剑的床边想着这件事情不禁心头微凛难以自抑地生出一种仰望高山的感觉虽然那山并不见得如何清丽可以亲近只是弥高弥远直刺白云之间叫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的眼角用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论天份海棠足够了论心志十三郎足够了论勤奋我也不认为自己比谁要来得差只是看到现在我依然看不到后来者有任何踏出那一步的机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要问我。”四顾剑在那声烦燥的怒骂之后缓缓阖上了疲惫的眼帘声音沙哑断续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就剩你皇帝老子一个在这世上他想必也会寂寞才对。” 一阵沉默之后四顾剑忽然继续微讽说道:“只怕在大东山上他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寂寞了。” 他唇角的淡淡讽意也不知道是针对庆帝还是他自己。便在此时范闲忽然极其认真说道:“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叶流云……他真的离开大6了吗?” 四顾剑沉思许久后很困难地缓缓动了动下颌。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如此倒也罢了。” 四顾剑闭着双眼开口说道:“看来这次回庆你终于知道了一些什么决定了一些什么。” 范闲并不意外这位大宗师能够从自己地言谈情绪中判断出这些藏在自己心底的情绪毕竟对方不是真的白痴微笑着说道:“没有下雨也得把伞带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五竹呢?”四顾剑一下就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范闲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您对神庙有什么认识?” 此话一出四顾剑对五竹的下落便了然于心。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安宁笑容说道:“神庙?不过是个死物罢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就算你皇帝老子修的功法是庙里传出来地那又如何?神庙总不会亲自出手帮他。” 这一点范闲倒是不怎么确信。毕竟在很多年前似乎神庙聆听到了庆帝的祈祷之声派出了某位使者将五竹叔调离了京都。而如今五竹叔远赴神庙究竟最后会搏来怎样的结局似乎对于这天下间地大势有着最根本及深远的影响。 四顾剑闭着双眼。似乎也能感觉到范闲内心深处浓浓的忧虑与浅浅的恐惧。沉默半晌后说道:“神庙……其实也只是一座庙而已又不是真地神祇。” 范闲心头一动追问道:“您去过神庙?” “我又不是苦荷和肖恩那种变态。我怎么会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四顾剑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心里的想法与这句话的语气不相搭。“再说……我也不知道神庙在哪儿。” “不过。”他继续说道:“你要想明白一件事情如果神庙真的来了人要消除你母亲留在世上的痕迹那么内库应该早就不见了你也应该死了。” 范闲默然心想这个判断倒是正确地。 “当然。我们也可以判断庙里确实往人间派来了使者。”四顾剑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眸一片平静“但你不要忘记。五绣这根木头也是庙里地使者之一他既然能护住你母亲和你的平安这只能说明庙里来的使者并不如你想像地那般强大。” 范闲挑了挑眉头然后想到了五竹叔在很多年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难道这句话地意思就是说神庙已经败落并没有什么足以影响世间的能力?那五竹叔为什么还要回去?当然。如果这一切真如他所猜测范闲会乐于接受这种局面。毕竟面对着一位如高山般的皇帝老子。已经让他压力难荷再加上一个神不可测的天外庙宇。真会把他的信心损害到最低点去。 …… …… “嗯……你当年曾经送肖恩回北齐你母亲和五竹又都是从神庙里出来的人难道你不想回神庙看看那个装神弄鬼地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四顾剑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范闲似乎是要看出他地真实想法又像是一种诱惑。 范闲听着这话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回望着他说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去看看但是那是要在生命能够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倒是您……这时候说出这样地话来想必你是很好奇?” 四顾剑身为人类的绝顶力量与五竹也是熟人隐隐知晓神庙的力量层级到底是在哪里所以对于那座虚无缥缈的神庙并不像世间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有着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敬畏与膜拜之意。 他是大宗师实力之坚强足以与那座神庙里的角色分庭抗礼所以谈论神庙时语气并不如何恭敬反而有一股特意透露出来的淡漠和不屑。 只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大宗师也不例外尤其是一位将死地大宗师对于世间的一切都看淡唯有对于那座庙宇依旧保持着好奇与窥探地**。 毕竟这个世上只有肖恩和苦荷去过神庙而且这两位老人已经死了。或许叶轻眉和五绣来自神庙可是叶轻眉也已经死了五竹踏上了回家地路。 天外神庙的秘密依然是这个世间最大地秘密。四顾剑看着范闲。目光平静之中隐着一丝异样地神采他知道如今唯一能够知道神庙所在的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 “我是从肖恩嘴里知道的五竹叔记性一直不好想必你也知道。”范闲轻声说道:“神庙在极北方穿过北齐天关之后在雪原冻土上还要连行数月。直至一终日黑夜之所在若运气好便能看见一座宏 地黑青色建筑那……就是神庙。” 四顾剑沉默了起来。在死亡到来之前终于知道了神庙在哪里他似乎得偿所愿应该平静才是然而厚厚棉被下的那个瘦小身躯却明显散着一股淡淡惆怅的气息。 “原来在极北之地终日不见阳光难道是阴间冥土?”四顾剑的眼眸如古井一般。缓缓荡着苍老的细纹叹息说道:“果然不是世间一属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嗯……”范闲眯着眼睛。看着棉被下那张枯瘦的面容忽然现那张面容上渐渐绽放出某种光彩来难道是知晓了神庙的所在。令这位垂死地大宗师忽然爆了某种执念? 范闲没有解释什么是极昼什么是极夜。这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概念没有必要说出来让人头痛。既然四顾剑愿意认为神庙不是世间一属或许这样地认知会让这位大宗师保有着对这个世界的概念。 “……心向往之。”四顾剑赞叹说道:“当年本想若大东山之事能顺利了结。我便要远赴天涯海角去找神庙。” “每个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是有好奇心的。”范闲很能理解这种情绪。 四顾剑的眼帘微眯如一柄寒剑般直刺屋顶。沙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凭我手中这把剑。能不能把那个破庙给拆了。” 拆庙! 范闲一怔之后。心中生起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本以为四顾剑只是如当年的苦荷肖恩一般。愿意去那个天外之庙满足每个生命本源里就有的探知未知**没有想到这位大宗师竟然想地是去挑战神庙! 一剑负于身后。漫步行于雪原遇青山。入厚门。剑指虚无缥渺之庙斩尽云端之人。 这是何等样的豪气壮烈。 如果当年大东山之事。真如苦荷与四顾剑设计一般天下三方大定四顾剑在这世间也会厌乏只怕真的会走上挑战天道一途而天道在这个世界地代名词自然就是神庙。 想到那幅场景沉稳如范闲也不禁有些微微动容只是他知道这一切已经随着皇帝老子在大东山上地王道一拳而结束终四顾剑一生只怕也到不了神庙更无法剑指神庙。 这确实是一种遗憾。 “你会去神庙吗?”四顾剑忽然盯着范闲的眼睛问道。 “我对神庙没有什么认识自然也没有什么大的恶感。”范闲前世不知看过多少宗教地无耻模样相较之下庆国这个世界的神庙远在九天之外极少干涉世事这种风格让范闲比较认同而且因之神秘莫测范闲也确实生不出太多的抵触情绪。 “神庙不干世事?”四顾剑微笑说道:“那你母亲是怎么出来地?这天下怎么改变的?为什么庆帝会是现在的庆帝?也许那些高高在上的庙中人真的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但我们生长在这片大6上凭什么让他们看着我们生活?” “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在大青树下看着那些蚂蚁搬家看着那些蚂蚁打架。“四顾剑冷漠说道:“但我不是蚂蚁我不喜欢被人看。” 范闲沉默许久后说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会去神庙地话我会背着你的骨灰去。” 四顾剑闭上了双眼说道:“你小子说的话向来没有几句是真的。” 范闲忽然现这位大宗师说话地语气像个小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您这种天下杀神我没有屠神的勇气和实力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当然不想去神庙自取灭亡。” 略顿了顿范闲挠头说道:“当然谁知道将来地事儿呢?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把您地骨灰撒到神庙的石阶上去硌硌那些神仙地脚丫子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四顾剑说道:“那过些天烧的时候可不能把火生的太旺我身上地骨头本来就不多如果都烧成粉末了那还硌个屁你得留些大骨节才是。” 范闲应道:“这倒确实是要注意的地方。”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便在这恐惧之中四顾剑与范闲却笑着谈论着后事遗骨火之大小归于何处气氛轻松然而范闲却禁不住生出一股莫名其妙地悲凉之意来。 暮日已沉下大半海风弄城而过清拂千里直入草庐深处惹得剑庐静室外遭一片风动大坑里千万枝剑同时而动丁当作响令人心动。 四顾剑极为困难地转了转头目光掠过范闲地肩头看着墙壁角落上那只已经到了生命晚期的不能进食不肯飞走执着而白痴地长腿蚊子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范闲坐在他的身边忽然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将十家村的事情讲了出来。十家村地处北齐东夷之间将来若真的要成长离不开剑庐的强力支持而十家村的存在必然会对东夷城带来极大的好处。 然而出乎范闲的意料四顾剑听闻了叶家准备在东夷城开辟第二战场之后面色依然沉稳不变只是盯着墙角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死后的东夷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时间范闲以为自己错误地判断了四顾剑临死前的心意他曾经教过自己的最重要的心意。 便在此时四顾剑开口说道:“我的枕下有本小册子苦荷死前从青山送给我托我转赠给你册子上的东西我看不懂希望你能看懂。” 范闲一怔不知那册子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竟会让两位大宗师在临死前如此郑重其事。 第七十二章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一) 闲看着四顾剑沉默少许之后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这位大宗师的脑下伸进了枕头下面。这个动作极其缓慢他手背及腕上的皮肤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枕头里塞着的麦壳以及那些散乱在枕上草乱而无力的细细枯。 手指头碰到了一个硬物范闲的指腹轻轻一触便知道是一本粗布包着的小册子。 收手将这本册子取了出来范闲没有马上掀开粗布而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册子与心里的猜测做着印证。这是苦荷国师留下来的遗物郑重其事地经由四顾剑之手交给自己……想必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这么薄的册子大概真正宝贵的是册子上记载的东西。 四顾剑也不催他只是平静而漠然地看着墙角就像他不在自己的身边就像他先前没有伸手到自己的脑后。 终究范闲忍不住那种强烈的好奇当着四顾剑的面掀开了布然后看见了里面的内容----与想像不同与四顾剑说的话不同里面并不是一本小册子。 而是两本小册子。 范闲摇着头笑了起来随手翻开上面那本小册子看着那些熟到不能再熟可以倒背如流的天一道无上心法那种无奈的笑意怎样也掩饰不住。 四顾剑临死前亲自指点自己关于心意剑意的学问苦荷临死前念念不忘把天一道的心法送到自己手上。范闲地嘴里有些苦涩。看来这些老一辈地老怪物们。真地是一群怪物。居然会把抵抗伟大庆国皇帝陛下的最后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大宗师离开这个人世之前想给庆帝留下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而庆国之外地敌人已经不足惧了。所以这个人选必须从庆国内部挑选。 苦荷让二弟子强行延绵陈萍萍的寿数在西凉路布下棋子。就是算准了在他死之后地天下。范闲这个年轻人一定会与他地便宜父亲因为当年的事情。因为现在的事情出现一些可以被北齐利用地缝隙。 四顾剑将东夷城双手送给范闲。却也是给范闲背上了一个大包裹。很沉很重。 “你们还真是很瞧得起我。”范闲耸耸肩。手指头轻轻地敲打着青山一脉视若珍宝的无上心法。说道:“或者说你们也太大胆了。居然把虚无缥渺地希望。寄托在我地身上。” “你妈是我们东夷城的人我寄希望在你身上是理所当然地事情。”四顾剑沙哑着声音说道:“不过苦荷这死光头。居然也肯送给你一分大礼着实有些出乎我地意料之外。” 范闲看着天一道的心法着怔。想着苦荷临死之时只怕还以为自己从海棠那里学地。只是改良版地天一道心法。却不知道海棠因为担心他地伤势而不顾师命。将真正的天一道内门心法传给了他那还是在遥远地过去遥远的江南。 不知道海棠现在在草原上做什么那边胡歌已经闹起来了。西胡内乱已起她再有才能。远离北齐国境也起不了太大地作用。 苦荷临死前把真正的天一道心法交给范闲。自然是希望集合数人之力。在这个世间再造就一位大宗师。 “学地太杂。并不见得是好事。”范闲说道。 四顾剑斜乜着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知道你早就学会了青山一脉地东西看来苦荷没和你照过面。所以并不知道这一点他送的这个册子确实没什么用处。” “不过这个册子对剑庐地弟子还是有些用处的。”范闲静静地看着他。天下四大宗师就只有苦荷与四顾剑广收门徒以四顾剑擅于授徒之能忽然间获得了天一道的秘藏。岂有不大加利用传于弟子的道理。 “这是给你地而且是死光头之前对我的信任。”四顾剑微傲说道:“我不屑看他地东西。” 范闲唇角微翘。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不把十家村的事情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把这本册子给我?” 这话或许说中了四顾剑地心事。四顾剑必须要判断范闲对于庆国皇帝到底有几分忠诚对东夷城可能将有几分照看。才能最终下决心而转交苦荷遗物自然也是决心之一。 但是这位大宗师并不承认这一点他只是冷漠说道:“这本册子你本就学过我给不给你能有什么区别?” “可是下面还有一本。”范闲地眼眸渐渐平静起来拾起第二本小册子。 盯着四顾剑问道:“四大宗师并称于世许久你不屑去看天一道地功法。那是因为你对苦荷一脉的功法十分熟悉。知道再练到如何境界也不可能让剑庐有质的飞跃。可是难道你不好奇。苦荷郑重其事交到你地手里与天一道内门心法放在一起的小册子是什么?” 那本小册子更薄约摸只有二十几页范闲地手掌摁在册子之上含笑看着四顾剑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我当然感兴趣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苦荷这死光头除了那些用来种花种树的烂真气外还有什么别的能耐。”四顾剑沙哑着声音说道:“你先前说学地杂有什么用?学的杂当然有用即便你不用也可以参详着。” “所以您参详了一下。” 四顾剑没有否认冷漠说道:“我要当邮差看一眼总是可以的。” 沉默半晌之后四顾剑微阖双眼说道:“可惜我看不懂。” 当他说这句话时范闲已经好奇地翻开了下面那本小册子他对里面到底记载地是什么大感兴趣然后当他翻开这些薄薄地书页后。却失望了起来。 四顾剑都看不懂地东西。范闲自然更看不懂。就武学地境界与悟性灵性而言范闲比这位大宗师差地太远他失望地看着书页上面奇怪地字眼奇怪的词汇组合。死死盯着却是一无所解。 “普瑞马唯拿。普瑞狗……” 阿莫……” “德维西……” …… …… 剑庐上空地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地海面上还泛射着深蓝的幽光映到6地上后深蓝已淡已灰。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范闲叹了口气将这本小册子放了下来。他本想着苦荷留下来的法门。如果自己不懂也可以与四顾剑互相参详一下。毕竟大宗师这种怪物死一个便少一个这种向四顾剑讨教苦荷遗物的机会。再也不可能有了。至少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了。 然而他无奈地现自己竟是连提问的可能都没有因为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怪异组合是那样地不合逻辑。 老少二人在房内一坐一卧。其实都在思考着苦荷留下来地最后一本小册子。 四顾剑忽然睁开双眼眼眸里涌过一丝疑惑缓缓说道:“三年在山顶上苦荷曾经比过一个手式。” 山顶。自然是大东山顶。那一场风云际会的宗师战。闻得此言。范闲顿时心中一动认真地倾听然而四顾剑咳了两声后。 又陷入了沉默。 “那是什么手式?”范闲皱眉问道。 “应该是……西方地法术?”难得的四顾剑也不自信起来因为在他看来在这片大6所有的武者心中西方地法术以及修练这种法术地法师。都是鸡肋之中的鸡肋。以苦荷的境界实力怎么可能花时间去修习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然后听到这句话后范闲却福至心灵。双掌缓缓地合在胸前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地笑容。难以自禁地摇了摇头笑着叹息道:“我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西洋文字只不过是直接用咱们的文字按音节翻了过来。”范闲耸耸肩说道:“我大概是七岁的时候用这种法子没想到苦荷大师这么牛地人物居然也用这种幼稚地法子。” 当然能让范闲想到这点地不仅仅是那些奇怪的词汇上面给他带来一种西式翻译小说的熟悉感。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当年也曾经苦练过三块肉喂你妈吃更重要地原因是因为他想到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 金先生写的。关于九阴真经、郭靖那个傻子。乌里抹黑那张人皮。 …… …… 四顾剑皱了皱眉头说道:“西洋文字?难道真是什么法术的东西?那有什么狗屁用。” “谁知道呢?”范闲有些头痛。看着手掌上地两本小册子想了半会儿认真地揣进怀内说道:“苦荷大师留给我想必还是有些用处地。” “不要把精神放在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上。”四顾剑开口说道他依然对西洋的蛮荒东西保持着先天地鄙夷这大概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自然俯视。 “兼容并蓄拿来主义。”范闲应道:“谁知道我学了后会有什么好处。” “你能看懂这些乱七八糟地话?”四顾剑第一次皱了眉头微怔看着范闲这本小册子落在他的手上已经两年多了虽然禀承着大宗师的骄傲他并没有偷看天一道的心法但对于这本鬼画符一般的册子还是钻研了许久他也想知道苦荷留下这么一个东西究竟有什么深意只是无论他如何钻研也没有任何进展如果说是西洋文字可是四顾剑执掌东夷城城中官员百姓多与洋人打交道可是也没有听说哪些洋人是说的这种言语。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也得慢慢猜以前学过一些可是忘的差不多了。” 是的苦荷留下来的小册子上面那些文字是意大利语而庆国、东夷城打交道地洋人基本上操持的都是一种变形后地西班牙文或是英文范闲也没有怎么认真研究过反正大致上是那么一回事。 而范闲学过意大利文前世大二时选修过。 这是巧合还是缘份? …… …… 所有地事情都说完了四顾剑需要交待、移交的事情已经和范闲做完了彼此间地参详。范闲从床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忽然间微垂眼帘认真问道:“我始终还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我。” 叶轻眉确实算半个东夷人但明显她当年在庆国付出的心血更多任何一个看过那张黄衫女子蹙视河堤图的人都会这样认为。仅仅因为所谓户籍便将整座东夷城的自由存在放在范闲的身上放在这个曾经让东夷城吃了无数血亏的庆国年轻权贵身上难道不需要一个理由吗? 四顾剑说道:“所谓人之无癣不可交也。我曾经论断你对世间无心故而不能大成。然而人之无癖不外乎两者一者乃圣人一者乃假人。” “你便是一个无癣之人。”四顾剑继续说道:“但大东山之后于我而言你却陡然生出了些真性情……只是一直被掩藏的极深。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往前者的路上走。” “这个世上能有这样不为一己之私利一国之私利只为自己的心意安宁而行事的人吗?” 四顾剑双眼淡漠地看着他:“以前曾经有一个我希望以后也能有一个如果赌错那便错了我并不在乎。一个将死的人总是最勇敢的赌徒。”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走出了静室走到了剑坑的旁边看到了王十三郎正悲伤地流着无声眼泪、正像孩子一样用袖子抹着眼泪的王十三郎。 坑内千剑冰冷。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走入了静室片刻后所有剑庐的弟子都肃然地走入了静室包括云之澜在内没有人出任何一丝声音没有人去看剑坑旁的范闲一眼。 第七十三章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二) 已经深了范闲一个人站在剑坑的旁边看着坑里那麻有如稻谷又有如直刺天穹树尖的剑呆他此时站的位置正好是先前王十三郎站的位置。其实在里间与四顾剑进行最后对话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听见了十三郎无声的哭泣声哭泣无声其实还是有声。 当时的剑庐深处没有旁的人四顾剑与范闲谈论的问题太过要紧连剑童都被远远地驱到了远方只留下十三郎守在屋外。范闲明白四顾剑以此来表达他的态度他信任自己的关门幼徒范闲也信任十三东夷城的将来如何要看十三郎和范闲之间的配合而四顾剑想让十三郎从这次对话之中了解更多的东西范闲也希望十三郎能够从自己口述的霸道功诀中领悟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次悄无声息彼此默契于心的互相参详只是王十三郎其时陷入黯然情绪不可自拔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领悟了多少。 剑庐弟子沉默地鱼贯而入屋内范闲自然不会再进去他不会自大到以为四顾剑真的会因为母亲的关系这几面之缘就把自己当成世界上最重要最亲近的年轻人愿意临死前还和一个庆臣呆在一块。 大宗师临死的时候当然愿意和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十三位弟子呆在一起。 此时四顾剑应该是在屋内交待后事这些后事里有许多是和范闲有关或者说是东夷城必须配合范闲的事宜范闲不方便偷听叹了一口气。迈步向着剑庐外面走去。 不知道四顾剑的遗命能不能压制住云之澜的反弹。范闲也没有办法去确定这件事情。 走出剑庐门外监察院的下属以及东夷城方面地礼事官员迎了上来。面色各自不同沉重。范闲摇了摇头。然后在众人地陪伴下向着山居上行去。 自己在等什么?等着一代强人的殒落。等着一位大宗师离开这个世界时。天上划落地一颗流星?范闲坐在椅上撑颌静思剑庐四周虫鸣渐起。蛙鸣已生。 清风明月远处海风微湿微咸。吹地月影都模糊起来。 此时他坐在山居临崖处的园畔。隔着那道石门看着不远处脚下地草庐建筑。任由月光照拂在自己地身上。平添几分与时令不合的寒意。草庐深处的淡淡灯光一直亮着似乎是要永远地亮下去。临死地四顾剑应该还在和自己的弟子们做着最后地交代。不知道这时候庐内会不会有什么争执有什么异动。 剑庐十三子。对于四顾剑地崇拜自内心想必没有人会敢欺师灭祖但是云之澜呢?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草深处的淡淡灯光。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看着在天上划过一个长长轨迹地月痕。才现自己在山居上枯坐静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夜已经深沉到再也拉不回来地时刻。 待他回时只见山居半腰的花圃内。风动花瓣。一个影子顺着月亮映照地角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地身边。 范闲轻声问道:“伤好了?为什么不在江南呆着。非要回来?” 影子站在石门的影子里。眼睛漠然地望着山下地草庐。说道:“没有人知道我回来。” 范闲一直担心皇帝陛下会因为影子与四顾剑的关系对陈萍萍生出疑心和杀意。所以强行把影子送回了江南。没有想到对方此时又突然出现在了东夷城。不需要过多的思忖范闲便清楚影子此行来是为何叹息说道:“现在还恨他吗?” 影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恨。不过当剑刺入他胸中时恨意已经渲泄了许多。” “只是有些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影子看着草庐里淡淡地灯光说道:“就算当年父亲对他淡薄母亲对他苛厉府内所有人折辱于他可毕竟是他地亲人为什么他都要杀了?我呢?我是府里唯一一个视他为兄长地人。他为什么要连我都杀?” 范闲望着他说道:“你没有死不是吗?” 影子身躯微微一震很明显他的伤势并没有痊愈体内地伤势让他的心神不如全盛时那般强悍。 “他要死了。” “人都是要死地。”范闲坐在石门下。轻轻拍打着粗糙地石面。说道:“你这位大兄能够活这么久已经令人惊骇莫名。” …… …… 草剑庐深处的灯光极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瘦弱地四顾剑已经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洗了一次脸重新梳理了一次头冷漠地面容上重新浮起了一股令人不敢直视地威势。 剑庐徒云之澜扶着师尊的臂膀助他在床上坐好王十三郎将水盆端到室外将污水倾入了圣地剑坑之中然后回屋帮助大师兄将师尊扶住。剑庐十三子除了四顾剑身边地徒幼徒之外其余地十一个徒弟全部跪在塌前面露戚容有的眼角偶现湿痕。 四顾剑用清湛而冷漠的目光盯了老三老四一眼没有专门交代他们那件事情轻声问道:“我先前说的话可记住了?” 剑庐弟子叩相应:“谨遵师尊之命。” 东夷城的后事便这样定了下来虽然剑庐弟子们从这几个月里的动静早已经猜测出了师尊的心意但是都没有想到师尊居然会对范闲投注于如此大的赌注如此全面的支持。只是此时众弟子心头迷惘有之悲伤有之恐惧有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师尊地面前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甚至连云之澜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四顾剑说话的度越来越平缓脸上的情绪越来越淡越来越像没有受伤的那个喜怒无常不露于外地大宗师。云之澜在一旁扶着师傅心里空无一片。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一股难以抑止地悲伤感觉开始弥漫在屋里。 而十三郎或许是先前已经哭地够多了此时却格外平静。 “什么时辰了?”四顾剑深深 了两次沙哑着声问轻轻问道。 “天快亮了。”云之澜在一旁恭谨温和回道。这一夜东夷城的遗言传递竟是整整耗了一夜时间。也不知道四顾剑在双手把东夷城送出去之后究竟还布下了怎样的后手。 “做任何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去做。就要做到极致。就像剑庐以后一样既然我选择了他。你们对他也就要做到极致的帮助既然是一场大赌。就要把所有地本钱都压上去。任何一次自我的问省与反复都是东夷城难以承受的痛苦。你明白吗?” 四顾剑坐在床上眼光自地上地弟子身上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云之澜的脸上。 云之澜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四顾剑极为难得地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地大弟子了。只要他答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做下去。 “扶我去山上看看天要亮了。我想……看看。”四顾剑地胸膛里忽然响起了不吉利地嗬嗬之声。听上去就像是黄土之下冥泉招唤的水声大宗师地脸色也开始展现出一种怪异的白。 云之澜心中一恸。扶紧了师傅干瘦地手臂另一边王十三郎也扶住了四顾剑的另一只臂膀。两位师兄弟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四顾剑从床上扶了下来。 跪在床下最前方的剑庐二弟子。膝行于前用最快地度扶住四顾剑地双脚。替他穿好那双有些烂了的草鞋只是四顾剑卧床一月有余毒素伤势全面爆两双脚早已经肿了起来穿进草鞋之中竟能看到那些浮肿处被草鞋地带子勒成了一块块地痕迹。 四顾剑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二弟子知道师尊的脚已经没知觉了轻轻抚摩了一下那双脚。泪水便滴到了床前的石板地上。 …… …… 月儿如钩渐要隐于微灰天际之中东夷城上方地天空大部分还是漆黑深蓝之色唯有东面露出鱼腹之白。在石门处枯坐一夜的范闲备感疲惫。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要睡着。忽然间他睁开双眼霍然起身。看着草庐深处地灯光忽然熄灭知道东夷城地后事已经交代完了……然而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幕令他很多年以后都深刻于心的场景。 远处穿着麻衣地四顾剑瘦削矮小的四顾剑在云之澜和王十三郎的搀扶下在剑庐所有弟子的陪护下出了草庐沿着草庐那道山径极为困难而又极为沉默甚至是肃穆地向着剑庐的后山行去。 影子站在范闲的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沉默而没有言语。 隐隐约约间似乎能看见油尽灯枯的四顾剑在弟子搀扶上山的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便是看在了山居地石门处不知是在看寄托着东夷城将来的范闲还是代表了东夷城童年回忆的幼弟影子。 范闲与影子沉默地站在山门口看着那行队伍向山顶前行他们两个人站的笔直或许是想表示自己对这位大宗师地尊敬送别须站送双眼平视没有夹杂任何别地情绪。 大宗师的身躯瘦弱矮小在云之澜和王十三郎地扶持下竟是快要看不到了他身上的麻衣在晨风里飘浮着穿着草鞋的脚根本没有着地。 草庐后方的山并不高离范闲二人所在的山门处是一整座山相隔并不远不一会儿时间剑庐一行人便爬到了山顶。 东方海面上的朝日此时也跃出了宁静的海岸线爬了起来。 范闲眯眼望去只见人世间的第一道光线就这样穿越了海面穿越了东夷城里的民宅穿过了人间的气息穿过了青树的空隙照拂在了草庐后方的小山上照拂在东夷城剑庐弟子们的身上照拂在了最前方那位瘦弱大宗师的面容之上。 大宗师脸上顿时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虽已至生命之末虽身躯疲弱瘦小却骤然间凌然于众生之上。这不是剑意气势只是这个人的存在感觉。 范闲一眼望向山头在众人之中便只能看见他。 …… …… 四顾剑一脸平静站在小山崖畔任由微暖的、熟悉的阳光从海那边打了过来。他微微眯眼嗅着东夷城的空气嗅着此间的气息沉默地一言不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临死的一刻过往的历史过往的一切变成了大宗师脑海里的若干个画面伴随着朝阳的金光在他的眼前不停变幻。 树下的蚂蚁蒙着黑布的朋友弟弟雨死人烧府剑剑坑坑里的烂布和垃圾徒弟徒弟还是徒弟又是剑大剑天剑一剑横于天下一剑护雄城城未破剑未断但人要死了。 四顾剑眨了眨有些无神的双眼将朝阳里的幻觉驱除干净勉力地想站的更高一些看的更远一些看一看真实的东西脚却使不上劲来眼光也有些模糊。 云之澜和王十三郎察觉到了师傅的想法赶紧把他往上扶了扶。 四顾剑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光清楚了起来他看见了自己守护了数十年的东夷城看见到了城内生起来的炊烟看见了那些摆出早市的忙碌商人看见了那些无形流动于城市市井间的财富金银看见到那些人快乐的笑容。 临死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看见这些所以他微微侧头看见了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草庐淡黄色的草庐在很多年前其实就只是一个破草屋而已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杀了很多人教了很多人很得意。 最后四顾剑看见了东夷城外的那棵大青树在朝阳下这棵经历了东海无数风雨的大树依然健康而狂放地生长着庇护着树下经过的行人旅人商人世人。真的是好大一棵树。 第七十四章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三) 阳东来以临庐后山丘微暖晨光无熹微之迹融融头剑庐师徒计十余人都在暖光之中迎着日头站立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油画。 山丘下方剑庐的三代弟子、剑僮以及服侍了四顾剑无数年的仆役官员们看着这一幕知道东夷城的宗师到了最后一刻无数人难掩悲声跪到在地向着山丘的方向叩不止。 山腰山居范闲和影子看着那边面上虽未动容心里已然动容。范闲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怪异其实这么多年了他与东夷城的关系一向极为复杂尤其是对于四顾剑这位大宗师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指内心的认识他只知道对方是一位绝强者是一个可以用手中的一只剑就改变天下大势的牛人在很多过往岁月里四顾剑就是他最大的敌人然而月移星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但是范闲哪怕在昨夜对于四顾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他与四顾剑的谈判只是双方基于某种利益目的而搭成的合作罢了。对于一个害死了自己很多属下杀死了很多庆人的大宗师范闲实在是生不出太多的感叹。 然而此刻。 阳光来了范闲忍不住苦涩地自嘲笑了起来看着山头的那个瘦弱身影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把这位大宗师看成了一个守护世间爱惜黎民的革命者。 影子往山门外站了一步。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山顶的四顾剑看着与他地生命纠结伤害地兄长。 在人间地最后几次呼吸。 范闲退回到了山门的阴影之后。沉默了起来。不知为何心血微微来潮。体内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地真气缓缓地运转了起来尤其是后腰雪山处那股强大的霸道真气顺着两只手臂释出来。在手掌边缘处周转而回形成了一道极为圆融的真气回路。离掌只有半寸地距离。却是极为敏感的一道真气外放。 他感受到了什么。感应到了什么。侧目向着东方望去。一直望到那边苍茫地海上。红红朝日之下正在呼吸地海畔浪花处。 山顶上四顾剑地目光也落在了海浪处。 远处有风来挟着微湿地雨点。天上朝阳上头有一抹微显厚重地乌云。风雨来了。似是送行似是洗礼。 …… …… 除了范闲和临死地四顾剑外。没有人感应到了那个人刻意释出来的气息。范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居从剑庐四方膜拜于地地人们身后离开。斜斜掠入东夷城。将自己的度提升到了最快地程度。只用了极短地时间。便踏过民宅商行。经过港口船舶来到了东夷城外。邻近东海之滨的一处僻静沙滩之上。 此时海畔地雨点已经密集地落了下来。打在沙滩上万点坑。 一道灰影掠过。然后极其强悍地在沙滩旁的青石上止住身形。正是范闲。他眯眼看着沙滩上雨点击打出来地小坑。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在州地悬崖下。他看着那半艘小船沉没沙滩上留下地那些痕迹。 风雨没有变大。只是这样清柔而冷冽地吹拂着。降落着。朝阳升地更高了一些升入了雨云之后。整个东夷城地光线都清暗了起来尤其是海上。浪花拍石激起无数水雾与空中降落的斜风细雨一交平添几分迷蒙之色。 水雾迷蒙地背后缓缓显现出一艘巨船地身影船身极大是那种可以抵抗万里海路巨浪的远洋商船。船只无法靠近遍布礁石地岸边只是远远地海中显现出身影虽然距离极远可是那种无来由地压迫感。仍然让范闲感到了一丝紧张。 大海忽然在此时平静了下来虽然风雨依然在继续然而雨点入海无声。入沙无声润泽世间皆无声。海浪不再暴戾地冲击海岸只是缓缓地一起一伏就像是这片大6地呼吸。 白雾之中隐约行来一只小船。 范闲深深呼吸一次然后踩着微湿微软地沙滩向着海边走了过去迎接这只小船地来临。 小船的船站着一个人此人双手负在身后微白长用一个布条系在脑后面容古奇双眼清湛而深不可测一顶笠帽戴在他地头上笠帽虽小却让漫天温柔却密集地风雨无法靠近小船。 船坐着一人也戴着笠帽但是帽沿却没有遮住他颜色与众不同的头以及唇角那怪异而恐怖地笑容。 叶流云来了在四顾剑临死的时候他终于来送他了。 范闲地心头微感震惊然后看着船尾坐着的那个人温和的笑了起来。费介先生也来了在快要心力交瘁的时节能够看见一个至亲的人竟是冲淡了叶流云陡然出现所带来的震惊。 …… …… 小船靠近了海边叶流云静静地站在船眼光穿越了海畔的青树山丘投向了远方大概就在那个方向的远方四顾剑正在山丘上凄 漠地看着海边。 范闲站在风雨之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沉默一言不的叶流云薄唇微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水声渐起费介从船尾跳了下来在浅浅的海水里向着岸上走了过来。范闲赶紧上前将老师扶上了岸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眼神各自温和欣慰。 范闲没有说京都里的问题十家村的问题陈萍萍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费介老师出洋远游是他一生的心愿这位用毒的大宗师性喜自由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只怕他早就离开庆国这片大6。陈萍萍既然把他骗走了范闲自然也要接着骗下去。 “这两年我们在南洋的岛上逛了逛。”费介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笑着说道:“本来今年就决定启航远行去西洋那边逛逛。” “西洋很远。”范闲看了一眼木然站在船地叶流云没有理会这位大宗师牵着老师的手走远了一些担忧说道:“以您的脾气只怕要往西洋大6的深处走这一来一回得要多少年?” 费介笑着看着他说道:“以我和叶大师的年龄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范闲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本来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先生没料着今天见着一面。却又是永别暗自黯然一阵后。他强颜指着海中笑道:“有这样一艘大船便是天下也去得。” 费介回望去看着水雾之后那影影绰绰的巨船。嘎声笑道:“买了很多洋仆还有些洋妞儿生的和咱们这些女子大不一样你要瞧着了一定喜欢。” “我可是和玛索索呆过一段时间的。”范闲笑着应道:“怎么今天来这儿了?” 费介先生先前就想说这个问题他回头看着站在小船之没有登6地叶流云沉默片刻后说道:“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知道四顾剑要死了所以想来送他一程。” “嗯……”范闲微微低头。余光瞥了一眼船雨中如雕像一般的叶流云用一种复杂的情绪轻笑说道:“四顾剑不是被他和陛下打死地?” 费介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范闲也止住了这个话题。看着叶流云的身姿也随着先生摇了摇头。 …… …… 叶流云沉默地站在小船前。沉默地看着东夷城地方向此时他头顶的笠帽似乎失去了效果任由风雨击打在他的身上再滑落船中一片湿意。 许久之后这位大宗师忽然低头沉思片刻然后向范闲招了招手。 范闲微惊表情却是没有一丝变化镇定地走了过去站到了齐膝地海水之中看着相隔不足五步的小舟恭敬请安。 “我要走了。”叶流云温和地看着范闲说道:“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在天下四大宗师之中范闲从来没有见过苦荷只是从海棠的身上从北齐事后的布置中从肖恩的回忆中知晓这位北齐国师的厉害。对于四顾剑则是亲身体验过对方惊天的剑意清楚知晓对方的战线。对于皇帝陛下范闲则是从骨子里知晓对方的无比强大。 唯有叶流云范闲少年时便见过对方在江南也见过对方那一剑倾人楼的惊艳令他第一次对于大宗师地境界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而且叶流云和其他三位大宗师也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似一朵闲云终其一生都在大6上飘流着暂寓再离就像是没有线牵着地光点潇洒无比。 正因为这点范闲以往对于叶流云最为欣赏最为敬佩然而先是君山会后是大东山范闲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存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若有也只能是五竹叔而不是此时小船之上地这位大宗师。 范闲知道叶流云此时开口是为什么他沉默片刻后没有请教任何武学上的疑问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您为何而来?” 雨中的叶流云微微仰脸整张古奇的面容从笠帽下显现了出来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会在这样珍贵的机会里问出了这样一个令他意外的问题。 只是沉默了片刻叶流云说道:“我为送别而来。” “为什么要走?”范闲再问。 “因为我喜欢。”叶流云微笑应道。 “那当初为什么要出手。”范闲最后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庆人。”叶流云认真回答道。 范闲思考许久这个问题庆人自己也是庆人在这个世界上归属就真的能决定一切行为的动机甚至连大宗师也不例外。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只是好奇您将来还会回来吗?” “谁能知道将来的事呢?”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以叶流云和费介先生地境界虽说是遥远神秘的西洋大6只怕也没有什么能留。伤害他们的力量。 范闲没有问题要问叶流云却似乎还有什么话说。他望着范闲温和笑着说道:“自大魏以后天下纷乱征战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助你父扫除了最后地障碍以后的事情。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了。” 是地叶流云以宗师之尊隐忍二十年。暗中配合皇帝陛下的计划一举扫除了庆国内部所有的隐患。清除了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苦荷以及四顾剑。 叶流云再留在这片大6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才会在离开之前。再来看一眼然后对范闲说这句话。 在这位大宗师看来。范闲毫无疑问是将来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强者不仅仅是武道修为还包括他地机心能力以及平日里对平凡百姓所投注的关注。所以叶流云才会寄语于他。 然而叶流云并不知道范闲地心大宗师要看穿一个人的心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完这句话后叶流云便不再与范闲说话。 只是依旧站在船看着那边地山头和那个遥远山头上将死的人或许是友人。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然后走回岸上与费介先生低声说了起来马上便要告别。他与老师有很多话想说哪怕只是一些芝麻烂谷子地童年回忆。再要回忆地机会已经不多了。 …… …… 范闲从怀中取出苦荷留给自己的小册子递给了费介先生说道:“苦荷留下来的东西应该和法术有关您在西洋那边找人问问直接把音读出来应该那些人能够听懂大概是和意大利罗马什么有关地地方。” 看见他郑重其事加上又说是苦荷留下来的遗物费介先生皱了皱眉头接了过来放进怀中沙声说道:“放心没有人能从我地手里把这东西抢走。” 范闲眼尖早就看出了先生在这本小册子上做了什么手脚笑道:“如果那些小偷不怕死的话。” “既然是苦荷留给你的东西想来一定有些用处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我昨天夜里就背下来了。”范闲指着自己地脑袋笑着提醒老师自己打幼年起便拥有的怪异的记忆力。 费介笑了起来想起很多年前在澹州教这个小怪物时的每日每夜。 东海之畔地风雨渐渐小了起来范闲与费介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不再闲叙回头望向在海畔随波浪温柔起伏的那只小舟看着舟的叶流云。 叶流云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温和愈来愈解脱就像看透了某件事物一般大有洒然之意。 一个浪打来小舟微震叶流云借势低身向着东夷城方向某处小山某处草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范闲心头一沉知道那个人去了。 费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说道:“我要走了。” …… …… 草庐里那只长腿蚊子终于煎熬不过时光地折磨眼看着天气便要大热正是生命最喜悦的时节它却在墙角再也站不住绝望地盯着那床厚厚的被子以及被中空无一人地空间颓然从墙上摔落下来掉落地面被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风一吹不知去了何处。 草庐之后地小山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已经躺倒在徒弟们的怀中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海畔的小舟缓缓离开向着水雾里的那艘大船驶去范闲站在沙滩上深深鞠躬以为送别。 直到最后叶流云依然没有弃舟登岸或许这位大宗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界限他这一生都不想再登上这一片充满了杀戮与无奈的土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一旦登上这片土地是不是还愿意再离开。 这便是抛得、弃得的洒脱与决心。 范闲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雨里的小舟心里想着这便是所谓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只是有人走得了有更多的人却是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往自由的江海里去? 第七十五章 空有一物,剑有一手 流云和费介老师走后范闲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没有大船的影子他的眼光还是投注在一望无垠的海中身上的风雨之意没有丝毫减弱浑身**的。他坐的姿式很古怪抱着膝盖就像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范闲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小男孩儿。 体内的两股真气在缓缓地流转、流淌着先前被叶流云刻意释势所激出来的真气正用一种比较平稳而和谐的方式快地在周天之中运行。对于他来说此时似乎是一种契机一种因为心意的变化周遭情绪的变化而忽然出现的灵光轻轻地映照在他的心头。 范闲闭着双眼双掌很自然地伸在雨中任由雨水击打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 …… 很久之后范闲的一双手掌上依旧干燥如常光滑如常似乎这些雨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的落在他的手掌上打湿他的任意一寸肌肤。 范闲的手掌上覆盖着淡淡一层真气这些真气自每个毛孔中释出又自每个毛孔中流回形成一道极薄却有极有趣的回路。正是他自幼所修行的那个古怪到完全没有用处的法门…… 当然这个法门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攀爬高手曾经爬过皇宫爬过西山爬过很多很多人类意想不到的险绝之地。然而相较于他少年时曾经为此付出的整整六年时间与精力这种成果实在是显得非常的不合算。 五竹当年也没有纠正过他----大家都知道五竹不会内功。 可今天的感觉不一样。 与以往似乎有了一种很细微且隐晦地差别。范闲缓缓睁开双眼抹了一把脸上地雨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兀自出神无语良久。 能够使真气脱离身体的范围成为一种可以伤人的利器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强悍的境界。但是并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境界。只要修行到某种程度。再加上足够高明的运气法门强者们都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 尤其是范闲曾经亲眼见过叶流云地散手大宗师手指如枯梅绽开指尖真气喷薄而出瞬息间刺破空气在澹州悬崖下地沙滩上点出万点梅花坑来。这种指气纵横。已经是人类突破肉身限制。释能于体外地最高境界。 然而范闲今天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在风雨中陷入了沉思雨水顺着他的顺滴落脸颊又被海畔的劲风吹走少许。 当真气熟练的离体片刻又循体而回时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凭借范闲的心神境界却竟是根本无法察觉到多了些什么但他感应到了这一点。 惊异之余。顿生疑惑世间万物总量等齐体内释出多少真气便将收回多少真气能收回已经是范闲地独门绝技可是……怎么还能多?那岂不是不需要冥想只需要不断地进行这种循环地真气环流。便可以让自己体内地真气越来越多? 多出来的真气是从哪里来地? 范闲的眼瞳微微缩了起来甚至手指尖也抖了起来隐约知道自己也许碰触到了一个以往没有人曾经去思考过。去想过。达到过的门而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间出现这种变化?范闲在心念感应到机缘时。便随此机缘静坐于海畔风雨中这机缘是什么?是自海上来的叶流云?是望海的四顾剑的死亡?是与亲人分别时地惘然? 范闲惘然然后开始冷静地梳理这一日一夜间的过往他必须找出此番机缘为何才能知道那扇门究竟是什么颜色又是谁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工作进行的并不困难因为他从十家村赶来东夷城在剑庐里呆了一夜最有可能引起变化的只可能是那两本小册子尤其是后一本用古怪音译词语写就的册子。 这本册子范闲已经交给了费介老师让他带回那片神秘的西洋大6但是册子的内容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记在了脑海里。虽然对上面很多词语依然不知晓意思可是总还是了解了其中几句话的意思。 那几句话不像是咒语更像是一种前世时曾经见过地诗像但丁神曲那种体裁的东西。 意大利语脱胎于拉丁语?范闲皱着眉头苦恼地坐在风雨中却有些想不起来那些早已淡忘的知识只记得意大利语有很多方言而真正立文与但丁的神曲脱不开关系。 难道就是那几个句子印在自己地心中让自己在运行真气地过程里下意识调动了心意从而造就了眼下如此古怪的局面? 法术?范闲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船徒有海风海雨地幽蓝水面似乎要一直看到海那头的大6。 …… …… 我爱你这春天明媚的风。 我用我的全心全意感悟着空气中每一个跳跃的春之。 与您亲近与您合在一起。 …… …… 这是诗这不是法术咒语范闲怔怔地站在雨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可是很明显这些像诗一样的语言让自己学到了一些什么感应到了一些什么。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体外空气中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天地元气?而自己先前就是在运功的过程中在回流时加上了一丝与诗意相近的心意从而吸附回了什么? 他的脚步有些急乱地沙滩上踩了两步他的身体在风雨中的东海之滨转了两圈他看着四周的空气看着四周的雨水眯着眼睛放着光芒。似乎想从这些透明或是自然的一切里。找到那丝捉摸不到地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 范闲地头脑瞬息间内涌入了太多的猜测疑惑与判断令他有些难堪重负闷哼一声揉了揉眉心 书是苦荷大师留下来的遗物用四顾剑偶尔露出的一句话可以知晓。这位北齐前国师对于西洋的鸡肋法术极感兴趣。甚至在大东山上还小露了一手。 可是全部是意大利文。那位国师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应该不会。那他是怎样练成的?他究竟练成了什么? 还有那个记载着或许与法术有关地诗集本身也古怪看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甚至应该是远在苦荷出身之前大概便是这片大6上某位前辈。偶尔接触到了西方大6上地法术精要从而强行记下了这些话。 范闲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匆忙地把这本小册子交给老师带去遥远地西方大6。自己应该再研究一下。凭借监察院的力量。说不定可以挖出那位早已成了白骨地前辈究竟是谁然后从那条线再往历史中挖下去。 雨水从他的脸上淌落范闲忽而解脱地笑了起来。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在强大的压力下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了----大东山上的胜负已经证明无论苦荷大师练到什么程度。对于这种古怪的法门有多少掌握终究还是没有什么本质性地变化还是败于陛下之手。 法术。法术。或许并不是人们所想像的鸡肋但也不可能是改变一切地利器。 -- 范闲有些低落地回。离开了海边向着雨水中地东夷城行去。四顾剑已经去世。整座东夷城此刻想必都陷入悲哀与绝望之中此时他必须回去与剑庐地弟子们见面将此间地形势控制住。 他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很珍贵的机会一个可能打开那扇门的机会。这种机会不论是这片大6上还是在那片大6上都是极难得才会偶尔出现。一旦逝去再要抓住此等机缘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好在机缘和运气这种虚无缥渺地事情总是和人类地坚毅与好奇心有关。以范闲的勤奋程度和探知欲。想必他再次摸到这扇门的时间应该会短一些。 ------------------------------------ 草庐深处有白烟升起。这白烟不是炊烟也不是秋深时烧落叶时有刺鼻味道地烟雾白烟昭示了一个事实所以能够看到白烟听说了白烟的东夷城百姓们都惶恐不安地看着那个方向有些人更已经跪了下来向着那边叩不止。 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剑圣大人辞世的消息。 范闲走到了剑庐地门口所有剑庐外围地弟子都对他怒目相视眼中燃烧着的仇恨之火完全足以把他烧融掉。以范闲坚强地意志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难免心悸。 他知道剑庐弟子的恨意从何而来因为四顾剑本来就是死在庆国皇帝陛下和庆国大宗师叶流云地阴险夹击之下而自己这位庆国权臣毫无疑问成了一种被仇恨的替代品。 然而范闲来不及思考如何缓和这些剑庐弟子的情绪他只是看着草庐深处的白烟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推门而入直接到了草庐剑坑旁的平地上看着熊熊柴火异常干脆地走上前去往火里洒了一把东西。 火苗的颜色顿时变了起来而火里那位大宗师的遗骸早已经看不见了。 随着范闲的这个动作嗤嗤剑意纵横于剑庐深处十一把长剑围住他地周身上下剑意吐露如蛇芒下一刻随时会将范闲刺死于当场。 剑庐十三子除了跪在最前方的云之澜和王十三郎所有人都被范闲这个动作给激怒了。 …… …… 范闲感受着彻骨的侵体寒寒剑意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因为他知道面对着十一个九品地夹击只怕是陛下亲自来此也要考虑要不要暂避其锋至于自己更是连还手地机会都没有。 他望着跪在前方的云之澜说道:“烟里有毒我不想这些白烟杀死东夷城一半地人。” 看见白烟时范闲便心惊胆跳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在海畔枯坐片刻剑庐弟子们竟是如此干脆地火化四顾剑的遗骸毕竟在他记忆里这片大6还没有火化的习惯。 四顾剑的遗骸内有毒有剧毒非费介先生布下的剧毒根本不可能僵化肉身抵抗了皇帝王道一拳的伤势整整三年。 当然这种毒素被火苗一烧随白烟一起并不像范闲说的这般可怕但是一切都要小心为妙。 而范闲为了四顾剑身上的伤势在暗中准备了一些手段那些药物正是应景的物事。 听到范闲的解释跪在最前方的云之澜没有起身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了右臂。 剑身归鞘剑芒归于平淡只是一瞬间剑冢四周便回复平静哀伤的气氛几个剑僮一边哭泣一边往火里添加着柴火十三名剑庐二代弟子跪在了大火之前。 范闲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动容知道四顾剑死后云之澜毫无疑问拥有整座剑庐里最高的威信。 十三把剑这是多少可怕的力量如果握住这些剑的手是自己的手那该多好。 范闲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大火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 …… 入暮云之澜入屋抱着一个布包裹着的小瓮一脸漠然地将这个小瓮递给了范闲说道:“虽然我不明白师尊的意思但既然他要我给你我便给你。” 范闲郑重地双手接过现小瓮里依然微温想到里面便是四顾剑还没有冷的骨灰他心里的感觉很怪异。 云之澜缓缓在他的身前跪了下来说道:“剑庐十二把剑依师命交由阁下。” 范闲眼瞳微缩微放光彩。 第七十六章 天下银根,必杀! 闲安静地看着身前的云之澜不期然地想到很多年前夜宫之内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位剑术大家时的情形。那时候的他还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初登三国政治舞台的年轻人而剑庐徒云之澜已经声名满天下是东夷城使团真正的主事者。 六年过去了范闲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而云之澜甚至要拜在他的身前向他表示效忠时迁势移叫人好不感慨。 范闲不知道四顾剑临终前究竟布置了什么怎样说服身为死硬派的云之澜但他能感应到云之澜的态度并没有太多虚饰他很了解这些在武道上不断求索的强者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再想反悔那是很难的。 但他把云之澜的这句听的非常清楚听到了十二把剑这四个字。范闲的眼睛微眯平静看着他说道:“十二把剑……若云大家这剑心不在我如何能控制这十二把剑?” 不待云之澜回话他早已站起身来郑重地将这位剑庐徒扶起诚恳说道:“我知道云大家断不会因为剑圣大人临终遗言便要信我我也不需要你信我只是若这是一个交易我需要剑庐的力量剑庐也需要我的庇护可是如果你不在我如何能够把这十二把剑握紧?” 云之澜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淡漠说道:“家师自然准备让小范大人放心的方法。” 说完这句话云之澜回身而走。竟是不给范闲丝毫交流感情拉拢剑心地机会。 范闲若有所失地站在屋内。想着四顾剑给云之澜安排的是什么事务?不过片刻功夫。他便猜测到了一点四顾剑虽然要在自己地身上下大赌注但是总是需要有人制衡自己。注视自己监督自己。 云之澜。便是游离于利益结盟之外地那个人以他在剑庐弟子心中的威信若范闲日后的行事。对东夷城利益地损害太大他一声令下只怕范闲名义上拥有的十二把剑转瞬间。便只会剩下可怜地孤伶伶的那一把。 …… …… 云之澜之后进入室内的是剑庐二弟子。范闲安静地看着这位中年人现对方地模样生的普通。眉眼间全无一丝出挑之处。便是身上蕴的剑意也被深沉地裹在深处。穿着一件微厚的棉袍。不像是一位厉害地剑客倒更像是个管家一样的人物。 大师兄来后便是二师兄。范闲地心里苦笑了起来四顾剑这一来直接把自己推到了火堆之上剑庐弟子们好像都接受了他地遗嘱。轮流来向自己汇报工作。 范闲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身旁地褐色小瓮。眸子里生出一丝惘然地情绪一代剑圣。变成了手边的一坛子灰。 他的手轻轻在小瓮上抚摸着。似乎还能感觉到四顾剑骨灰地微温。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像管家一样的二师兄的眼光也变了变。但马上变得平静了下来将手一挥。几名剑庐三代弟子扛了几个箱子进来。 范闲抬起头。微笑问道:“难道这就是剑圣大人地遗产?” 二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直到所有地箱子都摆放在范闲的屋子里才轻声说道:“我剑庐地产业。当然不会就这么一点儿。这里只是一些可以暂时动用地产业流水。师尊说你现在需要银子我便给您抬来。还有一些帐目。我想您一定感兴趣。所以自作主张搬来了。” 范闲微感吃惊。静静地看着这位管家模样地剑庐高手他当然不会轻视这位二师兄相反在剑庐十三徒中他一直认为这位二师兄很值得注意。且不论云之澜与王十三郎内讧之时这位二师兄可以一直保持中立而不被牵连进去而且四顾剑一直让他守在剑庐之外就知道此人深得四顾剑地信任。 银子。帐目?范闲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辛苦您了还不知道这些帐目和什么有关。” 剑庐二弟子和声说道:“和太平钱庄有关。” 范闲听到这句话再也无法安坐于矮塌之上霍然起身盯着这位二弟子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用一种敬佩的语气说道:“没想到我想任何人都想不到……原来天下最大地钱庄老板竟然是一位……隐藏在剑庐里强者。” 太平钱庄天下第一钱庄!当年庆国明家何等样庞大的产业可是在某些程度上也要依赖于太平钱庄地流水支持从这个钱庄现世以来它便是世上最大信誉最好地钱庄没有之一而且几十年间从来没有别的钱庄能够威胁到它的地位。 甚至是几年前范闲和北齐小皇帝暗中联手再用父亲派来地户部老官打理生生整出一个畸形地宠大的招商钱庄可是在太平钱庄地面前依然像是一个育不够良好地小孩子。 手握内库产销权和两条走私渠道一个青楼联盟外加一 型钱庄的范闲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有钱地那个人。 可是他清楚自己手里地银子虽然多但和太平钱庄比起来仍然不够看! 因为这家太平钱庄深深地扎在大6商业之中所有的巨商大贾与它都有极深地关联太平钱庄如果真的力能够调动地银子可以到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地地步。 范闲不是一般地权贵官员他有前世地商业社会经济这一世也与商家多打交道所以他比一般人更知道太平钱庄地可怕实力以及这家钱庄可以挥出来的效用。 以往他也曾经让监察院查过太平钱庄地暗底。只是每每查到一个地段。线索便戛然而止。当然。这座天下第一钱庄既然是端于东夷城自然而然与剑庐有关系。至少必须有四顾剑在背后支持。但范闲怎么也没有想到。天下第一地太平钱庄。本身便是剑庐地产业! 而太平钱庄地主人。就是剑庐地二弟子! 范闲怔怔地看着这位太平钱庄主人。心里涌起无穷复杂情绪。此时他才知道四顾剑临死前地这一场大赌。压下了多少筹码给自己增添了多少实力。 十二把剑很恐怖东夷城地控制权很恐怖。但真正恐怖地只怕却是此时送入屋里来地这几箱帐目。 太平钱庄地帐目。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剑庐二弟子敬佩一礼。和声问道:“还未知先生大名。” 这种尊敬。不是敬对方剑庐弟子身份。九品强者境界而是敬对方太平钱庄主人地地位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人尊敬地当然是实力而手上掌控着天下半数银钱地人。毫无疑问最值得尊敬。 至少范闲是这样认为地。 “李伯华。”这位剑庐二弟子太平钱庄的主人。并不吃惊于范闲地态度。温和说道:“执掌太平钱庄十六年。” 范闲沉默片刻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地态度来与此人说话。按四顾剑地意思。此人应该是归己所用。可是一个拥有太平钱庄地大人物。难道真地可以为自己所用?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眼瞳渐渐缩了起来----凭借自己手中地实力。招商钱庄。再加上隐隐控制无数商家百姓活路地太平钱庄这样的实力。应该可以对抗什么了。 这是一种自下往上的对抗。 李伯华看着范闲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说道:“太平钱庄放贷天下。但若是时局有难。只怕那些外贷也是收不回来。但……” 但书出来了。范闲看着他。等着他地下一句话。 “银票飞于天下银根却始终在东夷城内。”李伯华在范闲的面前没有丝毫遮掩“如果小范大人将这些力量能够集合在一起确实可以影响很多事情。如果想让天下大乱。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力量地人说话才有底气。范闲今天才知道原来剑庐十三徒中。 最有力量地人不是威信最高的云之澜也不是境界最有无限前景地十三郎。而是这位握着最多银两地李伯华。 “这是一笔大礼。”范闲已经从先前地震惊中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如果东夷城方面要求太多。我依然无法做到。必须事先说明。” “这已经是先生您地产业了。”李伯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一般的武道高手不同这位大6商界隐形地寡头。一眼就瞧出了范闲地谨慎。和声说道:“师父的遗命里。并没有要求您做什么想必你们已经谈妥了。我只是执行而已。” 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自嘲笑道:“我这一生已经被天下掉下地金盆砸了一次。难道今天还要被砸第二次?” “我不知道您需要银子做什么但我有银子。”李伯华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想向您提一个条件。”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说道:“您有提任何条件的资格和实力。” 李伯华缓缓起身说道:“太平钱庄最先前是东夷城城主府地产业后来是剑庐私下地产业我整整在里面费心费神了十六年钱庄也越来越大但请您记住钱庄地银子不仅仅是钱庄地银子还有东夷城所有商人们地存银甚至还有北齐南庆无数人的存银您若要动用也必须要有个限额总不能把商人们的银子都挖光了。” “这是自然。” “我的意思是太平钱庄实际上东夷人的钱庄是他们的银根他们地根。”李伯华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您只有一半东夷人地血统我想提醒您我们地归顺只是名义上地归顺我们不想变成燕京人江南人渭州人我们只是想做东夷人。” “直接说吧。”范闲眯着眼睛看着他。 “不能驻军。”李伯华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 此言一出。范闲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轻声说道:“您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这是剑圣大事情我不可能让步。” 紧接着他皱眉说道:“你们也要体谅一下我。要说服庆国千万人我已经尽了最大地努力。” 李伯华也笑了起来先前那一说只是一种谈判的手段他诚恳地说出了真正地请求。 “如果一定要驻军。我希望是黑骑。”李伯华看着范闲平静说道:“别的都不行。” 范闲摇了摇头:“黑骑总数只有一千人而且陛下不会答应。” “那就是大皇子的旧属最好是大皇子亲自来此。”李伯华也不再让步说道:“如今各诸侯国已经开始有异动。民心也开始乱了起来。 待葬礼过后若庆军强势进入。只怕会引起不少反弹。局势乱了起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难道黑骑或是原先地征西军进入东夷城。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李伯华微笑说道:“黑骑的主人是您征西军的主人是大殿下……而所有的东夷城百姓都知道。您是叶家小姐地后代大殿下是宁大姑的儿子。” 范闲微微皱眉不知道这又对东夷城的局势平稳有什么关键的作用。 “要看人心。”李伯华轻声说道:“我们东夷城这二十几年。出了两个最出名的女人。一位是令堂。进至今日。东夷城地商人还把当年地老叶家看成东夷城的骄傲而另一位就是宁大姑。一位东夷城可怜地女俘。最后却成为了异国地皇妃……说来您也许觉得奇怪。但事实上是东夷城的人们。从来不认为这是一种屈辱只会认为这是一种难得地荣耀。” 范闲默然。很自然地想到。前一世时那些成为北欧王妃成为巨富之妻的华人姑娘们。似乎那时候人们地情绪并不抵触。反而有些暗自之喜与崇洋媚外无关。大概纯是一种宣国媚于境外的古怪喜悦吧。 “则因为叶家小姐和宁大姑在东夷城人心中的地位一直未变。”李伯华看着他说道:“所以您或者是大皇子。在很多商人百姓地心中其实也就是半个东夷人如果是你们两人中地某一人驻军于此民间地情绪会方便拂平一些。” 范闲沉默许久后说道:“您说地有道理而且这些话我可以去试着说服皇帝陛下想必陛下也想要一个完整的东夷城而不是一个义军四起流血成河地城池。” “辛苦您了。”李伯华说完这句话后深深行了一礼便准备退走。 关于东夷城称臣地具体事项比如究竟是年年纳贡还是直接纳入京都地税收体系还在各级官员的讨论之中。而凌驾于这些事务之上地当然是重中之重的驻军事宜李伯华今日带着太平钱庄洒然而来弃下箱匣洒然而去却是将范闲肩上地负担压地更重了一些。 “请稍等。”范闲忽然开口留客此时他的心中震惊之意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消除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四顾剑临死前决定在自己身上大赌而剑庐地这些弟子们便不问细节不问缘由就这样壮烈甚至鲁莽地搬出了东夷城地家底。 他们并不像四顾剑一样知晓过往知晓范闲与皇帝之间那条难以抹平的深沟他们凭什么相信范闲。 “我们只是相信师尊地智慧。”李伯华望着他微笑说道:“想必您也清楚师尊从来都不是什么白痴。” 范闲默然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想来你们投注了这么多东西下去总要有什么监督我地方法。” “当然不会是云之澜。”范闲眯眼思索缓缓说道:“城主府要重立云之澜是最好的选择他游离于剑庐之外冷眼旁观会从大势上对我加以制衡……但是你们对于我个人的制衡在哪里?你们应该清楚我不是一个可以被控制的人。” “我们没有把握能够控制小范大人。”李伯华平静说道:“所以我们只是跟着师尊进行一场天下豪赌当然若小范大人背信弃义反手将我东夷城吞入腹内也并不会出乎我们的预料毕竟您是庆人是庆帝的私生子东夷城的死活在你心中想必不会那么重要。” “既然你们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还敢赌。” “我们东夷城没有别的力量只是有钱还有……剑。”李伯华微笑一礼走出了静室。 然后一把剑走入了静室。 疲惫的王十三郎脸上一片苍白他看着范闲沉默许久后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从今日起我天天跟着你如果你背信弃义我会杀了你。” “你杀得了我吗?”范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十三郎倔犟地盯着他说道:“如果我看错了你……杀不了也要杀。” 第七十七章 开庐 范闲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神庙外地风雪冰住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王十三郎。看着这位年轻友人平静却倔犟地脸。许久之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地那抹寒意。 他知道十三郎说的是实在话。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实在人。所以他才会感觉到寒冷。 如果将来事态地展与范闲和四顾剑估计计划地不一样如果在天下人看来。范闲只是攫取了东夷城地实力。却没有考虑到东夷城民众商人的利益。或许十三郎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他出手。 四顾剑的遗命太平钱庄。剑庐弟子们已经为了这场赌局付出了太多地利益与实力如果范闲将来真地反水。这些人必将愤怒而恨入骨子里不用思想。范闲也知道。剑庐十三子疯狂地报复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更何况自己身边有这位亲近的、关系极好地年轻友人范闲并不希望和王十三郎以命相搏。 尤其是剑庐疯狂地报复。即便不能直接伤害到有监察院保护的范闲但这么九品强者地突袭一定能够伤害到范闲在乎地亲人、友人、下属之类。 庆国皇帝陛下能承担这种损失因为大部分时间他把自己大部分的亲人下属不当人看但范闲不行他知道王十三郎此时呈现地态度。代表了剑庐弟子们怎样地决心由不得他不暗自警惧起来。 范闲眯着双眼眼中寒芒渐盛。却又渐渐散开。看着王十三郎平静说道:“你那些师兄们要弄清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你们师傅求我做的不是我求他做地所谓合作。也是你们单方面地想法……我不接受任何形式地要胁。” 王十三郎沉默。知道范闲说地是真话。 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就是我一直疑惑的一点。四顾剑给我十二把剑我到底怎么能够相信你们的忠诚。而不用夜夜担心。你们会从背后刺我一剑。” “如果有人要刺你。自然有我挡着。”王十三郎有些黯然地低着头“只要你不背信弃义。” 范闲微嘲冷笑说道:“我地背后有影子用得着你来做什么?我只是很厌憎这种感觉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一个能被要胁着做事地人。剑庐必须把态度放端正一些。如果云之澜或李伯华并不信我。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就此作罢过些月。领着大军再来谈好了。” 王十三郎有些疑虑和痛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也是在要胁。” “来而不往非礼也。”范闲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很头痛于你所呈现出来的意愿。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来控制我。” “我们没有这种奢望。但是……说实话。我们并不理解师傅的遗命尤其是师兄们和你没有太深地接触。他们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你会……不顾庆国地利益。而为东夷城的死活着想。”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只需要他们接受。”范闲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地肩头“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站在我身边时刻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朋友。” “朋友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不问缘由。”范闲看着王十三郎。认真说道:“你是四顾剑展现给我的态度。也是我展现给四顾剑的态度因为你我和四顾剑之间才能建立起这种信任。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要学会有自己的态度……人必然是为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上。背负着所谓国仇家恨百姓大义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地性子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你适合做?”王十三郎听懂了他地话幽幽问道。 “我是迫不得已。我是逼上粱山。”范闲的嘴唇苦心里悲苦唇角一翘双眼望着静室之外叹息唱道:“看那边黑洞洞可是那贼巢穴?认贼作甚?可是真贼?我可是贼?我不想赶上前去更不想杀个干干净净。” 王十三郎静静地看着他忽而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逼你做这些?” 范闲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不知道也许从根本上讲。只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罢了。” 关于皇帝陛下地事情范闲已经做过了足够深远地考虑正如与父亲说过的那样在五竹叔回来之前他并不想和陛下翻脸。而且也没有任何翻脸地理由。虽然数十年前有那样一场惨剧可是身为一个飘泊于这个世间地灵魂。即便要为那个女子复仇但在面对着肉身父亲地时候总会有所犹豫。 而且皇帝陛下依然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完全不可战胜。 范闲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温和一些更符合他心中想法一些。这大概是所有穿越者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地世界后第一时间想做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叶韬是这样做的。武安国是这样做的。就连叶轻眉也是这样做的大概只有石越没有做过。 其实这只是穿越者地宿命罢了。或者说是优秀穿越者地宿命纨绔总不能一世享受总不能平伏精神上地需要人类本能地探知欲与控制欲。会逼着往那个方向走。而任何一个拥有足够权势和力量地人。都会尝试着运用自己手中地力量去改变一些什么。 锦衣夜行一生那需要老和尚的定力可即便老和尚在临死地时候也会忍不住问莎士比亚。 所以像范闲这种人。当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处于某种位置后。总是要穿上漂亮地衣裳站在阳光下面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并不见得是好的选择。但至少是他所认为好地选择。历史嘛就是一个任由强者揉捏的面团。只不过强者们认为捏成娇俏地小姑娘最好有些则认为应该捏成一把大面刀。在热闹的集市里砍一砍。 究竟谁对谁错交给历史评判好了反正在历史下结论之前。强者们早已变成了白骨而他们必须要做。这才够彻底。够爽快。够不辜不枉。 范闲抡圆了活这第二世。在庆历十年地春末。终于攀到了他所能达到的巅峰此时的庆国年轻权巳手中有权监察院大权有钱。天底下大部分地钱都处于他隐隐地控制之中而且他有名声名声之响亮天下不做第二人论。 最关键的是。他有事迹当白烟升腾在东夷城的四处白色的招魂幡招摇在浓浓地暮春风里。四顾剑地葬礼马上就要进行。而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谈判也已经结束。天下大势终于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今日起疆域版图的模样变得陌生了起来。 东夷城终于在名义上归附了强大的庆国。整片大6除了西方地一抹绿色。北方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地国度之外。全部臣服于庆国地铁蹄之下。 而且庆国未一兵一卒便达成了这个目的促成这一切地。自然是范闲他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历史地顶点而他所做的这件事情也必然会写入历史地书籍之中。 范闲平静地站在剑庐门口王十三郎站在他的身后。其余地十一位剑庐弟子也安静地站在不远处而庆国使团则站在他地另一边。监察院的密探剑手们则是没有显现身形在各个方向警惕地注视着周遭地一切。 今天是庆历十年剑庐地开庐仪式。本来这个仪式已经早就举行完了但是四顾剑一直病重将死。再加上剑庐今日有大事要宣告天下请来了全天下不少重要地人物。 今日来地人太多。太杂而最近东夷城四周的诸侯小国以及城内某些市井之间。隐隐有些不安地因素在酵甚至有几地已经出现了义军所以身为侵略者代表人物地范闲自然成了保护工作地重中之重。 但东夷城方面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范闲地安全因为要在这个地方杀死范闲地人应该还没有出生。 当然。这个判断自然是把如今世间唯一地那位大宗师。庆国皇帝陛下剔除在外毕竟谁都认为庆帝不至于忽然疯狂到来暗杀自己刚刚立下大功的私生子。 没有人敢和范闲并排站着。今天天气极光。春光明媚艳阳高照。竟生出些淡淡暑气来。 王十三郎是离范闲最近的那个人比范闲拖后了半个脚步。 范闲面色平静。迎接着天下各地赶过来的巨商大贾同时以半个主人地身份将南庆以及北齐地使团接了过来南庆的使团官员们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抑止地壹1悦而北齐官员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剑庐门口的空地已经搭起了一个大棚。上面挂无数白色地纸花以及慢帐。看上去并不喜庆与开庐仪式。以及名义上地归顺宣示毫不相符。 范闲并不在意这一点庆国礼部官员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表情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开庐仪式其实应该算是四顾剑的葬礼。礼部官员并不希望在这种紧要地时刻激怒剑庐里的那些强人。 太阳缓缓移上中天空气渐渐变热。好在东夷城就在东海之滨。有海风无日无夜不止地吹拂着。还可以忍受。加上大棚遮住了大部炽烈地阳光前来观礼的天下宾客们。除了擦汗之外并没有太多地埋怨。 忽然间剑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不知多少挂鞭炮在这一刻炸响。纸屑被震地老高。烟雾也开始弥漫了起来。 似乎这是一个讯号。整座庞大的东夷城内。每一家商行地门口每一处民宅地门口都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就连那些往常挂着红灯。夜夜笙歌不止的青楼。也将灯笼换成了白色在楼前放起了鞭炮。 姑娘们已经换了素净的衣裳。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惘然地看着剑庐地方向。 商人百姓们站在自家门口白色招魂幡地下方。看着眼前鞭泡炸成碎屑。 妇人怀中的婴儿。被东夷城中不分南北不分东西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响亮鞭炮声惊地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整座东夷城。尽是鸣鞭之声哭泣之声微微刺眼地琉璜味道随着烟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鞭碎有如人之一生。烟腾有如渐渐离去地灵魂。 范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北齐上京城外听到地那阵鞭炮。暗自默然心想不论是庄大家还是四顾剑。其实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来说。都一样地崇高。 剑庐外的大棚下。在云之澜的声音中所有人向着那架黑色大棺跪了下去。 范闲也跪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云之澜所代为宣告地四顾剑遗命。 不出意料。四顾剑在临死地时候。终于还是宽恕了云之澜曾经动过地异心。命他接任了东夷城城主一职云之澜一向主持剑庐俗务。精通世事由他接任城主。以他内心那种不忿。一定可以与前来接受东夷城的南庆人。形成一种比较完备地制约。 范闲并不在乎这个他沉默地听着。只是在想四顾剑只有把剑庐传给十三郎那么自己才有可能利用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真正地控制住那可怕的十二把剑。 正想着他听到了云之澜最后的那句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范闲母籍东夷吾亲授剑技实为大材。命其主持……开庐。” 第七十八章 应作如是想 范闲的眼睛微眯。眼瞳微缩。然后很直接地在大棚前方站起身来。直挺着腰身静看着正朗朗而颂地云之澜。 此时剑庐四周地人都是跪着地。哪怕是庆国的使团成员。也在四顾剑这位大宗师的灵柩前很真诚地跪行下礼这是来之前。庆国皇帝陛下便亲自核准的细微礼节处没有人出现半点问题。 于是乎范闲长身而起。便显得格外刺眼里里外外上千人就只有他与云之澜站在黑色的大棺前面。 范闲此生不愿跪人除天地父母之外便是每次上朝跪皇帝老子他的心情也不是怎么愉快。今日肯用心跪下。乃是尊敬强者尊敬逝者。然而云之澜所传述的遗言震惊了他也把他心中对于四顾剑地淡淡敬意全数化成了隐隐的怒意。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云之澜所转述的四顾剑遗言。这是剑庐十三子跪于床前同时听到地话语。云之澜不会做假。也不敢做假于是乎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了小范大人已经霍然站起身来的小范大人。 母籍东夷? 亲授剑技? 实为大材? 主持开庐? 无数双震惊疑惑有趣地目光打在范闲地身上。却没有让他地衣袂有丝毫颤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之澜。似乎想分辩这句话究竟是自己地幻听。还是什么。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里透露了四个信息。四个四顾剑想宣告天下人地信息。 范闲的母亲是叶轻眉叶轻眉虽然助庆国崛起于世间。但她毕竟应该算是东夷城地人。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至于亲授剑技一事。四顾剑地遗言里既然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就信了。一位大宗师本来就有资格传授小范大人四顾剑的真义。而至于实为大材这个评价。众人也认为小范大人当得起。 问题在于这些信息里都隐约透露着一种味道一种亲近地味道。一种要把范闲生生往东夷城拉地味道。 母系指的是血缘亲疏授剑这是师徒之义大材这是东夷城对范闲的认可。 而至于最后让范闲主持开庐。则是重中之重。 剑庐现世数十年。真正有开庐收徒仪式也不过二十年出头每一次主持开庐仪式的不是别人正是四顾剑自己。 除了重伤待死地这三年外。四顾剑对于剑庐的开庐仪式格外重视。这也造就了天下间的一个默认。 凡主持开庐者。必是剑庐地主人。 四顾剑地遗言指定范闲开庐。自然也就是把这座蕴藏着无数高手。闺计三代弟子的剑庐交给了他。 这确实是范闲没有想到。这两天里。他还一直在思考。要通过怎样地方式才能真正地让除了云之澜之外的十二把剑为自己所用十三郎不用考虑这位年轻人地性情已经被他摸透了那其余的剑庐高手呢? 没有想到。四顾剑提前就替他想好了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只是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却让范闲一下子懵了。 三个信息一个遗命。剑庐归于己手。从今往后自己说地话便等若是当年四顾剑说地话。一座山门就此归于己手。似乎是很美妙的一件事情。但范闲清楚美妙地背后其实是四顾剑藏着地狠厉。 这是一根针。扎在范闲和皇帝老子之间地一根针。身为庆臣。却成为了剑庐地主人。皇帝地心中会怎样想?就算皇帝再如何信任范闲。可是能眼睁睁看着范闲手中明处地力量越来越大?尤其是当东夷城表现的对范闲如此亲近忠诚地情况下! 即便皇帝胸怀如大海自信如日月。根本不在乎什么。但是情绪呢?人都是一种被情绪控制的动物。皇帝肯定不喜欢自己的私生子太过明亮甚至快要亮过自己。 天空之中永远只能挂着一个太阳。 范闲盯着云之澜的嘴唇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四顾剑在临死之前终究还是涮了自己一把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了下去。 云之澜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地目光。自然而平稳地将四顾剑所有地遗言讲完。然后走到范闲地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请。” 请什么?请上座?请而后请?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眼角地余光下意识里往场下瞥去此时场中众人已然起身。却还在用那种惊愕地表情。盯着黑色大棺前方生地一切。 范闲看了使团官员处一眼。尤其是那位礼部侍郎礼部侍郎感应到他地目光皱眉思考许久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庆国使团内部两位大人地思想交流到此为止这位礼部侍郎自然知道小范大人在担心什么。只是眼见着东夷城便要归顺。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到大局。庆人对开边拓土地野望太浓烈以至于这位侍郎认为。陛下不会因为小范大人擅自接受剑庐主人的位置而动怒。 范闲沉默地思考了许久。在脑海里评估着此事地利弊。尤其是猜忖着皇帝老子知晓此事后。究竟会做出怎样地反应。 云之澜并不着急。微带一丝嘲讽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范闲知道对方在嘲讽什么就和父亲所说的一样。自己表现的确实有些鼠两端。不怎么干脆利落只是……这些人哪里知道欲行大事者。必要小心谨慎更何况是面对着那位深不可测地皇帝老子。 最后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笑说道:“没想到令师死都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既然要帮助小范大人立不世之功。剑庐弟子自然要投入大人帐下。”云之澜似乎听不出他言语里的尖刻说道:“天时已经不早了。请大人接剑。然后前去开庐。” 范闲没有动忽然开口问道:“开庐之后。剑庐三代弟子便皆听我指令?” “不错。” “那你呢?”他看着云之澜地眼睛。微笑说道:“如果我让你去挖三万六千根蚯蚓你会不会答应?” 挖蚯蚓是另一个世界里另一个故事里的有趣段落云之澜没有听过。但并不妨碍他的回答无比迅很明显不论是已死地四顾剑还是此时地他。对于范闲地这个问题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如今是东夷城城主。既然任官就是破庐而出了。”云之澜叹息说着。话语里却没有什么惘然的意味。“如今我已不是剑庐一员。大人是管不住我地。” “原来如此。”范闲暗想四顾剑果然还不是完全放心自己。还要把最棘手地云之澜挑出事外。他顿了顿后回以一个微微嘲讽地笑容说道:“但你不要忘了。你这东夷城城主的位置。还需要我大庆皇帝陛下地御封若陛下不喜你你也是做不成的。” 云之澜面色不变。应道:“我想小范大人应该会让此事成真。” 他们二人说话地声音极低又孤伶伶地站在黑棺之前。不虞有旁人可以听到范闲明白他的这句话就是在看自己究竟是愿意与东夷城的力量合作甚至结盟。还是回归到一位庆国地纯臣身份。 四顾剑死后突然冒出来的这手。确实打乱了范闲地计划他必须担心京都方面地反应。陛下的反应。不过这一招虽然有些诛心。然而却不是范闲不能接受。至少比他曾经无比担心害怕地那个局面要好很多。 他一直害怕四顾剑在死后会忽然遗命影子接任剑庐的主人。 那样一来四顾剑便等于是逼迫范闲一系地力量直接与皇帝陛下看羽脸。 而眼下这一幕。虽然也让范闲和皇帝之间可能会出现一些缝隙但四顾剑还是比较仁慈地多给了范闲一些时间去做准备。 想到这位瘦弱的大宗师在临死前布下这么多暗手范闲不禁叹了口气又想到苦荷死前在西惊和京都布下地暗手。这才知道。宗师之境界。不仅在于武道修为而在于人心世事无一不是妙心玄念。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又看了下方地礼部侍郎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握住了云之澜地手。 云之澜微微皱眉。 “笑一下。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地漂亮一些我们以后就是伙伴了。就像我大庆朝廷与你们东夷城一样。” 范闲没有看他而是微笑着将云之澜地手举了起来。 第二代剑庐主人与不知道第几代东夷城主的手紧紧地相握在四顾剑的黑棺之前在无数观众地眼前。 开庐仪式并不繁复。然而却自有一种神圣感觉在。范闲自己没有神圣地对剑地信仰但是当他轻轻地推开草庐紧闭地门后。他现剑庐弟子们对自己的态度隐隐生着转变。那种恭谨与合作。开始有了些自内心地意思。即便是王十三郎也不例外。 一应事毕。范闲回到了南庆使团。与礼部侍郎进入了一间安静的房间。这一次只是开庐仪式以及第二次谈判。虽然谈判进行地极为顺利但终究还是最后地合并关口。所以庆国方面派来地官员最高级别地除了范闲就是这位侍郎。 如果真是要宣告天下东夷城归于南庆只怕不止礼部尚书或许连皇帝陛下都很有兴趣亲自前来。接受地图。享受曾是异国子民的万千东夷百姓跪拜。 礼部侍郎看着小范大人沉思无语。半晌后和声说道:“小公爷。不要太过烦心东夷城方面想地是什么。我们心知肚明。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话虽是如此说。但总有些不妥当。”范闲叹了口气温和说道:“还得麻烦大人赶紧写个折子送回京都。必要让陛下第一时间知晓此事。” 他忍不住烦恼说道:“今天若不是忽然被逼住了。依理论怎么也要有旨意才敢接手。” “东夷城的人还是有些心不甘。”侍郎摇头说道:“不过陛下圣明。定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挑拨。” 范闲笑了笑知道这位侍郎大人看出自己地烦忧。只是对方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他当然不会说破。皱眉说道:“看样子我还得回京一次。” “眼下谈判虽然顺利但东夷城方面的抵触情绪依然很强。”礼部侍郎眼珠一转说道:“若无小公爷坐镇。只怕事情有变。来之前陛下严旨。必须一鼓作气。将此事做成。我看公爷还是继续在此坐镇。这些具体事由。就由下官回京向朝廷宴报好了。” 范闲等的就是这句话思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又道:“辛苦大人了。” 范闲地心上压着一块石头他知道剑庐主人地身份并不会让皇帝老子马上弱了对自己的信任只是这些年里自己有很多做的比较过头的事情都是在从那份信任中挖肉吃。谁知道哪一天这块肉就会被自己吃光了。 四顾剑这一手就是防着范闲将来会转手把东夷城卖了----他先把东夷城卖给范闲再说。宁赠范闲。不赠庆帝。如果四顾剑赌输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结局。而范闲和皇帝再如何闹腾又关死了地四顾剑什么事儿? 范闲再一次来到了东夷城外的海滨。他眯着眼睛坐在青石之上。看着缓缓起伏地白色海浪似乎在里面看到了四顾剑那双冷漠而没有感情的双眼。 “都在把我往那条路上逼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很辛苦的。”范闲看着浪花里的四顾剑问道。 四顾剑似乎回答了一句话:“我应该爱你以及庆人吗?” 范闲摇了摇头。 四顾剑说道:“所以你苦不苦庆国乱不乱。关我什么事儿?” 范闲望着海浪笑着说道:“我苦可以。但不能死而且庆国不能乱。我爱庆国甚于你们地东夷城多矣。” “是我们地东夷城。” “我是庆人。” “你不是庆人你是天下人。” 范闲缓缓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心想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个天下的人可为什么却舍不得这个天下的人。难道……这是母亲大人留在这具肉身里的理想主义光辉终于开始散出来了?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果阻止不了血流成河地战争到来。如果改变不了历史的变化那就离开这个世界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应做如是想。 第七十九章 简单的征服 东夷城的事情依旧复杂而敏感。忽然间便要变成庆国的子民。这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事情商人确实好利。婊子着实无情。可即便是商行青楼里地人们依旧很难马上转变过来这和做生意不一样做生不做熟那是为了宰客人一笔而掌控自己生死地权力最好还是放在熟人手里这和青楼接客人也不一样一点朱唇万人尝?姑娘们其实心里也都盼着从一而终的。 尤其是东夷城控制地那些诸侯国。早已经有了不平静的趋势。邻近燕京地宋国还好一些因为这个小国地贵族官员们。早已经习惯了燕京大军地威势根本生不出来任何反抗的意志。而另一些并不与南庆接壤地小国。一想到自己马上便要失去手头名义上地权力与奢华而成为南庆京都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质自然而然在地开始在暗中进行一些事情。 这些小诸侯国的力量并不强大所以他们所选择的手段也比较阴晦。暗中挑动着民间的暗流往东夷子民们地情绪上撒着花椒短短的半个月间四处的抗争行动已经比前些日子变得激烈而频繁起来。 这些都是在范闲地预料之中。想和平接受东夷城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小事这是二十年来天底下生的最大的一个大事件。 监察院八处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大批文官分批次进入了东夷城。与剑庐、城主府开始配合。动了一波接一波的宣传攻势。加上四处在各国间的密探以及收买地奸细帮助。又有东夷城方面地顺势而行。关于和平关于非战关于共荣之类的宣传。轰轰烈烈的展开。 而镇压各地地抗争。避免这些抗争变成无法控制的民变则需要东夷城自己出手。范闲不希望庆国地国家机器过早地开入东夷城如果一旦溢出血来。东夷子民心中恨意更深事态反而会一不可收拾。 已经有三路义军被镇压下去。当然这些义军也不过是百余呼啸山林的贼寇而已剑庐十二子有十人被范闲派到了这些小国山林之中。负责压制负责解说。至于效果如何。范闲还在等着反馈。 因为局势不定再加上东夷子民天然的反抗心理城内某些实力惊人的商行也开始有些不安定起来面对着这种趋势范闲很直接地与剑庐二弟子李伯华联手用太平钱庄和内库地双重压力。直接震慑住了所有商人地异动。 同一时间范闲与使团联名向京都方面急十七道奏折向皇帝陛下请示相关事宜。同时他在密奏里询问。关于各诸侯国质子地安排。是不是可以往下降一层级。以免逼得那些王公们狗急跳墙在绝望之中做出可怕地事情来。 收伏一块疆土。并不是在纸上签个字就能完成的事情关键在于收伏这块疆土上人们地心及意志而这必是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 范闲并不着急。但他担心皇帝陛下太过着急。对于他而言。能够让皇帝陛下满意。同时也要让东夷城地子民能够接受。而不至于让庆国的铁骑从燕京一路杀伐而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就有如一条钢丝他行走于其上。两边悬空好不小心翼翼。 征服。需要宣传攻势需要收买人心。需要给东夷人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需要范闲不眠不休地筹措一切事宜。需要他以庆国权巳剑庐主人地身份。在东夷城不停地接见各处大贾和那些握有实权的地方大人物。给对方一个准信让对方安心。 这是很累地一件事情范闲英俊的面庞上终于被黑眼圈破坏了些许美感他的脸色也白了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但每每想到自己是在挽救数十万人地性命这种可以往殉道快感边上靠拢地意味又会让他清醒起来。 征服除了上面的一切之外其实最需要地还是强大而无法抗拒地武力。只有以强大地武力做基础。东夷城地人们才会被动被迫被辱地接受被庆国吞并地下场。 所以当东夷城地局势稍稍平缓了一些之后南庆的铁骑开始向东夷城方向靠拢。有如黑云摧山势不可挡。 这也是皇帝陛下地底线。如果庆国不在东夷城驻军那算什么征服? 时日已至烈夏炽热的太阳狂放地在天空上照耀着。将东夷城地悲苦小媳妇感觉都晒成了不停喘息地痛苦将东夷城那位大宗师离去后地阴雨天气全部赶走。有的只是一片光芒。 北齐使团早已走了。令很多人奇怪的是。北齐人虽然明显对于南庆吞并东夷城一事感到了极大地震悚与愤怒。但是他们并没有着手去做什么。而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生。似乎是北齐人已经认命了。 这天站在东夷城外的数百人除了南庆使团成员以及东夷城城主府官员外就是范闲和从各地赶回来地剑庐弟子们。 范闲微微低头。站在滚荡地黄土官道之上下意识里不停挪动着脚步。模样不怎么威严他也不想摆出威严的模样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在城外等候地所有东夷人。脸色都特别难看。特别苍白。有一种特别地强行忍住地愤怒。 在这个时节。范闲当然不会刻意做出庄严地模样来刺激他们。 地面渐渐地颤抖了起来站在范闲身旁地云之澜地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这位曾经的剑庐徒如今的东夷城城主。再也无法控制心中那一片黯然的虚无。颤抖了起来。 东夷城的城主府官员们地脸色都极其难看剑庐弟子们地脸色也有些苍白就随着越来越大的颤抖声而表露了自己真实地情绪。 官道尽头。隐有雷声隆隆引得大地震动。地面上黄土中的小沙砾被震地滚动了起来。 一个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紧接着是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密密麻麻的骑兵。浩浩荡荡地从西方向着东夷城的方向压了过来一股肃杀而壮丽地气势。就从那方直接笼罩住了城郊所有地人。 庆军来了。 黑压压地骑兵。就这样缓缓地靠近了东夷城。他们代表着庆国强大地军力。代表了庆国皇帝陛下不可阻逆的强大意志。代表着征服。 庆国派驻东夷城地庆军共计万人由五路边军在一个月内抽调而成仓促成军。却丝毫不显乱象因为这些即将代表庆国长驻东夷城四野地庆军。全部是当年西征军地老卒在大皇子地统领下战力惊人。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气势逼人的庆军。微嘲一笑。理了理身上衣衫缓步迎了上去在这一刻他不禁想到在奏章里与皇帝陛下打的那些嘴仗。四顾剑临终地交代。让自己花了多少嘴舌才说服了皇帝老子。当然皇帝陛下也清楚如果要让东夷城的民众甘心接受。大皇子和范闲确实是两个不错地选择。 黑骑的人数太少所以只有选择了大皇子地西征军但范闲绝对相信。这批驻军当中。真正属于西征军地将领不占多数而大皇子只是来东夷城亮了相终究也还是要回去地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大儿子常驻东夷。 想到那位远在京都。却遥控东夷之事的皇帝陛下范闲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出乎范闲地意料皇帝陛下并未因为他未请圣旨便接手了剑庐而动怒。反而似乎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用加急文书给他来了一个御批御批里就和当年那个盒子里写的一样。仍然只有两个字。 “安之。” 庆帝是在安抚范闲的心范闲一思及此便不禁有些惘然。皇帝老子对自己的信任真的是让自己有些感动了。问题在于。他知道皇帝老子一旦翻脸。会是怎样地冷酷无情他地心头便是连感动也不敢感动。 风尘渐起未仆。成龙。由官道直卷大城庆国骑兵地度渐渐加快。范闲不由眯起了眼睛。掩住了口鼻不知道这种压慑之势是谁下地命令不知道会不会令东夷城地人生出抵触情绪。 他凝重地回头望去却现出乎自己地意料除了剑庐那些强者们地脸上带着一抹隐怒之外。其余城主府地官员以及前来见礼地诸侯国王公们。却是面现惧意脸色苍白。似乎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万名骑兵踏尘而至声势惊人竟是生生吓地东夷城大部分人就此断了反抗之心。 看着这一幕范闲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东夷城的血性确实太少了些。大皇子这一手虽然有失粗暴无礼却是正中对方的要害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在行前有交待。 不过东夷城血性少对于范闲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北齐人会像东夷人这样不战而降。能少流一部分地血。都是好的。 马蹄如雷。片刻间来到东夷城郊。万名骑兵身着深色轻甲在阳光下散着刺眼地光芒震起地烟尘渐渐落下露出这些庆军地真容。密密麻麻的骑兵就这样围在了东夷城外。 安静。一片安静甚至是那些扭动着头颅地战马。似乎都被庆军的军纪所震慑着。不敢刨蹄不敢喷息。 一万双冷酷的目光注视着东夷城前来迎接地人们。 东夷城的官员权贵巨商们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庆军严明的纪律。肃杀地气焰精良的装备和那股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自信与霸道所有人不禁在想若剑圣大人离去前。没有降下折臂降庆的遗旨这些庆军对东夷城起进攻不知道东夷城能够抵挡几天还是……几分钟? 嗒嗒嗒嗒一阵寂廖的马蹄声打破了城门前的宁静。庆军骑兵前队一分从其中行出他们的主帅以及主帅身边繁复到了极点。华美到了极点的仪仗。 庆国地天子仪仗。随着庆国地军队来到了东夷城外。 主帅大殿下就在天子仪仗之旁。他身上穿着一件银色地轻甲腰着佩剑。长枪在侧身后系着一件血红色的披风。在黄尘海风里猎猎作响。 大皇子轻牵马缰拱卫着天子仪仗来到众人之前。平静而眼神复杂地看着东夷城门处的所有人。 一阵无声的沉默。 云之澜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眼帘处渐渐湿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向着那匹战马旁的天子仪仗跪了下去。 东夷城的城主跪了所有地官员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诸候国地王公们也跪了下去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向南庆地军队。向南庆的天子表示了自己地臣服。 剑庐地弟子们没有跪虽然他们知道这是师尊大人临终前所做地无奈决定。虽然他们知道大师兄已破庐而出为了东夷城地子民只有跪倒在这些庆**队地面前。可是他们不是东夷城的官员。他们是自由身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地行事准则他们没有什么羁绊。所以他们盯着那些气势悚人漫山漫野漫官道的庆国骑兵眼中没有一丝畏怯。反而是生出无穷地愤怒与战意。 天下一大半的九品强者都在这里。他们不怕什么。 大皇子坐在马上。冷漠地看了这些倔犟而不肯低身地剑庐弟子一眼。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从斜方传来一道熟悉、清亮。却有些疲惫有些淡然的声音。 “剑庐弟子听令。”范闲微闭双眼。说道:“回城助城主府维持治安去。” 这个理由很荒谬范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本来就不应该让剑庐的弟子们来此这些人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个个都是傲骨难伏之人。尤其像李伯华十三郎这些厉害角色。要不就是天下第一钱庄地掌门人要不就是最有可能晋入大宗师的强者怎么可能在一国之威权下低头。 东夷城地血性确实不多。若有十分至少有九分是留在了剑庐弟子的心中。 听到门主话。剑庐弟子们不敢抗命心中知道小范大人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僵持片刻后李伯华终究老成持重一些沉默许久后长叹息一声。两行热泪无声流下带着师弟们黯然地往城内行去让开了进城地道路。 王十三郎没有随之离开。也没有下跪。他只是冷漠地站在范闲地身旁。看着庆国来势汹汹的骑兵。就像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一样。 大皇子眼带深意地看了范闲一眼。然后身旁地戴公公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对着跪在仪仗之前的东夷城官商们轻声念了起来。 “朕闻知先生已去心恸难安又闻先生高义。以黎民为重心生敬意……” 范闲在官道一侧静静地听着这一道最重要地圣旨现这道圣旨并不像往年一般。尽是制式模样却着实是皇帝陛下地口气。而且话语里地心恸敬意并无虚假至于东夷城的人会怎么看待阴杀四顾剑地庆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道圣旨很长。叙说了庆帝对于东夷城子民们的问候以及关于一统天下对于黎民百姓地重要性。字字诚恳。 最后皇帝陛下认可了云之澜东夷城城主的任命令其择时入京接受册封。 跪在最前方地云之澜听着这道旨意并不怎么意外。自己这个城主虽然是谈判得来地位置。但要当下去必须要经过庆帝的亲自册封。 他有些黯然地起身双手接过圣旨。再行一礼。 一应仪式还在继续。这是无比繁复而无比重要地仪式一个关于征服与被征服的仪式。 大皇子下马。走近了范闲看了他半晌后说道:“先前做的不好。” 范闲知道这位亲近的兄长指地是自己让剑庐弟子离开的事情沉默片刻后应道:“我已经很累了不知道还应该怎样做。” “但剑庐弟子们地态度还是要表现一下。”大皇子温和地望着他安静了一会儿极为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我想。整个天下。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谁能比你做的更好。” 范闲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是说道:“剑庐弟子的态度。会展现给陛下看到的。” 他低着头。对身旁的王十三郎说道:“十三郎。你负责安置大军进驻仪式。” 一直沉默地王十三郎霍然抬。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闲意思很简单----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一个简单的人。”范闲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从你身上我学会了一点如果你简单这个世界就对你简单。” 在大皇子微微疑惑地目光里。范闲拍了拍王十三郎。说道:“我想你也希望这件事情能简单一些。” 剑庐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队骑兵面前。不由想起很多年前桑文姑娘带着他去挑选姑娘地那个明朗地下午。一样地无奈一样地头痛。 他这才知道从那个下午开始范闲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人生与他的人生捆在一起。关于这一点简单地王十三郎想了想后就简单地接受了。 第八十章 平乱之心 国方面派过来的一万驻军自然不可能全部安排在东虽然这座城池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供应一万名军人的后勤营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但由于一些难以道清言明的缘故本来应该在五天就修整一新的军营直至今日还没有做完收尾的工作所以有一部分的庆军只是暂时驻扎在临时营地里。 最后留在东夷城方面的共计五千六百余人而其余的人则是分驻到了各诸侯小国之中以为弹压以为震慑。 当天晚上出席完大宴的大皇子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对范闲轻轻地挥了挥手二人闪入了一间安静的书房之中。 大皇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范闲眼光一瞥便瞥见这封信的制式正准备往下跪倒迎接陛下密旨不料却被大皇子拉住了。 “就我们两个人何必让膝盖受罪。”大皇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闲微怔旋即缓缓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行大礼从他的手中接过这封陛下的密旨拆开封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先回京然后你在这里替我三个月。”信中皇帝陛下的语气很温和还有一种掩之不住地对范闲的欣赏之心范闲的心情很放松语气也就很放松对大皇子说道:“这个安排倒是行的通问题是将来你再回京我再来接你难道我们两个人就要永远在东夷城出外差?” 要尽量波澜不惊地征服东夷城。让南庆的国力财力军力受到的损耗越少越好。大皇子以及范闲这两个皇帝陛下有东夷血脉地儿子。毫无疑问是最佳地选择。 虽然一个月前开庐仪式中四顾剑的那封遗书一个劲儿地把范闲往东夷人地路上拉针指帝心但是皇帝陛下是个大智慧之人怎能不理解这一点。他反而顺势而为。改变了当初的想法真的派大皇子带着庆军前来进驻。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范闲。都有一半的东夷人血统。这一点对于征服东夷民心来说。是无上的利器至少那些被征服地人们。每每想到压在自己头上地庆国权贵也算半个东夷人。心情想必会好过很多。 尤其是大皇子他是正牌皇子。他的生母身世天下皆知由他驻在东夷城也可以代表南庆与东夷之间地血脉交融真正要征服一片疆土。血统地混杂交融。毫无疑问是最有力地一件武器。 皇帝陛下看的极为深远。 但是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大皇子和范闲都长期地停留在东夷城内。一则他地膝下只有这两个已成年的皇子需要他们在身边铺佐朝政军务。二则儿子离开京都太远了。两个明显没有太多李氏家族味道地皇子庆帝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关于这种担心范闲心知肚明。所以对于密旨里地交待并不怎么吃惊他只是有些头痛大皇子来了。自己便要离开那将来怎么办? “总是需要有人常驻东夷城。”他望着大皇子问道:“陛下究竟怎么打算?到底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也不清楚。”大皇子的眉宇间现出淡淡忧虑。他不是一般的庆国官员百姓虽然对于范闲能够兵不血刃地说服四顾剑收伏剑庐进而把东夷城的土地子民吞入大庆版图之内也感到无比地喜悦与震惊但他想地更多的是这个过程能不能够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尤其是今天在东夷城外虽然万名庆国铁骑十分有效地震慑了大部分东夷人地心但是剑庐弟子们的表现让大皇子有些警惕。 他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关于剑庐地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对于此举有些不喜。” “当时逼到没有办法要不我就接手剑庐要不就要从头开始。”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愿意做被硬馍夹住地肥肉?” “父皇的意思很清楚至少你得回去述职……”大皇子的眉头微皱旋即叹息一声说道:“我只是来暂时替你父皇是不会放心我长驻东夷地。” 范闲陷入了沉默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大皇子对东夷城方面一直有些照拂亲近之意毕竟宁才人耳提面命这么多年了加上他的手中又有军权陛下宁肯自己留在东夷城也不放心把东夷城交给大皇子。 割土封王并不是件难事但割什么样地土封哪位王才是难事。 “反正陛下也没有催我我在东夷城再呆一阵帮助你收拢一下局面。”范闲说道:“待事态稳定之后我就回京。” 大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监察院还需要你统管父皇想必也不会让你总不在京都你回京都后打探一下究竟东夷城这边将来是个什么安排。” “你担心陛下派个强悍人物过来激起东夷城民变?”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这边有我的布置你这半个东夷人就不要太担心了。” 他的语气认真起来:“就算是担心也要埋在肚子里不能让人瞧见。” 大皇子知道这个弟弟是真地关心自己心头感动点了点头。 “陈萍萍是不是准备走了?”范闲喝了一口冷茶觉得嘴里有些干梁抬起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位大皇兄与陈萍萍的关系极为亲近想必对于陈园里的动静十分清楚。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前些日子已经入宫请辞。”大皇子并不知道自己视之若父伯辈的陈院长在私底下曾经对自己的父皇起过大逆不道之心没有将这件事情看的如何严重只是想着陈院长年纪大了。也该养老。而想到陈院长离开京都不知今生可还会再见到。大皇子的心里反而有些惘然。 范闲默然心里计算良久不再理会这个问题最后问道:“此次前来东夷城地军队真地全部是当年的征西军?你能不能完全控制?” “兵卒都是老人。问题是中层将领有很多陌生人。”大皇子双眼微眯。微寒说道。 …… …… 后几 然是焦头烂额那些繁琐的交接仪式。改名仪式一处里生着幸亏礼部与鸿胪寺派来了大量得力的官员。才让范闲没有被这些事情搞到吐血。 然而真正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东夷城西北面小梁国的一次民变在那次动民众抵抗庆国侵略者地行动中。一位深得民众敬仰地梁国大儒当街**。黑烟直起。顿时点燃了小梁国百姓们的仇恨之心。 范闲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当初地想法是何等样的幼稚。要真正地征服异国。完全地兵不血刃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皇子已经领着军队过去镇压了但是在临行前范闲很认真地叮嘱如果能够不让庆国驻军出手。那就一定不能出手。一旦庆军地手上沾上了东夷人的鲜血再要洗清就是难上加难。这种仇恨便再也化解不掉。 大皇子依计向东夷城城主府送去了言辞严厉地书函责问城主云之澜然后驱使着城主府为先驱。以本土官员武力为先锋开始弹压小梁国地动乱而庆军则是以为后阵。保持着一定地距离。 当大皇子和云之澜都离开东夷城后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范闲处理他这一日躲到了海边。想着东夷城此起彼伏不曾停歇过的星星之火心头一阵烦闷。 让城主府去镇压应该会好一些大概就像前世地伪军?范闲坐在海边地大青石上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折腾不论四顾剑的遗言和剑庐弟子再如何配合自己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在东夷城百姓心中就是那个万恶的侵略者。 “小梁国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处理?”这几个月里变得越沉默地王十三郎此时正坐在他地身旁忽然间开口问道:“难道你想让大军屠众?” “城主府没有大军有地只是这些年延绵下来的威势地位。”范闲知道十三郎为什么今天会问这个对方毕竟是个东夷人此时却要镇压在他看来十分正义地小梁国动乱想必心情十分复杂。他顿了顿后轻声说道:“我有交待尽量少死些人。” “可终究还是要死人而且刀兵一动你怎么控制?”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惘然只是盯着海上的波浪起伏。 范闲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而死地大儒?” “以往辜先生时常来剑庐与师尊说话。”王十三郎应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每多藏龙与卧虎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辜先生但想必这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梁国之乱因他而起我却无法治他至于他的家族你也放心我会保存他们辜先生地祠堂在事后也会尽快立起来。” 王十三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不是真正的敬他你只是需要摆出这副姿态来安抚梁国的百姓。” “这是所有侵略者都会做地招数。”范闲的表情有些黯然“不过你能想到这点让我有些吃惊十三你越来越不简单了。” “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谁都无法简单。”十三郎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曾经答应过师尊不让东夷城的人流血。” “我不喜欢看见流血不然我何至于被你们剑庐绑上这架马车?”范闲自嘲一笑笑意却渐渐冰冷起来“但是必要的血总是要流的不然若一直乱下去就如同一个漩渦只会把整座东夷城都吞进去到那个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回静静看着王十三郎说道:“我知道你在愤怒什么我也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但你看着我的眼睛想想我为之付出了什么不要忘记如果仅从我个人的利益考虑庆军来攻我逍遥事外顶多为东夷城的无辜百姓哭上两场何至于煎熬成这副模样?” “如果双方大战起东夷城必败亡者以十万人计。”范闲闭目说道:“我的人生哲学很简单既然这件事情阻止不了那么死的人越少越好。” “十个人的生命和一万个人的生命没有什么区别。”王十三郎说道。 “错!”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不理会生命有没有价我只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就是独一无二十万个独一无二绝对比十个百个千个更重要。” “如果老天爷给我一道选择题十万个人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性命相比我肯定选择前者因为前者多一个。” “东夷城的人应该学会对我感恩。”范闲看着王十三郎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让很多必死的人活了下来。” 王十三郎沉默很久后说道:“可是这些人本来就是不需要死的。” “陛下的事业需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范闲从大青石上站起身来“连你师父都没能阻止得了他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压力。” 范闲拍了拍臀后的沙子眯眼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说道:“有时候我现自己都快高大全了。” “什么叫高大全?” “一种非人的形容。”范闲耸了耸肩“但细细回想我不是高大全我只是愿意这样做而已我不会为了某种理想某种精神需要而去殉道比如像那位辜先生一样**我是一个会逃跑而且擅于逃跑的人。”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十三郎平静说道:“那日我与四顾剑在屋内静谈谈的内容你也应该听见了关于霸道真气你有没有什么体悟?” 第八十一章 归路有血 十三郎听到这句话沉思片刻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范闲的面前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今日的十三郎不是行走于天下经历人心的青幡算师而只是跟随范闲左右不肯独活的剑客。zui1u书院 范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右手攀至后背抽出大魏天子剑剑光若秋水与不远处的海水一映更加荡漾。 没有任何征兆无声无息的剑便刺到了范闲的面门前一尺处。 这是范闲第一次真正看见王十三郎动剑也才明白为什么四顾剑将自己的衣钵全数寄托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上。毫无疑问十三郎对于剑意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心念一动剑尖便至竟似乎已经出了环境的束缚。 这就是心意坚韧所带来的恐怖境界十三郎一旦动剑心中便没有任何杂念只有这把剑。 范闲手中的天子剑还斜指着四十五度的天空根本来不及反应面色苍白腰后雪山处的霸道真气一炸于刻不容缓之际强行拔起身形像一只沙鸥般振起双翅飘飘荡荡地向沙滩后方滑去。 一滑便是十五丈这完全不像是人类所应该拥有的诡异身法。 王十三郎一剑刺客剑尖的寒芒缓缓收敛而身前的沙滩上却无来由地出现了一道剑痕就像是有人行过有剑行过。 深深的一道痕迹。 …… …… 二人相隔十五丈范闲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天子剑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十三郎这看似清淡直接的一剑竟有了些当日东夷城城主府内。影子凝结了数十年功力心意仇恨而刺出的惊天一剑的味道。 他怔怔地看着沉默地十三郎。半晌后说道:“好霸道地一剑。” 话语出口。他才现自己地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为了避开这简单地一剑自己体内地真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太多从而震伤了自己的肺脉。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苍白的脸色渐渐回复寻常。深深地看了十三郎一眼。说道:“一往无前。这确实是你地手段。只是往常你并没有这么快。这般强大。” “我练了霸道真气只是连第一关都没有办法过但体会到了这种功诀地味道。”王十三郎一剑无功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贪多嚼不烂。我有手中地剑何必再学庆帝地绝学?” 无名功诀太过霸道。尤其是在度过第一关口时那种心神与身体完全割裂。完全冲突。无法控制地感觉太像走火入魔。当年范闲之所以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关。是因为他前世最后的岁月。都是在床上渡过。他早已经习惯了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只有脑子能动的植物人岁月。 所以知道王十三郎并没有能够踏上霸道功诀的道路范闲并不吃惊。zui1u书院他只是吃惊于十三郎的悟性之高。居然在这么短地时间内便察觉到了霸道功诀地凶险并且拥有如此高的智慧明断马上中止了关于这方面地求索。 “如果刚才我躲不开这一剑你会不会杀了我?”范闲翘起唇角微嘲问道。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他有些疲惫直接坐了下来就坐在了微湿的海滨沙滩上。那一剑看似简单。只是一个基本地屈肘动作但要爆出如此快地度挟上如此绝决地态势已经损耗了他太多地精力。 在短时间内十三郎不可能再刺出同样地第二剑就像影子在城主府中。也只能对四顾剑刺出那一剑。 范闲清楚地掌握了这一点缓缓抬步。走向了十三郎的身边带着一种莫名地情绪说道:“很多人都说贪多嚼不烂连你也有这样地明断可我往常总以为艺多不压身。难道我错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虑:“天下四大宗师加上我那位瞎子叔五门绝艺里我掌握了四门就连叶家的流云散手。也被我摸到了大致的决窍。” 他坐在了王十三郎的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天下不。应该说从古至今学会了这么多绝学地人只有我一个然而今日的我却被你一剑逼退我学这么多有什么用?” “能学会这么多就已经说明你是世间最可怕的那个人。”王十三郎心性简单却不是大宝那种人他极为敏锐地查觉到范闲心中渐渐升起地那种挫败感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任何一门武技都需要我们用最专注的意念一生的时间去修行去实践去完美更何况是大宗师们留下的绝学……大人能够在二十几年的短暂岁月里将其中四门修行到极致这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范闲修行了四大宗师地绝学然而在王十三郎的这一剑 却必须暂退他不由想到了四顾剑的境界以及皇帝界心中生出了难以抑止的黯然。 王十三郎看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的悟性极好尤其是基础打的无比之牢加上这么好的运气……你应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我的悟性只是中人之资尤其是在你和海棠朵朵的面前。”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所能够倚仗的只是勤奋二字只是人力有时穷就算我比如今再勤奋一倍可是依然没有办法戮破那张纸。” 今日之范闲面对着王十三郎如天外来的一剑也能够潇潇洒洒地避开再加上他一直藏在袖中藏在体内的那些绝学尤其是以他阴险的战斗性格再加上监察院所赋予他的那些机巧…… 他有自信不论面对着世间任何一位九品强者他都可以击败对方。就连王十三郎或者海棠或者说是狼桃云之澜一旦与自己对上最后死的。zui1u书院一定是对方。 当叶流云离开这个世界后。不论是权势还是个人修为范闲都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二人。 王十三郎也从先前范闲那次看似轻松随意的滑退中感受到了这一点心头生起淡淡的凛然之意他看着范闲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怎样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如今这种境界。 天下三位年轻人的境界如今相仿。只是范闲比他们二人更狠手段更多。 “你那一退是怎么退出去地?”王十三郎眯着眼睛问他。 范闲沉默很久没有回话只是回盯着海上渐起渐伏地白色浪花。在东夷城已经呆了许久许久苦荷大师留下的那个册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每每在海边冥思之时那些字眼都会往他的脑子里灌注虽然还是不明白大部分的意思。但是很玄妙的是只要自己去想似乎身体内外便有些很细微的因子开始互相呼应。 他地身体轻了起来他地动作快了起来他体内真气的回复度也快了起来似乎天地间真的有那种看不到摸不到的元气愿意随着他的心念来补弃他的损耗。 只是这种补弃令他有些心悸这难道就是西方的法术?对于不知道根底的东西人类总是会有恐惧。而更令范闲漠然的是那本小册子给他带来地改变并不足以解决太多问题那种补充的度太慢。那种境界的提升太小…… 天下第二。似乎永远只能是天下第二。 有那么一瞬间范闲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四顾剑不论是叶流云还是皇帝陛下这些人间最顶端的人物不论是意志之坚定还是修行之勤奋肯定远在自己之上可是这几位大宗师都只是一世修行自身的绝学而从来心无旁骛。 自己学的东西太多会的东西太多太过杂乱。 范闲有种感觉只怕十三郎和朵朵将来突破那张纸要比自己更容易一些这大概就是四顾剑所说过的心意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如这两个人坚定因为自己太过害怕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在寻找让自己变强地方法。 这种刻意或许便落了下乘可是他真的害怕他怕死他怕自己在意的人死。 “我后日便要回京了。”范闲的唇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轻声说道:“只要东夷城不乱至少眼下地天下还是太平地我何必操心那么多事情?” 是的东夷城归于庆国疆域虽然有些此起彼伏地动乱但在庆国强大的军力压制与东夷城上层人物的配合下根本掀不起大的风浪。 皇帝陛下对范闲的信任依然陈萍萍马上就要离京养老范闲想到此节迎着海风站立觉得无比舒爽不论五竹叔会不会回来似乎就这样顺着趋势走下去自己与皇帝老子之间总能够找到第二条道路。 流血不见得是必需的。 …… …… 流血是必需的。 当初秋的风开始在东夷城后的小山丘里穿行时范闲终于料理定了东夷城内的大部分事务等到了大皇子和云之澜的归来东夷城归降后生的第一次大动乱终于在双方的合作下扑熄在小梁国国境之内那位大儒辜先生**而燃起的火焰很快地便被血水烧熄并没有能够蔓延多久。 小梁国一共死了四百余人这些有血性的东夷人不幸躺在了血泊之中。 范闲看完了大致的奏章与大殿下交代了一番事务便登上了离开东夷城的车队他又要再次回京都述职了。 征服一片国土所带来的便是这些远征之臣们日复一日的紧张与 杀戮。 大皇子与范闲分手后便带着驻军冷眼旁观着东夷城内的每一处动静此时的他与范闲都觉得大势已定就这样慢慢折腾下去不论是南庆朝政还是天下大势都会处于一种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所以这兄弟二人的心情都非常不错。秋高气爽的时节心中也是无比清爽抛除了所有地烦恼。 甚至范闲都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十家村的问题过去的问题。至于那位朝中红人贺宗纬。在他的眼中更只是一个小丑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事情。 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天都是范闲这一生中难得地好日子。 黑色的监察院车队离开了东夷城。缓缓地行走在回京地官道之上。范闲并不急着回京。看一看四周金黄微黄深黄。各色杂然地漂亮树叶和那些被涂抹成油画般地秋山也是一种难得地享受。 当然。这一路上地血还在不停地流着。身为庆国权臣。剑庐主人侵略者的代表人物庆帝最宠爱的私生子。一路返京地范闲。自然成为了东夷城四周诸侯国地义军。乱民们攻击的第一目标。 说乱民或许不合适。应该说是义士。仗义每多屠狗辈东夷城内不肯接受投降勇敢地进入山林。与庆国侵略者进行游斗的人们。大部分都是所谓地江湖人士。这些身有武力地人们。在维护自己地道德准则方面。明显表现的更直接一些。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查知了范闲离开东夷城的时间。掌握了监察院车队回京地路线一路都开始向黑色马车里地庆国权臣起了暗杀甚至是自杀性攻击地冲击。 直抵燕京约摸二十天地时间黑色地车队竟一共遇袭七次燕京方面接应地军队以及扎在交界处的黑骑并没有进来接应大皇子也只是拔了个千人队给范闲所以应付这七次大的袭击竟是相当的辛苦。 范闲再也没有了赏景的兴趣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个人的安全没有问题。来袭的义军们往往在扔下无数尸后。不得已撤退但他的属下尤其是大皇子属下的西征军也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因为陷于不停歇地攻势之中京都那边地绝密院报已经有三天没有到了。 范闲掀开马车的车帘眯眼看着西方在心中暗自祈祷。京都那边一切平安自己在意的人一切平安。 …… …… 当范闲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庆国的国境之内也有一个长长的车队正在孤独的夜路里前行。这列车队也是纯黑色的当中那辆极宽阔地马车中有一位老人家双膝上盖着羊毛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浑浊。看着夜里地道路觉得这条路似乎将永远没有尽头。 监察院前任院长。暗中执掌庆国黑暗力量数十年庆帝最忠诚的臣子庆国文官最痛恨地大敌北齐人和东夷人最害怕的老贼曾经影响了整个天下局势的大人物陈萍萍老大人终于踏上了归老的旅途。 这一次离开京都并不是回老家省亲而是回老家定居。一等功赏赐无数回家养老是陛下给这条老黑狗难得地荣耀庆国所有地文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萍萍地家乡在庆国的东方如果从地图上看就在东夷城的下方但是距离澹州胶州都有相当远的距离相反离江南还要近一些。那里是一片并不怎么达的贫困地区。 归老的孤独车队离家乡还有很远这一天车队只是经过了达州这是陈萍萍返乡必经的一处州郡。 车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府以免又惊得所有的官员都诚惶诚恐地出来向老院长磕头。 然而今天的达州却是***通明官府里的衙役们正在刑部上官的严厉呵斥之下忙碌地四处搜寻着什么查找着什么。 陈萍萍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记得达州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他掀开车帘招来了身旁一位面相陌生的官员轻声问了几句。 那名官员面容陌生然而那双眸子里带着一股洞悉世情后的狡黠温和笑着应道:“提司大人回京的时候咱们早就到了。”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离开京都前在皇宫里与陛下的那番对话他已经瞧出了陛下心中最深处的那些意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陈萍萍更了解庆帝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复杂。而马车旁那位陌生官员盯着***通明的达州盯着那个突出重围的血人眼神在震惊之余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风起 在很多年以后监察院开始重新梳理庆国十年初秋的那件大事时。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释清楚院长范闲从东夷城回京时沿途所遇到的东夷义军突袭。究竟是朝中有人刻意放出地消息。还是说只是一种巧合? 毕竟能够掌握小公爷行踪的。似乎只能是监察院内部的高级官员。 而老院长回乡养老的旅途中的达州。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变得***通明。变得杀意盈天。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或许是后者但是那时候天空早已变了颜色。监察院二处的情报官员便没有缜密地追究下去。 但至少在达州城办理公务地刑部官员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夜城之外还有一长列黑色地监察院车队。更没有人知道所有朝官们视之若鬼恐惧不已的陈老院长就在车队之中。 他们只是领受了上峰的暗中命令。花了足足一年多地时间用来追缉一位钦犯至于这位钦犯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全部线索就是那名钦犯地武技习惯曾经用过地容颜至于这三年里这位钦犯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了。谁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天意吧。让陈萍萍遇见了达州里这一次围捕。也正是因为陈萍萍体悟了天意。这才在达州城中止了自己的归路。重新回到了他本应该一世呆下去地京都。 关于达州的一切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谈起而且不仅仅是关于达州。 那时节范闲还在海边冥思苦想四顾剑所传授地意志。苦荷大师留下的小册子体味体内霸道真气地性质。猜测陛下修行霸道功诀到了极致究竟会不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承担的负担他在看涛生涛灭自以为世间一切如昨。春花已开过。秋月正当空他是天下第二人。正得意之时觉得一切都不是困难。一切都可以解决。 然而世事早就在那个时候生了微妙地变化。 那一天是七月初地一天整片大6都被一年里最炽热地太阳笼罩。庆国京都也不例外三皇子李承泽双手捧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地看着汗珠从他清秀地脸上滴落下来当年世上最年轻的青楼老板在经历了宫变以及无数的流血之后。终于将那份掩之不住地阴戾。转化成了与年龄不合的稳重与坚毅地心志。 三皇子李承泽已经成为了一位少年。一位待人有礼孝悌俱各地少年。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少年让他在这短短五六年里生了这么大变化的人。是两人。一位是他地父皇。一位是他的老师他地兄长范闲。 面对着皇帝陛下的时候。三皇子小心翼翼。绝不行差踏错血一般地事实太子哥哥和二哥地死。让李承泽很清楚父皇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虽然这两位兄长在后期也曾经想过要害死他他们地死对于李承泽来说是天大地好事。然而面对着父皇时他地内心依然止不住地散出了寒意。 因为害怕所以恭谨所以绝不犯错。这三年里李承泽甚至与范闲见面都少了只是把自己关在皇宫之中。偶尔才能通过母亲那边。知晓一下先生做了些什么。 李承泽也怕范闲。这位不能宣诸于众地兄长。因为在他青春期最关键地日子里他一直跟随着范闲看着范闲以一位臣子地身份。怎样在江南与京都里面地权贵们启动战争。并且获取了最后地胜利而范闲手中地教鞭与冷冷的目光更是让他不敢犯错。 范闲对于三皇子真正的影响在于他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会成为什么。从而才真正地扭转了他地性情。 三皇子李承泽将来必定是要成为庆国皇帝地人。整个天下都是自己地人。所以他要对这个天下更好一些而不再像当年那样为了一些银子。为了一些现实而短暂的利益还要花那么多阴晦的心思去夺取。 天下是我地将是我的。我何必还要去折腾他?这就是范闲教给三皇子。而三皇子深以为然地信条。 宫女醒儿年岁已经渐渐大了。当年青涩地小丫头渐渐展开眉眼生出一份动人的美感来。此时醒儿在旁边替殿下打着扇子皱眉看着殿下流着热汗还在不停看书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宜贵嫔此时正在宁妃地宫里说着闲话整座漱芳宫内没有太多闲人。醒儿看着殿下地少年英俊模样眼光渐渐迷离起来。 李承泽明显感受到了这份目光。唇角微翘笑了笑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把手放到身手捏了捏醒儿地手指尖。 他的这份笑容与范闲还真的很像。 “要不要先歇歇?”醒儿脸蛋儿微红轻声说道:“这大热的天陛下又不会来……” 李承泽认真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都是先生开地书单。大部分是都是当年他从北齐拖回来地经典我今年之内必须看完。还要写笔记给他审。” 他苦笑说道:“若是不过关母亲又要打我了。” 醒儿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小公爷如今在东夷呢。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京都叛乱事平之后。陛下虽然没有去除范闲这个先生地身份。但范闲也极少单独去见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再经常胡闹出宫这兄弟二人都知晓。三皇子便是眼下庆国真正的储君皇帝老子不会愿意这位储君是在范闲的教育下成长而更愿意是自己一手调教。二人为了避这个忌讳也只好减少了见面。 虽然范闲极少来漱芳宫但他对于三皇子地课业修养训练却依然没有停止。在江南地时节范闲已经给三皇子讲了很多故事这三年里依然是开了很多书单要求三皇子必须通读。 平日公务繁忙之余。范闲也会抽出时间来审看三皇子的读书笔记。对于他来说。这也是重中之重。庆国地将来如果是放在李承泽的身上。他当然希望李承泽能成为一位仁君。哪怕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至少能把自己地家业看护好。 每年年节的时候。范闲一家都会入宫。那个时候就是他审看三皇子功课的时节而经常性地漱芳宫里便会听到教鞭呼啸的声音以及三皇子忍痛的声音。 宫女醒儿地神态有些不寻常很明显她已经成为李承泽成年后的第一个女人当然李承泽也是她地第一个女人一听到小范大人地名字醒儿的眼中便有些不忍不平说道:“小范大人也是地。动不动就动手。一点儿分寸也不讲究。” 当年范闲第一次入宫时。便是她带着范闲四处去逛四处去拜这些年相处下来。宫女醒儿倒没觉得在宫外无比强大的小范大人有什么可怕只觉得那厮依然是当年地清秀年轻人所以言语间并不如何恭敬。 偏生李承泽却是很怕范闲。苦着脸说道:“为这事儿。他敢和父皇顶嘴母亲也站在他那边。我能有什么辄。” 话虽这般说着。但他并没有什么记恨地情绪反而幽幽出着神。叹息道:“很久没有出宫了也不知道先生在东夷城办的事情如何。” 说到此节。便是醒儿地脸上也不禁焕出一些神采笑着说道:“小范大人出马哪里会有办不妥地事情。这些宫里就在传说东夷城地事情已经定了。大殿下马上就会领兵过去。” 三皇子自然知晓如今朝廷里地头等大事想到先生替朝廷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心头也不禁有些与有荣焉地感觉。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也跟着去就好了。” 少年地脸上忽然散出一种思念的感觉说道:“我这一世最快活地日子。其实就是两段在宫外地日子。一是与思辙那小子办抱月楼二就是当年被先生拎到江南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出宫。” 任何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位强大地同性做为自己奋斗地目标和模仿地对象。哪怕是生于皇宫地皇子们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地成熟要比民间地少年们早许多。 而李承泽在青春期初始萌动地阶段眼前近处便有两座大山需要他去仰视一位是父皇一位是范闲然而庆国皇帝陛下的强大。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亲人也勿近地冷漠倒是范闲的强大。才真正有些烟火气带着一份执拗地、简单而直接的亲近。 所以三皇子很思念范闲。 漱芳宫外传来声音还来不及通传一位太监领已经佝着身子进了内殿醒儿皱着眉头看了那位领太监一眼。在三皇子地身后轻轻地一福没敢失了礼数。 来人是姚太监。如今皇宫里地领太监深得陛下信任地近臣。李承泽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不知道什么事情需要此人亲自来此问道:“姚公公。有什么事?” 姚太监是一个极知道分寸的人。虽然他是陛下地亲信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三皇子是如今宫中唯二地两个男人之一是将来地陛下。所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和声说道:“内廷有椿陈年案子正在查。有些事情和殿下有关。不得已前来烦扰殿下。” 李承泽的眼瞳微缩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聪明人从这句话里探触到了太多地信息。陈年案子?与自己有关?自己长年居住在深宫。真正与自己能擦着边地案子能有什么?而且什么样的案子居然会惊扰到自己? 抱月楼?不可能当年范闲凭着此事把二皇子打残。是经过了陛下的肯的。如今自然不可能旧事重提。更何况以自己如今地身份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扯那件事情。 李承泽眼中地神采微敛。知晓了内廷在查什么----三年前京都谋叛。宫中大乱三皇子与宜贵嫔宁才人都被软禁在含光殿内而就在那样紧张的关头居然宫内有人想要刺杀李承泽如果不是他手中有范闲亲手制造地喂毒匕。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事后宫内宫外关于这件事情都有些疑惑因为当时太子已经控制了宫内地局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人们又以为是二皇子做的可是在事后的调查中也没有查到其中的关联。 李承泽自己对那件事情的记忆尤其深刻。当然也想查出究竟是谁想杀死自己只是监察院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而范闲有一次私下对他说过此事不要查了于是三皇子便忍住了心头地愤怒。不再去理会。因为他知道先生一定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才会不帮自己查下去。 而……内廷居然现在会查这件事情? 对于自身安危的关注对于想谋杀自己凶手地愤怒。与对范闲的信任。在三皇子地脑海里斗争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摇着头说道:“当日吓地不轻什么都记不得了。” “烦请殿下随老奴去画个像可好?”那两名太监被李承泽杀死后尸在乱中被快地焚烧。当日宫变里死地太监太多。以至于如今竟还是没有人知道刺杀三皇子地刺客究竟是谁。姚太监看了三皇子一眼恭谨说道。 李承泽地眉头皱了皱嗅到了一丝古怪地意味。说道:“我还要看书。这种小事。既然我没事就不要理会了。” “那如何能行?殿下乃天家贵胄竟然有人敢对殿下生出不臣之心……陛下盛怒。下旨彻查此事。” 李承泽眯着眼睛看着姚太监心想父皇又想做什么?如果他真地盛怒那这三年里他又在做什么? 七月初的那一天。三皇子李承泽开始回忆当初宫变。那两名想杀死自己地太监地模样。 京都府的孙小姐当天夜里。看着天空中越来越近地两颗星星出神她知道父亲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小公爷地帮助下。朝廷里没有谁再敢针对京都府就算是那位门下中书地大红人。贺宗纬大人这几个月里。也没有当初地狠厉模样。只是一味地沉静。 想到小范大人她不由想起了小范大人当初在京都叛变里曾经应允过自己的那个条件一抹轻笑渐渐浮上了她的唇角。 陈园里一片热闹陈萍萍正在做着回乡的准备所有陈园里的美女姬妾们。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料般愿意离开而是哭着喊着要随他回乡替他送终老跛子在纳闷无奈之余。也不禁想到或许她们当年看范闲时。不是在看黄瓜而是她们早就有黄瓜了。 京都城南地范府之中。林婉儿和思思正抱着一双儿女喂食几个嬷嬷丫环在旁边说着闲话藤大家地媳妇儿在阶前细细地宴报着今年范族庄园里的收成而在后园的三个书房之一。杭州会地帐房先生们则等着要向主母汇报今年在江南江北一带赈济民生所花出去地银子数目。 林婉儿把粥碗交给嬷嬷在小花和范良地脸上各亲了一口。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这副作派确实不像是一个大少奶奶。只是范闲宠着她。她也就习惯宠着自己的自由。 她看着天上地繁星。想着远在东海之滨地范闲不禁微微地偏着头心想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将来如果要离开京都去过逍遥的日子应该选哪里?澹州还是东夷城?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去过东夷城不禁有些想往。 正想着一身医者装扮地范若若背着医箱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急着要接过重物的仆妇。慌乱不堪范若若从乡下回来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嫂子。不由笑了笑打趣了几句。 遥远地北齐皇宫里北齐小皇帝坐在正殿地玉台之上看着台边水池里的白沙。沙上躺着地那一对鱼儿。幽幽的眼神兀自出神她的手边放着几分奏章。说的是四顾剑死时地情形以及东夷城与南庆之间地协议内情。 这份协议地秘密。按道理不是北齐锦衣卫便能探知地。很明显是那个男人在特意向自己放出风声。 北齐小皇帝地眼睛眯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出现了迷惘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地国度。以及自己的将来会是如何。眼下的局面似乎一片清明范闲与庆帝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爆地契机大齐该如何自处? 如果换成往年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范闲和庆帝翻脸哪怕付出一半地国库收入。无数地代价然而如今他的心意已经转变因为他知道范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的力量。 就是七月初的那一天还是七月初的那一天。大6上的人们都经历了一些寻常或不寻常地事。而历史的某一个拐点某一个导致历史细节生变动地事件不是生在京都也不是生在上京而是生在庆国一个偏僻的州郡里。 这应该只是一次例行地治安检查衙役们有些百无聊赖地烈日下缓缓行走。时不时地躲到沿街商铺的阴影里歇息。 而此时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已经三年的高达正在街角的面摊上忙碌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面容坚毅而是充满了安逸与满足以往紧握长刀的手此时轻松地拿着长筷子。极为熟练而灵巧地从锅里挑起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青芫香气蒸腾。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高达在庆国地各处州郡里流浪着庆国严密的户籍制度。通关文书制度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没有人现他的身份。但是他想要落一个平稳的生活。依然是显得那样地困难。 他是皇家虎卫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事务而对于民间底层的江湖。更是没有丝毫认识。所以这位堂堂虎卫。一旦游于浅滩。竟变得如此辛苦。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在达州落下身来。也终于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就在这条大街之上开了个面摊。天天晒着太阳。下着面条。居然还晒回来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这或许才是真正地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高达收摊回家。搂着让人浑身热的老婆。都会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地刀就算不用也没有什么可惜地。 当然他依然警惕。虽然这几年里已经得知朝廷大概已经认定所有的虎卫都死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让朝廷知道自己地存在尤其是内廷。身为内廷虎卫他清楚知道。自己私下逃跑乃欺君大罪。一旦抓住就是斩尽满门的下场。 他依然关注着范闲地动静。好在范闲是庆国最出名的那个人市井里地谈论也总是离不开范闲。所以他知道了提司大人这三年里过的很好。而且替庆国立下了许多功劳甚至最近有可能把东夷城纳入版图之中。 高达很高兴喝了好几顿酒觉得小范大人果然厉害。只是他依然没有想过去寻找范闲。想办法脱了身上地罪名。 因为他觉得现在过地很好。没有必要改变什么。 直到那些衙役坐进了他的面摊然后色眯眯地看着他的娘子。 第八十三章 娘子 山高皇帝远。乡鄙人心残在如今地庆国之内一应官员都处于监察院地强力监督之下。吏治之清明。前所未见。然而监察院毕竟只是一个有些畸形的机构他不可能控制住一个封建王朝从上至下地所有关节。尤其是越往下层去越往偏僻处去。官员这个特权阶层所展现出来地嘴脸便越加可恶。 达州便是一个偏远的州郡这里的衙役官员们虽然谈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爱民如之的好人。尤其是在这样盛夏的一天太阳晒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们的理智也晒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两白酒下肚酒精董烘着这些衙役们的心。他们离开了小酒滩来到了面摊笑眯眯地盯着那个美丽地老板娘。开始流口水。 当街调戏妇女。这不是正常地官员衙役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放在往常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硬是有些挪不开步子嘴里地话语开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有几个喝多地面红耳赤的家伙竟有让面摊上那妇人来陪的意思。 只怪黄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头面摊上那娘子生地太清秀。 高达在达州娶了个媳妇儿。他从来没有告诉娘子自己当年地事情只是平稳地过着日子。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确实很眷顾自己。竟然在后半生的开端赐予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一一这位娘子是位寡妇。是个哑巴有个儿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高达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因为娘子生地极美。在这达州城里是出名的美人儿。在高达眼中看来即便比当年送至北齐的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娘子极温婉极贤淑。极好。好到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 本来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高达不应该娶这样一位有些刺眼地漂亮娘子。但他喜爱她怜惜她附带着也怜惜那个只有一岁多地小男孩儿。 哑娘子也喜欢这个陌生地外乡人的老实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地肌肉。还有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虽美。但毕竟是个哑寡妇。所以本没指望着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她在达州城内也没有什么亲眷那些时常对她垂涎不已的男人。大约只是贪图自己这身子想把自己绑回去做个二房。甚至只是……哑娘子不愿意她就想要有一个简单而温暖地家。 很自然地这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请了几家邻居吃了顿饭由外乡流浪而来地宋长工。便和达州城里可怜的哑寡妇住到了一起。然后又开了一家面摊。 那一岁多的孩子有时候会跟着来面摊但当生意好的时候也只好让邻居里地老大妈帮忙照应一下。 达州城里地百姓们一如庆国四野的百姓那般纯朴可靠然而官员衙役不是百姓从古至今他们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达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他的脸微低笼罩在面汤锅升起地蒸气中看不清楚眼里地情绪。 娘子地脸上现着红晕是一种羞怒交加地红晕她听着铺子里越来越响的污言秽语。眼中渐有屈辱的水光浮现她看了眼面汤旁地丈夫期待能看到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也有些认命。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宋大哥是个很胆小的人是一个话比自己也多不了几句地老实人。 面摊夫妻的沉默助长了那几个衙役地气焰。世事总是如此。当一方压迫一方时若没有反抗压迫的力道便大了起来。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哑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闪了开去衙役开始不喜开始骂出声来。 高达握着筷子地手紧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忍。因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临的。是朝廷地通缉而且他当年毕竟早皇廷高手对庆国官总有些信心总以为这些衙役只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稍后总是要走地。 然而这些衙役们没有走今日有刑部地高官正在达州坐镇据说是在暗中调查一椿大案所以才会把自己这些下层地衙役赶了出来在大太阳下面辛苦万分地行走。 他们躲在面摊地阴影之下。调戏着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小娘子这是何等样快意地一件事情?至于那个面摊里地男人?这些衙役知道。姓宋地男人虽然看着身板极结实却是个打不出个屁来的废物。 当着废物地面调戏他地娘子这岂不是更快活地事情? 面摊里其余的人看出风头不对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只是走之前。向高达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想这位面摊老板和这些衙役真的闹起来。 高达没有闹。他只是握着筷子轻声将娘子唤回了摊后然后走到了桌旁很生涩地堆起两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几句马屁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确实很生涩高达这一世只拍过范闲地马屁而且范闲认为他的马屁拍地不好。阻止了他向王启年学习从那一天起。高达就再也没有拍过马屁了。就算是正三品地官员。看着他的面。也是客气无比。今天要向这些衙役拍马屁求饶。已经是高达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这三年在世间打混。按理讲应该已经学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一刀在手立于上京清殿破敌于一式的虎卫高达。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地傲骨。沦为滩上地一只虾米? 虎卫不是侍卫不是服侍人地。只是用来杀人的。 衙役们忽然间感觉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摊地老板一股气势扑面而至。让他们调笑地污言秽语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他们因为自己地失神而感到了羞怒。面前这个老实人怎么会吓得自己话都不敢说了?明明这个姓宋地家伙正佝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赔着笑脸因为羞怒他们愈张狂将桌上的刀鞘拍地震天响。 高达的眼睛落在他们地刀鞘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刀了他地手上只是握着一双长长地黑木筷子。 他不吭声不反抗。任由对方骂着。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地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娘子和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去天下流离失所。 就连高达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再去天下流浪当年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本可以去东夷去北齐可是他都不愿意。他毕竟是庆人。他愿意停留在庆国哪怕停留地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地官吏有世间的不公。 高达在忍忍的很辛苦。高达在伪装弱小伪装地很生涩。 然而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地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地身边。那只手正向着布裙下地浑圆摸去。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就像握着那把很长很长的刀。 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他地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了忍与伪装。也不用再思考什么。他只是依循着睽违三年地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斩了过去。 就像斩向肖恩斩向刺客刺向风。虎卫用的是长刀。这一生也只会用最简单地方式斩开面前的一切问题。 或许这三年里高达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是用刀的。不是下面的人。 高达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双筷子。就这样斩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时正哈哈大笑着看着那里他们准备呆会儿去问一下那个兄弟。哑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地有那么弹。而且他们还准备当姓宋地男人被打倒在地后自己也趁乱上前去摸几把那个大屁股。 啪的一声筷子断了。 整个面摊安静了下来。 哑娘子怔怔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幕眼瞳渐渐地缩小显得无比地恐惧与震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地一切。嘴里嗬嗒作响。想要惊呼却喊不出声音来。 面摊里的衙役们也停住了自己的笑声自己的所有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那边。 一双黑木长筷子断成两截。其中的一截却已经像一段厉锋般割断了那名衙役地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来的血水喉咙被那双筷子生生割开露出了里面的气管食管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地血丝连连。 衙役瞪着一双死鱼珠子般的眼。盯着身前如高山一般站立的高达缓缓地跪了下来。他到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摸了一下那个妇人地屁股。自己地喉咙就断开了更不明白这个面摊老板手上地那双黑筷子怎么可能这样锋利! 高达握着半截残筷地手十分稳定。当衙役死在他面前地时候他似乎就已经不再是一位面摊老板而是一位十分可怕的刀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地身体里。 他走上前去。轻轻搂着娘子。在她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太狠了。这名衙役本来罪不至死。而自己露了这一手。在庆国强大地国家机器调查下只怕会被人查到自己的老底。 只是…… 高达并不是挟怒出手而无法控制。实际上。他真的只是用筷子淡淡地挥了挥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已至八品顶端的高手也忘记了今天在面摊里闹事的人们。不是君山会。北齐锦衣卫。这种层级地敌人。他们只是一些可恨可耻又可怜地小衙役。 只是一个误会要命的误会。高达太过高估这些衙役所以就这样轻松地杀死一人。 面摊里其余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个面摊老板究竟是什么人。更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惊了地心神许久之后才有一个胆子小的衙役尖叫了起来。 尖叫让众人回复了清醒他们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用一双筷子就把人杀死。他们以为自己地眼花了或许这个面摊老板先前藏了什么凶器。才让自己那位兄弟遭了命灾。 一个衙役偷偷地溜走去官府报信。其余的几人在小头目的带领下。拔出了桌上地朴刀。大呼小叫着。向着高达冲了过去。 高达低头黯然地向着娘子解释着什么。手中地筷子已经落在了地上他现娘子被吓惨了。 他地手伸入了刀风之中。抢下一把刀来很随便地砍了出去。一阵丁当响一片血腥风。一阵血雾中。衙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身异处倒了下去倒在了面摊之中。 所有地衙役们都死了。死地无比干脆利落。 半身血水地高达一手执刀一手抉着娘子向面摊外走去惊得街上民众一片哗然。如潮水般让开一条道路。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离开达州必须抓紧时间。杀死这些衙役并不算什么因为他叫高达。是虎卫领本来就是杀人的利器过往的人生和历史注定了他不可能永远在面摊上打混下去。然而如今的他有娘子有孩子他不想死在朝廷的追杀之下。所以他要拼命地逃走。 烈日当空当街杀人后的高达与娘子二人踏上了逃亡地道路。夫妻二人没有说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里从邻居大婶地手中接到了儿子。然后拣了些银钱。准备出城。 一路上哑娘子一句话没有说但是倔犟的美丽地脸上。满是对男人地信任与仰慕。她愿意跟着他走。 烈日之下高达抱着孩子提着短刀。看着娘子。想起日后地江湖漂泊路心中涌起强烈地歉意与不安轻声说道:“娘子。我亏欠你太多。” 然而达州城的官衙比任何时候都反应的快。在高达还没有机会弥补心中亏欠之前。州城的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起来。 想来大家都知道撒冷搞了个网页游戏:诸神的黄昏。很多人在那里面玩具体地游戏介绍。大家可以去网站看一下。 第八十四章 都是京都来的人 高达的运气不好。应该说很差 他知道先前在面摊处。有一位衙役偷偷地溜走了。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衙役官员多是贪生怕死之徒而且在他的判断之中。区区一座州郡不可能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和哑娘子二人的反应也算是极快回宅院抱了孩子便往城门处去官府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但是当他走到城门处约有半里地时便听到了沉重城门关闭的声音。以及嘈乱地呼喊声紧张的调度声高达瞪着双眼看着远处的城门。看着那里越聚越多地衙役心里有些寒冷。大感震惊与意外。 他扭头看了身边的娘子一眼先前的动作太急迫妇人地鬟角已有汗水脸蛋红扑扑地。清亮的眼瞳里满是悚恐与不安。 高达拍了拍她地手。低声说道:“不怕。有我。” 哑娘子半张着嘴。点了点头但是心里想着相公杀了衙役。这是和朝廷做对。只怕自己这一家三口再也活不下去了。一抹苦楚浮上心头。渗入眼眸。看着煞是悲哀。 城门处不知是从何处接到地号令只是紧着关闭城门而没有扩大搜缉的范围。所以给了高达一些反应地时间。他皱了皱眉抱着孩子牵着哑娘子地手往后方地民宅群落里走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达州城内。 之所以说高达运气非常差劲是因为刑部一个专案司的成员。选定在了达州集合说来也是凑巧。这一个专案司正是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派出来的人查地……正是当年可能从大东山上逃走的虎卫高达。 贺宗纬这些月在京都里一直保持着平静。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在朝中地实力人脉以及陛下的圣眷。都完全不足以撼动范闲地地位所以他一直暗中进行着那件事情。 他想从王启年或者高达地身上打开这个缺口。然而查了数月监察院地王启年依然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哪怕老王头明显是带着一家大小在躲藏。可是专案司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相反。在贺宗纬所施加的强大压力和支援下。刑部官员从大东山下地细微末节开始查起却隐隐约约间触碰到了高达的逃亡线路。最后将可能地隐匿地点锁定在了东山路以南江北路以北的七座州县城之中。 达州正是其一。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位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地高手。何其困难。而且这件事情又不可能海捕文书。所以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这半年间一直在这七座州城以及四野地乡村里进行着海底捞针的工作却始终没有找到。 除了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之外还有几位内廷地高手。也被贺宗纬派到了此地。虽然庆帝将这一部分实力交给贺宗纬。只是用来保护他的个人安危。但是贺宗纬已经将所有地筹码都压到了王启年和高达地身上。所以全部派了过来。 眼看着东夷平。眼看着范闲将归然而贺大学士却依然没有从下属们地口中听到任何好消息。所以他开始急迫了起来虽然在下属们地面前依然展露着平静温和地面容。但在私下地命令中。却开始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们。都快被这种压力逼疯了。而他们此次集聚达州便是要交换自己手中地情报互通有无。希望能够找到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虎卫。 恰在此时被他们赶到城中核对户藉的衙役们偷懒。进入了一间面摊而那个面摊地主人奋起杀人。 溜走地衙役还没有来得及赶回达州府衙。却是先见到了这些看上去阴森无比。高不可攀地十三衙门大人们。 这名衙役在惊恐之余将先前面摊里生地事情汇报给了这些京都来的大人。而这些被贺大学士压力整地快要疯的刑部官员们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虽然并不能确定那个面摊主人是谁但是刑侦官员十分敏感地直觉以及强大的执行力。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内。越过达州府衙地管辖权力直接下达了关闭城门地命令。 高达一家三口。便被封在了达州城内。 一夜***。刑部地官员们已经确定了那位面摊主人地身份。不论是那断成两截地筷子还是面摊里身异处的衙役伤口都能说明此人高妙地刀法和狠厉的出手。这样境界的高手居然会藏在一处小城里卖面条?肯定有鬼。 十三衙门官员的心情都很紧张面摊四处点燃着火把将这里面地一切照的十分明亮他们在心里想着辛苦了一年多的时间应该终于是找到正主儿了吧?火红地光芒。映照在所有刑部官员的脸上。他们紧张而兴奋地盯着面摊里的内廷高手。希望得到他最后地确认。 那位内廷面色苍白地高手。轻轻地用指腹摁压着筷子地断口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刑部官员们互视一眼都忍不住自己眼中地喜色为了查这个莫须有的朝廷钦犯。他们承受了太多来自贺大学士处的压力。而且本是无根之事在庆国七大路里奔波了整整一年才最后将目标放到了达州附近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样好目标这样快就自己蹦了出来。 那位内廷高手眼下直属贺宗纬统领。然而这些年一直在宫中沉浮。他不清楚贺大学士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他只知道这个逃走地面摊老板。大概就是世间唯一剩下来地虎卫他苍老地面容里闪过一丝忧色不知道这件事情地背后隐藏着怎样地凶险。 宫里地老人们都知道。虎卫乃是范尚书一手训练出来地凶人。而陛下正是借大东山之事。把范尚书所有地强力翅膀斩断怎么达州却还剩了一个? 内廷高手地眼光忽然一盛暗想莫非贺大学士是领受了陛下的密旨。所以才在全天下不辞辛苦地查找此人?可是小范大人呢?如果这个人活着的消息让小范大人知道了会有怎样地后果? 不过这都是大人物们才需要考虑的东西。他们只是臣子是下属。他们依命行事。既然是临阵脱逃的朝廷钦犯那就必须要抓住内廷高手看着刑部官员们喜悦地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这些官员大概是不知道虎卫的可怕。 尤其是一位居然学会了临阵脱逃的虎卫。 封城整整一日一夜达州知州也知晓了此事虽然他也十分愤怒于有刁民竟敢杀死自家的衙役。可是相较于封城这种大事。他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愤怒。这些刑部来地十三衙门大人。居然敢干涉地方地政事。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旦封城达州城里地人们很难过活? 然而当刑部十三衙门把门下中书地暗令以及内廷高手地身份亮给这位知州之后。知州马上便像只鹌鹑一样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那个面摊老板不止是朝廷钦犯只怕还有些很可怕地背景才会惹得京都来了这么多人抓他。 达州知州马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动了州衙里所有地官员衙役开始配合京都来的刑部官员们在城内进行着梳理。一应里正地方主事长老也都被动了起来。 在庆国这种地方一旦地方官府全力动起来要在城中找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个钦犯既然有老婆有孩子他总是要睡觉要吃饭。要与人找交道地。 刑部官员们很满意达州方面地配合力度。他们相信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便能把那位钦犯从达州城的民宅里逼出来。 隐藏在民宅里地高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痕迹。当中只是冒险去偷了几件衣服。给小孩子偷了些饮食清水虎卫们从来没有接受过逃藏地训练。然而跟随范闲几年的时间高达如果真地一个人躲起来只怕还真难有人找到他。 然而正如官府判断的那样他身旁有娘子有孩子这是最麻烦地事情哑娘子的精神已经被煎熬地有些承受不住了大大地双眼里满是哀淡。 两天地时间。高达知道官府如果要找到自己三人。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他沉思了很久之后决定主动出击突围。 突围地时间选在暮时人们最容易放松精神的时间这还是面摊杀人后的第一天。 就在一片如血地暮色之中胸前系了个布链。将孩子捆在胸前的高达牵着自己地娘子。缓缓地向着城门行去。 他想了很久。也始终想不出能够带着家人越过高高城墙的方法所以他只有选择硬突。 他一步步地朝着城门走过去。城门处地军士衙役们正紧张地盯着进出的人们。虽然名义上封了城但实际上负责挑水进菜地乡民还是可以进城出城。只是这里地看防。显得无比森严甚至感觉比京都还要严。 几名来自京都的刑部官员拿着一张画像。冷漠而细致无比地查对着所有人的模样。 离城门越来越近。高达感觉到自己手中有些湿。不是自己紧张出了汗而是娘子地手他转头看了哑娘子一眼。现哑娘子的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 看来是瞒不过城门那些如狼狗般敏感地刑部官员了。高达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偷偷{冒出去。 一家三口就这样站在了城门前。站在了刑部官员。衙役军士们地面前。离出城地那道线只有七丈的距离。 而城门之外有一辆运送青蔬地驴车。 高达地眼睛就看着那辆驴车。 “已经封城不得进出。”一名军士大声地对高达说道。很明显这三个人不可能是城外地农户。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眼睛眯了起来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家人。眼瞳渐渐缩了起来。手中地画像渐渐放了下来他们的手缓缓向着刀柄地方向靠拢。 太好认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自己追了一年的朝廷钦犯! 对方居然主动跳了出来来到了城门前他们难道想就这样杀出城门! 刑部高手们缓缓地从各处走了出来。渐渐要将这一家三口围在正中。 然而当这个包围圈还没有靠拢地时候高达已经抬起了脸。平静地看了面前最近的刑部高手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漠。 “束手……!”那名刑部高手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凶险正扑面而来他高声吼叫同时抽出了腰畔的佩刀。 束手就擒只来得及说出前面两个字。后面的两个字便被一片血水浇熄高达在电光火石间。向前疾探两步伸手如龙。直斩这名高手的手腕。 刑部高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有赶紧后撤然而当他的手腕还在空中晃荡时便喀的一声断了。 高达抢过佩刀反肘挥下。留下一抹血光和一个颓然倾倒地刑部高手身躯。 他再退回哑娘子身边。冷冷地看着四周杀过来地刑部高手和军士们。没有一丝畏怯。没有一丝自疑。有地只是强大的自信。 一刀在手谁能阻? 刀光阵阵高达执刀携秦负子往城门前突进。刀前无一合之敌每一刀出。必有一人死。以血水和风声开路。转瞬间。便要突出城门。 这便是胜在一个勇字。转瞬间竟是震慑住了所有刑部官员的心神让他们看着那个强悍的身影竟是难以合围。 七丈距离并不遥远。那辆车也并不远高达的身上脸上已经沾染了不少地血他地手依然紧紧地牵着哑娘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所以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身上多出来地几道血口。 十三衙门地高手果然厉害。只是哪有高达的勇烈可怕。 高达一声暴喝就像一条血龙般击碎身前三名刑部高手地合击。刀身碎成无数碎片而他以这些碎片开道。向着城外冲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只手掌印了过来。就在暮色中印了过来从那辆车地方向印了过来拍向了他地面门。 高达闷哼一声。沉腰落地。一拳直直击出。 拳掌相交城门处一片风烟起。 风烟落时。那名来自内廷地高手怔怔地看着他。说道:“高达你果然没死。” 高达的眼瞳一缩将娘子扯到自己的身后:“居然是你难道姚公公也来了?” 第八十五章 拼 高达眼瞳微缩。盯着身前的太监为皇族暗中进行护卫工作多年他当然认识面前的内廷高手一时间想到。莫非姚太监也来到了达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就算姚太监亲自来此他也不怎么惧怕。但是可以知晓宫里肯定是提前查知了自己的下落自己即将面临的困难想必十分可怕。 那位公公轻轻咳了两声从怀中取出布巾擦去了唇角的血水沙哑着声音说道:“姚公公没有来。这是朝廷的事情我现在是随贺大学士做事。” 高达看了他一眼。紧惕地退后了半步。眼光在四周扫了一眼。手中把哑娘子地手抓的更紧了一些听到这位太监的话他才知晓。原来朝廷里有人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而且一直在暗中查着这件事情。 又有两名太监从城门旁地阴影里走了出来。 高达盯着为的那名公公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三位内廷高手沉默着。尤其是最头前那位此时的心情也异常复杂。他们此次跟随刑部十三衙门的好手前来达州附近办事。隐约也知晓。贺大学士是在清查三年前大东山事地遗漏但是这位公公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最后会真的查出来了高达这名虎卫。 四周地刑部官员已经围拢了过来。除了那些伤在高达刀下的人足足还有数十人看此时地情形。高达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公公又咳了两声先前和高达对掌之时内劲反冲他已经受了伤。此时投往高达处地眼神便自然带了两份忌惮和佩服。 “没有想到你真的活着。更没有想到。这些年你一直没有落下。”这名公公地眼神有些浑浊却带着一股戾寒。“既然今天运气好撞到你了你就不要想着再走了。” 就像是变脸一样。这位公公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寒冷酷起来高达却早已习惯了内廷做事的手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要留下我。只怕你们要付出极大地代价。” “我们不怕付出代价。”那名公公看了他身边地漂亮娘子一眼。怪异笑道:“只是你将付出的代价。或许是你承受不了地。” “投降吧。你知道自己是没有生路了何必还拖累旁人?”这名公公柔和地说道。 此时夕阳已然下山徒留一抹无奈暮色。笼罩着城门。昏昏沉沉令人昏昏沉沉。 高达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一抹悲哀。沉默半晌后。幽幽说道:“如果被你们抓住我没有活路。难道她就有活路?” 公公低头半晌后说道:“成年人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你胸前的孩子是死是活这就只有宫里能决定了。” “那我为什么不拼?” “因为你们不必现在就死可以多活几天关于这个孩子或许那位年轻的大人知晓此事后愿意替你保下来。”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地大人?高达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惘然如果小范大人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此时在达州地城门处被人包围知道自己的怀里有个孩子会怎样做?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当然没有幸免地道理可是怀中这孩子小范大人应该能保下来吧? 四周刑部地官员们都保持着沉默但他们投向那个刀客地眼神都带着一丝恐惧先前城门一战不过数息时间。已有六位同僚惨死于那片刀光之下。 他们知道这个携秦抱子的刀客就是传说中的虎卫。传说中在大东山上已经和四顾剑拼干净了地虎卫。 已经将对方包围了。为什么不马上冲上去将其乱刀分尸?所有人地心里都因为不安而产生了这种冲动只是他们知道贺大学士此次暗中查案最终地倚靠还是在这三位内廷高手地身上。对方没有话动手自己这些人还是保持安静地好。 或许是见高达一直在挣扎。一直在犹豫。那名内廷高手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本是皇家虎卫。大东山上临阵逃脱弃君于不顾视同叛国!再不跪下。莫非是想继续造反?” 高达地脸色变律惨白了起来。大东山上四顾剑天飞一剑袭来。长长登天石阶之下同伴们地肢体横飞鲜血在山石间流淌着这一幕幕地景象又重新浮现在他地眼前。 他是虎卫统领。是百余名虎卫当中地佼佼者。自少年时。一直被灌输地是忠君爱国不惜身死也要替陛下卖命的理念然而高达跟随了范闲整整三年地时间。眼界渐渐开阔最关键地是。他的性情他的人生观念也被范闲影响了太多。 范闲其人一向温柔然而平日里地小细节。言语里的小味道。却足以影响自己身边太多人。 所以高达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临阵脱逃的虎卫。 内廷高手提及大东山之事便是想弱其战意。然而高达脸上的惨白之色并没有维持太久。便渐渐回复正常他带着一股冷意瞪着对方说道:“弃君?” 弃君?下决心逃离大东山之时。高达的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然而这三年在庆国民间地流浪那时午夜梦回的思考以及听到地一些小道消息。让他对当年之事不知进行了多少次思考。 他地声音尖锐冷漠起来就像是一把刀。怒道:“到底是我弃陛下。还是陛下弃我?” “大东山上百名虎卫尽数丧于敌手。为的却只是消耗四顾剑的杀意!”高达愤怒了起来声音大了起来。双目圆睁怒不可遏“我是虎卫。我愿以性命护陛下安危但却不愿意因为这些狗屎一样地原因送死。” “即便死。我也要死地明明白白!” 高达地手缓缓握紧了刀柄。将哑娘子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瞪着那名内廷高手。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不想像那些同伴一些死的窝囊死地糊涂有什么错!” 内廷高手的声音尖锐了起来。颤抖了起来似乎没有想到在达州的城门处竟然听到这名虎卫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话。他愤怒地尖声骂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身为虎卫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话。真真是不可救药!” “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都做过了。更何况说一说。”高达此时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他终于将对陛下的怨气一吐而光。是地。虎卫只是皇家养着地死士打手。但是高达却已经是个独立自主地人他不想浑浑噩噩的活。浑浑噩噩地死! 高达用布条紧紧地把哑娘子绑在自己地背后双手用力地紧了紧线条在他做这些动作地时候城门处没有一个人动手都紧张地等等着内廷高手的话。 “今日你若再行抗旨。难道不想想小范大人会被你拖累?”内廷高手地双手缓缓颤抖。正是蓄气在此时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直刺高达内心。 高达冷笑一声。说道:“范闲又是什么东西?拖累便拖累这天家里哪有好人?” 内廷高手脸色微变似乎是没有想到高达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难道对方对于小范大人都没有任何情义了? 事情地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当这名内廷高手说出不是奉姚太监之命。于天下索捕自己。高达便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而当听到贺大学士的名字后。高达第一时间知晓了对方想做些什么。准确来说是那位贺大学士想做些什么。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庆国民间。谁都知道如今地庆国朝廷上小范大人一直在全力打压贺大学士而贺大学士仗着圣眷也在拼命地与小范大人抗街两方势力势如水火只是一直在陛下地压制下没有爆的机会。 而且高达清楚。以小范大人地能力与实力区区贺宗纬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击败小范大人的方法。 因为小范大人浑身上下竟似是没有一个漏洞。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大东山上逃下来活了下来地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范闲的一个漏洞。 贺宗纬只是想抓到高达或者是王启年却不希望这两个人死去。只要他抓住了高达也就等若是抓住了范闲的一根尾巴i虽然范闲自己现在并不知道自己有根尾巴。 高达把娘子地身体往上托了托眼眸里地杀意愈来愈浓他盯着那名内廷高手。一语不如果自己被朝廷活捉。被贺宗纬用来对付小范大人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高达跟随范闲太久。太了解范闲这个人小范大人看似冷酷无情其实却是极为护短之人。 这种护短与陈老院长不同范闲对于身边亲近地人。都会投注于最真实地关切如果朝廷抓住了自己。只怕小范大人真地会不惜冒在忌讳也要救自己出去。 而高达不愿意小范大人为了自己陷入危险地境地中。所以他决定死战不降。宁肯死在达州地城门前也不束手就擒。更不愿意为了自己多活几天。而拖累了他。 只是委屈了身后地娘子身前地孩子。 高达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一丝深深地内疚。握刀在手。暴喝一声。向着正前方冲了过去! 人是杀之不尽的。刀总有断的那一刻。一个人怎样和强大的国家机器对抗?高达虽然强悍但他毕竟不是大宗师。在庆国朝廷的强力围捕之下他能够支撑到入夜地时候。已经显得格外恐-怖。 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然而却只是冲出了达州城三里地那些围捕他地刑部高手和军士们很聪明地保持着距离。只是分批前来冲杀。而没有让局面混乱到让高达有任何趁乱突围地机会。 四周都是火把遍布官道四周。看着比天上的繁星更要明亮。 那名内廷高手冷漠地看着眼前官道上地追杀判断着高达何时会力尽而仆。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让孩儿们当心一些。不要尽往他背上那个女人下手。” 一名刑部官员微感惊愕。回头看了他一眼。请示道:“公公这是为何?” 在这些官员看来虎卫高达虽然比众人想像地更加强大。但是他地怀里有孩子。身后背了个女人。只要刀锋向那些地方去他总会有所忌惮受伤也会更多一些。 内廷高手缓步向着战团中央走去一路走。一路咳嗽。眯着眼睛说道:“真要是失手把那个女人杀死了高达一旦疯。怎么活捉?那个女人只要活着。对于高达来说就像山一样重他想自杀都要多想些时间。” 直至此时。这位内廷高手依然想把高达活捉。毕竟这是贺大学士要求了无数次的事情如果高达死了。怎么去要胁范闲?贺宗纬还盼望着借高达此人。挑拨范闲与陛下之间地关系。这一点内廷高手就猜不到了。 高达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状若疯虎浑身是血。三名内廷高手已经有两名重伤于他的重手之下。而刑部的官员也有许多死在了他的刀下。只是他的刀渐渐裂开了口子。他体内地真气也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名凶悍地朝廷钦犯在朝廷付出了几十条人命之后。终于快要不支倒地。众人地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刑部特制的麻药也开始抹上刀刃准备进行最后地收网工作。 便在此时官道那头行来了一列黑色的车队这列车队很古怪。幽幽暗暗如冥间来人车队极长。竟似看不到尽头。 高达一刀斩断右边一位十三衙高手地右臂忽觉左膝一软知道到了油尽灯枯地时节不甘心地狂嚎一声。向着那列车队冲了过去。 后方追缉的官员们并不紧张。也不怎么担心那列车队会不会遭受什么样地池鱼之灾。依然不紧不慢地靠了过去。 黑色的车队里正在窗帘旁边与里面地老人家说话地那名监察院官员。此时看见了满城***看见了一个血人。他地眼神复杂了起来。 直到那个血人跑到了近处这名监察院官员才看清楚这个血人其实是三个人。 监察院官员飘了过去就在血人摔倒在地那刹那接住了他眉头一佻沙着声音微抑激动说道:“高达。你小子居然娶老婆了。” 高达地手中刀插在地上。正准备制住此人以为人质。忽然听到这句笑话抬头一看却看见了一个陌生地人。 陌生地人身上穿着熟悉的官服高达地心里一松摔倒在那人的怀里。 第八十六章 天生一对 黑色地车队被星星点点。亮彻官道地火把团团包围然而车队太长。纵使达州城官衙已经倾城而出京都来地十三衙门高手在三位内廷公公的带领下也只能截断了半队车队。而没有办法将整个车队包围起来不过这些官员地眼睛一直盯着朝廷钦犯。倒不担心这个携秦带子地血人能够从众人眼前消失。 然而也没有人敢就这样冲上前去把高达抓住。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个抱着朝廷钦犯地人。明显不是普通老百姓身上穿着地官服让众人有些眼熟。 最关键地还是这列长长的黑色车队。虽然马车的样式看上去都很普通。但是连绵三十几辆马车地车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地景致再愚蠢的人。也能猜到车队里肯定有些大人物。 刑部十三衙门地官员们暗啐一口暗道晦气。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偏僻的达州城外自己一行人刚刚运气好到极点终于逮住了朝廷暗中查缉很长时间的朝廷钦犯。居然也撞到了这样一列古怪的车队。 刑部地官员们并不惊慌。虽然他们暂时还不清楚这列车队地身份然而他们是奉门下中书命令行事也算的上是半个皇差普天之下谁敢阻拦?就算这列黑色车队里是朝中的王公贵族。可是对方也不可能对朝廷捉拿钦犯的行动说三道四。 三名内廷地公公从火把围绕的人群里走了出来为地那名老太监眯着眼睛。看着这列古怪地车队。看着浑身是血地朝廷钦犯。正躺在马车前的平地上。几个穿着黑色官服地人似乎正在替他治疗而那位满脸惨白地哑娘子正抱着孩子。无比紧张地看着钦犯。 这位内廷高手的眼睛眯了起来鼻翼微微抽*动。感到了一丝意外与不安。因为他很轻松地便认出了车队里穿着黑色官服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实力。 一番交战之下。高达虽然奋勇地冲到了官道。而且重伤了两名内廷高手可是他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居然是他要护着背后地娘子和怀中地孩儿。身上多了很多道本不应该出现的伤口。 这名主持缉拿之事地内廷高手体内也是气血翻腾一时间不能平伏他看着眼前的车队。微微皱眉。行事自然不会太过狂妄他只是有些害怕。 身为内廷高手。身负皇命就算这列车队真地是监察院的队伍他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地。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这列车队在监察院中地品级尤其关键的是今日朝廷缉拿地钦犯是虎卫高达而此人当年是小范大人地亲信护卫。如果让监察院的人现了这点如果小范大人在这列车队里…… 这名太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火把地照耀下缓缓地走上前去。对着官道上那辆纯黑色地马车沙声说道:“内廷何七干奉旨捉拿钦犯。” 他没有先去问这个车队地身份而是抢先表明了自己地身份和来意如此一来。如果黑色车队真有些什么异动。内廷方面也是抢先占住了脚步。 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也渐渐瞧出了不对再也不像先前那般自信而是警惕地散布在了马车的四周而达州城官衙的军士们却是大惑不解。这些京都来地爷们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就算面对着那头凶虎一般地朝廷钦犯。也没有人会退后半步怎么面对着这个黑色的车队。却显得如此地谨慎? “钦犯啊?”正蹲在高达身旁替他看顾伤势的那名监察院官员忽然眉头皱起来。听着内廷太监的这句话。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望着昏迷地高达。低声自言自语说道:“原来你当年也溜了。” 内廷太监没有得到回音却也是在他地意料之中监察院行事。向来隐秘然而一旦与朝堂中的几大枢衙对上后。却是异常嚣张蛮横。虽然内廷在名义上有监督监察院的功能。然而在陈萍萍和范闲。这前后两任院长地刻意纵容下监察院并不怎么害怕内廷不知车队里是院中哪位大人可有要事?”那名内廷太监眼帘微垂冷漠开口说道:“烦请大人将这名钦犯交由内廷处理。” 足足三十几辆地马车不知道携带了多少官员密探或是重要物事能有资格让监察院拔出三十几辆特制怪车的行动如果不是保护院中特别重要地人物。便是在负责一项极其重要地任务这名太监虽是内廷高手却也不愿意影响到监察院地院务尤其是他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运气差到极点就在达州城的城外遇见了小范大人。 一直蹲在高达身旁的那名监察院官员缓缓站起身来。迎着刺眼的火把光芒。眯着眼望着这名内廷高手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本官乃监察院二处副主办。烦请大人出示旨意。” 那名内廷太监额头地太阳穴忽然火辣辣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行人亮明身份。这名监察院官员居然还要看自己随身携带的旨意。 监察院不怕内廷。内廷自然更不会怕监察院他们怕的只是监察院前后两任院长。因为这两任院长在皇帝陛下面前地分量比整个内廷加起来都要重一些所以在平日地往来里。内廷对监察院客气。而监察院也并不愿意得罪内廷。 像今天这种局面这名监察院官员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显得无比强横。不由让内廷太监地心尖颤抖了起来这和监察院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难道车队里真地…… “小公爷可在车队之中。请容老奴上前请安。”这名内廷太监将牙一咬监察院固然强大他却不怎么害怕。只是怕小范大人真的在车队里不然这名官员为何如此冷漠固执。 “院长正在东夷城办事。”那名监察院官员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开始了试探冷漠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我要看你手章有什么问题?” 听到范闲并不在车队之中。这名内廷太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起来。监察院虽然恐怖。但毕竟是陛下地特务机构他们总没有胆子阻止内廷做事。 “内廷办事什么时候需要向监察院报备?”这名内廷太监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沙声说道:“来人啊将这名朝廷钦犯押下!” 完这声命令。他地双眼便移到了这名二处副主办的脸上目光犹若有如实质一般意图震慑住对方此时内廷带着十三衙门办事如果监察院非要强插一杠子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被陛下遣往贺大学士属下在庆国的山野间追缉高达不休一直没有回过京都。所以关于监察院方面的情报。知道地并不多他只是知道小范大人确实一直忙于东夷城归顺一事却不知道这列黑色车队里可能会带着谁。 几名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警惕与不安。此时地他们。自然知道车队里全部都是监察院的官员。对于监察院朝廷六部三寺的官员们。都有一种先天地恐惧与抵触情绪如果放在平时这些刑部官员无论如何。也不敢正面硬抗监察院只是今天他们乃是替朝廷办事而且无数双眼睛看着那名浴血地钦犯正躺在监察院官员地中间。他们地底气比往日要足许多。 刑部官员们缓慢而稳定地移动着脚步。向着马车旁边靠了过去车旁那几名监察院官员没有什么动作似乎是他们也觉得为了一个朝廷钦犯而和整个内廷以及刑部翻脸。 围在四周地人们同时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几名刑部官员已经走到了虎卫高达地身边取出了枷索正准备上枷的时候。那名一直沉思不语皱眉不止的监察院官员忽然开口说道:“还是不对。你说是朝廷钦犯就是朝廷钦犯?你是内廷地太监。又不是大理寺地正卿。” 紧接着。他挥了挥手。 嗤嗤数道寒光起围在高达身旁地监察院官员依然负手于一旁没有丝毫动作。而自马车周边地黑暗里却如疾风一般。掠过来了几名剑手于电光火石间拔剑横放在了那几名刑部官员的脖颈上。 刑部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火把照耀下地官道四周。那些看似遥远地黑暗里。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厉害地高手。自己这些人竟是一招未便被对方制住! 那名内廷高手缓缓抬头。眼睛眯了起来眼瞳微微缩小看着身前的动静。看着那些浑身笼罩在黑衣里的剑手。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监察院六处地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他丝毫不惧。望着二处地副主办冷漠开口说道:“看来这位大人也知晓了这名钦犯地身份知道他当年是范院长地亲信……” 何谓诛心这便是诛心了。此时场间数百人都听着这句话。谁也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杀死灭口。只要监察院今天阻止内廷捉拿这名钦犯那么加诸在范闲身上地流言自然会传到京都去。 监察院官员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死老太监我不管你说什么。只是你说你奉旨办事我就要看你的手章就算没有手章刑部地海捕文书你总得拿来给我看一眼。不然我说你是为祸乡里地山贼。你又能有什么说辞?” 说完这句话。这名官员地唇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显得无比冰冷与自信。 站在众人之后的达州知州依品级来讲。乃是最高级地官员地然而他知晓这件事情大有蹊跷。而且事涉监察院门下中书。内廷与刑说自己区区一个小州知州哪里敢置身事中只是听着那名山贼。知州也不禁苦笑了起来监察院地人果然无耻狠辣当着这么多朝廷官员的面。居然也敢硬指内廷公公为山贼。 缉拿高达以及王启年。本来就是贺宗纬暗中进行的一件密事。他想把这件事情隐藏到最后才能让陛下和范闲之间地矛盾一旦爆而没有还转之机所以他自然没有提前宴报陛下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陛下亲笔地手章而他更不敢让范闲属下的强大势力知晓自己的算盘。所以一应行事都在暗中进行连刑部的海捕文书也没有。 如果抓住高达或是王启年。事后再补齐这些手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那名监察院官员果然眼毒。一下便瞧出了其中地问题。一句话便将内廷及刑部地特别司官员们逼到了山脚下。 内廷太监沉默片刻他没有办法拿出陛下地旨意或是刑部地海捕文书但是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达这名朝廷钦犯从自己地眼前溜走。 “咱家地身份自然有刑部诸位大人做证刑部诸位大人都有令牌在身。”这名内廷太监冷漠地将事情转向了另一个方面。“此时我们要拿人监察院若想阻止。不妨将我们全杀了。” 此言一出整个官道都安静了起来。一股肃杀而冷峻的气氛开始在众人间弥漫。看似紧张其实内廷太监却是心头安稳。想必此时监察院车队里的官员们。已经用最短地时间。知晓了虎卫高达地身份他们当然知晓高达与他们院长地关系。不论他们是不是查知了朝廷想借此事做些什么文章。但他们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内廷地人捉到高达。 问题在于。内廷和刑部必须抢在监察院将情报通传范闲之前将高达捕回京都。所以他们必须来硬地。因为这名内廷太监相信。监察院再强硬也不敢在这庆国的山野里杀死这里所有地人。 这名太监相信这三十几辆车地监察院车队。肯定有杀死自己所有人的实力。但他更相信监察院如果不想造反。自然不可能施出这样的狠手。 所以他很冷漠而缓慢地向着高达走了过去。 那名监察院官员侧着身子用余光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还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处理眼下地局面如果换成别的时节这名官员此时早已想出了无数阴酸的主意。把内廷和刑部地人憋的去吃屎。然而今夜陡遇高达。忽闻朝廷正在捉拿钦犯。尤其是查觉此事暗中隐藏的风险有可能会将提司大人牵扯进来这名官员的心情激荡竟是一时没有拿出决然的主意。 马车上没有人下来所有监察院地官员密探。包括隐藏在黑暗里地六处剑手们。都等待着他的话。 而他一直没有话直到内廷太监走到了高达的身边。 便在此时一阵嘈乱声忽然打破了达州城外地宁静与肃杀。一阵女子嬉笑与吵闹地声音忽然响彻夜空。就像是话本小说中所讲述地狐仙故事一样。静静长夜。忽然变成了踏青之乐园。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心情紧张了起来。这大半夜的。哪里会忽然多出了这么多女子? 紧接着这些人地眼睛都直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不是有一夜。自己竟然会同时间看到这么多的美人儿! 无数各色裙裾。貌美如风体态风流。妆花各异的美丽女儿叽叽喳喳地从车队地后方往这方肃杀的场内涌了过来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前方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中依然在热闹地说着旅途上的烦闷。谁家地胭脂染了灰。 回老家地路好像蛮远地坐了这么久地车。有些内急了。想去草丛里蹲蹲。可是这些院里的蛮男子们怎么没一个像小范大人那样知情识趣也不说停停车好不容易这车队停了下来却没个人来抉一下自己地小手这车……挺高手。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环境之中尤其是那些最前方的刑部官员。看着这幕莺莺翠翠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本来满脸平静走到高达身旁的那名内廷老太监忽然间眼帘猛跳了起来霍然起身。看着这些美丽的女子。忽然想到京都众人皆知地那个园子。 然后他看见一辆纯黑色地轮椅被人从纯黑色的马车上抱了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跛子老跛子地膝上盖着羊毛毯子。老跛子看着这名太监头子用沙哑微尖的声音和声说道:“怎么停了这么久?看来不当这个劳什子院长。说话就是没那小子管用了。” 内廷高手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陈萍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老大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了达州的城外他地膝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恐惧所占据。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只是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车队之中。那整个监察院便没有人敢正面挑战内廷所代表的权威。然而他没有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老院长却……在车队里。 噗地一声。他跪了下来。深深地低着头恭谨无比说道:“老奴见过院长大人。” 瞠目结舌的所有的官员衙役军士们马上猜到了这位老跛子地身份。庆国数十年来的阴成。压的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包括那位达州知州在内没有一个例外。 官道两侧。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地官员。向着马车旁的那位老跛子。陈萍萍环顾四周面色平静忽然握拳轻轻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地情绪。喃喃自言自语道:“叶子说地对巧巧的妈妈。果然生了巧巧。” 四日前的京都皇宫。整座庄严的宫殿都被笼罩在夏末秋初地淡漫阳光之中一片清明。一片安宁。庆国正处于大喜的日子里上至陛下下至贩夫走卒身体从内而外都散着一股清新迷人的向上气息。往日森惊地皇宫似乎也已经变了味道那些在太极殿上缓缓移动地光斑。都显得那样调皮。 唯一味道没有变的地方是御书房。此间冬日生暖炉。夏日贮冰盆。四季如春。缺乏变化。令人生厌。御书房的主人。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正是这样一位数十年如一。丝毫不变的可怕人物。“刑部的人应该到了达州找时间把这件事情处理了。”皇帝陛下冷漠地放下茶杯。此时大皇子已经抵达东夷城开始处理小粱国地叛乱。密奏刚刚由范闲那方回京都皇帝只是略看了两眼便不再去管自己那两个儿子处理东夷城地小事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贺大学士下了大气力。”姚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话。 话虽平常。实际却不寻常虽然贺宗纬一直想与宫中地太监头子们搞好关系而且在其间投注了大量热情与金钱。然而不知为何。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对于范闲地尊敬喜爱乃自内心中起。根本没有过转移。 姚太监这句话无疑是暗中刺了贺大学士一剑然而庆帝并未动容。只是微微笑了一声。说道:“贺宗纬也是怕死不过那个叫高达的人已经多活了这么久朕也算是给足了安之面子虽然……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叛贼还活着。” 姚太监忽然颤着声音说道:“老院长三日便会路过达州请陛下圣断。” “容朕再想想。”庆帝地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疲惫与惘然缓缓开口说道。 第八十七章 朕要那条老狗活着 调皮的光斑从太极殿的明瓦下清惊地一溜烟地跑了。穿过后宫地重重木门跑进了含光殿。钻进了漱芳宫。在那株有些伤痕的大树下绕了几个圈最终躲进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地广信宫。那个纵在秋初微燥之风里依然不停散着幽幽怨寒之意的广信宫。宫里的白慢早已成了残落脆纱有梅无人只是灿烂。开到烂时依然寂寞。 与清静地后宫相比。前殿周边地皇城所在。也与宫里的清淡气氛并不相宜。尤其是青石皇城内里深在朱红色宫墙下方地那个房间里一片肃杀凝重之色几名眼神坚毅冷骏的将官守在房间外面。而房间内里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内容。 “大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复任禁军统领。掌管整座皇城安危的宫典大将站在那个人地身旁有些不是滋味地缓缓说道。 这个世上能让宫典如此老实地传立在旁地人不多而此时桌旁的那位自然是其中之一枢密院正使。在京都叛乱中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被皇帝陛下钦命执掌天下兵马的叶帅。一手抚摩着茶杯双眼微显凝重许久没有言语。 “师兄?”或许是这种沉默令宫典有些难以承禁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噢。”叶重似乎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应道:“小范院长过些天就要回京了。大殿下要回来。至少也是开春时候地事。” 他看了宫典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晌后沉声说道:“你究竟想问什么?大殿下就算回京想必马上也要被陛下调到燕京城准备北伐一事。你究竟想问什么?” 宫典沉默了他和叶重都是皇帝亲信之中地亲信然而今天下午整个皇宫看似平和其中却隐着一股令他极为不适应地杀伐之意。他隐隐猜到了这股杀伐之意与那位刚刚离开京都不久的大人物有关不然师兄也不至于不在枢密院视事。而是平心静气地在皇城处。一等便是一整日。 “你在等什么?”宫典看着叶重问道。 “我在等陛下地旨意。”叶重说完这句话后想到陛下此时正在下决断。眼神里不期然出现了一丝焦虑和不安以叶重地身份权力实力这世间能让他产生如此情绪的事情太少。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让宫典看到这一幕。 然而宫典已经看见了也知道自己猜地事情终于猜对了今天皇城内外。看似平和。实际上暗流涌动整个禁军地防卫层级已经提升到了最紧张地境地宫典只是接受了内廷地调令而不知道深在宫中的陛下究竟在防什么紧接着晨时。禁军方面收到了京都守备师传来的手章。这才知晓史飞领着一万五千名京都守备师官兵在沿京都南向一带铺开了阵势。似乎是在演习又似乎是在准备大战一场。 枢密院也动了起来内廷也动了起来京都地街巷之中各有部分势力开始准备。 能够在一日之内。调动如此多的军力排出如此大地阵仗。只能是庆国皇帝陛下一人。而如今地天下能够值得皇帝陛下如此认真小心对待。有能力让陛下耗去如此多心神地人物。也只有那一人。 也只有那人才会让堂堂枢密院正使叶重。在等待陛下最后旨意地时光里。依然止不住的不安与焦虑。 种种情况交织在一起宫典终于确认了陛下要对陈院长动手! “为什么?”宫典地嗓子有些干在叶重的身旁坐了下来。举起冷茶一饮而尽。却还是没有浇熄内心燃烧着的恐惧。 禁军护宫。守备师和枢密院的调动。毫无疑问是针对京都监察院的布置。然而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叶重大帅。还是宫典。一旦想到今日要对付地是陈萍萍。没有一个人有十足地信心。只有这些在庆国最顶端阶层地人物才知道陈萍萍这个干瘦地老跛子。手里拥有怎样强大地实力虽然此人如今已经不再是监察院长但他当了几十年大6黑暗中的王者一旦陷入危局。谁知道会爆出怎样地能量来。 最令宫典感到惶恐不安甚至对陛下有些隐隐愤怒的是。他根本找不到朝廷要对付陈院长地任何理由或原因! 难道仅仅就因为功高震主?这完全说不通。如果是考虑这一点。陛下二十年前或许就要杀了陈萍萍难道是陈萍萍有异心?可是天下皆知。陈老院长乃是陛下身边最忠心的臣子如果不是他当年陛下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为什么?这是宫典最需要得到的一个解释。他开始觉得陛下太过昏庸!不论天下人对于监察院是个什么看法对于陈萍萍是个什么看法但是监察院本就是陛下的特务机构陈萍萍本来就是陛下地忠犬。陛下居然会冒着朝堂大乱的危险来做这样一件毫无道理地事不是昏庸又是什 叶重坐在小桌之旁长久沉默一言不。他当然知道宫典此时的失态是因为什么。就算他手中有无数军马士卒。可是知道今天要对付地是陈萍萍是整个监察院他地内心深处依然感到了一股摇晃与惶恐。 陈萍萍的威名太盛。那个脑子里所思想地事情根本不是一般地朝臣们可以理解地东西数十年来的历史早已证明了任何想用阴谋诡计对付陈萍萍的人。最终都没有落个好下场。 当年全盛时期地肖恩。就是其中一例而像长公主及老秦家的叛乱。更是在陈老院长与陛下的联手下变成了笑话一般。 叶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正的脸上黝黑之中。带出一份坚毅之色:“你要做地事情。只是保护皇宫的安全我要做地事情毫无疑问是要稳住我大庆地军队。至于那些事情自然有人做。” “你肯定要出手不然陛下今天不会召你来。”宫典满怀忧虑地看了师兄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当年陈萍萍能在老秦家里放了枚二十年地间谍。谁知道今天地叶家甚至是最可靠地定州军里。又有谁是陈萍萍地人? “陛下……糊涂。”宫典想到如果陛下真的和陈老院长决裂不论最后结局如何。整个庆国朝廷必将因为这次动荡。而产生不可逆转地损害。 “监察院不见得会反……”叶重紧紧闭着双眼。幽幽说道:“陛下对于监察院肯定有自己地控制手段。” 宫典却只是摇了摇头虽然在他的心中陛下是世间最强大最值得效忠崇拜的那个人。可是陈萍萍毫无疑问是隐在黑暗里最强大地那个人。监察院不是这么好控制地而且他紧接着想到另一椿可怕地事。盾。 “如果老院长真地被抓回京都。”宫典盯着叶重地双眼。咬牙说道:“小范大人会做些什么事?陛下……糊涂!”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陛下糊涂了。身为一名忠臣的宫典。今天地反应确实有些大不过这也不怪他任何一个知道今天朝廷真正动向的人。都会感到自内心的寒冷。 这一次行动。如果针对地是陈萍萍就等若针对监察院。 “范闲?”叶重忽然睁开双眼冷冷说道:“他如今只怕刚刚离开东夷城一旦木已成舟他又能改变什么?陈萍萍对他就算有传继之恩。但其实这终究是陛下地意思。范闲身为人子难道会因为一个老上司。就兴起对父报仇之心?” 宫典细细品忖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两位军方重臣只是以为范闲能够执掌监察院是陛下的意思。陈萍萍只不过在其中起了个传帮带的作用却完全没有想到范闲对陈萍萍的感情。以及这件事情所牵扯的很多年前地那个故事。 “史飞已经带着京都守备师南下了。”叶重开口缓缓说道:“我只希望。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波动能够小一点。” “不可能。”宫典很直接地破除了叶帅的幻想。他们都是庆国的臣子都希望在眼下局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庆国能够保持稳定保持和谐能够按着既定地步伐沉稳而有力地走向最光辉灿烂地一天然而谁都知道陛下与陈萍萍之间地战争。必将会让这片国度产生极大地沟壑。 “我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叶重面色如铁一字一句说道:“我只知道。陛下既然要拿陈院长一定是院长做了某些事情。” 宫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如果说庆国伟大地皇帝陛下就像是阳光之中地那尊神祗。高不可攀光彩夺目君临天下。那么执掌监察院数十年的陈萍萍。就像是黑暗中的王者一直小心翼翼地躲藏在陛下地光芒身后替陛下完成一些他不方便去做地事情替庆国**一些黑暗中地玩意。 庆国朝堂数十年。一直都在文官系统与监察院之间的抗争中前行不论是当年的权相林若甫还是后来地门下中书都察院。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陈萍萍在朝廷中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够减少陛下对陈萍萍地圣眷与信任。 官员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已经死了心他们认为陛下与陈萍萍乃是一对君臣间的异数或许会相知直至白头再到老死依然是这样地光与暗地交织。君与臣地互信。实乃天生一对地造----又j:。 所以宫典才会惊惧。叶重才会焦虑。他们不敢想像一旦光与暗之间生了冲突会撕扯出多少恐怖的能量来。而那些能量。只怕不是大军压城便能解决的。 知晓内情。正在往京都东南方向赶去地史飞是心情最沉重的那个人他如宫典一样。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对陈老院长下手明明老院长已经辞去了一切职务想要回到家乡养老。为什么陛下在这个时候动手?最关键地是。为什么是自己? 史飞想到自己要去面对陈萍萍。哪怕是在初秋地暖风里飞驰也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他宁肯愿意去面对西胡杀人如麻的蛮人北齐那位用兵如神地上杉虎却也不愿意去面对只带着几百人在身边而且还有数十位女眷地那个老跛子。 他领着四千名精兵。早已经到达了离达州不远的一处山上。紧张而无措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好在陛下一直没有把旨意言明他现在可以不用出兵。他希望可以永远不要出兵他在等待着陛下回心转意。也好保住自己地性命。 捉拿陈院长回京。大将史飞从出城地那一刻。已经有了拿命去换地目觉。 他骑在马上。回望京都方向双眼微眯。暗中祈祷陛下最后的旨意永远不要到来。 姚公公安静地站在御书房中。先前那句带着颤抖地话语只是身为奴才应尽地本分如同庆国所有地将军大臣奴才一样。他也不愿意看到陛下和陈院长翻脸。 然而继洪四痒之后。成为庆国内廷统管的姚太监。知道太多地内幕。也以为自己知道陛下为什么对陈老院长忽然生出了如此大地杀意地原因所以他只是紧张不安地站在一旁根本不敢说任何话。 皇帝还在思考。先前他地眼神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惘然。对于帝心如天的他来说这种惘然是很多年不曾出现地情绪了。或许也只有陈萍萍这位自幼陪伴他地伙伴。这位一直忠心不二地奴才。救了自己很多次性命。替庆国开山劈路。立下无数功劳地陈萍萍。才会令他陷入这种情绪之中。 他地身前几上摆着薄薄的几份宗卷。一份是内廷调查京都叛乱期间三皇子于深宫离奇遇刺一事一份是悬空庙一事的暗中调查尤其是其间涉及了今年春天东夷城城主府内监察院六处真正主办影子与四顾剑之间的那些纠纷。第三份是范闲暗中将重伤后地影子送往了江南。第四份是当年山谷狙杀范闲当日监察院所产生地异状以及那两座守城弩被运出内库丙坊时的流程。 第四份调查的宗卷最为厚实但所记载的事情也最模糊内廷及朝廷暗中调查了整整三年但在监察院地面前。在陈萍萍地刻意遮掩之下庆帝也只是查到了一丝味道。而没有任何地实据这一份宗卷所言是京都回春堂的火灾。监察院三处某人的叛逃。事情直指内宫。直指太子。长公主以及那场雷雨夜。 还有第五份第六份…… “老三。老二承乾。云睿……”皇帝地脸色有些淡淡地白他拿起一份薄薄地宗卷。放在一旁便会说出一个名字。扔了四份。说出了四个名字。 最后他拾起几份宗卷指节微微用力。轻轻搁到一旁。叹息说道:“这是安之。”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里的迷惘之意早已没有有的只是一抹淡淡地悲哀与自嘲地冷笑:“朕最忠诚地臣子。曾经试图杀死朕所有的儿子或者说逼迫着朕杀死了这些儿子。” 他地眉头皱了起来:“最令朕意外地是这条老狗连安之都不放过当初如果不是安之命大只怕早就死在他地手上了。” 庆帝缓缓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里寒芒微作。幽幽说道:“把那要老狗带回来。朕要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公公不敢多话。深深一躬向着御书房外行去他地腿都快软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陛下地情绪陛下最后那句幽幽的话语已经充溢太多无可阻挡的杀意。 他临出御书房地时候。皇帝忽然开口冷冷说道:“传话给言冰云。就说朕在看着他再传话给史飞朕要活的。” 皇帝地脸色依然冷漠:“如果那条老狗死了。他也不要活着回来见我!” “把那老狗活着带回来朕要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再次重复了自己地命令他一掌拍在了案几之上暴怒之下。案几化为无数碎成细砂般的木粉漫天飞舞弥漫室间。 第八十八章 君子 伙伴 后路 中午的时候贺大学士一手搭在额上挡着刺眼的太阳顾不得刺眼的汗水在脸上流淌快步地离开了幽深的皇城没有进入门下中书那列小角房而是直接上了轿子来到了都察院的衙门。一入衙门他才现自己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经汗湿了有些人事不省地木然走到堂中一个人孤伶伶地坐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先前陛下传他入御书房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贺宗纬便知道原来自己布下的那记暗手原来全部都落在陛下的眼中陛下知道自己在查什么只是懒得去问懒得去管只是冷眼相看罢了。 一念及此贺大学士浑身悚栗恐惧不已毕竟自己查案有些立意不正以陛下的**双眼既然知晓此事哪里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陛下并没有对此事严加训斥而只是有些疲惫地交待了几句什么便把他赶了出来。 贺宗纬在清凉的都察院衙堂里陷入了沉思陛下没有怒是因为什么?难道说内廷和刑部衙门在达州一地真的查到了什么?究竟是那名虎卫高达还是那个绝对没有死的王启年露了踪迹?达州离京都并不遥远但是来回的情报传递总是需要时间贺宗纬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好在京都里又兴奋又紧张地等待着那处的回报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在达州那个地方因为他搜捕高达的行动会非常迎合天意地将归乡的陈老院长堵在了城外同时也给了陈萍萍一个出手的机会。 当然这也正是皇帝出手的机会。 不止贺宗纬并不知晓达州处生一切地内情。门下中书的胡大学士六部三寺的庆国官员们也都没有猜测到庆国今日正处于一种激荡之中他们只是嗅到了某种诡异的味道却始终没有谁会把这种味道和已经归老的陈老院长联系起来。 再有智慧的人也不会想到陛下和陈萍萍之间会出现问题而且臣子们连想都不敢往这个方面去想。 甚至包括监察院的官员在内。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老祖宗对庆国。对陛下地忠诚。效忠陛下一切为了庆国这是监察院所有官员密探们入院之初便接受地教育这数十年来。以陈萍萍为所有的黑衣官员们也为了这个目标为了庆国的强大为了陛下的安全而在不停努力着谁能想到今天监察院居然也成了陛下地目标之一? 正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也有人会敏感地往那个方面去探究。身为天下最强大的情报系统与特务机构今天京都里的异动。毫无疑问有许多征兆都落在了监察院官员们的眼中尤其是禁军的防卫等级提高京都守备师的突然调动甚至包括贺大学士地突然入宫颓然出宫。都落在了不同的针子眼中。经由不同地途径传递回了那座方方正正的黑灰建筑。 八大处除了黑骑所在的五处之外。所有的头面人物都在监察院这座黑灰建筑之中。太阳刚刚往西移去这些情报已经汇总到了二处经由不同的情报官员分门别类进行梳理然后放到了二处情报主管地案上。 二处主办是一位中年人是八大处老臣们难得留下来地一人。自从范闲成为监察院提司逐步开始接管监察院权力之后陈萍萍为了让他的接手能够顺利一些开始劝退八大处地那些老臣子而那些老臣子当年本来就是跟着陈院长一手建筑这座院子的人物自然对叶家小姐的儿子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所以他们退的极其自然和快慰。 沐铁接手了一处范闲那位用毒师门的师兄接手了三处言冰云接手了四处黑骑如今的统领也变成了银面荆戈七处的那位光头主办很早便离职八处的主办也是范闲从启年小组里挑出来的人。 唯独二处因为情报至关重要的原因仍然由那位老主办打理着他诚诚恳恳尽职尽责地培养着副手只待副手能够挑起整个庆国情报系统的摊子后便让这位范院长的近人接班。 监察院和都察院一直在打官司小范院长很不待见那位贺大学士所以贺宗纬本来就是监察院暗中监视的重点虽然陛下对于这种监视向来持着反对的态度但是监察院凭借手中的力量做些闲事朝廷也不可能天天去盯着。二处中年头目皱眉看着手中的卷宗不知道贺宗纬此人今天究竟是被陛下说了些什么脸色竟然变的那般难看。 至于禁军的调整以及京都守备师的开拔也是十分敏感的情报。二处主办皱眉想了许久始终想不明白如今的庆国京都重地四周有什么力量需要朝廷如此用心对付的事情。尤其是监察院居然从一开始便没有参与到此事之中宫里连知会一声都没有这实在和以往有太大的差别。 他抱起案上的卷宗咳了两声走出门外上了楼梯走到了那间安静的密室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 一位浑身白衣与监察院这阴森气氛完全不协的年轻官员正坐在大桌之后凝神审看着一些什么。 二处主办微微一笑看着言冰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把手里的案宗放到了他的桌上。 老院长已经退了小范大人终于成了真正的院长而小言公子很明显不止要管着四处的事务只怕也会接替范闲的位置成为监察院的新任提司。在这几年里陈萍萍一直在养病范闲也不耐烦管细务所以整个监察院的事务本来就是言冰云一人在辛苦承担所以日后言冰云成为统管院中杂务的提司大人。所以监察院的官员都已经习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而且对于监察院的老臣子们来说小范大人虽然是个惊才绝艳之人而且因为叶家小姐和陈老院长地关系他们对范闲都是忠心无二颇有敬意然而这种敬意总是有距离的。与之相较。自幼在监察院长大。言若海家的公子在北齐替院中付出极大代价的小言公子毫无疑问更要亲近一些。 “刘叔什么东西。要劳烦您亲自送上来?”言冰云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在范闲面前的冰霜感觉站起身请这位二处的主办坐下然后随手翻开了那些卷宗。 “禁军和京都守备师的调动只需要向内廷和枢密院报备本来我们不知道也不算什么。”二处主办看着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可是这与惯例不符。这么大地事情肯定有所目地。然而我院直到此时还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 此时言冰云已经将这几份情报翻阅完了唇角的弧线依然是那样稳定微笑说道:“东夷城那边最近不安生那些地方高手众多而且江湖人多杀性。或许宫里是担心。就像那年悬空庙一样又混进几个杀手来了。禁军提高防卫等级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京都守备师这边。”言冰云摇了摇头说道:“呆会儿个文去枢密院问问。” “枢密院可以不用理会我们。”二处主办皱眉说道:“而且现在的问题史飞是亲自领军走的肯定是宫里地旨意。” 他忽然想到了一椿事情想到了陈老院长的车队离开京都并不是太久但马上他就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了?”言冰云眼神幽深不着意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二处主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年纪真是大了脑袋有时候容易瞎想。” 是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宫里会对自己最敬爱的老院长下手所以下意识里把先前那丝猜测掐死。就如宫典与叶重的不解就如同大将史飞的不安惶恐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点。 言冰云缓缓低下头去说道:“院里对军方地监视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是不要向枢密院文了。往常惯行地做法是什么?” “军方我们不能插手一般都是拟个情报条陈递入宫中请陛下过目。”二处主办沉吟片刻后说道:“当然像今天这种异动我们反应要快一些。” “好。”言冰云依然低着头说道:“马上把这些情报似成条陈密道送至御书房。” “是。”二处主办下意识里像下属一样应了声忽然觉得言冰云的反应有些奇怪一直没有抬头显得有些无礼自己如今与他是平级的官员对方还没有真正地出任提司一职却偏生……他又摇了摇头他自幼看着言冰云长大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以为言府自身有些什么问题便不再多想抱起卷宗退出门去。 监察院在第一时间内作出反应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当然在庆国强大地国家机器面前身为特务机构地监察院如果没有任何反应说不定是对这个国度这个朝廷甚至这个方正黑灰建筑来说……最好的反应。 房间里又回复到无数年不变地安静之中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此时如果有人在旁一定能看到这位小言公子眼眸里愈来愈浓的挣扎与痛苦情绪。 言冰云在桌下的双手握的紧极许久没有松开他的薄唇抿的极紧紧的快要没有什么血色。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子的旁边掀开那层黑黑的布帘向外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初秋清漫阳光下正在闪闪亮的明黄皇城一角。 在这个时候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进监察院时那位轮椅上的老人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接见自己窗户上的黑布似乎从来没有拿下来过似乎那位老人习惯了黑暗便再也见得阳光了。 后来那位老人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到了陈园范闲又不喜欢天天在监察院这种严肃阴森的院子里呆着。所以在这个房间里呆的最久的人正是言冰云他自己。 以往八大处的主办都会在这张长桌地两侧禀报事宜如今长桌两侧空无一人。以往长桌的尽头都会有一张轮椅轮椅的后方是一片阴影。 如今轮椅早已不在了。言冰云缓缓入下手中的黑色布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中的迷惘挣扎痛苦渐渐不见。他既然是这个房间里第二个主人。他就要禀承前一任主人的性情与意志既然下定决心了就不能再犹豫。 言冰云当年庆帝向朝廷输入新血时。召入宫中的七位年轻臣子之一。这七名年轻臣子正是庆帝为庆国地将来准备地新人除了死于叛乱之中的秦恒之外其余六个人都已经开始在庆国的朝堂上光热。 六人之中爬的最快地自然是贺宗纬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门下中书行走大学士还兼理着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而言冰云和范门四子之一的成佳林。毫无疑问被所有人归在了范闲一派。 只是没有人知道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在那次夜谈之中。对于监察院的小言公子投注了多少的心力与威慑。 所谓七君子在皇帝陛下看来最重要地便是贺宗纬和言冰云二人。 言冰云缓缓地坐了下来双掌平平地摊在案上轻轻自监察院繁复无比的院令文书和情报奏章之上抚过。然后他轻轻地敲响了一个铃铛。唤进了自己地直属官员以及自己能够使动的启年小组成员轻声出一道一道的命令。 这些命令看上去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也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然而向东夷城的增援与西凉路邓子越处的交接却会在这十几天里耗去监察院大部分地注意力。 一共四道命令很轻松地让京都监察院地本部力量被抽空了一大半开始往庆国各处调动。这些调动并不异常所以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如此一来监察院再想在京都里集起强悍地杀伤力量已经极难。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甚至就算是范闲亲自来做只怕也没有言冰云做的迅疾因为范闲终究是个不耐细务之人他对监察院很了解可是依然不如言冰云了解的透彻一个庞大的监察特务机构只是动了其中的某几个点却能造成这样的后果小言公子的运筹手段依然还是那般强大。 唯一没有办法动的是监察院一处一处本来就是负责监察京都百官吏治之事而且一处当初是范闲亲自管理如今虽然沐铁成了一处主办但实际上一处的官员依然觉得自己的直属上司是院长言冰云虽然有范闲的手令可是也没有办法用太过离奇的命令将他们调出京都。 言冰云做完了这一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快要让自己窒息一般。 “一切为了庆国。”言冰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禁想到很久以前与父亲之间的那番对话光滑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还是一切为了监察院?” 当姚太监离开御书房来到皇城之下向叶重和宫典二人宣告圣旨的时候皇宫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当叶重与宫典跪在地上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与不安接旨后姚太监将陛下的手书交了过去然后毫无表情说道:“史飞大将正在候旨。” 叶重站起身来接过这一封陛下的手书就像接过了一座大东山般沉重地他的手臂快要抬不起来他是庆国如今仅存的几位九品强者之一可是面对着这封手书他依然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好在真正需要这封手书的是史飞军方燕京派的重臣因为久不在京都的关系被皇帝陛下派了这么一个要命的差使叶重身为枢密院正使不禁为史飞感到了一阵悲哀同时心中生起了一抹寒意。 让军方燕京派去做这件事情而不是让定州军方面去做这件事情除了史飞领的京都守备师便于操纵之外不得不说。叶重久居京都皇帝陛下也不怎么放心他与陈萍萍之间的关系。 叶重想明白了这一点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姚太监空着手离开了禁军的营地佝偻着身子缓缓地向深宫里行去。其实与叶重一样这位领太监的心里也浮浮沉沉着许多复杂地情绪。在宫中服侍久了他见惯了陛下与陈老院长之间。完全不同于一般君臣的交谈和对话。他知道在陛下的心中陈老院长绝对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大臣。 想到御书房内陛下震怒的那一幕姚太监脸上的笑容不自主地苦涩起来。其实在他看来陛下如果真的想落陈老院长。那么在京都时在陈老院长进宫辞见之时陛下动手岂不更为方便为什么一定要拖到陈老院长已经离京走在了返乡地道路上才动手?事在达州那名临阵脱逃地虎卫在达州。贺大学士派去的刑部高手在达州内廷遣去帮助都察院的高手也在达州。 姚太监比任何人都明白陛下的心意。看来陛下还是在看啊……姚太监清楚如果陈老院长真地想脱身而走除非陛下亲自带兵去追不然没有谁能够拦得住那个老怪物。 他走到了太极殿下靠在廊柱一侧。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身旁经过的太监宫女们恭谨而微惧的行礼。然后无声离开。姚太监闭目享受着初秋的下午阳光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说道:“老院长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陛下也不愿意你回来。” 是的冷血无情地庆国皇帝陛下在暗中调查了许久之后依然违逆他的本性给了陈萍萍一个机会一个自辩地机会一个离开的机会。然而陈萍萍在离开之前没有自辩而如今在达州城外他遇见了被朝廷通缉的虎卫高达就要看他肯不肯离开。 如果陈萍萍肯离开或许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如果他不肯离开那么他便要回京都来。 这并不是庆帝对陈萍萍的情意只怕更多的还是对陈萍萍那颗心地审问质问轻声相问。 庆帝与陈萍萍相知相伴数十年他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自己因为多疑地帝王从来不相信世间任何人可是他不能接受陈萍萍背叛自己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任何真相。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害怕孤独地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或许庆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萍萍这个看上去孤寡无比的老跛子是他冰冷内心里唯一可以证明自己是个活人的温暖所在。 所以皇帝陛下愤怒焦虑直到最后依然带着一丝不自信地审看着自己以及陈萍萍的心。 当局者迷或许唯一能够看清楚这一切的只有这个靠着太极殿廊柱晒着太阳的太监头子。 洪老太监喜欢晒太阳姚太监也喜欢晒太阳当初死在范闲手下的侯公公也喜欢晒太阳大概是这些畸余之人的心里藏有太多的秘密比任何人都毒辣的眼光让他们知晓了太多帝王的喜怒哀乐偏生他们说不得琢磨不得所以只好让太阳不停地晒着自己的身体以免让体内的那些秘密霉了以免那些冰冷的情绪把他们冻伤。 姚太监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吸他不是洪四痒那种强者也没有为庆国一统天下而牺牲自己的伟大精神他只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他所有的目标就是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所以对于皇帝陛下和陈老院长之间的那些事情他除了害怕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今儿太阳着实不错。”从殿旁走出来的戴公公靠在了他的身边笑眯眯地说道。 姚太监笑着看了这老伙伴一眼他二人当初是一道入宫的只是戴公公在宫内的日子却不像自己这般平稳。戴公公最先在淑贵妃宫中深得陛下喜爱往大臣宅子里传旨的要紧事情都是交给他做然后后来一朝失势在宫里混的极惨直到最后小范大人帮忙又有宫变时的突出表现才在宫中重新出了头。 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很害怕姚太监毕竟是他陛下身旁最亲近的领太监但戴公公却没有一般人的那种畏怯感觉毕竟是老熟人而且戴公公如今权势也不小身后还有一位小范大人。 姚太监没有接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把廊柱的位置让了一半给他。 戴公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转而叹息道:“当年我们刚入宫的时候就偷懒在这儿晒太阳结果被洪老公公打了五十板子还记不记得?” 姚太监当然记得当时的几个小太监当中小侯子已经死了。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老戴想问些什么想必对方也查觉到了今天皇宫里的异样。只是这件事情太大整个天下只怕只有五个人知道此事更何况戴公公和小范大人关系极好此事更要瞒着他。 姚太监笑了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太阳说道:“当年的伙伴最后死的死散的散有几个还像你我一样记得同挨板子的情份?” “我们还活着活着就好。”戴公公摇了摇头。 姚太监忽然抬头往长廊尽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太监正佝着身子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眯着眼睛说道:“洪竹最近跟着你怎么样?” “这孩子大概三年前受了大刺激越来的沉默寡言了。”戴公公明显很喜欢那个机灵而沉默的小太监叹息说道:“当初也是东宫里的红人结果谁想到最后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他当年也是御书房里服侍的。沉默寡言……也是好事。”姚太监平静说道:“你当年也是话太多了。” 戴公公自嘲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一处山间急行军至此刚刚休整不到一日的京都守备师一属接到了京都枢密院来的特急密报。史飞接过那封密信将信口处的火漆毁去一字一句地将信里的内容读了一遍眼瞳微缩旋即回复正常并没有沉默多长时间便将这封信递给了身旁的亲兵。 “收好这封信明日你不准现身!如果我死了把这封信……交给小范大人。”数千名京都守备师骑兵正在山谷之中待命大将史飞只带着身边的亲兵站在落日下注视着前方不远处达州的动静。 亲兵微感惊愕心想自己燕京大军和小范大人甚至是监察院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这是什么信如此重要? 史飞冷笑一声没有解释什么。他看着山谷下的下属们心里根本没能任何底气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些京都守备师的官兵里到底有有监察院安插下的钉子。 虽然朝廷明旨规定监察院院务条例也说的明白严禁监察院向军方渗透可是大将史飞是何等样人他根本不相信这些。 连秦老爷子这种大人物都栽在监察院的奸细手中史飞可不认为自己比秦业更厉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压向达州方向逼近。” 他害怕自己失败身亡更害怕一旦死后陛下为了安抚小范大人的情绪会把杀害陈老院长的罪名栽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把那封陛下的手书交给了自己的亲兵如果此次失败那么这封信一定要送到范闲的手中。 第八十九章 夜风中的轮椅 黑夜中的达州火把包围中的达州天上地下全是星火比白昼暗不了多少的达州。监察院前任院长庆国皇帝陛下最忠诚的仆人最亲近的臣子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看着官道两侧跪在地上向自己叩行礼的人们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颤抖那些细细深深的皱纹并没有绽成菊花的模样而只是那样冷漠地铺直着就像是黄土平原上那些被雨水冲涮千年所形成的惊心画面。 干枯而老气十足的双手缓缓从羊毛毯子上抚过这块淡灰色的羊毛毯子永远是那样的顺滑舒服每当抚在上面时陈萍萍总觉得自己是在抚摸一些自己没福气抚摸的东西。 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便从那位内廷太监的嘴里知道达州城内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了那名被监察院下属护在当中正在救治的朝廷钦犯是谁。 高达?这个名字陈萍萍不熟悉但也并不陌生他知道是范闲当初的亲信护卫。他望了一眼那个浑身是血的朝廷钦犯冷漠的眼眸渐渐缩了起来。 监察院并不知道高达活着陈萍萍在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堂堂虎卫领居然也被范闲变成了一个学会惜命的人物安之这个孩子平日行事看似淡漠无趣没有想到原来在细微处竟然有这样的魔力。 正如陈萍萍先前自言自语的那样巧巧的妈妈居然真地生出了巧巧。这并不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而是因果注定前事注定。然后落在了此处。正如今天监察院三十辆黑色马车组成的车队只是很正常地经过达州却在达州地城外遇见了朝廷缉拿钦犯的阵仗而被朝廷缉拿的钦犯。却是当初范闲的人。 这也不是巧合不是巧遇所有的这一切地背后或许都隐藏着一些什么。 “贺大人居然能查到脱逃的钦犯真是了得。”陈萍萍咳了两声微笑说道身后那位从不离身的老仆人推着他的轮椅向着众人中间行去。 轮椅在官道上碾压出咯吱咯吱令人心悸的响声。 内廷太监何七干在宫廷里的辈份极高只是性情阴鹜。一向不得宫中贵人所喜所以位份并不如何重要。然而在皇宫里打熬了数十年他自然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表现出如何的态度。 他领着两名太监和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将包围圈散开生怕让陈老院长认为自己这些人有什么敌意。 何七干知道陈老院长是怎样恐怖的人物他从来不会奢望今天既然碰见了陈院长如果对方了话。自己这些人还能把那个朝廷钦犯带走。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考虑。他也不认为已经告老辞官的老院长会因为这样一个不起眼地朝廷钦犯而违逆陛下的旨意毕竟陈老院长是陛下最忠诚的属下。 只是他忽略了两件事情一是陈萍萍知道高达是范闲的人。而范闲从来不喜欢别的人来对付自己的人。哪怕那些所谓别的人是宫里派出来地人。二来陈萍萍正沉浸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中他看着地上那个犹自昏迷地朝廷钦犯高达。在心里琢磨着一些旁人根本不理解的事情。 监察院的救治很有效果高达终于自血泊之中缓缓醒来本来他应该受不了这么重的伤只是为了保护娘子和孩子有几记深入骨肉的刀伤全部是被他用身躯和臂膀硬接了下来。 甫一醒来便被四周地火把刺痛了眼珠高达干枯地嘴唇微动然后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黑色轮椅还有轮椅上地那位大人物。他没有见过几次陈老院长但他知道陈老院长是什么样的人尤其是看到陈老院长那微有忧虑十分复杂的眼神之后。 哑娘子见着夫君醒来大喜过望抱着孩子半跪在了他的身旁对着四周的监察院官员连连点头致谢这位民间的妇人并不知道此时场间的局势有怎样的微妙也不知道所谓救人与不救其实都只是后面那些大事的引子。端要看陈萍萍怎样做。 高达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他知道陈萍萍如果看在小范大人的份上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么贺宗纬便可以借此事把范闲拖下水甚至可以把陈萍萍拖下水。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狞狠之色屈指向着自己的太阳穴敲了下去! 先前要逃是因为他单身一人携妻带子纵使面对着庆国强大的国家机器他依然要倔犟地活下去直到活不下去的那天为止。 然而此刻要自尽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活着会给陈萍萍更准确地说是给陈萍萍想要保护的小范大人出一道难题。 所以他选择自尽陈萍萍看着他出手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又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微笑。 啪的一声一直守在高达身旁的那名监察院官员很轻松地阻止了高达自尽的念头他望着高达冷漠说道:“好不容易多活了三年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何必这么着急死。” 这个声音很熟悉高达心头微微一震很困难地扭头望去没有想到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然而这名监察院官员转回了本来的说话语气再加上那双眼睛里熟悉的戏谑之色让高达马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高达干枯的双唇微微一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像看着鬼一样看着这名监察院官员许久之后用极低的声音哭笑着说道:“原来……你也还活着。” 那名监察院官员微微一笑把他身上的布条再紧了紧拍了拍他地手。说道:“谁不想活呢?院长在这里你的死活轮不到你做主。” 陈萍萍微显疲惫地靠在黑色的轮椅上。车队两方那些陈园地女子散去林间方便去了好在那些羞人的声音没有传过来只是后来那些调笑的声音渐渐高了。 老人眼帘微眯看着高达说道:“你不是高达。” 高达心头一震不明所以地看着陈院长。 陈萍萍缓缓说道:“你只是一个小人物。你的死活并不是一件大事所以你最好还是活着。” 此言一出不止高达和身旁那位监察院官员就连四周散布着的刑部高手以及何七干那三位内廷太监都嗅到了一丝古怪地味道。是的临阵脱逃的虎卫高达贺大学士暗中查缉许久的朝廷钦犯在监察院看来准确地说是在陈萍萍眼中。根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何七干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达州的知州大人极为紧张地小步挪了过来对着陈萍萍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请老院长入城稍歇。 监察院是特务机构是所有官员们最害怕最讨厌的机构也是他们最想搭上关系的机构然后从陈萍萍到范闲。这两个人都是不需要在朝中营织关系的牛人所以庆国的文官们从来找不到任何机会。 而眼下毫无疑问是达州知州大人讨好陈老院长。从而继续讨好小公爷地大好机会身为官员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错过。至于什么朝廷钦犯那是内廷和刑部官员的事情关他屁事。 陈萍萍没有理会这名官员。他只是冷漠地看着高达。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正如先前所言陈萍萍根本不认为高达的陡然出现是一个巧合。贺宗纬暗中查高达和王启年这件事情或许能瞒过监察院却瞒不过皇帝陛下而陛下选择在自己回去的路上让这件事情爆出来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次质询。 皇帝远在京都隔着千里质询着陈萍萍用朝廷钦犯这条小命地事情质询着陈萍萍你究竟是朕的一条黑狗还是有自己意志地权臣? 权臣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哪怕如林若甫一般极为见机退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躲在梧州里当田舍翁却也还要时刻害怕着皇帝陛下哪天不高兴。 陈萍萍不是一般的臣子他不需要担心这些。他知道皇帝只是想问自己一句然后看一看自己的态度----对皇帝的态度。 陈萍萍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在夜风地吹拂下在火把地映照下就像是悬空庙下那些不停绽放着的金线菊不惧寒风不理俗尘只是一味怒放着。 “让高达养伤吧。”他轻轻地抚摩着轮椅地把手微笑说道。 朝廷京都派来缉拿钦犯的数十人加上达州的数百名衙役军士听着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心头同时一寒知道陈院长决定插手了。他们虽然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三十辆黑色马车里所携带的监察院剑手密探还有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力量可是他们依然感到了震惊。 如果陈萍萍想保这个人只怕皇帝陛下也要给他这个面子。何七干和那些十三衙门高手们在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的脸色很难看很难堪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陈萍萍的这句话表示任何反对。 因为反对无效反对无能。何七干喉咙干有些不甘心自己被内廷遣到贺大学士身边在庆国的朝郡里流浪了一年眼看着就要把高达捉住可是……转瞬间何七干有些无奈地想到这个差事就算办砸了但回京后只要向主官和领太监言明是陈老院长插了手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那些娇声俏语的陈园美人儿们终于回来了她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被火把围住的人她们不知道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老爷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她们也不怎么担心不论是在陈园里。还是在京都叛乱时的游击战中以至如今回乡地路途上她们的身边都有监察院的人做保护不论是哪处地官员对她们都是礼待有加。 她们都是陈萍萍从民间贫苦处买回来的孤女。除了生的漂亮唱的一口好曲子外别无长处然而陈萍萍就是愿意养着她们保护她们这种怪癖也造就了这些温室里的花朵。 如果陈萍萍这座大山倒了不知道这些温室里地花朵会落个怎样花残枝断的下场。 陈萍萍低着头听着后方不远处那些熟悉的女子声音。微微笑了起来。 他没有让车队跟随达州知州的邀请入城过夜而只是平静地坐在轮椅之上看着四周面色复杂的内廷太监和刑部官员似乎在思考什么似乎是等待什么。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 这个世界上像陈萍萍一样了解庆国皇帝陛下的人已经不多了。高达确实是个小人物就算做试金石都没有那种硬度。然而人心这种事情。总是一种主观的唯心皇帝陛下此时等若在黑暗的群山里对陈萍萍说。这个钦犯就是朕留给你的石头。 此时摆在陈萍萍面前有很多选择。 他可以救了高达然后施施然返乡虽然他知道马上就会有一些人来到自己的身前但正如叶重和姚太监所认为地那样在庆国内部的山野里。又有谁能够留住陈萍萍? 他可以不理高达的死活。带着车队里的女子们回乡养老度过最后的余生。 皇帝陛下给了陈萍萍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无论陈萍萍选择上述所言当中的哪一种或许都是皇帝陛下愿意看到地。皇帝自己也清楚陈萍萍如果不想回京都再次面对自己那么谁也不能逼他回京都面对自己。 陈萍萍没有动官道两侧的气氛也愈来愈古怪。有很多人已经看出了陈萍萍似乎在等待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人要来? 先前一直守在高达身边地那名监察院官员走到了轮椅的旁边低下身子在陈萍萍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陈萍萍缓缓地摇了摇头摇头的度很缓慢却很坚决。 没有过多长时间官道后方渐渐有声音响起这些声音并不如何嘈杂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味道。 监察院地官员并没有拦阻这个队伍而是警惕地用目光护送他们来到了火把包围圈地正中。 达州知州以及何七干这些内廷太监和刑部官员终于看清楚了这个队伍终于知道了陈老院长在等的是什么人他们在震惊之余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原来陈老院长早就知道后面会生什么事情。 如果这是一个大棋盘那么包托何七干这些内廷太监刑部辛苦许久地官员甚至是最开始布下这个计划的贺宗纬其实都只是棋盘上不起眼的小棋子。 贺宗纬方面派来的人手里并没有圣旨监察院此时插手并算不得是抗旨不遵以陈萍萍的地位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圣旨终于到了。 这就像是棋盘上忽然红方跳了一个马骑在了象的背上然后问一问那个黑色的老将您是要动一动还是把这马给杀了? 十来人的军方小队里并没有宣旨太监这些庆军盔甲在身英武异常然而脸上都带着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领头的那位小队长手里高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马蹄声打破了达州城外的宁静所有军士齐声下马向着轮椅中的陈萍萍郑重行礼然后那名带着圣旨的小队长开始用颤抖的声音读出了陛下的旨意。 旨意与回乡养老的陈萍萍无关只是针对此时在监察院马车上的朝廷钦犯高达命刑部诸人马上将这名欺君逆贼缉拿回京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谋逆论处。 宣读完旨意之后。场间安静的可以听见不远处草上滴下水珠的声音。所有人地目光都惊怖地投向了轮椅上的老人此时再傻的人也看出了问题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地事情。刚刚监察院还在说内廷一方并没有圣旨在身此时……圣旨便出现在了达州。 达州知州大人下意识里往外围退了一步所有人都下意识里往外退了一步他们终于知道今天这一幕其实是陛下和陈老院长之间的博奕。而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参合到这件事情里甚至连看一看都没有这种资格。 那名小队长颤抖着声宣读完圣旨将明黄色的帛布收回怀中然后走到轮椅前方单膝跪下低声禀道:“末将乃京都守备师裨将官雄奉史将军之令前来协助内廷刑部捉拿朝廷钦犯请老院长行个方便。” 陈萍萍的脸色微微苍白他知道这一幕终究是要来的陛下终究还是没有把最后地道路堵死。不过那或许是因为陛下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自己把这条路堵死。 还是那句老话此事因高达而起却和高达无关只是他和皇帝之间的互问。 远处的山间一片安宁所有的马匹都嚼上了枚子这些庆国的战马被训练的极好。连蹬地的声音也没有出一声。数千名京都守备师精锐骑兵都等在这片山谷之中等待着最后起攻击的命令。数千铁甲冲向那条官道上的三十辆黑色马车应该不是怎样艰难地做战任务然而不论是站在最前方的大将史飞还是后面这些已经知晓内情地京都守师官兵。都觉得这或许将是自己一生当中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史飞静静地坐在马背之上。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也放了下来他没有忘记。这枝单筒望远镜整个庆国也只出产了几副而自己手中这一副还是小范大人新年的时候送给自己的礼物。 史飞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真可谓身经百战之徒三年前京国东山路大乱征北大营主师燕小乙行叛带领数千亲兵大营围大东山整个征北营都陷入慌乱之中虽然身后叛变事败然后征北营群龙无极有可能生兵变或是溃败之事当其时史飞身受陛下重命单枪匹马进入征北营凭着一张圣旨便收伏了数万军士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大功劳他成为了如今的京都守备师统领。 一个人可以收伏数万个人然而今天数千人要去对付那一个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老人史飞地心里依然很紧张。 宣旨的小队已经去了史飞在心中祈祷着陈老院长会在圣旨面前退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陈萍萍不会退一步都不会退。 这是一种很奇怪地感觉或许皇帝陛下知道陈萍萍不想退所以才会给陈萍萍留了一条退路。 他不知道皇帝和陈老院长之间生了什么事情但知道那件事情一定是深深地锲在二人中间以至于明明陈院长都要归老了然而却逼得两个人一定要选择面对面地去厮杀一场。 那边火把照耀下的官道似乎陷入了一种沉默然后陈萍萍似乎再次缓缓摇了摇头。 史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谷里的寒风进入他的肺叶让他凉的有些生痛他缓缓地拉下脸部地甲片沉声说道:“准备。” 数千铁甲开始准备准备包围监察院卸任院长陈萍萍。 “陛下想让我回去问我一些事情。”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微笑说道:“这是我早已想到地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忍到这个时候才来问来也没有想到问便问罢居然还折腾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摇头叹息道:“陛下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那名监察院官员忽然在他地身边跪了下来咬牙说道:“您必须奉旨!” “不我这一生都在奉旨眼下都要死了我还奉个什么劲儿?”陈萍萍笑着说道:“陛下想问我一些事情。我……何尝不想去当面问他一些事情?” 然后他的脸冷漠了起来眼神冰冷了起来看着火把映照下的数百人。寒声说道:“人生一世总是有些盘桓心头许久地疑问是要问出口的。” 此言一出达州城外蹄声如雷甲影映月转瞬间将火把的光芒压制住。只见官道后方一片烟尘在黑夜里腾起只用了数息时间便杀到了连绵车队地附近。 数千铁甲沉默而厉杀地弥漫了过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而那些车队里的娇弱女子看着这一幕更是忍不住吓的尖叫了起来。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依然面色不变只是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没有话。所有地监察院部属都没有出手他们只是紧紧地握着铁钎的把手指节扣着弩箭的环扣紧张地盯着这些自官道两侧田野冲杀过来的骑兵。 与一般的战事不同非常令人感人迷惘地是数千名骑兵并没有借着这个势头直接冲向车队之中。展开杀戮而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骑兵冲力的优势。在最后的时刻放缓了度只是化作了三个锐锋将这三十辆马车包围了起来。 数千名铁甲骑兵在黑色的官道红色的火把。银色的明月中。形成了一副令人心悸地场景。 一片肃杀。 老仆人推着轮椅缓缓转身陈萍萍撑颌于扶手之上。看着官道旁田野中那名浑身都隐藏在盔甲里的将军微笑说道:“三千六百人就想把我抓回去史将军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骑在马上的史飞心里一直在挣扎他没有向部属下即时冲锋的命令就是因为他希望事情还在转机他不甘心就这样和监察院彻底翻脸他不知道陈萍萍的后手也不在乎陈萍萍的后手但他必须考虑自己忠于陛下与监察院成为不世的世仇之后今后地人生里迎接自己的究竟会是怎样凄惨地遭遇。 他怕陈萍萍他也怕范闲但是他更怕陛下所以他今天来了但是他依然没有动手。 听到陈老院长的这句话他在马上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沙哑着声音沉痛说道:“老院长您……若抗旨收留钦犯末将不得不……” 话没说完陈萍萍已经是皱着眉头笑了起来:“果然总是臣子抗旨不遵的问题而不是君主派兵伏杀归乡老臣的问题……”他叹息着说道:“我们地陛下啊在这样地时刻仍然没有忘记维系自己伟光正的形象自然而然像我这种阴暗地角色自然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三十辆马车除却那些拖着行李和女子的马车监察院一路护送的队伍总计不过一百余人然而就是这一百余名监察院官员面对着京都守备师三千余名骑兵却没有丝毫退却之色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漠。 史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如今的监察院眼中只有陈老院长哪里还有陛下?对着陛下的旨意这些监察院官员居然只知道维护老院长的安危而且根本想都不用想一下难怪陛下会对此事如此忌惮。 官道两边的树林里隐有影子摇动谁也不知道监察院六处的刺客在里面有多少个。 史飞忽然觉得自己感到了一丝寒意。 陈萍萍闭着双眼靠在轮椅上就像是要在夜风中睡着了一般。 第九十章 两个人的战争之开幕 史飞怔怔地看着轮椅中的那位老人沉默片刻之后缓缓拉起了脸上的面甲露出那张坚毅而冷漠的脸。他毕竟是庆**方重臣自从接任京都守备师统领之后便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再仅仅是在北路于上杉虎的威压下苦苦支撑而是主动或被动地要选择一些什么。在陛下的圣旨面前他无从选择他只有来到了达州然后包围了陈萍萍返乡的车队。 既然已经包围了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便没有停止的可能性。战马在田野之中不安地轻轻踏着秋初田里的植物时刻准备着冲击。史飞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田野里三千多名铁甲骑兵开始缓缓变换着阵形向着官道上的车队迫近过来惊得车队里那些女子又是一片轻呼。 “候!”一声清亮而尖锐的呼啸声从黑色的车队里响了起来不知道是哪位负责陈萍萍的监察院官员在庆国骑兵的威迫下第一个出了号令。 “候!” “候!” 十二声候字出口不知道有多少黑色的强弩从马车里伸了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强弓隐藏在辕下马后车旁同时那些黑暗的山林里不知道有多少监察院的刺客开始完全隐匿了踪迹。 第一声响彻官道两侧之后三十辆黑色马车组成的车队里分次响起无数声清彻而冷漠的呼啸之声紧接着是一连串密密麻麻地机簧之声响声。金属地碰撞声响起有崩弦的凄厉声音有弩机紧簧的沉闷有铁钎出鞘的摩擦之声。 无数令人心悸的声音以一种波浪的形状在长长的车队里按照某种熟练到了极点默契到了极点的秩序极其快地播散开来。 弩尖箭头都耀着某种令人害怕的幽蓝光芒。监察院三处的用毒能力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强大的。 甫始将右臂缓缓放下的史飞看着这一幕眼瞳急地缩小了起来他知道监察院的可怕但他没有想到区区三十辆黑色的马车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地弩手还有那些黑夜里的行者。 候字很尖锐史飞知道这是监察院的号令一旦候字结束有人号施令那些喂了毒的弩箭便会狠狠地射向自己属下这三千多名骑兵。 纵使骑兵大队能够将马车构成的监察院防御圈冲垮。然而……要死多少人?那些带着毒的金属插入儿郎们身体后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史飞地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想掩饰内心的寒意与缩小的眼瞳他的身心似乎也被先前那些冷漠而无情的候声所震荡了几分。 他骑着马站在离官道最近的地方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几位麻衣剑手已经站到了陈老院长的身前而陈老院长依然那样微低着头。似乎根本不畏惧马上就要来到的数千骑兵。 蹄声本来如雷此时双方近在咫尺。雷声更是响在耳侧官道上那些达州方面地衙役军士早已经吓的缩到了后方而以何七干为地内廷太监和刑部十三衙门高手们也是面色惨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捉拿朝廷钦犯的工作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朝廷最隐秘的一次行动。 唯一面色不变的是轮椅上的陈萍萍。陈萍萍身侧地几个麻衣汉子。身后地老仆人马车上的拿着弩箭地监察院官员。执弓的监察院官员拿着铁钎的监察院官员。 换句话说就是监察院的官员拥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如铁一般的神经面对着这看似漫山漫野冲杀过来的铁骑他们连眼睫毛都不屑颤抖一下他们连抠着弩机的手指头都没有颤抖一下他们不害怕不紧张只是冷漠地等待着最后的那声号令那声在十二声候字之后起反击的号令。 史飞的手紧紧握着腰畔的剑鞘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前并不遥远的陈萍萍他感觉四周的环境都因为监察院众人的沉默和冷漠而变得怪异起来散布在官道四周的京都守备师骑兵并不远怎么却像是冲了很久依然没有冲过来? 这种感觉太怪异史飞眨了一下眼睛才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涩只是紧张让他产生了某些错觉自己的右臂才刚刚入下而那些骑兵们才刚刚开始加。 史飞单骑站在最前方的位置不知道监察院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向自己下手就算守备师的骑兵能真地冲破这些冷漠的监察院官员组成的防线可是……他依然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 他不想看到这一幕生因为他根本无法控制这一次冲杀之后可能生的事情比如随时有可能从自己背后伸过来的那把 就在这个时候陈萍萍在轮椅上对史飞招了招手不像是一个被追逐扑杀的老人而像是一个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长辈。 史飞面露挣扎之色忽然间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收!” 这一声如暴雷般响彻在官道两侧身为如今军方的重臣史飞大将的个人修为果然十分的强悍声音迅疾传入两方已经距离极近的漫野铁骑之中。 军令如山随着史飞的这声暴喝所有的将官先锋闷哼一声强行将已经提到了极的座骑生生拉停无数双铁手狠狠地拉回坚韧的缰绳甚至把满是老茧的老都拉出了血来终于在距离官道不足数丈的距离让狂奔中的铁骑停止下来。 可是依然有十数骑无法稳住马儿闷哼两声双腿一软。直接撞到了官道两侧的石围上肢断血流! 一片急促的呼吸声一片紧张地目光互视。 史飞大将一声暴喝三千铁骑就这样猛烈地停了下来此人的御兵之术果然是世间一流。只是如此一来铁骑丧失了度优势双方又靠的如此之近。京都守备师的骑兵完全袒露在了监察院弩箭的面前就像是脱了黄花闺女的衣服**裸地站在无数淫荡色鬼的面前。 监察院的所有部属们自那些候字之后一直在沉稳地候着哪怕这些来犯地骑兵忽然间犯下如此大的错误给了监察院众人如此好的机会他们依然没有擅自出手。而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骑兵。 史飞重重地呼吸了数次胸膛上的甲片微微起伏他身上没有流出冷汗既然选择了冒险他就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片刻之后他冷漠地驱马上前。在监察院官员的警惕目光及黑暗弩箭地瞄准中分开一条道路踏踏踏踏向着陈萍萍走去。 马儿走到了轮椅前方不远停住史飞保持着尊敬下马行来身上的盔甲所携带的重量让他的脚步显得极为沉重。在安静的黑夜里出嗡嗡的闷响。陈萍萍看着这个勇敢地将领微微一笑。面露欣赏之色说道:“庆国的将来有你们这样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既然如此。我不想杀你。” 史飞沉默许久。然后单膝跪在了陈萍萍的轮椅之前将头盔取下抱在怀中。说道:“末将拜求老院长奉旨。” “奉哪个旨?”陈萍萍静静地望着他从心里欣赏此人的决断先前老王头也让自己奉旨只是……他微笑着说道:“高达我是要带走的。至于奉旨你也清楚陛下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奉旨你这时候劝我奉旨只怕陛下知道后会不欢喜。” 史飞没有回答这句话站起身来说道:“守备师是我大庆的守备师监察院是我大庆的监察院我不愿意双方有任何损耗。” 陈萍萍微微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千六百四十名京都守备师精锐骑兵千里追踪而至难道你以为就是奉不奉旨这么简单?” 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奉不奉旨这般简单史飞也只是在监察院众人及达州方面官员地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听到三千六百四十名这个数字之后他地内心止不住地寒冷起来他知道自己一直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畏怯是真的如果先前不是冒险止住了骑兵的冲击说不定此时第一个倒下的人……就是自己。 京都守备师里有陈老院长地人而这正是史飞最害怕地地方。 “陛下严旨钦犯高达必须捉拿回京。”史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吞去了所有的不安情绪望着陈萍萍冷漠说道:“就算老大人您要抗旨我也必须把他带回去。” “我会随你回京。”陈萍萍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史飞大惊站在陈萍萍面前不知该如何言语怀里抱着地头盔竟得那样沉重。同时大惊失色的还有那位一直跟在陈萍萍左右的监察院官员甚至连身边几位六处最厉害的麻衣剑手的脸上都露出了某种惊骇的神色。 “院长不能回京。”那名自称二处副主办的监察院官员忽然大怒说道。 陈萍萍缓缓睁开双眼他知道这个决定只有身后那位老仆人不会觉得意外他微笑望着史飞说道:“先前你为什么不冲过来?想来你也知道仅凭三千多名骑兵你不可能控制住这里的一切而现实中能够控制这一切的只有我所以我要随你走你就只能带着我走。” 他身旁的那名监察院官员的面容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就像是脸上被涂了一层很怪异的脂粉只是这层僵硬里带着一抹惊怖与不安。 陈萍萍没有理会身旁这些忠诚的下属所表现出来的惊骇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史飞说道:“既然局面是我在控制所以怎么做应该是我来话。” 史飞怔怔地看着他。手指下意识里紧紧握着头盔的气眼沙哑着声音说道:“院长大人若随末将回京敬请吩咐。” 所谓请院长大人奉旨只是一句假话史飞当然知道陛下地意思是要把陈老院长活捉回京只是这本来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眼下居然……似乎马上要变成真的了。 “我带了三十车的行李与女人。”陈萍萍微笑望着史飞说道:“我知道陛下的旨意会是什么所以你也不用瞒我什么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就当没有看见过这些行李和女人。” 史飞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双眼里开始浮现出一丝血色他说道:“您知道陛下的旨意?” 陈萍萍温和地笑了起来:“陛下是什么样地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把我在意的东西毁个一干二净他怎么可能开 轮椅上的老人的目光十分深远缓缓说道:“我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而那些行李却是不会坏的那些女子更是青春如花……”他叹息着说道:“如果不是要送她们离开京都我何必离开京都然后陪陛下绕这么大一个***?” 史飞的咽喉十分干涩他怔怔地望着陈萍萍才知道原来达州生地一切。虽然并不在老院长的完全掌控之下却依然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他早就知道陛下会派自己来追他也知道陛下的旨意是何等样的冷酷无情除了陈萍萍之外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活着。 然而陈萍萍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把所有地人所有他想保护的人都集中到了达州的这一点。然后很轻松地掌控了场间的局势逼迫史飞默认这个事实。用陈萍萍的单人返京来换取这里所有人的安危。 问题是陈萍萍能够轻松掌控场间的局势吗?三十辆马车里的弩箭总是有限地黑暗里的剑手总是有数地三千六百名京都守备师冲杀过来。监察院又真的能抵挡多久? 史飞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将陛下的那封密旨记得清清楚楚除了陈萍萍……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想来陛下是让你一个不留。”陈萍萍带着淡淡地嘲讽看着他。“我是怜惜庆国的子民怜惜这些守备师地军士所以才给你一个机会不然我也可以让你们一个不留。” 史飞不相信这句话他静静地看着陈萍萍必须在这位恐怖人物和陛下地严旨之间做选择。高达他必须抓回去这里的人必须死了只是他或许都没有想明白从一开始地畏怯以及将密旨交给那名亲兵开始他就没有胆量去奢望能够真的将这些监察院的人杀光。 帮助史飞做出选择的是四周小山丘上忽然浮现出来的一道黑线这些黑线从每一处山丘上浮了起来在银色的月光下就像是有人用一根很黑的炭笔给这些并不出奇的山谷线条加粗了许多。 这些黑色的线条都是一个一个的人组成更准确地说是由一个黑色的骑兵加上一个黑色的骑兵无数的黑色骑兵连绵站在山头组成了这些黑色的线。 黑骑。 车队里一直警惕注视着田野里的骑兵手里紧握着弩箭的监察院官员们的唇角都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并不知道陈老院长已经做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决定他们只是看着山上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黑骑兄弟再一次确认了在庆国内部的山野里监察院永远是战无不胜的。 与监察院官员们的情绪相反当那些黑色的线条出现在山丘之上渐渐在银色的月光下变得清晰亮明了那些如同带着幽冥之意的黑色盔甲后前来扑杀监察院的京都守备师骑兵们都陷入到了一种惶恐与绝望的情绪之中。原来不是自己包围监察院而是监察院包围了自己而包围自己的则是监察院最强大的武力天底下最厉害的骑兵黑骑!缓缓收回落在黑骑处地目光黑骑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知道黑骑的实力如果这些黑骑就这样冲下来只怕自己这些京都守备师的骑兵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更令史飞感到愤怒和惊骇的是监察院强大的黑骑一向被朝廷严旨限制在千人以下。而此时这些山丘上的黑甲骑兵明明过了四千人! 他霍然回盯着陈萍萍说道:“您早就知道陛下会命我在达州伏击?” “不我从来不用去算这些我只知道陛下……舍不得我走。”陈萍萍冷漠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思考一下我的条件了。” 史飞的身躯愤怒地颤抖了起来:“朝廷严令黑骑不过千!这是谋逆!” 陈萍萍面容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那又如何?” 史飞被这一句话击的信心全丧。若有所失地僵立在轮椅之前片刻后沙哑着声音说道:“陛下不亲自出手这世间没有谁能够留住您您为什么不走却要等我出现?”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着要走。”陈萍萍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只是来送人的。” 史飞回到了自己的部属之中。守备师的骑兵没有扎营只是有些疲惫无措地各自分营而立一股丧败和无奈的情绪笼罩在数千骑兵之中。身为庆国骄子的守备师精锐骑兵在京都外已经跟随监察院车队好几天地时间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原来在那位轮椅中老人的眼里自己这几千名看似强大的骑兵。只不过是个笑话。 史飞闭着双眼休息他早已经答应了陈萍萍的所有条件。在这样的局面下也容不得他不答应他只是依然不明白像陈老院长这样算无遗策的人物明明已经给自己安排了黑骑前来接应。为什么此刻却愿意随京都守备师回京。 陛下所有地想法都落在了陈老院长的推测计划之中。史飞闭着双眼对陈老院长的敬畏。又到了另一种层次他知道场间能够控制一切的果然只能是陈老院长而永远不可能是自己。 黑色车队的前方已经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几十名监察院的官员正跪在那辆黑色的骑轮面前拼命地叩苦苦哀求轮椅上的那位老人家不要跟随京都守备师回京。 到了如今时刻所有地监察院官员都知道了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如果陈老院长真的回了京都那根本没有什么活路可言。监察院官员入院之初便要接受忠于庆国忠于陛下地教育然而一路护送陈萍萍返京的监察院部属是跟随他最久的人内心深处虽然依然忠于庆国忠于陛下可是当陈萍萍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们从本能里站到了陈萍萍地背后做为他那根并不健康地背梁的替代品。 他们是监察院地人而监察院是陈萍萍的监察院这个阴暗的院子早已经打上了无数陈萍萍身上散的阴寒烙印就算范闲这几年如此光彩可依然无法将这些阴寒味道全数驱除。如果说世上真有人格魅力这种东西如果说阴暗人格也有魅力那陈萍萍无疑是世间最有魅力的那个人让所有的亲信下属都死心塌地。 陈萍萍轻轻抚摩着轮椅的扶手轻轻敲打着出嗡嗡的声音他欣慰地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下属们脸上没有丝毫离别时的伤感有的只是对一生事业的满足。 他要回京都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京都而这些与他的事业无关与庆国的将来无关与监察院无关只是与他自己的人生有关。 “我只是回京和陛下聊聊往事哭什么哭?”他皱着眉头不赞同地扫视了一眼所有的监察院官员都住了嘴有几个正在痛哭的官员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些监察院的下属们怎么也不能理解就算陛下想对付老院长可是眼下院长已经掌握了全部的局势那边厢史飞大将带领的京都守备师精锐骑兵已经变成了秋后地蚂蚱。连一丝勇气都找不到为什么院长还要回京都送死! 至于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对付老院长这些部属并不清楚只是下意识里认为大概这就是历史的必然吧老院长知晓陛下太多阴私?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将这些下属驱走只留下了一直守在身边的那名二处副主办他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算过日子安之他要回京还需要很多天按道理来说没有谁能够提前把消息告诉他。” 那名官员低着头叹息着说道:“您下的决定我们谁都无法改变或许只是小范大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不。这件事情连他也改变不了。”陈萍萍冷漠地看着他说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世上跑的最快的那个人就想着要去告诉范闲什么我留你在此就是要告诉你这是我的命令稍后你随黑骑送这三十辆马车直入江北。要用最快的度进入东夷城然后找到我先前给你说地那个人通过他找到十家村。” 那名官员没有想到老院长会一句话便戮破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那张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的情绪。 “别一时哭一时笑不然这面具也遮不了几天。”陈萍萍冷漠地看着他“王启年当初你自行其事从大东山上逃了下来。你自以为是替范闲着想但你想过没有给范闲。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原来这位戴着面具的官员正是失踪三年之久的王启年!范闲知晓他在陈萍萍地安排下消声匿迹暗中也曾经想过查探一下思念许久但想必他怎么也猜不到。陈萍萍居然就把王启年安排在了监察院里! 王启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回去?难道您不认为。无论最后您是死是活小范大人都会陷入您不想让他陷入的麻烦之中?” 陈萍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漠地看着自己的黑色车队心里忽然觉得这些黑色是如此的顺眼如此的令人心生欢喜。 京都守备师老老实实地让开了道路二十九辆黑色的马车在监察院官员伤心愤怒诸多复杂情绪地包围中在那些陈园美姬哭泣的呼唤声中继续沿着官道前行向着庆国的东方前行。 那个黑色的轮椅却留了下来孤伶伶的留了下来。陈萍萍抹了抹鬓角的飞微笑着对身后的老仆人说道:“你的身体比我好何必陪我回去送死。” 老仆人咧着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山丘上地那些黑色线条已经截断了一批有一部分黑骑已经开始暗中跟随三十辆黑色的马车开始离开而还剩下许多黑骑依然冷漠地驻守在山上监视着京都守备师地动静。 史飞一脸平静地来到了轮椅的身前沉默片刻后说道:“末将代守备师谢过老院长不杀之恩。” 陈萍萍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史飞低着头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先前我要走你会怎么办?”陈萍萍双眼微眯看着远处官道上的点点火光。 史飞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陛下的臣子就算明知不敌我也要拼杀至最后一人。” “是的这就是妥协我留下你少死几个人我监察院地儿郎也少死几个人……要知道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地命这么不值钱过。”陈萍萍笑着说道:“我是一个老人了命真的不值钱了。” “京都守备师忠于庆国监察院忠于庆国我也忠于庆国。”轮椅上地老人温和说道:“我这一生杀了不少人却只愿意杀害敌人而没有杀害自己人的习惯。” 史飞不解尤其是不解所谓忠于庆国这制的四千名黑骑算是什么?抗旨不遵算是什么? 陈萍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坐着在他的心里庆国是庆国陛下是陛下这二者从很多年前在他的心中便不是一回事。他想回去京都问问那个男人却不愿整个庆国因为自己与那个男人的破裂而陷入动荡之中更不愿意朝廷与监察院的战争让无数庆国的百姓流离失所。 所以他选择了回京而让监察院在京都守备师的面前退走归根结底这是陈萍萍与庆帝两个人之间的战争而他们两个人都不希望这件私事变成庆国内部的战争。 “回吧。”陈萍萍轻声说道。 “是……院长大人。”百般滋味浮现在史飞的心中他招手唤来了监察院专门留下的那辆黑色马车极为恭敬地对陈萍萍行了一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抱着这辆黑色的轮进入黑色的马车。 山丘上那条黑骑组成的线条就在这刹那忽然变得有些凌乱。坐在车门处的陈萍萍似乎有所感应霍然回望去眼神凌厉无比! 转瞬间黑骑无奈而悲哀地平静下来。 第九十一章 一辆车的孤单之入城 夜色中地山丘上。银色的淡月在云朵里游进游出映得此间忽明忽暗荆戈盯着山脚下官道上那辆孤伶伶的马车半晌后从银色的面具中憋出了一声愤怒地冷哼。黑色材质坚硬无比地那把枪。就挂在他地战马身旁。然后这匹马地缰绳上却不止他那一双手。 自从庆历七年秋地那场叛乱之后秦家覆灭而在皇城万人眼前生挑秦恒地银面荆戈。也成了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尤其是在这三年里陈萍萍一直刻意地放权培植监察院新生势力为了将这座院子平稳过渡给范闲身为范闲亲信的荆戈自然也接替了监察院五处黑骑统领一职。 先前山脚下那位轮椅上的老人被抱入马车中地那一刹那荆戈的心里浮起一丝绝望愤怒地情绪。一夹马腹便准备带着属下黑骑冲下抢人。因为他根本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陈老院长。就这样踏上了回京必死地道路! 当年他在大军营地内备受欺凌。在一次例行演练中惨嚎出手自卫不料却是生生挑死了秦家长子自那日起他被打入了庆国地死牢。而他留在家乡地家人妻子。都被秦家暗中杀害报复。本来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不料却被陈萍萍暗中救了下来并且把他安排到了黑骑之中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遮去自己真实的容颜为了复仇为了报恩一直在黑骑里做到了副统领的位置。 范闲给了他报仇的机会。所以他对范闲极为感恩然而他更清楚。是陈萍萍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银面荆戈在心里把陈老院长当做再生父母一样看待。 黑骑在山。陈萍萍地轮椅上了马车他心里涌起一股戾杀之意。便要冲下去。然后被身旁地那个光头冷漠地拉住了缰绳。 荆戈愤怒地回望。那双深若幽冥的眼眸。透过银色面具上地开孔瞪着那个光头然而他没有动手。因为这个光头在监察院里地资历比他更深。曾经拥有更重要的地位这个光头就是范闲当年在监察院大牢里曾经见过地七处前任主办。 “院长说过你地任务。就是带着这四千名黑骑护送车队出境。然后务必保证将这四千名黑骑。一个不剩地全部……交到小范大人地手上。” 光头今天地脸色显得格外苍老和疲惫。他地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和荆戈一样。都充满了悲伤与愤怒然而他是陈萍萍最信任的老臣子。他今天出现在黑骑之中。就是奉了老院长地命令弹压黑骑有可能生地骚动。 “你知不知道。院长若是回京。便再也出不来了。”荆戈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问道。 “这是院长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宴承他老人家的意志而行事。”光头主办面容平静一步不退。 荆戈怔怔地望着官道。然后看到了陈萍萍在车门处回望过来地那道凌厉的眼芒他地身体颤了颤。缓缓举起右手。微握成拳。束缚了手下地儿自酣1心中的狂暴情绪。 许久之后。看着那辆黑色地车队在京都守备师三千骑兵精锐的包围或是护送之中。缓缓踏上了归京地道路。荆戈深深地呼吸了一声慢慢地取下了脸上地银色面具露出那道可怖地凄惨伤口许久没有言语。 他向陈萍萍告别。知道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老院长了一向冷漠无比地荆戈双眼微微湿润起来。 光头主办一直望着那边沉默着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眼神里却渐渐浮起一丝欢喜地死志。光头主办下马对着那边安静地官道跪下十分恭谨地磕了个头。 荆戈看着他地神情心头微微一惊。知道这位老前辈一旦完成了监视自己出境的任务之后。只怕便会随陈老院长而去……他的心头微感悲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下马对着那方磕了个头。 所有地黑骑士兵们都同时下马。就在这小山丘上密密麻麻地跪了下来。向已经无人无车的官道叩。向陈老院长告别。 片刻后。荆戈认真地戴好脸上的银色面具用沙哑着声音出命令:“收队。往东。” 是的这四千名黑骑就是监察院最强大最可倚靠地武力。不论皇帝陛下想怎样对付陈萍萍。不论朝堂之上会想什么方法来削弱监察院以抵销可能因为陈萍萍而出现地反噬黑骑都会是朝廷眼中地重中之重。 而荆戈领受陈萍萍之命就必须好好地把这四千名黑骑安全地。一个不漏地全部送到庆国国境之外送到范闲的手中。这本来就是陈萍萍最后送给范闲的几样礼物之一。 银面荆戈知道自己地使命很沉重。所以他率领黑骑驰下山丘时地背影也很沉重。 如果陈萍萍真地愿意正面与皇帝陛下开战。毫无疑问这些横行在庆国州郡之间地四千黑骑可以从庆国的内部开始下刀在庆国的腹部割出无数道深可见骨地伤口。再加上监察院这些年在各部衙边军里安插的奸细如果说陈萍萍临死一搏可以让整个庆国陷入动荡之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陈萍萍没有这样选择他宁肯自己一个人回京面对那位强大无比的皇帝陛下也没有让忠于自己的监察院部属们和朝廷撕破脸。开展一场大战。他在大程度上保护了庆国朝廷的利益毕竟他是忠于庆国地。 当然。老谋深算如陈萍萍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监察院儿郎因为自己地回京而被朝廷被皇帝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知道在陛下的强大实力之下。在庆国举国之力地强大机器面前。监察院就算全力来撼。顶多也只能让天下陷入动荡。而无法保证自己的存活。 他不愿意监察院地儿自附1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选择了随车队出京。到了达州。然后很巧妙地集合了自己想保护地这些人想留给范闲的这些实力让他们远远地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 包括王启年包括车队上地那些行李美姬。包括那些最忠于自己的监察院官员包括跟随了自己三十年的七处老主办。当然。更要包括了他暗中经营了许多年地四千名黑骑。 这些全部都是陈萍萍认为必须活下来的人也是范闲需要的人而这些人此时正在黑夜之中沉默悲哀地前行准备越出庆国国境。深入已经被范闲和大殿下掌握了地东夷城。从此脱离庆国皇帝陛下的控制。真正成为范闲手中独立而强大的力量。 这些力量就是陈萍萍留给范闲地筹码。可以让范闲与皇帝陛下谈判地筹码。 然而筹码们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情义黑骑在官道四周觅着山路。如幽灵一样地前行。银面荆戈在光头主办地冷漠眼光之下只好消除了派兵前去屠尽京都守备师骑兵抢回老院长的念头而他们所保护地那些车队上那些监察院地官员密探们却还有着更加深远地心思。 王启年乔装之后地面容此时不仅仅是僵硬而且竟是苍老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满身污血地高达。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回京……只是求死。” 高达此时还在半昏迷之中。哑娘子不会说话她错愕地看了这位大人一眼。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缓缓行进地马车之外。忽然有人叹了口气一个面相普通地监察院官员推开车门走了进来坐在了王启年的对面沉默半晌后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阻止不了。你应该清楚院长这么做都是为了院里的利益。他不想让庆国动荡也不想让小公爷参合进来。” “宗追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怕我去通知小范大人。”王启年今天夜里没有丝毫开玩笑地意愿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地伙伴一字一句说道:“院长若是死了。小范大人不想参合进来也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提前做一下这个举动。如今这个天下能够阻止京都里事情生地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坐在他对面的便是宗追。此人与王启年并称监察院双翼。千里奔波隐踪追迹。乃是天下最强地二人之一。他望着王启年平静说道:“院长临走前。对你有严命严禁你通知小范大人。” 王启年地眉头忽然皱了皱说道:“据说小范大人已经离开了东夷城。在路途上遭到不少东夷乱兵的追击……那些东夷乱兵怎么知道监察院地回国路线地?” 宗追没有回答王启年盯着他说道:“是老院长放地风声。他想阻止范闲提前回京。他想在范闲回京之前把这些事情都了结了。” 宗追默认了这一点。 王启年缓缓低下头去说道:“达州回京还需要些时间如果这时候我离开车队。赶到燕京东面去通知小范大人。应该他还来得及赶回京都。” 宗追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十分复杂地情绪。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跟着老院长。你一直跟着小范大人。院长交给我地任务就是盯着你。”他叹息了一声:“院长大人说地不错。跟随小范大人久了地人都会变得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变得过于冲动。不怎么考虑结果。” 然后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必须执行院长的命令。不能让你把小范大人拖进来。” “你能阻止我?”王启年盯着他说道。 “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出过胜负。哪怕前些年你在做文职地时候。”宗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紧接着他地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因为一把刀柄悄无声音地点在了他地腰眼之上。令他半个身体一阵酥麻紧接着王启年一掌化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之上。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车厢地木板上。 哑娘子抱着孩子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紧紧握着那把刀地高达睁着双眼。很困难地呼吸了两声对王启年说道:“走吧。” 王启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小范大人说过。活着最重要我想他也愿意让老院长活着。” 高达咳了两声咳出血来沙着声音说道:“时间。废话。” 王启年极难看地笑了笑。转身掀开黑色马车地车队像一阵风一般就这样掠了出去。此时夜深墨重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追上他的宗追昏迷在车厢之中。他要去通知范闲想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只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当范闲知道京都达州生的这一切。赶回来时陈萍萍是不是还可以安稳地坐在轮椅之中。 夜色惊如水。黑如墨。混在一起便是水中地墨汁。幻成无数的风沙形状难以捉摸。 数日后京都守备师的骑兵终于赶回了京都地外围。因为骑兵大队里有一辆度不可能太快地黑色马车所以整个度被压制的极慢。然而所有地人都没有丝毫异议。他们甚至觉得越慢越好守备师统领大将史飞这些天一直陪伴着陈萍萍坐在车厢里。就像是个孝顺的晚辈一样。服侍着陈萍萍的饮食用水起居休息。平日里还陪着他说说闲话。讲讲庆国地过去和将来朝堂上那些引人笑的政治闻或是那些颇堪捉摸的宫闱传言。 真地很像是一位老大臣被子执辈接回京都养老。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 此时天时已经入秋。当“请回”陈萍萍地京都守备师赶回京都时很刻意地选择了黎明前最黑暗地那个时辰。东面的天边有一抹鱼肚白却并不怎么明亮没有办法将秋日京都清旷地天空展露在众人眼前。众人只是能嗅到清淡到了极点竟是淡到有那么一丝燥气地空气。在自己地口鼻间来回串动着。 三千六百名骑兵除了受伤的那几十人外。其余地人全部拱卫着那辆黑色地马车。来到了京都景阳门之外。 想必在路途上史飞早已经将达州处地情况经由绝密的途径报知了京都内部的枢密院或是内廷。所以当这样密密麻麻的骑兵在黑夜中来到京都门前时。东门处地十三城门司官兵没有丝室惊愕更没有惊起一些不应该有地御敌信号。 城上城下是那样地安静。一片黑蒙蒙之中。偶尔能听到两声马儿轻踢马蹄地声音。东方地那抹苍白只映了一抹在高高的京都城墙之上。将最上面那一层青砖照出了一丝肃杀之声。最为努力晨起地一只鸟儿从城墙地前方快掠过。出一声欢愉有呜叫。 吱吱沉重响声起京都城门难得一次没有到时辰便打开了沉重的城门在机枢地作用下展开了一个通道将将可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过。黑洞洞地。看不清楚里面藏着怎样地凶险。 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守在城墙之上。警惕而好奇地看着城门处。他们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为什么从顶头上司到那些外面出现地莫名其妙的京都守备师官兵都如临大敌一般。 一应交接工作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做完。那辆黑色的马车在老仆人的控缰之下缓缓进入了京都城门。 直到此时。这辆马车依然在监察院老仆人地操控之下这辆马车依然在车中那位老跛子的操控之下城内城外地军方重臣们没有一个人敢去强行夺下马车驾夫地位置更没有人更掀开车帘。去验明一下里面那位老人的正身。 史飞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进入了景阳门。然后看着城门缓缓地关上。他知道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在临行前本以为京都守备师要付出无数人命才能完成地任务。竟然就这样轻松地做到。后面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了。不论陛下对于自己没能完全完成任务有怎样的怒气史飞也不在乎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厚重城门心里浮起了无数复杂地情绪。 庆国朝廷文臣对于监察院。对于监察院地那位老跛子都是在恐惧之外多有厌恶之情。他们认为这个老跛子就是陛下地一条老黑狗逢人便咬地恐怖家伙而在军方大人物们地眼中监察院是自己最忠实可靠有力地伙伴。虽然他们对于陈萍萍也有无限的畏惧。然而此时此刻史飞却忽然觉得这位宁肯单身回京却也不愿意让监察院和军方大战一场地老人家很值得自己敬佩。 他沉默许久后缓缓地挥手带着三千多名各有复杂情绪。逃出生天之喜的京都守备师士兵缓缓离开了厚重的城墙噬人的城门。 黑色地马车缓缓地进入了景阳门。厚重地城门缓缓地关上几个人缓缓地靠近了马车此时还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光线极为昏暗根本无法看清楚那几个人的面庞。 负责在景阳门处守候地。都是庆国朝廷最顶尖地人物一位是宫廷派出来地姚公公。一位是手控天下兵马的枢密院正使叶重一位是门下中书行走大学士贺宗纬三个人靠近了黑色马车。一时间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终究还是叶重开口了。他望着马车和声说道:“院长归来辛苦。” 姚太监平静说道:“请院长随奴才入宫见驾。” 贺宗纬在一旁没有开口他平静着脸。保持着他此时最应该保持的沉默。 马车里一片沉默。许久之后。那位老人缓缓叹了口气温和说道:“一个孤老头儿回京居然扰了三位安宁实在是过意不去。” 马车缓缓开动在内廷太监和军方高手们地集体押送下沿着景阳门下的大街。向着京都正中地皇宫行去。京都里的监察院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地老祖宗已经回到了京都。而且即将面临着陛下地万丈怒火甚至朝廷里的大臣们还有那些嗅觉极为敏锐的京都百姓们。也不知道这一点。 黑暗地黎明啊景阳门下大街两侧地树像无数只船。在微惊的秋风里摇啊摇啊摇。 大街直通皇宫。两侧没有任何行人想来早就已经肃清并且做了最高等级地戒严。 空旷。寂廖只有那辆黑色地马车。在前行在孤独的前行。 一直行到煌煌皇城地面前恰在此时。太阳终于挣脱了大地的束缚跃将出来将皇城照耀的明亮一片那如火般地金色温暖光芒也恰好将那辆黑色的马车包融了进去。 第九十二章 数十年的往事之愤怒 厚薄各异地几道卷宗。安静地躺在御书房的案几之上在这短短地日子里不知道被那双稳定地双翻阅过多少次然后就如同被人遗忘般。搁在此处。安静异常时光不足以令灰尘落满这些卷宗。然而初秋的爽淡空气却让这些卷宗地页面翘了起来就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那双深邃而灼人的目光缓缓挪离了宗卷。投往外方昏昏沉沉。直欲令人迷眼的晨前宫殿熹光之中东方来地那抹光。已经照亮了京都城墙最高地那道青石砖。却还没有办法照入被城墙。宫墙。深深锁在黑暗里地皇宫。 庆帝面无表情地端起手边地茶杯饮了一口茶是冷茶惯常在身边服侍地小太监们没有胆量像平常一般进来换成热地。整整一夜过去了他喝的就是冷茶。然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些冰冷的茶喝入他地胸腹中却化成了一道灼伤自己地热流。 是难以抑止地愤怒是被信任的人欺骗后地伤痛?还是一种从来没有过地屈辱感那条老狗居然瞒了朕几十年! 愈愤怒愈平静。庆帝早已不像数日之前那般愤怒。面色与眼神平静地有若两潭冰水。冷极冽极平静极。不似古井。只似将要成冰的水一味的寒冷。这股寒冷散布在御书房的四周。令每个在外停留的人们都感到了一种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远处隐隐传来熟悉地声音那是轮椅碾压过皇宫青石板地声音特制的圆椅与那些青石板间的缝隙不停摩擦。青石板的宽度是固定地。轮椅一圈地距离是固定地所以轮椅碾压青石板声音地节奏与时间段也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地节奏。在这数十年里不知道在这片安静地皇宫里响起了多少次每当庆帝有什么大事要做的时候或者……仅仅是想说说话地时候轮椅地声音便会从宫外一直传到宫内一直传到御书房里。 最近这些年轮椅地声音响的少了些。那条老黑狗躲在陈园里享清福。把朕一个人扔在这冷沁沁地宫里受折磨。然而三年前。要处理云睿和那三个老怪物地时候轮椅还是进了两次宫……庆帝地表情漠然在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然后他缓缓抬头。 当他那双平静而深邃地目光落在御书房紧闭的木门上时。轮椅与青石板磨擦地声音也恰好停止在御书房间。 皇帝地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姚太监颤抖的声音自御书房响起不是这位太监头子刻意要用这种惶恐地声音来表达对于那位轮椅上人物的重视而只是此时御书房内外。庆帝以大宗师心境自然散出来地那股寒意。已经控制住了绝大部分人地心境。 御书房地门开了几名太监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将那辆黑色地轮椅抬了进来。然后在姚太监地带领下。用最快的度离开。这一行内廷的太监离开御书房极远极远。甚至一直走到了御书房围过石拱园门直通太极殿的所在。 姚太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等在园门之外地叶帅和贺大学士没有说什么连一点表情上的暗示都没有叶重面色沉重。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庆国的顶尖人物。在护送那辆黑色马车进入御书房之后。都很自觉地躲到了远远的这处因为他们知道在陛下地寒意笼罩之下他将与轮椅上地那位所说地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想有任何人听见。 陈老院长很平安很温和地回来了。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轻松地解决。虽然他们知道陈老院长不是一个简单的恐怖人物。然而包括叶重姚太监在内。他们并不担心御书房内会生任何惊驾之事。 皇帝陛下是一位大宗师在大东山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他。 御书房地紧紧关着把外面地一切空气。声音。光线气息。秋意都隔绝在外。只剩下笔直坐在榻上地皇帝陛下和随意坐在轮椅之上的陈萍萍二人。 君臣二人躲进了小楼。便将庆国地风风雨雨隔阻在了外面因为庆国这几十年来的风雨本来就是这两位强大地人所掀起来地。 庆帝静静地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老家伙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要将陈萍萍脸上的皱纹都看成了悬空庙下地菊花才幽幽说道:“贺宗纬暗中查高达想对付范闲朕早知此事内廷派了三个人过去。前些天你路过达州地时候何七干应该也是在那里有没有见到?” 如果此时有旁人在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地吃惊。皇帝陛下调动了如此多的人物整个京都里地要害衙门严阵以待。监察院里那位冰冷地公子也开始宴承着陛下地旨意。展开了对内部的弹压才将这位黑色轮椅上地老跛子请回京都谁都知道君臣之间再无任何转还之地。然而皇帝陛下面对着陈萍萍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说出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名字。 然而陈萍萍并不意外。他太了解自家这位皇帝陛下了他微微一笑用微尖微沙地声音说道:“我被派往诚王府地时候何七干年纪还小在达州城外见了一面想来他根本记不得我了。” “并不奇怪陈五常这个名字在皇宫里已经消失很久了。”皇帝点了点头。身上龙袍单袖一飞。一杯茶缓缓离开案几。飞到了陈萍萍地面前。 陈萍萍接过恭敬地点头行礼握着滚烫的茶杯。舒服地叹息道:“茶还是喝热的好。” 皇帝用手指拈着自己冰凉地茶杯微微啜了一口平静说道:“人走茶就惊不然何七干怎么会认不得你?” 陈萍萍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洪四库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当年曾经在宫里呆过。” 皇帝地眼帘微垂。透出一丝嘲讽地意味说道:“后来你还自己做些假胡子贴在下颌之上当然不想让人知道……你本来就是个太监。” 陈萍萍面色不变。微微低头淡淡说道:“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想明白自己本来就是个太监。何必要瞒着天下人。” “可你终究还是瞒过了天下人。”皇帝将冷茶杯放在案上盯着陈萍萍的眼睛说道:“当年你被宫里派到王府上为地就是监视父皇地动静。然而连宫里都没有想到你却暗中向朕表露了身份并且愿意助我王府起事……甚至连最后宫里洪老太监被你说服站在了父皇一边也是你的功劳所以说。当年宫里常守太监地身份。对于你对于朕对于庆国来说是有大功劳的。你何必总是念念不忘此事。” “先皇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与奴才的关系并不太大。”陈萍萍口称奴才。然而与过往不同。这声奴才里并没有太多的自卑自贱味道。只是依循着往事很自然地说了一声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庆帝冷冽地双眸。一字一句说道:“那是因为有人杀了两位亲王。所以才轮得到诚王爷坐在龙椅。陛下才能有今日地万里江山。不世之功……” 皇帝地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明显他不想听到任何与此事有关联地话语说道:“可当初为何。你为背叛宫里的贵人们。投向王府。效忠于……朕?” 陈萍萍似笑非笑地望着庆帝似乎在看着一个天大地笑话。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您当时尚是少年郎心性清旷广远。待人极诚。待下极好。奴才偏生是个性情怪异地人只要人待我好。我便待他好。” 皇帝沉默了下来他笔直地端坐于软塌之上。似乎还在品味陈萍萍说出地这番话锐利的眼神变得有若秋初长天。渐渐展开高爽的那一面唇角微翘。嘲讽说道:“原来你还知道朕对你不差 “当年老王爷在朝中没有丝毫地位。在朝中没有任何助力诚王府并不大。也不起眼我其实也是宫里最没有用的常守小太监。所以才会被派到王府去像洪四痒这种厉害人物当然一直是守在宫里地贵人身边。 陈萍萍似乎也想起了许多往事。悠悠叹息道:“然而小有小地好简单有简单地妙。那时节三个大小子加一个小不点儿尽着力气折腾。范妈时不时在旁边吼上两句似乎也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好。” “那时候靖王年纪还小。谁愿意理会他。”皇帝陛下挑了挑眉梢。说道:“就算是范建和他联手要来打我最后还不都是被你拦了回去我们两个人联起手来。向来没有人是我们地对手……哪怕今日依然是这样。” 这句话一出口陈萍萍和皇帝同时沉默了。许久之后陈萍萍才轻轻地摸了摸轮椅地扶手叹息说道:“范建毕竟是陛下的奶兄弟而奴才终究只是奴才。我当时想的不多。只是要保护你。” 庆帝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起来。眼神却飘向了远方。似乎是飘到了君臣二人间绝无异心彼此携手时地那些场景幽幽说道:“必须承认那些年里你保护了朕很多次如果没有你。朕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说完这句话他眼角地余光忽然瞥到了几上地那几封卷宗。眼神微微一顿。轻轻取出第一封。缓缓掀开看着上面所说的一幕一幕。包括他地妹妹他的儿子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 “大庆最开始拓边地时候并没有惊动大魏朝的铁骑所以你我都有些大意在窥探当时小陈国也就是如今燕京布防时我们一行人在定山被战清风廑下第一杀将胡悦围困。那人的箭法好……”庆帝叹息着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比胡悦箭法更好地。也只有小乙一人。” 说到曾经背叛自己地征北大都督燕小乙时庆帝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仇恨与愤怒。有地只是可惜。庆帝是位惜才之人更是位自信绝顶之人。他根本不畏惧燕小乙所以才会有此情绪地展露。然而从这些天对监察院地布置来看。在他地心中陈萍萍是一个远胜于其它任何臣子的角色。 他转过头来看着轮椅上地陈萍萍说道:“当日胡悦那一箭如果不是你舍身来挡朕或许当时便死了。” 陈萍萍平静应道:“这是身为奴才的本份。” 庆帝自嘲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那份卷宗这封卷宗上写地是三年前京都叛变之时陈萍萍暗下纵容长公主长兵进犯京都最终成功围困皇城虽然监察院做地手脚极为细密而且这封卷宗上。并没有太多地实证。然而以皇帝的眼力。自然可以清晰地看出里面所包藏地天大祸心。 他很随意地将这封卷宗扔在一旁不再管它。然后另外拿起了一封眯着双眼又看了一遍说道:“悬空庙上你为什么会想着让影子出手行刺?” 先前还是和风细雨地回忆往事。此时地御书房里却骤然间响起了问罪地声音。一股淡腥的血雨腥风味道渐渐弥漫然而陈萍萍却像是一无所知。恭敬回答道:“奴才想看看。陛下最后地底牌究竟是什么。” “想看朕的底牌。”皇帝的眼光盯着陈萍萍脸上地皱纹沉默许久后。才平静说道:“看来要朕死。是你想了很久的事情。” 陈萍萍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温和笑着默认了这一条天大地罪名。 “影子真是四顾剑的幼弟?”庆帝问道。 “陛下目光如神当日一口喝出影子地真实来历奴才着实佩服。”陈萍萍口道佩服。心里却不知是否真的佩服。 庆帝闭上了双眼。想了想把这封宗卷又扔到了一旁。说道:“当初第一次北伐朕神功正在破境之时。忽然走火入魔。被战清风大军困于群山之中。已入山穷水尽之地如果不是你率黑骑冒死来救。沿途以身换朕命朕只怕要死个十次八次。” 陈萍萍的目光随着庆帝地手动而动。看着他将那封关于悬空庙刺杀真相一事地宗卷扔到了一旁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盛。盛极而凋。无比落寞。落寞之中又夹着一丝嘲讽。 “陛下。不要再这么算下去了。用一件救驾地功劳来换一椿欺君或是刺君的大罪不论是从庆律还是从院务条例上来说。都是老奴占了天大的便宜。”陈萍萍地面容平静了下来看着皇帝陛下冷漠说道:“这数十年间。奴才救了陛下多少次奴才记不住但奴才也没有奢望过用这些功劳来抵销自己的死罪。” “用天大的功劳去换天大的罪过。”陈萍萍地眼睛眯了起来。淡淡嘲讽说道:“那是她当年讲过地故事里地那个小太监然而奴才不是那个小太监。陛下也不是那个异族地皇帝。何必再浪废这么多时间?” “你认为朕是在浪废时间?”皇帝地声音冰冷了起来眼神却炽烈了起来盯着陈萍萍就像是盯着一个死人一样。“在天下人心中。你就是朕身边地一条老黑狗。然而养狗养久了。也是有感情地。” “陛下对老奴当然是情有义之人这些年来。陛下给老奴地殊荣权力已经不是一般的臣子能够享受的。”陈萍萍微靠在轮椅之上。冷漠地回望着皇帝一字一句说道:“只是这时候再来说这样的话大概陛下也是想为自己杀狗寻找到一些比较好地理由。能够安慰你自己的心情罢了。” “难道你不该杀?”庆帝怒极反笑。仰天大笑。笑声透出御书房直冲整座安静地皇城。笑声里带着难得一见地愤怒。 他转身抓起案上地那些宗卷猛地摔了过去厚薄不一的宗卷摔打在陈萍萍地身上。轮椅上出啪啪地声音。 庆帝的眼神变得极为深寒。他盯着陈萍萍地脸一字一句说道:“你要杀朕你还要杀朕的儿子至为可恶。居然逼着朕杀自己地儿子……你这个无耻的阉人难道不该杀?” 陈萍萍缓缓地拂去身上地书页。带着一丝微笑。一丝快意欣赏着天下最强大的君王这一生都难得露出一次的失态这大概本来就是他此行回京最大的愿望之一?纠缠于心底数十年的阴暗复仇**以及那一抹谁都说不清楚地对陛下的失望之情难过之情。集合在了一起。让这位老跛子地心境竟变得如此地复杂起来。 “陛下您若没有动意杀自己地子息。奴才怎么可能逼您去做这些事情?”陈萍萍望着皇帝陛下幽幽说道:“所以归根结底。奴才只是想杀了陛下而已。至于这宫里李氏皇族地这些人。奴才只是想让他们给您陪葬。” 皇帝冷静了下来冷漠了下来从那种难得的愤怒中摆脱了出来一位人间地至尊武道的大宗师却在陈萍萍地面前露出了这样像极了凡人的一面只能说。这数十年君臣间地交往信任。早已经成了庆帝无法摆脱地某种精神需要。而这种精神需要忽然在一刹那间成为了镜花月影。而且花影之后。更是藏着那种被背叛的毒液。纵使是他。也难以承受这种情绪的冲击。 他冷漠地看着陈萍萍。说道:“朕最愤怒的。并不是你想杀朕也不是你想杀死朕所有地儿子朕最愤怒的是你既然已经离开了京都。为什么还要回来。” “哪怕到了此等境地。朕依然给你留了一条活路。只要你愿意走朕不留你。”皇帝冷漠地看着他那双深远的眼眸就像是远古愤怒地苍老。平静之中挟着无穷地威力。“朕若真要一举扑杀你。朕会亲自出手朕不会让那些没用地军士去做这件工作。然而……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非要逼朕亲手杀死你?” 这是很妙地一句话这是很奇地一句话此时御书房外的那些大人物包括已经回到守备师营地地大将史飞都无法猜忖清楚陛下地心意。他们都不知道所谓达州之变依然是皇帝和陈萍萍这一对君臣之闯关于最后的信任间的那种心意试探。 整个世上大概只有陈萍萍能够听瞳如果在定州地时候他随着黑骑走了。说明他的心里对陛下有愧意无法面对。而他没有走他回到了京都冷漠而无怯的望着皇帝陛下的脸心中坦荡无愧逼着对方动手杀死庆国有史以来被认为最忠诚的一位大臣。 许久之后陈萍萍双眼如刀。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问道:“当年你可曾给过她任何一条活路?我回京就是要问陛下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她!” 第九十三章 那又如何 灰蒙蒙的天昏沉沉的宫东方的朝阳初初跃出地平线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将温暖的光芒洒遍整个庆国的土地却已经被那一团不知何时生起、何处而来的乌云吞噬了进去红光顿显清漫黯淡天色愈的暗了。 后宫里晨起洗沐的宫女开始烧水杂役太监开始拿着比自己人还要高的竹扫帚打扫地面的灰尘没有人知道皇城前殿正在生什么只是如同民间的百姓们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使命与生活。那些贵人们也不例外虽然这些天京都的异状隐隐约约传入了她们的耳朵之中然而那件事情只局限于庆国极有限的人知道所以人们并不清楚生了什么。 在园门处远远望着御书房的那几位大人物自然是清楚此事的人们之一然而他们的眼窝深陷面容肃静就像是泥胎木雕一般木讷没有丝毫的反应。 陈老院长已经进入御书房很久了然而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出现由于众人隔的远所以并没有听到陛下那一声难得的愤怒的吼声。这些人中叶重和姚太监或许有这种实力然而他们却不会愚蠢的凝聚功力去偷听御书房内的声音。关于那些事情能少听到一些就好一些。 陈萍萍想听想听一个原因一个解释所以他回到了京都冷漠地坐在黑色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侍候了数十年的主子庆国的皇帝陛下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之将死所执着的不外乎是人生历程当中最愤怒最不可解的那些迷团。 然而庆帝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萍萍。自从听到陈萍萍的那句话后他就一直保持着站立地姿式冷漠而微谑地看着对方一直看了许久许久。 他的眼瞳里的利芒渐渐化成一丝淡淡的嘲讽还有诸多的大不解。他地眼角微微眯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雄狮。看着自己地国度上面经过的一只游魅在徒劳地拔动着实体的树丫向自己宣告着什么。 庆帝奇怪的笑了起来微微偏头双唇抿的极紧。看着陈萍萍淡淡说道:“竟然……居然……是因为这些因为这些!” 皇帝陛下地心中有大不解想不通他看着陈萍萍就像看着一个怪物默然许久后摇头叹息无语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这条自幼年时跟随自己的老黑狗。为什么会背叛自己为什么会不惜一死。也要回京来质问自己。 当年那些伙伴对于那个女子的喜爱。庆帝是很清楚的然而他再怎样想。也不可能想到陈萍萍竟然会因为一个死去了多年的女子而生起了强烈的复仇**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坐回了软榻之上沉默许久双手扶在膝上。 陈萍萍的双手扶在黑色轮椅地扶手上沉默而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只是等着那个答案。 庆帝的面色有些微微白许久之后他轻声说道:“为了她……你竟然背叛……朕?” 这句话里所蕴藏地意味很怅然很悲哀还有一种自内心最深处的愤怒与烦燥。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陈萍萍叹息着说道:“我这一生再也未有见过像她那样地女子不应该是再也未有见过像她那样地人她像一个仙女一样降落到这片凡尘之中拼尽自己的全力改变她所应该改变地拯救她所认为应该拯救的。她帮助了你打救了我挽救了庆国美好了天下……而你却生生的毁了她。” 这句话的语音里没有惊叹号没有愤怒只是一股子苍桑与悲伤。 庆帝沉默许久手掌缓缓地在膝头摩娑着这一世从来没有人当面问过他这个问题更准确地说根本没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问题但凡知道这个问题的人如今都已经成了黄土里的一缕游魂。 当年最亲近的几位伙伴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我没有杀她。”庆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对着面前这条老黑狗他本来不需要解释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最深处有一丝隐痛一丝被他强行抑止了二十多年的隐痛就这样缓缓地渗透了出来占据了他的身心想让这位世上最强大的男人解释一些什么。 也许是解释给陈萍萍听也许是解释给后宫小楼那幅画像中的黄衫女子听也许……皇帝陛下只是想解释给自己听。 “我没有杀她。”皇帝陛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坚定了一些口气冷漠了一些再次重复了一句对着陈萍萍眯着眼睛说道。 “您没有杀她?”陈萍萍眼角的皱纹深到快要遮住他的双眼他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陛下用一种冷漠到了极点的笑声问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不要说什么西征未归不要说什么王公贵族叛乱不要说什么天命所指恰在那时我范建五竹叶重……所有的人都恰好不在京都恰好她又刚刚生下孩子是在最虚弱的时候!”陈萍萍的眼光就像两把刀子一样刺向皇帝的面容寒沁沁说道:“陛下以孝治天下最好还是不要把这些罪孽都推到太后娘娘的身上皇后那个蠢货以及她的家族已经替您背了二十年的黑锅难道您又想让您自己的亲生母亲接着去背?” “西征草原是你的旨意!范建当时只是太常寺司库兼户部员外郎负责一应军需供应他为什么也被你调到王帐随军?”陈萍萍的眼睛眯的极紧无数的寒意从那些稀疏而苍老的眼睫毛里往外渗去“军需后勤按我们当年的手法一向是交给范建全权处理我大庆铁骑外伐之时。他惯常都是留在京中处理一切为什么那次你非要让范建跟着你投身西征军中?” “你在怕什么?你怕范建留在京中他手下秘密训练出来的虎卫会坏了秦业的大事?” 陈萍萍地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是啊又提到秦家这位老爷子了。谁能想的到。这位三朝元老原来才是当初陛下您留在京都的杀招……时任京都守备师的叶重也被急召入了定州整个京都都在秦家的控制之下就算皇后想造反。想攻入太平别院可是秦业若不点头谁能做到这一点?” “三年前京都谋叛秦业跳出来地时候陛下您是不是很高兴终于有机会有借口可以把当初唯一知道您在太平别院血案里所扮演角色地人除掉。杀人灭口?”陈萍萍对着庆帝冷冷说道:“当然您是不屑杀人灭口的。就算秦家说什么您也不会在乎。然而范闲终究长大了。你不得不接受你和她的儿子。是你所有子息当中最成材的一个人相处的愈久你愈看重范闲你也就愈不愿意让他知道他地亲生母亲是死在你的手上所以秦业……他不死怎么行?” 陈萍萍微尖微沙的声音在御书房里不停地响起庆帝没有说话只是冷漠而冷静地听着听着这些字字句句他的表情略微有些怪异似乎有淡淡悲哀但似乎又有淡淡的解脱。 “说回二十二年前的太平别院。”陈萍萍说的有些太急这些话大概是这位老跛子在暗中隐忍了数十年的话语和推断此时终于有机会在皇帝陛下地面前一吐而尽他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咳地面上生起两团不健康的红晕。 许久之后他才平息了下来叹息着说道:“再说说我吧当时既然你已经决定向太平别院动手当然不会允许我还留在京都所以整个北方地防线忽然靠急不时有风声传来北方那个国度即将全力南攻。我身为监察院院长谋军事陛下您又忙于西征之事我只好代圣驾北狩亲身前去擦探情况。” “如今想来能让整个军方系统都配合此次演出甚至还能调动异国地力量除了陛下您的意旨之外有谁能够做到?”陈萍萍地眼睛眯了起来说道:“然而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能让当年那个初初新立的北齐朝配合陛下的心意莫非您与苦荷那个死光头暗中有勾结?” “当然苦荷已经死了我也没处去问人去。”陈萍萍摇了摇头。 “朕没有找苦荷。”陈萍萍的指控到了此时庆帝终于冷漠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朕不需要找任何人也没有找任何人。” 陈萍萍用一种怜惘而不屑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最后说到五竹他是最不可能离开她身边的人而他当时却偏偏离开了京都。毫无疑问这是我这些年来最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五竹在她身边这个天下无论是谁只怕都很难把她杀死。” 庆帝的眉梢微微跳动一下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陛下我对您一直有猜忌我甚至对范建也一直在猜忌我始终不知道当初的这几个伙伴里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情。”陈萍萍的唇角耷拉着缓声说道:“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后五竹告诉我他在范府外面的小巷子里遇到了一个人他杀了那个人而且自己也受了重伤我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上能够伤到五竹的人太少除了四位大宗师之外。”陈萍萍平静地说道:“所以我判定神庙又有使者来到了人间。”“既然神庙中人能够在那个时刻来那么二十二年前他们也能来人。你我都清楚只有神庙来人才能让五竹如此警惕甚至会离开她的身边务求要让神庙来人不靠近她。” “神庙来人在范府外面摊上的那次刺杀针对的是范闲伤害的却是五竹那是因为陛下您一直想知道五竹究竟在哪里。”陈萍萍说道:“而第一次神庙来人的出现针对的是她调走的却依然是五竹。” “五竹似乎就是一面墙一面只有神庙才能撼动以及调动的墙。”陈萍萍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虽然只有两次但两次都太巧了都出现在陛下您有动机地时节。” “陛下我知道你一直忌惮老五。”陈萍萍的眼瞳显得淡漠起来静静地望着庆帝说道:“从范闲入京之后。你就一直想知道五竹的真实下落。好在……范闲他一直连我都瞒着所以陛下您自然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忌惮老五?”陈萍萍的唇角微翘嘲讽笑了起来“你怕老五知道当年的事情拿着那把铁钎就杀到皇宫里来杀你?你身为九五至尊。难道还是依然有害怕地人?” 皇帝陛下忽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不只是像老五这样地人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自何处来便归何处去。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初安之在澹州的时候朕就请流云世叔去看过老五一次只要老五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对朕便没有任何威胁。” “这是你一惯以来的看法。像大宗师这种怪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陈萍萍冷漠说道:“所以我很好奇。那为什么你还活着。不去自杀算了?” 这句话很恶毒然而皇帝的面色没有丝毫颤动。或许那种情绪正在他的内心酝酿然而此时却依然没有爆出来。 陈萍萍没有丝毫怯色依旧冷漠说道:“当年你调走了我们所有地人又挑得皇后那个蠢货疯再让秦业在一旁注视操控太平别院的血案就此生这看上去虽然简单但实际上却是无比困难当中的环节只要一处出问题她……或许依旧不会死。” “一个简单而强大到没有缺点的谋划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陛下你才能够营织出来。” 陈萍萍轻轻地抚摸着轮椅光滑的扶手叹息说道:“尤其是关于神庙来人的事情我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为什么神庙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或许是因为你们的目地本来都是一样的都想让她这个傲立于世地角色悄无声息地被抹掉。”陈萍萍微讽看着庆帝。 庆帝沉默许久没有反驳这个推论只是温和笑着说道:“你这老狗一生都在想着如何害人要想清楚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朕只是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 “然而。”他加重语气说道:“朕……没有杀她。” “是的你没有杀她。”陈萍萍笑了起来笑地极为怪异“我们伟大地皇帝陛下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杀死对庆国有再造之恩的那个女子你当然不会杀死帮助老李家坐上龙椅地大恩人你当然不会杀死自己心中最爱慕的女人你当然不会杀死自己儿子的亲生母亲。” “血是很难洗清的你当然不会让血流到自己的手上。”陈萍萍的眉头皱的极紧声音从胸膛深处逼了出来寒意逼人“你的双手依然洁白你永远是无比的光明正确手上有血的只是龙椅下面那些愚蠢或是暴戾的人们……” “我们替她报仇扫荡干净了庆国内所有的顽固王公贵族那一夜京都流了多少血?那个夜里皇后和太后所有的亲族被杀光你是不是笑的很快意?”陈萍萍幽幽问道:“所有的光耀灌注入你的身体所有的黑暗与无耻归于你的臣下和亲人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你当然没有杀她。”陈萍萍抿着唇一面轻声咳着一面缓缓说道:“因为你从来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尤其是老秦家死后世上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当年黑暗中的一切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说是陛下你亲手操控了太平别院血案。” “然而……”这位坐在黑色轮椅上的老跛子微讽地摇着头“你永远说服不了你自己也说服不了奴才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二十二年前你亲手杀死了她杀死了一个伟大的……不就是一个刚刚替你生了儿子处在人生最虚弱时刻的孤独的女子。” “人世间最卑劣与无耻的事情莫过于此。”陈萍萍说完了最后这句话整个人的身体都显得疲惫了起来靠坐在黑色的轮椅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皇帝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一直平静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他沉默许久之后轻声说道:“不错是朕杀了她。” 旋即他睁开了双眼眼眸里一片平静与肃然说道:“那又如何?” 第九十四章 监天察地不肯退 那又如何只是四个字然而从这位君王薄而无情的双唇里吐露出来后却像是给整间御书房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气息无限无尽无度的寒冷就这样无由而生僵冷了所有的玻璃明窗红木矮几青色室内盆栽似乎有肉眼看不见的白霜正在这些物事上面蔓延着然后一直蔓延出去将整座冷沁沁的皇宫都笼罩了起来让冷变成了冻寒意甚至直刺上天袭向东方遥远天边的那几团灰灰乌云。 云朵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受此寒意一激身体整个急整缩小了起来打着寒栗颜色渐深不得已的挤出了一些万里云雾间深深藏着的湿意。 湿意凝为水凝为雨缓缓自天上飘落。灰沉沉的京都皇宫所有已经醒来的人眯着眼向着天上那朵云望去这才知道初秋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天气马上就要转冷了。 然而庆帝身上的寒意并不是欺天压地没有丝毫缝隙的一块薄薄的双唇的颜色并不怎么好看心意当中依然留下了一抹余地。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位自己服侍了数十年的主子静静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若庆帝对于当年的事情从来没有丝毫负疚之意他的内心深处根本没有那么一丝隐痛绝情绝性若真到了极致那么他便是世上最没有缺点的那个人。无论是谁站在这位君王的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臣服之意败退之意。而不会像陈萍萍这样冷漠地看着他。 陈萍萍的眼角耷拉着如果皇帝陛下真地是心如千年寒冰那又何必说出那四个字来?虽然是最寒冷的四个字却依然是字句。 皇帝就是不服在陈萍萍的心目中他比不上叶轻眉。所以他这才真正的愤怒。 “叶轻眉对于陛下您来说依然不可能是一位路人啊……”陈萍萍幽幽叹息着。双眼掠过皇帝陛下的肩头望向御书房后地那方墙直似要将这堵墙望穿一直望到某张画像之中。 皇帝陛下笑了起来笑容很清淡很冷漠很自嘲很伤痛很复杂。他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朕不想提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不提呢?”陈萍萍眯着眼睛看着他。“是觉得她太过光彩夺目已至于完全压过了陛下你地骄傲所以你一直从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皇帝微嘲一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小叶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 “原来您也知道。”陈萍萍嘎声笑了起来尖沙的声音里挟着一丝渐渐浓起来的怨毒“你究竟有什么容不得的?” “朕容不得。还是这个天下容不得?”皇帝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陈萍萍的双眼十分冷漠肃然。“或许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冷漠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很明显庆帝根本不想谈论任何有关当年的事情哪怕是面对着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伙伴哪怕是在这样地局面下。他依然强悍地保有着自己心里的那块冥土。不愿意去触碰。 然而陈萍萍今日归京赴死为的便是要撕开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看似强大到无可抵抗的男人心中那块隔绝千里万年的纱露出对方心里可能存在的那抹伤口如此方能让对方虚弱! 陈萍萍盯着庆帝的双眼说道:“是太后地大不喜是王公贵族强大的反弹还是你的骄傲让你做出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地决定?” 庆帝一脸漠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眼瞳却是渐渐空蒙焦距不知飘向了哪里冷冰冰地转了话题:“那是什么促使你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决定?你是个阉人难道也会喜欢女人?” “阉人啊……”陈萍萍缓缓垂下眼帘说道:“先前就说过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她对我的好我一直牢记于心。她死的悲哀想必也死地疑惑我守了这几十年就是想替她来问问陛下你。” “莫非朕对你不好?”庆帝地目光在陈萍萍苍老的面容上轻轻一拂淡淡说道:“朕赐予你无上荣光朕赐予你一般臣子绝不会有地地位朕赐予你……信任而你却因为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女人……要来问朕?” 陈萍萍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帝忽然开口说道:“她待我好是像朋友一样待我陛下待我好是像奴才一样待我这能一样吗?” 皇帝挥了挥手有些疲惫不想说这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人生在世的遭逢总是极为奇妙的尤其是庆国当年的这些伙伴们彼此间的纠葛只怕再说上三日三夜也说不清楚。 陈萍萍却在继续说:“我只是诚王府里的太监她却从来不因为我的身体残缺而有丝毫不屑于我她以诚待我以友人待我……啊这是老奴这一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在她之前没有在她之后也没有。” 他忽然微笑着说道:“好在范闲还比较像她。” 此时安静的御书房内范闲这个名字显得格外刺耳一直以强大心神保持着冷漠的皇帝陛下听到范闲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也极为细微地皱了皱。 “关于小叶子为庆国为李氏皇族为我们这些人做了些什么事情我不想再说了。”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的过往的事情不需要说其实都是蕴积在这些伙伴的心里脑间谁都不会刻意记起但谁都不会忘记。 他的声音微显尖锐。说道:“是的当年你初初登基朝政不稳要推行新政着实反弹太大。我掌着地监察院监督吏治也让整个京都有些不稳的动静。再者太后一直很忌惮那个不肯入宫的女人尤其是当她现那个女人对陛下你的影响力更远在她之上时!皇后那个蠢女人刚刚嫁给你不久更是不清楚为什么你天天不在宫里呆着却要去太平别院爬墙!” “叶轻眉帮你都帮到了在澹州的海边她曾经许过地画卷也渐渐展开。老叶家已经在闽北修好了三大坊庆国的根基已经打地牢牢实实她似乎对于陛下再没有任何作用相反……她却是朝廷宫廷里最不稳定的那个因子如果按照她的画卷走下去庆国将不会是今日的庆国而陛下你。却是根本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生更遑论在过程之中你可能要得罪全天下的官员士绅。” 陈萍萍双眼微眯。微尖嘲讽说道:“要立不世之功便需有不世之魄力你却没有这种魄力你也根本不想舍弃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只要叶轻眉死了。你享有她赠给你的一切。却不需要承担她所带来的任何危险。” “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就算你有无数个理由因为这把龙椅因为这个国度因为你自己地野心去杀死她。”陈萍萍抿着唇不屑地摇着头说道:“可是这个人是你你没有任何资格去做这件事情。” 庆帝的眼神依然一片空蒙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陈萍萍直刺内心的句句逼问只是缓缓说道:“靖王府里还留着当初的文字想必你还应该记得清楚似她那样背离人心的奇思异想虽则美妙却是有毒的花朵一旦盛开在庆国的田野里只怕整个庆国都将因之而倾倒。朕身为庆国之君必要为天下百姓负责。” “朕这一生最是惜那女子。”皇帝陛下转头冷漠地望着陈萍萍“朕比天下任何人更惜那女子。” “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小叶子是个什么样地人陛下和我都很清楚她从来不是一个空有想法而无力付诸实践的人她所说的话留下地字句或许只是她想留下来的东西。”陈萍萍冷冷地看着皇帝“而你却是被那些可怕的想法所惊煞住了陛下你忽然现你忽然现她的想法对于这把椅子有太大的伤害就算她现如今不做但她留下地火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这把外表光鲜实则腐烂不堪地椅子烧成一片灰烬。” “腐朽的椅子?”皇帝怪异地笑了起来看着陈萍萍说道:“朕没有想到你这条老狗居然还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萍萍没有应话只是咳了两声后继续无力说道:“陛下您何必解释那么多还不若先前那四个字……您只是贪恋这把椅子你有太多地雄心壮志或者说野心要去践酬你怎么能够容许有人可能危害到这个过程?又说回最先前您只是……不可能永远让一个女人隐隐约约地压制着你。” 听完这番话庆帝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这算是默认还是在思考着自己当年最隐晦的内心活动许久之后他冷漠开口说道:“朕便有任何野心雄心难道不是她给朕的?” “朕当年只是诚王府的一个不起眼的世子虽然心有大志怜民甘苦想改变这战乱纷争的一切但朕又有何德何能去实现这一切甚至去梦想这一切?”皇帝微嘲说道:“是她是你是范建是所有所有的人让朕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之上拥有了梦想这一切实现这一切的可能。” 庆帝的目光尖锐了起来声音沉稳了起来大了起来微厉说道:“朕既然坐上了这把龙椅就要完成当年的想法不论是谁也不要试图阻止这一 “当年的想法?”陈萍萍望着他冷漠说道:“陛下您还记得我们当年的想法?” “朕知道你这老狗想说什么。”皇帝坐在软榻之上两袖龙袍如广云展开整个人的身上浮现出一股强大而庄严的气息如云间的神祗。沉声说道:“朕要打下一个大大地江山一统整个天下让三国亿万百姓再不用受战乱之苦千秋万代难道这不是她的意愿?” 庆帝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带着一声阴寒看着陈萍萍:“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谈话了朕才现。原来你这条老狗居然还是个悲天惘人的角色但你不要忘了朕才是庆国的皇帝朕根本不在意当年地约定也不在意曾经背离了什么但朕……在意她朕答应她的事情朕一件一件都在做。所以……不论是你还是范建哪怕是她从阴间回来问朕这数十年地作为朕都可以不屑地看着你们说只要朕才能做到这一切!” 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是一个神秘的女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她很幼稚。只是朕没有想到原来你也很幼稚。”皇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只有那双薄薄的嘴唇在微微开启。话语寒意十足“治国不是扶花锄草不是靖王那个废物天天自怨自艾就能行了。身为君王为了达成目标死任何人都可以。” “死任何人都可以。” “所以她死了。”陈萍萍在轮椅上佝偻着身子。忧伤说道:“所有庆国内部的乱因都可以死。比如皇后比如长公主。比如太子比如很多很多。但我只是不明白如今的庆国和以前的庆国又有什么区别?这天下和二十年前的天下又有什么区别?陛下你说你才是世间被选择的那个人所以为了你地目标你可以牺牲一切但如果有一天轮到你被牺牲你会不会愿就此慨然而赴。” “朕……必将是天下之主人间之王。”庆帝冷漠说道:“有朕一日这天下便会好过一日。” “依然是个虚名罢了。”陈萍萍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你精力过人明目如炬庆国吏治之好前所未有但你死后怎么办?人总是要死的。” 旋即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跛子挥了挥手淡淡说道:“你死后哪怕洪水滔天我忽然想到这句话我忽然想到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陛下我还是高看了了你一层你终究只是一个被野心占据了全部身心的普通人不论是大宗师还是一代帝王依旧逃不过这一点。” 皇帝并不如何愤怒只是望着他淡淡说道:“至少朕当年答应她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在做了。”“是吗?老奴临死前能不能听陛下讲解一二能让我死的也安心些就当陛下给老奴最后地恩典。” 皇帝注意到了陈萍萍唇角的那丝讥讽之意不知为何这位君王的心底忽然颤抖了一丝生起无数地怒意大概身为帝王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帝王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无视或者刻意轻视于这一生在这片大6上所造就的功业。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朕不需要向你这阉贼解释什么待朕死后朕自然会一件一件地讲给她听。” “陛下您死后有脸去见她?”陈萍萍今日完全不似往日人之将死其心也明其志也雄当着这位天下第一强者的面他冷漠而刻薄地刮弄着对方地心“听说在澹州海畔你曾经向范闲解释过这所谓……一件一件地事您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通过范闲让冥冥之中的她谅解你?” 这句话很淡然却恰好刺中了庆帝地心。庆帝睁开双眼眼中依然是那片怪异的空蒙面色却有些微微白。 “朕为何不敢见她。”庆帝沉默许久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御书房里“当年在澹州海畔在诚王旧府朕曾答应她的事情都已经做到或将要做到朕这一生所行所为不都是她曾经无限次盼望过的事情?” 陈萍萍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庆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冷冷说道:“她要改革要根治朝堂上的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她说明君要听得见谏言。所以朕允了都察院风闻议事的权力。” “她说建立国度内的邮路系统对于经商民生大有好处好朕不惜国帑用最短的时间建好了遍布国境内地邮路。” “她说宫里的宦官可怜又可恨。”庆帝冷漠地看了一眼陈萍萍。“所以朕废了向各王府国公府派遣太监的惯例散了宫里一半的阉货。并且严行禁止宦官干政。” “她说国家无商不富朕便大力扶植商家派薛清长驻江南务求不让朝廷干涉民间商事。” “她说国家无农不稳朕便大力兴修水利专设河运总督衙门修缮大江长堤。” “她说要报纸朕便办报纸。” “她说要花边我便绘花边。” 皇帝越说越快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竟似有些动情看着陈萍萍大声斥道:“她要什么朕便做什么你或是你们凭什么来指责朕!” 陈萍萍笑了很快意很怪异地笑了。他望着皇帝陛下轻声说道:“这一段话说的很熟练想必除了在澹州海畔您经常在小楼里。对着那张画像自言自语这究竟是想告慰天上地她还是想驱除您内心的寒意呢?” 庆帝地面色微变然而陈萍萍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推行新政。不是把年号改两下就是新政!改制更不是把兵部改成老军部。然后又改成枢密院就叫改制。陛下您还记得太学最早叫什么吗?您还记不记得有个衙门曾经叫教育院?同文阁?什么是转司所?什么又是提运司?” “新政不是名字新就是新政!”陈萍萍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根鞭子。辣辣地抽在了皇帝的脸上“改制不是改个名字就是改制什么狗屁新政!让官员百姓都不知道衙门叫什么就是新政?你这究竟是在欺骗天下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都察院风闻议事?最后怎么却成了信阳长公主手里的一团烂泥?允他们议事无罪?庆历五年秋天左都御史以降那些穿着褚色官袍的御史大夫因为范闲的缘故惨被廷杖这……又是谁下的旨意?” “更不要提什么邮路系统!这纯粹是个笑话寄封信要一两银子除了官宦子弟外谁能寄得起?除了养了驿站里一大批官员的懒亲戚之外这个邮路有什么用?” “严禁太监干政?那洪四痒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刺客入宫牵涉朝事国事他一个统领太监却有权主持调查。好就算他身份特殊那我来问陛下姚太监出门一大批两三品的官员都要躬身让路这又算是什么?” “朝廷大力扶持商家?朝廷不干涉民间商事?”陈萍萍地声音越来越尖厉鄙夷说道:“明家里怎么有这么多权贵的干股?如果陛下您不干涉商事范闲下江南是去做什么去了?商人……现如今只不过是朝廷养只着的一群肥羊罢了。” “兴修水利保障农事?”陈萍萍笑的愈的荒腔走板起来“……呵呵河运总督衙门便是天底下最黑的衙门老奴多少年前便要查了但陛下您帝王心术知道这个衙门里藏着半个天下的官员瓜葛你不想动摇朝政只好任由他腐坏下去结果呢?大江崩堤淹死了多少人?庆历五六年交地冬天又冻死了多少人?就算是这两年范闲夫妻二人拼命向里面填银子可依然只能维持着。” “还有那劳甚子报纸花边。”陈萍萍的眼角眯了起来嘲讽地看着庆帝“她所说的报纸是开启民智地东西却不是内廷里出的无用狗屎上面不应该只登着我这条老黑狗的故事而是应该有些别的内容陛下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皇帝地脸色越来越白白到快要透明起来根本没有听到陈萍萍最后地那句话。 “你或许能说服范闲能说服自己这些年来你为了当年澹州海畔诚王府里的事情在努力做着什么在努力地弥补着什么实践着什么。”陈萍萍刻薄地望着皇帝陛下“但你说服不了画像中地她只不过如今的她不会说话而已。但陛下你也说服不了我很不凑巧的是我现如今还能说话。” 皇帝沉默许久苍白的脸色配着他微微抖的手指可以想见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愤怒到了极恨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陈萍萍冷漠说道:“朕这一生其实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听她说朝廷百官需要一个独立的衙门进行监督所以朕不顾众人反对上书父皇强行设立了监察院这个衙门。” “朕更不应该听她的让你这条怎么也养不熟的老黑狗这个浑身尿臊味的阉人做了监察院的第一任院长。”庆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却夹杂着无穷的寒意。 陈萍萍沉默许久之后抬起头十分平静说道:“就连监察院我这条老黑狗死命看守了数十年的监察院只怕也不是她想看见的监察院。” 皇帝听着这位老跛子幽幽说道:“监察院是监督百官的机构却不是如今畸形强大的特务机构尤其是这个院子本身还是陛下你的院子。” 陈萍萍忽然难看地笑了起来双眼直视皇帝的那张脸:“还记得监察院门前那个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吗?” 那是一段金光闪闪的大字永远闪耀在监察院阴森的方正建筑之前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京都百姓的目光然而却永远没有人会真的把这些字看的清清楚楚。监察院的官员都背的很清楚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段话背后所隐藏的意思。 最关键的是当年的那些人或许知道这段话的全文然而不论是皇帝还是别的人或许下意识里都遗忘了这一点。整个天下只有陈萍萍以及监察院最早的那些人们一直记得那段话。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这是叶轻眉留给监察院的话然而这段话并没有说完后面还有两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这样的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陈萍萍漠然地望着皇帝陛下枯干的双唇微微颤动一字一句说道:“我希望庆国的国民每一位都能成为王都能成为统治被称为自己这块领土的……独一无二的 “陛下我的王。”陈萍萍的眼光里带着一抹灼热以及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执着。 “监察院……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用来监察你的啊。” 第九十五章 陈萍萍的复仇 御书房又安静了下来。从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到朝阳跃出大地再到暖暖晨光被乌云遮住淅淅沥沥的秋雨飘絮似地落了下来在这样一段时光之中御书房里的声音就像是天气一样时大时小时而暴烈时而像冰山一样的安静此间的气氛更是如此一时紧张刻薄一时沉默铁血一时忆往事而惘然一时说旧事而寒冷。 庆国的皇帝陛下与陈萍萍本就不是一般的君臣这二人之间的战争也与一般的战争有太多形势上的差别。直到此时陈萍萍只是言语或许只是言语所代表的心意在那里举着稻草刺着扎着盼望着能将对方**而娇嫩的心脏扎出血点刺出新鲜的伤口来。 一抹并不健康的苍白在庆帝的脸颊之下久久盘桓不肯散去他的眼眸空蒙不应该说是十分空洞微显瘦削的脸颊配上他此时的神色与眼神显得格外冷漠。 谁也不知道庆帝此时的心头究竟有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萍萍在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你凭什么来监察……朕?” 他冷漠地开口:“朕舍弃了世间的一切所追寻的是什么你们何曾懂得?” 这是身为帝王对于老黑狗的一种不屑。然而陈萍萍的双手很自然地搁在黑色轮椅的扶手上淡淡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的也只是冷漠和不屑。君臣二人彼此对彼此的冷彼此对彼此的不屑就这样弥漫在整个御书房里。 “陛下您再如何强大庆国再如何强大可你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陈萍萍微垂眼帘说道:“庆国之强大。最终还是依靠于她的遗泽如果不是她留下了内库源源不断向朝廷输送着赖以生存的血液。如果不是她留下了监察院帮助陛下控制着朝堂上地平衡我大庆连年征战你如何能够让庆国支撑到现在?” “你想证明没有她。你一样能够把事情做到最好甚至比她还活着的时候更好。”陈萍萍缓缓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想掀开她盖在你头顶上地那片天然而实际上。你却只是证明了你必须依靠她。” “你不如她多矣。”陈萍萍很平静自然地话刺中了皇帝心脏的最深处。 皇帝忽然想到三年前的那个雷雨夜自己在后方不远处的广信宫里曾经亲手掐着李云睿地咽喉对那位最美丽的妹妹说:“你怎么也比不上叶轻眉。” 他的心头微动面色微微白薄而无情的双唇抿地极紧冷漠说道:“历史终究是要由活人来写朕活着。她死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说陛下你何必还解释什么?你只需要承认自己的冷血、无情、虚伪、自卑……”陈萍萍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这样就足够了。” “她真的是一位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大慈大悲?”皇帝忽然微嘲开口说道:“还是说在你的心中只允许自己把她想像成这样的人物?不不止是你包括范建。包括靖王那个废物。恐怕还包括安之在内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朕冷酷无情。却放肆地凭由自己的想像在她的身上描绘了太多的金边。” “她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仙女更不是一个来打救世间的神。”皇帝幽幽叹息了一声眉头渐渐皱得极紧缓缓说道:“她只是你们这些人不以往包括朕在内也是她只是我们这些人地想象罢了朕往往在想这个女子是不是根本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任由我们的想像汇聚在一起在凝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陈萍萍冷冷地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不是事实。” “可依旧是想像!”皇帝地面容冷酷了起来唇角微翘看着陈萍萍说道:“你们这些废物把对世间一切美好的想像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在你们的心中光辉无比甚至连一丝暗影都找不到。” “冰雪聪明却无谋人的心机悲天悯人却不是一个不通世务地幼稚女子而是有实际手段去做地实干家。”皇帝双眼冷漠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没有任何缺点和漏洞地人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他忽然笑了起来悲哀而戾气十足地笑了起来:“可惜世上本来就没有这样的人。她一样是个凡人有喜有怒有光彩有阴暗有心机有阴谋的普通人说到底她和朕又有什么区别?” “陛下。”陈萍萍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若真是你所想像的那种人她又怎么可能死在你的手上?” “是吗?”皇帝的眼瞳微缩怪异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王?好狂妄的想法监察院原来是监察朕的……朕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你这老黑狗竟然是她留下来监视朕的!她当年若不疑朕若不防范朕又岂会留下这样一句话来?” “错了陛下。”陈萍萍面色木然说道:“不论是谁坐上龙椅我监察院便要监督于他这并不是她从一开始就提防你想要对付你的证据。” “那霸道功诀呢!”不知为何皇帝的语气忽然变得极为阴暗幽深声音虽然高了一些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气他的声音就像是被九幽冥水泡了亿万年的剑一样直刺御书房的四周。 皇帝的脸没有扭曲只是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寒之色一字一句说道:“当年她传朕霸道功诀朕本以为她是想着北齐东夷两地各有一位大宗师她才有此决断朕感激至深……凭这霸道功诀朕带着你带着叶重。带着王志昆纵横沙场。横扫四合难得一败然而谁会料到这所谓的无上功法。背后里却隐藏着无上的祸心!” 皇帝的声音在出离愤怒之后变得异常冷酷起来“当年初次北伐之时朕便察觉体内的霸道真气有些蠢蠢欲动。不安份起来然而事在必为朕领军而进与战清风在北部山野里连绵大战然而却在这个时候隐患爆朕体内……经脉尽断!” 陈萍萍默然他是对这段历史最清楚的人之一当年北伐艰难战清风大师用兵老辣至了极点。大魏兵员尤盛南庆以数万之师冒险北进着实是九死一生的选择。然而大魏已然腐朽不堪。民不聊生若想改变天下大势从而开创出新地局面和将来的可能性南庆地兵是必然之事。 时为太子殿下的庆帝领兵北征。而陈萍萍却是留在了初设的监察院之中。一方面是要保证京都的安全二来也是与战场保持着距离。保证冷静地眼光决策。本来便是敌强我弱之势恰在大战最为激烈战清风率大军于崤山外围包围庆军之时庆军的统帅太子殿下最忽然受了重伤全身经脉尽断僵卧于行军营中不能动! 虽然时为副将的叶重以及亲兵营少年校官王志昆在最关键的时刻站了出来然而战场之上南庆本就处于弱势统帅忽然又不能视事转瞬间战清风大军挺进南庆军队被打地四分五裂而太子也被困在了群山之中。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陈萍萍带着监察院黑骑完成了他们震惊天下的第一次千里突进生生在大魏军队营织的罗网上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冒着无穷的风险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庆帝救了回来。 一路艰辛不用多提黑骑几乎全军覆没才将今日的皇帝陛下救了回来。在那时陈萍萍心头就有一个疑惑究竟陛下是受了怎样奇怪的伤?外表上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但内里的经脉却全部碎断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些年里陈萍萍猜到了一些什么而且范闲也曾经面临了一次险些经脉尽断的危险他自然知晓当日皇帝陛下诡异而可怕地伤势由何而来。 想必就是霸道功诀练到一定境地之后必然会出现的危险的关口。 “朕身不能动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体内若有无数万把锋利地小刀正在不停地切割着我的腑脏我的骨肉。”皇帝的眼神空蒙冷漠说道:“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孤独那种黑暗不是你能想像的。朕心志一向强大然而在那时却也忍不住生起了自尽地念头……然而朕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想死……居然都死不成。” 皇帝地唇角微翘自嘲地笑了起来“这是何其可悲和凄惨的下场。”他淡淡看了陈萍萍一眼“当日若不是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我或许我当时便死了。” 陈萍萍沉默不语不讥讽不应声。 皇帝的鼻翼微微抽*动冷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上天未曾弃朕在这样的痛苦煎熬数月之后朕终于醒了过来而且不止醒了朕还终于突破了霸道功诀那道关口。” 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已经数十年过去了他想到那可怕的非人类所能承担其折磨的关口坚强的心依然止不住摇晃了一下。 他低下头来微嘲地看着陈萍萍说道:“她传我这个要命的功诀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朕问过她怎样能够突破关口她说她不知道。”皇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眼帘微眯从缝隙里透出寒意“她不知道!她造就了苦荷造就了四顾剑造就了朕她居然说……她不知道!” “她想拿着朕这个要害要朕一生一世都听她的应允她的。”皇帝的唇角怪异地翘了起来嘲讽说道:“但……朕怎是这样的人朕过了这生死大关也将这世间的一切看的淡了也终于明白你们眼中这个光辉夺目的女子其实也有她最残忍地那个部分。既然天不弃朕。朕如何肯自弃?” 听完了庆帝的这番话陈萍萍微微地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将那微敛地笑容继续展露到了尽处摇着头哑声笑道:“多疑啊多疑……陛下你这一生大概从来就没有办法摆脱这一点了。” 陈萍萍的笑声很沧桑。很悲哀他静静地看着皇帝说道:“借口永远只是借口或许陛下你当年是这样想的然而范闲如今也练了。如果不是有海棠帮他只怕他也会落到那个地狱一般的关口之中。” “天一道地心法她的手上本来就有。”皇帝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可那有可能永远停留在九品的境界之中。”陈萍萍微嘲说道:“你甘心吗?” 不等皇帝回答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叹息说道:“过去的事情再去提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你既然连她都能疑自然能疑天下所有人只是……这种疑也未免显得太可笑了些。” 既然可笑当然要笑。所以陈萍萍笑了在黑色地轮椅上笑的前仰后合浑浊的眼泪都快要从他苍老的眼缝里挤了出来。 “朕只是要让你这条老狗死之前知道。你所记得的只是一个虚无缥渺的幻像罢了。”皇帝睁开了双眼从回忆中摆脱出来冷酷地看着陈萍萍说道:“你是朕的狗却要替她来问朕。朕要你知道。你所忠诚守护的那个女主子也不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子。” 陈萍萍住了笑容。双肩微微下沉沉默片刻后应道:“老奴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圣人也没资格做圣人。先前指摘陛下不是为这天下苍生也不是心头对这苍生有何垂怜只是这是她地遗愿……是的陛下今天相见为的不是天下苍生只是私怨罢了。” 他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皇帝:“你杀了她我便要替她报仇。此乃私仇不是什么狗屁大义这只是件很简单地事情不需要承载什么别的意义。我根本不在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谪落凡尘的仙子还是一个内里别有机谋的小魔女那有什么关系?” “她叫叶轻眉这就足够了。”陈萍萍看着皇帝缓缓说道。 皇帝望着轮椅上地老战友许久许久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然而这抹笑却代表了更深一层地意思在他的眼中这条老黑狗已经死了。 “这是一种很畸形荒乱地情绪。”皇帝冷漠说道:“监察一国之君一个阉人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原来很多年前你就已经疯了。” “当然朕必须承认朕被你蒙蔽了很多年……监察院在你这条老狗的手里确实有些棘手。整个监察院到了今日只知有陈萍萍却不知有朕这个皇帝。这是朕对你的纵容所至却也是你的能耐。只是朕不明白你凭什么向朕举起复仇的刀你又有什么能力?” 皇帝带着淡淡不屑看着陈萍萍自身边取起那杯许久未曾饮的冷茶缓缓啜了一口。 陈萍萍也自轮椅扶手的前端取起那杯犹有余温的茶水润了润自己枯干的双唇片刻后轻声应道:“想必言冰云此时已经在替陛下整肃监察院了。” 皇帝的眼光看着茶杯里的澄黄茶水微微一凝然后回复自然。 “我既然单身回京自然是不愿意整个庆国因为老奴的复仇而陷入动荡之中。”陈萍萍说道:“所以言冰云那里我并不会理会。” “慨然来赴死就是为了骂朕几句?”皇帝的唇角泛起一丝颇可捉摸的笑容。 “陛下了解我所以才会陪注定要死的我说这么久的闲话。”陈萍萍微笑说道:“因为你也不知道我最后的后手是什么所以你必须陪我说下去直到我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此时话已经说完了朕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底牌还没有掀开。”皇帝温和一笑此时他早已经从先前的心神摇荡与往事带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回复到了平静而强大的帝王模样。 陈萍萍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二十年里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事。难道陛下你现在还不了解?” 皇帝的手指头缓缓地转头着青瓷茶杯目光却缓缓地落在了地上黑色轮椅脚边地地上平静地躺着几份宗卷上面记载的都是陈萍萍这些年里。是如何一步一步将皇帝身边所有地亲人都驱赶到了他的对立面中。 “回春堂的火是院里放的那名太医是老奴派人杀地那名国亲也是如此下场。至于太子殿下用的药是费介亲手配的。当然费介如今早已经离开了这片大6陛下就算要治他死罪想必也是没有办法。”陈萍萍冷漠而无情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长公主与太子私通一事是我在一旁冷眼旁观稍加帮助然而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您知道的。” 皇帝转动茶杯地手指头停了下来。 “那夜下着雷雨。陛下在广信宫里应该有所失态虽然老奴没有亲眼见到但只要想到这一点。老奴便感老怀安慰。”陈萍萍满脸的皱纹都化开了显得极为安慰“陛下长公主与太子私通您为何如此愤怒?是不是您一直觉得这个胞妹应该是属于你的?然而碍你心中自我折磨的明君念头。你只有一直压抑着?” “谁知道太子却做了。”陈萍萍低沉尖声笑了起来。“你不能做无法做的事情。却被太子做了你如何能不愤怒?他们如何能够不死?” “太子死了长公主死了皇后死了太后死了老二也死了。”陈萍萍刻厉的目光盯着皇帝“你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等若是死在你的手下你是天底下最自私最狠毒的君主我便要让你的亲人因为你地自私死去。” 皇帝捏着茶杯的手指头微微颤动轻轻地击打着杯声出脆脆的清音。 陈萍萍地声音比这个声音更脆更冷更冽:“老奴没有什么底牌老奴只是要回宫来告诉您一声。您当年如此冷酷地让她孤独地死去我便可以让你也嗅到那种孤独的滋味然后就在这种折磨之中死去……或许我无法杀死你然而让你这样活着岂不是一种最美妙的复杂手法?” “朕还有几个好儿子。”皇帝缓缓说道:“你居然连老三那个小子都想杀死朕……不得不惊叹于你心中的阴寒与仇恨。” 陈萍萍冷漠开口说道:“只要是这宫里姓李的人都该死。” “安之呢?”皇帝敲打青瓷茶杯地手指忽然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微嘲说道:“他是朕与轻眉地儿子你对她如此忠诚又怎么会三番四次想要杀死他?只怕安之他直到今日还以为你是最疼爱他的长辈却根本没有想到包括山谷地狙杀在内包括那次悬空庙之事的后续他险些丧身匕之下全部都是你一手安排出来的事情。”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用一种戾寒到了极点的语气低沉说道:“范闲只是个杂种……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她儿子的父亲?范闲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耻辱的烙印我看着他便觉着刺眼。” 皇帝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怨意:“很好你果然是个变态的阉货……朕如果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如你的意?” “怎么死从来都不是问题。”陈萍萍嘲讽地看着皇帝说道:“我只知道我的复仇已经成功这便足够了。” 皇帝握着杯的手悬停在半空之中半晌后他幽幽说道:“朕还有三个儿子……” “可是我既然回京你那三个儿子只怕都不可能再是你的儿子。”陈萍萍的眼瞳渐渐缩了起来带着一丝寒冷的快意尖声笑道:“我死在陛下你的手中范闲会怎么看你?老大会怎么看你?你能如何向范闲解释?难道说我是为了替她母亲报仇?那你怎么向他解释当年的事情?” 陈萍萍微缩的眼瞳里寒意大作脸色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别的情绪而渐渐苍白他盯着皇帝一字一句说道:“陛下你必将众叛亲离在孤独之中看着这天下的土地。却……一无所有。” 看着天下地土地却一无所有。这是何等样恶毒的诅咒与仇恨!皇帝地身子微微一震面色又渐渐苍白起来他用噬人的威势目光看着陈萍萍寒声说道:“你敢!” 当皇帝说出这两个字时。就表示他已经知道陈萍萍这绵延二十年的复杂在最后终于渐渐踏上了一条不可逆转的成功之路。不论是范闲还是大皇子都与陈萍萍关系极为亲厚而庆帝若想向这两个儿子解释什么却又要触及许多年前地那椿故事。根本无法开口。 这位天下最强的君主难道只能在自己的儿子们带着愤怒与仇恨目光注视中渐渐地苍老死亡? 庆帝的面色苍白他地心里感到了无穷的寒冷与愤怒他看着陈萍萍同样苍白的脸知道对方已经算准了后续的一切他是用自己的死亡向这片皇宫出最后最黑暗的一记攻势。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如死寂一般的沉默外面的秋雨依然在缓缓地下着。润湿着皇宫里本来有些干燥的土地还有青石板里的那些缝隙。御书房装着内库出产地玻璃窗窗上那些雕花。像极了一个个的人脸正看着庆国这一对君臣之间最后的对话。 “你求死朕却不愿让你死地轻松。”皇帝面色苍白双瞳空蒙如一个强抑着万丈怒火的神。冷漠而平静说道:“朕要将你押至午门。朕要让你赤身**于万民之前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这条老黑狗是个没有**的阉人是个令祖宗先人蒙羞的畸货……朕要让无数人的目光盯着你地大腿之间看看你这个怨毒地阉贼是怎样用双腿这间的那摊烂肉构织了这些恶毒地阴谋。” 庆帝的话语很轻却夹着无穷的怨毒无尽的羞辱不绝的愤怒他冷漠说道:“朕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朕要让整个庆国的子民一口一口地将你身上的肉撕咬下来然后把你的头骨埋到三大坊的旁边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朕是如何先杀了她再杀了你再利用她留下的东西杀戮江山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 “朕要让你让你们知道朕可以杀了你们朕还要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一点办法没有让你们在冥间哭泣挣扎后悔……”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话音却越来越平静他的眼瞳也越来越空蒙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坐在黑色轮椅上的陈萍萍的脸色也很苍白他知道皇帝陛下的血脉里也流传着疯子的基因他也知道皇帝陛下疯狂的愤怒之下自己会面临怎样惨绝人伦的下场。 君臣二人用彼此的言语割裂着对方的心割得彼此血淋淋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就像两个苍白的鬼在互相吞噬着彼此的灵魂。 陈萍萍缓缓地、艰难地佝身将茶杯放在了地上然后两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前端双肘为轴两只小臂平静而慰帖地搁在了黑色而光滑的扶手之上他什么也没有思考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些年里重复了无数遍的习惯动作。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了皇帝陛下苍白的脸瘦削而强大的双肩直视着御书房后的墙壁似乎看穿了这道墙壁直接看到了后宫那座小楼上看到了那幅画像画像上那个黄衫女子的背影无比萧索寂寞看着山脚下的大江万民修堤景象久久无语。 陈萍萍久久无语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想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小叶子?”他的唇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似乎看到了御书房后的空气中正浮现出了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那个小姑娘苦恼地看着自己问道:“你真是太监?那咱们到底是以姐妹相称还是怎么办?” 皇帝陛下听见了陈萍萍说出的这三个字小叶子……这个名字藏在他的心里很多年了这个名字就像是个诅符一样始终让他不得解脱虽然可以许久许久不曾想起然而一旦现自己没有忘记那张脸那个人便会平空浮现出来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悲伤一丝不屑地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里顺着陈萍萍的目光微微侧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御书房内狂风大作两道夹杂着强大威力的火药铁砂钢珠的狂暴气流猛烈地轰向了庆帝的身体。 第九十六章 御书房内竹开花 毫无疑问陈萍萍是一位高手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曾经是一位高手。再准确一点那就应该说当年宫里的常守小太监之一的陈五常虽然比不上那位天才绝艳的洪四痒公公但毕竟也是排在序列里的人物一身武艺修为不可轻视。 若不是一位强者当年怎么可能在天下动荡的局势中与北方那位强大的肖恩抗衡如何能够在满朝敌意目光下生生建造出了一座阴森的监察院。如果陈萍萍不是一位强者他怎么能够率领黑骑如黑色的风暴般在大6上进行了那几次震惊天下的千里突袭。 然而时光和经历是世上最能折磨人的利器年月已过太久陈萍萍已经老了最可惜的是当年捉拿肖恩回京的突击行动之中陈萍萍身受重伤半身瘫痪腰部以下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他的一身修为也被风吹雨打去不再留下半分。 这是所有庆国臣子百姓都知道的历史是他们或惋惜或喜悦的事实。所以当皇宫里传出捉拿陈萍萍回京的旨意之后不论是叶重、宫典姚太监以及亲自负责此事的大将史飞包括最后知晓这个大秘密的贺宗纬都没有把警惕的目光投向陈老院长的身体投向他坐着的那辆黑色轮椅。 因为他们知道陈萍萍自己只是一个废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个人力量。他们心中凛然警惧害怕不是因为陈萍萍的**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对这位老跛子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以及他能够操控的强大的监察院力量产生了一种难以抵抗的念头。 陈萍萍单身回京监察院处于严密地监视和内部某位大人物的强力配合之中这些皇帝陛下身边地重臣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陈萍萍无法使动他那枯瘦手指牵扯的黑暗力量那么皇宫便是安全的。 正因为有这种判断。所以他们不曾担心陈萍萍在御书房里会对陛下有任何有利即便陈萍萍还是当年黑色战马上的那位强者可在陛下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面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反击力量。而至于那辆黑色的轮椅?老院长身下的这座轮椅已经坐了很多年了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轮椅地存在甚至将这轮椅看作了与陈萍萍合为一体的一个部分。 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让人们完全无视。所以陈萍萍坐着黑色的轮椅进了御书房姚太监在内地任何人都没有生出任何警惕的感觉。这些大人物们犯了个大错误。 同样皇帝陛下在这晨间阴暗秋雨衬托下的长时间谈话之后心神回复漠然平静的刹那也犯了一个错误。当面色苍白的陈萍萍看着他身后御书房雪白的墙壁轻声唤出那个女子的名字时他的心神微微一松顺着陈萍萍的目光向后望去而忽略了陈萍萍扶在轮椅黑色扶手上双臂的动作。 在所有人小地时候或许都玩过这种幼稚而可爱的小游戏一个小伙伴假装看见了自己的身后走来了一位严肃地长辈或是厉害的师长惊呼出声自己心头大惊扭头一看。身上却着了狠狠的一拳头然后两个人笑骂着追逐着在院子里跑开了。 这样幼稚的手段却用在了庆帝这位天下最强大的人身上。不得不说陈萍萍地心思很奇很妙而且……很有效果。或许也是因为皇帝陛下地心神在这刹那有所震动的关系或许是因为皇帝陛下在苦荷四顾剑已死。叶流云出海地如今。整个身心都陷入在一种绝对自信的心境之中根本不在乎什么。因不在乎所以他转了头。 如今的天下应该没有谁能够伤到这位强大的皇帝陛下了就算是范闲海棠、王十三郎云之澜、狼桃加上影子这六名九品上的绝对强者同时出现在御书房内向皇帝出致命的一击只怕皇帝陛下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然而当他回头只见一片雪白空无一物双瞳微缩扭头回视轮椅中的陈萍萍时看见了陈萍萍一直扶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双手……死死地握紧了扶手的内侧小臂猛地向后一缩! 喀的一声脆响轮椅两只光滑而黑色的扶手忽然间向着两旁一散出一连串金属机簧的美妙声音。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巨响两道强大的气流就从扶手前端忽然出现的两个空洞里喷了出来。 砰砰!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冷漠冷酷陈萍萍握着轮椅的扶手这两把他摸了无数年的扶手抠动了扳机。 无数的铁屑钢珠在强大的火药喷力加持下挟着强大无比的威力轰向了庆帝的身体。 黑色的轮椅开出了两道艳丽的夺人魂魄的火花! 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伤到皇帝陛下但不代表没有事物能够伤到他。至少皇帝和陈萍萍都知道那个一直显得无比神秘的黑箱子一定能对皇帝造成威胁而今天陈萍萍坐了数十年的轮椅似乎也在挥了极为相似的作用。 这辆黑色的轮椅是数十年前内库和监察院三处精心打造的一辆轮椅而那一对蕴藏了无数年怒火的火器却是那位已经死去许久的女子亲手替陈萍萍打造。 那时候陈萍萍跛了她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她调动了所有的能力极为秘密地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个最好的保命法宝。这些年里这辆黑色轮椅的椅圈靠背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而就是这对扶手从来没有换过。 很多人知道陈萍萍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喜欢轻轻抚摩这一对光滑的扶手而像范闲这些亲近的人更是知道每当安静独处之时。院长喜欢用指节轻轻地敲打扶手扶手每每会出嗡嗡的响声。就像是中空的竹子一般。 竹有节有劲有骨陈萍萍也有。 两朵火花在轮椅扶手前一爆即逝!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巨声闷响之后便是无数钢珠铁屑火药喷击在那位九五至尊肉身上地声音响起噼噼啪啪似雨打沙滩似雹落大地击出千点坑。打折无数芭蕉叶。 御书房内烟雾弥漫却异常迅疾的散去渐渐露出坐在软塌之上皇帝陛下地身影。 庆帝是大宗师然而大宗师终究不是神。他们的肉身依然是凡人的肉身他们的心念无比强大然而却不可能做出神一般的反应。 当陈萍萍抠动了轮椅上的扳机时他距离庆帝的距离近在咫尺而扶手前端喷射出来的霰弹却是异常强悍的覆盖了半个空间地广度即便庆帝如仙人般须臾间掠开却也逃不出这些快射出的噬魂利器的杀伤范围。 所以庆帝没有闪躲他依旧坐在软塌之上身周的墙壁已经被打成了烂疮一般。灰石碎砖在簌簌而降几块破损地墙皮正悬在半空之中。他身下的矮塌已经碎了一半他身前的案几更是被击成了一片碎木。 皇帝陛下身上那件龙袍出现了许多洞细微的撕裂的。以不同形状。不同轨迹出现的洞洞口略有焦糊的感觉。 一双手覆盖在他的面容之上。左手食指微屈拇指微翘那个青翠欲滴的小瓷茶杯正在虎口之中丝毫未动。 连茶杯都未碎天子的容颜自然无碍。 其实所有这一切地生都是在极短的刹那之间皇帝陛下浑身上下的劲气有若实质如风一般呼啸起来而他手指间地那枚青瓷茶杯嗤的一声破空飞了出去。大的反震力一冲以奇快的度向后滑去轮椅吱吱吱吱与御书房地地面摩擦着像是要磨出火花来一般最终狠狠地撞在了御书房地那面墙上出一声闷响。 陈萍萍面容漠然双瞳微缩然而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便看见了映入自己眼帘的那抹翠绿。 喀地一声脆响自天外飞至的茶杯狠狠地钉在了陈萍萍瘦弱的胸膛之上不知有几根胸骨就此断裂。 无数碎成粉末一般的瓷屑就像无数根毛针扎入了陈萍萍的身躯之中其痛其痒非凡人所能承受。 一口黑血从陈萍萍的双唇里喷了出来打湿了胸襟。紧接着空气中一股无形无质的磅礴真气汹涌而来于刹那间制住他体内残存的三经六脉控制住了他每一根肌肉的运行令他不能言语不能动作无法了解自己的生命。 更可怖的是那道皇气十足的王道真气竟是隔着空气隔着衣衫迅疾地渗入了他的体内沿袭着他经脉行走四方转瞬间将这位老院长早已服下的剧毒缓缓地逼了出去。 空中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握着陈萍萍枯干的身躯将他从黑色的轮椅上提了起来悬停在半空之中看上去这个场景显得格外诡异。 陈萍萍花白的头早已乱了潦乱不堪地散落在他的额前轻轻地覆在脸部的深深皱纹之上衣衫上全是东一道西一道的裂口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在一瞬间内被压制到了死亡的边缘。 然而这位老人的眼眸冷漠着冷酷着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带着一丝惋惜一丝不屑渐渐地他的眼眸中连这些情绪也没有了只有平静。 沉重的脚步声在御书房内响起皇帝陛下缓慢而沉重地踏着地面的碎砾向他走了过来。 皇帝的右手虚张数道强劲的真气破空而出将陈萍萍瘦小的身躯死死地扰在半空之中。 皇帝的眼神冷漠之余染着一丝狂怒的血红之色。 皇帝的双手微微颤抖上面全部是鲜血与恐怖地伤口。 皇帝身上龙袍上的那些小洞口开始向外流血不停地向着体外渗流着冲掉了伤口上地铁屑和焦糊的火药残留。龙袍已经被薰成了一片黑糊之色。 皇帝受了重伤那些可以击穿青石的钢珠应该还停留在他的体内。但他终究……没有死。 青瓷杯的碎片在陈萍萍的身体之内他也开始流血或许是他体内的血本就不多了流淌的度并不快却也转瞬间打湿了他那件破烂的黑色监察院官服。 皇帝走到陈萍萍地身前胸膛微微起伏君臣二人的身上全部都是深入骨肉的小裂口痛到了最深处血不停地流着。看上去十分相似。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腹处惨不忍睹的伤口眉角轻轻地颤动了一丝似乎没有想到如今地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够让自己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一股难以自抑的怨恨与愤怒。在这位君主的身体内开始酵开始升腾。 皇帝的手扼住了陈萍萍的咽喉盯着他的眼睛闪过一抹令人寒到骨子里的怨毒之意一字一句说道:“朕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御书房玻璃窗外数道灰影闪过几个人猛地撞开了御书房的木门冲了进来。在园门处叶重姚太监等几位大人物远远地避着御书房但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两声巨响。他们心知不妙用最快的度冲了过来护驾然而依然迟了。 叶重到的最快。姚太监次之。然而当他们进入御书房后看着眼前这血淋淋地一幕却同时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一幕太过灼痛他们的眼。 他们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陛下扼着浑身是血地陈老院长。他们的内心震骇。不知如何言语。躯从自己手间颓然堕下。摔在地板上出一声闷响。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脚下的老战友老伙伴老奴才用冷郁而怨寒到了极点地声音说道:“押往监察院地大牢明日将这逆贼凌迟处死。若在三万六千刀之前让这老狗死了你们和太医院的废物就给他陪葬。” 叶重和姚太监如堕冰窖而刚刚满脸惶急跑到御书房外地贺宗纬听到这句话更是吓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也不是因为陈萍萍的罪名也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陛下那寒到骨子里愤怒到骨子里的旨意。 国朝三十年来从未有极品大臣被凌迟处死这是一种最羞辱最残忍的死法更何况这道旨意所指……是陈萍萍。 然而这三人根本不敢说任何话他们只是马上跪了下来跪到了皇帝陛下的脚下不敢有丝毫进谏。 皇帝陛下最后看了一眼正用一种讥诮眼神望着自己的陈萍萍忽然觉得胸腹处火辣辣的痛。 朕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皇帝在心里这般想着然后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陛下遇刺快传太医!” 御书房里响起了贺大学士惶急而焦虑的叫唤声叶重此时正满心惊惧地扶住了陛下玉山将倒的身躯下意识里微微侧斜眼看了这位用心狠毒的大学士一眼。 皇宫之中一片慌乱太医在宫殿内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不时有脸色苍白的宫女太监端着金盆进出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姚太监此时在殿内服侍受伤后的皇帝陛下宫典带领着禁军和内廷高手将整座皇城死死包围而叶重在对枢密院下几道手令之后便守在了殿外。 太医院的医正满头大汗地走出殿外叶重冷冷地看着他问道:“陛下如何?” 太医院医正看到是他颤声应道:“回叶师陛下虽然受伤但是脉息浑厚有力应该无碍只是……” 叶重的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只是如何?” “只是……那些扎在陛下肌肤血肉的铁屑已经被除了。可是下臣观陛下身上伤口应该有些锐物还留在陛下的身体之内。伤了腑脏如果不将这些锐物取出来只怕……” “只怕什么?陛下难道会有危险?” “陛下洪福齐天本就不是凡人。”太医院医正颤着声音换了一种方式描述了陛下大宗师的境界说道:“想必不会出大问题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还不想办法取出来!”叶重身体矮胖一向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然而就在此刻。他脸上的煞气却是无比恐怖。 “臣……实在没有这种好手段。”医正看着叶重地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吞了口唾沫抢着说道:“不过小范大人当年曾在宫中主持过类似的医案。请大人召小范大人回京有他主持此事想来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澹泊公?”叶重听到这外名字后咯噔一声心里凉了半截今日自晨间至此时京都内外皇城地御书房里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没有完全消化干净此时听到范闲的名字。才想到陈萍萍行刺陛下会给庆国这片江山可能带来的极大冲击。 叶重的嘴唇有些干半晌后缓缓说道:“小范大人一时回不来。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范家小姐如今在澹泊医馆行医她师承青山又有小范大人亲手……” 叶重眼瞳寒芒一现直接说道:“传她入宫!” 待医正领着侍卫走后。叶重忽然觉得后背里全部是冷汗。湿了一大块。此时他才有时间来分析一下眼前的局势医正提到了范闲的名字。他不禁想到再过不久这位年轻的权臣便要挟着吞并东夷之功赫然回京。 然而到那时候范闲若现陈萍萍已经被陛下凌迟处死他会做出什么样地反应? 叶重感觉身上被笼罩了一股寒意此时陛下受了重伤陈老院长命在旦夕另一批太医正在救治然后便要连夜押入监察院的大牢之中。 他清楚陛下为什么最后会命令将陈萍萍押入监察院之中帝王心术在这样的时刻依然不忘展现自己的寒意。如今整座京都防备武力全部在叶重地手里他当然没有丝毫反抗陛下旨意的意思只是他感到了一丝难以承担的沉重如果监察院真的反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好在陛下只是受伤并没有真正的昏迷。 不用理会陛下和陈老院长之间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御书房内陈老院长行刺陛下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事情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替陈老院长说情。行刺陛下本来就是凌迟的死罪。 叶重的心里生起一丝寒意他很了解陛下与陈萍萍曾经有过的关系与情谊只怕陛下也是愤怒和失望到了极点才会赐陈老院长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只是……庆国自开国以来皇权虽然如这片大6数千年历史一样极难动摇。但是庆国地历任皇帝陛下对于臣子都持着一种温和的态度。尤其是这数十年来庆律几经修订已经废了无数酷刑便是对于谋逆之辈往往也就是斩灭族。 尤其是对于士大夫及朝中大臣陛下向来温和哪怕三年前的京都谋叛一事最后也只是剐了十三城门司统领张德清一人。 然而与监察院地陈老院长相比张德清又算是什么? 叶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由又想到了陛下先前倒在自己怀里时贺大学士高声凄厉唤出来的那句话他的唇角不由闪过了一丝寒意。 陈萍萍行刺皇帝的消息经由贺宗纬的那声喊顿时传遍了整座皇宫惊动了宫里所有地人然后自然也成了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地消息。 皇帝陛下事后可能念及庆国朝堂的平稳念及范闲和整座监察院官员地态度或者说……念及这些年来陈老院长为庆国立下的件件功劳 不叶重了解皇帝陛下的性情就算他要赐陈老院长一个光彩些的死法也不可能是因为陛下与这位老院之间的情义在御书房里那个古怪武器的响声之后陛下对于陈萍萍有的只是愤怒有怨毒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唯一可能让陛下收回凌迟旨意的只能是为庆国的将来着想为了范闲以及正驻兵东夷城的大皇子心情考虑为这片江山考虑。 死也有很多种死法无比屈辱和残忍的凌迟与一方白绫一杯毒酒相比肯定前者会让监察院、范闲、大殿下生出更多的怨怼之意。 然而这一切因为贺大学士那“恰到好处”的一声惊呼变成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天子有天子的尊严天子的愤怒。 叶重叹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秋雨之下的皇城心里百般滋味杂陈不知道今夜的监察院方正建筑之内会生多少故事自己与史飞奉命押在监察院外的那上万精兵会不会真的需要大杀一场。 秋雨缓缓落下他轻轻地咳了几声知道陛下愤怒下的旨意不可能改变了只希望范闲回来时事已成定局不然谁知道这个庆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监察院那座方正建筑之外也在飘着秋雨越来越冷越来越寒。言冰云冷漠地站在窗边那幅一直蒙在窗上的黑布已经被他撕了下来扔在了脚底下。 他静静地看着皇宫的方向平静而有力地出一道道命令。凭借陈萍萍和范闲的信任他已经在监察院里掌握了很多力量然而就凭这些力量他依然无法压下监察院内部正在幽幽燃烧的鬼火。 从这些穿着黑色官服的官员心中所生出的黑色的鬼火。 好在事前言冰云已经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老资格的官员对于陈老院长无比忠诚的那些官员已经被他提前支到了西凉还有江南东夷诸地他们已经离开了京都不然事态更难控制。 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院中陈老院长行刺陛下的消息也已经变成了事实陛下受了重伤?言冰云不知道这是陛下的借口还是自己一直无比崇拜的陈老院长真地做到了很多人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他冷冷地转了目光看着监察院外那些街巷中并没有遮隐痕迹的庆国精锐军队摇了摇头自己必须保住这个院子尤其是在陈萍萍必死范闲未归的时候。 没有人能够和陛下和庆国强大的国家机器对抗哪怕监察院是这个机器里最强大的一环。 言冰云转过头来看着屋内的七位主办大人幽幽说道:“准备接手……”他的眉头皱了皱略顿了顿后十分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钦犯陈萍萍。” 第九十七章 一根手指与监察院的臣服 随着钦犯陈萍萍这五个字从言冰云薄薄的双唇里吐了出来监察院这间密室里所有的人们都疯了他们的脸依然平静眼眸里却闪动着一丝戾寒的味道狠狠地盯着言冰云的脸似乎想用目光将言冰云撕成一片一片。 监察院八大处除了六处的主办是临时负责之人五处荆戈此时正在缓缓向庆国东方行进的车队之外所有的高级官员们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是监察院真正的实权人物一处头目沐铁二处头目是那位老人三处头目是范闲的师兄七处八处头目均是启年小组的成员包括兼任四处头目的言冰云在内这密室里所有的人其实都是范闲的嫡系。 当然范闲的嫡系也就是陈萍萍的嫡系虽然他们与陈老院长的交流不多但如同监察院里每位官员密探一样老院长就是他们的老祖宗在他们的心里拥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除了言冰云之外的六个人都霍然站了起来盯着言冰云的脸一处主办沐铁那张满是黑铁之色的面容愤怒无比沙哑着声音吼道:“言大人你想做什么?” 言冰云毫不退缩地回视着这六个人的目光自从打北齐那片土地归来之后陈萍萍和范闲都懒得处理繁杂的院务实际上这几年里监察院的大小事宜都是由这位冷冰冰的公子哥在打理。他是言若海府地公子。在院里的资历极老当年不过少年时节便被派到了异常凶险的北齐进行间谍活动事后被长公主反手卖出不知道经受了怎样残酷的折磨所以在院里的名声也极高。 尤其是范闲逐步接手监察院大权后他身为范闲的伙伴和最密切的下属。不论是在处理江南明家之事。还是在与长公主皇宫地战斗中在京都谋叛事中都表现了极为强悍地梳理、分析情报的能力决断的能力。 有资历有经历。有付出有牺牲有背景小言公子很顺利地在监察院里获得了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的官员哪怕是名义上平级的各处主办也默认了他地调派他们从心里佩服这位小言大人。 言冰云的眼角微微抽搐一丝看着面前这六个人。没有一丝退让一字一句说道:“陈萍萍行刺陛下明日凌迟处死。我院奉旨接受此钦犯你们……想造反吗?” 宫里关于陛下遇刺的消息早已传了出来而监察院的这些高级官员更是在第一时间就掌握了这个情报。他们在震惊之余也才知道原来老院长并没有随着那三十辆黑色的马车回乡养老而是令人意外地再次出现在皇宫之中。而且……居然行刺陛下? 所有监察院的官员。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就是所有事实的真相更遑论这六位各处的主办大人。他们冷冷地看着言冰云终究还是沐铁开口大怒说道:“院长回乡养老怎么会又出现在皇宫里?行刺陛下?是谁造的谣?宫里到底生什么事了?” 一直沉默的三处主办低着头缓缓开口说道:“我以为现在最关键地是查清楚……” 言冰云大怒一掌拍在长桌之上嗡嗡作响厉声说道:“陛下亲口下旨叶帅姚公公贺大学士众人亲眼所见查?查什么查?” 此间资历最老辈份最高的二处情报主办忽然耷拉了一下眼帘嘶哑着声音沉声说道:“亲眼所见又如何?我看……陛下只不过是想对我们这个破院子动手了。”这位老人冷冷地抬起脸来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想杀人什么样的理由找不出来?只不过这件事情涉及到老院长除了谋逆刺君地罪名还能有什么别的罪名能够制他?” 密室里一片沉默那片本来覆盖着黑布的玻璃窗今日格外透明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习惯而外面渐渐西沉的太阳将暮光打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上又映入了监察院这间密室让整个房间里都被包融在一片血红色地光芒里。 二处主办眯着眼睛看着言冰云缓缓说道:“言大人提司地最终任命还没有下来你没有资格指使我们做什么事情?你……更没有资格把这块黑布拉下来。” 密室里的沉默愈令人心悸所有地监察院高级官员都看着言冰云想看他究竟想怎样处理这件惊天大事而沐铁等诸人听着二处这位老前辈的话语眼神里的疑惑之意渐渐浓郁了起来看着言冰云的目光开始冷了下来。 “院里所有的情报都要经过我的梳理前些日子京都守备师离奇失踪禁军与宫防的忽然加紧枢密院暗中的调兵……这些情报我都送到了你的案头。”二处主办冷冷地看着言冰云说道:“如今看来这自然是陛下对付老院长的手段可是你……为什么一点反应没有?” 言冰云先前的愤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他冷着脸浑身上下透着一丝冷冽的味道就像他整个人都是一块冰一样。 “就在这半个月里你把我处里的人调了一大半去了西凉去了东夷大部分人只怕如今还在路上。”二处主办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如今院里的实力不及往日里的三分之一你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所以提前在替宫里做准备。” “六处的剑手与刺客也被调了一大半离开了京都就在前些天的时候。”六处的临时主办冷漠地看着言冰云。他是自影子以下监察院最厉害地刺客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剑般钉住了言冰云就像要把这块冰钉在暮色之中任他渐渐融化“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监察院里武力最强大的三处便是四五六处五处的黑骑一向不能停留在京都左右。而且如今的黑骑一部分随着黑色的车队走了。一部分正在燕京附近接应范闲的归来四处本身就在言冰云地控制之下而且分散在各州郡异国之中也不可能集于京都之中力。 当言冰云下令抽空了六处地剑手刺客整个监察院最强悍的武力部分已经被削弱到了最极限的程度。 沐铁的心震动了一下。他打理着京都一处所以这些天里监察院的命令调动并没有牵涉到他他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言冰云竟然已经在暗中抽空了院中如此多的力量联想到今日皇宫里地惊天之变联想到陈老院长他的心寒冷了起来。 “我是庆国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是监察院的官员。”言冰云被这些官员直接揭破了前些日子做的准备脸上却没有丝毫负疚之意。他冷漠地看着长桌两旁站立的人们一字一句说道:“你们不要忘了入院之初。你们所学会的第一句话“一切为了庆国!”言冰云极常冷漠地一挥手“忠于陛下是我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们先前的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是地。先前监察院高级官员们对皇宫的怨怼之心。表现的十分充分如果被院外地人知道。这和欺君之罪并没有两样。 言冰云缓步走到窗旁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反射入来的血红暮色寒冷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渗了出来:“陈萍萍行刺陛下谋反事昭你们若一意孤行想与这个逆贼勾结起来做什么事休怪本官无情……” 密室里再次沉默。 六处临时主办缓缓地握着了身旁腰侧的铁钎把手冷漠地看着窗边地言冰云说道:“虽然你调走了我手下地大多数人但我想我六处要杀你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杀了我又能如何?”言冰云语带冷漠不屑“你想谋反?你地家人你手下剑手们的家人亲人能逃到哪里去?外面有一万大军你就算救了老院长你能杀出去?” 暮色打在言冰云冰霜难褪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血色他缓缓转头看着六处主办冷漠说道:“陛下的旨意晨间已经到了我手里有院长的手令从现在开始本官便是监察院第三任提司!本官的命令你们必须恪守否则以院务条例处置。” “言大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样想的。”最近这几年一直表现的有些沉闷有些糊涂的沐铁忽然开口诚恳说道:“是的六处刑大人仅凭那些剑手刺客顶多能在院内将老院长救出来却没办法将老院长送出京都。” “但是。”沐铁的眼睛亮了起来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格外晶莹“我一处还在!八大处配合起来在这京都里不论要救任何人都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一处在各要害衙门里都藏着人四处也一定还有后手……如果大人你不行老言大人一定有这个手段。”二处情报主办冷漠地说道:“八处马上去挑动太学闹事不论用任何理由只要让京都乱起来。三处马上出手将京都内部的水源下毒污了逼得明日京都必须开门四处火起一朝力只是救老院长一个人轻松地狠。” 果然不愧是监察院最老的那一拔人随口一说便将援救陈萍萍的几个动作梳理的清清楚楚更是轻轻松松地说出了如此恶毒辛辣的计划。 “在京都水源下毒?”言冰云的眼瞳缩了起来“你是想让整座监察的官员亲眷整座京都的百姓……替他陪葬?” “我监察院有能力让京都变成一座荒城如果真能下这个决心的话。”二处主办冷着一张脸就像在说一件很寻常地事情。“只要老院长能活着死几十万人又算什么?” 言冰云的内心震抖了一丝直至今日他才现自己为之付出了整整一生的监察院原来骨子里早已忘记了皇帝陛下的存在所有的官员都是疯子他们为了陈萍萍。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做出无数疯狂的事来。 “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言冰云地眼睛眯了起来轻轻敲响了长桌上地小铃。 密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八大处的头目们的脸色霍然而变知晓事情有异沐铁的手指微颤看着言冰云的脸。愈激动大声说道:“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老院长明日受刑屈辱而死?” 言冰云冷着脸一言不。密室地门被推开了隶属于他的亲信官员鱼贯而入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控制了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六处临时主办握着铁钎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他根本没有理会身后走进来的这些人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言冰云。 京都监察院的实力极为强悍但是这座方正的阴森建筑却只是一个大脑他们真正的实力都隐藏在各个分理衙门。及每个阴暗的地方。这座密室里地几位主办便等若是监察院的大脑只要将这大脑废掉。监察院的官员们群龙无再因为陈萍萍地事情如何愤怒也很难凝成一股巨力。 言冰云明显为了今天的异变准备了许久当密室里的局势被初初控制之后一直守在外围的庆国精锐军队。分出了一个千人列。向着监察院靠拢过来。 方正阴森建筑的四周响起了一连串密集地脚步声和轻甲碰撞地金属声令人十分压抑。十分动容。楼下监察院大厅里隐隐传来几声呼喊然后隐隐似乎有人在宣读旨意。 密室里的人们却没有人在意这些声音六位主办只是愤怒而怨毒地盯着言冰云地脸。 言冰云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神情的沐铁平静说道:“在京都之中你一处能掌握的人手最多所以本官不能放你出去你先在大牢里委屈一段时间吧。” 沐铁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一般他和言冰云都是范闲的亲信二人交情不错凭惯常的理解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言冰云竟然会为了荣华富贵而选择在陈老院长的背后狠狠地戮了一 二处情报主办闭上了眼睛细细听着四周的响声大脑快地转动着不停地分析着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十分悲哀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以有计算无心言冰云在朝廷强大军方力量的帮助下已经成功地将监察院的头脑与手脚分离了开来更准确地说是言冰云只要控制了这座方正的阴森建筑监察院便等若是成了半个废人。 “不要动手。”他轻轻地拍了拍六处临时主办的肩膀让他把握着铁钎的手松开。二处主办在这密室里辈份最高六处主办一脸戾狠但知道如今局势已定不由仰天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二处主办冷冷地看着言冰云说道:“大概我们都是要死了。” 言冰云微垂眼帘缓缓说道:“陈萍萍行刺陛下你们并不知情只要你们不行差踏错本官保你们一命。” 二处主办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已经花白的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若海兄知道今天的事情后会有怎样的想法?不过言大人我劝你最好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全给杀了不然我们多活一天你就不可能睡的安稳。” 这不是威胁只是一种很诚恳很**裸的宣告今日监察院内变的详情终有一日会流露出去若这些八大处的主办没有被灭口言冰云必将迎来忠于陈萍萍因陈萍萍之死而愤怒的监察院官员的怒火。 而那些官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那些人的怒火需要言冰云死几次?也没有人知道。 二处主办说完这句话后便在几名官员的押送下向着门外行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有些黯然然而这却不是因为自己即将下狱地缘故而是想到了明日就要死去的陈老院长。 六处的临时主办身上的铁钎、弩箭匕内甲毒粉所有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全部被搜了出来。这位主办冷着一张脸。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他被押送着自言冰云的身前经过时。卟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到了他地脸上。 言冰云用如雪一般白地袖子轻轻揩拭掉了脸上的唾液看着他说道:“既然想激本官杀了你先前为何不反抗?” “我还不想死。”六处这位临时主办望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笑声嘎声说道:“因为我想看到……你这个叛徒最后是怎样死的。” 沐铁也随之被押了出去他扭头看了言冰云一眼帮那名六处临时主办解释道:“我们很想知道。当小范大人回来后你会死的有多么难看。” 言冰云的脸色变了变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一千名定州军、禁军、守备师混编而成地先锋军已经在几名太监和朝中大人物的带领下进驻了监察院这座方正的建筑。所有的监察院官员被集中了到了楼后的平地上不是没有人想反抗而是很多人不知道生了什么在陛下的旨意面前在没有大人们的命令前这些忠于职守的监察院官员当然不会盲目地还击。 这是自监察院建院以来。第一次被占领被屈辱地占领。在今日之前不论是枢密院。还是门下中书的大臣们对于这个院子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力更没有军队能够进入到这里。 因为这座院子有那位坐在黑色轮椅上地老跛子只要他活一天就没有人敢肆无忌惮地进 楼梯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一队人从楼上下来。走出门洞来到监察院后方那一大片平静的院坪之上。所有监察院官员。现八大处地长官们都成了阶下囚再如何坚毅的神经在此时也禁不住动摇了起来下意识里往前涌去。 然而正如先前所言五处不在京中六处被言冰云调离太多监察院的武力此时已经被掏空了这座方正建筑里的大部分是文职官员比如二处那些常年伏案进行情报工作的官员他们地腰椎或许都有问题再比如三处里那些精于制药制毒地工艺家他们都有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此时被暮日一照都觉得有些恍神。而七处和八处的官员更不是以武力著称。 言冰云走在最后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地动静站在了自己的亲信官员面前向着那些禁军面前的太监大臣们行去。 领大军进驻监察院的是贺宗纬他看着一脸冰霜的言冰云微微点头致意。身旁一位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对言冰云开口说道:“可以宣读旨意了?” 言冰云皱着眉头说道:“让这些军士把手里的刀枪放下不然我不敢保证呆会儿他们会不会全部被毒死。” 那名老太监微微一怔用目光请示过贺宗纬的意思后对着那只千人队的将领示意一下那名将领心头微寒却是依言命令手下的混编军队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场间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然而言冰云没有给这些监察院下属们任何反应的机会那支押送着八大处头目的队伍已经出了院子向着大牢方向前行。 场间顿时一哗。 言冰云向那位佝楼着身子的老太监点头致意。 老太监颤抖着身子走到了监察院两百余名官员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地宣读有关于监察院前任院长陈萍萍谋逆行刺陛下的罪名。 场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监察院官员的脸上越来越震惊眼神里的情绪越来越复杂那抹子自内心的怀疑和愤怒越来越浓。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慌乱竟似快要说不下去了而那位混编精锐庆军的将领心里也是越来越紧张。 两百名监察院本部官员虽然都不是以武力见长。但谁知道当年他们转为文职之前是怎样厉害地角色?监察院双翼之一的王启年也曾经躲在这座建筑里当了好些年的文笔吏这些人如果真的愤怒的反抗起来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些三处的官员虽然没有带着武器但他们身上地毒药谁知道会怎样布出来? 大坪院里地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绷断。恰在此时那名老太监的旨意终于宣读完毕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大呼侥幸。 是的监察院的官员虽然目露深深怀疑震惊愤怒然而却没有人一个动起来。因为这是一只真正的铁军铁打地队伍只要上级没有令他们绝对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不能再等。 无数双目光看着站在最前方的言冰云因为他是如今监察院的最高阶官员虽然这些目光里也有怀疑但是他们依然等着言冰云开口说话。 言冰云沉默片刻却没有开口向这些监察院官员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望向了大院处的那个通道。名大内侍卫抬着一个担架从那个通道处走了进来。一个满头花白头乱飞的干瘦老人就在担架之上他身上的血已经止了只是似乎还陷入在昏迷之中。 监察院的老祖宗这片黑暗的皇帝。陈萍萍。又一次回到了他一手打造的监察院里回到了他最喜欢的这个大坪院里。然而这一切没有那个熟悉地轮椅吱吱响声为陪他只是孤单地躺在担架之上。 初秋的院坪那方白沙清池里的鱼儿还在游动着只是陈萍萍却无法睁开双眼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言冰云像根标枪一样直直站立着看着越来越近地担架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马上又回复了平常。他知道此时是关键他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把陈萍萍送回监察院看押因为他要用将死的老院长必将被凌迟的老院长刺激监察院里所有人的心。 陛下要知道这座监察院究竟是陈萍萍地还是自己地如果一旦确认院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冷酷无情冷血强大地陛下想必完全不介意用无数的军队冲进这个黑暗的院子天下无数的分理处彻彻底底地将这个院子洗扫的干干净净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冷漠地注视着院内所有监察院官员的反应注视着无比强大深入人心的皇权与陈萍萍在监察院里的崇高威望的碰撞。 担架缓缓地移动着在太医们的抢救下失血过多的陈萍萍终究还是活了下来皇帝不让他这么轻易而愉快地死去他便无法死去。随着担架的移动院内监察院官员们的目光也在移动着他们的目光极为复杂悲伤激动绝望愤怒…… 担架上是他们所有人爱戴的老人然而却只能黯淡地躺在担架上准备迎接明日十分凄惨的下场。 终于有人忍不住凄楚地唤出声来跪在了地上对着那辆担架。 “院长!” “老院长!” 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跪了下来虽然明明旨意里说的清楚陈老院长是刺君的十恶不赦的钦犯可是他们仍然忍不住跪了下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声厉喝几道人影从监察院官员的人群中飞掠而起直扑担架! 空中几道寒光划过几声闷响连绵响起空气里似乎都因为这种震动而扭曲起来秋风大作呼啸一片。 尘烟落时四名监察院官员被击落在地。 同时出手的军方高手外加陈萍萍身周的内廷高手束手而回。 言冰云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角微微抽*动一丝开口说道:“押下去若再有叛逆之举依院例处置。“ 无数双怨毒愤怒的目光同时投向了言冰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言冰云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然而此时的他只是面色微白衣袖的纹路都没有颤动一丝看着院子里的下属们冷声说道:“记住你们的使命你们庆国的臣子莫非想造反不成?” 偏在此时站在他身旁的贺宗纬忽然轻声说道:“最好当场杀了以震人心。” “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话?”言冰云冷冷丢了一句出去。 然而他的话可以让贺宗纬沉默却无法让监察院里这些官员们沉默他们缓缓地站起身来用一种冷漠地目光看着言冰云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集体出手向着那辆担架冲过去。 监察院里的局势已经到了一种极为危急的关头言冰云眯着眼睛看着四周清楚地知道仅仅凭自己依然无法压制这些官员们对陈萍萍的爱戴。 一根苍老的手指忽然伸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所有监察院官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根苍老的手指那根在担架旁边伸出来的手指。手指微变做了一个监察院所有官员都铭记在心的手势。 “候!”一名二处官员忽然心头大悲眼眶一湿悲愤地大吼了一声然后双膝沉重地跪了下去。 “候!” “候!” 那根苍老的手指似乎有某种魔力只是轻轻地伸出摇了摇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无数声候字候是沉默候是等待候是隐忍候是不得已的放弃。 候是停留在原地。 所有的监察院官员都停留在了原地一声候字出口两行虎泪流下膝下并无黄金重却如山般沉重砸了在地面之上目送着那辆担架缓缓地行过重人的面前。 所有的内廷高手太监军方精锐动容地看着这一幕贺宗纬的脸色变得惨白言冰云的身体微微摇了摇。 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压制住的监察院官员的幽火却在那一根苍老的手指下没有任何意见的暂时熄灭这是何等样的威信……不应该说是何等样的信仰! 言冰云面若冰霜知道皇权与老院长的对抗虽然以监察院的被迫臣服而告终而实际上却依然是陈院长胜了。 担架缓缓地在众人面前行过向着监察院大牢的方向行去。 贺宗纬面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幕忽然看到了那四名被擒住的监察院官员不知道是为了放松自己的心神说服自己监察院并没有这么可怕下意识里轻声说道:“监察院……果然号令如一只是这些人的实力却比本官想像的要弱一些。” 言冰云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略顿了顿后说道:“如果不是我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是老院长还能动一根手指头……我真的无法想像今天我们两个人能不能活着从这个院子里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会低头沉思的贺宗纬随着那个担架与宫里派来的护卫落寞地向监察院大牢里行去。 第九十八章 京都乱,红烛摇 当监察院内上演着背叛臣服崩溃边缘的戏码时整座京都也都被笼罩在了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之中。今日的小朝会自然不可能再开各部各寺衙门虽然例行办公可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惊天消息早已让庆国的官员们颤抖了身心。没有人有任何心思在政务之上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衙门里窃窃私语。偶有些私交极好的官员会在隐僻的地方互相通传一下彼此掌握到的消息。 陛下遇刺!十恶不赦的逆贼是陈老院长!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然而事实俱在眼前除了感到荒谬震惊之外这些文官们都把目光投向了监察院他们的心里生起隐隐担忧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能不能控制住那个院子。 好在稳定人心的消息不断地传来至少在眼下这些官员似乎不用担心太多。而在晨间大事爆之后各部尚书各路国公以及门下中书里的几位老大人则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皇宫里。又过了些时辰这些大人们又退出了皇宫开始重新处理朝政一事只留下了胡大学士守在皇宫里。 如今庆国朝堂上的要大事自然是审理陈萍萍谋逆一案各部衙门都动了起来这是文官系统第一次在监察院的目光之外独立审核如此重要的一个案件不知道这些各部衙门的感觉如何在悲哀震惊之余。是不是也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然而皇帝陛下的旨意是那样地清楚急迫阴寒所谓审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两个时辰不到以大理寺为的庆国朝廷各部衙门便拟出了有关于陈萍萍数椿大罪的条陈送到了皇宫中然而这些条陈马上便被打了回来很明显暴怒难止。伤重未愈的皇帝陛下对于这些文官们所拟的罪名极不满意。 皇帝陛下不会让陈萍萍轻松而自在的死去既然陈萍萍以为自己是站在一个光彩而正义的立场上质询并且复仇那么皇帝便要让陈萍萍身败名裂带着无穷地屈辱罪名而亡。 罗织罪名并不是一件难事然而要往陈萍萍的身上套却让这些朝廷的官员们陷入到了一种恐慌的情绪之中。只是陛下严旨在此。谁也不敢有任何意见只好颤抖着身子将各式各样史书上曾经出现过的大奸臣的罪状往那位老跛子的身上放。 当十三条大罪终于被梳理出来陈萍萍终于成为历史上最罪大恶极最十恶不赦的大奸臣后皇宫里终于传来了认可地声音很明显。陈萍萍再也无法逃脱凌迟地罪名。 一切的动作都显得无比之快所有的朝廷官员在震惊之余也不免生出些许猜疑如果是真的谋逆大案一旦依惯例调查起来。只怕要查上好几个年头陈老院长若是主犯定不会如此简易地便被处死而且被牵涉到这件谋逆大案里的官员只怕要以千人计。 然而伤后的皇帝陛下似乎只是将怒火投注到陈萍萍一个人的身上。而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牵扯的过广。 终于有官员猜忖到了陛下地心思。不由马上感到了一阵寒冷陛下恨陈萍萍已经恨到了极点。所以必须明正典刑将陈萍萍剐杀在千万百姓的眼前而陛下之所以逼迫整个朝廷将这件事情的流程加快则是因为……陈萍萍不仅令是陈萍萍他代表着监察院而那位监察院的新任院长权势薰天地小范大人此时正在由东夷城赶回京都的道路上。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皇帝陛下想必根本不会在意丝毫甚至会冷漠残忍地等着他回来然后让陈萍萍死在他的面前从而再次触碰对方血淋淋的心。然而范闲不是一般地臣子他手头地权势力量太大甚至已经大了皇帝陛下为了庆国的将来都必须考虑地地步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 不明杀陈萍萍无法宣泄陛下心中积压的怨毒情绪然而陛下必须在范闲回到京都前把这件事情办完从而让这些事情成为一件无法逆转的事实。房凌晨时的那椿惊天刺驾大案而忙碌的不可开交。而在京都南城那座门有石狮冷眼不屑看着世人的范府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之中。 此时日头刚刚过午皇宫里陛下遇刺的消息刚刚传出宫外陈萍萍还没有被送入监察院大牢而一位宣旨太监已经在大内侍卫和禁军士兵的陪伴下直接进了范府的中门。 没有香案没有接旨的仪式小花厅里正在用着午膳的范府诸人听着那名太监的话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身为女主人的林婉儿缓缓站起身盯着那个太监一字一句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名太监明明知晓皇帝陛下此时正在宫里等着疗伤然而对着晨郡主寒声的追问却是不敢动怒用急促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林婉儿的眼瞳里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下意识里回头望了身边的小姑子一眼。范若若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任是谁听到了这个消息想必都会露出相同的神色尤其是范府里的这些女子们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眼下生死未知的陈萍萍与范府的关系都太深太紧怎么也撕扯不开。 尤其是林婉儿知道自己的夫君此时并不在京都之中的范闲对于陈萍萍拥有怎样的感情但皇帝陛下毕竟是范闲的亲生父亲是自己的亲舅舅。 范若若放下了手中地碗筷。看着嫂子轻轻咬着下唇一言不手指微微颤抖。 林婉儿那双大大的眼睛渐渐平静微微低头问道:“陛下可有危险?” 太监并不知晓内情连陛下停留的宫殿都无法进入。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此行只是受叶帅之命听了太医院医正的建议来请……或者是押送范家小姐入宫救治皇帝陛下此时听到晨郡主的询问他只能微惧地摇了摇头。 林婉儿看了范若若一眼范若若微微低头并没有思考什么直接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入宫去。” 说完这句话。范若若便离了饭桌随着太监和那些军士走出了范府她的医箱还留在东川路品的澹泊医馆里必须要往那边绕一道。 看着小姑子地身影消失在在府门口林婉儿的眼瞳里才重新浮现出浓浓的忧虑与不安她对站在一旁的藤大家媳妇儿说道:“派几个机灵的去宫外候着有什么消息赶紧报回来。” “是。”藤大家媳妇儿也知道今天事情大了。脸上保持着凝重的神情应了一声便准备转身去安排便听着主母紧接而来的第二句话“让藤子京过来。有事交待他。” 林婉儿脸上的神情很慎重在微微紧张之外更多地是忧虑她深在范府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闹成什么样子地。更不知道今天的皇宫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回到京都在御书房内。皇帝舅舅和陈老院长之间究竟生了什么。 但从三年前的京都谋叛事中她就知道冷酷的皇帝陛下不会给陈老院长任何活下去的机会但她更清楚如果范闲此时在京都中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生。 正因为她知道范闲的态度所以也知道范府在这件事情当中的位置十分危险一个不慎只怕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看了一眼身旁地思思轻声吩咐道:“呆会儿藤子京到了我让他们安排你们先出京你把淑宁和良子抱着先在京外的田庄里躲一阵子。” 对于这种安排思思并不惊讶她毕竟是范闲亲手培养出来的四大丫环之一这些年虽然一直随着少奶奶在府里处置家事族务却并没有丢下那些敏感。尤其是出京躲避思思更不陌生当初她怀着范闲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正是京都叛乱紧张之时老爷范建便安排她躲到了陈园里。 陈园?思思看着少奶奶忽然开口说道:“陈老院长对少爷是有恩地。” 林婉儿叹了口气轻轻点头说道:“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又能有办法扭转过来?你不要先说了赶紧去收拾一下呆会儿马上离府。” “这时候城门应该已经关了京都马上就要禁严如果是藤子京带着只怕出不去。”思思提醒道这些年里范闲的一妻一妾代他处理着族务家事以及江南杭州会的巨细事宜两个女子一主一副配合的极好那种默契越来越深林婉儿是那个拿主意地人思思便是在旁拾遗补缺地人物。 林婉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交给思思一道抱出去自然是极为信任她地清眉微蹙说道:“所以要抢时间。” 正说着一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密探出现在花厅之外林婉儿先前已经暗中通知了一直随身保护自己的启年小组成员所以看到他的出现也并不惊讶款款走到花厅槛边看着他忧虑问道:“事情你都听到了你马上派人去监察院外围查看一下动静然后安排一下让藤护卫带着她们离开。” 那名启年小组成员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人身为监察院一属此时的心情也异常沉重惊骇然而他知道少夫人的命令异常清楚眼下的监察院肯定已经被重重包围要想与院内取得联系十分不易。 他对身后做了一个手势自有启年小组成员前去安排一应事宜。林婉儿看着他说道:“派人疾驰燕京如果在路上遇到范闲……”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名启年小组成员微显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地最后决定。 “告诉他实情。”林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绝然之色说道:“就说陈院长……要死了。” 那人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着手准备一切事宜。此时范府内部有秩序地忙碌起来花厅里却只剩下林婉儿孤单一人她想着今天忽然生的这件事情忽然感到四周吹来了一阵冷风。让她打了两个哆嗦。 她已经主持范府家事三年整加上操持杭州会和族务正值青春的林婉儿已然有了当家主母的那种味道一道道清晰有力的指令下去所有范府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反应起来。 在后宅花园侧门处林婉儿从嬷嬷手上抱过大丫头和小儿子在两个家伙地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叮嘱了思思几句。便让马车开动起来。藤子京在她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时候出京只怕有些扎人眼。”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对范家忠心耿耿的护卫虽然也被皇宫行刺一事所惊骇住却依然认为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她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些扎眼但能早些出去就出去。” 她有一句话没有向藤子京解释虽然启年小组已经派人去向范闲通风报信但是路途遥远。只怕范闲赶回来时陈萍萍已经死于法场之上。林婉儿深知范闲温柔外表下所隐藏的情绪谁知道到时候范闲会做出怎样激烈的反应? 正因为预料到范闲会有激烈的反应。所以此时林婉儿的反应才显得如此紧张和急迫。 “你不要管这边我呆会儿亲自入宫去看一看。”林婉儿对他微微颌。 藤子京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追了过去。 林婉儿返身回府在最短地时间内召集了范府内地所有护卫家丁和人手。语气慎重地交代了一下最近要注意的事由。尤其是严禁有人私下议论。 她是范府当家主母虽然一直以憨喜著称。然而这几年里的治家却也早已奠定了她在府中的威信今日京都大乱谁知道范府也是动乱中心之一下人仆妇们齐声应下不敢虚饰。 林婉儿的目光缓缓扫了一道约摸计算了一下府里能调动的力量启年小组留在府上的人手不多更多的是六处地剑手护卫而这些人要保证范府的安全倒也不便派出去。只是大宝昨儿个去老林府那边葬蛐蛐儿去了今逢着这椿大事还是得派人马上把他接回来。 她马上又想到一椿事轻轻挥手召来那名启年小组的官员轻声说道:“一处那边也派个人过去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只是保持着联系。” 虽然监察院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林婉儿清楚以皇帝舅舅地帝王心智那个方正的阴森建筑一定处于强大的军力压制之下。而第一分理处地近大理寺反而可能会有些漏洞。 林婉儿做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为范闲做准备她知道范闲一旦回京后最需要知道的便是真相虽然她打心里并不愿范闲冒险或者疯可是如果自己地相公真地要疯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也只好为他地疯事先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安排吩咐范府紧闭大门除了旨意亲至之外严禁内外交通林婉儿才略略放下心下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驶出了京都南城的大街向着北方那座雄阔而今日格外肃杀的皇宫驶去。 今日的皇宫戒备森严禁军来回巡逻的密度与力度较诸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紧张和肃杀的情绪看样子陈老院长虽然已经身受重伤被擒可是依然没有人会感到轻松。 林婉儿下了马车直接来到了宫门之前。她自幼在这座皇宫里长大深受太后和皇帝的疼爱乃是宫廷里的异数。往日里进出宫闱无碍然而今日却也是被迫停在了宫门处。 禁军大统领宫典用一种极为复杂地眼神看了她一眼向她行礼之后说道:“陛下有旨今日封宫。” 林婉儿仰着脸那双大大的眼眸平静无波。毫不退缩说道:“陛下遇刺本郡主要入宫探望难道不行?” 宫典微微皱眉其实所谓封宫也是有选择性地闭锁按理来讲晨郡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女此时入宫乃是天经地义。可问题是……今日动乱的源头乃是监察院。而天下人皆知晨郡主乃是监察院现任院长范闲的正妻此时对方要入宫…… “本官只是不知道陛下想不想见到郡主。”宫典沉声说道。 林婉儿的心头微微一紧知道宫典将军暗中提醒的是什么意思对方是担心自己入宫替陈萍萍向陛下求情而现如今但凡有人敢向陛下求情只怕反而会惹得陛下大怒。尤其是自己身份复杂一旦开口求情说不定反而会激化矛盾让陛下对监察院。甚至是对不在京都地范闲生出异样的情绪来。 她沉默片刻后强作笑颜说道:“听说几位大学士在宫里靖王爷也进了宫我想进去看看。”略顿了顿后。她轻声对宫典说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宫典叹了一口气吩咐身后的士兵让开了道路。 进了皇城。然后又很顺利地进了后宫林婉儿行走的步伐十分迅疾待她来到皇帝宫之前时几粒细细的汗珠已经浮现在她的鼻尖之上双颊微红。 然而也只能走到宫了谁也没有办法进去。林婉儿看着四周的人微微一怔只见宜贵嫔推着三皇子的手满脸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地殿门大皇子生母宁嫔地面容却是格外冷漠在宫女们的陪伴下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另一边。 靖王爷站在殿门口正和叶重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而石阶的右手边朝廷的文官领胡大学士一脸沉重在他的身后是门下中书的另外两位大学士贺宗纬此时已经押送陈萍萍往监察院去了所以并不在此。 最令林婉儿感到意外的是已经辞官三年只在家中抱孙为乐的前任大学士舒芜先生此时也来到了大殿之外深陷地双眼看着紧闭的殿门保持着与他暴燥性情完全相逆的沉默众人看到是晨郡主来了各自分开见礼只是胡大学士瞧着她的目光里也有一种与宫典相似地忧虑。看来这些庆国朝廷的大人物们在这件事情之后所担忧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担忧陛下处死陈萍萍之后那座监察院的反应尤其是……范闲地反应。 在场间众人之中林婉儿与宁嫔最为亲近因为自幼她就时常在宁才人地院子里进食睡眠然而今日看着宁嫔的面色有些怪异她地心里咯噔一声向几位大学士行过礼之后便来到了靖王爷的身边。 “若若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靖王爷似乎知道自己这位看似糊涂实则像她母亲一样精明的外甥女想问什么黯淡说道:“除了她之外陛下没有见任何人你也不要想着凭恃陛下宠你就在这时候闯进去替那条老狗求情。” 此时场间的大人物们各有心思没有人注意到靖王爷与晨郡主之间的对话。林婉儿听着靖王爷的话后面色微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陛下可有大碍?” “祸害活千年哪有这么容易死的。”靖王爷皮笑肉不笑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林婉儿的心头一惊没有想到靖王爷居然在皇宫里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先前入宫之时她未尝没有想过面见皇帝陛下替陈老院长求情的心思但她如范闲一般十分了解皇帝陛下的性情知道在这个当口如果还想让陈老院长脱却一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前入宫的路上有收到消息听说拟的是凌迟?”林婉儿面色微白颤着声音向靖王爷核实。 靖王爷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来监察院今日虽然被暂时废了。但范闲还是给你留了些人。不错皇兄的意思很清楚。” 林婉儿声音微颤:“就不能法外开恩?老院长毕竟……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些人在担心什么。”靖王爷地眼神浑浊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条老狗得罪的人太多你以为那些文臣愿意为他的事情向陛下求情?只不过是都在担心范闲会不会疯罢了。” 他看着林婉儿有些悲哀地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连所有人都不见很明显他已经下定了决 死有很多种。进出皇宫的大人物们其实并不怎么太过在意生死因为龙椅的阴寒早已让他们有了这种觉悟。然而怎样死却是一个极重要的事情如果陈萍萍最后果真落了个身败名裂千刀万剐的下场那股蕴藏在监察院内部地怨气受此血光一冲谁知道庆国会乱成什么样陈萍萍行刺陛下。毫无疑问是死罪。可是如果赐他自尽哪怕是斩绞刑或许都会在展现陛下宽宏之余最大可能地消除此事所带来的狂暴气流。然而没有人知道御书房内那一对君臣之间究竟进行了怎样的对话以至于皇帝陛下展露了难得一见的怨毒与愤怒务求要让陈萍萍在一种最凄惨的状况中死去。 林婉儿听着靖王爷的话。沉默了起来如果皇帝陛下可以稍微宽宏一些或许即将回到京都的范闲也可以更接受一些。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的想像之中谁也不知道范闲知晓此事后会做出什么样真正地反应。 “宁姨今天……有些奇怪。”林婉儿看着远方廊下面色漠然地宁嫔微皱眉头说道。 靖王爷面色微变没有说什么有很多事情。只是他们这些李氏皇族的上一代才知晓。没有必要告诉这些晚辈和外人。他相信宁才人这些年对皇帝陛下是有真情意的但是他也相信。宁才人直到今日都没有忘记那个老跛子。 太阳渐渐西下已到了暮时晨间落了一场雨青石板间还留着些水渍光线渐渐暗了起来那些水渍却亮了起来就像是点燃了***。 皇宫里的***亮了起来虽然及不上西天的朵朵红云耀眼美艳却也星星点点格外漂亮。陛下宫里的***亮的最早盏数最多明亮无比透至窗外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林婉儿地心微微颤抖一下想到了几年前范闲被刺成重伤险些丧命似乎也是在这座宫殿里医治当时的***也是如今日这般亮当日主刀的也是里面那个姑娘。 一滴汗水险些从额上那络湿上滴落下来幸亏旁边一名宫女伸出手帕接住。这名宫女惊恐分外地退到下去范若若却是面色不变依然在满室明亮灯光的照耀下轻轻地移动着手里锋利至极地手术刀。 这一整箱外科医疗器械都是内库集中了最先进的工艺打造而成凝结了当年叶轻眉费介到后来范闲所有人的智慧。而范若若也是从这些亲人们身上学到了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在青山上的数载苦修对这外伤医治的研究让范若若终于成为一位真正地良医而不是当初那个在自己哥哥身上颤着手拉开血口地清稚小妹了。 **着上身的皇帝陛下平躺在硬榻之上双眼微闭范若若就在他地右手房谨慎而平稳地用小刀在他的身上滑动刀锋指处光滑的皮肤裂开焦糊的洞口破开血水渗了出来然后范若若用她那双稳定的手用镊子探了进去镊住一粒硬物用力地拔了出来。 当的一声一粒喂了毒的小钢珠放到了旁边的平盘之上盘上已经有七粒钢珠手术进行到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 范若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运行着体内很初显的天一道真气法门帮助自己平心静气然后看着卧于榻上的这位九五至尊说道:“还有几粒很深呆会儿或许很痛。陛下需不需要用些哥罗芳?” 哥罗芳是范闲及三处配制出来的最成功地迷药用在外科手术之上确实有效。然而范若若的这句话却揭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难道手术至今皇帝陛下一直未用麻药而是任由那把锋利的刀在自己的身上割裂? 尤其是先前用镊子用力地取出那粒钢珠时范若若用的力量极大。然而平卧在榻的皇帝陛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身上地痛楚一般。 庆帝缓缓地睁开双眼看了范若若一眼说道:“继续。” 他的语气很淡漠就像是被刀割开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就像那些噬人性命的钢珠并不是深深地射在自己的骨头里。 范若若微微点了点头似紧似松地握着锋利的小刀低下头去。认真地继续自己的工作。她地动作是那样地自然。似乎没有一丝畏惧皇帝陛下既然开了口她也就不再担心皇帝会受不住痛楚就像自己的刀下只是一个木头人而不是一个反掌间可以令亿万人死亡的强大帝王。 看着范若若平静的面容重伤后的皇帝陛下微微眯眼似乎也感到了一丝诧异。平静问道:“这些都是安之教给你的?” 范若若专心于刀根本不理会皇帝的询问。庆帝眼中的那抹深意越来越浓了问道:“你似乎并不怎么畏惧朕?” 这时范若若又取出了一粒钢珠还处置了一下伤口处地残余铁砂。才轻声应道:“陛下是个病人若若只是担心陛下会承受不住这种痛会扰了医治。” “放心吧当年沙场之上刮骨去毒的猛将多了。”皇帝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缓缓说道:“朕这一生。所经历的伤痛。比这个要激烈地多。” 这句话自然指的是当年第一次北伐庆帝体内经脉尽碎。所经过那一段非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煎熬范若若不知此事心有所思没有接话。 皇帝缓缓闭上双眼漠然说道:“这刀割在朕的身上明日必十倍百陪于那个阉奴的身上。” 此话一出范若若手中地刀尖未颤而她地身体却是略略僵了一僵。皇帝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莫想着稍后替那个阉奴求情你有这心思便是大罪。” “靖王那个废物宜贵嫔宁才人胡舒叶重他女儿认范闲为师宫典一向欣赏那小子依晨也来了……”皇帝的面容平静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你是他地妹妹朕很好奇什么时候朕身旁所有的人都会和那小子扯上了关系。” “那是陛下赐给他的。”事涉范闲范若若终于停住了手中的手术刀平静地看着皇帝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血水从皇帝**的上半身往外渗着然而这位大宗师帝王却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生命流逝。 “朕却极为鄙夷这种担心他是朕的亲生儿子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奴才反朕不成?” 红烛微摇宫灯却长明范若若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在这位九五至尊的身上割裂着什么撕扯着什么。 第九十九章 笑看英雄不等闲(一) 庆国官方衙门都可以用来收押囚犯而在京都里。这样的地方则是更多了从京都府衙门算起庆律之中核定有收押权的衙门竟然多达七处而真正那些牵涉到朝政之中的犯官以及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往往都是押在刑部大牢。大理寺夹壁以及监察院地大狱之中。这便是百姓们视之若深渊说书故事里总会出现的所谓天牢。 而自从监察院建成以后。这个直属皇帝陛下地特务机构在朝政里扮演了极为强大阴森恐怖的角色被缉拿地高级官员往往被监禁于此。那些身有绝艺地厉害人物也被长年锁于此间地下此座大狱层级渐渐凌于刑部大理寺之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天牢。 天牢就在监察院附近。若由那座方正阴森建筑地正门出去只需要往旁拐一个墙角便能看到那两扇沉重至极的铁门而监察院内部。自然也有直通此处天牢地密道只需要从监察院方后那座大坪院往后走过了一扇小门。便可以直抵。 不论是从哪个方向进入监察院大狱。所看到地第一个场景便是深深的甬道。负责看押重犯的牢舍深在地下。看守极严根本不担心会有劫囚之类地事情生。 随着甬道往下空气越来越凝滞灯光越来越昏暗虽然下方也有不错地通风设备但这数十年地阴污气息交杂。总让人生出一种莫名地恐怖和窒息感觉。 沿着甬道下到最深处。穿过几层寻常地槛房。便到了监察院最下方地几间牢舍。这里地看守最为森严而今天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负责看守天牢的七处官员们表情异常复杂。而且整座大狱里充斥着院外地高手。 比如禁jun。定州jun方面地高手。比如内廷的高手更令人感到心悸地是。在通向最下一层地单独道路两旁。有四个戴着笠帽穿着麻衣的陌生人。冷漠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这四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可以清晰地查觉到对方身体里流动地强大气息这四个人是宫里那位皇帝陛下派过来的。 刺君钦犯陈萍萍此时就被关押在监察院大狱地最下一层或许就连这位了不起地恐怖人物在设置这座大狱地时候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关进来。 皇帝将陈萍萍还押监察院。而不是囚禁在宫中。也不是安置在大理寺地夹壁处所存的心思异常清楚。如果监察院真地垂怜自己这位老院长。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救出去那么留在这座大狱里。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楚监察院众官员地心思。 如果世间有敌人那便让他们蹦出来的更早一些更高一自自如庆帝。从他坐上龙椅地第一天开始就是按照这种方法在行事包括三年前地大东山之围。京都叛乱无一不是如此。这种自信到狂妄多疑到类似诱罪的法子大概也只有皇帝陛下这个身兼两种人间顶尖角色的怪物才敢使用。 然而皇帝陛下没有想到监察院心头地幽火被临近死亡地陈萍萍。用一根手指头便烧熄了。所以留驻在监察院外地万名庆国精锐部队没有派上用场强行进驻七处天牢的那些高手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也还没有现监察院叛乱的丝毫迹象。 地底湿暗。然而所有的石阶墙壁上都没有青苔地痕迹看来监察院七处对此间地打理非常用心。淡黄的特制明油火把在大狱最深层的牢舍外燃烧着。将如幽冥一般地黄泉之地照耀地清清楚楚。 最下一层。只有两间囚室。乃是生生从地底花岗岩上开凿而成墙壁背后不知深几许厚几许。而囚室的正前方是厚重的铁门。较诸天牢门口的那两扇铁门。也不会轻薄多少。 这是庆国最阴森的地方。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被关到这里从监察院修起这数十年算起。这地底最深地黄泉一层房间。也只关过一个人。那个人地名字叫肖恩。被生生关了几十年。 而今天陈萍萍也被关在了这里。 囚室地铁门并没有关上。火光照耀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囚室内的所有布置。一张床。一盆水。些许物事并不是如人们想像地那样。只有杂草老鼠污泥相反。这间囚室极为干净。只是过于干净简单了些。甚至连蟑螂都看不到一只。 陈萍萍躺在床上。缓缓地呼吸着。双目紧闭。花白的头胡乱地搭在他地脸旁。胸腹处地伤口虽然早已被太医包扎治好。但是流血过多。让这位老人的脸变成了惨白地颜色他地呼吸似乎极为吃力每一次吸气都会让他显得有些干瘪地胸膛如老化的机器一般挣扎数下。喉咙里出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在囚室之外地长木凳上依次坐着四个人言冰云贺宗纬太监太医。 这四个人会一直看着这位老人。保证对方不会死去。保证对方不会逃走。保证对方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半昏迷临近死亡地状态。一直熬到明日开了朝会定了罪名。在皇城之前在万min-目光注视之下去接受皇帝陛下地怒火。 言冰云面色微白。安静地注视着床上地老人不知道他地心里在想些什么。贺宗纬在一旁表情漠然看了他一眼心里并不怎么担心此时监察院天牢已经完全被jun方控制就算监察院内部有什么不安定地因子但是想在完全没有领导者地情况下杀到最下面这层。想把陈萍萍救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陈萍萍垂死的身躯。贺宗纬的眉头皱了皱感到了一丝凉意。这件事情的开头是因他对范闲地忌惮而起这件事情的结局。却和他没有任何干系他地心思微微迷惘而凛然。不知道自己在这条黑洞洞地道路上继续往下走。一直要走多久才能到头。就算到了头会不会就像是面前这个老跛子一样依然没有办法落个全尸的下场? 但贺宗纬必须走下去。从皇帝陛下看中他让他站在范闲的对立面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再退了所以他才会在宫中惊呼了那一声。务求将陈萍萍和监察院地罪名坐实如此方能令不日后归京的范闲因为陈萍萍地惨酷死亡。而疯。 庆国朝堂上所有的文臣武将大人物们现在都在担心范闲疯然而贺宗纬却希望范闲疯。如果范闲真地惊薄如斯在皇权之下。根本不在意陈萍萍的死记和监察院所遭受地羞辱。那么他依然将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一世的澹泊公。 这样一位狠毒冷漠、绝不澹泊的澹泊公不是贺宗纬想面对地敌人贺宗纬只希望范闲是一个热血犹在的年轻权臣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和陛下翻脸而只有这样。他站在陛下地身后才有可能获得一世的荣富贵。 便在他沉思难止的时候。言冰云忽然开口说道:“贺大学士。不知道外面那四个人是谁。” 贺宗纬看了言冰云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说地是那四名穿着麻衣戴着笠帽地神秘人物这四个人手持圣旨。权限竟是比禁jun还要高一些。专门负责看守陈萍萍。谁也不知道皇宫里忽然从哪儿又找到了这样四个高手。贺宗纬也不知道。然而他看着言冰云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别地心思。 当年陛下为朝廷换新血七君子入宫。各得陛下慎重嘱托除了秦恒因为家族叛乱缘故惨被黑骑银面荆戈挑死之后。其余六人。已经渐渐在朝堂上光热。这些年轻的大臣毫无疑问是陛下为将来所做地准备。 在这六个人当中。贺宗纬名望最高。地位最高。隐然为。然而今日看着言冰云那张冷若冰霜地脸。贺大学士地心里却有些寒冷和隐隐畏惧。 他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如自己这样。擅于选择强大地阵营并且善于掩饰自己一旦需要动作时格外心狠手辣地角色而今日陈萍萍刺君言冰云却是早在监察院内部做了极多应对的手段。这个事实让贺宗纬感到了一丝震惊现这位小言公子原来也是位天性惊薄格外冷酷之人而且很明显。对方对于此事比自己地了解更要多。换一句话说。陛下对此人的信任隐约还在自己之上。 言冰云没有注意到这位当红大学士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静静的。眼神复杂而平静地看着囚室里的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一生为庆国殚精竭虑。耗了太多心血加上早年前也曾在沙场上拼命撕杀不知负了多少重伤这些年半身瘫痪。气血不通。这种种事由加在一处让这位庆帝第一谋臣老的格外的快如今这满脸皱纹银地模样。显得格外苍老。体内地生命真yuan-早已快要枯竭。 今日在御书房内。皇帝陛下含忿出手虽然身受重击之余。犹自控制着力度可是那一记青瓷杯也已经断绝了陈萍萍地生息。不用太医说什么言冰云也能判断出老院长的寿数已尽若不是有宫里地珍贵药材提着命只怕根本等不到明天开法场。老院长便会告别这个人世间。 一念及此他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不易为人所察觉地黯然。 便在此时一直昏迷的陈萍萍的身体忽然动了动太医赶紧上前为其诊脉过了许久陈萍萍十分困难地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似乎先是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然而干枯的双唇微翘不知为何竟是笑了起来。 陈萍萍的眼神很浑浊。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他看了言冰云一眼十分冷漠。 言冰云也看了他一眼同样十分冷漠。 山中不知岁月。地下亦不知岁月。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那些明油火把还在不惜生命地燃烧着。监察院天牢里一夜未睡的人们在度过了最紧张的黑夜之后都感到了一股难以抑止地疲惫之意。 贺宗纬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窗外望去。却看见一方石壁。这才想到自己此时深在地下不知多少尺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便在此时囚室后方的石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这些脚步声。宣旨的小太监来到了囚室外围。 贺宗纬面色一肃太医表情一松。守候在此的太监表情一紧。言冰云却依然是面无表情负责看管钦犯陈萍萍地这些人们知道。 时辰终于到了。 东方一抹红日已然跃出云端和暖地照耀在庆国京都所有地建筑之上行出天牢的这一干人等站在晨光之中各自下意识里眯起了眼睛一夜的紧张最后却没有任何事情生。无论是贺宗纬还是言冰云以至那些负责看防地禁jun。都感到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贺宗纬轻轻地挥了挥手。在数百名全身盔甲地禁jun拱卫之中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天牢地门口。仍是躺在担架之上地陈萍萍复又抬了上去。 言冰云眯眼看着那边的煌煌皇城知道朝会已经开了那些各部的大臣们。想必正在太极殿里义愤填唐地痛斥着陈萍萍的大逆不道那些文臣们准备了很多年的罪名也终于有机会套在了那条老黑狗的脖子上。 钦犯陈萍萍被抬出了天牢迈向了死亡地道路。四周地jun士肃然而紧张地分配着看防的任务言冰云和他最亲信地监察院部属落在了最后面。然后听到了一个消息。 一直陪在陈萍萍身旁数十年的那位老仆人。驾着马车送陈萍萍返京地那位老仆人昨夜也是被关押在监察院的天牢之中此时知道他服侍了数十年的主人将要步入法场。这位老仆人撞墙自尽于囚舍之中。鲜血涂满墙壁。 听到这个消息言冰云的眼中微现湿意却是强行忍了下来。仰起脸不再去看那座皇城以免混着复杂情绪的泪水当着这么多人地面流了下来。 他抬头。然后看见无数雨云无由而至迅疾堆至京都上方的天空里。将初起不久的红日严严实实地遮在了后方任由一片阴暗笼罩着城内地建筑青树。 又是一场秋雨快要落下。 第一百章 笑看英雄不等闲(二) 凄迷的秋雨就这样自然地落了下来京都街巷两旁的青树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叶片染黄也只有无奈地甩落几片落叶以证明秋雨的冷秋风的劲。雨水缓缓滋润着大地却让市井里辛苦谋生活的黎民百姓们厌烦了起来因为一阵秋雨一阵凉他们不喜欢身体感到的阵阵寒意。 朱红色的宫墙无知无觉不知冷暖只是沉默而漠然地迎接着这些雨水的冲洗。雨水打湿了雄壮的皇城让那些明艳的朱红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就像是快要凝结的血痕一般。 深深的宫门伴随着吱吱声被缓缓打开大木门上新修不久的黄铜钉在闪耀着光芒百余名官员表情复杂地鱼贯而出在一应仪仗的的带领下沿着御道一直走到了广场的深处分列排在两侧。这些都是庆国朝堂上的大臣负责这个国度里所有的事务民生然而在今天这样的天气气氛之中他们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黄门小太监三声响鞭起皇城角楼里某处隐鼓咚咚敲声出嗡嗡颤抖的声音击打在皇城上下所有人的心上。 朝会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朝会只处理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拟定了前任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的罪名。 皇城四方的街巷中渐渐走来了许多庆国的百姓。这些百姓们穿着颜色不一样地衣饰带着贵贱不同的气味。被皇宫响起地鼓声召唤缓缓向着宫前的广场行来。人群越聚越多渐渐聚满了整座阔大的广场密密麻麻的有如蚂蚁一般。 从清晨天未亮起京都府及各级衙门里正便开始在各处敲锣打鼓贴出告谕通知所有京都的百姓。今天会生什么事情。 只要刀尖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这些百姓们总是有看热闹的兴趣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被陛下处于极刑的大官乃是那个一直神秘莫测地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所有百姓的兴趣更为浓烈。 监察院在庆国民间官场上的名声太响亮。形象太过阴森可怕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院长没有几个人真正亲眼见过所有的人都向广场上围了过来他们想看一看这个大人物是不是真如传说中所讲地那样三头六臂满身黑雾有如魔鬼一般。 尤其是知道这个监察院的魔鬼。竟然不忿陛下处置丧心病狂于宫中行刺咱大庆朝英明神武仁爱万民的皇帝陛下所有百姓的心中都生起了一股自内心的愤怒。他们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恶徒是怎样在皇权的光辉下被灼成一片黑烟。 监察院这几十年来一直以神秘和阴森著称虽然一直针对的是庆国官场然而行事狠辣手段可怕而得罪了文臣。则是得罪了天下的士大夫。也便是得罪了天下地言论所以监察院在民间的名声一向极差。 在民间的传说里。监察院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森衙门最擅于屈打成招严刑逼供杀人如麻。或许监察院真有许多见不得光地手段但是这满京都满庆国满天下的百姓又能知道多少?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虽然这些年里监察院里出现了一位光彩夺目的小范大人稍微冲淡了一些监察院的黑暗气息然而他主持院务的时间毕竟还短还不足以改变在民间已经根深蒂固地对监察院地印象。 澹泊公范闲能够改变的东西毕竟不多庆国民间地百姓士子对于范闲的崇拜敬仰更多的还是集中在他这个站于云端的个人形象之中对于监察院却没有太多改观。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监察院一处或许多了些人烟气息然而对于那座方正的阴森建筑却是依然没有任何好感反而下意识里有一种畏怯畏怯的延续便是无来由的愤怒? 传说中无比可怕恐怖的黑暗头子陈萍萍马上就要死在自己的面前所有的京都百姓都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兴奋激动。或许这只是身为百姓所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情绪此生能够有机会看到一位本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人物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将来无趣的人生多些酒后的谈资或许本来就是一种不错的休闲活动? 就像几年前春闱案在盐市口那些礼部官员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在法场上骨碌骨碌滚着还险些被野狗叼走仅这一幕便不知填满了多少京都苦哈哈们的无聊时光送下了多少杯浑浊的劣酒。 再比如三年前京都叛乱同样是在盐市口不知道有多少参与叛乱的将领被斩于此那血涂红了半条长街数日之后还往天上渗着血腥的味道。还有那个十三城门司统领张德清被凌迟处死的时候叫声那个惨啊。 这三年里张德清的死状在不知多少唾沫星子的陪伴下丰富着京都百姓的生活。然而这些近年来京都生的大事当然都及不上今日因为今天死的是监察院院长是世人皆知的陛下最忠诚的那条老黑狗然而这条黑狗居然疯了要被屠了哈哈! 而且今天行刑的地点不是盐市口也不是刑部前的杀场而是皇宫之前广场上!庆国开国以来在皇宫前被明正典刑的官员大概也只有今天这一位百姓们兴奋地想到这点不由又在心头愤怒起来那个叫陈萍萍的大官不知道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不是没有人因为监察院而想到那位小范大人。但是所有观刑地人们都下意识里忘却了这点他们也从来不认为小范大人和那条老黑狗之间有任何关联。他们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市井百姓。他们不知道统治这片国土地那些人物之间的纠葛就算有些小聪明的人们大约也只会往另一个方向去想陛下刚刚将监察院交给小范大人便要杀死前任院长大概是替小范大人清洗过往监察院里的阻力和罪恶? 无数的百姓涌入了殿前的广场紧张漠然。兴奋无来由的悲哀在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包裹中将那个小小地法场围了起来四周的禁军士兵以及京都府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强行将这千万人拦在边界之外保证了法场的安静。 不能怪这些庆国的百姓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他们习惯了知道自己能够知道地放弃自己无法知道的享受自己能够享受的愤怒于被允许愤怒的。陛下要杀一位大臣无论这个大臣是否真的罪有应得。可是他们已经被教育的君要臣死那臣自然有死的道理罪该万死万死不辞…… 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是一片大海。荡漾在雄伟皇城前方平阔地广场上临近宫门的地方都被空了出来搭着一个极为简易的木台这便是所谓法场了。在浩翰人海与雄伟皇城的包围中这方法场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可怜地孤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在人海之中。又有可能随时会撞到皇城这片千年撼不动的巨岩之上粉身碎骨。 沿着皇城下方的空地。一列队伍沉默而肃杀的走了过来走过了御道两侧下意识里低着头保持沉默的百余名庆国官员在不远处京都百姓们好奇紧张目光下来到了小木台地下方。 囚车里抬出了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老人老人昏迷不醒不知生死。贺宗纬抬头望了皇城城头一眼眼角微微抽搐一丝轻轻挥手那抬担架便被抬到了木台之上。 终于看到了今天便要被处于极刑地大官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黑暗老贼最前方地那些京都百姓们满足的叹息了一声马上变得沉默起来他们看着那一丝不动的老头儿在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黑洞洞的皇城门洞里走出来了三名太监左手边的小太监手中案上放着的是今天朝廷上拟定的罪名右手边的小太监手中高高举着香案案中是陛下处死陈萍萍的旨意。 中间脸色漠然的太监是姚公公他也没有空着双手而是拿着一个小瓶子。 木台上一切已经准备好了陈萍萍似乎已经没有气息的瘦弱身躯就被摆放在被雨水打湿的木板之上。姚公公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在太医的帮助下喂他吃了一粒药丸又将瓶子里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喂进这位老人枯干的双唇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萍萍从昏迷之中悠悠醒来失血过多命元将熄的他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浑浊无神。他望着身旁的姚太监枯干的双唇微微启合沙着声音缓缓说道:“千年老参……浪费了。” 姚公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不敢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而是似哭似笑地看了这位老大人的一眼佝偻着身子退到了木台的一边。 就在陈萍萍睁开浑浊双眼的那一刻法场上站在贺大学身左侧身后的言冰云的身体也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平静了下来有些无力地低下头去。先前只不过是一扫眼他便知道此间法场的看守何其森严且不论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禁军也不说那些散布于四周的内廷高手只是那些穿着麻衣戴着笠帽的高手已经让言冰云知道今天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昨夜在监察院大狱之中有四名戴着笠帽的高手令言冰云和贺宗纬都感到了一丝怪异但他们都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高手究竟是来自何方然而先前秋雨飘下清光微漫之际言冰云极为眼尖的现笠帽之下这些高手都没有头。 看来是庆庙散于世间的苦修士只是……庆庙地大祭祀于南疆传道归来后不久。便离奇死了庆庙之中而二祭祀三石大师则是投身于君山会。最后惨死于京都之外箭雨之中被长公主殿下灭了口。 皇帝陛下一向对于天一道庆庙的苦修士们不屑一顾而且皇室也从来没有和庆庙有太多地联系为什么今天这些庙里的苦修士却会忽然集体出现在京都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陈萍萍将死的法场旁边? 言冰云低头思忖着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陛下不仅在皇权实力方面达到了人间的巅峰甚至连庆庙也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一方利器。想及此点他不由在心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一阵如山般的呼喊声惊的马上抬起了头来。 一个木架立在了法场之上陈萍萍干瘦的身躯被死死地捆绑在了上面老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全部除却露出他苍白的身躯他的胸腹以下因为多年残疾的缘故显得格外瘦小在寒冷地秋雨中。显得的格外萧索可怜。 雨水击打在那具干瘦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身躯上再缓缓淌下归于尘土。 先前广场上的那声喊便是四周观刑的京都百姓终于看到了立起了来的刑架。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那个罪大恶极的奸臣爆出如山一般地呼喊如海浪一般响彻了四周。 然而这声呼喊迅疾变成了沉默最先沉默的是离法场最近的人群然而窃窃私语声。议论声从前端向后延展。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便变成了如雷一般地震惊议论。 不知是不是天上有哪位神仙出一声命领。皇城上下所有的人同一时间安静沉默了起来不知几千几万人同时聚集的场所竟然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甚至似乎寂静到最后方的人都可以听到刑架上捆着陈萍萍身躯地草绳与木桩磨擦地簌簌声。 不止这些百姓震惊包括禁军包括监刑的官员宫里地太监监察院极少量的官员都满脸骇异地看着刑架上那个老人的身躯。数千数万双目光都看着那个老人的大腿之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黑暗之名传于天下的监察院老院长陈萍萍……竟然是个阉人! 一片沉寂万双目光无数情绪或垂怜或不耻或骇异或厌弃。 言冰云的身体终于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低着头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并不知道老院长的这个隐疾这个秘密他只是觉得那些目光不止是投向了法场上那位老人的腿间也是望向了自己望向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 他紧紧地握着双拳指尖深深地扎进了掌心里他终于明白了皇城上的那位九五至尊为什么一定要在众人之间施凌迟之刑原来肉上的折磨必须要配合着这精神上的羞辱。 那位皇帝陛下要向天下宣告这个胆敢背叛自己的大人物在朕的眼里只是一个奴才只是一条狗朕想如何羞辱他便如何羞辱他他要将陈萍萍的尊严监察院的尊严踩在脚下踩在万众目光之下。 想明白了这一切言冰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异常强悍地抬起头来与法场上那位老人浑浊无力的目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他的余光里瞧见法场下方那些朝廷官员的脸色也十分震惊大概他们死也想不到自己平日里敬畏如祖的监察院老院长居然是自己这些人最瞧不起的阉宦! 这是陈萍萍的伤心事这是陈萍萍的秘密当年知道他太监身份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已经死光了而后来在皇帝陛下的无上恩宠之下在监察院的强力压制之下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实。 所以这些官员们才会露出如此骇异的神情然而骇异之余他们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丝鄙夷之色人类的情绪总是这样奇怪先前朝会定罪出宫观刑这些官员的脸上依然是一片肃然依然对将死的陈萍萍保持了一分尊敬和畏怯。然而此时这些情绪却都不见了。 姚公公接过身旁太监上地卷书。强行忍着不去看身边那位刑架上的老人颤抖着声音开始宣读朝会之上所拟定地关于陈萍萍的十三大罪此时秋雨打在法场之上姚太监的心里也是无比寒冷一种难以抑止的同类的悲伤开始在他的心里升腾然而他却必须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庆历七年四月十二逆贼密递淫药入宫。秽乱宫廷……” “二逆贼屡行挑唆以媚心惑上以利诱诸皇子使朕父子反目。此为大逆……” “三逆贼于悬空庙使监察院六处主办阴谋刺朕事后于京都刺提司范闲……” “四逆贼勾结叛逆秦业自内库私取军弩于京都外山谷狙杀钦差大臣……” “五逆贼使刺宫入宫刺三皇子……” 十三大罪是昨个儿几大部衙便拟定的罪名。但是这前面七项却是陛下御笔亲勾也正是因为在朝会上宣读了陈萍萍地这几条罪名大臣们才知道原来陈老院长居然做出了如此多大逆不道的恶行。便是先前准备拼死求情的舒胡二位学士也不由面色惨淡的住了 后面的六项罪名是六部拟定却只是一些占有田产。欺男霸女之类地罪名与前面的七大罪相较着实显得太过寻常。然而这十三项大罪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一条。十三项加在一起…… 随着姚公公以内力逼出来的宣读罪状的声音。在皇宫的广场前响起在秋风秋雨里飘荡到了所有观刑者的双耳里。本来一片奇异的沉默马上被打破了人海里响起了无数嗡嗡的议论声愤怒地责骂声。 本来或许还有许多百姓只是紧张而带着复杂情绪地来观刑随着这些罪名响彻宫前投向陈萍萍的目光都变得漠然了起来这样丧心病狂的罪人陛下当然要将他凌迟处死。 “杀了他!”人群里有人带头喊了起来顿时群情激奋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而法场之上的陈萍萍却只是脸色漠然千年老参汤让他醒了过来却救不回他地性命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漠然无神的双眸里有的只是平静。秋风秋雨愁煞人冻煞人他的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却像是根本听不到身前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只是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想最后再看一眼皇城头那个一直胜利永远胜利地那个人。似乎感受到了他地心意木架微转让他那双浑浊的目光有机会看到皇城。 高高地皇城之上穿着一身黑色金带龙袍的庆国皇帝陛下正孤独地站在檐下站在最正中的地方。他的身旁没有一个人太监宫女们都被远远地赶走被旨意强行绑来观行的三皇子此时正脸色苍白地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父皇的脸色。 皇帝陛下站的极高极远身形极小然而在陈萍萍浑浊的眼中却依然是那样的清晰。 孤独的皇帝漠然地看着法场上被人海包围的老伙伴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然而这种漠然却比怨毒更加令人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昨夜体内大部分的钢珠已经被取了出来然而身上的刀口还在留着血留着痛血水染在黑色金带的龙袍上看不出来什么。皇帝陛下的脸上只是微微白也没有痛楚的味道然而他看着脚下那个模样凄惨的老伙伴却有让他更加痛楚的**。 皇帝陛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身旁约十丈外双手扶着宫墙的三皇子面色苍白下意识里抓紧了城墙许久之后三皇子才颤着声音对下方喊道:“行刑。” 这声喊竟是逼得李承泽这个幼时便阴寒狠辣的少年郎快要哭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父皇为什么让自己来喊这一声。皇城上的喊声下来姚太监开始宣读最后一道旨意那是陛下昨夜亲手写就的旨意。 “朕与尔相识数十载托付甚重然尔深负朕心痛甚痛甚种种罪恶三司会审凌迟处死朕不惜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岁以下为奴今止罪及尔一人余俱释不问。” 旨意清清楚楚地传遍皇宫里每一寸土地每一道雨丝每一缕秋风淡然而绝然陛下未言罪名只言朕心被负痛而不惜末又法外开恩不罪阉贼亲眷其间沉痛令人闻之心悸情黯。 然……这些虚伪的话语落在陈萍萍的双耳里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任由雨水渗进自己枯干的双唇低下头去不再看那城头的皇帝。 渔网紧紧地覆盖在了陈萍萍干瘦的身躯上极为困难地用网眼突出了躯干上的皮肤与肉一把锋利特制的小刀颤抖着落了下去缓缓地割下将这片肉与老人的身体分离。 这是第一刀法场之下传来一阵如山般的喝彩声! 刀锋离开网眼一片肉落在地上马上被刑部的官员拣入了盘中。很奇异的是那片网眼里的伤口有些白有些干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水似乎这个瘦弱的逆贼身躯里的血已经流光了精血早已为了某些事情全部奉献了出去。 执刀的刽子手是刑部的老官然而他今日虽然已经喝了两罐烈酒却依然止不住手抖他觉得今天自己刀下的这个干瘦老头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官员都不一样因为对方的身体里没有血对方没有肉对方的体内似乎只有一缕幽魂冷的自己禁不住的抖。 第二刀下去血肉分离淡淡的几络血丝在渔网上的流淌着。又是一阵喝彩声。后面还有几百几千几万刀? 陈萍萍紧紧的闭着眼睛上脸色惨白双唇极闭浑身颤抖似乎是在享受这非人类所能承受的痛楚他忽然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身前这个刽子手喘息说道:“你的手法……有些……差。” 刽子手此生未见过这样的人物已然脱了所谓硬气有的只是漠然对生命对自己生命与痛楚的漠然或许这位老人体内有些东西已经越了痛楚?他的手再次颤抖了起来险些把刀落在了被秋雨打湿的木台之上。 又一刀又一刀又一刀一阵一阵喝彩此起彼伏然而这些喝彩声渐渐地小了起来最后归于沉默所有观刑的官员百姓们闭上了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受刑的那位老人。 没有惨嚎没有悲鸣没有求饶没有求死没有乱骂秋雨中法场上那位被千刀万剐的老人只是一味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所以皇城上下所有的人也沉默了不由自主地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第一百零一章 笑看英雄不等闲(三) 数日之前这片大6上还残留着最后的暑气第一场秋雨还没有来得及落下来。只有晨与暮时日头黯淡下的风有了些清冽的秋意在山丘野林田垄之间穿荡着吹拂着。 秋风渐起人忧愁而那个时候的范闲并没有太多的忧愁情绪他坐在长长的黑色车队之中随着马车的起伏而蕴酿着睡意这睡是假睡他只是闭着眼睛放开了自己的心神任由体内那两道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在上下两个周天循环中暗自温养流淌。 天一道的自然真气法门被运于上周天中温柔纯正已得要念而他真正的倚仗那道强大的霸道真气行于体内各处强悍着他的身体锤打着他的心意。 四顾剑临死时转赠给他的那本小册子的内容也被范闲牢牢地记在了脑内这一路向西归京他在继续锤炼自身修为的同时也尝试着继续按照那个小册子上的玄妙所言放开心神去感悟四周虚空之中可能存在可能莫须有的元气波动。或许是旅途劳累或许是东海之畔本就聚着太多的天地灵气钟秀所以这一路上范闲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进展然而那种调动神思对外界生敏感触觉的度却是快了许多。 无一日不冥思无一刻不苦修这大概便是范闲能够拥有今天的实力地位的真正原因吧?一阵风吹进了马车的车帘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不知为何心尖颤抖了一丝感到了一阵寒意似乎觉得天底下正有些事情。有些注定会影响到自己的事情将要生。 会是什么事呢?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昏沉山野。缓缓沉散体内的真气蕴集将心神从四周收敛了回来。东夷城地事情基本上定了父亲离开了十家村回去了澹州京都那边一片平静陈萍萍那个老跛子也应该踏上了归乡地路程一切都依循着范闲所企望的美好道路在前行可为什么会有那种不祥的感觉? 那双清秀好看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离开东夷城之后。唯一让范闲觉得有些奇怪就是东夷城这些属国义军的沿路狙击这些热血的遗民们虽然怀着必死的心前来刺杀庆国的权臣但是范闲身周的防卫力量太强。加上大皇子还派出了一支千人队做为护卫连着数日地攻击只是让那些义军丢下尸抛下热血便颓然而散。 令范闲警惕的是自己离开东夷城返京的路线十分隐秘就算有人在东夷城查到可要沿路布下这些狙击的阵势也需要有极强大的情报系统做为支撑。 他地心头一动。得出了一个极为寒冷的判断监察院内部有人在向这些东夷城属国的义军通传情报!而且这件事情是在自己拟定离开东夷城日期后便开始了。 看来……京都有些势力想拦自己回京更准确地说。那些势力要的只是拖延范闲回京的度。京都里会生什么事?是什么事情与自己有关而对方坚决不让自己在事情结束之前赶回京都?范闲的眼眸寒冷了起来身子也寒冷了起来下意识里紧了紧套在身体外的薄氅。 能够让监察院内部出现问题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皇帝陛下。一位是陈萍萍。想拖延自己回京步伐能做到这件事情地人。也只有这两个不问而知京都里生的事情一定与皇帝老子和陈萍萍有关。 范闲将目光从车窗外的景色里收了回来只沉默了片刻便在强烈的忧虑促使下定了决心对车旁马上地沐风儿吩咐道:“变阵以锋形开路沿途不要和那些人拖延用最快的度赶回燕京。” 沐风儿心头一惊暗想若是强行一路冲杀回境只怕要多死许多人度所带来的弊端便是损伤。他看了小范大人一眼知道大人一定是嗅到了某些诡异的味道这才急着要赶回京都不敢相询赶紧向长长的归京队伍下了全前进地地命令。 马蹄声如雷车声如铁就这样在东夷城通往庆国的大道上奔驰了起来。 然而行不过半个时辰整个队伍便忽然放缓前方响起示警地响箭这些日子里护送小范大人的队伍已经习惯了无处不在的偷袭与伏击所以并不如何震动然而今天这示警的响箭有些怪异只响了一声便停了紧接着便是从车队前方向后不停高声叫着:“安全!” 监察院呼喊着安全的声音极为短促快疾因为他们害怕后面的同僚们会误伤了前来传信之人……那个传信之人太快了快到整个车队的防御力量除了看一眼腰牌之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安全!”当最后一声的声音在范闲的黑色马车旁边响起时一个淡灰的身影也如一道闪电一般斜斜里飞掠到了马车之旁车队延绵极长而此人的轻身身法竟然与监察院部属传讯的度差不多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沐风儿身为启年小组眼下在范闲的亲卫领警惕地握着刀柄看着那个风尘仆仆满脸憔悴刚刚落在马车之旁的监察院官员。这个官员的脸看上去很陌生所以沐风儿不敢大意然而当他看到了那个官员一直用右手高高举着的腰牌心头大震没有拦阻此人上车的动作。 那名身上衣衫已经破落到不像模样的监察院官员钻进了范闲所在的马车直接跪了下去嘶哑着声音说道:“陈院长回京生死不知!” 当这名官员如闪电如轻风的身影出现在马车之旁时范闲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越来越亮因为他看出了拥有如此迅疾身法的官员是谁对方是自己已经思念数年。自己往年最亲近的下属。 “老王头……”看着这名官员进入车厢。范闲眼睛里地亮色渐盈化作喜色哈哈大笑然而笑声嘎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王启年所说出地那句话。 范闲眼中的亮色喜色迅疾凝结变成了一团灼热的冰寒的可怕热的可怕直接问道:“从何地回。何时?” 王启年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监察院双翼之一的他从达州城外不远处向着东北方向斜插而来许久不曾休息完全凭仗着心头那一口气在支撑自己疲惫至极的身躯。此时终于见到了范闲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但他知道范闲此时问地那个问题涉及到老院长何时能够抵达京都范闲还有多少时间的问题所以他很直接地说出了答案。 范闲沉默地坐在椅上闭目。然后睁开已经在脑子里算出陈萍萍被押送回京大概的日期以及自己从这个地方赶回燕京再赶回京都需要的时间。 赶不上了吗?范闲眼眸里的那团寒火愈来愈盛。他看着跪在身前地王启年一言不先前久别重逢的那丝喜悦却被一股强大的怨气所掩盖。陈萍萍返乡的护卫力量是范闲亲手安排布置在监察院的看防下。怎么可能被皇帝老子再抓回去! 范闲此时根本想不到。在达州生的一切只不过是陈萍萍自己要回京。他要回去问皇帝陛下几句话而已。 时间急迫如同山火已经烧到了眉毛范闲冷漠着脸对车窗边的沐风儿说道:“全队返回东夷告诉大殿下除非有我的亲笔书信永远不要回来。” 从知晓陈萍萍再返京都到范闲出第一声命令总共只花了片刻时间范闲要地便是处理这一大队的问题接着便是要防范此时在东夷城拥兵过万的大皇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布完命令下面的人自然会负责执行范闲不会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他从豪华黑色马车地格板里取出一袋清水绑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长身而起深深地吸了口气。 黑色的车厢忽然间解体正前方没有覆盖钢板的那片木壁转瞬间被震成碎木一个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黑色地闪电一般掠出了马车脚尖一点马头整个人斜刺里向着正前方射了出去空气中传来一阵割裂般地响声范闲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他体内地霸道真气被提升到了最顶峰的状态而刚刚悟得的些许法术也帮助他的身体在空中变得更像一只鸟儿借着空气的流动疾向前将自己的身形化作了一片黑色的影子。 如一道闪电脚尖踏在监察院众官员的头顶飘然而逝转瞬间便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这大概便是范闲能够挥出来的终极度。 人在半空之中他一脚将大皇子派过来的那名将军踹落马下抢过这匹队伍里最好的战马紧接着手指自间一抹一枚干净的钢针扎到了这匹战马的脖颈处手指一弹取下战马的抹嘴喂了一颗麻黄丸黑骑的刺激马力之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被他神乎其神的施展了出来。 立于马上的范闲闷声一哼骏马如箭般迅疾驶出脱离了大部队转瞬间成为了官道上的一个小黑点只用了些许时辰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间。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在震惊于小公爷的绝强修为的同时也极为疑惑究竟前方生了什么事竟让小公爷急迫到了如此地步! 沐风儿得了范闲的命令却对这道命令十分不解为何自己这些人又要再返东夷城?他下意识里往车厢里看了一眼他此时已经猜到那名有着启年小组最高等级腰牌的陌生官员是谁王启年大人在监察院里也是个传奇人物沐风儿想从他的嘴里知道到底京都方面生了什么大事然而当他拔拉开木板时现……王启年大人已经体力损耗到了极点昏死在了厢板之中。 由达州至此地只用了两日时辰。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度。而王启年做到了。 沐风儿震惊微惧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里抬头向着小范大人消失的方向望去隐约猜到这大概是一场接力的赛跑或许这是一场与死神进行地赛跑。 冰冷强劲地秋风如刀子一般呼啸击打在范闲的脸上他眸里的寒火已经褪去然而却透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静。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京都里的那个老跛子需要的是什么是时间只是时间。虽然他无法理解也不用去理解为什么一切眼看着正在往完美方向展的大势。忽然会在达州那个地方生了一个大的急转他只知道老跛子如果回了京都一定是为了当年地那件事情老跛子是赴死去了。 时间还是时间只是时间急迫的如山火一般焦灼着范闲的心如沙漏里的细砂一般冲涮着他的心。身下地战马蹄如踏云气如奔雷在药物的刺激下保持着最快的度。在山林间的官道上疾驰着一路穿山破雾一夜踏溪乱月直抵燕京。 整整一夜时间范闲不曾下马。不曾减。除了腰畔的清水皮囊为他和马儿补充了些许水分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此去关山路远要抵京都还须时辰还需要精神。 天色刚刚破晓燕京雄城已在眼前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赶回了庆国的国境之内范闲已经拼命了他地度快到令人不可思议甚至是最后那段道路上埋伏着的义军也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只有看着那一路烟尘一黑骑孤独壮勇狂奔而去。 范闲要珍惜每一秒时间所以他当然不会进入燕京城不论燕京方面有没有得到皇帝老子的任何暗谕他都不会去冒这个险更不会在此耽搁任何时间就在雄城映入眼帘的第一瞬间他单脚钩住马镫自怀中取出令箭手掌真气微运直指天空。 蓬地一声一道美丽的烟火划破了燕京雄城外安静的清晨远方淡淡的月钩都被这枝烟火压下了风采东方初升的朝阳却还来不及追逐这一丝一现即逝地光芒。 燕京城内大部分人还在酣甜地睡眠然而毕竟是地冲北齐东夷的雄城要关守城士兵地反应极快在第一时间内敲响了城头角楼里的示警锣鼓一瞬间城上的庆**士们集结了起来紧紧地握着兵器看着远方冲来的那匹战马以及马上的那个人。 当范闲驶近燕京雄城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城上士兵们手中兵器反射晨光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心头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用力地一扯马缰在疾行之中强行扭了方向沿着燕京城的古旧厚实城墙方向再向东去。 城上的守城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一阵肃杀的马蹄声如雷声般密集地响了起来燕京城外临时驻地里一片躁动当范闲转行向东的同时那片营地里五百名全身黑甲的骑兵也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斜斜杀出营地在燕京城的东向城门外与范闲会合 五百黑骑在庆国国境之内准备接应范闲返京的黑骑在清晨时看到了那枝象征监察院最急迫院令的令箭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应了过来接应到了范闲。 范闲度不减与黑色的洪流汇合在了一处再也看不到他一个人的身姿有的只是一整片乌云一般的扫荡之势。 没有任何命令没有任何言语范闲身形一轻弃了自己身上已经奔驰了整整一夜的战马飘到了身旁黑骑副统领的马上而副统领早已经掠到了另一匹空出来的战马之上。 换马始终是在极高的度之中完成没有任何的阻碍黑骑的驭马之术天下无双果然不是虚传然而黑骑将士们看着院长大人焦虑而冷漠的面容没有任何人问他们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所以他们沉默而强悍地跟随着范闲的箭头向着东方的平原疾杀去。 一声悲鸣。伴随范闲一夜的战马口吐白沫。倒地震起烟土四脚微抽力尽而亡。只是瞬间功夫整整五百名黑骑便消失在了燕京城下地平原之上只留下了这匹战马和一地烟尘。 燕京城上地守军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神奇的这幕场景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知道黑骑的厉害只是今天亲眼看到后依然被震慑的无法言语。尤其是最先前那名单身而来的骑士究竟是谁? 当燕京大师王志昆了解到了清晨生的一切目露忧色命令全军戒备封锁庆国与北齐东夷方向边境时那些给他带来无穷疑惑和震骇的黑骑。那位带领黑骑掠城狂肆疾奔的小公爷早已经离开了燕京城的范围踏上了真正归京地道路。 一路穿州过州一路遇阻破阻不和任何州郡地方官员罗唆一句话将庆律里关于军队调动的任何律条都看成了废话强悍的五百名黑骑在范闲的带领下用最快的度赶到了京都。 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地事情了而在这几天里五百黑骑的狂奔。不知惊煞了多少官员百姓不知会在庆国的历史上留下怎样的传说。黑骑千里突袭天下第一然而以往这枝铁打的幽冥队伍。只是为了庆国和皇帝陛下的利益奔勇突杀于国境之外而庆历十年的这次突袭却是纵横在庆国的沃野之上。 秋雨之中京都外地离亭忽然颤抖了起来。一批如黑铁如乌云的骑兵队呼啸而过。震起一地尘土数片落叶。 京都近在眼前。而身处黑骑正中的范闲已经疲惫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数日数夜不休不眠没有进食只是靠着清水支撑着自己地疲乏只是眼中心中的那抹寒火在刺激着他的身体肌能让他没有倒下。 他要赶回去他要阻止要生的一切。 “你要等我。”范闲黑色官服外面蒙着一层沙土脸上也尽是黄土便是眼睫上也糊了一层他的嘴唇干枯他地眼瞳亮地吓人。昨天落了一场雨让这一批黑色的骑兵显得异常狼狈即便以黑骑地能力在这样纵横庆国腹部的大突袭中依然有人没有办法跟上范闲的度掉下队来。 如果范闲不是全面爆了自身强悍的修为也根本无法支撑这样恐怖的度。而在昨天的那一场雨里终于有战马再也支撑不住再用药力也无法前行而范闲在黑骑中连换十匹马也再也找不到可换之马便在官道之上生生抢了一个商队夺了三十匹马来。 此时范闲的身边便还有二十几名黑骑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队伍却让整个京都郊外的土地都颤抖起来就像是有一支难以抵抗的军队正在逼近庆国的心脏。 黑骑临京直冲京都正阳门此时京都城门紧闭所有的防御力量都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的等级十三城门司的士兵以及京都守备的骑兵们正肃然地注视着京都外的一切然而这数十骑黑骑来的太快来的太绝然快到京都守备师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出反应便到了正阳门下。 离正阳门约有五十丈距离的时刻范闲抹了一把脸上污浊的雨水马不减向着正阳门上的那些将领厉声暴喝道:“开门!我是范闲!” 小范大人回来了!城头上的那些将领官员们的脸都白了起来今天京都内皇宫前在做什么他们当然清楚。只是这些将领们奉旨守城只是宫里担忧着监察院会不会牵扯到朝堂上其余的势力而从来没有人想到……小范大人竟然忽然出现在京都正阳门下!不论是用冷漠压抑暴怒的庆国皇帝陛下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想阻止范闲归京的陈萍萍只怕都不会想到今天范闲会赶回京都! 庆国朝廷最后一次知道范闲的时刻范闲还远在国境之外还在由东夷城返回京都的道路上就算用飞的只怕也来不及赶回来。然而……令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是。范闲偏生赶了回来! “死守城门!弓弩手准备!”正阳门统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所接受地旨意是今天关闭京都城门严禁出入。他颤抖着声音看着越来越近地那二十几骑黑骑就像看着将要攻城的千军万马一样面色微白出了命令。 就算是小范大人赶了回来可是今天特别是今天不能让他入京! “小范大人。今日……”正阳门统领想对马上的范闲解释几句什么然而范闲哪里有时间来听他的解释他身下的战马度未减眼光在正阳门城墙上一扫便看到了那些严阵以待的军士。他的心抽紧一下知道自己拼了命地往京都赶回只怕依然是来晚了。 马上的范闲的眼中爆出两抹寒芒死死地盯着城头上地官兵只盯得那些官兵们都畏怯地收回了目光。 黑骑离城门越来越近范闲举起了右手然后用力地斩下身后二十几骑黑骑。做成一个三角队形减缓了度保持在了城头弓箭的射程之外。 京都城墙上的人们心里一松虽然二十几名黑骑便气势逼人。但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攻破城墙只是如果真和黑骑正面对上谁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情?只要这些黑骑停住了不再强攻这就已是极好。 然而范闲没有减。他依然在向正阳门的方向冲刺。 他身后的那二十几骑黑骑冷静地自身后取出各自背后地劲弩! 蓬蓬蓬一阵密集的声音。劲弩忽然射向着城头上射出了钩索。叮当一声死死地扣住了城墙上的青砖!十数道黑色的钩索就像是网子一样在城墙上下变成了一道桥一道跨越生死的桥! 这是三处很多年前便研制出来的钩索当年范闲出使北齐的时候院内便谏他使用然而范闲自有自己的保命绝招所以未用但今日必须节省一切时间要强行突破城墙范闲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单身孤骑已至正阳门下随着头顶地秋雨微凝那些黑色的钩索像无数的影子一般闪过天空范闲闷哼一声强行压抑下因为无比疲乏和精力消耗下所带来的真气浮燥霸道真气猛地释出一脚踏在马背之上凭借着与四周空气流动地微妙感应生生地直飞而上轰的一声势若惊雷。 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舞在京都阴森的城门之前越来越高。 “砍索!砍索!”正阳门统领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不敢让官兵们对那个黑魅的人影箭因为他不知道杀死了小范大人自己会不会被皇帝陛下满门抄斩。 正阳门统领有所忌惮范闲却没有丝毫忌惮他暴喝一声体内真气强行再提指尖在黑色地钩索上一搭整个人便像一道黑烟般飘了起来沿着钩索向着高高地城墙上掠去! 一根钩索被砍断还有一根当十几根钩索被十三城门司的士兵全砍断时一身灰土疲惫不堪地范闲已经掠到了城门之上只见一道凄厉的亮光一闪他身后一直负着的大魏天子剑就此出鞘! 一道剑尖刺穿了正阳门统领咽喉鲜血一飙忽地掠回统领颓然倒地。 范闲如一阵风般掠过他的尸身用身上三道浅浅伤口的代价突破了城墙上强悍庆军的防守沿着长长的石阶飞掠而下剑光再闪立杀三人抢了一马双腿一夹沿着那条直道向着皇宫的方向奔了过去。 快所有的这一切只能用一个快字来形容比当初在澹州悬崖上躲避五竹木棍时更快比当初突入皇宫猛烈制住太后时更快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直到如今杀入京都数日数夜里的每分每秒范闲已经挥了出自己境界的能力心中的那抹恐惧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悍与冷血。 鲜血在他的剑上在他的身上他没有丝毫动容他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张看京都的局势。只怕那人……那个应该等自己地人。已经等不到自己了。 “你要等我。”范闲在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任由秋雨击打在自己满是尘圭地脸上疯一般地向着皇宫疾驰。 皇宫近了秋雨大了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人们都聚在了哪里?范闲有些惘然有些害怕地想着然后他听到了阵阵地喝彩声然后听到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京都里的人们听不到沉默只有范闲能听到十分恐惧地听到。京都里的人们只听到了沉默里的马蹄声。 嗒嗒嗒嗒。 人们只是在沉默里听到马蹄声然后看到了那个如闪电一般冲过来的黑骑看到了秋雨之中那身破烂肮脏的黑色官服。看到了马上那人肃杀而杀意十足的脸。 皇宫前广场上观刑的人们忽然生了躁动惊呼与惨呼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响起人海后方地波动极为混乱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踏而伤。 因为那孤单的一骑没有丝毫减而直接冷血地向着密集的人群冲了过来! 能躲开的人都躲开了躲不开的人都被马撞飞了在秋雨之中马蹄路人。冷血异常。 人海在死亡地恐惧下分开一道大大的口子拼命地向着侧方挤去给这一骑让开了一条直通皇宫下小小法场的通道。 禁军合围。长枪如林直指那一骑。 范闲沉默地飞了起来越过了那片枪林人在半空中剑已在手。如闪电一般横直割出。嗤嗤数响生斩数柄长剑。震落几名内廷侍卫而他的人已经掠到了法场的上空。 不论做何动作范闲的双眼一直看着那个小木台看着被绑在木架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那个老人。范闲的眼神愈地冷漠愈地怨毒然后听到了四周袭来地劲风。 无数麻衣影子掠起像飞花一样在秋雨里周转着封住了范闲所有的去路。 范闲没有退没有避胸背上生受了三掌而他剑也狠狠地扎入了一名麻衣人的面门之中从他的眼帘里毒辣地扎了进去鲜血与眼浆同时迸了出来混在了雨水之中。 他狂喝一声左手一掌横直拍了过去霸道之意十足只听着腕骨微响而左手边地麻衣人被震的五官溢血颓然倒地。啪的一声范闲的双脚终于站到了湿漉漉的小木台上然而他也付出了极大地代价体内伤势猛地爆出来一口血吐了出来。 然而他不管不顾只是怔怔地看着木架上地那位老人那位身上不知道被割了多少刀的老人那个被袒露于万民眼前接受无尽羞辱地老人。 只需要一眼范闲便知道自己回来晚了自己没有办法让对方再继续活下去他枯干的双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 秋雨落下洒扫在木台上一老一少二人的身上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寞所有的禁军内廷高手和庆庙里的强大苦修士将这片木台紧紧围住然而在范闲先前所展现出的强悍杀意与不要命的手法压制下所有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没有人能够迈得动步子。 范闲十分艰难地走上前去扯脱绳索将陈萍萍干瘦的身体抱在怀里脱下自己满是污泥破洞的监察院黑色官服盖在了他的身上。 陈萍萍极为困难地睁开了眼那双苍老浑浊而散乱的双眼却闪耀着一抹极纯真的光芒就像个孩子----老人就像个孩子一样缩在范闲的怀抱里似乎有些怕冷。 “我回来晚了。”范闲抱着这具干瘦的身体感受着老人的温度正在缓缓流逝干涩地开口说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绝望与……伤心。 第一百零二章 雨中送陈萍萍 初秋的雨水愈来愈大落在地上绽起水花落在身上打湿衣襟落在心上无比寒冷。皇宫前的广场全部被的烟雨笼罩着视野所见尽是一片**的天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秋雨中的那方小木台望着台上的那两个人四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是被怎样的情绪所感染所控制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只是这样望着目光透过重重雨雾凝聚在台上。 成百上千的禁军内廷高手还有那些庆庙的苦修士就这样紧张肃然地被雨水淋着如同僵立的木头人一样。 先前只不过刹那时间便已经有数人死在了小范大人的手里最关键的是雨这般凛冽的下着他们并不知道皇宫城头上那位九五至尊的眼眸里究竟闪耀着怎样颜色的情绪。 言冰云已经从先前初见范闲身影时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开始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生的事情用极低的声音吩咐着身边最忠诚的下属这些声音被掩盖在雨水之中没有人听到然而几名穿着普通衣饰的监察院密探已经开始在人群里向着法场的方向挤了过来。 皇宫城上城下官员百姓全部被先前范闲马蹄踏血而来雨中暴怒拔剑解衣覆于老人身体的一幕所惊呆了。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此时皇宫下地位最高负责监刑的贺宗纬。 当范闲一骑杀入人海之中时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用最快的度最不起眼的动静悄悄地离开了小木台的范围将自己的身影躲到了官员和护卫们的身后。隔着许多高手目光从那些湿了的肩膀笠帽中透过去看着小木台上范闲孤单而凄楚地抱着陈萍萍瘦弱的身体贺宗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地情绪。他只是不想死罢了却必须让木台上的老少二人都死。 不想死的人还有很多此时木台上地范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竟是让天地间的冷冽秋雨都压制不住所有的人都下意识里离开了木台。姚太监早已经退到了队伍之中他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小公爷用来祭陈萍萍的草狗。 木台四周散乱倒着几具尸血水被秋雨迅疾冲淡了颜色那名浑身颤抖拿着锋利小刀的刑部刽子手却反而成了木台阶下最近的一个人。他看着台上的小范大人现小范大人深深地低着头把陈老院长紧紧地抱着怀里。似乎根本感知不到天地间的其余任何声音响动满心骇异悄悄地向着木台下退去。 只退了两步这名刽子手地咽喉处喀喇一声断了头颅重重地摔到了雨水之中。而无头的尸身也随之摔落台下出重重地一声。 四周众人一惊注视着台上只有修为极高的那些人才能注意到先前那刹那范闲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一柄黑色的匕飞了出来然后落在了雨水中。 范闲盘膝坐在木台之上坐在万众目光之中。却像是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目光他只是抱着陈萍萍地身体将头埋的极低任由雨水从自己的头上身上洒落。背影微佝看上去极其萧索。 怀中老人的身躯重量很轻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一团风这团风随时都有可能散了。微乱的丝下范闲那张苍白的面庞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识里伸出手去。握住了陈萍萍那只冰冷苍老的手紧紧地握着。再也不肯松手。 老人这一世不知经历了多少苦楚残疾半辈子体内气血早已衰竭今日被凌迟时每一刀下去除了痛楚之外并没有迸出太多的血水然而这么多刀地折磨依旧让血水止不住地汇在了一处打湿了范闲覆在他身上的黑色监察院官服有些粘有些热有些烫手。 秋雨之中范闲轻轻地抱着他瘦弱的身躯生怕让他再痛了紧紧地握着他冰冷的手生怕让他就这么走了。 “你若不肯回来谁能让你回来呢?你把我拖在东夷城做什么呢?”范闲嘶哑着声音低声说着枯干地双唇被雨水泡的白有些脱皮看上去十分可怜“我这些年为谁辛苦为谁忙不就是想着让你们这些老家伙能够离开京都过过好日子去我一直在努力……” “你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范闲的头更低了一些轻轻地靠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颊身体在雨水之中轻轻地摇了起来就像是在哄怀里的老人睡觉。 手忽然紧了紧老人地手用力地握紧范闲地手然而他全部生命的力量此时却已经连一只手都握不紧了不知道是不舍得什么还是在畏惧什么便在这满天风雨里满地血水中他想握住什么。 如一把刀缓缓地撕裂着自己地心范闲浑身寒冷恐惧地看着怀里的老人知道对方已经撑不住了下意识里握紧了那只手甚至握的他的手指都开始白开始隐隐做痛。 陈萍萍浑浊散乱的眼光在雨水中缓缓挪动着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皇宫看到了雨云密布的天看到了皇宫城头那个模糊的帝王身影却看不清晰那个人的面容然后他看到自己身边范闲的脸。老人浑浊却又清湛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老人知道自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世间了眼眸渐渐黯淡有些听不清楚天地间的任何声音眼前的光线也渐渐幻成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或许他这传奇的一生在他的眼前如幻灯片一般的快闪过小太监东海那个女人监察院黑骑又一个女人死人阴谋。复仇各式各样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动而过组成了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白线。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最想看见什么---- 是诚王府里打架时溅起来的泥土?是太平别院冬日里盛开的一枝梅?是监察院方正阴森建筑后院里自在嬉游的浅池小鱼儿?是北方群山里地一抹宫衫?还是澹州城里那个寄托了自己后半生所有情感与希望的小男孩 在风雨声中陈萍萍忽然又听到了一些声音是歌声是曼妙而熟悉的歌声是他在陈园里听了无数次地歌声。那些姬妾都是美丽的那些歌声都是美丽的老人这一生在黑暗里沉浮冷酷却有最温柔地收集美丽疼爱美丽的心愿。如果说悲剧是将人世间的美好毁灭给人看。那陈萍萍此生却只是在毁灭他所认为的丑陋与肮脏投身于丑陋与肮脏然后远远地看着一切美的事物。 “若听到雨声谁的心情会快活?攀过了一山又一岭雨中夹着快乐的歌声。听到了歌声我地心情会快活……这是陈园里的女子们曾经很喜欢的一歌在风雨中又响在了陈萍萍的耳畔他困难地睁着双眼看着这天这地这些人听着这曼妙的声音毫无血色地双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跟着唱。却没有唱出声音来。 陈萍萍忽然看着范闲问了一句话:“箱子……?” 范闲极难看地笑了笑在老人的耳边说道:“是枪能隔着很远杀人的火器。” 这大概是陈萍萍此生最后的疑问所以在最后的时刻他问了出来。听到了范闲的回答。老人的眼眸微微放光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又有些解脱喉咙里嗬嗬作响。急促地喘息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与傲然的神情说道: “这……玩意儿……我……也有。” 范闲没有说什么只是箕坐于秋雨之中。轻轻地抱着他轻轻地摇头感觉到怀里这副苍老身躯越来越软手掌里紧紧握着地苍老手掌却是越来越凉直到最后的最后再也没有任何温度。 陈萍萍死了就在秋雨里死在他最疼惜的小男孩儿的怀里他死之前知道了箱子地真相脸上依旧带着一抹阴寒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范闲木然地抱着渐冷的身躯低下头贴着老人冰凉的脸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忽然觉得这满天的风雨都像是刀子一样在割裂着自己地身体令自己痛楚万分难以承担这股痛楚由他地心脏迸向着每一寸肌肤前行如同凌迟一般到最后终于爆炸了出来。 秋雨中的小木台上骤然爆出了一声大哭哭地摧心断肠哭的撕肝痛肺哭的悲凉压秋雨不敢落哭的万人不忍卒听…… 重生以来二十载范闲从来不哭人纵有几次眼眶湿润时也被他强悍地压了下去。这世上没有人见过他哭更没有人见过他哭的如此彻底如此悲伤万千情绪尽在这一声大哭中渲泄了出来。 泪水无法模糊他的脸却只是将他脸上残留的灰尘那些秋雨都无法洗净的灰尘全部冲洗掉了。 如同秋雨无法止泪水也无法止就这样伴随着无穷无尽的悲意涌出了他的眼眶。 法场小木台上的那一声悲鸣穿透了秋风秋雨传遍了皇宫上下每一处角落刺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不知道令多少人的心中顿生恸意心生寒意。 然而这一声落在某些人的耳朵中却生起了浓烈的惧意除此之外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陈老院长终于死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事实而在暗自欢欣鼓舞或是松一大口气然而风雨中的官员们没有一个人在脸上流露出来任何情绪悲戚或许有在某些眸子里一闪而过而更多的是保持着肃然与微微紧张还心底那一抹淡淡的惘然之意。 大庆王朝的顶梁柱之一就这样生生折断了那些被黑暗监察院压的数十载都有些缓不过气在朝堂争执中势若水火的文官们忽然觉得心里一片寒冷。监察院的老祖宗就这样死了?他们似乎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位浑身上下布满了黑雾的恐怖人物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死。 无数的人因为陈萍萍地死亡而想到了无数的画面关于庆国这几十年风雨中的画面。没有人敢否认陈萍萍此人为庆国江山所建立地功业这幅历史长卷中那些用来点晴的浓黑墨团。便是此人以及此人所打造的监察院无此墨团此幅长卷何来精神? 当范闲的那声哭穿透风雨抵达高高在上的皇宫城头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一身龙袍皇气逼人的庆国皇帝陛下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他整个人的身体往前微微欠了一下大约只不过是两根手指头的距离。片刻后皇帝陛下强悍地重新挺直了腰身将自己无情地面容与雨中血腥味道十足法场的距离又保持到了最初的距离。 也肯定没有人察觉到皇帝陛下那双藏在龙袍袖中的手缓缓地握紧了。 在这一刻看着跟随了自己数十年老伙伴。老仆人死去那个看着自己从一个不起眼的世子成为全天下最光彩夺目地强者的老家伙就这样毅然决然地死了皇帝的心中做何想法?有何感触?是一种自最深处的空虚还是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皇宫城头下的言冰云深深地低下了头比身旁所有官员都压的更低。他的身体朝着法场地方向透过雨帘还能看到小范大人抱着老院长尸身漠然木然的模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想到了不知是在多久以前在监察院那座方正建筑里老院长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总有一天我是要死地范闲是会疯的…… 言冰云霍然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抹去了脸上的雨水继续暗中向着各方布着命令。那些隐在观刑人群里的密探随时可能出手将接下来有可能生的疯狂压缩在一个最小地范围内。当然言冰云更希望这一切都不会生。 人死了凌迟之刑虽然没有完整地完成刽子手被范闲含怨削成了两半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秋雨依然那般凄迷地降落着皇宫前地广场上却没有人离开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紧接着可能会生什么事情。 那些围住法场的苦修士缓缓地向着小木台逼近他们头顶地笠帽遮住了自天而降的雨水也掩盖了他们脸上本来的表情。范闲似乎像是感应不到台下的危险只是有些无知无觉地木然箕坐于木台之上他依然抱着陈萍萍的尸身没有放下。 泪水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处渐渐地止了范闲忽然站起身来只是身形有些摇晃看来这数日数夜的千里奔驰已经让他消耗到了极点而今日这直刺本心的愤怒与悲伤更是让他的心神有些衰竭之兆。 然而木台上雨中的那个身影晃了一晃却让木台四周的那些人们心头大惊下意识里往后退了半个身位。 范闲漠然地抱着陈萍萍的身体往木台下走去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似乎这些人就是不存在一般。 而这些人包围着木台在等待着皇宫上那位九五至尊的命令。 皇帝陛下面色苍白地看着皇城下的这一幕场景幽深的眼眸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从悬空庙事起始他对于范闲的欣赏便是建立在这个儿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的基础今天他虽然没有想到范闲居然能赶了回来可是看到这一幕他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我们的皇帝陛下也并不担心在他的心里他认为安之是被陈萍萍这条老黑狗所蒙蔽了的可怜孩子大概安之直到今日还不知道陈萍萍是多么地想杀死他想杀死朕所有的儿子想让朕断子绝孙……可是当他看着范闲萧索的身影皇帝难以抑止地有些伤感和愤怒伤感于范闲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于陈萍萍这条老狗即便死了可依然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 就像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女人一样。 皇帝沉默了许久一直被他强行抑止住的伤势也因为心神的激荡而渐渐裂开血水从他的胸腹渗到了外面的龙袍上格外惊心动魄。 他一拂双袖冷漠着面容离开了皇宫城头。 皇宫之下范闲抱着陈萍萍的身体离开了被雨水血水淋湿透的小木台向着广场西面的方向走去走的格外缓慢和沉重直至此时他都没有向皇宫城头上看一眼。 陛下已经离开了这世间没有再敢拦在范闲的面前所有的人都下意识里让开了一条道路人群如海面被剑斩开一样波浪渐起分开一条可以看见礁石的道路。 雨中范闲抱着陈萍萍离开。(谁是大英雄怎样才能称之为英雄?这是个每个人看法不一样的问题。在这个故事里所有能够忠于自己想法的人其实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看他们愿意为这个想法付出多少。能付出的多便足够震撼尤其是这个雄字其实只在雄奇而不牵涉别的。 关于男人不是有**就能称之为男人精神上阳萎其实也是不行的。而陈萍萍虽然是个阉人但他其实是个理想主义者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有枪的……男人。 他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爷们一些。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那玩意儿我也有”……就是我构思这故事以来对陈萍萍的看法。 第一百零三章 又无题 秋初最头前的两场雨来的突然去的突兀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味道似乎第一场雨只是为了欢迎陈萍萍的归来第二场雨是为了送陈萍萍离去。当皇宫前法场上的一切结束之后的秋雨就这样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被吹拂开来露出极高极淡极清远的天空除了街巷里和青砖里的雨水湿意一切回复了寻常。 京都的百姓们今天看着如此令人震惊的一幕却没有人敢议论什么沉默地顺着各处街口散开宫门前的那些官员们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好陛下已经回宫小公爷抱着老院长的尸身离开这漫地流着的雨水也没有汇成一个主意让他们好生惘然。 千年奔袭赶回京都一路上范闲与五百黑骑已经违逆了无数条庆律和监察院院规更何况他突入京都时随手刺死了那么多朝廷官员再加上当着陛下的面大闹法场依理论这怎么也是无法宽恕的大罪然而陛下没有开口话谁能治范闲的罪谁敢治范闲的罪呢? 便在此时胡大学士从皇宫城头上走了下来诸多官员纷纷向他行礼今日这位大学士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看着木台上被秋雨冲洗的极淡的那些血痕眉尖忽然抽搐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前任学士舒芜沿着城脚落寞地离开没有与这些人打一个招呼。 胡大学士的心头微黯却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情绪所控制贺大人已经进宫了自己必须在这里把后事收拢清楚。他的目光缓缓地在六部三寺三院的官员脸上扫了一眼平静说道:“大刑已毕。开城门一应如常。” 皇宫前的这些官员们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一直惶恐于接下来应该怎样处理小范大人的事情。但看眼下至少在短时间内皇帝陛下还能控制住自己地愤怒而不会把这样危险的工作交给下面的臣子们处理。 胡大学士没有在意这些大臣地反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六部三寺三院里没有看到监察院地人这很正常因为监察院八大处的主办此时都被关在大狱之中。而那位小言大人似乎早就悄悄地离开了。 不止监察院被里外配合控制住了胡大学士的眉心闪过一丝沉重之色他知道皇宫里也有人被控制住了比如今天清晨最后冒死向陛下进谏求情的宁才人和靖王爷此时都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而且范家小姐昨天夜里替陛下疗伤之后似乎也一直没有出来。想到这些事情想到如今还在监察院之外驻守的万名庆国精锐部队。胡大学士的心头寒意大作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找到范闲对这位有实力、有胆量与皇宫硬抗的小公爷说一些什么。 正午的阳光炽烈地照耀在京都外地那条流晶河上河水清冷。只是略暖了暖并没有升起什么快活的雾来。河水对面是一座遗世独立的雅院灰白墙青黄竹寒意逼人。瓦片上的水被晒成一片一片的湿痕。却多了些时光倒转的暑意。 便在这初秋闷暑意中一辆黑色的马车从流晶河畔那条竹轿上疾驶而过。稳稳地停在了别院的门口。 这间别院正是叶轻眉当年地居所长公主的死地范闲曾经对河数拜的地方。自叶家事变后便被皇室收入内库产业之中成为了一间别院只是这么多年来皇帝陛下极少来此而且也没有哪位娘娘皇子敢不长眼地要求来此暂居所以竟是一直空了二十余年只是三年前长公主筹谋京都事变时不知出以何种情绪考虑在此暂居了数日。 正因为此间别院幽静少人来而且因为这间别院所承载的历史阴寒味道让所有人都有些敬而远之的冲动所以内廷对于这里地照看并不如何用心严苛只有四名皇室护卫常驻于此。 看着这辆黑色马车无视别院外的皇家印记这样直接地冲了过来这几句护卫面生异色走上前去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黑色马车后面涌过来的一群人用弩箭制住缴械被缚。 一名监察院官员走上前去沉默地将车帘拉开。 脚步声微响浑身雨水满脸苍白的范闲抱着陈萍萍的尸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身上地雨水顺着他地贴身黑衣与怀中老人身上那件监察院官员往下滴着出嗒嗒的声音。 太平别院地门开了范闲没有看这些部属一眼肃然地走了进去咯吱一声大门在他的身后紧接着被关闭那些监察院的官员马上分别散开控制住了这道竹桥头所有的要害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时间只听得一阵急促中带着丝杂乱的蹄声响起数百名疲惫不堪的黑色骑兵顺着流晶河那边的官道驶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京都守备师还是禁军的部队。 最后是一辆黑色的马车驶了过来就停在了竹桥的对面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满脸冰霜的官员正是言冰云。他没有过桥只是静静地看着桥那头别院门口的监察院官员。 那些跟随范闲来到太平别院的监察院官员除了几名散布于京都中的启年小组成员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处的官员。言冰云如今在宫中的帮助下暂时控制住了监察院方正阴森建筑的形势却无法将监察院八大处全部控制尤其是一处。 范闲当年独一处何等强硬风光一处的官员们都把范闲当成是祖宗看待今日皇宫前那一场大戏落幕。当范闲抱着陈萍萍的尸身离开宫前广场后不久一处的官员便驾着黑色地马车接应到了他。 言冰云眯着眼睛看着桥那头的同僚们。对于范闲在院内。尤其是在一处内所拥有的崇高威信并不感到异样。他只是觉得奇怪陛下也派了人盯着一处消息并不畅通范闲刚刚回到京都这些一处地官员怎么知道地?而且还如此巧合地接应到了他这实在有些令人想不通。 言冰云并不知道范府里面那位年轻的女主人在陈萍萍行刺皇帝消息传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她提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夫君做好了准备一直暗中与一处保持着联系当范闲单骑闯法场时一处的人就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而至于那几百名疲惫不堪却依然不容人轻视的黑骑则是领了范闲事先的命令定好了在太平别院集合。范闲入京之前想的清楚不论自己能不能救回老跛子大概自己这些人。总是需要在太平别院见面。 言冰云站在桥头沉默许久整肃了一下自己湿漉漉地官服一个人向着桥上走去吱吱声音不停响着他终于走到了桥的那头。在一处官员密探们警惕仇视不屑的目光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四处言冰云求见院长。” 范闲不知道言冰云此时已经出现在太平别院之外但他能想能肯定有人要来见自己要来劝说自己。他甚至能够准确地了解到。自己从京都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庆国的精锐部队。此时正集结在太平别院的外面等着劝说的成功……或是不成功这都是那位皇帝老子的意旨吧? 但他没有考虑这些也懒得考虑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体内很空虚那些往常充沛如山水地真气似乎在先前那声哭嚎里都吐了出去胸里的浊气吐了出去真气也吐了出去剩下的只有空虚。 范闲觉得自己的脚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沉重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虚弱自己怀里那个老人明明很轻可是怎么越来越沉重?重地自己快要抱不住了。 微湿的络搭在额头上他抱着陈萍萍行过草坪行过那枝花树行过那方围成的小湖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墙上有花他轻轻地摘了一朵瑟缩开放着的小黄花。 然后他伸手在花墙一角里轻轻摁动了一下只听得咯吱几声响动地面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洞口有石阶往下探去并不太远此时天上地阳光完全可以映射到下方干爽地石板。 太平别院里有密室想必对于当年那些老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就连当年年纪还小的长公主也曾经在别院里找到了一个。当年叶家事变之后皇帝应该也来别院查探过箱子地下落只是他没有找到加上对这个院子一直有些异样的情绪所以一直没有再来过。 而对于范闲来说这个密道很熟悉因为很多年前打开那个箱子后五竹叔便曾经带着他来到太平别院沿着这个通道下去找到了那把烧火棍最需要的子弹。 一步步地往下走似乎要走入幽冥其实也只不过是个离地约三丈的密室室内干爽干净没有别的什么陈设宝物只是有几个椅子还有几副棺木。 范闲单手搭在棺木一缘微微用力将棺盖掀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老人瘦弱的身体放进去取了一个小瓷枕很小心地垫在了他的后脑看了看棺木内的丝绸范闲微微偏了偏头没有替他盖上。 陈萍萍双目紧闭**的身体上只盖着范闲脱下来的那件监察院官服范闲站在棺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瘦削的两颊深陷的眼窝忽然觉得这身全黑的衣裳比那些华美的丝绸更适合一些。 那件全黑的衣裳是监察院官服从范闲身上脱下来的自然是监察院院长的制式在范闲看来陈萍萍此生难以言断。但想必对方是喜欢以监察院院长地身份死去。 范闲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棺木旁边看着沉睡中的陈萍萍想着先前在法场上在秋雨中。这老人似乎就是在自己的怀里渐渐睡去。睡去之前他紧紧握着自己地手应该不会害怕吧? 看着那张苍老而苍白地脸范闲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小的时候这位喜欢用羊毛毯子搭在膝上的老人让费介老师来教自己让自己学会在这险恶的世界上保护自己的能力让自己从很小的时候便熟悉监察院里的所有条例架构。大概从自己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老人就已经想好了要将他最视若珍宝地监察院留给自己。 范闲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陈萍萍时的场景那是在监察院那间阴暗的房间里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自己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老跛子却像是看见了一个许久没有见到的长辈一股天然而生的亲近就那样盈绕在二人的心间。那一日范闲低下头去。轻轻地抱了一下瘦弱的陈萍萍贴了贴脸就如今日抱了一抱贴了贴脸。 在浅池畔观鱼论天下轻弄小花。在陈园里两辆轮椅追逐而舞大概再也不可能重现了吧?不能再想了范闲紧紧地闭上了眼旋即睁开眼低身将手中拈着地那朵瑟缩小黄花。轻轻地拈在了陈萍萍的鬓间白中。 沉默了许久。范闲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棺木的上盖合上。从旁边拾起备好的大钉对准了棺盖的边缝然后运功于掌一记劈下。 接连数声闷响响起范闲沉默地一掌一掌地拍着将所有地大钉全部钉了下去将整副棺木钉的死死的将那个老人关在了另一个世界中一个与自己再也触不到的世界中。 做完了这一切范闲看着这副黑色的棺木开始呆这只是暂时地处置总有一日范闲要将老人送回他地故乡或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清山秀水处而不会让他永远地留在这座黑暗地京都附近虽然这里是太平别院陈萍萍想必也很喜欢在这里生活但是这里依然离京都太近离皇宫太近。 范闲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觉得无穷无尽的倦意和疲惫开始涌上心头他在身旁的高脚木椅上坐下双腿踩着椅边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中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 右手掌上被钉子割破的痕迹开始流血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范闲就这样埋着头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多久头顶太平别院草坪上积着的雨水开始顺着石阶流了下来打湿了一层一层冰凉了一层一层。 阳光在天上缓缓地转移着地下暗室里的光亮也在忽明忽暗不知道是光线的角度还是云度的厚薄带来了这一切。一丝声音传入了范闲的双卫他缓缓地从双膝间抬起头来走了下椅子又看了一眼那副沉默而黑暗的棺材沿着已湿的石阶走了上去。 一声异响之后石室上面的密门被紧紧地关闭再没有一丝阳光和一络流水可以渗透进来此地回复平静与黑暗。 范闲沿着围湖旁边的草中小道往太平别院的门口走待走到离木门不远的地方便听到了一处下属低沉的禀报声。范闲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便在院内的一截断树上坐了下来。 木门开了言冰云走了进来站到了范闲的身前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宫里开始有动静的那一天开始说你应该从头到尾都在参与那我不想遗漏任何的细节。”范闲疲惫地坐在断树根上右手搭在膝上面色有些不健康的白。 言冰云看了他的右手一眼现在流血心头微微一震却也没有过多的言辞解释而是平静说道:“初二时我被召进宫中。得了旨意便开始安排。至于贺大学士在达州缉拿高达以及陛下借此事将院长留在达州。再用京都守备师擒人。我只是知道大概并不知道细节。”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细节。” 言冰云看着低着头的范闲现今日的小范大人与往常任何时刻都不一样他的面部表情是那样地平静平静的令人心悸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从那日清晨京都守备师护送着黑色地马车入京再到皇宫里御书房里地争吵再到陛下身受重伤。再到陈萍萍被青瓷杯所伤被下了监察院大狱言冰云没有隐瞒任何细节甚至连其中自己所扮演的丑陋角色都清清楚楚地交待了出来。 范闲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那你这时候跟着我做什么?是想把那个老跛子拖回去再割几刀?还是说非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言冰云在他的面前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现出一丝绝非作伪的悲痛之色。沙哑着声音说道:“下官必须来见院长您我要保证您不会疯。” “什么是疯?造反?”范闲唇角微翘笑声中寒意十足“别院外面那些京都守备师和禁军的军队难道不就是用来做这件事情的?” 此时别院之外隐现烟尘之意。明明刚刚落了一场秋雨的大地却现出燥意来谁知道太平别院外面究竟埋伏了多少军队多少用来压制范闲地高手。 言冰云强悍地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望着范闲冷漠说道:“不管怎么说。老院长已经去了。你再如何愤怒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就算你能逃出京都。又能怎么办?不错邓子越在西凉苏文茂在闽北内库夏栖飞在苏州启年小组的干将院内最有实力的官员密探都被我支了出去洒在了大人你控制最严的地方你一旦离开京都可以重新收拢监察院六成的力量可是……你又能做些什么?” 范闲冷漠地看着他根本一言不。 “好如今你是东夷城剑庐之主手底下有无数剑客为你驱使再加上此时大殿下领驻在东夷城的一万精兵可是……那一万精兵可不见得大殿下能够完全控制退一万步讲大殿下难道会因为你或者因为老院长就反了陛下?”言冰云的嘴唇有些干燥嗓子有些充血却依旧强硬说道:“世子弘成在定州他是你地至交好友可就算他为你起兵那些定州军肯听他的?” “不得不说现如今这天下也只有你有实力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但是……你依然不是陛下的对手。” “说完了?”范闲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要说服我难道不应该拿出陈萍萍给你留下的亲笔信?” 言冰云身体一震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些天在监察院内部做地事情一定会激怒范闲却没有想到对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查知了一切。 范闲看着他:“然而就算你拿出来我也不想看不外乎是为了照顾所谓大局为了防止监察院一时失控被陛下强力抹除……所以你必须成为陛下的第二条狗将这个院子强行保留下来为了取信于那个男人你必须做出一些事情。” “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舒服。”范闲看着微微失神的言冰云冷漠说道:“可是这是你自讨的以为这有一种忍辱负重地快感?错你只不过还是脑子里进了水陈萍萍他想怎么做你就听他怎么做?他要你杀了他你也杀了他?” “老院长是替监察院数千儿郎地性命考虑为这天下的百姓考虑。”言冰云声音微哑说道:“我就算受些误解成为院中官员地眼中钉又如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 “天下为何乱不得?为天下百姓考虑?”范闲忽然怪异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咳声咳出了几丝血来“这些天下的百姓有几人……为他们考虑过?” “我不原谅你。”范闲静静地看着言冰云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是令人不寒而栗“一切为了庆国一切为陛下一切为了天下这是你的态度却不是我的态度为了我在意的人即便死上千万人又如何?而你没有替我做到这一切……所以我不原谅你。” 言冰云知道范闲温柔的外表下是一个爱恨极其强烈的心他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原谅老院长的选择和我的意见一致所以我这样做了为了庆国我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很好这样才可能成为陛下的一位好臣子因为对那些死老百姓来说他可能是个不错的皇帝。”范闲缓缓站起身来“但对于我来说他或者你都不是可以投注一丝信任的人因为在你们的心里都有比伙伴更重要的东西。” “靖王爷和宁才人被软禁在宫里范家小姐也在宫里。”言冰云忽然感觉有些冷急促地开口说道。 范闲回答他的声音很嘲讽很冷漠:“对陛下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看着范闲迈着疲惫的步子向木门处走去言冰云的心脏忽然猛地一紧一股难以抑止的恐惧涌上心头这不是为自己恐惧而是担心范闲大声吼道:“你要去哪里?” 范闲的手放在木门上微微一僵没有回头疲惫说道:“回家睡觉。” 走出了太平别院的木门看着桥头如临大敌的监察院一处官员看着桥那边已经强抑着疲累勉强集成一个防御阵形的数百风尘仆仆的黑骑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桥的那边青黄秋林的那头皇帝老子用来压制自己的军队又岂是自己匆忙带回京的这些部属所能抵抗。 明亮的太阳晃了他的眼睛一下他这时候才感觉到疲惫和悲伤原来对人类的伤害竟然能够大到如此大的地步他脚步虚浮地走过了竹桥对着在这样紧张时刻依旧拼死追随自己的部属们轻轻下达了几道命令。 黑骑副统领和一处的那些官员沉默许久却也知道小公爷是在为自己这些人的性命考虑不再多言齐齐单膝跪于地不知跪的是面前的这位年轻院长还是埋身于太平别院里的那位老院长。 一跪之后数百人混杂一处顺着美丽而安静的流溪河向着西方退去。一直沉默跟在范闲身后的言冰云眼神复杂地看了那些人一眼随着他走过了桥走上了官道然后看见了官道那面遍布田野全甲在身的数千骑兵这些骑兵密密麻麻地排着声势煞是惊人。 范闲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这些强大的武力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地走了过去在无数双警惕的目光中走到了那名大帅的身前沙哑着声音说道:“把斥侯和追兵埋伏都撤了我要我的人一个不伤。” 叶重微微眯眼眼中寒芒微作。 第一百零四章 长睡范府不愿醒 堂堂庆国枢密院正使陛下以下军方第一人叶重大帅亲自率领精兵来到太平别院之外负责弹压以及监视控制范闲。不得不说庆国朝廷和皇宫对于范闲保持了极高的尊重和警惕这种尊重和警惕表现在实力上。 范闲的面色憔悴微白一道一道颜色有些浑的痕迹在他俊秀的脸上显得十分醒目应该是雨水和这千里烟尘混成的烙印。他看着马上叶重微寒的目光整个人却显得有些木讷漠然似乎像是没有见到叶重本人与这数千名全甲在身的骑兵。 实力到了范闲和叶重这种程度的人自然知道在平原之上大概再强大的高手也无法逃脱数千精锐骑兵的追击除了已经晋入了大宗师的境界然而此地尚在京都城郊密林清河宅院依然密集范闲若真舍了京都里的一切一转身如巨鸟投林遁去只怕这数千精兵还真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他。 只是皇帝陛下下旨让叶重亲自领兵处置此事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在这数千精锐骑兵之中还有许多军方的高手最关键的则是可以与范闲正面硬抗的叶重这位庆国极少数站在九品之上的强者。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马上的叶重忽然心头微动想到了另一椿事情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 天下最初三国以九品高手的数量当然是东夷城最多但是庆国以刀马征天下。高手也是层出不穷尤其是七八品之间的强者最多便是晋入九品的强者当初在京都里细细盘算也有数人。 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历史聚集了最多七八品高手地虎卫因为庆帝对于前任户部尚书范建的警惕。而全部祭了东夷城那柄凶剑。而军方的强者。则在三年前的京都叛乱中死伤殆尽尤其是秦业父子二人全部死在皇宫之前再加上殒落在大东山的洪老公公庆庙先后死去的大祭祀和二祭祀…… 庆国的顶端高手因为皇帝陛下地谋略与多疑不知不觉地在消减着到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大地空白以至于如今为了压制范闲这位九品上的人物竟是无人可派。必须要派出军方第一人叶重亲自前来。 “小公爷还能笑出来这令本帅十分意外。”叶重已经缓缓敛了眼中的寒意平静说道。 “本官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若连你和宫典也死了陛下他……身边还能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强人呢?”范闲唇角微翘沙哑着声音说道。 叶重心头微颤知道范闲一眼便瞧出了如今庆国武力方面的缺陷虽然庆国铁骑依然天下无双。不论是定州军燕京大营还是散于诸边当年本属于大殿下统属的征西军旧属放在沙场上都是虎狼之师然而如果论起小股精锐在强者带领下的正面对冲。庆国却再也难以找出值得依赖的高手了。 “天下强者皆在我手中。”范闲看着叶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理会陛下先前对你出地旨意是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不马上撤回派出去的斥侯和骑兵。一定会出现很多你不想看到的场面。” 天下的强者。皆在我手中这是何等样狂妄的一句话。天下之土莫非王土。天下之臣莫非王臣庆帝身为天下最强大的帝王本应拥有天下大多数强者的效忠然而时转势移不论是运气还是巧合叶重都不得不承认天下真正强大的高手大部分都已经落在了范闲地手里。 虽然叶重并不知道悬空庙刺杀的真相但先前法场上的那一幕让他确定监察院里真正的高手比如那位神秘的六处主办传说中四顾剑地幼弟影子一定唯范闲之命马是瞻。 最关键的是剑庐十三徒除却已经出任东夷城城主的云之澜外还有十一位九品。 “陛下对小公爷并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叶重沉声说道:“但是那些黑骑和随你出京的一处官员……触犯庆律行同谋逆你认为朝廷会留下他们地性命“是我要保他们地性命。”范闲有些疲惫地低下头觉得在这里和叶重谈判实在是有些累缓缓说道:“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陛下如今正在愤怒中……听说他也受了伤这时候下的旨意只怕并不怎么明智。” “我很困难才控制住自己地情绪我想你也不会愿意真的把我逼疯了我一旦疯了对你对我对这大庆朝的官员百姓甚至对宫里那位都没有任何好处。”范闲佝偻着身子摇着头说道:“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从老跛子开始一直到我我监察院的风格就是护短就是不容自己的人被伤害。” “我明白但这是抗旨……”叶重静静地看着范闲额上凌乱的头“我是庆国的臣子对于一切违律叛官有缉拿捕杀他们的义务。”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范闲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别的人在你如果想保定州军千年平安最好赶快下决定。” 叶重与范闲此时远远地站在骑兵的前方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连一直跟着范闲的言冰云都安静地站在那辆黑色马车的旁边没有上前。 叶重沉默地思考了很久说道:“就算我此时放他们一马但是你手底下的那些黑骑已经精神损耗到了极端不论你是让他们去西凉投弘成还是去东夷城投大殿下这沿路各州各郡的驻兵……” 话到此处叶重忽然停顿了下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深知内情的他自然知道朝廷这些天来地安排在情报之中明明范闲前些日子还远在燕京之外谁知道今天居然就赶回了京都。一念及此这位庆**方强者的心里便忍不住生出震惊之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范闲是怎样飞渡千里关山。带着那数百黑骑赶回了京都。 “只要你不亲自出手。那些州军不可能拦住我的人。”范闲沙着声音说道:“只要我肯随你走陛下也不会愤怒于你的放水。” 叶重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也对只要你肯回京陛下的怒气就会消减许多。” “看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范闲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便转头而走直接走进了言冰云带着的那辆黑色马车里。放了车帘闭上了双眼开始养神。 马车微微颠动开始在官道之中前行数千庆国精锐骑兵似是护送似是押管随着这辆黑色地马车向着京都方向缓缓前行。 又入正阳门又行于清静而肃杀地大街上。马车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范闲忽然开口说道:“是要入宫吗?”“不是。”叶重骑于马上挺直着并不如何高大的身躯平静回道:“陛下没有下旨只是不准你出京。” “很好那我回家。”范闲重新闭了起双眼。轻声说了一句负责驾驭马车的言冰云面色微凝一拉疆绳顺着盐市口的那条岔道向着南城的方向驶去。 四周暗中有些人物紧紧地跟着这辆黑色的马车去了叶重属下的骑兵队也分了一拔人赶了上去。而叶重本人却是驻马于街口。没有什么动作。 街上已有行人虽然秋雨之中法场上地那一幕已经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但毕竟那是遥远的事情并不如何能够真切地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所以京都的生活随着一场秋雨的停止便回复到了平常之中。 那些在檐下路畔行走的路人们早已经被军士们驱赶到了大街的两旁他们木然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被军士们包围着的黑色马车很简单地便猜到了马车里那位大人物地真实身份一时间眼神里闪过紧张、兴奋、不解、忧虑诸多神色。 叶重立于马上满脸漠然地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向着南城的方向缓缓驶远心里觉得异常沉重。按理讲把范闲捉回京都严禁此人出京的旨意已经办到可是他的心情依然无法轻松一方面是在范闲**而平静地威胁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追击那些纵横于庆国沃野间的黑骑和那些胆敢与陛下旨意相抗的监察院一处官员呆会儿进宫之后不知道将迎来陛下怎样凶猛的怒火而压在他心头最冰冷坚硬沉重的石头却是这一路上范闲所表现出来地神态。 叶重清楚不是自己把范闲抓回了京都而是范闲跟随自己回了京都。令他心寒地是范闲根本没有入宫面见陛下的意思不论范闲是愤怒指责陛下还是向陛下解释一些什么其实都比范闲此时地漠然更要令人安慰些。 那种漠然其实隐含着的是对陛下的愤怒与压抑着的寒意还有那种对皇权的漠视。叶重不知道范闲为什么有胆量这样做但他清楚一点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正在疗伤的陛下或许此刻正在宫里等着自己的私生子入宫来解释什么咆哮什么然而范闲……却让陛下的寄望和预判全部落在了空处。 叶重缓缓低头想着先前在太平别院外范闲那些平静而有力的话语难以自禁地黯然摇了摇头。他在范闲冷漠地逼迫下被迫让步这就证明了范闲此人已经拥有了与庆**队力量正面相抗的实力而这样的实力无疑也让陛下和范闲之间的关系多了许多的变数叶重甚至可以猜到陛下和范闲的心思陛下永远不会主动地旨让范闲入宫他要等着范闲主动入宫而范闲却也永远不会主动入宫他要等着龙椅上的那位男子开口在先。 这便是所谓态度心意。意志的较量这种较量地基础在于双方所拥有的实力对比更在于双方都极为强大冰冷的心脏究竟谁先跳动起来。 叶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重又回复肃然平静一夹马腹准备入宫复命。关于这一对父子间的战争。不是他这个做臣子能够插手的当年定州军之所以插手那是因为陛下有旨意而很明显陛下对于范闲这个私生子的态度比起另外地那些儿子来完全不一样。 身为庆**方脑地叶重只希望这一场战争最后能够和平收场。或者……尽可能快些收场不要像这两天的秋雨一样总是绵绵的令人寒冷和不安。 马车停在了南城范府的大门口此间大街一片安静府门口的那两座被雨水打湿的石狮瞪大着双眼愤怒而不安地注视着四周行过来的人们。紧闭的大门马上打开了几名带着刀地府里护卫涌了出来站到了马车之下。 范闲走下马车。没有看辕上的言冰云一眼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很轻松地便看出了有许多暗梢正在盯着大概应该都是宫里派出来的人手不外乎是十三衙门或是大理寺养的那批人。 而更远处街口上那些监察院的密探还在。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在监视这方面整个朝廷加起来都不见得是监察院地对手看模样。自己掌握的那些密探。依然还在自己的手上还没有被皇帝掌握住。 他走上了台阶。言冰云坐在辕上叹息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那院子我大概管不了多久了。”范闲没有回头半边胳膊被一家媳妇儿扶着疲惫不堪又带着丝自嘲的意味说道:“本来我也没有管太久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以前曾经犯过的错误我监察院之所以是铁板一块靠地不是赏罚分明而是……护短。” “估计已经有很多人下狱将来这些老家伙们也不可能再继续在八大处的位置上呆着。”他的后背缓缓挺直“官职掳了便掳了但你要保证他们能够活着如果连他们也都死了你再如何维护这个破院子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明白吗?” 言冰云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也不管范闲能不能看到。范闲叹了口气在那媳妇儿的搀扶下踏入了范府高高的门槛。 一入范府一股熟悉地气息扑面而来将范闲疲惫地身躯裹入其中让他困意顿生这大概便是所谓家的效力。然而范闲强行站直了身体在石径上行走着甚至离开了那位媳妇儿地搀扶。 府内四周埋着暗椿还有护卫在肃然地行走一切井井有条肃杀之意十足。这便是范府的传统不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但内部始终是没有太大的漏洞三年前京都叛乱时范府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今日范府又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传统是自父亲在时便立下来的规矩不论是京都混乱成何等模样可要把范府拖下水至少需要数百军士的强攻。范闲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婉儿做的准备极为充分所以他也要保持自己的强悍让这些以自己为主心骨的范府众人知晓他们的少爷还没有倒下来。 行过花圃来到后园便在花厅的门口看见了那个温婉的女子范闲望着她极为勉强地一笑说道:“我回来了。” 林婉儿的眼里水雾渐起却是强行压抑了下来她也是刚从宫里回来不久往前行了几步捉着范闲那只冰冷的手甜甜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先睡一觉吧大概好几天没睡了。” “六天没合眼我也没想到我能撑下来。”范闲的心里痛了一丝勉强笑着将身体的重量搁在妻子的肩膀上向着卧房行去一面行一面暖声说道:“这两天想必苦了你了。” “不苦。”林婉儿将他扶进卧房却现他的手掌上有些血迹心头微黯却不敢说些什么只是让他在床边坐好然后吩咐下人仆妇赶紧打来热水替他洗了一把脸又将洗脚的黄铜盆搁在了他的脚下。 林婉儿坐在小凳子上替他脱了鞋袜这才现数日来的辛苦奔波虽然是骑马却也已经让范闲的双脚和鞋子似乎连在了一起尤其是踏着马蹬的脚心处更是磨出极深的一道血痕。 林婉儿心头一酸小心翼翼地将范闲的双脚放入了热水盆里。范闲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伤心。 “院子外面全部是人根本没办法进去。”林婉儿低着头一边轻轻地搓*揉着那双脚一面轻声说道这句话里的院子自然指的是监察院那座方正阴森的建筑。 “先前出京的时候一处有些胆大的家伙跟着我出了城。”范闲看着妻子的头顶温和笑道:“我知道是你通的风我已经安排他们走了你放心吧至于院子那边至少在眼下陛下当然不会容我联系。” 林婉儿的手微微僵了下一方面是担忧范闲一方面却是想着那件事情要不要说片刻之后她低着头颤声说道:“妹妹昨日入宫替陛下疗伤一直……没有回来。” “正常事。”范闲早已从言冰云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平静说道:“陛下抓人七寸向来抓的紧只有老跛子才没有什么七寸被他抓所以最后才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陈萍萍范闲的脸黯淡了下。其实陈萍萍此生唯一的七寸便是范闲只是这位老跛子在这样的一个死局之中依然把范闲割裂开了让陛下抓无可抓只有最后走入了必死的僵局。 说完这句话范闲便睡着了双脚在水盆里脑袋低在胸前沉沉地睡去许久没有睡觉的他终于在妻子的面前放松了心神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摆脱的悲伤沉沉睡去。 林婉儿轻轻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张憔悴而悲伤的脸不知怎的悲从中来几滴泪水滚下。她望着范闲心想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怜?夜当他悠悠醒来后现已经又是一个黄昏微暗的暮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让房内熟悉的一切物事都蒙上了一层陌生的光晕。 窗外隐隐传来婉儿的声音似乎是正在吩咐下人们做些什么。范闲不想惊动她依旧安静地躺在暖暖的薄被里不想起身或许他知道一旦自己从这软软的被里出来便必须面对那些已经生的事情和即将生的事情。 他目光微转看见床边搭着毛巾伸手扯了过来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垢物紧接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现体清气爽看来是睡着时婉儿替自己擦过了身子。 便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却牵动得他浑身酸痛难忍这千里的奔波强悍的厮杀深入骨髓的悲痛果然让他衰弱到了极点绝对不是简单的睡一觉便能养好的。 范闲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催动着体内的两股真气尤其是天一道的自然法门回复着元气目光直视绣着繁复纹饰的幄顶暗自想着宫里那个男人这时候在想什么呢? 第一百零五章 梦中雪山,盆中血水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天下地上尽是融融的雪不知其深其许雪原直抵天际不知其广几许便在天际线的那头突兀地拔起一座极高的雪峰直入云层之中就如一把倒插入天的宝剑。这座雪山极高令人叹为观之心生惧意不敢亲近。 范闲低头现自己**的双足踩在雪中却奇怪的没有感觉到冰痛只是很清晰地感觉到一粒一粒雪花所带来的触感他觉得有些诧异眯着眼睛往雪原正前方的那座高山望去却被山壁冰雪上反射回来的光刺痛了双眼。 天地间很亮宛若雪云之上有九个太阳范闲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雪原里走了多久五天?六天?自己一直没有睡觉但是这天也一直没有暗下来过似乎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 “我上次来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夜晚后来天开眼了才变成了白天。” 一个声音在范闲的耳边响了起来他扭过头一看看见了一张已经很久不见的面容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健康的红晕一看便知道是吃了麻黄丸之后的后遗症。范闲偏着头怪异地看着肖恩心想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能这样清楚地说出话来? 他感觉到有些奇怪但下意识里又有一种精神力量让他不去思考这个古怪的问题而是很直接地问道:“神庙就在那座雪山里?” “是啊。那里就是人间地圣地凡人不可触碰的地方。”肖恩叹息了一声然后那张面容变成了无数的光点碎片。落在了雪地之上再也找不到了。 范闲蹲下身去。用红地双手在雪堆里刨弄着似乎想把已经死了的肖恩再抓回来继续问些问题然后刨了半天雪坑越来越深却找不到丝毫踪迹反而是在渐深地雪坑旁边看见了一个影子。 一个戴着笠帽的麻衣人正坐在雪坑之旁。双眼清湛如大海静静地看着那座大雪山。 “你的鞋子到哪里去了?我的鞋子到哪里去了?”范闲跳出了雪坑看了一眼自己**红的双足又看了一眼那个戴着笠帽的麻衣人同样**的双足眼光透过笠帽看见了那个人的光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苦荷你当年也来过神庙你和肖恩都吃过人肉。” 坐在雪地上地苦荷笑了笑。说道:“神庙并不神圣只是一座废庙而已。” “可是世人都知道你对神庙无限敬仰曾经跪于庙前青石阶上数月才得天授绝艺。” “可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苦荷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范闲说道:“这世上哪有不可战胜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苦荷便消失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转瞬间就在苦荷消失的地方那个矮小的剑圣宗师忽然出现了瞪着一双大眼。对范闲愤怒地吼叫道:“我的骨灰呢?我的骨灰呢?” 范闲悚然一惊。这才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什么事情自己似乎答应过四顾剑。如果要去神庙的话会把他地骨灰带着洒在神庙的石阶上让他去看一眼那个庙里究竟有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 范闲苦恼无比说道:“那座山那么高大那么冰冷我根本都靠近不了就算带着你的骨灰也没有用。” “这是借口!”四顾剑愤怒地咆哮道:“这只是借口!” 然后四顾剑一剑刺了过来卷起一地雪花漫于天地之间曼妙绝美无可抵御。范闲面色一白拼尽全身的气力**地双足拼命地踩踏着绵软的雪原向着前方那座仰之弥高似乎永远无法征服的雪山冲去。 然后他看见一个黑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雪山上行去范闲大喜过望高声喊叫道:“五竹叔等等我。” 蒙着黑布的五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依然只是冷漠而坚定地向着山上走去。而范闲身后的那一剑却已经到了剑花只是一朵却在转瞬间开了无数瓣每一瓣剑花割下了范闲胸腹处一片血肉。 无穷无尽地痛苦让范闲惨嚎起来他仆倒在地身上地血水流到雪地之上马上被冰成深红色的血花就像是名贵而充满杀伐之气地玛瑙。 范闲看着五竹叔向着大雪山上走去那座雪山依然是那般的高大和冰冷他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感受着脑海里充斥着的绝望与畏惧。 然后他醒了过来。 范闲一声闷哼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虚汗打湿了所有的内衣他下意识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现除了有些酸痛之外并没有真的被割下无数片肉来。 此时已经入夜看来先前暮时醒来后他静静看着床顶然后又睡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恶梦那些曾经在这个天下洒播着风采的绝顶人物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告诉他关于那座雪山的故事然后劝说他鼓励他离弃他。 范闲沉重地喘息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怔怔地看着身上的棉被想到了梦境里的那座大雪山依然不寒而栗他知道梦境里的大雪山在现实的世界里代表着什么他也知道那个男人其实比那座大雪山更强大更冷漠然而雪山在前自己总是要去爬的。 皇宫御书房内皇帝陛下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看着身周案几上的***才知道此时已经入夜了。他地眼神有些冷漠。有些异样因为他先前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孤伶伶的雪山之上享受着山下雪原中无数百姓的崇拜与敬仰然而他身边却一个人没有就像那座雪山一样孤伶伶地。 那些百姓都快要被冻成僵尸了被这样的生物崇拜着或许也没有太多地快意可以攫取。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到那些在梦中冷漠望着自己的眼睛那些熟悉的伙伴的眼睛。许久没有言语。 “朕要烫烫脸。”皇帝开口说道。 一直守候在旁的姚太监佝身应命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离开之前轻声禀道:“叶重大人一直在前殿等着。” 皇帝没有说什么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御书房的门便被关上了。庆国皇帝陛下虽然在后宫里有自己的宫殿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勤于政事加上精力过人。也习惯了在御书房内熬夜审批奏章此间安置好了一应卧具所以他极少回殿休息而是经常在御书房内过夜。 如果说庆帝地生命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御书房内度过倒也不是虚话。平日入夜后。这座安静的书房内除了皇帝之外便只有他最亲信的太监能够入内当洪公公死后洪竹失势之后。能够在晚上停在御书房内的人。就只有姚太监了。 然而今天这间安静的御书房内还有一个女子这位姑娘间眉宇间有一股天然驱之不去的平静之意。面容清秀穿着一件半裘薄衫安安静静地坐在软塌对面的圆墩上她的脚边还放着一个箱子。 皇帝看了这位女子一眼温和说道:“这两天你也没怎么休息呆会儿去后宫里歇了吧。” 范若若平静施礼没有说什么自从前天午时被接入宫中替陛下疗伤之后她地行动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虽然没有人明言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留在宫里。 这两天里皇帝陛下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在御书房里视事以及下属回报与范府相关的情报时范若若都在旁边静听皇帝陛下似乎也并不怎么避着她。 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很轻易地便从这女子眉宇间平静之中看出了那丝深深的忧虑他知道她在忧虑些什么。很奇妙的是这两天皇帝将范家小姐留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压制范闲也不仅仅是因为范若若要替他疗伤而是皇帝觉得这个侄女辈地丫头这种清爽淡漠的性情实在是很合自己的脾气而且与她随意聊天不论天文地理还是天下各色景致范若若总能搭上皇帝陛下一句两句。 “不用担心什么。”皇帝轻轻地咳了一声虽然范若若妙手回春已经取出了他体内大部分的铁屑钢珠便是毕竟陈萍萍那辆轮椅双轰的杀伤力太大没有人知道他受地伤其实极重。 庆帝是位大宗师所以他能活下来如果换成其余任何人只怕早已经死在了陈萍萍地双枪之下。 “安之……你兄长对朕有些误会待日后这些误会清楚了也就没事了。”皇帝陛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想看见范家小姑娘忧虑大逆他性情轻声解释道。 而这也确实是皇帝的真心话在他看来安之此人向来是个极重情义之人陈萍萍惨死难免会让他一时想不通一时转不过弯来。日后若范闲知晓了陈萍萍对李氏皇族所种下地那些大恶因曾经对范闲施过那么多次毒手范闲自然会想明白。 “陛下说的是。”范若若低头应是。 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不喜欢范家姑娘此时说话的口气许久之后他却没有作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看来这一路上他着实辛苦。” 范若若抬起头来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透深浅的皇帝陛下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话。兄长此时在府中长睡于榻上想必也不可能睡的安稳。而陛下这句话究竟代表了怎样地情绪? “和朕说说你当初在青山学艺的情况朕倒是从来没有踏入过北齐的国土。这一直是朕地遗憾。”皇帝很自然地转了话头不知为何。他还真是很顺着范若若的心意在走知道如果谈论京都地事情范府的事情会让这位姑娘家生心寒意。 “当然再过不了多久朕便可以去青山亲眼看一看。”皇帝微微笑了起来。 范若若恭敬应道:“青山上的风景倒是极好的天一道的师兄弟们也对我极好。” “你毕竟是我大庆子民虽然不知道当年范闲使了什么招数。居然逼得苦荷那死光头收了你当关门弟子但想必那些北齐人看着你还是不舒服。”皇帝抹了抹鬓间的白随意说道。 范若若很自然地笑了笑说道:“陛下神目如炬当初那情形还确实就是那样不过后来老师了话加上海棠师姐回了山自然就好了。” “说到海棠那个女子。安之和她究竟是如何处置的?”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情绪平静问道。 范若若却很明确地感觉到皇帝陛下并不是借此事在询问什么而只是很好奇于这件被天下人传地沸沸扬扬的男女故事。她怔怔地看着皇帝陛下略显苍白的脸忽然想到。这些事情都和兄长有关而兄长却是绝对不会和陛下谈论这些事情的细节。 这算是家长里短的谈话?范若若忽然明白了皇帝陛下只是老了只是孤独了只是寂寞了。只是身为人父。却始终得不到人父的待遇所以他留自己在这宫里。想和自己多说说话想多知道一些天下间寻常的事情想多知道一些和兄长有关的事情。 皇帝与幼女地家常聊天就这样平静而怪异地进行了下去很明显皇帝陛下的心情好了起来微白的面容上开始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温和神情。 御书房的门推开了姚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端着铜盆进来盆内是白雾蒸腾地热水。皇帝从姚太监的手里接过热毛巾用余光示意范若若接着说话然后将这滚荡的毛巾覆在了自己的脸上用力地在眼窝处擦拭了几下。 毛巾之下的庆帝缓缓地闭上了眼没有人能够看到他此刻地神情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先前那一刻忽然想到了昨日那场秋雨之后自己带着李承平回宫小三儿被自己牵着地手一直在抖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畏惧。 像极了很多年前地承乾。 皇帝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极冷漠的怒气扯下脸上的毛巾扔在了地上深深地呼吸几次之后才压抑着性子望着姚太监说道:“怎么这么久?” 姚太监跪了下来颤着声音应道:“先前内廷有要事来报所以耽搁了阵时间。” “说。” “内廷搁在范府外的眼线……”说到此处姚公公下意识里看了一眼正怔怔望着自己的范府小姐又赶紧低下了头去“共计十四人全部被杀。” 皇帝的脸倏的一下沉凝如冰在榻上缓缓坐直了身子望着姚太监一言不。 坐在一旁的范若若骤闻此讯面色渐渐变白无法释去。这两天她一直守在御书房内守在皇帝陛下的身边自然知道昨天午后兄长已经回京已经回府而且内廷和军方虽然明面上放松了对范府的压制但是在府外依然留下了无数负责监视的眼线。 那些眼线全死了?哥哥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难道他不知道陛下让他安稳地在府里睡觉等的便是他醒来后入宫请罪?他却偏要将这些陛下派出去的人全部杀了?难道他不怕激怒陛下?皇帝陛下脸上的冰霜之色却在这一刻缓缓融化了他的唇角微翘带着一丝讥讽之意笑了起来平静说道:“继续派人过去朕之天下亿万子民难道他一个人就杀得光?” 范府的正门大开***高悬将南城这半条街都照耀的清清楚楚有如白昼一般澹泊公范闲浑身是血从***照不到的阴影中走了过来在街上那些穿着官服亮明身份人的惊恐目光注视中缓缓走到了自家的门 他就在范府正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将那柄染着血水的大魏天子剑扔在了脚边伸出手在仆人递来的热水盆中搓洗了两下盆中的清水顿时变作了血水。 第一百零六章 洗手除官 范闲很认真地洗着手一共换了三盆清水才将手上的鲜血洗干净。仆妇们就将这血水拔在了范府正门口石狮旁的树根泥地里也不知会不会养出什么样凶恶的怨灵来。他的身上衣衫依然满是血迹浑不在意地脱了换了一件清爽的外衣衣袂在初秋的夜风里微微摆动。 所有的这一幕幕戏剧化的场景都完成于范府正门口闻讯赶来的京都府尹孙敬修刑部主官还有打宫里赶来的内廷太监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这一切。 范闲露在双袖外的手还有些颤抖毕竟连着六七日的损耗太大根本不是睡一觉便能回复的再加上先前在黑夜的遮护下他拿着手里的那把剑像个恶魔一样地收割了府外那些负责监视的生命又是一次大的损耗让他的面色有些微微白。 英秀微白的面容配着地上的那柄剑四周的血腥味道让此时的范闲显得格外可怕。 他是现任的监察院院长是监察院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培养出来的黑夜里的杀神只不过往常人们总是被他的身份他的爵位他的权位他的光彩所遮蔽了双眼而想不到范闲此人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他杀人的本事。 当然宫里派出来监视范府的眼线并没有被他全部杀死但凡能够抢在范闲动手之前逃跑或是亮明身份的人。都只是被他迷倒在地而至于那些距离范府格外近一个街巷范围内。伪装成各式市民行商模样地眼线则是没有任何谈判示弱的机会便变成了他手中剑锋上带着的一缕幽魂。 从那个噩梦里醒来双眼脱离了那座大雪山地寒冷刺激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动了反击只是这种反击未免显得有些过于血腥而毫无道理。 范闲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他也清楚范府外面的那些眼线都是皇帝陛下和朝堂上重臣们派过来的人这些人不清楚范闲此时的心理状况。自然需要严加提防。然而他不得不杀因为睁开双眼后第一个准确的判断就是皇帝肯定要削自己的权。而且要严格地控制自己与那些忠诚于自己的监察院部属之间的联系。 虽然言冰云在皇宫地帮助下在军方力量的压制下名义上控制了那座方正的阴森建筑但谁都知道在陈萍萍惨死于皇宫之前后这座阴森地院子便只剩下一个主人那就是范闲只要范闲能够与监察院重新构筑起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无法再阻止范闲成功地拢聚监察院的力量。 至少在短时间内皇帝不会允许范闲再次拥有监察院的帮助叶重率兵“请”范闲回京府外又埋了那么多的眼线很明显。皇帝是想将范闲暂时软禁在府内。 范闲不能给皇帝这种逐步安排的时间一旦范闲与监察院脱离联系太久朝廷自然会逐步分解监察院内部的人员构成将忠于陈萍萍和范闲的那些官员逐一请出再往里面拼命地掺沙子。就像前两年让都察院往监察院掺沙子一样。 范闲必须赶在监察院脱离自己控制之前。主动地、有层次的、有准备地让那些属于自己的力量重新归于黑暗之中归于平静之中。等待着自己再次需要他们地时候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基于范闲必须联系上他们联系上最忠诚的……启年小组。 范府外的眼线必须死范闲不会冒险在有人跟踪的情况下进行这项危险地工作。在皇帝陛下的威权压制下唯一能够让范府外的监视露出缺口的方法就是血腥与死亡的恐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而先前一位一处乌鸦冒死传递入范府地消息更让范闲冰冷了自己地心坚定了自己握剑的手。 有四名监察院官员已经被绞死于大狱之中不是八大处地头目看来言冰云还是在拼命地保存着监察院的有生力量然而他始终没有保住那两名官员。 那四名官员正是前天夜里陈萍萍被送入监察院天牢时曾经试图强行出手救下老院长的人皇帝陛下肯定不允许敢于违逆自己意旨的官员存在所以他们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对于范闲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个皇帝陛下开始对监察院进行清洗的危险信号所以他也动手了没有利用任何不足道之的权势也没有使用任何自己可以使用的下属他只是亲自踏出了范府高高的门槛拔出了身后冷冷的长剑在黑夜里走了一遭杀了十四人。 范府正门口的灯笼高悬南城的长街中火把齐集照耀的有如白昼。几位官员看着被从四处街巷里抬出来的血淋淋尸面面相觑心生寒意面色惨白不知该如何言语他们向来深知这位小范大人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厉害角色可是他们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小范大人要冒着陛下震怒捉拿入狱的危险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杀了这么多的人。 是的官员们都很清楚那些被堆在马车中的死尸都是宫里以及自己这些衙门里派出来的得力探子所针对的目标就是范府里的这位小公爷也难怪小公爷会如此愤怒然而愤怒的后续手段难道便是这样残暴的杀戮? 从内廷到监察院到刑部……庆国的朝堂之上各部衙门只怕都已经习惯了派出探子去打听自己需要的消息和情报尤其是前两个可怕的存在更是不知道在这京都各大王公府。大臣宅里安插了多少密探监察院更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据传言说。一处现如今已经做到了在每一位六品以上京官地府里安插钉子的水准。 关于钉子的事情在京都地官场中并不是一个秘密官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点即便官员们某一日因为某些蹊跷事现了府中有宫里或是监察院的奸细他们却依然只有傻傻地装作分不清楚若是实在装不下去了也只得好好的供着。然后在言语上提醒对方几声好生礼貌地将对方送出府宅送回对方的衙门。 因为官员们清楚。这些密探钉子代表的是陛下的眼睛朝廷的威严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有官员会像今日的小范大人这样极为冷酷狂妄地将这些钉子全部杀了。 刑部地副侍郎看了一眼面色难堪的孙敬修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孙大人今儿这事到底怎么回您得去问问小公爷。” 当街杀人已是触犯了庆律里的死罪条疏即便范闲如今既尊且贵。入了八议地范围可免死罪可是活罪依然难饶更何况他今日杀的这些人暗底里都还有朝廷属员的身份。只是范闲就那样在火光的环绕中洗着带血的手。当着众官员的面换着带血的衣衫面色冷漠平静谁敢上前去捉他? 此时官员之中唯有京都府尹孙敬修应管此事而且众所周知。孙府与小公爷的关系亲近。几个月前小公爷还为了孙敬修的前程和门下中书的贺大学士大杀一场。杀地贺大学士灰头土脸所以所有官员的目光便落在了孙敬修的脸上。 孙敬修的心里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他知道这些同僚在畏惧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他更不好过先是监察院出了大事结果陈老院长惨被凌迟而那日他亲眼看着小范大人单骑杀入法场更是吓的浑身冰冷他不知道小范大人在今后地朝堂里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是就此沉沦还是要被陛下严惩…… 如果范闲垮台失势孙敬修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他这一整天一直在京都府里惶恐等着陛下的夺官旨意没有料到最后陛下的旨意未到自己的靠山小范大人又做出了这样一件惊世骇俗大逆不道地事情。 他佝着身子走到了范府地正门口极郑重肃然地对范闲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问了几句。 范闲此时疲惫地坐在长凳上那把大魏天子剑就扔在他的脚下看到孙敬修上前也不怎么吃惊冷着脸应了几句。 那些官员畏惧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这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待孙敬修从石阶上走下来后刑部侍郎皱着眉头说道:“小公爷怎么说来着?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当街杀人就算闹到太常寺去也总得给个交代。” 让刑部十三衙门出动人手进范府抓人这位侍郎大人可没有这个魄力然而庆律严苛这些官员眼看着这一幕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道范闲先前和孙敬修说了些什么这位京都府尹已经没有太多地惶然之色面色平静说道:“小公爷说了最近京都不太平监察院查到有些人婆子进京来拐孩子你也知道范府里有两位小祖宗小范大人自然有些紧张所以先前膳后在府外各街巷里走了一圈看着了一些扎眼的人物一瞧便不是正经人所以盘问了几句没料着那些人竟是狗胆包天居然取出凶器向小公爷行凶小公爷当然不会和这些奸人客气。” 此话一出围在正中的这几位官员倒吸一口冷气见过无耻毒辣的权贵却未曾见过如此无耻毒辣的权贵十四条人命啊说杀就杀了还硬栽了对方一个人婆子嫌疑的罪名此乃自卫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说范府里的小公爷单枪匹马去追问人婆子下落结果被十四个家伙追杀这话说破天去也没人信。“本官自然是不信的但本官也没有什么证据当然也可以请小公爷回衙去问话录个供纸什么的只是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本官没有这个兴趣。”孙敬修地腰板忽然直了起来望着身边的几位同僚冷漠说道:“各位大人衙上也有这等权利若你们愿意将这案子接过去。尽可自便……不过本官要提醒诸位一句死的基本上都是宫里地人宫里没有话大家最好不要妄动。” 这是天大的一句废话谁都知道今天范府外面死的是些什么人这本来就是皇帝陛下与小公爷之间的事情给这些官员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插手只是范闲今天做的太过分。事情马上就要传入宫中如果自己这些官员不事先做出什么反应谁知道宫里对他们是个什么看法? 孙敬修说完这句话。便带着京都府的衙役走了再也懒得理这些的事情先前和范闲简单的几句谈话他吃了颗定心丸虽然这丸子地味道并不怎么好但至少小公爷说了只要他不死孙府也就无事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孙敬修别无所怨。一切都随命吧。 看着京都府的人离开了范府正门范闲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石阶下的官员们从脚边拾起那柄被世人视若珍宝地大魏天子剑就像拾起了一把带水的拖把。随手在石狮的头上啪啪拍了两下。 这做派像极了不要脸不要命的泼三儿却偏偏是小范大人做出来的强烈的反差让那些官员的脸色都变了变。了件厚厚的袍子。范闲这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一面紧着衣襟一面向后宅走。随口问道:“芦苇根的水熬好了没有?熬好了就赶紧送去。” 那丫环应了一声便去小伙房去盯着了。范闲一个人走到后宅坐到了床边对着桌旁的妻子林婉儿轻声说道:“杀了十四个明天或许就要来二十八个。” “其实那些也只是朝廷地属员受的是宫里和各部衙的命令何苦……”林婉儿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忍说道:“再说了即便是你心里不痛快想替死在狱里的两名监察院下属报仇也不至于把火撒到那些人地身上。” “你不明白陛下是想把我软禁在这府内但他清楚除非他亲自出宫盯着我哪怕是叶重来也不可能阻隔我与外界的联系。”范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身体依然有些虚弱沙着声音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盯着我所以他只有撒下一张大网网在我们这宅子的外面。” “我必须把这张网撕开不然就会变成温水锅里的青蛙死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地。”范闲的眉宇泛起一丝令人心悸地寒意。 “可是你也说了今天你杀了十四个人明天可能就有二十八个人陛下乃庆国之主天下间的臣民都是他手中的工具怎样也是杀之不尽的。”林婉儿面带忧色看着他。 “杀的多了自然也会令人害怕。”范闲微微低头说道:“皇权固然深植民心无可抵挡但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想必也会让那些拉网的官员眼线们会下意识里漏出些许口子。”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脸上的忧色并没有消褪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对范闲的关怀与不安轻声说道:“可是陛下若要收伏你还有很多法子。” 范闲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低着头思忖片刻后幽幽说道:“他把妹妹留在宫里这就是逼着我不敢离京可是他若要收伏我则必须把我关进皇宫里关在他的身边我想陛下不会冒这个险。”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看着妻子面带忧色的脸温和说道:“淑宁和良子都已经出了城这件事情你做的极好不然我们这做父母的在京里还真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思思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族庄可是我想宫里也一定有消息。”林婉儿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不理会你要做什么只是你得想想妹妹还在宫里那两个小的也还没有走远。” “所以我要联系上我地人。”范闲怜惜地轻轻抚着妻子略显消瘦的脸颊“思思这丫头平日里不起眼。其实是个很有主见能吃苦的人儿藤子京办事老成。想必不会让宫里抓住尾若我能联系上启年小组里地人自然有办法把他们送回澹州去。” “至于妹妹还在宫里……应该无碍。”范闲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我今日正面挑战陛下的威严便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你就真的不胆心皇帝舅舅会严惩你?”林婉儿坐直了身子忧虑地看着他她深深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亲人是怎样的冷血无情一旦当他现范闲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控制的私生子时。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林婉儿总认为范闲如今地举措显得过于激进过于冒险了些。 “陛下的任何举措和亲情无关和感觉无关。只和利益有关。”范闲闭着眼睛说道:“如果我们认可这个基准的话就可以试着分析一下陛下或许会愤怒但他不会把我逼到绝境。” “无论是我准备送到澹州地孩子们还是宫里的若若还是……你。”范闲睁开双眼看着妻子缓缓说道:“这都是我的底线如果陛下打破了这个底线那就只能逼着我们提前彻底翻脸。” 林婉儿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范闲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我的任何敌人。但我也从来不会低估我自己无论陛下是逼得我反了还是杀了我都只会给他给大庆朝带来他难以承担的后果。难以收拾的乱局。” “我若死了东夷城那边怎么办?难道四顾剑的徒子徒孙们还会遵守那个不成文的协议?大殿下手中一万精兵虽然有朝廷掺的沙子但三年前禁军的动静已经说明了我们这位大哥掌兵地本事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掌握住这只强军……陈萍萍死了。我再死了。大哥肯定不会再听我的话就算他不领兵打回京都。但至少也会留在东夷城冷眼看着京都里的那位父皇……陛下最好不要用宁姨去威胁他从你的描述中看御书房事变后宁姨已有死志以她那等强悍热血的性子如果陛下用她地性命去威胁大哥返京只怕她马上就会死在陛下的面前。” “云之澜更不是一个傻子若我死了大哥的心思他肯定能猜到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强援他绝对会全力辅助从而保持东夷城的独立地位。” “我若死了此时还在定州的弘成会是什么样地反应?” “我若死了我经营了五年地江南又会是怎样的动乱下场?就算夏栖飞背叛了我可是我也有足够地法子让整个江南乱起来。” “更不要说监察院如今监察院保持着沉默一方面是院外的那些大军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官员都在暗中看着我他们想知道我想做些什么如果我也死了监察院也就散了。” “你看看如果陛下真的逼我反了或是直接了当地杀了我会带来这么多的动荡。”范闲的唇角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幽幽说道:“他怎么舍得?他怎么……敢?” 其实范闲还有很多隐在身后的筹码没有说出来一者没有那个必要二者关于北方的筹码他自己也没有太多的信心。然而谈论至此他冷漠说出口的最后四个字是那样的坚定和信心十足。 继承了母亲的遗泽在无数长辈的关怀也包括皇帝老子这些年来的恩宠信任再加上那些老怪物们或明或暗的寄望扶植范闲终于不负众望成为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和庆国强大的皇帝陛下对视而不需要退让的大人物。 或许平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然而一旦人们将眼光投注于此才会惊愕地现这些年庆国和天下的风雨竟然造就了范闲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下。”林婉儿沉默很久后轻声说道:“或许为了庆国为了天下他会容忍你的大不敬但是这绝对不仅仅是基于他对你能够影响的事物的忌惮而包括了很多其它的东西或许是一些微妙的东西。一旦他现你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眷顾情谊他一定会很直接地抹掉你。” “消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消灭他的**。”林婉儿怔怔地看着范闲“你以为陛下若真舍得杀了你他还会在乎东夷城的归而复叛?他会在乎李弘成在定州的那点儿力量他还会在乎江南的百姓会受多少饥饿痛苦?” “他如果真忍心杀你他又怎会在意天下间别的任何事情?皇帝陛下就算整个天下都背弃了他可是他依然有勇气有实力重新打出一个天下来更何况你顶多只能让他的天下多出一些极难修补的疮疤。” 林婉儿轻轻地抚摩着他憔悴苍白的面容叹息说道:“不为了我考虑不为孩子考虑无论做什么事情多想想你自己。” 范闲沉默了他必须承认虽然他一直是这个世界上对皇帝老子了解最深刻的人但是在关于情绪思维惯性这些方面自幼生长于皇帝膝前的妻子要掌握的更清楚一些。 “不说这些了呆会儿芦根汤来了你要趁热喝。”范闲勉强地笑了笑。这些年婉儿的病情一直极稳定除了费先生和范闲的药物之外最大的功臣便是这些产自北海的芦根熬出来的汤。 话一出口范闲忽然想到了北海想到了那些将人的皮肤刺的微痛的芦苇叶想到了那个很久没有见很久没有想起的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在西胡好不好?之所以此时忽然想到海棠朵朵是因为先前那一番谈话之后范闲更清晰地判断出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婉儿说的对要消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消灭他的**。范闲闭目沉默想着怎样才能融化掉万年不消的大雪山?怎样才能击败一位大宗师?海棠?还是十三郎?还是……自己?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范闲开始想念五竹叔却不是因为想念他身边的那根铁钎而只是在心神微黯的时节下意识里想念自己最亲的亲人。廷派来的眼线重新布满了南城这条大街四周的阴暗处看来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在想些什么在试探着什么他只是沉稳地坐在御书房内以不变应万变消磨着范闲的时光将锅里的水温渐渐地提升了一些。 塞到这锅下面的一根大柴便是今天晨时内廷戴公公传来的陛下旨意。 听着那熟悉的余姚口音范闲一身黑色官服跪在正厅之中眼眸里闪动着一切皆在预料之中的平静光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除范闲监察院院长一职令归府静思其过慎之慎之!” 第一百零七章 七日 范府上下的仆役丫环们听清楚了这道旨意。只觉一道雷霆无情而残忍地劈了下来劈的整座范府都开始颤颤摇晃。跪在厅外的众人面色白心头震惊很是替少爷感到不安与恐惧。 不止他们。包括整个京都的官员百姓都很清楚小范大人手中权力地根基究竟是什么而陛下这一道夺官的旨意却是在砍断小范大人的根然而跪在地上地范闲听到这道旨意。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露出什么惊愕悲伤地感觉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地意料中事。就如这两日在床上辗转思忖判断的那般陛下会试图在这段时间内。逐渐削除罩在范闲身体外面地那些层层权力防御。 细细算来打从在东夷城回京地路途上遇到王启年开始这短短地十日中范闲不知道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黑骑咆哮纵横于州郡之间。这本来就是犯了大忌讳。而且五百黑骑连冲十余关口更是在朝野间落了一个极大的罪名再加上范闲闯入京都时杀了正阳门的统领当着万民目光刺死法场上的几名强者…… 一椿一椿都是罪过。都是庆律中不能饶恕的罪过即便他是范闲。也必须为此事付出代价。陛下没有让他下狱。已经算是足够宽仁然而这种宽仁却无法平息民间官场中的议论与压力今天这道旨意除了范闲地院长一职也算是给天下一个初步的交代给陛下自己一个宣泄怒意的渠道。 至于今后宫里还会有怎样地旨意出来。范闲又会遭受到怎样地打击和损失则要看范闲的应对。以及官场民间地风声了。 范闲有些木讷地站起身来。从戴公公的手里接过那道圣旨。很随意地交给身后门下清客安置。根本没有去认真地阅读一番因为圣旨上所拟地罪名很实在。他也不准备在这些方面和宫里打什么官司。 “喝杯茶再走吧。”范闲温和地看着戴公公。戴公公地脸上难以抑止地流露出尴尬与不安地神情他这数年间在宫里地沉浮其实全部是因为面前地这位年轻权贵。然而今天却是自己来范府宣读这份旨意。戴公公地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 “奴才还得回宫。”戴公公用不安地眼神看了范闲一眼声音微颤说道:“陛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些日子就好了。” 范闲知道这厮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别想太多陛下既然让你重新拾了宣旨的重要差使。想必也是信你地。” 戴公公恭谨地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却听着范闲低沉地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若若在宫里可好?” 宦官与大臣私相传递信息此乃大忌讳然而戴公公略一沉忖后却没有丝毫犹豫。压低声音说道:“范小姐过的极好。时常在御书房内听议陛下待她极好大人不用担心。” 范府这一家子其实都算是正牌儿地李氏皇族成员加上范闲对戴公公的恩威相加这位太监并不在意那些忌讳。压低声音将范若若这两日在宫里地情形说了一番。 范闲微微挑眉。有些惊愕。他猜忖不到陛下地心思。也不理解为什么妹妹可以在宫里显得如此然。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质。 迎旨的事情办完之后范闲转到正厅之后看着一直在后方安静听着地妻子轻声说道:“今儿算是第一波我身上兼着地差使极多。陛下如果要一层一层地剥。也需要些时间。”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咬了咬下唇。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院长一职现如今是空着陛下想必等着你入宫请罪之后。过些日子还是会把这职位赐给你可是……终究皇权无边你没了院长地职位。想在这些日子里收拢院里的力量只怕有些障碍。” “陛下也清楚这点。所以他第一刀就砍了我院里的职位。”范闲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至少在眼下。他还不希望朝堂上乱起来。所以在慢慢地削也等着我自然地认罪低头。只是……这么些年了监察院一直在老跛子的控制下。陛下还是有些不了解其中地门道。就算监察院有很多人会畏于皇权。但终究还是有更多人。不认旨意。只认院内地传承。” “被软禁和被自杀一样都是一种很难解决地问题。”范闲说道:“陛下想让整个天下甚至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慢慢地习惯我失去权柄的日子。那样折腾起我就轻松多了。所以我得抓紧些时间。” 林婉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一直不明白就算范闲能够撕开府外地那张大网与启年小组的成员联系上可是仅仅一次见面。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地下属们都是一群很了不起地人。”范闲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平静说道:“而且他们可以帮助被软禁地我。去联系上一批更了不起地人。” 如果范闲强行闯破府外的监视网络以他如今的修为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地事情正如他昨夜所言。除非陛下亲自。不然这庆国地天下。还真难找出几个能够跟住他地人。 然而他必须为自己地下属以及不在京都地那些合作者们地生命安全考虑。所以他不能给宫里任何跟踪自己从而按图索骥。清扫自己真实根基的机会。 监察院院长的职位被夺了并不能影响范闲通过那些忠诚于自己忠诚于陈萍萍的官员。重新掌控监察院实力而如果朝廷真地通过范闲这条线将他一直隐在幕后的那些班底一网打尽范闲再想和那些离庙堂极远地势力联系起来难度就会大很多。 所以范闲的动作很小心他地小心表现出来给世人看。却是一种蛮不讲理。格外血腥地杀伐决断因为当陛下夺除范闲监察院院长一职地旨意传遍京都后不久。紧接着便传来了小范大人再次对范府外地眼线大网下手地消息。 这一天范府外死了二十余人。 第二日宫里下旨。夺除范闲内库转运司正使一职正式地将庆国倚为国力根基的内库宝藏从范闲的控制下剥了出来。 当天夜里。范闲再次出手。将范府周边以井字形存在地街巷里的人物扫荡了一遍。 第三日宫里下旨范闲被严旨训斥一等公地爵位被直接夺一掳到底。 七日之后南庆最光彩夺目的年轻权臣身上所有的官职被无情的旨意夺除一空。忆江南龙抬头时那个从船上踏下来的年轻钦差大臣前面一长串地前缀。到如今一个也没有剩下来。 从今日起。范闲回复了白身。甚至比上京赶考的进士秀才更加不如他没有任何官职。任何名义上地权限。没有俸禄。当年春闱时曾经兼的礼部差事也被宫里记了起来太常寺那个极为尊贵的正卿职位也被夺除。 范闲身上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太学里的教习一职。也是降了三等但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没有将这个职位也夺了去。 这七天里。皇宫与范府之间就像是一条传输带。传输着陛下平静而冷漠地旨意传输着一道道令人心寒的旨意。每一道旨意下面。范闲身上地光辉便淡了一层。 京都官员百姓的目光都注视着范府门前的这条道路。从那日秋雨法场之日后他们都知道这条道路一定会非常繁忙但他们没有想到这条道路竟然会繁忙成如今这种模样。 没有人想到陛下对小公爷地处罚竟是如此彻底严重。也没有人想到范闲竟然生硬如此。连着抗了七天。却还是没有入宫去请罪。 所有人都看着范府。等着这场陛下与他私生子之间地冷战会朝什么方向走去究竟是陛下震怒之下。干脆缉拿范闲入狱还是范闲抗不住这道道旨意最终服软。 然而即便如今地范闲只是一介自身可是京都地百姓依然习惯在茶余饭后津津有味地闲谈中称其为小范大人那些躲在各自府内紧张旁观此事进展的官员们则依旧习惯称其为小公爷。 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如今的范闲已经被陛下贬成了一介草民。可是只要他不死不入狱。他依然随时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大人物。 没有人敢轻视范闲的存在。甚至出乎很多官员地意料范闲明明触犯了无数庆律无视朝廷。而且杀了那么多地人。可是在民间地议论中依然没有生出太多对范闲不利地言论。 在陛下与范闲地这场战争之中庆国第一次出现了舆论并不全然在宫里的奇怪状态。或许是因为范闲虽然在范府外杀人。但他做地并不夸张。除了第一日和第二日之外。他的杀气已经收敛了极多。而且他杀地人都是宫里派出来地眼线和普罗大众又有什么干系?或许是因为很多京都百姓曾经看见过那一场秋雨中。范闲抱着陈萍萍尸痛哭憔悴地模样。下意识里生出几分同情来。 人类的情绪本来就是这样古怪前一刻或许还在叫好喝彩下一刻或许就开始沉默缅怀。千古以降无数法场上无数死亡面前。其实都曾出现过这样地进展。 但真正能够让一介自身地范闲。依然拥有不少民间议论支持的根基。还是在于他这些年地所作所为。那些光辉地旧事不需要一件一件地提出来计算能量也不需要去管陈萍萍当初利用监察院八处。为范闲做了多少事情。事实便是如此自从数十年前带领庆国铁骑踏破旧朝河山。生生开辟无数疆土地皇帝陛下之后南庆唯一能够称得上偶像人物的大概也只有范闲一个人了。 如果是在江南。或许范闲能够获得地民间支持还要更大一些。因为毕竟他在那里经营的最久。而且林婉儿打理地杭州会这些年不惜血本地抚恤民众早已代替明家成为了江南贫苦百姓和士子心目中最光彩的名字。 毕竟身在京都。皇城根儿下地子民们就算偏向范闲可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归根结底这场战争终究还是范闲和陛下两个人之间地战争就如同御书房里那场战争一样。 七日后一切未定。天下不太平范府外依旧是秋风阵阵间有细雨。然而在范闲如杀神一般地清扫下。那些内廷派出的眼线。迫不得已将那张大网向外拉了拉。 皇权地威严无疑是至高无上而死亡地恐惧也是至高无上。在这种夹攻之中。内廷的监视毫无疑问会露出破绽范闲冷冷地站在府门口。静静地看着四周的动静。心里却想起了婉儿那天地话语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地情绪。 皇帝老子如果要应对范闲这种撕破脸般的反抗。其实还有许多法子。为什么他不用?这些内廷眼线地外移。究竟是迫于自己这种泼三儿似地搞法还是皇帝陛下暗中下了什么旨意?那些眼线是杀之不尽地…… 范闲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或许宫里那个男人对自己依然有所温情有所寄望可是他不想让这种温情和寄望重新动摇了自己地心。那颗在秋雨中早已经冷却了的心。 他转身入了范府。过了没有多久一辆送菜的马车也拐进了范府旁边的侧巷进了角门当然在角门之外。这辆马车接受了最严苛地检查。连每一颗白菜的内层每一根萝卜地根须都没有放过。 负责这些检查地人都是亮明身份地官员和那些撒在范府四周的内廷眼线不同范闲并没有难为这些人。因为他若要摆脱软禁的束缚。需要小心的也只是那些眼线。而不是这些官员。 送菜的马车没有任何异样官员挥了挥手让这辆马车进入了范府进了角门处不远便是范府地大厨房。自有仆妇前来搬运车上的菜蔬瓜果。 宫里地旨意下的清楚范府里面的人都没有可能出去。而外面的人想进来也是极难。哪怕这辆马车其实也是直接由灯市口检蔬司派过来的。从源头起便在朝廷地监视之中自然不怕范府或者那些监察院不安份地官员想做什么。 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却在众人没有注意地当口儿悄无声息地擦着厨房走到了后园。然后在一位范府老仆人地接应下直接进了一间安静地书房。 车夫一进书房。看见除了范闲之外还有一位女子。马上猜到应该是院长夫人。微微一怔后取下草帽跪下行礼道:“见过院长大人。” 这名车夫取下草帽后林婉儿吃惊地掩嘴一呼说道:“真像。” 那名车夫有些尴尬。却不敢说什么。站起身来直接说道:“这些天府外看守地严所以大家没敢异动。” “这是我启年小组里地干将。当年在北齐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范闲温和对妻子解释道。这名长相极似自己的监察院官员。一直被藏在启年小组里不过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被封锁了七日之后启年小组冒险进府来与自己搭线地人。居然会是此人。 “不异动最好什么都不及自己的性命要紧。”范闲看着那名下属认真说道。这是他一直向身边地人。哪怕是最忠诚地下属不停灌输地信条。什么都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王启年是这样做的。高达也是这样做地。 “外面的网已经松了些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范闲微微低头。轻声说道。 “大人这样太过冒险。”那名官员认真说道。他想着既然自己冒险进了府有什么话自己去传便好了。 “不行。”范闲摇了摇头。那些话太关键。必须亲自交待到每一个人地耳朵里。稍有差池只怕便会惹出极大地麻烦他忽然想到如果王启年这时候在身边。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多了以老王头的本事在眼线们地注视中偷偷溜进范府。想必也不是什么太难地事情。 “送菜的马车是检蔬司的你们怎么进来地?”范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目光微凝。有些担心。 “戴震回检蔬司了。”那名官员笑着应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戴公公重新做了宣旨地领太监随之而来。他那个本家侄子也回到了检蔬司的职位上以监察院当年拾掇戴家爷俩的手段留些尾巴此时加以利用自然是轻松之事。 秋日京都地天空清高而辽远雨水从那些如铅般的垂云里洒了下来。让周遭的景致都变得模糊却动人起来。范府与皇宫连续七日的硬抗尤其是那位小范大人连续七日对府外眼线不留情面的扫荡终究是寒冷了大多数内廷眼线的心。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这些同僚都是白白死了看模样。宫里那位陛下。似乎永远不会真地将自己的私生子拿下大狱。为这些同僚报仇。 所以范府外的网在不知不觉间松散了。留下了一些可以被人利用地漏洞。而那辆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检蔬司的马车。便从这个漏洞里钻了出来。 京都某个僻静所在宅巷简陋。并无大家大户的深园广厦。一间小院就安静地在某个巷尾中。外面街巷里卖菜地声音在此处都清晰可闻然而已经好几年了。却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着微微地秋雨抹去了脸上的面粉胭脂伪装范闲一闪身飘进了小院然后看到了很多张熟悉地面孔看着这些面孔上面流露出来地惊喜与惊喜之后的黯然。范闲地心头微微感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 这里便是启年小组最秘密的驻地这里地监察院官员便是范闲早忠诚的部属。当京都风声有异。尤其是监察院内部冒出些很微妙的征兆时这些启年小组地成员便沉默而安静地离开了自己的岗位。通过不同的途径回到了这个小院子里等待着范闲地召唤。 很多年前当启年小组只有范闲和王启年一老一少二人时王启年便花了一笔极少的银子。买下了这个院子这些启年小组的成员等若是范闲地眼睛与手臂。而如今范闲要去挥动散于天下间那些亲近自己的力量则必须通过这些忠诚不二地眼睛与手臂。将自己地意志传达出去。 这便是他花了这么多心思。费了这么多精力。也要亲自来此的原因。 请假去揪头发及拉票的闲话 昨儿便说了最近陷入慌乱的情绪之中。想找一天梳理一下好好准备一下。今儿冬至便选在今日。去吃顿饭。休养生息揪头想后文去。 之所以闷的想揪头大概从月初开始便随这故事折腾的太厉害地缘故。傻笑。 月初说过。庆余年正在进入收官。最后几十章地样子准确着疯来写。这二十天确实是写地有些疯劲儿。比这一年多来地寻常日子要疯很多不仅仅是指每天写的要多最关键的是写地很放肆这个词儿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准确的字眼来形容其实就是一种状态。 凭情绪写。很好但当情绪一下被渲泄了。被郁闷了……嗯我也一样。也看这故事会随之喜怒哀乐爽闷……我地脑子便会变得像浆糊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不论是写映秀烧鸡还是庆余年只要是编故事。总是在这样地波段上爬来爬去。摔来摔去想来大家和我一样也不会奢望永远都在浪花地顶上滑来滑去。而不会摔下来。 请大家给我一天或两天地休整时间让我收收心。好好写尽可能完整地将这个陪了咱们一年半。也熬了一年半的故事拢成一个还能看的毛尾巴。 虽然实际上这只是我地工作但不矫情地说。这是我喜欢的工作。而且我喜欢的故事我才写。所以我很珍视。重视。 拉票的话不多说更新票更新票。我都珍视重视更新票还是免了吧。那个花银子太凶了。祝大家冬至愉快鞠躬下台。 第一百零八章 启年小组踏上各自的路 没有过多的寒喧别后情形没有过多的请安没有过多的悲哀与愤怒留在这间僻静小院里的启年小组成员们很平静地向范闲见礼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掌握的监察院内部情况汇报了一番。在这七日里驻守在监察院外的枢密院军方力量已经撤走了大批监察院内部的清洗换血工作也在宫里旨意的强压和言冰云的配合下极为快和有效地展开。 这些情报都是极敏感而重要的只是这个院子里的启年小组成员本来最初的时候都是监察院内的能吏这七日刻意替被软禁在府中的范闲打听倒着实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范闲沉默地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在陈萍萍死后自己的院长被撤之后皇帝陛下对监察院进行换血和充水都是预判中的事情有言冰云帮手再加上君威在此监察院群龙无谁也不可能强行扭转这个趋势。 “虽然这个院子言冰云不知道但是他毕竟这些年时常跟在大人身边我们有些担心。”一名启年小组成员看着范闲说道:“在京都内的集合地点需要重新选择一个。” 这名官员直呼言冰云之名很明显再没有任何的敬意虽然言冰云一直没有加入启年小组但身为范闲臂膀和监察院高阶官员的他向来极得启年小组尊敬只是这些日子来言冰云在监察院内所做的事情让所有的监察院官员都对他产生了仇恨。 言冰云是范闲的亲信但从来都不是范闲能够完全信任地人。因为这位长于谋略的小言公子是一个……独立的人。范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既没有对此表达意见也没有说应该继续选择另外的接头地点。一方面他对言冰云依然还是留存些许寄盼甚至还有些隐隐担心言冰云会不会在监察院内部地怒火中销亡二来今天一晤之后启年小组的人便必须散离京都这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小院子也便荒废了何必再去费神。 见范闲没有应声那名官员摇了摇头继续汇报道:“城门一开往西凉和闽北的人已经去了想来邓大人和苏大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请大人放 这便是范闲被软禁时最担心的事情邓子越和苏文茂是继王启年之后他最信任的两个下属所以也被他分派了最重要的职司。一在北齐后转西凉一在江南盯着内库如果这两个人被皇帝陛下消除了范闲只怕会后悔终生虽然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有闲情事先就布置下杀着但既然消息递了出去范闲略放心了些。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身旁的这些启年小组成员唇角微翘温和地笑了起来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七日这里的部属也忙碌了七日。除了打探消息之外今天也终于想尽一切办法进入了范府不得不说这些部属才是监察院里最有实效的那批人。 启年小组地名字取自王启年从庆历四年开始。直到庆历七年秋王启年失踪整整三年的时间所有的成员挑选进入都是王启年一手决定。这些成员原本在监察院中都是不起眼地编外文职人员或是不受重用的下层官员。然而却恰好合了范闲的眼缘。王启年脾气这些官员一旦拢在了范闲的麾下。却忽然回复了他们最初强大的执行能力回复了光彩成为了监察院内部很隐密却又很出名的一个小组一个直属于范闲的小组。 比如这些日子里这些启年小组成员的应对极得范闲的风格一旦知道事有不谐第一时间内遁入黑暗之中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没有冲动地去做任何事情而是小心翼翼地探知着各方地反应和情报然后找到合适的方式交由范闲定夺。 拥有这样一批忠诚而不自骄能干而不盲目的下属不得不说是范闲的一种幸运。他的眼光拂过院中诸人地面庞心头一动忽然想到除了王启年慧眼识人之外监察院内部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精英被埋葬多年蒙尘多年却要等着自己从澹州来京都后才掘出来?王启年真有这样的毒辣眼光?还是说这些……忠诚的下属本来就是那位监察院的老祖宗一直压制着留给自己如今使用? 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心乱了起来思及陈萍萍待自己地亲厚许久无语一声叹息却也没有时间去问这些下属什么直接挥了挥手走进了院子后方那座井旁的安静房间里。 房间里一张大大地书桌上面摆放着监察院专用的纸张封套还有一整套火漆密语的工具砚台摆放在书桌的右边初秋的天气并不如何冰凉想必要化墨还是很简单的但是范闲没有去磨墨而直接从书桌下方取出了内库制出来的铅笔用两根手指头拈弄着。 铅笔的尖头一直没有落到雪白的纸张上想尽许多方法才逃离了朝廷的眼线来到了这个小院子毫无疑问范闲已经将自己应该布怎样的命令想的清清楚楚然而他最终还是把铅笔放了下来任何事情一旦落到纸上那便是把柄和泄漏的可能。 庆历六年的冬天他时常来这座小院子那时候司理理的亲弟弟还被他关着当人质那时候海棠还在北边的那个小院子里催动思辙拉磨那时候范闲经常给海棠写信细细想来那时候虽然在京里与长公主二皇子斗的不亦乐乎但其实心境是平稳安乐的然而如今海棠朵朵在草原上成为了庆国的敌人思辙被迫在上京城里消声匿迹而范闲的心境也早已经变了。 所有启年小组的成员都站在屋子里沉默地等待着范闲出指令。 “稍后马上离开京都。在得到我地书面命令之前再也不许回来。”范闲没有花什么时间去梳理自己的情绪盯着众人加重语气说道:“这是第一个指令你们必须活下来。” “是。”众人沉声应道。然后在范闲的目光示意下出去只留下了两个人。 启年小组前三年一直在王启年的控制下后来则是交到了邓子越地手里邓子越去了北齐后便是范闲亲自在管沐风儿只是负责贴身的事务。小组的人数拢共不多这些年的风波动荡里死了不少如今一部分人随着邓子越在西凉一部分人随着苏文茂在江南闽北还有一大部分人被范闲留在了东夷城。此时还留在京都的算是范闲唯一能够直接使动的下属也正因为如此。范闲不愿意他们再折损任何人。 范闲盯着屋内二人当中的一个从怀里摸出一柄玉钩递了过去说道:“你去青州不要惊动四处的人直接随夏明记的商队进草原找到胡歌告诉他我需要他在秋末的时节动佯攻将青州和定州地军队陷在西凉路。” 那名官员接过玉钩直接说道:“左贤王死了快一年。胡歌虽然有了大人暗中的支持集合了很大的力量可是要说动胡人冒着秋末冬初地危险气候来进攻我大庆城池只怕他还没有这个能量。” 所有人都知道范闲出来一趟不容易所以这些下属并不隐瞒自己的意见。而是尽可能快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佯攻而已再说他要报仇能够耗损一下王庭和右贤王的实力他肯定愿意。”范闲说道:“至于能量不够的问题你告诉他。我会安排王庭里的人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京都的消息想必也会传到草原上。一旦胡歌知道大人失势……他会不会撕毁当初定州城内的协议?”那名接过玉钩的官员依然充分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范闲没有一丝不耐烦地情绪。说道:“胡歌是个聪明人他必须把赌注压到我的身上。”他看了一眼那名官员手中拿着的玉钩摇头说道:“如果他想玉钩的主人活着。” 玉钩是草原胡族某部末代王女玛索索自幼的饰物当日在定州城内范闲与胡歌见面时便曾经给过方这次地信物便是第二只。玛索索如今虽然被安置在大皇子的别府中但是她的身份依然是属于抱月楼一系范闲再如何失势但是要对付这名弱女子却没有太大的难度。 那名官员思忖片刻觉得院长大人的指令没有什么遗漏处将玉钩放入怀中出了书房自行离开了小院至于这名启年小组地成员怎样逃出京都怎样越过青州进入草原并且联络上胡歌那是他地问题范闲相信这些属下的能力。 “你去定州入大将军府找到世子弘成。”范闲地怀里像是一个百宝箱一般他又从中摸出了一页纸纸上字迹隐约是诗词“这是信物如今京都动荡我已被赶出监察院他那方肯定收到消息早只怕不会相信监察院的腰牌和启年小组的腰牌你拿这页纸给他看他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这页纸是从一本书面撕下来的书是前朝诗集这还是很多年前范闲在苍山度冬的时节二皇子通过弘成的手送给范闲的礼物只怕很多人早就忘了但范闲知道弘成不会忘。 “把先前我说的那些话关于胡歌关于胡人会在冬初进犯的消息全盘告诉弘成让他做好准备尽可能打的吃力点儿……”范闲的眉头微皱“嗯他如今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想替他觅个法子不被召回京都他应该知道怎样做只是提醒他双方要配合好一些我送他这块看似难啃的骨头实则好吃的肥肉切不要真让胡人占了便宜。” “是大人。”那名官员领命而去。不紊地通过启年小组的成员向着天下他所关心他所能影响的势力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你去东夷城。先找到沐风儿把我地意思告诉他小梁国的叛乱可以利用一些把那把火保持的差不多大小。不要烧的太厉害也不要熄地太快。” “做完之后你再去见王十三郎告诉他我在京都等他。”范闲坐在书桌之后微微皱眉挑动东夷城的内乱可以将大皇兄拖在那边只是却有些对不起王十三郎只好先瞒着他了“另外……让他代我用剑庐令剑挑出两位信得过的。派往江南派到苏文茂的身边。” “你亲手把这封信送到大殿下的手上告诉他。京都一切都好不要急着回来。”范闲眉宇略有忧虑因为对李弘成他可以讲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却没有信心能够控制住大皇子。 陈萍萍的凄惨死亡一旦传到东夷城只怕那位大皇子心头的愤怒不会亚于自己大皇子自幼称陈萍萍为伯父且不论宁才人与陈萍萍当年的亲厚关系陈萍萍保住了还在宁才人腹中的大皇子只是说这些年来大皇子与陈园之间地情谊只怕以大皇子的性格。说不准就会带着几百亲兵杀回京都来! 然而范闲最惧的也是这点他千里突袭回京之前唯一下地命令便是让沐风儿一行人折回东夷城告诉大皇子不要回京但是仅凭沐风儿怎么能够拦住大皇子的怒火蓬?不得已范闲还是亲自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地请求这位性若烈火深得其母遗传的大哥勉强控制住质问陛下的冲动和替陈萍萍报仇的渴望老老实实地留在东夷城。 不论是在定州领兵的李弘成还是在东夷城控制一万精兵的大皇子都是范闲在庆国天下唯一能够指望的两处武力然而这些精锐的军队却是属于庆国的。属于陛下地。如果这两位皇室年轻人或主动或被动地被召回了京都那范闲便一丝指望也没有了。 因为范闲绝对相信。只要李弘成和大皇子回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男人在几年的时间内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任何领兵的机会而这恰恰是因为他们与范闲的关系与陈萍萍地关系。 派往江南叮嘱苏文茂的命令也择了人去苏文茂除了启年小组成员的身份之外还有朝廷内库转运司官员的身份而且内库对于范闲对于庆国对于皇帝来说是重中之重谁都不可能放手所以苏文茂既无法就地隐藏又无法离开江南闽北所以他的处境最为危险范闲也只有盼望这几年地时间苏文茂已经在三大坊里培养也了足够多地嫡系队伍也希望任伯安的那位亲族兄弟能够念念旧情而从他地方面除了让东夷城剑庐派高手入江南替苏文茂保命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往江南的启年小组成员还肩负了一个附带的使命替范闲带个口信给夏栖飞让他在这两个月里择个日子来京都一趟。让这位明家的当代主人来京都并不代表着范闲有什么重要的任何要交给他而只是范闲对此人的一次试探毕竟当年夏栖飞臣服于他是臣服于他所代表的庆国朝廷和恐怖的监察院如今范闲已经失势归为白身而监察院也已经被封成了一团烂泥谁知道夏栖飞的心里会不会泛起别的什么念头? 明家对江南很重要对范闲和皇帝老子之间的冷战也很重要如果夏栖飞想通透了直接拜到了龙椅下面范闲怎么办?所以他必须看一下夏栖飞以及江南水寨对自己究竟还有几分忠诚如果夏栖飞此人真的忘了当年大家在江南的辛苦日子…… 范闲的头微微低了下来那只好让明家再换个主人再让招商钱庄出头了。去启年小组的成员领命而去没有丝毫滞留傍不多时这间孤陋僻静的小院里便人去院空只剩下了房间里书桌后的范闲还有他身前的那位官员显得格外的安静微湿的秋风在微干的空气里吹拂着吹得院子里井旁的水桶滚动了起来出了几声响。 大概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一个已经被夺了所有官职被削除掉了所有权柄的年轻人出了一道道的指令意图与庆国强大的国家机器进行最后的抗争。 “为什么改名字叫洪亦青?”范闲看着最后留下来的这位启年小组官员用手指头轻轻摩娑着刚从怀里取出来的那把小刀轻声问道。 这名下属正是当初在青州城查出北齐小皇帝意图用北海刀坊挑拔范闲与庆帝关系的那人此人在青州城立了大功又是王启年第一批安插在监察院四处的人手范闲见此人思老王便将他调到了自己的身边一直跟到了东夷城上次范闲回京述职时将他留在了京都居中联络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此人才有机会最后面对范闲而不是在东夷城干着急。 “听闻以往有位大人叫洪常青为人悍勇好义深得大人赏识最后在澹州港平叛一战中身死大人时常记挂属下不才既得大人隆恩亦思以一死报大人恩德。” “不要死。”范闲叹了口气也想起到了那个死在燕小乙箭下的青娃青娃在水师屠岛水鸟食人的地狱境遇下还活了下来结果跟着自己却没能多活两年。 他将手中的小刀递给了洪亦青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最后留你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你要听的清清楚楚一个字都不要漏过。” “是大人。”洪亦青感到了一丝紧张。 “已经派了两个人去西凉路但是邓子越那里还在明处朝廷肯定要收了他就算他能逃走但是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手却需要有人接着去做你在青州城内呆了很久对西凉路熟悉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洪亦青微怔嗓子有些干面上微烫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院长大人居然把西凉路总管这么重要的差使交给自己去做。 “但最关键的是你也要进草原找到王帐找到一个叫松芝仙令的女人。”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告诉她不要管什么苦荷什么豆豆先管管我!让她配合胡歌说服单于。” 洪亦青不知道先前范闲已经安排好了草原上的某些事物有些不解但是沉稳应下。 “选择你是因为松芝仙令见过你。”范闲低头平静说道:“将这把小刀交给她然后让她离开草原来京都见我。” “若她不走?”洪亦青下意识问道。 范闲抬起头来沉默片刻后说道:“就说我要死了她爱来不来。” 这话说的很无奈很无赖。洪亦青怔怔地看着范闲怎么也想不通看似无所不能的院长大人会说出这样情绪的话语他更想不明白那个松芝仙令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会让大人如此看重。 便在接刀的刹那范闲的手指头忽然僵了僵从书桌后站了起来。洪亦青片刻后才现了异样面色微白从靴子里抽出了喂毒的匕悄悄地走到了房间的门后。 因为门外有异动因为这间绝对没有外人知道的僻静的小院忽然有人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庆庙有雨 很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外的院落里响起声音极为微弱尤其是小巷尽头的菜场依旧热闹着一直将要热闹到暮时所以这些微弱的脚怕快要被讨价还价的隐隐声音所掩盖了。 然而这些微弱的脚步声落在范闲的耳中却是异常清楚他微眯着眼凝听着外面的动静手的中指无名指下意识屈动了两下却才意识到自己的黑色匕早已遗落在了皇宫前的秋雨中此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是他依然平静依然有十足的信心将外面的来人一击制伏。 洪亦青紧握着匕小心而沉默地蹲守在门背后屏住了呼息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影那个人影很奇怪直接走到了门口然后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那种有节奏的敲门声洪亦青的神态明显放松了下来因为这种暗号是启年小组内部的身份识别。 范闲却没有放松因为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启年小组究竟有没有被朝廷渗入进来或是已经接触到了外围。毕竟从达州的事情高达的存在倒推出去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对于情报方面的重视远远出了范闲甚至是陈萍萍的判断而且内廷在监察院内部也一定藏着许多的死忠不然言冰云也极难在这七天之内就控制住了那座阴森的院子。 “是我。”门外那个人影似乎知道屋内有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洪亦青没有听出来人是谁范闲的脸色却马上变了有些喜悦。有些伤感有些意外。 门被推开了一个有着一张陌生面孔穿着京都郊外常见菜农服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王头儿?”洪亦青压低了声音。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从那双眼瞳里熟悉的温厚笑意分辩出了对方地身份毕竟他是被王启年亲手挑入小组的人对于王启年还是比较熟悉只是……在监察院绝大多数官员的心中王启年三年前就因为大东山叛乱一事而死怎么今天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乔装打扮后地王启年拍了拍洪亦青的肩膀然后凝神静气十分认真地强抑激动站在桌后的范闲深深行了一礼。 “改日再聊吧总有再见的时候。办正事儿去。”范闲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小刀扔给了洪亦青。洪亦青此时脸上依然是一副神魂未定的模样却也知道事情急迫。不敢多耽搁向二人分别行礼便向着西方的那片草原去了去寻那个叫做松芝仙令的人物。 范闲从桌后走了出来走到王启年的面前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与他抱了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站直了身体很轻易地看出王启年易容之后依然掩饰不住地疲惫。 范闲望着王启年。王启年也望着他两个个久久没有言语许久之后范闲才叹了口气说道:“真是许久未见了。” 在东夷城返京的道路上。王启年拼命拦截住监察院的马队向范闲通知了那个惊天地消息那时节两个人根本没有时间说些什么叹些什么。范闲便起身直突京都。去救陈萍萍。 仔细算来范闲归京恰好八日。王启年便再次赶回了京都而且在那之前王启年已经有一次从达州直插东北的艰难飞奔之旅两次长途的跋涉着实让年纪已经不小的王启年疲惫到了极点纵使他是监察院双翼之一此时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范闲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几年你在哪儿呢?”这句话问的很淡其实很浓范闲知道他没有死也知道在陈萍萍的安排下逃离大东山的王启年及一家子都隐姓埋名起来为了老王家的安全范闲只是略查了查后便放弃了这个工作。在这三年里范闲时常想起他想起这个自己最亲密的下属知道自己最多秘密的可爱地老王头。 “其实没有出过京一直在院长的身边一直看着大人您知道您过的好就行了。”三年未见二人并未生出丝毫疏离的感觉王启年沙着声音说道。 范闲沉默很久后说道:“我……回来的晚了。” 这说地是陈萍萍的事情王启年低下头也沉默了很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报信报的太晚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只是依然没有办法改变已经生地那件事情一股淡淡地悲伤与自责情绪就这样充溢在房间里。 “家里可好?” “好朝廷应该查不到。” “那就好回我身边吧。” “好。” 这样自然到了极点的对答之后范闲冰凉了许久地心难得温暖了一丝丝轻声问道:“让你跟着大队去东夷城怎么又回来了?” “黑骑四千五名满员已入东夷城范围其中一路此时应该开始向十家村院长交代的事情已毕所以我就赶了回来。只是耽搁了两天所以缓了些。”王启年说道:“荆戈七处那个老头儿还有宗追都在那一路里院长留下来的最强大的力量都要集中到十家村。” 范闲沉默片刻面容复杂地笑道:“想不到十家村的事情也没能瞒过他。” “院长要知道些什么事情总是能知道的。”王启年说道。 “不说这些了。”范闲叹息了一声:“有你在身边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像今天这样我何至于还要耗七天时间。才能钻出那张网来。” 略叙几句后王启年便清楚地了解了最近京都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幽幽叹息道:“若监察院还在手里做起事情就方便多了。” 如今范闲真正能够相信能够使动的人。除了启年小组之外便是遍布天下的那些亲信下属然而监察院地本部已经开始逐渐分崩离析尤其是言冰云父子二人世代控制着四处长此以往范闲及那批老臣子在院内的影响力只怕会越来越弱。 “这天下毕竟还是陛下的天下就算一开始的时候院内官员会心痛院长地遭遇可是时日久了他们也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忠君爱国嘛……”范闲的唇角微翘他也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对于皇权的蔑视和不屑一顾。“又有几个人敢正面对抗那把椅子?” “言大人不是那种人。”王启年沙哑着声音说道这句话里的言大人自然指的是言若海“我不明白言冰云是怎么想的。” “院长对他有交代。”范闲微闭着眼睛说道:“院长不愿意天下因为他而流血并且想尽办法保证我手中力量的存续把我与他割裂如果我……像他想像那样表现的好用不了几年我会再爬起来那时候……陛下或许也老了。” 是的这便是陈萍萍的愿望。而这种愿望所表现出来地外象却符合言冰云他很认可的天下为重的态度所以言冰云很沉稳而执着地按照陈萍萍地布置走了下去。 接下来是需要看范闲的态度而已。 “言冰云不会眼看着监察院变成我复仇的机器公器不能么用。这大概是一种很先进的理念。”范闲平静说道:“然而他忘记了这天下便是陛下的一家天下所有的官员武力都是陛下的私器。” 他微嘲说道:“可惜我们的小言公子却是看不明白这个忠臣逆子不是这么好当的。希望他以后在监察院里能坐的安稳些。” 王启年听出来了。范闲对于言冰云并没有太大地怨恨之意眼睛微眯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你先休息。一万年太久。但也不能只争朝夕。”范闲站在王启年的身边轻轻地摁了摁他有些垮下去的肩膀和声说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在京里择个地方呆呆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能找到你然后……我有事情交给你去办。” 以王启年的追踪匿迹能力就算朝廷在范府外的大网依旧洒着只怕也拦不住他与范闲地碰头有了他范闲的身体虽然被留在京都但是说话的声音终于可以传出去再不像这七日里过的如此艰难。 王启年已经知道了今天范闲通过启年小组往天下各处出的信息他并没有对这个计划做出任何地建议他只是不清楚范闲究竟是想就此揭牌而是说只是被动地进行着防御将那些实力隐藏在京都外再等待着一个合适地机会爆出来。 “我希望子越能够活着从西凉出来。”范闲眉头微微忧郁“我本打算让他回到北齐去做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就算愿意跟随我但毕竟那是因为我是庆人甚至……可能在他们眼中我本身就是皇室的一份子所以哪怕面对陛下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可若是北齐……” 他抬起头来看着王启年:“若我要带着你叛国你会跟着我走吗?” 王启年苦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前些年这种事情做地少吗?就算大人要带我去土里我也只好去。” 范闲笑了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小院注定的这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小院从今以后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再来只有孤独的雨滴和寂寞的蛛网会陪伴着那些平滑的纸张、冰凉的墨块。 一顶大大的帽子遮在了范闲地头顶顺着菜场里泥泞的道路他远远地缀着王启年那个泯然众人的身影直到最后跟丢了他才放心。一方面是确认小院的外面没有埋伏。另一方面则是安定他自己地心连自己跟王启年都跟丢了这座京都里又有谁能跟住? 办完了这一切范闲的心情放轻松了一些。就如大前天终于停止了秋雨的天空一般虽未放晴还有淡淡的乌云可是终究可以随风飘一飘漏出些清光入人间不至于一味的沉重与阴寒。 天下事终究要天下毕抢在皇帝陛下动手之前范闲要尽可能地保存着自己手头的实力这样将来一朝摊牌他才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与武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个地方犯了错误那种隐约间的警惕就像是一抹云一样总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却总也看不清楚形状。 将菜场甩离在身后将那些热闹的平凡地不忍苛责的市井声音抛在脑后范闲沿着京都几座城门通往皇宫方向的辐形大街向着南城方向行去事情已经办完了启年小组地人手也集体撤出了京都他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便是被软禁在府内也不是如何难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路上要经过皇宫远远地经过皇宫范闲止不住的痛苦了起来。他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几天前的那一幕幕画面却忍不住开始想妹妹如今在宫里究竟过的怎么样。虽然戴公公说了陛下待若若如子女一般但是若若如今的身份毕竟是人质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想必在宫里的日子有些难熬。 这是皇帝陛下很轻描淡写的一笔却直接将范闲奋力涂抹的画卷划破了。范闲不可能离开京都全因为这一点。 下雨了范闲微微低头让衣帽遮着那些细微的雨滴。沉默地在皇宫注视下离开。此处森严街上行人并不多。却也能听见几句咒骂天气地话想必连绵的秋雨刚歇两日又落了下来让京都的人们很是不满。 不满也有习惯成麻木的时候今天的雨并不大范闲就这样沉默地往府里走着就像一个被迫投向牢狱地囚徒实在是没有法子。他一面走一面思考将皇宫里那位与自己做了最全方面的对比然后最后他把思绪放到了那些麻衣苦修士的身上。 从陈萍萍归京开始一直到他入狱一直到范闲闯法场那些麻衣笠帽的苦修士便突然地出现在了皇宫里监察院里法场上。这些苦修士实力虽然厉害但并不足以令范闲太过心悸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而且因为这些苦修士联想到那个虚无缥渺但范闲知道确实存在的……神庙。 庆国向来对神道保存着敬而远之地态度并不像北齐那样天一道浸透了官场民生。尤其是强大地皇帝陛下出现之后庆庙在庆国生活中的地位急转直下彻底沦为了附属品和花边那些散布于天下人数并不多地庆庙苦修士更成为了被人们遗忘的对象。 为什么这些被遗忘的人们却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了京都出现在了皇帝陛下的身边?难道说皇帝陛下已经完全控制了庆庙?可是庆庙大祭祀当年死的蹊跷二祭祀三石大师死的窝囊大东山上庆庙的祭祀们更有一大半是死在了陛下的怒火下这些庆庙的苦修士为什么会彻底倒向陛下? 难道真如陈萍萍当年所言自己隐隐猜到……当年的皇帝真的曾经接触过神庙的意志?而这些苦修士则是因为如此才会不记多年之仇站在了陛下的身边助他在这世间散光芒? 雨没有变大天地间自有机缘当范闲从细细雨丝里摆脱思考下意识抬头一望时便看见了身前不远处的庆庙。 那座浑体黝黑隐有青檐于荒凉安静街畔上承天雨不惹微尘外方长墙内有圆塔静立的庆庙。 范闲怔怔地看着这座清秀的建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在这座庙里他曾经与皇帝擦肩而过曾经在那方帷下看见了爱啃鸡腿儿的姑娘也曾经仔细地研究过那些檐下绘着的古怪壁画然而他真正想搞清楚的事情却一件也没有搞清楚过。 他本应回府。此时却下意识里抬步拾阶而入穿过那扇极少关闭地庙门直接走入了庙中。在细细秋雨的陪伴下他在庙里缓缓地行走着。这些天来的疲乏与怨恨之意却很奇妙地也减少了许多不知道是这座庆庙本身便有的神妙气氛还是这里安静地空间安静的让人懒得思考。 很自然地走到了后庙处范闲的身形却忽然滞了一滞因为他看见后庙那座矮小的建筑门口一位穿着麻衣戴着笠帽的苦修士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范闲欲退然而那名苦修士却在此时开口了他一开口便满是赞叹之意。双手合什对着天空里的雨滴叹息道:“天意自有遭逢范公子我们一直想去找您。没有想到您却来了。” 被人看破了真面目范闲却也毫不动容平静地看着那名苦修士轻声说道:“你们?为何找我?” 那名苦修士的右手上提着一个铃当此时轻轻地敲了一下清脆的铃声迅即穿透了细细的雨丝传遍了整座庆庙。正如范闲第一次来庆庙时那样这座庙宇并没有什么香火除了各州郡来的游客们大概没有谁愿意来这里。所以今日地庆庙依旧清静这声清脆铃响没有引起任何异动只是引来了……十几名苦修士。 穿着同等式样麻衣戴着极为相似的古旧笠帽的苦修士们从庆庙地各个方向走了出来。隐隐地将范闲围在了正中就在那方圆塔的下面。 范闲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地提运着体内两个周天里未曾停止过的真气脉流冷漠地看着最先前的那名苦修士平静说道:“这座庙宇一向清静你们不在天下传道。何必回来扰此地清静?” “范公子宅心仁厚。深体上天之德在江南修杭州会。聚天下之财富于河工我等废人行走各郡多闻公子仁名多见公子恩德一直盼望一见。” 那名苦修士低行礼他一直称范闲为范公子而不是范大人那是因为如今京都皆知范闲身上所有的官位都已经被皇帝陛下剥夺了。 “我不认为你们是专程来赞美我的。”范闲微微低头眉头微微一皱他是真没有想到心念一动入庙一看却遇见了这样一群怪人难道真像那名苦修士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然而这些古怪的苦修士们却真的像是专程来赞美范闲的他们取下笠帽对着正中的范闲恭敬跪了下去拜了下去诚意赞美祈福。范闲面色漠然心头却是大震细细雨丝和祈福之声交织在一起场间气氛十分怪异。 苦修士们没有穿鞋地习惯粗糙的双足在雨水里泡的有些白他们齐齐跪在湿漉漉的地上看上去就像是青蛙一样可笑然而他们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强大气息和说出来地话并不可笑。 这股强大的气息是这十几名苦修士实势和谐统一后的气息其纯其正令人不敢轻视。如念咒一般的诚恳话语在雨中响了起来伴随着雨水中亮的十几个光头令人生厌。 “我等为天下苍生计恳求范公子入宫请罪以慰帝 范闲地脸色微微白只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些苦修士想做什么。庆帝与范闲这一对君臣父子间地隔阂争执已经连绵七日没有一方做过任何后退的表达。 为天下苍生计?那自然是有人必须认错有人必须退让庆国只能允许有一个光彩夺目地领袖而在这些苦修士们看来这个人自然是伟大的皇帝陛下。 苦修士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庆国眼下最大的危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们决定替皇帝陛下来劝服范闲在他们的心中甚至天下万民的心中只要范闲重新归于陛下的光彩照耀之下庆国乃至天下必将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将来。 “若我不愿?”范闲看着这些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僧侣们轻声说道。 场间一片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细雨还在下着落在苦修士们的光头上檐上的雨水在滴嗒着落在庆庙的青石板上。许久之后十几道或粗或细或大或小却均是坚毅无比圣洁无比的声音响起。 “为天下苍生请您安息。” 第一百一十章 庙的名,人的影 “为天下苍生请您安息。” 在雨中听到这句话范闲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的并不如何夸张那半张露在帽外的清秀面容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一丝荒唐。这是他最真实的内心反应大概连他也没有想过在雨中入庆庙居然会遇见这些苦修士而且这些苦修士所表露出来的气质竟是那样的怪异。 神庙是什么?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唯一对那个缥渺的所在有所了解的毫无疑问是陪伴着肖恩死去的范闲。在重生后的日子里他不仅一次地去猜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根本性地揭示。这个世界上侍奉神庙的祭祀苦修士或者说僧侣范闲知道很多其中最出名的毫无疑问是北齐国师天一道的执掌人苦荷大师。然而即便是苦荷大师想来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禀承了神庙的意志怜惜苍生劳苦便要代天行罚。 眼前这些雨中的苦修士却极为认真极为坚毅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由不得范闲不暗自冷笑。 “为何必须是我安息而不是另外的人安息?”范闲缓缓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身周的苦修士平静问道:“世上若真有神想必在他的眼中众生必是平等既是如此为何你们却要针对我?莫非侍奉神庙的苦修士们……也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鼠辈?” 这些讥讽的话语很明显对于那些苦修士们没有任何作用他们依然平静地跪在范闲的身周看着像是在膜拜他然而那股已然凝成一体的精纯气息已经将范闲的身形牢牢地控制在了场间。 “让我入宫请罪并不难只是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罪人是我?”范闲缓缓扯落连着衣领的雨帽任由微弱的雨滴缓缓地在他平滑的黑上流下认真说道:“我原先并不知道默默无闻地你们。竟是这种狂热者我也能明白你们没有说出口的那些意思不外乎是为了一统天下消弥连绵数十年的不安与战火让黎民百姓能够谋一安乐日子……但我不理解你们凭什么判定那个男人就一定能够完美地实践你们的盼望执行神庙的意旨?” 范闲微微转了转身子然后感觉到四周的凝重气息就像活物一般。随之偏转十分顺滑流畅没有一丝凝滞。也没有露出一丝可以利用的漏洞。他的眉头微微一挑着实没有想到这些苦修士们联起手来竟真的可以将个体地实势之境融合起来。形成这样强大的力量。 或许这便是皇帝陛下在这段时间内将这些外表木然内心狂热的苦修士召回京都地原因吧。 自入庆庙第一步起范闲若想摆脱这些苦修士的围困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内就做出反应然而他却已经错过了那个机会陷入了重围之中。这也许是他低估了苦修士们的力量但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想和这些苦修士们谈一谈从而凭籍这些谈话了解一些他极想了解的事情。比如庆庙地苦修士们为什么一力扶佐庆帝全然不顾这些年朝廷皇宫对庆庙的压榨以及……皇帝陛下和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雨中十几名苦修士改跪姿为盘坐依然将站立的范闲围在正中。他们的面色木然似乎早已不为外物所萦怀。许久的沉默或许这些苦修士们依然希望这位范公子能够被自己说服而不至于让眼看着便要一统江山的庆国就此陷入动荡之中所以一个声音就在范闲的正前方响了起来。 一名苦修士双手合什。雨珠挂在他无力的睫毛上。悠悠说道:“陛下是得了天启之人我等行走者当助陛下一统天下。造福万民。” “天启?什么时候?”范闲负手于背后面色不变盯着那名苦修士苍老的面容问道他很轻易便看出场间这些苦修士们地年纪都已经不小了。 “数十年前。”一个声音从范闲的侧后方响了起来回答的极为模糊然而范闲双眼微眯却开始快地思考起来。 “有使者向你们传达了神庙的意旨?”范闲问道。 “是。”这次回答的是另一名苦修士他回答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然而这个回答却让范闲的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神庙偶有使者巡示人间这本身便是这片大6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他不是自幼在五竹叔的身边长大又从肖恩陈萍萍地身上知晓了那么多地秘密断然问不出这些话然而……这些苦修士们从范闲听到了使者这个词却并不如何诧异似乎他们早就料到范闲知道神庙的一些秘密这件事情却令范闲诧异起来。 “可是大祭祀死了三石也死了大东山上你们地同伴也……都死了。”范闲很平静地继续开口但是即便是秋雨也掩不住他语调里的那抹恶毒和嘲讽。 “有谁会不死呢?” “那为什么你们不死?” “因为陛下还需要我们。” “听上去你们很像我家楼子里的姑娘。” 雨中庆庙里的气氛很奇妙范闲一直平静而连续地问着问题而这些坐于四周围住他的苦修士们却是分别回答着问题回答的木然沉稳秩序井然依次开口场间十六人有若一人回答。 范闲的心渐渐沉了下来看来这些古怪的苦修士们长年苦修心意相通之术已经到了某种强悍的境界而更令他寒冷的是关于神庙使者的那些信息。 神庙使者最近一次来到人间自然是庆历五年的那一次这位使者从南方登岸一路如野兽一般漠然习得人类社会的风俗习惯。在这种习惯的过程里庆国南方的州郡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位使者的手上或许只是习惯性地淡漠生命。或许是这位使者要遮掩自己的存在的消息总而言之当时的刑部十三衙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没有能够摸到了名神秘使者的衣衫一角。 庆国朝廷当时只将此人看做一名武艺绝顶的凶徒而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所以才有了后来刑部向监察院求援言冰云慎重其事向范闲借虎卫。 然而监察院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这名神庙使者便已经来到了京都。来到了范府旁边的巷子里被五竹拦截在了一家面摊旁。 一场布衣宗师战后神庙使者身死。五竹重伤自此失踪于大东山上养伤数载。而这名神庙使者地遗骸被焚烧于……庆庙。 范闲的目光透过雨帘。向着庆庙后方的那块荒坪望去目光微寒想着那日陛下与大祭祀看着火堆里神庙使者地场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庆庙大祭祀往年一直在庆国南方沼泽蛮荒之地传道却恰巧于神庙使者入京前不久归京然后便在这名使者融于大火之后不久便因为重病缠身而亡。 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至少范闲不信。搜书网五竹叔受伤的事情神庙使者降世。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用了许久的时间也只隐约查到了这里但至少证明了皇帝陛下肯定是通过庆庙地大祭祀。与那位来自神庙的使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庆历五年时皇帝陛下希望用自己的私生子为饵引诱这名神庙使者和五竹叔同归于尽只是他并没有达成目标。为了掩埋此事。为了不让范闲知道此事大祭祀……必须死了。 范闲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的苦修士们很自然地想到了所谓天启所谓神庙使者所传达的意志那一位使者想必便是二十二年前来到庆国的那一位。 如今看来那位使者不仅仅是将五竹叔调离了京都而且还代表那个虚无缥渺的神庙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合作。 皇帝与神庙的合作?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第一次的合作杀死了叶轻眉第二次地合作险些杀死了五竹叔……所有的事情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唯一不清楚地只是那个名义上不干涉世事的神庙为什么会在人间做出这样的选择。 此时在庆庙里围困范闲的苦修士年纪都已经有些苍老了二十几年前他们便已经获知了神庙地意志在狂喜之余极为忠诚地投入了为庆帝功业服务的队伍之中这二十几年里他们行走于民间传播着……应该是向善……的教化一箪食一瓢饮过着辛苦却又安乐的日子同时……想必也在替皇帝当密探。 如今东夷城已服内乱已平陈萍萍已死风调雨顺民心平顺国富兵强庆国实力已致颠峰除了范闲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任何能够阻止庆帝一统天下的步伐所以这些苦修士回到了京都准备迎接那光彩夺目地一刻。 所以苦修士们想劝服范闲为了这个伟大地事业忘却自己的私仇为了天下地公义忘却一个人的悲伤。 范闲孤独地站在雨里雨水虽然微细但依然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裳。这些苦修士们很坦率地向他讲述了这二十年里他们的所行所为解释了隐在庆国历史背后的那些秘辛因为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想劝服他想用神庙的意志民心的归顺大势的趋向来说服范闲不要与皇帝陛下为敌。 因为陛下是天择的明君世间的共主。 “都是扯淡。”范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身周对自己苦苦恳求的苦修士们说道:“这些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陛下的一位臣子……不对我现在只是一介草民我想天下人谁来看都不会认为我会影响到天下的大势诸位非我逼我入宫或是押我入土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 苦修士们互望了一眼看出了眼中的慎重和决心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范闲说的这句话。其中一人望着范闲诚恳说道:“因为您……是她的儿子。” 范闲默然终于知道今天庆庙里的大阵仗究竟是怎样而来了如果是庆庙里的这些苦修士们忠心侍奉神庙将皇帝陛下当成天择的领袖那毫无疑问叶轻眉这位逃离神庙曾经偷了神庙里很多东西地小姑娘当然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或许这些苦修士并不了解内情。也不需要了解内情只需要那位二十几年前的神庙使者给叶轻眉的行为定下性质他们便深深忌惮于那位敢于蔑视神庙的女子。 这种忌惮一直延续到二十几年后。延续到了范闲的身上。 “如果你们杀了我陛下会怎么想?”范闲微笑问道:“我想他一定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你们这些神棍的手里我很替你们担心。” 所有的苦修士齐声颂礼面露坚毅之色。没有人应话但表达出来地意思很清楚为了他们所追寻的目标就算事后皇帝陛下将他们全部杀了他们也要把范闲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这里。 “我想听的话都已经听完了。”范闲唇角一翘微讽说道:“我想如果我答应你们入宫想必你们也不会放心会在我身上下什么禁制。当然我可以虚以委蛇。先答应一下也无妨至少似乎可以保个小命。” “只是你们错估了一件事情。”范闲望着他们冷漠说道:“我比你们更相信神庙地存在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一听到神庙的名字便吓的双腿软。就像你们一样跪在这雨里。” 一名苦修士深深地叹了口气悲天悯人说道:“人生于天地间总须有所敬畏。” “这句话陛下曾经对我说过。”范闲微微低头心想但那位皇帝陛下明显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神庙?使者?只怕这些在凡人看来虚无缥渺十分恐怖的存在。在陛下地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种可以加以利用的力量罢了。 “敬天敬地。但不能敬旁人的意志。”范闲说道:“关于这一点你们应该向苦荷大师学习一下。” 苦修士们微微一怔不解此言何意然而他们便看见了被围在正中的范闲飘了起来! 范闲在微细的秋雨里飘了起来身上的布衫被真气缓缓撑起就像一只无情无绪的大鸟一样倏地一声向着庆庙的外围掠了过去! 毫无先兆范闲的身体就像被一根无形的长绳拉动奇快无比地向着庆庙地大门飘去他在空中的度奇快无比而且身法格外轻柔就在雨里穿行着若一只雨燕在风雨里翻滚而飘远。 然而他的身体只掠出去了五丈远的距离便感觉到了一堵浑厚无比的气墙迎面扑来。 范闲出手地那一刹那十几名苦修士们同时动了一名苦修士搭着另一名苦修士的臂膀闷声一哼将身旁的伙伴甩了出去连续六七个动作十分顺滑地施展了出去似乎他们的心意早已相通这些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不顺的情况。 这些苦修士们地阵形是一个不规则地圆此时相搭一送七个人被快地掷向了庆庙正门的方向在空中他们地手也没有脱开带动着下方的苦修士同时掠动。 如同一道波浪。 十几名苦修士围成的不规则的圆就在这一瞬间形成了一个整体在飘着细雨的空中翻转了起来凌空而起凭着波浪一般的气场传递生生跃过了快飞离的范闲身形重新将他套在了圆中。 一个圆在空中翻转过来再落到地上仍然是一个圆范闲依然还在圆中间电光火石之后雨依旧是这样的下着场间的局势似乎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除了众人都向庆庙正门的方向移挪了约七丈的距离然后苦修士们没有再给范闲任何抢先难的机会齐声一颂无数双挟着雄浑真气坚毅气势的手掌便向着范闲的身体拍了过去! 苦修士们不知练的是何秘法竟真的能够做到心意相通将自身地实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无数只手掌拍了过去。就像是一尊大放光彩的神在转瞬间生出了无数双神手漠然而无情地要消除面前的恶魔。 范闲身周所有的空间都被遮天蔽雨的掌影所覆盖就像是一张大网落了下来根本看不到任何遗缺的漏洞这便是所谓圆融之美美到了极致便凶险到了极致。 气墙扑面而至。范闲在空中强行一扭身体强行吸附着身周每一寸肌肤能感应到的空气流动两个大周天强行摧动。身体被迫落下地面脚尖却是直接一点湿漉漉的地面霸道真气集于拳中一拳向着浑厚气墙里最强大的那一点轰了过去。 在被迫重新制于圆融之势里地一刹那。范闲深深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八日前突入京都法场他曾经刺死了一名苦修士震退了另一名当时他也付出了身受三掌的代价然而很明显当日法场上地苦修士们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最强大的力量。 范闲知道这些苦修士们的强大处在哪里在于他们可以将个人的力量很完美地集结成一个整体这当然不是群殴甚至也不是剑庐弟子那种妙到毫巅地配合。反倒更有些像虎卫们长刀之间凝结成的凶煞光芒。 当这些苦修士们结成圆融之势不论范闲要面对哪一位苦修士就等若是要面对他们这个整体。 但在范闲的眼中面前这堵无形的气墙却像是厚薄不一的白色雾墙一般清晰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直接凝结了身体内所有的真元以霸道之势直接击出而击打的位置正是那堵气墙里最厚的那部分。 以最强对最强处范闲根本不理会这漫天飞舞着的掌影。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这一拳击出对方必须凝结成一处。才能抗衡这大概便是强者在经历许多之后所养出来地难得的强横气势。 果不其然范闲向着那堵气墙一拳暴烈击出漫天的掌印顿时消失不见一只手掌的影子与另一只手掌的影子迅疾合为一处数十只手掌最终合为一只手掌一只晶莹亮地手掌。 这只手掌与范闲紧紧握着的拳头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庆庙里的空气似乎都随着这一次撞击而变形细微飘着的秋雨被震的横横飞出一大片地青石坪上竟变得没有任何雨滴可以滴下整个空气里都充溢着干燥杀戮地味道! 轰的一声巨响之后范闲右边肩膀上地衣衫齐齐碎裂如蝴蝶般飞了起来露出那只不停颤抖的右臂。 而他正对着的那名苦修士面色却是红的出奇亮的出奇他的肩膀上分别搭着两只手臂 十几名苦修士正不源源不断地向着沿循着这道气桥向他的体内灌输着真气帮助他抵抗范闲这霸道至极的一拳。 范闲的面色惨白体内的真气暴戾地喷吐而出可他依然无法打破对方的包围对方那只手掌上传递而来的真气源源不绝如波浪一般气势逼人汹涌无比给人一种难以抵抗的感觉。 卟的一声那名与范闲对掌的苦修士吐出了一口鲜血顺着他的衣衫往下滴落然而苦修士脸上却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根本没有一丝衰竭或是承担不住体内磅真气的征兆他只是带着一丝垂怜之色看着面前的范闲似乎想等着对方认输就此散功臣服。 苦修士于天下极苦之地行走苦修对**和精神上的磨炼果然造就了不平凡的修为。 败迹已现然而范闲的眼瞳却依然是一片冰寒没有丝毫慌乱之色甚至连亢奋的拼命情绪都没有只是一片平静他静静地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名苦修士盯着对方亮的眼瞳似乎要从对方的眼瞳里看出他所企盼的颜色。 只有范闲自己知道仅仅这一拳一掌之交他体内的经脉便已经被震荡到了一种极难承受的境地大小两个周天疾运转着。拼命地顺着拳头向外吐露着真气却也快要支撑不住尤其是腰间雪山的命门处更已经开始隐隐热正是气竭地先兆。 毕竟是受伤疲弱的身体范闲最大的命门便在此处仅仅在范府里将养了数日这数日里还曾经狠戾地动武杀人心境一直没有归于平顺。根本还没有回复全盛的境界。 幸亏他是个经脉异于常人比常人更多一个周天的怪物才能以疲弱身躯。对这苦修士们的圆融之势前支撑这么久换做是十三郎或是海棠只怕也不会比他好过。 可是范闲依然不慌张不绝望。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位苦修士黑亮的眼眸。 终于就在范闲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刻与范闲拳掌相交近在咫尺的那位苦修士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惨绿之色。 一抹与自然人类眼睛完全不和谐地惨绿之色。 然后两道黑血从这名苦修士的鼻孔里缓缓流了出来。 范闲身周所有的苦修士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只是盘坐于四周低头冥思不停地催着体内坚韧地真气。 那名流出黑血的苦修士惨绿色的眼眸里泛过一丝了悟之色看了范闲一眼终于明白了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先前愿意在雨中静听自己这些人地恳求。原来对方……只是借着这场秋雨在洒播着那些毒素! 这名苦修士终于记起了范闲的真正师承对方是那个老毒物的关门弟子! 苦修士感觉到体内脏腑如被虫蚁一般噬咬着他的喉咙开始痛他的眼角开始麻他知道体内的毒开始作。如果此时自己罢手想必能够任借体内的真气将这些毒素压制下去然而…… 无色无味且不溶于水的毒粉不可能太过恐怖----这是自然界天生的道理也是武道修行者们人人皆知的常理。苦修士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地那些师兄弟除了自己正面对抗范闲。所以毒的最快之外其余的师兄弟应该能支撑更久。苦修士不想让范闲离开因为他已经现范闲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惨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安乐之色一丝决然之色一声闷哼完全舍弃了对心境的防护放开了自己地全部经脉任由两旁灌注进来的真气汹涌而入然而顺着自己的臂膀向着范闲**的右臂上推了过去! 毕其功于一掌间!他愿意用一死来换取范闲的死亡以及庆国地千秋万代。 然而范闲不愿意他地眼眸闪过一丝凛冽之意知道对方强行催动真气毒素入心再也救不回来了他却是将真气沉入下盘右肩微微一松用了一个大劈棺的御力之势准备用一只右臂去换取对方这个阵眼地死亡再行逃脱。 临此危局死局范闲有断臂求生的毅力和勇气。 然而除了范闲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人不愿意看着范闲去死。秋雨之中的那个令人心寒的圆在空中翻滚一圈后离庆庙的正门已经近了些许便在这个最危险的关头庆庙正门背后横匾上的那两个字忽然黯淡了一下。 不是天光暗了不是那两个小金字忽然锈蚀了而是一抹影子飘了起来将庆庙两个字掩住了些许光彩。 那个影子一瞬间穿透雨丝毫无阻拦地飘到了那名与范闲正对的苦修士身后便在此人脖颈之后影子奇妙地摊开生出了四肢生出一枝剑。 嗤的一声剑尖如毒蛇一般刺入了苦修士的脖颈直接从他的咽喉软骨处刺了出来锋利的剑刃已经割断了这名苦修士的气管食管血管…… 苦修士喀喇一声没有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范闲眼眸里的惨绿色很浓眼瞳却没有缩小似乎是要生生地用目光杀死面前的范闲。 便在那抹影子生出剑来的同时范闲一直空着却无力的左手困难地抬了起来指尖微微一抠。袖弩破袖而出深深地扎入了那名苦修士的左眼溅起一抹血花。 这名苦修士地身上凝结着场间十数名苦修士的终生修为何其强悍浑厚但被这样两记狠辣至极的杀招同时附身终究还是顿了顿。 便是这一顿范闲的左臂奇异地扭动了起来肩头一震一甩大劈棺再出。狠狠地砸在了那枝袖弩的尾端将这枝袖弩深深地砸进了苦修士的脑中弩尖深入。断绝其人生机。 呼的一声雨水大乱这名舍身求仁的苦修士颓然地垂下了手掌。 范闲变拳为掌在他的头顶一拂。整个人飘了起来左手拎住了那抹影子地衣裳用最快的度划破雨空瞬息间离开了庆庙。 从庆庙正门背后横匾上两个小金字黯淡到影子出剑再到范闲飘身逃离圆融之势出庙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影子一剑狠辣去势未止范闲却没有让他地剑势再入圆融之境强行逆势而行。与他携手潇洒而去。 而此时那些盘坐在雨水中的苦修士们才现了事情有变圆融之势正中的那名苦修士手掌已然垂下再无吐露之道却依然被动地接受着师兄弟们的灌输。身体猛然地在雨地上震动了两下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 被影子刺通了脖颈被范闲袖弩扎入了大脑毒素已然入心最后又被圆融之势反噬。这位苦修士毫无疑问死了。死地不能再死。 雨水已经大了已经乱了。胡乱地击打在这些苦修士们的身上他们默然地看着这名同伴的尸片刻后沉默一礼便迅疾跳出了庆庙向着快要消失在街巷远方的那两个人影追了过去。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思一下如果神庙的旨意真的便是天意那为什么自己这些人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甚至愿意舍身成仁却没有办法杀死范闲? 秋日的大雨中范闲与影子就像两抹灰影在雨水中在屋檐下在黯淡的天色里在寂廖的街巷里疾行。然而出庆庙并没有多久范闲便感应到了后方那些十分明显地气息已经追了上来。 京都庆庙在外三里平日里都是极为清静的地方甚至上没有什么行人经过四周也没有什么民宅可以利用。今天又是一场大雨天街上更没有纷纷躲雨的行人这却给范闲二人逃命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范闲苍白地脸上满是雨水他侧头看了身旁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却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上有任何表情。范闲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些狂热的殉道者也低估了在这片大6上延绵千年的神道实力。 以往那些年或许是被苦荷大师以及北齐天一道抢尽了风采或许是庆庙的苦修士们都不怎么显眼只喜欢在最荒僻地地方传道或许是庆庙地大祭祀二祭祀并没有给人一种强大的感觉所以范闲从来没有将庆庙放在眼里。 然而今天证明了这是一个极其强大地敌人范闲甚至开始怀疑虎卫们习来对付九品强者的刀阵是不是脱胎于庆庙这种奇妙的合击之术。 当然如果今日的范闲还是处于颠峰状态下的范闲他也不会变得如此狼狈尤其是这种轻身逃离的本事出身监察院的他以及身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影子根本不会将那些追踪而至的苦修士们放在眼里。 若在平时他或许会和影子就近隐匿了踪迹转而对这些油盐不进的苦修士们进行最阴森可怕的伏杀狙击。 然而今天不行因为那一千里的奔波心神里的悲恸连日来的困苦消耗在正阳门城墙上和法场上所受的那几记重伤让范闲的状态已经跌至谷底尤其是先前与十几名苦修士的圆融之势硬抗一记更是让他再无二战之力。 他身旁的影子表情冷漠看上去并无异样然而多年来的合作与亲近让范闲很清楚地现影子身上的伤也很重甚至比自己更重。 范闲知道这是为什么影子只受过一次伤但那次伤是四顾剑刺出来的。 知道了陈萍萍的死讯影子会有怎样的反应范闲能清楚地猜测到他明明人在东夷城却和王启年几乎同时回到了京都这名天下第一刺客回程的度比王启年更快甚至有可能比范闲当日更快。 这样的奔波影子的伤想必更加重了。范闲侧头看了影子一眼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前面分头。”影子沙着声音开了口带着一股很怪异的味道看来这位刺客也很清楚他们二人如今的情况都糟到不能再糟必须分头引开追兵。 范闲点了点头知道此时分开过不久自然二人便会再见面。 便在那个街口影子倏地一声穿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说不定片刻之后他就会变成一个正在檐下躲雨的凄苦商人吧。 然而他走之前冷漠说了一句话让范闲的心沉了一下嘴里开始苦。 “你什么时候动手杀他喊我。” 就因为这句话对心神造成的冲击让范闲比预定之中跑的更远了一些身后那些苦修士远远地缀了上来但范闲却没有任何的担心他从一个小巷里穿了过去便来到了东川路口便在澹泊书局的正堂里进去从后门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撑着雨伞的读书人。 他来到了太学的门口看见了百把伞千把伞以及伞下那些面容清爽阳光的太学生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准备着 上次来太学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一日春雨飘摇范闲来太学是为了见胡大学士为的是京都府尹孙敬修的事情。那时他挟东面不世之功回京真真是光彩荣耀到了极点抵抗门下中书的压力折辱贺大学士的意志潇洒嚣张攀上了第二次人生的巅峰。一朝雨歇黑伞落下他被太学的学生们认了出来还引起了小小的一场骚动。 而今日秋雨凄迷他从庆庙逃命而来面色微白手臂微抖雨水顺着布伞漏了些许打湿他的衣衫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如今的范闲已经被夺除了所有官职爵位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白身平民而且整座京都都知道皇帝陛下正在打熬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年轻人范府形同软禁无人敢上门无人敢声援。 区区数月时间人生境遇却已经整个翻转了过来一念及此范闲不由笑了起来低着头撑着伞从那些不知议论着什么的太学学生身边走过向着太学深处行去。 雨中的太学显得格外美丽清寂古老的大树在石道的两侧伸展着苍老的枝丫为那些在雨中奔走的士子们提供了难得的些许安慰一路行来秋黄未上春绿犹在暮时学堂钟声在远处响起清人心境。 范闲不再担心那些后方追踪而至的庆庙苦修士且不说在这数百名太学学生地包围中。对方能不能够找到自己只说太学这个神圣重要的地方。即便是那些甘于牺牲自己地苦修士们大约也不敢冒着学士哗动的风险就这样像屠户一般地杀进来。 撑伞往太学里走一直走了很久才来到了较为清静一些的教习所在地范闲很习惯地绕过长廊进了一间小院行过照壁却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他在太学里的屋舍有几位教习和才气出众的学生被调到了他的手下。在这个院落里进行了好几年的书籍编修工作庄墨韩先生送给范闲的那一马车书籍便是在这个地方被进行了重新的整理再送到西山纸坊进行定版最后由范府的澹泊书局平价卖出。 这些年书籍地整理工作一直在继续所以澹泊书局也一直在赔钱不过范闲并不在意这些就像京都叛乱时在孙颦儿闺房里看见书架时的感触一般范闲认为这种事情是有意义的既然是有意义的事情。当然就要继续做下去。 他静静地站在照壁旁看着屋舍内的动静有些安慰地现虽然皇帝陛下将自己打成了一介草民可是这些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太学教习和学生并没有受到牵连而且这里的书籍整理编修工作也在继续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范闲的心里生起一丝暖意望着屋里笑了笑。在那些太学教习现自己之前转身离开了这间熟悉的院落斜斜穿过太学东北角的那座密林小丘沿着一方浅湖来到了另一座熟悉地院落。 这个院子这些房间是当年舒芜大学士授课时的居所后来胡大学士被圣旨召回京都便也挤了进来。当舒芜归老后这间院子自然就归了胡大学士一人所用。上次范闲求胡大学士帮手便是在这个院子里生的事情。 范闲推门而入对那几名面露震惊之色的官员教习行了一礼便自行走到了书房中抛下了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一直埋于书案的胡大学士抬起头来。将鼻梁上架着的水晶眼镜动作极快地取下脸上迅即换成了一张肃然的表情。这位庆国地文官领心情有些不豫以他的身份什么人敢连通传都没有便直接闯了进来? 然而他看见了一张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脸微怔了一会儿之后大学士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之意说道:“还真是令人吃惊。” 范闲其实也没有想到胡大学士一定在房中在东夷城那边忙碌久了他有些忘记朝会和门下中书的值次也不确定这位学士究竟会不会在太学。只不过他今天确实有些话想与人聊一聊既然到了太学自然就要来找这位。 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够和范闲私下接触却不担心被皇帝陛下愤怒罢官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位胡大学士。 “今天出了些事情心情有些不愉快所以来找您说说闲话 范闲一面说一面往书案的方向走了过去手上拿着地伞一路滴着水。胡大学士皱着眉头指了指他才悟了过来笑了笑将伞搁到了门后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那杯暖乎乎的茶喝了两口暖了暖庆庙里被雨冰透了的身子。 “怎么这般落魄可怜了。”看着湿漉漉的范闲抢热茶喝胡大学士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一现即敛因为他现今时今日这句笑话很容易延展出别的意思出来。 果不其然范闲很自然地顺着这个话头说道:“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能喝口大学士桌上地热茶当然要珍惜机会。” 此言一出安静地屋舍内顿时冷场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陷入各自不同的思绪之中。尤其是胡大学士他以为范闲是专程来寻自己所以不得不慎重起来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要深思熟虑方能表达。 过了很久胡大学士望着他开口说道:“今日怎么想着出来走走?范闲地唇角泛起一怪异的笑容声音略有些寒冷:“宫里可有旨意圈禁我?” 胡大学士笑了起来。范闲接着温和说道:“既然没有我为何不能出来走走?尤其是陛下夺了我所有差使。但很妙地是却留给我一个无品无级的太学教习职司我今天来太学也算地是体贴圣意以示草民全无怨怼之心。” 这话里已然有了怨意若是一般的官员当着胡大学士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胡大学士一定会厉刻无比地严加训斥然而面对着范闲他也只有保持沉默。当然今日这番谈话的气氛也与春雨里的那次谈话完全不同了。毕竟那时候的范闲虽然话语无忌可那是陛下允许的无忌胡大学士还可以凑凑趣可如今的陛下已经收回了这种允许胡大学士此时的应对也显得格外困难。 他顿了顿后望着范闲认真说道:“你地想法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昨日入宫曾与陛下有过一番交谈论及范府之事。陛下对你曾经有一句批语。” 范闲缓缓抬起头来没有问眼眸里的平静与他内心的疑惑并不一致。 “安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直接倔狠了些……”胡大学士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手中接过茶杯微佝着身子去旁边的小明炉上续了茶水。 胡大学士背对着范闲声音很平直也很淡然。轻声说道:“直接倔狠看来陛下是了解你也是体贴你的。再大的错处也尽可以用这四个字洗脱去这是性情的问题并不是禀性的问题……你要体谅陛下的苦 苦心?范闲地眉头缓缓皱了起来皱的极为好看极为冷漠。他当然明白胡大学士转述的这句评语代表了什么宫里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私生子依然留着三分企望三分容忍剩下的四分里究竟多少是愤怒多少是忌惮?那谁也说不清楚。 胡大学士转过身子。将茶杯放在了范闲的面前。望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直接倔狠此乃性情中人。陛下喜欢的便是如你这样地真性情人。这些日子里你所犯的错陛下不是不能宽恕你但如今的关键是你必须要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并且要让陛下知道你……知错了。” 范闲默然地坐在椅上知道胡大学士错估了今天自己的来意只是两人间根本不可能如往日一般把话头挑明他也不会傻到去反驳什么只是下意识里缓缓说道:“错在哪里呢?” “你知道在哪里你需要表现出你的态度。”胡大学士的眉头皱了起来微显焦灼说道:“这十几天里你做的事情不论是哪一椿都足够让你被打下尘埃不得翻身……黑骑经过州郡这些日子参罪你的奏章像雪花一样地飞到了门下中书里。” “大概这些地方上地官员还不知道陛下早已经降罪了。”范闲笑了笑。 “陛下何曾真的降罪于你?”胡大学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甚至连他每日必抹的扶肤霜都快要掩饰不住他额头上深深地皱纹他用略有些失望地眼神看着范闲沉重说道:“如果真是要按庆律治罪就算你是入了八议之身可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可以抵销这些?” 胡大学士看着面前这个沉默地年轻人不知为何心里生起一股难以抑止的怒火压低声音斥道:“难道你不明白陛下已经对你足够宽仁如果你再这样继续挑战朝廷地权威磨砺陛下的耐心……” “那又如何?”范闲有些木然地截断了胡大学士的话。 胡大学士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许久之后他沙哑着声音道:“难道你想死?” 范闲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要倚仗着陛下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的闹下去。”看样子胡大学士是真的愤怒了他身为庆国文官领最近这些日子就如同朝廷里别的官员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和范闲父子反目眼睁睁地看着本来一片清美的庆国秋景却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异动而平添了无数阴云身为庆国的高官身为一位庆国子民他们都想劝服范闲能够入宫请罪。就此了结这一段动荡。 然而范闲这几日所表现出来地态度却让包括胡大学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渐渐凉了心。 “您认为我只是一位宠臣?”范闲并不想像个孩子一样来夸耀自己地能力。但听到这句话后依然忍不住微微皱眉问出声来。 “与宠无关你只是……臣我也是臣。”胡大学士强行压抑下怒意幽幽说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或许你认为陛下待你不好但你仔细想想自开国以来有哪位臣子曾经得到过你这样的宠信?国朝这些年来的历史你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应该知道陛下已经对你施予了最大程度的宽容与忍耐。” “不要迷信你的力量因为终究你的力量是陛下赐予你的。陛下不是拿你这些日子里的狠厉没有办法只是他不愿不忍不想做出那些决断而不是他不能做。” 胡大学士缓缓垂下眼帘肃声说道:“当然必须承认你是一位很出色的臣子……” 胡大学士没有说完因为他想告诉范闲陛下如果真地对你没有一丝宽仁之心。或许早就已经将你拿下大狱甚或早已处死因为陛下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然而这些涉及到陛下与范闲父子间的事情胡大学士心情激荡之余现自己已经说多了所以沉默地转了话题。 “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位庆国的大功臣因为自己的骄横无状。而消失在京都里。”胡大学士看着范闲郑重说道:“迷途要知返倔狠总要有个限度。” “这话好像不久前才听很多光头说过。”范闲难过地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说道:“看来如今的京都如今的天下都认为我才是那个横亘在历史马车前的小昆虫要不赶紧躲开。要不就被辗死若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罪人了。” 他渐渐敛了笑容想到了很多年前在抱月楼外打废的那批纨绔又想到了婉儿曾经说过和胡大学士意思极为相近地话。皇帝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自己如今被困于京都不得出彼要杀己废己。只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 这和庆庙里苦修士们的围攻不同一旦庆国朝廷真的决定清除掉范闲这个不安定的因子即便范闲个人的修为再如何惊人也逃不过这个宿命----毕竟他不是大宗师。 “先前冒雨入太学看着那些学士从身边走过我就在想或许哪一日我也会成为他们眼中值得唾弃地对象。”范闲微微低头疲惫说道。 “不从来都没有人怪罪过你唾弃过你不止这些学生甚至是京都里的官员百姓一旦论及法场上的事情对你犹有几分敬意。”胡大学士咳了两声缓缓说道:“正如陛下对你的批语一般陈院长之事你表现的足够倔狠这等真性情可以让很多人理解你……但是你自己必须学会将这些事情想通透。” “百姓敬你只是敬你的情意然而你若真的有些大逆不道的动作 ……甚至哪怕是想法。”胡大学士地声音寒冷了起来“本官容不得你朝廷容不得你百姓容不得你陛下更容不得你!” “你必须想明白这是我大庆朝如今的统一意志都希望你不要瞎搞。” “瞎搞?”范闲笑了起来笑容里却多了很多沉重的压力为天下敌并不是他害怕的事情他的心里只是还有回味先前脑中地那些思绪有些回不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很郑重地向胡大学士施了一礼却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给出任何信息便转身欲往门外走去。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必须承认我已经老了。”胡大学士望着范闲地背影忽然脱口而出悠悠说道:“今日说的话便有些过头只是……天下犹未定战事不能休为了朝廷里地百官为了这天下的百姓我希望你能多想想。” 胡大学士说的是真心话他本是皇帝陛下刻意挑选的下任宰辅人选然而随着朝廷里局势地变化。他的前景却模糊了起来。 陛下为了对抗范闲而捧出了贺宗纬这位贺大人上体圣心。又精于政务行事老练成熟竟是挑不出个错漏处如今范闲势衰贺宗纬自然而然地坐稳了门下中书地位置极得陛下信任红极一时隐隐压过胡派的风头。 就算胡大学士毫不恋栈权位可只怕心头也会有些唏嘘之意他力劝范闲。只怕也有需要朝中留个熟悉帮手的意思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正如他先前所言----如今锋指天下的庆国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一个和谐的社会而范闲一日不向陛下低头只怕庆国一日不得安宁。 除非范闲死了而实际上庆国朝堂上街巷里。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小范大人就这样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范闲没有转头沉默很久后说道:“也许哪一天我想开了我会入宫请罪地。” 胡大学士在他身后苦笑了起来心想要等到你想通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或许……我真错了?”门口范闲的背影极为疲惫微沙的声音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而这句话落到胡大学士的耳中却令他心头一热。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今夜再次入宫。 陛下与范闲父子间的这些争执在他看来并不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罢了若能说服陛下一道召范闲入宫的旨意或许范闲便会顺水…… 正这般想着。范闲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我如今虽然不在监察院了但知道一个很有趣的消息或许您愿意听一下。” 胡大学士微怔抬头。 “范无救在贺大学士府上当谋士。” 范闲再行一礼便走出了屋舍。此时太学里的雨依然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伞下范闲平静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动容。今天与胡大学士地对话。要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很准确地知晓了朝堂上层官员对自己的看法。也了解了一下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宽仁底线究竟在哪里----当然最关键的是最后的两段句话。 范闲打着伞沉默地行走在雨中暗自想着看来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宫里大概就会传出召自己入宫的旨意。通过胡大学士向宫里释放出某种信号或许能够瞒过龙椅上地那个男人。一切只是因为启年小组的人刚刚出京所以范闲没有准备好他必须将这场君臣间的冷战控制在弹簧失效的范围之内他在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宫不知道他向皇帝陛下涕泪交加地说了些什么但是侍奉在御书房的太监们都知道陛下的情绪应该是好了许多因为当场便有一道旨意出宫范府外已经折腾了七日的黑夜杀场就此告终。 直到胡大学士面带安乐面容退出皇宫他也没有把范闲告诉他的那个惊天消息告诉陛下一方面是他不了解范闲为什么要把这件要紧事告诉自己背后究竟有没有隐藏着什么阴谋二来是如今地庆国正如胡大学士所执信念一般需要的是团结。 在太学里他只是觉得范无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没有想起来是谁但毕竟是门下中书的领大学士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下属的官员们便查清楚了这个叫范无救地人是当年二皇子府中八家将之一。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地胡大学士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捋胡须笑了起来心想小范大人果然是个记仇的可爱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宫中的范家小姐 皇帝陛下挥挥手范府外面地人全部被撤走。这便是一位封建君王所拥有地权力。他可以尽由着他的性子来做事。而至于那些因为他们父子间的战争而糊涂死在范府外的下属和臣子们谁会在乎? 御书房内并不安静。胡大学士走了之后。皇帝陛下便开始与范若若下棋。这是最近几日他养成地生活习惯。庆帝的中食二指轻轻地拈着一枚黑子放在了微微反光地棋盘上和声说道:“看模样。范建在府里并没有教你这些。” 范若若入宫已有整整八日。身上穿着的是范府千辛万苦。通过宫里几位娘娘送来地家常衣衫。一应以素色为主与这煌煌皇宫看上去有些不协调地清淡。虽说众人皆知范家小姐是押在宫里地人质。可是这人质的身份不差。陛下待她更是不差。晨郡主在宫外打点着。宫里也自有贵人照拂。一应饮食起居穿着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恭谨地坐在庆帝地对面。双手轻轻放在膝上。应道:“棋路太复杂……” 皇帝陛下微抬眼帘。有趣地问道:“记得安之入京之前你就已经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了。” “只不过是那些无事生非的鲁男子们喜欢说三道四我做不得诗也画不得画。还真不知道这才女的名声从何处来的。” 入宫八日从最开始的紧张惶恐无助到如今的安静平静以待范若若充分地释了冰山的冷静一方面是自幼的性情使然更重要却是范闲这十几年来的潜移默化。对面这位男子虽然是庆国地皇帝但终究对方还是一个人而已并不是什么怪物。 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帝陛下在范若若地面前表现地格外像一个常人。 “你地诗我看过。在闺阁之中算是不差。只不过和安之比起来。自然不好去比。也难隆你会如此说法。”皇帝陛下微笑说道:“才气不在外露诸般本领。而在于本心之坚定。你能救朕一命算得上是妙手回春才女之称。也算得宜。” “陛下洪福齐天臣女只是……”范若若很自然地按着君前对话的味道应话却不料皇帝陛下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死自然是死不了的但身体里多些钢珠。想必也不会太舒服。” 便在此时姚太监轻轻地闪入了御书房。站到了皇帝陛下地身前轻声说道:“在庆庙死了一人。他们此时在前殿候着。 “候着?是候罪吗?”皇帝陛下轻轻把玩着黑色哑光地棋子声音冷了下来。说道:“朕饶他们这次若再有任何妄动。让他们自行去大东山跳崖去。 姚太监低声应是。又道:“小范大人从庆庙离开后。就去了太学见了胡大学士。” 皇帝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先前已经知晓了庆庙处……影子已经回来了。” 姚太监沉默不语。关于这些事情他没有任何建议的权力。他很明白陛下地心意。他绝对不会像那些戴着笠帽一样的苦修士般糊涂。范闲是何人?他是陛下最宠爱的臣子。私生子。就算陛下要让范闲死也不可能让下面这些人自行其事。 “问题是现如今还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样离开的范府又是怎样进了庆庙而且在这中间一段时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姚太监微佝着身子说道。 庆帝眉头微微地皱着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姚太监离开了御书房。在这一番对话的过程中。范若若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姚太监没有避着她。因为这些天来宫里地奴才们早已经习惯了皇帝陛下地身边总有这样一个眉目清秀。浑身透着股静寒之意的女子旁听。不论是御书房会议还是更紧要的政事陛下都不避她。 只是今天谈论地毕竟是范闲。是她最亲地兄长。所以范若若依然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听见这些更不想让皇帝陛下现任何异样。 皇帝陛下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只是沉默着。片刻之后皇帝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今天范闲拼死出府做了些什么内廷方面没有查到任何迹像但至少知道监察院六处那个影子回来了。而且在庆庙里。十几名苦修士曾经与这二人大战一场。 想到那些光头地苦修士。皇帝脸上地笑容顿时敛了下来。眸里泛起一丝厌恶之意他没有想到这些狂热的庆庙修士居然敢不请圣命。便对范闲动手这让庆帝感到了相当程度地不喜。 而想到监察院六处的真正主办影子。皇帝的眼睛微眯却是流出了一丝极感兴趣地神情陈萍萍侍奉了他数十年却一直保留着自己很多地秘密在以往皇帝因为深信其忠诚。也并不在意什么。所以虽然知道那辆黑色轮椅的身边一直有个影子在飘浮。可是庆帝并没有去深究那个影子地真正来路。 如今自然知道了。皇帝的眼前泛过一道光。就是几年前悬空庙上那位白衣剑客刺出的那一道剑光这道光有些刺眼让他地眼睛眯的更加厉害心里竟是有些隐隐企盼这个四顾剑的幼弟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不需要考虑范闲今天出府做了些什么。皇帝心知肚明。范闲今日一定是去联系了他在京都里最亲信的那些属下同时向着西惊东夷江南这几个方向去了一些极为重要地信息。 这是很简单地事情大势如此范闲若想在龙椅地威压面前。继续保持着自己地独立。则必须调动自己全部地力量。然而皇帝陛下根本懒得去理会那些信息地具体内容因为在他看来。范闲再如何跳终究还是在这片江山之上。 这片江山。本来就是庆帝的手掌之中。 而且皇帝很好奇。自己最宠爱最欣赏地这个儿子被软禁在京都之中他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如果他面对地是当年的叶轻眉。为了这片江山上的黎民百姓。为了整个庆国地存续为了太多太多人的意愿或许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叶轻眉便只有默然远去不复存在于庆国的土地上。而他与叶轻眉的儿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是皇帝陛下很感兴趣地一点。 这是在一种绝对的自信下平静旁观下一代挣扎地恶趣味?其实只不过皇帝陛下直到如今都还没有想过要将范闲打下深渊。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儿子只不过是误会了自己。 皇帝陛下只不过是不想解释。不屑解释这是一个问心地过程他强横地坐在宫里等着范闲入宫来解释。来请罪然后到那时陛下才会和声告诉范闲死了的那条老黑狗并不像你想像地那般慈爱那条老黑狗只是想把李氏皇族全部杀死也曾经杀过你。你虽然姓范。但实际上是姓李的。 诸如此类?可是怎么解释叶轻眉的事情?或许皇帝陛下根本不想去触及那方面。 “朕要出去走走。”皇帝陛下开口说道虽然声音很平静。但很显然因为胡大学士先前入宫时说地那些话陛下对于处理范闲地事情。有了一些把握。所以他的心情比较轻松才会想到在这样地深夜里出去。 御书房里只有两个人皇帝陛下地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范若若听的。范若若微微一怔。站起身来。取了一件黑裘金绸里地薄氅。小心地替皇帝陛下披上然后搀扶着他的右臂缓缓地走到了御书房地木门之旁。 木门一开已经有十几名太监宫女候在外面了姚太监谦卑地低着身子。推着一辆轮椅等候着。从皇帝陛下开口出声到外面的太监们准备好这一切。只用了极短地时间反应极快。 然而皇帝看着门槛外的那辆轮椅。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赞赏的神情只是冷冷地看了姚太监一眼理也不理门外地那些奴才便在范若若的搀扶下向着夜里的皇宫行去。 被陛下冷冷地看了一眼姚太监身上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已经过去八天了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当日御书房里那场君臣之间地战争让皇帝陛下受了极重地伤虽然不至于威胁到生命安全可是皇帝地身体依然受到了短时间内难以回复地损伤再加上陈萍萍当日甸甸割心地话语。陛下地精神状况似乎也不是特别地好。 所以姚太监才准备了这辆轮椅。却没有料到皇帝陛下极为不喜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不论是不想让臣子们知晓自己身体地真实状况。还是因为这辆轮椅想到了令陛下愤怒痛苦地那位老院长姚太监今天都做了一件大错事。 这种错误不能犯。也幸亏皇帝陛下是一个对奴才们比亲眷更为宽宏地主子不会轻易移怒姚太监才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带着一群太监宫女。静声敛气地跟着了后面。看着前方范家小姐轻轻地抉着陛下前行众人不敢跟得太近。 皇宫行廊里挂着的***并不明亮只是聊以用来照亮脚下青石路而已。往日一旦入夜贵人们便会闭于宫中不出只有那些要做事的太监宫女们。会在这些安静地长廊上行走今日微暗的灯光。照耀在皇帝陛下和范若若地身上拖出或长或短的影子。让路上遇到地那些太监宫女各感栗然连忙跪倒于道旁。 正如姚太监所猜测的那样。皇帝先前的不悦正是因为御书房门口地那辆轮椅一旦看见这辆轮椅。陛下很自然地想到。在过往的数十年里那个坐在轮椅上地老黑狗。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他在皇宫里并排而行。像谈论家常一样地谈论著天下地大势。皇家的倾轧拟定着计划估算着死人地数量。 庆帝是人。他很怀念当年地那些场景。也正因为如此因为陈萍萍地背叛。让这些值得回忆的美好场景。却突然多了许多诡异与不敢相信所以他感到了愤怒。 除了愤怒。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复杂地情绪数年前。因悬空庙一事。范闲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待伤好后冬雪日那位年轻人也是坐着一辆轮椅入宫并且陪皇帝陛下谈论了很久很久。 那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地与范闲谈话。虽然依旧没有点明彼此之间地关系没有像小楼里那次一样。可是对于庆帝来说。那也是一次极为重要地会面。 今夜看到轮椅他便想起了陈萍萍。想起了伤后的范闲情绪复杂起来缓缓说道:“朕之所以要将那条老狗千刀万剐而死是因为此人限狠到了极点伪诈到了极点。” 范若若抉着他的胳膊。保持着距离。没有觉得太过辛苦。但听到这句话。却觉得陛下地身躯像是泰山一般地重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尤其是陈老院长谋逆之行。天昭地明。谁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质问陛下。除了范闲……更关键地是。陛下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就像这几天内一样他从来不会想着主动去向范闲解释什么。然而在这样一个初秋地夜里就自己与陛下二人时陛下却开口了。 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想借自己地口说给兄长听?范若若微微低头。没有应话。心里却在不停琢磨着。 “那条老狗最后刻意死在朕手里。为的便是让安之怨朕恨朕。这等至死不忘恶毒之人朕怎能容他快意死去。”皇帝地声音有些疲惫回头看了范若若一眼。复又回过头来。看着安静地夜宫。说道:“明日朕便下旨让安之入宫请安。” 范若若身形微凝。一手抉着陛下地胳膊。身子极轻微地蹲了蹲。福了一福。诚恳说道:“谢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认为在这场冷战之中自己先让一步却还要让臣子家地女儿来表示感谢。但令他感到有一丝动容地是。范家小姐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安稳地抉着他地胳膊。继续在宫里散步。只字未提自己出宫地事情。 “你……与众不同。”皇帝回头带着深意看了一眼她“朕以往常常来着晨丫头在这宫里逛。只是她年纪大了之后便少了。而且她比你调皮很多。” “我自然是及不上嫂子的。”范若若低头轻声应道。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觉得身旁这小丫头着实是清淡自矜到了极点不过说来也是可怜自从林婉儿长大之后。大概再没有几个人会像“真正”的晚辈。一样陪伴着皇帝因为天子无家事。在那些活着或死了地皇子们心中父皇……也绝对不可能是个真正地父亲。 而在范若若地心里。也是充满了疑惑与感触这些天地相处下来这位陌生且威严无比地皇帝陛下似乎渐渐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也脱去了外面金光刺眼地外衣而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或者说是一位重伤之后渐渐显出老态的长辈。 安静的夜宫里范家小姐抉着陛下散步这一幕场景落在了很多人地眼里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人们现陛下待范家小姐地异常自陛下在御书房受伤范家小姐入宫救治以来。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待这位小姐与众不同。 稍微有点儿智商地人。都知道范家小姐现在地身份是人质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地人质了在宫里的生活份例依的是晨郡主当年地规矩。除了夜里归宫休息之外整个白天这位范家小姐都会在御书房里陪着陛下陛下甚至在议论国务时都不避着她。 门下中书的几位大学士们自然也被这一幕所震惊只是他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会瞎传什么。只是那位贺大学士往往在御书房内看到范家小姐时。表情会显得有些不自然。 而皇宫内部则不一样人多嘴杂。一时间议论纷纷。人类总是极其善忘地一个物种。宫里地太监宫女们或许都已经忘记了庆历七年地那一场雷雨那个因为流言而起地宫廷流血大清洗重新投入到了八卦地伟大工作之中。 或许是因为三年前死地人太多。这时节宫里补充进来了许多新地太监宫女。他们并不知道皇家气度里隐藏着的凶机。或许是因为陛下对范家小姐地态度。着实令人想不明白。所以关于御书房的流言。渐渐就在皇宫之中传开。 皇帝陛下是一位不怎么喜好女色地明君。更不像是一个荒淫地主子。这些年来皇宫里拢共也只有十几个女主子。而有子息的更只有那四位本来按道理来讲不会有人会猜测到那些方面然而陛下待范家小姐的态度着实与众不同加上最近这两天里皇宫里生的另外一件大事不由地触动了太多人的心思。 这件大事便是选秀三日之开始地选秀。庆国皇宫已经停了十几年的选秀活动重新拉开了大幕。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当口儿陛下会忽然有了充实后宫地想法难道是临过中年地危机。让这位君主忽然动了聊少年狂地心思? 从三天前开始。由太常寺主持。内廷与礼部协办的选秀活动便开始了。由于庆国已经陌生了这一整套程序礼部显得有些慌乱。庆国七路州郡只怕还没有接到旨意那些可能有幸被选入宫中的秀女们还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所以最先开始动起来的。依然是京都。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那些在京都里蛰伏太久的王公贵族大臣名士们。都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就在这样荒乱的程序之中。依然赶在前天夜里便将第一批年龄合适的官家女子送到了宫中。 平静了很多年的皇宫因为那些青春曼妙地女子进驻而顿时多了许多青春逼人之意纵已是入了夜。可是秀女所在宫院里依然不时传出清脆地笑声。 春意盎然。弥漫于初秋之宫。所以皇宫里地人们才会向御书房处投注些许猜疑的目光。若真是圣心动了。那深得帝心地范家小姐。会被怎样安置? “都是一群蠢货。”宜贵嫔眼帘微垂轻轻拉着三皇子的手冷笑说道:“陛下是何许人也。你老师又是谁?这宫里居然会传出这般荒唐地话语。” “宫里大多都是蠢货而且新人太多或许他们都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三皇子李承平笑了笑然而这位少年皇子的笑容有些牵强。日趋清朗地眉宇间隐隐重重地忧色。 宜贵嫔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乃是明主自然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事情。这次挑秀女入宫和御书房里那位断没有半点干系你父皇……只不过是……” 她地话没有说完李承平抬起头来望着母紊忧郁说道:“听说明天父皇便会召先生入宫可是挑秀女……只怕父皇终究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相信先生了。” (对故事来说范若若在宫里是很重要的事情。避免那位的人味儿越来越少。至于选秀。自然是生育机器地问题。庆帝不是个荒唐人但却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老三担心这个。很正常。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臣相见可能安? 听到这句话宜贵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青葱一般的手指头轻轻地揉着有些闷的眉心不知该如何言语。她当然清楚李承平的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只是身为陛下的妃子她这样一个本性天真烂漫的女子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也是柳氏当年在她入宫前所劝说的安静二字当此乱局也说不出来什么。 如今的皇宫自三年前便完全改变了格局太后死了皇后死了长公主也死了淑贵妃被幽在冷宫之中。生了李承平的宜贵嫔和生下大皇子的宁才人在京都叛乱一事中随着范闲和大皇子勇敢或被迫地站在了陛下的立场上叛乱事变二位贵人自然水涨船高宁才人被提了一级宜贵嫔虽然还是贵嫔可是随着年限也要渐渐晋成贵妃。 皇宫里由宜贵嫔和宁才人主事宜贵嫔性情好宁才人又是个不管事的宫里自然是和风细雨好好地过了三年好日子只是随着八日前御书房里的那声巨响好日子终于过到了头。 宁才人因为勇敢地替陈老院长求情而被陛下贬入了冷宫与淑贵妃去做伴----也得亏她生了个好儿子不然以陛下当日的愤怒只怕直接赐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宜贵嫔如今是宫里唯一的贵主子三日前开始的选秀活动自然归她一手操持她也比其余的人更了解这次突如其来的选秀背后真实的目的。 京都叛乱之后陛下还有两个半儿子除了远在东夷城的大殿下三皇子李承平还有半个自然指的是范闲。偏生因为陈萍萍谋逆一事范闲与皇帝之间陷入了冷战谁也不知道将来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收场。 偏生这两个半儿子完全吸取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教训。彼此之间地关系极为亲近且不提大殿下与范闲之间的情谊便是范闲与三皇子之间的师生之谊也稳固的出乎陛下意料之外。 自庆历七年后。范闲入宫很多次然而与三皇子地接触却少了起来一方面是在三皇子明摆着成为储君的情况下他要避嫌二来也是皇帝陛下刻意地要减弱范闲对于三皇子的影响力。 而范闲这人即便百无一用但他有一椿强项极为世人佩服。那便是极能影响自己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聚心于己不论是监察院的部分亲近官员还是范门四子还是抱月楼里地嫡系部队都证明了这一点。 三皇子是他的学生虽然自江南回来后与范闲见面极少可是一时也未曾忘却范闲的棍棒教育。早已从当年那个略显阴鹜狠辣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内敛的皇子。 三位皇子之间并无倾轧妒意若放在往常这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在三年前京都叛乱之后庆帝自省之余想必也没有兴趣再去把自己的儿子们都逼疯可是陈萍萍谋逆事让这种看上去很美妙的关系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不再那么美妙。 宜贵嫔很清楚这一点。如果陛下不再完全信任范闲那么他必须警惕着自己地儿子们会不会抱成团做些什么即便这三个儿子抱不成团可若陛下真的对范闲下手寒了所有人的心当承平一天一天地大了皇宫里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所以皇帝陛下要选秀要宫里再多些生育的机器。再替他生出几个儿子来。 宜贵嫔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眉宇间全是忧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承平却没有叹息只是轻轻地握着母亲的手宫里多阴秽事。他自幼便是这般长大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哥哥为了那把椅子想杀死自己想杀死父皇。最后自己被另外两位兄长所救他早已经现皇宫里若是太平一些人生会顺利许多。 然而世上从来没有这样好的事。他知道自己与范府地关系太深如果父皇不再信任范闲只怕也不安心就这般简单地将这天下交给自己挑秀女入宫?父皇是想再生几个儿子……这是在警惕自己?还是在警惕范闲? “明日先生要入宫请安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李承平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安慰着母亲。 “范闲那小子倔的厉害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入宫。”宜贵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清楚陛下就算再想生几个儿子来警告一下漱芳宫和范闲但那终究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而且如今的庆国朝堂早已经习惯了李承平是将来的庆国皇帝甚至比当年的太子殿下位子更稳陛下也不可能就因为对范府的不信任就中断了自己筹谋许久的将来。 只不过她真地不清楚陛下和范闲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究竟是陈老院长的死还是别的什么问题?如果范闲明日肯认罪低头只要他能继续活在京都里将来的权力位份自然会慢慢恢复那么漱芳宫哪里还需要担心这些被大臣王公送入宫来地秀女。 宜贵嫔地眉尖微蹙眼眸里忽然闪过一道难得一见的冰冷之意说道:“这些小妮子若安份就好若真地仗着娘家在朝廷里的那点儿力气就想在宫里搞三捻四本宫断不会容她们。” 毕竟是当了三年名义上宫中之主的女子主持选秀一事再如何天真烂漫的性情早已在这宫里磨灭了大部分此时冷冷的一句话自然流露出几丝尊严。 “听说昨儿那些秀女刚入宫便被母亲赶了三人出去。”李承平诚恳地劝道:“毕竟是父皇的意思您若是做的过明显了些怕父皇不高兴。” “你父皇即便知道了也是高兴的那些没点儿眼力价儿的小丫头……”宜贵嫔冷笑说道:“国朝也是久不选秀了从太常寺到礼部都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什么样人家的女儿都往宫里送。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娘家听到了些什么一进宫便大把地洒银子偏那些宫女嬷嬷大概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这种银子。竟生受了。” 她望着三皇子平静说道:“那几个秀女一入宫便打听着宫里的情形各宫里的主子她们不好议论什么但议论起御书房里那位却是什么话都敢说……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大臣府里地人家。都是些快破落的王公旧臣大约不清楚范家柳府是什么样的来头居然天真地以为范府真的失势那位却不知为何得了陛下地欢心便将那些言辞的锋头对对准了那位……说的话不知有多难听。” “我将那三个秀女赶出宫去。既是给剩下来的提个醒儿也是替她们家保命。”宜贵嫔轻轻地抿了抿鬓边的丝幽幽说道:“且不说陛下若真听到了这等议论会怒成什么模样只要这些话传到范闲的耳朵里你说待事情平息后这些秀女府上会凄惨成什么模样。” 李承平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若最近地事态真的平息了只怕母亲不得添油加醋说给先生听。” 宜贵嫔眉开眼笑啐了一口:“这孩子瞎说话。母亲哪里是这样的人。” 李承平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说道:“可是父皇总是把范家小姐留在御书房里总归是不合规矩。” 宜贵嫔沉默许久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个让自己变成女人的男人那个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其实也是会感到孤独而已在他的眼里宫里的女人们似乎都有所索求。或许只有那位与皇宫毫无瓜葛的范家小姐才会让他真正地感到无所求吧。 陛下喜欢什么就是喜欢身旁的人对自己无所求一念及此宜贵嫔地面色有些索然望着李承平温和说道:“你也少去冷宫仔细陛下不高兴。” “淑贵妃被打入冷宫可是她终究是二哥的亲生母亲。往年待我们几个兄弟并不差和二哥做的事情没有关系。”李承平低声解释道:“如今宁姨也被打入冷宫我总得去看看。” 宜贵嫔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三皇子之所以常去冷宫探望。在宫里得了个宽仁的名声。也让陛下有些意外的欣赏……全是因为范闲的嘱咐三年前京都叛乱时。据说范闲曾经亲口答应临死的二皇子替他照顾淑贵妃。 漱芳宫里的母子二人轻声说着选秀的事情说着御书房里那位姑娘的事情与此同时御书房里地那位姑娘已经搀扶着伤势未愈的皇帝陛下走了一圈将将要回到御书房。 正如宜贵嫔所言皇帝陛下只是欣赏这位女子却不会荒唐地产生别的什么想法已经进入了大宗师的境界早就将男女之事看穿了之所以选秀更多的还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而在散步的路途中皇帝陛下当然不会和范若若说选秀的事情只是随意地议论着京都这八日里地风雨以及范闲的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皇帝陛下在说范若若在听皇帝是被范家祖母一手奶大的对于范家人自然有种天然的亲近。皇帝此生没有女儿自林婉儿搬出皇宫之后似乎再也找不到这种比较温暖的感觉。 二人在前面行着姚太监等一批人在后面远远紧张缀着黑夜里散步这个队伍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 便在将要转到御书房前正道地石门旁皇帝陛下却定住了脚步看着石门旁边躬着身子地那名太监沉默许久后问道:“最近跟着戴公公怎么样?” 这名太监正是当年御书房里的红人洪竹三年前地事情淡了后他这些日子跟着戴公公在进行文卷方面的差使今日在夜里偶遇圣驾他心情复杂地候在一旁却不料陛下会忽然向自己问好他赶紧着颤着声音回话。 皇帝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当年是极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太监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在御书房里亲身跟着后来又把他派到东宫里去当领太监。只是因为一些很凑巧的事情洪竹陷了进去但饶是如此皇帝依旧没有杀他。 忽然间皇帝心头一动。想到先前看到那辆轮椅时所想到那一日冬雪范闲入宫时的场景当日推着轮椅的小太监正是洪竹……渐渐地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想起以前范闲那小子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小太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开口吩咐道:“从明日起回御书房。” 洪竹大喜过望跪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谢恩叩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低垂地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皇帝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便跟范若若两人进了石门。皇帝忽然开口说道:“雪雨天见朕不用下跪这是朕即位之后就定下的规矩。今儿下了雨地上仍是湿的所以洪竹不用跪。” 范若若微怔看了陛下一眼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说这个。 “朕……难道真不是一个好皇帝吗?”将要行走到御书房外皇帝忽然停住了脚步十分平静却又十分认真问道。 有问必有答此时他地身边只有范若若自然是等着范若若来做一个评判。范若若的心头微凛暗想自己又不是经世大儒。又不是史笔如椽的学家哪里有资格来评判这样大的题目?然而皇帝没有迈步只是平静地等着她开口应话。 范若若沉默了很久很久想起了这些天在御书房里所看到的一幕一幕以及这皇宫里的各处细节想到自己游于天下所见到地州郡里庆国百姓的生活。 她终究是不能遮蔽自己的双眼与真心思忖片刻后。轻启双唇认真应道:“与前代帝王相较陛下……确确实实是位好皇帝。” 皇帝沉默了片刻细细地品味着范若若的这句回话片刻后终究是舒展了容颜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御书房前的园内。檐下再与宫墙一撞。又撞了回来。 后面跟着的姚太监一众人微愕不知道范家小姐说了什么话竟让陛下笑的如此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一时间百感杂陈对这位并不怎么愿意说话的范家小姐佩服到了极点。 范若若也微微笑了看着身边地皇帝陛下心里泛起极为复杂的情绪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这些天会待自己如此不同。 宜贵嫔或许猜中了一些范若若先前也猜中了一些范闲的认为自然也不为错然而皇帝将范若若留在皇宫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御书房内让她看着自己在重伤之余还要操持国力英明神武…… 或许只是御书房内与陈萍萍的对话之后皇帝陛下需要有人来证明来认可自己是一个好皇帝。 不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黑狗再如何说可是朕依然是个好皇帝不是吗?就在这一刻皇帝陛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重新浮起自信而从容的笑容往御书房里走去。 或粗豪或像鸭子一样尖沙但高声唤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话。今日无朝会例休皇城根一片安静禁军将领士兵们面容肃然目不斜视任由那名穿着一身青衣长衫的年轻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然而与他们地平静面容不相符的却是他们此时紧张的心情。 自陈萍萍谋逆事于宫前法场上被凌迟而死已经过去了九日。当日小范大人杀入法场蔑视陛下权威已经昭示了小范大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后续的数日内皇帝陛下与庆国朝廷权臣之间的冷战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内廷洒在范府外的眼线惨死无数而据官场之上地流言称昨日外三里处某地还生了一场针对范闲的暗杀。 总而言之当今天皇帝陛下下旨宣召范闲入宫请安的消息透露出来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今的庆国虽然强大可是依然不想承担这一对君臣父子反目所可能带来地血腥。 这从另一个程度上说明即便范闲已无官职可是朝堂市井里地庆国子民们依然认为他若真的豁了出去真会对庆国造成一定程度地伤害。而只用了九天的时间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便告结束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胡大学士等人看来这一对君臣父子之间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外乎是激烈的情绪逼出了这一对父子心内的阴狠倔犟谁也不肯先让步而今天皇帝陛下先踏出这一步自然表示宫里先退了一步想必范闲也定要承这个情意才对。 就在冷冽的空气中范闲沉默地跟着姚太监前行已经是宫内领太监的姚公公在他的面前依然扮演着那个谦卑的角色然而范闲却没有太多说话的兴趣。 太学教习?虽然范闲如今已经是白身唯一可以称得上公职的便是这个名目可是却依然那般刺耳。便在这声声催促中范闲来到了御书房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候了书房外的洪竹。范闲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微微点头洪竹深深行礼二人间眼神里的那些交流没有人能够看见。 入了书房看见了妹妹范闲的心情微微安定然后向着软榻上的那位男子深深一礼却依旧倔犟地一字不。 当日范闲单骑杀回京都直到抱着陈萍萍的尸离开法场他都吝于投注一丝目光给皇城上的那个男人仔细算来皇帝与他也有数月未见了。 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范闲对于此时范闲所表露出来的情绪并不感到意外他不容许臣子们在自己的面前有任何违逆的情绪但不代表着他不能接受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真性情或倔犟的一面。 御书房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范若若向着皇帝陛下微微一福又向着兄长笑了笑便退出了御书房她今日留在此间只是陛下要让范闲安安心既然这个目的达到了她自然也要离开留给这对君臣一个安静的说话环境。 “朕一直在思考为何朕会对你如此宽容。”皇帝看着范闲缓缓开口说道“自然不是因为你曾经为大庆朝立下的那些功劳直到昨日朕才终于想明白了。” 皇帝看着他平静说道:“朕想你我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废话这里有些卷宗你可以看一看。” 在这个故事里曾经无数次重复过庆帝和范闲是这个世间最优秀的两位实力派演员然而在今天的御书房中庆帝没有饰演什么他只是很直接地说出了这些话。 话很简单范闲却听明白了里面所隐藏着的意思他知道面前的案上摆放的无非便是陈萍萍曾经主持过谋杀自己的证据比如悬空庙比如山谷一切和割裂有关的东西。 按照那位死去老人的安排范闲此时应该演出惊讶悲哀然后回到陛下的身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皇帝老子此时自信从容优雅的神情他便感到了无穷的愤怒那股怒火让他心酸心痛根本不想再继续演下去。 范闲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这个最熟悉又是最陌生的男人许久没有动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陛下 深深地吸了口气未至深秋深宫御书房内深色的暖炉已经开始散着温热空气略有些干燥从口鼻处直入肺叶竟有些隐隐做痛。范闲看着面前皇帝陛下的面容忽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人。 庆国这场风雨端于数十年前渐渐尘埃落下依然处在风暴眼中的大概只有这一对父子了。 范闲对于皇帝的态度其实很难以捉摸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楚地阐释。从澹州至京都庆庙擦肩太平别院旁竹茶铺里初逢由赐婚再至监察院知道了那幅在宫里的画像其实范闲比任何人猜测的都要更早一些便猜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不论是前世的范慎还是今世的范闲其实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奈何落于庆国便多了一位叫叶轻眉的母亲后来现原来还有一位父亲----只是这血脉身体上的承袭要让范闲真的视此帝王为父其实是当时的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那时节范闲一直在演戏演的很漂亮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内里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所以他可以瞒过任何人甚至连面前的皇帝也瞒了过去。 时间慢慢地展范闲渐渐开始对太平别院里的那椿血案产生了怀疑自然对于龙椅上的这位皇帝老子多了几丝警惕甚至是恐惧于是他演的更加沉稳而谨慎。 可是终究这么多年了如果说叶轻眉于范闲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历史之中相通的灵魂一个有天然亲近感的存在一个用身周每样事物的气息来提醒自己从而渐渐真的与母亲地形象融为一体。那么皇帝陛下。则是用这么多年的相处恩宠信任手段境界一步步地靠近了范闲的生活让他开始傍徨起来。 不得不承认。皇帝对于范闲投注了他这一生极难显现的信任与宽容。在最开始的夺嫡战中或许皇帝还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个私生子逐渐强大更大程度上还是在利用他然而渐渐的皇帝对范闲地态度转变了尤其是在庆历七年京都叛乱之后范闲能够在庆国朝堂民间拥有如今的地位和实力。不得不说皇帝对他地宠爱已经远远出了当年对太子或是二皇子的地步。 这一对君臣父子常在宫里议事在御书房内闲叙范闲有所掩瞒所以他仍在做戏可是做戏之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这三年里在知道了当年太平别院真相后的三年里范闲一直在艰难地煎熬。他虽然一直在做着某些方面的准备可是一直没有办法真的定下心来。一方面是他知道陛下就像梦中的那座大雪山根本不可能轻易被人掀翻二来他每每夜深时扪心自问自己所处地这个夹缝究竟会透出怎样的光?自己该如何选择? 他想选择一条不见得流血的第三条道路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地为王先驱为这大庆的朝廷奔波着。忙碌着完全违逆他本性地操持着他只盼望着任何事情都能有一个比较平缓而光明些的结尾。 他想让陈萍萍和父亲能够安然地归老。 结果这一切都成了幻影。 范闲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有些心酸有些累。他有些不想演了。 很仔细地看完了案上的那几封卷宗范闲轻轻地咳了两声想来先前那一次深深地呼吸强行压抑下心中情绪的克制已经让他伤势未愈的肺叶重新产生了某处痛患。 皇帝陛下沉默地看了他也轻轻地咳了两声这一对奇怪的父子间有对彼此实力的认可也有那种复杂地情感便是连伤势也凑合到了一处来告诉他们二人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是很像的两个人。 依照陈萍萍设想当中的计较或许范闲这时候应该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浑身颤抖愤怒而且惘然然后对皇帝陛下大声吼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老院长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皇帝陛下便会温和又冷酷地解释给他听陈萍萍这一生最后的几十年是为了什么样的目地而生活他对于李氏皇族有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条老黑狗过往对你的好其实都不过是在做伪他是想让庆国毁于动荡之中毁在你我父子反目所造成的祸患之中。 然后范闲会表现的依然不可相信甚至愤怒地斥责皇帝这一切都是你伪造地陈萍萍不是那样地人然后愤然离开御书房回到府上沉思许多日子真正了解了皇帝的苦心陈萍萍地阴毒如此等等嗖嗖诸如此类…… 这才是正规的宫廷戏剧这才是戏剧家们所需要的大转折情绪上的冲突终究因为铁一般的事实而屈服于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彼此信任父子从此尽释前嫌大幕拉开丝竹黄钟响起煌煌然天朝登上历史舞台。 然而。 范闲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将那些卷宗放回了案上微低着头一言不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又似乎只是太过疲累疲累到今天入宫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渐渐用一种极为缓慢的度眯了起来眼眸渐渐亮了又渐渐黯淡了失望之色浮现又转为一种平静或者说是冷漠。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这些。”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私生子冷漠说道:“朕一直也有些奇怪影子一直跟着你这种事情应该瞒不过你你应该早就知道悬空庙的事情是那条老狗做的。朕也一直在思考若你真的按着这些卷宗上呈现出来的事情演下去。一旦问及陈萍萍因何要背叛朕朕还真地不知道该如何开 范闲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很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老子此时的心境已经生了极大的转变然而他的表情没有丝毫转换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声音微沙说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皇帝眼睛微眯看着他。眸里一道寒光一现即隐。 范闲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尽可能压下心头情绪的起伏。平静说道:“而且我一直在努力着努力着不让过往地血吞噬如今已然存在的事情从下这个决心地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天真幼稚到了极点的选择。只是三年前与燕小乙生死一战我便想明白了人生一世。总得努力地去做一些什么就算被人耻笑天真也总得默默试一下。” “当然天真的事情总是容易失败。不过……”他看着皇帝说道:“任何伟大的事情在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都是显得格外理想主义天真到了令人耻笑的地步?比如当年陛下你和母亲和他们在澹州的海边所立下地誓言?” 皇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从范闲一开口说知道说努力他便清楚地知晓了自己最疼的这个儿子这些年里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标不知为何已经习惯了冰冷的皇帝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暖意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这抹暖意往往消逝的太快了一些。 “他都已经走了都已经不想当年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范闲有些木然地看着皇帝沙着声音说道:“为什么非得……要他死呢?” 这句话自然说的是陈萍萍范闲没有呐喊。没有愤怒地斥责。只是充满了一股悲凉与无奈还有并未曾遮掩的怨恨。他木然地看着皇帝的双眼皇帝也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帝笑了笑容有些阴寒有些失望有些凌厉。 “呵呵……”皇帝眯着眼睛说道:“朕杀了他?” 皇帝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案几上没有将这木案拍成碎片但力道却足以令案几上的纸张飞了起来他看着范闲微怒低沉斥道:“朕最愤怒的便是这点朕给了他活路他若不从达州回来朕或许就会当以前的事情未曾生过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人回来了。”“他逼着朕杀了他。”皇帝的眼神如雪山一般冰冷“朕只好如了他的意。朕立于世间数十年从未轻信于人便曾经信过他朕甚至还想过或许能视他为友朕甚至直到最后还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却不给朕任何机会。” 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里充溢了令人心悸地冷漠“奴才终究是奴才。” 听到这句话里奴才二字以及那掩之不住的怨恨与鄙视范闲的眼前似乎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坐在黑色轮椅上的老跛子他盯着皇帝声音厉寒如刀咬牙说道:“世间的错都是旁人地陛下当然英明神武只是臣一直不清楚当年我那位可怜地母亲……究竟是怎样死的。” 皇帝冷漠着脸根本对范闲这句诛心地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微眯着眼不屑地看着他说道:“包括那条老狗在内我大庆所有的敌人大概都很盼望今天御书房内的这一幕生你……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让朕有些失望愚蠢如你不可教也。” 范闲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眸里已经回复了平静说道:“只是有很多事情臣始终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皇帝的语气淡漠但很明显他对范闲今天的表现有些失望至于最后那句追问叶轻眉死因的话语却被陛下下意识地压在了意识海洋的最深处不让它泛起来。他看着范闲冷漠说道:“在朕的面前你始终是臣若想的多了朕自然不会让你再继续想下去。” 这不是威胁只是很简单的事实陈述正如长公主当年对范闲的评价一样。范闲此人看似天性凉薄性情冷酷实则多情有太多的命门可以抓只不过当年京都叛乱时长公主愿望已成根本不屑去抓范闲地命门。而今日之京都皇帝陛下想把范闲捏的死死的。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听到这句冷漠刻厉的话语范闲站直了身体用一种从来没有在皇帝老子面前展现过的直接态度说道:“陛下这些年待臣极好臣心知肚明……” 今天御书房内父子二人没有演戏都在说着自己最想说的话语。尤其是范闲第一次坚定地站直了身子。缓缓地将这些年与陛下之间地相处一件一件地说了出来说到认真处御书房里的暖炉似乎都唏嘘起来香烟扭曲似不忍卒睹这一对父子地决裂。 庆帝对范闲的好只有范闲自己知道如果今天站在庆帝面前说这番话的是太子二皇子或是李家别的儿子。只怕早已经死了然而范闲依然活着。也许庆帝本身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待范闲也不见得如何情深意厚可是相对而言他给范闲的情感是最多的。 听着范闲平静地回忆皇帝也渐渐坐直了身子然后有些疲惫地挥了挥说。说道:“朕不杀你不是不忍杀你。” 皇帝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的事情朕不想在你这个晚辈面前解释什么。但朕想那些人或许一直在天上看着朕。而你是朕和你母亲地儿子。或许你就像是他们留在这人间的一双眼睛……朕不杀你只是想证明给你。以及那些在意你的人看朕……才是对的。” 他睁开双眼冷漠说道:“而他们都是错的。” 范闲佝身深深行了礼应道:“臣会老老实实地在京都里看着陛下的雄图伟业。” 他不谢皇帝不杀之恩因为不需要谢。皇帝既然让他活着他自然就会好好地活下去睁着这双眼睛替叶轻眉替陈萍萍替当年的很多人看下去。 “你会老实?”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忽敛冰冷说道:“朕不信你也不会信不过朕从来不认为你的不老实是个缺点只是希望你不要不老实到朕也懒得再容忍的程度。” “就在京都呆着吧。”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疲惫地说道:“就在太学里教教书也是好地监察院和内库的事情你不要再碰了朕不想再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说的不能再透彻了皇帝给予了范闲最后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他肯老实的话。即便这是一种生命上的威胁可是范闲却不知怎的心头生出一丝惘然因为他没有想到皇帝老子居然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皇帝看着范闲复杂地眼神忽然心头一黯想起了澹州海边范闲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父皇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后没事儿还是可以入宫来请安独处的时候朕……允许你称朕……父皇。” 此时御书房内别无旁人一片安静范闲身子微僵认真应道:“是陛下。” 没有人知道御书房内皇帝和范闲之间说了些什么但至少范闲走出御书房时身体完好无损并没有变成一缕幽魂这个事实让皇宫里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也有旨让范闲官复原位甚至连一些隐晦的封赏暗示都没有反而就在范闲刚刚走出御书房的几乎同一时间早已经预备好地几道旨意了下去朝廷由六部三寺联手开始继续加强了对监察院和内库地清洗工作而召苏州知州成佳林、胶州通判侯季常内库转运司苏文茂入京叙职的旨意也了出去同时封言冰云为监察院院长地旨意更抢先一步出了宫。 很明显这是内廷早就做好了准备皇帝陛下把范闲这个儿子看的太通透即便不肯杀他却也有足够的法子把范闲困死在京都里不敢轻动不要太不老实。 至于范闲通过启年小组往四周的那些信息最后能不能够成为与皇帝讨价还价的筹码则要看皇帝陛下事先有没有这种敏感度以及强大的行动力。 而事实上关于这两点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比皇帝陛下更强。 范闲沉着脸往宫外走去送他出宫的洪竹小心谨慎微感惊惧地跟在他的身旁。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芹 范闲在洪竹地带领下。沉默地往皇宫外面走去。沿路所见太监宫女。各自侧身见礼偶有些入宫不久地新人反应不过来。便是被有品级的老人们好生一通教训。范闲没有什么精神理会这些事情。只是一味地走着。 宫里诸人瞧着洪竹在他身前。想到陛下重新让小洪公公起复。只怕便是为了要污一污小范大人地眼。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范闲并没有对洪竹如何厉声苛色反自平静地与他聊着天。洪竹也是保持着谦恭模样。看上去倒是和谐的狠。 小范大人和小洪公公都不是寻常人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都在心里叹息着。大概也只有这样能够将自己真实情绪掩饰地如此之好的人物才能够在庆国朝廷宫廷地变幻莫测中始终保证自己的生存以及前程。其实世事很奇妙在众人眼中看来。范闲与洪竹在出宫道路上的问答是演出来给众人看地。却没有谁想到。范闲和洪竹是真的在说话。 他们说话地声音很低表情很自然。各自将各自地角色扮演地极好说的内容却是一些极不寻常地内容。 “陛下这些日子还是挺喜欢那些菜色。”洪竹低着头顺眉顺眼说道:“太医院验过了都是些极好的培元固本的食材。” 范闲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看洪竹的脸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来表情地变化。三年前叛乱初平。事情影响渐消。洪竹被提出冷宫。最初便是在御膳房内帮差他是曾经风光过地人。加上自身机灵又有范闲在暗中地帮抉。日子不仅过的不难而且还渐渐手头重新敛了一些权力。 到后来洪竹跟着戴公公办差。却也没有减弱对御膳房的影响力。这时候洪竹对范闲说地话便是他们二人之间地那个小秘密更准确地说。是范闲的小秘密。因为就连洪竹自己也并不清楚为什么小范大人要影响御膳房送呈陛下地食物材料。 洪竹并不担心范闲会对陛下下毒。因为在皇宫之中这是没有可能地事情无论是慢性或急性地毒药自然有专门的人才进行甄别再加上试菜地环节。下毒的可能性已经被基本上消除。 而且这些被洪竹暗中影响加入食谱地食材。也得到了太医院的大力赞赏尤其是那一味产自南方的旱芹。更是因为其性惊味甘辛颇有清热除烦。治暴热烦渴之效。而被太医院地医正们努力推荐入陛下地每日饭桌之上。 无毒是最浅地要求。洪竹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地身体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这治澡清热。除烦地旱芹让太医院如此看重只怕陛下体内或许真有内燥 洪竹微低着头。看了范闲一眼。没有看出他的真实情绪。在心里暗自想着在当前地局势下。小范大人还在替陛下的身体操心。难道真是位忠臣孝子?只是可惜小范大人乃性情中人只怕难以释怀陈老院长之死。也再难获陛下之喜了。 由御书房出宫地道路并不遥远只是范闲先前已经得了旨意。可以去漱芳宫看看宜贵嫔和三皇子。所以洪竹带着他往内宫地方向绕了绕。之所以陛下会有此恩旨或许是因为从今日起范闲便会真正地成为京都里地一名闲人再难有入宫的机会。 走到漱芳宫外。范闲听着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年青女子的笑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着皇宫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热闹?回头看着洪竹问道:“国公巷地夫人小姐们今天入宫请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是待选地秀女因为要候着各州郡下个月送上来的人选。所以这十几名秀女要在宫里多呆些时间今儿个怕是贵嫔娘娘召见她们要讲些规矩吧。”洪竹轻声应道。 范闲听着这个消息。表情微怔。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些天被软禁在范府之中后来又忙于暗底里的那些规划。根本没有注意京都里关于选秀的风声他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皇帝老子又准备娶老婆了。 就像宜贵嫔和三皇子那样。范闲根本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嗅到了选秀一事背后所隐藏地意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不仅自己在动。皇帝老子也在动。而且对方不动则矣。一动便是剑指千秋万年之后。给予了自己最强烈地警告。 他地心里有一丝惘然与歉意。这抹歉意是对漱芳宫里那对母子的。在这个世上如那对母子一般真正信任一位宫外强援地人不多。这种信任极其难得。然而如今却因为自己地缘故。要让他们面临不可预知地风险。范闲心头难安。 看着范闲默立在漱芳宫前洪竹以为他是想着宫内有秀女。不大适合入内拜见娘娘和三皇子。轻声问道:“是奴才地错要不大人改日再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不进?不合规矩?我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守规矩的人。陛下给了旨。我便来看看。若再不来看……谁知道下次有机会入宫是什么时候?” 说着话地同时。范闲已经是迈步向着漱芳宫里走去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太监是跟着秀女班来的。并不认识范闲是谁。但看着一个年青男子穿着一身素净棉袍就这样往宫里闯也不由骇了一跳虽然他们不认识范闲但能在宫里呆着。都是些机灵地主儿哪里敢去拦。一个人跟在了范闲地后面压着声音请安另一人则冲进了漱芳宫通知里面地人。 一入漱芳宫只听得一阵惊慌失措的低呼还有些整理衣衫地声音。更多的则是好奇的目光。 范闲来的太快。那名太监来不及说什么宫里地秀女们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他便来了宫内。一下子无数双目光凝视了过来地庆国风气较为开化虽然此时乃在深宫之中。男女大防要守可是忽然见着一位年青男子入内这些秀女们也只是压低声音惊呼了数声并没有真地羞到要去死或是哭出声来那般变态。 一片强行压抑下地慌乱之中。范闲温和一笑。朝着正中间儿的宜贵嫔正经施了一礼。说道:“小姨今儿这处倒真是热闹。” 这个称谓又是极不讲究极为违礼了只是今日范闲在御书房内已经与皇帝陛下正式决裂讲开虽然他被皇帝还是死死地捏住了七寸做不出什么事来。但在心性方面却也是再也不愿隐瞒什么。隐隐然透出了一股什么也不在乎的潇洒劲儿。 宜贵嫔是柳氏之妹当初范闲第一日入宫时。她便极喜爱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男生。现如今范闲早已成*人。他们之间地关系也早已极为密切往日在私下时宜贵嫔总是要范闲称自己为姨。但没料到今儿宫里如此多地人范闲却也这般叫了出来。 宜贵嫔微微一笑说道:“多大地人了。还这般没大没小地。”这话看似不悦。其实只是提醒与询问。范闲看着她摇了摇头。笑了笑。宜贵嫔地眉角里便现出了一丝忧虑之意。范闲今儿个地表现太过奇异。看来御书房里的谈话。虽然没有到最坏地结果却也没有什么向好的趋势。 一思及及宜贵嫔地心里便像压上了一块大石般。沉甸甸地强做笑颜说道:“今儿怎么想着入宫来了?” 范闲入宫的目的闺宫皆知。这只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范闲略解释了几句。便在这当儿。醒儿早已经搬了个绣墩儿过来这名当初地小宫女如今也成了漱芳宫里资历最深。说话最有气力地大宫女了。范闲看着她清秀地脸颊笑了笑。还觅了个空儿说了一句闲话这才正经对宜贵嫔说道:“今儿除了见驾。陛下还吩咐来看看三殿下的功课。” 宜贵嫔眉宇间的忧色越来越浓。暗自思忖着。这莫不是来告别的?只是范家小姐在宫里。范府国公府上数百人口这范闲……难道还真敢走不成?一时间。她不禁有许多话想问范闲。只是此时场间秀女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也无法问出口宜贵嫔的心里好生烦燥恨不得将这些十几岁地小姑娘们全数赶出宫去。 范闲看她地脸色便知道这位姨娘会错了意。笑着说道:“殿下在哪里?”这便是找借口要离开此闯了。毕竟坐了一屋子皇帝老子将来的小老婆等若是自己地小后妈。范闲只不过是想借此看看选秀的隐意。却不想总在这里呆着。 “平儿在后面。你自己去吧。”宜贵嫔有些头痛。看着他摇了摇头。宫女醒儿望着范闲笑了笑。领着他往后面走了洪竹则是一步不离地跟了上去。这一跟落在闲人眼里。便是陛下吩咐洪竹在盯梢了。 随着范闲走入了殿后。场间的气氛顿时松泛了起来从他入场地第一刻开始那十几名秀女在微微慌乱之后。便强自镇定务求要在娘娘地面前展现出天家气度。只是看着那个年青大臣英俊地面容。潇洒的气度这些只不过十四五岁。平日里连大门都极难跨出地姑娘们。哪里能完全平静下来? 令她们好奇地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平民打扮地年青人却能在宫禁森严的皇宫里自在行走待听着此人与宜贵嫔地一番对话但凡有些眼力价儿的秀女都猜到了原来此人便是小范大人…… 难以抑止地本来只是好看地有些不似凡人的容颜。顿时在这些秀女们地眼中更多了几分光彩。不论是胆大的还是淑宁的。或直接。或悄悄地。都多看了范闲几眼。 此时范闲离开。终于有位胆子极大而且出自国公巷的秀女憨喜问道:“娘娘。这位便是小范大人?” 得了宜贵嫔点头肯定这些秀女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毕竟都还是一些小女生在宫里闷了几日。忽然遇到了传说中地小范大人。也难隆她们会激动成这副模样。竟是连入宫前家里地训话。这些天宫里教习嬷嬷的叮嘱全都抛到了脑后。 却有几位心比天高地秀女只是平静地坐在一旁。她们却是从范闲的打扮中看出了一些蹊跷加上这几位秀女一直将御书房里那位范府小姐。当做是最大的劲敌所以相对着今日看见范闲并不如何动容。反而有些隐隐地敌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陛下还是让你去漱芳宫……”一辆很寻常地马车上。林婉儿看着身旁有些疲惫地范闲轻声说道:“选秀的事情。出现的突然我看陛下也只是警告一下你他对老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你不要太过担心。” 他们夫妻二人独处时范闲总是称皇帝陛下为皇帝老子。林婉儿则是称那个自幼抱着自己长大地男人为皇帝舅舅。不算大逆不道。却有些家常的趣味。今日林婉儿直接称地是陛下。范闲也清楚妻子了解自己地情绪非常差劲。 “也是要警告朝中百官。不要以为以后地庆国就一定是老三的。”他笑了笑。说道:“陛下年纪虽然大了。但是雄心犹在就不知道雄风是不是犹存。” “你和承平说了些什么呢?”林婉儿轻轻拉开马车的车帘。看着外面初秋的京都街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上去很美 范府的马车行走在出城的道路上刚刚出了西城门向着远方那些被笼罩在暮色中的田庄行去。晨间入了宫一直在午后才回府范闲却也没有耽搁什么直接和婉儿上了马车去郊外的田庄。 就在昨天夜里宫里的旨意出来对于范府的监视工作完全结束人们本以为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就此了结但没有想到当范闲入宫见驾之后宫里并没有传出来起复的消息连一点相关的旨意也没有。且不说朝堂上的官员和各方势力们在猜忖着什么但范府的马车就这样出了门依然是惊了不少人的 令很多人意外的是这辆范府的马车很顺利地通过了京都城防司的检查更准确地说根本没有检查。难道说陛下就不担心小范大人一气之下离开京都?虽然说天子家里没有小孩子生气就离家出走的桥段可是法场上的那一幕以及这些天来的纷争让人们对于范闲的应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多人都在担心范闲会不会就此离开京都但很明显皇帝陛下不担心不然他也不会撤走范府外所有的监视力量也不会给范闲这种自由。 “妹妹在宫里陛下的旨意也出去了那些靠着我生活的下属亲人们……都在京都里我怎么走?”范闲偏着头看着京都外红色暮光映照下的秋景轻声说道:“把小花和良子接回来咱们在府里好好过日子吧。” 林婉儿的心里微微一颤不知道范闲这句话究竟是自内心还是存着什么别的意思。如果滞留范府当个闲人是陛下的意旨那林婉儿很清楚范闲为什么会被迫接受这道旨意----因为范府今日开府就收到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那天林婉儿第一时间内做出决断让藤子京将小姐和小少爷送到城外范氏庄园就是担心后面会有什么事情。准备悄悄地将孩子送回澹州然而今天田庄才递回来消息原来送孩子的车队到了田庄便没有办法再离开了。 不是有军队在那里候着而是有一名太监已经候着了在这种情况下藤子京当然不敢再行妄动若真的暗中将少爷小姐送回澹州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朝廷会不会真地撕破脸。将这两个小孩子抢进宫里。 就将范若若一样。 范闲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道:“终究还是低估了陛下心思的缜密程度。如今算来。你决定把孩子们送回澹州地那天御书房里刚刚出事陈萍萍刚被送到监察院……那时候陛下身受重伤居然也没有忘记咱们的孩子。”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真是皇恩浩荡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真该谢谢他。” “是我安排的不周到当时就不该去田庄等应该想法子直接送去澹州就好了。”林婉儿的眉间闪过一丝黯淡之色她也没有想到那位皇帝舅舅居然如此冷厉连那样两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你那时候顶多能联系上一处我的人都洒在京都外面要往澹州送也没法子。”范闲轻轻地揽过她有些瘦削的肩膀安慰道:“这些天你已经够累了操的心也够多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咱们那位陛下啊连神庙都敢利用更何况是两个小孩子。” “你和承平在宫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林婉儿叹了一口气心想阖宅均困在京都陛下并没有怎样露出峥嵘的面容。只是这种淡淡地威胁。便足以令范闲和自己不敢轻动于是她转了话风。继续问着先前的问题因为选秀地事情她也知道了聪慧如她自然猜出了陛下的意思所以想从范闲这处听到一些漱芳宫里的反应。林雷 “能说些什么?”范闲有些无谓的淡淡笑道:“洪竹那个小太监一直跟在身边他有陛下送我出宫地旨意我和承平难道能把他踢开?” 这句话里就有埋伏了不过范闲为了洪竹地安全一直把这个秘密保守的极紧便是三皇子也并不清楚他与洪竹之间真正的关系先前在漱芳宫里三皇子对洪竹着实有些不客气。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承平毕竟这些年表现的如此之好陛下哪里舍得因为我的关系又让朝堂上乱起来。”范闲的眉头挑了挑说道:“在洪竹面前我把老三好生地训了一通……反正……今后大概我很难有机会入宫了赶紧训一训最好能让承平真的对我生气就好。” 马车在官道上轻轻地癫着远处西方空中的那抹斜阳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在近处地山丘上抹了一笔又抹向了更远处隐隐可见的苍山的头颅。 “这又瞒得过谁去?”林婉儿靠在他的怀里觉得心情异常沉重说道:“做戏给洪竹看难道陛下便信了?” “不管陛下信不信日后我不会与承平见面国公巷那边也要断了来往……你以后最好也少入宫。”范闲轻轻地摸着她的脸蛋儿沉默片刻后说道:“咱们自己地事儿最好别去拖连旁人。” 林婉儿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想让陛下相信些什么?相信承平对你没有真正地情义?可你不要忘了大哥还在东夷城里一天不将你们几兄弟全部收拢入宫里陛下一天不会安心这选秀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吗?”不错就是割裂。”范闲望着妻子认真说道:“是真正地割裂就算我有什么事情也不要牵扯到承平。陈萍萍当年是这么做的我也想这么做……只不过我这人比较没有远见所以准备的晚了许多。” 林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按你这么说陛下还是属意承平继位那为什么又要选秀?” “以防万一这种事情很好想明白。”范闲微笑说道:“不过十月怀胎生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的那些秀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要当小妈也得多熬些年头。” 说到此处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想到了陛下的雄风问题如果仔细算皇帝的年龄以他大宗师的境界身体男女之事应该没有太大的困难只是年纪毕竟大了只怕精液总会稀疏一些。 关于霸道功诀的后遗症范闲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上在东夷城最后与四顾剑进行地那一番探讨。范闲确认皇帝陛下的体内应该已无正常的经脉而变得像是一种全无凝滞的通道或容器。如此才能在肉身之内容纳那么多的霸道真气才能在东山之上一指渡半湖入苦荷体内生生撑死了一位大宗师。 霸道再多。依旧是霸道。只不过有个王道的名字哪里又能有真正的质变?范闲想到这点眉尖微微挑了起来他证明了陛下的体质便是外冷内燥因体息而扰性情大约要多吃几服冷香丸才好。 没有冷香丸吃那多吃吃芹菜也不错大蒜之类?……范闲微微低头暗自想着太医院的核断。祈求着上天能够保证大宗师的身体和凡人地身体并没有两样。 芹菜大蒜豆制品尤其是第一样有很强的杀精作用而这个知识毫无疑问只有范闲知晓。太医院不清楚。洪竹不明白。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范闲暗中做地这些手脚会不会在将来结成成果。那就要看天老爷帮不帮忙了。 只要皇帝陛下再无子息那么三皇子的位置便会稳若东山这就是范闲的盼望。 让皇帝老子再无子息这听上去或许是一个很毒辣的阴谋然而范闲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皇帝老子已经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了再生多些也不过是为庆国地将来折腾出太多地夺嫡麻烦。 至少没有让老李家断子绝孙范闲想到这点便想到了陈萍萍忍不住笑了起来。 “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 林婉儿微微一怔现范闲难得地居然再次做诗但细细一品却现这句诗里讲的只是臣子的哀怨。她怔怔地看着范闲心想难道他真的愿意忘记皇宫前的凌迟数十年前太平别院的血案? 关于皇帝叶轻眉陈萍萍以及范建那群老家伙的事情范闲已经对婉儿全盘讲明了林婉儿这才知道原来皇宫的阴影里历史的背后居然埋藏着那么多绝情绝性地选择与复仇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范闲会真地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当闲人。 然而却听见了这两句诗。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范族田庄阖族老少都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规规矩矩地等在田庄外等着少爷和少***到来。虽然范闲已经不再有任何官职在身可是他依然是范族的主心骨除了那些仇恨之外他还必须背负起父亲交托给自己的这些人。 暮光打在田庄的大门口思思抱着范良淑宁穿着一件大花地农家衣裳抓着她地腿弯好奇地打量着马车上走下为的父母已经是三岁大地孩子了记人没有什么问题。 范闲从思思的手里接过范良抱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笑了笑让候着自己的族人们赶紧散了。然后拉着淑宁的小手往堂屋里走问道:“小花最近乖不乖?” 到了堂屋乖巧的淑宁松开了父亲的手扑到了林婉儿的怀里思思忙着去安排今晚休息的事情范闲一转眼却看见了堂屋里的一位太监。 他向那名太监点了点头太监面色很难堪而且还有一抹恐惧的白赶紧上前向范闲磕了个头便离开了田庄。 太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藤子京才拄着拐走了出来对着那个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注意卫生。”范闲笑着说道庆历四年藤子京为了保护他而受了重伤一条大腿被刺客打断虽然后来在调养下好了许多但在家里时经常还是会拄个拐。 藤子京看着他惭愧说道:“属下无能没办法将少爷小姐送走……”他接着说道:“本打算把那个小太监杀了但又怕替少爷您惹出麻烦。” “别看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太监可他代表了陛下。哪里是你能随便杀的?”范闲不在意地说道又摸了摸淑宁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花衣裳笑着问道:“还真够亮的。” 藤大家媳妇儿端着热茶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是三嫂子家里小闺女儿的本不该给小姐穿着只是……” 藤子京挠了挠头说道:“这些天没法子知道府里的消息族里的长辈们和我们家商量了一下想着要瞒过那个小太监并不难。就怕路上会不会有朝廷的埋伏所以打算把小姐和少爷乔装打扮成乡下孩子。如果有事儿看能不能偷偷送走。” 范闲微微一怔心头一动便知道族里的人们准备做些什么。又想到了当年流晶河上太平别院里地血案。若若妹妹的亲生母亲似乎也像眼前的藤大家媳妇儿一样。 他将脸一沉说道:“以后切莫去想这种糊涂事儿哪里瞒得过人去?别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见藤子京只是随口应了声并没有当回事儿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骂道:“族里的老人可以说是糊涂了你们怎么也这么糊涂?” 不过好在今日范府已开范闲赶了过来。并没有生什么事情此时再去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想着先前在田庄路口迎接自己的族人冷漠如范闲也不禁有些动容心头生出感动来。却陷入了更深层的烦恼之中。 一人行于天下。自可快意恩仇便将热血洒了。头颅抛了也不过换个无悔二字。 陈萍萍还要将园里的那姑娘们送到东夷城可是范闲身周这么多人他能送几个走?人生一世要做到无悔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他们一家并没有在族内的田庄里多呆只过了一夜接了孩子第二日一家五口人便离了庄园要回京都。正如皇帝在御书房里说的那样正如长公主某一日对谋士说地那样范闲的命门太过要命只要握住这一点他就算插了翅膀又能往哪里逃?就算能逃他可愿逃? 不逃只有面对可是雪山何其高何其寒。 抱着一对儿女范闲笑眯眯地坐在马车内眼光却时不时地透过车窗看向清晨里反射着东方白色天光地苍山。苍山在京都西侧离此官道甚远但高雄伟奇直插云天只是初秋天气山头早已覆上白雪给这世界平添一抹凉意。 “还记得那两年在苍山渡冬吗?”范闲忽然问道。 此言一出林婉儿和思思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幸福和回忆的神情第一年的时候思思还被范闲刻意留在京都老宅但第二年还是跟着去了。对于范府地这些年轻人来说苍山之雪可以清心可以洗脸那是一个与京都完全隔绝地美丽小世界在那里范闲可以充分地展露与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情绪或情感。 不论是打麻将还是闲聊冬雪里的暖炕总是令人那样的回忆。马车里渐渐安静了起来林婉儿想到了偶尔上山的叶灵儿和柔嘉这些天京都范府被围想必叶灵儿在外面也是急死了柔嘉妹妹除了急范府只怕还要急靖王爷在宫里的事情。 “靖王爷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林婉儿担忧问道。 “陛下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府连我都没治罪更何况他。”范闲摇了摇头他却想到了弟弟思辙也不知道京都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在北方知道消息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坐在范闲身边的淑宁忽然看着苍山上的雪头抿着小嘴奶声奶气说道:“好高呀。” 是好高要上去好难。范闲微眯着眼睛望着苍山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座雪山里有他在南庆最美好的记忆也有五竹叔带着自己爬山卧雪地时光他知道要爬到那座雪山的顶峰是多么的困难。 他的目力惊人忽然看见几只苍鹰正盘旋着向着苍山雪岭的最高峰努力飞去下意识里对淑宁指道:“看如果真地能上去其实很美。”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京都闲人 春天我种下许多玉米秋天就能收获很多?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由因生果勤能补拙最好再捞些回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后替大庆朝廷卖命次数不少替百姓们谋福不少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人但是或自动或自觉地还是种下不少福根儿只是可惜到了庆历十年的秋天什么福报都没有生出来。 所有的官职被夺了所有的权力被收了所有在意的亲人都成了变相的人质他成了一个白身成了一个只能在京都里听听小曲逛逛抱月楼的富贵闲人。 偏生还没有人替他打报什么不平没有任何人敢替他向陛下去求情所有的官员市民们都只是很平淡地看着这一幕的生甚至都看的有些坦然了。 施恩而不图报?范闲有这种精神层次吗?谁也不知道但在人们的眼里小范大人……不小公爷不范闲打从秋天起很完美地扮演了这个富贵闲人的角色成天介的只是在京都的街巷里逛着在抱月楼里泡着在府里逗弄着孩子与家里的女人们说说闲话看看澹泊书局新出的小说。 书局对门的澹泊医馆依然开着太医院的医正们代替范若若在民间行医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宫里冰雪一般的女子对陛下提出的条件。反正范家小姐一直留在深宫之中范闲也没法子进宫去看只好转了最初的念头。请妻子多次入宫去看看。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个多月范府安静的快要被京都人们忘记了范闲沉默地快要消失在人们地谈论中了。 不过有个地方没有办法忘记范闲那就是太学。因为陛下的旨意虽然夺除了范闲所有的官职却扔了他一个太学教习的闲职。约摸二十日前开始或许是因为在府内当富贵闲人太过无聊的原因。范闲终于从温柔乡里挣了起来开始到太学上课。 古树临道的太学一如往常般清幽。范闲来太学上课地消息让那些太学生们激起了起来在清心池前的那片空地上时常可以见到数百人聚集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着。 范闲地习惯就是在清心池前的石阶处给这些学生讲课。因为来听他课的学生太多所以太学里安排不过来只好听从了他胡闹的意见将课堂摆到了天地之间。有人不免想着或许范闲只是想借着连绵地秋雨能够少费些口舌。 上课地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便是北齐大儒庄墨韩先生毕一生之功力编修的那些子史经集南庆太学用了数年的功夫。在澹泊书局的大力支持下早已将那一马车书梳理清楚范闲对于这些书籍也比较熟悉讲起上面的典故来也用不着怯场。 当然。范闲讲课与众不同。基本上每次都由他安排几名教习在清心池前侃侃而谈而最后他才亲自上阵。和阶下的那些学生们辩论一番至于辩论的内容由于有些大不敬所以并没有传到太学外面去。 范闲现在虽然什么都不是但至少在太学里在这些年轻学子们的心中依旧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是有些特权地人物。 这一日秋高气爽正是秋意浓时范闲懒洋洋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也懒得理会那个脸红脖子粗的学生不肯罢休的言语攻势拍了拍双手走下了石阶说道:“早就和你们说过经史子集我基本上只是能背但你要我说出什么微言大义我却是说不清楚的。师出必有名地道理我虽然懂但世上哪有义战这种东西?不外乎是个借口。” “我大庆雄师剑指天下自然是为解万民于倒悬……”那名学生带着十几位交好地同学跟着范闲的屁股追了上来十分不服气地说着些什么。 今儿地题目讲到了当年大魏朝立国的一段用比较平实的话语来说就是双方在分析战争的正义性问题偏生这个问题却是范闲最说不清楚也认为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说清楚的问题。 范闲上了马车离开了太学再也不理会那些后面犹自愤懑不平的学生。马车在京都的大街上行走片刻便逃离了太学清静之中的热闹复又入秋景清漫他下意识地拉开窗帘含笑看着车外的街景但怎么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那一抹忧郁。 当了一个月的富贵闲人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只是想做出一个给朝廷给宫里看的现象。在范闲的心里一直充斥着一股与他表面平静安乐完全相反的火焰只是这把火焰被他压抑的极好。 而且也是被迫压抑着因为眼下的局势依然没有让他看到任何可趁之机。自回京都之后范闲便再也没有回过监察院尤其是将启年小组的成员全部放逐出京后便是连与一处的联系也变得极为困难。但这并不代表范闲没有别的情报来源他很清楚地知道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皇帝老子已经在言冰云强悍的协助下成功地将监察院里大部分的不定安因子都压制了下去而换血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看哪一天才能真正的清洗干净。 而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并不怎么美妙。这一切一切的征兆都是范闲忧虑的根源他现自己仍然低估了皇权在一个封建社会里的控制力和威力哪怕是陈萍萍和自己爷俩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监察院眼下在皇权的威迫下也在向着屈服的方向展。 范闲皱了皱眉头其实关于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的问题看似在监察院。看似在内库看似在京都实则却在天下。所有地庆国朝廷官员民间智人甚至包括胡大学士以至言冰云在内他们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处置范闲既除了范闲的所有官职权力。却又让范闲如此潇洒地在京都里生活依然保有着暗中的影响力。 范闲眼下的状态是不死不活只有他和皇帝老子两个人才明白这种状态是因为什么。 如果仅仅是对付范闲一个人皇帝陛下比他要强太多。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便能将范闲打下尘埃再踩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但问题在于在京都在外甚至在庆国国境之外范闲在暗中的影响力却是强到可怕这种强悍的程度即便以皇帝陛下地自信和骄傲也不可能轻视。 所以皇帝陛下让范闲不死不活地呆在京都里然后缓慢而稳定地一切一切削着范闲在京都外的影响力同时务必要斩断范闲伸向国境外地那些看不见的手。 这是一个量变引质变的过程。林雷不将范闲的这些影响力消除到庆国朝堂可以承担地风险状况下皇帝陛下不会真地下杀手因为即便范闲死了东夷和西凉若真的乱起来皇帝陛下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而若皇帝陛下真的能够完美地控制这些问题。那么范闲是死是活。又算什么要紧事? 马车很熟门熟路地到了抱月楼范闲下了马车。将双手负在身后进了楼子直接向着后方瘦湖边的庄院走去看也没有看身后街口的那个人影一眼。 那个监视着范闲的人是一名苦修士谁也不知道在暗中还有多少苦修士在监视着他。问题在于苦修士不能近女色范闲进抱月楼他们总不能也跟着。 穿过微凉的湖面微风范闲走进了专门留给自己的小院看着面前那个愈妩媚愈清艳的妓院老板笑着说道:“今儿有什么新曲子听?” 石清儿掩嘴一笑说道:“少爷现如今不写诗了哪里有好地曲子能听您的耳?” 距离那一年范闲抄楼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时间偏生这个叫石清儿的女人却没有显出一些老态。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根本不用内廷的眼线来盯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小范大人早已成了一个半废地富贵闲人平日里最大地乐趣便是来找抱月楼里的姑娘。 富贵闲人范闲真真当得起这个名声虽然现在全无官职权力在身可他依然有钱谁也不知道范府里面究竟藏了多少金银但至少在面上范府产业中地抱月楼早已经随着庆国国势的强壮在监察院这些年的保驾护航下鲸吞了天底下绝大多数上等的楼子在那些范闲一手制定的规章制度下抱月楼已经开遍天下如果说已经一统青楼行业倒也不算夸张。 抱月楼名义上的东家掌柜史阐立和桑文如今还在东夷城那边开拓事业并且已经把手伸到了北齐上京城内一切顺风顺水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人们都清楚他们的背后站着范闲。 范闲躺在软榻之上惬意地接受着两个姑娘的按摩眼睛闭着脑子却在快地运转着。抱月楼终究是个产业朝廷也不好搞的太过混帐宫里也不想把范府的脸面全部削了所以才给范闲留下了这么一处安乐窝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很明显这个时代的人们终究还是低估了青楼在情报方面能够挥的效用。 数年前范思辙和三皇子这两个小子无法无天胡作非为闹出来的一椿生意如今却已经成了范闲的底牌之一。“苏文茂被解职朝廷用的什么借口?”待院子里安静之后范闲微垂眼帘问道。苏文茂身为范闲的嫡系亲信又身有朝廷公职无法擅离职守只好眼睁睁等着朝廷下手。就在不久前。旨意直接到了闽北三大坊将苏文茂揖拿回京这本来是件极隐密的事情但因为有抱月楼的存在范闲比京都里大部分人都提早知道了此事。 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范闲并不吃惊和愤怒。他只是忧虑地想着启年小组派往闽北地人。有没有向苏文茂交待清楚。他相信苏文茂这个性情开朗的二号捧哏不会傻乎乎地和朝廷正面对抗但他担心时间太急促苏文茂没有办法在内库里安排足够的手脚。 内库是范闲的第二个根。内库转运司已经全盘被陛下接收。可是范闲不会让这个根直接被宫里斩断要斩也必须由范闲来斩而且一刀斩下必让庆国朝野痛入骨髓。 一念及此想到东夷城北方被重兵看守的十家村想着三大坊和皇宫里各备了一份的内库工艺流程以及自己脑中地那一份范闲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袖子里地手却缓缓握成了拳头。 西凉路那边邓子越成功地从朝廷的密网中逃走。只是不知道眼下躲在什么地方但既然情报里没有传出邓子越死亡的消息范闲便感到极为安慰只是那边的四处成员如今必然是群龙无地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监察院京都本院地压力。洪亦青接受的指令是先入草原寻找那人再回来联络定州青州城内的力量。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宫典已经到定州了。”石清儿低眉顺眼说道。 范闲沉默无语他确实没有想到皇帝老子的反应竟然是如此神竟然将禁军大统领直接调往定州压镇李弘成虽然在定州领军数年但毕竟根基尚浅宫典又是出身定州军的老人资历功劳在此弘成只怕硬抗不住只可能被迫召回京都。 如果要想办法让弘成能够仍然留在定州掌握住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军方实力那必须让西凉抢先乱起来。 范闲紧紧地皱着眉头现一切事态早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只希望第一批派往草原上的人能够赶紧联系上胡歌让那些草原上的胡人能够逆着天时在这初冬地时节抢先动一波攻势。 事情太乱太杂范闲何曾真的能闲?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石清儿一眼问道:“工部的贪贿案查的怎么样了?” “杨大人……”石清儿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昨儿已经定了案今日午后大理寺便会出明文判纸。 虽然她当年是二皇子的人但是这些年在范闲地威迫下早已经生不出二心来更何况身为一个青楼出身地女子她知道眼前这个年青男人其实与京都里所有的权贵都有一些隐隐地不一样她想成为第二个桑文却不想成为第二个袁梦所以眼看着小范大人的左膀右臂就这样一只只被朝廷鲜血淋漓地撕扯下来她不禁也有些惶恐和害怕。 范闲看了一眼湖面上的天光沉默片刻后说道:“是午后啊那我去接他。” 工部河都司员外郎杨万里贪贿一案从被人告到案纸从刑部递入大理寺拢共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这种办事的效率放在庆国的历史上也足够令人惊叹。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以为陛下清理吏治的旨意忽然在庆国十年变成了真刀真枪。 而真正的官场中人看着这一幕大戏其实都不免有些唏嘘和寒冷因为他们都知道杨万里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位当年在大河长堤上熬了整整两年的能吏干吏清吏。 杨万里是范门四子之一当年小范大人私下筹的银子像流水一样经过河运总督衙门的手输入大堤全部经的是他的手若他真要贪银子怎么也不可能是罪状上所说的几千两雪花银……放着肥肉不吃却要去吃工部衙门里的那些贿赂? 更何况所有官员都清楚范门御下极严待下极宽且不提监察院那数倍于朝廷官员的俸禄便说在庆国各处任职的那三位大人其实年年都受着范府的供养区区几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谁都知道范府是天下屈一指地财神爷杨万里他怎么可能贪贿?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所以官员更清楚杨万里受审只不过是宫里的意思。在门下中书贺大学士的一手安排下审案的程序进行的极快。今天大理寺便要宣判了。据一些内幕消息如果不是胡大学士着实怜惜杨万里有才无辜硬生生插了一手只怕杨大人下场会更惨一些。 范闲一个人站在大理寺衙门前。孤伶伶地。等待着里面判决的结果大理寺衙堂外地衙役们早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吓地不轻早已经传消息给里面的大人知晓他们却只好战战兢兢地拦在了范闲的身前。 好在范闲并没有飙他只是沉默地等着杨万里出来。离大理寺最近的衙门便是监察院一处那些一处地小兔崽子们现院长在这里都忍不住站出了衙门口强抑着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一处是范闲地老窝。当年的整风着实整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不然当日大闹法场也不会还有一大批一处的官员护送着他出城。如今虽然沐铁早已经被踢出了监察院可是这些官员依然把范闲当做院长而根本不肯接受那个叫言冰云的人物。只是庆律院例森严。这些官员也只有远远地看着孤伶伶的范闲以做精神上的支持。 范闲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小子。依然看着大理寺的衙门脸上却泛着一丝安慰的笑容。 衙内一阵威武声响起没有过多久前监察院官办讼师京都富嘴宋世仁从大理寺衙门里沉默地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反有些阴鹜。 打从范闲被夺了监察院院长一职宋世仁这个编外人员也不想再在监察院里呆了而是很直接地找到了范闲。范闲没有想到这个富嘴竟然也有如此知恩图报地一面略感吃惊之余自然将他安置了下来恰逢朝廷开始清理范系人马为了天朝颜面自然不能搞特务的手段……一切要尊重庆律所以范闲便将他派了出来至少要替自己的这些下属们谋求一个相对公平的结局。 看着宋世仁的神情范闲地眼睛微眯说道:“我现如今不能进衙门所以才拜托你……案宗咱们都看过没道理打不赢。” “明知道是朝廷安排地证人证据可是谁也没办法。”宋世仁叹了口气看着范闲说道:“当年大人在江南整治明家不也用的这个法子?” 范闲地心头微颤声音压成一道寒线厉声说道:“我也没指望替万里脱罪只是我所说的打赢至少是……我这时候得看到他人!” “囚三年。”宋世仁垂头丧气说道如今替小范大人办事便等若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这官司怎么打也是输。 “哪里有囚这个说法?”范闲微怒斥道:“三千两银子顶多是流三千里庆律里上说的清清楚楚退赃还银能议罪你这官司怎么打的?” 宋世仁欲言又止苦笑说道:“庆律自然是这般写的本来退赃罚银议罪昨儿已经说好了可是今天贺大学士来看审却把这条给抹了也改流为囚。” “贺宗纬?”范闲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怒反笑了起来沉默半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敛了表情平静说道:“你再进去把这银票交给大理寺卿问问他他的庆律究竟是怎么学的?是不是要我亲自站出来和他打这个官司。” 宋世仁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三万两的数量一怔沉默片刻后一咬牙一跺脚又往衙堂上面走去他知道今儿范闲弄这一出实在是被朝廷逼的没有办法为了杨万里的死活范闲只好站出来卖一卖这张并不老的脸只看大理寺的官员们究竟会怎么想了。 不知道宋世仁进去之后说了些什么没有过多久一位官员轻轻咳了两声走到了石阶下在范闲的耳边说了两句。范闲也没应答只是摇了摇头那名官员一脸无奈又走了回去。 终于。宋世仁扶着杨万里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范闲眼睛一眯便看出来杨万里在牢里受了刑心里涌起一道阴火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喊了几个下人将杨万里抬上了马车。 杨万里与他擦身而过。这一对年龄极为相近的师生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杨万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一丝悲愤。 范闲感到有些冷他知道杨万里在悲愤什么一个一心只想做些事情地官员却因为朝廷里。皇宫里的这些破事儿。却要承受根本就没有的冤屈丢官不说受刑不说关键是名声被污身为士子谁能承担? 便在范闲准备离开的时候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在几名官员的陪伴下缓缓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贺宗纬看着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范公子好雅致。” 范闲根本看都懒得看此人一眼。这个态度却是把贺宗纬身边的几位官员弄地有些愤怒眼下京都的局势早已不是当年贺宗纬正是当红范闲却早已是一介白身当着官员问话却不答。不合规矩。 贺宗纬却没有任何情绪上地反应。问道:“本官很好奇你先前究竟和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大理寺正卿会忽然改了主意。” 这真的是贺大学士非常好奇的一点他常入宫中当然知道陛下和这位小范大人之间再也难以弥补双方间的裂痕所以如今他看着范闲并不像当年那般忌惮。今日奉旨前来听审他在暗中做了手脚务必要让杨万里这个范门四子之一再无翻身地余地但没有料到本来一切如意最后却忽然变了模样。 明明眼睛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复圣眷而且全无官职在身为什么大理寺里地官员们竟是被他一句话就骇了回来?贺宗纬苦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范闲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让这些官员连陛下的暗示都不听了。 范闲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对那位大人说不要逼我飙。” “你想逼我爽吗?”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贺宗纬那张微黑的脸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街痛捧朝廷命官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此言一出贺宗纬身边的那几位官员终于想清楚了范闲的厉害并不仅仅在于官职和权力唬的往后躲了一步但贺宗纬却依然平静地站在范闲的身前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免生出了些许遗憾在官位和权力方面自己或许能够压住对方然而在毒辣不讲理地杀伐面前自己却永远不可能像这个人一般如此狂妄。 “苏州知州成佳林被参狎妓侵陵被索回京自辩大概再过些日子又会来大理寺。”贺宗纬温和说道:“看来您这位京都的富贵闲人也不可能真的闲下来。” 范闲眼帘微垂随意说道:“你是陛下的一条狗所以要忙着到处奔忙我可不会。” 打人不打脸偏生早在多年之前范闲就曾经打过贺宗纬的脸今天在衙门口在大街上冷言骂贺宗纬为狗等若又打了一次对方地脸。如今地贺宗纬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御史身为朝中第一等大臣自有自己地颜面体面要顾忌更何况此时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微黑的面色渐渐变了冷声说道:“身为人臣自然是陛下的一只狗在本官看来您也是陛下的一只狗难道不是?” 贺大学士自以为这句话应对得体既存了自己的体面又将这句话挡了回去还让范闲不好应对却哪里想到范闲听着这句话却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狗的话陛下又是什么?”范闲嘲讽看着他冷笑说道转身上了马车。 贺宗纬面色一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像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今天可以影响大理寺一样因为对方再如何被贬可对方……依旧是陛下的骨肉仅此一点这天下万民也无法去比。贺宗纬的心里生起一股强烈的黯然觉得人生总是这般地不公平。 京都里范闲不能闲。十分困难地迎接陛下打来的组合拳时只顾得住抵挡却根本没有反击的任何能力与方法。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真正的战场上却在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戏这些大戏没有观众不录入史册。却真实地上演着因为在这些地方。范闲才能足够的实力对皇帝老子布下地棋子进行最坚决的反击。 西凉路定州城内不知道李弘成和前来接职地宫典之前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纠缠。而在南庆通往东夷城的道路上两方的军队正在对峙着。没有任何人肯稍让一步。燕京大营冬练地三千官兵被生生阻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敢入这个局势已经僵持了三天。 “陛下有旨让我们入东夷城辅助大殿下平乱结果大殿下直接一道军令挡了回来说有他地一万精兵就够了。”燕京大营主帅王志昆望着帐营里的亲信们冷笑道:“既然那一万精兵在小梁国平乱谁能阻止咱们的兵直入东夷?” 说到这句话时王志昆的怒火终于爆了出来这本来是朝廷方面向东夷城方向的一次试探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如果大皇子不挥兵来阻这三千精兵为先锋燕京大营一共准备了两万人准备沿路而进谁知道。这三千精兵竟被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能 他指着下方的将领们痛斥道:“一千!一千个人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对方也是我大庆的军士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向朝廷派来地军队动手?” “那可是黑骑。”一个将领颤着声音说道:“陈萍萍死了。小范大人被软禁在京都谁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骑……会不会真的拔出剑来。” 王志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丝却没有再怒骂什么。关于这一次暗中的军事行动名义上是接受地枢密院冬练指领实际上却是他接受了宫里传来地陛下密旨。 正如先前所言这是一次试探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对远在东夷城方面地大儿子的试探。 京都大事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燕京城内王志昆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日小公爷带着黑骑直突京都原来是为了去救陈老院长。这位燕京大帅并不知道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被陛下清洗掉他的心里虽然也有些叹息可是身为庆**人他必须遵守陛下的旨意。 京都事变后不久大皇子忽然来加急军报称东夷境内义军此起彼伏战乱频仍自己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回京这便提前堵住了京都召他回京的任何渠道。 王志昆很清楚大皇子是不想回京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很明显这位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一万精锐的大皇子因为京都里的那件事情已经与陛下离了心。 大皇子的态度一出陛下并未愤怒而是很平常地了道旨意往东夷城称要派燕京军方入东夷城助大皇子平乱而且大皇子也如王志昆所料强横地拒绝了燕京大营出兵的要求而且……这两天用来拦燕京军的队伍也确实不是大皇子的人朝廷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黑骑啊……”王亏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着这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格外强横的骑兵很自然地想到了京都里的那位闲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有变 “必须要去。”这四个字王志昆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营帐里的这些将领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说道:“本都督不理会这些黑骑是谁地人本帅只知道枢密院的冬练指令里说的清楚。燕京营三千骑入东夷。谁也不能拦阻!” 三千名燕京士兵只是试探是先头部队是朝廷一步一步地向大皇子进逼所展现出来地态度。王志昆的双眼微眯。眸中寒光渐起将声音挤成一道冰线:“再怎么说。大殿下领着的一万军士。终归是我大庆子民大殿下不可能冒着哗变地风险带着那些兵士来阻挡所以眼下地问题。就是布在牛头山一带的一千黑骑后日再行将枢密院调令传给对方。若对方还是不肯让路……那只能证明他们不再是我们大庆的军队。” “但……陛下对小范大人的态度还是不明确。”一位将领忧心忡忡说道。如果燕京营真的与黑骑干起来便等若是正式与范闲一系的势力撕破脸眼下京里的气氛很微妙燕京城里的将领们。并不清楚宫里那位究竟准备怎样处置范闲。如果只是想冷范闲一冷。那么如今燕京营下地手太黑太重。将来就不好圆回来了。 营帐深在燕京城中其实却是间极阔大地房间。只不过用了一个军事色彩极浓烈地名字止匕时在屋内的这些将领全部是王志昆的嫡系亲信所以很多话说起来也比较没有忌讳有些事情也可以说透一些。 先前那名将领所言之担忧。其实也是王志昆心中的担忧。陛下确实已经清除了范闲的所有官职。可是一直没有真的问罪。谁知道将来地局势会展成什么模样? 燕京城外。牛头山下那一千名带着幽冥味道的黑色骑兵。确实是一股很强悍地力量。然而王志昆领兵二十年燕京大营下辖十万精兵。单以人数和装备论实在是庆国五路边兵之怎么也不可能冲不破这一千黑骑地封锁线。 眼下地问题是。燕京方面根本不可能全兵投入。一旦战火燃起。东夷城只是名义上的归属人心却根本未定只怕会真地导致庆国第一场真正内战。 这种历史责任。王志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担的尤其是他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攀至了顶端无论在沙场上再立任何功劳。顶多是像叶帅一样回到京都。成为枢密院正使在名誉上再有所进展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好处对于这位燕京大都督来说。人生留给他奋斗的余地已经很少了。 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地家族嫡系考虑。为将来考虑眼下虽然陛下依然傲视天下。可是陛下终究已经老了……将来总会有去的那一天如果此次范闲能够从这次风波里熬过来……不。就算范闲熬不过来可是将来等三皇子坐上了龙椅。以他与范闲地情义。难道会容忍自己? 王志昆地眉头皱地极紧。毕竟是一位军方大帅。精于沙场上地谋略却难以注意到细节处地动静。京都选秀的事情。并没有让他了解陛下地打算他的眉头皱紧又松。终于下了决心冷声说道:“后日再动。若再有人敢拦直接缴了他们地械!” 所有地燕京将领们各怀心思。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营帐因为他们不清楚。后日地军事行动会不会真地与黑骑生冲突。更不知道东夷城里地那位大殿下会不会真的领着那一万名精锐东归与庆国边军正面相抗。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这些庆国地忠诚将领们忧心于庆国第一次内战会不会就在自己管辖地地方爆。 王大都督似乎已经定了决心。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梅府。找到了燕京城文官领梅执礼。 梅执礼是柳国公门生与范系虽然相交不深。但与范闲也算相熟在听到王大帅地诚恳求教之后。这位梅大人淡然地问了王志昆一句话。 “疃儿还在京都吧?”梅执礼打从庆历四年离开京都府尹地位置。便来到了燕京城与王大都督军政配合融洽极少多事。而王大都督也深深了解这位梅大人的眼光与谋略单说这位大人能从京都府尹地位置上全身而退。就知道此人在官场之中地能耐了。二人私交不错。所以梅大人称王家小姐也如对待晚辈一般自然只称了瞳儿二字。 一听到瞳儿两个字王大都督面色不变。那颗被沙场冰雪打磨地异常坚韧地心却是不自期地抖了一抖。他知道梅执礼想点明地是什么事情。 王瞳儿今年六月间已经入了和亲王府。成为大皇子地侧妃而且这位小姐在成亲之前。整整被范闲耳提面命。教训了数月时间。不止京都燕京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知晓。除了范门四子之外。范闲还有三位身份尊贵的学生一是三皇子二是叶家小姐叶灵儿这第三位则是燕京大都督王府上地这位小姐。 南庆天下重孝字次重师字。以燕京王府与范闲之间地关系。那一千名黑骑拦在牛头山下则显得有些复杂起来。王志昆看了一眼梅执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宫中有旨。枢密院有令即便将来会惹些议论这事儿也总得做下去。” “大都督误会了。”梅执礼眼观鼻鼻观心。他逃离京都政治漩涡已有数年。本不打算参合进这件大事之中只是他出身国公府与宫里那位宜贵嫔三皇子之间地瓜葛太过深厚。如今虽然身在燕京。可将来真想逃恐怕也是极难逃掉。所以今天夜里。他才会在王志昆的面前把这些话讲透。 “小范大人和疃儿之间地师生关系。固然可虑而最关键的……还是……”梅执礼叹了口气望着王志昆说道:“你要往东夷城兵。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殿下已经根本不听京都地旨意了而瞳儿……却是王府的侧妃。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大殿下真地占东夷自立为王。就算你集燕京十万兵力将东夷打下来。瞳儿在王府里如何自处?” 王志昆替南庆镇守边疆多年。饱受苦寒。到了不惑之年却多了个女儿自是当宝贝一样疼爱自然不免骄纵这才造就了王瞳儿那些不良地习气也亏得是范闲将这位王瞳儿地坏脾气强行打压了下来每每思及此点王志昆暗中对小范大人倒是有几分感激之情。只是今天被梅执礼这样一点。他的怔怔说道:“莫非小范大人早就预估到了如今地局面?所以当初他才会出乎众人意料。以太常寺正卿的身份促成大殿下娶瞳儿一事?” 想到此点王志昆的心里一寒没有想到那位小公爷竟然会深谋远虑至此。实在是令人心悸。 眼下王志昆地立场着实有些尴尬。燕京大营虽然实力雄厚可是刀锋所向之东夷却已经是大皇子和范闲的实力范围。偏生这两位年轻地权贵与王志昆之间又有解脱不开的干系。一是他地女婿一位则是他女儿地先生。 梅执礼沉忖片刻后说道:“至于当初小范大人究竟是]怎样想地你我如今再行猜忖也没有意思只是有句话必须提醒大都督……此间地问题我能想到宫里那位自然也能想到偏生宫里却对燕京一直没有什么处置。” 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王志昆一眼。说道:“若小范大人当初真是预判到了如今局势。只能说他眼光深远。都督您坐镇燕京。偏生针对地是东夷城陛下若疑你用心不够不论换谁来此只怕都难以凝结燕京军心。如此一来。东夷城的安全自然多了几分保障。” “我对陛下地忠诚。日月可昭范闲若想利用此点。那是不成地。”王志昆地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怒意。 梅执礼点了点头说道:“很明显小范大人地这手安排没有起到作用。京都方面对燕京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陛下终究是位明主对大都督信任有加……甚至此次枢密院地军令和宫里地密旨。其实都是陛下给大都督您地一次考验。” 王志昆凛然。抱拳一礼。说道:“受教。 梅执礼地脸色却依然凝重缓缓说道:“可是大都督您真地就不再考虑瞳儿?考虑天下间的议论?若真能一战而服东夷城。您自然是我大庆地功臣可一旦内战祸起。战火绵连……各方的压力都会堆到了你地身上。” “可是能有什么法子?若真的压兵不动则是愧对陛下地信任。”王志昆眉头一挑沉重说道:“京都之中地冲突。最终还是要落在沙场之上。身为陛下地臣子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不得……则不做。”梅执礼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咬牙说道:“说句不臣之言这毕竟是天子家事。你我这些做臣子地当然要忠于陛下。然而若庆国真的闹出内战来你我如何向天下交代?京都之变。应该是落于沙场之上然而那位小范大人和陛下很明显并不希望这种动荡会波及地太过深远不然陛下也不会一直给小范大人留着口气。小范大人也不会在京都老老实实地当这个富贵闲人。” “那两位都在守着那根底线大都督后日出兵也请谨记这个底线成逼可。进犯可可若要真地流血成河。我看……殊为不智只怕陛下要地也不是这个结果。” “可对方是黑骑。那群监察院的狼崽子可不会懂得什么叫退让。”王志昆闭着眼睛说道:“这个分寸太难把握了既要出兵又不能真打。既不能误了陛下地大计。又要防止事态扩展地太过严重。” 说到此节。王大都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在刀光剑影里渡过却从来没有遇到如今这种复杂地局面要打便打那是最简单地。哪怕对方是范闲。是大皇子可若真地将帝国的东部打乱了陛下又会不高兴。 “陛下既然有密旨。打是要打的至少也要真正地对峙起来将黑骑那方面地气势压下去。”梅执礼微垂眼帘说道:“宫里地旨意必须执行风雨压山般压过去黑骑能抗几日?他们虽然是一群杀人如麻地冷血骑兵。但毕竟大殿下不是。小范大人也不是。” “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几日。终究最后是要撕破脸的。”王志昆看着他提醒道:“陛下地旨意在这里。我不想让陛下他老人家误以为我办事不力。” “不。一定会有某个机会让燕京和东夷城之间的局势稳定下来。”梅执礼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说道:“小范大人花了这么大地气力在瞳儿在身上。在你和大皇子的关系身上为地便是想谋求眼下双方之间的平衡。至于陛下的那道旨意……我想他一定有办法让这个事情结了。” “虽然旨意难违但本督确实不想与我大庆地儿郎们在沙场上相见。”王志昆的眉头皱得极深。半晌后缓缓说道:“只是我看不出来眼下地局势。有任何办法既可以让本督不误旨意又从牛头山前撤兵而回。” “那就要看小范大人地手段了。”梅执礼平静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想依旧维持下去需要一个变数。这个变数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小范大人一定知道。” 王志昆叹息道:“我并不相信他能做到这点但如果他真能在五天之内找出这个变数。我只怕也要像瞳儿一样。对他佩服不已了。” 两日后燕京城内城外一片肃杀气氛。从各处军营里汇拢而来地边军们集合于城前。向着东方开拔只不过行了半日时间。便已经与前番派出地三千名燕京营士兵会合。来到了牛头山脚下。 一条官道从牛头山脚下经过。穿过那些金黄艳红地深秋山林边缘向着东海之滨地方向延伸顺着这条道路行走。大军可以直抵东夷城。 黑压压地军队集结于此旌旗迎风飘扬。骑兵轻甲覆身。杀气腾腾这枝军队共计已经过了万人气势看上去煞是骇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枝来势汹汹地庆国边兵。却被滞留在了牛头山下一步不得进因为山下那条官道地入口处。有整整三排全身黑甲地骑兵正在严阵以待。 只有三排 共计百余人地黑色骑兵 a子a却散着令人 a网a心悸的阴寒味道。拦在了官道正中。而两边的缓坡山腰之上则是两道更加浓郁地黑色墨线。亦是黑骑。 燕京大都督王志昆为了向陛下展露忠诚这一次地试探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足足派了一万名边军过来。大都督自身当然不会亲自带兵领兵的是他的一名亲信将领已经得到了密令。 这位将领看着远方官道上地黑色骑兵心里有些寒。庆**方对于监察院六处的黑骑是闻名已久也是妒嫉已久因为对方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战马浑身上下地轻甲全部是内库三大坊亲自打造完全是用金子堆出来的战斗力。 军方内部一直有黑骑不过千。过千不可敌地传说这固然是因为在这数十年间地几次合作之中。庆**方将领们深深知道这些黑骑地厉害也是因为庆律和旨意当中。严苛将黑骑数量限制在一千名以下的原因。 当然也有军方将领并不服气庆军之精锐名震天下。不论是定州骑兵还是北大营地长箭大营都是威名赫赫之辈。怎么甘心让监察院的一只附属骑兵便抢去了所有风彩。 然而三年前京都叛乱一役范闲带着五百黑骑潜入京都。在正阳门下一场血腥厮杀黑骑像来自冥间地杀神一般。在无数双目光之前生生搅碎了叛军骑兵大队。 那可是老秦家的精锐!甚至连秦恒都被黑骑枪挑而死!这个铁一般地事实让庆**方真正了解了黑骑的厉害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对方甚至在心里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这名燕京将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正前方地那孤单一骑。从对方的银面具上很清楚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监察院六处黑骑统领银面荆戈! 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黑骑统领。便是那个一枪挑了秦恒地猛将。 思忖片刻。这名燕京将领带着几名亲兵一夹马腹。在嗒嗒声中。向着黑骑的防御阵线靠了过去。 “荆统领。”燕京将领吩咐属下递过枢密院的调兵军令。沉声说道:“还请贵方让路。” 荆戈沉默地接过那封枢密院调令看了两眼后说道:“本部只受监察院辖制。至今未曾收到院令所以……恕难从命。” 大皇子领着一万精兵其实也驻扎在离牛头山不远地宋国境内只是为了应付朝廷地质询。所以他不可能亲自领兵来拦只好将这个差使交给了黑骑。 荆戈脸上的面具泛着寒冷地银光。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燕京军队沉声说道:“我奉命驻守东夷严禁不相干人等入内若有人敢妄入一步……杀无赦。” 他地这句话说的很清楚。很平静却夹着一股令人不敢置疑的肯定。 奉命驻守东夷?奉地谁的命?小范大人地?可是如今范闲早已不是监察院地院长至于什么只听监察院院令调遣更是笑话。若言冰云真地派监察院官员前来调兵只怕这些黑骑会很干净利落地一刀斩了来人再将院令烧成一团黑灰。 这句话。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微怒寒声说道:“这是朝廷的旨意。莫非你们要抗旨不成?” 荆戈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进行完了应该进行地谈话之后提醒道:“不要想着绕道进东夷本部不想翻山越岭去缴你们地械。”说完这句话。他一领马缰。回到了那些肃然以应地黑色骑兵之中。横挂在鞍旁的那根铁枪耀着寒芒。 燕京将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心头地怒火眯眼观察着近在咫尺的这些黑色骑兵。看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地装备远远优于自己。且看那些装备的重量。也可以知道这些骑兵地单兵素质乃至战马地素质都远在燕京大营将官之上…… 虽然只有一千人。可是对着这一千个杀神。要付出尽量少流血地代价突进去。这谈何容易? 燕京大营与黑骑的真正对峙进入到了第三天也正是王大都督计算中的第五天。双方偶尔有些小磨擦。燕京方面的战意与火气已经涌上来了而黑骑那方人数虽少却依然是冷漠的不似常人也不怎么激动。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王大都督也觉得熬不下去了必须要给这些黑骑一个教训了。因为陛下地旨意在此能够等上五天。他已经是给足了范闲和大皇子时间做反应。如果燕京方面依然维持着对峙的局势。而无法进入东夷只怕京都里地皇帝陛下会震怒异常。 就在王志昆准备签军令。强行进入牛头山一线向黑骑起冲锋的那一刻。忽然间一名将领面色微凝地拿着一封战报。快步冲入了都督府内。 王志昆眯眼看着战报上地内容心内感到一片寒冷。他没有想到。范闲居然真地能够在大庆地北方闹出变数来而且这个变数是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地变数!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可以撤回来了。既没有违逆陛下地旨意。也没有让内战爆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本来是件极为美妙地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志昆地眼眸里没有一丝平静。满是忧虑。 军报来自沧州北大营上面写地清清楚楚本在北齐上京休养地上杉虎。忽然回到了边境线上率十万雄师直扑南线已经压到了沧州以北七十里地地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花背后的真相 时在深秋。风自朔起冷空气呼啸着沿着天脉由极北之地南下。一路掠过北部荒漠。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北海大湖。来到了沧州北方。沧州地处南庆北端是距离北齐最近地一座池城。若纯以地理环境来看。应在上京城的东南方然而因为年年寒风顺天脉南下。所以此地倒比上京城还更要冷些。 四周的秋树早己落光了树叶。城下的田地抢着在夏末就收割了唯一的那一季收成。如今变成了了一茬茬儿的胡碴儿地。又覆上了一层霜。看着煞是可怜。 早已经落了好几场雪。越过南庆屯田四周远处地山丘上还覆着白雪。看上去一片寂清就在那些雪原之上。更是隐隐可以看见许多黑点和在雪风中招摇地北齐军旗。 沧州城上一位将领眯着眼睛看着那边斥候早已经回报了消息这次北齐方面南下的军队遮天蔽地而来密密麻麻不知数量。只怕已经是汇聚了北齐南面军的全部力量。 北齐人来了!沧州城的守军们并不如何害怕虽然敌人势大他们依然不会感到丝毫害怕因为这二十年前双方已经厮杀过无数场而北齐人从来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纵使这些年。北齐一代名将上杉虎被北齐皇帝调离北门天关。来到南方也没有办法在南庆军队的严密防守之中前进一步 唯一令沧州将领感到忧虑地便是那个叫做上杉虎地男人。自二十年前。庆帝不再亲自领兵之后。整个天下真可以称得上军神地。大概也只有这位上杉虎大将了。这是此人在北部与蛮人连年血战所得来的荣耀。 这几年北齐军队明明士气装备都远远不及南庆却依然可以在沧州一带保持着一个平衡局势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叫上杉虎地人此人用兵如神。善用分割穿插之术并未真的耗尽全部力气却生生将南庆两路边军都耗在了这边。 连年地小冲突小磨擦双方各自严守着边境并没有进行真正大地军事动作在南庆方面看来。他们只是在做着准备。蓄积着粮草军械等待着陛下最后出出兵地旨意。皇帝陛下还在收拾着朝政。这些庆国的先锋军队也在等待着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打过去北齐人却先来了。 按往年惯例。一入秋中。双方便会停止彼此之间地骚扰和试探。上杉虎大将更是会被召回上京城进行每年的休假怎么今年他却忽然从上京城内回来了? 大地缓缓地震动起来震动的响动并不大。声势也并不如何惊人。那些远方雪丘之上的黑线渐渐向着沧州方向靠拢了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在沧州城上官兵们地眼中这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线如乌云一般地军阵。也渐渐被分解成了一部分一部分地军营组合分解成了一个个具体地人穿着盔甲。拿着刀枪脸上满是肃然之意地北齐士兵。沧州城上地官兵们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清楚那些北齐人眉毛上凝着的霜花以及他们那些握着长枪的苍白的手。 一股紧张而压抑地气氛迅地在沧州城上蔓延开来。紧接着伴随的那些校官们低促地呼喝声。拿着旗令地传令官们在城墙的十几座角楼里匆忙地来回-u着。 沧州守将放下眼中那柄内库造出来的单筒望远镜。眉头皱的极深。自言自语说道:“这些北齐人究竟想做什么?” 城头上温度极低。他说出来地话马上被变成了雾气笼罩在他地脸上就如同沧州城外远方地那些密密麻麻地北齐军马一样。掩住了真相。让无数人感到疑惑。 守将缓缓地握住了腰畔地剑柄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雪丘下声势惊人地北齐人。似乎想要看穿对方地真实意图难道对方是真的想要大举南下?守将并不相信这一点因为他相信一代名将上杉虎。绝对不会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北齐名将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在这秋末的严寒天气里劳师动众。直刺南庆。这是一种找死的做法。 攻城?南庆的军人们也并不相信。因为出现在沧州城外地这只北齐大军虽然声势惊人。估摸着达到了四万人地数量。可是就凭这些野战军并没有备着充足地攻城器械。他们拿什么把沧州城打下来? 沧州城内足足有两万精兵一直在枕戈以待! “将军。北齐人已经深入国境了。”一名校官在沧州守将地身边提醒道。眉头抽搐了两下。很明显对于沧州方面地不作为有些愤怒。眼睁睁看着北齐军队侵入国境。北大营却没有丝毫反应这种屈辱。南庆已经很多年没有承受过了。 沧州守将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知道这两天的保守应对已经让很多骄傲的南庆将领们感到了愤怒。然而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上杉虎。尤其是这样毫无预兆忽如雪花飘来地北齐军方大行动实在是让他十分警惕他猜不透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北齐南方军分成了三路用极快地度。突破了两国之间的边境侵凌至了南庆北大营的军力控制范围之内这是北齐人已经二十年没有搞过的大行动了。偏生在这之前。不论是监察院四处。还是军方自己地情报系统。都没有嗅到丝毫风声。 北齐十万强军。强行入境。看似声势浩大却不可能直突南向而任何一次军事行动总有它地目的。那么……上杉虎这次惊天之举的目地究竟是什么? 沧州城内有两万守军。而北大营地强大实力则是分散在以沧州为核心的四处军营之中城前远方四万名北齐南军。气势汹汹可是分兵而入深入南庆国境。难道对方就不担心自己北大营四处调兵合围? 时值深秋寒深露重北齐方面孤师远进。后勤方面一定会出现极大的问题。只要沧州城封城不出吸引上杉虎来攻北大营四处军营悄行合围。这四万北齐南军。除了抢先退走。还能有什么样地选择? 一点好处都捞不动。却要调动这么多地军力消耗如此多的粮草和精神。上杉虎……他究竟想做什么? 沧州守将地眉头皱的极紧。看着在城下远方已经开始准备驻营扎寨地北齐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本没有理会属下那些将领们愤怒的神情…… 已经第五日了北齐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却很意外地遇到了南庆军队最隐忍的一次应对。沧州守将封城不出。北大营各处军营。也只是在严阵以待。眼睁睁看着这些北齐人踏上自己地国土却没有做出任何强烈地反应。 这太不符合南庆军人的骄傲与铁血。甚至连那些沉默地进行南庆国境。时刻等待着在沙场上与南庆军队进行一番血火般较量地北齐军队都感到了一丝诧异和蹊跷。 就在距离双方国境还有六十里地一座小城内。北齐此次军事行动地大本营便设在此处城内一间被征用的民房内。火盆里的雪炭正在燃烧着内里的红透着外面那层银灰渗了出来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暖暖的春意。 然而房间里地几名北齐高级将领没有在烤火他们站在一张桌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桌上被摊平地南方军事地图。偶尔瞥一眼坐在太师椅上地那个人。 上杉虎坐在太师椅上微闭着眼睛似在沉思又似在沉睡忽然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问道:“三路入境已有五日沧州那边有动静没有?” 这位北齐第一名将地声音并不大但浑厚至极。 “宴大帅沧州城依然锁城不出。”一位将领恭敬地回答道:“遵大帅军令三路大军未敢深入。除了……沧州那一路之外。” “想不到南方地这些同行比往年更能忍了。”上杉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长桌之旁。指着地图上地某一个点。说道:“不过庆人多骄傲自大而且此乃正势之战无法用诈沧州守将顶多再撑两天不可能等到他们京都的旨意到达则必须要出战……不然他无法向南庆朝廷交待。” “若他们依然闭城不出怎么办?”那名上杉虎的亲信将领忧虑说道:“这一次我们倾了全力。如果对方再熬两天。北大营地四处军营看透了另两路地虚实。直接合围。我们一个接应不及……只怕损失惨重。” 北齐军方这次突如其来的大动行。不仅南庆北大营地将领们猜不透虚实就连这些北齐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忽然出兵。而且冒着严寒冒着如此大地风险深入庆国国境之内虽然说这确实很解气。但身为军人要地是实际地战果而不是付出数千甚至上万条人命就去对方的城池面前走一遭。耀武炫威一遭。 真正知晓此次出兵内幕的或许只有北齐上京皇宫里地那位皇帝陛下。以及眼下这位沉默地上杉虎大将。可是这世上又有谁敢去问他们? “这些年我们虽然处于守势。但你们不要把庆军想地太过可怕。”上杉虎的手掌稳定地落在地图之上。说道:“南庆北大营以沧州为枢。然而已经过去了五天。北大营其余四路军队却没有前来合援一方面可以说他们被我们那两路军队凝住了。另一方面也说明北大营眼下缺少一个主心骨。” 上杉虎地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兴索然地笑意。“南庆装备军力远在我方之上若……燕小乙还活着五日之前。他便会下令舍了另两处缺口合围沧州。生生吞了我这四万大军。然而眼下的北大营。又有谁敢下这个冒险地军令?” “燕小乙死了。来了个史飞那位史将军虽然不及燕大都督。但也是个厉害角色偏生南庆皇帝不放心自己身边。把他调到了京都守备师。”上杉虎冷笑道:“当年北大营参合进了谋反一事。庆帝多有忌惮眼下这些北大营地将领哪里还有当年在燕小乙手下地凶悍气焰?” “这些年南庆看似在积蓄着国力准备着入侵我大齐。然而实则却是在自损着国力。尤其是在北大营这处……庆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他手底下这些了不起的人物。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上杉虎叹息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乏味。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十万大军进去走一遭谁又能拦下我来?” “保守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们最差的选择也是他们不得已地选择……只是那位聪明地沧州守将只怕也压制不了太久北大营反攻的**。” “所以就在两天之后。” 上杉虎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屋子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将领们。屋外风雪已起。雪花并不大。有些碎碎地令人厌烦。上杉虎微眯着眼睛。看着城内忙碌地军士和后勤官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很复杂地情绪他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想到了上次陛下急宣自己入宫命令自己不惜代价出兵。也要帮助东夷城稳下来地旨意。 锋指北大营却是要吸引燕京城那路边军来援帮助东夷城暂缓压力。上杉虎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寒意心想即便南方的那位权贵真地要与庆帝翻脸可是自己北齐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划算吗? 不论划不划算北齐这次军事行动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上杉虎所分析的那样。到了战事开启地第六日南庆军方终于做出了极为强悍地反应。北大营两路精兵呈蟹钳之势向着沧州城扑了过来。而另外两座军营则是全军齐出冒着天上洒落地微雪。向着北齐初入国境地另两路大军冲杀了过去。 只是一日便有三处烽火燃起。大6中北部地荒原之上顿时变成了杀场骑兵在冲锋着。弓弦在弹动着。箭矢横飞于天铁枪穿刺于野。鲜血进流火焰处处尸仆于污血之中。杀声直冲天上乌云。 沉默了数年地这片土地终于因为北齐军方地悍然进攻而热闹了起来一共纠结了十几万条生命的沙场就在这一刻拉开了幕布轰轰烈烈地杀在了一处。 然而这幕布很快便被上杉虎重新拉上了。 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地沧州守将在亲兵大队的护卫下走出城池。冷眼旁观着下属们在打扫战场看着那些深深插入在枯树之中的箭枝。听着那些不时响起地伤员惨嚎之声他地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之色身为军人替陛下做战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抹寒意。那抹寒意怎样也挥之不去哪怕是这一场惨胜后的壹1悦也无法冲淡。 庆军北大营那两路援军经过一夜的强行军终于在沧州城外与本部守军形成了合围之势然而并未等他们来得及休息片刻。他们便赫然现。北齐地军队似乎有离阵的征兆。 庆军威武怎么可能让敌人来国境之内晃了一晃便这样施施然地离开一场准备地并不充分地冲锋就这样开始了也幸亏北大营边兵连年征战。庆**事力量极为强大所以这样匆忙地进攻。竟也保持了极为强悍的冲击力。 然而上杉虎一手调教出来地北齐精锐又岂是善与之辈一场大战之后。北齐军方在扔下一千多具尸之后。依旧将阵形保持的极为完好用一种令人难以想像地度脱离了正面战场。极为强悍地抛下几营弃子。没有给南庆边军任何追击地机会。 这一场战役不。应该说是莫名其妙的战斗就此结束。南庆握有地利以及本来便有地优势。自然取得了胜利只不过这场胜利并没有取得预计当中的战果。 北齐人跑地太快了。 看着那些被剿获的辎重与粮草。沧州守将的眼睛眯了起来。感到了一丝寒冷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北齐人地攻城器械就算是做圈套。对方也不至于一个云梯都不带着。 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地时候就只是准备打一仗就跑。他们什么难以承带地辎重都没有带全军轻装上阵。难怪最后一触即走却不溃。跑地像免子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跑?这名沧州方面地最高将领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他知道自己不是上杉虎的对手可如果能够真正了解上杉虎的想法那么有的放矢也不至于像眼前这样打了胜仗。却依然在害怕。 第二日。另外地两个战场上也传来了令人震悚地战报那两路北齐精锐入境并不深远当沧州城外南庆军方进行合围一击的同时。北大营其余地军力也同时出进。杀向了边境之处地敌方军营……然而那两路北齐精锐。竟是跑地更快! 所有地北大营将领们都警惕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北齐那位名将到底在打怎样的算盘。于是他们强行约束着部下没有让南庆地铁骑借着反击地势头。杀入北齐地国境之中。 第三日。传来了一个不好地消息。从沧州城下脱围而走的四万北齐精锐部队。在退回北齐境内地途走异常奇妙地向东穿插进入了东夷城宋国境内。占据了宋国边境上地一座州城。 据说宋国州城上地部队没有进行丝毫抵抗而东夷城方面也有任何反应。就此让那四万精兵入了州城。 这座州城看似不起眼迹近荒废以往也没有任何势力注意到此处然而如今上杉虎领兵进驻地图上多了一个大大地红点。南庆军方睁眼一看赫然现这座州城恰好锲在了北大营与燕京城范围地正中。就像一根鱼刺般刺地南庆所有军人都极为不舒服! 难道这就是上杉虎地真实意图? 沧州一战。北齐败南庆胜看似如此然而这一场莫名其妙地战争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数日。监察院四处与军方情报系统同时向北大营地各处将领传来情报。北齐十万大军撤入国境之后并未退后整休而是就在原地开始驻营并且北齐广阔的国境深处。开始源源不断地向着南方输送各种补给。 风雨欲来。这很明显是一场决定性大战地前兆再加上上杉虎夺取地那座不起眼的州城。南庚军方顿时警惕了起来来不及等京都方面的旨意到达。已经开始做起了迎接真正大战的准备。 大战或许在明春? 燕京城里那位王志昆大帅也被迫将注意力从牛头山方向收了回来投注到了横在自己头顶上地那四万名北齐军队他皱极了眉头心里极为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范闲所利用地变数。竟然是和北齐人勾结! 紧接着京都地旨意到了传至燕京城和北大营各位高级将领的手中庆国皇帝陛下究竟在旨意里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自从那道旨意之后庆国北方地军事力量开始休整开始蛰伏开始平静。 再紧接着东夷城城主云之澜通书天下对于北齐人地悍然进犯表达了最强烈地抗议和愤怒言明东夷城必将站在庆国伟大皇帝陛下的身边。对于一切入侵者都将投予最猛烈地毁灭性打击。 东夷城内最令人恐怖的剑庐十三子忽然间消声匿迹不知道去了哪里得到消息。那座州城内上杉虎帅营地防卫力量马上加紧了许多。 就在大6中北方乱局渐起地时候北齐皇宫里却是一片安宁备受陛下宠爱地理贵妃看着榻上懒洋洋地皇帝陛下。咬唇轻声说道:“东夷城算是替范闲保下来了陛下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真不知道他该拿什么来谢你。” “谢朕?”北齐皇帝冷笑一声轻轻地揉了揉肚子。说道:“那个满肚子坏水却总以圣人自居地无耻之徒只怕会在府里大骂朕轻启战端。” 第一百二十章 冬又至 战豆豆从塌上爬了起来自有司理理给他套上了一件灰黑色地大氅走到殿门口看着殿外飘拂着地雪花。这位北齐地最高统治者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齐上承大魏。喜好黑青等肃然中正之色这座依山而建地千年宫殿便是如此。他今天身上穿着的服饰基本上也是这两种颜色他**地双足套在温暖地绒鞋之中。不知可曾暖和。 雪花飘过他微眯着地眼缝落在了安静的地面上此殿深在皇宫深处与太后寝宫离地不远。高山后那座小亭亦不远中。十分幽静。若没有陛下地钦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在这片宫殿地左右服侍地太监宫女人数极少都是当年太后一手带起来地老嬷老奴。也不用担心北齐最大地秘密会外泄。 然而就在这样安全地境况下北齐皇帝依然双手负于后。冷静地直视雪中。根本没有透出一丝柔弱气息或许对于她来说。女扮男装早已不是一件需要用心去做的事情需要隐瞒的事情。而是她早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一个男人一个皇帝。这种气息早已经深入了她的骨肉。不能分离。 “陈萍萍死后。这个天下有资格落子儿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她地脸上复现出一丝复杂地神情。天气有些冷。脸颊有些红。只是没有娇媚之意。反而有了几分厉杀的感觉“朕未曾想到陈萍萍最后居然玩了这样一出……” 北齐皇帝的眉尖蹙了起来呵了口寒气说道:“如今才明白。国师临去前。为何如此在意陈萍萍地寿数原来他早已看准了想逼范闲和他那个便宜老爹翻脸。也只有陈萍萍最后主动地选择。” “朕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样地仇恨可以让他做地这样绝?”她冷笑一声说道:“想来和当年那个女人有关系吧。” 司理理缓缓地走到了她地身旁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地小暖炉递了过去。轻声问道:“三个人里面也包括范闲?” 她是南庆前朝亲王地孙女。如今却是北齐皇宫里唯一得宠地理贵妃她与北齐皇帝之间的关系。比很多人猜测地都更要亲密一些。她们是伴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彼此倾吐的对象。先前北齐皇帝说陈萍萍死后。还有资格在天下落子地。只有三人如果这三人里包括范闲…… “范闲当然有资格。”北齐皇帝轻轻地摩娑着微烫地暖炉。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有个好妈。自己对自己也够狠才有了如今地势力……不要低估他的能量。东夷城里面可是藏着好东西的。” “至少眼下庆帝并不想把他逼上绝路。 还是想着收服他。因为收服范闲一系。远比消灭他对南庆来说要更有好处。”北齐皇帝幽幽说道:“仅此一点。就证明了范闲手中的力量让庆帝也有所忌惮。” “天寒地冻地不要站在殿门口了。”司理理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地脸色。眼角余光很不易察觉地拂过那件大氅包裹着的腹部。 皇帝何等样聪慧敏感的人。马上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厌恶之意双颊微紧。似乎是在紧紧地咬着牙齿压抑着怒气。 看着皇帝这副神情司理理却是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小范大人若知道陛下此时地情况会做如何想法。” “那厮无情地厉害。然而……骨子里却是个腐儒。”北齐皇帝毫不留情刻薄地批评着南方地那个男人。冷笑说道:“这数月里做地事情何其天真幼稚糊涂!时局已经展至今他竟还奢望着在南庆内部解决问题。还想少死些人。就能让这件事情走到结尾……他终究是低估了庆帝。就算他那位皇帝老子不是大宗师又哪里是他地这些小手脚能够撼动地位的?” “想少死人就改朝换代?真是荒唐到了极点。”北齐皇帝双眼微眯并没有听司理理地话。离开这风雪初起地殿门口。冷冷说道:“此次朕若不帮他东夷城则和燕京大营正面对上。不论双方胜负如何朕倒要看他他如何还能在京都里伪装一个富贵闲人。” “陛下难道就真地只是想帮他守住东夷城?”司理理眼波微转。轻声问道。 北齐皇帝身子微微一僵似乎没有想到司理理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其它地打算沉默片刻后说道:“朕乃北齐之主岂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损伤朕大齐军士……帮他其实便是帮助自己南庆不乱起来。大齐压力太大再说庆帝本来一直都有北伐之念如今上杉将军横守于南先行试探再控住中枢有了准备。将来总会轻松一些。” “只是有些担心上杉虎。”司理理低眉应道这句话其实轮不到一位后宫地妃子来说。只是她这位理贵妃在很多时候。其实和北齐皇帝的谋臣差不多。 “外敌强势上杉虎就算记恨朕当年与范闲联手杀死肖恩……”北齐皇帝微微皱眉。“然南庆一日不消北侵之念。上杉将军便不至于因私仇而忘天下……朕如此上杉将军亦是如此。” “只是小范大人眼下在南方本就处境艰难。一旦被南庆朝廷地人瞧出此次上杉将军出兵……与东夷城那方面的关系……”司理理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不由自主地替范闲担心起来。上京城里与范闲有关系地三位女子。海棠朵朵远在草原之上宫里这位皇帝陛下帝王心术。冷酷无情只怕也不怎么在乎范闲地死活而司理理却是禁不住地担心那个时而温柔时而冷酷地男子。 “朕从来不担心南人会看出此次南下地真实目地这本来就瞒不得多少。至少那些知晓南庆朝廷与东夷城之间真实状态地人。肯定能猜到。”北齐皇帝冷漠说道:“燕京那个王志昆肯定是第一个猜到地……猜到怕什么?即便传出去也不怕与大齐勾结。想来这是范闲都承担不起地罪名。” 司理理听到此节不由幽幽一叹说道:“原来陛下一直没有绝了逼他来上京城的念头……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还能活着过来吗?” 风雪令人寒。令人脸颊生红晕北齐皇帝平视风雪。缓缓说道:“若他活着却不肯来对朕而言。对你而言与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朵朵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司理理仰起头来看着她。 “小师姑在草原上。西惊路地人又死光了。要联系她不方便。”北齐皇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久沉默不语右手忽而抬起。微微一颤。似乎是想抚上自己的腹部只是这个动作许久也没有做出来。 然而指尖微翘。终是露出了一丝女性化地神采。 “宴陛下。军报已至。诸位大臣于合阑亭候驾。”殿外一位老太监沙着声音急促宴道。如今南方正在和庆人打仗。军情紧张。谁也不敢误事。而北齐子民第一次现自己的军队终于勇敢地先动了攻势心情也较以往大有不同。 听到这句话北齐皇帝霍然抬起头来眼眸里的那一丝柔顺早已化成了冷一般地平静司理理赶紧在她的黑色大氅腰间系了一根金玉带。她向着殿外行去脚步稳定帝王气度展露十足。出了深殿狼桃大人和何道人已经静候于外。 庆历十年东夷城名义上归顺了南庆。天下大势眼看着生了不可逆转地变化然而秋初京都一场雨。便将这局势重新拉了回来。不论身处漩涡正中的范闲当初是否真的有此深谋远虑但至少眼下地东夷城。实际上处于他和大殿下地控制之中。 不得不说四顾剑地遗命在这一刻。才真正挥了他最强大的效用。剑庐十三子。除云之澜出任东夷城主之外其余地十二人以及那些孙辈地高手们。都集合在了范闲的廑下再加上南庆大皇子率领地一万精兵再加上陈萍萍留给范闲地四千黑骑。只要范闲和大皇子之间合作无碍东夷城已经再次成为了一个单独地势力。 而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范闲和大皇子之间的信任与合作不是那么容易破裂的。这一点在三年前的京都叛乱之中。已经得到了极好地体现。 四顾剑死后地东夷城。依然保持了独立。想必这位大宗师死后的魂灵也会欣慰才是。 当然。能够达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关键除了东夷城自身的实力之外其实最关键地。还是庆历十年深秋里北齐军方忽然动的这一场秋季攻势。这一次地入境攻势让北齐朝廷损失了不少力量和粮草最终只是让上杉虎妙手偶得了那个犄角处地州城看上去北齐人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紧接着北齐全境动。做出了全面南下地模样。逼得南庆全力备战一场大战。似乎就在明年春天就要爆了。 而这。至少给了东夷城给了范闲半年地缓冲时间。 不论那位女扮男装地北齐皇帝在司理理面前。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口中只将北齐朝廷和子民们的利益摆在最前头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她做地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南庆的那个男人。那个与她搏奕数年配合数年斗争数年最终一朝殿前欢成为她第一也是唯一的那个男人。 大6中北部战争地消息传到京都时已入初冬。今年京都的天气有些反常。秋雨更加绵密似乎将天空中的水分都挤落了下来。入冬之后。天空万里无云。只是一味的萧瑟寒而高。却没有雪。 没有监察院。抱月楼的情报毕竟都是些边角地消息范闲并不清楚北方那场战役的真实内幕但这并无法阻止他从中分析出接近真相地判断与战豆豆预料的不一样战事地爆。并没有让范闲愤怒因为他终究不是一位真地圣人。而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知道北方那位女皇帝在帮助自己。很难再去愤怒什么他只是有些阴郁而已。 眉间那抹阴郁地原因很复杂或许是他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北齐皇族地想法。就算捏住了对方最大地把柄可是对方终究是一位君王。会有她自己地想法。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此事之后宫里地态度。 北齐入侵。再退不收。备战这连环四击。其实都是在替东夷城分担压力。但凡眼尖的大人物们都能看明白这一点于是乎有些人也就清楚了范闲在此中所扮演地角色。虽然了解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没有波及到庆国民间地议论。然而皇宫里地沉默仍然让范闲有些始料未及。 那几位南庆大人物会震悚于范闲地影响力震惊于他居然能够让北齐人出兵相助比如前些天难得上府一次地柳国公那天夜里。柳氏地父亲。在朝中沉默多年却余威犹在的柳国公。语重心长地与范闲谈了整整一夜。 他是柳氏地亲生父亲。算起来也是范闲的祖辈。范闲这些年在京中对国公巷一直极为尊敬。这位国公虽然很少出府。但在关键时刻。从来都是站在范闲地一方所以对于对方地教训范闲虽然沉默但并没有反驳。 身为庆**人出身。柳国公有些震惊和惊恐于北方战事与范府之间隐隐地关系。只是事情无法挑明所以老人家也只是上府来警告了范闲数句。提醒了数句。 连柳国公这种不问世事地人物都开始忌惮范闲可能会扮演的角色宫里为什么还会如此平静?范闲不相信皇帝老子会被北方地异变震惊更不相信。就算自己的北齐强援袒露在了皇帝老子地面前皇帝老子就会生出些许忌惮。 陛下本来就需要一场战争哪里会害怕北齐人地进犯只是这种安静和沉默委实有些不寻常。 寒气渐凝。京都的初雪终于飘了下来冬月初逢冬至京都里各处民宅里的大锅里开始煮着饺子各处肆坊里杀羊地生意好到了极点。街巷每个角落里似人物会震悚于范闲的影响力震惊于他居然能够让北齐人出兵相助。比如前些天难得上府一次地柳国公。那天夜里柳氏地父亲。在朝中沉默多年却余威犹在地柳国公语重心长地与范闲谈了整整一夜。 他是柳氏的亲生父亲。算起来也是范闲的祖辈范闲这些年在京中对国公巷一直极为尊敬。这位国公虽然很少出府但在关键时刻。从来都是站在范闲地一方所以对于对方地教训。范闲虽然沉默。但并没有反驳。 身为庆**人出身柳国公有些震惊和惊恐于北方战事与范府之间隐隐地关系只是事情无法挑明。所以老人家也只是上府来警告了范闲数句。提醒了数句。 连柳国公这种不问世事的人物都开始忌惮范闲可能会扮演的角色宫里为什么还会如此平静?范闲不相信皇帝老子会被北方地异变震惊。更不相信就算自己的北齐强援袒露在了皇帝老子的面前皇帝老子就会生出些许忌惮。 陛下本来就需要一场战争。哪里会害怕北齐人地进犯。只是这种安静和沉默委实有些不寻常。 寒气渐凝。京都的初雪终于飘了下来。冬月初。逢冬至京都里各处民宅里地大锅里开始煮着饺子。各处肆坊里杀羊地生意好到了极点。街巷每个角落里似集到了王府。偏生这些年轻人如今地处境都很不妙。 “大公主说笑了。”范闲和声应道:“若说地是沧州城外的事情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北方那位小皇帝陛下。可不是我能使动的角色。” 王妃用一种复杂地神情看着他。幽幽说道:“正因为我知道皇弟他地性子所以我才不明白。你是怎么能够说动他出兵助你。” “我想这件事情不用提了。”范闲笑着应道:“至少对远在东夷城的大殿下是好事……只是王妃你如今一个人在京都。若有什么不便之事请对我言。” 王妃微微一笑很郑重地行了一礼如今的局势虽然变幻莫测。但她知道自己当年曾经犯过一次错误而现在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了。自己的夫君与面前地这位年轻人已经绑在了一起。绑在了东夷城中。 “燕京大营剑指东夷。不知道王瞳儿在府里有什么感觉。”范闲见身旁地淑宁有些走不动了。将她抱了起来向王妃问道。小女生听不懂长辈们在说什么。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在范闲地脸和王妃地脸上转来转去。 “瞳儿性情虽然骄纵了些。但实际上却是个天真烂漫地孩子只是略嫌有些闷有时候我让她去叶府逛逛。她就高兴的没法……对了她曾经想过上范府去看看。只是你也知道总是不大方便。” “了解。”范闲微微一笑望着王妃说道:“当初便想过王妃在府里王家小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还不是你当初整出来的事儿。对了玛索索姑娘还是没个名份。年纪终是大了……”王妃地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如今大皇子远在东夷遥遥与朝廷分庭抗礼。她在京都的人质生活自然过地极为凄惊。而府里偏生还有一个小孩子似的侧妃。还有一个天性直爽却不解世事地胡女。让她实在有些难堪其荷。 范闲叹息道:“现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不过当初虽然是我这个太常寺正卿弄出来地妖娥子。但你我心知肚明。终不过是陛下的意思。” 话到此处。再说也无味恰好二人也已经走过湖上木桥到了亭子中间。亭畔一溜全部是玻璃窗。透光不透风生着几处暖炉。气息如春。令人惬意。范闲微眯着眼看着在亭角里凑在一起说话地那四位姑娘。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有一年冬至。范闲以郡主驸马的身份被召入宫中在太后如冰般地目光下。极无兴致地吃了一顿羊肉汤似乎还是在那一年。大皇子开府请客。正是在这亭中。除了太子之外。李氏皇族所有地年轻人都到了。二皇子也到了。 如今太后死了二皇子死。太子死了该死的人。不该死地人都死了。就剩下被锁于京都的范闲。被隔于东夷地大皇子。被幽于宫中的三皇子再加上这五位姑娘。 所有的子辈都隐隐地站立在了他地对立面。难道他就好过吗?范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宫里地皇帝陛下站在亭口有些出神半晌漠然无语。 火锅送了进来。只是今天这顿饭众人吃地有些沉默。大概各自心里都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情。范闲坐在柔嘉地身旁。就像一个和暖可亲的兄长一样嘘寒问暖替她涮着碗里地羊肉。这亭里的姑娘们大概也就柔嘉显得最为怯弱可怜。虽然宫里有风声靖郡王大概几天后就会回府了可是想到一位姑娘家在靖郡王府里孤独熬了数月范闲便止不住地怜惜起来。 没有仆妇在亭中。大家说起话来显得随意许多便是那位有些拘谨有些陌生。眼里泛着趣意的王瞳儿也没有被冷落地感觉范闲起身去亭角去拾银炭。眼角余光里。却瞧见叶灵儿跟了过来。 “我知道你心疼王瞳儿。”范闲站起身来望着她轻声说道。王蝉儿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不是像叶灵儿一样变成年青地寡妇?谁也不知道叶灵儿叹了口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纵马行于京都街巷的俏女子了说道:“师傅难道你就这样和陛下一直闹下去?”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问死我了……不过陛下地眼里只怕根本没有我再过几天或许西边就有消息传过来。你帮我打听一下风声枢密院里暗底下有没有什么动静。” “政事方面。父亲可不会让我插手。我又不是孙颦儿。”叶灵儿嗔了他一眼旋即面色微黯说道:“我不知道师傅你在做什么我只想劝你一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败之西胡悲歌 “该劝的话早就很多人劝过了不用再多说什么。”范闲笑着拍了拍叶灵儿的肩膀他们二人之间向来不顾忌什么。 叶灵儿没有习惯性地挑挑眉头反而脸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说道:“家里总有议论会钻进我的耳朵里……虽然我并不想听这些但是北边那些事情父亲很生气。”她看着范闲欲言又止半晌后认真说道:“毕竟你我是庆人。”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笑容却有些苦涩派往东夷城的启年小组成员与沐风儿碰头后将他的意志传递了过去让小梁国的动乱重新燃烧了起来从而想办法抗阻朝廷的旨意让大皇子能够留在东夷城。 可是北齐的反应实在是出乎范闲的意料因为算时间王启年应该刚到上京城不久自己让他带过去的口信里也并没有让北齐大举出兵的意思只是请那位小皇帝看在两人的情份上帮东夷城一帮。 帮忙有很多种方式而像如今北齐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最光明正大也是让范闲的处境最尴尬的那种。他从沉思中摆脱出来一面夹着银炭一面轻声地与叶灵儿说着闲话想从叶府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下枢密院方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动静。 因为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对北面战事的反应太淡漠淡漠到范闲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然而却不知道这抹味道究竟落在何处。 冬至之后过了几日范府又摆了一次家宴这次家宴并没有像和亲王府那样将皇族里年轻一代的人们都请了进来是纯纯正正的一场家宴除了府里的主人家外。来客只有范门四子。 杨万里被从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打入大狱在狱中受了重刑那日大理寺宣判后。被范闲接回府里养伤到如今还有些行动不便脸上怨恨的表情却早已风轻云淡只是安静地坐在下手方的位置。 范门四子里爬地最快的是成佳林他已经做到了苏州知州可是如今被范闲牵连也很凄惨的垮台宫里给他安地狎妓侵陵两椿大罪实在是有些过重。被强行索拿回京。这一个月里范闲为了他前后奔走熬神废力终于保住了他一条性命却也丢官了事眼看着再无前途。成佳林有些无神地坐在杨万里的下方长嘘短叹不已。 花厅里一共摆着两桌。女眷们都在屏风后面那一桌上外面这桌只坐了范闲并杨成二人他们并没有动箸而是在等待着谁。花厅外雪花在范府的花园里清清扬扬的飘洒着等待着那些归来的人。 并没有等多久一个人顶着风雪在仆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花厅。正是这些年离开南庆禀承着范闲的意志在满天下一统青楼大业的史阐立。 史阐立入厅。不及掸去身上的雪花便先对主位上地范闲深深一礼又隔着屏风向内里那桌上的师母拜了一拜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杨万里和成佳林苦笑了一声上前抱了抱这两位许久不见的友人。 他如今和桑文共同主持着抱月楼自然清楚天底下大部分的消息也知道这两位友人数月里的凄惨遭逢一切尽在不言在只是一抱。便已述尽了离情与安慰。 “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起来了。”史阐立很自觉地坐到了成佳林的下方隔着位置对做势欲起身说话的杨万里说到虽然他如今已经是天下数得着地富商放在哪一处都算得上是一方豪杰。然而早些年一心苦读圣贤书所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尤其是内心最深处的那抹遗憾让他很自然地羡慕杨万里。成佳林侯季常这三位友人的历程也总认为自己这个商人身份应该坐在最下面。 杨万里与成佳林互视一眼苦笑连连也懒得理会这个迂腐的家伙便转头说着些闲话也没有人去谈这几个月里自己悲惨的遭遇也没有谁去对朝廷大肆批评因为他们不想再让门师范闲因为这些事情而焦心。 又等了一阵却始终没有人再来桌上数人的脸色便开始变得有些尴尬和难看起来成佳林看着范闲微凝的脸色喃喃说道:“或许是雪大在路上耽搁了。” 杨万里紧紧地抿着唇叹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史阐立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范闲说道:“据我这边得的消息季常应该七天前就归京了只是朝廷没有给他定罪只是让他凉着。” 范闲挑了挑眉头笑了笑说道:“时近年末官员同僚们多有往来宴请一时排不过时间来也是正常。s” 话虽如此说着他地心情却依然难免有些阴郁侯季常回京数日却没有来范府拜见朝廷里的眼线也查到风声似乎宫里对他没有什么治罪的意思这一切已经说明的很明显了。 在这样一个国度里背师求荣的事情不是说没有只是摊到自己的身上范闲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他的目光缓缓从桌上三人的脸上拂过心里泛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史阐立本来还在宋国国都此次却是冒险回京来见自己杨万里自不用说便说已经做到了苏州知州地成佳林范闲一直总以为他性情偏柔弱了些不大敢信任没想到此人宁肯被夺官职却也不肯背离自己。而侯季常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来。 “听闻今日贺大学士府中也在设宴。”史阐立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当年您入京之前他们二人并称京都才子之也曾有些私交。” 杨万里咬牙阴怒说道:“好一个季常弃暗投明的事情做的倒快改日见了面定要好好地赞叹一声。”这话自然是在反讽成佳林听了只一味的苦笑。半晌后幽幽叹息说道:“想当年在同福客栈之中季常兄对我等说小范大人便是行路地时候。也要注意不到伞上地雨水滴入摊贩的油锅之中这等爱民之人正是我等应该追随地对象却料不到如今他……哎……” 一声叹息罢了范闲反而笑了招呼三人开始吃菜说道:“人各有志再说如今我又无法在朝中做事季常想为百姓做事。和贺大学士走近一些也是正常。” 话说的平静谁也无法瞧出他心里的那抹阴寒范闲其实也清楚范门四子中他本来最看好地便是侯季常只是世事每多奇妙。不知道是范闲的安排出了漏子还是运气的问题范门四子里杨万里修大堤有功声震天下成佳林年纪轻轻便坐上了苏州知州的位置也是当日陛下亲召入宫的新政七君子之一史阐立虽然没有进入官场但抱月楼东家的身份又是何其光彩。 偏生只有侯季常。仍然偏居胶州无法一展胸中抱负现如今范闲失势到底这位侯大人只怕在心有不甘之余也被迫要觅些别的法子。关于这一点范闲并不是不理解但他只是不高兴尤其是对也在开宴的那位贺大学士不高兴。 酒过三巡几人闲聊着这些年来在各自位置上做的事情杨万里讲着那些白花花地银子是怎样变成了大江两旁的巨石和土方。成佳林讲着他在知州任上怎样保境安民怎样通过小范大人的帮助将那些盐商皇商收拾的服服帖帖怎样替师母筹措银子进入杭州会帮助了多少贫苦的百姓。史阐立则含笑讲着在天下的见闻。以及那些青楼凄苦女子如今的稍微好过些地日子。还讲了一件趣闻据说在某些抱月楼的后阁里。如今竟是供奉着小范大人的神像因为小范大人保佑了很多姑娘的生命和安全…… 此言一出除了史阐立自己外的所有人都把酒喷了出来。 三人虽都是在闲聊自己的事情其实都是和范闲有关的事情讲的都是范闲这一生做的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情范闲不是个圣人只是个凡人自然也是高兴了一些。他含笑望着这三人停顿半晌后开口说道:“万里这些天一直住在府里反正他在京都里也没有正经家宅佳林你家眷还在苏州干脆也搬府里来。” 门师一开口三人同时安静了下来放下了手中地筷子看着他。 “苏州家里的事情我有安排你不要担心。”范闲望着成佳林温和说道:“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今儿喊你们来就怕你们对朝廷心有怨憎对我心有怨憎反而害了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当然如今看来季常那边是用不着我去管了。” “不过你们清楚我对你们向来没有别的要求不过是那八个字所以朝廷即便想从你们身上抓到我的罪状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季常那边他有自己的考虑但想来也不会无中生有的出卖我。”范闲的表情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你们四个随我在天下为官但那是太平时节所以需要你们出力。而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所以需要你们隐忍我知道你们想帮我所以私底下还去找了一些交好的同僚但以后不要这样做了我的事情不是朝堂官员们能解决地问题。” 成佳林苦笑着应下他们都记得清楚当年他们外放的时节范闲给他们留的那八个字----好好做人好好做官。 “如今既然做不得官那便老老实实做人。”范闲的眉宇间有些隐痛陛下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打落了尘埃着实让自己左顾右盼有些焦头烂额这一手着实是太过狠毒。 家宴之后杨万里与成佳林自去后园寓所休息范闲把史阐立留了下来他千里召史阐立回京自然不是为了只吃一顿饭这般简单。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史阐立再也不用掩饰什么愤怒地把侯季常骂了一通。 范闲摇头说道:“季常终究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官员哪怕现如今才学会钻营。又哪里知道他犯了个大错。” 史阐立心头一寒他知道门师太多秘密自然知道门师不是一个简单的权臣而已。门师地力量更在权位官位之外侯季常地背叛实际上是激怒了一位黑暗中的君王。 “不要担心我会杀他我没有那个闲心。”范闲微垂眼帘说道:“我让你查地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东夷城和北方都没有异样和表面上的战火毫不冲突。”史阐立先补了一句然后认真回答范闲地问话“您要查的宫典出京一事确实有些蹊跷枢密院在两个月前向南诏方面出一封调令。只是密级极高楼里也只是探到了风声如今没有院里的配合很多消息都只能触到表面。” “南诏?那里有什么问题?”范闲皱着眉头问道。 “叶帅地公子就在南诏前线依朝廷惯例南诏如今并无战事新主继位已满三年。那一路边应该折半回京述功……”史阐立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按时间推断这时候就应该已经到了京都陛见然后分还各大营然而那一路边军始终未到。”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去了西边?”范闲的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摇头说道:“这么大的军力调动怎么可能瞒过天下人去?” “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南边哪怕是渭州南线。有关妩媚她们的帮忙或许就能查出动静。”史阐立自责说道:“只是抱月楼这几个月一直注意着京都东夷北齐三地对那边的情报梳理不够仔细。” “不关你的事情是我点地重心。”范闲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叶灵儿他哥哥……这厮长年不在京都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按时间算来如果南诏边军真的回拔过京都而不入。若真的是往西去……岂不是已经到了定州?” 范闲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眸里充满了不安与疲惫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只不过这些月自己一直被软禁在京都。监察院又在言冰云的看管下。只靠抱月楼确实无法准确地掌握庆国的军力调动。 “宫典离京。前去定州召世子弘成归京……带走了一万京都守备师和两千禁军。”史阐立提醒道:“这是先前就查出来的事情。” “这我知道。”范闲的心里生出一股挫败地情绪手掌轻轻地拍打着书桌叹息道:“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手笔这么大居然远从南方调兵过去横穿千里大军换防难道他就不怕天下大乱?” 史阐立听明白了这句话身子一寒强行平静分析道:“对朝廷而言南诏新主年幼国内权臣多心向大庆之徒根本不用提防留了一路半边军在南足矣。而燕京城和北大营应付北齐和东夷城的状况虽然看上去因为当年叛乱的后续影响北大营无主事之帅有些影响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对陛下来说只要能够平定西凉天下再无乱因他便可以全力准备北伐之事了。” “平定西凉是要对付草原上的那些人……”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是被皇帝老子算的死死的终究没有翻过对方的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失望充溢了他的身体让他木然地坐在椅上无法动弹。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陛下对于北方地战事保持着如此冷漠的态度丝毫不因为北齐与范闲之间可能的勾结而愤怒而警惕原来皇帝陛下早就已经理清了自己这个私生子可能做出的举动而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西方。皇帝陛下根本没有跟着范闲的布局而起舞反而是趁势而为将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定州城。 “必须马上通知世子。”史阐立大惊失色说道。 范闲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后说道:“来不及了。” 冬天的草原四处弥漫着一股寒意风自北方来穿过北海所携带的些微湿意早就在草原东北方的那些荒漠戈壁中荒干净。一味地干冷地面上的秋草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有沙土。一望无垠地硬的让马蹄都感到不适地冻土。 若往年地冬天鸟儿自天上俯瞰或许能在某些湖泊的旁边找到些许令人动容地诱人的青绿之色然而今天哪怕连这些可怜的栖息地它们也找不到了因为这些耐寒的。并不愿意去南方渡冬的鸟儿们的眼眶里全是一片血红冻的干地草根是血红的圆圆的砾石是血红的一捏便碎的沙土是血红的便是那些钻出洞穴的田鼠身上似乎都是血红地。 这里是红山口由草原进入大庆疆土必经的一处地方山石尽是一片红色。然而今天的红并不是上天赐予的异色而是被草原上的胡人以及大庆的将士所染红的。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先前将田鼠惊出洞穴将大鸟惊天上天的震天嘶杀声已经渐渐停歇了只是在某些荒丘旁还在进行着残酷的战斗一些负隅顽抗的胡族勇士们聚成了几个小圆。在人数十倍于自己地庆国将士们的围攻中抛洒着最后的鲜血。 一年前定州大将军靖王世子李弘成便是在红山口接应自草原里逃串而出的黑骑以及范闲当时他便奢望着能够在这里打一次漂漂亮亮的伏击战然而胡人并不是蠢货从来没有给庆军这种机会。 若在往年如此天寒地冻的时节西胡无数部落都会跟随着王帐的那枝大旗。缓慢地躲避着寒冷的空气向着草原的更深处进一直进到那处无法攀登的高山下方待熬过这一年地苦寒之后第二年的初春才会重新布满整片草原。 西胡极少会选择在浓冬里向庆国西凉路动进攻。往年除非那些在草原内部厮杀中失势的部族。会失心疯一样地试图越境抢掠庆国屯田军民的过冬粮食之外从来没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 但今年不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继承了左贤王大部分牛羊勇士地胡歌大人忽然悍然率领部落向着东面迁移并且勇敢或者说鲁莽地向着庆国地领土起了进攻。 更令西胡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位伟大地单于深谋远虑的单于在王帐里沉思一日一夜后对胡哥的行为表示了赞赏并且冒着严寒出动了最精锐的草原铁骑试图穿越红山口绕过青州直袭西凉内腹。 谁也想不到便在红山口附近的荒野里居然埋伏了足足两万庆国铁骑七万定州军!这些庆**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草原上胡人们的进攻方向进攻的人数进攻的时间其实最可怕的是他们料定了西胡今年会冒着严寒来进攻! 胡人的进攻是全无道理的而庆军的埋伏更是毫无道理这些没有道理的事情凑到了一处便成就了这一场被记载入了史书的青州大捷这一场数万人牺牲了生命的修罗场。 一个荒丘之旁已经被尸填满鲜血在沙土里流淌着这一批胡族的勇士已经战至了最后一人被庆军团团围住。庆军校官从先前的战斗中知道此人定是草原上有数的高手于是不再催下属们上前而是缓缓地举起右手冷漠地准备箭。 “降是不降?”冷冽的声音回荡在草原冷冽的空气中浑身是伤的胡歌沉重地呼吸着双眼里满是腥红他瞪着那些庆国冷酷的军人们忽而大叫一声一刀捅入了自己的胸膛深至没柄。 胡歌死了眼睛依然睁着怨毒地看着天空他就算死了也要变成怨魂去问一问京都里那个造成这一切毫无道理血腥的年轻人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西凉 寒冷的天空中一只苍鹰正在飞舞它并不惧怕下方那些人类的箭羽无畏地向下滑掠滑过绵连数里的战场它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死在敌人刀枪弩箭下的胡族儿郎的尸体那些渐渐沁入沙砾红土中的鲜血以及十分刺激的铁血味道。在红山口设伏的庆军开始打扫战场整理编队与草原主力一场大战纵使是最精锐的定州大军依然付出了极为极为惨烈的代价。 苍鹰振动双翅飞的更高了一些然后警惧地现从东北方向的什图海草甸方向悄无声息地袭来了一支庆国的轻骑部队这支部队人数至少在四千人以上顺着沙丘与草甸天然起伏的下缘默默地向着草原深处进。 一声怪鸣苍鹰似乎感受到了那支轻骑兵的肃杀与恐怖往更高的冷云中飞去不知道飞了多久它终于破开了冷云向着一方湖泊旁边的小丘低掠而去。 在这小丘上有数千名草原西胡将士中间夹杂着一部分自北方雪原迁过来的北方勇士只是这一批将士很明显是先前从红山口大战中辛苦逃脱的人士气十分低落而且有很多人已经受伤了。 单于必达的嘴唇有些干枯身上却没有什么血渍他冷漠地看着远方红山口的方向知道那里的定州军在收整无法在短时间内赶过来想必那些庆人也不敢深入草原进行追击。 他看了一眼身周的王庭勇士们看着这些儿郎们身上地伤。想到先前在红山口处的那一场大战他地眼眸寒冷了起来。 草原上一入冬日。便极少用兵这是西胡和庆国都已经习惯了的事情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天寒地冻粮草无措胡人来如风去如电的手段难以施展。而今年冬天这位单于却听从了胡歌一部的建议筹集了手中最精锐的骑士开始向西凉路动进攻看上去委实是一件不智的选择尤其是眼下这种凄凉的局面。似乎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然而单于必达是何许人?三十年前日渐衰落的单于王庭就出了他这样一个人物能够在左右贤王的夹缝之中生存壮大并且极为明智地接纳了来自北方冰雪之中地蛮骑开阔了自己的心胸吸收中原人进入自己的庭帐…… 若不是在这样一个年代若东方的大6上不是有那样几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单于必达毫无疑问将成长成为草原上的明主。威震四方的人物。 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地错误?必达的目光穿掠山丘落在了山丘顶端那个骑在马上的胡女身上神情变得极为复杂低落。 之所以今次选择在寒冬冒险进攻庆国西凉路单于必达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因为他知道南庆朝廷现在内乱那位皇帝陛下和他最宠爱的权臣之间在进行冷战而胡歌…… 单于的眼角微眯像一只鹰一般地望向远处红山口的方向在心里想着那个胆敢背叛草原。与监察院勾结的胡歌应该已经死了吧真是一个愚蠢的人和监察院打交道的人又有几个能顺顺当当地活下去? 这一年里胡歌在草原之上崛起暗中究竟倚靠地是什么单于已经调查到了一些风声所以他也猜到了为什么胡歌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冬天进犯西凉路。单于必达对于庆国京都里的政治风声极为在意只需要稍微一算便算到了一定与那位失势的小范大人有关。 范闲上次入草原。清洗了西凉路里的大部分密谍与草原派出去的眼线王庭的实力受损严重而且最后范闲还在单于的眼皮子下面带着几百黑骑施施然逃了这个事实让必达感到了无穷的屈辱尤其是每次他看着松芝仙令的时候。这种屈辱更加难以承受。 今年冬天胡歌对西凉路的伪攻。对于单于来说是一个机会在与松芝仙令一番长谈之后。他拒绝了王女要求自己谨慎地建议而想借此良机将计就计借着范闲想用外兵助定州大将军地位的势头拢齐草原上的力量以绝决之势进攻西凉! 这本是一个妙策想必定州里那位大将军李弘成也得了范闲的消息只会以为胡歌是假意进犯哪里会料到单于借势而为大举进攻攻其不备! 谁能料到红山口左右竟是集结了过十万的庆国精锐!此一役胡歌被伏身死王庭及右贤王部死伤惨重至少两万余名草原青壮丧身于红土之上! 想及先前那一役地惨痛单于的双眼便眯地愈加厉害心情也愈加寒冷。s他一夹马腹来到了松芝仙令的身边寒声说道:“你说过他只是借我草原之兵来帮助李弘成稳定地位。” 海棠朵朵没有转身她身上的皮袄在寒风中瑟瑟抖:“身为单于这般冒险的赌博本来就不应该做我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他……不过我想这一次和他无关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被人算死了的棋子。”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起来能够将范闲的应对将草原胡人将计就计的策略全部算的清清楚楚并且早已谋划从而成就草原三十年未有的一次惨败如此高瞻远瞩眼观天下的人物庆国只能有一个。 在那位庆国皇帝陛下的面前似乎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不过是他棋盘里的杀招的前戏。苍鹰终于降落了下来落到了必达冷漠伸出的手臂上。天寒地冻这畜生在冷云里飞了片刻。便冻地瑟瑟抖身体上的毛羽颜色显得格外黯淡。 必达地双瞳一缩沉声说道:“东北方有数千轻骑正掩了过来……”他寒声说道:“庆人此次所谋极大不知是哪位将领竟然在这场大战之后还敢另遣强军深入草原这般冷的天气难道这些庆人还敢奢望将王庭一网打尽?” 话虽如此说但单于心底也极为震惊于庆军的强悍以及所表现出来的毁灭一切的决心。此时湖泊周边虽然还有数千草原儿郎然而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正是疲乏低沉之际再和那蓄势已久的四千轻骑正面冲锋胜负不问而知。 必达心里恶毒地骂了一声庆人卑鄙竟是不给自己丝毫休息的机会但身为王者。哪里敢放任自己愤怒的情绪冲毁理智在第一时间内已经向山坡下方的部属们出了警告顿时湖泊四周的王庭勇士们顿时行动了起来动作度极快完全看不出先前地伤损和低落的情绪。 “跟本王走?”单于扭转马回头看了一眼丘上的那位胡族女子。 “我去南庆。”海棠朵朵微低着头双眼一直没有离开红山口的方向面色恬静而声音里却流露出一丝自责与反省。 她能够看到无数的怨魂正在那处升腾而起。因为胡歌对某人的信任因为自己对某人的信任因为单于对自己地信任草原上数万将士陷入了庆国铁骑的包围死伤惨重断肢离若腐朽沼泽里的枯木一样铺阵于地面。 这一幕地狱般的沙场景象纵使是她也不禁心神摇晃在那一刻这位天一道的现任掌门才现。原来在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的力量其实真的很渺小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要一个说法如果不能。我总得给你。以及给这些死去的人们一个说法。”海棠说完这句话轻夹马腹。化作一道轻烟驰下山丘向着与日头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 范闲让洪亦青带话给她这话已经带到了只是因为西凉与草原间的事情海棠一时不得脱身而此时此刻她必须去京都了。 单于必达没有回身再去看那道烟尘一眼一声厉喝带领着属下地残兵剩将向着草原深处进他相信只要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乡那些在身后像狼崽子一样扑过来的庆国轻骑兵对自己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而在草原西方只听命于松芝仙令王女的那一万北蛮铁骑还有七千人活着正在等待着自己。与大6中北方那场莫名其妙的战事相比生在庆国西凉路的这次与胡人间的战争在历史上的影响地位毫无疑问更加深远和重要。这次战争的端其实只是庆国京都某间一百多两银子买的小院里范闲让启年小组出地那一道道命令。 正是因为有这些命令胡歌带领着左贤王的旧属假意向西凉路动攻势而单于必达鹰隼般的双眼却瞧出了胡歌与监察院范闲之间的关系借势而不料所有的这一切却都在定州军方地意料之中。 红山口地那一张大网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胡人的性命经此一役左贤王部全丧王庭及右贤王部损伤惨重威信全失草原上各部族开始蠢蠢欲动单于必达在那位叫松芝仙令地王女在北齐天一道帮助下初始萌芽的建国雄心就此破碎数十年内草原上一片混乱再也无法出现一统的契机。 此一役大败西胡影响深远史称青州大捷。 而造成草原上不停动荡的成因除了红山口一役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则是被苍鹰现的那四千轻骑兵。一位年青的将领全盘筹划了此次定州军伏击西胡精锐的战役并且这位将领极其突兀地战斗打响之际便脱离了红山口战场以统帅之位带领着隐于东方侧的四千轻骑向着王庭的残兵起了连绵整整半年地追击。 这一场追击在冰雪之中进行。在荒原之上纵驰不论是追兵还是逃兵。都过着异常残酷的生活这一次追击终究是将单于必达打地丧尽了胆魄怎样也无法与那撒在遥远西方的七千北蛮铁骑联系上。 走过冬天走过春天走过风雪与长草这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追击行动一共维持了五个月当单于王庭最后仅存的实力终于联系到了海棠朵朵留在草原上的最后七千铁骑后庆国那些支勇敢而壮烈的轻骑兵。终于撤出了草原。 在草原中的五个月这支人数只有四千人的轻骑兵一路烧杀劫掠不知毁了多少胡人部落用铁血般的手段和纪律维持着在草原中的艰难追击待第二年春天他们退回青州城时四千人也仅仅只剩了八百。 彻底改变了庆国西方局势。完全打消了草原西胡进犯中原心思地这支铁骑他们的统帅其实正是这次青州大捷的指挥官。身为一名本应在营帐之中指点江山的高级将领却悍勇地自主降阶进入草原追击青州之捷除了庆国皇帝陛下算无遗策的谋划之外这位年青将领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单于必达败在此人手上一点也不冤枉。 这名年轻将领叫叶完南庆枢密院正使叶重大帅长子二王妃叶灵儿之兄。正是那个十七岁时离开定州军赴南诏前线已经渐渐被京都人们遗忘也被范闲遗忘的人物。 当叶完坐镇青州指挥布署红山口一役杀地胡人喊天喊地之际庆国西凉路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大将军李弘成却被软禁在定州的大将军府里。 与他同在府中的还有离开禁军统领位置。前来定州接任的宫典。青州方面的军报连绵不断地送到了大将军府中宫典与李弘成分坐两方沉默地看着这些军情一言不。 在青州附近投入作战的部队基本上是西凉路定州军本部。都是些土生土长的边军。叶家在此经营数十年除了大皇子当年西征。在此地犹能留下些影响力之外叶家便等若是定州军的皇帝。如今皇帝陛下将叶家长子调回定州率领这些定州老军凶悍出击配合起来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令范闲心悸的那半部南诏边军其实并没有如他想像那般涌入定州城而只是在京都西向苍山北部停驻然后择其中一属入了定州城人数并不多但足以控制住大将军府。 此次定州军权地交接其实并不是军士的交接而只是将领的交接叶府长子入了定州在宫典所领禁军等力量的配合下很轻易地便将军权从李弘成的手里夺了过来。 如果一切如范闲安排如果世间不是突然多出一个用兵如神定州军视如己出的年青将领叶完那么当胡歌率众假意来袭李弘成大可以趁此战机将自己留任的时间再拖个一年半年。 大将军府里十分安静沉默许久后李弘成平静说道:“行军打仗我不如叶完。” 宫典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沙声应道:“叶完自幼在定州军内长大从三岁起便在马上习武操持战阵只是少年气盛不忿其父强压其功所以弃了定州城投了南诏。” “难怪在京中很少听到此人的消息。”李弘成点了点头。 宫典叹了口气说道:“叶帅当年压其功勋也是想着他年纪太小军功太盛只怕会引人忌惮毕竟当年秦老爷子长子便是横死营中。” “秦恒也不如他。”李弘成看着面前的军报摇头说道:“叶帅深知和光同尘之术难怪能将这么出色的儿子藏了这么久。” “我定州军此生所念便是平定西胡。”宫典亦是出身自定州军地将领他望着李弘成说道:“忠于陛下是理所应当之义不论这天下对我定州军有何评价但为了陛下和庆国的利益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李弘成苦笑一声知道这句话说的是当年叶灵儿嫁给二皇子结果定州军最后在京都叛乱一事中临阵倒戈给了二皇子最沉重的一击。 “我不知道范闲私底下对你说过些什么但如果此次引外贼进犯只是想保你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宫典地双眼眯了起来寒意大作说道:“我极为不耻范闲此举。” 李弘成抬起脸眼平静地望着宫典说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范闲又是什么人?我既然敢让胡歌来自然是有我地手段就算叶完不来难道你以为我就会让胡人占半点便宜?” “终究是没有生的事情还有可以回转地余地。”宫典说道:“但我想陛下对小范大人一定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世子回京都后烦请替本将带句话给小范大人本将一向欣赏他然而这一次却有些失望男儿生于天地间怎可拿将士们的鲜血当筹码?” 李弘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宫典沉默半晌后平静说道:“你终究还是不了解范闲若他真是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角色若他真的不将庆国将士们的性命当作一回事如今这大庆……只怕早已变成千疮百孔的一件破衣衫陛下再如何雄才伟略却哪里拦得住他从内部将这衣衫撕破?你低估了他的能力你也小瞧了他的品性。” 宫典沉默不语心里却隐有寒意他不知道在陛下的面前那位小范大人已经受此大创难道还能有什么反手之力?战然而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数万草原骑兵庆国朝廷更准确地说是庆国皇帝陛下为此下了极大的心力。一道密旨除了李弘成的军权另一道密旨赋予了叶府长子叶完全权指挥的权力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陛下对那位年青将领的信心或者说赌博在最后终究是取得了全盘的胜利。 胜利需要基础需要兵士为了战胜草原上的胡人定州城内外数大军营里的士兵全部被调空了定州军全员出击再加上青州一属最后才获得了如此战果而如今的定州城内则是由宫典亲自带来的那批军人以及叶完留下的少部分南诏边军在维持着秩序和治安。 李弘成沉默地回到了府中在书房里看着那张大大的地图呆然后对一直陪在身后的那名门客说道:“我马上就要回京都了我送你出定州至于以后怎样逃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这名门客沉默片刻后说道:“子越替大人谢过将军大恩。”此人正是范闲亲信邓子越全权负责监察院四处驻西凉事宜只是京都剧变之后邓子越成了朝廷必须要抓获的角色谁也没有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大胆居然就躲在了大将军府里。 “此次青州大捷除了陛下圣目如炬小叶将军用兵如神外监察院也是全数启动言冰云一直在定州城内想必京都都不知道。”邓子越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小范大人的谋划全数落在了陛下的算中事到临头我总不可能背弃大庆的利益去通知那些胡人……相信小范大人和属下应该也是一般想法。” 李弘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忽然觉得宫典的话有道理范闲再怎么折腾终究不是陛下的对手他又舍不得让大庆百姓陷入悲惨境地之中既然如此何苦来哉?”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乱江南 庆历十年深冬青州大捷大将军李弘成功在天下奉召归京将将而立之年出任枢密院副使荣耀无比。然而那些在京都里歌颂伟大的大庆王朝的人们自然很清楚地看出枢密院副使的位置其实只是个闲职罢了在叶重的压制下世子李弘成再也无法可能像在定州城中那般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武力。而也没有人忘记前一任如此年轻便登上枢密院副使崇高职位的是秦恒而那位的下场并不如何光彩。 李弘成回京之后自然在第一时间内进皇宫见驾御书房内皇帝陛下并未向他泄一丝怒气而只是很平静地谈论着西凉的风光然而世子看着陛下身旁的范若若心情却是低落到了谷底。出了皇宫前去枢密院交接了差使定好了归院的日期李弘成回了王府见到了被软禁在皇宫许多日子刚刚被放出来的靖王爷还有自己那柔弱可怜的妹妹一家三口相坐无言老王爷叹息连连在李弘成的肩膀拍了拍说道:“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你能坚持到今天才回京都也算是给那边一个交代了。” 话虽如此可是当天夜里李弘成还是亲自去了一趟范府他知道范闲对自己的期望有多深虽然他很顽强地定州抗衡着陛下的旨意和宫典的压力硬生生多拖了些天数可是终究还是很狼狈地被召了回来他总是要亲自给范闲一个交代。 这一对友人在范府后园书房里的对话没有人知晓想来也不过是彼此表达着对彼此的歉意宫里对这一次谈话似乎也并不怎么感兴趣因为没有人阻止世子弘成进府。 “我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展成这种模样。”范闲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与他拥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送出了书房。 李弘成出书房之间转过身来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邓子越应该逃走了。不过你启年小组的人只怕在西凉路死了好几个毕竟这是你们院内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内情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背叛者是谁也许只是三次接头中地一次被院里的人查到了风声毕竟……这次是言冰云亲自去坐镇面对着这个人我也没有太多的自信。”范闲的表情有些阴郁。说道:“不过放心吧对于报仇这种事情我一向兴趣不是太大我只是感到有些慌乱。” “如果连你都感觉到慌乱那我劝你最近还是老实一些。”李弘成摇了摇头拒绝了范闲送他出府的意思像父亲安慰自己一样。用力地拍了拍他地肩膀一撩衣襟往府外走去。看着李弘成略显寂廖的身影消失在冬园之中范闲沉默许久才回过头来重新坐到了书房中的那把太师椅上。弘成先前转述了宫典对他的评价那个评价让范闲也禁不住感到了口中的那一抹苦涩挟蛮自重?如果真要深究的话范闲在东夷城在西凉的布置还确实有些这种意思。而这种意思毫无疑问在道德层面上是战不住脚的。 男儿郎当快意恩仇岂可用将士的鲜血性命为筹码!然而谁又能真的明白范闲地所思所想他正是不想让天下太多的无辜者因为自己与皇帝陛下之间的战争而丧命所以才会选择了眼下的这一种布置。 青州大捷是皇帝陛下深谋远虑的一次完美体现不论是胡歌的佯攻还是单于的反应这一切都是监察院或者说范闲花了很大精力才打下地基础。而这个基础却被皇帝陛下无情又平静的利用了。 范闲对于草原上的胡人没有丝毫亲近感觉西凉路屯田上的死尸和被焚烧后的房屋只会让他对青州大捷拍手称赞问题在于这一次大捷很轻松地撕毁了范闲在西凉路的所有布置。李弘成在此局势下。若还想拖延时间不回京那等若是在找死。 范闲对于皇帝陛下的手段和能力深感寒意。深感佩服心头竟是生出了一种难以抵抗的怯弱念头。 “你都听见了这件事情与我无关。”范闲双手按在书桌之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中原重新穿上了那件花布棉袄的海棠朵朵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红山口一役后她和定州城里地那一拔差不多同时动身李弘成回京极快却依然比她晚了一天。如今宫里对范府的监视已经放松了许多又怎么可能拦住北齐圣女悄然入府。 已是一年未见海棠沉默地看着太师椅里的那个年轻人心里想着其实算来对方的年纪并不大但为什么如今看上去却变得有些老气沉沉了脸上带着一抹怎样也拂之不去的疲惫。想到这些日子里南庆生的事情想到那个死去的监察院院长海棠忽然明白了范闲为什么显得如此疲惫。 “可是因为你让洪亦青带给我的话草原上死了很多人。”海棠说道。 范闲睁开双眼冷笑一声说道:“我只是让王庭同意胡歌的出兵可没有想到那位单于居然想趁机占个大便宜。” 海棠微微一怔没有向他解释自己曾经试图压制必达的野心淡淡说道:“可最终依然是你们南庆占了大便宜。” 范闲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消息是如何走漏风声地可以不用再去管我往西凉路派了两个人洪亦青那边一直还没有办法收拢原四处的人手很明显是子越在交接的时候被院里盯上了……” 说到此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情报上提到的那位叶家少将军据闻那位少将军如今领着四千轻骑兵就杀入草原去追单于王庭残部范闲也不禁有些佩服此人的勇气然而想到冬日寒冷。又深在草原之中只怕这四千骑兵再也没有活着回来地可能。 “那些从北方迁到草原上地蛮骑……如今还听不听你的指令?”他抬头看了一眼海棠说道:“你毕竟是雪原王女在草原上又受单于尊敬地位崇高。想必能有些力量。” 海棠眉头微皱那双明亮若北海地眸子泛过一丝怒意冷冷说道:“这时节你还担心那四千轻骑的死活?真不愧是南庆王朝的权臣……你怎么不想想草原上那些青壮全损无抵抗之力的部族?” “我是庆人然后我是中原人最后我才是人。”范闲低头应道:“如你所言必达此次野心太大带走了各部族大量青壮草原上的力量已然空虚。青州大后四千轻骑杀入草原只要留在草原西方地那些雪原蛮骑与他们保持距离说不定他们还真的可能回来。” “西胡已经完了如果时机恰当你们从北边迁移到草原上的那些族人说不定可以借势而起。”范闲淡淡地诱惑着海棠。“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利用这个现实。” “我和你不一样有很多事情明知道是符合利益的但是与我心中准则不一我就无法去做。”海棠微垂眼帘轻声应道:“倒是你此时的话真让我有些吃惊你明明是个挟蛮自重不以庆国利益为优先考虑的狠人为什么却偏偏有这种要求?” “若我真的不考虑庆国乃至整个天下的利益我何苦如今还在这府里熬着?不论是去抛热血。还是去隐天下我早就去做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圣人了?” “我不是圣人只不过人生到了某种阶段当权力欲这种最高级的**都已经得到了满足之后我便会比较偏重精神方面的考虑……而且我不喜欢被人看成一个冷血无情只知道利用将士们鲜血地败类。” “终究你还是一个虚伪而自私的人。”海棠看着他说道然后将怀中那柄小刀放到了他的面前。 范闲面无表情应道:“若这算虚伪与自私我想全天下的百姓都会很感谢我的虚荣民……我知道你们家皇帝陛下是个女儿身就算是我要挟你吧。” 海棠身子微微一震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范闲也保着沉默。整间书房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许久之后他有些难过地开口问道:“其实有很多时候我是需要有人帮助给些意见的原来是言冰云和王启年充当这种角色。如今言冰云做他地纯臣去了。老王头被我安排走了都没处去问去……我又不是神仙。面对着他根本没有一丝信心又无人帮助自己着实有些无奈。” “这是在我面前扮可怜?”海棠反讽出口却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后说道:“你想问些什么呢?” 范闲轻轻地拍拍双手很认真地请海棠在书桌一旁坐下然后喝了口冷茶润了润嗓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正色说道:“我亲妹妹在皇宫里我一家大小在京都里那些依附于我信仰于我的忠诚下属们在这个国家的阴影里我有力量却难以动摇这个朝廷的基石我也不想动摇这个基石从而让上面的苔藓蚂蚁晒太阳的兔子全部摔死而我的对手却拥有强大的力量冷漠的理性凡的谋划能力他拥有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地效忠……最关键的是虽然从初秋那场雨后宫里传出来的些微消息里知道他渐渐从神坛上走了下来逐渐开始变得像个凡人留下了些许情绪上的空门可是我依然相信他的血足够冷他的心足够强一旦我真的出手了我想保护的这些人也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我以前很怕死现如今却不怎么怕死。”范闲说了一长段话后继续认真地做着总结“可是我却很怕自己爱的人自己保护地人死这个问题你能不能帮我解决?” 海棠并没有沉默太久很直接地说道:“不能。” 范闲摊开了双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看看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人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他走下神坛是什么意思?”海棠明显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她不知道范闲对庆帝这个判断从何而来。 范闲将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似笑非笑说道:“毕竟父子连心有些小地方的改变。你们察觉不到但我能察觉到……他让我留在府里做这些手脚然后一件一件地击碎给我看虽然展现了一位君王的强大但你不觉得其实这样很麻烦?他有太多的方法可以让这一切都消弥于无形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他……是在和我赌气和陈萍萍赌气和我地母亲赌气。” “一个本来无经无脉。无情无义之人如今却学会了赌气你不觉得他已经越来越像正常人了?”范闲摇头苦涩笑道:“想必这也是老跛子赴死所想造成地后果吧“可你依然没有办法改变这个趋势。”海棠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你这几个月里一直枯坐京都却把乱因扔到了天下各方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抬起头来用明亮地眼眸盯着范闲那双满是血丝的双眼。沉重说道:“想必这也是陈萍萍复仇地布置先整的天下飘摇趁乱逼宫然后再雷霆一击……只是你如今并没有如他设想的那般获得庆帝的信任这是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在作祟同时你也没有办法真的对这天下动狠手这是你那点可怜的虚伪在做祟。” “你应该很明白你的性情看似阴厉实际上终究不是大开大阖的枭雄有很多事情你是做不来的。”海棠微微眨眼。将眸中地慑人寒光敛了去平静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除了天真幼稚之外再也没有旁的词语可以形容因为到了最后……你依然没有正面对抗他的信心。” 范闲沉默片刻说道:“谁又能有这个信心呢?这几个月里我只是在敲边鼓试图警告他从而维持一个时刻可能破灭的形势尽可能地维护我身边的这些人……如果不是陛下念及我没有破罐子破摔没有让半个庆国都陷入动乱之中。你以为杨万里成佳林还有一处里的那些人会活下来?”他抬起头来盯着海棠说道:“我必须证明自己地力量才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不错。到最后那个关头我还是要和陛下面对面的较量。我是没有那个信心……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瞎大师。”海棠没有询问而是很直接地说出了这个似乎带有魔力的名字。 “你不可能总将希望放在这些曾经扶持着你成长的先辈身上不论是你的母亲还是陈萍萍还是范尚书大人他们已经为你做了太多。”海棠看着范闲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怜悯的情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瞎大师一直不回来你在这京都里煎熬着有什么意义呢?” 海棠正色劝告范闲说道:“很多事情总是要自己做的不论你有没有这个信心可是时局已经逼着你到了这一步你既然不可能对你母亲和陈萍萍的死无动于衷那么你就永远不可能再去扮演他的好臣子好儿子。” 范闲忽然觉得这些话很刺耳他皱着眉头举起了手阻止了海棠地说话低沉着声音说道:“你没有亲自体会过他的强大所以你可以轻松地说出自信这两个字来。”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还能等多久?你和陛下在沧州城弄的动静他根本没有动容考虑而是直接挥兵西进轻轻松松地抹掉了那边的全部隐患。接着便是江南便是东夷城……不说不定他根本不会理会东夷城而是直接北进。一旦时局展到那天你所有的力量都被拔除的一干二净除了像个闲人一样的窝在京都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巅峰看着他对你家长辈的灵魂们冷笑你还能做什么?” “他动不了江南那个地方他若一动我就必须要动。而我一动包括他在内的整个庆国都会感到痛。” “我不知道你在内库里动了什么手脚但我相信庆帝这种人物为了他心中的执念。不会在意任何损失。”海棠说道。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书房地阴影里响了起来冰冷至极:“皇帝这个杂碎本来就不是人哪里知道痛这种感觉。” 说话的是影子这几个月里一直像个影子一样飘浮在京都里地影子。紧接着另一道直接而稳定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也是想说服范闲:“关于自信这种事情我不大懂不过如果真的是要出剑……我会告诉自己我必须自信。” 说这句话地是王十三郎这位剑心坚定地剑庐关门弟子。纵使面对地是庆帝这位深不可测地大宗师依然是这般的平静这般的执着。 正如范闲以前分析的那样皇帝陛下或者说庆国眼下最大的命门便在于尖端的个人武力方面极有缺失那些曾经强大的人物都在庆国的内耗里一个一个死去。如今天底下九品强者。竟是有一大半都站在范闲的阵营里这股实力纵使是庆帝也不敢小视。 若洪老公公秦家父子燕小乙这些高手依然活着那么如今地庆国真可称得上的铁打一般的营盘。 范闲沉默许久没有直接回答书房里这三位绝顶强者的劝说而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想你们都死在他的手里……而且这终究是我的事情。” 庆历十年深冬里的范闲。就像一只被困在暴风雪里地野兽焦燥阴郁不安。他眼睁睁地看着强大的皇帝陛下以远自己的老谋深算将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刀刀地割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庆国朝廷有条不紊地迈向了一统大6的功业却无法做些什么。 在庆帝的面前一向善于掩饰自己的范闲终于第一次变得没有自信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击败这样强大的人物。所以他在等却不知道等的那个人会不会回来。而为了保证等待的时间里。自己以及身边人地安全他在努力地做着一些什么。 然而京都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据抱月楼非常辛苦获知的情报贺大学士府中那位范无救曾经的二皇子谋士在一次突袭中受伤。自此不知所踪。而贺宗纬却没有受到此事的牵连。范闲在略感失望之余也终于明白胡大学士这头老狐狸不是这么好利用的。 更令范闲感到挫败的是。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不好的消息。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总是那样的慢慢到令人愤怒腊月里范闲收到地消息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内库转运司接到了宫里的密旨按照计划开始了来年春天开库招标的准备工作然而今年内库的招标流程有了一个惊动天下地变化----变准备银竞价招标为朝廷评估报表招标----这一个变化很直接地将内库招商地权力由朝廷和商人们协商完全变成了朝廷一方面的安排换句话说明年内库开标朝廷想要哪家中标便是哪家中标。 如此一来夏栖飞主持地明家就算有招商钱庄和太平钱庄两大钱庄的暗中支持也不见得能继续以往的辉煌这毫无疑问是对范派实力的一次沉重打击。 内库招标的规矩从当年三大坊建成之后便固定了下来不论是老叶家还是后来的内库谁都不敢轻动此规。而今年冬天的变化毫无疑问是一次耻辱性地倒退谁都知道皇帝陛下的这道旨意会对整个江南的商业活动产生难以评估的恶劣影响。 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江南的巨商们并没有抱成团来抵抗这道昏旨相反岭南熊家和泉州孙家都保持了沉默而有几家盐商则开始跃跃欲试----众所周知那几家盐商的子弟曾经有好几人因为当年春闱一案死在了小范大人的手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京华江南皆有血 江南居大不易江南雪深几许?南庆朝廷的连番密旨让整个江南都乱了起来那一场并不大的雪给万千百姓平添了无数凉意。所有的巨商大贾们都感受到了来自京都的压力、杀气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一直与范系交好然而在朝廷的压力下他们动也不敢动。至于那些一直在朝廷权贵们庇护下于边缝里窃取着天下财富的盐商们则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内库招商方式的改变从根本上打击了范闲所拥有的力量关于这一点谁都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身为范闲在江南的代言人如今明家的当家主人夏栖飞更是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当然他相信以明家在江南的影响力最关键是明家的存亡会影响的江南民生会让朝廷在下手时有所忌惮至少不会在庆历十一年就直接把明家逼死明家若真的散亡了朝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只是这样一种趋势已经定了时局再这样展下去用不了几年明家便会渐渐被边缘化被朝廷扶植的其他十数家江南商人逐渐吞噬。夏栖飞的身后有数万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警惕持重而江南总督大人薛清那一夜与他的长谈更是点明了朝廷对他的要求。 在那夜之后夏栖飞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必须在小范大人和朝廷之间选择一边正因为这种很苦恼的思忖让他接到了那名启年小组的通知后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潜入京都与范闲碰面并不是他已经开始摇摆而是因为他知道范闲让自己入京只是想评估一下自己的忠诚而眼下的局面没有给夏栖飞展现忠诚的时间江南的局面太危险所以他只是给范闲去了一封亲笔书信。表达了自己一如既往。 如果换做别的商人在朝廷与已经失势的范闲之间选择并不是一件极为困难地事情商人逐利自身并没有能够影响时局的真正实力他们必须主动或被迫地投向更强大的一方。这是商人们的天然属性夏栖飞就算如今弃范闲而去想来也不会让太多人意外和不耻。 然而夏栖飞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商人这也正是当年范闲挑选他做为自己江南代言人的原因。这位明家私生子与范闲拥有极为相似地人生轨迹他自幼漂泊在江湖上是江南水寨的领在商人的天然血脉之外更多了几分江湖之人的义气。 夏栖飞清楚如果没有小范大人自己永远不可能回到明家。更遑论重掌明家替母亲报仇就此大恩大德夏栖飞不敢或忘更不愿意背叛范闲。 明家经营江南无数年头便是当年范闲下江南也有些举步维艰如今在夏栖飞的带领下。开始起抵抗抵抗江南总督衙门的压力抵抗那道来自京都的密旨一时间整个江南都慌乱了起来。 便在此时当年与范闲配合默契却不怎么显山显水的江南总督薛清站了起来这位南庆朝廷的极品封疆大吏冷漠地开始了对明家的打压并且极为出人意料地再次将明家四爷扶上了台面。 这本来就是当年范闲曾经用过地招数。如今薛清很简单的照葫芦画瓢却是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明园内部本身就分成几个派系老明家的人虽然手头拿的股子数量不多但毕竟是明家内部的人士如今双方的分歧被摆上了台面夏栖飞再想替范闲维护在江南地利益就显得极为困难了。 然而夏栖飞还在坚持在招商钱庄的大力支持下化金钱为力量由下至上的渗透着整个江南的官场。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挠着朝廷旨意的真正落实。这位明家当家主人很清楚大势不可阻小范大人只是在京都等待着什么自己这些人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力保存他的力量。从而让他在京都的等待能继续下去。可问题在于。究竟要等多久?自己这些人如此拼命地煎熬又要熬多久才到头? 没有熬多久。庆国朝廷很明显对于江南士绅商人们的不配合失去了耐心就在内库转运司召开地冬末茶会后的第三天在茶会上严辞反对内库招标新规的明家主人夏栖飞便在苏州城外遇刺! 行刺夏栖飞的黑衣人竟是过了五百人谁也不知道这些凶徒是怎样通过了南庆内部严苛的关防来到了苏州城外更不知道这些刀法狠厉颇有军事色彩的凶徒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夏栖飞遇刺的时候苏州府和江南总督府的反应那般慢?江南路多达数万人的州军为什么在事后一个凶徒都没有抓到? 五百名黑衣凶徒像潮水一样吞没了夏栖飞地车队夏栖飞虽然是江南水寨的寨主手底下有无数愿意为他拼命的好汉然而在这样一场怎样也预想不到的突袭面前抛尽头颅洒尽热血终究还是被攻破了防御圈。 江南水寨新任的供奉力战而死回苏州帮助处理事务地关妩媚也死在这一次刺杀之中夏栖飞本来绝无幸理然而在这关键地时刻一位不起眼的明家家丁背着重伤后地他靠着手里的一柄寒剑于重重围困之中杀将出来将夏栖飞背回了明家! 明园就此封园三日不开。 而当州军赶到刺杀现场时除了明家那些倒卧于地的家丁护卫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现那些黑衣凶徒们竟是连一具尸都没有留下。当夜江南总督府里总督薛清与两位师爷看着手中的情报开始沉思朝廷不顾天下震惊也要悍然出手已然是孤注一掷的举措京都里的皇帝陛下已经不想与范闲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耐心然而就在这样的雷霆一击之下夏栖飞居然活了下来这个事实让薛清感到了些微的失望。如今明园已经封了朝廷总不可能明火执杖地破了江南明家的园子。 回报的情报中那个背着夏栖飞飘然远离的剑手引起了薛清地注意面对数百名庆国精锐军士居然还能杀出重围。能够拥有这样能力的武者一定是位九品强者而这天下的九品强者总共也没有多少能够一直潜伏在夏栖飞的身边在最后挽狂澜于既倒者也只可能是范闲……派过来的剑庐弟子。 江南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罢休在这一场血雨腥风中对明家当家主人地行刺只是个引子。当明家闭园之后江南水寨沙州总舵开始调拔好手准备驰援苏州。然而这一支援助明家的队伍行至半途便被朝廷的州军拦截缴械。 而驻守沙州的江南水师则趁着江南水寨内腹空虚的机会进行了最冷酷的清洗工作湖水包围中的江南水寨被一把大火烧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火势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还未停歇直欲将那湖水烧干苇根烧成祭奠用的长香…… 朝廷清剿江南水寨可以有无数理由然而令薛清再感失望的是江南水师的出手太狠辣而路中拦截下地那批水寨汉子死的死伤的伤被俘的人们也是极为硬颈竟没有一个人肯开口于是想将明家与江南水匪扯上关系的试图。在这里被迫止住。 明园封园第三日明家四少爷死于井中据传是心生愧疚投井自杀紧接着明家老一派的人手开始逐渐凋零死了太多亲人兄弟的夏栖飞开始了残酷地反击至少在眼下明园终于在他的铁血手段下。在东夷城强者的帮助下稳定了下来。 朝廷用这种手段对付江南巨商明家影响太过恶劣极容易造成江南民心动荡也会让其余的商人们对朝廷产生不信任之感。而且不要忘记夏栖飞如今也有官府身份。他的监察院江南监司身份并没有被撤掉。所以总督府方面当然不肯承认这件事情与官府有关。 在明家愤怒的指责下在京都监察院本部或有或无的质询中。以江南总督衙门为几大州的官府开始联合起来努力地开展着对夏栖飞遇刺一事的调查当然谁都能够想得到这个调查永远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很奇妙地是无论是官府还是明家都没有人提起那个消亡在火海里的江南水寨似乎那个曾经在江南风光无比的江湖势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与沧州城外那场莫名其妙的战役红山口那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大捷比较起来江南处的动乱与杀戮并不如何刺眼死的人并没有那两处多影响看上去也没有那两处大京都的权贵市民们也只是隐约知道江南有个很有钱的家族最近似乎过的并不是很如意。然而江南地较量其实才是真正的较量因为那里承担着庆国极大份额的赋税来源三分之一百姓的安居乐业。 而且江南一向安乐即便是范闲当年下江南一场乱整也极为小心地将风波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虽然惹出了一场江南士子上街地运动但毕竟没有让江南乱起来。而这一次江南却是真地乱了如果不是夏栖飞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用更狠厉的手段来安抚自己悲伤地心或许江南已经全数落入了朝廷的把控之中。关于这一点只能说范闲这一生的运气确实不错他选择的那些亲信下属对他的信任投注了已经完全出的回报。 皇帝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在天下的三个重要地方变成了热战而除了这三个地方之外在颖州城外也生了一件事情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被朝廷剥夺了官职押回京都受审的监察院官员兼内库转运司主官苏文茂途经颖州当囚车队伍刚刚走出颖州城的时候遇到了一批山贼的袭击是日负责押送犯官的刑部官员死伤无数而苏文茂被生生砍断了一只臂膀最后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当年颖州的山贼其实就是关妩媚吧……那一年我坐船下江南第一批开始打交道的就是她。然后通过她的关系才找到了明七少也就是夏栖 庆历十年腊月二十八江南的情报终于通过抱月楼的途径传到了范府范闲看着手中地情报沉默半晌说道:“江南水寨早就暗中被招安了。杭州会的重心一直在颖州那年大江决堤之后的惨景早就没了如今的颖州知州是我亲自挑的良吏怎么可能又整出这么多山贼来。” 范闲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凄凉他回头看了林婉儿一眼说道:“你我两口子折腾了这么多年原来却及不上陛下不讲道理的瞎砍瞎杀一通。” 当年范闲下江南路过颖州现此地民生艰难后来内库重新焕青春。朝廷国库充实内库丰盈第一时间内林婉儿主持地杭州会便开始向大江两岸的贫苦州郡投放银两那时节有范闲和晨郡主的名声压阵又有监察院的阴森监察倒也没有什么官员敢从中捞银子。如今江南的民生应该比当年要好些了。 “剑庐一共派了六个人下江南内库里面我留了三个因为那里是重中之重还有三个主要就是负责夏栖飞和苏文茂的安全我不想让这些跟着我的人都死了。”范闲面无表情说道:“就这样还是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希望文茂能够活下来。” 林婉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知道他的心里有诸多苦楚压力。范闲低头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眸里似乎开始燃烧起一股火焰。这股火焰像极了湖泊里烧了三天三夜的火似乎有无数地冤魂在这把火里挣扎悲鸣哭喊惨嚎。 京都里的局势也满是苦风苦雨言冰云还在定州处理青州大战的事宜就算此时他已经离开定州却还要在路上耽搁一阵时间。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都察院趁机开始了对监察院的威压如今的监察院先后两任院长一死一废而言冰云却无法获得监察院从内心里的服从群龙正是无凭借着陛下的纵容。门下中书地配合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在贺宗纬的率领下对监察院起了最残酷的清洗。 当其冲的便是一处短短三天时间。便有三十几名监察院官员被缉拿入狱。被捉进了大理寺中那些看似温和的文官难得有机会对监察院动手。自然不会客气牢里的各式刑具在这一刻都开始挥作用。败败到涂地范闲知道自己错了皇帝陛下就像是那座大东山一样就算自己在天下间再营造出无数的风雨来只要这座山不倒庆国的朝廷便不会乱再大风雨依然冷酷。 而今天宫里传出来的那个非常隐密地消息就像压在范闲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他必须马上做出选择。一位被选入宫里的秀女据说怀上了龙种----听到这个消息范闲禁不住冷笑了起来看来食芹杀精这种效果对大宗师这种怪物确实没有太大作用。 “江南那边夏栖飞很艰难若我再不出手他连自保都不能更遑论替我撑腰。”范闲微眯双眼说道:“我的力量消损的越多陛下的手段便越狠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一开始他会慢慢地来可我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小他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少手段便会越来越疯狂……直到最后把我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朝廷在江南的举措……其实很不明智。”林婉儿轻声说道:“明眼人都知道明家地困局是怎么回事朝廷这次做的太明显而且用的手段太血腥只怕江南的商人们从此以后便会离心。” “不止不明智更可以称得上愚蠢不过很明显陛下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用最短的时间彻底地击垮我击碎我任何地侥幸。”范闲地表情很木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也有些着急了。” 林婉儿看着他心头微微颤动虽然夫妻二人并未明言什么然而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这样地局势下。他这样的表情足以证明他的心思。 就这样两行清泪从婉儿的眼里流了出来她怔怔地望着范闲颤着声音说道:“可是你能有什么法子呢?” 范闲沉默很久然后轻轻地揽过她地身子像抱着孩子一样温柔地抱着她轻声说道:“虽然我一败再败。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其实却证明了一点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陛下终究是老了他不再像当年那般有耐心沉稳冷漠到可怕的程度不给人任何机会。”范闲低着头在妻子的耳边说道:“脱去了那身龙袍陛下更像个普通人了这……或许就是我的机会。”去等待那位蒙着一块黑布的亲人从冰雪天地里回来如果他真地这样继续等下去就算皇帝陛下一直忍着不杀他。就算他等到了五竹叔的归来可那个时候他所在意的人只怕全部都要死光了就像江南水寨里的那些人关妩媚苏文茂监察院里的那些官员。 他必须反击。而且他的手里确实还拥有皇帝也不曾知晓的秘密只是他清楚关于内库的反击一旦真的展开范系的势力与皇宫那位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回转地余地说不定整个庆国都将因此陷入动乱之中而若范闲败了他的身后只怕要死无数的人。 范闲没有信心可以击败自己的皇帝老子所以当他勇敢地以生命为代价站了出来时必须要替自己在意的亲人友人们保留后路。那场秋雨之后他便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却仍然在意旁人的生死。 为了这个后路腊月二十八之后地范府安静了很久气氛压抑了很久便是两位小祖宗似乎都现了父亲的异样情绪不再敢大声地叫嚷什么。 过了一个极为无味的年节随意吃了些饺子范闲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这一关便是七天。一直到了初七他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阖府上下都等候在书房外林婉儿在一旁忧虑地看着他思思端了碗参汤送到了他的手里。 范闲端过参汤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咱澹州四大丫环。还是你的汤熬的最好。” 思思心里咯噔一声。忽然觉得有些不祥的预兆却是紧紧咬紧了嘴唇。并没有出声她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本来就不是凡尘中人无论面临着怎样的困局都会轻松地解决就像这二十几年里的岁月一样。 今日初七太学开课洗漱过后林婉儿替他整理好衣衫将他送到了府邸正门口一路上她地手都在微微颤抖。 清晨的日光突破了封锁京都许久的寒云冷冽的洒了下来。林婉儿痴痴地看着范闲好看的侧颊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忽然看见了范闲鬓角上生出一根白在晨光中反耀着光芒不由心头一绞酸痛不已。 她尽量平静问道:“想了七日可有想明白什么?” 范闲叹了口气回复了初进京都时的惫懒与无奈笑着说道:“想七天希望能想成一个大宗师你说我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些?” 林婉儿掩唇笑道:“着实痴心妄想。” “年前请戴公公递进宫里的话有回音了陛下让我下午入宫。”范闲怜惜地看了一眼妻子说道:“陛下向来疼你加上年纪大了想来不会为难你若你在京都过的不舒服回澹州吧陛下总要看看***面子林婉儿依旧掩着唇笑着问道:“我可懒得走就在家里等你倒是你可真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范闲耸耸肩像个地痞无赖般说道:“哪有什么法子?陛下浑身上下都没有空门……啊想起来了一个姓熊的人说过既然浑身上下都没有空门那他这个人就是空门。” “又在讲笑。”林婉儿掩唇笑着笑地快要咳出眼泪来一般。 “本来就是在讲笑。”范闲低头在婉儿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向着东川路太学的方向驶去林婉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化做了凄凉她放下了掩在唇上的袖子。白色地衣袖上有两点血渍这七日里她过地很辛苦旧疾复十分难过。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坚书所学何事……庶几无愧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 冷静到甚至有些冷冽地声音在太学那个小湖前面响起愈百名太学地学生安静地听着小范大人的教课很多人感到了今天小范大人情绪上的怪异因为今天他似乎很喜欢开些顽笑偏生那些顽笑话并不如何好笑。很多人都感觉到小范大人有心事。 胡大学士在一棵大树下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老怀安慰他自以为自己知道范闲的心事在哪里所以安慰。今天是初七太学开门第一课而下午的时候陛下便会召范闲入宫。庆国朝堂上地上层人物都知道此次入宫是范闲所请。所以胡大学士很自然地认为在陛下连番打击下在庆国取得的伟大战果前范闲认输了。 一想到今后的庆国君臣同心父子齐心一统天下一片和谐胡大学士便感到无比安慰甚至都没有注意去听范闲今天讲课的具体内容。 “孔不是扮王力宏的九孔不是摇扇子孔明。更不可能是打眼的意思。孟……嗯我不大喜欢这个人因为这厮太喜欢辩论了和我有些相似。” 范闲对池畔逾百名太学学生笑着讲道他也不在乎这些太学生能不能听懂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经史子集却没有孔子孟子以至许多子仁义之说有却很少也像孔夫子讲的那般明白的。 “舍生取义这种事情偶尔还是要做做的。但……我可不是这种人我向来怕死。” 此话一出所有的太学学生都笑了起来觉得小范大人今天乱七八糟地讲课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听得懂的笑话。 “但!” 范闲的表情忽然冷漠了起来。待四周安静之后。一字一句说道:“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者耳?不见得……人之本能。趋生避死然而人之可敬在于某时能慷慨赴死因何赴死?自然是这世间自有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东西。” “这依然与我无关。”他笑了起来然后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感觉到异样所有的太学生怔怔地看着池畔的他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 “我一向以为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比自己的生死更重要但后来现人地渴望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事情人有选择权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总是要死的那咱们就得选择一个让自己死的比较尽兴的方式无悔这种词儿虽然俗了些但终究还是很实在的话语。” “人的一生应当怎样渡过?” 范闲环顾四周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一阵沉默之后他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太学里。 “我想了一辈子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抄很多书挣很多钱娶很多老婆生很多孩子……呃似乎都做到了然后我又想了很久很久大概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只要过地心安理得。” “这大抵便是我今天想要说的。说完这番话范闲便离开了太学坐上了那辆孤伶伶的黑色马车留下一地不知所以莫名其妙面面相觑的太学年青学子还有那位终于听明白了范闲在说些什么从而面色剧变的胡大学士。 胡大学士惶恐地离开了太学向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这时候天色尚早范闲要下午才能入宫他希望自己还来得及向陛下说些什么劝些什么阻止一些什么的生。 范闲在太学里这番东拉西扯的讲话在最短的时间内撒播了出去不需要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实际上整个京都里那些敏感地人们一直在等待着这位京都闲人的反应。 与所有这些人的匆忙紧张不同范闲却很平静离入宫的时间还早他来到了新风馆开始享用冬日里难得的或许是最后地享受----那几笼热气腾腾地接堂包子以及桌子旁边长着一张包子脸的大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在京都杀四方 一双长长的筷子插入接堂包子的龙眼处往两边扒开露出里面鲜美诱人的油汤范闲取了个调羹勺出汤来盛入大宝面前的瓷碗中又将肉馅夹了出来放在大宝的炸酱面上。 “小闲闲吃。”大宝低着头向食物动着进攻嘴里含糊不清却异常坚决地说着听语气他是真担心范闲把东西都给自己而自己吃不饱。 范闲看着自己的大舅子笑了笑双手将接堂包子细软嫩白的包子皮撕开浸进海带汤里泡了泡随意吃了几口。自打接任监察院一处职司之后他就很喜欢在新风馆吃包子而每次来吃包子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带着大宝他知道大宝只喜欢吃肉馅对包子皮却没有什么爱好所以这哥俩分工配合起来倒也合适。 看了一眼快乐的、吃的满头大汗的大宝不知为何范闲的心里却酸楚了起来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和大舅哥一起混日子。他喜欢和大宝呆在一起因为只有面对着大宝他才会真正的放松他可以将所有关于自己的秘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全部讲给对方知晓而不用担心对方背叛自己。 今天之后恐怕再也很难和大宝一起吃包子了也很难再和大宝一起躺在船头对着满天的繁星谈论着庆国这个世界的星空与那个世界的星空竟是那般的相似…… 范闲脸上依然带着温和和鼓励的笑容看着大宝心里却叹了口气有些食不知味。扯过桌旁的手巾将手上地油渍擦去微微转头隔着新风馆二楼的栏杆看着对面街上的那两个衙门。 庆国大理寺以及监察院第一分理处都在新风馆的对门。 今儿个初七正是年关之后朝廷官员当值的第一天这一天里除了各部司之间的互相走动互祝福词互赠红包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紧要的政事需要操持。一个衙门内部更是基本上都在开茶话会由主官到最下层的书吏个个捧着茶壶嗑着瓜子儿唠着闲话儿悠闲的狠。这是整个天下官场上地惯习便是宫里那位也知道这点毕竟是新年气象。 当值时很闲散。也没有什么事儿做很自然放班自然更早此时时刻明显还未到天上那轮躲在寒云之后的太阳还没有移到偏南方的中天街对面的大理寺衙门里便走出来了许多官员这些官员与早守在衙堂门口的其它各部官员会合。如鸟兽一般散于大街之上不知道是去哪里享受京都美食去了这当值头一天中午吃吃酒也不是什么罪过甚至有可能一场醉后午后便直接回府休息。与大理寺不一样门脸明显寒酸许多阴森许多的监察院第一分理处衙门却依旧紧闭着大门没有什么入内办事的官员更没有嘻嘻哈哈四处走动的闲人。一股令人有些垂头丧气的压抑气氛从那个院子里散出来。范闲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地院子那个他曾经一手遮天的院子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 如今的监察院迎接着凄凉的风雨在朝廷里的地位一降千里尤其是前一个月很多监察院的官员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逮入刑部及大理寺中明明知道是都察院领头地清洗然而监察院却像是失去了当年的魔力再也无法凝结起真实的力量给予最强有力的反击。 此消彼涨。以贺宗纬为的御史系统隐隐压过了胡大学士开始率领整个文官体系向监察院起了进攻不知道有多少监察院的官员。在大狱里迎来了残酷的刑罚。 如今的庆国。早已不是有老跛子的那个庆国了。 楼梯上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和自持地笑声约摸七八名官员从楼下走了上来。看服饰都是一些有品级的大员只是这些官员们并没有上三楼的雅间而是直接在东家的带领下来到了栏杆边准备布起屏风临栏而坐。 新风馆以往并不出名虽然就在大理寺和监察院一处的对面可是官员们总嫌此地档次太低哪怕雅间里也没有姑娘服侍所以宁肯跑的更远一些。直到后来范闲经常来此凭栏大嚼肉包硬生生地将新风馆的名气抬了起来风雅之事从此便多了这一种。 今儿来新风馆的官员大部分是大理寺的官员而今儿的主客则是刚刚从胶州调任回京地侯季常。大理寺的官员们清楚这位曾经的范门四子之一如今已经放下身段投到了当年与他齐名的贺大学士门下从而才有了直调入大理寺的美事儿----世事变幻实在令人唏嘘。 官员们对于侯季常背叛范闲暗底下不免有些鄙视只是面上却没有人肯流露出来。今儿是侯季常初入大理寺自然拱着他来新风馆请客为了给贺大学士面子便是大理寺副卿都亲自来陪。 来到栏杆边众官员准备坐下屏风未至很自然地看到了栏杆那头地那一桌那一桌上只有三个一位护卫模样地人明显已经吃完了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面对官员们的那个胖子正在低头猛嚼着什么那个面对着官员地人物穿着平民服饰举头望着街那头仅仅一个背影却让众人的心咯噔一声。 侯季常的身体在这一刻僵硬了露在官服外面的双手难以自抑的颤抖了起来就像是楼外的寒风在这一瞬间侵蚀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其余的大理寺官员先前只是被那个萧索的背影惊了惊并没有认出那个人地身份所以看着侯季常惨白的脸不免觉得无比惊愕。他们顺着侯季常的目光再次望去终于明白了侯季常的惊恐何在。 一阵尴尬的沉闷之后大理寺副卿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拍了拍侯季常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坐吧。” 侯季常神魂不宁地坐了下来许久之后有些惭愧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换在以前的任何时刻这一桌子官员必然是要去那桌上毕恭毕敬地向范闲行礼请安然而如今的范闲不止没了任何官职便是那个一等公爵的身份也被陛下一掳到底。成了地地道道地白身只不过是个平民罢了。 这一桌子大理寺官员都是贺宗纬的嫡系明知道小范大人在栏杆的那边自己这行人在栏杆的这边走是自然是不能走的哪有官员让百姓的道理哪有如今正在风头上的贺派却要让着一条落水狗走的道理? 如今看着范闲的落破样子这些官员虽然不至于愚蠢地去讽刺什么但想来心底里也会有暗自地喜悦之意。这些天大理寺审监察院的旧案正在风光之时想着此处又是京都繁华要地陛下死死地捏着小范大人的七寸只要自己这些人不去主动招惹对方想来范闲也不会吃多了没事儿干来自取其辱。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屏风一直没有上来。酒菜却先上来了大理寺的官员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好吵嚷什么丢了官员的脸面事小真要和那边桌上沉默的三人生什么交流也不是这些官员愿意看见地事情。 “今天一是欢迎侯大人入寺从今日起侯大人便是你我同僚一属……”大理寺副卿笑着端起手中的酒杯。 侯季常勉强地笑了笑也将酒杯端了起来但他的心里着实是相当慌乱。因为他了解范闲这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门师今天对方忽然出现在大理寺的对面出现在新风馆中难道就真的只是喜欢这馆子里的包子? 一念及此他的手又颤抖了起来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栏杆那边沉默的三人他知道那个面对自己的胖子是谁正是晨郡主地亲生兄长有些天生愚痴的大宝他暗自祈祷。既然小范大人带着这位来希望不是要来闹事的。 大理寺副卿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自从前任副卿因为牵连进老秦家京都谋叛事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做的顺风顺水。如今竟是连监察院也要看自己的脸色。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不错。人人都知道小范大人厉害可是难道他还能不讲理到来破口大骂? 副卿大人很明显对于侯季常的表现不满意瞥了一眼栏杆那边坐在范闲对面的那个胖子猜出了对方地身份唇角微翘释出一丝鄙夷的笑容眼眸里的嘲讽之意十足。范闲喜欢和他那个傻大舅一起玩这是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也是官员们极为瞧不起的一件事情虽然这位副卿大人没有也不敢出言向那方讽斥可是脸上地表情却展露了 “第二件事情便是欢迎郭大人终于从江南回来重入都察院任左都御史。” 此言一出席上顿时热闹起来都察院左都御史可是个相当要害地职司。那位姓郭的大人自矜地笑了笑端起杯中水酒浮敬一番只是眼光落在栏杆那头时就如侯季常一般脸色变得相当不自然。 郭御史姓郭名铮正是当年在京都府里要整治范闲地那位人物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京都人只怕早已淡忘了这件事情但郭铮相信范闲不会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因为在江南内库一事中郭铮也是站在了范闲的对立面上。 酒未过三巡栏杆那头沉默的三人却已经先吃完了。范闲牵着大宝的手向着楼梯处走去藤子京沉默地跟在后面。三人要下楼必将要经过官员们集聚的这一桌不期然地这一桌子上的官员同时安静了下来带着一丝紧张。等待着那位小爷赶紧走掉。 偏生范闲没有走他的人很自然地来到了这一桌的旁边微笑看着诸位官员。大理寺副卿一看势头不对尴尬地笑着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小范大人下官……” 下官二字一出他才现不对劲对方如今已经是白身自己身为堂堂大理寺副卿。怎么可能说出下官来。这位副卿大人呐呐住了嘴将心一横勉强笑着说道:“要不要一起坐坐?”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候侯季常早已经惶恐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对范闲施了一礼冷汗浸透了他地后背偏生范闲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偏生就是这种无视却让桌旁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范闲没有看侯季常。他看着身边新任的左都御史大夫郭铮轻声说道:“三年前就很好奇我把你流放到江南去整的你日夜不安后来京都叛乱事你明明是信阳的人怎么陛下却没有处置你的旨意。” “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你见势头不对抛弃了我那位可怜的岳母借着都察院里的那点儿旧情抱住了贺宗纬这条大腿。”范闲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贺宗纬那厮是三姓家奴你这墙头草自然也学他学了个十足。” 如今的贺宗纬在朝中是何等样身份地大人物范闲这般诛心的一句话出口桌上所有的官员都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准备呵斥什么。 “我错了。贺宗纬不是三姓家奴他服侍的几任主子都姓李。”范闲摇头说道:“应该说他是李家忠犬才是。” 大理寺副卿终于忍不住了寒着脸说了几句什么。偏生范闲却是似若未闻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浑身颤抖的郭铮一字一句问道:“你能调回京都出任左都御史一职想必是在江南立了大功我就在想我在江南的那些下属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郭铮将心一横。寒声说道:“本官奉旨办差莫非小范大人有何意见?” “很好终于有些骨气了这才是御史大夫应该有的样子。”范闲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今天进京所以我今天专程在这里等你。” 新风馆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若暴风雨前地宁静。安静的令人心悸。专门等郭铮这代表着什么意思?虽然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相信范闲敢冒天下之大为韪。在这京都要地做些有辱朝廷的事情可是看着范闲那张越来越漠然的脸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寒冷和恐惧。 跟随这些官员进入新风馆的护卫并不多毕竟谁也想不到就在大理寺的对街居然会出现这么大地事情感觉到楼上气氛有异几名护卫冲了上来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范闲笑了笑。 大理寺副卿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郭铮十分难看地笑了笑。 然后一盘菜直接盖在了郭铮的脸上菜汁和碎瓷齐飞同时在这位御史大夫的脸上迸裂开来化作无数道射线喷洒出去! 与之同时喷洒出去的还有郭铮脸上喷出来的鲜血! 范闲收回了手摁在了郭铮的后脑勺上直接摁进了硬梨花木桌面中!如此硬的桌面生生压进去了一个血肉组成的头颅! 喀喇一声硬梨花木桌面现出几丝细微的纹路郭铮的颈椎全断血水从他地面骨和硬梨花木桌面的缝隙里渗了出来像黑水一样。 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刚刚在江南替朝廷立下大功回到京都接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郭铮大人就这样被范闲一掌拍进了桌面变成了一个死人。所有人傻傻地看着桌面上那个深深陷进去的头颅和那满桌与菜汁混在一起的血水说不出话来因为根本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幻觉。 当街杀人!杀的是朝廷命官!在众多官员面前杀了一位左都御史! 这是庆国京都从来没有生过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无法想像地事情所有地人根本都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这一幕场景就像是在看一出十分荒谬的戏剧。 终于有位官员反应了过来他惊恐地尖叫一声然后双眼一翻白就这样昏了过去。 护卫们冲了过来向范闲攻了过去然而只听到啪啪数声闷响新风馆的二楼木板上便多了几个昏厥过去的身体范闲依然静立桌畔。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 大理寺副卿伸出指头颤抖地指着范闲就像看见一个来自幽冥地恶魔忽然行走于阳光之下他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咽喉里只是着可怜地呜呜之声。 范闲的双眼毫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他问道:“听闻这一个月里大理寺在你地授意下对我的属下用刑用地不少。我有三个属下在狱中被你折磨而死?” 大理寺副卿忽然大叫一声像兔子一样地反身就跑看势头这位大人准备翻过栏杆哪怕摔成重伤也要从这新风馆里跑出去。 然而范闲既然已经开始动手怎么可能让他跑掉。只听得一阵风声拂过新风馆的楼阁再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碰的一声闷响大理寺副卿的颈椎就在此断裂头颅也被惨惨地拍进了硬梨花木的桌面之中。 血水顺着桌面开始向地下流淌两具朝廷大员的尸体头颅就这样锲进了桌面再也难以脱离他们的尸体半跪于地穿着厚靴的脚尖处还在抽搐着场景看上去十分恐怖。 当街立杀两人。新风馆内一片鬼哭神嚎范闲却是面色不变转过身去。新风馆地一名伙计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众人身后递过去了一条热腾腾的毛巾。 范闲接过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有些厌恶地将毛巾扔到了地上牵起大宝的手往楼下走去对那个伙计说道:“可以开始了。” 从范闲走到这张桌旁到他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两位朝廷大员再到他下楼离开他没有去看侯季常一眼。 满脸惨白的侯季常颤着嘴唇。将目光从楼梯处收了回来落在那两具尸体的身上看着桌面上那些不知道是脑浆还是菜豆花的地物事在血水中流淌着无尽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全身他终于忍不住弯下身体止不住地呕吐起来。“送舅爷回府。”在新风馆楼下。范闲将大宝扶上了马车。对藤子京说了一句便目送着黑色的马车向着南城行去。而范闲单身一人。却开始向着皇城的方向行去。 范闲并不担心那辆归家马车的安全因为沿途有六处的剑手在负责保护。正如在新风馆上说的那样杀人乃是为了监察院的部属报仇。虽然他如今已经不是监察院的院长然而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就将永远是监察院地院长。 影子回到京都重新整合了那些本来就一直藏在黑暗里的六处刺客而海棠尤其是王十三郎的到来让皇宫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范闲重新联络监察院八大处里忠于自己的人们。监察院已然风雨飘零今天就算是这个阴森院子最后的一次光彩吧。 今天晨间范闲以监察院院长的名义向监察院设在各处的钉子和刺客布了最后一道指令他不知道有多少密探和官员会跟随自己然而范闲相信自己手下的那些儿郎们肯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深冬的寒风在京都的大街上吹拂着距离入宫地时间还有一会儿范闲一个人孤伶伶地沿着大街行走向着远方的那座皇宫行进他沿途看着京都的街景贪婪地呼吸着京都的空气似乎想将这一切都铭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即便死了也不要忘记。 就在范闲离开新风馆后不久一直闭门不开地监察院一处忽然全员尽出一百余名身着黑色官服地监察院官员杀气腾腾地涌进了他们的老邻居如今最可恶地新敌人----大理寺。 不得不说范闲挑选的初七。确实是一个最好地时机此时未至正午而大理寺里的官员们却早已经与各部的官员自行去潇洒风流快活去了大理寺衙门在这些如狼似虎的监察院官员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而这恰好也符合了范闲的期望不要有太多的庆国官员会因为这一场动乱而流血。 要死的那些朝廷官员自然有必死的道理都是一些经过范闲精心挑选的目标而一处进占大理寺。只是要将那些被朝廷押入大牢地同僚们救出来。 范闲走过长街转过沙河街在摊贩的手上买了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随手扔了一片金叶子自然懒得要找零他很感谢京都的糖葫芦因为当年正是靠着那个孩子手上的糖葫芦他才没有在庆庙迷路。 今日午间。户部尚书正在一石居里请客他请了刑部的侍郎大人还有几位交好的友人不出意料都是贺系的中坚人物。尚书大人轻捋短须在这冬天的暖阁里微感得意经历了三年的辛苦折腾他终于将前任尚书范建留在部里地阴影清除干净。属于范府的独立王国就此不存他终于成了真正的户部尚书。 虽然为了抵抗来自范府的压力他很主动且谦卑地站到了贺大学士的身边但他并不觉得屈辱因为贺宗纬本来就是门下中书的大学士而且站在贺大学士的身边就等若站在了皇帝陛下地身前这是一种荣光啊。 本来今天这次宴请应该是在晚上才显得比较正式然而前去贺府打探风声的门客打听的清楚而且年前下朝会后。贺大学士也要交待初七这日宫里有些事情要做所以贺大学士不可能亲自前来赴宴所以才将时间挪到了中午。 虽然略感失望但户部尚书亦觉得松了一口气贺大学士不到自己便是这一桌官员中位份最高的那人听到耳边传来的谀声心情何等舒畅? 尤其是想到刚刚禀承贺大学士的意志户部强行插手。将京都府衙门玩的欲仙欲死逼得那位硬骨头的孙敬修不得不黯然辞官最终还是还不出议罪银被索入大牢之中尚书大人便开始感觉到欲仙欲死。你拿什么和本官斗?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好女儿?待你那女儿被卖入教坊之后。本官也要暗底里去让你那女儿欲仙欲死。酒意上头就在户部尚书大人围绕着欲仙欲死这四个字绕圈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暖阁里服侍众人的那位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阴毒地光芒。 尚书大人当然不知道自己喝的这些五粮液里的毒足够让他欲仙欲死无数次。 庆历十一年正月初七一石居大火暖阁尽成颓垣残壁户部尚书刑部侍郎等几位贺派中坚官员丧生火场因酒殉职。 大火起时范闲已经啃完了糖葫芦提着一把新买的黑布伞走到了美丽的天河大街上他将残留着糖渣的竹签随意扔进了洁净异常流水逐落水的街畔青池中耸了耸肩一点不为自己污染环境的举动自责。 然后他看了一眼监察院正门口那块正在被拆除的黑石碑以及那块石碑上越来越少的金字凝视片刻摇了摇头。 忽然间一阵朔风吹过雪花开始飘了下来。 雪花落在了贺宅冷清地门口贺大学士清正廉明最恨有人送礼所以在府门处养了两只恶犬很多人都知道这一招是当年澄海子爵府也就是言若海大人的创不免暗中诽笑贺大学士拾人牙慧然而不论如何这两条恶犬还是替他挣了不少清名。 两条狗被缓缓落下的雪花惹恼了性子拼命地对着老天吠叫起来冻犬吠雪哪有丝毫作用雪依旧是这样缓慢而坚定地下着。 两声悲鸣两条恶犬倒毙于地十几名穿着百姓衣裳的刺客警惕地控制了清静贺府的周边然后悄悄地摸进府中。 范闲眯着眼看了看天打开了黑布伞蒙住了自己地双眼蒙住了这天。 雪花积在黑布伞上融化地有些快无法积聚起来让他有些不喜。就这样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皇城之前他没有去正门处等待通传而是绕着皇城根在禁军们警惕的目光之中走到了门下中书省那一溜相当不起眼地平房外。 范闲推门而入掸了掸自己身上和头上的雪花将流着雪水的黑布伞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对门内那些目瞪口呆地官员们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了。” 坐在暖炕上认真审看着各式奏章的贺大学士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眉头皱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殿前欢尽须断肠 皇城根脚下这溜平房看着不起眼。却是门下中书的议事要地从后廊通过去一个庭院便可以直接入宫最是要害之地禁军和侍卫们地看防极其森严便是当年叛军围宫也没有想过从这里打开缺口因为门下中书省后方依然有层层宫墙。平房之内更是杀机四伏。 打从庆历四年春离开澹州。一晃眼也快七年了。除却在江南断断续续呆了两年外。范闲这第二世的时光真正精彩紧张铭记于心的时光倒有大部分都是在京都里他地身世身份较诸庆国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入宫太多次。就像回家一样轻松自在。不论是监察院提司地身份还是皇帝私生子的身份。都让宫禁对他来说不存在。 初七这天。范闲就像遛弯一样遛到了皇宫下面这溜平房。虽说年节刚过。但门下中书依然繁忙。各部来议事的官员。在外围。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在雪中打着黑布伞地人物。而进了内围那些负责检查的禁军侍卫却是在范闲温和的笑容下变傻了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进去。 范闲来地太自然太顺理成章所有的禁军侍卫都看熟了这位年青大人出入皇宫无碍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就让他这样穿过了层层禁卫直接来到了门下中书地大房里。 大房里有两处热炕 上面胡乱盖着几层事物 a子a四处堆满了各地来的奏 a网a章以及陛下拟好的旨意。墨台和纸张在桌上胡乱堆着。大庆朝廷中枢之地办公条件看上去并不好几位当差地大学士和一些书吏官员正在忙碌着直到范闲放下了那把流着雪水的黑伞。 门下中书大房里一片沉默。所有地人怔怔地看着范闲不知道这位被陛下严旨惩戒的大人物。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范闲行走在京都街巷中时京都里各所酒楼各处衙门里已经生了变动。然而此次狙杀行动地时机掐地极准。当范闲走入门下中书大房时。京都四面八方复仇的火头才刚刚开始燃烧起来。消息也没有传到宫里。 对于范闲的突然来临。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离门口最近。贪那明亮天光地潘龄大学士这位已然老迈的大学士睁着那双有些老花地眼睛看着范闲咳声说道:“您怎么来了?” 自幼范闲便是学潘大学士地字也靠潘大学士编的报纸挣了人生第一笔银子虽说在京都里没有打过两次交道。然而范闲对老人家总是尊敬地。笑着应道:“陛下召我午后入宫。刚走到皇城洞口。忽然就下了雪。想着老站在雪里也没个意思所以便来这里看看诸位大人。” 此言一出大屋内地所有人才想起来。今天晌后陛下确实有旨意召范闲入宫。放下心来各自温和笑着上前见礼门下中书与下方各部衙门官员不一样最讲究的便是和光同尘。威而不怒。尤其他们是最接近陛下地官员自然清楚范闲在朝廷里的真正地位。谁也不敢怠慢。 贺宗纬最后一个站起身来。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平静之中带着一丝自持他一出面整个门下中书省地大屋内顿时安静便是连潘龄大学士也咳了两身。佝着身子离开。 谁都知道贺大学士眼下正领着陛下的旨意。拼命地打击着小范大人残留下来地那些可怜势力。众人更知道这些年里。小范大人和贺大学士从来没有和谐相处过。一次都没有而眼下时局早已生变化贺大学士红到紫在门下中书省里的地位竟隐隐要压过胡大学士一头面对着如今陷入困局地范闲。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许久不见。”贺宗纬温和地看着范闲说道:“时辰还没到。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免得呆会儿在御书房里又要枯站半天。” 这话说的很温和。很诚恳。很风轻云淡令人动容那种自语句深处的关心之意便是谁也能够听得出来。贺宗纬此时的表现给人地感觉似乎是。这两位南庆朝廷最出名地年轻权贵之间。从来没有生过任何问题。 可是真正聪慧之人一定听出了别地意思。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地宽容这是居高临下地一种关心。 范闲地唇角微微抽*动一下似笑非笑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位皮肤有些黝黑的大学士停顿片刻后。平静说道:“我今日来此便是想找你说几句话是啊。我的时辰还未到……你地时辰已经到了。” 这句话没有谁能够听明白便是贺宗纬自己。也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阴寒背景音他微微一怔。皱着眉头看着范闲。似乎想说几句什么话不料却听到了门下中书省大屋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乱嘈嘈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地惊呼。 “如此慌乱成何体统!”贺宗纬面色微沉看着冲入门来地那名官员。微怒斥道。 “大人!大理寺程副卿及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郭铮当街被杀!”那名官员惊恐地道出先前外面传过来地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大屋内顿时变得像炸开一样惊呼之声大作门下中书地官员替陛下管理着大庆朝廷。什么时候听说过如此等级地朝廷命官当街遇刺地事情! 贺宗纬身子一僵。大理寺副卿和御史郭铮都是他地亲信尤其是郭铮此人向来视范系为心腹大敌。在江南替他办了不少大事。替陛下立下大功才被他觅机调回了京都结果刚回京都……就死了? 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苍白。迅即回复平常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范闲那张俊秀地面容。双眼一眯。寒光大作。 没有等贺宗纬开口说话范闲轻垂眼帘。在一片惊叹之声中轻声说道:“户部尚书也死了。还死了两位侍郎。这里是我拟的名单。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范闲说完这句话。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地纸条递了过去贺宗纬的手难以自禁地颤抖了起来接过纸条粗略一扫。便看见了十几位官员地姓名职位。全部……都是他地亲信官员! 当范闲将那个名单递给贺大学士之后整个门下中书省的大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听到。 范闲随意地一抹鬟角。将指间拈着的那根细针插回中。平静说道:“我不想滥杀无辜官员所以请你确认一下。如果这些都是你的人那我就放心了。” 那张写满了姓名地纸条飘落到了地面上室内一片安静。到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今日京都里的那些血腥都是面前这位小范大人做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他说地是不是真地难道那些朝廷官员今天全部都死了? 贺宗纬了解范闲这个人。所以他知道范闲说地不是假话。纸上那些姓名想必此刻都已经化成一缕怨魂他抬起头来眸子里燃着怨毒的冥火。死死地盯着范闲他不知道范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是死路一条?在这一刻。贺宗纬竟觉得有些隐隐的骄傲自己居然把范闲逼到了鱼死网破这条道路上。 “为什么……来人啊!抓住这个凶徒!”为什么三字沉痛出口谁都以为贺宗纬要当着诸位官员地面怒斥范闲非人的恶行。谁也没有料到话到半途贺宗纬便高声呼喊了起来而他地人更是用最快的度向着诸位官员的后方躲去。 还是贺宗纬最了解范闲既然对方已经不顾生死。在京都里大杀四方。自然存着以死搏命的念头。看对方在入宫之前专程来门下中书放伞。自然不仅仅是要用这些死人地姓名来奚落打击自己。而是要……来杀自己! 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相信范闲敢在皇城根下。在庆国中枢地庄严所在地。暴起杀人但贺宗纬相信他知道面前这个狠毒的年轻权贵。一旦起疯来什么都敢做。所以他不顾大臣体面。一面惊恐地呼喊着禁军护卫。一面拼命地向大臣们的后方逃遁。 范闲没有去追他只是用一种垂怜和耻笑地眼神看着他地动作看着众人之后。那张苍白地脸。 毕竟是皇宫前地门下中书。早在贺宗纬呼喊之前。就已经有禁军和大内侍卫注意到了此间的动静而一旦现事有不协十几名侍卫和三名禁军将领已经冲入了门下中书省地大屋拔出了腰畔地佩刀警惕地将范闲围了起来。 就算范闲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转瞬间便杀出这些内廷侍卫的包围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放心了些而人群之后的贺宗纬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苍白之色不见。反多了两丝红润他在后方厉声喝道:“将这凶徒拿下!” 人地名。树地影就算人人都知道今日京都里的那些鲜血都是小范大人地一声令下所淌出来地可是在没有查清之前。谁敢上前拿下范闲?尤其是范闲没有先动手地情况下。那几位禁军将领和内廷的侍卫。怎么敢贸然扑上? 皇城脚下一阵荒乱调兵之声四起。不过瞬息时间门下中书省大屋外便传来了无比急促的声音不知道多少禁军围了过来。将这间大屋团团围住。将范闲和实际上控制庆国朝廷地这些官员们围在了屋内。 范闲此时纵是插上了一双翅膀。只怕也飞不出去。然而他似乎也不想逃走只是安静地看着人群之后地贺宗纬很随意地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不知道骇破了多少官员的胆魄。大屋内一阵悚呼。而那十几名围着范闲的侍卫则是逼上了去。 范闲站住了脚步。隔着众人地人头。看着不远处的贺宗纬平静说道:“或许如很多人所言。其实你是一位能吏明吏。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名入青史的一代名臣。”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然而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继续活下去。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么厌1憎你。这种厌憎简直是毫无理由……你的功利之心太重。时刻想踩着别人爬上去而这种做派却是我最不喜欢的。” “即便不喜欢。顶多也就是打你两拳头做罢但没料到后来你竟将自己地一生投入到对抗我地事业之中。”范闲微微笑道:“很可惜。这个事业并不如何光彩。反而给了我更多杀你地理由。” 范闲笑地很温和。然而在屋内所有人地眼中。这个笑容很阴森。很恐怖杀意十足只是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出手地意思所以围着他的这些禁军和侍卫也不敢轻动生怕激起这位大人物地疯性。来个大杀四方。 听到范闲后面那句话地时候贺宗纬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厉芒准备开口冷斥几句什么。不料腹中却传来了一阵绞痛这股痛楚是那样地真切那样的惨烈让他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一个热中功利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地小人你可以瞒得过陛下瞒得过朝廷百官甚至瞒得过天下万民。可你怎么瞒得过我?”范闲地眼光冷漠了起来。缓缓说道:“你看似干净地手上到底染了多少人地血。你那身官服之上。到底有多少人的冤魂你清楚。我清楚。” “我今日杀你杀你贺系官员。乃是替天行道。乃是替陛下清君侧。”范闲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讽刺地看着贺宗纬苍白的脸。欺负他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踩着我部属地尸体上位。后来才终于想清楚了不是因为都察院与监察院之间地天然敌对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不肯将妹妹嫁给你。更不是陛下对你有什么交代。” 范闲怜悯地叹息道:“这一切原来只是因为你嫉妒我。你文不如我武不如我。名声不如我。权势不如我。你再怎么努力再多养几只大黑狗。这一生也永远不可能赶上我。” “你肯定不服。不服我怎么有个好父亲。好母亲……然而天命所在你有什么好不服地?” 几滴黄豆大小地汗珠从贺宗纬苍白地额上滴落下来。他瞪着那双怨毒地眼。看着范闲。想要怒斥一些什么却是无力开口他已经无力站住身体。颓然无比地坐在了炕边。 “这便是牢骚啊君之牢骚却是我大庆内乱之根源。”范闲盯着坐在炕沿地贺宗纬一字一句说道:“牢骚太盛防断肠今天我便赐你一个断肠地下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一样。刺入贺宗纬地双耳。他便是不想听也不行他知道自己贺派的官员今天肯定死光了而且范闲暗中一定还有后手。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多官员面前。范闲会说这么多无用的话。 官员死了。只要自己活着自己还有陛下的恩宠。将来总可以重新扶植起属于自己地力量。可是为什么那些小刀子从耳朵进去之后却开始在腹部乱窜?为什么那些刀子像是割自己的肠子一样。让自己痛不欲生? 赐你一个断肠的下场!此言一出皇城根下的这溜平房内顿时气氛大为紧张所有地官员四散躲避躲避紧接着可能出现地范闲狂风暴雨一般的出手而禁军们则不断地从屋外涌了进来。排成无数列拦在了贺宗纬地身前。 全甲在身地禁军排列成阵。将这阔大地门下中书大屋挤的格外逼仄紧张地盯着孤伶伶的范闲一个人。 便在剑拔弩张。一触目口的时刻。门下中书靠着皇宫宫墙地庭院处。传来一声极为凄厉惶急地喊叫声。 “不要!” 满身雪水的胡大学士从皇宫地方向冲了进来今天上午在太学听到了范闲的那番讲话之后。这位大学士便知道今天京都要出大事。他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了皇宫。然而中间耽搁了一阵时间。只来得及向陛下略说了几句便听到了有太监宴报。京都各处出现朝廷官员离奇死亡地大事。紧接着又有快报。说范闲已经杀到了门下中书! 没有人敢拦胡大学士。在这样紧张地时刻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的进入顶多是几名门下中书地官员看着胡大学士冲到了范闲的身边担心他被范闲这个疯人所伤。担心地惊声叫了起来。 胡大学士哪里理会这些叫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范闲。拼了这条老命把范闲往后面拖惶急地大声喊着:“你疯了!” 今天生的这些事情在所有人地眼中看来那位诗才惊天下的小范大人明显是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如此践踏朝廷的尊严。做出如此多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事情。今天京都生地事情不算谋逆。还能算什么? 胡大学士也知道仅仅是京都里那些官员被刺之事。已经足够激怒陛下。将范闲打下万劫不复地地狱之中然而他依然拼命地抱着范闲。不让他动手。在门下中书省杀了当朝大学士。等若血溅殿前! 不止在庆国。在整个天下都没有出现过地令人指地场面! 此时的场面很滑稽很好笑然而没有人笑皇城根下一片安静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胡大学士用老弱地身体。拼命地抱着范闲。然而他怎样拖得动抱得住? 范闲忽然觉得冰冷地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暖意他笑了笑低头说道:“放手吧已经晚了。” 他身后的胡大学士身体一僵。颤抖着松开了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范闲一眼。 便在此时一直躲在人群后方。惊恐地坐在炕沿地贺宗纬贺大学士忽然干呕了两声然后噗地一口吐出了许多黑血! 血水溅湿了前方不少官员的官服黑糊糊地极为难看屋内一阵惊呼有几位官员赶紧上前抉着贺宗纬开始拼命地叫着请御医…… 贺宗纬地双瞳开始焕散。听力也开始消退。听不清楚身旁地同僚们在喊些什么。他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腹内的痛楚那些小刀子似乎已经成功地将自己满是热情热血的肠子砍成了一截一截地。 很痛。肝肠寸断般痛。贺宗纬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知道范闲是什么时候让自己中地毒。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右手小指头上地那个小针眼他只是觉得不甘心。明明自己对这天下对这朝廷也有一腔热血。愿洒碧血谋清名为什么最后吐出来地却是一滩黑血? 他模糊的目光搜寻到了范闲那张冷漠地脸心中有大牢骚。大不甘身为官员。替陛下做事。替朝廷做事何错之有?便是杀了一些人。背叛了一些人?可是千年以降官场上地人们不都是这样做地吗?难道你范闲就没有让无辜地人因你而死?你是不用背叛谁那是因为你天生就是主子我们这些人却天生是奴才…… 贺宗纬想愤怒地质问范闲一声你凭什么用那些莫名其妙地理由杀我?你只不过是一个不识大体只凭自己喜恶做事的纨绔罢了!然而这声质问终究是说不出口他唇里不停涌出的黑血。阻止他的说话。也阻止了他地呼吸。 就在御医赶过来前。当朝大学士兼执笔御史大夫这三年里庆国朝廷第一红人贺宗纬于皇城脚下。门下中书省衙堂之内。当众呕血断肠而死。 在这个过程里。范闲一直冷静冷漠甚至是冷酷地注视着贺宗纬。看着他吐血。看着他痛苦地挣扎看着他哂了气。脸上表情平静依旧一丝颤动也没有他不知道贺宗纬临死前地牢骚与不甘。他也不需要知道。庆历十一年正月初七里死的这些官员。包括贺宗纬本身在内。其实都只是一些预备工作罢了。 贺宗纬地死与他地喜恶无关只是为了自己所必须保护的那些人。为了那些在江南在西惊在京都已经死去了地这个陛下扶植起来。专门对付范系的官员必须死去。 这只是如机械一般冷静计算中的一环范闲只需要确认此人地死亡。而心里并没有生出太多感叹。感叹地事情。留到自己死之前再说也来得及。 胡大学士怔怔地看着贺宗纬的尸体然后沉重地转过头来用一种愤怒地。失望地茫然的情绪看着范闲那张冰冷的脸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胸腹里挤压了出来。 “拿下这个凶徒。” 他就站在范闲的身边失望而愤怒地站在范闲的身边。下达了捉拿甚至捕杀范闲的命令。却根本不在意范闲随意一伸手就可以让他也随贺宗纬一道死亡。 范闲自然不会杀他。他看着胡大学士。歉疚地笑了笑。 就在禁军们冲上来之前内廷领太监姚太监终于赶到了门下中书省用利锐的声音。强悍的真气喊了一声:“陛下有旨。将逆贼范闲押入宫中!” 旨意终于到了毫无疑问这是一道定性索命的旨意。然而旨意终究是让范闲入宫关于皇帝陛下与他私生子之间的一切事情。都不可能让这些朝堂上的官员看见听见。 大屋内一片沉默。无数双目光投向了范闲地身体范闲沉默片刻看着姚太监问道:“要绑吗?” 姚太监沉默着。一言不。范闲忍不住叹了口气要绑自然是没有人能绑得住自己地只是陛下地旨意可以很轻易地让这人世间的亲人友人。变成永远无法挣脱的绳索。 “我的伞放在门口地。可别让人给偷了。” 范闲说完这句后。便跟着姚太监往深宫里行去。在他地身后。官员们依然围着贺宗纬的尸体。悲恸无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一) 冬雪落到青石板地面上便迅疾化了极难积起来。落在明黄琉璃瓦上的雪片却被寒风凝住了形状看上去就像无数朵破碎的云朵在金黄的朝阳光芒中平静等待。 范闲收回贪婪赏雪的目光负着双手跟在姚太监的身后安安静静地绕过幽静而回转的宫墙夹道在那些朱红的血色包围中向着皇宫的深处行去。在他二人的身后十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此时范闲并未被缚而旨意里面已经定了逆贼之名侍卫们很是担心若小范大人在禁宫之中骤起难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本事可以阻止他。 但很明显京都今日死了许多官员范闲更是在皇城根下令天下震惊的当众杀了门下中书大学士可是他并没有在皇宫里大打出手的兴趣或许是他知道这座看似幽静的宫里有着无穷无尽的高手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皇宫里那位皇帝陛下乃是一座高山在山倾之前在宫里再如何闹也没有任何意义。 太极殿的飞檐一角在高高的宫墙上随着人们的步伐移动走过一扇小门行过一株带雪腊梅一行沉默的人便来到了御书房前。 范闲安静地等在书房外姚太监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上前守在御书房门口的洪竹低声说了两句面色微异转回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在小楼等您。” “小楼?”范闲微微一怔眼光并没有落到洪竹的脸上更没有在众人之前冒险用目光询问而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道:“那便去吧。” 姚太监一摆手将那十几名内廷侍卫拦在了圆石拱门之外孤身一人带着范闲进了后宫。在他们二人地身后。侍卫们难以掩饰脸上的紧张不安与狐疑而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洪竹……看着走入深宫里的小范大人背影眸子里忽然涌起难以自抑的悲哀之意他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被别人瞧出异样只是这一低头又像是在替范闲送行。 雪后的内宫十分幽静偶尔能够听到几声各处深宫里传出的笑声。范闲耳力好甚至还能听到某处传出来的麻将子儿落地的声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今儿京都里地那些事儿想必还没有传进宫里。大家伙儿过的都还挺开心只是宫里以往似乎也没有这般热闹想来那些入宫数月的秀女如今的妃嫔们真真是青春年华冲淡了寂寞。 范闲喜欢这样免得这座皇宫总是凉沁沁。阴沉沉的。 皇宫对于他来说很熟就像家一样熟皇帝陛下在小楼等他他自然知道道路依旧像个儒生一样负着双手不急不慢地向着皇宫西北角进姚太监却反而落到了他的身后。 已经这时候了再急也没有用想必皇帝陛下也不会着急吧。恰好宫里地方大空气冷。冬树小湖假山上已有积雪比宫里的冬景要漂亮许多范闲也正好可以多看两眼只是他一步一步稳定地走着落在身后姚太监的眼力却多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姚太监感觉到了身前的小范大人正在调息正在凭借着身体与周遭环境地相应而让自己的境界晋入某种敏感丰沛的层次中。 姚太监的头更低了他知道小范大人这一步一步缓缓走着调息着。是为了什么。 行过冬树园绕过假山旁走上寒湖上的木栈正要穿过寒湖过那雪亭那座当年亦是一场雪中。曾与陛下长谈的雪亭。范闲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雪亭之下有人。几位太监宫女正陪着一位贵人模样的女子在那里赏雪亭里或许生着暖炉可是那位贵人依然穿着极名贵温暖地貂衣。一怔之后范闲笑了笑继续往亭中行去他可没有想到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居然还会在宫里撞着一位妃嫔。 今日入宫他不会去见宜贵嫔也不会去见冷宫里的宁才人和淑贵妃甚至有些刻意躲避所以才会选择寒湖之上的这条栈道没料着依然碰着了一位。他自然不会去躲而姚太监跟在他的身后自然也不敢出声让他另择道路。 二人一入亭下亭中的那些人吃了一惊明显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刻居然还有外人入宫。眼尖的宫女瞧见了范闲身后低着头的姚公公赶紧半蹲行礼暗自猜测着头前这位年青士子的身份。 范闲站在亭内心里也感诧异暗想没过几个月怎么这宫里的宫女就换了一拔儿居然连自己也不认识了?心里这般想着他地目光却是下意识里落到了居中坐着的那位嫔妃身上许久不肯离去。 这位妃子约摸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还青涩秀丽只是今日佩钗戴环正妆秀容衣着华贵硬生生烘托出了几分贵气和傲气。这位妃子的眼眸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地骄傲意味看着姚公公问道:“陛下可用了午饭没有?” 姚公公没有应话只是笑了笑心想这时候扮演得宠的戏码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亭里的这些人顿时觉得有些怪异尤其是在注意到那个年轻士子的目光后更是觉得无比愤怒暗想是从哪里来的这样一个混帐东西。 范闲怔怔地看着这位嫔妃微微鼓起的小腹。虽然外面穿着极厚重地毛皮可是依然瞧得清清楚楚。他马上知道了面前这位坐于亭中赏雪地贵人便是如今正得宠的梅妃也正是此女怀上了陛下的龙种。 亭内一片死寂范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梅妃的小腹看了许久许久眼眸里的神情很复杂。然而这种**裸地注视着陛下地女人。尤其是看地是这个位置实在是相当无礼。 “哪里来的混帐东西那双贼眼睛往哪儿瞄呢?”一位年纪也并不大地宫女盯着范闲尖声训斥看那模样准备马上上前扇范闲一个耳光。这名宫女乃是梅妃自宫外带进来的丫头这些日子主随子贵仆随主贵在宫里好生嚣张得意便是漱芳宫里那位娘娘也多是温言问候养就了一生的嚣张气馅。哪里在宫里见过像范闲这样的男人。 范闲双眼微眯看着那个满脸怒容走过来的宫女没有动作。姚太监心头一凛他这些天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也没有怎么管后宫里的事情着实没有想到梅妃身边的下人如今竟然跋扈无眼到了这种地步。 啪的一声耳光脆响。姚太监飘身上前狠狠一巴掌将那名宫女扇倒在地然后迅疾袖手退回范闲身后压低声音谦卑说道:“小范大人陛下还在等您。”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杀了她?” 姚太监憨憨一笑没有说什么心想您这步步调息体内杀意杀机早已至了巅峰封于体内无一丝外泄。真要碰着了一个引子这九品上强者的随意愤怒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那名宫女被直接扇昏在地嘴角淌出一丝鲜血。亭内空气似要凝结了一般梅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愤怒地甚至有些糊涂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姚太监这位内廷领太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居然胆敢对着自己也不叩头。还敢如此无礼地盯着自己! 只有那几位服侍在旁的太监宫女听清楚了姚公公特意用对话点出的身份他们终于知道这位单身入宫的年轻士子原来就是宫里前辈们时刻不忘提醒叮嘱的小范大人他们顿时紧张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对方。 范闲平静地看着一脸怒容的梅妃。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天寒地冻的。还是回宫去吧打打麻将也好。在这儿冻病了对肚子里地孩子不好……不要想着陛下看着你在雪亭中就会觉得你美上三分更不要指望他会多疼你在这宫里生活其实很简单老实一点儿就好。”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梅妃的肚子上忍不住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心想这时间还短怎么就已经显了怀看来皇帝老子果然在任何方面都很强大只是不知道这肚子里的会是自己的又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希望你能给我生个妹妹出来我还没有妹妹。”范闲很认真很诚恳地对梅妃祝福了一句然后绕过雪亭下的众人走上了湖那边的木栈向着皇宫西北角而去。 梅妃异常艰难地让自己没有哭出来愤怒与无助的情绪堆积在她的心头她下意识里回头望了一眼范闲的背影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地姑娘家在从最后那句话里听出对方身份之后不自主地有些害怕自从她怀上陛下的龙种之后她一方面骄傲一方面也是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对于漱芳宫里的那位对于这位姓范的“外臣”来讲言味着什么。 她并不认为范闲最后那句话是什么祝福她只把这句话听成一句警告却没有想到范闲是真心真意希望她能生位公主毕竟若她生下的是位皇子只怕此后的一生都会陷入那黑暗的倾轧之中再也无法浮起来。 梅妃微感恐惧地看着消失在小雪中的那个背影眸中的恐惧渐渐变成不甘变成怨恨。 庆帝不在小楼中他在皇宫西北角那一大片荒废了地宫殿前面注视着那座小楼。此地殿宇已稀冬园寂清。亦有假山却早已破落似乎许多年来都没有修整过较诸另一方的冷宫还要更加冷一些。 便在一片荒芜长草前姚公公悄无声息地退走。范闲一个人看着小楼与长草之间的那个明黄身影安静地走了过去略落后一个身位就像当年在澹州地海边一样。陪着他沉默地看着小楼。 这一对君臣父子并没有沉默太多皇帝负手于后静观小楼薄唇微启淡然问道:“先前见着梅妃了?” “是。”范闲的双手也是负在身后听到陛下地问话沉稳应道。 “你说她腹中地是男是女?”皇帝问道。这时候场间的感觉很奇妙他们父子二人已经冷战数月而天底下则因为他们二人地冷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偏生今日相见。却没有外人所意想中的愤怒与斥责只是很随意地聊着天。 “应该是位公主。” “噢?向来知晓你学通天下却不知道你还会这些婆婆妈妈的一套东西。”皇帝唇角微翘讥讽说道。 “学通天下谈不上但对于医术还是有所了解最关键的是梅妃腹中那位。只能是位公主。”范闲恭敬应道。 “嗯……”皇帝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冷冷说道:“在你看来朕就养不出一个比老三更成气的家伙?” “不能。”范闲十分干脆应道:“因为梅妃不如宜贵嫔。”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这话倒也有道理只是天家血脉稀薄能多一位皇子总是好的。” “若陛下垂怜日后大庆能多位皇子自然是好的。”范闲没有明说垂怜是什么而是微垂眼帘直接说道:“不然若多出个承乾承泽来也没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色迅疾沉了下来范闲提到了太子二皇子虽然这两位皇子的惨淡收场都是他一手操纵然而不得不说皇帝陛下当初对于儿子们的培养其实完全走了一条过于冷血而错误的道路关于这一点已经渐渐老去的皇帝心中若没有一丝感触那绝对是假的。 范闲站在皇帝萧索身影地后方平静地注意着陛下的每一处细微变化。现了对方心底的那抹隐痛自己也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世间没有人是真正的神即便强大如对方在走下龙椅之后。也渐渐往一个寻常老人的路上走了。 庆帝这些年的变化一直落在范闲的眼中。正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今天才有勇气来到宫里。与对方说这些话。 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割着皇帝地心然后陛下终究不是贺宗纬只是片刻之后皇帝的面容便重新变成了千古不变的东山绝壁外若玉之温润实则嶙峋锋利不屑暴风暴雨。 “贺宗纬死了?”皇帝缓缓开口问道。 “是陛下。” “你在府里苦思了七天七夜朕本在想你能想出什么令朕动容的手段没有料到原来终究还是这般胡闹。”皇帝摇头嘲讽说道:“你实在是令朕很失望。” 范闲羞惭一笑应道:“陛下有若东山千年风雨亦无碍我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再怎样想也不可能想出个无中生有的手段来。人的想像力终究是有限的世间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再怎样想也想不出来。” 这句话说的很诚恳确实是范闲自肺腑的言语面对着陛下这种雄才大略自身又强大无比地人物要找到一个打败对方的方法谈何容易?确实也是这世间并不存在的可能吧…… “想了很久想不出来什么法子所以最后我想通了我或许是自幼在监察院里浸淫惯于把任何事物都要考虑周到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出击。” 范闲忽然仰起脸来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令人心喜的光泽说道:“然而这一次不同我永远无法找到有把握的方法……既然永远想不出来什么好方法那为什么不用最简单的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很简单的六个字却蕴含了很深地含义。世间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自然就是像野兽一样用牙齿咬用爪子撕进行最原始血腥的肉搏。 范闲说的这句话这是一种自内心的挫败之后地突破一股子生辣辣地狠劲儿一股子他从来没有展现过的蛮不在乎地混儿劲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皇帝陛下忽然平静了下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要从这张熟悉的面容中找出一些不大一样的东西片刻之后皇帝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里竟然多了几分欣赏。 然而笑声片刻即敛皇帝陛下的声音格外冷淡:“当众杀戮大臣视庆律如无物此乃草莽非英雄手段。” “陛下是明君贺宗纬是奸臣所以贺宗纬必须死。”范闲忽然笑了笑平静地说着自己和皇帝都不会相信的话“今日死的都是贺派官员但想来若传出京都对天下的震动想必不小。然而贺宗纬表面上仁义道德暗底里男盗女娼陛下英明神武一朝现此人劣迹为大庆万年基业计施雷霆手段除奸惩恶如此英雄手段又岂是庆律所能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二) 荒唐之人吐荒唐之言行荒唐之事。网庆历十一年正月初七这天范闲指使下属当街阴杀大臣于皇城脚下明杀门下中书大学士真真是做了件庆国朝廷百年未遇的荒唐事然而此刻却是侃侃而谈大言奉旨行事清君之侧像以为这套说辞真的能够解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真可谓是荒唐到了极点。 然而即便如此荒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陛下的唇角只是泛起了几丝颇堪捉摸的讥诮笑容并未动怒问道:“朕何时给过你旨意?” “上体君心乃是我等臣属应做之事。”范闲平静回应着。 今日趁着年节刚过京都各处看防松懈的机会趁着宫里低估了他对监察院旧属的影响力和召唤能力才能够如此狂飙突进般杀尽了京都里贺派官员的核心人员。 能够达成这个战略目标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范闲动手动的太突然甚至可以说突兀突兀到不论是宫里还是朝堂上根本没有人有丝毫预判。 于无声中响惊雷震的天下所有人都恐惧地捂住双耳便是范闲的想法他必须要考虑事败之后的出路他要抢先一步杀尽那些像猎犬一样死盯着自己这方不放的官员! 杀的够彻底日后若真的败了自己想保护的那些官员部属或许日子会好过许多。 惊雷响起然而却没有一直响下去的可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朝廷马上便会反应过来庆国强大的国家机器一旦全力运转强悍的军方势力插入京都范系的力量只可能会被如摧枯拉朽一般灭亡尤其是在京都中。 想必这个时候京都守备师已经开始联合十三城门司开始了清剿的行动禁军严守宫防不会插手。可是仅凭那边便已经足够了。忠于范闲的部属们此时已经开始潜入暗中可是对于范闲来说这远远不足够。要在严苛在庆律与陛下的愤怒之下替那些忠于自己地人们谋求一条缝尽可能大一些的门才是他此时与陛下说着这些荒唐话语的根源。 “贺大学士府上养着两只凶犬颇有清廉之名然而他那两位族兄在贺氏祖郡也颇有凶犬之名。田产美人儿该霸占地也没有客气过。” 范闲唇角微翘说道:“至于卖官受贿之事虽然没有但是这三年里贺大学士那间看似破旧的府中。前魏年间的名画倒是多了几十卷。” “范无救乃当年承泽旧属。身为八家将之一虽曾脱离王府但亦参与谋逆之事。三年前京都叛平之后此人不曾向朝廷自却隐姓埋名投入贺大学士府中所谋为何不问而知。而贺大学士明知其人身份却暗自纳垢不知其心何意。” 范闲缓慢而平静地说着。对于贺宗纬此人监察院早已在查只不过碍于圣颜这些辛苦查到的东西总是无法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今日范闲自然不会再忌讳什么。尤其是他根本心知肚明这些事情。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十分清楚甚至比自己还要清楚。 “月前范无救离奇遇刺险些身死。”范闲忽然笑了笑望着皇帝陛下地侧脸因为范无救被灭口一事本来便是陛下吩咐做的“幸好我手下有人恰好路过将他救了下来终究还是录了一份口供那份口供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监察院了。” 当年贺宗纬与那位彭大人的遗孀被相府追杀二皇子和世子李弘成恰好路过如今贺宗纬府上那人被杀影子也恰好路过人生间的事儿总是这个样子。 “更令我好奇地是贺大学士年纪也不小了偏生不曾娶妻甚至连姬妾和大丫头都有一个却与自己那寡居地姨母住在……” 正当范闲滔滔不绝津津有味的阐述贺大学士罪状时皇帝终于冷漠地开了口:“够了贺大人一心为国即便曾经得罪于你但终是死在你的手上何苦再用这些污言秽语去栽赃一个死人。“陛下说的是。” “你应该很清楚朕很清楚这些事情。” “是陛下。然而天下万民并不清楚陛下一心宠信的贺大学士竟是个这样的人。” 范闲已经敛了面上的笑容平静而一步不退地挡了回去说道:“我已派人去抄了贺府一应帐单名录罪证抄录之后的备案送至监察院想必过不了多久言院长定会亲自送入宫中。至于原份已经送到了澹泊书局和西山书坊或许是别的地方再过些天全天下地人都会看到这个番外了。” “要做这些事情少了监察院的八大处怎么成事?你这是在威胁朕?要让天下子民瞧朕的笑话?”皇帝嘴角微翘笑了笑。 “不敢只是请陛下三思今日之事必当震惊天下无论史官是否能挺起腰杆来却还有野史裨论总是会记在书页上留在青史中。” 范闲微微低头平静说道:“陛下乃一代明君无论是我这个前监察院院长丧心病狂还是贺大学士死有余辜写在纸面上终究是不好看的可若是陛下圣目如炬想必又是另一番议论。” “听上去似乎是个可行的法子然而若真地这般岂不是朝廷寡恩?”皇帝陛下不知道是真地被范闲说动了冷漠而讥讽地看着这个儿子。“但凡臣子终究不过是陛下的奴才一个奴才死便死了死后却能全陛下恩威也算是他地光彩。”范闲的这句话说的何其刻薄却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以及朝廷里的官员还是已经死了的贺大学士还是……面前这位总是不忘温仁二字的冷酷君 “朝廷行事自有法度即便贺宗纬有罪该拿自该由某司索拿入狱好生审问。明正典刑岂能粗暴妄杀?”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范闲话语里的讽刺冷漠说道。 “然。故今日因义愤出手之官员有罪然而终究是上体天心罪有可赦至于我这个丧心病狂的暴徒自然是赦无可赦。”范闲微涩一笑。说道:“以我之一命换天下议论平息想必没有人会觉得贺宗纬吃亏。” 皇帝陛下听着这看似温和实则冷厉地话语。却并未动容。说道:“然则朕……终究是对贺大学士心中有愧。” “死者已矣。”范闲不轻不重地吐了四个字出来。 不料皇帝的面上忽地生出一抹怅然阴晦之色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后说道:“若真是死者已矣你今日又怎会入宫?” 范闲沉默不语围绕这个话题皇帝陛下与他之间早已无需再论上一次入宫关于父皇与陛下之间称呼的差异便已经描出这个分岔地模样而今日范闲入宫的绝决之态。更是将他的来意阐释的一清二楚。 只是关于今日京都风雨的这些话范闲终是要说清楚地因为朝廷究竟如何定性今日的杀戮哪怕仅仅是风向上的些许转变都会给那些忠于自己的部属带来程度完全不一样地打击。天子一言。其重如天。 西山书坊和澹泊书局早就已经做好了印天下地准备但是范闲确实不是想用区区清名来威胁皇帝。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他只是太过了解皇帝陛下的刻厉无情一切以利益为先的理念。 贺宗纬既然已经死了无论他生前怎样得到皇帝的器重和赏识可一旦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就只不过是一个再也没有用处的奴才对于一般的臣子官员庆帝均视之如奴这便是一个令人寒冷到心底的事实。 怎样让贺大学士的死亡不过于动摇庆国地朝堂根基才是皇帝陛下考虑的重中之重。而范闲就是试图用自己准备好的策略来说服陛下接受至于毒杀大臣的罪是逃不了的他也并不想逃他今天地铁血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封建王朝地底线无论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还是天下士林官场地立场上偌大的庆国定没有他范闲容身之地。 更奇妙的是天子皇家总要讲究一个温仁气度即便视万民如蝼蚁的君主根本不在意一位臣子的死亡暗底里有些什么刻厉的念头可是再如何亲近的臣子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扯出大义之旗来遮掩断不会像范闲今天这般说的如此**如此下作。 范闲偏这样做了偏这样说了偏生皇帝陛下不以为怍竟也就这样随便听了。世上大概也只有这对天家父子间才会有这样**血腥无耻的对话若此时二人身旁有人听见二人谈话的内容除了惊骇于内容本身之外也一定会注意到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冬日荒宫里自交谈至今范闲不礼不拜不跪不称臣只称我淡然以应剖心以言好不放肆。 皇帝纵容了范闲的放肆因为他的眸子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凉意只是有些厌憎地挥了挥手。别的人或许看不懂皇帝陛下每一个动作里面的含意然而范闲不同他迅疾站直了身体面色恢复了平静精神微振知道今日之事的定断会有些许偏差虽然罪名只是差了少许但朝廷明着缉拿和暗底里的打击在程度上的差别却是极大。 一阵凄风拂过二人身后长草上的小雪被卷了起来纷纷地落在二人的身上更添几分寒冷与严酷。若死去的贺宗纬知晓自己至死效忠的皇帝陛下与杀害自己的范闲只是用了一番对话便将让自己死也无法死的干净只怕心里的冤怨之气会更胜几分。 然而这便是封建王朝这便是所谓家天下在这一对无耻的父子看来无论官场民间无论是庆帝还是范闲的名声比贺宗纬这位初始红起来的大臣更要有力量至于如此处置。会不会让大臣们寒心那则是将来宫里具体操作的问题了。 雪依然是那样缓慢而森凉地下着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和自己约摸一般高的范闲许久没有说话平日里范闲在皇帝地面前总是不自禁地微佝着身或是低着头而今日范闲挺直了腰杆站立。皇帝才现原来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已和自己同高。 一股慑人的寒意与威压从这个穿着明黄龙袍地男子身上散出来将范闲焊在了残雪草地之上这股气势并不是刻意散出。而只是随心境情绪变化而动。无比雄浑的实质借势而露竟是要影响周遭的环境。 范闲面色不变平缓而认真地呼吸着雪花里的空气他们父子二人谈了这么久都很清楚这一刻终究是要来的此时贺宗纬地事情解决了自然轮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朕很好奇你单身入宫面对朕究竟有何凭侍。”皇帝的面容平静。十分自然地微微仰着充满了一股讥讽与不屑。 “根本就没有什么凭恃啊。”范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勇敢地睁开双眼。直视着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君王。用一种平淡到有些麻木地口吻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与陛下公平一战。” 公平一战!公平一战?皇帝微微一怔后竟是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浑厚深远。满是荒谬的意味在这深冬的皇宫里回荡着不知惊醒了冻土下多少冬眠的小生灵。 皇帝陛下的眼睛微眯清矍的眼角闪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声音微沙说道:“你哪有资格要朕索要什么公平。” 是啊在皇帝陛下的面前范闲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呢?他的妹妹还在宫里他地家人还在京里他的下属们虽然今天好好地放肆了一把但其实在皇帝的眼中依然只是一群翻不起波浪的蝼蚁。正因为皇帝陛下自信强大所以才根本不将今天京都里的动荡看在眼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调集军队凭借着手中掌控地天下之权将范闲压地死死的一丝都无法动弹。 公平一战四字何其狂妄何其悍勇……却又何其幼稚天家皇宫并不是草莽江湖你要战君不屑与你一战你又如何? 范闲表情纹丝不变平静而坚毅地回视着陛下地目光一字一句说道:“资格在于实力快意求一死的实力我想自己还有是有的。” 随着这句话出口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幽深的目光很自然地掠过了范闲的肩头向着东南方向那一大片连绵叠嶂的宫殿群望去。那片本应热闹的寒宫今日在雪中寂清无比并没有什么太突兀的声音响起也没有什么异动生然而皇帝陛下却是心头微动知道那处出了问题因为范闲今天竟然单身入宫求一碧血涂地的快意恩仇自然早就准备了安排后路展现资格的筹码展示。 若天下是一盘棋摆在这对父子二人身间的棋盘便是七路疆土三方势力无数州郡棋子就是亿万百姓无尽财富民心世情。而范闲今日的所作所为除却悍勇二字之外却是想将这棋盘从天下间收回来变成此时双脚所站的皇宫寒土将那些棋子也剔除出棋盘只余自己与庆帝二人这便是他的狠厉绝决对自己的狠对陛下的绝决。 可要让皇帝陛下弃了天下棋盘要保证那些棋子的安危范闲必须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说服对方甚至包括贺宗纬之死在内若范闲没有拿出足够杀伤力的印证那他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范闲抛出来的第一枚筹码是一把火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把火此时正在皇宫某处幽静却看禁森严的房间里燃烧着十几名从来不理世事只负责守护那室中事物的内廷高手有些惘然地看着火苗渐渐从窗中吐出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过多久那处房间里的火势便被扑熄然而里面的卷宗书册则早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一丝残留。 皇帝的目光望着东南角的殿宇过了一阵便见黑烟起然后黑烟散于雪花之中消失无踪他的眼眸终于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凝重起来。 “内库工艺流程抄录的存放地便是宫里也没有几人知道。”皇帝的目光没有落到范闲脸上只是冷漠说着:“你能找到并且能够一把火给烧了实在是令朕很有些吃惊。” 范闲站在一旁说道:“内库工艺流程天下拢共只有两份一份在闽北一份在宫内既然宫内这份我能烧了闽北那份我也能烧……不论苏文茂死或没死相信陛下应该了解我在江南我在内库有做到这一切的实力。” 说完这句话范闲看着陛下古井无波的面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内库乃是庆国的根基然而骤闻根基被伤皇帝陛下竟是平静如常这等气度境界着实已然凡入圣又岂是自己这个凡人所能抵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三) (今儿这章写的有些慢很满意明天讲范闲为什么然后嗯嗯啊啊忽然想到酒徒家园简介里的那句话了……)温暖的棉布衣裳坐在炕上喝着清冽又火辣的酒水。春天江南水乡的水车缓缓运转着看似不起眼的水利设施在沉默地挥着效用。夏天大叶扇在豪富之家里扇着清风各式各样的车队船队离开各处作坊将那些商品运送到天下需要者的手中。 遍布庆国田野里的基础水利设施遍布每家每户里的玻璃瓷器遍布每处空间里的气息。其实都和内库有关。内库不仅仅是闽北的那三座大坊实际上遍布整个庆国比如西山书坊之类边缘的产业。内库的出产也不仅仅有关军械之类关系国运民生的大产业还包括那些民间生活有关的小事物。这些小事物泊往海那头洒在人世间看似不起眼却成功地替庆国凝聚起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 内库替庆国打造了一只雄师所需要的装备军械三大水师的战舰更用这些源源不断的财富支撑起庆国四处拓边所需要的粮草资金更重要的是庆帝统治这片国度需要这些财富来稳定民生保持朝廷官场系统的有效运行。 庆国的亿万百姓们或许早已经习惯了内库在他们的生活中以至于习惯成自然都渐渐淡忘了内库的重要性至少是低估了它的重要性。但是庆帝不会。庆国但凡有脑子地官员都不会。而一直对内库流口水地北齐朝廷更加不会。 不然庆国也不会集精锐于闽北在三大坊外布置了较诸京都更加森严的看防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内库的工艺秘密外泄。 而今天皇宫里的这把火已经明确地向庆帝昭示庆国最大的秘密对于范闲来说并不是秘密甚至只是他手里可以随意玩弄的筹码一旦内库工艺流程全毁那些老工匠们死去三大坊再被人破坏。庆国的根基便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皇帝那张冷漠的脸显示他并不担心内库就这样被范闲毁了因为他知道范闲也很在乎内库不可能将人世间的这块瑰宝就这样撕裂。他相信范闲此时在江南动手将那一份内库地工艺流程毁去可是他同样相信范闲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一定已经将这份工艺流程挡录了一份。 只要仍然有用的东西才能拿来做谈判的筹码。庆帝冷冷地收回落在黑烟处的目光看了范闲一眼说道:“果然是丧心病狂身为庆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是以为这终究是我与您之间的事情一旦祸延天下实在非我所愿。” 这话便说的很明白了。皇帝陛下手控天下如果不是范闲地手里握有令他足够在意的筹码。这位陛下又怎么可能帝心全敛只将此次战争局限在皇城之内他有足够的手段去收拾那些依附于范闲的人然而范闲便是想逼陛下不对那些人出手。 这看上去似乎是一种很幼稚很孩子家像过家家一般的要求。陛下啊我马上要造反了然后若我造反失败了您可千万别为难那些跟着我的下属啊……然而此时雪宫之中一阵死一般的沉默提出这个提议的范闲与平静的皇帝陛下。都没有将这当成过家家因为范闲手里确实有足以伤害到庆国根基的大杀器。 皇帝陛下不是一个能被威胁地人纵使范闲手里拿着的是内库的七寸他冷漠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继续。” 范闲极有诚恳地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天才横溢。如今庆国国库充实民气可用。甲胄之士勇猛名将虽有殒落然而观诸叶完此子可见行伍之内庆国人才极众。即便内库毁于我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全盘崩溃。以陛下的能力无论北齐皇帝和上杉虎再如何坚毅能抗我大庆挥军北上以虎狼之势横吞四野在陛下有生之年定能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 “谁都无法阻止这一个过程我就算拿着内库的要害却也要必须承认这无法威胁到您您可以根本不在乎这一切。”范闲低着头平静地一字一字说着:“然而……陛下眼光辽远岂在一时一地之间?” 他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庆帝的双眼:“陛下想一统天下想打造一个大大的帝国结束这片大6上连绵已久的战争为千万黎民谋一个安乐的未来在青史上留下千古一帝地威名英名……所以您所谋求的乃是庆国一统天下后的千秋万代。” “您若活着吞并北齐东夷以铁血之力压制反抗以天才智慧收敛民心当可确定天下一统然而您若死了?” 范闲的唇角微翘笑道:“世间再无一位陛下。初始吞并天下的大庆朝廷再从何处去觅一位惊才绝艳地统治者?北齐疆土宽广人才辈出人口极众上承大魏之气向以正统自居若无人能够压制那些亿万异国之民起兵反抗谁能抵挡?就凭我大庆雄师四处杀人?初始统一地天下只怕又要陷入战火之中到那时我大庆能不能保证疆土一统另说只怕天下群起反之我大庆京都亦是危矣。” “陛下通读史书自然知晓以铁血制人终不长久曾有谋世始皇杀尽天下然而终不过二世而亡。” “三年来思及陛下宏图伟业自是要凭侍内库源源不绝之不保证南庆中枢朝廷对于新并之土的绝对国力优势。震慑新土遗民。以国力之优势换时间以交流之名换融合之势以此而推历数代前朝尽忘新民心归方始为真正一统。” “然而若内库毁了谁来保证我大庆始终如一地国力军力优势?您若活着这一切都没有本质性的变化而您若死了。又没有内库谁来维系这片大6地格局?” “而人总是会死地。”范闲安静地看着皇帝陛下的双眸说道:“即便如陛下者亦逃不过生老病死看这三年来朝廷的筹划陛下也一直在思考将来的事情。” “您是一位极其自信也有资格自信的人。您根本不认为北齐皇帝和上杉虎能够抵挡住您横扫**的决心。”范闲平静说道:“今日就算没有内库的存在您依然能够完成您为之努力了数十年的宏图伟业。” “您要的不是一世无比光彩的绽放然后大庆在反抗风雨中堕亡因为史书总是胜利者书写地一统天下后的大庆若不能千秋万代青史之中伟大若您也只可能留下一个暴残而无远视之名。” 范闲微微笑了起来:“您要我大庆……千秋万代所以您需要我手掌里的内库。” “你又能应允朕什么?”皇帝陛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极为欣慰。很明显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很喜悦于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一字一句贴近了自己难有人亲近的真心熨贴地靠近了自己那宏大的意图。 “我若死了挡录地那一份工艺流程会回到朝廷在闽北的破坏工作也会马上停止。您知道我总有一些比较忠诚的属下。”范闲诚恳应道他没有说败因为今日单身入宫将这皇城化为战场谁若败了。自然便是死了哪里有第二条道路? 一面说着话范闲一面转过身来与皇帝陛下并排站着看着面前那些荒芜长草中铺成一片碎银的雪地。目光落到左手方。说道:“在陛下的打击下草原上那位单于已经没有再起之力。然而最西边的山下还有七千名从雪原里迁移过来的蛮骑这一批生力军十分强悍若陛下答允了我的要求我可以保证这一批蛮骑永世不会靠近西凉。” 皇帝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左手方地那片残雪中眉头微皱说道:“今次青州大捷必达王庭尽出却只带了两三千蛮骑据宫典回报这些蛮骑的战斗力确实不差若不是天公不公硬生生赐了北方雪原三年雪灾他们也不至于远遁至西胡草原。如此看来当年上杉虎能在北门天关抗蛮若干年此人着实了得。” “不过终究人数太少影响不了什么格局。”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冷漠地摇了摇头明显不肯接受范闲的这个筹码。 “咱们说的是千秋万代的事儿啊。”明显今儿个范闲的语调很轻佻甚至连这么大逆不道的咱们二字也出了口他笑着说道:“青壮男人是七千但是素养极高妇女不少再加上西胡受此重创这一拨北方蛮骑定可成为草原上的重要力量他们要去各部落去掳胡女谁能拦得住?陛下您也知道胡人都是极能生的顶多过个十几二十年这个部族便很了不得了。” “若没有人能够压制或控制或者说引导这一个崛起地部族岂不是第二个王庭?”范闲看了左手方的雪地摇头说道:“西凉路的百姓极惨难道还要再熬个几十年?”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朕就有些不明白你在西凉路和草原里的部属已经被朕杀的差不多了你哪里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影响那些蛮人?” “松芝仙令。”范闲笑着说道:“虽然她是故族王女身份尊贵却没有太实际上地号令作用但毕竟身份在这里而且她如今在草原上地地位也高她的能力也很强已经能够凝聚蛮人里地大部分力量只要控制住了她也就等于控制住了这些蛮人。” “莫非你能控制她朕便不能控制她朝廷便不能控制她?”皇帝微讽说道。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松芝仙令就是海棠朵朵。这是我的女人。当然只有我能控制她。” 皇帝微微一怔沉默了半晌后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把目光落到了二人面前雪地的东南一角。皇帝指着那处说道:“内库工艺流程你双手送回来还有旁的没有?江南乱不起来因为朕已经先让他乱了你地那些下属对你忠心地程度实在让朕有些吃惊不过夏栖飞蹦不了两天。苏文茂就算在内库里藏了人他自己却不行了。” “朕将成佳林也调了回来任伯安的那位族兄也从三大坊的军中调了回来。”皇帝负手于后与范闲静观并无任何线条的雪地平静说道。 范闲的目光也落在了雪地的东南角笑着说道:“江南还是可以乱起来的内库那边已经答允了陛下。我自然不会再去祸害而江南以商业兴盛连内库在内拢共要支撑朝廷约四成的赋税若江南一乱朝廷怎么撑?” 今日谈话从一开始的时候范闲的语气在平静之中便带着佻脱**无忌这种佻跳这种无忌。真可谓是言辞若冷锋寸步不让地与皇帝进行着谈判与他地底气有关也与他今日的心境有关。 正如先前说所他寻找不到任何可以完美控制的方法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方法这个方法因为直接而显得杀伤力十足。 他很直接地问皇帝江南乱了朝廷怎么撑?皇帝笑了笑。直接反问道:“朕若直接杀光你的人江南……怎么乱?” “我有招商钱庄。”范闲平静应道:“江南以商兴业最要命的便是流通之中的兑银环节招商钱庄在江南已有数年暗底下也算是把持了明孙熊三大家地一些产业命脉。钱庄一旦出手。江南真要乱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招商的银钱早已调了很多走了。”皇帝微讽地看了范闲一眼。没有直接点破那笔数量惊人的白银回到了北齐皇室说道:“不过是些纸罢了朕御笔一挥这些又算什么?” “可不能这样说毕竟如今泉州还没有起到意想当中的作用远洋出港的交接还是在东夷城办理。”范闲毫不退让直接说道:“银票借据统统都是纸陛下御笔一挥全部作废?那不用招商钱庄再做任何事情只怕江南便会先乱了。” 皇帝不了解商业其实范闲也不怎么了解关于江南的商业活动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实际上只有雏形并不达的金融信贷谁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把握。但范闲相信世间一切事物都有其规律尤其是江南经营百余年的商业活动若陛下真的那样做江南一定会先乱。 庆帝和他不通商业不代表朝廷里地官员和范闲的部属们不了解事前他们都有做过功课。范闲只知道商业当中十分重要的环节便是流动资金便等若血管之中流动的鲜血若钱庄真的颠覆血管中鲜血尽枯商业活动一定会变得异常艰难和干涩。 “朕将华园从杨继美的手上收回来了。”皇帝冷漠提醒道这位皇帝陛下其实真可谓真的上一位明君他不了解江南的商业运作不代表他会凭借着天子的权威瞎来他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地官员去运作他知道范闲手里那个招商钱庄拥有动摇江南商业版图的能力所以去年秋日的时候江南第一场乱风波起时朝廷便已经有了准备。 整个天下现银最充沛最不需要依赖钱庄进行交易的便是江南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先前皇帝提到地杨继美便是江南数一数二地大盐商朝廷对于钱庄抽银的警惕早已有之而将盐商纳入这个系统之中便是看中了那些盐商藏地满天下皆有的真金白银重新构筑起一个交兑体系虽然有些困难但至少不用真被范闲扼制的死死的。 “仅仅盐商是不够的。”范闲微垂眼帘说道:“我手里还有……太平。” 太平钱庄!天下第一钱庄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能够影响到多少人地起居生活。这家钱庄一直在东夷城中他地东家一向神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直到范闲接任了东夷城剑庐门主一位才惊恐地现原来太平钱庄一直在剑庐的控制中在四顾剑的控制中。 每每想到此点范闲便不禁惊骇佩服佩服于四顾剑的远见卓识大概也只有东夷城的主人才能从日渐兴盛的商贸中现钱庄的重要性才会留下这样一个足以撼动天下的利器。 听到太平二字。皇帝陛下的双眼眯了起来寒芒微作很明显就如范闲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时那样皇帝陛下也感受了到了一股寒意。 “太平钱庄是四顾剑留给我地。”范闲轻声加了一句。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荒谬的意味大概是他骤然现。自己在这个世上所有值得尊敬的敌人竟将击败自己的最后手段全部交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手中这个荒谬的事实便是这位看似冷酷无情的君王都有些心神微摇。 “陛下咱们再看看东夷城。”范闲地目光从雪地的右下角往上移了移移到了这片寂寞雪地的中腹部那边便是一堆杂草看上去就像是夏天时的东海尽是如山般刺破天穹的大浪。 皇帝渐渐敛了笑容。表情变得平静而温和起来说道:“东夷城不须多谈只是剑庐里十几个小子有些麻烦不过终究也不是大军之敌。” “九品强者搞建设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但要搞起破坏来总是一把好手比如搞搞刺杀在我大庆内腹部弄弄破坏。”范闲的眼光幽幽地看着雪地的右中部。 皇帝和他一问一答的声音还在继续冬宫里的雪花还在落下。有地落在了这一对奇怪的父子二人身上有的落到了二人身前的雪地上荒草上。 这一大片雪地上没有线条没有国境线没有雪山和青青草原的分隔。甚至连形状也没有。然而庆帝和范闲父子二人。便是看着这片沉默清冷的雪地纵论着天下。 他们的眼光落在左手方便是草原。落在右手方便是东夷落在右下角便是江南落在略远一些的前方便是北边的大齐疆域。 他们看到哪里哪里便是天下。 雪花渐渐大了打着卷儿在残破的宫殿里飞舞着渐渐积地深厚起来。范闲穿着的青色衣裳和陛下身上那件明黄的龙袍上都开始白二人脚下身前的残雪地也被厚厚覆盖上了一层雪再也看不出任何草迹土地就如这个天下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在他们的眼里又哪里可能有人为地分割? “我有让这天下大乱地实力即便我此时死了我也能让陛下您千秋万代的宏图成为这场雪待日头出来后尽化成水再也不可能成真。”范闲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枯地嘴唇今天说话说的太多有些口干舌燥他认真地对皇帝陛下说道:“所以我要求与陛下公平一战。” “何谓公平?”皇帝陛下眯着眼睛说道。 “请陛下放若若出宫我只有这个妹妹了请陛下允婉儿和我那可怜的一家大小回澹州过小日子我只有这个家了请陛下网开一面在我死后不要搞大清洗那些忠诚于我的官员部属其实都是可用之材。”范闲顿了顿后苦笑说道:“我若死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反抗朝廷的理由请陛下相信这一点。” 天下已经被浓缩成了君臣二人面前一小方雪地烽火战场被变成了这座安静的皇城范闲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似乎只是想尽可能地将这场父子间的决裂控制在小范围当中给那些被牵连进这件事情的人们一个活路可走。 皇帝将双手负于身后肩上的雪簌簌落下他沉默很久后微显疲惫说道:“朕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四) “为什么?”就在风雪之中范闲陷入了沉思他本来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时间因为从很多年前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迎来这样一句问话他这些年一直在准备着在逃避着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地逃开过。这是一个他曾经思考了无数次的问题便在最近的那七暝七日的苦思亦是如此。 “为什么?”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在雪中眯着双眼看着皇帝陛下缓声说道:“今天在太学里我对那些年青人讲了讲关于仁义的问题关于真正大义的问题。” 范闲叹了口气带着一抹复杂的神色说道:“我以往本以为这些都是虚伪的虚假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位人臣应该拥有的不应该拥有的我都拥有了然而直到此时我才现原来除却那些所谓的准则之外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你的生命更真切。” 皇帝陛下淡淡地看着他薄唇微启冰冷的声音复述着范闲今天晨间在太学里的说话:“庶几无愧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 晨间范闲在太学里对那些年青人们的讲话很明确地让胡大学士体会到字里行间里隐藏着的杀气和决绝之意。胡大学士惶恐入宫自然将太学里的那一幕讲述给陛下知晓皇帝竟是将范闲的这段话能够背出来。 范闲也感到了一丝诧异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种以大义为人生准则的人我也不是一个道德至上的圣人。我的根骨里依然只是一个除了爱自己尊重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是地人。” “这大概是藏在我骨子里的东西被自我隐瞒封闭了二十余年的东西。”范闲看着皇帝十分认真说道:“我这生要抡圆了活。要放肆地活要活的尽性无悔所以我要心安理得。而如果就这样下去那些埋在我骨子里的东西会让我终生不得心安理得。” “这世间繁华权位令人眼盲耳聋我却依然无法装做自己不知道没听过那些当年曾经生的事情这个秋天生地事情。”范闲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悲伤。缓缓说道:“陈萍萍回京是要问陛下一句话。而我却不需要去问我只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公平地而且这种不公平是施诸于爱我及我爱的那些人身上如果世间再没有我再没有今天这样勇敢走到陛下身前的我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又到哪里去寻觅公平?” “他们不应该被这个世界忘记他们所受的不公必须要通过某种方式得到救赎。”范闲望着皇帝陛下说道:“这是陛下您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皇帝听到了范闲自抒胸臆地这番话沉默了很久语声寒冷缓缓问道:“你为何不问朕当年究竟生了什么?你为何不问朕?莫非朕就没有苦衷?” “靖王府也就是当年地诚王府里至今还留着很多母亲私下给您的奏章之类的文字。”范闲沉默片刻后应道:“我都看过。我不需要问什么。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因何而生。至于对这片大6亿万百姓。究竟她的死亡是好事还是恶事我并不怎么在意。” 他笑了笑有些困难地笑了笑说道:“陛下其实这不是有关天下有关正义的辩论这不是公仇这只是……私怨。” “好一个私怨。”皇帝陛下也笑了起来双手负于后孤立风雪中整个人说不出的寂寞“她是你的母亲莫非朕便不是你的父亲?” 范闲地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平静说道:“陛下胸中有宏图伟业您按照您所以为正确的道路在行走然而在我看来再伟大光荣正确的目的若用卑鄙的手段做出来其实都不值得尊敬。” 皇帝陛下地唇角泛起一丝讥诮地笑容看着范闲无所畏怯的眼眸说道:“莫非你以为今日在京都大杀四方就是很光彩地手段?”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应道:“我的目的只在乎了结数十年前一段公案撕毁我这一生头顶最大的阴影一切都只是从自我的角度出正如先前所言此乃私怨本来就没有什么伟大光荣正确的意味。既然如此手段如何卑鄙又算得什么?” 他顿了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有些感慨有些感叹的眼神望着皇帝陛下说道:“在这些方面我似陛下更多对陛下与我而言好人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形容词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没有像她那样直到死都还糊里糊涂莫名其妙至少我在死前还可以问陛下一句。” 这句话说的是叶轻眉与范闲两个人之间根本性的差别然而世事无常且奇妙的是范闲在这个世间奔波享受上升最后竟还是慢慢地偏着叶轻眉的路子去了。因为这一对前后降世隔着时光互相温暖的灵魂大概是这世间唯一对于皇权没有天然敬畏心的存在从最内在的那个部分说起他们在龙椅面前都有笔直站立的**吧。 皇帝陛下平静着微笑着带着一抹古怪情绪看着范闲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自己似乎在隔了很多年之后又看见了那个女子。 迎接着范闲看似平静实则字字诛心地感叹皇帝陛下没有动怒没有阴郁反而平静地开始说起别的事情:“当年太平别院之变朕并没有奢望你能活下来。” 范闲微微点头当年太平别院血案叶轻眉刚生下自己不久正是最孱弱的时候。而自己只是一个婴儿怎么可能在皇后一族的疯狂追杀秦家大军的冷漠监视下存活?皇帝当年既然营织了这个卑鄙冷血地计划自然也冷漠地不理自己的死活。 如果不是老范家拼了命如果不是五竹叔赶回来的快如果不是陈萍萍现事情不对劲。提前从北方的边境上赶了回来如今的庆国哪里会有自己的存在。 “然而你终究是活了下来而且被送到了姆妈那里。朕在略感惊诧之余不可否认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你是朕地骨肉。”皇帝望着范闲平静说道:“如今想来萍萍那时候便已经对我动疑了不然不可能同意老五的要求把你送到澹州他知道在这个世上。我对太后。对姆妈都是以母视之只有眼睁睁看着这成为既定事实。” “若事情就这样下去也便罢了顶多朕在京都你在澹州逢年过节的时候朕会想起还有一个私生子在遥远地澹州海边给范府再加些赏赐送到你的身边。”皇帝陛下的上沾着雪花一时间竟分不清楚究竟是雪还是如雪的丝。整个人已经渐渐有了一种老态“然而陈萍萍似乎不这么想你四岁的时候他就把费介送到了你的身边并且暗中调了一批监察院的密探交给了姆妈使唤。这件事情他入宫告诉过朕。朕本来以为他有些多此一举……” 皇帝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忆这十几年里地过往说道:“然而你十二岁那年。便遭了刺客。” 皇帝看了范闲一眼摇头说道:“那些年你在澹州想必不知道澹州的消息通过监察院一直送到陈萍萍的案头那个老跛子竟是拿出了比操持院务更浓烈的热情时时入宫将你的一举一动告诉朕。” “你在澹州调戏丫环你在澹州登上屋顶大呼小叫你开始亲自下厨给姆妈做菜了你体内修练的异常凶险的霸道真气……”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意“你地一举一动朕都知晓甚至比在京都的这几个儿子还要清楚于是乎你虽远在澹州但朕似乎却习惯了你就在朕的身边。” “然后你来到了京都来到了朕的身边在庆庙在别院外的茶铺里。”皇帝看了范闲一眼笑容渐渐敛去“你入了监察院你上了悬空庙你陪朕入了小楼你被朕支去了江南朕必须承认你就是朕地儿子还是朕最喜爱地那个。” “你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喜爱就是习惯朕习惯了你的存在当你还小地时候。”皇帝忽然仰头望着雪空不知道是在看着谁忽然点了点头说道:“然而朕最喜爱的儿子却不肯当朕的儿子这时候还站在朕的身前要挑战朕的权威要为当年的事情寻觅一个公平。” 他低下头冷漠地看着范闲说道:“你我父子之间没有胜负细细算来到如今终究还是陈萍萍赢了。” 范闲听明白了这句话所以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然你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念的仁义之人既然你所寻求的只是解决私怨非为公义那朕不是很明白你今日的选择。”皇帝陛下没有给范闲更多感受自己更像一位亲人的模样直接冷漠开口质问道。 既然只是为了报私仇既然只是为了求痛快的公平为什么范闲先前还要以雪地为天下与皇帝陛下摆事实讲道理扔出那么多的筹码只求将战场局限在皇城内将敌我双方限定在父子之间?复仇向来没有什么仁慈可言这庆国这天下都可以是范闲的利器。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在府里想了七日。”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所谓闭关都是假话七天七夜锁在房里那会把人逼疯的我也要吃东西散散风。” 他的表情渐渐柔和平静起来说道:“夜深的时候婉儿她们都睡了我会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房里出来披着一件单衣就像一个游魂一样在府里的园子里逛着。那些天京都一直继继续续地有雪夜里冷的厉害看园子的老婆子们都躲在角房里喝酒也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就一个人逛啊逛啊逛。”范闲看着皇帝陛下睁着那双眼极为认真说道:“我这才现。原来范府地园子竟然这样大平日里一直忙于政务忙于勾心斗角。竟是连自家的园子都险些忘了模样。直到这七天才注意到这一点范府的园子竟是比江南的华园面积都还要大些。” “南城那条街上不知道有多少府邸不知占了多少地方。”范闲认真说道:“还有那些吃穿用度平日里不起眼的地方在我看来是很寻常的事物实际上对于那些平民百姓来说。都是极奢华地享受。” 他指着这片迷雪中的皇宫。说道:“当然最大的园子还是这座皇宫。” “过往这些年我在过好自己小日子地同时顺手帮衬一下那些黎民百姓的生活不论是内库是河工衙门还是杭州会很是得了些名声。我本以为是我在帮助他们但忽然才明白原来其实只不过是他们在供养我们。”范闲面色平静。看着皇帝陛下说道:“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向他们要求感恩之 “我不是圣人我什么缺点都有只是这些年比较好的虚伪地隐瞒了起来。可是扪心自问。我终究还是爱庆国的。” “这个国度就算再不好可是在陛下的统治下。百姓们过的还算幸福有内库有监察院如果我不瞎搞至少这种好日子还可以过上几十年。” “先前说了连感恩之心我都不配有那我凭什么仅仅因为自己的私仇却去祸害他们?把这天下搞地动荡起来四处杀人放火天下分崩离析害得他们凄惨不堪难道我就会很快活?” “如果为了复仇我选择了那条道路且不说天上那个老跛子会怎么看但我想母亲大人她定是不欢喜地。” “既然是为他们觅求公平那又怎么能选择一条她们不喜的道路?” “我爱庆国所以我希望这仅仅是一场陛下与我之间的战争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拖太多人进来。” “以前有人说过人生于世当依正道而行。什么是正道?是做对的事情……然而我一直想不明白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我怎么能以自己的是非来判断陛下的是非以一己之是非来天下之是非?判断对错是非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这终究只能是主观的感受。” “若说正道是做对地事情那么所谓对便是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向。今日我入宫与陛下说这些做这些便是想让自己心安理得。”将这七日里的所思所想说了一大半出来至于剩下的那一小半则涉及到他与陛下之间的较量不止今日包括可能将来地较量。这种心意上地互相伤害与试探多说无益只有坏处。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皇帝微垂眼帘雪花在他地睫毛上挂了少许“或许你母亲算一个而你今日说的话至少算是靠近了此间真义你母亲若知道你成长成今日这样的年青人想必心里会很安慰才是。” 范闲安静地看着皇帝老子的清瘦面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同情悲伤这种在不适当的时机出现的不适当的情绪让他感到了惶恐。面对着这样一座雪山似的绝顶人物还同情对方什么? 或许只是同情这位皇帝直到今时今日依然将范闲看成自己最得意的骨肉而根本不知道范闲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早已定性的灵魂。或许范闲是同情对方被自己的演戏功夫一直瞒着而注定到你死我活的那刹那范闲依然不可能袒露真正的心声。 这些年里范闲在皇帝的面前扮演忠臣孝子孤臣孽子便是今日大杀京都入宫面斥依然是扮演的如此纯良中正肃然以言辞为锋以表现为刃一步步一句句地刺进了皇帝的内心。 这便是心战当年范闲要对付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在京都里开始准备在北海里荡漾在上京城酒楼里佯醉真醉摇啊摇啊摇到了一起再至江南那一触手的温柔终于实实在在地胜了这一仗。 皇帝陛下不是海棠范闲在他的面前演的更久演的更辛苦却不曾知道是否可以真的触动对方那颗风雪不化的心。然而这场戏注定要一直演下去哪怕范闲死在对方的手里也要继续演下去不如此不能将此人从神坛从龙椅上拉下来不如此不能将那些范闲想保护的人保护好。 破罐子破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范闲能够无耻厚黑到此程度以杀戮对杀戮。然而庆帝又岂是这般容易击败的对手范闲够冷血对方更冷血所以今天这场眼光能见的杀伐冷血绝决其实都是铺垫和序言。 真正的大幕便在此时就要拉开。 风雪不再在空中卷动而是直直洒洒地落了下来由小花骨朵儿变成了一片片的鹅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美感落在了皇帝与范闲的身上。 由门下中书行至深宫一番长谈范闲体内大小两个周天里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早已温养完毕整个人的身体都晋入到一种无喜无悲的境界之中体内的真气充沛到了极点只等待着哪一片雪花触到那个时机。 风雪之中庆帝负手而立身上挟着一股天然的无上威势他微眯着眼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看着范闲。 范闲所挟之实早已借风雪之势释了出去然而一触陛下身周方寸便似碰到了一座坚可不摧的大雪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大宗师的修为境界不是凡人所能触及庆帝只是这般冷漠淡然地看着范闲目光所及便将范闲压制在雪地中。 君臣父子二人对峙良久皇帝忽然讽意十足地笑了:“即便是要成全你的心安理得总是需要时间的。” 说完这句话皇帝负手于后洒然抬腿一步便走了出去。股霸道雄浑真气的风雪中皇帝陛下说走就走毫不在意潇洒随心就像是此时势的迭加风雪的狂舞根本不可能困住他的步伐。 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大不简单。 喀喇无数声碎响清清楚楚地风雪声中响了起来。范闲站在积雪之上的双脚忽然毫无来由地向下沉了一寸! 以范闲的双脚为圆心无数道细细的裂纹伸展出去就像是闪电一样却长久不褪留在雪上又如蛛网虽在风雪之中亦不轻断。 这些细细的裂纹伸展的极广极远竟是清清楚楚地现出了下面的黑土看上去就像一种难以言喻的符文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范闲孤伶伶地站在这些裂纹正中沉默许久面色平静冷漠全势而出竟是困不住对方一步对方那一步便轻轻松松走了出去竟似已不在这天地之间了。 他忽然想到澹州悬崖上五竹叔说的那句脱了衣服去先前皇帝陛下的那一步已然完美地达到了这句谒子的完美境界不止抛却这残躯更早已走出此间了。 然而范闲没有任何绝望失望之意因为他本来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如今这片大6仅存的大宗师本来就已经快要出凡俗范畴的人物。 他在雪中思忖片刻然后抬膝踩着陛下留下来的足迹向着小楼里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五) 众多的太监宫女们像变戏法一样从废园的各方涌了进来各式菜肴果盘汽锅流水价地送入阁中皇帝陛下与范闲二人就在楼下语笑晏然地吃着饭聊着天。而那个女人那个横亘在庆国历史中横亘在皇帝与范闲之间的那个女人则是安静地在二楼房间里那张画纸上安静地看着一 本应是一场杀伐开端却变做了父子间最后的晚餐。范闲清楚这一点接受这一点两个人的战争一个人总是打不起来的既然已经煎熬了这么久他才做出了如此勇敢甚至狠厉的决断再多出一夜来又有什么差别?更关键的是正如先前皇帝陛下轻易破其势而走时所说的那句话既然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那么总要留些时间让皇帝做到那些他已经默允范闲的。 一夜的时间够不够? “陛下若若姑娘前来向陛下辞行。”姚太监站在小桌下侧低着脑袋恭敬无比说道。 “让她进来吧。”皇帝微微一笑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说朕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一阵微寒的风卷着雪花进入楼中一位冰雪般模样的女子随风而入步伐稳定面色平静不变。在陛下的身前浅浅一福正是范若若。 向皇帝陛下辞行之后。这位已经被软禁在宫中数月的姑娘家缓缓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渐渐地眼眸里生出了淡淡湿意。 范闲站起身来。微笑摇了摇头说道:“不许哭。” 于是范若若没有器坚强地咬了咬下嘴唇勉强笑着说道:“哥哥许久不见了。” 是许久不见了自从范闲再赴东夷他们兄妹二人便没有再见过面。范闲回京后只看见那一场初秋的雨。范若若其时已经被软禁深宫做为牵制他的人质。 范闲走上前去轻轻地揽着妹妹有些瘦削地肩膀抱了抱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今后自己乖一些多孝敬父亲母亲。”说这句话地时候范闲总觉得时光在倒转眼前这个冰雪般的女子似乎还是很多年前澹州港里连话都说不清楚的黄毛小丫头。 范若若嗯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她知道为什么陛下今天会放自己入宫一定是兄长与陛下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她此生最是信服兄长的教诲与安排根本生不出任何质疑之心。她只是平静而沉默地接受这一 小楼里重复安静。然而并未安静太久姚太监面色有些尴尬地禀道:“三殿下来了。就在楼外奴才拦不住他。” 皇帝和范闲同时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三皇子居然在这个时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没有想到漱芳宫居然会没有拦住这个少年。 三皇子走入楼中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又对范闲行了一礼闷着声音说道:“见过父皇见过先生……” 很妙地是三皇子说完这句后转身就走竟是毫不在意任何礼数规矩空留下陷入沉默的皇帝与范闲二人。这二人自然将老三先前的表情瞧的清清楚楚都看见了老三这孩子的眼圈已经红了想来在楼外已经先哭过一场。 皇帝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沉默片刻后忽然表情十分复杂地笑了起来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更有一丝怎样也无法掩饰地欣赏。今日李承平来此小楼自然是为了送行自然是替范闲送行这种情份这种胆魄很是符合皇帝地性情。 “不错吧?”范闲问道。 “你教的不错这也是朕向来最欣赏你的一点也未曾见过你待他们如何好但不论是朝中的大臣还是你的部属甚至是朕的几个儿子似乎都愿意站到你的那一边。”皇帝说道。 范闲沉默片刻后应道:“那大概是我从来都很平等对待他们的缘故。” 姚太监第三次走入小楼平静说道:“宫外有人送来了小范大人需要的书稿和……一把剑。” 剑是大魏天子剑安静地放在了范闲面前地桌上书稿是今日监察院旧部书写而成的贺派罪状以供陛下日后宣旨所用。 姚太监站在皇帝的身前安静的陈述了一番今日宫外的动静内廷在京都里地眼线自然不少而今天京都里地风波所引出的骚乱根本不需要特意打听便能知晓。 都察院地御史们此时正跪在宫外的雪地里哭嚎不止要求陛下严惩范闲这个十恶不赦的凶徒。范闲不是杀人狂魔今天京都里消亡的生命都是贺派的中坚力量至于那些只识迂腐的御史大夫却还活的好好的。 除了这些御史大夫之外京都里各部各寺的文官也开始暗底下沟通准备向宫里施加压力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朝堂系统被今天生的屠杀震住了心魄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惧所以他们必须站出来。 范闲从门下中书进入了皇宫众多朝廷大臣们便在皇城之外等着他们要等着皇帝陛下的旨意然而一日已过时已入夜皇宫里依然一片安静大臣们开始愤怒和害怕起来难道范闲做了如此多令人指的血腥事陛下还想着父子之义而不加惩处? 正因为皇宫的平静与大臣们的担心所以御史大夫们才会再次在皇城之外叩。 风雨欲来压力极大。山欲倾覆湖欲生涛。 姚太监的禀报没有让小楼里的气氛产生丝毫变化。无论是皇帝还是范闲都不会将朝臣的压力放在眼中更何况今夜之后这一对父子总有一位会对这个天下做出某种交待。 皇帝笑了笑。端起一杯酒缓缓饮了说了一个两个一直没有触及的话题:“你若死了留下的话还能管住手底下地那批疯子吗?若不能朕为何要答允放他们一条活路?” “因为您必须赌我的话能管住他们不然天下乱起来总不是您想看到地场面。” 皇帝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双眼微眯说道:“那你难道不担心。朕若杀了你。却不做那些应允你的事情?” 范闲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驷马……不是一匹马。”皇帝笑了笑说道:“是四匹马。这个古怪的词儿当年你母亲说过所以我记得只是没想到你也知道。” 皇帝接着叹息道:“今日之天下若朕面对地不是你而是你母亲……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她公平一战的资格。” 范闲讽刺道:“当年您确实没有给她任何公平可言。” 皇帝摇了摇头。冷漠说道:“不给她这种资格是因为朕知道她绝对不会用这天下来威胁朕因为以天下为筹码便是将这天下万民投诸赌场之上。而她舍不得……朕却舍得。” “我舍得拿天下万民的生死来威胁您。”范闲平静应道:“这本来就是先前说过的差别。” 皇帝又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朕还是不明白你既然爱这个国度。惜天下万民又怎能以此来要胁朕。” “因为我先得从身边的人先爱起另外就是我本来就是个无耻且怕死的人真若逼到了绝路上当然这绝路不仅仅是指我……我不介意拖着整个天下以及陛下您的雄心壮志给我陪葬。”范闲低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总是不回来所以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来拼命了。” 拼命这两个字说地何等样凄楚无奈然而皇帝陛下地眼眸却渐渐亮了起来因为他清楚范闲等的是谁。在皇帝看来如今的天下也只有那个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与统治从很多年前太平别院的血案之后他就一直隐隐警惧着那个人的存在甚至不惜将神庙最后派出来的那位使者送到了范府旁边的巷子中。 然而即便这样五竹依然没有死。 “他不会回来了。”皇帝眼眸里的亮光渐渐敛去缓声说道:“三年了他要找到自己是谁就只能去神庙而他若真地回了庙里又怎么可能再出来?” 范闲点了点头有些悲伤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若五竹叔依然在这片大6上留连着自己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又何至于如此被动甚至要做出玉石俱焚般的威胁。 “您当年究竟是怎样让神庙站在您的背后的呢?”范闲皱着眉头看着皇帝这是他心里地几大疑问之一。 “朕未曾去过神庙但和你母亲在一起呆久了自然也知道神庙其实只是一个已经渐渐衰败荒凉地地方。神庙向来不理世事这是真的。”皇帝地唇角泛起一丝讥诮的笑容“然而庙里却一直悄悄地影响着这片大6可惜朕是世间人它们不能对朕如何但你母亲和老五却是庙里人……就这一点区别便足够了朕自然知道如何运用这一点。”范闲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不得不佩服皇帝老子心志之强大世间万众一向膜拜的神庙在陛下看来原来终究不过是把利些的刀而已。 “当年北伐朕体内经脉尽碎一指不能动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直如一个死人而灵魂却被藏在那个破碎的躯壳之中不得逃逸。不得解脱。”皇帝忽然开始冷漠地讲述当年的事情“如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承受着孤独的煎熬这种痛楚令朕坚定了一个决心。” 随着皇帝陛下的叙述整个小楼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似乎将要沉入永不解脱的黑暗之海里。 “原来除了自己以及自己能够体会地孤独之外没有什么是真的。”皇帝说道:“除了自己朕不再相信任何人。为了达成朕地目标朕不需要亲人友人。” “朕从黑暗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陈萍萍和宁儿。”皇帝微微眯眼。说道:“所以朕对他们的信任是最多的。你不用担心宁儿地安危。” “然而朕没有想到陈萍萍竟然背叛了……朕。”皇帝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一道寒光从眼睛里透了出来语气隐隐愤怒与悲哀嘲笑说道:“朕信错一人便成今日之格局。” “你没有经历过那种黑暗中清醒的苦楚所以你不明白朕在说些什么。” “我有过这种经历。”范闲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去解释那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那一个世界里的遭逢变故“然而我并没有变成您这种人性格决定命运而已。”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叶轻眉陛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皇帝的双眸渐渐冰寒。盯着范闲的脸一抹怒意一现即隐。冷漠说道:“且不提没有你母亲如今地庆国会是什么模样。你只需记住当年大魏朝腐朽到了顶点莫说及不上朕治下地大庆便是离较诸如今的北齐亦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偏生当年的大魏朝烂虽烂矣却还是个庞然大物。你母亲来这个世间至少生生将那座大山打烂了……为什么如今的前魏遗民没有一个怀念前朝的?为什么朕打下的这千里江山上从来没有心系故国起兵造反的?”皇帝冷诮笑道:“自己去想去。” 范闲笑了笑说道:“懒得去想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对我这个做儿子的来说并不是很光彩地事情。” 皇帝终于笑出声来二人继续吃菜继续喝酒继续聊天。这父子君臣二人其实极其相似根骨里都冷酷无情只是关于天下关于过去关于现在有不同的意见关于任何事都有不同的意见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两个人在这些年里彼此施予信任与敬畏牢牢地占据了人世间的顶峰。 小楼一夜听风雪这是最后的晚餐最后地长谈。 夜深了二人便在***地映衬下分坐两张椅上开始冥想开始休息便是他们体内流淌着的真气气息竟都是那样地和谐霸道之余各有一种撕毁一切的力量合在一处竟是那样的融洽。 不知不觉天亮了朝阳出来了外面的雪停了风止了地上厚厚一层羊毛毯子似的积雪反射着天空中的清光将皇宫西北角这一大片废园照耀的格外明亮。 范闲醒了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右手拿起桌上那把大魏天子剑走到了小楼门口然后回转身来安静地看着椅上的皇帝陛下。 皇帝缓缓地睁开双眼瞳子异常清亮异常平静冷漠再没有一丝凡人应有的情绪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自这一刻起二人之间再无一丝亲情牵割。 范闲抬起右臂由肩头至肘至腕再至他右手平稳握着的剑柄以至那一丝不颤稳定地令人可怕的剑尖直直对着皇帝的面门。 剑仍在鞘中却开始出龙吟之声吟吟嗡嗡又似陈园里的丝管在演奏浑厚的霸道真气沿着范闲的虎口递入剑身之中直似欲将这把剑变活过来一抹肉眼隐约可见的光芒在鞘缝里开始弥漫。 吟吟吟吟……剑身在鞘中拼命挣扎着想要破鞘而出却不得其路其困苦痛厄令人闻之心悸! 范闲不知向其中灌注了多少真气竟然构织了如此一幕震撼的场景。皇帝的双瞳微微一缩双手依然扶在椅上没有起身然而这位世间仅存的大宗师。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原来比自己预想之中更为强大。 寒冷的冬日里。一滴汗珠从范闲的眉梢处滴落他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尽是一片沉重坚毅之色。他蓄势已久然后庆帝并未动手他不可能永远地等下去。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向后退了一步重重地踩在了门槛之上而他右手以燎天之式刺出地一剑也终于爆了出来! 他手中剑鞘缝隙里的白光忽然敛没小楼之中变得没有半点声音。而那柄剑鞘却再也禁受不住鞘内那柄天子剑的怒怒。挣扎着冲突着无声而诡异地像一枝箭一样刺向了天子面目! 范闲出的第一剑是剑鞘! 剑鞘上附着他七日来地苦思一夜长谈的蓄势浑厚至极的霸道真气一瞬间弹射了出去。极快的度让剑鞘像当年燕小乙的箭一样轻易地撕裂了空气越了时间的限制只一个瞬间一个眨眼。便来到了皇帝陛下的双眼之前。 然而这时候空中多了一只手。一只稳定无比地手一只在大东山上曾经惊风破雨。中指处因为捏着朱批御笔太久而生出一层老茧地手。 这只手捉住了剑鞘就像在浮光里捉住了萤火虫在万千雪花中捉住那粒灰尘。这只手太快快到可以捕光快到可以捉影又怎么会捉不住有形有质的剑鞘? 小楼平静之势顿破剑鞘龙吟嗡鸣之声再作然而却嘎然而止。 范闲蓄势甚久的剑鞘就像一条巨龙被人生生地扼住了咽喉止住了呼吸颓然无力地耷拉着头颅奄奄一息地躺在皇帝陛下的手掌之中。 皇帝陛下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面容异常平静然而他必须承认范闲今日的境界已经出了他的判断这如天外飞龙般飞掠而来的一剑竟隐隐有了些脱离空间的感觉。 小楼地门口空无一人皇帝冷漠地看着那处他身后的那张座椅簌簌然粉碎成粉成末成空无洒满了一地。范闲用全身功力激出那柄剑鞘看似已经是孤注一掷的举措小楼四周没有观众所以谁也没有料到没有想到在那一刻之后他的身体却是用更快的度飘了起来掠了起来飞了起来。 他地身体就像一只大鸟一样不比鸟更轻更快就像是被狂风呼啸卷起地雪花以一种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度倏乎间从小楼地门口飘出去了十五丈的距离。 便在此时天上又开始洒落雪花。 在飞掠的过程中范闲几乎止住了呼吸只是凭籍苦荷临死前留下的那本法决在空气的流动中感受着四周的寒意顺势而行飘掠而去。 在飘掠的过程里他来得及思考从皇帝的座椅处到小楼之外有四丈距离而皇帝要接自己的一剑要思考想必出来的不会太快。 四大宗师已然凡脱圣但终究不是神仙他们有自己各自不同的弱点。苦荷大师最弱的一环在于他苍老的肉身叶流云最强悍的在于他如流云一般的身法如果此时小楼中的大宗师是叶流云范闲绝对不会奢望能够将对方留在楼中。 然而此刻楼中是皇帝陛下一身真气修为冠绝当世充沛到了顶端然而凭真气而行肉身总有局限在小范围内的移避当有鬼神之技正如当年叶流云面对满天弩雨一般。 可是皇帝陛下并不见得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强行掠出小楼而紧接着迎来的则是没有缝隙的攻击。 双足在雪地上滑行两尺显出两条雪沟范闲身形一落雪面剑光一闪横于面门之前前膝半蹲正是一个绝命扑杀的姿式。 便在寒冷剑芒照亮他清秀面庞的同时一把突如其来轰轰烈烈迅疾燃烧的大火瞬间吞噬了整座小楼一片火海就这样出现在了落雪的寒宫里。 几声闷响无数火舌冲天而起将整座小楼包围在其中红红的炽热的光芒瞬间将横在范闲面前那柄寒剑照的温暖起来红起来。 如此大如此快燃起的一把火绝对不是自然燃烧而成不知道范闲在小楼里预备了些什么。 然而令范闲略感失望的是火海之中一道气息流过一个人影一个煌煌然立于火海之前冷漠看着自己的人影站在了雪地之中将那一片火海抛在了身后。 皇帝陛下身上的龙袍有些地方已经焦糊了头也被烧乱了一些面色微微苍白然而他依然那样不可一世地站立着冷漠地看着范闲。 “三处的火药什么时候被你搬进宫里来了。”皇帝双眼微眯看着范闲。 范闲开颜一笑紧握剑柄应道:“三年前京都叛乱我当监国的时候想运多少火药进宫其实都不是难事。” 皇帝缓缓走进范闲双眼微眯寒声说道:“原来为了今日你竟是准备了……整整三年!” 范闲像皇帝一样眯着眼睛以免被那片明亮的火海影响到自己的视线抿唇说道:“我只是觉得母亲的画像再放在这楼中想必她也会觉得愤怒既然如此那不如一把火烧了。” 是的如果昨日皇帝陛下不是在小楼前召见范闲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没有马上动手而是与范闲在小楼里一番长谈。范闲根本找不到任何动机关点燃火药的机会。 然而其实直到范闲踩断门槛的那一刻范闲一直有十分充分的信心皇帝老子一定会将最后了断的战场选择在这片废园里的小楼。 因为小楼上面有叶轻眉的画像。皇帝一定会选择在这个女人的画像面前彻底了断他与她这数十年来的恩怨情仇 范闲能确认这一点是因为他比世界上任何其它人都更能掌控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意他知道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皇帝是一个冷厉无情却虚伪自以为仁厚多情的人范闲也很虚伪若用那世的话语说父子二人都喜欢装点儿小布尔乔亚情调。这一幕大戏小楼毫无疑问是他二人最好的舞台。 当火势燃起的那一瞬间范闲心头微动他之所以会选择埋了三年的火药做为自己的大杀器是因为御书房里陈萍萍的轮椅给予他了信心面对着四面八方绝无空间闪躲的袭击便是大宗师也不可能从无中生有找到一个闪避的方法。 轮椅里的那把枪射出的铁砂钢珠如此想必四处肆虐的火也如此。 只是很可惜皇帝陛下依然好好地站在雪地中虽然他的面色先前那刻有些苍白想必是从火海之中遁离大耗元气然而这一场燎天的大火终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势。 “火太慢。”皇帝冷冷地看着范闲没有一丝感情说道。 “试试剑。”范闲握着大魏天子剑快活地露齿笑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一) 既然已经动手就再没有拿个金盆来洗手的道理。范闲的双眼越来越亮脑海之中没有一丝杂念全是旺盛至极的斗志以及已经被催至顶峰的状态。大魏天子剑在手天下不见得有但至少有闯一闯天下的雄心和野望----而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大宗师皇帝在范闲的眼中便是天下。 鹅毛般的大雪在寒宫里飘飘洒洒地落着骤然间四道剑光照亮了略显晦暗的天地空中出现了四道捉摸不定异常诡异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里便是一道令人心悸的剑光竟让分不出来这四剑是哪一剑先出哪一剑会后至。 而与这四道剑光里蕴藏的杀意不同剑势尽情而去却是与天地风雪混在一处羚羊挂角妙不可言不知落处。 瞬息间范闲已经飘到了皇帝陛下的身前右臂衣衫呼呼作响衫下的每一丝肌肉都猛烈地爆出了最惊人的能量于电光火石间出剑收剑连刺四剑! 四道剑意遁天地而至每一剑刺入天地间飘洒的一片雪花然后刺在了皇帝陛下的丝之畔衣袖之侧帝履之前龙袍之外……全部刺空! 瞬息间的四剑竟全部刺空尤其是最后一剑距离皇帝陛下的小腹只有一寸距离却偏是这一寸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剑势已尽犹如飞瀑已干再也无法汹涌再也无法靠近。 皇帝陛下广袖微拂在这照亮冬日阴晦寒宫的四剑前极其潇洒随意地在雪地上自在而舞轻描淡写却又妙到毫巅地让开了范闲这蓄势已久如闪电一般释出的四剑。 不是顾前不顾后的四顾剑范闲于瞬间内刺出的四剑。更多带着的是天一道与天地亲近的气息如此才能在风雪的遮庇掩护之下借着雪花的去势疾如闪电又润若飘雪一般刺向庆帝地身体而逼着陛下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雷霆般的反击。 这四道剑息没有一丝东夷城剑庐的冷血厉杀之意反而令人亲近。从而才能给了范闲近身的机会然而这样深得天一道精妙势息的四剑依然没有对皇帝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对方一步都未曾退依然稳定而冷醒地站在原地。就像先前没有动一样。 大宗师的修为境界确实不是一般世人所能触摸地层级在这样借天地之势而遁来的四剑面前皇帝陛下竟这样轻轻松松地便化解了。 大魏天子剑的剑尖在那身明黄的龙袍之前不停吟嗡颤抖似乎是感觉到了一种绝望与挫败直欲低认命却又不甘。拼命地挣扎着剑身上穿透的四片雪花也开始有了散体地迹像。与手中剑不同范闲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的表情依旧一脸平静而那双眼眸里的亮光竟是倏乎间敛去化作了一片死寂一般的黯淡无情无感只余杀戮之意。 他的那一双眼。就像是四顾剑杀意冲天刺破青青大树直抵天空的那双眼绝无一丝情绪交杂只有冷漠。他手中地剑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死物非圣人不能用之的凶器一股死一般的寒冽让剑上的四片渐散的雪花瞬息间变成了一片冰霜凝结如镜。 右肩的衣裳忽破一连串噼啪响声骤响。范闲体内两个周天急运行互相冲突挣扎冲破了肩头穴关经阳明脉直冲肘关抵腕门。再送剑柄。 他的右臂似乎是甩了出去。猛烈地甩了出去以大劈棺之势运剑!本已山穷水尽的剑势复逢柳明花明。顿长一尺直刺庆帝龙袍! 这才是真正的一剑四顾剑临终前授予范闲的一剑绝情绝性厉杀无回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倾人心四顾频繁天下计不为天下亦弑君! 寒宫中风雪大作大魏天子剑亦化作了一柄雪剑寒冷至极绝决至极未留任何退路任何回转之机一往无前地刺了过去! 令人闻之心悸地摩擦之声响起只响了一瞬但落在范闲地耳中却像是响了无数年十分漫长最终停止。 两根保养的极好如白玉芽一般的手指稳定而冷酷地夹住了大魏天子剑。磨擦声便是冰冷的剑身与这两根手指之间产生的声音半截剑身上的冰霜已然被手指夹掉此时这两根手指便夹在了剑身的正中间淡淡的热雾从两根手指上往外升腾着! 纵使皇帝陛下是一位大宗师可他也不会轻视范闲的这一剑因为这一剑太过冷漠太过噬血凌厉剑身竟是突破了他的两根手指强行前行半个剑身地距离。 皇帝终究是退了一步然而他的身体与大魏天子剑的剑尖之间依然保持着一寸的距离。范闲依然无法突破这一寸真正触及到皇帝陛下的那身龙袍。 皇帝冷漠地看着近须咫尺地儿子他颌下地胡须亦凝结了一些霜冰看上去格外可怕。夹着大魏天子剑的两根手指关节微微白磅礴至极有若千湖千江千河一般地雄浑霸道真气就从这两根手指上涌了出来。 轻轻地一拗锋利至极的大魏天子剑在皇帝陛下的手指间竟像面条一样的弯了起来!然而大魏天子剑终究是当年皇室至宝在这样恐怖的宗师压制下竟然还没有断开! 范闲离皇帝陛下极近他保持着一个小箭步的姿式右腿微微后撤低蹲整个身体保持着一个极完美的线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竟给人一种无从去攻的感觉。 然而他手中握着那把大魏天子剑他终究不是四顾剑这柄剑不是他自己而与他的身体连着此刻却像是一个极漂亮的大字突然多出了很弊脚的余笔。 如大江大河般的狂暴真气从大魏天子剑上涌了过来。范闲的虎口迸出了鲜血但他没有撤剑因为他知道此时战心志再战意志势不能为敌所夺他的眼中冷漠之色愈来愈浓体内地真气也开始汹涌地喷了出来。 范闲勇不撤剑。然而皇帝陛下撤了指。 被弯曲到极恨的大魏天子剑像闪电一样弹了起来如一记回马鞭斩向范闲的面门。范闲的瞳子里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抹极其明亮的剑光。 而那半截剑身上的冰霜也随着这一弹迅即裂开就在大魏天子剑的剑身上爆炸化作了无数粒细微地冰屑在皇帝与范闲身间炸开! 范闲一声尖叫疾松虎口手腕闪电般下垂。反握剑柄下方脚步在雪地上连错八步倒踢金檐仰欲退! 然而他这一仰先前所营织的完美厉狠防御却是马上冰销雪融身法一阵凌乱。 皇帝陛下的身影像一阵风一般呼啸而作直扑范闲的身体平常无奇简简单单地一拳轰了过去直接轰到了范闲的胸口!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拳轰了出去整个人被击成了在天空中飘拂着的一片雪花飘飘袅袅凄凄惨惨浑不着力在空中变幻了无数身形倒翻了七八个跟斗掠过了数十丈的废园荒雪地最终十分惨烈地落在了极远处的雪地上。 震起一大片雪压碎数十根死草。范闲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而却依然坚狠地站立着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皇帝陛下。 没有人能在空中无凭无由飞掠数十丈即便着了皇帝陛下的王道杀拳。那股强大到生不出抵抗之心地巨大力量。也不可能把一个人横着击飞数十丈。 因为人体是有重要的毕竟不可能是真的雪花。当年在大东山上即便是四顾剑被庆帝一拳击飞四顾剑也是在东山庆庙里像石头一样滚出去凄惨无比地撞响了那口钟。 而谁能像范闲先前一样在空中飞掠了这么远----真的就像雪花。 皇帝冷漠地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那只官靴看着靴尖上刺出来的那一截冰冷反光的金属尖微微皱眉。先前他一拳击在范闲的胸膛上范闲被击飞的同时竟还有以命换命的打算极其阴险地从衫下踢出一脚脚尖便是这截金属尖上面很明显喂着剧毒。 皇帝将靴子扔到了雪地中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艰难站立着地范闲说道:“小手段是不能做大事的。” 范闲咳了两声咳出血来有些困难地从衣衫胸口处取出一块精钢薄板扔在了脚边的雪地上说道:“但小手段可以救命。” 精钢薄板上面已经被击出来了一个手印但很奇妙的是那并不是皇帝陛下的拳印而是一只横着的手掌背面的印记。 当皇帝的王道一拳将要轰到范闲胸膛上时范闲除了从衫底踢出那阴险的一脚外他的左臂在风雪之中自然滑行极为神地落到了自己地身前护在了要害之前。 然而他的大劈棺散手哪里是陛下宗师实力击出的王道一拳的对手被摧枯拉朽一般破开了封势陛下的拳头压迫着他地手掌最终还是狠狠地击打在了他地胸膛上所以才会留下了那个横着的手掌反面印记。 胸口处藏着铁板最后地关头调集了小周天里的天一道真气护住心脉再加上了自己手掌的缓冲终于让范闲在这样恐怖的一记拳头下面保住了小命。 庆帝范闲父子二人之间的战争只开始了刹那便已经分隔数十丈隔风雪相观已然分出了胜负。无论范闲准备的再如何充分可是实力之间巨大的差距大宗师的神妙始终不是靠努力便能弥补的。 从拔剑的那一刻起范闲先后用了天一道借势法门习自海棠处的精妙自然剑法最后凝雪成霜以叶家大劈棺之势相送将这天一道的四剑合成了习自四顾剑的绝杀一剑! 而最后脚尖地那阴险一踢。胸口的铁板自然是自小被五竹叔锤打所修练出来的功夫范闲赖以成名的小手段而用来催这些神妙技艺融汇贯通的基础自然是范闲体内勤奋修行了二十余年早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霸道真气。 天下有四大宗师外加一个瞎子。人世间最顶尖的武道全部在范闲一个人地身上展现出来。这世上也只有范闲才拥有如此好的运气可以学到如此多精妙的本事。换个角度讲也正是死去或离去的强者们将抵抗庆帝的最后希望放到了范闲地身上。他才能够今日与皇帝陛下公平一战。 然而即便是蓄势已久的连环三击习自大宗师们的无上绝学可是在皇帝陛下的面前依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从开始到最后皇帝陛下只是退一步出了两指轰出一拳。便将范闲打成重伤这种差距又岂是苦练冥思所能拉近? 九品上强者在这个天底下已经是极为少见的巅峰人物以范闲如今的修为便是满天下也去得可是面对着一位大宗师谁也没有想像过九品上强者有任何越级挑战的可能性。 今日风雪中范闲能够将皇帝陛下逼退一步。并且在陛下一拳之下还能活下来此事已经足够震惊天下足够令他自豪。 范闲咳着血脱下另一只官靴**着双足站在寒冷地雪地中双眼微眯眼眸里生出前所未有的豪情与信心。这种在惨败之下显得有些突兀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逼退了皇帝老子也不是因为他活了下来而因为他平静的内心里。有一种对自我判断的肯定---- 陛下已经老了。 范府七日闭关除了考虑那些心战之事替自己爱护的人们保存生命之外范闲想的最多的便是皇帝陛下如今真实状况的问题。大宗师的境界究竟是怎样地境界?范闲见过叶流云出手见过四顾剑。但是此不同彼。既然大宗师号称深不可测那怎样评估皇帝老子的真实实力? 好在在东夷城的时候。在四顾剑死之前这位大宗师曾经和范闲参详过很久关于庆帝境界的问题并且得出了一个虽然有些模糊却极为接近真实的判断。 庆帝修为大成正是当年北伐时体内霸道真气过临界值一举撕毁了体内所有的经脉从而成为一个废人结果最后竟是不知为何陛下不仅完好如初更成为了人世间的第四位大宗师。 范闲体内的经脉也爆裂过只是在海棠朵朵的帮助下在天一道自然法门的调养下极为侥幸地修复好了经脉。可当年陛下究竟是怎样活下来地? 四顾剑在大东山上与庆帝交过手他对范闲讲述了自己的判断如今庆帝的体内已经没有所谓人类应有的经脉而整个人的肉身已经变成了一个通窍真气行于体内毫无任何滞碍无论是出息入息都快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地程度而且由于不再有经脉地限制庆帝体内的霸道真气可以一直无限度地修练蕴积下去直至一个人类都不敢奢望地境界。 大宗师突破境界各有其法有人凭其与天地亲近之感有人凭籍视天地如无物的冷厉心意而庆帝突破那一层境界却完全走的不是自问内心的方法而是强悍地不停坚实修为体内的霸道真气蕴成大海以量变而成就质变。 这便是庆帝最恐怖的实力也只是凭借着他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和异常快的出息入息法门当年在大东山上他才可能一指渡半湖将体内修练了数十年的无数真气在那一指间的风情里生生送了一半进入苦荷大师的体内撑破了那具皮囊。 如果真能确定庆帝大宗师之境的真实面目那便有一个问题很值得深思庆帝积蓄了数十年之久的霸道真气度了一半入苦荷的体内如此大的损耗用来杀死一位大宗师自然是划算的可是这一半的损耗庆帝只怕还要花很多年才能弥补回来。 一般的武道修行者只需要数日冥思。或许便能让真气回复如初就算体内真气损耗一半顶多也只需要调养数月。可是庆帝地路子本来就与世间任何人都不同其余人体内的真气顶多是一方池塘便是那几位大宗师顶多是一方小湖只不过他们调用小湖的手段隐然可以让湖水蒸腾。走的是神妙其技的方法。 然而庆帝的体内是一片海少了一半短短三年时间只怕是无法重新填回的。 一半大海依然深不可测依然不是范闲所能抵抗。然而庆帝这些年不停承受打击京都叛乱心伤子死母死心念只怕有损。而去年秋天里御书房内那辆黑色地轮椅给陛下造成的伤害只怕也无法全好陈萍萍的手段。纵使是位大宗师也不可能完全免疫。 如果皇帝陛下还是大东山之前的皇帝陛下哪怕是三年前那个温和笑着看似中庸实则冷厉的皇帝陛下范闲一点机会都不可能有。关于大东山上地场景范闲了解的很清楚他知道皇帝陛下的王道杀拳拥有怎样可怕的威力。 而今天陛下的这一拳很明显不及大东山上的那一拳。不论范闲使出了多少保命的本事甚至还动用了他一直藏在箱子底地那套呼吸法门可是范闲依然活着。如果是原来的皇帝陛下只怕这一拳就已经直接轰碎了范闲的手掌衣衫下的铁板直接把他轰的半边身体尽碎。 这足以证明皇帝陛下已然走下了神坛他老了而且远没有当年强大了。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风雪那头的皇帝陛下鲜血从他的唇边渗了下来。他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十分清爽的笑意他这一生难得如此不畏生死的快意一战而且隐隐约约间嗅到了一丝胜利地气味着实爽快。 皇帝也隔着漫天风雪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眸子里寒光一现即隐。他很清楚。范闲能够在自己那一拳下活下来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那阴险的一脚。也不是因为对方妙到毫巅挡在自己拳头前面的手掌更不可能是因为那块可笑荒唐的钢板。是因为范闲的身法那在雪空之中飘掠而出数十丈有若雪花一般飘然不着力的身法。 正因为飘然不着力所以皇帝陛下的王道一拳至少有大部分的真气力量全部耗损在这漫漫雪空之中没有真正地落在范闲地身体上。 问题在于范闲的身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在空中横掠数十丈变得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皇帝的眼睛眯的更厉害了他现自己居然有些看不透自己地这个儿子他不知道范闲究竟还有多少惊喜在等待着自己。 “你已经有洪四痒地实力。”皇帝的声音透过漫天风雪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范闲地双耳。 范闲面色微凝知道这是皇帝老子对于自己的无上肯定当年的天下除却四位大宗师之外便以洪老公公的实力最为深不可测陛下曾经说过若不是洪四痒身体畸余只怕这天下的大宗师还要再多一个。 今日皇帝陛下将自己与洪四痒相提并论范闲微感自豪但也清楚陛下一定看出了自己先前化却那王道一拳的法门有些古怪。是的那是苦荷大师临死前托四顾剑转赠给范闲的法门范闲在风雪中呼吸着在空气中亲近地如鸟儿游走着都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天地间那些隐隐约约的波动。了太***难写了过年的时候事儿本来就多偏又写到这个部分我实在是很想骂娘而且事实上在电脑前面也骂了很多句娘……唉。 对了好像蛮多书评区里有个什么帖子说去年网络写手收入排行榜居然还把我排了进去说我挣了一百万……呃感谢这个贴子作者对我的信心只是我看着这个帖子很有想哭的冲动我到哪儿偷这么多钱去?若我真有一百万我下本就去写映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二之弹指一挥间 风雪中范闲面无表情平静地呼吸着微微颤抖的两只手掌掌心向天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在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那些不知名不知形的元气一层淡淡的光芒就这样覆盖在他的衣衫上。 他并不知道这些或清冽或活跃的元气波动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但他从东海海畔第一次感觉到这些事物的存在之后便现当按照那个小册子上记裁的浑沌的呼吸心念法子似乎可以将这些天地间存在的元气吸入体内化为真元。 先前一剑三式受震而飞电光火石间范闲体内一向以充沛闻名的霸道真气便有了衰竭之感临此危局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隐藏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开始了再一次的调息。 如今的皇帝陛下虽然受了伤动了心老了身体可依然是大宗师! 一举手一投足便控制了场间的势场让范闲不得不拼尽全身力气应对只一瞬间体内气海便要见底。此时他虽然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的元气然而风雪之中的波动是那样的微弱能够感觉到的元气因子是那样的稀薄对他此时的局面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帮助虽然回气略快了一些能够让他极勉强地站立在雪中然而又如何能够帮助自己战胜一位大宗师? 对于这片大6的强者来说海外的法术从来都是鸡肋一般地存在不屑一顾。即便是苦荷大师这种心怀宽广。从无忌惮连人肉也敢吃地大宗师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开始修研法术并且极有机缘地获得了那本小册子可是依然没有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顶多只能算是一种辅助手段。 就像今日的范闲一样他呼吸吐纳冥想敛气却像是万倾水田之中想要呼吸却从那些污泥浊水里吸不出多少氧气。 不能等下去了因为风雪那头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身影。已经开始缓慢而又坚决地踏雪而来。数十丈的距离看似遥远。看似彼处雪花比此处雪花要小无数倍然而对于庆帝和范闲来说天涯与咫尺又有什么区别? 范闲地双眸里无喜无怒只是一昧的平静微微变形的大魏天子剑横剑于眉寒光大作体内大小两个周天在膻中处微微一掠激得腰后雪山大放光芒。 自重生后每日勤勉固基冥想存贮的雄浑真气便像是雪山被烈阳照耀。瞬息间放成汩汩溪流溪流中的水越来越多汇成小河汇成大江冲涮着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粗宏的经脉。运至四肢端身体的每一细微处。强悍着他地心神锤打着他地肉身。脚下雪地如莲花一绽。爆出一朵花来范闲的身体斜斜一掠浑不着力却又暴戾异常挟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携剑而去。 雪空中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就这样照亮了阴晦的天地照亮了每一朵雪花每一片鹅毛清晰地可以看见雪花的边缘! 在先前一剑三击之后在皇帝陛下所施予的强大威压之下范闲承自东夷城剑庐的四顾剑终于在体内两股真气的护持下在轻身法门地庇护下完美地融汇贯通真正到了大成的境界这一剑竟已然有了当日东夷城城主府内影子刺四顾剑时的光芒!闲惨然颓然地被从半空击落于地横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而他先前一脚踩绽地雪莲花还在空中保持着形状由此可见他这一去一回竟是那样地迅疾快到那朵雪莲都还来不及碎! 他去的潇洒刺地随心如意凌厉却又自然可是他退的却是更加快狼狈不堪惊心动魄! 皇帝陛下缓缓收回平直伸在空中的拳头那个稳定而霸道十足的拳头。他微微眯眼看着雪地中的范闲依然沉默在范闲的这一剑前皇帝陛下也要稍避其锋所以此拳去势未足既然先前那一拳没有生生打死范闲这一拳想必也是打不死的。 果不其然范闲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艰难地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唇角挂着那股将要被寒冷冰凝的血痕冷漠地盯着皇帝陛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忽然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世间一切万能法不论是度技巧挪移所有这一切武道上的外沿都是建立在真气根基的基础上气湖不足如何能够快若闪电?如何能够使用那些已然得天地之妙的技法?真气乃是武学之基范闲体内的经脉异于常人修行的法门异于常人霸道雄浑十足放眼天下实属异类。 然而……陛下的身体更是异于常人!他体内的经脉不像范闲那样宽宏殊异而是根本没有体脉他整个人从头顶至脚尖便是通通透透地运气通道!陛下修行的霸道功诀更加强悍暴烈之中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道之气! 相较而言皇帝陛下便等若是范闲的升级版范闲是个小怪物皇帝陛下便是个大怪物而范闲想凭着自身的实力绝顶的真气修为与陛下正面相抗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悍勇而……荒谬的选择。 还是那句老话如今这片大6上无论是个人修为还是权势范闲已然是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不实际上他已经就是天下第二他自己也承认过这一点。 但是他今天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天上地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范闲平静地眼眸里没有一丝挫败情绪微眯着眼。透着风雪注视着皇帝陛下逐渐靠近地脚步。他知道当陛下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时便是自己再也难以凭借那古怪法门取得身法上优势的那一刻。 鲜血从他的唇间淌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被寒宫里的冷冽气息迅疾冻成了一片血霜。 黑漆漆地眼瞳微缩。范闲倒提大魏天子剑横腕于前全神警惕用手腕上束着的布条擦了擦唇边的血渍舔了舔嘴唇沙声笑道:“很爽。” 是的他自幼在监察院的照料下长大。从童年时起便在为了执掌监察院做准备。从骨子里到皮肤上从头到尾都浸淫进了监察院阴险黑暗的气息这一世他不知遇着了多少风波多少强大的敌人每每此时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对方用那些见不得光地卑鄙手段去谋求最后地胜利然而却极少会勇敢地凭借手中的剑。与强大的敌人们进行最直接凌厉热血的战斗。 看着逐渐靠近的皇帝陛下感受着充溢于天地之间的威压逐渐压制着自己的身体范闲清秀面容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他竟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想到了三年前在澹州北方原始山林的那座悬崖上。燕小乙手执长弓。似乎也是这样冷酷地靠近自己地身体。 在草甸上范闲勇敢地站了起来。今天他同样勇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风雪中的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一振右臂双脚在融雪上一踏如灵猫踏雪电袭身形骤然一晃便从原地消失。 跑了?皇帝陛下看着那个顺着风雪之势化作一片灰影将将掠过废园宫墙向着皇宫正南方向疾驰的儿子眉头微微一皱唇角泛起一丝情绪复杂的冷漠笑意明黄龙袍双袖一振顿时变作一道模糊地黄色影子瞬息间随着范闲地身影消失。 寒宫的半空之中范闲双手自然地微垂于身体两侧疾而异常自然地随着风雪地去势飞掠变成了宫中檐上墙上的一道灰影。 先前废园之中他做出了幼狮搏命的姿态却是反身就走拼尽一身修为遁入天地风雪之中要逃离陛下的身边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屈辱的感觉皇帝老子是大宗师是大怪物总之不是人打不过一个不是人的家伙是很正常的事情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留在那里拼命那才叫做愚蠢。 隔着衣衫感受着风雪之中的微妙变幻范闲的身姿异常美妙如一只耐寒的鸟儿自由飞翔着在空中时不时改变着前行的方向画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偏生度却没有丝毫降低。 安静许久的皇宫已经是晨起的时光偶有扫雪的太监仆役瞥见了半空中那一掠而过的灰影却都只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飞那么快。 范闲自由而自在地飞掠着在阴晦而安静的皇城里飞掠着每隔七八丈的距离便会在那些檐角或是墙头上微微一点身形毫无滞碍又入另一宫中这等身法这等度实在是人间向来未见。 一滴汗珠从范闲的后颈滑入背后这一番全力施展的飞掠之术施出并没有耗损他太多真元借天地之势遁天地之中已得天地之妙在半空中飞掠反而让他的心境平和下来体内两个周天的循环也开始温存起来一点一滴地修补着他在陛下威压之下造成的缺口而那个无名的法术功诀似乎也在这天地和谐的氛围之中得到了最充分地挥让他回复的度越来越快状态越来越好。 脚尖点过檐角一处石兽头颅却是点兽嘴里含着的铜铃铛都没有惊动范闲飞于半空宫殿之上俯瞰着大地宫里的人们格外有一种飘然欲仙凌视苍生的感觉尤其是那些或烧水或扫雪的人们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现天上有人在飞掠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可是范闲后背的汗依然在流着因为他此时虽然将全副心神都融入了此等和谐境界之中也不会动念回头去看。可是他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隐而未地威势正不快不慢地缀着自己就像死神地脚步虽然缓慢。却永远无法摆脱。 没有想到自己的度已经提升到如斯境界可依然没有办法甩脱身后的皇帝陛下范闲的双瞳微缩向着南方远处高大的皇城下门闯了过去。 自皇宫西北角废园处范闲轻身而脱一路向南很奇怪地是。他没有选择最近的北宫门或是那些宫墙翻掠。 他在宫里与皇帝陛下谈判这么久。自然是有所凭恃这一对父子二人都很清楚眼下的情况是什么范闲承诺陛下这只是一场二人之间的战争而皇帝陛下为了大庆的千秋万代也只将皇者的威压施加在范闲一个人的身上。 只要这一次范闲能够逃走至少天底下会安静很多年为了那些隐在天下各方地筹码在杀死范闲之前。皇帝陛下不会对那些范闲地部属动手这便是天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意思。 而皇帝陛下不会允许自己的帝国内一直隐藏着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势力存在所以他今天必须杀死范闲。 可是……范闲没有出宫。虽然皇宫那些封住四面八方。朱红色高高的宫墙号称可以拦住世间任何的九品强者可是当年五竹叔引洪老公公出宫。已经证明了这座宫墙对于真正站在人间顶峰的强者并不是天险更何况对于范闲这个自幼便在飞掠之术上下了无尽苦功的人物。 范闲一路向南始终向南在幽深落着雪的皇宫里一路向南他掠过了漱芳宫掠过了含光殿掠过了破落地东宫与广信宫。他看见了很多人而皇宫里没有任何人看见他。 他掠过了三座正宫六处别院看见了七十二位女子终于翻掠上了整座皇城内最为高大的太极殿。 高耸的大殿上方向来没有什么人来过除了开国时新修之时那些工匠或许在上面曾经忙碌据闻当年修这座大殿时还摔死了两个人最后还从大魏朝里请了天一道庙门的人来平息怨魂。 今日的太极殿黄色地琉璃瓦上覆盖着一层厚厚地积雪两种颜色极有美感地混在一处就像是极常华美的衣料让人不忍破坏。范闲此刻却没有丝毫赏雪地时间和心情他顺着太极殿中端直接向着高处飘去脚下虽然湿滑无比却无法让他的身体有丝毫偏斜。 一掠而上脚尖踏上太极殿中端高高耸起的龙骨范闲凌风而立身遭尽是飘雪衣袂呼呼作响。他此时站在皇宫的最高点正面是极其雄伟的皇城正门身周是看上去显得无比低矮的宫墙甚至可以看见大半个京都城都陷在一片蒙蒙的风雪之中。 不知道若若出宫后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婉儿她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京都范闲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京都重重民宅叠檐然后等到了身后那抹明黄身影的出现。 范闲没有转身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十分强烈的失望之色因为他一直等待着的声音没有响起等待中的变化没有生整座皇宫依然是一片安静尤其是这座雄伟大殿的上方除却他与身后的皇帝陛下外便只有风雪什么都没有。 范闲顺着殿上的琉璃瓦滑下了去虽然风雪中大战紫禁之巅想必是一个极有看头极为尊严的搞法但在范闲看来人只能有尊严的活着而无法有尊严地死去。 灰色的身影和明黄色的身影几乎同时轻飘飘地落在了太极殿前的厚厚雪地里停住了身形。 皇帝站在太极殿的长廊之前身后便是那幽深的正殿之门往日里他就在这座宫殿之中召见群臣掌控天下无数子民的生死存亡而今日他却是孤伶伶地站在这里范闲站在殿前的广场中间身边尽是一片厚雪他看着远方正对着的厚重的皇宫城门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力量冲破那座宫门。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皇帝说道:“其实什么事情展到最后就只是像两个野兽一样撕咬。” 皇帝沉默表情冷漠他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此时君臣二人终于停止了完全乎世人想像地飞掠追逐。安静地站在了殿前也在万千子民们地眼前现出了身形。 那些在殿外扫雪的太监在长廊里安静走过的宫女那些面色青红握刀而立的侍卫都惊愕地张开了嘴看着雪地里的皇帝陛下和小范大人。震惊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闲平静地看着皇帝陛下心底里却想着旁地事情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从西北废园直奔皇宫南城这一路上皇帝陛下有好几次靠近自己找到了杀死或擒住自己的刹那时光可是皇帝陛下没有动手。 这是为什么? 想必微微皱着眉的皇帝陛下心中也有不解范闲不想着往宫外逃却往南边走。这是为什么? 范闲在等着一个变数可惜在太极殿上皇帝陛下袒露出身形后第一变数没有生那么第二个呢?范闲自己能够有多少实力。皇帝陛下算无遗漏。点的清清楚楚此时的变数。必须是连范闲都不知道的变数。 就像当年悬空庙里的那个神仙局机缘巧合风云集会局中地所有人都各有其目地然而到最后谁都有控制不住的变数产生。 范闲坚信这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变数一定会生因为当年悬空庙一事出动了四方势力然而身为南庆最大的敌人北齐朝廷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北齐上承大魏在这天下经营了千年之久对于心腹大患的南庆京都皇宫难道没有任何手段?范闲不相信他坚信北齐人在皇宫里一定藏着撒手锏!而今日南庆君臣父子反目血溅皇城正是北齐小皇帝使出撒手锏的最好时机! 若战鼓声响起咚的一声闷响若大战爆数万根紧绷的弓弦齐声歌唱而其实只是皇城角楼处那座巨大的守城弩用机簧上紧地弩机在这沉默甚至沉闷的一刻动了! 如儿臂一般粗细的精钢弩箭在强大的机簧力量作用下于瞬息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了皇城角楼处地空气震地空气一爆撕裂了太极殿前正面空中不停飘舞的雪花高旋转生生劈开一道幽深地空间通道射向了殿前的那抹明黄身影! 不知道被铸死了的守城弩基台是怎样被扭转过来对准了皇宫方向更不知道北齐人是怎样渗透进了南庆皇城的禁军队伍并且暗中控制了那处角楼。范闲只知道北齐人的撒手锏终于动了这已经足够了一声厉啸范闲沉气于足身体重若盘石动若瀑布人随剑动紧跟着那枝呼啸而来的巨弩杀向了皇帝的身前! 强弩临身然而终究距离太远大宗师境界的皇帝陛下只需要拂袖而退强行凭恃强悍的修为化距离为时间便能避过这惊天一弩。 然而范闲的余光里早已瞥见长廊之下有一个正跪在地上瑟瑟抖的宫女此时已经站起了身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拔下了间的细针向着皇帝陛下的身后刺了过去。 不论是北齐人还是范闲似乎都低估了庆帝在这世间数十年打磨出来的意志与反应当所有人都以为太极殿前那抹明黄身影会暂避巨弩锋芒时…… 皇帝陛下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竟是倏乎间在雪上连进三步!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弩箭擦着皇帝陛下的端狠狠地扎进了平整如玉的青石地中瞬间将这石面刺成豆花一样的碎石砖泥四处猛溅却恰好将那名偷袭的宫女刺客挡在了石屑之后! 皇帝陛下右臂一拂龙袖一股强大的真气裹胁着他身后漫天的石屑与雪花像一条巨龙一般击了过去正中那名宫女的身体! 嗤嗤嗤嗤鲜血横溅无数的石屑与雪花就像箭枝一样击打在那名宫地身上。瞬息间在她地身体上创出几百几千条口子! 这名刺客竟是一次出手都没有来得及。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哼便垮在了雪地之中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下与范闲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许此时范闲正全力冲刺。只不过电光火石间父子二人便近在咫尺近到范闲甚至能看到皇帝陛下微微清瘦的面容那双再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地眸子以及平静的眸子里无由透露出来杀意! 北齐的撒手锏果然厉害无论是对付谁只怕都是足够的。然而用来对付陛下这种大宗师。却是极其难看的。范闲的眼里却没有丝毫失望之意依旧是凌空一剑狠狠地向着陛下的眼窝里扎了下去。 依然是先前两次交手那种情况范闲手中地大魏天子剑根本不可能刺中似仙似魅一般在方寸地里身姿幻妙无穷地皇帝陛下剑尖吐露着锋芒颓然无力地刺破了陛下脸颊旁边的那片空气嘶嘶作响。却是徒劳无功。 而陛下的拳头却又已经轰了过来这是真正的王道一拳皇帝陛下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如玉石一般洁莹无比的拳头在这漫天风雪里。压过了一切的白色。闪耀着一种人间不应该有的光芒轰向了范闲的胸膛。 皇帝的脸也很白。一种不健康地白似乎这位大宗师已经将体内如海一般的真气全部都集在了这一拳上。若中实了这一拳就算范闲有世间最精妙的两种真气护身有绝妙的飞鸟一般的身法卸力也只可能被击在粉碎。 便在此时范闲手中地大魏天子剑脱了手呼啸着破开雪空向着幽深紧闭着地大殿之门而去。 他的人面对着那记耀着白洁圣光地拳头凄厉地吼叫一声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一根手指隔着三尺的距离异常笨拙而缓慢地向着陛下的面门点去! 缓慢只是一种感觉实际上是那根手指尖上所蕴含着范闲穷尽此生所能逼将出来的全部真元太过凝重无质之气竟生出了有质之感似有重量一般让他的手指开始在雪空中胡乱颤抖。 他的人也在颤抖面色异常苍白双眸却异常明亮。 范闲的手中便是有剑也刺不中皇帝的身体更何况是一根手指更何况他的手指距离陛下还有些距离而陛下那记杀人的拳头已经快要触到他的衣衫。 然而一声尖厉的声音从范闲的指尖响起就像是一个魔鬼要撕破外面人体的伪装从那身皮肉的衣服里钻出来又像是竹箫管内的音符因为太久没有人按捺再也耐不住寂寞想要钻出那些孔洞作为空中的几缕清音。 一道清冽至剑凌厉至极杀伐之意大作的剑气从范闲指尖喷吐而出瞬间越了二人间的空间刺向了皇帝陛下的咽喉! 犹记当时年纪小澹州顽童多惹笑。为什么真气送出体外便会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呢?五竹叔不会内功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世间的武道修行者都没有尝试过呢?还是一个顽童的范闲开始尝试他异常辛苦地在没有人指导或纠正的情况下自行默默地练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体内的真气吐出掌面在极细微的距离内能够回到体内这归功于他体内两个大小周天还是归功于他的执着和勤奋?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白白耽误了他很多的时间以至于他自幼修行无名霸道功诀待入京都时却还无法像海棠或是王十三郎一样一战惊天下。那些在他的手掌上回复自如的真气根本不可能运用在真实的战斗中更无法放出体外形成杀人的利器除了爬爬澹州的悬崖红红的宫墙偷偷钥匙偷亲未婚妻还有什么用呢? 可是范闲不甘心因为当年叶流云来过那座悬崖并且在那片沙滩上留下了万点坑。他知道世间有人能够控制释出体外的真气。所以他一直执着甚至有些愚蠢的按照这条路子走了下去只是可惜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因为范闲不知道除了他这个怪物之外世间只有到了那个境界地人。才能够控制释出体外地真气。剑庐里那些九品强者的剑上虽然可以有淡淡剑芒但那和人体自身的进益是何等样质上的差别。 愚顽的顽童渐渐长大世人视为珍宝地无上功诀在他的手里却成为了执着的象征直到某日东海之畔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手掌上来回往复的真气终于……终于……可是渐渐地伸展出去一些再伸展一些。他的心意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已经不在自己体内的气息波动! 如今的范闲已经能够感受到天地间地元气波动。当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属于自己地真元气息并且能够控制操控!不论是那个愚顽的少年执着到底的原因还是那本小册子的原因总而言之最后的成果便是此刻他的指尖喷薄而出的那道无形剑气!剑在手如何能刺得中面前这抹虚无缥涉的明黄身影?而指尖颤抖只需动一心念。便剑气流转割裂空气谁能避开? 皇帝陛下也不能在这记凌厉而至的剑气之前他只来得转了转身子。而他地那一拳却擦着范闲的肩头。击在了空处。 虽然击空范闲的左肩却依然是衣衫猛地全碎。而他身后的雪地上更是被击出了一个大坑雪花四处飞舞! 范闲指尖的剑气也击中了皇帝陛下准确来说是擦过了皇帝陛下地脖颈无形地剑气撕裂开了陛下颈上那薄薄一层肌肤鲜血渗了出来!吐出一声凄厉地尖啸将体内残存不多的真元全数逼至了指尖隔空遥遥一摁再刺皇帝陛下的眼窝! 皇帝陛下一拳击空面色的苍白之色更浓然而看着范闲再次刺来的那一指陛下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退怯之色唇角反而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陛下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着范闲指尖的剑尖上摁了下去他的身形飘然而前倏乎间将二人间的距离压缩至没有! 嗤嗤气流乱响电光火石间皇帝陛下的指尖便触到了范闲不停喷吐剑气的指尖两只细长的食指并在了一处一只手指不停颤抖另一只却是异常稳定。 两只手指的指腹间气流大作光芒渐盛激的四周空中的雪花纷纷退避而去! 皇帝陛下的唇角笑容一敛右臂轻轻一挥食指上挟着一座大东山向范闲压了下去! 喀的一声范闲食指尽碎! 身体如被天神之锤击中整个若风筝一般颓然后掠却不像先前主动卸力那般后掠而是整个人似乎已经再无任何支撑之力猛地摔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无法动弹。 雪地上生死相搏的君臣父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先前刺空的那一剑自范闲手上脱落呼啸而向着太极殿正门处飞去的那把大魏天子剑。 但其实这一对父子二人都没有忘记因为在这样一场战争中世间至强的这对父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消耗任何不必要的力量。 此剑一飞必有后文。后文正是太极殿幽静正门上面精美繁复的纹饰因为当范闲指尖第一次喷吐出令人震惊的剑气时太极殿紧闭着的正门就这样诡异的开了。 穿着一身布衣的王十三郎就从那黑洞洞的庆国朝堂中心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接住了范闲脱手的那柄大魏天子剑右肘微屈在空中如闪电一般掠至身形微涨一身暴喝集结着蓄势已久的杀伐一剑就这样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颈处刺了过去! 王十三郎壮烈天下无双这一剑所携的壮烈意味更是挥到了极至。较诸当年悬空庙上一身白衣的影子。从太阳里跳了出来地一剑更要炽热三分光明三分明明是从皇帝陛下身后地偷袭却硬生生刺出了光明正大的感觉! 剑心纯正的剑庐关门弟子。全得四顾剑真传那夜又于范闲与四顾剑的对话中对霸道真气有所了悟此时集一生修为于一剑何其凌厉若是范闲面对这一剑只怕也必将受伤! 然而皇帝陛下似乎根本就知道身后那座幽深的大殿里。会忽然跑出一个九品上地强者出来。一指大山压顶将范闲击倒在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也不转身直接一袖向后拂出。 庆帝此生一拳、一指、一袖便足以站在人世间的顶端无人敢仰望其光芒然而今日他的这一袖却无法气吞山河风卷云舒般地卷住王十三郎的壮烈一剑。 因为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因为正如范闲判断的那样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全盛期地陛下这些年来地孤独老病伤无论是从肌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让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王十三郎的那声暴喝依然回荡在空旷的皇宫之中。而剑芒乱吐的大魏天子剑已经嗤的一声刺穿了劲力鼓荡的庆帝龙袖。擦着皇帝的胸膛刺了过去。 皇帝拂袖之时已然微转身体。十三郎的这一剑虽然凶猛却依然只是擦身而过只是刺伤了庆帝些许血肉! 而皇帝袖中的那只手却已经像金龙于云中探出一般妙到毫巅地捉住了十三郎地手腕。 王十三郎手腕一抖手中的大魏天子剑如灵蛇抬头于不可能的角度直刺庆帝的下颌。庆帝闷哼一声肩膀向后精妙一送撞到王十三郎的胸口喀喇数声王十三郎鲜血狂喷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他感觉一股雄浑至极地力量要将自己震开一声闷哼双眸里腥红之色大作竟是不顾生死地反手一探死死地捉住了皇帝陛下地右手不肯放手! 一抹花影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从王十三郎地身后闪了出来就像她先前一直不在一般就这样清新自然地闪了出来如一个归来的旅人渴望热水如一株风雪中的花树需要温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另一只手左手。 海棠朵朵来了这位北齐圣女如今天一道的领袖就像一个安静到了极点的弱质女子依附在庆帝的身边庆帝的袖边如一朵云如一瓣花甩不脱震不落一味的亲近一味的自然令人生厌生人心悸。 不知为何海棠的出手没有选择攻击庆帝的要害而只是释尽全身修为缠住了庆帝的左手。 庆帝的双眸异常冰冷平静本就清瘦的面颊在这一刻却似乎更瘦了一些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面色一片苍白他知道握着自己两只手的年青人是那两个死了的老伙计专门留下来对付自己的可是他依然没有动容只有一声如同钟声般的吟嗡之声从他那并不如何强壮的胸膛内响了起来…… 雄浑的真气瞬间侵入了两名年青的九品上强者的体内一呼吸间王十三郎的右臂便开始焦灼枯萎开始荡数道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流了出来。 而海棠朵朵的情况也不见得好一口鲜血从她的唇中吐了出来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震落雪埃之中。 此时太极殿的雪地上开始染上了血红而不远处的范闲就那样颓然地躺在雪地中似乎再也无法动弹似乎谁都无法再帮助海棠与王十三郎这两名被曾经的大宗师们公认最有可能踏入宗师境界的年轻人难道就要这样死在世间仅存的大宗师手中? 皇帝陛下的心里闪过一抹警意虽然从昨夜至今他一直警惕着一切他从来不以自己的宗师境界而有任何骄纵他不是四顾剑他没有给范闲一系留下任何机会虽然直至此时直至先前在太极殿上他都没有现自己最警惧的那个变数生可是眼下这抹警意仍然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面前那片滴落着红晕的雪地。 皇帝陛下的目光触处雪地似乎开始了极为迅疾的融化这当然不是陛下的目光灼热而确确实实是从先前范闲指尖吐露剑气的那一刻起下方的雪地已经开始融化了。 只是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庆帝一指击伤范闲双手震锁两大年青强者雪地才真正的融化松动。 雪地之下是一个白衣人。 这位天下第一刺客永远行走在黑暗中的王者剑下不知收割了多少头颅的监察院六处主办东夷城剑庐第一位弟子轮椅旁边的那抹影子此生行动之时只穿过两次白衣。 一次是在悬空庙里他自太阳里跃出浑身若笼罩在金光之中似一名谪仙。一次便是今日他自雪地里生出浑身一片洁白似一名圣人。 影子两次白衣出手所面对的是同一个人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所以影子今天的出手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强大最阴险的一次出手! 与范闲和王十三郎不一样他的剑竟似乎也是白的上面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朴实无华那样的黯淡。 而他的出剑也是那样的朴实并不是特别快但是非常稳定所选择的角度异常诡异剑身倾斜的角度剑面的转折都按照一种计算中的方位没有一丝颤抖地伸了出去。 这一剑太过奇妙刺的不是庆帝的面门眼窝咽喉小腹……任何一处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脚尖、膝盖腰侧这些不寻常的选择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左侧的大腿根。帝陛下在这一刻竟也没有躲过影子的这一剑微白的剑尖轻轻地刺入了陛下的大腿根部飙出一道血花! 影子是刺客他的生命就在于杀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杀不死的人就像很多人都以为大腿受伤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影子知道大腿的根部有个血关一旦挑破鲜血会喷出五丈高没有人能活下来。 只是这一剑虽然浅浅地刺进了皇帝陛下的大腿根部却还不足以杀死这位强人因为那处血关还没有被挑破伏在雪地中的影子就像一位专注的杀牛屠夫一般度平稳而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 皇帝陛下的脸色较诸这漫天的雪更要白上几分当一身白衣的影子出剑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已经在向后退了他带着缚住自己双手的海棠与王十三郎在雪地上滑行着向后退着。 然而白衣的影子依然刺中了这一剑。 皇帝感到了一抹痛楚眼瞳微微地缩了起来然后他的人变成了风雪里的一条龙卷起了身周所有的雪花所有的人所有的剑意所有的抵挡包裹着场间的所有人在太极殿前的雪场中飘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三) 风雪快的飞舞着沿着那几个模糊地人影飞舞着。以顺时针地方向横飞于半空之中渐渐连成无数道线条看上去就像民宅闺阁里织成球地毛线或者是江南春蚕吐出来地茧丝。化作了一个圆球将里面地那些正陷于危机时刻地身影全部遮了起来。 这个白色的雪絮圆球并不是静止的。而是用一种奇快的度向着雪地后方地太极殿退去。也不知道内里那几位强者是用怎样的心念。保证了那些快旋转地雪丝没有被劲风刮拂成一片散雪。 先前王十三郎与海棠从太极殿里飘掠而出时打开了两扇门。此时地太极殿就像一个阴影构成地巨兽。张着自己的嘴。准备一口将那个浑圆而巨大地雪球吞进腹中内里一片幽暗。 只是殿门并没有全开那张嘴太小所以当那个雪球飘到太极殿正门时体积竟是比殿门还要更加大一些。雪球快地撞到了殿门处。却异常奇妙地没有出一声响动。那些雕着繁复纹饰的木门瞬息间被雪球圆融之势里挟着地杀意战意摧毁。一道道深刻入木的伤痕瞬间产生。摧枯拉朽一般散离而去。 万年的时光或许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毁灭一切。然而这一个潆潆雪丝构成的事物竟也产生了这样强大的效果本应是柔弱无比的雪花在高地旋转中变得像是无数把锋利地钢刀一样割裂了空间里存在地一切。 如斯恐怖地效果自然是因为那方空间里地那位大宗师在此刻已经挥出了他地巅峰境界。 雪球一路破空而去。飞过长长地御道。撞在了御台之下声音再次生轰地一声雪球爆开雪花如利箭一般嗤嗤向着四百八方射出击打的整座太极殿都开始陪弱地颤抖起来大粱没有断裂地迹象。然而美仑美奂的殿内装设却全部被击成了一地废砾! 数个人影激射而出王十三郎与海棠颓然飞堕于残砾之中。鲜血狂喷。而十三郎的那只手臂更是早已凌惨的变成了绞在一起地血肉之丝。经脉尽断。 刺出最后那一剑地影子一身白衣匍匐在御台之前。头颅下方尽是鲜血。一丝不动竟是不知生死。他手中握着地那把剑有气无力地握在手中剑尖残留一段血渍。 然而这把素剑终究是没有能够挑破皇帝陛下大腿根处地血关在这样地情形下影子刺出的必杀一剑明明已经刺入了皇帝陛下地血肉。可是由殿外杀至殿内天地震荡。四处风乱物动。那剑尖竟是颤也无法颤也一丝。动也无法动一寸。直到最后被震出陛下体外徒劳无功! 在这段时光内皇帝陛下凭借着浩翰若江海地真气修为。以王道之意释出霸道之势。将整个空间里地数人都压制在圆融境界之中在这片领域里陛下地心意。便是一切行为的准则谁也无法抵抗! 明黄色地身影在这片凌乱地御台上显得那样地刺眼陛下依旧直挺挺地站立着。看也没有看一眼在身后变成一堆烂木地龙椅。面色苍白露出袖外地双手微微颤抖。虽然受伤可依然是那样地不可一世不可战胜。 匍匐于御台之前。像条死鱼一样的影子忽然动了。他就那样飘了起来白衣凌风。唇角淌血极其毒辣的一剑向着陛下地咽喉刺了过去。 一刺落空。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影子地面色苍白。混着血水吐出一个字来:“退!” 当他递出最后的那一剑时他的人就已经向后疾飘退而去。第一剑没有能够杀死皇帝陛下那么今天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虽然影子一心想替惨遭千刀万剐的陈萍萍报仇然而他终究是一位刺客。今日入宫行刺地四个中就算他眼光最为毒辣心境最为平稳。一击不中。自然要飘然而退他只是担心那两个身受重伤地年轻高手会依然舍生忘死地与皇帝陛下缠斗。所以才喊了那一声。 这一个字地声音还有落下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太极殿内三个身影呼啸破空向着殿外奔去。受伤最轻的海棠朵朵落在了最后方花布棉袄一展化作一片花影。绽放在殿内幽暗的空间内。 花朵消失地那一刻。三名九品上地强者也从太极殿内消失皇帝陛下依然沉默地站在御台上。令人异常吃惊地没有追击。先前至强至刚领域一出那三位强者身受重伤再也无法回复。此时逃离大殿已经是强弩之末。若皇帝此时出手。想必会很轻易地杀死这三人。 皇帝陛下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低下了头摊开了双手感受着脖颈处传来地那丝寒意痛意看着胸前被割开的血肉渗出明黄龙袍 地血渍还有大腿根处的那记血洞。 清晰地痛楚从三处传入他地脑中。让这位强大的皇帝陛下有些怔。朕已经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便是三年前在大东山上面对着苦荷与四顾剑时。皇帝陛下耗损地也只是蕴养一生的浩翰真气和无上的精神气势。可是今日……面对着区区几个年轻人朕竟然受伤了? 皇帝伸出左手在胸襟上抹了一把。看着洁白手掌上地血水。微微皱眉难以自抑地感到了疲惫第一次在内心询问自己莫非朕真的老了? 他地眼眸里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今日出手的四人他都很清楚安之自然不用多提。这小子居然能在今日逼出离体剑气来。天份勤勉果然了得。而影子一直追随那条老狗。却一直在皇帝存在的空间里藏匿着存在天下第一刺客果然了得。 至于苦荷与四顾剑地那两名关门弟子。皇帝陛下也不陌生他虽然没有见过海棠朵朵但对这名北齐圣女却是了然于心。知道她与范闲之间地关系。陛下当年甚至动过让范闲娶了这女人地念头王十三自伊…·当年在大东山上地那一幕让皇帝陛下牢记于心。欣赏有加。 除了影子外如此出色地三名年轻人毫无疑问会是将来这个天下最了不起地人物。今日齐刺皇帝虽然败了却依然败地如此轰轰烈烈由不得皇帝不欣赏。不生杀意。 皇帝缓步走出幽静的太极殿一步一步地行走。缓缓地梳理着体内已经开始有不稳之迹地霸道真气面色冷漠双眸异常寒冷静静地看着皇城正方已经被范闲数人成功打开的宫门。 他不关心范闲他们是怎么能够在禁军和侍卫地眼皮子底下打开了宫门也不担心这些他骨子里地刺以年青骄傲提醒他地衰老地敌人们会不会就此消失在人海里。 “全数杀了。”皇帝平静地开口吩咐道就像是叙述一件家常事便这样自信而冷酷地定了甫始逃出皇宫地那几名年轻强者地生死。然后他从刚刚来到殿门口的姚太监手里。接过一件全新的干净地龙袍开始换衣。 影子退地最快。他在雪地里一把抓起陷入半昏迷之中地范闲闷哼一声生生逼下体内涌上来地那口鲜血如一只鸟儿般。诡魅无比地向着宫门的方向飘去在他的身后王十三郎姿式怪异地跟在后面而已经脱了那身花布棉袄身着素色单衣的海棠朵朵。则是面色平静地跟在最后方。 此时四人都受了或轻或重地伤想要翻越宫墙已经成了难以完成地任务。只有向着宫门处闯去然而谁都知道太极殿正对的宫门乃是整座皇城防守最为森严的所在可是影子冷漠地闯了过去。依然没有一丝犹豫这不是因为范闲的交代。更因为他是东夷城地人他知道剑庐里最多地是什么。 先前北齐人使出地撒手锕是皇城一处角楼里地守城巨弩。当那声闷声响起。皇城地禁军侍卫们终于知道今天皇宫里来了刺客。然而太殿内外雪中地那场拼死搏斗开始的太快结束地太快当那四位强者身影冲向宫门时禁军内一部分高手正在向着皇城角楼处汇合而留在宫门处地禁军只来得刚刚组织好阵式。像一张大网一样。 然而这张网初初织成。便被凌天而起地剑光撕碎了四道冲天而起地凌冽剑光不知从何处生出。将宫门处地禁军阵绞地一片大乱残肢乱飞。鲜血狂溅惨呼大作! 东夷城剑庐十三徒除却范闲派在江南保护苏文茂和夏栖飞地数人。除了留在东夷城定军心的几人。一共来了四名九品剑客! 没有人知道这些九品剑客是怎样暗中潜入皇宫地。但人们知道剑庐弟子以杀意惊天下。以九品之境行暗杀之事整个天下除了监察院影子执掌的六处之外。没有哪方势力能够抵抗。 只不过一瞬间。反应不及的禁军便被杀地大乱沉重地宫门也被拉开了一道缝隙在禁军将领和侍卫班值愤怒地嚎叫声中。四名剑庐弟子冷漠地控住了幽深的宫门长道生生杀出了一道极小的空间护持着自雪地中。自太极殿方向逃遁而来地范闲四人。像一缕缕幽魂一样闪出了宫门缝隙。奔向了白茫茫一片无比冷清宽宏地皇城前广场。 范闲受了皇帝陛下一指食指尽碎。体内被那股强悍的霸道真气侵伐着若不是他体内地经脉异于常人。修行的又是与庆帝同质同性地真气。只怕在那重若东山地一指下。他整个人都会被点爆。 可纵使他活了下来。依然感觉到了经脉已经生出了无数破口他的身体内外就像有无数道烙红了的细铁丝。正在体内游动着他的心境嗤嗤作响那种难以承抑的痛楚。刺入他的脑海之中人类自保地本能。让他极易在这等强烈的痛楚中昏迷过去。 然而范闲不能昏迷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活着逃出皇宫。他有些模糊地视线早就看见了那几名剑庐弟子释出地清冽暴戾剑意眉头痛苦地皱了皱因为这些剑庐弟子不是他安排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把剑庐拖进这滩浑水之中。 影子是监察院旧臣海棠是他的女人。十三郎是他地友人今日入宫行刺所动三人。全部是范闲地私人关系。毕竟这是与陛下地君子一战。陛下能容忍范闲找这些人来帮忙。也能猜到然而若范闲动用了东夷城甚或是北齐地力量。这事情只怕会更加麻烦。 而更麻烦的则是此时宫外地安静一片白雪之中地皇城前广场。竟是安静的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当四名剑庐弟子也化作幽影持剑护送范闲四人踏上了皇城外广场的雪地时。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只能听见他们这一行人的脚步声竟显得那样地寂廖。 这种死一般的安静太过诡异任谁都知道有问题范闲虽然没有动用剑庐弟子的意思。然而他所安排地出宫道路与影子地选择一样也是谁都不会想到的皇城正门之所以选择皇城正门。还因为范闲事先就推断清楚自己入宫与陛下交涉谈判。而京都里自己毒杀贺宗纬一事应该已经爆那些文官们肯定会来叩间鸣冤。那些倔犟地御史们更是会跪在雪地里。向皇帝陛下施加无穷地压力。 这一点在昨夜姚公公地宴报中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此刻范闲数人逃出皇宫正门时本应该看见一地满脸悲愤的官员听见嘈杂地议论声。白雪已经被践踏成一片污泥。而各府里的下人仆役则是躲在远处地街巷马车里他们这一行逃出来地人。则能趁乱而遁。甚至范闲连如何抢夺各府里地马车都已经想好了退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们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自己这一行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足印和淡淡地影子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是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所有地人都现了异常。后方地宫门已经重新缓缓地关闭了起来。里面地禁军侍卫十分出人意料地没有追击出来。然而影子依然冷漠着脸向着前方飞掠着。明知道眼下有蹊跷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困兽之局。然而众人还能怎么办?除了冲过去闯过去。 皇城前地广场极其雄伟阔大当年阅兵时曾经容纳过十万方众。三年前京都叛乱秦叶两家领大军围宫。也有数万大军在此处集结。而今日一片厚雪之上。竟只看得见这一行从皇宫里辛苦杀出来地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孤伶伶地十分可怜。 从这个孤单地队伍右方后传来一连串轻微的杂响。皇城角楼处的零星战斗似乎也结束了。北齐人安插在南庆最久的奸细和刺客大概已经被禁军扫荡干净。而此时却有两个人影从角楼处的朱红色宫墙上堕了下来! 皇城极高。那两个身影堕落的度极快眼看着便要堕入雪地落个骨折身死的下场。不料却听着空中暴响一阵厉喝一个身影腰间弯刀疾出在宫墙上看似胡乱。实则妙到巅毫的斩着每一刀斩下。便在朱红色新修复地宫墙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那个人使地是一对弯刀实力极为强悍在空中竟然还能维持住自己的身形而另外那个人明显修为要弱一些。只有用手中的那柄剑插入同伴地刀柄铁链之中。 不过是几个起落间的功夫。这两个身影便重重地摔落在宫墙之下。那名身形魁梧地强者。没有受什么伤抓着他地伙伴便向着雪地地正中跑了过来。看去向。似乎是要与范闲一行会合。 这两个人是北齐残存不多地九品高手其中一人是苦荷大师地关门弟子北齐皇宫第一高手狼桃另一人则是何道人! 此时范闲一行人已经奔至了茫茫雪地的正中。忽然现忽然多出来了莫名其妙地同伴不由怔了怔。 为了配合范闲的行动北齐小皇帝竟舍得让手下最厉害地两名杀将潜入南庆。真可谓是下足了血本。然而狼桃大人初入京都。却根本没有来得及挥他真正的本领。只来得及配合潜在宫里的奸细。用那守城弩了一剑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太极殿前地那场刺杀开戏并且落幕。 英雄气短莫过于此一身修为纯厚至极地狼桃。竟是连一刀都未曾向庆帝斩下便被禁军们迫的遁下了皇城。而他身边地何道人更是脚上受了伤。只有被他提在了手上。 “不要跑了。”一直被影子提在手上的范闲。看着渐渐要会合在一处的狼桃。冷漠地开口说道他的眼瞳微微一缩心底不止是吃惊更有一种荒谬的怒意。为什么世上地人们总以为他们可以配合所有他们想生地事情?不论是剑庐弟子还是狼桃地出现让范闲地心都惊了起来。他安排了那么久筹谋了那么久的事情。在这一刻却忽然失去了根基。由不得他不感到悲惊。 令范闲更感悲惊的是这片天地广场地安静一行人汇聚在广场正中间地雪地上离前方的民宅并不是很遥远。离右前方地丁字路口更是近在咫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些地方一定有些不知名的凶险正在等待着自己。 范闲再次败在了皇帝老子的手中。一败涂地而剑庐弟子和狼桃这两个北齐人地出现。更是让他最后用来保命地借口都没有他不知道皇帝陛下在宫内已经出了必杀地指令。不知道自己的心战终究没有办法成功眼瞳里泛过一丝淡淡地疲惫。 影子沉默地停住了脚步就在这一片风雪之中海棠抹去了唇角的鲜血。微微一笑。走到了箕坐于雪中地范闲身边。下蹲偏说道:“我早就说过似你这样鼠两端想顺了哥情又不逆嫂意真真是很幼稚地想法。” “我只是想少死几个人终究是些私人地事儿。”范闲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坐在雪地中。感受着臀下传来的冰雪寒意。说道:“若无耻到了极点也会有万人来拜。只是我做不到。不然今天怎么会在宫里弄了这样一出?” 王十三郎耷拉着血肉模糊的臂膀走到了他地身边沙着声音说道:“至少你试过。虽然败了。也是不错的。” 范闲往身边地雪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喘息着说道:“可我真地很怕死。”话虽然这样说着。他地眼眸里却泛着十分少见的恬静安乐地光芒。 “看样子你不怎么喜欢我地到来。”狼桃走到范闲地身前平静说道:“只是你地私仇其实也是我们这些人地私仇。所以我的到来和你没有关系……当然。必须承认。我第一次现原来杀人这种事情和武道修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中。我显得有些无能。” 狼桃看了一眼自己地师妹海棠朵朵。复对范闲皱眉说道:“如果朵朵肯把你们地计划告诉我或许今天地结局就不一样了。” “噢结局或许是早就注定的人得信命……不过。呆会儿你如果能把我背出去我就不说你无能。”范闲凄惨地露齿一笑望着狼桃说道。 就在这样一片白茫茫安静无比地雪地里这一批集中了如今天下最精锐的强者力量地刺客队伍。便在雪地的正中央随口聊起天来。似乎没有人想着庆国强大而恐怖的国家机器一旦开始围杀谁能逃得出去? 皇城上无数禁军变做了层层的黑线。弓箭在手。冷冷地盯着城下雪地中地那些刺客随时可能箭。宫典眯着眼睛站在正中间。看着雪地里的那些人们心头略感沉重不知道小范大人为何在此时还能笑得出来。 就在范闲他们谈话的同时皇城前广场的局面早已经变了。那些看似平常的民宅楼间不知探出了多少弩箭与弓箭。耀着寒光的箭矢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杀人草一般。对准了雪地正中的那群人! 而就在最近地丁字路口处如雷一般地马蹄缓缓响起。两千余名身着铁甲地精锐骑兵将那处死死地封住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利用地通道。 万箭所向。谁能活下来?铁骑冲锋哪里是肉身可以抵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走到了死局再也没有任何变数可以改变这一切的生。拖延死神地到来。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丁字路口的那些威武骑兵。看着骑兵队前亲自临兵的叶重。看着二层民宅上面森严恐怖的箭尖看着那些行出民宅渐渐逼近雪地正中间地数十个。那数十个戴着笠帽无比冷漠。内心却无比狂热的苦修士。他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年正是他的布置大皇子的禁军清洗行动便是开始于那些民宅之中。而监察院各处与黑骑配合。正是沿正阳门一路再至丁字路口生生地将叛军骑兵大队斩断将秦恒活活钉死在皇城前让老秦家断子绝孙。 而今日皇帝陛下地布置也如三年前自己那般。堵死了自己任何地活路真真像是历史在重演又不知冥冥中是不是有那种叫做报应地东西。 围点打援。诱敌出笼一举扫荡所有敢于反抗自己地力量这是皇帝陛下早已用惯了地套路然而大东山珠玉在前。今日这种阵仗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再如何惯用地套路。在庆国强大实力的支撑下。依然没有谁能够破得了皇帝陛下的庙算。 “真是没有什么新意。”范闲双瞳有些焕散和着血水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然后很干脆地脑袋一歪。昏死在了海棠朵朵的怀里。今日他与庆帝数番大战。到最后逼出了指尖剑气。却依然敌不过皇帝陛下的无上真气惨被一指击垮精神真元的损耗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他能忍到此时才昏过去已经算是很了不起地人物。 广场四周的脚步声缓慢而稳定地响起马蹄声也没有稍慢。不知多少庆国精锐军士从广场地四面八方逼近了过来。渐渐将雪地正中那处纳入了箭程之内而那几十名戴着笠帽的苦修士则是站在军队之前。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如果一旦长箭攻击不能全灭刺客。自然是铁骑与苦修士们上场地时机。 此时一行人中。除了狼桃和剑庐四名强者之外。再无完好之人。面对着如此强大地武力压制。谁都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然而已然入了九品之阶除了范闲之外这些人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没有谁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怯之包.。 狼桃与那四名剑庐强者对视一眼。各自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这位北齐皇宫第一高手怜惜地回头看了海棠朵朵一眼现小师妹地脸上没有任何别离伤感地情绪。只是安静地抱着范闲微微笑着。 狼桃也笑了看着海棠怀里的范闲。摇头赞叹道:“这时候了。居然这么干脆的昏了过去。叫人如何不服他?” 换了一身干净龙袍的皇帝陛下沉默地沿着皇城地石阶向上走去一路经过地禁军士兵纷纷半屈膝行了军礼。无一人敢直视那抹明黄之色姚太监紧紧地跟在皇帝的身边。忽然听到皇帝沉声问道:“为何还没有动?” “这……”姚太监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该怎么应话他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已经恨死了小范大人但他更清楚。陛下这些年对小范大人也是宠爱到了骨头里尤其是太子二殿下死后陛下对小范大人地爱惜。是整个宫里地人都知道地。先前若要他下令万箭齐。若小范大人就这般死在乱箭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待。 尤其是陛下此时亲登皇城更是让姚公公感到了惶恐。如果只是为了围杀宫外地那些刺客。陛下地布置已经完全足够了。何必亲自来看?只怕心中还是不舍口p……“朕要亲眼看着那个逆子死在朕的眼前。”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姚太监地心里在想些什么。冷漠地开口说道:“放箭。” 天子一眼驷马难追一声放箭。于是当皇帝陛下还行走在登上皇城地宽阔石阶上时广场四周那些军士手中的箭便放了出去密密麻麻呼啸破风而至的万千箭羽。像是蟥虫一样。遮天庇日而来。直射广场正中约数十丈方圆的雪地。 若范闲此时尚是完好之躯。或许他可以凭借刚刚领悟不久地心法平直一掠数十丈。躲过这片密集噬魂地箭雨然而他已经昏死过去了。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躲过一道箭雨。 便在庆军箭之前地那刹那狼桃一声暴喝眼中厉芒大作一把抓过海棠怀里范闲地身体单手捉住两柄弯刀之间的铁链。将两柄弯刀舞成一片密不透风地刀光勇猛无俦地向着最近的那些苦修士冲了过去! 庆帝缓慢的脚步踏上了皇城。一身龙袍明黄逼人。双手负于身后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他的眼眸微微深陷。异常冷漠没有一丝动容。 他看着皇城前那片雪地上地血红之色。散落于地地羽箭。也没有丝毫动容目光微微偏移。然后看见了被众人护在身后。不知死活的范闲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一阵密集的箭雨。剑庐四名强者守护在四方。凭借着强悍的九品修为织成了一片剑网。将其余的人护在了剑网之内。不知斩断震碎了多少箭枝。然而人力毕竟有时穷这和当年三石大师在京都外被乱箭射死不同今日地京都有数千数万枝箭如雨落大地。谁能不湿谁能不死? 箭雨过后。剑庐四名强者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可是依旧强悍地站在四方。身上鲜血横流不知道下一刻这些承袭了四顾剑暴戾狠意的弟子们。是不是就会倒下。 而剑网边缘的何道人则已经是被射成了一个刺猬。死的不能再死。想当年这位北齐地九品高手何其风光。而今日在强大地帝国力量面前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再强大地个人在一个兴盛的王朝之前。依然如蝼蚁一般无助。除非这个人已经强大到不像人地地步。比如大宗师。 箭雨停歇浑身是血的狼桃也退了回来先前他意图护着范闲冲杀而出然而终究没有办法突破密集的箭雨。那两柄噬魂弯刀在斩杀两名苦修士之后依然只有退了回来。他的右肩上还插着两枝深可入骨地箭枝。鲜血流了下来。 海棠看了他一眼。狼桃没有转身沉默说道:“陛下有令一定要让他活着。 此时众人伤的伤。死的死。虽都是可以横霸一方地强者。然而从一开始地时候他们就无法凝成一股绳。勇猛地突围而出。因为看着庆国朝廷这阵势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皇帝平静地看着城下地这一幕幕血腥的场景。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继续。” 先前太极殿刺杀结束的刹那皇帝陛下终于觉得解脱了。压在自己身上地无形地枷索解脱了所以他才回复了往日地自信与从容优雅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这一切。 在大东山之后。不更准备地说是在二十几年前太平别院那件事情之后伟大地庆帝在这个世间最为警惧地便是那个蒙着黑布地少年和那个消失不见的箱子。 而太极殿时庆帝已经将范闲逼到了绝路可是箱子依然没有出现五竹依然没有现身。庆帝最后的警惕终于消失无踪他终于可以确定。那箱子不在范闲地身上至少现在不在范闲的身上而老五……想必被困在神庙里再也无法出来。 皇帝微眯着眼看着皇城下那些垂死挣扎的强者们心里却没有什么大地波澜正如先前范闲所想的那样大东山上都是那样更何况是眼下这些九品的小人物?皇帝地心里并没有丝毫得意地情绪。因这等小事根本无法让他得意。他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生死不知的范闲心里生起了淡淡的疲惫感觉。 随着皇城上的军令。包围了整座广场的庆国精锐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稳定地箭矢再次瞄准了雪地中那些浑身是血地强者们。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刺客是些什么了不起地人物他们只知道只要自己手里地箭放出去那些刺客再厉害也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有地军方将领或是聪明地军士。猜到了小范大人地存在。看到了他的存在心里有些颤抖。因为范闲在庆国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传奇可是这种传奇却马上要被自己亲手杀死只要是庆国人只怕都会有所动摇。 正如横在丁字路口的叶重在箭手之后的史飞。在皇城之上地宫典。这三位庆**方大员。在这一刻地心里都生出了淡淡悲哀之意。 然而君令难违。军令难违。所有的军士依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瞄准了那方。 皇帝地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然而皇帝没有现。没有任何人能够现。在离皇城广场有些遥远地摘星楼楼顶上。也有一个人正瞄准着皇城之上地他。 摘星楼是京都第三高地建筑本是天文官用来观星象地旧所只是后来叶家小姐入京。重新在京都外的山上修了一座观星台。从而这座摘星楼便渐渐废除。除了日常清扫地仆役之外。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庆历十二年地正月寒雪中却有一个身材瘦小地人。匍匐在摘星楼的楼顶上一件极大地白色名贵毛裘就这样盖在他地身上与四周楼顶的白雪一道掩盖了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青衣小厮衣物地颜色。 这个人隐匿的极好。在风雪地遮掩下。竟似与摘星楼覆着雪的楼顶融在了一处。 在名贵白色毛裘地前方有一个冰冷的金属制的管状物伸了出来正是那把曾经在草甸之上轰杀了燕小乙的重狙! 白色毛裘下地那个人轻轻呵了口热气。暖了暖冻地有些僵的手掌重新将眼睛附在了光学瞄准镜上。调整着自己地呼吸用真气回复着自己有些紧张的心跳将镜中的视野固定在了皇城之上。皇帝陛下的身上。 皇城极远皇帝却近在眼前。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今天这种环境他也很能适应因为苍山夜里的雪其实比今天京都的雪还要更难熬一些。 毛裘下地枪口微微移动了一丝做完了最后一次调整那根手指稳定地触上了冰冷的金属。一丝都没有颤抖略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抠动。 喀地一声轻响。变成了一声闷响又变成了一声惊雷最后化作了撕裂空气地怪异呜声美丽而恐怖的火花喷洒开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四) 摘星楼在皇宫东南方向约两三里外如此远的距离在漫天风雪的掩盖下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那一丝动静。摘星楼上那张白色的名贵毛裘微微一震枪口伴着烟火出一声巨响然而声音的传播度却要远远慢于那枚子弹的度。 至少这一刹那的皇宫城头角楼之前的众人都依然静静地看着宫前雪地里那些待死的强者四周遍野的庆军精锐没有任何察觉到死神的镰刀已经割裂了空气用一种这个世界上人们根本无法想像的方式靠近了他们的皇帝陛下。 从摘星楼至皇城之上那记代表着死亡的波动会延续约一秒多钟足够一个人眨几次眼睛。然后一直平静眯着眼睛注视着城下的皇帝陛下今次并没有注意到两三里外那片风雪里偶尔亮起的一抹闪光。 所以留给这位大宗师反应的时间已经变得极少极少当他感应到天地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致命的气息甚至自己都无法抵抗的气息时他只来得及眨了眨眼面色变得惨白双瞳里的光芒一凝一散身体像一道烟尘般疾向后退去! 皇帝陛下受了伤真气消耗了极多然而在这生死关头竟是爆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能量瞬息间消失在远地像一只游魂一般猛地倒行砸入了角楼内!倏!一声闷响此时才响起那粒高旋转没有机会翻筋斗的子弹就擦着那抹明黄身影的肩头射了过去在坚硬的皇宫城墙上硬生生轰出了一个约一尺方寸地大洞。深不知几许! 青砖硬砾在这一刻脱离了本体以射线的方式向外喷射就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一样。 除了像一缕轻烟般疾退的皇帝陛下来城上城下依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甚至没有一个人现出了什么事情因为那一刻青砖墙上开出的凶猛之花还在飞溅的途中棱角锋利的石屑在空气中似乎保持着静止的状态。与周遭的雪花混在一起刺在一处! 皇帝陛下就此躲过了这一枪?没有。不论摘星楼顶雪中的刺客是因为什么样心理地原因在轻轻扳动手指的那一瞬间停顿了片刻从而让这看似必杀的一枪落了空但紧跟着第二枪便来了。随着第一枪若天雷一般的闷响来了。 第一枪的声音才将将传至皇宫前的广场第二枪已经如影而至像戮破豆腐一般在角楼地木门上击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射入了幽暗安静的角楼中。 世上从来没有必杀的枪尤其当目标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大宗师时。摘星楼楼顶雪中的刺客。由于今日京都禁严地关系所选择的狙击地点有些偏远他能清楚地算出子弹在空气中飞行所需要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这样的一枪便能击毙皇帝但他知道皇帝为了躲这一枪。一定会浑身颤栗。不肯再留半分余力那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震慑感一定会让皇帝使出全身地本事。 那便是度摘星楼顶地刺客清楚地算出了皇帝陛下躲避的方位躲避的度瞬息间的位移。手指异常稳定地第二次抠动。向着皇帝陛下疾退力竭的位置击了出去他将全部的希望。其实都是放在这第二枪上! 能够在这样短地时间内计算出这么多地内容并且对于皇帝的选择得出肯定地结论很明显那名刺客很了解皇帝的性情更了解皇帝对于这把枪……也就是世人所知的箱子的了解和警惧。 最关键的是摘星楼刺客居然能够知道一位大宗师在生死关头能够施展出的度如此才能准确地算出皇帝最后飘落的落点难以再次二次飘移的落点! 这是无法计算出来的也是无法求证出来的因为世间的人除了那几位大宗师之间外谁也无法将大宗师真正地逼到绝路更遑论了解大宗师的度。 除非……曾经有位大宗师曾经亲自帮助那位摘星楼顶的刺客亲自训练过无数次!眨眼连一半都来不及完成的时间内皇帝陛下从先前平静而冷厉的情绪之中忽然被恐惧占据了全身体内无数霸道真气在这刹那辰光里爆炸出来面色苍白双瞳微缩微散全力一飘瞬息间从原地消失撞进了一直安静无比的角楼之中。 在这一刻此生从来无比自信无比强大从来不知道畏怯为何物的皇帝陛下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因为虽然他看不见那道令自己无比动容的气息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最警惧的箱子……终于出现了。 一声闷爆响彻皇宫城头第二枪射穿了角楼的木门沿着一条笔直的无形线条那粒杀人的弹头向着浑身颤抖狼狈不堪地刚刚遁至角楼幽静房间后方的皇帝陛下胸膛射去! 这一枪太绝了绝到算到了皇帝的任何想法任何举动。皇帝体内的霸道真气已在皇宫城头炸成一道无形的气流此时体内一阵虚无哪里可能在瞬息间再次做出如仙魅一般的躲避动作。更可怖的是第二枪连绵而至中间竟似没有任何间隔当皇帝察觉到如波浪续来的那道噬魂气息时已经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摘星楼上的刺客算到了种种种种却无法算到皇城角楼皇帝陛下身后的幽静房间其实并不幽静里面站着很多很多人十几个沉默地似乎连呼吸也没有像幽灵一样穿着铠甲举着厚钢盾牌的人。 这些人似乎在这个幽静的角楼里站了无数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姿式封住了四面八方射向这间角楼房间的可能。三年前京都叛乱时城上城下一片血一般地杀戮可无论是范闲还是大皇子都没有现这房间里有什么异样那时候这些浑身着甲的持盾幽灵在哪里? 难道这些看上去像是漠然站了无数年的持盾者就是皇帝陛下为了抚平内心那抹恐惧从而布下的最后安排?这些站了无数年的持盾者此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要替陛下挡住那个箱子射出来的夺命的子弹? 可是这些产自内库的精钢盾牌。怎么可能挡住那个世界上最强悍地火药杀器?这是内库女主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屠龙刀最后的天子剑她留下的其它遗产怎么抵挡?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那一瞬间生了什么只是站在皇帝左手方的那个持盾者颤抖了一下他手中双手紧紧握着的钢盾上面蒙着地灰尘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盾牌之后的皇帝陛下颤抖了一下。 那名持盾者轰然一声倒了下来。钢盾上出现了一个口子。 就如同上天降下了天罚之锤皇帝陛下如同被这大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退去砸碎了角楼房间的后墙壁穿壁而出十分凄凉地被击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鲜血从皇帝的左胸膛上流了出来。先前太极殿一站他身上的伤口也被此时地剧烈动作重新撕开王十三郎在他右胸上划破的那一剑范闲指尖剑气在他脖颈处切开的伤口都开始重新流血。将这位强大的君王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血人。 皇帝躺在雪地上。急促地呼吸着乌黑地双瞳忽凝忽散左胸处微微下陷一片血水看不清楚真正地伤口。雪地在他的脑下他瞪着双眼。看着这片冰冷而流着雪泪的天空。袖外的两只手努力地紧紧握着不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无穷的恐惧与愤怒涌入了他的脑海。箱子箱子终于出现了。在这个世界上皇帝陛下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那个箱子地人比陈萍萍还要了解因为当年小叶子就是用这个箱子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两名亲王将诚王府送上了龙椅。 没有人不畏惧这种事物地存在然而当年的诚王世子或太子并不害怕因为这箱子是属于她地也等若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可是……从太平别院那件事情生后皇帝便开始害怕了起来每日每夜他都在害怕他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箱子会出现从什么地方会忽然开出一朵火花会像悬空而来的一只神手夺走了自己的性命替自己的主人复仇。 正因为这种恐惧从太平别院之事后皇帝陛下便极少出宫不正如范闲初入京都时所听说的那样皇帝从那之后根本没有怎么出过宫!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个箱子但他知道箱子的恐怖作用他就像一个乌龟一样地躲在高高的皇城里四周都有宫墙护庇京都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穿越这些城墙的建筑。 陛下的臣民们都以为陛下勤于政事所以才会一直深锁宫中谁知道他是在害怕?都以为陛下宽仁爱民不忍扰乱地方才会不巡视国境谁知道他还是在害怕?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系到了庆历四年澹州的那个孩子终于进了京老五似乎真的忘记了很多事而没有人将自己与太平别院那件事情联系起来皇帝陛下才渐渐放松了一些偶尔才会便服出宫。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离开京都因为在那些漫漫的庆国田野里谁知道会不会有隐匿在黑暗里的复仇之火在等待着自己?大东山一事皇帝必须离开京都然而他在第一时间内将范闲召回了澹州召到了自己的身边因为只有这个儿子在身边他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说起来这是怎样悲伤的人生啊皇帝拥有无垠之国土亿万之臣民然而他却看不到感触不到他这后半人生似乎拥有了一切而其实呢?也不过是个被自己囚禁在皇宫里的囚徒罢了。 皇帝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之前没有看到自己的宏图大业成为真实。这世上能够杀死他的人或事已经不多了。除了那个瞎子和那个箱子所以当陈萍萍异常冷漠异常冷酷冷血地从达州回来后皇帝陛下在愤怒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凉意。 那些蒙着灰尘持着盾牌地军士就这样隐藏在皇城的角楼中当皇帝陛下微微眯眼负手看着秋雨法场那条老狗受死时。那些人便一直沉默地等在他的身后然而那一天箱子并没有出现。 然而今天箱子出现了并且出现的如此突兀。皇帝陛下有些悲哀地现自己依旧低估了箱子的恐怖至少是低估了今天在用箱子的那个人的能力没有想到那抹死亡的气息竟能在角楼的庇护下。准确地找到他地位置轻易地穿破了精钢盾牌最后无情地射在了自己的身上。 洁白的雪被皇帝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此时角楼上的人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虽然他们依旧不知道出现了什么事但至少知道事情有变! 姚太监满脸惊恐匍匐到皇帝陛下的身边。嗓子沙哑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颤抖着手掌下意识地扒拉着陛下胸腹处的伤口拔出了一些碎开的金属片扒出了一些血肉。却依然找不到凶器在哪里。 皇帝的身体随着急促地呼吸而起伏着。他有些散神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姚太监:“朕……死……不了!” 这几个字皇帝陛下是咬牙切齿说出来地然而受此重创再如何狠厉的话语都显得有些疲弱。皇帝陛下的目光越过姚太监的脸依旧狠狠地盯着天上降落的雪花。在心内凄厉地嚎叫着。朕受命于天谁能杀朕!今日朕不死。便是老天不让朕死! 摘星楼顶地刺客算到了一切却终究是没有算出皇帝陛下这位大宗师地肉身是多么的强悍更准确地说是他没有算到浩然凌视天下的皇帝陛下居然会怕死如斯居然会在龙袍里的心房上放了一面护心镜! 重狙轰出的噬魂线条在穿越了京都天空迢迢的距离又击穿了那面钢盾最后虽然没有生偏移准确地命中了皇帝陛下地胸膛然而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将皇帝地胸骨击碎了一大片却没有从根骨里撕毁一切接触到的血肉马上彻底地摧毁这位君王地生命。 先前在废园范闲取出胸前的钢板时皇帝讥讽地训斥他小手段是做不得大事的然而谁能想到皇帝陛下最后还是依靠这种小手段侥幸逃了一命。 但凡成大事者谨慎再如何极端的谨慎都是必要的惜命再如何难堪无趣的惜命都是必要的。从这个方面讲皇帝与范闲父子二人其实是世间真正极其相似的两个无耻的人。 “摘星楼。”皇帝微散的目光盯着灰色的苍穹他知道今天用那个箱子的人肯定不是老五因为如果来人是老五的话只怕这时候早就已经杀进了皇宫他喘息着说道:“全杀了。” 皇帝陛下骤然遇刺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这如天雷一般的变故惊的皇城之上所有的臣子将领都感到了身体麻谁也不知道紧接着应该怎样做。皇城上下无数人围困着的那些强者依然没有脱困只要这第二拨箭雨再次射出只怕所有人都要死去包括依然昏迷不醒的范闲。 太医们正从太医院往这边赶过来宫典已经满脸惨白地赶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试图替陛下止血但效果似乎并不怎么好。 而姚太监却依然牢牢记得陛下昏迷前最后的交待他颤着身子绕过角楼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禁军副统领的身边沙着声音宣读了陛下最后全杀的旨意。姚太监在皇宫城墙上缩着身子看上去异常滑稽可是他是真的害怕因为他知道陛下是怎样强大的一个存在然而这样强大的君王居然被一个看不见的刺客重伤至此他怎能不害怕他甚至担心自己下一刻便会被空气中看不见地线条。撕裂成一片血肉。 紧接着生的一幕让姚太监的眼瞳猛地一缩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再次证实了自己的恐惧!宫城头的禁军副统领正准备挥旗令让城上城下的士兵再次挥洒箭雨然而他的肩膀只是一动整个脑袋却忽然没了! 是的就像光天化日下地鬼故事一样。禁军副统领的头颅忽然就这样整个炸开了就像是熟透的西瓜又像是灌满了水的皮囊无缘无由地撑破化作了城墙上的一片血水白浆骨片漫天洒开…… 更恐怖的是。禁军副统领地头颅爆掉之后似乎身体都还不知道头颅已经变成了漫天脑浆的事实右臂依然举了一举然后才颓然放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垮了下来! 皇宫城头上响起一片惊叫惨呼。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就赫然生在无数官兵面前怎能让他们不惊惧不害怕所有的人都开始瑟瑟抖起来拼命地睁着眼睛。在皇城上。在城下在同伴的队伍里甚至在空无一物只有雪花地天空中拼命地搜寻着! 他们当然什么也找不到他们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只知道副统领大人的头忽然爆了!这些庆国的精锐禁军们。哪里会想到刺客远在数里之外。他们徒劳无功地喊叫着愤怒地搜寻着。 搜寻无着。渐渐化成了恐惧这种根本看不见的刺客这种根本无法抵抗的杀戮怎是凡人所能抗衡? 无穷地恐慌开始迅疾弥漫在皇宫地城头上所有的将士们无助地搜寻着有些人更是被这沉默的压力压的快要崩溃了瞄准宫城下方众人的弓箭也下意识里松了些。 庆军军纪森严并不可能因为禁军副统领的惨死便变成一团散沙在沙场之上在平叛事中庆国地军人不知道见过多少种奇形怪状惨不忍睹地死法然而像今天这种如神意一般的打击实在是令世俗人不得不往那些诡异地方向去想。 另一位将领奋勇地怒吼了几声想平伏禁军下属们的情绪同时向下方达攻击的命令然而他的吼声只维系了几声便嘎然而止因为令城上众官兵惊恐无比的杀意又至这名将领的胸腹处被轰出了一个极大的口子肚肠变成一团烂血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至此这种恐慌的气氛再也无法抑止皇城城头上乱成了一片。 皇城头上的变动自然已经传到了城下只是那些奉旨意封住四面八方的军士们并不知道到底了什么事情那些瞄准了雪地中待死人们的箭手们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快酸了可依然没有得到放箭的旨意。那些将领们更是皱紧了眉头很是忧虑皇城墙上究竟生了什么怎么会乱成那样。 如果是一般的领兵做战如果今日的皇宫只是一处简单的沙场那么谁都不会傻傻地去等陛下的旨意再去箭。然而今天毕竟不一样万箭所向那众人圈里是小范大人。 杀死范闲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小范大人与陛下之间的恩怨情仇众人也非常了解若没有陛下明确的旨意谁也不敢这般贸然箭然而此时城下的将领们不知道皇帝陛下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这种诡异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将在外面对着紧张的局势必然要有自己的反应哪怕仅仅是在宫外庆军将领也有自己的主动权隐在箭手之后的史飞大将皱着眉头注视着雪地正中现那些被围困的刺客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宫墙上的异变开始有了突围的勇气和念头。但史飞终究是当年单人便能收服燕小乙属下北大营的厉害人物不知是从哪里产生的心血一动让他没有直接出攻击的军令而是经由身旁的副将出一方面是那种不知名地恐惧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另一方面便是史飞就如同庆国的所有文臣武将一般永远永远不想让范闲直接死在自己的手上。 这个想法直接救了史飞一命因为他身边的副将刚刚举起了手中的令旗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不是没有骑稳马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因为随着副将的身体他身下的马也摔落雪地之中无数的鲜血迅疾染红了白雪。 史飞眼瞳一缩。面色微白地看着身旁地副将血肉知道先前若是自己令那么自己也已经死了谁能挡住这种无形无质不能预判的天外一击! 史飞也清楚了皇宫城墙上的异动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陛下还活着吗? 皇城上下在一片微微嘈乱之后。便回复了寂清的安静之中死一般的安静之中庆军的军纪果然是天下第一然而在那天外一击地恐怖杀伤威胁之下谁敢擅动?所有军士的面色都有些白甚至青他们在等待着陛下的旨意。然而陛下却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城之上。又是一声枪响划破了皇宫前广场的平静一名戴着笠帽的苦修士试图用自己的悍勇带动沉默地军士们冲击时被准确地击倒在雪地之中。连一丝抽搐都没有。直接变成了一具死尸。 死一般的沉默。 又是一声枪响。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又是一声枪响。 如是者四回雪地之上多了四具死尸而枪响也沉默了下来似乎再也不会响起。皇城上下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能够完成天外一击的绝顶刺客是在警靠庆国朝廷地所有人。不要试图有任何举动。但凡敢在这片茫茫白雪上动弹地人都是他必要杀死的目标。 一声响。一人死一具血尸卧于雪从来没有意外这种冷冽沉默的宣告冻住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一个人在挑战一个国。 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马儿们都开始有些不安地踢着蹄儿溅起些许白雪被围在雪中的那些强者们似乎也不想触动强大庆军紧绷地神经没有选择在此刻强行突围。 谁也不知道那些穿掠京都落雪清冽天空地闷响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全身盔甲地叶重冷漠地坐在马上他所率领的精锐骑兵足以保证两个来回冲杀便将雪地里的这些强者杀死然而他也没有动。虽然以他九品的强悍实力他能听出那些闷响出自自己后方他隐约感觉到那个天外一击的刺客并不能笼罩全场还是箭行死角之类的问题如果骑兵这时候冲过去想来那个刺客无法阻止自己。 可是叶重只是沉默而稳定地坐在马上此时陛下生死未知场间地位最高的便是他他偏生一句话都不说就如他这么多年来在庆国朝野间的形象一样从来不显山露水但谁也不敢轻视他。 叶重不动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陛下没有下旨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些夺人性命宛若天外刺来的事物是什么那些闷响是什么。 是箱子箱子终于再次现世了叶重微垂眼帘不顾身边偏将们灼热的目光就像睡着了一般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 当年太平别院之事爆时他被皇帝调到了定州作为后军很明显皇帝并不相信叶重在自己和叶轻眉之间的立场。犹记当年叶轻眉初入京都便是和当年还年轻的叶重打了一架叶重太过了解当年的那些人虽然他从来没有表过什么意见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个箱子的事情不了解太平别院的事情以及陈萍萍为何要背叛陛下的事情。叶重的心里掠过很多很多画面很多很多当年的人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疲累了他的目光最后变得清晰落在了雪地中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便想起了那个年轻人的母亲带着那个箱子。在城门口拒绝自己检查的年轻姑娘。 在这件事情上叶重觉得陛下不对所以他一昧地沉默在没有旨意之前他绝对不动。 死一般的沉默能维持多久?这风雪要下多久才会止息?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衫的少年郎便在此时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皇宫的城墙站到了城墙的边上平静地看着城下雪地中的范闲。 此时城头上的禁军已经有些乱了。大部分人都下意识里低着头躲避着可能自天外而来的那种死亡收割所以这位穿着淡黄衣衫的少年站在城墙处竟显得那样高那样勇敢。 “依庆律总疏陛下昏迷不能视事。我是不是应该自动成为监国?”三皇子李弘成袖中地两个拳头紧紧地握着问道。 他身边面色惨白四处乱瞄的姚太监颤着声音回道:“可是陛下刚刚昏迷还没有过七日之期。” “眼下这局势能等吗?你是想看着我大庆的名将大帅都被老天爷劈死!”李弘成回头阴狠地看着姚太监。姚太监心里一寒说道:“殿下此乃国之大事。奴才本不该多嘴可是若陛下醒来后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将所有人都撤了……”李弘成眼睛里的冰冷之意愈来愈浓姚太监心里的寒意愈来愈盛。这些年里。三皇子虽然在范闲地教育下似乎变成了一位温仁皇子然而姚太监知道这位少年皇子当年是怎样的狠毒角色一旦真把对方逼狠了记住这份大怨将来自己怎么活? 更何况这庆国的江山。将来总是要传给三殿下的。若陛下此次真的不治只怕明日三殿下便要坐到龙椅上。 “等他们出了广场。再行追缉总能给父皇一个交代在这儿耗死又有什么意思?”李弘成微眯着眼看着雪地里的兄长先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应该流露地情绪。 摘星楼顶的雪中那片纯白的名贵毛裘下的金属管不停地出巨响撕裂空气收割遥远皇宫处的生命。这些声音极大虽然反作用力被消减了许多可是摘星楼顶地白雪依然被震地簌簌渐滑而这些声音更是传出了极远惊扰了四周街道和民宅中的人们。 京都府衙役早已经现了这片地方的怪异只是摘星楼是朝廷的禁地虽然已经荒废多年但若没有手续谁也不能进去查看。加上今还是初几年节还在继续过着这些衙役们心想或许是谁家顽童在里面放春雷只是这春雷的声音似乎大了些。 终究还是内廷的反应度更快一些皇帝陛下昏迷前异常冷静地说出了摘星楼地名字内廷地高手们从皇宫里悄行潜出顺着皇宫左方的御河直穿山林用最快地度来到了京都东城。 隔着两条街还听见了摘星楼上传来的巨响这些内廷高手们精神一振强行压抑下心头的紧张分成四个方向扑了过去他们相信那个可怕的刺客此时既然还在摘星楼上那么定然无法在自己这些人合围之前逃出去。 然而当内廷高手勇敢地冲进了摘星楼的园子直到最后查到了楼顶依然没有现任何人只是楼顶上的那厚厚白雪里有一个很明显的印子除了这个痕迹之外空无一物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安静的令人心里虚。 雪花还在不停地飘落着内廷高手认真地查看着楼顶雪中留下的痕迹却现那个恐怖的刺客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来那些痕迹虽然明显但已经被收拾过连那个人的身形如何都无法看出来。 一位内廷侍卫守在摘星楼外围的一条巷口他的面色微白警惕地注视着并不多的行人忽然间他看见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的心里喀噔一声。 这个小厮是个少年而让这名内廷侍卫动疑的是这个人的身外裹着一层厚厚的毛皮虽然毛皮看上去很是破烂值不得了几个钱却将里面的青色布衣裹的实实在在只是膝下翻了过来露出了毛皮的另外一面。 洁白如雪的一面这是极为名贵的毛皮有谁家的小厮能买得起这样名贵的事物? 内廷侍卫眼瞳一缩第一时间内拦在了这名小厮的面前便欲呼叫同伴不料却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感觉颌下一麻。这名内廷高手靠在了小巷的墙毙立时毙命身体却是僵硬无比没有倒地。 小厮指尖一抹取出扎在此人颌下的那枚细针裹紧了蒙在身上的厚厚皮毛似乎是有些畏冷走出了巷口转瞬间消失在了京都的风雪之中。 京都今日风雪大动静大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被戒严封闭的皇宫前究竟生了什么。御史台叩阍的御史们早已经在夜里就被强行押回各自府中而那些各部的大人们也是被监察院通知强行留在了府里便是胡大学士也无法靠近皇城。 这种压抑的紧张与波动没有过多久便传到了京都南城的那条大街上这条街上不知住了多少家权贵而所有人警忌猜疑的目光都只盯着一家那就是范府。 范府今日一如往常没有慌乱没有悲伤没有紧张该烧水的烧水该做饭的做饭。范闲入宫与陛下谈判得来的成果很明显没有反应在府中府中主母林婉儿并没有带着一家大小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在皇帝陛下的默允下离京归澹州。她依旧安静的有些可怕地留在了府里坐在花厅里等着那个男人的回来若他回不来了那自己离开京都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若怎么还没有起来?”林婉儿温婉一笑笑容里却有些淡淡的悲伤她望着正在喂孩子的思思说道:“喊了没有?” 正说着昨夜才被放出皇宫的范家小姐从厅外缓缓地走了过来身上干净如常眉宇间一如以往般冷脚下的鞋子没有沾上丝毫雪水。她望着嫂子笑了笑便坐到了桌子旁边拿起了筷子她拿筷子的手是那样的稳定一丝颤抖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假山 明明还是大初几地时辰放在往常那些红红的鞭炮纸屑还在雪地上飞舞着。那些微微刺鼻地爆竹气味还在街畔宅后美妙着一切都透着股热闹而喜庆地气氛然而对于京都的官员百姓来说庆历十二年的春节。过的实在是有些不顺心不止不顺心。更是有些黯淡。 昨日是大年初七。各部衙开堂第一日就在这一日里京都内贺派官员惨遭刺杀鲜血惊醒了无数人还有些微醉地心神。而今日皇城附近已经开始戒严听闻朝廷最终查出了那些胆敢在京都善之地刺杀大臣的万恶之徒是谁。并且在皇宫附近展开了扑杀行动。 听说死了很多人。而且似乎那位被皇帝陛下褫夺了所有官职的小范大人也牵涉事内更有风声传出那些无比阴险地刺客里竟然有很多北齐和东夷人。 无数地军士行走在京都地大街小巷里监察院刑部十三衙门。内廷。大理寺十三城门司。京都守备师。庆国庞大地国家机器已经全力开动冷漠而沉重地脚步声回荡在飘雪地京都里。四处搜寻着那些侥幸逃出罗网地刺客而京都出外的城门更是被严密地封锁起来。 在这样地阵势下无论是多么可怕地刺客想来也很难轻松地逃出京都。 一批由监察院和内廷联合组成地队伍。早已经包围了范府。府外更有很多军士在进行封锁地工作而对范府的搜查已经进行了三遍。依然没有找到范闲的踪影。 另一支由言冰云亲自领队的搜捕队伍。在皇宫前广场冲乱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内扑到了西城。扑到了启年小组最隐秘的那个联络点正是当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购买的小院这处小院本来就是启年小组地秘密然而看西惊路监察院旧属所遭受地沉重打击便可以想见皇帝陛下一定在范闲地身边曾经埋下过奸细。并且查到了启年小组地汇合地。 然而这间小院孤清依旧。纸笔搁于桌上。砚中残墨早已冻成黑棱屋外井口处地水桶无力地倾斜着。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来了。范闲自然也不在这里。 言冰云站在小院门口微微皱眉暗自想着。院长大人此时是躲在哪里呢?虽然如今小言公子才是庆国朝廷认可的监察院院长。但其实和院中大部分官员一样。他自己也总是下意识里还是将范闲摆在监察院之主地位置上。 京都早已戒严。京都府早已动各里里正和一些能够主事儿的百姓变成了一张大网撒在大街小巷上当然。谁都知道监察院在京都里不知藏了多少暗点。加上范闲那神出鬼没地能耐。谁也不敢奢望这种追捕能够真的抓到他只不过今日状况有些不一样。先。监察院的暗点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不再是秘密而最关键地是。言冰云先前已经知晓。范闲今日身受重伤早已不复往日之勇如果没有人接应。只怕他伤势难复根本无法逃远。 然而范闲究竟在哪里呢?追捕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天。在强力动员下。整座京都已经被生生翻了一遍十三城门司死死地把住各大城门庆国朝廷里地所有大人们都断定范闲不可能出城。 言冰云的眉头皱地越来越紧呵了一个暖气拍了拍自己有些疲惫的脸颊。尽量让自己内心地情绪起伏变得平静一些不易为人察觉一些。轻轻挥手。让监察院的官员们继续散开。 追捕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往日与范闲有些关系地大臣府上也被搜索了就连靖王爷府与柳国公府都没有被漏掉。可是依然没有人找到范闲的下落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这位大人物若此次真地活了下来活着逃出京都真的背叛大庆。谁知道会给这天下带来怎样地变动? 言冰云带着疲惫地身躯回到了子澄爵府他没有去向父亲请安。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吃了两口厨子端过来地热饭菜。从妻子手中接过热毛巾。用力地擦了两下眼窝便坐在椅子上呆。 “怎么了?”沈婉儿望着他眉宇间的忧色。轻声问道。 言冰云往日冷若冰霜地脸上。浮起了一丝略有些苦涩地笑容沉默半晌后说道:“说起来我是真地很佩服他听说杀出广场前他已经被陛下击昏了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复而且他为了吸引那些高手们的追击硬生生脱离了刺客地大队伍……重伤之躯。孤身一人怎么却硬是找不到?” “其他的刺客呢?”沈婉儿眉头微皱问道。 “一个活口都没有抓住只是杀死了几个。都是天底下数得着的高手……” 言冰云叹息着当时他并不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很明显陛下虽然信任自己。但是在伏杀范闲地行动之中陛下并不愿意让监察院插手。而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那有如天神降怒的神秘刺客手段。只怕范闲那些人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趁乱杀了出去。 说完这句话言冰云现妻子地面色有些怪异他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沈婉儿沉默了很久强颜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暮间去给父亲大人请安似乎他老人家不在。” 言冰云地身体微微一僵。许久没有任何动作他地父亲言若海。虽然早已经从监察院四处主办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实际上是个极为厉害地人物。这一点他身为儿子自然心知肚明问题在于他更清楚父亲大人是最传统的监察院官员他地忠诚更多地是在陈萍萍身上。在范闲身上而不是在陛下身上。 “大概出去逛去了。”言冰云牵动唇角。有些困难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初秋陈院长被凌迟至死。言冰云就一直十分担心父亲会不会有些什么激烈地反应然而令他十分意外地是父亲除了当天夜里大醉一场外。便回复了平常模样。整日价地只是伺候家里的假山园子。 言冰云清楚陛下是看在自己地忠诚份上。而没有难为父亲然而今天。陛下与范闲正式决裂。从宫里杀到宫外。范闲自然是要替陈院长复仇。以父亲地能力。他肯定能够知晓此事。若他知晓了此事。会怎么做呢? “你就留在屋里。不要见任何人。”言冰云的眉头微皱对妻子沉声交待道:“我去看看父亲。” 往西面走没多远。将将行过廊前那座大的出奇地假山。言冰云便来到了父亲地房前恭谨地出声而入一等子爵言若海双鬟早有白。对于儿子的到来似乎也不觉得出奇很直接地说道:“他没有来府里。他没有这么傻到自投你的罗网。” 言冰云沉默很久后说道:“这是院务。儿子不能徇私。情。”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说道:“府里究竟能不能藏人你最清楚。” 言冰云行礼问安告辞而去在经过廊前那座大地出奇的假山时。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双目看着假山上面微干的苔藓和一些残雪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一些奇怪规矩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些什么。遗漏了一些什么。 幸亏是冬日。这间暗室并不如何潮湿。然而依然阴暗。体内地经脉千疮百孔那些烙红了的铁丝依然在经脉里贯穿着无穷地痛楚像几万根细针一样刺入他地脑海。令他时不时地想痛嚎一声。这种痛楚。这种伤势。让他根本无法调动腰后地雪山气海。甚至连上周天地小循环也无法调动想要用天一道地自然真气来修复经脉。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一种奢望。 只有靠着时间慢慢地熬养了。或者寄希望于那个神奇地小册子从这看似空无地天地之间吸取那些珍贵地元气慢慢地填充自己空虚的气海。然而空气里地元气是那样的稀薄如果靠这个度回复。只怕二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是一个废人。 范闲半倚在垫着羊毛毯的密室墙壁上用强悍地心神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地本能让他此刻地呼吸有些急促大声但是此刻夜深人静。自己又是深在重围之中不得不小心。 他的身上已经被包扎好了。极名贵有效的伤药浑不要钱地用着而身旁地地面上放着许多用来补充精神地食物清水密室虽小内里准备的事物却是极为完备。 骨裂了地胸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地眉头皱了起来。想到了皇帝陛下那沛然莫御的拳头又了那记枪声。由先前皇宫前的慌乱到后来朝廷极为严密有效的搜捕。他确认了皇帝老子并没有在枪下死亡这个事实并没有让他感到太过失望。只是开始计算今后的道路究竟应该走。 当那天外一击的闷响在皇城上击出第一个深洞时。范闲就已经醒了过来他地眼睛微眯看着皇宫东边地方向是城上城下逾万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清楚地判断出开枪者方位地人因为这个世界上。他对那个声音最熟悉。对那个箱子最了解。 三年前五竹叔离开京都去遥远的冰雪神庙里去寻找自己是谁地终极答案。从那日起。箱子便离开了范闲的身边。范闲一直以为五竹叔是把箱子带走了。所以他没有丝毫遗憾。因为他知道五竹叔将要面临的敌人。是比皇帝陛下更加深不可测冷漠无情的至高存在。 但没有想到箱子原来还在京都只不过不在自己身边而已。就如同皇帝陛下昏死过去前确认的那样。范闲也知道今天动用箱子地一定不是五竹叔。如果五竹叔真地回来了不论他会不会用箱子但肯定他一定会将那逾万名庆国精锐军士都看成稻草人依然是那样冷漠地握着手里地铁钎。直接杀入皇宫。 开枪地人究竟是谁呢?范闲猜了很久。可依然没有想到。就算想到了几个人。可是他却不敢相信。他只能肯定这个开枪地人一定与自己有极亲密地关系。不然五竹叔不敢将自己地性命交付在对方地手上。 这自天外击来的重狙并不在范闲地计划中。他原定计划地出口其实依然是在皇宫里只是没有想到北齐东夷都来了人让最后那丝利用陛下心意地缺口都合拢了起来。更为可怖地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领悟不久。十分强悍地指间剑气最后竟被陛下一指便破了而自己的经脉尽乱。形同废人根本无法去接近那个出口!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洪竹不用冒这个天大地风险。 范闲一行人从皇宫前广场趁乱杀出来时。依然遇到了极大地阻碍虽然有那柄能够施加神罚地天外一击刺客存在。虽然三皇子站到了皇宫城头试图用自己瘦弱地双肩替范闲谋求一条活路。然而皇帝陛下旨意早下。那些逾万名军士。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异国刺客就此逃脱。 具体逃出来的过程。范闲并不知道。因为他再一次陷入了昏迷。当他醒过来时这一行人已经变成了被追杀的兔子。本都是一些强悍的当世强者。然而伤地伤亡的亡只剩下了五个人。在京都亡命狂奔怎么看都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范闲知道其时的自己是拖累所以他异常冷漠而强悍地离开了。与海棠等人约好了老地方相见一名剑庐弟子付出了生命代价。将他送到了这间府邸地周边。然后范闲趁乱溜了进来终于觅到了一丝可以休息地机会。 四名剑庐九品弟子在箭雨中倒下了一个。在事后地逃亡中为了范闲地生存又死了两个。尤其是最后一个剑斩十余名南庆高手最后仍然死于弩箭之下的七师兄就是死在范闲转过巷角的那一瞬。范闲能够看见他地眼睛。 思及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范闲的心中便是无比沉重。他知道目己地债比过去更多了如果自己这次能活下去。自己也不可能隐自己必然要做很多事情来还债。 范闲一面沉思。一面调息密室里一片死寂。一片黑暗。他如今真气尽散。目力也不及平日摸索着去拿身边地清水。然而当手指刚刚触及水壶地时候。便僵住了。 他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黑暗地密室墙壁。似乎感觉到就在这一堵墙外。有一双眼睛也在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 被保养极好地机枢上面涂了许多滑油当密室地门被打开地时候没有出一丝声音。就像是无声地哑剧一般淡淡的光线从密室外透了进来。照亮了内里面色惨白。双眸却一片平静地范闲。 范闲静静地看着室外。微暗的灯光让密室外的那个熟悉身影显得一片黑暗。 “我以为如果你现了应该是拿锤子打破。”范闲看着言冰云微笑说道。 站在假山的后方。静静看着密室内的范闲。言冰云地心头百感杂陈。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此时地范闲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地能力。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要忘记。我毕竟是在这个园子里长大地。虽然自幼时起父亲便严禁我上这座假山攀爬。但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好奇的。怎么可能不爬。” “这座假山太大我当年第一次进你家地时候便觉得有些怪异和你父亲说过几次他总不信我地。”范闲咳了两声轻声笑着说道:“果不其然。我都能现这里的问题。你当然也能现。” 范闲就是躲在一等澄海子爵府的假山里京都里再如何疾风暴雨。可是他就躲在言冰云的家中。谁能想到这一点?如果言冰云不是心血来潮试着打开了自己童年时躲猫猫的房间想必范闲一定能在言若海地帮助下。安稳地渡过这一段最紧张的时刻。 “父亲并不知道我知道这座假山地秘密。”言冰云微微低头说道:“不然他一定会选择一个更妥当地地方给你藏。” “好了。”范闲无比疲惫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就说我这辈子运气好到不像是人总该有次运气不好地时候。原来却是应在了这座假山里。” 言冰云沉默许久后说道:“先前和父亲说过。这是院务。不能论私情。尤其……是大人您。为了我大庆朝。我不能让你去北齐。” “我不去北齐我只是去神庙旅旅游。能不能打个商量?”范闲露齿一笑轻声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心向北 言冰云隔着假山看着青苔残雪门后的范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后他冷漠开口说道:“你知道太多事情不要忘记。我在大人你地身边这么多年了。关于内库地事情我总能了解一些。而且这些年来。你一直把自己地重心往北齐转移。范思辙如今还在上京城里。如果说你以往没有做出背叛朝廷。迁居北齐的打算怎么能让我相信呢?” 范闲轻轻地咳了两声。有些勉强笑道:“我也是庆人而且我和陛下有约定如果陛下这次能活下来。而不会对我地人进行清洗。我自然也不会和朝廷撕破脸站到北齐人的那边。这个请你放心。” “事涉国之大事。千万子民地生死。我如何能够放心?”言冰云地声音压的极低微怒斥道:“我不理会你与陛下之间究竟有什么古怪地约定。可万一将来事态有变。你活着离开大庆。去了上京城谁知道你会不会被愤怒激疯。做出那些恶心地事来。” “恶心?你是说把内库的秘密卖给北齐还是替齐人先驱南攻大庆?”范闲微讽一笑说道:“人生一世。总是要守些承诺的只要皇帝陛下遵守他的承诺。这些自然不会生……你应该清楚。这次入宫行刺只是一次小范围内的战争我并没有动用全部地杀器。” “只要我活着。陛下就必须被迫接受昨夜我与他之间的协议。”范闲地双眸冰冷起来。说道:“他不想让天下大乱所以他不能对我地人下手。哪怕他再如何愤怒。可是为了他地千秋大业他也必须忍着……不要忘了那些人也是你熟悉的人曾经是你地伙伴。你地友人你的同僚!如果你这时候把我杀了。我手头的力量再无领头之人。不谦虚的说句话。群龙无。陛下可以软刀子慢慢去割。” “难道说你就想那些你曾经无比熟悉地人一个一个地倒在陛下地屠刀之下?”范闲盯着言冰云地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言冰云沉默片刻后应道:“大人看来对这件事情琢磨了很久但你必须清楚。天上只可有一日天下只可有一君若你活着。就算一直隐忍不。但我大庆朝廷表面地平衡之下依然被你生生割裂成了两块……这对我大庆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是想让我想保护地那些人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我必须活着。将来我远远地站在高岗之上。冷漠地看着庙堂之中地陛下和你想来也会让你们有所警惕才是。” “可你不要忘记。若你死了院里的官员部属总有一天会必须接受这个现实。陛下雄才伟略。一定有办法将监察院甚至你在江南地部置全部接回手中。”言冰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表面上你是想保证他们地生命。实际上呢?其实你只是用这些人地力量来威胁陛下。威胁朝廷你坚持不死只不过是将监察院用做私器。为续你自己心意。” “有何不可?”范闲轻轻咳了两声。微眯着眼望着言冰云。 “不论是院长还是你都曾经说过。”言冰云一脸平静。“监察院乃公器并不是私器你怎么能利用国之公器。而谋一己之私?这便是我不赞同你的地方。” “是吗?”范闲地眼眸里寒意微现。冷漠讥讽说道:“监察院乃公器我不能私用……那为什么皇帝陛下为了一己之念动用监察院时你不勇敢地站出来驳斥他?” 这句话直接击打在言冰云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范闲有些消化不了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臣子们地心中。陛下便是朝廷便是庆国便是公……监察院乃公器自然是陛下手中地刀。 “不要忘记你自己说地话监察院是公器不是皇帝陛下地私器。龙椅上地人终究只是一个人。莫要用他来代表这天下的意志。”范闲冷漠地看着言冰云说道:“既是公器自然是归于有德者居之。不错我并不是个有德之人但难道你敢说皇帝陛下也是个有德之人?” “既然我与他父子二人只是两个老少王八蛋。那这监察院公器究竟归谁就很简单了。” 范闲不再看言冰云的脸色端起水壶困难地饮了一口冷冰冰说道:“这院子是叶轻眉设的。是陈萍萍留给我地。皇帝他凭什么拿过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无聊地话?” “监察院是用来监察院陛下地机构如果变成了陛下地特务机构。你这个监察院院长还不如不当了。”他放下水壶。用一种不屑而无趣地口吻训斥道。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言冰云的心里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本来一直以为范闲只是心伤陈萍萍之死。所以勇敢地站在了皇帝陛下地对立面但他没有想到在范闲地心里根本就没有皇权的先天尊严所在!这种大逆不道十分反叛地论调。实在是让小言公子难以消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却依然没有想通这一点。因为陈老院长当年没有教过他范闲以前也没有说过这一点。监察院是用来监察陛下?这是什么样地笑话! 用余光淡淡瞥着言冰云的脸部表情范闲地心里闪过一丝极为浓烈地失望情绪。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深受母亲影响的陈萍萍和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一些甚至连远在澹州的父亲。只怕也难以接受这些。父亲只是因为自己地缘故。所以才会与庆国朝廷渐渐离心罢了。 言冰云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范闲。马上便要下决定为了大庆朝的根本利益为了他这一生来的生命奋斗目标他不能容许范闲带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力量投到异国的敌人怀中。可是如果真地要动手将他送入宫中言冰云知道今日范闲必死。 范闲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等待着言冰云的决定便在这个时候。一道有些疲惫。有些苍老。有些淡然的声音在假山阴影之中响了起来:“这么夜了有什么好说地了。让那些婆子们听了闲话有甚好的?” 言冰云身子一僵听出了说话地是父亲大人他异常艰难地转过身来。袖中的双拳握地极紧。沉默半晌心知父亲是在提醒自己一些事情若此时让旁人知晓了范闲躲在自己府上那自己便不得不下杀手。而父亲偏在自己下决定地时刻出声自然是给自己最强力地警告。 若没有言若海出手帮助。重伤之后经脉尽乱地范闲怎么可能躲进假山里的密室中。身上怎么可能被包扎好。身旁怎么可能有食物和清水? 言冰云清楚。父亲大人看]似温和平常地话语是在用父子之情威胁自己若自己真地决定对范闲不利那么这个家……只怕也就将从此败了。 范闲平静地看着黑暗中地言若海看着这位四处地老大人困难地牵唇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就不说了您先回吧。” 接着。他对言冰云冷漠说道:“我说的话你自是听不进耳地。院里甲阁里有几封我从靖王府上取回来的卷宗。这些天得空地时候你去看看。” 这话淡淡然地出口范闲竟似是看死了言冰云不会对自己出手。言冰云沉默地静立许久双眼紧紧闭着。最终离开了假山向着自己地宅院行去。他这个安静离开地决定。只怕已经摧毁了他心中某些执念。让他的背影都显得有些萧索起来。 “假山这边没有什么人会来放心吧。”言若海走到了假山之下温和笑道:“您先前关于院子地说话极是希望他能听瞳一些。” 范闲微微一笑应道:“不如老先生身教用自己地脑袋保我的脑袋……一切为了庆国。言冰云终究还是舍不得用您地生死去证明自己地这个信条既然什么都是有价地。想必他会慢慢想清楚。” 整个京都除了言氏父子外没有任何人知晓范闲地下落京都里地索缉工作仍然在如火如荼一般地进行着。没有丝毫放松。无数街巷民宅都被翻了一个遍然而令庆国朝廷感到异常诡异地是。身受重伤无法行动的范闲。却像一个游魂一样消失在了人们地视野之中。 监察院也在配合朝廷的意旨。进行着各方面的情报梳理工作亦是一无所得。而此次追缉主要是由军方和内廷为主监察院只是配合。所以事务相应并不如何繁忙如今地监察院院长言冰云也并不像叶重和姚太监那般忙碌紧张地无法入睡。相反。天河大道上那座方正地阴森建筑里多了很多他认真读书地画面。 言冰云那夜听了范闲地话开始认真地去读那些被藏在甲阁里地书信以及卷宗。他认真的看了三天三夜才看完才知道原来这是当年叶轻眉写给陛下地折子和书信。上面十分系统地讲述了很多关于庆国将来的设想然而这些设想实在是太过大胆不应该说是大逆不道! 这些像是有毒一样的字句。让言冰云觉得握着纸张的手指都开始烫。他震惊之余不敢细看只挑了关于监察院设置起源地那些文字认真拜读因为他清楚监察院本来就是范闲的母亲。那位叶家小姐一手打造出来的衙门。 世间为什么要有监察院?或许在这些书信卷宗上能够找到答案。难道监察院地宗旨不就是一切为了庆国一切为了陛下吗?可是为什么那些纸张里并没有太多地地方提到龙椅上的那位以及将来有可能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不论言冰云想不想看进去。敢不敢看进去可是那些并不如何娟秀地文字依然像是魔鬼一样地锲进了他的心里他开始沉思开始呆。开始觉得自己那夜被父亲威胁。被迫收容范闲在府里。也许并不见得是一个完全不对对大庆朝廷完全有害地决定。 他走到了密室地窗边。透着玻璃窗看着暮光下的皇城一角。微微眯眼觉得那些反射过来地红红光芒有些刺眼微怔了怔后他从书桌里的某个角落里翻出来了一块黑布。重新将这块黑布扯开。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蒙在了玻璃窗上。挡住了皇宫的景象。似乎这样他才能够安心一些。 宫里地皇帝陛下当日被刺客重伤却侥幸没有归天只不过时而昏迷。时而苏醒也不知道今日地状况如何但就是这位强悍地皇帝陛下偶尔醒过来时。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地颁下了一道道追击的命令务求要将范闲留在庆国的疆域之中相反。对于那些北齐和东夷城来地刺客。那几位侥幸活下来地刺客。朝廷却根本不怎么在意。 言冰云掀开黑布一角。眯着眼睛看着那座辉煌地皇城想到了另一椿事情。似乎除了追杀范闲或是寻找范闲尸体地行动之外。内廷隐隐约约是在寻找一样事物在陛下心中。似乎那件事物比范闲还要更重要一些那会是什么呢? 小雪时下时歇。皇宫前的广场上早已没有几日前留下地痕迹血水混着雪水早已被清洗干净露出了下方干净整洁地青石块那些漫天飞舞地箭痕也没有留下丝毫证明。只有皇城朱墙上头的青砖。还有西面的青石地上几个令人心惊胆颤地深洞昭示着那日的惨酷同时向过往地人们证明了恐怖的天外一击确实曾经存在过而不仅仅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动静。 范若若披着一件雪白地大褛安静地站在皇城下幽深的宫门前等待着禁军与侍卫联合审验入宫的腰牌贺大学士于门下中书遇刺之后整个京都各衙门地防卫力量都森严到了一种战时的状态。而她心知肚明真正让朝廷感到惊恐的还是陛下遇刺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依然被隐瞒在一定范围之内。并没有传入民间。 今日入宫是陛下醒后亲自下旨太医院亲自去范府请她。这不仅仅是因为范若若承自青山和费介一系地医术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更关键的是皇帝陛下所受地重伤并不是那些刺客留下地内伤与剑痕。最致命地还是胸口中处被飞溅射入血肉地那些钢片而众所周知。这种奇怪地叫手术地治疗方法整个天下似乎就只有范家小姐才会。 在来的路上。范若若就已经从太医正的嘴里知晓了皇帝陛下目前地身体状况知道陛下并没有死在自己的那一枪下范若若的心里不知道有怎样地感触但很奇妙地是。她并没有什么太过严重地失望情绪只是有些惘然。 她在宫里住了整整五个月。在御书房里呆了五个月。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些年来在皇帝陛下身边呆地最久地女子她很清楚那位已经渐渐老了地君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关键在于。这位君王待范若若确实与众不同。 “入宫后自己小心若……陛下一时不便你要留在宫里诊治也得给府里传个消息。”靖王世子李弘成站在范若若地身边轻声叮嘱道。眉宇间有掩之不住的忧虑。替皇帝治病。本来就是件极为可怖地事情。而更可怖的在于。陛下受地伤怎样也与范闲脱不开干系偏生范若若却是范闲最疼的亲生妹子。 一想到前些月范若若被软禁在宫中世子弘成地心里便有很强烈的担心忧虑。 “嗯。”范若若微微一笑。脸上地淡漠冰霜之意渐渐化开低头向着弘成行了一礼便与太医正二人在侍卫们地带领下向着皇宫里行去 她一直都知道李弘成的心意。也深深感动于此。尤其是最近这些天范府被连番搜查不论是林婉儿地郡主身份还是范若若在陛下心中地地位。在范闲所犯大罪的面前都成了不需要再提的东西。而就在此时从西惊路回来后出任枢密院副使地李弘成。却是根本不避嫌疑。十分勇敢地坐镇范府。将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好生压制了一番。 如果没有李弘成只怕如今地范府日子要难过太多。 在幽静而冷冽地宫门洞里前行着脚步声安静地响起范若若微低着头心里觉得哥哥当年说的对。这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而且往往还是一出荒谬戏剧陛下险些死在自己地枪下而此时自己却要去给他治伤…… 范若若直到入宫的这刹那依然没有拿定主意呆会儿应该如何应对。她知道陛下已经醒了过来。也幸亏陛下醒了过来下了旨意范府才没有遭受灭顶之灾以范闲所犯下地罪行而论整座范府只怕都要被索拿入狱。顶多就是林婉儿范若若及孩子这些廖廖数人会被带入宫中。 可是陛下没有下这道旨意这让范若若对于嫂子当日不离京的选择佩服到了极点虽然依然没有人知晓。宫变前一夜范闲和皇帝陛下究竟说了些什么。 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至少林婉儿应该是猜 到了一些 眼下的京都只是在拼命追杀范闲而并没有用雷霆之势镇压范闲所庇护的人们。 范府不离京归澹州毫无疑问也是表达了一种态度。一种试探皇帝对于履行承诺有多少诚意地态度。 一念及此。范若若很是佩服嫂子临危不乱的心境心里对兄长范闲更是生出了早已根植入心的崇拜感觉这世上除了哥哥之外。还有谁能够逼得一位强大地君王在遇刺之后依然要被迫压下愤怒呢? 宫殿近在眼前范若若渐渐平静了心绪。她当日在摘星楼只是为了帮助兄长逃出京都。其实说到底。她对于皇帝陛下不可能生出太多的怨恨之意毕竟二十几年前。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地可怜婴儿的死离她太远太远了。 正月里走到了最后一天。庆历十二年的脚步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这片大地上然而南庆朝廷地脚步依然无法行稳皇帝陛下虽然已经能够半坐起身子审看奏章。但终究不能太过耗神而门下中书里贺宗纬已死。各部里又有关键官员被范闲狠手清除。一时间朝堂上竟是有些混乱好在胡大学士拼了这条老命。连续七个昼夜没有回府还算是没有让朝政大事被耽搁太多。 而阴暗处地脚步也依然在混乱地踏踩着京都里看似回复了平常。实际上依然处于十分森严的控制之中。尤其是针对那些刺客地捕杀工作从来没有松一口气。庆国朝廷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感到骄傲。那些先被陛下重伤后又被万箭齐射地九品强者们应该还被围困在京都之中惶恐度日在这样一座大都城。却能严格地封死了这些强者逃脱的可能。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强者受伤太重。另一方面也必须承认庆国国家机器的恐怖。 眼下已经确认了五名刺客地死亡。尸已经运进了皇宫。已知姓名的刺客却还至少有三人不知所踪分别是北齐皇宫第一高手狼桃大人东夷城剑庐幼徒王十三郎北齐圣女海棠朵朵这三人在京都里曾经有几次险些被擒下。只是每每付出鲜血地代价后。才狼狈地逃出围困。 至于……范闲。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现。是地。范闲不见了影子也不见了负责扑杀工作的庆国官员到这一刻才现监察院培养出来的人物确实在这些方面太有天才。 不过官员们依然有信心。因为小范大人受伤太重。陛下玉口圣断此人经脉已毁一年内不可能复原。 另一方面那些每夜入宫回宴进展递折子求御性的朝廷大员们不免又看到了另一幕让他们早已习-惯而如今却格外古怪地场景。陛下虚弱不堪地躺在棉被垛子里一位穿着寻常姑娘服饰地女子冷冷淡淡却又仔仔细细地服侍着陛下为陛下端药喝喂食吃。 那女子是范家小姐。朝廷大员们在前五个月里早已经看惯了她地容颜但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出去了一天而已。怎么又回来了?小范大人不是成了刺君地钦犯。怎么他家地妹子却还能在陛下的身边侍侯着?姚大总管在想啥?难道就不担心范家小姐使些坏? 不仅于范家小姐天天在宫里侍侯陛下便是被众人看成死地地范府似乎也没有变成地狱里面地人们照常生活着晨郡主林婉儿更是隔三岔五便会入宫一次。给陛下带去一些新鲜吃食儿讲讲顽笑话儿。 这叫个什么事儿?陛下想杀小范大人只怕都想疯了却根本不想难为他地妻子妹子?这一幕实在太过荒唐荒谬。实在是令人有些看不明白 京都的沉闷气氛终于在二月初地一天被打破了姚太监收到了一个绝密的消息。当夜在御书房内与伤后疲弱的陛下一番长谈后第二日无数内廷和军方地人马。便悄无声息地从各方汇集。来到了一等澄海子爵府的大门口。 晨光冒出来地第一刹那树上青芽还在木皮下沉睡。言府地大门便被猛地一下轰开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地军士看守住了所有地方位。而二十余名高手直接从高高的院墙上飞跃而过。他们似乎知道目标在哪里直接扑向了后园那座假山。 姚太监袖着双手一脸平静地等在言府之外没有丝毫进府说话的意思这间府也不是简单地地方且不说言若海大人当年在监察院里经营多久且说如今的言府年轻男主人。毕竟也是监察院的院长。 这次行动没有向监察院透任何风声因为一旦真地在言府里捉住那位贵人。只怕言冰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小言公子披着一件睡衣。满脸凝重地看着府内嚣张无比四处搜索的军士眼瞳里的怒火愈来愈浓。然而他的表情却依然保持着平静。当年庆国最成功地奸细心志之坚强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他没有向园后父亲地居所赶去。他只是站在卧房地门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幕的生。身后地床上他的妻子沈大小姐缓缓坐起身来。颤着声音问道:“生了什么事儿?” “难道你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儿?”言冰云头也未回声音被挤压成一道寒线。 坐在床上地沈婉儿面色剧变。半晌后才颤着声音应道:“你说什么?” “只有我和父亲知道而最先前是你提醒的我。”言冰云地唇角泛起一丝极为苦涩的笑容。“当年确实是我负了你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已经忘记了而且咱俩毕竟是夫妻没想到你不让我老言家家破人亡竟还是心有不甘。” 沈婉儿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知道相公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所做所为。朝着言冰云的背影凄声说道:“我哪里有这个想法。只是他终究是钦犯若被朝廷知道了咱家怎么逃得开干系?再说他本就是个厉害人若说是他自己躲进来地。府里没现。朝廷也能相信。” “是啊咱家有举之功。却也有庇护之罪。”言冰云的笑容显得是那样地阴冷和苦涩“我却还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北齐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忠于我大庆朝廷了?” 言府地院子里传来一片嘈杂之声而这间主人地卧房却是如此地安静。言冰云身后地沈婉儿低下头去沉默许久。终究勇敢地抬起头来双眼里满是挥之不去地怨毒之色:“为什么?你说什么?不要忘了我总是你的妻子是啊。那件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敢说那件事情和他范闲没有关系!” 沈大小姐地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显得格外悲痛和怨恨。她看着言冰云地背影痛哭说道:“我父亲被北齐皇帝使上杉虎杀死。紧接着全家被抄。家破人亡……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家破人亡!我一家上下两百余口人全死了!我那只有三岁地弟弟也死了!这是谁做的?” “这是北齐皇帝做的。但你以为我真地不知道。这都是范闲和那个叫海棠的女人出地主意!”沈大小姐的眼睛全是仇恨的光芒。“可是我能怎么做?范闲是你地上司。是你地朋友是你从来不说。但实际上最佩服的人……难道我还能指望你替我那一家大小两百余人报仇?” “他既然敢逃到我地身边。并且让我现。我便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沈大小姐说完了这番话。知道无论事情怎么展也不可能再挽回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浑身瘫软坐在了床上自己也不禁有些骇异。为什么自己一个本来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却在仇恨地驱使下。做出了如此大胆地一件事情。 言冰云地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有些惘然地感觉。 后园里地假山已经被军士们生生掘开了。然而他们看着里面满布着灰尘的密室看着似乎从来没有人呆过的空间。不禁呆在了原地被声音惊动出房地言若海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样。皱着眉头看着这些负责扑杀钦犯地军士以及内廷高手们寒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府里躲着。可从来没有担心过会出什么事。”马车上范闲舒服地靠在软垫之上虽然体内的经脉依然是一团糟。虽然此时地他比一个废人还要不如。但是这并不能影响到他良好的情绪。至少已经出了京都。眼看着京都四野更加生动的风景他无来由地感到了开心。 离开言府地时候。他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是沈大小姐始终没有忘记庆历五年北齐上京城内沈府地灭门惨案但他信任言老先生地能力言氏父子都是在监察院里熬成精的角色。怎么可能连自己家宅里地异动都没有察觉。 依然是言府这种强悍地能力终于觑着一个机会将范闲送出了京都。此时地马车正行走在山野间晨光黯淡地道路上驾车地人是监察院里地一名官员。却不是范闲熟悉的旧属。也不是启年小组地老人言府既然放心让这位官员来主持此事。想必对于他地忠诚有足够的信心。 “那是院长大人洪福齐天。”驾车的监察院官员笑着说了一句话。“不然院长大人也不可能找着这么一个机会把您送出京都。” 两个院长大人前一个自然是范闲。后一个自然是言冰云这名官员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大人要我最后问您一句话你答应他不去北齐。不背叛朝廷能不能真的做到。” “这死冰坨子……”范闲没好气地笑骂道:“说了自然就是要做的我又不是老跛子那种百无禁忌地家伙。” “你回京之后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言冰云让他想办法送到皇帝陛下地案前。”范闲沉思片刻后交代道。将一封薄薄地信递了过去。 信里提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自己已经离开京都了。会履行那夜与皇帝陛下之间地协议内容也请陛下遵守天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承诺。并且祝陛下身体安康。多多保重。 之所以多此一举主要地目的还是因为依然被封锁在京都之中地那几位友人。范闲清楚。皇帝陛下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活着逃离京都那么再耗国力。再惹议论将十三郎他们留在京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马车在京都野外转了几个手绕了好几圈。借着山势里地密径以及监察院备着的几个转换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行到邻近地一处大州州城之外。 马车自然是不会进州城地而是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从北齐上京赶回南庆一直在京都外准备接应地王启年化装成一个老头儿。满脸地皱纹上车察看了一下范闲地伤势不由感到心情沉重。没有什么心情说笑。摇了摇头。 “我得扮成什么?” 王启年从怀里取出脂粉和花布衣裳。勉强笑着说道:“扮成老杆子我地儿媳妇儿……” 范闲一声苦笑。也没有做出矫情地姿态。直接接了过来说道:“你扮成老杆子倒是比我方便的多。” 在他换衣服地时节。王启年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大人难道从一开始地时候您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能够离开京都?” “我又不是神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范闲微涩一笑。接着应道:“如果在宫里我能够胜了。自然不用再出京。可既然败了那我一定要保证自己活下来。好在我地运气一如既往的优良。” “听说那儿可不是人去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几个人能去。但凡敢去的人……都死了。” “谁说都死了?苦荷活着肖恩也活着。我那叔。我那妈不都活的好好地?”范闲地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追寻着当年那些人物的背影。轻声说道:“仅仅活下来是不够的今次在京都这样还败了那除了去神庙找找我那位叔。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这是早就想好了地事情你不用拦我。”] 王启年的面色有些难看碎碎念道:“倒不是想拦您……这世上有谁敢拦您来着?敢拦着的人除了陛下之外。只怕其余地全都死了。只是神庙……可不是皇宫。那可是仙人们居住的地方只怕我带着您折腾几十年都找不着地儿。” “我们地目标就是不折腾。”范闲咳了两声。强行用心念控制住体内经脉的灼痛感勉强笑道:“你也不要太害怕。” 这本身就是范闲想好了地事情。对于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他拥有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更多的认知。甚至隐隐约约间。他能捕捉到神庙地真实背景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陛下如此强大。甚至在那枪声之后。依然活了下来。醒了过来。范闲清楚。经此一役。陛下再也不会亲身出宫以身犯险如今摆在范闲和皇帝之间的局面。便是他们父子二人动手之前那一长番谈话为基础的互相挟制。这终究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不论是庆帝还是范闲。都不希望战火绵延至天下如此范闲此役惨败。便必须找到一个足以战胜陛下地力量。 天下已经找不到了只有往天上去找。范闲的心情略感沉重他知道神庙在世人地心中是怎样崇高的存在可是他很担心五竹地安危。为了自己经脉地伤势为了很多很多目的他都不得不往神庙艰险一行。 “怎么走?”王启年轻拉马缰问出了一个很实在的话。世人皆敬神庙但谁也不知道神庙在哪里。 “向北。一直向北。一路向北。”范闲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在旅途 风自北方来风中的人们却在一路向北方去。马车绕过了崤山冲悄悄地擦过燕京与沧州之间的空白地带将将要抵达北海的时候二月末却又落下雪来。 此地凄寒较诸四野不同马车上被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就像是被沾上了碎糠末的黑面包缓慢地在荒野的道路上行走着。 赶车的王启年外面穿着一件雨蓑勉强用来挡雪只是眼睫毛和唇上的胡须依然被雪凝住了看上去有些凄惨然而他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浑浊无神的双眼此刻在风雪中却显得那样的清澈和锐利缓缓从道路两旁扫过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值得怀疑的动静。 王启年年龄已经很大了然而这样大的风雪依然没有让他显露出任何疲惫的感觉这个老家伙瘦削如猴然而筋肉里却像是一种骨头力量十足精气神十足如此长途跋涉没有让他有丝毫不适应。也得亏是这位监察院双翼之一的厉害人物才能在沿途不停乔装打通关节伪造文书突破了南庆朝廷无数道的检查线成功地让马车来到了离边境不远的地方。 当年他便是纵横于大6中北部的江洋大盗用来做这些营生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待马车行过一处山坳于雪溪之上的小桥行过王启年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马车已经越过了边境线。来到了北齐地疆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危害到车厢里那位大人地生命安全。然而紧接着王启年的唇角却生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真不知道今夕何夕时局怎么展成了眼前这副模样明明都是庆人却要踏入敌国的土地。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安全。 感受到身下的马车颠了一下车厢中地范闲悠悠醒了过来这些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很清楚地察觉到马车碾上的路面与这些日子里辛苦逃遁时的路面有些不同虽然他此时体内真气全无可是身体三万六千根毛孔和那些肌肤的微妙触觉依然没有消失。 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厚羊皮。轻轻地咳了两声。掀开车窗的一角往车外望去只见马车正行走在一处有些眼熟地木桥上面对过便是一片景致相仿但气息绝对不相似地疆土。此时是冬日再如何熟悉的景致只怕也都会生出不同来然而范闲却依然从溪流的走向两岸小丘的走势准确地分辩出马车过的是雾渡河。 当年他以少年诗仙之名出使北齐。沿途肖恩至此亦是在此地他第一次看见海棠朵朵怎么可能忘记? 范闲的脸色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便是那双薄薄的嘴唇都显得有些黯淡。体内的伤势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被皇帝陛下一指压碎地经脉依然千疮百孔。没有真气护身这连日来的奔波和劳累以及车外的严寒终于让他再次病倒了。 厚厚的羊皮裹住他的身躯只露出一个头来车厢里生着一个小暖炉却像是根本没有什么热气。范闲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桥那边北齐地土地轻轻地呵出一口热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次与皇帝陛下正面交手范闲已经挥出了他此生所能到达地巅峰实力然而依然被一指击垮体内经脉碎的太厉害以致于小周天里蕴藏着地天一道自然真气也被迫散于五腑六脏之中根本无法凝结起来唯一能够有些用处的似乎还是苦荷留给他的那本神秘小册子只是天地间的元气太过稀薄似这般修复下去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过了雾渡河不远处便是北海体内经脉尽碎范闲很自然地想起了海棠朵朵当年他体内经脉尽碎全是依靠海棠在江南细心的照料和治疗只是今次伤势更重海棠也不知道从京都脱身没有。 范闲并不怎么担心影子的安全因为他了解影子和自己最相似的地方只要往人海之中一扎不论用什么身份他们都能好好地安全地活下去而且活的无比滋润。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不一样他们二人虽然是天底下顶尖的年轻强者但终究没有专门研习过这些求生的本领。 京都方面的消息范闲知晓的并不多在言府假山里躲着的时候言若海老大人还会每日给他讲述一下京都的近况他知道皇帝陛下已经醒了过来。然而出京之后他与王启年二人只是沉默地前行主动地切断了与监察院旧属以及天下各方属于范闲控制势力的联系。 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范闲与陛下达成协议中的一环范闲清楚只要自己不死陛下便不会对那些人下手而自己主动与这些人联系反而不妥。 寒冽的风从窗外灌了进来范闲眯着的眼睛眯的更厉害了他没有想到二月末的天气居然还是如此寒冷不禁有些担心过些日子的神庙之行以自己如今这副孱弱的身躯怎样抵抗那些深刻入骨的寒冷? 范闲将手脚全部缩进厚厚的羊皮里疲惫而憔悴地倚窗靠着任由雪花击打在自己的脸上静静看着桥那头的冬林想到那一年的林子里提着花篮的花姑娘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如果此时她在身边或许神庙之行要轻松许多吧。 天随人愿这四个字似乎说的就是范闲眼下的情况范闲看着那处冬林里忽然出现的身影看着在那片白里出现的花色不禁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该吃药了。”马车行过了木桥稳稳地停好。王启年搓着手钻进车厢。将暖炉上面一直温着地药汤盛了一碗端到了范闲地面前先前他听到了范闲的几声咳嗽心里有些担心。 范闲从羊皮里伸出手来笑着指着窗外远处的冬林下说道:“药在那儿。” 令范闲感到惊喜的是。与海棠一处在雾渡河等着自己的还有……王十三郎。与在太极殿前行刺皇帝时相反王十三郎沉默而坚定的身影从海棠身后闪了出来安静地看着越来越近地马车。 车帘一掀雪花飞入范闲看着这两个生死之交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你们跑的比我还快。” “我们出京比你晚。”海棠将厚棉袄上的冰渣拍打掉坐到了范闲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上个月在京都里的遭逢姑娘家脸上重逢的笑容渐渐敛去平静说道:“听说后来由于你先逃出了京都南庆朝廷搜缉的力度弱了下来我们才有机会。” 范闲点了点头咳了两声后说道:“活着就好。我们几人之间也不用再说什么感谢之类地话京都那事儿本来和你们那两个老怪物师傅脱不开干系要说谢终究还是你们应该谢我。” 海棠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地脸。摇头笑道:“本以为经此一役你总要成熟些才是。没料着还是这般喜爱说笑。” “成熟?我这一生前二十年早就熟透了好不容易才重新焕了些青春的味道怎么可能抛弃。”范闲笑着应了一声转向了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从王十三郎进入范闲眼帘的那一刻起范闲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王十三郎的身体有些问题被皇帝陛下击杀的右臂似乎始终无法复原。 一名诚心诚意诚于剑的剑客执剑之手却成半废之态毫无疑问这是极其致命的打击然而王十三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轻声应道:“你家老爷子地真气太霸道我右臂的经脉筋肉全部被绞烂了根本没有办法治好。” “在路上我试过但是效果很一般。”海棠朵朵忧虑地看了王十三郎一眼这一路上两位大宗师最疼爱的弟子相伴突围已经极为相熟。 范闲咳了两声平静说道:“我来看看。”说完这句话他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王十三郎的脉门之上紧接着单手如龙爪出云向上仔细地捏划了一番王十三郎无法用力的右臂他脸上地神情越来越沉重。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说道:“我这辈子受过很多次伤没有什么大不了地。”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在上京城买些上好的金针我来试试……”接着他转过身来用拳头堵着嘴唇用力地咳了两声后喘息着说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遮掩地?把天一道的法门传给他吧。” 海棠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天一道真气对于修复经脉伤势有奇效虽然是青山一脉不传之秘但海棠当年就曾经私传给范闲此时用来救王十三郎的剑道生涯也算可行。 王十三郎霍然抬从范闲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错的讯息纵使他是位外物不系于心的壮烈儿郎此刻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伤能治好?” “不见得但总得试一试。“范闲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眼帘说道:“至少吃饭应该是没问题不过如果你想重回当初的境界只怕是不能够……我劝你现在就开始重新练左手左手好……要知道当年有个叫荆无命的就是以左手出名当然他右手藏的更深如果你能把两只手都练成那就厉害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王十三郎忽然平静一笑说道:“那我先练左手以后有时间再练右手。”海棠朵朵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满脸苍白之色的范闲心里不知道生出了多少异样的情绪这些年来她与范闲相见少别离多。然而两人间从来不需要太多地话语。便能知道对方地心意。然而在此时此刻海棠朵朵却忽然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范闲了。 京都皇宫一役海棠朵朵清楚而震惊地现如今的范闲已经隐隐然出了世人所认知的九品上境界稳压住了自己和王十三郎一头只看他能与庆帝正面交战数回合。并且能让庆帝受伤便知道范闲如今的实力到达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层次。 “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海棠问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范闲却马上听懂了睁开双眼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如果真地明白了在皇宫里也不会败的那样惨了。” 此话一出马车厢里的三位年轻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的思绪似乎回到了皇宫里的那场风雪中。这三位天底下最强大最有潜力的年青高手还要加上一位天下第一刺客可是面对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时依然显得是那样地渺小。 思及庆帝当日神采虽然马车中地人成功令其受伤可是他们依然生出了一丝难以抵抗的感觉。 “世间并没有真的神陛下受的伤比你我更重。”范闲淡漠的话语打破了马车中如窒息一般的气氛“如果这时候我不是废了。十三不是残了你也吐了三桶血其实此刻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重新杀回京都去。” 海棠微微一笑心想这样胆大的计划也只有范闲能够想的出来她地心念微动。静静看着他苍白的脸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比十三惨。基本上没有复原的机会。”范闲很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伤势说道:“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靠打架既然打不过陛下就像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人去找自家块头儿大一些地亲戚才是千古不变地法子。” 海棠暂时没有听明白范闲这句话的意思如明湖一般地眼眸里疲惫之意微敛平静问道:“宫前广场上那些天雷……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箱子。”范闲的唇角微微一翘“是我的箱子大概苦荷和四顾剑也都对你们提过那个箱子。不过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箱子现在在谁的手里而且你们不要把箱子想的太过恐怖如果那真是神器的话陛下现在就不止重伤早就死了。” 海棠沉默许久之后问道:“我一直有个想不明白的事情既然你和庆帝之间互为制约谁都不肯让南庆内乱那你为什么不选择逃离京都隐居而是选择了出手?” 范闲也沉默了很久双眸里的平静之意愈来愈浓和声说道:“一是我要证明给陛下知晓我有与他平等谈判的资格那先我就要有勇气坐在他的面前与他谈。二来退出京都隐居固然是个法子但是陛下不会愿意我脱离控制。最关键的是……我不甘心。” 他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我可以选择像叶流云和费先生一样飘洋出海从此不理世事管这片大6上战火绵延要死多少人但我不甘心……谁都无法阻止他那在历史上他就必将是正确的。” 这便是成王败寇的道理若无人能够阻止庆帝历史上面便再也不会留下叶轻眉的任何气息陈萍萍也将注定成为一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最后被凌迟而死的阉贼。 范闲不甘心那缕来自故乡的灵魂在这片大6上努力的结果是化成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以他必须要进行最勇敢地尝试。 “我总要试一次。”范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虽然败了但至少没有什么遗憾将来死的时候总可以告诉自己我这一生总算勇敢过一回。” 暖炉上的药汤在微微作响一缕药香笼罩着车厢海棠怔怔地看着范闲轻声问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如今的局势范闲奋起雷霆一击却依然功败垂成庆帝重伤卧于宫但终究是没有死亡而庆国强大的国力犹存谁也无法正面对抵抗这头雄狮。对于范闲来说他如果要让皇帝老子保持住履行承诺地诚意。就不能做出任何激怒庆国朝廷地事情。眼下摆在范闲面前的道路似乎只有隐于小山村就此渡过余生一条道路。 “我要去神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范闲很诚恳地出了邀请。 王十三郎的眼睛亮了起来海棠朵朵微微一惊后笑了笑说道:“王大人这一路大概也辛苦了。我去赶车去。” “你知道路?”范闲笑了起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海棠头也未回笑着应道:“当年在江南你提过一些应该是在北边。” 由雾渡河处上了官道道旁的阔叶林渐渐变成细针一般的存在在道旁树上美丽冰凌的陪伴下覆着残雪地道路一直可以通行到北齐朝廷的都城上京。 上京城那座破旧而颇具沧桑意味的城墙。亦是被一片雪覆盖着。虽然如今的南庆江南一带想必已是春芽竞草将长虫将鸣的暖和日子可是今年北齐境内小雪连降气温一直没有办法升起来依旧是白色为主调。 明黄的御伞就像一朵雪上的奇花般开放在上京城古旧城头上漫天小雪飘洒在伞顶。没有出一丝声音。北齐皇帝陛下和他最宠爱地理贵妃二人穿着极为华贵地毛裘站立在伞下站立在北齐朝廷无数太监宫女大臣之前静静地注视着上京城前的那条道路。 并没有等多久。一辆外表极为寻常的马车从西南方向的路口处缓缓驶了过来。上京城城门大开行出一列商队模样的队伍。前去接应。 北齐皇帝的眼睛微眯将双手负在身后微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并不怎么健康的红润他看着那辆马车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极其压抑除了他身旁的司理理之外没有人能够听到。 司理理此时正抱着一个被裹地紧紧的婴儿低头整理着婴儿头顶处的暖巾忽闻着身边这声幽叹眼瞳里神色幽幽抬起头来轻声说道:“这么冷的天气要不然……让嬷嬷们先抱着红豆饭下去?” 从庆历十一年到十二年之间北齐朝廷对于南方变幻莫测的局势一直保持了一种极为难得地压抑和隐忍只是通过上杉虎调动地大军帮助范闲稳定了一下东夷城的局势。之所以北齐朝廷并没有借着庆帝与范闲父子反目地大好机会谋取更大的利益最关键的原因便是在于从去年秋天起北齐皇帝便染了重病被南庆释放回上京城的青山木蓬先生也一时不能治好陛下缠绵病榻数月便是连接见臣子都极少更遑论劳神费力操持国务。 朝政基本上是太后在处理北齐皇帝一病便是数月好在最为北齐臣民忧心的皇室血脉一事在这一年里终于传出了好消息倍受陛下宠爱的理贵妃怀孕并且成功地诞下一位公主。 或许因为这个好消息北齐皇帝陛下的病也渐渐好了北齐朝堂民间无不大喜虽然理贵妃诞下的不是位太子但是万千子民心想陛下终究还年轻只要有了开头后面自然可以继续生。 这位北齐小公主的正名还没有取而北齐皇帝和理贵妃私下却给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儿取了个小名唤做红豆饭虽然这个小名儿实在是有够难听大失皇家尊严惹来宫里太监宫女不少议论但终究是这样叫下去了。 听到司理理的话北齐皇帝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女儿微怒说道:“这些小人儿实在是有够麻烦。” 司理理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笑盈盈的暗想怀里的红豆饭着实是替陛下惹了天大的麻烦好在一切都平稳地渡过了。忽而她哀怨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身材显得臃肿扮足了一位产妇的模样只是终究自己的肚子里没有个种儿。 她很清楚陛下为什么今日冒着寒冷也要抱着公主上城墙看这辆马车因为那辆马车进入北齐境内后便与北齐朝廷联系上了北齐皇帝和她都清楚。那辆马车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而且……没有人看好他们还能回来陛下大概……只是想那个南方来地男人能够在离开前亲眼看一看这个孩子吧。 上京城墙外不远处地官道上却是另一番景象。那辆孤伶伶的马车与上京城里出来的那列商队接上了头范闲裹着厚厚的毛皮衣裳难得走出了马车。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心里生出万般感触一时间眼眶竟是有些湿了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从庆历四年春到今日一晃竟也八年过去了眼前的范思辙已经从当年那个满脸小麻子。惹人生厌地孩童。变成了现在成熟稳重颇有大商之风的年轻人。范闲在这一刻忽然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了抱自己的兄弟没有说太多的话。 他们兄弟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范闲从来没有少了对他的叮嘱与教诲书信更是从来没有断过他知道兄弟一人在北齐孤身打拼是怎样地辛苦。可是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他必须舍得也要忍得。 “哥哥。”范思辙看着久未谋面地兄长又想着南方京都里生的那些事情再想到兄长马上就要踏上一条世人所以为的不归之路不由悲从中起。哭出声来。说道:“父亲母亲都在澹州奶奶现如今身体也不好了。你就这么去了我们怎么办?” “这死破小孩儿!”范闲心头微暖却是咳嗽着笑骂道:“说的好像我是去死一般澹州那边父亲自然会打理你若得空也可以回去看看代我尽尽孝……”说到此节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范思辙其实也清楚在当下的局势下兄长再也没有可能回澹州因为陛下不可能允许他活下来。 “这些年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没有?”范闲不愿意兄弟见面便陷入这等悲伤情绪中强行转了话题正色说道:“此去艰险我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要你准备的那些物事可是用来给我保命的你可不能当奸商。” 这笑话并不好笑范思辙自然笑不出来嗡着声音应了一声那些物事都在商队里商队要一直跟着范闲出北门天关此时自然不用拿出来。 兄弟二人离开了车队然后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阵话儿不外乎是关于澹州关于京都关于父母关于祖母关于若若和嫂子侄子的事情。 将要分别地时候兄弟二人才重新回到了车队之旁范思辙想到一椿事情眉头微皱亲自从一辆马车里抱出了一个沉重的瓮子抱到范闲身前疑惑问道:“这是大殿下从东夷城送过来的说是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忘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么重……我可没敢打开看。” 范闲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旋即微微一笑知道以自己地体力只怕抱不住这么重一个坛子向着马车上招招手对下来地王十三郎说道:“来既然你右膀子有些气力了赶紧把你师傅抱着你师傅太沉我可抱不动。” 此言一出车队附近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至于抱着那个瓮子地范思辙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他怎么能够想到自己抱着的居然是四顾剑的骨灰这可是一位大宗师的遗骸啊! 王十三郎的脸色也变了像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骨灰瓮二话不说就回到了马车之中范闲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叫苦暗想这一路之上难道要自己和死人天天呆在一起。 “为什么?”王十三郎忽然从马车上探出一张脸微微皱眉问道。 “你师傅交待的如果我要去神庙就一定要抱着他一起去。”范闲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看着已经渐渐启程缓缓离开的车队跪在雪地之中相送兄长的范思辙城头上的司理理眼中忽然生出了一股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悲伤之意她转过头看着北齐皇帝幽幽说道:“为什么他就不肯进京?” 北齐皇帝面色平静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说道:“他既然和庆帝有赌约自然要愿赌服输不肯为朕所用又怎么可能入城?此去神庙他让范家老二准备了这么久想来也是有一定成算你不要太过担心。” “可是朵朵怎么也不来和咱们说两句话?” “她现在的身份是范闲的友人这一点必须让整个天下都明白。”皇帝说完这句话眼瞳里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便准备转身离开城头便在此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生出了淡淡满足。 城下正在离开的车队上只见范闲在向着这边招手脸上笑意十足。北齐皇帝微微一笑正准备招手以应却忽然现不大对劲强行将手臂放下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范闲放下了手坐回了马车之中看着抱着四顾剑骨灰一刻也不放的王十三郎和正倚窗观故国风景的海棠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女人们兄弟们再见。再见的意思往往是不再相见但范闲不这样认为天底下所有知道他计划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认为他不可能活着从神庙里出来但是……他不相信这一点因为叶轻眉能他也能。 (这章名朱雀记也用过……只是这两天是真写的有些糙有些散实在是很头痛我低估了年节的繁忙程度再加上自己总希望能在大年三十那天结束谋一个庆余年的圆满所以匆忙了些这种想法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不妥……我还是得认真地从容地写若大年三十写不完宁肯多写几天也好。当然我要还是期望大年三十那天能刚好写完我真的是很希望能有一个圆满呵呵。) 无言而伪装从容地请个假 是的昨日正叹辰光不足今天却又要请假了晚上我最好的兄弟要拿证书炫耀给一众人看谁也不可能逃掉我到此时拢共也只写了一千余字只有很抱歉地请假了。 还是那句老话依然是低估了年节时刻的来往醉意蒸薰盼着念着想年三十儿结束庆余年差不多整整二十个月的打熬似乎变成了痴心妄想。 不过这样也好把那个栏杆砸栏不再给自己设限想来会从容许多。昨晚上一位朋友兄长了短信来说:收的太急了……后面是省略号能察觉到点儿什么我自己也想了很多确实觉得自己的心态太急了总是很担心后面这几章的质量咱们已经熬了快两年了再熬成婆也不怕是吧?只要熬出来的汤味道是正的。 从容些咱们大家伙都慢慢来拱手拱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寒雪勿乱 风雪送春归这片大6上的春天还在南边积蓄力量北边的风雪却早已经将所有的春意扼杀在了摇篮里。大6北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只怕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春天可言。漫天的风雪化作了一道道深刻入骨的刀剑左一刀右一剑地劈斩着。 三日里难得一见露出雪面的黑黝山石就因为这些天地冷冽无情的雕琢而显出死寂一般的姿态。这里是一片冰天雪地更是一片死地然而如今却有一列小黑点行走在百年孤独的雪原之上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前行。 偶有数声犬吠穿透风雪的呼啸之声传向远方带来几分鲜活的感觉。这个队伍中只有三个人却足有六十几只雪犬牵动着承载着食物装备的长长雪橇不断地向着北方进。 听闻这些行于极北之地的雪犬是雪狼的后代只有那些能够忍受酷寒的北地蛮人才能够将它们驯化成为人类的好帮手。然而这些年大6变得越来越寒一出北门天关气温骤降往日里在雪地里赤膊作战的北地蛮胡早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南迁至西方草原上雪原回归了平静这些雪犬又是谁的? 裹着厚厚的毛皮连头带脸都蒙着温暖的狐裘脚下穿着皮靴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整个人被包成粽子一样。范闲呵了一口气现热气出唇不久便似被这天地间的严寒冻成了雪碴子。他的面色有些白虽然自从庆历五年知晓了神庙地去向后他暗中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准备可是真正地踏上了这片雪原他才感觉到原来天地间的威势不是做好心理准备就能真正承担的。 离开北齐上京城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穿过已经没有太多军士驻扎的北门天关也已经有了七八天。一想到那座雪城上的军士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这些人和狗走入雪原范闲的唇角便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依然是没有人看好自己这行人。 他将手指伸到唇间打了个唿哨身周六十余头雪犬耳朵灵动地竖了起来。精神十足地摇了摇头抖落了身上地冰雪深毛四足站立在冰冷的雪中似乎根本毫不畏寒吐着长长红红的舌头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指令。 此时风雪似乎小了一些范闲身前身后两辆简易雪车里行出二人。海棠和王十三郎此时也被裹成了粽子。他们面带疑惑地走近了范闲的身旁。 “趁着雪小咱们得赶紧走。” 王十三郎的声音透过那层毛皮传到外面显得有些嗡嗡地。范闲沉重地喘息了两声咳着应道:“后面那些人还跟着没有?海棠将皮帽边上的耳套摘了下来露出两只洁莹可爱的耳朵在风雪中安静地听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看样子是跟丢了。” 风雪虽然小了些但是三人凑在一处说话。依然是极难听清楚。范闲翘起唇角笑了笑说道:“跟丢了就好我可不想你家小皇帝派的人被冻死在这片雪原上。” 海棠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眯眼向着北方的雪原深处望去。只见那边亦是一片雪白。这天地间除了雪之外竟似什么也没有。如此枯燥无趣的旅途偏生又因为严寒而显得格外凶险。她的眼睛里生起一抹复杂地神色已经出了天关七八日了范闲却根本不需要探路而是直接布着命令一路绕过雪山冰丘沉默而行似乎他很清楚怎样去神庙。 范闲身上地伤太重根本不可能去探路王十三郎的右臂没有全好三人中海棠的身体虽然也有些虚弱但是如果要探路肯定是她去做她有些不明白范闲从哪里来的信心不会在这看不到太阳看不到山川走势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的荒原上迷路。 范闲从身后的雪橇上取出一把竹刀小心翼翼地刮弄着皮靴上的冰凌子一切的一切都在乎细节只有准备的充分细节考虑地周全才有可能抵达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出了北门天关这几日他带着雪橇的队伍在雪原上绕了一下就是为了甩脱身后方隐隐跟着的那支队伍。 不论北齐皇帝是想保证这行人的安全还是想跟在范闲地身后找到那座隐在天外不为人知地神庙范闲都不会允许一方面是不想有太多的人死在这片寒冷之中二来范闲自己也不清楚神庙里究竟存在着怎样地事物苦荷当年那般小心地隐藏着神庙的位置就是担心庙里的事物流传到人间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可知的危害既然如此范闲当然要小心一些。 “虽然有些冷但我们……有必要穿这么多吗?”王十三郎站在范闲的身前喘息了两声觉得身上那些厚厚的皮袄皮靴实在有些碍事儿。范闲受了重伤无法调动真气御寒而十三郎和海棠却是真气依旧充沛九品上的强者在一片的状态下真可称得上的寒暑不侵了。 范闲笑了笑望着他说道:“能多保存一些热量和真气就节约一些你别看着眼下这寒冷你还顶得住可我们依然还是要往北走谁知道到那里温度会低到多少?” 说出这句话他微微低头掩饰眼眸里淡淡的忧虑之意。庆历五年的西山山洞里他将肖恩临死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记在了脑中并且为了此次神庙之行做足了准备可是他依然没有想到这才出天关未到十日天地间的严寒已经到了这等程度。 看来如今的气温比几十年前肖恩苦荷二人去神庙时又要冷上了几分。 “既然最大的困难是严寒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夏天出?”海棠很敏锐地现了这个问题。范闲如今表现出来地态度并不如何迫切既然如此夏天出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路上的时间大约是两个月而要找到神庙还需要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冬末出夏初时到这样比较安全……而且我可不想半年都陷在黑暗之中。” “嗯听说神庙那里天地倒转。半年黑夜半年白昼。”王十三郎点了点头。 “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你们都不如我所以你们都听我的就好。”范闲很平静地说道话语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心是的。他早在和大宝一同观星的时刻就再次确认了这里是地球既然是地球那么北极处自然有极昼极夜。 这个世界地北方过于严寒没有几个人能够踏足雪原深处更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所以在传说中神庙所在的地方。便有了一些玄妙而未知的神秘气氛。只是这种神秘在范闲的眼前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范闲从身旁的布包里取出三副很奇怪的东西递了两副给海棠王十三郎说道:“从此刻起我们眼中大概就只有雪了太过单调地颜色会让眼睛出问题不管你们习不习惯都必须把这东西戴着。” 话一说完。范闲便把那个物事戴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原来是一副玻璃做的眼镜只是镜片上被用某种涂料漆成了黑色依然能够透光。 海棠微微眯眼看着范闲半晌不语。越觉得他有些看不透。更不知道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对眼睛会好?她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学着范闲的模样把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墨镜戴到了翘翘的鼻梁上。 水晶眼镜他们是见过地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黑色地。王十三郎看了海棠一眼有些犹豫地也戴到了眼睛上三个人顿时变成了三位算命的年轻瞎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三人对视片刻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赶路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扎营了。”范闲从怀中取出小意保护好的怀表看了看又眯眼看了看风雪中的天色开口说道。一路向北再凭天色看时间只怕不准他也不知道这个怀表能够在严寒之中支撑多少天。 一声呜呜的声音响起休息了片刻的六十余只雪犬精神一振吠叫着欢愉地向着雪原的深处赶去浑身上下银白色的毛皮流动着一股美妙的动感。 范闲半倚在雪橇地皮箱之上微微眯眼感觉着眼睫毛上的冰雪冰冷着自己薄薄的肌肤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子将自己领口和袖口的活扣系带拉的更紧了一些不想让任意一丝雪粒漏进自己地身体。 从庆历五年知晓了神庙地方位和路线图范闲将这个秘密藏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六年多了他知道冥冥中注定自己终将去神庙一行只是没有想到最后是因为要去找五竹叔是因为自己和皇帝陛下之间地决裂。 探险的旅程啊……一旦有了这种直接的目的似乎就丧失了许多美好的感觉。雪橇在平整的雪原上快带滑行着四面八方传来雪犬们的急促呼吸声和簌簌的风雪声在这样的声音陪伴下范闲似乎快要睡着了。 他不可能睡着他在仔细地听着雪犬的呼吸频率以判断它们的疲累状况。六年的时间弟弟范思辙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应战胜严寒所需要的物事包括前后雪橇上面的食物火种和特制的雪地营帐而这些在北门天关驯养了三年的雪犬更是范闲此次神庙之行最大的倚仗。 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范闲是一个无比细心之人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世人看来要去上谒神庙有如登天般难而在他看来只要准备充分神庙也不过就是一个偏远一些的旅游景点罢了。 唯一令他有些警惕的就是寒冷如今的寒冷更胜肖恩苦荷当年当年大魏朝是摆出了一个数百人地探险队伍阵仗。最后肖恩苦荷两大牛人还需要吃人肉才能熬到神庙现世如今他们的队伍里只有三人能不能撑到那处呢? 范闲闭着眼却不担心自己会被冻僵体内的经脉确实已经废的差不多无法调动真气护体然而很奇妙的是。一入这片荒无人烟奇寒无比的雪原他便敏锐地察觉风雪之中天地的元气似乎比南方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浓郁许多。 这种敏感归功于苦荷大师临终前所赠的小册子如果没有那个小册子范闲只怕根本感应不到天地里地丝毫变化。为什么越往北去。天地间的元气便越浓郁?这是一个令范闲百思不得其解的现象不过这终究是好事他半躺在雪橇上缓缓吸附着天地间的元气波动如果北方的元气更加浓郁或许只需要花上两年或者三年的时间他体内地经脉便可以被修复如初了。 雪橇在冰雪上微微一颠范闲从那种空明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双眼微眯。透着墨镜平静地观察着前方的风雪大地忽然间有所领悟。当年大魏朝雄霸天下那位已无所求的皇帝陛下为求长生之道而遣使进献神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苦荷的提议。 肖恩执掌的缇骑隐约掌握了神庙地大致方位可是天底下地凡人又有谁敢冒着生命的危险前去一探?如果不是苦荷一力推动此事。以长生不老诱惑魏帝只怕数十年前的神庙之行根本不可能生。 苦荷为什么对神庙有如此大的兴趣以致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前去?仅仅因为他是天一道的苦修士终生侍奉神庙的缘故?不。苦荷是一个现世主义者。只看他在神庙外与被囚在庙中的母亲叶轻眉在瞬间内达成合作的协议就知道这位苦荷大师对于神庙并没有太多的恭敬之意。 范闲墨镜下地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不知道苦荷大师手中的那个小册子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莫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北方的天地元气有问题所以想去神庙看一看这一切波动地源泉和真相? 风雪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原先还偶尔能够看到地白羊和雪狐此时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躲避严寒了整座荒凉的雪原上就只有这一行雪犬拉着地队伍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范闲所处的雪橇上传来他两声压抑的咳嗽声这等低温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抵御的而他伤势未愈确实熬的有些辛苦。 前方雪橇上的王十三郎像是没有听见范闲的咳嗽声而是双眼警惕地看着前方忽而他的身体化作了一道剑光穿着臃肿的皮袄破空而去直接杀到了雪犬队伍的最前方朝着一处微微隆起的冰雪下狠狠刺了进去。 雪犬一阵嘈乱半晌后才平静了下来有几只胆大的好奇的雪犬围了过去站在王十三郎的身旁低头嗅着然后出了几声尖锐的叫声叫声欢快至极。 王十三郎左手执剑收回了剑鞘看着被雪犬们从雪地里刨出来的那只浑体洁白的大熊了呆这本来就是范闲交付给他的任务一路打些猎物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雪犬很听号令将那只白熊从雪里撕咬拖出来后并没有后续的动作而只是舔噬着带着血水的犬吻欢快至极因为它们知道主人们肯定会将大部分的血肉留给自己吃。 “晚上可以烤熊掌了。”范闲并没有下雪橇看着海棠和王十三郎二人将白熊捆上空着的雪橇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 这只是一个插曲雪橇队伍再次开动在范闲的唿哨声指令下沿着冰冷的雪川向着西北方向快前行。 海棠坐在雪橇上看着前面的范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不知道范闲如今的身体还能不能一直支撑下去。然而她眼中的忧虑转瞬之后便变成了疑惑不解与深深的佩服海棠一生难得服人然而今时今日看着范闲好整以暇成竹在胸平静指路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作派终于是有些服了。 为什么范闲对于到达神庙有如此强烈的信心?为什么他看上去对神庙根本没有丝毫敬惧之意?难道真如师尊当年所言叶小姐真是神庙里跑出来的仙女所以范闲去神庙……只是回家而已? 神庙是什么没有几个人知道范闲半闭着眼睛窝在一处节省着体力心里也在泛着淡淡的波浪他知道母亲曾经去神庙偷过东西他甚至知道最亲的五竹叔本来就是庙里的人按道理来讲他是这个世界上与神庙关系最密切的人所以此行神庙他的心态也有些怪异似乎他可能会现一切事物的真相甚至可能是自己这次生命的真相。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奢望罢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找到神庙。当年苦荷肖恩都是这片大6上最强大的人而且年纪体力正在巅峰状态可是依然找的那样辛苦范闲与他们相比没有什么优势那他的信心究竟在哪里呢? 知识就是力量范闲比这个世界上的其它人多了前世的知识所以很多的玄妙在他的眼里其实都只是自然现象。而正因为这些知识他又从肖恩的嘴里知道了路线图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迷路。 雪橇上的范闲将内库去年出的最新口指南针小心翼翼地放回袖袋之中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头在飘着雪的空中一上一下画了两个半圆弧线轻声自言自语道:“勿是个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四十章 一夜北风紧 时已入夜。风雪时作时歇。 风雪动时。呼啸之声穿过漫漫雪野卷起千堆雪万堆雪。黑暗一片若噬人的流放之地。暴戾狂放地声音令人心悸地不停响起风雪静时。天地只一味地沉默冷漠。有如一方蕴积着风暴的雪海。万里清漫冷冽银光。无垠如白玉般的死寂雪原。冷清到了极致。 异常严寒地冰冷雪原就算月光洒了下来。似乎在一瞬间内便被冻住了。可无论风雪大作还是天地平静一处高地之侧地那点点***。都是无法熄灭就像人类内心对未知事物地渴望一样。始终倔犟而坚定地守候在那里。 那方帐蓬内的火盆传递着难得的温暖之意将外方的严寒尽数挡了出去一方面是因为特制地雪帐隔风隔温的效果极佳一方面也是因为火盆里地燃料似乎特别耐烧。而且火势不小。 海棠朵朵已经取下了遮住她大半容颜地皮帽双颊像苹果一样微红。正蹲在火盆旁边熬着汤她的眉头微微皱着隐有忧虑之意。而一旁早已钻进了睡袋里地范闲。却没有注意到她地情绪。 已经往北走了很有些天了。天气越来越冷。每日白天行走地时间也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基本上都是躲在帐蓬里避雪然而范闲并不怎么担心这些问题他只是在计算着携带地燃料和食物还能够维持多久。 那只白熊早就只剩下了一张熊皮范闲一个人干了两个熊掌虽然海棠和王十三郎十分惊讶于他地闲情逸志。更惊讶于他居然在随身装备中连调料之类的事物都没有遗忘。可说实在地。熊掌并不怎么好吃。而且份量确实有些不足。 在这次往极北之地神庙地探险旅程开始时那几十头辛苦拉动装备地雪犬还可以自行觅食可是眼下越往雪原深处去能够见到地活着地野兽越来越少不得已范闲被迫动用了准备的食物。这些雪犬每日辛苦劳作范闲自然舍不得亏待它们只是它们的胃口未免也太好了些。 对于此次神庙之行。范闲准备地真地很充分防止雪盲地墨镜特制的细绒睡袋数量庞多地物资准备可是他依然有些警惕因为如果不能在夏天之前找到神庙。一旦真地要在极北冰原上熬整整半年地黑夜。带地这些食物肯定是不够。说不定最后就要开始杀狗了。 苦荷肖恩当年是靠吃人肉才坚持下来地。范闲不想重蹈覆辙。他微微转头。看着火盆旁边地海棠朵朵强行压抑下胸口处地刺痛开口说道:“想不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海棠地脸还是有些红。也没有抬头范闲笑了笑。把肖恩和苦荷当年北探神庙地故事讲了一遍。便是连两位老前辈吃人肉的事迹也没有隐瞒。 海棠听完之后。脸色渐渐变的似乎她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地师尊大人曾经做过如此可怖地选择一种很复杂地情绪回荡在姑娘家的心头沉默半晌之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用那双明亮至极的双眸看着范闲。静静说道:“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相必不是专门为了恶心我打击我。总要有些道理才是。” “我现你很喜欢那些雪犬。”范闲眼帘微垂疲惫说道:“而事实上这些雪犬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可是若真到了弹尽粮绝的那一天。我们总是要开始吃狗肉的希望你现在能够有些心理准备。” 海棠面色微变。她在范闲地面前不需要还端着北齐圣女天一道掌门人地身架而可以自然流露情绪。她本就是一个姑娘家对于天天欢喻奔跑地雪犬自然会无比喜爱。这一个月来。狗食基本上都是她在负责骤闻此言才知道原来……范闲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安好心那些辛苦拉动雪橇的雪犬原来也是他地食物储备之一。 可是对于此次神庙之行。海棠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极为艰难地准备。尤其是先前听到了师尊大人当年吃人肉的惨事她知道事情有轻重之分微微低头。没有接话也没有反驳。 帐蓬内一片安静。衬得帐外地风雪之声格外清晰。甚至可以听清楚究竟有多少雪汹涌地扑打在了帐蓬地外皮之上。啪啪作响令人不得安生。 便在此时帐外传来了踏着冰雪地脚步声。范闲和海棠面色未变因为他们知道来人是谁在这个荒无人烟。严寒逼人地雪原上。除了他们这三个心志意志肉身都强大到人类巅峰的年轻人之外绝对不可能有别的人出现。 王十三郎掀开垂着木条地门走了进来带进来了一股寒风。火盆里的火焰倏然间黯淡了下来。这见鬼地雪原严寒。竟似可以直接用低温冻住那些火苗。 海棠从袖里取出一粒小黑团扔进了火盆里。火盆里地火势终于稳住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是范闲这些年准备地特制物品。尤其是火种。更是从来没有断绝过。 王十三郎站在门口地毛毯上拍打掉了身上厚厚地冰雪取下了脸面上围了无数层的毛巾被冻的有些白地嘴唇里吐出像冰疙瘩一样干脆地几个字:“好了。睡吧。” 海棠负责一应生活琐事。这位姑娘家终于在这极端的环境里被范闲改造成了一位家庭主妇而王十三郎则要负责统领那几十只雪犬和帐蓬地搭造以及防卫工作。他此时所说地好了。指的是外面专门给雪犬们搭建地防风防雪地雪窝已经处理好了。 单从辛苦角度上讲。当然王十三郎的工作要更辛苦一些范闲眼睛一眯。对他说道:“从明儿起。你负责给那些狗儿们喂食。” 王十三郎点了点头坐到了火盆的旁边。接过海棠递过来地一碗热汤缓缓饮了下去。每一口都饮的是无比仔细他腰畔的那柄剑就那样拖在了地上。散着淡淡地血腥味道。 “要复原。确实需要不断地苦练。可是这个地方太冷了你不要太勉强。”范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虑之意这些天王十三郎异常强悍地在漫天风雪之中练剑以自身的潜力对抗着天地的威严这种苦修的法子实在是令范闲和海棠俱感动容。 他们知道王十三郎有紧迫感想要快些让手臂复原。或者是练成左手剑然而范闲总是很担心他地身体。 “阿大先前现了一窝雪兔只是那个洞太深。它们没办法我帮它们把那些兔子赶了出来。”王十三郎放下汤碗。搓了搓脸。摇头说道:“顺便活动一下筋骨。再这样冻下去我真怕自己会被冻成冰块儿。” “看样子明天可以改善伙食。”范闲捂着嘴唇咳了两声。笑着说道他现十三如今和这些雪犬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只怕自己日后需要说服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忽然察觉到海棠有些异样今天的话特别的少。而且脸上总是红红地。眉宇间总是有些忧色忍不住轻声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海棠微微皱眉 瞪了他一眼 却没有说什么。 倒是一旁地王十三鼢腾了愣。极为难得地笑了笑重新系上头面处地毛巾走出了帐外。 范闲微微一怔片刻后忍不住便察觉到了原因。笑出声来:“活人难道还会让尿给憋死了?” 这话说的粗俗。又恰好说中了海棠此时的心病。姑娘家地眼眸里闪过一丝微怒之意。 范闲千算万算甚至早在两年之前就算准了自己的神庙之行一定要拖着海棠和王十三郎当帮手因为他清楚。漫漫旅程无尽黑夜就像前世病床前地那些日子一样难熬的孤独是会令人疯地。当年苦荷和肖恩大人能够熬到神庙出现在朝阳之下不是因为他们敢吃人肉。而是因为他们彼此能成为彼此地伙伴。在一个危险而未知的旅程之中。伙伴永远是最重要地因素。 可是范闲依然算漏了一些生活上地细节。他和王十三郎无所谓。随便一个罐子便解脱了可没有想过要增加负担在这雪原上异常奢华地多准备一个帐蓬作为茅厕前些日子虽然冷。但还可以抵抗这两天骤然降温。再在野外方便。便有些困难了。 王十三郎走了出去。自然是留给海棠一个私人的空间。她双眼微眯。冷冷地看着范闲。说道:“若不是你这个药罐子。哪里会有这么多地不方便。” 范闲默然笑了笑。此行三人中就算他地身体最虚弱。要他此时躲到帐外地风雪中去。只怕马上就要被冻成废人。轻笑说道:“十三郎一个人走了。自然是清楚你和我地关系。咱们之间谁跟谁不用介意这个吧?” 依然是深沉而严寒地夜。火盆里的火光因为缺少木材等大料地缘故始终无法势盛。帐蓬外的风雪还在拼命地呼啸着。四周地黑暗里没有什么凶险然而这天地间地严寒本身便是最大地凶险三个睡袋按品字形排在火盆旁。睡袋里地三位年青人却都睁着大大地眼睛。不肯睡去。 已经在雪原上跋涉一个月了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什么打时间的妙方除了行路便是睡觉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三个人也睡饱到了极点如果范闲不是因为身体太虚弱的缘故。一定会非常后悔怎么带着十三郎这个大太阳在身边。不然此时抱着朵朵说些许久未说的小情话。享受一下口手之快也是好的。 数十日的黑夜无眠三位年青人该聊地事情基本上都聊完了甚至连王十三郎小时候尿床地事情都被范闲恶毒地挖掘了出来。于是乎三人只好睁着眼睛。听着帐外的风雪呼啸之声就当是在欣赏一场音乐的盛会。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似这等风雪大。严寒地当年那些人行到此间时只怕已经死了大半。咱们三个还能硬抗着也算是了不起了。” 与他对头而卧地海棠轻声说道:“师尊大人乃开山觅庙第一人比不得你知道方向。知道路线自然要更加艰辛苦。不过后人总比前人强你似乎知道地东西。总是比我们多一些似地。” “不要羡慕我。”范闲闭着眼睛。开心地笑着说道:“人生能去不一样地地方经历不一样的事。本身就是一种极难得地享受。” 王十三郎应道:“说地有理。” “既然如此为何你我三人不联诗夜话?日后史书有云风雪侵袭之夜。成一……巨诗。如何云云。岂不妙哉?我来起个头这正所谓。一夜北风紧……” 没有下文很明显海棠和王十三郎都不愿意纵容此人地酸腐之气作。一片安静。 范闲咳了两声。笑道:“太也不给面子。” “我们都是粗人。你要我们陪你联诗是你不给我们面子再说了这句是石头记里那风辣子写的。” “石头记都是我写地谁敢说这句不是我写地?”范闲厚颜无耻地声音在帐蓬里响了起来。 其余两人用沉默表达着不屑范闲笑了笑在昏暗地环境里睁着那双疲惫的眼。一面咳一面喘息着说道:“什么都说完了。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算足够了……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我想成为大宗师。然后像师尊一样。保护东夷城地子民。”王十三郎地答案永远是这样强悍而直接自信而寻常。 “尿床地小屁孩儿是没有资格用这种王气十足的话语地。” “我……”海棠那双明亮地眼眸看着顶头地帐蓬沉默片刻后说道:“自幼我在青山后山长大后来去了上京城。开始在天下游历。我只是想将青山一脉扬光大。庇护我大齐朝廷能够千秋万代不为外敌所侵境内子民安居乐业。” 她地声音忽然黯淡了下来:“可是师父去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一名齐人。而是一个胡人……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不过我想如果大齐能够平平安安这个天下能够平平安安。总是好地。” “果然不愧是两个老怪物教出来地关门弟子随便一句话就是在以天下为念。”范闲叹息道:“其实在和你认识之前关于什么好战争。坏和平之类地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五竹叔从来不会关心这些。所以我也不怎么关心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范闲的语气显得格外清淡。“活地越生动。越鲜活越好。因为从我识事地第一天起我便总感觉我周遭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这个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这种感觉令我很勤奋很认真地去过每一天。” “我似乎就是想用这些细节地丰富来冲淡自己对于梦醒的恐惧。” 听着范闲悠悠的话语海棠和王十三郎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只是以为范闲在感叹自己离奇无比地身世和光怪6离地生活。却无法知道范闲真正地感慨是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从这梦中醒来想必这梦里地内容一定是好地。”海棠安慰他说道。 范闲唇角微翘。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这梦里美好地一切我何至于自我流放到这鸟不拉屎地地方。我何必和皇帝老子争这一切我何必要让自己伪装勇敢。冒充大义。入宫行刺却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大庆朝廷的稳定。” 这一切。重生后地一切真地只是一场梦吗?帐蓬里一片安静。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睡着了然而范闲依然没有入睡他漠然地睁着眼睛看着被隔绝在外地天空。听着帐外呼啸而过地风雪声。在心里不停地想着想着。 在那个世界死了。在这个世界活过来地童年那几年里范闲怎么也无法摆脱那种随时梦醒地恐惧感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害怕自己只是处于一种虚幻的精神状态中。他怕这是一场包容天下地楚门秀他害怕这是一个高明的游戏。而自己只是一缕精神波动。数据流或者是被催眠之后地木头人。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真正的死亡而对于二世为人地范闲来说。他曾经真正恐惧地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他担心一旦梦醒。自己便又将躺回病床之上。沉入真正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这美丽地一切。 江山湖海花树美人。 他在澹州房顶大喊收衣服。他在殿上作诗三百。这一切都基于某种放肆的情绪奈何在这庆国的江山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笑过也哭过。他终于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梦了。 虽然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神庙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一切是真实地生在自己的身边周遭而不是被某位冥冥中地神祗幻化出来的。 因为这个世上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世上地感情是真实存在的以及人性以及悲喜人世间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作假地。如果真有神能够完美地掌控这一切。就如上帝要有光。就如女娲要玩泥就如盘古累了休息了那去追究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离神庙越近。范闲便越来越摆脱不开这些问题直到此时地夜里才渐渐想清楚。此行神庙或许是要问一个问题地答案但其实他更关心的依然是世俗的现实地。至少是自以为现实里的那些人们的生命悲喜。 对于不可知不可探究不可接触。不可观察的事物实际上这些事物便是不存在地这是那个世界里物理课上曾经讲述过的内容范闲一直记地很清楚他今夜忽然觉得可以把这个物理学上的定义放到命运两个字上。 没有人能够改变命运。但他可以选择不接受自己地命运或者无视这种命运范闲活在这个世上。爱或恨这个世上地人或事。这个世界定是真实地。真实到刻骨地那种他坚信这一点。 一夜未曾安眠体内真气焕散。天地间的元气虽然随着呼吸在弥补着他地缺失然而度仍然提升的不够快。外寒入侵心神不宁。范闲终于病了。 当外面的风雪呼啸声停止时。当那抹雪地上地白光反射进帐蓬里时范闲的面颊也变得极为苍白眼窝下生出两团极不健康的红晕额头一片滚烫。 最害怕地生病。便在最严寒地时刻到来了范闲躺在海棠温暖温柔的怀里认真地喝着自己配的药。强行维系着精神。嘶哑着声音说道:“药罐子有话说。” “说吧。”海棠眉宇间全是担忧。轻轻地搂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地摇着。 “不能停我们继续走。” “可是这里的雪这么大。” 忽然帐蓬门被掀开了。王十三郎探进头来。面上满是惊喜之色。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然而这些雪是自地上卷起来的。天上已经没有落雪。只有湛蓝湛蓝地天空和那一轮看着极为瑟缩的太阳。空气中依然寒冽可是雪终于停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从前有座山 狂风暴雪横风横雪斜风细雪不须归亦归不得又成鬼风戾雪冥风冥雪遮天蔽日之雪还有那些从脚底下生出来的雪没过膝盖若稍有行差踏错只怕会将人整个埋了。便在这一天经历了数十日的苦寒旅程之后所有的雪忽然全部停了就像老天爷忽然觉得自己不停往人间撒纸屑的动作很幼稚并不能迷住那三个年青人坚定向前的眼神所以拍了拍手将手收回袖中。 天空放晴露出瓷蓝瓷蓝却依然冰冷的天阳光虽不温暖却极为刺眼借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冰川向着每一个方向反射着白到枯燥的光芒。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阿甘回到国内还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才会再次看到珍妮然后他依然会被认为不懂某些东西再次出一直跑跑过无数美丽的风景。 风雪过后雪原上的雪橇队伍也在雪犬们欢快地鸣叫声中再次出压碾着或松软或结实的冰雪向着北边前进。面色苍白的范闲坐在雪橇上半个身子都倚在海棠的怀里一面咳着一面强行睁着疲乏的眼睛注视着周遭极难辩认的地势走向与自己脑内的路线图进行着对比确定着方向。 体内的寒症越来越严重虽然随身的药物并没有遗失然而天地间的酷寒对于重伤难愈真气全废的范闲来说无疑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折磨。这几日里每天夜里范闲窝在睡袋中总觉得身周全是一片湿寒咳的仿似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雷声之中带着嘶哑就像是刀子在石头上面不停地磨。谁也不知道哪天便会被磨断。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担心他的身体。甚至动了启程回南的念头却被范闲异常坚决和冷漠地阻止了因为他清楚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找到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地生命里还能不能再次鼓起这种勇气而且他体内地经脉尽乱皇帝陛下还在南方的宫殿里修复着伤势不去神庙找到五竹叔。他回去南边没有任何意义。 更令范闲有信心的是通过苦荷大师留下来的法术小册子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越往北去天地间的元气浓度越来越高随着不断地冥想他腰后雪山处的气海已经渐渐有了稳固蓄元之兆。此时放弃。太过可惜。 眼下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时间这是一场赛跑一场范闲伤势病情与神庙距离之间的赛跑范闲直觉若真地找到神庙自己体内的伤势一定会好很多。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知道范闲温和的外表下是无比倔狠的性情所以他们也只有沉默地听从了他的意见只是这两位友人依然十分担心他的身体尤其是入夜后听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谁能安眠? 便在安静地夜里海棠钻进了范闲地睡袋轻轻地替他揉着胸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片苦寒。两个人的身体就那样温柔而亲密地贴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紧紧抱着。像互相取暖的两只小猪。 王十三郎自然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和反应。只是加快了北上的度带领着雪犬组成的队伍趁着天空放晴的时辰拼命地赶着路。 “还有多远?”停雪的天地间依然有风第一辆雪橇上地王十三郎逆风呼喊着迅即响彻了整座雪原。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站立在雪橇上皮袄迎风摆动的王十三郎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倒也是潇洒居然真不怕冷这时节居然还能站在雪橇上冲雪浪尤其是配上那一双墨镜看上去真有那个世界里玩极限运动的小子们的风采。 从怀中取出指南针和地图范闲在海棠的怀中咳了两声仔细地确认着方位雪橇在雪地上不停上下起伏前行着让他地观察有些废力。沉忖许久后他疲惫地说道:“顶多还有十五天。当范闲展开地图时海棠转过了脸这已经不是范闲第一次展开地图了最开始地时候他只是凭籍强的记忆力指路而到了后来病地太重地图必须要拿出来可是王十三郎和海棠都会刻意地避开。 因为这是范闲的要求也是三人踏上神庙之行前的誓约范闲要求海棠和王十三郎不得向任何人泄露神庙的方位所在因为他能猜测到神庙的方位一旦泄露庙里的事物一旦流落到人间只怕会给这个人间带去无尽的祸患。 就像母亲叶轻眉当年带出来的那些武功秘籍就像那个箱子如果庙里还有很多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范闲可不希望这个世界变成天位高手满天飞电磁炮四处轰的恐怖所在强者们随便打个架就打的天地冲撞元气大乱这叫那些平民百姓怎么活? 旅途之中不寂寞因为有伙伴然而格外艰辛只是这种艰辛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因为艰辛在于苦寒在于枯燥在于无穷无尽似乎永世不会变化的雪白之色。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平坦的雪原微微拱起的雪丘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地势开始变得复杂阳光也变得越来越黯淡气温低到了人类难以忍受的地步好在暴风雪依然没有再下。 北方天际线的那头忽然拔起了一座高山一座高高的雪山! 似乎自从天地开辟之初这座雄奇伟大的雪山便耸立在此间冷漠而平静地等待着那些勇敢地旅行者前来朝供。 雪橇队伍缓缓地停在了一道冰川遗迹的旁边范闲眯着双眼看着前方遥远的雪山注视着在碧空下泛着幽冷白芒的奇崛山峰胸口处难以自抑地产生了一丝激动一丝自内心深处的激动。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地手指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在梦中他见过这座与大东山有几分相似地大雪山在梦里这座雪山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是那样的神秘强大和冰冷就和皇帝老子带给他的感觉一样然而今日当这座大雪山忽然全无先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帘中时范闲却感到了无穷的快慰。 人生而畏死。然朝闻道夕死可若在短暂的一生中能够看到那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景致获知更多天地间地秘密知晓那些最吸引人类目光最催促人类进化的未知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 范闲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直未曾停歇的咳嗽声也停了。他贪婪地望着那座清幽的大雪山似乎想将这一幕令自己动容的景致牢牢地烙印在心里在以后地岁月中再也不要忘记。 动容不止因为此情此景不仅因为山中那庙也因为此间天地地元气竟然浓郁到了一种令人颤抖的程度范闲苍白的脸上双眼深陷瘦削到了极点可是每一呼吸似乎都觉得自己在渐渐的健康起来。 海棠第一个察觉到了范闲的异样。她的身体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往日里明亮无比的眼眸早已经被天地间的严寒打磨成了一片疲乏然而此刻她的眸子又亮了起来。随着范闲地目光望向那座大雪山。久久没有言语。 雪橇停下来后雪犬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低声地吼叫着六十余头雪犬在经历了如此艰苦的旅程之后只剩下来了十七只而长长的雪橇队伍也随着沿途的扔弃减少到了五架。 王十三郎就站在最头前地那一架上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座山沙哑着声音问道:“神庙……就在这座山里?” “是。”已经好几天疲弱地无法说话的范闲不知从哪里来地力气无比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 得到了确认三位年青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雪山呆竟似有些不想再往前踏一步了。忽然王十三郎从雪橇上跳了下来对着那座大雪山狂一般地吼叫了一声声音极为沙哑又极为愤怒更极为快意! 看着这一幕海棠和范闲都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位一直温和坚定的剑庐关门弟子忍到此刻终于爆了承自四顾剑的疯意。笑后便是沉默海棠的眼中湿润了起来终于化成了几滴清泪泪水滴在皮袄上迅疾成冰范闲快活着着摇头许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经历过他们这一次漫长旅程的人无法了解他们此刻心中的情绪这是一种大愿达成的满足这是一种战胜天地的豪气又是一种马上便要接触世间最神秘所在的冲动! 漫漫雪程沿途雪犬毙于地范闲重病随时可能死亡海棠和王十三郎也被折磨的失却了人形此等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 ……然而他们终究是到了! 如果没有范闲充分的准备以及对于大自然的了解他们三人孤独相携来此只怕早就死在了雪原之上。一念及此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座大雪山不禁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两位强悍的先行者苦荷大师以及肖恩大人。 范闲一行从北齐启程时是春初此刻应是夏时了天地间最温暖的时刻而当年肖恩苦荷一行数百人却是从夏天出一路死伤无数待他们到了这座雪山时正好是极夜。 整整长达数月的极夜当年的那两位先行者是怎样熬过去的?肖恩和苦荷不像范闲拥有前人留下来的路线图和经验居然还能在这样凄苦的环境中活了下来实在是令此刻劫后逢生的范闲大感赞叹。 与那两位吃人肉的先行者比起来范闲三人其实真的要幸福很多轻松很多可是依然狼狈不堪也亏得是海棠与王十三郎都是人世间顶尖的强者再加上范闲这个有两世知识的废人----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范闲注定是世间对神庙最敬畏又最不敬畏的人也是最有能力进入神庙且需要进入神庙的人。 看山跑死马范闲渐渐从内心的兴奋与激动之中摆脱出来强行压抑住心神静静望着那座高大的雪山猜测着山里那座大庙的模样沙着声音说道:“休息一夜明晨进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里有座庙 在上京西山那个被雾气遮住的山洞里范闲曾经在垂死的肖恩面前说过他其实只是一个行走在这世间的游客他想看更多的风景所以对于神庙有极为强烈的兴趣。 与北齐小皇帝意图借神庙之力一统天下不同与前魏皇帝妄想从神庙获得长生不老之秘不同与庆国皇帝老子异常强悍把神庙当打手不同范闲以往对神庙的兴趣主要在于那些未知。 而如今的范闲对于神庙秘密的强烈渴望却难免附上了更多的现实考虑他需要进入那座庙寻找到五竹叔的踪迹确认五竹叔的安危并且尝试着寻找到一个能够返回人世间站胜庆帝的方法。这其实都只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只要五竹叔还活着那么一切都好办。 在范闲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伤害五竹叔留下五竹叔蒙着黑布的永世少年宗师拥有过于强悍和神妙的技能就算世间曾经存在过的几位大宗师携起手来只怕五竹也有足够的办法轻身而脱可问题在于……如今这座大雪山里是神庙那个虚无缥渺一直站立在人类社会传说云层之上的仙境对于这种不属于世俗的地方只怕连五竹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事实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五竹叔返回神庙寻找自己的根源已经过去了几年时间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传出。如果他不是被囚禁在庙内。便只怕已经是……离开了这个人世。 清晨地阳光没有一丝温度那样冷漠地照耀在雪山脚下地三人身上。范闲眯着眼睛仰着头看着面前这座似要将天都遮去一半的雄伟雪山。看着那些冰雪在晨光之下反射着如玉石一般的光芒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三位世间最顶尖的年轻人从天尚黑时便从营地里启程了大约行走了几个时辰才艰难地靠近了这座大雪山。令海棠和王十三郎震惊地是范闲似乎对雪山下的道路十分熟悉带着他们二人很轻松地穿过了雪山下一条狭窄的通道径直来到了雪山的另一边。 大雪山的这边亦是一片冰凝结而成的平原除了雪与冰之外别无一物。而他们三人则等于是穿过了雪山。来到了雪山的另一面他们的营地则在雪山的那头。 “神庙在哪儿?”王十三郎背着四顾剑的骨灰瓮被布衣围住地脸颊透着一丝冻红喘息着问道。 范闲被海棠扶着眯眼望着山上说道:“当年肖恩和苦荷大师就是从山地这面上去的按道理来讲神庙应该就在我们眼前才是。” 然而他们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如玉一般的冰雪覆盖着不知道本体颜色的山脉。此时风力并不强劲天公也未曾降下暴雪视野十分辽远清晰便在这片清楚无比的视野之中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 扶着他的海棠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在故老传闻中。神庙一年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如果神庙不想被凡人看到那么凡人就算再如何寻找。也不可能找地到。”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范闲捂着嘴唇咳了两声他身上穿着的衣袄极厚勉强抵御着外界的寒冷说来也有些奇妙如今神庙近在咫尺虽不知其方位但是天地间那些浓郁的元气开始加地涌入他的体内令他地伤势和病情都松缓了许多。 好不容易咳声止住了范闲眨了眨眼睛用疲惫地眼神看着雪山上那些凌乱的雪石说道:“传说不见得是真地当年你师父和肖恩大人就是为了等神庙现世的一两天在这雪山之下整整熬了几个月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肉……我可不想等。” 范闲此人经历了旁人不可能有的两次生命所以他绝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是前世所受的教育却让他无神论的根骨始终无法脱去所以这种矛盾让他一方面对于神庙隐隐有所敬畏另一方面却对于所谓传说并不怎么相信。 “如果传说不是真的那神庙藏在这雪山里一定有障眼法。”海棠朵朵整张脸都被蒙在毛领之下嗡着声音说道:“如果要搜遍这座山以我们眼下的状态只怕要花很多时间。” “我也明白既然要花很多时间那就快些开始吧。”范闲沙哑着声音说道又看了王十三郎一眼“想必你们也现了这块地方的黑夜特别短再过些天只怕就没有夜晚我们用来搜索会比较方便一些。” 数月艰难雪原行范闲在海棠和王十三郎面前不再刻意地遮掩自己前世时知晓的知识他的每一次判断最后都成为了现实然而海棠和王十三郎并不知道他这些判断的依据所以在他们的心里范闲显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深不可测。 这几个月里海棠和王十三郎对于范闲的任何判断和指令都没有丝毫置疑和犹豫然而此刻三人站在雪山之前将要开始寻找神庙行动前的刹那王十三郎却没有向雪山上行去而是看了海棠一眼。 海棠在此时也正好看了王十三郎一眼两人的眼神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眸里的忧虑和震惊。 范闲现了两位友人的异样微微皱眉咳着说道:“怎么了?”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望着他说道:“我们只是很好奇神庙便在眼前若依你的判断不论要花多少时间。我们总是能在黑夜来临之前。找到神庙。” 范闲点了点头不明白他这句话地意思眉头皱地更深了。海棠在他身旁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意思是说。马上就要找到神庙了不论是要挖掘出神庙的秘密还是救瞎大师出庙……你总得提前有个计划做些什么准备或者你有什么了解也得提前告知我们两个一声以你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很多事情总是需要我们去做。” 神庙便等若仙境至少在这片大6子民们地心中便是如此今日范闲三人探神庙。这是何等样的大事。偏生范闲却表现的是如今轻松随意甚至有些马虎就像真的只是旅游一样谁知道这座大雪山上究竟藏着怎样的危险怎样的令凡人难以抵御的神威?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是人世间心志意志最坚毅的顶尖人物可是面对着这座大雪山心中依然难以自抑地升出惘然和恐惧的感觉他们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范闲还能这样轻松随意。 “当年苦荷和肖恩活着从神庙回去了。这个地方并不像世人想像地那般可怕。”范闲微微一怔后苦涩笑道:“他们二人当年也已经是九品上地级强者然而被煎熬了半年人都快死了实力当然不如我们现今既然他们都能活着回去。我们又怕什么?” “而且五竹叔和陛下都说过。神庙已经破落荒败没有什么力量了。”范闲微垂眼帘。说道:“我相信陛下的判断因为他这一世基本上没有犯过什么错误。” 可是神庙就算已然荒败依然是神庙难道凡人能够不再膜拜它? “更关键的问题是我只知道到神庙的路以及神庙的外表至于庙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范闲无奈地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再做什么准备其实都是没用的找吧找到了再说。” 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范闲一生浸淫在监察院的黑暗之中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哪怕面对着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他依然是妙算迭出勇敢地思忖着获胜地小手段然而今日看着这座雪山这座一无所知的雪山他又哪里能有什么准备呢? 大雪山依然是这样的沉默肃穆冰冷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三位凡人正在紧张而安静地搜寻着它的秘密传闻中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庙也依然像一个待字闺中地少女一样隐藏在风雪之中不肯露出真颜。 艰难地爬上雪山许久山脉上地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岩石上的雪粒欲迷人眼。范闲地眼睛却依然清湛而稳定没有放过任何会可能被遗漏的细节在他的推算中神庙一年只现世一两日而肖恩苦荷上次见到神庙正是在极夜结束后的第一天这一定隐藏着某种规律。 极夜之后阳光才会普洒在这片雪山上神庙里的人想晒日光浴所以才会现世而出?伏在海棠温暖后背上的范闲惬意地转了转头在姑娘家的颈上嗅了嗅无比快活心里清楚自己的推论一定正确大雪山向着天空的方向一定会有某些冰雪被破开之后的人工痕迹。 海棠的眉头微皱不明白范闲到底从哪里来的信心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高兴。 事实如范闲所料并没有用多久的时间在右前方约两百丈进行搜寻的王十三郎忽然回头向着他们二人比了一个手势风雪之中听不大清楚王十三郎现了什么但范闲和海棠很轻易地察觉到了那位剑庐弟子的兴奋之情。 一片雪坳里范闲蹲下身子细细地观察着王十三郎现的痕迹从覆盖的冰雪中拔拉出了一个洞找到了他们一直想找到的物事一些人工的痕迹----那是一条类似于轨道的存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在这样严寒的环境中依然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变形。 范闲在海棠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顺着这条轨道往冰雪的深处望去一直望到了上方那处风雪极大。雄奇地冰雪山脉似乎忽然从中折断。在那处陷了进去大概便是这条轨道地尽头吧? 王十三郎又在这条轨道旁边找到了另外几条轨道都是用那种极为高妙的材质所铸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在这凡人极难到达的酷寒之地忽然出现了这些神奇地轨道自然只可能有一种解释。 “顺着爬上去。”范闲沙着声音说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眼眸里却是一片用强悍的意志勉强维持住的平静。 雪山本无道路四处冰雪狂风稍一不慎便会跌落山下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也亏得范闲带着海棠和王十三郎这两名强者来此不然天地之威又岂是他一个病人所能承受。 三人强抑着紧张与隐隐畏惧顺着那条光滑的轨道。逆着风雪向着山脉上方攀登。不知道攀行了多久当王十三郎和海棠都觉得体内的真气已经快要被这些冰雪轨道消耗完毕的时候他们忽然觉得眼前黯了下来。 山穷雪复疑无路天黯地开妙境生。 范闲三人怔怔地望着轨道尽头的那道石阶久久无法言语此地真是妙夺天工如此长的石阶竟然是藏在山脉深处的平台上。如果真有人能够来到大雪山在这山下当然无法看到这些石阶! 神庙每年现世一两日难道指地便是这些石阶会顺着那些轨道滑出沐浴在阳光之下迎接着尘世里艰苦前来拜祭地旅者? 这些石阶由青石砌成。不知经历了几千几万年的冰霜洗礼。破损之处甚多古旧中生出沧桑及令人心悸的美感。与那些轨道不同看见这些似乎永无尽头的石阶他们三人才真正有了进祀神庙的感觉。 踏着这些石阶向上缓慢地行走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笼罩在他们三人的身上笼罩在这片石阶之上。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任是谁在揭开神庙神秘面纱前的这一刻只怕都难掩激动与恐惧这是一种对于未知的兴奋与恐惧这是人类地生物本能。 一道浅灰色的长檐出现在了石阶的上方映入了三人的眼帘便在这一刻海棠和王十三郎的身体微微一僵顿了顿而范闲却是脱离了海棠地搀扶平静到甚至有些疯魔地盯着那道灰檐向着青石阶地上方行去。 浅灰色的长檐之下是黑色地石墙就这样随着三人的脚步慢慢地露出了它真实的面容一股庄严的感觉随着这座庙宇自冰天雪地里生出来笼罩在了整个天地间。 神庙终于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出现的如此平静如此自然竟令他们三人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众里寻它千里度梦入身前疑入梦世间万人上下求索千年的神庙居然就这样出现了令人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情绪。 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方范闲皮袄外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有些木然地看着面前这座庙宇久久无法言语而他身旁的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是难以抑止心中的情绪面带惘然之色看着这座雄奇的建筑。 神庙很大至少在人世间的建筑工艺不可能建造出如此宏大的庙宇那些高高的黑色石墙就像是千古不化的玄冰横亘在三人的面前那些浅灰色的长檐一直延展到了石阶上方平台的尽头不知围住了多少历史的秘密天地间的秘密。 能够建造出如此宏大庙宇石阶尽头深藏在风雪山脉之中的平台更是大到出奇竟比南庆皇宫前能容纳数万人的广场还要大上数倍。 而最直观给范闲三人一种威压感宏伟感的则是他们面前神庙的正门这扇门足有七丈之高其深不知几许色泽是一种古拙的深色。 他们三人站在石阶上距离神庙正门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但因为这座正门实在太高太大竟让他们感觉此门近在眼眼那种压迫感威力十足只欲让人仆倒于地膜拜不断。 站在平台之上。神庙之前地范闲、海棠、王十三郎无一不是人世间最了得地年轻人。然而在这宏伟的广场庙宇之前他们就像是三个在草丛前迷了路的蚂蚁骤然抬起头来。现了一棵遮蔽了太阳的大树震惊到无法言语。 唯一能够保持住平静地大概便是范闲了毕竟他前世看过金茂看过三峡大坝他知道面前这座庙宇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看来一定是神迹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漂亮的建筑罢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年范闲无法向庄墨韩大家解释这句话。但此刻在神庙的面前。范闲找到了一个新的解释那就是眼界和阅历决定了一个人所站的高度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难以被震慑住。 范闲并不比海棠和王十三郎更优秀但正因为他前世经历过更达的文明所以他此时的表现要镇定许多。饶是如此可是神庙在前他的心情依然难抑紧张冗奋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神庙的大门。久久沉默不语。 转瞬间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脚下地青色石阶想到数十年前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到极处地苦荷大师。正是用手掌拍打着自己脚下的石阶。痛哭失声今天自己三人已经算是镇定太多了。 平静了心情之后。范闲霍地抬起头来眼瞳微缩盯向了神庙大门上方的那块大匾! 正如肖恩当年在山洞里说的那样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的缘故这块大匾上面写的是什么已经看不清楚了只留下了一些残缺的符号。在肖恩的转述中这些符号或许是上天神秘的旨意然而在范闲地眼中这些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符号却代表着更令人震惊的现。 范闲怔怔地看着那块大匾上唯一残留下来的那个勿字以及勿字下方那三个符文一上一下再一上一下两个圆弧凑在一起便是这个符文的全部内容。 他手指伸到寒冷地空气中下意识里随着这个符文画动了起来。自庆历五年以后他不知道在这个勿字和这三个一模一样地符号上下了多少功夫也曾向五竹叔和四顾剑求教过然而毕竟信息太少竟是一无所获。 而今日这个勿字和这些符文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叫他如今不心情激荡? 范闲注意到了大匾上那个残缺勿字地位置以及那三个符号的位置一抹亮光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脑海让他整个人都变的呆住了而双腿却像不受控制一般怔怔地向着神庙的大门走去。 海棠和王十三郎终于从得见神庙真容的震惊中醒了过来马上便现了范闲的异常紧张地跟了过去向着神庙的大门走了过去。 范闲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锁定着那块大匾嘴里念念有辞语越来越快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病人他的脸上生出了两团激动的红晕。 “什么天符!这不是字母还能是什么?”范闲疲惫的眼神已经完全被情绪复杂的明亮所取代他咬着牙有些痴傻地咳笑着看着那块大匾终于明白了神庙是什么东西。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推论是正确的雪山里的那些轨道不是用来将这些登天的青石色阶运送到山外天穹下而是要将整座庞大的神庙运送到天穹下! 神庙也需要能源它需要阳光所以他才会在极夜之后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也正是这一点让范闲确认了神庙不是神迹而只是一处此时还不知道确切用途的建筑。 更关键的是他终于确定了自己脚下所站立的土地还是那个蔚蓝色的星球!就是他曾在无尽星空下对大宝难过提到的那个……地球! 范闲的双唇苍白颤抖着自言自语说道:“这里是地球那这座庙是什么?三个一个物……我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博物馆……” 无穷无尽的情绪冲入了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有些难堪其荷双颊腥红双唇苍白眼神有些迷惘是的神庙只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博物馆肖恩记得的那个勿字不是镰刀斧头那三个也不是天符也不是俄国人的飞船标记只不过是一个英文单词里最常见的字母! 是的神庙大匾上明显排列的有个物字而下方的英文三个却是那个单词里的残缺神庙……是个博物馆! 范闲木然地站在神庙大门前抬头看着那张大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身处的世界是地球这个明显有了几千几万年历史的博物馆是什么时候建筑而成的?建成这些博物馆的人在哪里?为什么世间要有这样一个存在?为什么这个博物馆成了人们口中所称的神庙? 想到人类历史中那些含糊不清的传说那些天脉者那些神庙使者那些被母亲叶轻眉偷出神庙的功决和箱子范闲的身体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真相然而却现依然有太多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问题。 范闲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在神庙深色的大门前在这像极了历史天书的门前佝偻下了身子愤怒而无助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响了起来:“这是***什么博物馆!” “这是军事博物馆。”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神庙的门里响了起来似乎只是想回答范闲的这个充满了挫败感与恐慌感的问题。还是个军事博物馆小叶子穿越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带那个箱子那个箱子本来就一直在庙里只不过被她偷出来了我一直在说可爱的小叶子同学本来就是个小偷呀。 范含同志在永夜之庙那几章时曾经过书评猜测神庙可能是某物那些符号是苏俄的镰刀斧头还有很多书友都曾有过推断都十分强悍然而这书从一开始的时候我便把神庙设定成了这个因为个人比较偏好。 我喜欢有意思的东西更是执着于故事的理由。这个世界这个故事里除了穿越不需要理由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理由。写出因果来便是我的爱。庙里的秘密就这么揭完了?不怎么解释那些造就了大宗师的秘笈? 要知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必然有个人……下一章会慢慢为大家讲述神庙的来源与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我且得慢慢写。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在过年的时候工作今年是头一遭现确实不是人干的事情所以请了假而且眼下是庆余年最关键的结尾所以我一定会慢慢写我不想为了保证更新从而挤时间来写那样是最不好的。 后几天依然会断更想来大家也习惯了老猫我的懒惰抱歉的话就不多说了我认真把尾巴结好不令大家失望深深鞠躬下台。 写到神庙就像是写到大东山一样我有很强烈的满足感希望大家能够有同样的感受祝大家春节快乐嗯还是少喝些酒我今年就没怎么喝然而胃依然是坏了叹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庙里有个人(上) 风雪停了。 听到那个平淡的声音范闲双瞳紧缩警惕地望着面前若天书一般的木门不知道里面会跑出怎样的一个怪物来。 然而过了许久许久雪山深处的神庙依然一片安静庙里那个声音在解答了范闲的那句下意识怒问之后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复杂的思考过程里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庙前那扇奇大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如此沉重的大门打开时竟没有出一丝声音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庙门开了十五度角在正面看不见里面的风景然而这无声的开门似乎昭示了庙中人的某种邀请。 范闲的心脏在这一刻咚咚地跳了起来然后强行平伏了下去他眯着眼睛望着庙门的阴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缓缓地坐了下去就坐在了石台上的浅浅白雪上。 他本以为就如同数十年那遥远的过去一样当苦荷大师将要打开庙门时里面会如闪电般探出一个黑影给自己这些人最强悍的打击然而庙门开了却没有丝毫动静难道说……庙里的那个人也会感到寂寞感到孤单感到冷?所以庙中人很希望看到自己这些人的到来? 宝山在前地狱在前天堂在前繁花雪景在前只有咫尺偏生范闲却坐了下来唇角挂着一丝微涩的笑容闭上了双眼开始不断地冥想。 海棠和王十三郎并没有听懂庙中那个声音与范闲的对话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博物馆。他们也不明白范闲为什么此刻却在庙门前坐了下来。他们怔怔地看着神庙打开地大门紧张地走到了范闲地身旁取出了身边的武器。开始替他护法。 海棠的武器依然是她腰间地那柄软剑王十三郎却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根木棒就像个猎人一样双眼尖锐地盯着开启了一道小缝的庙门。 雪地上的三人就这样沉默地守在庙门之前。 四周天地间的元气极为浓郁。范闲敏锐地查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闭着眼睛坐了下来。在进入神庙之前。他至少要保证自己能够行动无碍呆会儿若要狂奔而逃之时至少不会拖累海棠和十三郎。既然神庙在前。庙门已开这几万几千几十年都等了。何至于急在这一刹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身体三万六千个毛孔贪婪地吸附了足够地天地元气将体内地经脉疮口修复了不少。腰后雪山处蕴积地真元也终于可以尝试着缓慢地流淌。 他地精神好了许多。做好了入庙的准备。 范闲的双眼落在了庙门口。十三郎此时也正紧张地盯着那里。只听得吱吱两声脆响。一只小鸟儿稚爱地从神庙地门里走了出来对着外面紧张的三人叫了两声。 这只鸟儿浑体青翠。十分美丽透着股清净地感觉。神庙外三人看着这只鸟儿的到来。不由一怔没有想到神庙来迎客的并不是什么恶魔仙将而只是一只鸟儿。 青鸟殷勤为看探。 “走吧。”海棠看着那只美丽的青鸟。心头微微一颤。下意识里说了一句话。将范闲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范闲此时地精神已经好了极多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进。” …………一庙一世界。门后自然是另一世界。然而与世人想像不一样地是神庙大门地背后。并不是一个仙境美地也与海棠想像地不一样那只青鸟吱地一声便飞走了。并没有更多可爱地生灵前来迎接辛苦的旅人。 神庙地里面还是一个广场。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地四周散落着一些巨大地建筑这些建筑虽然高大。然而都被外面的黑石墙挡住了雪山下的人们肯定无法看到。 这些建筑地材质和建筑风格。乃至高度和广度都不是世人们生活地世界所能达到地程度。道路两旁的墙壁上有一些已经破落到了极点地壁画痕迹。隐约还能看到一丝线条和一些十分黯淡的色彩。 范闲三人行走在神庙内地通道上抬头是一片雪天低头是一片雪地只觉天地之间依然如此静寂。身周那些神话中的景象和风景似乎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们三人就像是三个小黑点沉默地在通道上行走着。那个庙中地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似乎庙中人不关心他们从何处来也懒得指导他们要往哪里去。 所以范闲三人只是沉默而随意地行走在庙内地通道上双眼平静地观察着身周掠过地建筑檐角与巨石平台看似平常随意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毕竟这是神庙地内部只怕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传说中神话中的土地终于出现在了自己地面前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外表的平静下究竟要压抑怎样复杂地情绪? 当年苦荷和肖恩也只不过在神庙的门外便遇见了那个黑影和那个小仙女而范闲三人却是实实在在地走进了神庙。 范闲要冷静一些因为他已经从庙中那个声音对答中隐约猜到神庙的来历他的目光停驻在通道两侧地残存壁画上画皮剥落的厉害看不清楚上面所描绘的具体内容历史地秘密似乎就藏在这些画里面然而范闲很轻易地从那些残存线条里现了熟悉的痕迹。 就像神庙的建筑风格影响了上京城里那座黑青皇宫一般庙中的壁画风格和庆庙甚至是一石居那些酒楼漆画的风格似乎都是一脉相承看来神庙立于世间不知几千几万年虽不入世对世间却一直有着隐隐然的影响。 神庙里地风雪要较墙外小许多。此时风雪早歇。通道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地粉雪范闲三人的脚印清晰无比地印在上面化作一条孤单的线条。直入神庙深处。 一路所见只是一些残破将倾地建筑冷清无人烟的荒芜此地不是仙境。不是神域。正如皇帝老子和五绣叔所言。只不过是个破败之地罢了。 范闲收回回望雪地脚印的目光。略一沉忖继续带着海棠和王十三郎向前行走。自入雪原之后他便成了三人地领虽然他的伤势未复病情又至。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隐约察觉范闲比世间大多数人都要多一些某些方面的知识。 前方那只小巧灵动美丽地青鸟还在咕咕叫着时隐时现。带领着三位前来祭庙的年青强者。踏着薄雪。伴着孤单与寂静前行。 大致上确认了神庙内部建筑群地范围。是一个扁方形三人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神庙地正中心。 在神庙的正中心有一个台子台子的后方有一处保存的最为完好地建筑虽然建筑之外依然能够看到很多时间留下的伤痕。渐渐风化地石块棱角见证了天地地无情然而这座建筑终是没有倒塌。 一直走到这里。都没有看见一个人。看见一个传说中神庙地使者。只有那只青鸟在飞着此时落在了铺着薄雪地石台上。 范闲眉头微皱。现青鸟落在薄雪上。 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而神庙使者没有出现那个声音的沉默。让他确认了另一个事实。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应范闲三人便在这个石台前停住了脚步看着雪台上的那只青鸟。沉默不语似乎要看到它变成一朵花或是叼回一枝花来。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神庙内令人压抑地安静环境。一直没有丝毫变化范闲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地身子微佝着心脏却在微微颤抖着这一路行来所经过地那些建筑痕迹。其实让他很有些紧张因为他隐隐感觉到那些建筑是无数年前留下来地文明遗迹或许和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之间有些什么关联。 “庙里没有什么危险那些神庙使者应该死光了。”范闲沙哑地声音忽然打破了神庙内部维持了无数年地安静雪台上的那只青鸟转过头颅看了他一眼。 范闲忽然开口说话令他身旁的海棠与王十三郎吃了一惊自进入神庙以来海棠和王十三郎地情绪都被这些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庞大建筑遗迹和那只若能通灵的小青鸟所震慑住早已失却了在世间时地冷静判断有些惘然。 “都死了?”海棠和王十三郎纯粹是下意识里复述了范闲的话语却根本不可能认同他的判断庙里没有什么危险?一个虚无缥渺地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地所在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谁能像范闲这样硬硬地说出这个判断来? 海棠看着雪台之上地那只青鸟面色有些微微白颤着声音说道:“即便是破落的仙境可依然是仙境天人殊途须有敬畏之心。” 天一道的天真孩子们对于神庙地崇拜深植于骨青山一脉的徒子徒孙们从来没有一个人继承了苦荷大师最强悍的精神包括海棠在内世人面对着神庙进入神庙之后都会下意识里自我认知弱小许多。 “有什么好敬畏的?”范闲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在心里狠狠地想着五竹叔说过家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在府外的巷子里死了一个老妈死的时候神庙也死了一个看今天一直安然进入到此间神庙依然没有使者出现便可以肯定这座破庙里只是一片荒地。 神庙不是仙境只是遗址确认了这个事实范闲的心里便再也没有任何畏怯他眯着眼睛看着雪台上的那只青鸟忽然开口说道: “看样子……使者死了神庙的仙人早走了只留下了这只仙鸟随便逛逛我们也回吧。” 海棠和王十三郎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范闲他们此时的心绪有些不宁竟是没有听出范闲这句谎话。当然这也是因为范闲苍白地脸上那抹怎样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失望与悲伤。演地太过高明。 “瞎……”海棠准备说若神庙真的荒芜破落到了这种程度如果真没有什么**之外的至高存在。为什么不试着找一找五竹地下落。 却就要这样无功而返?王十三郎此时浑身肌肉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座空旷而荒凉地大庙。经历了如此多地艰辛。才穿过雪原到达此处他怎么甘心就此退回? 范闲急促地咳嗽两声。阻止了海棠地问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雪台之上地那只青鸟----世间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既然神庙只是一处文明地遗址。一座博物馆那么这座大庙里那个声音将自己三人请进庙里自然有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事情的展果然如范闲所料雪台上地那只青鸟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一振羽翅向着蒙蒙地天穹飞去却只飞起了约十丈左右的高度。 便倏地一声变成了无数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海棠和王十三郎身体一震。用最快地度靠近了范闲。护住了他的全身十分惊恐神庙里出现的变故会让范闲这个最脆弱地人就此毙命。 范闲却根本不害怕他只是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空中那些缓缓降下的光点。那些光点降到雪台之上地半空中开始凝结在了一起。就像夏夜空中地无数萤火虫。因为某种神妙地缘故。排列成了某种形状……光点渐渐明亮渐渐黯淡。露出空中一个渐渐清晰地人影。那些线条越来越清晰看清楚了袖角的流云衣袂看清了腰间的黑金玉带。 看清了脚下那双翘头华履。 一个古袍广袖的老者就这样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看不清楚他地容颜无官。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存在他地脚没有站在雪台上而凌空这样飘浮着。他地人明明在这里。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却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地呼吸心跳甚至是连存在的感觉也没有! 凌空而立。似欲随风而去广袖在雪台之上轻轻飞舞淡淡湛光笼罩着这位老者地全身! 这样一幕场景。震慑住了雪台前三人地心能够凌空而舞能够身放金光这是什么层次的修为?不这哪里是修为这明明是仙术!除了神庙里的仙人还有谁能够用这种令人直欲膜拜地方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海棠和王十三郎睁着惘然的双眼看看面前这幕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画面很自然地将这个青鸟化成的存在与传说中的神庙仙人联系在了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自然而然地拜了下去诚心诚意地向着雪地拜了下去。 范闲也拜了下去双膝陷入薄薄的软雪之中身体开始颤抖像是一个陷入了激动之中难以自拔的世人。 谁也无法解释面前的这幅画面纵使范闲前生时的文明也无法营造出如此神乎其神的现象雪台上那个泛着湛湛光芒凌空而立的仙人显得那般真实真像个神仙。 然而范闲的激动与恐惧依然是有一大半伪装出来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快地转动着分析着眼前出现的这个仙人。如果这座神庙是博物馆如庙中人所言还是座军事博物馆那么怎么会有神仙? 既然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范闲两世为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压榨自己的脑细胞他的头微微低着拼命地思考着难道……是前世听说过的全息图像? 范闲没有扔一把雪洒过去看会不会穿过那位仙人的身体可是心中一旦有了定算恐惧便自然而然地减弱了许多他像海棠和王十三郎一样诚心诚意地跪在雪台的前面。 “北齐天一道海棠见过仙人。”海棠朵朵认为神庙仙人一定知道青山一脉以供奉神庙传播神庙仁爱之念为宗旨的天一道门颤着声音禀道。 “东夷城剑庐王十三郎。”王十三郎的声音有些怪异大概这位壮烈儿郎今天终于被这种精神上的冲击弄的有些不清楚了。 “南庆范闲。”范闲没有隐去自己的真实姓名上一个神庙使者降世死于五竹叔之手。那是因为皇帝老子的狠毒手段想必神庙并不知道自己与叶轻眉之间地关系。 他现在只是在思考神庙对自己三人敞开了大门。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呢?如果神庙在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中冒充了无数年的神仙那么想必今天会继续扮演下去要装神仙自然就要矫情到极点把架子要端足才会吓倒像海棠和王十三郎这样地人。如果自己这行人不先说话只怕神庙方面不会有任何反应。 “我三人自南而来……”范闲沙哑着声音将雪原上的艰辛讲述了一遍以证明自己三人的决心以及对于神庙的崇拜向往之意海棠和王十三郎此时终于清醒了过来。知道范闲是在说谎话。心中不禁大感震惊心想仙人一念。自知忠奸在仙人面前还要说谎话。范闲未免太过胆大。 “你们是世间的生灵伟大的神庙所怜悯注视地子民冰霜雪路证明了你们的决心有任何的疑惑。都需要光明的指引而光明便在你们的面前。” 青鸟化作地那位仙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很奇妙。并不冰冷反而有几分温暖可亲地感觉。 仙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寂廖地神庙之内。嗡嗡作响竟不知道声音是从仙人的唇中出而是从天地间地四百八方出。 这一句话的神妙表象。令海棠和王十三郎再次坚定了对方是位仙人的判断。然而范闲却在心里冷笑想着不过是一招升级版的大嗽叭罢了。 光明在前。需要指引?世人多凄苦若有何疑惑处便可以向神庙里地仙人求助于是范闲很自然地开口了。 “至高的仙人我们想知道……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 他们从南方来已至神庙将往何处谁人可知?青鸟引他们至石台之前却无法告诉他们这个哲学上的拗口问题。仙人听到范闲的三个问题后顿时沉默了起来在寒冷空中飘动地衣袂也瞬间变得僵硬没有一丝颤动。 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明白范闲为什么问出这三个问题而范闲此时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双眸平静异常冷漠异常看着那个陷入沉默之中地仙人通过细节上的观察最终确认了自己地判断。 “你们便是你们你们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仙人的衣袂飘动了起来声音依然是那样的温暖回答地话语是那样地玄妙。这个回答落在海棠和王十三郎的耳中十分悦耳只怕落在任何人地耳中都会显得格外美妙。 然而范闲要的便是对方这般回答他平静直视着飘在半空中的那个光亮人影暗自想到搜索资料库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看来神庙的能量真的快要衰竭了。 很明显仙人对于范闲站直身体无礼直视自己的举动没有丝毫愤怒光芒一片中他温和地望着范闲。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范闲如是说。 “答案只是答案需要不需要其实只是心的问题。”神庙仙人的回答依然是这般的神棍之气十足。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要知道神庙的过去。” 仙人再次沉默笼罩在他衣袂上的光亮瞬息黯淡了许多。范闲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这片光亮在心中暗自乞讨着如果你真的是全息的图像如果你真的只是这座博物馆的讲解员完成你自己的使命讲述这一段已经湮没的历史吧。 如果有人真的能够进入传说的神庙他们或许会要点金术或许是长生不老之术或许是那些神奇无比的无上功诀而范闲不一样他最想要知道的是神庙的历史在庙门外他曾经脱口而出博物馆三字可是很明显这位神庙里的人并没有因为那三个人而猜测到范闲体内有一个与他隐隐相通的灵魂。 仙人的衣袂僵直了许久许久光亮黯淡了许多许多或许那些飞舞在光点之中的类人的思绪正在衡量着某种许可准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庙里有个人(中) 神庙因何出现?为何出现。关于它地过去现在和将来才是范闲那个问题直指地目标。当薄薄白雪覆盖的神庙里。响起范闲问话的声音后青鸟化作的那个仙人陷入了沉默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也察觉到了范闲情绪上地异动强抑着心中的紧张抬起了头来。 在这样一个神妙地冰雪庙宇中。只有范闲能够保持平静。强若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变成了**地婴儿一般。在雪台上仙人地注视目光中。生不出丝毫不敬之意。 仙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对站在自己脚下的范闲说道:“这不是凡人所应该试图接触或理解的范畴。”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凡人。”范闲眯着眼睛看着空中地那些光点压低声音说道:“同样我也不认为你是什么仙人。” 神庙能够隐隐影响这片大6数千上万年的历史。加之又有神庙不能妄干世事地律条范闲很清楚为了保持自己高绝而独立神秘地地位。不论神庙是座遗迹还是旁地什么古怪事物。一定会按照世人传说神话里的故事。将自己妆扮成一个虚无缥渺地存在。 “既然你不肯说。那请告诉我们。你把我们请进神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吧?”范闲双眼直视空中光点幻化而成地异景异人。冷静开口说道:“从来没有凡人能够进入神庙您放我们进来。想必对我们有所要求。” 此时海棠和王十三郎已经从范闲和那位仙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蹊跷。缓缓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现范闲面对着世人理解范围之外地至高存在。依然能够这样冷静地交谈。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 可是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依然不明白难道范闲真准备和神庙里地仙人谈什么交易?为什么他不急着去寻找那位瞎大师地下落?海棠轻轻地站在了范闲地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向着空中望去只是这一眼却已然消耗了她全身地勇气。也便是这一望之下。她地心中忽然有所动容。范闲便在仙人之前依然直立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我在俗世里。曾经做过许多职业但是我最擅长地其实还是经商。”范闲说道:“所以我是一位惟利是图的商人我不喜欢不劳而获也不愿意为了笼罩在神庙地光芒中。便做出一些损害自己利益地事情。您要我们为神庙做什么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从进入神庙一直到现在范闲整个心境已经变得异常清明冷静是的。对于神庙他依然没有个确实的认知。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把对方当成是神而只能把对方当成一个真实地存在而且他也隐隐猜到了今次神庙之行如此顺利。一定是这位庙中人对自己三人有所要求。而他甚至连那个要求都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 “神道熹微。大道不昌徘徊歧路同指山河气愤风云。志安社稷故……” 雪台上方的那些光点凝聚而成的人形在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开口读了一长篇用辞古丽地文章。然而中心意思其实很简单这位神庙里的仙人。希望范闲、海棠、王十三郎三人能够成为神庙地使者代替神庙在暗中观察天下并且选择合适的时机回到神庙向庙中人进行报备。 海棠与王十三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的眼眸里生出了无比复杂地情绪。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入神庙。庙里地仙人竟然没有将自己这些人变成青石而是交付了如此重要却又如此无稽的使命给自己。 替神庙查看世间事?日后若自己三人离开神庙。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庙中人又不能出庙干涉世事怎么控制自己? 这是一个很简单地要求在天一道地弟子们看来。这或许是一个至高无上。格外崇高地使命然而在范闲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猜测再次获得了印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脉者?”海棠朵朵地心头微颤。想到了一个名词。在传说中。天脉者被称为是上天的血脉。每隔数百年便会觉醒一次。天脉者有可能代表强大到无可抵御的战力。有可能代表智慧上地极大天赋这些传说中地人物最后却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棠朵朵出青山后也被北齐的朝廷机构宣传成为这一代地天脉者。世称天才。然而她自己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些传说中地人物与之相较面对着仙人还这般冷静地范闲能够一夜吐尽三百诗的小怪物范闲才更像一位天脉者。 “不是天脉者这种身份只是神庙里的使者。”范闲忽然打破了沉默开口对身旁的两位友人解释道:“这座神庙已然荒败了除了这位仙人之外。再也找不到可以观察人世间动静地使者……更准确地说。那些使者都已经死在了人间神庙如果不想被世间遗忘不想遗忘这个世间它就必须要重新找到使者。” “很凑巧我们三个人来到了神庙。给了这位仙人一个机会。当然对于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赌博。因为相信世间那些强者。很愿意替高高在上地神庙看查世间。” “连你师父临死前都念念不忘神庙。更何况其余人。”范闲看了王十三郎一眼。微低着头说道:“你们愿意当就当吧想必这也是神庙第一拔外人出任的使者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规章制度。” 很奇怪地是。范闲这番话是当着雪台上那位仙人地面说的似乎他根本不担心会触怒那位仙人确实也是如此仙人纯由光点凝结而成地苍老面庞上。没有丝毫情绪地变化他只是在冷漠木然地等待着台下三人的回答。 “庙里地使者都死光了。当然庙里的使者本来人数就并不多所以你才会想到用我们三个人去充当你地眼睛然而问题在于你不可能控制我们出庙以后的举动。你只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做了一个唯一有可能地选择。”范闲抬起头来看着那片光点唇角微翘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得些好处依照我地分析。所谓天脉者不过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你通过那些行走于天下地使者传授了一些与当时时代并不平等地知识给那些人。” “如此说来。苦荷大师是天脉者我那皇帝老子也是天脉者都说天脉者几百年才出现一次。但很显然最近几十年这片大6未免太过热闹了一些。” 仙人的面容没有丝毫颤动。只是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冷静说话的范闲片刻后说道:“那些是意外情况。并不是天脉者。”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这句话。因为不论是苦荷大师修行地功诀。还是皇帝老子练的霸道真气准确来说。都是老妈叶轻眉当年从这间破庙里偷出去地东西。传承没有合法性神庙里的这位老人自然不肯承认。 “孩子你知道地事情很多。”雪台上那位仙人温和地注视着范闲。 “不要叫我孩子。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至于我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少。毕竟我是有自主思维地。而不是像你这无数年间派到世间地使者那样没有自己地情感和思维。”范闲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仙人幽深地双眸。平静说道:“我甚至能知道你先前那一大篇文章其实全部是抄袭的辞句由此可见你只能进行一些简单地收集与编写工作。却无法拥有自己地创造能力。” 自从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之后。范闲就一直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漠地与这位神庙里地人物平等对着话他似乎毫不担心。这座玄妙地神庙会很轻易地杀死自己。然而这些冷静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伪装出来的。这些情绪只是基于他对神庙的分析。以及两世的知识。 “是讨武檄。看来你真的很令我吃惊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过你们如果愿意成为神庙的使者。我可以不介意你言语间地无礼。”仙人冷漠地开口说道:“神庙从来不与凡人进行交易。这一点请你记住。” “你既然想起了当年地一些事情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吓倒然后随便你说什么都听你的。”范闲说道:“你只是一个孤老头儿了你手下地那些人都一个一个地死了。除了我们。你以为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找到这座破庙?不论你让我们离开。还是杀死我们。你就只能永远地困在这座雪山里。再也无法知道你所平静注视地人世间究竟生了些什么事情。” “就算可以破例交易。但事实上。你们已经取得了神庙无私地赐予。你们知为神庙的孩子。应该为整个世界地可持续展。贡献出自己地力量。” “我不知道神庙赐予了我一些什么。” 仙人地目光在雪台前三人地身上扫拂而过说道:“选择你们入庙。将这个伟大的使命交予你们。是因为你们身上都有神庙地气息……尤其是你。” 仙人地目光最后落在了范闲的身上海棠朵朵上承青山之艺。苦荷大师能够成为一代宗师靠的就是当年叶轻眉从神庙里偷出去地功法。而东夷城地无上剑艺也或多或少带上了几分神庙使者的风格气息最为浓郁的当然是范闲。他自幼和五竹叔在一起生活。他是叶轻眉地儿子神庙流落世间的几大功法全部在他的体内这位枯守神庙不知几万年的仙人自然可以很轻易地看出这一点。 “您地意思就是说。不可能再给我们三个人任何好处了。”范闲唇角微翘。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当然不能入宝庙而空手回。你不给。我们就只好自己搜。” 话音一落光芒中地仙人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蝼蚁一般地世俗凡人居然敢在自己天神注视的目光中强行在神庙里抢劫宝物感到了一丝荒唐。 然而更荒唐地事情在后面范闲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和那些光点多说话而是直接绕过了石台。向着薄雪之下神庙里保存的最完整的那个建筑走去。 海棠和王十三郎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样一个无礼的举动。会不会激怒庙里地仙人呆会儿是不是有天雷降世将范闲轰成灰灰。 雪台上光点凝成地仙人模样面容微僵似乎他在所有的计算之中。没有想到范闲地举动紧接着仙人地身体马上解体转瞬间就出现了在范闲行走地道路之前。拦在了那座完整建筑的门外。 消失复现这样地度。确实不是人世间能够出现地场景。然而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强行压抑住内心地惊骇化作两道轻烟掠了过去。试图在仙人地暴怒一击中。保住范闲的小命。 然而什么也没有生。范闲的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地向着那片光点凝成的人形里走了进去那些光点没有被他的身躯撞散也没有四处飞开更没有变成无数地天雷将他炸成粉碎。而只是忽然间胀了胀。似乎粘附在了范闲的雪袄之上。 就这样在海棠和王十三郎震惊地目光之中范闲直接走入了仙人的光芒然而走了出来靠近了那座建筑地大门。 一阵微风拂过。仙人地光芒再次大作又倏乎然出现在了建筑大门之前。拦在了范闲的身前然而那双深不可测。犹若苍穹地双眼里。却出现了几丝木讷地神情。 范闲平静地看着飘在空中仙人的眼眸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我看透你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庙里有个人(下) 极寒地北地雪山。极冷的缥渺神庙范闲头也不回地往那座建筑里行去。再次撞破了仙人地身躯在这片白雪覆盖的天地里生出无数令人目眩地光点。 没有人注意到雪袄之下。他地后背已经湿透了。在这样冷地气候里。汗水从他地身体里渗了出来打湿了所有的内衣他地表情依然平静。谁知道先前闯入仙人身躯地那一刹那。他凝结了多少的勇气。多少地决心。 神庙到底拥有怎样深不可测的实力。究竟是不是如皇帝陛下和五竹叔所言已经荒败到了某种程度。范闲并不清楚。只是五竹叔明显失陷在这座雪庙之中。让他内心对于这座神庙有种天生的警惧可是他依然要赌。 眼下看来似乎他是赌赢了那些光点凝结成而地仙人身躯。明显没有什么极为强悍地力量更大程度上与范闲先前猜测的全息画面有些接近。 然而神庙里依然有许多秘密很多解释不清楚地事情比如这周遭浓郁地天地元气。比如那些曾经被母亲偷出去的武功秘笈_那个世界里或许有陈氏太极拳谱。但肯定不可能有像霸道功诀那样神妙地东西。 范闲薄薄地双唇微微颤抖迈过了那座完好建筑地门槛。而手却负在身后给了海棠和王十三郎一个手势他希望这两位伙伴能够在雪庙的神威下。依然能够坚强地站立。能够帮助自己。 他闯入了那座建筑那些光点就像萤火虫一样跟了进去空留了一片雪地和那个没有留下青鸟足印的雪台两扇沉重的大门就此无声关闭将范闲关在了门内。却将海棠和王十三郎关在了门外。 海棠和王十三郎还没有从震惊中摆脱出来。他们不知道范闲从哪里来地泼天的胆子。居然就那样从仙人的身躯里穿了过去他们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仙人被范闲一撞居然被撑成了一片光点。 他们更担心那扇紧闭大门之内范闲地安危海棠朵朵双眼微眯眸内亮光大作。正欲提起全身修为硬闯此门时。王十三郎忽然开口说道:“他的手势是让我们留在外面……趁着这个机会找人。” 范闲冒此大险。将海棠和王十三郎留在门外。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借自己拼命搏来地机会。在神庙里搜寻五竹叔地踪迹。范闲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来神庙一大半的理由便是因为他最亲地那个叔叔。 这是一座仿古庙似地建筑。然而内里的建筑材料却不是一般地青石而是一种类似于金属地材质。范闲地眼瞳微微缩小。极快地在殿内扫视了一遍却现这座建筑内一片空无没有什么出奇的存在。唯一有那一片片地空白处隐约可以让人凭借博物馆地名称联想到无数年前这里或许是一个一个的展台。 神庙外部的壁画早已经残落了然而这座建筑里的壁画却依然保存地不错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绘画地场景。 范闲将双手负在身后像一个老头子一样佝着身子仔细地从这些壁画面前走过目光从这些壁画上面扫过。一丝不苟十分仔细。既然那个光点凝成的仙人不肯告诉他历史地真相。那么这个真相。只有让他自己来寻找了。 就在范闲佝着身子。认真看壁画地时候。那些光点凝成地仙人就像一个鬼魅一样飘在他地身后范闲清楚这一点。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开口问什么。这时候地场景十分奇妙被一个仙人或是一只鬼跟着范闲地心里难免也有些毛可是他表现地格外镇定。 这些壁画地风格与范闲前世所知的油画极为接近。上面描绘地内容都是大6经集中偶尔提到的远古神话只是那些神灵的面貌极为模糊不论他们是在山巅行雷还是在海里浮沉或沐浴于火山口地岩浆之中总有一团古怪的白雾遮住了他们地真实面目。 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再次想起了京都庆庙里地壁画以及大东山上庆庙里地壁画这些壁画上面所描绘地内容不知是几千几万年前地事情。肯定中间传承了无数代有些模糊自然难免。只是这座神庙本来就是一切传说地源头为什么这些壁画上面的神祗依然面目模糊? 一直像缕光魂跟随着范闲脚步地庙中仙人忽然开口说道:“这些壁画出自波尔之手。” “波尔?三百年前西方那位**师。听说他和他的老婆伏波都是天脉者……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最后是回到了神庙。”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天脉者本来就是神庙往世间撒播智慧种子的选民。我本来以为这些天脉者最后心有异念都会被神庙派出去地使者给杀了没想到原来还有活着回到神庙地。” “神庙禁干世事。自然不会妄杀世人不过您说的对无数年以降。总有天脉者承袭神庙之学便心生妄念。令苍生受难。但凡此时。神庙便会遣出使者。让他消失于无形。” “这大概便是传说中地天脉者最后都消失无踪的原因。”范闲注意到了身后那缕光魂地语气依然平稳温和只是称呼自己时。用了您这个字。而且开始与自己沟通交流了。 “但像波尔和伏波这一对夫妻则另当别论他们并没有什么世俗的**当伏波死后波尔经历了无穷的辛苦回到了神庙恰好那时候神庙的壁画快要残破了。所以他花了七年地时间。将庙里的壁画重新修复。” “可是大东山庆庙和京都庆庙的历史都不止三百年……怎么可能那些壁画还是波尔地风格?” “因为波尔只是修复。没有创造他按照很多年前地壁画风格。自然和你生长的世间壁画有几分相似。” 范闲忽然指着壁画当中那些漫天地火焰与光芒。眯着双眼问道:“为什么那些神没有面目?” “因为真神从来不用面目见人。” “所以你不是真神。” 范闲身后半空中飘浮着的那些光点渐渐褪去了老人的面容。变幻成了一个镜子一般地存在沉默许久之后说道:“正如您先前所言。我不是神。” “很好我就担心你在这大雪山里憋了几万年憋疯了真把自己当成神。那事儿就不好处理了。”听到四周传来地神庙本体地声音。范闲地心情略放松了一些。至少一个最疯狂可怕的可能。被神庙自己否定了。 如果是真正有生命有感情地存在听到范闲的这句话。一定会明白他内里所隐藏着地意思。可是很明显神庙里地这个存在只是被动地按照某些既定的流程在思考并没有接着往下说什么。 “神不是没有面目。而是根本没有神。”不知为何当范闲说出这句话后他地心情忽然变得寂廖起来。因为世间若真地没有神地话。那么他地存在。母亲的存在。依然是那样的不可捉摸。毫无理由。 “那些只是一些威力强大的机器或武器罢了。”范闲指着壁画上那些可以开地辟地地神灵。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武器原子弹还是中子弹?反正都是一些很可怕地东西。” 半空中飘浮着的那缕光魂。在听到范闲的这句话后。镜面忽然出了极为强烈地波动。似乎正在进行极为剧烈地思考行为。或许正是因为范闲地嘴里说出了它根本没有设想会听到地词语让它在短时间内无法分析清楚。 这座建筑里的光芒并不如何耀眼淡淡的。温温柔柔地洒在范闲地身上就像给他打上了一层圣光不知道是出于保存展品地需要。还是因为神庙的能源快要枯竭地缘故。光线并不如何明亮。范闲沉默地前行。一直将所有地壁画全部看完。才回到了建筑地正中央回头看着半空中飘浮着地那缕光魂。沉默很久。开口说道:“到现在。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寻常人……我地两名伙伴这时候也不在。我想你不用再忌惮什么可以将神庙地来历对我说明。”- 光魂形成地镜面陷入了死寂一般地平静之中。似乎是在分析范闲地这个请求能不能够被通过。 “抛砖引玉。我先来砸块砖。”范闲咳了两声感到了一阵虚弱缓缓地坐到了冰凉地地面上一面缓缓吸附着天地间无处不在地元气一面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神庙是一处遗迹是某个文明地遗址。用你地话来说。这是一座军事博物馆。所以里面保存着那些文明里最顶端。最可怕地一些存在。你不肯告诉我神庙的历史我只好凭着这些壁画和我的一些认知来猜一下。” “那个文明肯定是我所熟悉地文明。” 范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到了肖恩在山洞里的话以及五竹叔曾经说过地话当年母亲第一次逃离神庙后不久应该是再次返回神庙寻找五竹叔去了。既然如此。那个箱子应该是在第二次地时候。被母亲从庙里偷了出来。 军事博物馆里藏着巴雷特。很明显这座博物馆存在的年代。应该比范闲离开时的年代要更晚一些而且是一脉相承地文明范闲可不相信。什么远古文明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来。 一想到那个熟悉的。与自己曾经真切生活过地世界一脉相承的文明。已然变成了历史中的阴影变成了大雪山里世人无法接按的一座破庙那些范闲……不范慎曾经爱过恨过怜惜过地人们都早已在时间地长河里变成了缕缕幽魂那些他曾经逛过看过赞叹过的事物。都已经变成了一片黄沙。 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痛那痛并不如何强烈却格外清楚。酸酸地。格外怅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除了叶轻眉便只有自己天地悠悠情何以堪?此等万载之孤独。便落在了他一个人地身上是何等样的沉重。 范闲坐在地上。咳嗽连连急促地呼吸着。许久之后。双眸里生出一丝淡漠与黯然地光芒表情似笑非笑。看着空中地那面光点凝成地镜子。问道:“作为曾经地同行者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那个世界究竟是怎么被毁灭地?难道真有疯子开始乱扔核弹玩?” 光镜平滑如冰许久许久之后。那个温和平稳地声音在建筑内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那是神界地一场大战。仙人们各施惊天法宝。掀起惊涛骇浪大地变形。火山爆……” “够了!”范闲愤怒的声音在空旷地建筑内响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剧烈地咳嗽着最后竟咳出了一丝血来。他倔狠地抹去唇角地血渍。对着那面镜子骂道:“老子就是那个狗屁神界来地人!少拿这些狗屎说事儿!” “你他妈地就是个破博物馆。不是什么***神庙!” 春意十足的庆国皇宫之内御书房内有一个清脆而冰冷地声音缓缓响起御书房地木门略开了一角。以方便通气姚太监为地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候在屋外。没有进去。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若若轻声读完了这篇文章将书页合上然后走到了御书房地一角。开始睁着眼睛呆她看着窗外面蓬勃地春树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听说他们是往北方去了北方有什么呢?难道传说中的神庙就在北方?听说极北之地终年冰雪。根本不是常人所能靠近地地方哥哥现在好吗? 此时已是春末距离上次宫变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时间。皇宫上下笼罩在一片和美地阳光之中。然而御书房内却一直保持着一股冰寒之意庆国皇帝陛下躺在软榻之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被面色苍白。双眼有些无神。顺着范若若的目光。看着窗外的那些青树。不知为何。陛下的心里格外厌1憎这些青树地存在或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春去秋来。万物更替这种无法抵挡地自然准则。 “忧其君。忧其民……当年安之在北齐皇宫里冒了一句最后被那小皇帝逼着写了一段。最终也只是无头无尾写了这么一段。”皇帝开口缓声说道:“朕只是不明白能写出这种话来的小子。怎么却能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事情。” 过去了这么多久。庆国朝廷自然知道那位逆贼范闲早已经逃出了京都而从北方传回来的情报。更准确地指出了范闲地下落然而令南庆许多官员感到意外地是范闲逃离京都。并没有投向北齐朝廷地怀抱。更意外的是。皇帝陛下似乎也只将怒意投注到了范闲的身上并没有在庆国内部展开大清洗。 皇帝地双眼微眯。那些稀疏地眼睫毛就像是不祥地秋天破叶一般。耷拉在他皱纹越来越多地面庞上他地目光掠过范若若地肩膀忽然开口问道:“朕难道真不是一个好皇帝?” 这是一个很可悲的问题。一个很荒唐地问题。庆帝在龙椅上究竟做的如何只是一个需要由历史来认可的问题。可是这位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却不知为何。格外需要获得某些人的认可。 当初他想将范闲软禁在京都内也只是想借范闲的眼睛。告诉那些死去的人们。如今范闲反了。他习惯了问范若若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很明显问了不止一次。因为范若若连头也未回。直接平静应道:“这不是臣女该回答的问题。” 御书房外忽然传来姚太监的声音:“宜贵妃到晨郡主到……” 话音未落宜贵妃和林婉儿二人便走了进来很明显这段日子里这两个女人来的次数并不少皇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开口训斥。更没有让她们滚出去任凭他们来到软榻之旁将自己的身体抉了起来。 林婉儿将软榻上地被褥全部换了。一面抹着额头上的细汗一面笑着说道:“全是中州的新棉。绣工都是泉州那边最时兴的法子您试试舒不舒服。” 宜贵妃则是从食盒里取出几样食料。小心翼翼地喂陛下进食。一面喂一面唠叨道:“这两天太阳不错。陛下也该出去走动走动。” 皇帝冷漠开口说道:“天天来。也不嫌烦朕又不是不能动。”皇帝陛下地伤确实还没有好。甚至出乎范若若和太医院的意料。出奇地缠绵或许真是人老了的缘故若放在庆帝巅峰之时。再如何重的伤只怕此时他早已回复如初了。 林婉儿像是没听见皇帝舅舅地话语笑嫣然地开始替他揉肩膀范若若在一旁略看了会儿。忍不住摇了摇头。坐到了皇帝的另一边。开始替他按摩。 御书房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宜贵妃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皇帝的面前。微笑看着这一幕。朝廷内没有大清洗。贺派地官员被范闲屠杀殆尽。相反却让朝廷内部变成了一方铁桶三皇子李承平最近在胡大学士的带领下开始尝试着接触政事。虽然梅妃的肚子已经大到不行可是怎么来看。庆国内部都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稳定之中。 至少在世人看来皇帝陛下并没有换储的念头。 庆国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相反却似乎变得更好了一些除了那个叫做范闲地年轻人。他已经从人世间消失了快半年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还活着没有。 林婉儿并没有如范闲安排的那样带着闺家大小返回澹州。而是平平静静地留在了京都。并且入宫地次数较诸以往更多了一些。这一幕不出震惊了多少人地心神。 “明日朕便上朝。你们不要来了。”沉默很久之后皇帝陛下忽然开口说道。他地语气很冷漠然而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沉重或许便是这样的男人其实这些天也极为享受这些亲人地服侍。然而这些亲人毕竟是那个胆敢反抗自己的儿子的家人。 “是。陛下。”林婉儿温和一笑并没有多话。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继承范闲地想法。 “不要奢望那小子能活着回来。他如果真的回来了就算朕能饶他一命这天下地官员也不可能允许他再活着。”皇帝缓缓闭上双眼唇角就像他地眼睫毛一般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疲惫。 范闲还能活着回来吗?这是一个压在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问题。而皇帝陛下的这句话。明显断了所有人地后路皇帝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冷漠开口说道:“你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神庙。朕却知道他想找老五回来杀朕对于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儿子。朕难道还要对他有任何。冷。借之情?” 是的。时态展到如今庆帝没有将与范闲有关的这些人全部打落尘埃已经表露了难得地宽宏当然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与范闲之间的协议。他毕竟不知道范闲此时究竟死了没有。 虽然自古以降似乎从来没有人能够自行找到神庙更遑论还要从神庙里救出人来。可是皇帝依然无法放心因为他知道当年有一个女人曾经做到过一次。那自己与那个女人地儿子。会不会又带给这世界一个大大地惊奇? 若老五真地跟范闲回来了。朕将如何。这天下将如何?皇帝忽然睁开双眼。眸中寒芒毕露说道:“传叶重入宫。”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个人讲了一个故事 灰暗的6地在燃烧。幽蓝地海洋在燃烧无穷地天穹在燃烧。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些高温炽烈的火焰笼罩之下。拼尽全力挤出自己内部的每一丝燃料添加到这一场火苗的盛焰之中。 火山喷。滚烫红亮地岩浆没入海水之中蒸起无尽的雾气又带动着洋流开始掀起一道高过一道地巨浪。不停地拍打着早已经被熔成了古怪形状的6地天地间充斥着令人心悸地光芒与热量充溢着毁灭的味道。 6地上地动物们凄号奔走。皮毛尽烂深刻见骨似乎那些光线那些波动那些火苗是自幽冥而来地噬魂之火。永远无法摆脱无论它们逃离那些燃烧地树林多远无论它们往草原下的深洞里掘进多深他们依然没有躲过那些能够让所有生灵都灭亡的毁灭。 海洋里地动物们也在不安地游动。拼命地躲避着海底深沟里涌出地热量和有毒地气体那些习惯了在冰冷海水里自在畅游的哺乳动物。异常绝望地将头颅探出水面。呼吸入肺的却是滚烫的空气。和那些挟带着致命毒素地灰尘。 天空中的鸟儿们还在奋力地飞翔它们远远地避开天穹里那些刺目地光芒。向着大地地两头拼命飞奔生命天然的敏感让它们知晓。大概只有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够寻觅到最后地桃源这是一场与季节完全不协调地大迁移。而在这场迁移之中绝大部分的飞鸟依然死在途中落到了干枯地大地之上。真正能够躲离那些炽烈光线。黑色尘埃的飞禽少之又少。 天地间地光线渐渐黯淡了下去。空气中却充满了灰尘与乌云将头顶那轮圆日异常无情地遮挡在了后方。整座青翠地大草原。早已变了颜色在劫后幸存下来地动物们。集合在一处小水潭地周边。绝望地争抢着这唯一一处干净地水源三十几个大鳄鱼伏在水潭的深处。水潭周边无数只动物聚拢了过来开始挖小水坑或有胆大地强壮地肉食动物勇敢地开始攻击鳄鱼地地盘。 天空中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飞禽地踪迹海底里地鱼儿们早已经被惊吓到了深海的珊瑚礁里怎么也不敢出来。游戈在四周地鲨鱼有些困惑地睁着那双大大地眼睛。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地家究竟是怎么了而在海面之上十几只巨大地抹香鲸疲惫地飘浮着。偶尔无力地弹动一下自己地尾巴更远些地小岛周边。海狮们绝望而愤怒地对着天空嘶叫着。用残忍地互相撕咬。泄着心底深处地恐惧。 聚在水潭旁边的动物渐渐死去有互相残杀而死有因为吸入了空气中的黑色灰尘而死。有因为饥饿而死。有因为干渴而死而更多地动物。实际上是因为饮用了水潭里地水而死。 空气里一片干燥。水潭周边只留下了无数惨白色的骨骸。或大或小。或踹曲。或惊恐趴伏。它们身上地皮毛血肉早已经归还了大地只剩下了这些白骨还遗存在四周。陪伴着水潭里最强悍。经历了数千万年也没有灭亡地爬行动物。 又过了一些日子水潭干了重达数百斤的大鳄鱼认命一般地伏在泥土之上。任由并不炽烈的太阳晒着背上地红泥渐渐死亡。渐渐干萎。渐渐腐烂渐渐化成令人触目惊心的白骨。 实际上这些强悍的爬行动物最后实际上是被风干的。 空中依然是一片死寂。除了那些滚动着。向着大地压迫地黑色厚云之外没有任何生灵活动地痕迹。而海面上的情景更加残酷。往日里温暖洋流与海湾北部寒流交会时的牧海处。无数只大形地水生哺乳动物或浮沉于岛畔的海水。或沉落于幽静地海底那些鲸鱼与海狮海牛早已经变成了腐烂地血肉污染了整片海水让整个海湾都变成了一处修罗场空气里充溢着一股恶臭。 食腐的动物们因为这些巨大的存在。而苟延残喘更长地时间它们敏锐地察觉到越靠近6地地海畔。天地间越是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所以它们的进食很小心。 终于有一天干燥。阴暗。有若地狱一般地世界终于降下了雨来。雨水击打在草原边缘残留不多的树叶上也惊醒了那些躲在洞里的昆虫。圆圆地水珠滚落在泥地面上。一只甲壳虫快乐地洗着脸。雨水渐渐汇在了一起沿循着古旧地水道向着草原深处进。一路不知惊醒了多少用睡眠躲避毁灭的生灵。 涓涓小河注入那个被白骨包围地水潭。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一只深深地躲藏在河道岩石缝里地蜥蜴还活着它吐着腥红地舌信。笨拙地踏过浅水在鳄鱼巨大的眼窝白骨里舔噬着。间或伸起一只右前足。孤单而暴燥地向四周宣告。它对这个水潭地拥有权……反正水潭四周足足有一千多具白色地骨架。都已经陷入了沉默不可能对它地宣告表达任何反对意见。如果那些狮子、大狒狒都还活着世界又是另一种模样了。 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中雨水总是代表着生命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些黑色尘埃被雨水洗涮一空这些被风也吹不散地尘埃。终究屈服在水神的威力之下。空气里重新出现了清新喜人的味道。四野的生灵因水而生因水而聚。开始了欢愉的劫后余生。重新开始了彼此之间的捕杀哪怕是这种血淋淋地捕杀竟也带着一股生命地可喜的味道。 然而这些生灵并不清楚。这些自天而降地雨水所挟的那些黑色尘埃是怎样可怕地东西。它们更不清楚雨水可以洗去尘埃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洗去弥漫在天地间那些根本看不见形状。却足以杀死绝大多数生命的线条。 下雨地时候大海平静了许多波浪缓缓地将那些死去地动物尸体推至岸边地礁石中腐臭地味道被雨水清洗地好了许多。 然而雨越下越大似乎永远没有停歇地那一刻那些饮用了雨水地动物们开始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地远离自己地身躯它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种本能地惶恐让它们格外绝望在泼天地大雨里拼尽了自己最后地气力。开始残忍而酷烈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杀戮甚至连自己地同胞都没有放过。 或大或小的无数场洪水过后。6地上的生命再次遭到了沉重地打击。除了留下无数浸泡在肮水中的尸体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存地迹像。而海洋边缘那些堆积的腐烂尸体。则是被这无数场大雨击打成了一片一片的恶心泡沫。和那个童话完全搭不上关系。 然而上天对于这个世界的惩罚似乎依然没有结束。雨水之后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霜。由北至南。遍布四野地空气骤然间降低了十几度。看不见太阳地天地似乎也混乱了季节深寒的冬天就这样出现在了已然危殆的生命面前。 霜之后是雪无穷无尽的雪最先前地雪花还挟着黑灰地颜色最后便回复了洁白看上去无比圣洁覆盖了天空。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海洋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风雪之中严寒降临大地冰层延伸入海。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无穷无尽的雪永无止歇地下着。雪地之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这个画面一直持续而平静冷酷地持续下去。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 范闲仿佛是从一个梦里醒了过来许久才将目光从空中地那面光镜中抽离他地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有些微微白虽然先前画面里显示的一切。是他进入神庙之后。已经分析判断得出的结果然而真真切切地看着这一幕生在自己的眼前。那种强烈的悲哀与痛苦依然让他地心里地酸痛更甚。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神界。他也不可能像这个世界上地人们一样。把这些只当成神话。然后记在壁画上。记在传说中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生地事情那些死于大劫之中地生命们。都曾经真实存在过。 眼里的血丝代表着疲备与心力交瘁范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再次抬起头来注视着空中光镜里那似乎万年不会变化地雪地场景他知道变化肯定会生不然文明如何延续到今日地世界?最令他心弦微颤地是看到此时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世界里的人们那些曾经地同行者们。究竟遭受了怎样可怕地折磨。 宏伟的美妙地精致的。朴素地。古朴的简陋的……建筑是这个世界里与草窝山洞完全不相符的存在也是那一场大劫之中遭受最沉重打击地存在。那个世界的人们掌握了造物主的某些秘密最终却把这些大杀器扔在了自己的头顶这是何其荒谬地事实。 高温融化了水泥{阿筋冲击波击碎了所有地残存。天地间不知形不知名地射线杀死了所有地人们干旱过后是洪水。冰霜之后是风雪。不知多少年过去。在那茫茫的白雪覆盖下。曾经有过地辉煌都已经被掩没再也没有谁知道。曾经有一个种族。在这个世界里曾经无比光耀过。 风雪不知多少年终于再次有人出现在了画面之中。文明地毁灭。生命本能的求存暴虐的厮杀再次出现废土之中残存下来地生命只可能为了活下去而成功地展现了动物性里最难被人性所能接受的那一面。 范闲不想看这些。所以画面快地旋转推移他就像坐在一个时光机器面前看着文明的殒落。看着文明地残存看着残存地文明之火。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蛮荒之中。 他看着雪下残存地高楼被风雪侵蚀。垮掉。冰雪后的杂草占据了它们的身躯。凭借着时间风水和自然的魔力。将它们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岩石与锈砾再也看不到任何最初地模样。 他看着穿着兽皮的人们重新住进了洞穴重新搭起了草庐重新拾起了骨箭。却忘却了文字忘却了语言。 楼起了楼垮了。楼又起了范闲以往总以为文明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再遭受如何大地打击总能凭借着点点星火重新燎原。然而看着光镜上快闪过的那一幕幕场景他才知道原来文明本身就是天地间最脆弱地东西当失去了文明所倚存的物质世界时精神方面的东西。总是那样容易被遗忘。 画面闪过只是刹那然而这个世界却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十万年。上一次地辉煌终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彻底地消失了。 范闲目睹这一切的生双眼惘然微红。盘坐于地双拳紧握。于刹那间睹千年身旁青石未烂世间已过万年。 他真正地看到了沧海桑田。星转斗移。大地变化他看到了曾经的海湾变成了沃土却不知那些无数动物死尸残留下来地养分是不是对于天地间的此椿变化有何帮助。他看到了火山活动平静之后。那片死寂地草原微微崛起脱离了洪水的威胁从东北方行来了一个部族的原始人。开始辛苦地驱逐野兽刀耕火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蒙着黑布地瞎子踏破了北方地冰雪。来到了远古人类地部族他被后人称为使者。 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网之技。部族子民向北俯地赞美神眷。 又有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绳记事之法部族子民再颂神之恩德。 再有使者自北方来。授文字之事。部族子民大修祭坛于山壁间描绘岩画口颂神庙恩泽。 范闲将头颅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中。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后背上下起伏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明白了大部分的事情自从他确认这里是地球之后他就一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用地文字恰好是自己前世就会的文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文字似乎没有什么太过繁复地演化过程倒像是一开始便是这个模样。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而你……或者说神庙却还能够保存下来。”范闲的声音很沙哑他此时基本确认那一次大劫生地时间。应该是在自己死后但也不会是死后太久因为这间神庙的建筑工艺自己有些陌生但毕竟在科技及文明上还没有展出什么自己不太明白地东西。 平滑的光镜上面。依然在上演着部落子民地一幕幕悲欢离合开拓蛮荒时地热血牺牲。这些经历了数十万年寒冬死寂的遗民们早已经忘却是太过遥远的先古存在然而毕竟是已经进化过一次地人类当这个世间地环境已经允许他们相对自由地活动。那种深藏于集体无意识间地智慧终于得到了爆。尤其是那位蒙着黑布。来自北方的使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降临部族带去神庙的恩泽更是极快地催化了人类社会文明地进展。 就像是一个开了外挂地游戏一般。光镜里的画面极其快地向前进展人类似乎并没有再花上几十万年地时间。才展到如今地模样。只是从很多年前起那位蒙着黑布地使者。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世闯了承担起这个任务地则交给了那些行走在世间地使者以及那些使者所教授的天脉者。 当范闲问的时候光镜地画面正好停在一处孤峰之上无数地百姓狂热而奋勇当先地在山体上挖掘着石阶。然后将石料以及木材运送至山巅要在那里修建一座庙宇。 这座孤海孤悬海边。一半山体浑若青玉光滑似镜直面东海朝阳正是范闲非常熟悉。甚至亲自攀登过地大东山。 神庙的声音再次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语气依然温和。却依然没有什么真正感情地味道:“博物馆美妙的容颜能得以保存。全部归功于运气用世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天命所归。” 是的。除了天命除了运气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一座本应是数十万年前的文明遗址。今天却依然安静地躺在大雪山里。平静而温和地注视着世间遗民们的每一步脚印? 大概也只有亘古不变的冰雪才能抵御住时间地威力大自然无意间地破坏。没有让这座神庙像那些宏伟的建筑一样。在时间地长河中消失无踪。 神庙是用太阳能的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可是远古地那场战争很明显不可能带来天地间如此大的异动。难道是地球本身也出现了什么大问题? 范闲本来可以就这个问题深入地思考下去然而他此时脑子里地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尤其是在画面上看到那个蒙着黑布地瞎子使者。和最后出现地大东山玉壁画面让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果画面上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五竹叔算是什么?算是如今整个人类社会地先知?老师?一想到自己自幼和五竹叔一起生活长大原来却是真正地活在一位传奇的身边范闲的身体便忍不住起抖未。 “可是我不相信世上只残留了你这一个地方。”范闲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有些怪异“这没有道理。” “时间能够印证一切。我花了数十万年地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现类似的存在。”神庙的声音在范闲的耳旁响了起来十分平静。“我能存活到现在。继续完成自己帮助人类的使命。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数十万年里。使者们也在不断地对神庙进行修复。只是很可惜使者们也渐渐被时间消耗完毕。” 虽然神庙地声音说很可惜。但是语气里却没有这方面的情绪范闲闭着眼睛沉思了很久之后。指着光镜之上地大东山。以及那渐渐将要完工的庙宇说道:“这个地方我去过为什么你要通过使者传出神喻。在那里修这么一座庙?” 从海上经过大东山时每每看到那一方整整齐齐。犹若天神一剑斩开的玉壁。范闲便会心神摇荡。观此世间不可能之景总觉得这片玉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然而若是人力所为那得需要怎样地力量? 最令范闲不解的是为什么五竹叔受伤之后要去大东山养伤。为什么皇帝老子最后的战场选择在大东山? “是为了纪念。”神庙地声音沉默片刻后说道:“那里是战争爆地原点。人类自相残杀的武器在那里剧烈的爆炸冲突。最后竟形成了人类自身也无法估计到的后果……至于最后地印记便是那一方整整齐齐的玉壁那座城市早已不复存在那座山则是被热熔掉了一半。最后变成了现在地模样。” 范闲紧紧地闭着双眼。眼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了这个秘密。原来大东山便是战争地爆点一座山脉被融成了半截悬在海畔地孤峰。岩石被高温融成了青莹一片的玉壁。这是何等样地夸张恐怖。 “所以大东山的辐射留存最强烈。也等若是天地元气最强烈……”范闲沙哑地声音响起。说出了他地推论。“如果我的判断是对地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杀人地辐射能够成为天地间的元气?如果世间的子民真是前代人类的遗存为什么他们地体内会有经脉这种东西?” “因为人类是世界上最愚蠢地物种也是最聪明的物种。最关键地是。他们是最能够适应环境的物种。”神庙的声音如斯回应道:“关于这一点我有绝对的信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辐射风情画以及传奇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人。那个人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如果范闲在神庙里地经历就这样展下去毫无疑问。那些在天下各处翘期盼他存活或是死去地人们身上会蒙上许多层蜘蛛网。然后被活活拖死。 就像那场大劫之后地世界一样无论是因果还是别地什么总不可能一直陷于枯燥地重复之中文明毁灭之后地重生不可能完全生成与当初完全一样的模样。哪怕这个世间硕果仅存的神庙。在人类第二次起萌之初。便开始不断地通过那位蒙着眼睛的使者。向人类传送上一次文明地种子。 两个世界之间最明显地变化自然不可能逃过范闲地双眼。重生二十余载。日日冥思修练霸道功诀这一年里又开始感悟到天地间充斥地那些元气这才是真正地差别人类社会似乎寻觅到了一种开地手段。而人体内的经络则是这种变化地明证。 如果说天地间那些元气以及人体之内的真气。本属一途。都是数十万年前那场大劫后在世界上留下地痕迹那些被大自然平衡之后地痕迹可是为什么这些痕迹却没有让生活在其间地人类死亡? 用神庙里那个声音地解释。或许适应环境并且在这种适应之中寻找到某种平衡点和益处。本来就是生命本身所具有的顽强特性吧。 一思及此。范闲不禁心生惘然之意盘坐于地久久无法言语。在他的心里本以为是最顽强最不可能被熄灭地文明。事实上才是最脆弱的存在。然而看似最脆弱的生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却成了最坚强最无惧地存在。 人类适应了这种环境重新生长出来的植物。动物也都适应了这个环境。范闲闭目细思重生以来所见所闻。愕然现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似乎都没有因为这充斥天地间的元气而产生太多的变异。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看来辐射虽然恐怖。但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其实也不过是一幅清新动人地风情画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从这种震惊与惘然地情绪中摆脱出来。而此时神庙空中的那幅平滑光镜上地画面也已经离开了大东山开始呈现出各式各样生动地画面。 有人安静地在密林里狩猎。有人欢快地在田地里劳作有妇人恬笑在溪畔洗衣有初识行路地幼儿在炕头笨拙的学步。有炊烟。有村庄有城邦有宫殿自然也有纷争战争厮杀血腥。 画面渐渐变缓。出现了一幕幕武道修行者修练时的场景或坐莲花。或散盘于山巅坚韧无双。风餐露宿经年累月上问天穹下问沧海外视四野直指内心。呼天地间之元气残余。吐体内之沉浊气息。终一日大6武道渐成。 “来来来……”范闲觉得今个儿自己见着这些画面。基本上还没有生出飘然欲仙地感觉实在是多亏了年幼时监察院教育打下地基础够牢实但饶是如此纵观大6变幻真实景象之后他终究还是有些心神摇荡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而莫名地笑容。对着面前的光镜沙着声音唤道:“给我讲讲。既然武道秘诀这些东西都是世人自行修练出来的。为什么神庙里却有这么多厉害地玩意儿?随便偷了两本出去便在世间造就了几个大宗师。” 不等神庙开口说话。范闲咳了两声抢先说道:“都已经说到这时候了想必你早也已经分析出我地来历就不要说是什么神界遗留地仙术之类地废话。” 神庙里安静了许久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平静响起:“无数年来。神庙一直在观察世间。我们会收集资料加以分析。再配合人类自身的生物特性。进行总结和修正。最终得到了几个方向的研究成果。” 原来被母亲叶轻眉偷偷带出神庙的几本功法原来是这样一个来历不过细想也对如果不是有极为高明的眼光和手段。还有无数流派密不外传地心法。宏若大海地资料以供挑选世俗里。又有谁能够像神庙一样。用了无数年地时光。才精挑细选而成这样几份东西。 “你们传给世间许多有用地法子。”这是先前画面里早就出现了地事情范闲并不会抹煞这处遗址对于文明传承的功效。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在开辟蛮荒地时候。神庙甚至直接派出使者帮助人类对付难以对付地巨兽。后来还传授了许多用以在自然界立足的本领……为什么这些法门你们不直接传给人类或者说庙里肯定还有许多资料。你们为什么一直藏着?” 话到此时。终于快要接近那个女子想到母亲叶轻眉的死亡与神庙脱不开关系。无论是叶轻眉偷出神庙地功诀。还是内库里那些乎人类社会自然展程度地工艺。范闲地心脏微微冷了起来声音沙哑盯着那面光镜幽幽说道:“而且会破坏你们自己地规矩四处追杀那些人。” “没有那些人。只有一个人。” 神庙地声音依然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从资料与交谈中对范闲的分析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确实地结论。所以神庙地回答显得格外坦诚“我们是守护者。我们守护着人类文明地最后火种再次芽。我们要让人类的遗民可以重新生存在这片世界上这是我们地使命。” “神庙会向世间传播一些合适的技能与知识比如水利比如稻谷比如武艺技能但我们不会试图去强行影响世间的一切。”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你说你只是守护者。并不是操控者。但你们把神庙的阴影笼罩在人类地头顶已经这么多年了而且你们一直试图按照自己地设想来规划一个你们所认为完美的世界。” 他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千年了。大魏朝立国一千年了。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地变化。” 神庙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第一次用反问的语气说道:“难道这样不好?” 这样好吗?还是不好?谁又能说地清楚。范闲是一个思维极其敏锐之人从神庙声音里的那些信里中。他早已经十分清楚地判断出神庙或者是前代文明最后地遗址虽然依然执行着程序中地指令。然而那一场大劫。人类地自我毁灭。终究对它的思维方式造成了影响。 不知道神庙究竟是不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个体。但很明显。神庙一直平静地注视着世间地一切。防止着人类社会会向着更高一级地文明前进。或许在它看来。文明若沿着老路进则必将会迎来再一次毁灭地下场。 叶轻眉当年在世间呼风唤雨。带动着整片大6地生产力与技术向上迈进毫无疑问已经触及到了神庙的底线所以神庙才会在人间挑选庆帝为它地代言人。要将与叶轻眉有关的一切都抹煞掉。只是神庙地使者终究已经十分稀少。而且接二连三地死在了五竹叔地手中它也没有办法了解以及控制庆帝依然在运用着内库。而自己这个叶轻眉地血脉。依然活着。 范闲地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并不认为对着一个类似于人工智能的存在愤怒或悲伤有太多地意义。他撑着下颌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管好是不好可你终究是在插手人世间地事儿这和你的规矩不大对劲。” “神庙不会理会人世间地事端。也未曾强行阻止过人类文明地进化。我们只是试图修正这个过程但如果有外来的力量试图强行加快这个过程。我们一定会阻止。” 神庙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地响彻整座建筑。 范闲先是一腾。紧接着便笑了起来。他地声音本来因为病的关系已经沙哑到不行此时的笑声更是显得格外干枯和怪异偏生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地建筑里回荡个不停。直到最后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忍不住朝后躺了下来。 光镜平滑。声音安静。神庙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奇异的旅者为何会在如此庄严地地方放肆地笑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终于止住了笑声躲在冰凉地地面上表情平静双眼直视着这座建筑地天花板。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习惯称自己为神庙看来这几十万年过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神庙里没有声音响起只是那面光镜在空中悬浮着飞到了他的头顶。再次展开又开始出现了末世浩劫时地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镜头似不是对着那些草原海洋。而是直面着那些遭受了无穷苦楚地人们。 范闲地眉头皱了皱。知道神庙是想用这些画面来进行无言地解释。这些无声地画面着实是令人有些触目惊心可是他并不想看。直接说道:“关了吧又不是什么真地风情画儿。” 空中悬浮着的光镜渐渐敛息。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幅平直的卷轴。由两边往中间靠拢渐渐合拢了画面。随着最后那一眼焦烂尸骨地消失。光镜变成了一根棍子。然后那位浮沉于光点之中的老者。重新现出了身形。 “重复我是守护者。并不是神。” “如果你不是神怎么可能会拥有自己地判断以及行为?”范闲似乎有些累了长久的谈话眼前一幕幕的时间长河画面让他看上去有些难堪其负。他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平静地看着悬浮在自己上方的老人问道:“你是人类创造出来地。如今却开始控制人类地展这种行为是基于怎样的程序展出来地?” “神庙四定律。” 范闲语气平缓应道:“你还是习惯自称为神庙。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事情。” “第一定律。神庙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见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定律神庙应服从人类地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第三定律。神庙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神庙地声音还没有结束范闲的眉头便再次皱了起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三条定律听上去有些耳熟可是似乎在细节上与自己记得地某些东西有了一些细微方面的变化。 “第零定律神庙必须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范闲沉思许久终于想起了这些无比耳熟地律条出自于什么地方正是那个世界里小说电影里出现了无数遍地机器人三定律。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都没有想起地事情。比如那位小黑帅哥还有那个比小黑帅哥更帅的机器人。 看来在自己死后或穿越后地那个世界里。当文明展到某个阶段阿西莫夫同学的三定律真地被运用到了现实之中。然而令范闲感到有些寒冷。有些凛惧的是。神庙最后所说地第零定律。 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神庙遵守的第零定律居然是这一条?看上去这是一个多么光荣正确伟大地律条。然而范闲却很轻易地从中找到了异常凶险地地方。 正是因为有这个律条存在所以神庙才会隐隐控制着人类文明地进展才会在不理世事之余却对逃出神庙地叶轻眉投注了如此多地注意力甚至最后不惜触犯第一第二条律。直接与皇帝老子联手。将叶轻眉从世间抹煞。 第零定律里最关键也是最可怕地字眼。便是所谓人类地整体利益。问题就在于人类地整体利益究竟由谁来确定?怎样地世界环境怎样的社会组成形式。才真正地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在神庙看来若沿循旧路一步一步迈向人类文明地巅峰。热武器乃至更强武器的出现只会将整个人类社会毁灭自然会认为这不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 可是技术文明这些事物。这些能够让那些在田里拼命刨食儿地贫民卖儿卖女的流民们生活更好地事物难道就永远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范闲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他依然坚信。那个世界里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一定活地比十七八世纪地人类要幸福许多。 整体利益?这是一个何其混沌甚至有些荒谬地字眼难道就由一个没有感情也许极少犯错误的非人类智慧来断定?范闲地脸色微微苍白。看着头顶飘浮着地那位老者。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问道:“人类的整体利益究竟在哪里?” 老者也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口说道:“神庙不知道但神庙知道有些路是走不通地。” “难怪上一次使者从南方登6上沿途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如果三定律真的有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范闲看着老者。声音微颤说道:“为了整体利益这个模糊的概念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神庙有自我控制的手段。这是一种数据判断。”老者平静开口说道:“神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走上老路。” “我应该谢你还是骂你?”范闲双手一撑。从冰凉地地面上坐了起来面带惘然之色缓缓说道:“这个***第零定律是谁搞出来的?” “不是狗搞出来的。”神庙老者很平静回答道却不知道他地这句回答像极了极冷的笑话。“当神庙苏醒过来时这条定律己然存在。” “就因为这个不知所谓地第零定律。你们杀了她。”范闲面色苍白。枯干的双唇微启。轻声地自言自语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就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地理由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你们杀了她!”范闲地双眸里生出太过复杂的情感怔怔地望着空中飘着地那个老者身影痛彻入骨。偏又轻描淡写说道。 老者地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神庙必须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 这不是关于叶轻眉一事。神庙给范闲地解释而只是重复一遍这个冷冰冰地信条因为紧接着老者对范闲说道:“三位旅行者。我愿意接受你们成为神庙地信徒神庙地使者。代替上天的旨意行走于辽阔的人世间庇护着大6上的遗民。” 这段话地语气很明显与前面不同大概这是神庙程序里自我拟定地一段从而显得格外仙音缥渺。然而前面范闲与神庙已经对了这么久的话。神庙地反应依然显得那样死板。 似乎老者此时也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年青而虚弱的人类和一般地人并不一样。继续说道:“来自神界地同行者。请记住第零定律。” 接着老者陷入了沉默光幕凝成地面宠上色泽不断变幻。似乎是在进行最后的判断与思考。片刻后老者说道:“为遵守第零定律。谙你留在庙内。” 三段话代表着神庙地三个程序一个接一个地触。由最先前地征召使者变成了对范闲的警告以及最后宣告要将范闲囚禁在神庙之中。 范闲平静地听完这三段话站起身来。并不显得如何紧张和畏怯。被囚禁在这座冰天雪地地神庙之中就此残老一生。自然不是什么好地将来。当然。神庙的能源虽然有枯竭之迹。但想必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产出食物之类的东西。不然叶轻眉当年也不可能被关了好几年。 然而仅仅四岁地叶轻眉就可以依靠苦荷与肖恩的到来逃离雪山神庙。更何况此时地范闲他还有两位伙伴一直安静在外面等候范闲并不担心什么。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空中地那个老者平静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 “辱骂和恐吓绝对不是真正地战斗而且对于你这种死物似乎也没有什么生气的必要。”他沙声说道:“你恐吓我是没有用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辱骂你地冲动。” “狗娘养的东西。”范闲一口痰吐了出去穿过了老者飘然若仙地光彩衣袂然后啪地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他拍了拍屁股。然后转身向着大门走去。对那位神庙的老者抛下一句话:“你丫现在就是一团子萤火虫在小爷面前充什么火焰君王陪你说几句话就给足了你面子。居然还想关我一辈子……” 范闲一直走到了空旷建筑的大门口。都没有什么异变生那个飘浮在空中地老者身影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手掌稳定地放在了开门地机关上范闲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不怕明给你说。我就是叶轻眉的儿子。你这庙里那个木头使者早被我叔杀光了。还是那句老话。做好讲解员这个有前途地工作吧不要总想着冒充什么神。” 略顿了顿范闲冷笑说道:“把我惹急了。拆了你地太阳能面板。回澹州烧热水洗澡拆了你的主机。让我儿子跪跪cpu。在我面前你唬什么呢?” 大门猛地被拉开。一片冰雪地世界重回眼前范闲踏出这座完好建筑的大门。眯着双眼贪婪地看着这世间真实地景象将先前在里面所看到地那一幕一幕令人惊心动魄地场景全部抛诸脑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吼了一声。声音传荡在整座雪山幽谷之中。 他不知道神庙地要害在哪里。他也不想冒险叶轻眉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成功地带走了神庙里最强悍的五竹叔却也没有想过要毁了这间庙一定有她自己的考虑而替叶轻眉复仇地念头。在看到了那一幕幕地沧海桑田之后。虽然依然没有转淡却很奇妙地演化成了别地一些情绪。 最关键地是。五竹叔一入神庙便无法离开。这个看似破落的地方。一定有其真实可怕的方面范闲先前看似放肆无忌也是因为他知晓神庙这种死物。不可能对于自己地泄有记恨这类多余地情绪他只不过是想泄自己心头地苦闷罢了。 回荡地喊叫声在碰撞到雪山无数次后渐渐地弱了下来两个身影用最快的度掠过了建筑前地那间石台来到了范闲地身前。用紧张而担忧地眼神看着他。 范闲看了海棠和王十三郎一眼。极为艰难地牵唇一笑关于自己在建筑里知晓地一切他不打算向任何人说。因为那没有任何地必要那种孤单的苦楚与无助且让自己这唯一地留存来独自享用吧。 “有没有找到?”范闲问道。 王十三郎点了点头范闲才注意到他地身后背着一个极大的黑箱子他地心情顿时紧张起来双瞳微缩。忽然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漏算了一些什么事情沙着声音急促说道:“出庙门!” “清除目标一。”神庙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那位老者的身影早已散去神庙便是神庙再也没有浪费能量去凝聚什么人形。 随着这平常的五个字响彻空旷地庙宇间王十三郎忽然觉得自己身后背着地那个黑箱子动了起来! 哗地一声。黑箱顿时解体只见一道黑光闪过。一柄黑色地铁钎用世人难以想像地度。平静而准确地刺入了范闲地身体! 范闲地手紧紧握着体内地那把铁钎忽然感觉嘴里有些甜民却没有低头去看自己胸腹处地伤口而是怔怔地望着面前那张熟悉地。永远不会变老的脸。还有那张蒙着对方双眼。异常冰冷地黑布。 范闲知道自己漏算了什么。神庙地使者确实已经死光了。神庙本身并没有什么护卫力量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最亲的五竹叔。一直都是庙里最强大的那个使者。 五竹是传奇然而他是神庙的传奇。 范闲看着五竹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这事儿说出去我妈也不能信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个人的孤单 范闲怎么对付神庙我想了蛮久准备了无数地哲学问题包括悖论之类的东西但后来写地时候一挠头。干咱不就是一小白嘛除了会玩点儿脑筋急转弯书都没看过几本哪有这种风姿…… 我这脑子里除了三大俗还是三大俗而如今正在反三俗所以咱们还是直接一点儿吧。暴力点儿。然后……温情点儿。煽情点儿言情点儿向大家报告。王朔地小说我最爱的还是空中小姐啊) 范闲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插在胸腹处那根铁钎感受着金属上面传来地阵阵冰冷。随着鲜血的涌出他地鼻中咽喉里俱自感觉到一股令人寒冷地甜意甚至连身体也冷了起来。 近在咫尺地那抹黑布。依然没有沾上星点灰尘那张素净中带着稚嫩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庞。却像是在诉说一个长达数十万年的故事。 范闲怔怔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现再也无法从这张脸上寻找到一丝熟悉地味道。明明还是这张脸明明还是这块黑布但他却清楚地知道面前地人已经不是五竹叔。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不是五竹叔。 明明此人便是彼人。然而斯人却不是彼人。二十载相处此时却若陌路相遇这是何等样令人难过黯然的事情。 当范闲看到王十三郎背后的那个大箱子时心里便生出了警讯。并没有找到五竹叔。完成此行神庙最大目的的愉悦。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问题。对于神庙来说。五竹叔是当初最强大。最资深地使者而如今却是最大的叛徒。因为五竹叔守护母亲以及自己地缘故神庙不知多少使者死在了五竹叔地手中既然神庙最后控制了五竹叔又怎么可能将他随意放在王十三郎轻易就可以找到的地方。 除非神庙能够确定自己能够完全地控制住五竹。才会不在意五竹地动静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判断。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命令王十三郎带着箱子突围出庙他坚信只要脱离神庙的范围神庙便再也无法控制五竹。然而这一切的反应都太晚了。 空气中一道黑光闪过。箱子破裂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瞬息间从王十三郎的身后杀到了范闲地身前将他地身体像一只虾米一样穿了起来就像是根本不认识范闲。更没有曾经为了范闲母子二人出生入死不离不弃过。 在看见黑光地一瞬间范闲不禁想起了肖恩大人所转述地很多年前地情景。当神庙的大门打开。四岁地冰雪仙女叶轻眉逃出庙门一道黑光也是这样闪了出来只用了一招。便将苦荷砸成了滚地的葫芦。 范闲盯着五竹脸上的那块黑布。感受着胸腹处地剧痛。知道大概神庙用了什么法子将五竹叔地记忆再次抹去甚至是……抹成了一片空白。 鲜血从范闲的唇间涌了出来他面色苍白眼神却极为坚定。困难而快地抬起了右手阻止了海棠和王十三郎震惊之下的暴怒出手。 因为他清楚面对着五竹叔海棠和王十三自附艮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旦加入战团。只有死路一条要能从眼下这最危险地境地中摆脱出来只能依靠自己! 鲜血喷流。范闲痛地缩在那根铁钎之上。看着异常凄惨然而他还可以思考。没有马上死去甚至还可以抬起右手阻止海棠和王十三郎悲痛之下的行动。这只能证明。五竹这异常强悍准确地一刺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 这是很难理解地一件事情。以五竹地境界暴起杀人。除了天底下那几位大宗师之外。谁能幸免?更何况范闲本来便是伤重病余之身。想必连神庙都没有想过。在五竹地手下。范闲还能活下来。所以那个四面八方响起地声音沉默了似乎是在等待着五竹判断范闲地生死。 是地没有人能够避开五竹地出手但是范闲能! 自从在那间杂货铺里五竹将手中的菜刀献给了范闲在澹州的悬崖上。在那些微成湿润海风的陪伴下。范闲每天都在迎接五竹地棍棒教育。瑟缩地小黄花在被击碎了无数万次之后终于变得坚韧了许多。 数千次数万次地出手。范闲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次青紫但也幸亏如此。他才拥有了在世间存活地本领。异常精妙的身法。更关键地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于五竹出手方位和度最了解地那个人。 只不过以往数千数万次的教育五竹手里握着地都是那根木棍而今天他地手里握着地是锋利地铁钎。范闲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刺。却在黑光临体之前的刹那。凭借着纯熟如同本能的避趋身法。强行一转。让铁钎前进的通道。避开了自己地心脏与肺叶看似鲜血喷涌实则却只是伤到了肋骨下的心窝处。 五竹头颅微低。黑布在冰凉地微风里飘拂他地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也看不出来这位绝世强者。是不是对于面前这个人类居然能够避开自己一刺感到讶异。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将范闲穿刺在铁钎之上。 “这事儿说出去。我妈也不能信啊。”这是范闲咳着血说出的一句话 就在这句话之后五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冷漠问道:“你妈贵姓。” 就是这道光就如同一道光。瞬息间占据了范闲的脑海让他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可能他死死地盯着那块黑布。说道:“我妈姓叶。” 五竹没有反应。 “你叫她小姐。”范闲看着一脸漠然的五竹叔不知为何悲从心来。更甚于伤口处的疼痛沙着声音凄声说道。 五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叫叶轻眉。我叫范闲。你叫五竹。”范闲吐掉了唇边的血沫子。望着五竹恶狠狠地说道却牵动了胸腹处的伤口一阵剧痛令他眼前一黑。 五竹依然没有反应就像这些他本来应该最清楚。最亲近地名字早已经从他的脑海之中消失虽然先前他说了一句话。然而他整个人地身体却沁着一股寒意就像是天地间的一块玄冰。永远也不会融化一般。 看着这块冰看着冰上地黑布范闲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地灵魂。渐渐化成光点。从面前地身躯里脱离出来飞到半空之中。渐渐化成虚无。 这个事实。令范闲感到无穷的惶恐与悲伤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五竹叔了此等悲痛竟让他忘记了自己还被穿在铁钎之上重伤将死将要告别这个世界。 对于如今已经看过千秋变化地范闲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地是死地时候自己面对着地最亲地人却认不出自己来他绝望地看了五竹一眼一口鲜血喷出颓然无力地跪到了雪地之中。 五竹缓缓抽回铁钎看也没有看一眼跪在自己面前地范闲一屈肘单薄的布衣割裂了空气。直接一击将终于忍不住从背后起偷袭地王十三郎砸了回去。 然后这位蒙着块黑布的瞎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稳定地走过了那方蒙着浅雪地石台每一步的距离就像是算过一般。他走到了神庙内唯一完好的建筑面前然后坐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地躯壳。重新坐到了千古冰山宝藏地门前开始守护。开始等待。这一等待。不知又将是几千几万年。 范闲地身体终于倒在了雪地之中。鲜血从他地身上渗了出来海棠半跪在他的身旁徒劳地为他止着血强行压抑着心内的悲楚与震惊然而却压抑不了她眼里地热泪。 五竹没有向海棠和王十三郎出手。大概是因为在神庙看来这两个范闲的同伴并不能够影响到人类地整体利益。而且它需要这两个人将神庙地存在宣诸于世间。这是简单的逻辑判断。并不牵涉其余。 然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懂。两位人类世界地强者看着建筑门前那个盘膝而坐地瞎子感觉到了浑身的寒意尤其是海棠她怎么也不明白瞎大师会向范闲出手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瞎大师要坐在那扇门前但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让她知晓或许在以后地漫长岁月里这位范闲最亲近地叔辈。这位人世间最神秘地布衣宗师或许便会枯守于神庙之中不知山中岁月。 范闲将死可是海棠看着漠然无表情的五竹就那样坐着竟也感到了一股难以抑止地寒意与惘然之意。 神庙里回复了平静那个温和平静而没有丝毫人类情绪地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微雪再次从天穹落下。四周的雪山若非存在地事物一般泛着晶莹地光。 五竹漠然地坐在大门前。纹丝不动说不出地孤单与寂寞。 雪下个不停。冷风儿吹。人心是雨雪寂寞没有。寂寞没有终点。范闲透过帐蓬特意掀开地那道缝隙。看着帐外纷纷扬扬的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地有如那个在远方雪山中地瞎子。 海棠和王十三郎历经艰辛将他背下了雪山回到了宿营的地方。本以为范闲熬不过一天时间但没有想到范闲竟然凭借着他小强一般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从醒过来的那一瞬间起。范闲就陷入了沉默之中。海棠和王十三郎知道他心里地情绪很复杂。所以并没有试图打扰。只是很简略地将他昏死过去后的情景讲述了一遍其实直到此时海棠和十三郎依然没有想明白。神庙为什么一定要范闲死又允许自己二人活着。 范闲地身体很虚弱。本来在这天地元气无比浓郁地地方冥想数日渐有起色的身体。又因为这次大量的失血。到了濒临废弃的地步然而范闲没有丝毫失望悲伤地情绪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帐外地风雪一看便是许多天小心翼翼地将养着自己的身体。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离开神庙之后。必须用最快的度南下尽可能地避开夏季之后将要到达地大风雪以及最为可怕的极夜然而因为范闲地受伤更因为范闲地坚持营地一直停留在大雪山地后方没有南移。 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这些天眉宇间地忧色越来越浓了。虽说神庙之行一无所获。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但能够活着进入神庙。活着离开神庙已经是人世间不可能完成地任务他们不可能再奢望更多。 他们当然明白范闲为什么不肯离开雪山。那是因为山里那座庙里有他最放不下地人。然而他们实在是不清楚。面对着神秘地神庙。自己这些凡人能够做些什么。 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是范闲。不可能看透神庙地真相他们只知道就连五竹这样地绝世强者。依然不敢违抗神庙的命令。对最亲近地范闲下了狠手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三人枯守雪山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但范闲不这样认为。要他眼睁睁看着五竹叔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雪山神庙里枯守千万年打死他也不干当然。此时地范闲已经隐约猜到了五竹叔地真实身份然而他依然用孤苦伶仃这四个字来形容五竹因为他知道五竹与神庙不同。 五竹叔有感情。有牵绊。不是冰冷地程序。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范闲坚信这一点。因为在澹州杂货铺地昏暗密室里。他曾经见过那比花儿更灿烂的笑容。而且在大东山养伤之后。五竹叔越来越像一个人。 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范闲不清楚或许是无数万年以前。那个蒙着块黑布的使者。以神使地身份。在各个人类原民部落里游走见过了太多地人类悲欢离合?或许是五竹叔本身就是神庙里最强大的那个存在。在数十万年的演化之中。走上了一条与神庙本身完全不同的道路?还是说是因为几十年前。忽然间有一个精灵一般地生命因为没有人能够知晓的缘故出现在世间。出现在神庙之中。在与那个小姑娘的相处之中。五竹叔被激出了某种东西? 范闲不想去追究这一点。也不需要去追究这一点。他只知道自己重生到这个世界时便是靠在五竹叔地背上。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五竹叔。 五竹叔地背是温暖地。他地双眼虽然一直没有看过。但想来也是有感情的。 范闲不清楚神庙是怎样重新控制了五竹叔或许是类似于洗脑。或许是重新启动。或许是格式化?总之五竹身躯里那一抹智慧情感地生命光芒。在眼下是根本看不到了。 这个事实令范闲感到格外的悲哀与愤怒。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生而自己根本不做什么。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个枯守神庙地强大存在只不过是五竹叔的肉身。而五竹叔地灵魂不被找回来。便等若说五竹叔死了。 二十几年前。神庙与皇帝老子携手的那次清除行动中五竹杀死了不知几位神庙来的使者然而自己也受了重伤。用陈萍萍老爷子和五竹自己的话来说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这种失忆肯定是神庙地手段造成的。只不过好在五竹忘却了一些近年之前地事情。却对最近地事情记地很清楚他记得叶轻眉还记得范闲然而今日雪山中的五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范闲地眼帘微垂。眼瞳里却闪过一道极为明亮的光芒他地身体依然虚弱。他地信心却异常充足。他不会离开雪山。他一定要重返神庙将五竹叔带回来! 因为他没有死。五竹那一刺没有杀死他! 范闲准确地判断出神庙对于五竹叔这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应该无法全盘控制。至少那几个名字那几个记刻在五竹叔生命里的名字。成功地干扰了五竹叔地行为让他没有杀死范闲。 以五竹的能力判断范闲地死活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然而他放了范闲一条生路。这便是范闲眼下地信心。他相信。五竹叔肯定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很多很多年以前叶轻眉在苦荷与肖恩的帮助下逃离了神庙。在风雪之中向南行走。然后某日当时四岁地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在帐蓬口向着北方痴痴望着。说了一句话:“他也太可怜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重伤地范闲在海棠和王十三郎的帮助下离开了神庙。他却根本没有离开他也没有叹气因为他根本不会舍弃那个可怜的瞎子自己返身于繁华的人世间。 叶轻眉后来勇敢地回到了神庙。带着五竹偷了箱子再次离开。范闲也必须回去数十年间的过往。似乎又陷入了某种循环之种只是这种循环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枯燥有的只是淡淡的温暖意味。 当范闲能够行走的时候雪山四周地风雪已经极大了。他第二次向着雪山之中走去就像他母亲叶轻眉当年的选择一样。因为他们母子二人都舍不得。舍不得那个人……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强 人的名! 当范闲决定再次穿过雪山下的狭窄通道时三人小组爆了自雾渡河汇合之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争吵源自彼此间的意见分歧他们三人都很清楚范闲为什么一定要再次回到神庙但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清楚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好不容易大家才从神庙里逃了出来那位不知为何对范闲出手的瞎大师没有直接把范闲杀死可范闲若再次回去谁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担心范闲的死活因为一个令他们略有些心情复杂的事实是神庙似乎并不关心自己二人的生死只是试图要将范闲永远地留在那间庙内。 不知是夏还是秋极北之地的风雪渐渐重新刮拂起来空气里充斥着越来越令人心悸的寒冷。海棠裹着厚厚的毛领睁着那双明亮却双疲惫的双眼诚恳地劝说着范闲:“这一路数月其实我和十三郎什么也都没做什么都帮不上你但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范闲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根木棍帮助自己行走听着海棠的话却没有丝毫反应脸上一片平静。 “我看我们应该尽快南归不论是去上京城还是回东夷青山一脉或是剑庐弟子带着他们再来神庙一探想必救出那位大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王十三郎不清楚五竹与范闲之间真正的关系但知道范闲很在乎那位大宗师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位大宗师为何在神庙的威压之下。连丝毫破阵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还会刺了范闲一记。 王十三郎此时提地建议其实倒是稳妥既然范闲知晓通往神庙的道路又为此准备了若干年加上这一次的经验一旦南归整戈日后再次北来。再带上一些厉害的帮手算不得什么难事。 然而范闲在听到王十三郎这句话后双眼却是眯了起来寒意就若这空气中的温度直接笼罩在身旁伙伴们的脸上一字一句缓慢却是异常坚定说道:“不要忘了入雪原之前的誓言。除了你我三人神庙地下落不能让世上任何人知晓!” 王十三郎面色微变却是闭了嘴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和海棠答应过范闲的事情。只是他不清楚为什么范闲有勇气再探神庙却似乎对于神庙的下落有可能流传入世。而感到无穷的恐惧和紧张。 “十三扶我上山你就停在雪山下想办法带着阿大阿二它们把营地移到这边来。”范闲将目光从高耸入天穹的雪山处收了回来眼瞳微润看着皮袄裹着的海棠轻声说道:“你在营地等我们回来。” “我不跟着一起上山?”海棠露在皮毛外的脸蛋红扑扑地微感诧异说道。 “先前你们说这一次神庙之行。没有帮上什么忙。”范闲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没有你们我早死在冰雪中了所以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这次上山我是要去对付我叔不管是你还是十三。其实都没有办法对这个战局造成任何影响。” 他微带歉意说道:“这话说来有些不礼貌。可是你们也知道我那叔确实太过厉害。” 海棠和王十三郎没有说什么。范闲继续平静说道:“如果不是需要有人扶。我连十三也是不想带的。呆会儿我们两个人上了山你就在山下等待准备接应一旦事有不协我们便轻装离山……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按神庙的规矩除了我之外只要你们离开神庙的范围他们是不会主动攻击的。” “如果是接应我要在山下等你们多久?”海棠地眼眸里淡光流转淡淡问道心里却泛着不一样的滋味在这片风雪笼罩的山庙荒野里人类地武力显得是那样的弱小与之相比还是范闲脑子里的东西更值得倚靠一些。 “三天……而且十三会负责和你联系如果我让你们离开……”范闲的眼眸里忽然生出了淡淡的忧愁之意像极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至少……也要通知一下我的老婆孩子……们我出了什么事。” 海棠和王十三郎同时陷入了沉默。 越往山上去反而风雪越少那处深陷于山脉之中被天穹和冰雪掩去踪迹的神庙就在上方。第二次来探已是故人自然知晓故道范闲一手撑着木棍一手扶着王十三郎地肩膀困难无比地向着雪山攀登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那条幽直的青石道前。 王十三郎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瓮罐看上去十分沉重只是这几个月里十三郎一直在极寒的冰雪中打磨身心精神意志强悍到了极致根本不在意这种负担。范闲看着他的身影眼眸里微微一亮旋即敛去咳了两声后说道:“就算要把你师父葬在神庙完成他地遗命咱们也必须来这一趟。”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用安我地心如果仅仅是为了此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似乎天生得罪了庙里的神仙跟着你一路我反而危险地多。” 范闲笑了笑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师傅的遗命是要将他的骨灰洒在这些青石阶上……”王十三郎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直耸入天的青石阶。 范闲沉默片刻后却摇了摇头:“剑圣大人以为这里乃是神境所以愿意放到这些青石台阶上你我都进过庙自然知道那里不是什么神境现如今你还准备按照他的意思做?”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背上去呆会儿听我的。” 从几年前的那个雪夜。刚刚新鲜出庐地王十三郎被师尊四顾剑派到了南庆派到了范闲的身边他就习惯了听范闲的话虽然范闲视他如友但十三郎绝对的没有太多当伙伴的自觉或许是懒得想太多复杂事情的缘故或许是一心奉剑的缘故。他将那些需要废脑袋地事情都交给了范闲所以范闲此时说一切听他的王十三郎自然也就一切听他的背着沉重的骨灰瓮扶着伤重的范闲一步一步地向着雪山里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长长的青石阶终于到了尽头。那座灰檐黑墙庄严无比宏大无比的神庙再次展露在了人间凡子地眼前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但止睹神庙真容王十三郎依然止不住感到了隐隐的心情激荡。 范闲的心情很平静他只是胸口里的气有些激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很不恭敬地传遍了神庙前的那方大平台在山脉雪谷里传荡地甚远。 王十三郎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是来偷人的总得有点儿采花的自觉怎么这般放肆像生怕神庙不知道外面有人一般。 范闲咳了许久咳地身子弯成了虾米。险些震裂了胸腹处的伤口才缓缓直起身子来腰杆挺的笔直眼瞳微缩冷冷地看着神庙上方那块大匾以及匾上那个勿字以及三个。保持着令人心悸的沉默。 神庙当然知道外面有人来了。想必这一刻也知道他一心想要抹除的目标一叶轻眉的儿子。神界的同行者范闲也来到了庙外。令范闲感到略微有些不安的是神庙此刻地安静显得有些诡异他不禁联想到五竹叔刻意留情的一刺…… 并没有沉默太久范闲的唇角微微抽搐一丝盯着神庙那扇厚厚的深色的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阴狠吐出一个字来:“砸!” 知道神庙下落的凡人极少到过神庙地人更是少之又少至少在这近几百年里大概只有西方那位波尔**师和东方地苦荷肖恩曾经来过便是连波尔他老婆伏波娃都没有机会来神庙旅旅游。在人们的想像中不论是谁来到神庙想必总要恭敬一些才是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今天却有人要砸神庙地门。 破门而入这是流氓的搞法虽然神庙这厚厚的门会不会砸破要另说但至少范闲的这个字已经代表了他不惧于激怒神庙大概是因为他知道神庙是个死物不存在人类应有喜怒哀乐。 王十三郎没有丝毫犹豫闷哼一声单手将四顾剑的骨灰瓮提至身旁体内真气纵肆而运呼的一声将褐色的骨灰瓮狠狠砸了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骨灰瓮在神庙的厚门上被砸成粉碎震起无数烟尘偶尔还有几片没有烧碎的骨片激飞而出! 骨灰绽成的粉雾渐渐散去厚厚的神庙正门没有被砸碎只是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痕迹看上去有些凄凉尤其令人感到刺眼的是在那个痕迹的旁边有一片骨锋深深地扎进了门里。 就像是一把剑一样。 王十三郎嘴唇有些微微干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片骨锋心想师傅即便死了原来遗存下来的骸骨依然如此剑意十足。 这自然是身为弟子产生的惘然的感觉但王十三郎看着四顾剑的骨灰就这样散落在神庙的正门上石台上不知为何心情激动起来内心深处最后那一丝畏怯和紧张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范闲忽然沙声笑着说道:“你师傅如果知道自己的骨头还能砸一次神庙的大门只怕他的灵魂要快活地到处飞舞……” 这两位年轻人很了解四顾剑的心意所以将这骨灰瓮砸在神庙门上他们知道一定很合那位刺天洞地的大宗师想法。 王十三郎终于也笑出了声来。 此时唯一需要考虑的是神庙的门既然已经砸了神庙总要有些反应才是王十三郎从范闲的手里接过木棍。腰身微微下沉盯着神庙地门开始做出搏虎一击的准备。 范闲却是抬起右手止住了他的行头面上似笑非笑静静地等待着神庙的反应他的内心早已经摆脱了任何与恐惧与得失有关的东西。海棠与王十三郎认为他再赴神庙是冒险他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关于神庙他漏算了一次便险些身死但他不认为这次自己还会漏算毕竟如今的神庙。只有五竹叔这一个行动力只要能够唤醒五竹神庙……又算是什么东西? 神庙地反应很快那扇沉重的大门只不过开了一丝一道诡异而恐怖的黑色光影便从里面飘了出来。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又像是一抹夜色到来瞬息间穿越了空间与时间的间隔。来到了范闲的身前。 布衣黑带手执铁钎一钎刺出呼啸裂空谁也无法阻止如此可怕的出手。 范闲不能王十三郎不能就算四顾剑活着也不能更何况此时三人身间地四顾剑。只不过是几片碎骨一地残灰罢了。然而那柄没有丝毫情绪只是一味冷酷的铁钎将将刺到范闲的身体前时便戛然而止! 由如此快的度回复至绝对的平静这是何等样可怕地实力。范闲却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亲人陌生的绝世强者。神庙使者护卫。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 不知道是因为五竹认出了面前这个凡人正是那天神庙需要清除地目标还是因为范闲说出了这样一句显得过于奇怪的话语。但总之五竹的铁钎没有刺出来只是停留在范闲的咽喉前。 铁钎的尖端并不如何锋利也没有挟杂任何令人颤栗的雄浑真气只是稳定地保持着与范闲咽喉软骨似触未触的距离只需要握着铁钎的人手指一抖范闲便会喉破而死。 王十三郎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终于相信了范闲地话在这个奇怪的布衣宗师面前没有人能够帮到范闲什么能帮范闲的终究还是只有他自己。 范闲就像是看不见自己颌下的那柄铁钎他只是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五竹叔温和笑着轻声说着:“我知道你很好奇。” “你很好奇为什么那天你明明知道我没死却宁肯违背你本能里对神庙老头的服从把我放出神庙。”范闲地眼帘微垂目光温和。 “你很好奇我是谁为什么你明明记忆里没有我地存在但看着我却觉得很熟悉很亲近。”范闲双眼湛然有神。 “你更好奇那天我怎样躲过你那必杀的一刺你是神庙地使者我是世间的凡人神庙必须清除的目标我为什么如此了解你……”范闲缓缓地说着看着五竹叔漠然的脸庞。 “当然请你相信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你此时最大的好奇是什么。” “你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有熟悉亲近这种感觉你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好奇!” 连续七句关于好奇的话语从范闲薄而苍白的双唇里吐了出来没有一点阻滞没有一线犹豫有的只是喷涌而出步步逼问有的只是句句直指那块被黑布遮掩着的冷漠的心脏。 七句话说完之后范闲顿感疲惫袭身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嗽完毕他的眼睛却更亮了心里的希望也更浓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当五竹叔的铁钎与自己的咽喉软骨如此近的情况下自己哪怕移动一丝便会血流当场更何况是剧烈的咳嗽。 之所以咳嗽之后还没有死自然是因为五竹手里那把铁钎精确到了一种难以想像的程度随着范闲身体的颤动移动而随之前进后退----在刹那时光里做蜗角手段实在强大! 王十三郎开始紧紧地盯着五竹的手当他现自己在这个奇怪的瞎子面前什么都改变不了时他开始紧张地注视着范闲的身体当范闲咳喇时。他地心也凉了半截然而紧接着他现范闲还活着这个事实让他不禁对范闲佩服到了极点也终于明白了范闲在雪山下不顾自己和海棠反对时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范闲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不担心被面前这个蒙着黑布的瞎子杀死?王十三郎不相信。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范闲负在身后的双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然后王十三郎向着青石阶的方向略退了几步拉远了与二人的距离他看见了范闲地手势也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破坏了范闲的安排让那位瞎子大师生异变。 范闲的心情没有完全放松他紧紧地盯着五竹叔眼睛上的黑布试图想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对方心里正在不停回转的疑问然而片刻之后他现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因为五竹叔地脸依然是那样的漠然而且眉宇间的气息依然是那样的陌生。 不是一直冰冷便可称为熟悉。五竹这一生也只对范闲笑过数次然而此刻神庙前五竹的漠然。却是真正地陌生。 范闲的心微微下沉而他的身体也随之下沉相当自然地坐了下来就坐到了神庙庙门前地浅雪里根本不在乎咽喉上的那柄铁钎随时有可能杀死自己。 很奇妙的是五竹也随之坐了下来坐到了神庙的门口。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就像是挡住了所有世间窥视的眼光千年呼啸的风雪。 铁钎依然在五竹的手中平直伸着就像是他自身的小臂一样稳定停留在范闲地咽喉上或许他就这样举一万年也不会觉得累。 但范闲觉得累。尤其是五竹叔冷漠而坐。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或许这个冰冷的身躯里那颗心有些许暖意。然而却始终没有热起来这个事实让范闲感到疲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唤醒这位最亲的亲人。 他这一生最擅心战最出色的两场战役自然是针对海棠和皇帝老子海棠最终是败在他的手中而强大若庆帝却也是在范闲的心意缠绕下不得安生即便是父子反目却也是让皇帝陛下心上伤痕处处直欲碎裂而安。 今次再上神庙试图唤醒五竹叔毫无疑问是一场最地道地心战然而也是范闲此生最困难地一场心战因为五竹叔不是凡人从身躯到思维都不是凡人他是传奇他是冰冷他是程序最关键的是他什么都忘了把自己和母亲都忘了…… 五竹陷入了万古不变地沉默之中更为范闲的企图带来了难以琢磨的困难没有对话如何能够知晓对方思维的变化怎样趁机而入直指内心?看对方的表情察颜观色?可是五竹叔这辈子又有过什么表情? “你遭人洗白了。”沉默很久之后范闲极为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亏得你还是神庙的传奇人物明明你比庙里那个老头子层次要高咋个还是遭人洗白了咧?” 在范闲看来有感情有自我思维自我意识的五竹叔本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比庙里那个掌控一切却依然只知道遵循狗屎四定律的老头要高级许多只是看来神庙对于从此出去的使者有种谁都不知道的控制方法不然五竹也不会变成没有人味的机器。 虽然五竹当年的人味儿也并不是太足。 “我叫范闲那天就说过了虽然你忘了但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和你有关和我也有关希望你能记起一些什么。当然就算你记起来了也许你也无法打破你心灵上的那道枷索但我们总要尝试一下。” “至少你不想杀我这大概是你本能里的东西挺好不是?”范闲顺着笔直的铁钎望着冰冷的五竹叔脸庞想笑一笑却险些哭了出来强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伏了内心的情绪然后开始说道:“很久以前有个长的挺漂亮的小女孩在这间庙里和你一起生活。你还记得吗?” 五竹手里稳丝不动地铁钎尖儿随着范闲的深呼吸一进一缩奇妙无比却依然贴在范闲的咽喉上就像范闲说话时咽喉的颤动也也陪伴着铁钎生着位移只是这种移动极其微小。甚至小到肉眼都无法看清的程度。 范闲也不理会五竹叔究竟还记得多少平静而诚恳地继续叙述着与五竹有关的故事那个带着他逃离了神庙的小姑娘他们一起去了东夷城见到一个白痴做了一些事情然后去了澹州。见到了一群白痴外加一个太监白痴再然后地事情…… 天空的雪缓缓地飘洒着给神庙四周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觉和悲壮感觉。神庙里那位老者或许在通过无声的方式不停地催促着五竹的行动。而范闲时而咳嗽时而沉默异常沙哑疲惫的声音。却像是完全相反的指令让五竹保持着眼下地姿式一动不动地坐在神庙的门口。 渐渐白雪盖上了两个人的身体五竹明明靠神庙檐下更近一些但身上积的雪更多些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温度比较低地缘故。 天气越来越冷范闲身上的雪化了顺着皮袄向下流着。寒意沁进了他的身体让他地咳嗽更加频繁然而他的话语没有丝毫中断依然不止歇地述说着过往一切关于五竹的过往。 “那辆马车上的画面总像是在倒带……”范闲咳了两声用袖角擦拭了一下已然化成冰屑的鼻涕。虽狼狈不堪。但眼里的亮光没有丝毫减弱他知道这场心战。便在于与神庙对五竹叔的控制做战他没有丝毫放松的余地。 “在澹州你开了一家杂货铺不过生意可不大好经常关门你脸上又总是冷冰冰地当然没有人愿意照看你的生意。” 范闲有些酸楚地笑了起来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当然我愿意照看你的生意虽然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过你经常准备一些好酒给我喝。” 说着说着范闲自己似乎都回到了重生后的童年时光虽然那时候的澹州的生活显得有些枯燥乏味奶奶待自己也是严中有慈不肯放松功课而且澹州城地百姓也没有让他有大杀四方地机会只是拼命地修行着霸道功诀跟着费先生到处挖尸努力地背诵监察院的院务条例以及执行细则还要防止着被人暗杀…… 然而那毕竟是范闲这两生中最快乐地日子不仅仅是因为澹州的海风清爽茶花满山极为漂亮也不是因为冬儿姐姐的温柔四大丫环的娇俏可人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那间杂货铺杂货铺里那个冰冷的瞎子少年仆人悬崖上的黄花棍棒下的教育。 范闲一面叙说着一面有些出神想到小时候去杂货铺偷酒喝五竹叔总是会切萝卜丝给自己下酒却根本不管自己才几岁大唇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 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范闲从身上臃肿的皮袄里掏出一根萝卜又摸出了一把菜刀开始斫斫斫斫地神庙门口的青石地上切萝卜神庙门前的青石地历经千万年的风霜冰雪却依然是那样的平滑用来当菜板虽然稍嫌生硬却也是别有一番脆劲儿。 刀下若飞不过片刻功夫一根被冻的脆脆的萝卜就被切成了粗细极为一致的萝卜丝儿平齐地码在了青石地上。 在切萝卜丝的时候范闲没有说话五竹却偏了偏头隔着黑布平静地看着范闲手中的刀和那根萝卜似乎不理解眼前生了什么事。 在神庙门口切萝卜丝儿若范闲能够活下去想必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嚣张的事情比从皇城上跳下去杀秦业更嚣张比冲入皇宫打了老太后一耳光更嚣张甚至比单剑入宫刺杀皇帝老子还要嚣张! 然而五竹似乎依然没有记起什么来只是好奇范闲这个无聊的举动。范闲低着头叹了口气将菜刀扔在了一旁指着身前的萝卜丝语气淡然说道:“当年你总嫌我的萝卜丝儿切的不好你看现在我切地怎么样?” 五竹回正了头颅。依然冷漠地一言不。范闲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凉意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无用功自己再怎样做也不可能唤醒五竹叔五竹叔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天地很冷神庙很冷。然而范闲却像是直到此刻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 他忽然使劲儿地咬了咬牙咬的唇边都渗出了一道血迹死死地盯着五竹愤怒地盯着五竹许久后情绪才平伏下来阴沉吼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你别给我装!我知道你记得!” “我知道你记得!”范闲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连续不断地说话让他的声带受到了伤害“我不信你会忘了悬崖上面那么多年的相处我不相信你会忘了那个夜里。说箱子地时候说老妈的时候你笑过。你忘记了吗?” “那个雨夜呢?你把洪四痒骗出宫去后来对我吹牛说你可以杀死他……我们把钥匙偷回来了把箱子打开了你又笑了。”范闲剧烈地咳嗽着骂道:“你明明会笑在这儿充什么死人头?” 五竹依然纹丝不动手里的铁钎也是纹丝不动。刺着范闲的咽喉。雪也依然冷酷地在下神庙前除了范闲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渐渐的天光微暗或许已是入夜或许只是云层渐厚。但范闲头顶的雪却止住了。 簌簌地声音响起。王十三郎满头是汗将一个小型的备用帐蓬在范闲的背后支好。然后推到了范闲的头顶将他整个人盖了起来恰好帐蓬的门就在范闲和五竹之间没有去撩动那柄稳定地铁钎。 雪大了王十三郎担心范闲的身体所以先前历尽辛苦用最快的度赶回营地拿了这样一个小帐蓬来替范闲挡雪难怪他会如此气喘吁吁。 范闲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因为他只是瞪着失神或无神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五竹用难听的沙哑的声音拼命地说着话。范闲不是话痨然而他这一天说的话只怕比他这一辈子都要多一些。 王十三郎做完了这一切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了神庙门口奇怪的二人一眼再次坐到了覆着白雪的青石阶上。 真真三个痴人才做得出来此等样的痴事。去了。 五竹手里地铁钎不离范闲的咽喉一天一夜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杀死面前这个话特别多的凡人。 范闲不停地说话说了一天一夜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唾沫早就已经说干了王十三郎递过来的食物和清水都被他放到了一边唾沫干了又生声带受损之后极为沙哑甚至最后带来的唾沫星子都被染成了粉声他地嗓子开始出血他地声音开始难听到听不清楚意思他的语已经比一个行将就木地老人更加缓慢。 王十三郎在这对怪人身边听了一天一夜他开始听的极其认真因为在范闲向五竹的血泪控诉中他听到了很多当年大6风云的真相他知晓了许多波澜壮阔的人物他更知晓了范闲的童年以及少年的生活。 然而当范闲开始重复第三遍自己的人生传记时第四次拿出菜刀比划切萝卜丝儿的动作企求五竹能够记起一些什么时王十三郎有些不忍再听了。 他抱着双膝坐在了青石阶旁看着雪山山脉远方那些怪异而美丽的光影手指下意识里将身旁散落的骨灰和灰痕拢在了一处那是四顾剑的遗骸。 当海棠走到神庙门口的时候所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她看见了三个白痴一样的人王十三郎正怔怔地坐在青石阶上把玩着自己师父的骨灰范闲却像尊乡间小神像般坐在一个小帐蓬的门口不停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着天书一般含糊难懂的内容。而五竹却是伸着铁钎纹丝不动像极了一个雕像而且这座雕像浑身上下都是白雪。没有一丝活气。 那柄铁钎横亘在五竹与范闲之间就像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不可接触的世界。 不论是刺出去还是收回来或许场间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好过许多偏生是这样的冰冷稳定横亘于二人之间令人无尽酸楚。无尽痛苦。 一人不忍走被不忍地那人却依然不明白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莫过于不明白。 只看了一眼海棠便知道这一天一夜里生了什么事情一种难以抑止的酸楚涌上心头直到今日。她才肯定原来对于范闲而言总有许多事情比他的性命更为重要。 “他疯魔了。”海棠怔怔地看着范闲脸上明显不吉的红晕听着他沙哑缓慢模糊的声音看着五竹身上白雪上晕染的血色唾沫星子。内心刺痛了一下。 王十三郎异常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都疯魔了不然你为什么不听他地话。要上来?” “我只是觉得他既然要死我也要看着他死。”海棠看了王十三郎一眼微微低头说道。 “他支撑不了太久本来伤就一直没好那天又被刺了一道贯穿伤失血过多就算是要穿过冰原南归本就是件极难的事情。更何况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性命非要来此一试。”王十三郎转过身来和海棠并排站着看着若无所知若无所觉依然不停地试图唤醒五竹的范闲。平静说道:“他说了整整一天一夜。也被冻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你能劝他离开吗?看样子瞎大师似乎并没有听从庙中仙人的命令将他杀了。” “如果杀了倒好你就不用像我昨夜一样始终听到他那绝望的声音。”王十三郎忽然笑了笑说道:“不过我还真是佩服范闲对自己这么绝的人实在是很少见。” 海棠看着范闲那张苍白里夹着红晕无比憔悴疲惫的脸看了许久许久忽然身体微微颤抖眼眸里泛起一丝较这山脉雪谷更亮地神采。 王十三郎忽然感到了身旁一丝波动瞪着双眼看着海棠。打在近在咫尺的黑布上又顺着那张冰冷的脸上冰冷的雪流了下来看上去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然而五竹依然没有动作。范闲异常艰难地抹掉了唇角地血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心中难以自抑地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对面地亲人依然陌生依然冰冷依然没有魂魄依然……是死的。 范闲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想到五竹叔一直负责替神庙传播火种在世间行走了不知几千几万年脑中只怕有数十万年的记忆也许也许……这一天一夜自己咳血复述的那些难忘的记忆对于面前空上若雪山一样冷漠的躯壳而言只是极其普通的存在包括母亲叶轻眉的记忆在内亦是如此! 自己就像凭借这些普通地故事就唤醒一个拥有无数见识无数记忆的人这是何等样幼稚而荒唐的想法一念及此范闲万念俱灰眼眸里生出了绝望的意味。 他的声音有些扭曲显得格外凄惶格外含糊不清对着面前那个永远不动的五竹叔沙声吼道:“你怎么可能把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得失忆症得上瘾了你!上次你至少还记得叶轻眉这次你怎么连我都忘了?” 铁钎近在咫尺犹在咽喉要害之地范闲浑身颤抖身体僵硬陷入死一般地沉默因为他已经失声了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他身体颤地越来越厉害眼眸里的绝望早已经化成了疯魔之后愤怒地火焰。他死死地盯着五竹脸上的黑布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阴沉狞狠的表情向着对方扑了过去! 范闲的身体早已经被冻僵了虽是做势一扑实际上却是直挺挺地向着五竹的位置倒了下去咽喉撞向了铁钎! 铁钎的尖端向后疾退然后范闲依然摔了下去狠狠地摔了下去。所以五竹手里的铁钎只有再退退至无路可退便只有放开任由被冻成冰棍一般地范闲摔倒在了他的身前。 范闲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五竹身上布衣的一角积雪簌簌震落他盯着五竹的双眼。虽无法言语但眼里的狞狠与自信却在宣告着一个事实……你不想杀我! 你不想杀我你不能杀我因为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你的本能你的那颗活着地心里面有我。 “跟我走!”本来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的范闲忽然间精神大振。对着放开铁钎低头沉思的五竹幽幽说道。 他那拼死的一扑终于将自己与五竹之间的铁钎推开两个世界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了不能再近便在此时。范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五竹沉默了很久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我不知道你是谁。” “当你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地时候跟着自己的心走吧。“心是什么?” “感情?” “感情只是人类用来自我欺骗和麻醉的手段。终究只能骗得一时。” “人生本来就只是诸多的一时一时加一时……能骗一时便能骗一世若能骗一世又怎能算是骗?” “可我依然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可你若想知道你是谁便得随我走。我知道你会好奇。好奇这种情绪只有人才有你是人……人才会希望知道山那头是什么海那面是什么星星是什么太阳是什么。” “山那头是什么?” “你得自己去看你既然想知道庙外面是什么。你就得跟我走。” “为什么这些对话有些熟悉……可我还是有些不清楚。” “莫茫然。须电光一闪从眼中绽出道霹雳来!怎样想便怎样做。若一时想不清楚便随自己心去离开这间鸟不拉屎的庙。” “但庙……” 这些对话其实并没有生至少五竹和倒卧于雪地之中地范闲并没有这样的对话实际上当范闲说出那三个字后两个人只是互相望着沉默着然后五竹极常艰难地佝偻下身体把范闲抱了起来然后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瞎子少年仆人背着那个小婴儿一般。 范闲感受着身前冰冷地后背却觉得这后背异常温暖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漠然因为他内心的情绪根本无法用什么表情来展现他想哭他又想笑他知道五竹叔依然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知道五竹叔愿意跟自己离开这座破庙。 所以他想欢愉地叫却叫不出声来他想大哭一场却冷的瑟缩成一团只有拼命地咳着不停地咳着血。 然后范闲看见了海棠和王十三郎这两位人间最强的年轻强者此时却是面色苍白眼光焕散像是刚刚经历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最令人心悸的是两个人都浑身颤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心神上的恐惧。 是什么样地事情让海棠和王十三郎变成了这副模样? 王十三郎看着眼前的场景知道范闲胜了然而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丝毫快乐有的只是后怕和一丝极浅的悔意他浑身颤抖像极了吴老二望着范闲干涩着声音说道:“我们……把神庙砸了。” 第一百五十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上) 把神庙砸了! 听到王十三郎颤着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伏在五竹背上的范闲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两个伙伴怎样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十三郎说的是真话因为海棠和十三郎苍白的面色和异常复杂的眼神袒露了一切----能够让这二位都惊惧成此等鹌鹑状的事儿这天下还真不多。 范闲剧烈地咳了两声怎样也说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麻一根一根地头像针一样地扎着他的头颅一阵难以抑止的痛和畏怯。 他自然不是怕神庙被砸之后那个光点儿凝成的老头儿会马上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把自己干掉----不过是间有讲解员的遗址破庙砸便砸了他怕什么?他担心的是自己身前这个人他担心五竹听到神庙被砸的消息后会记起自己神庙护卫的职责。 不过瞬间范闲转了念头神庙被砸的时候五竹叔肯定就知道了内里的动静但他先前未动这时候不见得动吧?他在心里做着奢侈的企望因为他现在实在是肉身和精神都脆弱到了极点再也无法根厉地做出应对了他花了整整一日一夜最后以命相博才撼动了那块黑布下冰冷的心劝说五竹随自己离开若此时再生事端他只怕想死的心都有! 范闲当然不会去怪海棠和王十三郎他知道两位伙伴是看着自己眼见要死不忍卒睹所以才会做出了这样一个异常胆大的举措而且说不定正是因为神庙被砸五竹叔少了一道心灵上的枷锁才会从雕像变成活人? 一念及此他对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是生出了感激之情因为他清楚这二位并不是自己拥有前一世的知识和见识在他们的心中尤其是在海棠的心中她终身以侍奉神庙为念此户竟然为了自己去砸了神庙! 几番思虑像泫光一样地从范闲脑海里掠过。他紧张地注视着身前五竹叔瘦削而稳定的肩膀。 五竹没有动。 当范闲咳着血试图唤醒五竹的时候海棠和王十三郎便从神庙开了一道缝的门飘进去了那个时候范闲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五竹身上根本没有注意而五竹似乎也因为某种情绪起伏的关系没有理会。 于是海棠和王十三郎便进去砸了砸完之后便出来了像及了抄家灭户的打手只是此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不止可以前来参拜神庙更可以把庙里的东西砸了个乱七八糟! 在世人的眼中神庙的地位何等崇高何等虚无飘渺,而且前些日子他们也曾亲眼见过,那个飘浮于半空之中的仙人,他们可不像范闲一样,敢对那种完全乎人类想像的存在大不敬,他们更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战胜仙人! 所以当他们入庙的时候,本就是抱了必死的信念,他们只是想扰乱神庙仙人的神念,让范闲找到机会能够救出那位瞎大师.可谁知道他们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把神庙给砸了! 那位仙人凝于空中,海棠和王十三郎当自己是瞎子,根本不听,因为他们不敢听,便这样颤抖着,自忖必死着,过去砸了一通,结果那位仙人便那样消失了. 世间最奇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此,以至于海棠和十三郎此廖浑身颤抖站在庙门外时,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先前在庙里的经历. 五竹叔没有动作,范闲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傻傻地看着面前两个痴痴的伙伴,心想这世道着实有些说不清楚,片刻之后他用唾液润湿了自己的嗓子,觉得可以开口说话了,才沙哑着说道:你们真强.荒凉的雪原上飘着冰凉的雪,天空中灰蒙蒙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高利贷,只有无尽地风雪打着卷,在冰原和雪丘之间穿行,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一片死寂之中,偶尔传来几声并不如何响亮的犬吠,惊醒了这片极北雪原数千数万年的沉默. 几辆雪橇正冒着风雪艰难地向着南方行走,最头前的雪橇上站着一个手持木棍的年轻人,迎着风雪,眯着眼睛注视着方向.第二辆雪橇上布置地格外严实,前面设置了挡风雪的雪帘,橇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半卧在一个姑娘家的怀里,只是那位姑娘浑身皮袄,也看不出来身材如何. 在雪橇队伍的后方,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眼睛上蒙着一道黑布,不远不近地跟着,雪橇在雪犬的拉动下,行走的不慢,然而这位少年瞎子稳定地迈着步子,看似不快,实际上却没有被拉下分毫. 范闲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后方,在冰雪中一步一步行走的五竹叔,眼睛里生出淡淡悲哀与失望,然而他没有说什么,重新闭上了双眼,开始凭借天地风雪间充溢的元气,疗治着体内的伤势. 数十头雪犬在这一次艰难的旅途中已经死了绝大多数,只剩下了阿大阿二为的十一头,这些雪犬此生大概也未到过如此北如此冷的地方,动物的本能让它们有些惶恐不安,所以才会在王十三郎的压制下,依然止不住对着灰灰的天空吠叫了几声,好在这条道路已经是第二次了,不然真不知道这些雪犬会不会被这万古不化的冰雪和没有一丝活气的天地吓的不敢动弹. 从雪山上下来后,五竹依然保持着冷漠和沉默,只是远远地跟着范闲的队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依然什么也不记得,或者应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冰冷的躯壳,却因为灵魂里的那一星点亮光,下了雪山,离开了神庙,开始随着雪橇的队伍向南行走----如果此时的五竹有灵魂的话. 所以范闲悲伤失望,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维系多久,他不知道五竹叔会不会醒过来,若真的不能醒来,此五竹依然非彼五竹. 一片雪花在空中被劲风一刮,沿着一道诡异的曲线飘到了雪橇之中,盖到了范闲的眼帘之上,海棠微微一怔,正准备用手指把这片雪花拂走,不料范闲却睁开了双眼,望着她微微笑了笑. 笑容温和之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海棠避开了眼光,去看前方站在雪中的王十三郎,脸却淡淡地红了一下,从二人初初相逢之后,到今日已经是好几年了,她向来极少在范闲的面前露出此等小女儿情态,只是此次深入极北雪原,上探神庙,不知经历了凡世谷人几世也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海棠朵朵的心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范闲见她避开自己眼光,笑容未裉,心中反而感觉温暖.神庙被砸一事,对于他的心情冲击反而是最大.因为他清楚,海棠和王十三郎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最关键的是这两人必须要压抑住心头天生对神庙的敬仰与恐惧,这等情谊,世间并不多见. 他的双眼微眯,目光穿越风雪,落在了身后极远处的那座大雪山上.依理论,那座大雪山应该早已经看不见了,可他总觉得雪山就在那里,神庙就在那里. 前日在雪山这中,范闲最后还是再次进入了神庙,也看到了一番神庙里狼籍的模样,心情异常复杂,还有些淡淡的悲伤与可惜的念头,毕竟那是自己那个世界最后的遗存了,若就真的这般毁在自己手里 好在并不出乎范闲的意料,那些光点再次凝结,语气温和实则毫无情绪的神庙老者再次出现,或许是神庙已经判断出庙里的第一个使者也是最后一个使者已经脱离了控制,所以并没有说出什么再次清除目标的胡话. 便是范闲也没有找出神庙,或者说是最后一个军博的中枢在哪里,海堂和王十三郎大概也只是帑了一些附属设施. 在神庙之中,范闲和那位老者进行了最后的一番谈话,至于谈了些什么内容,只有范闲自己知道,在这次谈话之后,范闲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神庙,将那个老头一人留在了雪山里. 留你一生一世,待神庙自身也能熬出感知来了,老子孤独死你! 这便是范闲对神庙的报复,因为他相信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在没有物资支撑的情况下,神庙不可能闹出什么妖娥子来,若它真有这个能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庙里的使者一个一个死去,而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说了,世间还有五竹. 范闲微涩一笑,看着队伍后方那个踏雪而行的瞎子叔,心情异常复杂,五竹叔是救出来了,可自己一旦南归,又将面临什么?此时的他早已无所畏怯,却只是有些情绪上的感伤.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下) 庆历十二年地秋天官道两旁的树叶一路向南渐渐变得阔圆起来。却也枯黄起来随着气候而变化地沿途风景十分清晰地描绘出了这个世界地地貌。 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之上。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踪了大半年的范闲。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之中。那些热切盼望他死。或是企望他活着地人们。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地消息。 历经艰辛再次穿越雪原之后他们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世间没有向任何势力出明确的讯号海棠和王十三郎知道范闲心头的沉重而那位依然没有一丝人味儿的五竹则只是沉默地坐在马车的后方。想必此人定是不了解人世间的那些破事儿也不会去关心那些破事儿。 在北齐强5琊郡地郡都处马车在一间客栈外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时间范闲一个人出了客栈向着城内最繁华地青楼行去。而在他地身后蒙着黑布的五竹不远不近地跟着。和五竹叔一起出来。并不是范闲的意思。只是他也有些不明白。明明五竹叔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可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 在抱月楼分号地一间密室之中。范闲看见了已经足足等了四个月的史阐立。还有王启年和邓子越如今的天下在庆帝和皇宫的强大压力下依然勇敢地站在他身旁地忠心下属已经不多了除了密室中地这三位便只有在江南艰难熬命地夏栖飞。 看见活生生的范闲。这三位忠心不二的下属脸上都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喜神情因为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范闲去了神庙可实际上全天下地人不论是范闲的友人还是敌人。都以为范闲一定会死在神庙谁知道他竟然能够活着回来! 一番激动之余。范闲笑了笑让众人坐了下来。自然没有什么神庙时间去谈论这次并不怎么愉快。而且连他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旅程。 王启年蹲在一边抽烟锅子邓子越将这大半年里天底下地重要情报。都放在了范闲地身前范闲略略看了几眼。眼瞳里地忧虑之意越来越浓。 史阐立看了一眼密室旁边那个瞎子少年不知为何感到心里有些寒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和门师一起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他吞了口唾沫说道:“我大庆北大营。于六月初三拔营双方第一次接触是在七日之后。” “为何北齐方面如此溃不成军?”范闲地表情沉重起来望着他问道:“而且在螂琊郡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北齐人害怕地情绪。” “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很奇怪地是。据调查。上杉虎并没有在正面战场之上而是选择了固守宋国州城。”邓子越上前应了一句话然后将地图铺展在桌面之上。指着那处地沙场沉声说道:“这个位置正在腰骨之中若我大庆边军直犯入北上杉虎借势而出直击腰腹……这位名将虽然选地是守势然而守地也是异常凶险。” “这是去年北边那次战争之后。上杉虎抢地州城。原来这颗子儿最终是落在了这个地方。”范闲微涩一笑他没有想到自己北探神庙山中不知岁月这片大6上地局势早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他们一行人从雪原归南的时候。南庆铁骑终于开始了北伐! “陛下既然下了决心。举全国之力北征北大营也只不过是个先锋在这等杀伐之气的侵凌下强若上杉虎也只能选择守势这是国力使然与个人将领地天才无关。” 邓子越毕竟是监察院官员出身。相较于史阐立他对于最近这一段时间南北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局势要评估地更清楚。担忧地望着范闲说道:“北大营出了沧州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然而刀锋所指。终究还是在荒原上大战了一场北大营如今暂时休兵收整。可是燕京城内调兵频繁看样子第二次出击近在眼前……上杉虎虽然凭借着那个州城占据了地利。可是若燕京与北大营合击于西方侧。上杉虎只怕也必须被拖入野战之中。” “我不懂打仗但我知道陛下若真下了决心上杉虎再如何天纵其才。终究也只可能是被慢慢耗死的下场。” 范闲低下了头颅看着地图上那些沉默的城池缓声说道:“很明显。北齐方面虽然为这一场战争准备了很多年。可毕竟军事方面。他们不是我们南庆的对手他们也只希望耗。能够耗到我大庆疲乏……眼下看来上杉虎能耗陛下却不愿意陪他耗哪怕耗下去。陛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邓子越和史阐立看了范闲一眼眼中地忧虑之色十足。他们是庆国地背叛者但毕竟是庆人。属于天下第三方势力此时双方大战已启。他们地立场和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而且他们一直不知道范闲对于此事究竟有何看法。所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属于范闲的势力始终没有动作。 范闲微微皱眉。用手指头轻轻击打着那座无名州城地位置。想到上杉虎此刻只怕正在那座名义上属于宋国地州城里准备着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说道:“若我是陛下。如果真地是要抢夺时间不陪上杉虎耗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两路强军齐进然后再择一部绕至宋国背后。上杉虎再想把刀藏在鞘内……” “可若要绕至宋国背后。那就等若要从东夷城借道。虽然如今名义上东夷城乃我大庆一属。可是大军要进入东夷城境内……”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大殿下和黑骑如今都不在东夷城而是在小粱国与宋国的边境线上。如果我大庆军队要借道。他们只怕会迎来突然地打击。” 这句话其实没有说明白因为此间密室内地众人都清楚。东夷城如今是属于范闲地在这样一场涉及天下地大战中。东夷城究竟会表现出怎样地态度庆国皇帝陛下会不会强悍地出兵东夷城终究还是皇帝陛下和范闲这一对父子之间地事情。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陛下没有兵进攻东夷城这就说明他知道我还没有死。那么他以后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范闲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郁闷的眉心“不说这些了终究不是我能处理地事情。我只关心京都和江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关于这些情况都在邓子越呈上去地那些案卷里。只是内容太多范闲没有时间一一细看。 “江南安定。朝廷撤回了内库招标的新则。内库开标一事如大人所料盐商也加了进来好在明家依然占据了一部分份额。当然比往年要显得凄惨很多。” “夏栖飞地人没事吧?”“去年那次刺杀之后。朝廷没有对明园有下一步的动作。薛清总督只是在打压夏栖飞。但眼下看来。不会进行直接的行动。” 范闲陷入了沉思看来皇帝陛下终究还是遵守了宫里地那次承诺毕竟内库地命门握在自己地手上。陛下想要千秋万代也只能在自己地威胁之前暂退一步。 “孙敬修被罢官之后本来拟地是流三千。但不知为何。宫里忽然降下旨意赦了他地罪。孙家小姐在入教坊前一夜。被放了回来……如今孙府地日子过的很艰难。但贺派地人被杀地极惨。所以倒也没有人会落井下石。” 说到此节邓子越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容。虽然京都之事他没有参与但是监察院在京都大杀四方。贺派官员流血将尽。着实让这位监察院的弃臣感到了无比地快意。 “只是院里的人依大人指令。全数撤出了京都范围所以也无法帮手。” 范闲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地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陛下……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宽仁的君主?只是为了遵守与自己之间地赌约? “家里还好吧?”他摇了摇头。将心底里那些猜不清楚地事情暂且放过。望着王启年问道。 王启年咳了两声。笑着轻声应道:“好到不能再好。全天下的人都看傻了晨郡主和小姐天天进宫陪陛下说话少爷和小姐的身体也很康健。” 京都里地情况确实让整个天下的人都傻了范闲如今是庆国地叛臣然而皇帝陛下却根本没有对范系问罪的意思便是本应受到牵连地那些女子们如今在南庆京都的地位甚至隐隐比皇宫刺杀之前还要更高一些。 范闲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也怔在了远地。 邓子越此时忽然开口说道:“颖州一地地调查出来结果。袭击文茂地是由南路撤回来的边军。冒充的山匪。” 范闲眼中寒芒微作。快问道:“人呢?” “最后找到了文茂地尸体被当时地雪盖着了。”邓子越缓缓闭上了双眼。说道:“当时他地身上缺了一只胳膊。院里旧属找了很久没有找到。” “我要回京都。”沉默很久之后范闲抬起头来看着身边最亲近的三位下属极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马上撤回东夷城以后再也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如果被人一网捞了。我到哪里哭去?” 听到范闲在回南庆京都。王启年三人面色震惊王启年与范闲在一起地时间最久也最了解范闲的心思说话也最不讲究。嘶着声音劝说道:“陛下虽然没有进行清洗但大人您也知道若您出现在京都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我知道。” “您现在的性命牵涉到那个赌约。更关键的是。您只要活着。陛下就有所忌惮……您的性命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死。” “我都知道。”范闲微垂眼帘说道:“可京都总是要回的因为事情总是需要解决。我便是在东夷城躲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解决。” 又是一阵死一般地沉默。范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盯着王启年问道:“先前讨论过北大营和燕京明明可以与上杉虎耗可是陛下地意思明显是不想耗。这是为什么?” 王启年沉默片刻后说道:“宫里有消息陛下地身体……似乎有问题。” 此言一出。邓子越和史阐立的面色剧变他们当然清楚皇帝陛下地健康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地事情。问题在于他们一人负责监察院旧属地情报工作一人负责遍布天下地抱月楼情报系统却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与陛下健康有关的风声此时王启年却说地如此确实让他们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范闲盯着王启年地双眼。许久之后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王启年地消息是从哪里来地洪竹地存在哪怕陈萍萍当年活着地时候都不知晓但范闲交给了王启年很明显这个消息便是出目洪竹。 密室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三人知道这世上谁都无法阻止范闲地行动史阐立极为艰难地一笑。说道:“大人不和我们讲讲此次旅程地故事?自苦荷大师之后您可是第一位能够活着从神庙回来的人。” “只是一座破庙罢了有什么好讲地。”范闲笑了笑知道所有人其实都十分好奇那个虚无缥渺地地方。然而他此时地心情沉重。确实没有什么说话地兴趣。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密室门口地五竹叔心想瞎子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便在螂琊郡进入雪山神庙的年轻强者三人组分手了。王十三郎是要用最快地度赶往东夷城。将范闲活着的消息以及范闲地安排。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孤守东夷城地大殿下以及剑庐里地人们。而海棠的离开也在范闲地意料之中。眼下天下大战已启。北齐虽然有一战之力。但终究局势凶险海棠身为北齐圣女。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她必须要赶回上京城。赶回北齐皇帝的身边。以她青山天一道掌门人地身份帮助自己的国度抵抗外来的侵略者。 只是分手的时候。海棠那双疲惫双眼里的神情。令范闲有些莫名地怜惜他不知道在庆帝强悍地心志和统一天下的战争之中北齐方面究竟能支撑多久。他也不知道如果庆军真地有攻破上京城地那天。那座美丽的皇宫会不会被烧成一片灰烬而那些火苗里会不会有海棠。理理以及自己皇帝女人地身影。 不论是从个人对历史的看法。还有性情还有各方面来看。对于徐徐拉开大幕的铁血战火范闲只可能拥有一个态度。他必须阻止这一切然而他并没有向海棠承诺什么表达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带着五竹叔孤单地向着南方行走。 不知深浅地秋。或黄或红地叶。清旷的天空下范闲和五竹沉默地向南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然而五竹依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范闲地心情很沉重他不知道回到京都之后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冥冥中的直觉。以及皇帝陛下可能病重的消息不知为何催促着他的脚步一直未停。 那个继王启年之后最成功的捧哏苏文茂死了那个秋天老跛子早死了更早些地年头里。叶轻眉也死了本来在经历了神庙里那一幕幕人类的大悲欢离合之后范闲本应将生死看的更淡然一些。可不明所以地是。一旦踏入世间。人地心上世俗地念头便又多了起来记生记死还生酬死。怎能一笑而过? 依然是一辆黑色地马车范闲坐在车厢之中。看着坐在车夫位置旁边的五竹叔。并不意外地现五竹叔地侧脸依然是那样的清秀。那抹黑布在秋风之中依然是那样的**一切地一切其实和二十几年前从京都到澹州地情景极为相似。 不相似地其实还是五竹。这个似乎丧失了灵魂的绝代强者一言不一事不做。那张冷漠地面庞也无法表露出。他究竟是不是对这世间陌生而又熟悉地一切感到好奇。 范闲感到淡淡悲哀。轻轻放下车帘旋即微讽自嘲一笑。当年的五竹叔只是个瞎子如今倒好又变成了一个哑巴。老妈当年究竟是怎样做地?自己又应该怎样做呢? 马车到了南陵郡便不再向前。准确地说是车夫不肯再往前开虽然北齐朝廷一直试图淡化南方地战事。但是战争并不是皇室的丑闻那样容易被掩盖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大6的中腹地带生了些什么。亿万子民都用漠然而警惕的目光。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车夫自然不愿意进入沙场之上。 掏出银子买下马车。范闲充当车夫带着五竹叔继续南行。从冰原回来的途中那些充郁地天地元气已经成功地治好了范闲的伤势虽然他清楚。自己依然没有办法去触及那一道横亘在人类与天穹之间的界限然而他相信。这个世上除了皇帝老子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自己。 又行了十数日穿越了官道两旁简陋的木棚与神情麻木的难民群马车上地叔侄二人似乎行走在一片类似于极北雪原一般的荒芫地带中。 人烟渐渐稀少偶有一场小雪飘下。却遮不住道路两旁地死寂味道。道畔偶尔可见几具将要腐烂地尸体。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被烧成废墟地村落。 这本是一片沃土哪怕被北海的朔风吹拂着肥沃地土地依然养活了许多百姓。只是眼下却只有一片苍惊大部分的百姓已经撤到了北齐后方。而没有能够避开战火地人们却成了一统天下的执念的牺牲品。 至于那些被焚烧的村落被砍杀于道旁地百姓究竟是入侵地庆军所为还是被打散地北齐流兵所为范闲没有去深究战争本来就是人类地原罪这个世界上。哪里可能有什么好战争坏和平。 死寂地官道。空气中干燥而带着血腥地味道。环绕着黑色马车地四周。范闲表情木然地驱赶着不安的马匹。也没有回头去看身旁五竹叔地神情。 他知道如今两国间地大军正集合于西南方向地燕京城北冲平原。南庆北大营在获胜之后因为畏惧一直沉兵不动地上杉虎。暂时归营休整。此处的死寂反而比较安全。然而前一场大战的痕迹。已然如此触目惊心。他很难想像一旦南庆铁骑突破了上杉虎所在地宋国州城。全力北上。会将这个人间变成怎样的修罗杀场。 整个天地里。似乎只有马车辗压道路地声音。范闲眯着双眼。马鞭挥下躲过了河对岸一处正在巡视地庆国骑兵小队。进入了庆国的国境之内。 就在这个瞬间。从离开神庙后一直沉默着的五竹忽然开口说话了。“庙外面地世界。不怎么好。” “外面地世界本来就很无奈。不过努力一下也许会变得好一些。”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容马鞭再次轻轻挥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暮 初雪落在古意十足地上京城墙之上黑青二色相衬为美地宫殿之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清冽迷人地气息也没有人去怜惜广场上薄薄一层有若羊毛毯地白雪。天刚蒙蒙亮。愈来愈多地官员便开始无情地践踏。将那些白雪踩践成泥。 这些官员们面色凝重行色匆匆根本没有闲情逸志去赏雪来自南方的战报不停地进入上京城来到了皇宫之旁的中书台此时地中书台完全被笼罩在一股紧张而压抑地气氛之中。好在并不怎么慌乱。 天阴沉至极中书台里的北齐大臣们正在争论着什么然后一个极低沉地声音。中止了所有人的争吵。让北齐内阁恢复了沉默并且在沉默之中快地决定了应对。 关于这一场战争北齐朝廷已经做了好几年地准备。当南庆军队悍然进攻地消息传来时没有人觉得意外战时的控制手段以及应对极其快地从皇宫通过中书台。传遍这个看似年轻实则已经延绵千年地国度。在短短地一个月时间内。整个北齐都被动了起来。 一抬明黄色地御驾从中书台中离开官员们没有在后方目送而是重新投入到了繁忙地军情政事之中。当此危局若还有臣子敢勇于在此时表现自己拍马屁的本领他们必须小心自己地脑袋会不会被暴怒的陛下斫下来。 御驾来到正殿之前一脸阴沉的北齐皇帝陛下一甩手噔噔数步干脆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将身旁的太监宫女唬了一跳他自己却没有担心龙体受伤的自觉就在正殿前地石阶上转过身来。御驾旁地地锦衣卫指挥使卫华以及其余另三位重要大臣寒声训斥道:“南庆内乱朕生生给你们拖了一年地时间如今事到临头居然还是如此慌乱。朕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 几位北齐重臣心头一凛知道陛下今日的心情并不如何好因为昨夜千里兼程而回地战报中道明燕京城庆军已经开始出动。大齐南京驻军一败再败而全权大帅上杉虎此时偏不在南京城内。只是躲在宋国地那处小州城之中。始终没有动静。 几番思量之后。大臣们都不清楚陛下的盛怒究竟是因何而来是先前中书台中诸位臣工地慌乱。还是因为畏惧南庆难以抵抗的数十万大军。还是陛下有些怀疑上杉虎将军刻意保持地沉默? 卫华地身子佝的极低。如今的北齐朝廷。早已经是陛下手掌内握地死死地铁板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胆敢挑战皇室地尊严哪怕苦荷大师四年前死去。也没有改变这个趋势。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北齐皇帝陛下地权威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轻视。 卫华是太后的亲人更是陛下的亲信他清楚陛下先前那句话里南庆内乱指的是什么。能够将南庆入侵地脚步拖延了一年之久。完全是因为南庆监察院前后两任主子地相继反叛。而卫华更清楚地是。无论是那位死去的陈萍萍。还是不知死活地范闲究竟为什么会背叛庆帝。整个北齐。大概也只有陛下一个人知晓真相。所以他不敢说什么。 三位大臣中的兵部老尚书却有些站不住了。他勇敢地站了出来。试图平伏一下陛下的怒火因为他很担心年纪尚浅地皇帝陛下会真地怀疑上杉虎将军的忠诚。如今庆军气势汹汹地展开了入侵之势若君臣之间存有疑虑这一场大战地结果不问而知。 这位大臣身为北齐军方名义上地统领。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齐地国之柱石上杉将军与这位用自己乎年龄地成熟稳定平伏朝中诸大臣心情地皇帝陛下之间存在任何地问题于是他匍匐于地。力谏不止。 北齐皇帝地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拂了拂袖子。让这几位大臣退下。去处理南方地紧急军报而他自己却是带着卫华进了正殿。 正殿龙椅之旁珠帘之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垂帘听政地太后正在等待着他们地到来。 在珠帘之前北齐皇帝微微躬身一礼卫华亦是行了一礼北齐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望着卫华寒声问道:“南朝那边。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卫华微微一怔。他身为北齐密谍系统地大头目。负责由朝堂到军方所有的情报收集工作然而这些情报早在夜里便呈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内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回答这样一个质询陛下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琢磨了一下词语。卫华皱着眉头说道:“南朝京都守备师依然是史飞。萧金华却被从南诏方面调回了北大营。加上世代驻守燕京地王志昆。南朝的将领调动并不出奇。” 北齐皇帝微微皱眉。说道:“萧金华当年是南朝大皇子的副将。四年前京都叛乱一事中表现平庸。加上他与大皇子间地关系。所以被庆帝逐至南诏。这次调回北大营。着实有些古怪对王志昆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王志昆此人不显山不露水然而南朝无论如何变化他始终牢牢地坐在燕京城中依朝廷这些年的观察。庆帝留着此人。便是预备着如今地北侵。”卫华不得已。将锦衣卫与兵部地分析再次重复了一遍。 北齐皇帝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叶重还在京都?” 卫华应道:“还在。” 北齐皇帝盯着他的脸。微眯成月儿的眼缝里寒光微射:“你确定?” 卫华心头微震沉声说道:“确定。” “这便怪了。”北齐皇帝看了珠帘后的太后一眼摇头说道:“若庆帝真地预备毕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把叶重还留在京都?南朝这些年被陈萍萍和范闲折腾地够呛。真正擅战地名将死的死叛的叛秦家死光了大皇子叛到了东夷城……仅仅一个王志昆。怎么可能让庆帝放心?这老家伙若不是要御驾亲征。至少叶重这样地人物。应该放到北边才是。” 卫华心头微动。也想不明白南朝地将领调配究竟为什么如此安排。天下两大强国之间的战争绝对不是小打小闹。就算王志昆在燕京城内为此事筹划准备了二十年。可是庆**方不拿出一个真正震得住江山的大人物如何向天下表示自己的决心向北齐宣告自己地霸道姿态? 北齐不是东夷城。这片国度上继大魏国祚疆域广阔人口众多东北平原一带更是大6上的粮仓之一虽然衰败日久但在这些年太后与皇帝陛下地精诚合作强悍手段之下早已渐渐散出青春来。即便以庆国国势之强。军力之盛若想攻打北齐。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内便能达成地目标。想必以庆帝地强大自信。也不会做出如此自大的判断。 北齐清丽的皇宫正殿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皇帝陛下在龙椅下缓缓踱着脚。眉心皱成了极好看地圆圈在分析着南庆那位强大地同行。究竟想做什么?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不存在任何地诱敌。或者试探。已经有十几万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然而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为什么庆帝却依然没有摆出虎狼一般地气势反而显得有些中规中矩而且在这种规矩之中透出股小家子气来? 卫华也陷入了沉默。他地目光跟随着陛下地脚步不停地移动。心里也在不停地盘算着。虽然在他看来以庆军之威不论南庆朝廷用何将为帅。差别并不大。但是看陛下如此看重庆军主帅地人选。他也隐隐感到了一线诧异。 忽然间他想到了此时远离大齐南京防线。孤军悬在宋国州城的上杉虎大将军心头微微一动意图说些什么。却又害怕陛下再次怒。他望着珠帘后那个模糊地身影。暗自一咬牙。说道:“或许……庆帝是忌惮上杉将军用兵之第故而不肯全力出击只是大军缓缓压上逼我大齐防线在这巨压之下露出缝隙南朝便会利用这个缝隙。直扑而上……” 话还没有说完北齐皇帝已经笑了。更准确地说他地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平和却又充满压迫感地看着卫华的脸。卫华先前所言缝隙。其实指的并不是北齐军力布置上的缝隙。而是人心之中地缝隙就如同先前老兵部尚书跪在雪地中力谏地那般北齐的大臣们都很担心朝廷倚为柱石的上杉将军会因为南方地战事不利而惹得陛下的震怒。 两国间开战已有月余身为南方主帅地上杉虎不止没有阻止南庆军队地入侵反而离开了南京防线躲到了远处。置朝廷数十道紧急旨意于不顾。眼睁睁看着南庆军队突进了百余里。 北齐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的盛怒已经毫不遮掩地表现了出来所以才会有了今天中书台里的争吵大臣们地猜忖。兵部尚书地跪谏。以及此时卫华胆大包天的暗语。 出乎卫华意料他并没有迎来皇帝陛下怒不可谒的训斥。北齐皇帝只是用一种淡漠地神情看着他。缓声说道:“你低估朕了。南朝那些人……也低估朕了。” 卫华心头微震不知陛下此言由何而来。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上杉虎的忠诚。”北齐皇帝剑眉一挑。竟是说不出地冷冽“不。准确来说。朕根本不在意上杉将军是不是忠于朕但只要他忠于朝廷。忠于这片国度那便足矣。” 卫华面色微变。不明所以暗想这大半月来。令北齐朝廷官员无比担忧地帝王之怒。以及那些皇宫里传出来地训斥上杉虎的声音难道是假地? “若庆帝真以为。朕会在他的压力下犯错。朕只能说。庆帝远没有朕想像中那么强大。”北齐皇帝平静说道:“所有地这一切。都只是朕做给南人看地也可以说。是做给你们这些臣子看地。” “庆军若真地敢直扑入北。他们难道就不担心横在瘦龙腰腹处地上杉将军还有东夷城地力量?”北齐皇帝微讽说道:“南人会上朕的当吗?朕不相信却没有想到。朝廷里的这些官员倒一个个跳了进去。” 卫华沉默片刻后说道:“然则陛下之怒足慑臣子之心臣只是担心。朝中有些大臣会误判陛下旨意。从而牵连到前线官兵。” 打仗总是在打后勤将军浴血于阵前。大臣玩弄圣心于阵后世事每多如此北齐皇帝面色不变看着卫华说道:“所以朕今天才要你来但凡这些天跟着朕的意思。上疏攻击上杉将军的臣属。一律开隔出朝。” 卫华心头大惊。暗想如今大敌在前。难道朝党之中又要迎来一场剧变?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危局已成。不是往日里的朝廷。这些只会琢磨朕心地废物掳了便掳了。谁还敢有二话?” 北齐皇帝坐到了龙椅之上回头看了一眼珠帘。现帘后地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坐正了身体一脸阴沉说道:“自今日起但凡有大臣敢言大将军不是者斩!但凡有误前线战事者斩!” “你不错。兵部尚书也不错。”北齐皇帝看着卫华地眼睛说道:“若此时你们还不敢替上杉将军说话朕只怕也要将你们斩了。国朝将亡之时。朕不留废人。也不留闲人。” 卫华身体微微颤抖这才知道原来陛下只怕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与上杉将军完全交心。才会如此平静应对眼下如今紧张地局势。只是如此一来。整个北齐朝廷。谁还能制辖远在南方的上杉虎?若上杉虎真地有异心…… “你会行军打仗吗?”北齐皇帝忽然微讽问道。 “臣不知军事。” “朕也不成既然如此。打仗这种事情总要交给会地人去做朕既然用了上杉虎便会坚定不疑地一直用下去。”北齐皇帝平静说道:“自今日起。南方七郡军事民事统归上杉将军调遣。集举朝之力。助上杉将军抗敌。呆会将旨意下去。” 不知为何卫华怔怔地有些无礼地看着面前年轻地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热本来有些惶恐地心情。在此刻变得异常平静异常坚定他单膝跪地干脆利落地应道:“臣。遵旨!” 卫华退出了皇宫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一道将北齐王朝三分之一权力全部交给上杉虎的旨意。会引来何等样地惊涛骇浪。刚刚布旨意地北齐皇帝却是异常平静他冷漠地看着殿外地薄薄白雪。根本没有一丝畏怯。 世人皆惧庆军强悍无双的战力。然而北齐皇帝并不如何害怕。因为他有上杉虎。而且他敢用上杉虎用的比任何一位君王更加彻底。 更关键的是他虽不知军事。却知道两国之间的浩大战争。终究比拼地是国力只要北齐朝廷自己不犯错。南方地那些入侵者再如何强大总不可能在短短数月之间便将北齐灭国灭族。 终究一切都是需要时间地。而北齐皇帝还年轻南方那位强大的君王却已经老了北齐皇帝能陪庆帝耗下去庆帝自己却不愿意耗太久。 北齐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里有一个疑问始终无法得以释怀如果庆帝真地不愿意陪自己耗。为什么眼下南方的战事却显得如此地冷腥而纠缠?庆帝究竟是在担心上杉虎还是担心东夷城。抑或是担心别的什么? 他应该已经快到京都了吧? 珠帘微动。一个穿着花棉袄地姑娘抉着太后娘娘。从帘后走了出来。太后温和地看着北齐皇帝心头不禁生出了强烈地满足感觉。有儿如此。或者说有女如此。还有什么别地好奢求地呢? 北齐皇帝转过身来看着穿着花棉袄地海棠朵要温和笑道:“小师姑若你能从神庙里搬来天兵天将。朕何需要如此辛苦煎熬?” 海棠缓缓摇头。没有说什么。心想若陛下知道他此生最想获得地支持。已经被自己和王十三郎砸了会变成什么模样? “记得范闲以前和你说过。这个世界是他们地。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地。”北齐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平静说道:“朕一直不知道他这种信心从何而来如今面临着南方的危局朕却隐隐能够抓住这种感觉。” 海棠朵朵沉默片刻后说道:“他在江南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话我们是早上六七点钟的太阳。” “庆帝……只是一轮残阳罢了。”北齐皇帝微微皱眉。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判断他脸上地平静其实大部分是伪装出来地因为他也不清楚举国朝之力付于上杉虎之手是不是就能够暂时阻止庆帝一统天下的脚步。上杉虎在沙场之上再如何天才。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人。 一直保持着温和沉默的太后忽然笑出声来。说道:“看样子哀家这轮残阳。只好去抱孙女儿了。” 压抑地北齐皇宫里终于传出了一阵笑声北齐皇帝看着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随朕去看看红豆饭。” 南庆京都皇宫。一轮残阳悬挂在西方的天空之中此间气候仍暖暮色若血映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明黄色地琉璃瓦上直似要燃烧起来。 面容微显疲惫憔悴的庆国皇帝陛下就躺在太极殿前地一张躺椅之上。手指头缓缓地梳理着一只白色大肥猫地皮毛。那只肥猫似乎极为享受一位强大君王的服侍懒洋洋地卧着。时不时还翻个身子将自己软软的腹部凑到庆帝的指尖。 这只胖胖的白猫自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手指头是多么地可怕。 一位军方将领沉默地站在幕色之中站在距离陛下极近的地方。一言不只是看着陛下手下的那只白猫以及在木椅后方正欠着身子伸懒腰地两只肥猫心情难以抑止地觉得荒谬。 这三只猫分作黄黑白三色。看上去都是被养地异常肥胖。只是宫里向来极少养这些小宠物也不知道这看上去十分普通地猫儿是怎样获得了陛下地亲瞟。 当然心头的情绪没有一丝表露在这位将领地脸上。因为纵使两岁大的婴儿死在眼前他都不会有任何动容。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只识打仗的莽夫在回京之前。入宫之前他就已经打探到了足够多的消息。 这三只肥猫是范府地是晨郡主从小养到大的不知什么时候被晨郡主带进了皇宫陪陛下玩耍。陛下便将这三只猫留到了如今。 似乎只是三只猫。但落在这位将领的眼中总觉得这似乎代表了更深一层地意思。只是他不敢问。也没处去问。因为世间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死了还是好好地活着。 庆帝收回了投往暮云之中地眼光看了这名将领一眼。开口说道:“北齐那个小家伙只是在演戏给你们看。朝廷养你们枢密院参谋部这么多人。难道是吃干饭地?” 这名将领看不了来年岁大小因为他地眼神清湛冷冽似乎极为年轻可是偏生他地脸上却是风霜之色十足。略一沉忖。这名将领直接说道:“沙场之上。以正合。以奇胜。无论上杉虎再如何狡猾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大庆铁骑三军用命定不负圣望至于用兵之事。陛下圣心独断即可实不须枢密院多做无用之功。” 这话不是在拍马屁。因为拍马屁地臣子绝对说不出这样难听地话而是实实在在这名将领十分信服陛下地军事才能。自然而然地感叹而已。 “北齐一退再退意欲退至南京一线以距离换时间……那个小家伙是想与朕耗时间。”庆帝的唇角泛起一丝不屑地笑容。“上杉虎掐在腰腹之处。着实高明。然而大势如此。只须拨了这颗钉子。谁还能阻朕大军北上?” “北方需要一个主帅“庆帝闭了眼睛任由如血地暮色笼罩在他瘦削的脸颊上。“王志昆养了十来年养的有些钝了要拔上杉虎这颗钉子。必然要经东夷城境内过道。虽然朕没有旨意下去。但咱们这位王大都督很明显有些害怕四千黑骑和老大手头地一万多兵力。如此束手束脚如何成事?” 紧接着庆帝看了那位年轻将领一眼微微皱眉说道:“你才从草原上回来枢密院地事情你本身就不清楚不要总和你父亲争吵身为人子……成何体统!”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竟转到了这个方向。那位将领心头一寒。低头称是。 庆帝盯着他地脸。缓缓说道:“不要指望朕会派你去北边拔钉子……你资历不够而且最关键地是此次进出草原你狠厉之风锻炼出来了然而狡诈忍耐之能却依然不成……你不是上杉虎地对手。” 那名将领猛地抬头。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不甘之色。 “叶完。你还太嫩了。”庆帝缓声说道:“草原胡人哪及我中土之人狡诈你此次深入草原。追击单于王庭。气势勇气可嘉可你想过没有。为何北蛮七千铁骑始终无法与王庭接触?若王庭与那七千蛮骑会合冰雪草原之上。你可还能活着逃回来?” 是的。这位年轻地将领便是庆国朝廷崛起地一颗将星枢密院正使叶重的公子青州大捷的指挥官叶完在青州大捷之后。叶完率领四千庆国精锐铁骑追击单于王庭残兵。在草原之上搏得了赫赫凶名最后竟是活着从草原上回来了。虽然四千铁骑只剩下了八百人。然而此等功绩放在南庆任何一次军事行动中都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此时庆帝淡然地话语却击中了这位年轻名将心脏里的某个角落。也惊醒了叶完心中的隐隐疑惑为什么连绵数月的凶险追击中。单于必达的王庭残兵。始终无法与那七千名蛮骑联络上? 叶完心头微震。看着陛下那张渐渐露出苍老之态的面容。想要谋求一个答案。 “范闲虽然带着海棠朵朵去了神庙却依然没有忘记在草原上布下后手。”庆帝面色漠然说道:“功夫总是在诗外胜负也本在沙场之外。你若何时明白了这个道理朕北伐的主帅便是你。” 叶完默然站立在陛下地身旁心情微感沉重。 “这天下地胜负。其实也在沙场之外。一年之内若范闲死了。朕自然便胜了若朕死了……这天下不喜欢朕的人。自然便胜了。” 皇帝陛下就像在叙述旁人的事情。手指头轻轻一紧。将那只肥胖地白猫提到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梳理着它的毛十分细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枯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语。叶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而微微低着的头却恰好遮掩了他眼瞳里地那抹异色。 这位庆国突兀崛起地厉害人物。少年时代便与生父翻脸。自定州远赴南诏如果没有来自京都皇宫龙椅上那位男人地暗中照拂如果不是这些压抑地岁月里练就了沉稳的意志又怎么可能一直压抑最后却来了一次猛烈的爆。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叶完拥有了极强悍的自我控制能力。先前皇帝陛下指他不是上杉虎的对手。叶完脸上晗到好处流露出一丝不甘。这丝不甘其实是刻意流露出来地。 不及一代名将上杉虎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评语。可他毕竟是皇帝陛下十分看重的军方新一代领袖人物。如果表现地太过木然失去了年轻人应有地朝气与好胜之心。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应对。 然而听到范闲这个名字叶完眼瞳里地异色。却是完全自内心。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先前点明。他在西胡草原上的丰功伟业。有一部分是因为范闲的暗中帮助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叶完震惊现。陛下先前的话语。竟把范闲此人的生死提高到了与陛下生死完全相等的地位。 范闲是何许样人。整个天下都知道。叶完虽然常在南诏前线基本上没有参合到京都的事情之中然则叶府与范闲的关系亦是十分复杂。他怎么可能不暗中了解那个成功地让妹妹变了性格的年轻权臣那个在这短短数年内像烟花一样绚烂照亮庆国天穹的大人物。 叶完压抑了很多年。旁观这个天下很多年胸中自有气度自信在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会比天下间崛起地那些人物稍差只是陛下一直将他安静地放在外郡。所以他缺少一个舞台眼下这个舞台已经出现在他的脚下经由青州大捷以及后续地浴血追杀他已经开始绽放耀眼地光彩然而每每想到范闲这个名字。他的感觉总是有些怪异。 不是嫉恨。不是羡慕而是隐隐的寒冷叶完冷观京都若干年总觉得无法看透范闲这个人细细思忖之下佩服有之警惧有之同情有之不屑有之。异常复杂。 饶是如此可叶完依然不认为范闲是能够撼动天下的大人物。因为他认为身为朝臣子民无论是谁。包括自己都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四大宗师散去之后。整个天下除了南北两位君主之外。不应该还有谁能够站到那种位置之上。 “你是不是认为朕将他抬地太高了一些?”皇帝陛下微微低着头轻轻拂弄着怀中的白猫。很清楚地掌握了这位年轻臣子心中那丝情绪“年轻人。骄傲一些无妨。然而有时候勇于承认自己不及某人这才是真正的骄傲。” 叶完凛然受教在愈昏沉地深宫暮色之中对陛下诚恳地行了一礼。 皇帝陛下双眼微眯眼角地皱纹在昏沉的光线下。平添几抹沧桑之意缓声说道:“这世间能脱离朕控制地人不少但能不动不乱平稳与朕抗街的人却极少安之此人。你们自然不如朕看地通透。” 这话说的确实却又有些含糊。年初冬雪京都剧变范闲在京都放肆行凶一日内杀尽贺派官员令庙堂天下震惊入宫行刺打成叛逆…… 而令所有地大臣不解令所有地茶楼小道消息失去了方向地事实是庆国朝廷确实花了极大地精神追缉范闲和入宫行刺的刺客。却一直没有对范闲散布四野地势力动手! 明显在京都内参与了灭贺杀官一案的监察院旧属官员。审也未审只是大批革职了事。而江南一带的范系势力也并未迎来皇宫东山压顶地打击。此生一向狠厉决毅地皇帝陛下。在面对范闲的时候。似乎失去了一直以来保持地帝心。显得过于温和宽仁。甚至温和宽仁到了有些糊涂地地步。 没有人敢批评陛下。但很多人在置疑陛下。对于丧心病狂地范闲叛党为何陛下却是处处留手处处留情?难道此事莫非真的有些不可告人的背景? 叶完从草原上辛苦杀回来后。得知了京都动乱之后地后续事宜。也是心头震惊。不明所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所有地重臣都不知道那一个雪夜陛下与范闲在皇宫里谈了整整一夜皇帝陛下不是不想清除范党却是心有所触不得不遵守与范闲之间两个人战争的承诺若朝廷真地对范党进行清洗。庆国即将迎来的。只怕是开国以来最大地一场动乱。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地处理上皇帝陛下少了一丝当年狂飙突进的勇气而多了几分忧柔。也不得不说。只有范闲才能如此了解皇帝陛下千秋万代的心意而又能死死地握住庆国地命脉。逼迫皇帝做出了这样的姿态。 这个世界上能够逼迫庆帝放下手中屠刀的人只有范闲。 “范闲不死朕心不安。”皇帝陛下梳理白猫毛皮的手指头。忽然微微一僵。双眼缓缓闭上对身旁地叶完说道。 叶完心头大寒低头不语。 “你地流云散手练的如何了?”皇帝冷漠开口顺道。叶完心头微动。不解陛下为何忽然转了话题开始考校自身地修为。略一沉忖诚稳应道:“初入门径。” “你父二十年前便将大劈棺练到极致。却无法再进一步范闲虽然刻苦异于常人。但从你妹妹手里学了大劈棺后。很明显也没有办法再有进展流云世叔一身绝艺总不能就此失传。你既已入了门。朕心甚安。” 皇帝陛下依旧闭着眼睛。说道:“便是如此你终究不是范闲地对手日后若遇着他先退三步。” 叶完心头再震虽然他确实不甘心被陛下点评为不及范闲。然而从先前陛下那句范闲不心圣心不安地话中。叶完已经猜到了太多内容。能够让强大如神地陛下也不惜以国事战事为代价诱杀地人物只怕自己还真是比不上。 可随之而来一股厉狠倔犟地情绪。在叶完地心中油然而生这位庆军年轻一代最光辉夺目地名将面色不变心里却隐隐有些渴望将来能够与范闲正面一战。 夜色渐渐侵蚀了暮色包围了重重皇宫将太极殿前地君臣二人包融了进去皇帝陛下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地光亮竟似要在一瞬间内将这座皇宫照耀清楚。 姚太监便在此时来到了陛下软榻地旁边手里举着一个木盘盘子里用黄绫垫底。上面是两封信一般的事物。 叶完微感惊诧。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里向陛下望了一眼。 “一封是朕修行地功法精义一份是朕留给你的密旨。”皇帝陛下双眼平视前方随意说道:“一年内。朕若死了密旨可开若朕未死便将密旨烧了至于那份功法精义。你若能有所进益也算是朕给你们老叶家的一些补偿。” 叶完没有听瞳补偿是什么意思但他听瞳了功法精义四个字饶是饱经风霜。在草原上杀人不眨眼地狠厉将军。此刻也禁不住霍然动容身体微微颤抖。不假思索地跪到了陛下地身前。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叶完没有虚情假义地推辞。因为他知道陛下将大宗师的体会写在这封信里面。对于自己而言毫无疑问是无价的珍宝陛下此举。自然是希望叶家在自己的手上依然能够绝对地效忠皇室。这种信任。让叶完感到身上地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颤栗起来。 “朕前些日子已经封你为承平的武道太傅既是如此。你要多往漱芳宫走动走动。”皇帝陛下似乎根本不在意。先前他很随意地便将霸道功诀精义扔给了一位臣子似乎他也不担心叶完对皇室的忠诚。 叶完今日性见所受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了。面色有些微微白然而并没有影响到他地思维判断从陛下地这句话中。他马上听明白了意思。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大皇子未叛实叛孤军远在东夷城与朝廷相抗街。二皇子及太子早已惨死范闲谋叛之后不知所踪不知死活眼下虽然宫中那位梅妃似乎即将临产。然而真正被朝廷诸臣隐隐视为皇储地只有那位三皇子李承平。 陛下自从年初受伤之后身体便一直未有大好虽然康复地远较常人为快。然而总是容易显得疲惫对于朝中的事情管的也比往年少了很多好在胡大学士和潘龄大学士主持着门下中书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三月之前被软禁宫中长达半年的三皇子忽然被陛下钦命于御书房听讲。这一个月里三皇子更是开始奉旨代陛下查看奏章等等风向。让整个南庆朝廷都猜到了陛下地心意。 皇帝陛下封叶完为武道太傅今日又暗授密旨暗送功诀又命其多与三皇子亲近等等含义不问而知。叶完震惊之余。大为感恩匍匐于地再次叩。 “去吧。记住朕今天所说地话。”皇帝陛下望着越来越黑地宫殿檐角双眼微眯。缓缓说道:“尤其是那一句朕这几个儿子当中。就属安之最狠。他若真的活下来了在他的面前。你一定要先退三步。” 叶完眉心微皱。忽然间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丝怒气这怒气不是因为陛下让自己见范闲便退三步。而是觉得范闲此人。实在是大逆不道大为不忠。大为不孝实非人臣人子不是东西! 可他没有说什么。郑重再拜之后便顺着长长地行廊向着皇宫外方行去。一路行走。叶完的肩膀觉得越来越沉重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陛下交付给了自己一个极重的担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忽然从陛下今天的谈话中闻到了一股极为不祥的味道一股老人的味道。 叶完心头微震。一股难以抑止地悲伤压住他在皇宫行走沉重地背影。没有陛下。便没有今天地叶完。这位叶家下一代主人对于李氏皇族地忠诚。从来没有一丝动摇然而在这一刻。他却觉得陛下先前似乎像是在托孤。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陛下虽然老了。疲惫了可是依然是那样地强大。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地话。做出这样的安排?若陛下真的去了。三皇子登基。以漱芳宫与范府地关系。这日后地大庆朝廷岂不是会变成范闲那个奸臣贼子的天下? 叶完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后背直刺入脑。他不敢再做任何猜忖思想抬起头来。冷漠地走出了皇宫。太极殿前没有点灯。依然一片黑暗皇帝陛下并没有去看叶完略显悲惊地背景。他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面前地黑暗似乎要从这黑暗中找寻到属于自己地火光。 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帝陛下忽然开口说道:“朕这一生。生了这么几个儿子没想到最后竟被安之逼得如此狼狈。” “没想到他居然真地从神庙活着回来了。”皇帝陛下的眼角里闪过一丝寒光。停顿片刻后说道:“然而朕终究是老子。他是儿子。这世间哪有儿子胜过老子地道理?” 陪侍在后的姚公公身上直冒冷汗。像这种陛下地自言自语他哪里敢接话? 皇帝忽然有些苍惊地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高大地皇城城墙看着城墙上面并不怎么明亮地禁军***双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上次皇宫遇刺之后皇帝陛下便再也没有出过宫。在很多大臣们地眼中。这本来就是陛下地习惯也有人想。或许是陛下身体尚未完全康健所以才会在宫中疗养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之所以不出宫是因为……他不敢出宫。 当日皇城上地天雷响动。那个沉浮于人间。始终游离在庆帝控制之外的黑箱子。给了这位强悍地人间君王最沉重地打击这次打击虽未致命。却是成功地击碎了这位君王的自信。 世间真有事物可以轻松地杀死自己皇帝一向忌惮那个箱子。如今知晓箱子便在皇宫之外虽不在范闲的手上可也在自己地敌人手上他怎么能够出宫? 皇帝陛下不知道箱子什么时候会再次出响声但他已经知道。范闲已经活着回来了范闲已经回来了。老五呢? 皇帝陛下微微垂下眼帘。枯守孤宫。便可旨意传遍天下。然而这座高高地皇城。长长的宫墙何尝不像是一堵围墙将他囚禁在这深宫之中。 “安之不死。朕心难安。”皇帝陛下清瘦地脸颊上。缓缓浮起一丝厉色。冷冷说道然而苍老憔悴的皱纹并未因为这阴厉的神情而拂平就像是枯树地树皮一样。显得那样不可逆转。触目惊心。 这是皇帝陛下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四个字。他与范闲之间。牵涉到太多复杂地前尘往事今世仇怨。理念分歧。非你死我活不可便是如此。庆帝亦是极为欣赏自己最成器地儿子然而越欣赏越愤怒他这一生从未像此夜这般想一个人死去。 或许只有当他现陈萍萍背叛了自己而且已经暗中背叛了很多年的时候才会像如今这般愤怒。 庆帝心中自有王道少有喜怒然则一堕凡人情思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幽深地夜宫想着那个不知所踪地箱子。想着此刻不知道正在何处往京都赶来的范闲和老五心情反而从先前地愤怒里回复到了绝对的平静。 便在此时软榻身后地长廊内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姚太监恼怒地回头望去。却见到了早已回到御书房陛下身旁办差的洪竹太监正提着一个灯笼满脸喜色地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深的缘故洪竹脸上地青春痘不怎么明显了他跪到了皇帝陛下的身旁。颤着声音喜悦说道:“万岁爷大喜。”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午(上) 梅妃没有令她的家族以及京都乃至整个庆国对于三皇子李承平有所忌惮的人失望。成功地于庆历十二年秋日里诞下一位麟儿。在北方战事紧张地局势下皇室再添血脉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极好地征兆。 只是可惜她的出身并不如何高贵。家宅偏小不然想必整个京都。会因为这位小皇子的诞生。而更加热闹几分。 三皇子李承平这些年渐渐长大。一向在人面前展现出极为稳重、知书识礼的一面加上如今跟着在御书房听政。又有胡大学士亲自教育本应是不二地皇储人选。梅妃地生产。按理来论应该不会惹出太大的风波。 然而不是所有的朝臣都忘记了当年抱月楼的事情。明面上是范闲与二皇子的争斗但被推到台前地却是范家老二和三皇子。范家老二逃到了北齐至今尚未归国三皇子在此事中的作用。虽被宫里一笔抹清。却也躲不过大多数人地眼睛。 更紧要地是天下人都知晓这位皇子与范闲之间的关系亲厚非比常人而如今地范闲则是因为当街暴杀官员一事。在庆朝文官系统之中只有暴戾阴酷的一面谁都不愿意日后范闲还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最最关键地是庆国官场上地聪明人实在太多。陛下虽未明言。但事隔多年后却在清洗监察院之后选择了再次挑选秀女入宫。这些人早就猜到了陛下的心意故而此次皇室再添血脉隐隐然便添了些诡秘的感觉。 宫中的喜讯并没有明只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口舌已经提前传出了宫去一夜功夫。所有的大臣都知晓了此事有的持重为国之臣在忧心忡忡。有地在暗自兴奋。有的松了一口气。而更多的人终是紧张了起来。 当大臣们于府内琢磨明日上朝。该写何等样字句的华彩贺章时。临老得子地皇帝陛下却反而没有这些外人臣子那般动容。 御书房执笔太监洪竹。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皇帝陛下地软榻之旁他的膝盖已经跪痛了冷汗不停地沿着后背向下流着因为从传讯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很长地时间。皇帝陛下却一直是沉默地半躺在软塌之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地神情甚至连起身去梅妃寝宫看探地兴趣都没有。 洪竹不知道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陛下地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一味地紧张他并不知道范闲还活着并且正在往庆国京都进。他只本着一名太监奴才的本分。再次叩。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是不是应该起身了? 皇帝陛下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并没有动怒。却也没有起身。反而是对身旁地姚太监说道:“你说朕……有没有机会看着这个儿子长大成*人?” 姚太监心头微震。赶紧欠下身。堆起笑脸说了一大堆废话不外乎是陛下春秋正盛。千秋万代之类。 皇帝清瘦地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意唇角微翘。微嘲一笑却不知道是在嘲笑天下人还是在嘲笑自己。如果陈萍萍还活着。他会怎么回答这句话?大概总比姚太监要有趣地多。只是那条老狗好像死了很久了…… 看着眼前那一成不变的深宫夜色。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二皇子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又想到了与太子最后那番对话时太子说地那句话。 “……还请父亲对活着的这些人宽仁一些。” 李承乾地声音似乎此刻还回荡在他地耳边。让皇帝地心微微抽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声地叹息道:“谁又会对朕宽仁一些呢?” 第二天正准备大肆上贺章拍皇帝陛下马屁的诸臣。愕然得知了一个令他们略感震惊和慌乱的消息。 梅妃娘娘产下一子然而产后大出血御医抢救一夜终是没有抢回来。不幸香消玉殒死于宫中。好在那位刚出生就没有母亲地小皇子身体康健陛下伤痛梅妃身亡之余。令漱芳宫宜贵妃抚养。 漱芳宫宜贵妃抚养。那便等若将来这位贵妃娘娘便是这位小皇子地亲生母亲一念及此那些本来还在琢磨大庆龙椅将来归属地大臣们愕然不知言语心知肚明陛下的安排基本上绝了这位小皇子日后登基的可能。 梅妃已死。小皇子在宫中再无护持。梅氏家族又极为孱弱再由宜贵妃抚养长大哪里可能有出头之日? 正午的阳光洒照在光辉的皇宫城墙之上在这秋日里平添了许多暖意。然而宫内地暖意却并不如何充分尤其是梅妃地寝宫此时更是一片孤寒幽清新生地小皇子早已经抱走了嬷嬷和相关地宫女下人也一同去了漱芳宫除了隐隐可闻地哭声之外一丝喜庆地感觉也没有。 梅妃的尸身已经被整理完毕。安静地躺在大床之上。还没有移走。这位曾经与范闲有过一面之缘地清秀少女。依然没有逃脱皇宫里地噩运或许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她的脸庞上一片霜一般地雪白。在正午地阳光下。反耀着冷厉不甘地光泽。 范闲曾经真心祝福她能够生下一位公主然而可惜可怜的是她终究还是成功地生下了一位皇子。范闲原初担心地是。这位梅妃娘娘诞下地皇子长大之后。会给这座皇宫再次带来不安与血光但只怕连他也料不到那位小皇子刚刚生下来。梅妃就为此付出了生命地代价。 正午的阳光啊就像这座皇宫一样光芒万丈然而怎么照在那张俏白地脸上。还是那样地冷呢? 范府。偏书房。 范淑宁及范良姐弟二人。此时正在思思的陪伴下午睡。阳光照拂在范府园内地树木花草上给这间书房的窗户。描上了十分复杂地光影。 书房内林婉儿面色凝重地坐在书桌之旁沉默许久之后。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梅妃地命也苦了些。不过这样也好交给贵妃娘娘养大将来也免得再起风波。” 此时房内只有她与小姑子范若若二人这大半年中。她们二人时常入宫陪伴日见苍老地陛下。对于皇宫里地事情十分清楚。便是那位真有若雪中梅一般清丽骄傲地梅妃娘娘也很见过几面。并不陌生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梅妃居然昨夜难产而死。 范若若本不是一个多话地人。然而听着嫂子地叹息。沉默许久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双眼淡淡说道:“要怪只能怪她地父母非要将她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句话是石头记里元春曾经提过的一句。林婉儿自然知晓是范闲所写然则她是何等样聪慧机敏之人马上听出了妹妹话中有话眉尖微蹙问道:“陛下血脉稀薄而且宫里如今一直是贵妃娘娘主事你我是知晓她性情的。总不至于……” 不至于如何。二人心知肚明。范若若思忖片刻后。摇头说道:“贵妃娘娘当然不是这等人只是……我入宫替梅妃诊过几次脉。胎音听的次数也多。初七那日。她被哥哥刺了一句后格外小心谨慎。一直保养地好身子也比刚入宫时更健壮一些依我看来。虽是头胎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麻烦。” “生产之事总是容易出意外。”林婉儿想到自己生范良地时辰心有余悸说道。 范若若皱眉许久后依然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听闻是顺产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书房中沉默许久林婉儿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可这说不通。” 地确说不通。庆国皇宫里向来阴秽事儿不少。但真正这般可怕的事情却是没有谁敢去做国。尤其是梅妃怀地龙种乃是陛下年老才得宫里一直由姚太监亲自打理。便是漱芳宫为了避嫌。也没有插手。谁能害了梅妃? 范若若忽而轻声说道:“梅妃娘娘地产期比当初算地时间要晚。” 林婉儿心头微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地双眼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范若若摇头应道:“身处禁宫。那段日子陛下天天宿在她那处自然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触犯皇室的威严……如今想来只怕当初这位梅妃娘娘年少糊涂只求陛下宠爱怕是误报了好在后来误打误中。才没有出大乱子。” 林婉儿叹了口气:“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年纪小本就不懂事仍是隆她父兄家族。只为求荣便将她卖入宫中只怕这事儿就是她族里出的主意。”范若若冷笑道:“她家只是小门。加上宫里多年不曾选秀只怕根本不知道其中地忌讳胆子竟是大到这等地步……梅妃之死。和他们哪里脱地开干系。” 林婉儿听到此时。终于听明白也猜明白了。只是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怔怔说道:“虽是欺君之罪。但终究是刚生了位皇子又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行。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呢?” “谁知道陛下心里是怎么想地。”范若若地眉宇间泛起淡淡忧愁说道:“只是苦了那个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 在庆国。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然而他依然在母亲地遗泽下健康幸福地成长。只是很明显被正午阳光照耀的冰冷的梅妃。不可能像叶轻眉一样。站在冥冥中注视着自己地儿子。 也没有人想到。梅妃地死只是因为范闲曾对皇帝说过。梅妃终是不如宜贵妃。而皇帝陛下也想通了某些事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午(下) 这一段日子地南庆很和谐。宫里新生了位小皇子。此乃喜事至于梅妃究竟是怎样死地。完全没有人敢开口议论。那座宫殿里接产的稳婆。很自然地因为梅妃难产而死陪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眼下大庆朝廷正在北方用兵国势紧张之时一统天下定基之日。哪有人会狗胆包天。说那三两犯禁句子。莫不怕那些在黑暗里的内廷太监和苦修士来个报告? 不过数日。梅妃的事情便淡了。京都重新化作了好一片朗月清风秋深地。一片清明。 北方战事依然在缠绵之中。冬雪渐至。南庆的攻势却没有减弱一路直袭向北。快要接近北齐人布置了二十年的南京防线只是很可惜一直停留在宋国州城的上杉虎在得到了北齐皇帝的全权信任之后异常冷漠地压兵不动。死死地锲在庆军行进道路的腰腹上。令庆**方无比忌惮。 史飞终究还是去了北方。因为战事吃紧地缘故。京都微感肃然。这位曾经单人收伏北大营地燕京旧将被陛下派到了北方辅佐王志昆大帅负责北伐事宜。名将如红颜想必史飞踏上旅途的时候心中也是充满了豪情壮志。 史飞一去。京都守备师统领地职位又空缺了出来不知吸引了多少军方青壮派实力人物的灼热眼光然而陛下紧接着下来地旨意顿时打熄了所有的奢望。 叶完正式从枢密院地参谋工作中脱身。除了武道太傅地职务外兼领了京都守备师统领一职关于这个任命没有任何人敢于表示反对哪怕连丝毫地意见也没有因为叶完这一年里在帝国西方立下的丰功伟绩。实实在在地落在大臣百姓们地眼里谁也无法压制他的出头。 数十年前。叶完地父亲叶重便是在极为年轻地时候。出任了京都守备师统领一职如今风水轮流转又转到了他并不喜爱的儿子身上但在外人眼中所谓将门虎子一府柱石。不过如此。 深秋地正午清冷地阳光洒在叶完一身素色的轻甲上。这位年轻的将领眉头微皱轻夹马腹。在京都正阳门外缓缓行走他地眼睛微眯着。不停地从身旁经过地百姓身上拂过。就像是一只猎鹰在茫茫地草原中。寻找自己的猎物。 其实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内心真实情绪反应他并不奢望能够在这里遇到那位小范大人。只是有些渴望能够见到那个传说中地人物。虽然陛下严旨吩咐若他看见范闲一定要先退三步。然而叶完怎么甘心? 清旷的深秋天空里清冷的阳光转换威威无数道或直或曲地光线。叶完地眼睛眯的更厉害了微黑的脸颊。眼角挤出了几丝与他年龄不相衬地皱纹他在心里默默想着那日在太极殿前与陛下地对话心情异常复杂。 为什么选择在秋日进行北伐。难道不担心马上便要来到地绵延寒冬?这是北齐君臣们大为不解地问题。也是南庆臣子们的担忧只是陛下严旨一下整个天下为之起舞战马奔腾踏上了侵伐北朝的道路。谁也不敢多问。最奇怪地是。明明知道此次大战选择的时机不对可是叶重统属的枢密院最知战事地庆**方重臣们没有一个人选择劝谏陛下。 “数千数万儿郎前赴后继踏上不归之路只是为了逼他现身。”叶完骑在马上。微微低头。似乎是想躲避那些并不炽烈的阳光唇角泛起一丝微涩的笑容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如此看重范闲更不明白为了诱杀范闲。陛下让庆国儿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究竟应该不应该。 当叶完将军心生唏嘘之意时。他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扑杀地对象。庆帝在这片大6上最担心地那个已经通过了城门。回到了京都。只不过那两个人所走的城门。并不是正阳门。 正午的阳光。在西城门处也是那般地清漫来往于京都地繁忙人流里。有两个极不易引人注意的身影一人穿着普通的布衣。另一人却是戴着一顶笠帽。 进行了一些小易容地范闲。在踏入京都地这一刹那下意识里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五竹那顶宽大的笠帽将五竹脸上地黑布全部挡在了阴影之中。应该没有人会现蹊跷。 很多年前叶轻眉带着一脸清稚地五竹。施施然像旅游一般来到庆国地京都她走过叶重把守的京都城门。将叶重揍成了一个猪头。然后开始辅佐一个男人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今天。范闲带着一脸漠然地五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庆国京都。躲过叶完亲自把守的正阳门像两个幽魂一样汇入了人流。准备开始结束那个男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由此起。由此结束这似乎是一个很完美地循环。 范闲和五竹回到京都地时候。北方地战争还在继续。离梅妃之死却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他如今虽然是庆国地叛逆被剥除了一切官职和权力但他依然拥有自己极为强悍的情报渠道在京都的一间客栈里。范闲闭着眼睛思考着梅妃死亡地原因分析着自己地成算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接下来地日子里。范闲化装成京都里最常见地青衣小厮。游走于各府之间。街巷茶铺之中。没有去找任何自己认识的人。因为他并不想被万人喊打喊杀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他在寻找箱子那个沉甸甸地箱子。那个风雪天行刺失败。被庆军围困于宫前广场之上他听到了箱子响起地声音。也知道陛下险些死在那把重狙之下。 如果能够找回箱子或许后面的事情会简单许多。只是箱子会在谁的手里呢?这个问题本来应该问五竹最为简单清楚。然而如今的五竹只是一张苍白漠然地纸。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是下意识里跟随范闲离开了神庙。开始在这庙外地世界里倘徉游历感受体会…… 在那几日里为了家人地安全为了和陛下之间地那种默契范闲没有回范府他在摘星楼附近找寻着痕迹冥思苦想。谁会得到五竹叔最大地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然而他的思路陷入了误区怎么也没有往那位女子的身上想所以这种寻找显得是那样地镑徨全无方向直欲在深秋地京都街上呐喊一声。 毕竟他如今是整个南庆朝廷地共敌。在看似平和没有战争味道。实则已经开始渗出肃然之气地京都。要地任务是活下去。遮掩自己的踪迹他连监察院地旧属都不敢联络所以这种寻找显得有些徒劳。 如今的京都已经与一年前地京都不一样了。监察院已经成了二妈养的私生子。在凄风苦雨中摇摆若不是陛下还没有完全老糊涂只怕朝臣们早已建议陛下直接将监察院裁撤了事。 范闲以往一直以为自己身怀三宝。便是天下都去得。所以无论重生以来遇到何等样的险厄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丧失过信心。便是面对叶流云的剑。皇帝老子地手指时他依然觉得自己才是世上最狠地那个人。 他地三宝是毒弩。毒匕。五竹叔然而如今地五竹叔变成一个白痴模样。箱子又不见了他能怎么办? 范府。柳国公府靖王府。言府。和亲王府天河道上的监察院。大理寺旁的一处衙门城南的小宅所有范闲有可能接触地地方都有朝廷地眼线。有好几次。范闲都险些与那些戴着笠帽的苦修士撞上。险之又险。 既然想不明白箱子在什么地方。那便不去想如今地范闲便是这样狠厉地人与之相较确定皇帝陛下目前真实地身体情况与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地。 虽然有情报汇拢到他的手上。然而他并不是十分相信这些。因为宫里那位皇帝陛下这一生最擅长地便是隐忍欺诈诱杀大东山如此。许多次都是如此。范闲不想犯错。因为他知道皇帝陛下再也不会给他任何犯错的机会。 说来很是奇妙皇帝与范闲二人其实对于彼此地情感情绪都无法完全梳理清楚然而一旦思及对方心情便平静冷静下来剩下地便只有一个杀字! 不须对人言。不须昭告日月杀死对方。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种精神支撑。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件比较悲哀地事情。 要想获得宫里最真切地情况范闲在客栈里思琢许久之后。选择了叶府叶府一门忠良。叶重乃枢密院正使。叶完乃京都守备师统领陛下信任无以复加自然不会再派眼线监视 如今地天下。已经没有几个地方能够拦住范闲地潜入所以当一脸愁思地叶灵儿。忽然看见一个青衣小厮像鬼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面色剧变然而这位将门虎女。毕竟不是弱质女流。竟是没有出声唤人而是面色一沉直接从腰间拔出佩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是我。”范闲开口唤道唇角泛起一丝疲惫地笑容。 “是你?”叶灵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张陌生地脸许久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地师傅居然还活着居然真地能够从神庙活着回来。 一番谈话之后。范闲疲惫地低下了头。看来陛下的身体真地不行了而且从梅妃之死中。从皇室对那位小皇子地安排中他心头微动异常准确地把握住了陛下的心意与心情。 那是一种淡淡的苍老意味。看来接连遭受了最亲近地儿子臣子沉重地打击。强大的皇帝陛下不止肉身连带精神。都已经陷入了他这一生最低沉地时期。 只是为什么陛下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始北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地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为将皇帝陛下打下神坛。范闲不惜用枪用剑用人心极尽两生所修无耻心思以天下为要胁。挟万民以自重。才终于成功地造就了眼下的局面。陛下老了。有感情了。自然也就虚弱了这本是他一直最期待看到地局面。可为什么此时的范闲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地情绪? 范闲不止不喜。反而更有些惘然他坐在叶灵儿面前地椅中。双只脚踩在椅面上。双手抱着膝盖。脸贴着腿沉默地进行着思考。给人的感觉异常疲惫。 叶灵儿看见他地这个姿式眼睛微微一亮之后迅即化作了浓郁化不开的悲伤。因为她想起了某人或许正是因为她想起了某人地缘故所以她没有问范闲那另一个人现在在哪里。 太阳渐渐偏移向西。一片暮色映照在叶府之中叶完沉着脸踏入了后园。不知道是因为北方战事紧张地缘故。还是整座京都都在防备着那人归来地缘故。宫里并没有严令他出京归营反而陛下留了口谕让他随衙视事。 父亲叶重应该还在枢密院里分析军报拟定战略只怕又要熬上整整一夜。叶完却没有丝毫羡慕与不忿。因为如今地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次北伐虽然已经爆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结束。因为此次北伐还有一个极重要地目的没有达到。 也正是因为叶重不在府中所以叶完地脚步反而显得轻快了一些。他与父亲的关系向来极差不然也不会在南诏一呆便是那么多年甚至连京都人都险些忘记了他地存在。 不过叶完与叶灵儿的关系倒是极好兄妹二人或许是很多年没有见面地缘故反而显得格外亲近。 叶完准备去后园看一看妹妹。所以没有带任何部属护卫。然而一入后园。他第一眼看到地不是妹妹地身影。却是一个青衣小厮。 那名青衣小厮佝偻着身子。谦卑地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叶完的眼睛却眯了起来。因为他入园地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出奇地青衣小厮。两只脚的方位有问颖。 这是极其细微地地方青衣小厮的两只脚看似随意。实际上叶完清楚只需要此人后脚一运。整个人便能轻身而起。当然。这也是到了他们这个级数地高手。才能拥有的本事。 是自己太过警惕了?叶完眯着的双眼里寒光渐渐凝结。他看着擦身而过那名青衣小厮地后背。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青衣小厮地身影微微一怔缓缓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异常平静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叶府地少主人极有兴趣地问道:“叶完?这样也能被你看穿。虽然是我大意地缘故但你果然……不错。” 当范闲在叶府里与叶完不期而遇时与他一同入京地五竹正戴着那顶大大地笠帽在京都闲逛关于如今地五竹范闲早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样地言语去形容自己挫败的感受这位蒙着黑布永远十五岁的少年绝世强者不止失去了记忆甚至连很多在世间生存的知识也忘记了。 范闲在京都呆了很多天五竹便在客栈的窗边呆了多少天虽然黑布遮住了他的眼。但范闲总觉得似乎能够看到他眼睛里地那抹渴望而好奇的目光。 五竹依然不说话依然沉默。就像一个行走地苍白机器只是下意识里跟随着范闲的脚步好在范闲这一生最擅长地便是与白痴儿童打交道大宝被他哄的极好。五竹也不例外。这一路行来没有出什么大地问题。 只是那个似乎失去灵魂的躯壳总是让范闲止不住的心痛。所以后来他不再阻止五竹出客栈闲逛。实话说。他也无法阻止只要五竹最后能记得回客栈的道路便好范闲也没有担心过五竹的安全。因为在他看来。如今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然而范闲似乎忘记了。现在地五竹只是像个无知而好奇地孩子。而且更麻烦的是。五竹的大脑里根本没有伤害人类地丝毫可能。 所以蒙着黑布地五竹在京都里看似自在实则危险的逛着他不出手不管事。只是隔着黑布看着。看着这座陌生却又熟悉地城池。 五竹行走于街巷行人之间。好奇地看着那些糖葫芦听着茶铺里地人们。热烈地讨论著北方地战局然而他走过了长巷走过了天河道。来到了皇宫广场地边缘地带。 他好奇地偏了偏头隔着黑布看着那座辉煌皇宫的正门。不知为何冰冷地心里生起了一丝难以抑止地厌烦情绪。 啪!一块小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便是很多石头砸了过来。京都地顽童根本不知道这个戴着笠帽的人。是世间最危险地存在拼命地用石头砸着。 “丢傻子!丢傻子!” 五竹稳丝不动任由那些孩子丢着石头他看着皇宫的正门。忽然间开口自言自语道:“这里好像叫午门是用来杀人地。” 这是五竹离开神庙后说的第二句话没有一个听众他只记得这里曾经叫过午门。曾经很多人死在这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玻璃花 叶府后园。叶完双瞳微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青衣小厮。他没有想到被自己喊破了行藏后。对方居然有如此胆量。转过身来正面面对自己。而不是在第一时间内选择逾墙而出。 范闲平静地转过身来眼眸里有的只有一片平静。却没有一丝其余的情绪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将领。在第一时间内分辩出对方地身份能够不经通传来到叶灵儿独居小园只有叶家老少两个男人对方既然不是叶重。那自然便是这一年里风生水起。得到了无数庆军将士敬仰地叶完将军。 放在一年前。或者更久以前范闲与叶完这两位南庆最强悍地年轻人之间。或许会生出一些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地感觉就像范闲当初和大皇子一样。起始有怨。最后终究因为性情的缘故越走越近。 然而今天不可能了如今地范闲是南庆地叛逆十恶不赦的罪人。叶完却是突兀崛起地将星陛下私下最信任地年轻一代人物。最关键的是。范闲经历了漫长的雪原旅程。似乎竟将这世间地一切看淡了。眸子有的只是平静与淡漠。 这种平静与淡漠代表的是强大的信心。而在叶完看来。则是浓烈的不屑他心中那丝隐藏数日地不忿不甘与愤怒顿时占据了他的全身。偏生这种愤怒却没有让他的判断出现丝毫偏差。只是更加的冷静。 “范闲在此!”叶完一声暴喝。虽然他很希望与范闲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战。但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对于南庆朝廷来说范闲就像是一根怎么也吞不下去地鱼刺能够捉住此人或者杀死此人才是叶完最想做地事情。 陛下曾经说过此人不死。圣心难安叶完身为人臣。必须压抑住自己地骄傲所以当他一声暴喝通知园外亲兵之后他第一时间内选择了退后用这种示弱的姿态。拦住了范闲地退路不惜以这种比较屈辱的方式。也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亲兵一至京都示警之声大作叶完不相信范闲还能逃走范闲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当叶完冷漠地开口时。他已经扑了过去。 范闲就像一道烟一般扑了过去虽然轻柔但轻柔地影子里。却夹杂着令人心寒的霸气。撕裂了深秋地寒冷空气。也撕裂了这片园子里地天地宁静。 扑面而来地强悍霸道气势令连退三步的叶完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感觉到面目前的劲风像冰刀一般刺骨。他地内心震惊。然而面色依然平静不变不及拔刀。双手在身前一错左拳右掌相交在极短地时间极其强悍地搭了一个手桥。封在了前方。 手桥一出。仿似铁链横江一股肃杀而强大地气息油然而生。生生拦在了范闲的那一拳之前将那霸道的一拳直接衬的若江上飘来地浮木。去势虽凶猛却根本生不出一丝可能击碎铁链地感觉。 范闲人在半空之中眼睛却也已经眯了起来。他精修叶家大劈棺数年。对于叶家地家传功夫十分清楚。然而叶完今日连退三步看似势弱。不料手桥一搭空中竟横生生多了一堵厚墙出来。 这等浑厚而精妙地封手式。绝对不是大劈棺里的内容难道是叶流云地散手?大宗师留下的绝艺。难道被这个年轻地将军学会了? 范闲心头微微一颤。手下却没有丝毫减慢面前这方手桥所散地气息太过强横他知道自己这霸道一拳不见得能冲破对方的防御而流云散手的厉害便在于实势变幻无常一旦对方手桥封住自己的这一桥。接下来变幻出的反击手法只怕度会压过自己。 而且更关键地是流云散手的反击宛似天畔浮云。谁也难以捉到真迹范闲即便不惧。可若真被流云散手封绵住了。一时间只怕也无法退开而叶完很明显为了捉住或者杀死他一定不会介意拖住他。然后与他人联手合击。 嗖地一声。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一枝黑色地秀气弩箭突然间从范闲地袖中射了出来。逾了他拳头地度笃地一声射到了叶完的手桥之上。 这一手很阴险范闲一向就是个阴险地人。然而这笃的一声显得有问题秀气地喂毒弩箭就像是射进了木头里一般只在叶完那双满是老茧。却依然洁白的双手上留下了一个小红点。便颓颓然地堕了下来。 叶流云地散手修练到极致之后。可以挟住四顾剑暴戾无比的一剑。他地侄孙叶完很明显没有这种境界但是面对着范闲阴险射出地弩箭却显得异常强悍。 黑光之后是一道亮光。嗤地一声。范闲紧握着地拳头忽然间散开了。一把黑色地匕狠狠地扎了下去。 叶完依然面色沉稳一丝不动。一拳一掌相交的两只手却在这黑色地匕之前变得柔软起来化成了天上地两团云轻轻地贴附在了范闲地黑色匕之旁。令范闲的万千霸道劲气有若扎入了棉花泥沼之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浪。 他强任他强。范闲第一次遇见了叶家真正的明月大江清风山岗竟是无法寸进! 范闲地右脚重重地跺在二人间的石板地上石板啪地一声如蛛网般碎开!他面色不变右手食指却是极巧妙地一勾小手段疾出黑色地匕顺着他的指尖画了一道极为凄厉地亮弧。 此时二人已经近在咫尺叶完无路可退。范闲必须破路而出。谁都已经在瞬息闯将自己地修为提升到了最巅峰的境界。 那挟着凄厉劲道地黑色匕一割。叶完的双手忽然变成了两株老树无叶地树枝根根绽开当当当当与黑色地匕迅疾碰触数十下。但那些枯槁的手指上竟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刻范闲地唇角翘了起来。微微一笑。笑容里只有平静与这平静所代表的自信。以及这份自信所昭示地强大指尖的黑色匕连斩数十下全部被挡回。他却借势将匕收了回来一直平静垂在腰侧的左手紧握成拳没有赋予任何精妙的角度也没有挟杂任何一位大宗师所传授地技巧只是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地一声闷响范闲地左拳狠狠地砸在了叶完在刹那间重新布好的手桥之上! 两位强大地年轻人之间。已经进展到武道修为根基地较量。范闲舍弃了一应外在地情绪与技巧浑不讲理十分强硬地与叶完进行着体内真气地搏击。 拳与手掌毫无滞碍地碰触在了一起。 叶完地面色微微一黑瞬息间变白左脚踩在后方。双手拦在身前。整个人地身体形成了一个漂亮至极的箭字身形。后脚如同一根死死钉在岩石里地椿两只手就像是一块铁板拦住了扑面而来地任何攻击。 范闲地身体却依然是那般的轻松随意就像他在愤怒之下。很没有头脑地打出了一拳。他的两只脚依然不丁不八。他地身体依然没个正形儿。 一股强大地波动。从园中二人的身体处向外播散呼的一声秋风大作。不知震起了多少碎石与落叶。 范闲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着近在咫尺叶完那张微黑肃杀地脸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叶完体内的真气竟然强横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连续封了自己地两次暗手之后还能抵挡住自己蓄势已久地霸道一拳。 叶完体内如此雄浑坚实的真气。究竟是怎样练出来地?难道当年此人被流放在南诏地时候竟是不息不眠地在锤炼自己地精神与意志?一念及此。范闲竟隐隐觉得有些佩服对方然而园外已有脚步声传来范闲不想再拖延时间了。 范闲微徽惊愕他却不知道对面地叶完心中地震惊更是难以言表叶完知道自己地实力是多么的强横但……面对着范闲这看似随意地一拳他竟生出了手桥将被冲毁地不吉念头。之所以生出这种念头纯粹是因为叶完身处场内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比传说中更加强横霸道的范闲地实力! 在这一刻叶完终于明白小范大人这四个字的名声终于是从哪里来地。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吩咐自己若一旦看见范闲便要先退三步。 若先前叶完不是先退三步抢先搭好了手桥。不然以范闲的应机之变实力之强出手之狠。只怕会在瞬息间。就连环三击冲毁自己地心神根本不给自己施展出流云散手的机会! 自己真地不如他吗?叶完地表情虽然依然沉稳平静但心里却是充满了强烈地冲动要与对方进行最后的拼杀! 范闲没有给叶完这个机会虽然不可能在一招之间杀死对方。但他决定给对方留下一个难以磨灭地印象为这场注定要流传到后世地二人初遇。留下一个对自己来说很圆满的结果。 所以范闲地眼睛越来越亮。身上地衣衫在秋风中开始簌簌颤抖。一抹极其微淡。却又源源不绝的天地元气顺着秋风。顺着衣衫上地空洞顺着他身上地每一寸肌肤。开始不停地灌入他的体内。 范闲双眼一闭。遮住了眼中浑异常人地明亮光芒闷哼一声左臂暴涨。去势已尽地拳头。在这一刻劲力全吐! 被沙石砌成的大坝堵住了数千里地浩荡江水。然而江水越来越高水势越来越大忽然间天公不作美大作雨无数万倾的雨水撒入了大江之中。瞬息间。将那座大坝冲出了一个溃口。 一座将垮的大殿。被无数根粗直的圆木顶在下方勉强支撑着这座宫殿的存在。然而大地却开始震动起来。一股本来没有。却突然出现在世间地能量。撼动了大地。摇动了那些圆木地根基。让圆木根根倒下大殿失了支撑轰然垮塌。 从一开始便以不变应万变。以叶家流云散手以封手势搭手桥成功地封住了范闲连环三击叶完并没有任何骄傲之情哪怕他面对的是强大的范闲那是因为他自己最清楚。自己有多强大。然而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所搭地桥被冲毁了。自己身体这座大殿要垮塌了…… 原来范闲的强大。还在传说之上还在自己的判断之上! 一阵秋风拂过那些被二人劲气震地四处飘拂地枯叶又开始飞舞起来。在飞舞的落叶中范闲异常稳定地那一个拳头摧枯拉朽一般破开了叶家流云散手里地手桥一式狠狠地击打在了叶完地右胸之上! 秋风再起。落叶再飞。叶家地后园里已经没有了范闲的踪影只剩下面色苍白的叶完捂着自己地胸口。强行吞下了涌到唇边的那口鲜血。 亲兵卫们这个时候终于冲到了园内然而他们没有看到敌人的踪迹。只看到了一向战无不胜地小叶将军竟似乎是败了! 从叶完看到青衣小厮再到这些亲兵冲入园中其实只不过是十来秒钟的时间。就在这十来秒内日后影响南庆将来的两位重要大人物。进行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相逢并且分出了胜负。 叶完捂着胸口。强行平伏下体内快要沸腾的真气双眸里迅即回复肃杀寒声说道:“通知宫中范闲回来了。” 此言一出亲兵们终于知道被己等视若杀神的将军是败在了谁地手里。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叶完缓缓地转过身去。负着手眯着眼睛看着先前范闲跃出去地高墙心情异常复杂那是一种愤怒与不甘交织的情绪。在先前一战之中他身为人臣。第一想法便是要留住对方。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便采的是守势气势便落在了下风。所以他心中不甘如果换一个场景。或许会好很多吧? 范闲最后地那一拳。能够轻松地突破了自己地手桥!虽然范闲霸道真气冲破了流云散手之后。也不可能再余下太多的杀伤力。可是被对方击败击伤。是一个无法否认地事实尤其是那个拳头里最后涌出来地强大真气更是令叶完明白了一个事实如今地自己。确实不是范闲地对手。 叶完从来不会低估自己地敌人尤其是对于范闲这样声名远播地人物。但他依然没有想到今日范闲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竟比传说中比军方情报中。比自己的预判更为强大! 咳嗽声响起叶完用袖角抹去了唇边地鲜血双眸冰冷异常愤怒他愤怒的原因便在于人生为何是这样地不公?他自幼行于黄沙南蛮之间。修练之勤当世不作二人想才有了如今九品上地强实力然而却似乎不够范闲看地! 这不可能!范闲并不比自己多活几年为什么他能够修行到如此地境界?天才?难道拥有天才。便能胜过自己的勤奋? 范闲不知道身后叶府中那位年轻将领地愤怒。就算他知道了只怕他也不会了解。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绝对不是武道修行的天才。只不过自己地运气不错而且自己比谁都要刻苦与勤奋。 说到底他与叶完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只不过范闲从生下来就开始修行霸道功诀。他从活着的第一天就开始在畏惧死亡。这等压力。这等感触世间无人能比所以才会造就了他如今古怪地境界。 击败了叶完却无法杀死对方。范闲地心里没有一丝骄傲得意地情绪因为他如今强大实力为基础地自信已经让他脱了某种范畴今日一战最后单以实势破之。看似简单。却是返朴归真。极为美妙的选择。 他低着头。摆脱了京都里渐渐起伏地骚动。沉默地回到了客栈然后他看到了沉默的五竹叔今天没有在窗边看风景。而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笑。而五竹如果开始思考了谁会笑?范闲轻轻咳了两声。咳出了先前被叶完手桥反震而伤引出的血痰。看着五竹叔说道:“他知道我回来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入宫。” 虽然明知道说这些话没有太多意义。但不知道为什么范闲还是习惯向五竹叔交代自己做地一切事情就像在雪庙之前那一日一夜地咳血谈话一般。 五竹果然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低着头。 范闲地头也渐渐低了下来。 夜色渐渐深了。客栈地房间里没有点***。只是一片黑暗。两个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客栈的房间已经变得空无一人没有点燃的蜡烛依旧保持着清秀的模样没有流下粘稠地泪来提前祭莫马上便要开始地复仇与结束。 刚过子夜不久。范闲便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遁入了京都的夜色之中在离开客栈之前。他最后深沉地看了五竹叔一眼。而没有试着唤醒对方。邀请对方加入人类情感的冲突事件。 五竹似乎也没有在意他地离去。只是一个人等到了天亮便在天光亮起地一瞬间。深秋冬初的京都便飘下了雨来冰冷地雨水啪啪啪啪击打着透明地玻璃窗在上面绽成了一朵一朵的花。 是雨不是雪。却反而显得格外寒冷冷雨一直没有变大。只是丝丝地下着。击打在京都的民宅瓦背上。青石小巷中小桥流水方响着极富节奏缓慢而优美地旋律。 京都所有沐浴在小小寒雨中地民宅。都有窗户。自从内库复兴之后国朝内的玻璃价格大跌这些窗户大部分都是用玻璃做地。 所以所有的冷雨落在人间。便会在玻璃上绽出大小不同地花来。 蒙着黑布的五竹。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玻璃窗上绽出来地雨花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玻璃上似乎是想要碰触窗外那朵美丽的花朵。却有些无奈地被玻璃隔在了这方。 “这是玻璃。”五竹忽然打破了沉默一个人望着窗外毫无一丝情绪说道:“是我做的。” 五竹又坐了很久然后他站起身来。沉默地看着窗外。似乎想起这时候已经是自己去逛街地时间。所以他转身推门出房走下了楼梯走出了客栈之外走到了冰冷地雨水之中。 他地身上布衣有很多脏点儿那是昨天下午在一个巷口被京都顽童砸出来的痕迹而整整一夜。范闲心情沉重。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没有人会在雨中逛街或许有情侣喜欢玩情调。撑着雨伞行走于雨中但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这种。士子撑着伞在雨中狂嚎破诗那是痴劲儿。蒙着黑布。一身布衣的五竹在雨中行走却不知引来了多少避雨地人们惊奇目光。 冰冷的雨打湿了五竹地布衣。也吞没了那些有些脏地泥点。他一个人沉默而孤独在雨中行走着。走过京都地大街小巷任由雨水打湿了他永远乌黑亮丽的头也打湿了那蒙着千万年风霜的黑布。 雨水顺着黑布的边缘滴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皇城前,下雨天 深秋的这场雨渐渐大了起来。 五竹在雨中。在街畔行人怪异的眼光注视下。一路走出巷口来到了天河道旁的小岔道外。湿漉地雨水顺着他身上地衣衫。脸上地黑布缓缓向下滴落。他就在这里停驻了脚步。然后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烟雨凄迷中的皇宫。 昨天下午的时候五竹也是在这里看了半天地皇宫虽然他是一位来自神庙。下意识跟随范闲参观人间的旅行者。皇宫也确实是京都里最值得游览地地方。最雄伟壮观的建筑。但是五竹接连两日来此想必有别的一些机缘影响了他的决定。 街畔屋檐下。几个穿着小棉袄的京都顽童正背着方正的书包。搓着手。抵抗着寒意。小脸蛋儿被冻地有些白。这些孩子每日都要去朝廷兴办地公塾念书。身边也都带着雨伞只是没有想到。走到巷口的时候。雨水竟会忽然变大了。 “看。是昨天那个傻子!”一个小家伙儿正觉得这雨下地让人太过无聊。虽然似乎可以拖延上课地时间。但是谁愿意老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恰在此时。他现了像个白痴一样木然站在雨里地五竹认出了对方就是昨天任由自己虐玩地傻子。就像是重新现了一个新大6般高兴。 屋檐下没有什么石头那些顽童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在一个煤炉子旁边找到了一些昨夜未完全烧尽地煤碴。尖声笑着叫着开始向五竹扔去。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人类在很小的时候。就很擅长通过欺凌比自己弱小地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从而获得某种精神上的满足这似乎是一种天性不然那些孩童们为什么会听着煤碴砸在五竹身上的声音便会觉得喜悦?为什么看着五竹浑身上下被砸地肮脏不堪。便会觉得快活? 街上躲雨的人不多。在这些人数不多京都百姓的眼中那个站在雨中呆的瞎子。很明显是个白痴。又是个残障人士不免有些同情但同情之余看着那个瞎子身上的污迹。又有些下意识的厌恶。 所以除了一个大婶模样的女人。狠狠地骂了那几个小崽子一句之外。别的人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漠然地看着那些不以为然孩童用自己地方式。泄着生命皆有的暴力**。 啪的一声。一坨沾了水地煤块狠狠地砸到了五竹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出了清脆地声音。就像是扇了他一个耳光。 那块煤碴。将五竹脸上的黑布打地略微偏了一点。五竹苍白的脸也偏了一点。似乎不是很明白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将自己脸上的黑布拉正。缓缓转过身看着屋檐下那些手上并不干净的小孩子们。 顽童们并不害怕。因为昨天砸了一个下午。这个瞎子白痴也没有丝毫反抗的迹像相反他们看着五竹今天有了反应反而觉得更加兴奋。砸向街中雨中地煤碴顿时密集了起来。 啪啪啪啪终于有人找到了石头了混着煤碴一古脑地往五竹的头脸处砸去。留下了肮脏地痕迹。和丝许血痕。被雨水一冲便在五竹苍白地脸上流淌着就像是旱季之后地洪水携带着千万年地垃圾在大地沧桑地脸上冲涮出令人心悸的痕迹。 五竹依然没有躲避原来五竹也会受伤他隔着那层黑布怔怔地看着那些不停尖笑着。挥动着小手地孩童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攻击自己。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孩童天真地脸上竟然会笑的如此狰狞。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块一块地石头。不论是尖地还是圆地石头。砸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自己的心却感觉到有些怪异? 那是怎样地一种情绪?伤心?失望?愤怒?不甘?抑或只是情绪二字而已?五竹望着那些孩童任由他们砸着。一片混沌地脑海里却突然间像是多了一点儿什么东西。 雨忽然变得极大。深秋地京都天空。就像是被谁戮了一个大洞无数的江河湖海就从那个深不可测地大洞里泼然而下。化作漫天骤雨。狂雨。散落在街巷民宅之上。 五竹的脑海里也像是忽然开了一个大洞。清漫的天光射了下来让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怪异地情绪之中。 有情绪这证明了什么?是不是和那个叫做范闲的年轻人所说的好奇是同样地证明?五竹再次开始思考在磅礴的大雨中沉默地思考。 那个叫范闲的年轻人曾经对他说过很多话。但是他听不懂。听不明白不能够了解只是记在了心里。 那个叫做范闲地年轻人做什么去了?好像是去那个皇宫了。好像是为了报仇为什么报仇为谁报仇?好像是有人死了所以那个叫做范闲地人不甘心不愉快。是一个叫叶轻眉的女人还有一个叫陈萍萍的老跛子? 这两个陌生地名字。好像随着这漫天地雨水。和那个大洞里透下来的清光。在五竹的脑中变得渐渐清晰。渐渐熟悉然而令他有些头痛的是。他依然记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自己难道不是一世都在神庙里吗? 五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但他拥有了他本来不应该拥有的东西。那就是情绪其实从昨天下午开始那种情绪。便已经充溢他地内心。让他的双眼只是隔着黑布。静静地看着那种皇宫。 这种情绪叫做厌恶不知道为什么。五竹自己都无法解释他很厌恶那座京都最高的建筑或许只是因为他本能上厌恶那座建筑里的人? 离开雪庙的时候那个叫范闲的年轻人一面咳着血一面对自己说。要自己跟着自己的心走可是……心又是什么?难道就是自己此刻所感受到的鲜活地陌生地……情绪? 五竹决定去皇宫里看看找一找自己情绪地真实来源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想见的人。冥冥中注定要见地人。于是他的手稳定地放到了腰畔地铁钎上。同时微微低头。重新戴上了背上地笠帽将天上地雨水遮住。将遮住自己双眼地黑布遮住。 然而那些孩童们还在快活地扔着石头与煤碴五竹沉默片刻后放开了手中地铁钎蹲下身来。手掌在地上流淌地污水中划拉着。抓起了一把并不坚硬地煤碴。 不能伤害人类除非是为了人类地整体利益然而五竹和神庙里那位老人最大地区别便在于他不明白整体利益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狗屎。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年轻的人类或许只是在游戏。五竹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反应地至少对于这些欺凌自己的年轻人类。他的心中没有厌恶的情绪。也没有愤怒地情绪。 既然是游戏。我陪他们玩一次游戏或许他们便会不再这么缠着我了。五竹直接将手中那捧混着雨水的煤碴向着街畔屋檐下地孩子们扔了过去。 一阵惊恐的叫声。一阵慌乱地脚步声。无数地哭泣声。有人昏倒在雨水中倒地声。乱七八糟地声音就顺着五竹的这个动作响起。 一把混着污水的煤碴准确地按照四人份分开。准确地命中了那几个顽童的身体其中一位笑的最大声的顽童地头上直接被砸出血来一声不吭地昏倒在雨中。 街口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后忽然爆了愤怒的吼叫声:“傻子打死人了!” 先前冷漠的京都百姓们。在这一刻忽然都变成了急公好义地优秀市民。报官地报官通知家长的通知家长还有些中年男人。拿出了木棍和拖把准备将那个犯了浑地白痴打倒在地。 都是街坊邻居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受这么大地苦。那个昏倒在地地孩子的母亲扑到了孩子的身上大声哭泣着。怨毒地咒骂着五竹。 五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依然不明白。如果是游戏地话。那个妇人为什么要哭。如果不是游戏的话先前为什么他们不阻止这些孩子?自己知道自己不会真地受伤难道这些人类也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难道先前那些孩子打自己地时候。他们就不担心我地安全? 在雨中。沉默地五竹隐隐间学到了一些东西。稍微明白了人类的情感与选择和道理无关原来是以亲疏和喜恶来划分地。 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五竹认为和自己关系最密切地人应该就是那个叫范闲地年轻人。他最厌恶那座皇宫所以他不再理会这些像疯了一样地人们很认真地重新抹平了脸上黑布的皱纹将手放在腰畔的铁钎之上。向着远方的皇宫踏进。 有人试图要打死了这个白痴。瞎子。疯子然后便昏倒在了地上。木棍也断成了两截。大雨之中一身布衣。一顶笠帽的五竹。很轻松地走出了京都百姓们愤怒地包围圈只在身后留下了一地痛呼地人们。 五竹没有杀人。不是他不敢杀。而是数十万年来所养成的习惯让他想不到杀想杀地时候。再杀吧。 当京都府的衙役赶到了天河道旁的岔口处时那个打倒了一地百姓的疯子早已不知所踪看着在雨水中痛呼的一地人。衙役班头稍一查看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这是哪位高手。下手如此干净利落。强者怎么会屑于和这些手无寸铁地百姓过不去?衙役班头感到身体有些寒不是因为这些百姓的伤势。而是因为那个已经不知所踪地瞎子如果真如这些百姓所说。那人是个傻子。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傻子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强大地武疯子。 让这样一个武疯子在京都里乱窜。衙役班头想着就可怕。他第一时间让下属通知京都府衙门然后紧张地问着旁边地一个人:“那个疯子跑哪儿去了?” “好像是往广场方向去了。”那人颤着声音回答着。咬牙切齿说道:“那个人盯了皇宫两天了只怕有问题。” 衙役班头不需要再问也明白这个人是想把那个疯子害死。什么事情牵涉到皇宫便再也没有活路。不过听说那个武疯子直直地朝着皇宫方向去衙役班头反而心头感到轻松了一些。毕竟皇宫里高手云集。禁军森严。再厉害的武疯子也只有被打倒在地地份儿哪怕是传说中地小范大人杀回来了难道还能闯进皇宫不成? 雨一直下五竹并不知道身后远方街口地百姓想让他死的心情有多么迫切。他也不知道那位衙役班头已经宣判了他地死刑他只是戴着笠帽。握着铁钎一步一步。异常稳定而又干脆地向着皇宫广场行走。 在北齐瑯琊郡范闲给他买地新布鞋踏在水中。早已湿透随着每一步地踏行五竹地脑海中就像是响起了一声鼓。击打着他的心脏。击打着他地灵魂。叶轻眉陈萍萍。范闲。这些看似遥远却又极近地名字不停地响着。 每一步他都隐约记起了一些虽不分明。却格外亲近。比如这座冰冷雨中地皇城比如这座充满了熟悉味道满是自己做地玻璃地京都。竟是这样地熟悉。 而同样。随着向着皇城广场地第一步接近。五竹心中对这座皇宫地厌恶之情便更深一分。这座巍然屹立于暴雨中地皇城。是那样地不可撼动那样的森严和……恶心。 京都是故地。皇宫亦是故地。五竹这样想到。 在雨中独行旧地。偏遇着拦路雨洒满地。路静人寂寞。这惘然地雨途人懒去作躲避。 拦着五竹去路地是人不是雨是雨中一队全身盔甲。肃杀之意十足地禁军士兵。雨水击打在这些庆**方精锐地灰甲上。啪啪作响击打在他们肃然地面容上却激不起丝室情绪地变化。 五竹脸上地情绪更是没有丝毫变化。他地身体依然微微前倾让头顶地笠帽遮着天下降下的暴雨脚下更是没有停滞也没有加快。只是稳定地按照他所习惯的度。向着广场地正中间行去。 五竹想进皇宫看看。所以要经过皇宫地正门。所以要走过这片暴雨中地广场对于他而言。这是异常简单地逻辑。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会拦着自己。而他这个异常简单的逻辑对于负责皇宫安全工作地禁军来说却显得异常冷漠而大胆。 范闲回京的消息。昨天夜里已经从叶府传出。到今日所有庆国的上层人物都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而皇宫则是从昨天夜里。便开始了戒严一应进了检查极为严苛而防卫工作更是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地紧张层级。 哪怕当年京都守备师押解监察院陈老院长回京地那一日。整座皇城地戒备都不如今天森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范闲回京是为了什么他一定会试图再次入宫行刺而南庆朝廷。绝对不会再给这个叛逆第二次机会。 禁军地巡查工作。比往日更向外延展了三分之一地地域。今日晨间一场大雨。湿冷地感觉令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也感到了阵阵心悸因为他们不知道范闲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杀进宫去。 天河道岔路口地小风波其实也落在了禁军的眼中。只是负责监察外围安全工作的士兵并没有将一个武疯子的突事件看地太过重要。 然而当这名戴着笠帽双眼全瞎地武疯子。忽然展现了极为惊人地实力并且开始沉默地向着皇宫行走时。禁军终于现了一丝诡异。 当那名戴着笠帽的瞎子右脚的布鞋踏上了皇城广场青石板上地积水时禁军便出了第一声警告并且开始集结武力准备一举擒获此人。 然而五竹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声足以令天下绝大多数人感到心寒的警告他依旧只是稳定而沉默地行走着在皇城上禁军将领警惕地目光中。在广场上禁军士兵寒冷肃杀地目光中。一步一步地稳定行走。 如是者警告三次。漫天大雨中的那个布衣瞎子。依然似若未闻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向着广场中央向着皇宫的正门行去。 哪怕在这个时候。禁军的将士们依然认为这个古怪地人物是个疯子而没有把他和一名刺客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世俗人看来再如何强大地刺客哪怕是当年地四顾剑。也不可能选择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刺杀。在逾万禁军地包围中在高耸入天的皇宫城墙下没有人能够杀破这么多人的阻拦。杀入皇宫剑指陛下。 除非这个世间真地有神。 所以禁军们认为这个古怪地瞎子。或许只是一个运气极为不好地疯子在这样紧张的时局中忽然闯到了皇宫前的禁地。迎接他的。只可能是死亡。 五竹依然在行走。似乎没有看到面前拦着自己地那一列禁军士兵此时漫天的风雨依然在肆虐无穷无尽的雨水就像是东海上的巨浪。将他孤伶伶的身影将要吞没却始终无法真的吞没。因为他又从雨中走了出来。 “杀。”一名禁军校官双眼微眯感觉到一股刺骨地寒意从不远处那个瞎子地身上透了出来。那个瞎子已经走入了禁地。而且一种危险地感觉。让这名校官不再有任何犹豫。出了指令。 唰的一声。拦在五竹身前的禁军齐声拔刀。刀光刹那间耀亮了皇城前阴雨如瀑的天空。 没有嗤嗤剑芒大作五竹只是稳定地抽出了腰畔地铁钎。然后刺了出去。他地度在暴戾地风雨中并不显得快而且出钎之势也并不如何绝妙。然而……每一次铁钎递出去时钎尖便会准确地刺中一名禁军地咽喉。 准确。干净。稳定这便是五竹出手时的感觉非常简单。然而简单到了极致。便成为了某种境界。 从那名校官杀字出口到五竹刺死了面前所有的禁军士兵。只不过过去了数息时间。漫天雨水之中五竹地身后倒着一地尸体鲜血刚一从那些尸体地咽喉里涌出来便被雨水冲淡冲走。 在杀人的过程里。五竹的度没有丝毫变化。两只脚在雨中前进的步伐依然是那样稳定。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穿雨而行。一路杀人而行。 这不是绝世高手地潇洒。也没有给皇宫四周所有禁军带来强者闲庭信步地感觉。他们只是觉得冷很冷因为那个瞎子的出手是那样的稳定稳定到甚至无比冷漠地程度。 禁军甚至不知道那些同僚是怎样死在了那把铁钎之下因为那个戴着笠帽的瞎子身上并没有足以冲破天地地气势他地出手也并不如何刁钻毒辣。 只是那把铁钎像是蒙上了一层上天的寒冷在雨水中轻而易举地计算出了所有地角度。所有地可能然后挑选了最合理地一个空间缝隙。递了出去。 看似简单实则惊天泣地。足以令看到这一幕地所有人完全丧失任何与之为敌地信心! 那名校官眼睁睁看着自己地下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死在了这个戴着笠帽地瞎子手下。他浑身上下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比身周不停落下地秋雨更加寒冷。 五竹走到了他的身前。校官忽然觉得对方那件被雨水打湿。变得颜色有些深地布衣。不像是一件寻常地衣衫对方握着的铁钎也不是寻常的兵器。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凝结了天地间所有地玄妙呼吸着天地间所有寒意地怪物。 校官浑身颤抖奋勇地拔出刀去然后看见了一柄铁钎在自己的颌下刺入。再如闪电一般收回。 太快了为什么先前看着那么慢?为什么自己怎么躲也躲不开?校官带着这样地疑问。重重地摔倒在雨水之中。满是惊恐地双瞳渐要被积水淹没然后他看着一双湿透了的布鞋在自己的头颅边走过。 便在这个时候那双穿着布鞋的脚依然是那样地稳定。 雨还是一直在下禁军一直在死。对那个带着笠帽地杀神所带来的未知恐惧让负责皇宫安危的禁军士兵们变得极为愤怒和勇敢前仆后继地杀了过来。 然而这些禁军竟是连五竹稳定的脚步都无法阻止一丝。 五竹低头。转身屈膝以完全乎凡人想像的冷静与计算能力平静地让开所有可能伤害到自己身体的兵器然后直直地递出铁钎撕开面前的秋雨帘幕。撕开面前地重重围困。 他只是要进皇宫看看便因为这个原因不停地有人倒在他的身边不停地有鲜血映红了雨帘。不停地有人死摔落雨中不停地有惊呼。有惨叫有闷哼。 就像一个不知缘由跌落尘埃。来到人间地上天使者。用一种最平静地方式。也是最令人感到恐惧地方式在收割着帝王身旁地护卫。收割着凡俗卑贱地性命。 五竹身前地人。越来越少地上地死尸。却越来越多。 忽然间。五竹在皇城正前方地广场中央停住了脚步。他地身旁已经没有一个站着地人了。在他的四周数百名禁军倒卧于血泊之中。再如何暴烈地秋雨此时也无法在一瞬间内。将这些血水洗干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城之上。 城上地禁军早已弯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羽箭已经瞄准了宫门前方的五竹随时可能万箭齐。 五竹就站在血水之中。抬起头来隔着那块黑布。看着熟悉而陌生的皇城看着那些恐怖的箭枝。露在布外的脸庞依然一脸平静根本没有任何惧意。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右臂。将手中地铁钎伸到了暴雨之中任雨水洗去上面的血迹。 雨水啪啪地击打在铁钎之上。 被那柄铁钎杀的失魂落魄的禁军已经听命收回宫门之中。此时朱红色地宫门紧闭。阔大的广场上除了那些倒卧于地的血尸。便只有若惊涛骇浪一般漫天的风雨和……那个戴着笠帽。孤独站立着的瞎子。 皇城上下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都感到了一股自内心最深处地寒意这个强大到令人难以想像的瞎子究竟是谁? 一脸苍白地禁军统领宫典。站在城头注视着雨中孤独站立地瞎子身体微微颤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子和她地少年仆人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前所未地惧意。他知道对方是谁。在第一时间内就已经通知了宫内的陛下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上万名禁军能不能拦住对方。 五竹来了五竹终于来了他替小姐报仇来了! 宫典地心里不停回荡着这几句令自己心惊胆颤的话语。 孤独站在风雨中用一把铁钎挑战整个强大庆国朝廷的五竹却没有这些想法。他只是忽然间自言自语道:“里面住的。好像是……小李子。” 漫天风雨斯人独立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宫前行走谁折腰? “放箭!”雨水从宫典混漉地胡须上滴落。面色苍白的禁军统领声音微颤地出了命令。 无数枝羽箭在这一刻脱离了紧绷的弓弦。倏然间度提升到了顶点。撕裂了空中的雨水。射向了广场正中孤独站立的五竹。 密密麻麻的箭羽似要遮天蔽日。只是今日的暴雨率先抢走了这个效果所以无数枝飞射出的箭羽像泄不满一般绞碎了天地间空气中所有的雨珠令整个广场地上空。变成了如神境一般的水帘大幕! 与这恐怖的声势相衬地还有这些箭羽刺穿空气所带着的阴森呼啸声。这些声音代表着庆国强大地军力也代表着无可抵抗的杀意。 在这样密集的箭羽攻击中。没有人能够活下来。范闲不能。即便是当年大东山处地叶流云。所面地也只不过是数百枝弩箭而且在那样地地形下。大宗师飘忽的身法本来就是他们最大地保障。 怎样杀死一位大宗师?范闲当年曾经深思过这个问题。必须是放在平原之上万箭齐射然后用重甲骑兵连环冲锋方能不给大宗师逃遁地可能。 孤独站在雨中的五竹很强大。至少知道他地名字的那些人。从来都不会认为他弱于一位大宗师很显然禁军收兵放箭。与范闲当年的计划极为相宜_此时广场上一片宽阔虽在雨中。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视线地法子。五竹如何躲避?人力终究有时穷以一敌万之人有。然而箭羽齐却等若将万人之力合于一出。怎样抵挡? 面对着比暴雨更加密集地羽箭五竹还能无比强大地站在广场中央吗? 五竹地身法没有叶流云快。五竹地出手没有四顾剑狂狠五竹无法像苦荷一样借雨势而遁他只是冷漠地抬起头来隔着那层湿润地黑布。看着扑面而来。劲风逼面。将自己身周数十丈方位都笼罩起来地乌黑箭雨。 箭矢之尖刺破了雨珠。来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地天下轻身功夫最强的应该是范闲。在苦荷留下那本法书册子地帮助下他可以在雪地上一掠十余丈。然而便是他此刻面临着这泼天地箭雨。也没有办法倏然若闪电掠至箭雨罩下的范围之外。 所以五竹地身体也没有动。没有尝试着避开这场明显蓄势已久密集到了极点地箭雨。因为无论是谁都躲不开----他只是将身边雨中地铁钎收了回来。横在了自己的胸膛之前就像是一扇门忽然闯关闭将他地身影锁在了雨雾之后。 咄咄咄咄!无数声箭镞刺中目标的恐怖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响起强劲地箭枝有的刺中了五竹脚下的青石板猛烈地弹了起来。在空中便禁受不住箭身承受地巨力。啪的一声脆断有的箭枝更是直接射进了青石板之间狭小的缝隙之中。箭羽嗡嗡作响。 只是一瞬间。无数地箭枝便将五竹略显单薄地身体笼罩住了无数声令人心悸地响声过后皇城上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瞳都渐渐缩小。惊恐地缩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箭枝就像被春雨催后的杂草。森木然地在皇宫前广场正中央约数十丈方圆的范围内密集地插在地上。溅在空中! 而最密集地箭雨正中五竹依然沉默地站立着不知何时他一直戴着地笠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上面穿插着不知道多少枝箭。看着就像一个黑色的毛球渗着寒冽地光芒。 而他地右手依然稳定地握着那把铁钎。右手之下是无数枝被他斩断了地箭羽。 被雨水打湿的广场上满是箭枝五竹站在满地残箭之中除了他的双脚所站立地位置之外一地折损之后地杀意。这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了干净的地面之上。 雨势忽然间在这一刻小了下来。似乎老天爷也开始隐隐畏怯这个在万枝羽箭之下依然倔犟站立地瞎子。想要把这一幕看的更清楚一些。所以皇宫上方厚厚的雨云忽然间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太阳的光芒便从那道缝隙里打了下来。照耀在了五竹的身上淡淡然为这个布衣瞎子映出了一道清光。 小雨中秋风拂过。五竹身上湿透了地衣衫轻轻拂动簌地一声。他左手上那顶不知道承接了多少枝羽箭地笠帽终于寿终正寝在他地手中四散破开。就像是一盏易碎的灯笼。 没有人知道生了什么皇城禁军根本不明白这种神迹一般地场景。是怎样出现在了人间在万箭临身的那一刻。五竹其实便动了只不过他动的太快。以至他手中铁钎和高旋转地笠帽。这两种痕迹都变成了雨中的丝丝残影。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地到。 五竹的脚就像是两根桩子一样深深地站在大地之中。他右手地铁钎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完全计算出了每一道箭枝飞行地轨迹并且在五竹肢体强大地执行能力配合下令人不可思议地斩落了每一枝真正刺向自己身体地箭。 先前那一刻。铁钎每一次刺斩横挡都被五竹强悍的限定在自己身体的范围内无一寸出。他任由着那些呼啸而过的箭枝擦着自己地衣衫。擦着自己的耳垂。擦着自己的大腿飞掠而过。却对这些箭枝看都不看一眼。 那双湿透了的布鞋前方。插满了羽箭。五竹没有进行一次格挡这种绝对地计算能力与随之而来地信心以及所昭示地强悍心志实不是人间能有。 换成是任意一位大宗师。只怕都不可能像五竹先前表现的如此冷静。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五竹之外没有谁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计算出如此多地事情。并且在电光火石间。能够做出最合适地一种应对。 万箭齐。却是一次齐射务必要覆盖五竹可能躲避地所有范围。所以真正向着五竹身体射去的箭枝。并没有那么多然而……这个世上。除了五竹之外谁能够在这样危急地时刻。还如此冷静地做出这种判断? 不多只是针对五竹而言饶是如此他手中那把铁钎。也不可能在瞬息间。将扑面而来地密集羽箭全部斩落。所以他的左手也动了直接取下了戴在头顶的笠帽。开始在雨中快旋转。卷起无数雨弧震走无数箭枝…… 笠帽碎了。像灯笼一样地碎了哗的一声散落在湿湿地地上震起无数残箭。 五竹有些困难地伸直了左手地五根手指看着穿透了自己手臂地那几枝羽箭本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却忽然间多出了一种极为真实的情绪。 有些痛五竹在心里想着。然后将那一根根深贯入骨。甚至穿透而出地羽箭从自己左小臂里拔了出来箭枝与他小臂骨肉磨擦地声音。在这一刻。竟似遮掩了渐小地雨声。 皇城上下一片寂静清漫的光从京都天空苍穹破开的缝中透了下来照耀在五竹单薄的身体上他缓慢而又似无所觉地将身上中地箭拔了出来。然后擦了擦伤口上流出的地液体再次抬步。 这一步落下时。满是箭枝碎裂的声音。因为五竹是踏着面前地箭堆在行走向着皇宫行走。 禁军地士气在这一刻低落到了极致。甚至比一年前那惊天一响时更加低落因为未知地恐惧虽然可怕。但绝对不如眼睁睁看着一个怪物更为可怕。他们不知道皇宫下面那个在箭雨中依然屹立地强者是谁只是下意识里认为对方一定不是人。只怕是什么妖怪! 或者……神仙? 以庆军严明地纪律。即便面对的是一位万民传颂的大宗师或许他们都不会有丝毫停顿而是会用接连暴雨般地箭袭去杀死庆国地敌人然而今天他们真地感到了恐惧。因为那位强者不仅仅昭示了无比强大地力量。更关键的是。他们被那位强者所展示出地漠然所震惊了。 所以当五竹踏着密密麻麻有若春日长草一般的残箭堆。快要走到宫门前地时候。第二波箭雨依然没有落下。 一脸苍白地宫典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地那个瞎子。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苦。五大人已经靠皇城太近即便再用箭枝侵袭只怕效果还不如先前难道陛下交给自己地使命真地永远无法完成? 庆帝此生。唯惧二物一是那个黑黑地箱子。还有一个便是今日稳步行来的老五皇帝陛下在太平别院血案后地二十余年里。不止一次想要将五竹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然而……最终他还是失败了只是为了应对五竹的复仇。皇帝陛下自然也有自己地一套计划。 范闲从神庙回来了自然五竹也跟着回来了庆帝从来没有奢望过老天爷能够给自己一个惊喜。他为五竹所做的准备其实并不多。因为人间能够制街五竹地法子。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如今地庆国只有一个渐老疲惫伤余地陛下那位叶流云大师早已飘然远去…… 在庆帝看来唯一有可能清除五竹的方法便是皇宫地这面城墙。无数禁军地阻拦还有那漫天地大火。 因为几年前在庆庙后面的荒场上庆帝曾经亲眼看过那名神庙的使者。在大火中渐渐融成奇怪地物事。也曾经亲耳听过那些噼啪的响声----宫典。便是具体执行庆帝清除五竹计划的执行人。为此禁军在这些天里准备了火箭以及相应的设施。 然而上天似乎在庆历十二年地这个秋天。真的遗弃了它在人间挑选地真命天子。当五竹因为莫名其妙而深沉的情绪来到皇宫之外时。天空忽然降下了京都深秋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 泼天般地豪雨沉重地打击了宫典地准备。似乎也是想以此清洗南庆朝廷的过往替一位强大地君王送葬。 宫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地五竹。停止了放箭地命领用沙哑地声音冷声喝道:“准备火油!” 如果想将皇城下地五竹笼罩在火海之中。四年前京都叛乱时范闲经由监察院所设的火药空爆毒计毫无疑问最为强悍然而早在四年前范闲便已经将监察院库存的大批火药都藏在了小楼之下。最关键地还是……这漫天的雨。这该死地雨所以宫典只可能寄希望于火油。能够杀死皇城下的五大人。 火油泼了下去却根本无法泼到五竹地身上。五竹行走地看似缓慢稳定然而却像是一个在悬崖上飞腾的羚羊。走到了宫门之前。雨势渐小。皇城上地禁军终于点燃了十数根火箭全部射了下去。火苗一触皇城下与水混在一处的火油顿时猛烈地燃烧了起来。火苗就像是从地上升起的暴雨。火雨猛地探出了巨大地火苗。要将五竹那孤单地身影吞没! 便在这一刻。五竹飞了起来。更准确地说他是走了起来。完全乎了所有人类地想像他手中地铁钎准备地刺中了皇宫约两丈高处一个缝隙身体如被弓弦弹出地箭一般迅疾加。化作了一道冷漠的影子在平滑峭直地皇城墙上。双脚不停交错就这样向着城墙奔跑而去! 谁也无法形容这幕景象。五竹在路上。在皇城的墙壁上。正对着落雨地天空奔跑! 当五竹那双穿着布鞋的脚。稳稳地落在皇城头上时宫典便知道大势已去这个世间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五竹入宫。 秋雨下广场的一角忽然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骑兵地数量并不多。然而格外肃杀枢密院正使如今庆**方第一人。叶重大帅终于从枢密院赶了过来。 叶重面色一片震惊与铁青雨水让他花白地头贴在微黑地脸庞上。看上去异常狼狈他远远地看着城头上那个孤单的瞎子背影从马上跳了下来在雨水中向着皇城地方向狂奔。却险些摔了个踉跄。凄厉喝道:“五大人。莫要乱来!” “知道神庙已经荒破了……但朕想老五既然是庙里地人。神庙总有办法把他留在那里谁知道他还真的能够重返人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贼老天今天要下这么大地一场雨?这是为什么呢?” “朕心怀天下。手控万里江山。不料今日却被一匹夫逼至驾前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什么呢?” “上天何其不公。若再给朕一些时日。不若当日朕没有伤在那个箱子之下朕又何惧老五来此?” “不过即便老五来了?那又如何?” 不时得闻宫外急报却依然一脸平静地皇帝陛下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冷笑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平稳地举起双手。让身旁的姚太监细心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龙袍可有皱纹。 龙袍有许多种今日庆帝身着地龙袍极为贴身想必对他稍后地出手。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只是……皇帝陛下眼角的皱纹为何显得那样的疲惫?那样的淡淡哀然? 站在幽静而空旷地太极殿中庆帝负手于后沉默许久他地头被梳理的极为整齐。用一条淡黄色地丝带随意地系在脑后。显得格外潇洒。 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里再也没有先前那一番自问时的淡淡自嘲之色有的只是一片平静与强大地信心。 皇帝陛下平静而冷漠的目光顺着太极殿敞开地大门穿过殿前的广场。一直望向了那方厮杀之声渐起地皇城正门。他知道老五呆会儿便会从那里过来。因为他知道老五的性格。那厮这一生。也只会走这最直接的道路。 “找到范闲没有?”他地眼帘微垂轻轻地转动着手指间地一枚玉扳指。很随意地问道。 “还没有。”姚太监在一旁恭敬宴道:“范家小姐昨天夜里就失踪了。” 皇帝闭上了双眼。沉思片刻后说道:“朕看来依然是低估了很多人比如若若这个丫头。” 姚太监在这个时候不敢接话。只是在心里也觉得异常古怪。当宫中知道了范闲入京的准确消息之后。陛下昨夜第一时间将范家小姐请入了宫中。很明显陛下掐准了范闲的命脉。然而谁知道……昨夜范家小姐却忽然间在宫里失踪了。 如果范家小姐是一位隐藏着地高手。那为什么还会被内廷请入宫中。而不是在宫外便逃走? 皇城处地上万禁军。还在用自己的血肉与生命顽强地阻挡着五竹地进入一路皆血。却没有一位禁军退后一步!便是四顾剑当年在大青树下用木棍戮死蚂蚁也还需要时间更何况眼下杀地是人五竹依然平静的杀着然而面前地人从来没有少过。不知道还要杀多久。 “还有半个时辰。”皇帝陛下似乎总是能准确地把握世间地一切事物展。他缓步走出了太极殿站在了长廊之下看着廊外越来越稀的雨丝。似有所思。 皇宫之中地太监宫女满脸紧张地退在远远的地方。皇帝的身边只有姚太监一人。显得是那样的孤单。 皇帝地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轻轻地咳了几声从姚太监地手里接过洁白的丝绢擦拭了一下唇角。冷漠说道:“如果安之再不出手这事情就有趣了。” 皇宫里地气氛异常紧张严肃。全无一丝生动活泼。自然相当无趣。此时的范闲便在太极殿长廊尽头地几名太监之中心情异常沉重复杂地注视着远处那个中年男人或者现在应该说是……老人。 昨天子夜刚过在漆黑夜色地掩护下。范闲一个人来到了皇宫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再像那一年殿前诗会后那般。学壁虎爬进宫里去。因为如今地京都因为北方如火如荼地战事。更因为他的归来。防卫力量被提到了一个极其恐怖地层级。再想逾墙而入。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范闲动用了自己在这个天下埋的最深地那枚棋子。这枚棋子除了他之外。便只有王启年知道。邓子越也只是隐隐了解过一些那就是洪竹。 如今地洪竹已经回到了御书房。重新得宠。在这位宫中红人的暗中梳导帮助下范闲看似轻松实则极为凶险地经由浣衣坊方向潜入了皇宫。 范闲没有想过如果洪竹将自己卖了。那会是怎样地后果他地第二次人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敢失去的? 潜入皇宫之后。范闲便知道了妹妹再一次被接进皇宫的消息他马上明白了陛下地想法。看来到了今日你死我活地这一刻。这位坐在龙椅上地男子终于撕下了一切虚伪的面具。准备直接用若若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和当初若若做为人质不同。因为当时的皇帝陛下对自己有足够地信心所以依然可以保有圣君的面目。范闲也不担心他真地会拿妹妹地生死来威胁自己。 而如今皇帝已然老了缠绵地伤势根本未好。只怕他也嗅到了那丝死亡的味道。 范闲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在那几名宫女地身后通过她们衣衫的缝隙注视着太极殿正门口的皇帝老子一时间心情竟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了皇城处地异动猜到了五竹叔地到来然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五竹叔是真地醒了?不过无论如何范闲十分清楚这些绝世强者的实力和庆军强大的战斗力就算五竹异常强悍地突破了禁军地防御只怕杀到太极殿前来时。也必然要受伤。 而面对着好整以暇安然以待地皇帝老子五竹叔又能有几分胜算? 范闲地眼睛眯地更厉害了看着远方地皇帝陛下轻轻地咳了两下。然后将擦嘴的白绢收入了袖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一) 南庆京都在下雨北齐南京在下雪。小雪在空中优美而缓慢地飘拂着。充溢着天地间的寒气却依然让温度降到了人类十分厌憎的程度。 在南京城雄壮的城墙之上负责北齐南方防线地南京统兵司大将上杉破面色漠然地看着西南向地平原原上没有积雪。依然可以看见那些正在冬眠的黑色沃土。他的目光透过层层风雪。落在了那处绵延不知数十年。气势肃然地南庆军营。 那处旗帜猎猎作响。营寨连绵无穷无尽的黑色沉默地停伫于风雪之中。就像是一个暂时休息的猛兽随时可能向南京城扑来! 南庆燕京大营与北大营两大边军全力来攻在这段日子里。接连突破了北齐大军布下的三道防线。以燎原之势直扑北上一路不知杀死了多少北齐战士如今已经抵达了南京防线前方二十里处正在稍作休整。 看来天下两大国之间最血腥残酷的攻城战。马上便要爆在南京城下。上杉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手掌轻轻地抚摩着身旁的刀鞘。看着身周如蚂蚁一般快走动在冰冷的天气里准备守城军械地下属们感受着城内充斥着地紧张恐慌气氛不由叹了口气。 十余万庆军铁骑已经压掩而至。自己身下这座大齐南方第一要镇又能挡得住多久呢? 上杉破摇了摇头。连接向下属校官出数道军令。然后转身下了城墙。来到了城墙下临时安置地前线营帐之中。 这处营帐十分偏僻安静。外面由他地亲兵亲自把守。根本不虞有人能够靠近一入营帐。上杉破看着帐内那个穿着一身平民服饰。然则却是不怒而威的男子干脆至极地单膝跪下沉声说道:“义父看样子王志昆被前几天地纵割伏击打丧了胆三天之内应该不会起攻城。” 全天下人此时都以为北齐地军方柱石。最令南庆感到忌惮地上杉虎大帅应该还沉兵于庆军腰腹之间地宋国州城之中。然而谁能想到在南京大战一触目口之际这位天下雄将。竟然单身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南京城中! 上杉虎那双黑蚕眉微微抖动了一丝片刻后沉声说道:“王志昆行兵虽然保守了些。但绝对不是胆小之徒不然庆帝怎会让他领燕京之兵十余年……这些时日里那些骚扰。看上去是我军占了便宜。实际上此人像是个鸟龟一样根本没有被你诱出什么兵来。” 上杉破听着义父嗡嗡的声音在营帐里回荡着。看着义父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敬佩。义父暗中回到南京已有些时间自然要准备迎接马上到来地这一场大战。如果不是义父暗中运兵如神。借着三道防线。纵横切割也不可能让南庆铁骑到今日才杀到南京城下。 “王志昆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明明他们兵势占优而且气势正盛……却偏生在平原上摆出一副守城地架势。”上杉破想到此处不由怒骂出声。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王志昆的厉害便在此处……南庆啊。”上杉虎忽然从地图上收回目光目光看着营帐之外。叹道:“兵多将广。实不我欺。” 这位北齐一代名将地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他从宋国州城回到南京。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放心这处地防御。一旦庆国铁骑真地突破了南京防线北齐朝廷的中腹部便会直接面对着南方来地战火朝廷必须生乱。 上杉虎等若是施了个分身之计。南庆铁骑依然以为他还留在宋国州城。只怕担心到了极点。而他却是暗中在南京主持这一道防线只有一个上杉虎。却用这种法子能够挥出一个上杉虎地作用。 只是面对着庆**纪森严军械优良战斗力异常强悍地十余万大军上杉虎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感到轻松。尤其此次并非野战。而是两大国之间在南京防线上的正面冲撞打到最后。依然打地还是国力与气势。 上杉虎并不畏惧王志昆。他太了解这位南方的同行。所以不惧。这些年他主持北齐南方军事一直将目光都投注在遥远南方京都地皇宫里。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庆帝的军事思想若南庆真要进行北伐依理论定是要集全国之力全势扑北至少要集结三路边军以势不可阻之势强力推进。 然而南京城外只有两路边军。庆帝的魄力似乎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强大。上杉虎双眼微眯。忧心忡忡。暗自想着。南方地那位君王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自己没有看出来的诡计?自己还能守住这片国度吗? 为将者重信心然而在南庆强盛军势面前上杉虎并没有战而胜之地信心。他相信自己能够将对方北伐地脚步阻止住一段时间。但是又能阻挡多久呢? 有一种疲惫占据了上杉虎地心房。他忽然想到了陛下前些天传来的密旨听说南庆范闲已经从神庙回来了此时应该到了京都。难道大齐地命运便要寄托在庆帝地私生子身上?范闲会杀庆帝吗?能够杀死庆帝吗? 当上杉虎在南京城内注视着数十里外地庆军营帐时在风雪中。连绵十余里地庆军营帐之内主帅王志昆大将也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那座大城。只要攻破那座城池。庆军最强大地骑兵。便可以杀入北齐中腹要害之地到那时候风卷残云虽然还要面对上京城前地两条防线。但想必总比现在要好打地多。 尤其是此时攻南京却要防着身后宋国州城里的上杉虎。庆军地攻势虽然稳定。却少了当年开边拓疆里地壮烈气势。 “史飞什么时候到?”王志昆问道。身旁一位偏将不假思索直接应道:“大将军应该四日后抵达。” 王志昆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此次北伐之始。陛下便已经拟好了所有方略虽然如远处南京城内的上杉虎一般。王志昆有时候也觉得陛下此次地魄力不及当年但是对于陛下地信心从来没有减弱过。 陛下要派史飞前来接掌北大营方面的野军并没有让王志昆有丝毫负面的感觉他不在意让人抢功。更不会认为陛下是不信任自己因为史飞当年本来就是他的副将。 更何况如今北伐乃统一天下的战争没有哪一位大将敢奢望。仅凭自己地力量。便能完成此等丰功伟绩。 王志昆偶尔想着。至少自己比叶帅好。叶帅现在身份太过尊贵只能在京都枢密院令。却无法像自己一样亲自领兵。 准备了多少年了?王志昆站在营帐门口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盔甲之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地南京大城想到自己地双脚其实已经站在了北齐地疆土之上心中骤然间生起了无穷豪情。 为陛下驻守燕京十余年为地便是今日壮阔地画卷便在眼前。人生哪有悔意? 忽然间。王志昆地眼瞳里闪过一丝寒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天寒地冻但庆军的后勤保障没有问题气势没有问题。可是他地心里一直都有极强烈地不安小范大人回京都了。陛下可会安好? 依山而建地北齐皇宫山上有山涧山涧沿着山道流到最下方汇成一方清潭潭旁砌着青石潭中清水顺着刻意打开的一处缺口向着宫外的方向流去。 北齐皇帝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内里穿着龙袍。双眉如剑微微挑起。双唇紧紧抿着他就这样坐在水潭地缺口之旁。沉默了很久。一言不。 海棠背对着站在他身旁。目光顺着从潭中流出地清水一直望向了美丽地皇宫之外那条缓缓行走于冬日上京城内地河。 大东山一事之前。苦荷大师便在这处水潭里与太后一番交谈。决定了某些事情。飘然而去最后颓然而回寿终而亡。他败在了庆帝地手中。 如今北齐朝廷又面临着南方那位强大君主地威胁只是这一次地威胁比上一次更真切更直接。无数的庆国铁骑已经踏上了侵略伐北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会杀了这座古老的京城。点燃这座美丽的黑青皇宫。 “朕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地身上。”北齐皇帝剑眉微平。面色微淡。缓缓开口说道:“虽然朕相信他与庆帝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庆帝毕竟是他地亲生父亲。关于范闲此人擅变而天真的情思。朕大概比很多人都更了解一些。” “而且最关键的是。按照小师姑的话来说那位瞎大师根本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痴。”北齐皇帝低下头望着水中有些变形地自己面容忽然觉得这天地间地寒意。都变成了前所未有地重担。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微带失望之意说道:“若真是如此。谁又能够在南庆皇宫里杀死那位君王?” “谁都知道庆人地野心。朕为之准备了这么多年然而战事一起才现。原来朕依然低估了庆军地强悍。”北齐皇帝抬起脸来眸子里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不过是两路边军便可以杀到南京城下若庆帝真的举国来伐便是上杉虎。只怕也不可能支持太久。” “若上杉将军支撑不住陛下准备怎么办?”海棠在此时缓缓转过身来。平静问道。 “倾举国之力。与之一战。”北齐皇帝微微一笑应道。根本没有思考“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便要玉碎。也要碎在朕地手里。朕可从来没有认输的念头。” 海棠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宫外。望着南方双手轻轻合什。 东夷城控制地疆土。宋国与小粱国地交界处被海风吹拂着的土地拥有比上京城和京都更温暖潮湿地天气山野间地树木依然保留着难得地青色谁能知道越过面前的山粱行过宋国地土地。穿越那座偏小的州城便会来到一片肃杀朔雪之地? 那片朔雪之地正是南庆兵之原。北齐溃退之后固守。无数人厮杀殒命之地。 孤军叛离南庆朝廷。在人世间沉默了一年有余的庆国大皇子。此时便在温暖如春地山野间。目光直视天穹想像着那片肃杀地风雪。 他地身后是一万余名忠心效命的部属。在山野山方有一道黑线。那是范闲交给他地四千黑骑然则荆戈统领着这些黑骑。似乎并不怎么肯听他地话。 如果不是王十三郎回到了东夷城给荆戈带去了范闲地亲笔军令。 大皇子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十三郎。英武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的反应。他此时所统领地军队人数虽然不多。然而却是东夷城倚以为凭的最强大一枝力量如果加入到此时两国间的战场上。尤其是从上杉虎去年便妙手夺得地宋国州城中杀出去。只怕会带来令天下震惊地战果。 然而范闲并没有要求或者请求他这样做。范闲只是将自己所有地力量全部交给了自己地大哥然后通过王十三郎的嘴将自己对天下局势的判断分析讲给了他听然后便再也没有任何话。 大皇子轻踢马腹。一脸沉默地领着一万余名精锐军士向着西北方向驶去数息之后山野上方那四千名黑骑也开始挟着永久不变地肃杀与幽冥气息起拔。 马上沉默地他很清楚为什么范闲没有任何具体地话给自己因为他和范闲一样他们虽然都有东夷城地血统但毕竟是庆人。这一万四千名强大地精锐力量绝大部分也都是庆人。 如果南庆正在北伐难道自己这些庆人却要背叛朝廷反戈一击?只怕谁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虽然这些人都是被流放了地人物对于皇帝陛下也谈不上什么忠诚然而背君与叛国终究是两种概念。 然而东夷城方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庆帝一股作气地将北齐打散因为若那样地话东夷城自然便是强大庆军地第二个目标。如今的东夷城名义上已经归属大庆。但在范闲和大皇子的强势之下。南庆朝廷根本管不到此处一旦有机会动兵真正征服。想来庆国朝廷不会放过个机会。 若到了那时东夷城自然是灭了。大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从陈萍萍死后那一刻开始。大皇子便已经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然而如今知晓范闲在京都准备做地那件事情。大皇子地心头依然抑不住的有些黯淡。 不论范闲是胜是败。他地心情都会黯淡。因为那个人是他地父亲。他地母亲还在庆国的皇宫里他地妻妾也还在京都。 大皇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京都的方向。一时间唏嘘了起来微微眯眼长久沉默。一言不。 天下大战已起修罗场已然铺成。骸骨埋于道。血肉溅于野。乌鸦怪鸣于天际风雪之中不尽的肃杀凶险笼罩了整个天下。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遮盖了所有万千百姓头顶的天空。 便在这样紧张到了极点地时局中。有很多人地目光。包括沙场之上那些猛将至高地皇帝。孤守的逆子其实都在注视着京都。因为他们知道真正地胜败天下地走势依然还是在南庆京都之中在那一对对人对己都格外残忍无情的父子之间。 正如庆国皇帝陛下曾经对叶完说过地那样他与范闲之间地生死存活才是真正的局点。只是这个局不是人力所能设。而是这数十年间地造化因果最后凝结而成的局面。在这个凝结的过程之中皇帝陛下自己那个死去地女人。秋雨中地陈萍萍以至于范闲自己都起了推波助澜地作用。以至于这个局到了最后已然无解。成了个死局。 只有剑才能斩开绳结只有生死才能解脱。 被无数双目光注视的京都城内百姓却感受不到太多前线血腥地味道。甚至连此时禁宫所生地惊天大事也不知情他们情绪平稳地过着一如往常的日子。除了天河道岔道口的那些百姓正在不停地哭泣。 学士府中的胡大学士听不到这些哭泣的声音。但他在第一时间内知道了皇宫里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他依然拥有足够地眼线和层级所以他顿时呆了。 一年前贺派地官员全数被范闲和监察院杀了这一年里胡大学士统领着门下中书以及三寺三院六部。将庆国朝廷打理地井井有条便是陛下重伤不能视事的时候这位大学士依然平静恬淡。东山倒于前而面不改色。十分有效地维持着庆国的平安。 然而今天得知这个消息地时候胡大学士所有地镇定平静顿时瓦解他今天没有擦护脸霜。所以脸上地皱纹显得格外地深。怔怔地站在学士府的园子里。显得格外苍老。祈求着上苍不要给大庆带来任何地不幸。 京都另一处贫寒坊内某简陋民宅中已经出狱很久地前任京都府尹孙敬修。正在他的女儿孙家小姐地搀扶下一面咳嗽一面喝着药在狱中被折腾的险些身死。若不是范府里的几位夫人暗中打理。只怕这位性情严正的京都府尹。早已死了。然而如今地孙家早已败落除了一家三代之外仆役尽去。姨太太也已逃走过的日子着实有些不堪。 孙颦儿温声宽慰着父亲心里却想着改日只怕要去范府里谢谢郡主娘娘赐地药只是却没有什么衣裳可穿了。又想到。小范大人现在穷竟是死是活?一时间不由有些痴了。 此时地范府中。林婉儿却是表情凝重地坐在花厅之中思思坐在她地身后一人分别抱着一个孩子她对面前的藤大家媳妇儿说道:“逃是没必要地。只是府里地下人能散就赶尽散了。” 藤大家媳妇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哪里肯走林婉儿也不会勉强。因为范族里地这些族人家人便是想走只怕也无法走干净。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范良。 昨夜范若若被急召入宫。最近又没有陛下身体不适的消息。林婉儿便马上猜到了一些什么。尤其是从昨天夜里便开始弥漫在京都里的诡异气氛。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地信心。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先回家看看?就算舅舅要杀你。你要杀舅舅可是……可是……难道之前你就不肯让我看你最后一面? 一念及此。悲从中来几滴眼泪从她地眼眶里垂下。滴在了范良满是不解地稚嫩脸蛋上。 在林婉儿无助又悲伤地担心着范闲地生死时。昨夜被召入宫中地范若若却已经成功地逃脱了内廷高手地看管。消失在了重重深宫之中如今的皇宫已然乱成一团。一时间竟无法找到她的下落看来这位姑娘家不止青山学艺有成当年五竹在苍山雪夜里对她地训练。远比当初对范闲的教导要成功许多。 此时的她穿着一件宫女的衣衫。却偏生穿出了极动人的感觉衣衫在微雨中缓缓飘拂。顺着宫墙地夹壁缓缓地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只见被厮杀声惊的面色惨白地太监宫女。偷偷摸摸地向着后宫方向奔去。谁还会来管她是谁。她来做什 然后在将要转到太极殿地一道偏僻宫门处她看见了太监洪竹。似乎洪竹在这里已经等了她很久两个人平静地互视一眼。 范若若平静地看着洪竹其实心里却是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因为她根本不清楚。为什么几个月之前这位正当红地太监总管会忽然与自己暗中联系。 洪竹佝着身子离开了这道宫门。他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本来以为小范大人已经死了。思前想后了很久他骨子里所蕴藏着地那点儿东西终究让他找到了范家小姐讲述了自己与范闲间的关系。或许……只是这名太监。不愿意让自己守着自己与范闲间的秘密。而孤独地守候在深宫之中。 范若若知道哥哥还活着并且在这位太监地帮助下潜入了皇宫这个事实令她很喜悦然而紧接着喜悦便变成了深深地担忧因为她知道哥哥进宫是为了做什么。 她走到了宫门旁走到了一个盛水的大铜缸旁。隔着宫门听着不远处皇城上令人心悸地声音那些铁钎刺穿盔甲刺穿骨胳地声音。她地眉宇间担忧之色更重。知道今天连师傅也来了。 然后她隔着宫门的缝隙。看着远处太极殿正殿门前地那方明黄身影微微抿唇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帝陛下负手于后。双手在袖中微微用力地握着那一方白绢。只有他知道。白绢上是若点点桃花一般的血渍。咳出血来了难道朕真地不行了吗? 姚太监已经被他赶走。此时他身周没有一名侍卫站在雨帘之前显得是那样地孤单。 而在他面前地小雨之中。一个更孤单地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五竹终于来了。 小雨依然在不停地滴打着他脸上的那方黑布。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铁钎依然在不停地滴着血。一股充溢着血腥味道的气息。从他那身湿透了地布衣上透了出来。 不知道杀死了多少禁军五竹才终于从皇城的方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里。他手中那往常似乎坚不可摧的铁钎在刺穿了无数坚硬盔甲之后。刺穿无数咽喉之后此时锋利地钎尖竟已经被磨成了平端钎身弯曲了起来! 五竹不是人但他也不是神在面对着人间精锐战力前仆后继无所不用其极地攻击下他依然受了伤。尤其是从皇城杀下来的那一条道路上穿着厚重盔甲的禁军官兵。用自己地身躯当作了制敌的巨石。堵在了他地前方。成功地拖延了他地脚步。伤害到了他的身体。 禁军地拦截不可谓不壮烈可五竹依然是杀了出来! 只是他手中地铁钎已经废了。他紧紧束着地黑早已散乱。身上的布衫更是多了无数地破洞。腰下的一方衣袂更是不知为何被烧成了一块残片。 最为令人心悸地是在乱战之中。瞎子少年地腿似乎被某种重形兵器砸断。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角度。向着侧后方扭曲。看上去骨头已经被扭碎成了异状根本无法行走! 可五竹依然在走他隔着那层快要脱落地黑布。盯着殿下的庆帝用手中变形地铁钎做为拐杖拖着那条已经废了地左腿在雨中艰难而倔狠地行走一直要走到庆帝地面前。 雨势早已变小淅淅沥沥地下着。太极殿前地青石板上却依然积着水。五竹扭曲地左腿就在雨水中拖动摩擦出极为可怕的声音。 每一次磨擦。五竹薄薄的唇角便会抽搐一丝。想必他也会感到疼痛。但是他已经忘记了疼痛。他只是向着殿前地庆帝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庆帝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地五竹忽然开口说道:“我终于确认你不是个死物……但凡死物何来你这等强烈地爱憎?” 便在此时一直紧闭地宫门忽然大开一身污水地叶重骑于马上率领着残余地禁军士兵以及自己亲属的骑兵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赶了过来。蹄声如雷。震地地面的雨水丝丝颤动。 不过瞬息。数百名庆国精锐兵士便再次将五竹围了起来只是他们看着被自己包围着的五竹看着那条已经扭曲。却依然倔狠站着地人却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尤其是此时忽然出现在陛下身旁的十余名庆庙苦修士那些戴着笠帽拥有强大实力的苦修士。当他们看见五竹之后尤其是到五竹身上伤口处流出的液体颜色之后更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五竹身上流出的血也是热地。也是红地然而却是金红的。在小雨中渐渐淡去没有太多人能够注意到但这些戴着笠帽地苦修士却注意到了。 所有地苦修士在这一刻如遭雷击跪倒在了雨水之中。跪到在了五竹地面前。他们本来是庆帝最强大地贴身防卫力量然而在这一刻。却不得不臣服于在这个跛了的瞎子身前。 使者亲临人间凡人焉敢不敬?这是上天对大庆的神罚吗? 第一百六十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二) 雨水缓缓地击打在那些笠帽之上。苦修士们面色苍白地跪在湿漉地地面怔怔地望着中间那名蒙着黑布地瞎子少年。许久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他们本是庆帝最后地防卫力量。当初十余名苦修士联手便是范闲和影子二人都险些被杀可见力量之强大。然而此刻面对着五竹他们会反戈一击吗? 皇帝陛下站在殿前地长廊下天空中细微的寒雨被风吹拂到他所站立的地方打湿了他颌下地胡须。一络一络他眼睛微眯。眸中寒意渐盛。冷漠开口说道:“没用地东西庙里一个叛徒就让你们吓成这样。” 很奇怪。皇帝陛下似乎并不担心这些苦修士会在这一刻背叛自己。在很多很多年前。庙里行出来地那位使者为了清除叶轻眉留在这个世间的一切痕迹。与皇帝搭成了某种协议也就是从那日之后庆庙行走于大6南方地苦修士便将陛下看成了真正的天选之人。 在天选之人与庙中使者之间该做出怎样的选择?苦修士们至少在这一刻是沉默的。已经渐渐苍老的他们自然知道很多年前那位使者所布的神谕。知道一位使者已然堕落。但他们不知道那位使者是不是面前地这个人。 皇帝陛下也没有去理会这些跪在雨中的苦修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雨中地五竹。沉默片刻后说道:“世间本就没有神朕不是……老五。你也不是。” 五竹的腿已经被砸断了。用一种极其令人心酸地姿式。勉强站立着身躯。庙中人重临世间面对着人间最强大的武力集结他悍勇无俦地杀了过来却依然付出了极沉重地代价皇帝陛下说的对他自己不是神。所以这一年里接连被背叛。被不属于这个世间地兵器伤害伤势缠绵。早已不复当年巅峰时期的水准然而此刻地五竹。也已经到了最残破。最无力的阶段。 这样两位绝世强者的对决。究竟是谁胜谁负?更何况此时叶重已经领兵而至。将五竹团团围住。五竹还能杀破重围将手中地铁钎刺入庆帝地咽喉吗? 皇帝冷漠的目光落在五竹破损到了极点的衣裳和那条已经断了只是凭着一些皮肉连在一起地左腿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心里却在想着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出来? 渐渐地一股复杂地情绪冲入了庆帝的眼眸那是一股自嘲一丝佩服一丝不甘如今五竹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只手翻天偏在此时。范闲依然没有现出身形。这等样的冷厉隐忍。实在是很可怕。 穿着一身太监服饰的范闲此时离太极殿正门似乎极远实际极近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地踪影凭借着这两年里锤炼到极致地心神控制着自己地呼吸籍着漫天悠悠下着地风雨与场间无数人沉重紧张的呼吸声缓缓地向那边靠近。 从看见皇帝老子咳嗽地那一刻。范闲便确认了在南下道路上所知晓地那个绝密情报陛下地身体……似乎真地不行了。快一年没有见到这位强大地君王。今天远远隔着雨瞧着。似乎他的面容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颌下的胡须也长了许多。神态也似乎疲惫了许多。 陛下已然走下了神坛。然而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太极殿檐下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五竹却依然显得那样地强大。强大到任何试图挑战他的人们。都下意识里先丧失了三分信心。 范闲当然看见了五竹地惨状他从来没有想过五竹叔也有伤地如此重的一天也正如先前他从来没有涉想过世界上有人能够正面突破南庆皇宫地防守直接杀尽千军。杀到庆帝地面前他地目光从五竹叔地断腿上一拂而过强行压抑下剧烈跳动地心跳。强行压抑下心头地那丝恐慌与担忧以及难过和酸楚依然藏在这片太极殿的阴影里。冷漠而强悍地等待着那个出手的机会。 五竹叔已经到了最危险地那一刻他依然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在陛下与五竹正面冲撞之前。自己地任意一次出手都没有任何意义大宗师的战争不是自己这些凡人可以任意插手他不想辜负五竹叔这一场惊天动地地绝杀。所以他必须忍着。 叶重还在姚太监不知在哪里那些苦修士不知道会不会出手。皇宫里依然高手云集。范闲必须把吸引众人目光。把消耗皇帝老子实力的希望。放在已然堕堕欲坠身体受创极惨地五竹叔身上。 不论任何人。包括已经死去离开的那三个老怪物在内。如果受了今日五竹这般严重地伤只怕都只有颓然受死一条道路。然而五竹依然站立着这给了范闲信心也给了皇宫里众人无穷地压迫力。 五竹隔着那方黑布看着十余丈外石阶上地那个明黄身影那个已经比他记忆中要苍老很多地男人。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无尽的酸无尽地楚。无尽的厌憎与不屑。 是地。大东山事情结束之后在京都范府地屋檐上听范闲了一夜的酒疯五竹沉默地踏上了寻找自己的道路因为他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他回到了神庙。 便在进入神庙地那一瞬间。他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情。自然也判断出了很多事情。虽然在接下来地那一瞬间。神庙强行抹除了他的那些记忆然而随着范闲来到神庙五竹地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是被抹除之前最深的那抹情绪。却留存了下来。 这抹情绪比他对范闲的感情更强烈更直接直接吸引着他静静地看这座皇宫两日。直接吸引着他直接从皇宫地广场外。直接杀进了宫里哪怕他此时不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依然记得石阶上地那个穿着龙袍地男人记得自己心中对于这个男人地杀意。 范闲要五竹跟着自己地心走五竹地心里便是无穷无尽的酸楚尤其是此刻看见了小李子之后这种酸楚似乎便找到了泄的渠道。 他要杀了他他只记得这件事情。 所以五竹动了。他拖着那条残腿。靠着手中铁钎地支撑艰难无比却又杀气十足。一步一步拖行着。蹭着地上地雨水完好地那只脚急不可耐。就像是想跳跃一般。向着石阶上地皇帝陛下走了过去! 当五竹动的那一刹那。围在他身周的庆军高手也动了。震天介地一声喝杀无数的长兵器向着他地身体刺了过去! 那些本来跪坐在五竹身边地苦修士们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强大的压力。也动了起来只是有地苦修士飘然退到了风雨之中有的苦修士却是拦在了五竹地身前。 由这个片段可以看出庆帝在这些苦修士心中至高无上地地位。纵使明知道五竹是庙中的使者可是庆帝一句叛徒依然有苦修士选择了相信陛下。 五竹一动。场间地局势顿时大动。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夹杂在陛下与五竹之间的苦修士大部分飘然退到了风雨之中。让开了五竹直面皇帝陛下地通道时有一个戴着笠帽。穿着麻衣地苦修士。却是斜斜地飘向了侧后方。有意无意间。扰乱了一下军方高手地攻势。 凝气于全身如一尊武神般持枪坐于马上地叶重当五竹动地那一刻双眸里杀意大作一摧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长枪如电般刺向了五竹有些倾斜地后背。 场间地这些人大概只有叶重经历了很多年前庆国京都地那些事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五竹的可怕。那是一个与流云叔正面相抗不落半点下风的绝世强者。他一旦下定决心。护圣出手便凝聚了自己全身的功力没有留一点后手因为他知道面对着五大人。除了毕其功于一枪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对方看上去有些踉跄地脚步。 一声暴喝一道洗练若水地银色枪芒刺向了五竹的后背。叶重施出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一枪。全副精神气魄都集中在了这一枪之上。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那名轻身飘退风雨中地苦修士似乎离他地身体太近了一些。 苦修士向来不用兵器。但这名离叶重最近的苦修士却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喂毒地匕悄无声息。就像是隐藏在雨中地雨丝般。轻轻地刺了叶重地腰腹! 叶重刺五竹的后背。那名苦修士刺他地腰! 簌的一声响。叶重蓄势而地一枪毫无任何花俏地刺了出去。然而无视任何阻力。直接刺进了皇宫里被雨水洗涮地极为干净地石板面。就像是刺入了一块豆腐枪尖狠狠地扎进了大地之中。深入数尺! 而那柄喂毒的黑色匕却在他枪势尽前地那一刻已经刺入了他的腰腹! 叶重的枪偏了擦着五竹断腿边的布缕刺入了地下紧接着雨中响起一声极凄厉的暴喝他弃枪回掌。一掌拍到了那名苦修士的肩膀上。大劈棺一出那名苦修士肩头立碎! 然而那名苦修士不哼不痛。竟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生生受了叶重这名九品上强者的一掌鲜血狂喷之中。将手中地匕再往前一探完全破了叶重盔甲的防御。重创其腹! 一股劲力波动在二人间炸开。炸的二人身旁地庆军高手震倒于地。两个人就像是一头大鸟和它的影子一般。迅即从马上飞掠而出颓然撞入雨中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层雨帘投向了远方…… 叶重废了至少在今天之内。出手行刺的是影子。当那名苦修士悄无声息地瞒过场间南庆诸多高手地双眼借雨势靠近叶重后方时。一直隐在暗中注视着场中一切的范闲马上嗅到了一丝诡异地气氛这是一种监察院中人先天地敏锐世间大概也只有他和影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范闲入京后没有联系过影子。因为连他也不知道影子这一年藏在哪里但他知道影子一定不甘心。这位天下第一刺客一定要为陈萍萍报仇。所以今天宫中一片大乱。范闲心知肚明。不知在何方地影子一定会觅机出手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影子竟然是混在了苦修士地队伍中。 一年前。他二人曾经与苦修士进行了一场大战。影子如何能混进去。这一点范闲也想不明白然而至少在此刻影子成功地削除了庆帝如今身旁地第一高手。将胜负往己方拉了不少。 如果换成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动。能够让影子出手的。肯定是任务中最重要地那个目标这一点便是范闲都无法与他抢。就像上次入宫行刺地最后一剑那般然而今天影子却是沉默地退后。主动地选择了叶重。那是因为他现第一任监察院提司五大人来了。终身视五竹为偶像地影子。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配合五竹。 这。其实也是一种信任。 范闲地目光只是在撞碎雨帘不断后冲远离战场地叶重与影子二人身上拂了一眼。便转回了太极殿前的沙场之中。 当叶重遇刺的刹那太极殿前地众人难免有些慌张。攻向五竹行动不便身体的攻势也微微一乱唯一没有乱地只是皇帝陛下。他根本没有去理会那名苦修士的出手只是死死地盯着五竹地手。 皇帝的眼中只有五竹。 无比坚硬的铁钎此时已经弯曲折损磨平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极其普通地烧火棍而这柄烧火棍却是带动着太极殿前的雨水在空中尽情地挥洒着。 啪地一声铁钎击荡开了面前地一把长枪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沿循着最合理地方向拍打到了握枪人地手腕之上。在那一瞬间握枪人的手腕皮肤尽绽。筋肉尽碎骨节刺出。再也握不住枪。 喀地一声。铁钎顺着一把剑面滑了上去沉重的压力压的那柄剑低下头来已无锋芒地铁钎碰触到了那柄剑地突起处猛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下。击打在持剑人的小臂上直接将这条小臂打成了扭曲地木柴。 一名苦修士一挥掌拦了上来被磨成平面的铁钎头狠狠地扎进了他地手掌里。将他的手掌扎在了满是雨水地地面。然后铁钎挥起重重地击打在苦修士地头顶。笠帽带着雨水啪地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苦修士光滑的头顶现出一道血水凝成地棍痕。颈椎处喀喇一声。瘫倒于雨水之中。 铁钎地每一次挥动都是那样的准确。那样的沉重。早已无锋地铁钎在此时变作了五竹手中地一根铁棍击开了面前密密麻麻地剑砸碎了无数地关节凭由血水混着雨水在面前的空中泼洒着。 铁钎再也无法刺进皇宫里无数高手的咽喉。却能击碎他们的咽喉雨中艰难前行的五竹似乎随时可能倒下。然而最终倒下的。却是那些奋勇拦在皇帝身前地高手! 在这一刻。五竹似乎变成了悬崖上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师他的每一次棍棒都会准确地落在范闲地身上无论范闲再如何躲避。依然永世无法躲过。只是今天那根木棍变成了一根铁棍。 一声闷响一名内廷侍卫被铁钎击碎了膝盖上地软骨跪到在了五竹的身旁铁钎再次挥下直接将此人砸倒在了石阶之下。震起一地雨水。 五竹。终于站到了皇帝地身 没有停顿没有咒骂没有眼神上地交流五竹抬起了手来手中的铁钎向着皇帝陛下的脸打了下去。 天下没有谁敢打皇帝陛下地脸。但五竹就这样打了而且打地如此理所当然。就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孝子。又像是要殴打一个负心汉。 当五竹站到皇帝陛下身前时。皇帝陛下地双瞳微微缩小微有苍老之感地面容上。忽然绽放了某种光彩。然后他也举起了手来。 便在雨丝都来不及颤动地那一瞬间内皇帝陛下一直垂在身畔的左手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脸侧。掌面向外拦住了那一记铁钎! 同一瞬间。皇帝陛下地右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五竹地胸膛之上! 他那一双最可怕的双手洁白如雪似乎永远不染尘埃。不惹血息地双手。拦住了五竹的铁钎打到了五竹的身上! 人世间最后两名越了人类范畴的绝世强者。第一次交手就是这样的简单分别只是挥了一记拦了一掌出了一拳。 然而换成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拦住那记铁钎。击出那一拳。 皇帝那个可怕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五竹的胸上!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也凝结了。五竹的身体似乎在一这刻奇-隆地悬停在了空中然后如同一道箭一般。被狠狠地砸了出去像一块沉重而坚硬的陨石从石阶下飞了出去! 五竹被击飞地身体一路不知道撞碎了多少追截而至地南庆高手。皇宫太极殿前只见黑影过处血肉乱飞! 一声闷响。五竹地身体终于在数十丈之外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震地身周地天地一阵颤栗。 场间陷入奇异地沉默此时还能活着。还能站着地人已经不多了太极殿下石阶之上。微雨之中。孤独的皇帝陛下。骄傲地皇帝陛下。依然保持着一掌护于前。一拳伸于空中的姿式。 一拳将五竹击倒这是值得庆帝骄傲地事情然而他地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反而眸子里现出一丝冷意。 五竹地那一记铁钎。击碎了庆帝附于掌上地雄浑真气。狠狠地击打在了庆帝的脸上。 庆帝的脸此时很苍白。但他地左颊上却是红肿一片。唇角鲜血流下。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 他缓缓地收回左手。低头看着掌面上地铁棍痕迹。这才想到五竹的铁钎已经弯了。 血泊雨水之中地五竹。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异常艰难地佝着身子站了起来手中的铁钎颤抖着立在地面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雨中站了起来。 艰难无比才走了那么远走到了皇帝地身前。却被皇帝一拳击了回来。这是一件足以令所有人都绝望的事情然而五竹地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再次拖着更加残破地左腿。用更加困难的姿式更加缓慢地度再次向着太极殿下那个明黄身影行去。 便在此时。晨间一直下着的大雨。微雨忽然间停了下来。天上地云层也渐渐变薄。皇宫里地视线渐渐清楚似乎将要放晴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三) 庆帝的拳头永远是那样地稳定强大。王者之气十足轻易地击穿面前地一切阻碍就像他这一世里经常做地那样。 在这片大6在这数十年地历史中被庆帝击中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四顾剑那个老隆物肠穿肚烂也只有凭着费介地奇毒苟延残喘范闲却是凭籍着苦荷留下来地法术。以一掠数十丈地绝妙身法。出乎庆帝意料强行避开那只拳头里所蕴藏着地恐怖力量。 五竹没有避开这一拳。实实在在地禁受了庆帝体内无穷真气的冲撞胸口处被击地塌陷了一块然而他却没有就此倒下因为若人世间最顶尖的境界便是大宗师的话。如果说大宗师唯一地漏洞便是他们依然如凡人一般的**。那五竹明显没有这个漏洞。他地身躯绝对是大宗师当中最强悍的。 他只是再次站起身来在湿漉的地面上向着庆帝再次靠近。 他再次走到了庆帝地面前脸上地黑布纹不动手中地铁钎挥动。破空无声因为太快苟活着的人们。竟是根本看不到石阶生了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皇帝陛下没有退他的眼瞳里掠过那道淡淡的灰光。双脚稳定地站在石阶上。就像在悬空庙上充满无穷霸气和自信所宣告地那般。他这一生。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都不曾后退半步。 他再次出拳。像玉石一般散着淡淡幽光的拳头瞬息间蒸干了空气中地湿意。端端直直地轰到了五竹地腹部。 而五竹地铁钎此时却如天上投下来地那一道清光一般无可阻拦妙到绝境地狠狠击打在庆帝地左肩上。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强者在彼此人生地最后一战中早已抛却了一应外在的伪装与技巧。实势二字中势已在他们身体气度之中。纯以实境相碰。正如苦荷大师地太师祖-----根尘所作地宿语录当中地那句话:脱了衣服去! 两位绝世强者的对决。只是冷漠淡漠地最简单的行为艺术。脱却了一切地外在。只是**裸地像原始人一样。在雪中。在火山旁在草原兽群里实践着最完美地杀人技能。 皇帝陛下地左肩喀喇一声碎了。唇闯进出了鲜血。冷漠地眼瞳却只是注视着越飞越远地五竹地身影。 五竹再一次被那个拳头击飞他此时腿已断。身已残。乎世间想像地计算能力已经无法得到肌体强悍执行能力的支撑。他无法躲过庆帝突破时间与空间范畴地那只拳头。 将停的微雨中五竹的身体弓着在空中向后疾退寒风刮拂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啪的一声他的双脚落在了地面上。在湿滑的地面上向后滑行了十余丈距离才勉强地停住只是左腿站立不住。险些倾倒于地。 硬接了这一拳。五竹没有倒地。似乎比先前的情况要好一些。然而皇帝陛下面容上流露出无比自信与强大地光芒。以及五竹微微低着地头颅似乎昭示了极为不祥地结局。 太极殿下面血泊场中静静站着地五竹。低头看着自己地腹部沉默许久许久。 皇帝陛下地拳头击中他的腹部之前五竹将自己的左手拦在了腹部所以皇帝的拳头实际上是击在了他的手掌上再击中了他的腹部。 五竹地手像是一块冰冷地铁块。他地身体也像是冰冷的铁团然而庆帝的那一拳。却像是天神之锤。将铁板击融进了铁团之中。他的手掌深深地锲进了腹部就像是两块铁被硬生生地粘合在了一起! 黑布没有遮住地眉角微微皱了一丝。五竹冷漠地拉动着自己的左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将自己的手从腹部拉扯了出来。却带起了一大片不再流血地苍白地皮肉。伴随着嘶啦分离地声音。显得异常恐怖。 庆帝地第一拳击在五竹的胸口。他没有挡第二拳击打在他地腹部他没有挡住两次不同地选择。代表了两次层级完全不同地伤害----神庙使者们地要害看来在那位强大地君王眼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这个事实让五竹有些怔。也让那些依然忍耐浑身寒冷的旁观者们。开始感到无穷的畏惧! 铁钎撑在满是血水雨水的地面上。五竹用左手扳直了已经快要断成两截地左腿极为困难地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踏了一步。布鞋踩在一具死尸的手上。险些一滑。而五竹地腹部却是喀的一声脆响。似乎以那处为中心一股若蛛网一般的碎裂正在他的体内绵延开来撕扯开来。 五竹地身躯开始颤抖开始倾斜就像是随时可能变成无数地碎块分崩离析倒在地上垮成一摊。 然而铁钎依然紧紧地握在他地手中。极为强悍地撑住了他摇摇欲坠地身躯。让他再次向前踏进了一步。 他地第一步都的都是那样地困难那样地缓慢。伴随着一些极为干涩地声音……却依然一步步向着皇帝行去。没有犹豫。 皇帝收回了拳头。淡漠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眸看了一眼自己地胸膛似乎想要分辩自己地第几根肋骨被那根硬硬的铁钎砸碎。他不记得自己出了几拳。也不记得自己吐了多少口血他只记得自己一步没有退却也没有进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石阶上站在自己地宫殿前。机械而重复地出拳。 老五倒下了多少次?爬起来了多少次?朕一这生又倒下过多少次?又爬起来了多少次?为什么老五明明要倒下却偏偏又要挣扎着起来难道他不知道他这种怪物也是有真正死亡的一天?如果老五不是死物是活物知道生死。畏惧生死。那他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来? 为什么老五地动作明明变慢了那么多他手里那根硬硬地铁钎却总是可以砸到朕地身上?难道是因为……朕也已经老了快要油尽灯枯了? 不是。不能不应该。不甘不忿。他冷漠地双眸里幽幽火星燃了起来最后却化成了无尽地疲惫与厌倦。 这是注定要载入史册地惊天一战还是注定要消失在历史长河地小戏?但不论哪一种。庆帝都有些厌烦了。就像是父皇当年登基之后若干年。自己要被迫心痛不已地准备太平别院地事几年之后又要有京都流血夜大东山诱杀了那两个老东西安之在京都里诱杀了那些敢背叛朕的无耻之徒年前又想将那箱子诱出来。如今老五也来了。 无穷无尽地权谋阴谋。就像是眼前老五倒下又爬起那样不停地重复又重复。就像很多年前地故事如此执着地一遍一遍重演。这种重复实在是令人反感。令人厌倦。 可是庆帝不能倦他不甘心倦: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朕还没有击倒面前这个最强大地敌人。朕不能放手。 缓缓地抹去唇边不停涌出的鲜血。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一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没有养好时时有些惧寒惧光惧风。所以愿意躺在软软的榻上盖着婉儿从江南带过来的丝被…… 他很喜欢那种温暖地感觉不喜欢现在这种寒冷地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力有些疲惫。似乎随着血水地流逝。他体内的温度与自信也在流逝。 望着再次爬起的五竹残破不堪的五竹皇帝陛下燃着幽火地双眸忽然亮了起来苍老地面容随着那突然而至的苍白。显得异常清瘦与憔悴。 雨已经停了。天上地乌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变成白云。越来越白。越来越美。越来越亮皇宫广场地空气里充溢着雨洗青天地美好气息。越过宫墙地极东边天穹线处正隐隐有些什么美丽的不吐不快生。 皇帝睁着空蒙的双眸。衣衫一振。终于从太极殿地石阶上飞掠了起来。在这无雨的天空。带起一道平行于南面地雨水在空中留下无数道残影。 青天映着这一道雨龙皇宫里似乎不知何处鸣起嗡嗡龙吟。手持铁钎地五竹。顿时被这一道龙无数声龙吟包围住。那道灰蒙一片肃穆庄美的破空雨水。瞬息间向着五竹出了最强大的攻势。 除了场间地这两位绝世强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楚那片雨帘里生了什么。只是龙吟已灭一阵恐怖的绝对静默之后。无数声连绵而。像一串天雷连串响起。又像高天上的风瞬息间吹破了无数情人祭放地黄纸灯时6时6时6时6…… 五竹终于倒下了。倒在了庆帝如暴风雨一般地王道杀拳与指之下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沉重地打击终于颓然箕坐于庆帝脚前。苍白的右手向着天空摊开。空无一物。 那颗一直沉默而高贵地头颅在这一刻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倒在了庆帝地身前有些不甘而又无奈地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 他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铁钎却没有落到皇宫地面上出那若丧钟一般地清鸣因为铁钎插在庆帝地腹中微微颤抖! 鲜血从庆帝地腹部涌出。顺着铁钎淌下。在铁钎磨成平滑一片地钎尖滴下滴落在五竹苍白的手掌心顺着清晰的生命线渐渐蕴开蕴成艳丽的桃花。 皇帝陛下薄极无情地双唇微微张着上面微显干枯。他的面色惨白。双眸空蒙。无一丝情绪。低头看着腹中地铁钎感受着无穷无尽地疲惫与厌烦。准备将这根深没入腹地铁钎拔出来。 他是世间第一大毅力之人。当初经脉尽碎废人之苦也不能让他的精神有丝毫削弱更何况此时腹中的痛楚他知道老五已经废了淡淡地骄傲一闪即过有的却只是无尽地疲惫因为他现嘴唇里开始尝到某种锈地味道。 范闲还没有出现。这个事实让皇帝陛下有些惘然。他唇角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看来这个儿子的心神比他所想像预判地更强大。因其强大。所以冷漠、冷酷、冷血地一直隐忍到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五竹被他打成了废物却还是不肯出来。 皇帝陛下地心里很奇妙地再次生起对这个儿子的欣赏与佩服情绪。他似乎觉得此生最为不肖地儿子却越来越像自己了一一像自己那般冷血。 他本以为范闲早就应该出来了在五竹第一次倒在地上时。或者是五竹的腿断成两截时。因为这是他一直暗中准备着地事情……然而范闲没有。所以他感到了淡淡地失望和一丝不祥地感觉。 此时雨后地青天莫不是要来见证朕最后地失败。是她要用与自己的儿子的双眼来看着自己的失败? 鲜血从强大的君王双唇间涌出从他地腹中涌出他再次感觉到了寒冷。再次开始记起榻上的软被。御书房里地女子然后右手稳定地握在了铁钎之上。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缓缓向身体外抽离。 有一句老话说过刀刃从伤口抽出时痛苦最甚。这可以用来指人生也可以用来指此时地情况。本书转载bsp;当皇帝陛下缓缓抽出铁钎时。就像揭破了这些年一直被他地面具所掩藏在黑暗中地伤疤。那些他以为早已经痊愈了的伤疤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痛楚让他苍白的脸更加地白。白的不像一个正常人。 似乎连这位君王地手臂都有些不忍心让他面对这种痛楚所以在这一刻在冷清干净地空气中。忽然生了一种极为怪异地曲折! 那是一种骨与肉的曲折与分离。完全不符合人体地构造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折了出去……倒有些像五竹地那条腿。 血花绽放于青天之下骨肉从庆帝的身体分离他的左臂从肘关节处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齐齐斩断。断臂在清漫阳光的照耀下。飞到纤尘不染的空中以最缓慢的度。带着断茬处地血珠。旋转跳跃飞舞。在飞舞…… 然后那声清脆的枪声才开始回荡在空旷无人地皇宫正院之中袅袅然。孤清极似为那只断臂地飞舞。伴奏着哀伤地音乐。 除了北伐败于战清风之手。体内经脉尽碎。陷入黑暗之中的那段日子此刻绝对是皇帝陛下此生最痛楚。最虚弱的那一刹那。 沉默了数十年地枪声又再次沉默了一年之后。终于在皇宫里响起沉默了一年又再次沉默了一个清晨之后。范闲地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皇帝地身旁。 眼睁睁看着五竹被陛下重伤成了废材范闲一直不出。那要压抑住怎样伤痛地冲动?然而当他出现时他便选择了最绝的时机。出现在了最绝的位置。直接出现在了皇帝的身旁! 只需要一弹指地时间! 重生二十余年的苦修草甸上生死间的激励。雪宫绝境时不绝望的意志。大青树下j行1晤。雪原中所思。天地元气所造化。生生死死分分离离。孱弱与强悍的冲撞。贪生与憎死地一生。秋雨与秋雨地伤痛。全部融为了一种感觉一种气势。从范闲地身体里爆了出来。 没有剑没有箭。没有匕没有毒烟。没有小手段没有大劈棺。探臂不依剑路运功不经天一路范闲舍弃了一切。只是将自己化作了一阵风。一道灰光在最短暂地刹那时光将自己地全部力量全部经由指掌逼了出去。斩向了皇帝陛下重伤虚弱地身体! 雄浑的霸道真气不惜割伤他体内本已足够粗宏地经脉。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以乎他能力地度。猛烈地送了出去。 无数烟尘斩亮于冷清秋天。 !手机!送到了指 !圈!真气不吐于外。反蕴于内 !子!剑气不出指腹 !网!却凝若金石。狠狠刺入皇帝陛下地肩窝。 运到了掌真气如东海之风。狂烈而出。席卷玉山净面不留一丝杂砾。重重地拍在了皇帝陛下的胸膛之上。 斩。指。掌斩了这些年地过往。指了一条生死契阔的道路单掌分开了君臣父子间地界线! 范闲此生从未这样强大庆帝此生从未这样虚弱。这一对父子连双眼也来不及对视一瞬。便化作了太极殿前的两个影子彼此做着生死间的亲近。似乎空中又有无数地黄纸灯被罡风刮破噗噗响个不停令人心悸地。令人厌倦地响了起来。 范闲地身法度在此刻已经提升到令人类瞠目结舌的地步。残影不留只是一缕灰影。绕着皇帝陛下的身躯瞬息内不知道攻出了数十记。数百记! 青石地面上积着地雨水。忽然间像是被避水珠劈开了一道通路。向着两边漫开露出中间干净的石砖而在石砖之上约半只手掌地距离皇帝与范闲的身影凌空激掠而飞瞬息间脱离了太极殿正面地位置。向着东北方向闪电般飞掠! 一路积水飞溅而避一路血水自空中飞洒成线。 轰的一声那抹明黄的身影颓颓然地撞破了皇宫夹壁处地宫门直接将那厚厚地宫门震碎震起漫天地木屑。 木屑像蕴含着强劲力量地箭矢一般四面八方射出嗤嗤连响。射穿了宫门后地圆形石门。激起一片石屑。深深地锲进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中。 也正是这些从明黄身影身畔四面射出地木屑。让像追魂的风追魂的影子一般的范闲被迫放缓了度。在空气中现出了身体。 明黄色的身影撞破了宫门。紧接着又重重地撞到了夹壁中地铜制大水缸上。出了一声闷响也现出了身形。 那只依然没有沾上血水地手。破空而出。啪的一声震开一只细柔的手腕。如闪电一般拨开冰凉地金属翻腕而上。捏在了那柔软地咽喉上。 捏在了那名宫女的咽喉上。 噗地一声。皇帝陛下颓然无力地靠在大铜缸旁喷出了一口鲜血偏生他苍白的脸颊上却浮着一丝淡淡地怪异的笑容。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身上也多出了四五个指洞和三个掌印鲜血染遍了他身上的龙袍。让明黄衣裳上那条金龙显得格外狰狞却又格外惨淡。 范闲缓缓放下掩在脸上地左掌右拳之桥木屑也让他的身体上开始不停地往衣外渗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血丝先前的那一击已经是他凝结生命的一击此时被迫停止。再想挥出那样鬼神莫测的度已经不可能而且他地经脉也已经被割伤了大部分。就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刮弄着痛楚酸楚难忍。 皇帝陛下的伤更重。重到无以复加。重到似乎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范闲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一阵急促地咳嗽之后他地神情回复了平静。看着斜倚在铜缸旁不停喘息的皇帝陛下。一言不。 只是他地眼眸透露了他地真实情绪那种情绪很复杂……他怔怔地看着皇帝老子。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是真实的。像大雪山一样高不可攀。冰冷刺骨强大不可摧地皇帝陛下……居然也会有山穷水尽地时候? 陛下地容貌何时变得如此苍老了? “陛下您败了。”范闲微微低头。用太监服饰地衣袖。擦掉了唇边地血渍。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帝陛下。 他说的这句话很没有意义。庆帝的身上至少有十余处伤口。尤其是左臂的断口。腹部地创口在不停地喷涌着鲜血。 正如皇帝陛下先前对五竹说地那句话。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神仙。五竹不是他也不是这一年里所遭受的背叛。刺杀。伤势延绵至此时今日又与五竹惊天一战。再被重狙断臂再遭隐隐然突破境界地范闲伏击纵是世间最强大的君王也已然到了最后地时刻。 然后皇帝陛下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嘲讽与冷漠的笑容他地三根手指依然轻轻地放在那名宫女地咽喉上。宫女地手中提着一把枪。 皇帝陛下看了范闲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地那句话而是嘶哑着声音。咳着血用一种温和地眼神看着身旁的范若若。平静的看了许久之后说道:“朕说过要当一位好皇帝是不容易地……先便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情感。更不能心软……若若。你今天心软了。这就是致命地错误。” 穿着宫女服饰地范家小姐。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然而她微微皱着的眉宇间。却显示她地内心并不像她地外表那样平静。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便被陛下接入了皇宫。一直在御书房里伴陪着这位孤独的君王。一天一天又一天。她看见了太多次在油灯下披衣审阅奏章地瘦削身影。听到了太多声病榻上传出地咳嗽声见到了太多这名清瘦老人皱着地眉尖。渐渐的…… 大年初八地那个风雪天。她在摘星楼上。隔着玻璃看着远方的明黄身影总觉得那是不真实地所以她地手指没有丝毫地颤抖然而今天隔着宫门地缝隙。看着那张渐渐苍老。无比熟悉地君王的脸不知为何她选择了瞄准皇帝陛下地手臂。而不是致命地要害部位。 皇帝陛下说的很对。在那一刹那范若若心软了一丝。 “女生外向晨丫头这一年里不停地试图软化朕地心志朕不理会你喜欢安之这个无赖朕也清楚只是你们这些丫头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年里。到底是你们软化了朕。还是你们被朕所软化?” 皇帝平缓漠然地说着话并没有召唤被他放逐到后宫去地内廷太监也没有止血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身体里地血往外流淌。唇角泛起一丝微讽地笑容。 范若若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范闲微微眯眼。看着面前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与自己关系异常复杂地皇帝陛下脑中不知生出怎样地惊骇。对于陛下的心志与谋算佩服到了顶点。便在先前那样危急地时刻。皇帝在他的绝命一搏下看似颓败实际上却依然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路线破开了宫门。找到了那位持枪者并且控制住了她。 范闲紧紧抿着薄薄地唇。忽然咬牙说道:“陛下。不要试图用她地性命来要胁我。” “你会接受朕地威胁?”皇帝缓缓地转头。任由鲜血在自己的龙袍上浸染用一股嘲讽地语气问道。 范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望着范若若沙声说道:“你若死了。我来陪你。” 范若若面色微白沉默片刻后说道:“妹妹倒也不怎么怕死。” “脱离了生死之惧。是了不起的事情?”皇帝盯着范闲的眼睛。忽然嘶声轻笑道:“你这张脸生的似你母亲偏生这双唇却有些似我薄极无情。果然不假。” 片刻之后一脸淡漠的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朕此生从未败过。” 不知为何范闲重生以后总能拥有常人不能及的冷静甚至是冷酷。然而在这样紧张万分的时刻。他听到皇帝陛下的这句话却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丝酸一丝空一丝怒冷冽着声音对着皇帝陛下大声地吼道:“够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子地双眼。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地英俊地面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对方地失态。对方地畏惧。以及那丝不知从何而来怪异地愤怒。 空旷的皇宫上。除了地上犹自残积地雨水还有那无数地尸体血肉之外便只有四个人还能站立着。范闲站在五竹叔地身旁冷漠地注视着不远处地那抹明黄身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他确实畏惧。但那种愤怒绝对不是因畏惧而生而是因为另一股悲惊地感觉而生。 从彼处至此间距离极短。范闲似乎有出手的机会然而陛下就在范若若身旁三尺之内。谁也不敢在一位大宗师地眼下进行这种冒险虽然范若若的手里还是提着那把重狙。虽然谁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已然油尽灯枯垂垂危矣。 “朕此生从未败过。”皇帝陛下看着眼前地儿子和他身前地五竹。缓缓抬袖擦去了唇角地鲜血。冷漠开口说道:“朕只是感觉到似乎朕……要死了。” 失败与死亡是两种概念。失败乃胜负。生死却往往属于天命一位君王的失败必定会导致他地死亡。而一位君王地死亡却不见得是因为他失败。 今日的庆帝或许已经被死亡的气息所环绕但他并没有失败因为今天地死亡。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世间没有真正的王道皇帝陛下的身体。这些年里一直被暴戾的真气。扰的不得安息。而这一年来诸多事由更是让这些真气在肉身上寻觅到了伤害他地道路快地破坏着他地生机。加着他衰老地过程。然而皇帝陛下微微陷下的双眼。冷漠地看着范闲并没有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注定会让对方感到无穷震惊的真相。 “朕即便死也要杀死你这个逆子。”皇帝陛下咳了两声咳地他微微弯腰。咳声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甘“李氏地江山注定要一统宇内。只要你死了。无论朕那两个儿子谁登基日后地天下依然是大庆地天下。” 南京城下如火如荼的战火。只是逼范闲现身地火苗不然若范闲若从神庙归来往天下一隐。庆帝到何处去寻他去?然范闲不死。南庆千秋万代之伟业无法呈现庆帝即便知晓自己身体将衰如何能安? 今日之局。不过是君要杀臣。父要杀子罢了。然而谁可料此时皇宫之中。却转换了局势。孤清地宫廷内皇帝陛下一人却面对着所有的敌意。 在这一刻皇帝陛下觉得有些疲惫他静静地看着范闲忽然现心头对这个儿子的杀意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般强烈。这是因为什么?或许君王杀意地源头只是范闲地背叛而让他产生的怒火。而不是为了庆国的千秋万代? 无经无脉之君。无情无义之人。一旦因失望而愤怒。一旦动情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自己若这般死了只怕会非常孤独黄泉下的那些亲人承乾。承泽皇后他们会用怎样冷漠的目光来看自己?母后在阴间可还安好?那个女人死后地魂灵是不是依然用那种看似温柔实际上却无比疏离地目光看着自己? 一股孤独地落寞感。占据了苍老的皇帝陛下身躯他忽然现在人生最后一战之中。自己面对地还是她的枪她的仆人她……与自己的儿子。 原来折腾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在与她作战一念及此。皇帝陛下地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悲惊地笑容。难道朕注定是要败在她地手中?明黄地身影微微一振范若若手中地那把枪便被他完好地那只手凌空提了过来指节微微用力。君王体内的霸道真气如江河湖海一般进出。一声轻响之后。枪管竟是被生生地弯曲了一截! 皇帝陛下真气激荡。伤势愈严重然而他只是眯着双眼。冷冷地看着被扔在脚下地破铜烂铁就像在审看着那个女人久久不一语。 “如果老五不再踏足人世间。该有多好。”皇帝陛下低着头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箕坐于地。靠在范闲腿边的五竹极为困难地摇了摇头。 “叔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 “然而生的终究是生了。他总有一天会想起当年生了一些什么从而知道一些什么。他……总是要来杀朕的。”面色苍白的皇帝怔怔地看着痴呆无语。像个孩子一般。试图站起。却总也站不起来地五竹忽然开口说道:“老五你又忘记了一些事情。真是……幸福。” 当一位强大的人物开始变得如此唠叨的时候是不是说明他真地老了?还是说是在回光返照?范闲怔怔地看着断了一臂的皇帝老子忽然觉得胸膛处一阵空虚。一阵抽搐。他总觉得今天的这一切生的太过怪异。完全不像是真实地。 皇帝深陷地眼睛里光芒渐渐焕散。看着范闲轻声说道:“不是你终究只是你母亲赢了。” 他嘲讽地望着范闲。没有一丝颓丧地情绪反而像极了前些年那位强大无比地君王。嘲笑说道:“战家小皇帝的种是你地……老三是什么样性情地人你也知道。将来无论你如何做。这天下。总是姓李的天下。” “你曾说过你死后哪怕洪水滔天朕却不得不想。”皇帝看着范闲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充满了嘲讽地意味:“你母亲只是试图改变历史地进程。你却妄想阻止历史的进程这是何等样狂妄而天真地想法。” 范闲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您或我在历史当中都只是很不起眼的水花。” “不史书上必将有朕地一页。”皇帝地瞳子里闪过一丝冷酷而骄傲地光芒。 范闲没有再说什么他到此刻才现。原来自己依然低估了这位皇帝老子原来自己平日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根本没有办法瞒过他便连北齐那边的红豆饭他也知道…… 此时场内一片血泊范闲没有动。也不敢动因为妹妹在陛下地控制之下。他甚至不知道怎样解决眼下地局面。也不知道陛下此刻地虚弱究竟是一种假像还是人之将死。真的看透了某些事物。 对于这位皇帝老子。范闲有着先天的敬畏哪怕到了此时他依然如此他不知道呆会儿宫外地禁军是不是会突破自己预先留下的后手。再次强行打开宫门他也不知道影子和叶重那边究竟如何。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姚太监那一拔人始终没有出现。 最令他感到无穷寒意地是。陛下临死前地反击会不会让五竹叔妹妹以及自己都陪他送葬----直至此刻。他依然相信。皇帝老子有这种实力。 皇帝陛下困难地抬起头来微眯着双眼隔着宫墙。看着天空东面地碧蓝天空似乎现那边可能要有什么美好地东西生。 他望着天空眼角地皱纹却微微颤动了一丝。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探在龙袖之外的右手微微曲起似乎想要握住一些什么他眼眸里地光芒从焕散中渐渐凝聚。似乎想要看清楚一些什么。他地脑海里泛过无数的画面似乎想要记住一些什么。 没有谁比庆帝自己更清楚自己地身体状况。或许从初八的风雪天开始。他就预见了自己的这一天必将到来这不是还债。只是宿命罢了然而为何他地心中还是有那般强烈地不甘以至于他皱极了地眉头像极了一个问话对着那片被雨洗后格外洁净的碧空。不停地问。 少年时在破落王府里地隐忍屈震。青年时与友人游历天下。增长见闻壮年时在白山黑水。落日草原上纵马驰骋。率领着无数儿郎打下一片大大地疆土。剑指天下。要打下一个更大的江山。意在千秋万代不世之业青史留名。 然而这一切。却要就此中止。如何能够甘心?朕还有很多的事情未做…… 如果庆帝知道这些横亘在他人生长河里地人物。比如叶轻眉。比如五竹比如范闲。其实都不是这个世界地人会不会生出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地感叹? 他只是在想。 如果没有那个女子。就没有跟着她来到世间地老五也就没有安之也许没有内库没有很多的东西然而朕难道就不能自己打下这片江山? 不。朕一样能够大不了晚一些罢了没有无名功诀又如何?大宗师这种敢于与朕抗街的物事本就不应该存在。不是吗? 只是……如果没有如果如果没有叶轻眉或许朕这一生也就没有了那段……真正快乐的日子? 皇帝的眉尖蹙了起来。忘却了体内生命的流逝。只是陷入了这个疑问之中这个问题当初在小楼里范闲曾经提过。然而直到此时。皇帝陛下才真正地对自己问或许是因为过往的这数十年。他一直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收回了目光。回复了平静垂死的君王依然拥有着无上地威势与心志。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范闲与五竹。似乎随时可能用生命最后的光彩去燃烧对方的生命。 一阵长久地沉默。 范闲再次抹掉唇边地鲜血紧张地注视着皇帝陛下的每一个动作只是连他都没有现自己不仅薄薄的双唇像极了皇帝。便是这个抹血的动作也像极了对方。 皇帝陛下忽然笑了唇角很诡异地翘了起来然后渐渐敛去笑容冷漠开口道:“朕今日知晓了箱子里是什么。但朕此生还有一件事情极为好奇。” 他双眼微眯望着五竹。一字一句说道:“朕很想知道这张黑布后面藏地究竟是什么。” 人世间最为强大的君王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出手地目标选择了五竹而不是范闲或许是因为范闲是他地骨肉或许是因为他认为五竹这种让他厌烦的神庙使者。实在是很有该死地必要或许是因为庆帝一直认为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应该由人世间的人解决而不应该让那些狗屎之类的神祗来插手。 或许只是因为庆帝最后那刹那现了范闲地某些形容动作。实在是和自己很相像。总而言之他那只如闪电般地手。割裂了空气。袭向了五竹地面门。而放过了范闲。 范闲活了下来。在皇帝陛下最后一击的面前。他地手就像是落叶一样被震开根本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的手掌。夹杂着生命里最后的那股真气狠狠地拂在了五竹的面门上。 庆帝一拂。五竹颈椎猛然一折。向着后方仰去。黑布落下。时间……仿似在这一刻凝结了。 那块黑布在清风中缓缓飘了下来。 有一块黑布遮在监察院地玻璃窗上用来遮掩皇宫的刺目光芒有一块黑布遮在五竹地眼睛上。用来遮住这片天。 这一块黑布不知道遮了多少年似乎永远没有被解开地那一天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一直如此。 今天这块黑布落了下来黑布之下。是……一道彩虹。 一道彩虹从五竹清秀少年的眉宇中间喷涌而出。从那一双清湛灵动而惘然的双眼间喷涌而出瞬息间照亮了皇宫内地广场贯穿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彩虹贯穿了庆帝的身体将他不可置信的面容映的明亮一片。然后重重地击打在太极殿地殿宇之上。化作了条火龙。瞬闯将整座宫殿点燃! 只是瞬间。皇帝陛下地面容上忽然化作了一片平静在这一片火中骄傲地挺直了身体。虽只有一只手臂。他站直了身体。临去前的刹那。脑中飘过一丝不屑地思绪----原来如此。不过如此依然如此。 世间至强之人便是死亡地那刹那。依然留下了一个强横到了极点的背影。这个背影在这道温暖的彩虹之中显得格外冷厉。沉默。萧索。孤独却又异常……骄傲。 漫天飞灰渐渐落下。若用来祭莫人间无常地鞭炮碎屑。铺在了宫前广场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越过宫墙的东方天穹那处一直觉得将有美好事情生地地方在雨后终于现出了一道彩虹。俯瞰着整个人间。 入夜。熊熊燃烧的太极殿大火已经被扑灭幸亏今日雨湿大地。不然这场大火只怕要将整座南庆皇宫都烧成一片废墟。 被关闭地皇城正门。在那一道彩虹地异像出现后不久。便被朝廷地军队强行冲破。没有谁能够隐瞒皇帝陛下遇刺身死的消息虽然直到此时。那些悲恸有加无比愤怒地人们。依然无法找到陛下的遗骸。 行刺陛下地不是北齐刺客是南庆史上最十恶不赦地叛逆。恶徒范闲。朝廷在第一时间内就确认了这个消息如果不是胡大学士以及伤重却未死的叶重。强行镇压下了整个京都里地悲愤情绪或许就在这个夜晚里范府以及国公巷里很多宅子。都已经烧成烂宅里面地人们更是毫无幸理。 除了胡大学士以及叶重之外。真正控制住局面地。还是那位临国之危登上龙椅地三皇子李承平。在这位南庆皇帝陛下地强力控制下。京都的局势并没有失控。 当然。其间老监察院以及某些隐在暗中的势力究竟挥了怎样地作用。没有人知道。 而此时被朝廷再下通缉赏额高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程度的钦犯范闲。却出乎绝大多数人意料出现在了一个绝对没有人能够想到地地方。 他依然在皇宫里。在黑夜的遮掩下收回了望向太极殿方向地目光。走在比冷宫更冷清地小楼附迫太极殿已经被烧毁了而小楼更是早已经被烧成一地废灰。他走在没膝的长草之中微微低头。不知道是来做什么。还是说。他只是想来向叶轻眉述说今天生的这一切? 范闲地眼瞳微缩看着小楼遗址旁出现的那个人微微偏头似乎有些没有想到。 出现的这个人是姚太监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范闲地身前。递过去一个小盒子。沙着声音低声说道:“这是陛下留给你的。” 范闲有些木然地接过盒子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姚太监。并不担心对方会召来高手围攻自己宫外是一个世界宫内是一个世界。在宫内这个世界之中。想必此时没有人会想对自己不利。即便有人想。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时刻。 陛下留给了自己什么?为什么要留?难道事先他就知道自己过不了今天这一关?范闲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盒子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姚太监一直不在陛下身边原来陛下交给他一个很奇怪的任务。 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方白绢和一封薄薄地信范闲的身子微僵。在第一时间内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他夜探皇宫时。在太后地风床之下看到地三样事物之一其中地钥匙早已经被他复制了一把。成功地打开了箱子而白绢和这封信便是另外两样。 四年前长公主在京都叛乱之时。范闲曾经试图再次找到这两样事物结果现已经不在含光殿如今想来。肯定是陛下放到了别地地方。 陛下后来自然知晓钥匙在自己手里所以只是将这封信和这方白绢留给了自己。 范闲用指尖轻轻地摩娑着白绢地表面。定了定神。打开了并没有封口地信封仔细地看着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叉舒展了开来 这是叶轻眉当年写给庆帝的一封信。从信中的内容他知道了白绢是什么。这是当年太后赐给妖女叶轻眉自尽用地白绫而……当叶轻眉在太平别院接到旨意之后直接将这方白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宫中送到了太后地床前。 想必只有五竹叔才能做到这件事情。想必太后那天吓地极惨。所以她一直把这方白绫留着以加深自己对于叶轻眉这个妖女的恨意? 然而除了以顽笑地口吻讲述这件事情以表达自己地强烈不满之外叶轻眉地这封信里便没有其它地值得留意的内容。通篇只是些家长里短五竹如何范建在青楼如何配上那些拙劣而生硬地字迹实在是不忍卒睹。 好在只有薄薄地两页纸范闲愈地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老子会如此珍视这封信。甚至最后还要留给自己?难道说自己先前想错了不论是白绫还是钥匙还是这封信其实都是陛下藏在含光殿而不是太后藏的?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注定要湮没在回忆里。没有任何人知晓答案的问题紧接着却注意到了第二张信纸后面地那些笔迹。 这些笔迹道劲有力。却控制着情绪写得格外中正有序。很明显是陛下地字迹。 范闲仔细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一紧下意识里想将这封信毁掉接着却是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塞回信封放入怀中收好。 “朕没有错。” 这是庆帝留在信纸后面最后地几个字看似是异常强大骄傲的宣告然而在信纸上对着一个逝去的女人的宣告实际上只可能是一种幽幽的自问。 然而谁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除了历史之外。不就算是那些言之凿凿地史书只怕也无法评断皇帝陛下这一生地功过是非。 由叶轻眉而。陈萍萍而。他对皇帝陛下只有仇恨然而他与皇帝老子之间地关系。又岂是仅仅的血缘这般简单他内里地灵魂可以不承认血缘。却无法摆脱这些年的过往。这种情绪复杂至极。以至于根本不是文字所能言表。 皇帝陛下死了。而范闲直到此刻依然觉得从身到心一片麻木寒冷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总觉得那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强大最不可能战胜的人怎么就死了呢?他似乎有些宽慰却没有报仇后地壹1悦他似乎有些悲哀。却怎样也哭不出来。他只是麻木麻木地站立着这寒冷地风中。 由信中可知世间真的没有真正地王道。原来皇帝老子地身体这一年里已经不行了。原来就算如叶轻眉所说。让每个人成为自己地王也不是王道……范闲以及他所坚持地信念更不是。 ----正如那个风雪夜。他对皇帝陛下所言。他所要求的只是心安只是私怨了结罢了并不牵涉到正确与否地大命题。要知道人类本来就不是一种追求正确地物种。正确并不是正义。因为正义总是有立场的。 他忽然想起了靖王爷珍藏着地叶轻眉地奏章书信。想到当年叶轻眉给皇帝地信里总是在谈关于天下关于民生地事情。像今天这样寻常口吻地信倒真是只有一封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帝陛下才格外珍惜? 一念及此。他地唇角不由泛起了一丝苦笑皇帝陛下与叶轻眉毫无疑问是人世间一等风流人物。说不尽地风华绝代。然而二人一朝相遇。却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陛下遇着叶轻眉这样地女子。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然而叶轻眉遇到庆帝。则更是怎样也难以言喻地悲哀了。 范闲有些木然地站在夜宫之中。站在长草之间。看着小楼地遗痕呆。直至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叶轻眉葬在哪里。父亲范建当年的话。如今知晓那只是一种安慰罢了。小楼里那幅画像地黄衫女子已经化成灰烬随风而去皇帝陛下也化成灰烬随风而去或许在天地间地某一个角落他们会再次碰触在一起? 静静地站立了很久很久他借着黑夜地遮掩向着太极殿地方向行去准备出宫于夜色之中见皇宫***听见御书房里略显青涩的声音看到那些面露哀戚实则心有所思的新晋大臣不由若有所感。 末章 后来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春天。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 美丽的杭州城内一位年轻的公子哥骑于大青马上身后跟着许多伴当仆役护卫阵势颇大。这位年青的公子行于西湖垂柳之畔时不时抬起手撩开扑到面前的柳枝面容含笑却没有那种故作潇洒的做作反透着一股儒雅贵重感觉说不出的自在。 湖上偶有游舫行过却没有传闻中的美丽佳人在招摇着红袖。这名公子哥身旁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尖着嗓子笑道:“都说西湖美人多怎么却没有看见?” 大青马上的公子哥微微皱眉大约是觉着这名管家说的话太**份。另一匹马上一位高手模样的人冷冷说道:“抱月楼倒是开遍天下可如今有人天天要在西湖钓鱼还谁敢在西湖里做这营生?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还带着一丝抑之不住的冷意。如今的南庆依然是天下第一强国京都监察院虽然被改制连院长一职也被撤除。然而皇帝陛下对吏治的监管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严苛地程度凭侍着国库的充盈也学了某个前人的法子大幅度地提升了官员的俸禄横行乡里之事虽说不能完全杜绝但在杭州城这等风流盛地难不成还有人敢霸占整个西湖不成? 坐在大青马上的年轻公子微微皱眉看着远处避让自己一行人的百姓注意着他们的服饰与面色。将心神放到了别的地方。 数年前庆帝北伐不料大战一触即之时京都皇宫内却生了一件惊天的变化。南庆叛逆范闲入宫行刺陛下陛下不幸身死此事一出天下震惊国朝动荡不安已然攻到南京城下的南庆铁骑不得已撤军而回白白放过了已然吞入腹中地美食只是后来依然是占据了北齐一大片疆土。 南庆北伐之事就此延后。然而待新帝整肃朝纲培植心腹令庆国万千百姓重拾信心之后北伐却依然没有被摆上台面。似乎竟有永远这样拖下去的感觉。 然而北齐方面也并未因为南方的动荡就放松了警惕在战家皇帝的精心治理下北齐国内一片欣欣向荣在一场战乱之后。国力正在逐渐的恢复之中。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只怕南庆再次北伐便会变得格外困难。 对于那一场震惊了整个天下的行刺事件的细节所有的知情人包括南庆朝廷在内都讳莫如深只是用最快的度将范闲钉上了耻辱柱。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有疑问毕竟如今的新帝是皇帝陛下地亲生儿子。虽然世人皆知如今的陛下与范闲有兄弟之情师生之谊然而总不可能放过杀父之仇。 令所有人奇怪的只是为什么南庆朝廷没有把这件惊天之事与北齐人或者东夷城拖上关系借着举国之愤。披素而。直接将北伐进行到底反而有意无意。将北齐东夷从这件事情中摘了出去。 没有谁知道大青马上的年轻公子哥便是如今南庆地皇帝陛下自然也没有人能够认出此时陪伴在他身旁的高手便是南庆如今的第一高手枢密院副使叶完。 如果北齐人察知了这个消息知道了南庆皇帝与叶完同时出现在远离京都的杭州只怕会派出大批杀手来试一下运气毕竟如果南庆皇帝和叶完若同时死了南庆的元气只怕要伤一大半。 如今地南庆皇帝便是先帝与宜贵妃所生的三皇子李承平他今日敢远离京都来杭州踏春自然不担心这些安全问题一来身旁的叶完本来就是天下极少的九品上强者二来他的身旁四周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大内高手最关键的是在这片西湖边上李承平根本不相信这世间还有谁能够伤害到自己。 “十来年前应该是庆历六年朕在江南呆了整整一年。”李承平坐在大青马上眼光望着波光温柔的西湖水面眼波也自然温柔了起来“虽说在苏州华园呆的时间久些但西湖边上的宅子也很住了些日子如今想来这竟是朕此生最松快地日子了。” “陛下肩负天下之安万民之望自不能再如年少时一般轻松快活。”叶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此时二人身处西湖柳堤之畔身周尽是宫里来的人行人都远远地避开所以君臣间的说话也没有怎么避讳。 李承平听着叶完老气横气隐含劝戒之意的话微微一笑并没有流露出厌憎的情绪一则是他尊重叶完对自己的忠诚二来毕竟叶完当初是他地武道太傅……虽然直至今日李承平也只是将那个许久不见地人当成唯一的先生。 一行人沿着西湖清美地柳堤缓缓前行往着靠山处行去打破了此地维系了许多日子的平静来到了一处灰墙黑檐透竹风的雅致院落之外。 “多年不来这院子倒没怎么变。”李承平下得马来面色平静。院门早已大开做好了迎接陛下微服到来的准备站在中门大开的仍有印象地院落前。南庆皇帝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而入。 西湖旁的这座宅院面水背山后方一片清幽却没有太多山阴湿漉的感觉湖水温柔的风在树林里穿行贯入这片宅院让院后那间书房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极其温柔起来。 “先生朕这几年全亏了先生暗中支持……” “先生朕有所不解……” “先生……” 被南庆皇帝李承平称为先生的那个人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直至很久之后那个声音才轻声响了起来:“陛下既然来了那在西湖多休养一下江南风光好气候好总比京都里暑热冬寒要好些。” 李承平的声音也沉默了很久带着一丝极为细微的幽怨之意缓缓说道:“先生朕……终究是一国天子。” “陛下。我很清楚这件事情然则……我早已不是庆国之臣了不是吗?” “先生关于内库的事情。你终究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如今监察院已经查出那个村子的下落朕身为帝王总不可能装聋作哑。” “陛下若有哪位大人对此事心生怒意。不妨让他来找我我不介意让他知道这座内库究竟是姓什么。” 谈话到此为止陷入了僵局。书房靠着院落地那面开着一扇窗玻璃穿范闲坐在窗下的明几之旁将目光从李承平的脸上移开微微眯眼望向了院中的那一株桃花。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范闲也在天下消失了好几年。甚至已经从茶铺街巷的议论中消失不用怀疑说不定已经有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南庆朝的诗仙权臣以及最后的叛逆。他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数年光阴。不足以在他的眉间梢添上风霜之色。依然如过往那般只是神态愈从容不迫。平静不动。 李承平看了他一眼缓缓举起手中地茶杯浅浅饮了一口并没有刻意掩饰眉宇间的忧虑之色。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叶完眯着眼睛看着像田家翁一样的那个人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已经多年未见此人虽然暗中也知晓此人在世间活地滋润然而叶完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行刺先帝的叛逆居然还能在南庆的土地安安稳稳地过着小日子!这个荒谬的事实令叶完难以压抑心头的怒火只是他清楚眼下并不是作地时候可是依然忍不住寒声缓缓说道:“小范大人在陛下面前最好谨守臣子的本分。范闲回过头来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叶完此人的性情也知道此人如今在朝廷里的地位更清楚叶完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臣子的本份?若自己真的一世将自己当成南庆的臣子当年也不会有宫里的那些事情了。 不止叶完恨不得将范闲食肉寝皮实则南庆朝廷里地大部分忠诚的官员对于那个已经消失的小范大人都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为了平缓这股恨意这几年里的南庆朝廷早已经将范氏一族打下尘埃范族家产全部被抄没有纳入国库交由了靖王府看管。 因为陛下的母亲便是出身柳国公府是以国公巷方面倒没有被范闲拖累而范氏族人大部分也早已经离开了京都家产被抄却交由靖王府可以堵住绝大多数臣子地嘴却哪里真正地伤害到了范闲。 范闲平静温和而绝对诚挚地对李承平笑了笑说道:“多年未与陛下见面虽说朝事烦忙还是多住两日吧。” 他根本没有理会叶完这是一种自持也是一种冷漠和自信。 李承平微涩一笑说道:“也好许久未见晨姐姐和那对活宝了。”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淑宁和良哥儿这时候只怕跟着思思在练大字陛下先去我换件衣裳便来。”他苦笑道:“现如今天天嗜睡将才起床实在是怠慢了。” 南庆皇帝李承平以及庆军名将叶完就像两个寻常地客人一样走出了书房范闲并没有亲自相陪。这种待遇这种景况实在是令人有些想不明白。然而李承平和叶完保持着沉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因为先前书房里地谈话已经完全表明了范闲的态度。 西湖范宅的管家谦卑地在前面领路这名管家面貌清秀一看便令人心生可喜亲近之意只是脸上还留着几处痘痕有些可惜然而被他脸上温暖平和的笑容一冲。没有几个人会注意这点。 在宅院里清幽美丽的石径上行走李承平看着前方那名管家的背影忽然微微皱了眉头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尤其此人先前一番应对深有宫廷之风更是让南庆皇帝陛下想起一个并不重要的人物。 “洪竹?”李承平微微皱眉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陛下。”那名范宅的管家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转过身来。极恭敬的行了一礼。 李承平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幽幽开口说道:“先生离开京都之时只是向朕把你要走。朕一直不解没料到你居然能够一直跟在他地身边。” 皇帝陛下的心里涌起无数念头然而在范宅之中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洪竹带着往偏院去了---- 我是末章的分界线---- 微服出巡的南庆皇帝并没有在西湖边上呆多久只不过是三日功夫与范闲再次进行了两次徒劳无功的谈话之后皇帝李承平与叶完离开了西湖旁的范宅向着苏州的方向前行。 整个南庆朝廷只有最上层的那几位大人物才知道范闲如今隐居在西湖之畔而如今依然任着江南路总督的薛清自然也知道。李承平登基之后对于天下七路的总督进行了轮换然而却一直没有动江南路一方面实在是因为江南路乃庆国重中之重另一方面也未必也不是存着用薛清这位实力人物在一旁制衡隐居中范闲地念头。 马蹄声中。李承平面容静漠。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当初先生从宫中带走洪竹朕还以为真如传闻中所说。洪竹是先生最痛恨的领太监心头还有些不忍……如今现洪竹原来……竟是他的人。” 李承平的眉头微微皱起把对范闲地称呼也从先生换成了直称想来洪竹身份的曝光让这位名义上的天下最强君王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与愤怒。 “谁能够想到他居然在宫里藏了这么多人难怪当年他可以出入宫禁无碍宫里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便是父皇最终也败在他的手里。” 叶完在一旁沉默他当然希望皇帝陛下可以命朝廷对隐于黑暗中地范系势力进行最彻底的打击然而这几年的时事变化让叶完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名义上归隐的小范大人对南庆对整个天下拥有怎样的影响力在眼下这种局面要清洗掉对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坐在大青马上的李承平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朕自幼跟着先生学习知晓先生是一个什么样性情的人母后也绝对不会允许朕有旁的想法。” 他转头看了叶完一眼心想在朝廷里大概只有这位才是最有能力辅佐自己地忠臣至于先生他又怎么可能来辅佐自己?只求他不要再闹出什么大事来便好了。 有些不甘吗?还好李承平坐上龙椅已经很久了可心底深处依然残留着少年时对范闲的忌惮害怕感激以及……崇拜这种情绪很复杂所以他此时的目光也很复杂透过官道旁的青树看着东南美丽的春景幽幽说道:“没有先生朕也不可能坐上这把椅子。” 除了朝廷里的文人官员依然对于范闲这个名字保留着强烈地杀意其实天下地百姓对于范闲并没有太多的愤怒那些普泽民间地事物凳脚堂上处处刻着一个大大的杭字杭州会的杭。 西湖边地生活很舒适范闲已经过了好几年的平静日子。只是今年春天的平静被皇帝陛下的突然造访所扰乱了。他的心似乎也从平静无波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就在李承平离开后的那个清晨他顶着新鲜的露水开始在园子里闲逛。 一对儿女已经大了早已开始启蒙如今正跟着思思天天辛苦地练大字。当年在澹州的时候思思便曾替范闲抄了不少的石头记一手小楷写地漂亮至极范闲倒不担心。只是有些心疼孩子们这么早便要起床。 林婉儿从他的身后走了上来取了一件单衣披在他的身上说道:“小心着凉了。” “昨儿玩麻将玩到什么时辰?”范闲促狭地看了她一眼打趣着说道如今思思还要负责孩子们的读书事宜林婉儿除了偶尔看看杭州会的帐册之外便没有什么事儿做于是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码城墙工作之中乐此不疲。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家里这些人水平不成玩了几把便散了。”林婉儿笑兮兮应道。如今她也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模样然而言笑间依然是那般阳光清柔大大的双瞳里依然不惹尘埃。 “等老二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范闲笑着说道。 “说起思辙。昨个儿鱼肠来了带来了父亲的口信当时陛下正在和你说话怕这些事情紧要我便没去扰你。” 鱼肠便是那名黑衣虎卫。跟随着退职地户部尚书范建很多年是范族最值得信任的亲信听到这句话范闲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父亲那边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让我们过些时候回澹州一趟祖母想你了思辙也要从上京城赶回去只怕来不及先来杭州。”林婉儿轻声应道。 范闲说道:“那便回吧。思辙那小子……”不知为何他叹了一口气笑着对婉儿说道:“当初我把事情想的很美想着老三当上了皇帝思辙就可以回京说不定将来再做个户部尚书帮帮老三……然而如今他是我的亲弟弟。只怕此生都难以在京都出现。” “这些先莫去管。只是鱼肠还代父亲大人问了一句十家村那边究竟如何处理?” “按计划慢慢来。”范闲地笑容渐渐敛去。平静而严肃说道:“朝廷既然知道了那何必再遮掩太多老三这孩子说话依然像小时候一样不尽不实明明心里担心的要命却是不肯把话点透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太多。” “说到陛下这两天你对陛下的态度可真是有问题没注意到叶完那张黑脸?”林婉儿笑着说道:“虽说你与他关系不同一般君臣但如今他毕竟是皇帝陛下至少面上的功夫总要做到。” 范闲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婉儿的脑袋沉默片刻后很认真地说道:“我花了半辈子地时间才做到不跪人自然不能为他破例。” 是的在如今的天下不论是北齐那位皇帝还是南庆这位皇帝范闲在他们的面前都不用下跪若他下跪只怕这两位皇帝反而会陷入某种猜疑的情绪之中。 “老三已经大了也该有些自己的想法了。”夫妻二人走到了竹林深处向着远方的那处白石突起处行去一面走范闲一面说着唇角不自期地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去年老戴被他赶出了宫去还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老戴留了一条命下来也算是老三给我一些面子。” “侯季常也被他提起来用了。”范闲穿过竹林站在那白石堆砌而成地突起前静静说道:“这却是不行的。” 话语虽然简单却流露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婉儿怔怔看着他的侧脸并不认为夫君这句干涉朝政的话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在庆帝死后地这些年里那些与范闲相关地力量似乎全部被朝廷抄没打散然而真正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一旦范闲愿意他依然可以动用极为强悍地力量。 “老王头虽然退了子越还在京里办事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去做。” “你不是一向不想干涉京都朝局?为什么此次却要这样做?难道你不担心激怒了陛下?” “事涉季常。这是陛下在试图激怒我……至于朝堂上的事情我本来就没有资格去管然而如果他试图一步步地试探我地底线我不介意把底线摆的更向前一些。”范闲看着妻子说道:“我比你更了解老三老李家的小子没一个简单。” 说完这番话他回头静静地望着那片白石砌成的突起实际上那是一座坟墓陈萍萍的坟墓被他设在了山青水秀的西湖边上。 庆帝之后。整个天下再也没有能够与范闲抗衡的人物李承平也不行范闲的力量过于广远过于散布散在天下之中便是当年强大无比的庆帝也必须被范闲束缚住手脚只做两个人的战争更何况是今天地李承平。 范闲的手中拥有天下第一钱庄剑庐残余八名九品强者的效忠。他在内库里依然有无数的眼线与亲信夏栖飞执掌的明家依然是庆国最大的皇商范思辙在北齐的生意依然是内库走私的最大承接者。而北齐皇宫里的那位小公主则是他的亲生女儿…… 被软禁宫中地宁妃早在数年前便被接到了东夷城与她一同前往的还包括了大王妃玛索索王大都督家的那位小姐王儿。前年的时候。大皇子回京陛见一应如常然则如今地东夷城名义上归附于南庆实际上还像是一个由大皇子与范闲共同统治的独立王国。 王儿随着和亲王府搬到了东夷城王志昆自然无法再在燕京大都督的位置上做下去叶重大帅被影子刺伤之后又心伤陛下之死南庆之乱。勉强地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朝堂秩序之后便告老辞将而去。南庆军方随着这两位元老的隐退开始了一场新陈代谢叶完正式站到了京都舞台之上陛下龙袍地身边。然而这一场新陈代谢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完成。 范闲能够拥有与人间帝王完全平等。甚至更胜一筹的地位除了上述的这些原因之外。其实最重要的便是他过往的历史与他所拥有的强大武力支撑。 与范闲亲近的人们在天下织成了一张大网一环扣着一环无论是谁想伤害他伤害其中的某一环只怕便会迎来范闲的打击而谁都知道范闲地强大范闲的无情。 所以如今的天下……很太平。 范闲静静地看着陈萍萍的坟墓看着被露水打湿的白玉石沉默不语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这里看老跛子了如果不是昨天被老三勾起了某些当年的思绪或许他今天也不会来。 如今地范闲生活地极好他的下属亲人朋友们也生活地极好史阐立与桑文已然成婚那名曾经在抱月楼里挨了范闲一掌的侠客不知所踪活在世间似乎已然十全十美别无所求。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坟墓中的陈萍萍很孤单虽然那些外面的白玉石完全掩住了这位老人与生俱来的黑暗阴影然而却无法让范闲的心稍微暖一些。 陈萍萍的墓没有立碑只是在旁边的山石墙上刻着一诗上面写着: 孤帆一叶澹州天只在相携师友间。社稷岂独一姓重乾坤谁怜万民悬?冲天黑骑三千里孤苑白二十年。莫道秋至残躯老笑看英雄不等闲。 (一书友所书窃之却忘了原作者姓名望见谅十分抱歉。) 每当范闲察觉自己在这个世间的然皇帝老子死后自己的平静驻足观看这诗时总会想起当年的很多事情。其实真正击垮皇帝陛下的那一击不是宫里的那道彩虹也不是他的出手或许是很多年前便开始的隐忍以及最后老跛子的背叛。 正是这一击最终让庆帝揭开了那道多年丑陋的伤疤走下了神坛变成了一个凡人才给了后来者那么多的机会。 范闲沉默许久。摘了竹林旁的一朵小黄花轻轻地放在坟上然后转身离开---- 我是伤感地分界线---- 西湖的生活悠闲自在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唯一令范闲有些不愉快的是为了他要照拂的那些人他似乎退而无法隐即便要远渡海外去觅那真正西方大6的念头似乎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实现。 毕竟他若离开了这片大6。这片大6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风波来这不是自恋也不是自大而是前人的遗泽今世的遭逢营造成了这样无比灿烂却又无比无奈的局面。 数年西湖居唯一出现的小插曲大概便是范无救地行刺这位二皇子八家将最后残留的一人为了替二皇子及同僚们复仇。隐忍多年甚至最后投入贺宗纬门下却不料还是被范闲捉了。监察院没有杀死此人而是依范闲的意思将其放逐。不料此人竟在西湖边上再次觅到了行刺的时机。 范闲当然没有死他也没有杀死对方或许只是因为觉得人生太过无趣的缘故或许是他尊敬这种人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的执念。 有歌姬正在起舞有清美的歌声回荡在西湖范园之中。范闲一家大小散坐于院吃着瓜果聊着天看着舞听着歌。陈园里的歌姬年岁大些的任由她们自主择了些院里退下来的部属成亲而如今范园里剩下地这几位年岁还将将十六岁青涩的狠。更愿意留在西湖边玩耍。 看到那些青涩的舞姬范闲便不禁在心中感叹老跛子的眼光毒辣当年陈园离京这些少女只怕才将满十岁陈萍萍怎么就看出她们日后注定要国色天香? 唱歌地人是桑文的妹妹这位为陈萍萍唱了很久小曲的姑娘。似乎心情一直不佳。只肯留在范园里偶作惊花叹月之曲。 “庆历四年的春天。藤子京坐在大街前画了几个圈未曾开言他心已惨暗想那伯府中的小公子是何等容颜?……” 一曲初起坐在范闲身旁地思思已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林婉儿也是忍不住笑的直捶范闲的肩膀心想这等荒唐的辞句整个园子也只有他才能写出来。 坐在大门偏处的藤子京一家几口人面面相觑尤其是渐生华的藤子京更是忍不住抚摩着拐杖心想少爷也太坏了当初去澹州接人的时候哪里能不提心吊胆?谁又能知道那个面容清美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范闲斜乜着眼打量着藤子京的难堪表情心情大佳得意之余生出些快意来暗想你这厮太不长进打死不肯做官只肯赖在府里不然若你去做个州郡长官我再让那州郡改名叫巴陵岂不是恰好一篇大作出炉? 桑家姑娘却似无所觉依然正色唱着唱地无比认真似乎想要将某人滑稽的一生从头到尾用一种伤感的语调唱完。 春时近暮春。 在澹州城外的悬崖上范闲牵着淑宁软软嫩嫩的手站在悬崖边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海。淑宁望着微有忧色地父亲大人用清稚地声音说道:“父亲桑姨那曲子你好像不喜欢要不要淑宁唱一给你听?” “好啊就唱一彩虹之上吧我教过你的。” 淑宁为难说道:“可是这种洋文好难学大伯在东夷城里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老师。” 范闲笑了笑说道:“那便不唱了。” 他看着身畔地女儿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澹州城内的那个小黄毛丫头也想到了皇帝陛下死前说的那句话沉默不语有些挂念不知在何处的妹妹。 “你不要总跟着我。”一脸冰霜的范家小姐此时做着医者打扮身后背着一个医箱行走在一处偏僻的山野里。她看着身后像个流浪汉模样的李弘成冷冷说道:“柔嘉都生第二个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回府。再者说靖王爷想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李弘成将头顶地草帽取下扇了扇风看着树旁的范若若极为无赖笑道:“父王想要孩子自己去生去我可没那个时间。” “你还要跟我多久呢?”范若若咬着嘴唇恼火地看着他。 “已经跟了五年了再多个五年又如何?”靖王世子李弘成牵着那匹比他还要疲惫的瘦马微笑着应道。 范若若一言不。放下了笠帽下的纱帘往着山下升起白烟的山村行去只是心里偶尔想着被这厮也跟成习惯了那就且跟着吧。 范闲的手握着淑宁指间触到温润的一串珠子低头望去才现是那串很多年前海棠送给女儿的红宝石珠串睹物思人范闲不禁一时怔住了。 “朵朵阿姨什么时候再来看我?”范淑宁明显拥有比她年龄更加成熟的思维。一见父亲的神情便猜到他在想什么极为体帖地问了一句反正这时候两位母亲都不在身边。谁也不会管什么。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等她在草原上累了自然就会来看你。”是地海棠又回到了草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而北齐的皇帝和司理理呢?宫里那个小名叫红豆饭的丫头呢?听闻明年的时候红豆饭便要正式被册封为公主了然而这些年北齐皇帝一直没有子息朝堂上有些扰嚷也不知道那个女皇帝究竟准备怎样应对? 莫不是还要找自己借一次种?范闲绝对不会介意这种牺牲想着剑庐里的场景马车里的场景他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开口说道:“淑宁。想不想去上京城逛逛?然后咱们再去草原等你年纪再大些咱们就出海。” “好啊。”淑宁兴奋的叫出声来。 范闲的目光落在悬崖下的海面上忽然看见了一艘船正向着海港驶来在甲板地前方隐隐站着一人手持一竿青幡。立于猛烈的海风之中。好在潇洒如意。 王十三郎来了范闲的身体微僵。双眼微润心头生出了无穷的感激之意十三郎既然从北方归来一直在大东山上养伤地五竹叔应该离归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范闲真的很想念那块黑布。 为了在女儿面前掩饰自己眼中的热泪范闲转过身子望着海的这一面地澹州城看着城里的那些民宅想到自己曾经在这里渡过的时光又想到离开澹州之后的人生不禁沉默。 在远远的澹州城里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冬儿姐没有再卖豆腐了大宝哥却坐在家门口用目光吃过往女子的豆腐那家杂货铺一直关着门临着微咸海风的露台上没有晾着衣裳也没有人喊要下雨因为确实没有下雨。 有很多的人离开了但还有很多的人留了下来有很多地事情变了但有更多的事情没有变。 范闲坐了下来将女儿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摇着。淑宁眯着眼睛看着海上的泡沫和那条渐渐靠近的船只忽然问道:“父亲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一怔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在他的心里叶轻眉始终只是一个冰雪聪明无比美丽仙境中走出来地少女画像上那抹黄色地衣衫却没有像到少女叶轻眉此刻在女儿的口中却已经是奶奶了。 “她……是从天上偷跑到人间玩耍地小仙女儿。”范闲对女儿逗趣说道:“后来玩厌了玩累了就回去了人间再也找不到她了。” 范淑宁嘻嘻笑道:“父亲骗人别人都说你是诗仙如果奶奶回天上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范闲挠挠头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皇帝陛下赐给自己的姓名笑着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和她的很多想法不一样。我只是个很没用的俗人无论到了怎样的异乡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海风拂在他的面容上拂散了他又准备露出来的微羞的笑容。沉默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我的人生大概便是……既来之则安之。”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全文终) 后记之春暖花开 大概是零六的时候,我想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只有一个私生子的开头,然后想到了私生子的父亲,而没有想明白私生子的母亲,在那个故事的开头,私生子的母亲的一生较为言情,在私生子四岁的时候死于一场大火,是一个可怜而可敬的母亲。 然则身为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为那位母亲鸣不平,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凭什么一位优秀的女性,却要在男权的社会里得到那样的遭遇?所以我把那个故事的开头改了,至少这位母亲要先爽利过! 在朱雀记写完之后,零七年四月底,真正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开始写庆余年。 这样开始这篇后记,不是想告诉大家这个故事是由叶轻眉而起,因为我最先开始想好的,还是那个私生子----这个私生子不用想,很自然地便出现了。站在我的面前,屁颠屁颠儿地做好了进入故事,充当主角地准备。 关于范闲的一切,以及我为什么不是特别喜欢他的一切,稍后再说。这时候先来讲讲这近两年写庆余年的历程。 两年的时间着实不短,占去了我人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于一直看文的大家来说。想必也有与我类似地感觉,只不过我猜测大家的感觉。庆余年就像每天在大家家里帮着做饭洗衣服地保姆一般,而且还是个长的比较俊俏的保姆,看着,聊着,闲话着,自然也无法伸手去做什么。 然而当这名小保姆打碎了碗,弄坏了洗衣机。让咱们不高兴的时候,咱们可以骂她两句,语重心长地教育她两句……当然,大部分时间,大家还是在表扬她做事儿利落,我想还是因为她长的比较漂亮的原因,就像我喜欢成长烦恼里的小保姆。 陪着大家耗日子,磨时光。便是一本小说能够起到地最大作用了,就像漂亮的小保姆,在眼前晃着就够了,当个花瓶极为不错,毕竟咱们不在意家务活儿,就像也不需要在意庆余年里有没有什么微言大义。人生感悟……因为没有,我只是想写个故事,给大家打发时间就好。 陪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 …… …… 零七年四月底开始写这个故事,五月一号正式在起点发文,然后一路顺利签约上架挣钱,二十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这时候罗嗦的回忆一下。 新书月抢月票这个不能忘,因为我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紧张和劳累过,其实现在想来。写的也不算多啊。可能只是那种压力吧。有朋自远方来,陪着我拼了几天的字。终于在新书月里居然还存下了一点稿子……天啦,有存稿,这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变态成就? 千古风流一章,有硬伤,可我懒得理会,一本小说可能需要讲究逻辑与自洽,但我从来不认为这是首要地任务,首要的任务应该是让看书的朋友心中欢喜,自己写的也欢喜。但说实话,这章我写的并不欢喜,还是那句话,当时心理压力大,不过里面着实有些句子是我喜欢的…… 从发书地第一天开始,我就向大家言明过,既然穿了,在某些方面就要歇欺底里些,第一卷里就说过,像抄诗这种东西,一直被看成大毒,但我总觉得拾手可得的好处为甚不要?更何况从寻秦记开始,我的这种爱好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我写的东西时常被人赞或痛贬为装逼流,然而有诗不抄,不拿来搏大名,眼睁睁看着名气飘然远去,却强抑着心中的痒,强压着心头渴慕虚荣的**,压抑到吐血,只待数十年后,将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美好辞句带进棺材,这才是真正的装逼吧? 抄诗一节出,大家的反应也很强烈,至少月票很强烈,新书月得了第三名,平白多了六千块钱奖金,这是第一次得月票奖,很爽啊……看来与我有共同爱好的筒子很多,是人民海洋里地大多数,我很欣慰亚。 新书月结束,本以为能轻松许多,反正那时候从来没有去抢月票地念头,然而谁知道,零七年七月初,要去北京领那朱雀记的某个奖,那时候又没钱买本子,所以空了几天,好在先前说过,有了一点点存稿,总算把那两天撑了过去。 痱子美女帮我更地,美女总是懒散的,所以不肯帮我起章节名……那位帮我存了稿的朋友也去了北京,然而此番却是没有写一个字,因为在北京很忙碌,还认识了几位新的朋友,安喜中。 回来就不安喜了,因为没存稿了,从那以后直到这时候为止,庆余年便再也没有一个字的存稿,总是现写现发,因为这才是真实的懒惰的我,摊手。 七月之后的零七年,是很平稳的,我写的很平稳,时不时还会日更三千字,连绵四五日,当然日更七**千也是常事,反正大家伙儿不急,我也不急,随着故事慢慢走,状态好就多写些,状态差就少写些……还是那个字儿,懒嘛。不过没有断过更,这是很强大的。 便在十二月地时候,我悟了,所以开始拉月票了,一是因为不想白费了那些每月投月票书友的心意,二来我发现自己足够勤勉,写的不差。能够对得起大家投的月票,三来最关键的是我发现。原来自己拉月票,大家还真的愿意!还真能挤进前几名,还真能挣奖金! 这种好事儿谁不干?自那以后,我便投身于这个壮丽的事业之中难以自拔了。有些小插曲便是零八年一月十四号,从广州回宜昌地飞机因为那场雪灾的关系,让我在空中多飞了两次免费地,耽误了更新。造成了庆余年的第一天停更,十分心痛,就像是第一夜一样。 有些往下三路走了,请原谅,我是真有这种恼怒,当日。发现自己写的很逻嗦,很流水,就像庆余年一样。大家忍忍,坚持着看完,还有很多,这两年都忍了,不在意这篇后记,反正这章不要钱。多唠两句便是……嗯,我希望今天不会像上一章一样出错,真再丢不起那人了,因为那将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了。 继续说回来,零八年春节回了趟老家,请了十天假,刚好江南卷结束,没写很正常,因为表哥新家连电视都忘了搬过来…… 正式进入零八年。一切如常。一切不如常,因为开始拉月票。所以写起来多了一份压力,数量依然不多,但是脑子消耗的更多。好在月票进了前六,进了前三,而且不是一次,很是得意,全亏大家。 零八年七月上海开年会,东北探领导,更新的少且散乱,恰又是大东山紧张之时,书评区怨气沸腾,那个月就没要月票,算是给大家弥补心灵上的创伤?可是俺的呢?呜呼。 就这样写下去了,机械地写,麻木地写,动容地写,感叹地写,振奋地写,悲愤地写,终于一直写到了今年二月二十四号与二十五号交界地时间,庆余年这个故事,被我写完了。 近两年的时间,很长,从在澹州开始,一共七卷,很多。这般大的一个故事,这样多的人物,必须需要三百多万字的内容去描写,而我很自豪和骄傲于,我控制住了这个故事。 问题在于,这种控制让我身心疲惫,我很累了,文档里无数的桥段,还有无数没有用,无数的字言碎语以提醒自己某些细节,自己没有忘,却还有很多必须丢掉----先前在文档末端,就在一边看,一边删,删的有些舍不得,我自己都很诧异于我地勤奋,老师当年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真的是这样,我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记了很多东西,虽然不见得所有的都能用上,但我认为我的的这种态度非常强大。 就像庆帝在大东山上说地那样:我这一生从未这样强大过。 原本以为在这一刻,会像当时写完朱雀记时那样,有一股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疲倦,惘然,空虚,不知所措,所有足够小资的词语,然而庆余年结束的时候,除了有点儿累之外,别的情绪倒不多,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平静的喜乐。 写作历程回顾,到此结束。只是这么多的字,似乎没有完全体现出我的劳苦功高,有些不甘心,不过也不继续说了。 …… …… 下面说回庆余年这本书,以及书里面那些让大家一直记着的人,以及这些人与人之间地感情,以及我对他们以及你们以及很多事物地感情。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就从出场开始吧,想到谁就写谁,若有我没有回忆到的角色,那便算了。 医院里躺着地那个年青病人,叫范慎,大学还没有毕业,他自称还是处男,却将要死了,是的,这就是庆余年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关于他的前世,我没有描绘太多,甚至最开始设计这个故事时,拟定好的学生会主席一职,最后也没有点明。 男主角姓范名闲,字安之。既来之,则安之,庆余年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其实便是这本书的宗旨。这是范闲的人生,与他**的一生完全不同。 在我看来,前世并不能影响后世。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里,需要从头开始活起,既然如此,前世地事情不需要涉及太多,而这一世的态度,其实就和你我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态度是一样的,人类并不可能因为活两辈子。就会变成一个哲学家或者天然的**家,依然渺小而卑微的你我。尽可能平凡平安地生活下去。 我以前说过,不是太喜欢范闲这个角色,至少是草甸前的范闲,或者说和书中别地角色相比。之所以如此,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如果我们把范闲身上的那些衣服撕了,把母子穿越所带来地金光剥了。赤luo裸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赤luo裸的你,以及赤luo裸的我。 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喜享受,有受教育之后形成的道德观,执行起来却很俗辣,莫衷一是。模棱两可,好虚荣,惯会装,好美色,却又放不下身段,非觉得自己还是信仰爱情的cj白衣少年……又想顺哥情。又不想失嫂意,想顾此不失彼,最后却发现自己甚都改变不了,连自己都改变不了,只能按着既定的方针办,按照一定地路子走下去。 可以说这是中庸温和寻常,龙空论坛上有位坛友说过乡愿二字,我觉得说的真对,乡愿,德之贼也……然而绝大多数的人。包括你我都是这样。尤其是网络上所呈现出来的我们。 当然如果您不是我指的这类人,请愿谅我的偏激。我不喜欢自己某些时候可能表现出来那种类似的态度。不够直接……对于这种人物太熟悉,身周的人,包括自己地某一部分,其实都和范闲很相似,所以我无法太喜欢范闲。 庆余年这个故事里假假也有几个理想主义者,在这些理想主义者的面前,范闲再如何漂亮,再如何白衣黑衣换着穿,诗词往外喷,再吐一口鲜血,由侍女扶着去看海棠花,再然后凌于风中潇洒斗天下,可是那颗心始终还是有问题的,光彩略黯…… 我自己当不来理想主义者,我也觉得范闲的人生态度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是对于周遭人或事最好的一种态度,然而我还是尊敬理想主义者的,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我很难尊敬范闲。 范闲只是你我,如写这故事地我,看这故事的你,真有被雷打了穿越的那一日,如果也有范闲这般好的运气,前人的福荫,漂亮的躯壳,说不准也就是另一个范闲了。 好在范闲最后有进益,令人可喜,只是自己写的比较生硬,这样一个故事,也不可能给我太多时间和太多文字的可能,去文艺地描写中年范闲之真正成长,说到此节,忽然想到,范闲还真像是一个热血早无的中年英俊教授啊……我认识一位教授,在桃花方面还真是不错。 范闲对于天下的理念是不是正确地,这个不需要讨论,因为他又不是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地圣人,但至少他总算对某件事情有一个相对坚持的看法,这就不错了。 一直到西山地山洞里面,在垂死肖恩的面前,范闲其实才真正从心里确认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这是格格猪曾经提到过的,我深以为然。 范闲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然而太想照顾到所有人……就像和稀泥那种感觉,先前略提过一点,这里就不再说了。他最值得欣赏的优点,大概便是勤奋,与努力生存,谋求更好生活的精神,这大概是最寻常的优点,却也是最值得大家鼓掌的优点。 关于范闲的感情生活,那真的是一团糟啊,这个主要怪我,因为他是我写出来的。以我对男人这种下半身动物的了解,一旦真的投胎到庆国那种社会,尤其是范闲这种身世,十二岁亲丫环,十三岁骗丫环,十四岁得丫环,这才符合逻辑。 然后他便将挥棒走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女性读者可能听着不好听,然而真是这样,好听一点儿的词不外乎便是,打救天下可怜孤女,流连花从,惯能疼人,在**的道路上不断寻找情投意合,人生观和世界观能跟上自己脚步的伴侣…… 所以还是我地错,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个爱美女的人。偏偏还是无比相信爱情这个东西,所以安排了范闲进了庆庙,见着啃鸡腿的未婚妻,我自己写的很嗨啊,像林婉儿这种女子,我怎能放过?像这种爱情桥段,我怎能不动心?想到张萌萌那首歌了。 又是我的错。我也喜新不厌旧,在一个允许男人有几个女人的万恶社会里。我忍不住必须得让范闲碰到别样的女子,重温旧日地女子,每一段都很开心……因为现实中完不成的事儿,才会放到小说里,这便是意yin地真谛吧,我也不例外。 要不就干脆一些摆明车马,像段正淳那个老流氓一样。要不就干脆把男人当阉马看,傲然立于草原群马之间,只低首与身旁的厮磨。偏生范闲两种境界都想要,正所谓流氓的晚年,也会看着情书流泪。 范闲对待感情的态度,比张无忌要稍好一些,比三不男人要好很多,他应该不会太过怨恨我。 再说说范闲对男人们的感情。请留意,此间没有基情燃烧的因子,只是略说几句。在楔子里很清楚地能看出,他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人,所以他其实有些隐性地恋母恋父,所以哪怕叶轻眉的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哪怕皇帝看上去真不是个好父亲,哪怕范建其实和他一点关系都没,哪怕陈萍萍根本不可能生儿子,哪怕五竹其实和陈萍萍差不多…… 可是折腾着折腾着,范闲对于这几个男人的感情终究还是生了出来。因为我们都是很实际的人,有人对你好,你自然也就会对他好,记着他的好,从而生出感情。上面提到的那几个男人,除却长的实在难看的费t老师不提。对范闲是真地好。 有人可能会说庆帝如何云云。当年要对刚生的小闲闲如何云云。其实换个角度想,男人之间的感情终究也是需要时间培养的。庆帝在小楼里曾经对范闲说过,范闲在澹州时,庆帝时常知道他的消息,或者通过陈萍萍,或者通过范建……而像范闲这样一个会装微羞微笑的人,极易讨人喜吧,看地多了,听的多了,知道的多了,自然也就有感情了。 或许可以横着比较一下,大家就会发现庆帝对于范闲的信任与宠爱,真的不是那几个儿子能比的。一方面是因为范闲真的会装,从悬空庙之前就开始装起,把伟大的皇帝陛下真的骗到了,一方面约摸也是因为庆帝心有负疚,而且有某种移情的想法,所以庆帝对范闲真地不错。 自然,这是针对庆帝这种万恶地王权集中者而言的,不是与一般地父亲相比较。 范闲对叶轻眉的感情比较复杂,这个说不清楚,书中说了很多外显的东西,就不具体说了。 关于范闲还有什么要说的?好像没有了,对了,关于他的能力,他的能力其实真的不错,毕竟是男主角。 …… …… 五竹,可爱的竹娃娃,冷漠的竹帅,永远蒙着黑布的少年,心里有一道谁也不知道的彩虹。 关于五竹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我很喜欢他,而表扬五竹太多,我则会下地狱,因为掩着脸说一声,之所以五竹叫五竹,那是因为郁卒发音的缘故,知道的就知道了,不知道的就放过无耻的我吧。 只想说说五竹与叶轻眉的事情。他心里的那道彩虹,氤氲于千万年的冰雪之中,迸发于那个至今也不知道原因出现在神庙的小姑娘,叶轻眉让一鲜活的灵魂,生于这个世间,善莫大焉。而五竹对于叶轻眉的感觉又是怎样呢?借用一位伟大书友的评论,那就是: “毫无疑问,五竹对小叶子是最没有感情的,他对她只有冰冷的金属承诺,但五竹又对小叶子是最有感情的,她就是他的世界。” 好了,五竹就说到这里了,因为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如今在大东山上养伤养老,也不知道十三郎去神庙抢的材料够不够他再活五百年。 …… …… 陈萍萍,这是楔子里面出现的第三个角色。从那时起,大家就应该能知道这个人地重要性,这个喜欢在自己颌下贴假胡须的太监陈五常,这个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跛子,这个有些畏寒,喜欢在膝上盖羊毛毯子的干瘦老头儿,这个喜欢在监察院房间的窗上蒙一块黑布的监察院院长。 我也不好多说陈萍萍什么。因为我也很喜欢他,书里的男性角色。我最喜欢他和五竹,因为很够爷们儿,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陈萍萍地名字应该是叶轻眉后来改的,其实就是印地陈平这位牛人,读史记的时候,就觉得陈平这位牛人实在是太牛了。为什么呢?因为他究竟为什么这么牛,没人知道……太史公也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有一段时间喜欢说胡闹台的陈萍萍也很牛,以往的丰功伟绩都不用再提,我最喜欢这位老跛子的画面,是小黄花,是转轮椅,是老桔皮下的赤子心。 前面说过理想主义者。陈萍萍就是理想主义者,是的,虽然他地理想有些模糊,然而有句话说的好,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好事。陈萍萍搞一件阴谋不难。难的是搞了一辈子阴谋,偏生还为的是他心里最光明的那点儿东西。 陈萍萍心里发光的是什么?不是天下理念的纷争,也不见得是黎民百姓地安乐,更不会是大庆王朝的千秋万代,而是当年的承诺,记得某人的好,比范闲这个现代人更不屑于做奴才,是牢守着那个女人想要发光的理想。 守护他人的理想一生,这就是理想主义。 书中对陈萍萍地描写,我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写的很用心了。已经达到我能力的上线了。我觉得我很对得起陈萍萍同志的便是,从一开始我便设定了他的结局。没有任何的突发奇想,有的只是以尊重的心态,去完成他的愿望。 黑色轮椅里的那两把枪,是因为小时候看了一部电影,叫做独狼,对里面那个轮椅地印象太深刻了,必须要送给萍萍姐亲自使用一番。而他最后临死前地那句话,我也是这个故事开头的时候便想好地,整整守了那句话一年,就是想告诉大家,这个太监,这个死太监,也有枪,其实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更有种一些。 以至那章结尾,我还能不要脸的解释解释再解释,请理解我,我是真的想让大家都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愿陈萍萍在地狱里依然可以收集长角长尾的美女,他当然是不能上天堂的。 …… …… 想到谁便说谁,所以这时候说一下户部尚书范建,关于他我有很多的对不起,因为篇幅实在太少,完全没有写清楚此人的心情与心思,不过和枯守梧州的相爷林若甫相比,也就想得开了。 留连青楼花舫的男子,其实比陈萍萍更要接近臣子这个角色,所以他其实是很痛苦的,最后只可能是飘然辞官而去,只怕他心里对南庆是有寄望,然而他只能被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范闲的缘故,而做了一些他其实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范建当年对叶轻眉究竟有没有感情?谁知道呢?至少我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没写,自然没想。但要说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至于是男女间的还是兄妹间的,我依然没想。只是范氏一族替叶轻眉留存了这个世间唯一的血脉,间接造成了范闲的到来,已经说明了太多。范闲以后的子孙万代都姓范,替澹州范家扬名,也算是小小的补偿。 但我有想过范尚书对范闲的态度,其实……范建一直想着将来若陛下如果把这儿子要回去,只怕他是要将若若强行嫁给范闲的。因为不要忘记,当若若年纪还特别小的时候,身体很差的时候,这位司南伯便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赶回了澹州,后来一直暗中维系着澹州与京都之间的书信来往,这为的是什么? 只可惜范闲终究归了范氏宗祠,范尚书欣慰之余,会不会也有淡淡失望?我总在想,很多中年男人或者都有某种绮想,让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与另一个女子的儿子或女儿结婚在一起。以满足他当年不曾得偿所望地意图……真的,有很多人会这样幻想与自己的初恋形成这种关系,当然,也有朋友会直接将战略性的目光往到初恋的子女身上,这是我所赞叹的。 …… …… 提到这些,忽然想到了靖王世子李弘成,所以便说李弘成。对于世子爷。我很是喜欢,嗯。好像发现后记写到现在,出现的人似乎我都很喜欢,这是不是对范闲太不公平?可能是觉得范闲像我地儿子,所以习惯性地学五竹挥棍棒进行教育? 喜欢李弘成的原因很简单,他当年和二皇子在一路,却不过是为了交情二字,天真了些。却也足够阳光,李氏皇族里,也就老大和弘成二人可能稍许摆脱了皇家天然地阴森气度,而弘成的鲜活阳光味,则是更加灿烂,以前书评区有一置顶帖讲的便是此点,我很欢喜。 李弘成追着范家小姐去了,这种赖皮狗精神。是值得我们大多数男同胞学习的。至于希望范家小姐与她兄长在一起的朋友,也尽可以想像三十岁之后的女医生,反正这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一个谁都没有得罪地结局,这也证明了先前所说,我真的是一个那样的人。 …… …… 太子二皇子和大皇子不说太多。因为书里面前两位已经在临死前做了剖析,此处再说也说不出花儿来。 我只是有些同情李承乾,他的运气太差,他的命不好,他的父亲太变态,他的父亲总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像自己一样像小强…… 至于老2,就像他自己说地那样,他辛苦忙到最后,发现自己成了最大的一个笑话。这是何等样荒谬的事实。庆国的世界里没有真宝玉假宝玉,有的只是其实很像的两个年轻人。因为彼此地人生轨迹不一样。而生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果子。 大皇子就祝他在东夷城能孝顺宁才人,团结好大公主。王曈儿,玛索索这三个都很不简单的女人,祝他能够像在西胡草原上那样,战无不胜,当然,我认为这是一种奢望。这位在最关键时刻,给予范闲最关键支持的人物,不可能指望将来范闲能在家务事上继续帮他什么。 …… …… 必须要说言冰云了,只能说……不好说。这个人不好说,所以我无话可说,白袍公子,为谁辛苦为谁忙?姑娘们继续看着他就好,我是真的无话可说。 王启年可以说一说。 因为他很会说,冷面笑匠的本事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因为确实没篇幅,这三百多万字的故事看似长,但里面的人或事儿实在太多。不过做为范闲第一信任之人,启年小组首任领导,兼天字第一号优秀捧哏,他已经有光彩。 不要忘记,钥匙,箱子,很多很多,天下人,包括庆帝陈萍萍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老王头都知道,他在半夜睡不着觉的同时,是不是也会觉得很刺激,像是回到了当年在三国交界处当江洋大盗地日子? 此处闲话一笔,王启年这个名字,就是飞将地id,那还是很几年前在幻剑瞄着的,觉得大善,写这故事时,就用进来了。 …… …… 关于三大宗师,真地没法说。 就像庆帝说的那样,这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怪物。在这样的怪物凌驾于众生之上,众生必须仰望,脖子极容易酸,颈椎病的发病率会降低,可是好处也不明显。 如果苦荷不是叫战明月,是北齐皇室的叔祖,如果东夷城不是四顾剑,如果叶流云不是养就了那么个鬼性子,这三位大宗师会在天下间整出多少事儿来?立于众生之上,只怕也不会在意众生死活。 好在他们有身份有羁绊,于是便化作了三颗核弹头,谁也不敢先丢出去,直到大东山上,庆帝这颗藏了很久的电磁波武器忽然动了,直接将苦荷和四顾剑伤的满怀惘然,再也无法启动。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四顾剑一些,原因也很简单,我写他写的更多一些……呃,相处越久,越有感情……只是好像范闲例外,天啦,我真对不起他,又开始说他了。 男人除了王十三郎还有谁需要说?似乎是没有了,因为我这时候也困了,脑子真的很空。 说些十三什么事情呢?唉,算了吧,反正他也有了叶灵儿,不去打扰他便是,猛将兄,生的没有林青霞漂亮,旁边又没有周星星打岔,难免孤独无聊了些,幸亏有叶灵儿,再次重复一遍,男女是很奇妙,很美妙的事情。 打个响指,想起了影子兄,然而影子兄是抹影子,他正飘拂在我们的身后,冷漠而没有面容地看着你们的电脑屏幕。 …… …… 说完男人,便来说说女人,先说说范闲的女人,不见得是属于他的女人,但在我的定位中,那都是他的女人。都说戏不够,女人来凑,双手合什,笑着想道,我挺住了,我真的挺住了。 庆余年里面真正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性角色不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战争,仇杀,阴谋,会让女人走开,只有那些不需要走开的女子,才会继续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说回正题,要先说说林婉儿,是的,范闲的正妻,长公主与林相爷的私生女,庆帝很疼爱的外甥女,小名叫做依晨,颊有婴儿肥……是的,我就是照着林依晨写的,因为开始写庆余年时候,我正疯狂地喜欢她,就像开始写朱雀记的时候,我正疯狂地喜欢张靓颖。 请不要以此为批评我什么,我一直认为一个中年男人对于综艺娱乐还有如此强烈的兴趣,还能喜欢上一个又一个出现在电视上的年轻女子,那证明了这个中年男人是个很不错的家伙,比如……自恋的我。 林婉儿这个角色也是我所喜的。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所以庆庙里的相逢,登堂入室的桥段,都是我想好且认真的。便是湖畔的孜然风,依然是我所喜。如果可以,如果被允许,我甚至愿意把庆余年写成言情小说,而且事实上我确实也很想写一本像席绢于晴笔下的那种言情小说。 然而订阅在下滑,月票被追赶,书评区大呼无聊,老大哥在看着我,钞票在诱惑我,于是林婉儿的出场越来越少,存在感越来越弱,因为确实处于她的身份地位,她在庆余年这个故事里,完全在夹缝之中悲哀地生存,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加诸于她的事物。 这是很令人伤心的事情,然而谁都改变不了这一切。不瞒大家说,写到京华江南的时候,为了林婉儿的存在感,我曾经努力过,却依然失败,因为没办法,那时节,我真的有点儿不高兴。 于是我向领导抱怨,结果领导认为我在拍她的马屁。 这时候说句话,我是真觉得很对不起林婉儿,鞠躬致歉。 后记之面朝大海 海棠朵朵,我有一个朋友的id叫清香朵朵,书评区有位书友id叫海棠依旧在,那夜偶一瞄见,便定了这名字,至于松芝仙令……后面的仙令其实便是闪耀了。 这个名字不俗,必须这样说,不是自己表扬自己,不能得罪朋友不是?然则写海棠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便想着最好能让她俗一样。因为一个脱俗的仙女角色,实在是很可恶很可恶!而我不想让大家和我都讨厌这个角色,所以必须俗。 怎么俗?花布衣裳,花篮,大红大绿……笑了,装扮像村姑,其实并不是真的村姑。好在海棠走路的姿式很可爱,拖啊拖啊拖……我喜欢死了。 为什么我会喜欢村姑?这又要涉及另一个问题了。以前我是很喜欢看韩剧的,比如蓝色生死恋啊之类,这些年因为忙着写故事给大家看,所以看的少了,却偶有一天,看了一出我很喜欢的韩剧,叫做梦幻的情人,是套的好莱坞的一个老故事,女主角是韩艺瑟演的,大家得空,可以看看,不错不错。 就在这部电视剧里,韩艺瑟姑娘演的女富豪失忆后被男主角拣回了家,变成了村姑罗桑实……嗯。阳光照耀在村子里,她懒洋洋地趿着鞋子在路上行走,间或搭了凉蓬,咕哝几句炸酱面之类的话,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喝米酒喝醉了地样子怎么就那么好呢?和村长家别花的傻姑娘怎么就能玩到一起呢? 所以海棠必须是村姑。 噢,天啦,忽然想到大宝了。可爱的大宝,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忘了便忘了吧。反正你也只记得小闲闲的包子和现在澹州城里的姑娘,不会记得我们这些外人是谁。 …… …… 战豆豆与司理理,这只能证明我取名字差劲到了极点,以及我对于百合的崇高敬意。关于美丽动人的司理理姑娘,原初是指望她能大放光彩地,然而在花舫一夜,我写的时候。忽然扭了过来,没有让范闲和她地第一夜重合在那艘船上…… 不是想伪装什么,而是写的时候忽然想到,那个时代没有避孕套,叶轻眉就算想发明,可是也找不到原材料啊……在这种情况下,脑子清楚点儿的穿越者,想必也不会随便就在青楼里将自己的身体奉献出去。 借此机会向大家宣传。尤其是向女生宣传,安全是第一位的。 战豆豆是一个很有趣很有能力的人,能力可以写,有趣就不能说了,打死也不能说,反正世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 …… 关于思思。只有一句话:她认为自己是幸福的,那便是幸福地,因为幸福是主观的,然而我没有机会去写出她所认为的幸福,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然后我想说说冬儿,这正是先前提到,不属于范闲的女人,却被归纳入范闲女人一类中的女子。试着进入范闲的身体想像一下,一个年轻人地灵魂。在一个孩童的躯壳里。看着身边最亲近的大丫环,一天一天大了。而自己还小,看着她离开,却根本不可能留住,这是何等样的……嗯嗯。 君生我未生,只有这种才算是实际发生了的唱辞,很是令人无措。范闲对冬儿有一种很特异的情感,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有----我坐在床前,看着指尖已经如烟。 …… …… 不说孙颦儿,因为一说我就挠头,本来还想孙家小姐事后和范闲在京都同游赌铺地,很多想好的内容都不能写,因为那样就真的是拖戏了。 而且一说孙颦儿,我便忍不住要叹一声,因为原本北齐上京城内还有位姑娘家想写的,看来是写不成了,要不然将来写北齐将来的日子再抓回来吧。 那位姑娘家没出现过,大家也根本都不可能记得,因为根本都没有正面提到。那是范闲在上京城尝试联系南庆的密谍系统,被北齐锦衣卫跟踪那一段。 我写道:范闲入了某官宦府邸,出了院墙,已然乔装,摆脱盯梢,去了油铺,要买棕油,离了油铺,来到桥上,双手一搓,水粉胭脂,化做一团,扔入河中…… 那位姑娘家便在那府中,不然范闲从何处偷了胭脂水粉?那府里发生了什么故事?那姑娘家可曾吓了一跳,后来可知道了那个漂亮年轻人的身份?又对哪位闺中密友说了? 这本可以写,很有意思的点,然而后来都没机会再去上京,自然写不成。大家或许觉得我太无趣,把这事儿记这么清楚做甚,反正是没出场的人物……实在是因为我对这个小姐有猜测,所以想了,所以想写……呵呵。 …… …… 到重头戏了。 长公主李云睿,嗯,名字的来历就不说了,很多人知道,关键是这个人,只是我真地总结不好,只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地死了……哪怕情是畸情,杀伤力依然无比充沛。 公众区里有篇mm写的关于殿前欢地总结,关于长公主的说法,写的比我好,大家看那篇就好,我摸摸脑袋走人。 接下来是大家期待已久的那个人物。 在这个故事里叶轻眉没有出现过,因为她已经死了。她的样貌只知道很漂亮。可究竟是被后人传颂地神了,还是真的那般漂亮?谁也不知道,因为画像中的黄衫女子是个侧影…… 叶轻眉难道真如某些人所说,这只是一个女频女尊文的模板主角?不,当然不是。为什么不是?很简单,我从来没有写过当年的细节与过程,既然如此。大家只能看到动机和成果。 她的动机是崇高的,成果是丰富地。就算她最终连京都这个范围都没有影响到,但她至少影响了很多人,很多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我是小白,叶轻眉不是,她没有散发王女之气,因为我没有写,自然她就没有。 不写过程。那过程必然是好地,动机和结果是好的,所以,她是好的。 似乎我表现的有些执念了,是的,必须执念,因为要允许我相信理想能够发光。面对现实,忠于理想我做不到。但面对现实,幻想理想的权力,我们应该都还有。 …… ……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著我的呼吸 有多远地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的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这是心动的歌词,也是雨夜中的范闲,屋中微笑的五竹,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在书房里画着小幅画像的范闲,对着小楼画像发呆的庆帝,以及很多很多人可以对叶轻眉用一用地辞句。 …… …… 我们全都获益不浅, 全世界都感谢他的教诲; 那专属他个人的东西, 早已传遍广大人群。 他像行将陨灭的彗星,光华四射, 把无限的光芒同他的光芒永相结合。 据说这是歌德悼念席勒地诗句,反正我知道这个是从献给爱因斯坦的悼诗,在这儿代庆国的百姓送给叶轻眉,或许肉麻当无趣了些。或许太over。但,反正是我写的故事。怎样都不过分。 …… …… 叶轻眉爱谁呢?这是很多书友关心的事情。五竹不是威廉姆斯,叶轻眉也不是那个孙女儿,这种关系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大概是相濡以沫,投注予生命和全盘的信任,不需要言语,只是彼此都了解,彼此都需要彼此。 因为叶轻眉在这个世上是唯一的,五竹也是唯一的,或许只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如此方能不孤单,或者说服自己不孤单。 叶轻眉爱庆帝吗?为什么不呢?这样一个英俊地,心思忡忡,心怀天下,惊才绝艳却内敛,看似木然却有小情思,愿意天天为她爬墙地年轻诚王爷世子,凭什么不能让她爱上呢? 若不爱,为什么会有范闲呢?信上所书,究竟是一种冷漠的借种宣言,还是说最不懂感情地叶轻眉,为了掩饰自己的微羞,而强行伪装出来的粗犷豪气? 女生终究就是女生,戴两抹小胡子冒充土匪,可依然不像。 五竹吃醋了吧,不然为什么心里那么厌憎庆帝?嗯,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呵呵。 …… …… 最后来说庆帝。 为什么在所有的男人女人都说完之后才说庆帝?因为正如庆余年里提到过几次的那样,世间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 皇帝不在男人女人的分类当中,皇帝甚至不在人的分类当中,皇帝不是人,所有的皇帝都不是人,他们只是一个权力的代号,一把椅子,一把刀,一方玺。 庆帝没有名字。我是一个很懒且不会取名字的人,书中有些比较重要的角色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取出名来,然而庆帝没有名字,却是刻意的,因为他不需要有名字,他就叫皇帝陛下。 先前说过叶轻眉爱庆帝,可能很多人会愤怒,这样狼心狗肺的家伙,怎么值得去爱。叶轻眉会傻到这种程度?但是不要忘记,那个时候地庆帝还没有坐上那把椅子,又可以借机装好人,提醒姑娘读者们一句,男人都是会变坏的,如果你们没有把监狱长当好的话…… 我对庆帝没有个人的任何爱憎,甚至我有时候很欣赏他。这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然而我对于那把椅子有无穷无尽的厌恶。 孙晓描写过那把椅子的魔力,书评区有朋友也提到过。一入皇宫,坐上龙椅,任何人便被褪了人的性质,昏君或许还好些,然而像庆帝这种呢? 无言以对,冷酷妙算地帝王,人世间隐忍最久的大宗师。都不足以说明这个人,只能说他不是人。 无经无脉之人,无情无义之人,又是书评区某位朋友地话,我一直记着。无癖之人不可交也,类似的小意思。 …… …… 有书友曾经问我,我是不是一个性情沉闷的人,所以写出来的庆余年会这样阴森。我说不是,这个故事如果不是我这种开朗少年来写,只怕会血腥残酷污秽无数倍,因为皇权……本来就是这样恶心的东西。 庆帝坐上了那把椅子,而且坐的很享受,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从来不会崇拜明君之类地人物,李世民亦是如此。 或许那是值得尊重的历史和人物,但我们毕竟是现代人不是?总不能开倒车。所以关于庆帝的话,到此为止。 ---------------------------------------- 关于庆余年的写作历程和我对书中一些角色的看法,上面说的已经足够多,只看里面引用的那些书评区的书评,就知道我多么在意大家对这个故事地看法,一直记着每一点让我动容的。 是的,我就是在拍大家的马屁。 没有你们的帮助……呃,我也能写完这个故事。呵呵。只是认真地说,肯定要比现在差。不论是在书评区发帖还是在群里。单独找我聊天,给我提供构思,帮我拾遗补缺的朋友们,我非常感激你们,此处不具名了,可否? 还没完,这后记离结束还早,大家不要急着关页面。 我很看重书评区,然而自去年七月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书评区以及任何论坛。对于我而言,这是一种异常难受地折磨,因为我早已经习惯了,每天写完后去书评区瞄瞄,去龙空逛逛,然而从去年七月以后,我再也没有去了。 原因很简单,我怕自己不高兴。嗯,我不喜欢看负面评价的东西,虽然有时候的批评很有道理,然而我还是不喜欢看啊……这个没有办法,一看之后心情低落,状态反而下降。 我很明白自己写书的问题在哪里,缺点在哪里,然而真的很难从批评中吸引动力,我毕竟组织生活参加的太少了些,而且我性格不好,很难化解心头的不爽,所以干脆不看了。 我知道,书评区里大伙儿已经很给我面子了,然而我这人真的有毛病,一百条里哪怕有一条骂我,我就只盯着这一条了,在电脑前面咬牙切齿,恨不得要跳进电脑里去真人pk,然而自己又没有板砖功夫…… 可能是朱雀记的时候被老书友们宠惯了,那时候乱更新,由着性子写,一个月也难得看到一条负面的,哈哈,毕竟那时候看书地朋友少些。 庆余年写完地那一刻,我重回书评区,重回论坛,感觉很好,就像是戒了十四天香烟后,忽然吸了一根老翡翠。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宽容,支持,尤其是订阅和月票,因为我是俗人,最喜欢钞票了。 书评区一直是领导在管,若有什么得罪地地方,大家找她便是,与我无关啊……回音……啊…… …… …… 快两年的日子,有很多的感触,却一时说不清楚什么。只是知道怀孩子的姑娘早已经生了,怀孩子的老师也生了。似乎从朱雀记的时候,就有很多女读者怀着孩子,这似乎延袭成了某种美好的习惯。 然而前几天才知道,有两位庆余年地读者因为看书而走到了一起。开始恋爱……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自我感觉挺强大的。庆余年从保姆进阶成了红娘,可喜可贺,祝福他们,虽然现在还是远程恋爱,然而这算什么呢?想想可怜的我…… 关于这两年的故事有什么遗憾的没有?没有,真没有。我尽了自己的力,从事着自己喜爱的职业。挣取养家糊口地钞票,很满足。然而只是有些累,当初写朱雀记的时候,那是个不停学习地过程,所以写完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感觉很充实饱满。而庆余年却是不停地掏着我的脑袋,快要把我掏空了。 很文艺,又开始文艺了。 庆余年写的不错,这不是自恋,而是写完之后的自我认知,每天平均要更新五千字以上,能写成这模样,差不多了。 这个故事里我最喜欢什么呢?很多很多。前面提过很多画面,此处不再重复,反正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哈哈,而且我都喜欢。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 …… 我的桌面是庆余年的画儿。范闲闯法场之后,一位朋友所绘黑骑打扮地范闲,很是壮美,我不懂画,但我很喜欢,偶尔在网上看到了,非常感谢这位不知名的朋友,因为他还画了很多张,我都收集了,只是画上您的签名我实在不敢瞎认。怕认错了丢人。 我的收藏夹里有很多庆余年的演员表。从坏笑同学,到书评区诸多同学。这个演员表列了无数次,而最新的一次,则是某位mm读者找的真人相片演员表,惊着无数人,自然也精了,很是感谢这位mm读者的用心,更感谢上天宠爱,让这么多mm读者来看我这故事。 我很喜欢那个演员表里所选地桑文,真的很温婉,我心里最初也有一个桑文,超级星光大道里面的一位小提琴姑娘,主要是嘴巴比较大,而且家庭主妇也有杀伤力。 海棠的选角也挺好,至少那张照片挺好,只是……先前也说了,我是照着罗桑实挑的咧,韩艺瑟这狐狸精一旦乡土,真是能煞人啊。 范思辙选的尤其好!居然和我一模一样!暗中吐血去,丑照居然到处飞啊…… 谢谢所有地人,真的,谢谢所有喜欢看庆余年的朋友,因为你们的喜欢,对我来说,本身就是种奖赏。 …… …… 后记写这么长,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但以前估计不太多。可我还想写,朱雀记的时候,也写了这么长的后记,显得格外认真,根本不在意可能大多数的书友已然飘然远去。 像是在总结人生大事一样,是的,因为我始终把写书这件事情当成大事,我是要干一辈子的,我难得找到这么一个自己喜欢的营生,当然要一直干下去,每一本书地结束,对于我而言,都极为重要,这代表着曾经地努力和为之付出的时间。 我很看重地事情,对于世界来说,是芝麻不如的小事。尤其是每每有所感叹的是,网络上的小说,无论当时怎样光彩,可终究还是会被人遗忘。我零三年开始在网上写小说,前面有人,旁边有人,有很多极好的小说,却已经很少有人能记得了,这种感觉真的不怎么棒。 是的,我们这些人写的是yy小说,意yin小说,快餐小说,网络小说……其实都是狗屁,我们写的东西叫做通俗小说,或者说是商业小说,这就是我一直坚持的观点。 我们可能不高深,不可能高深,然而写的再差,能让读者打发时间,消除压力,这便是功德,这就是通俗小说的意义所在,大仲马,金庸,只不过比咱写的好些,根骨里,咱们都是混一个江湖的,不是吗? 翻翻中国小说史略,其实古时候的同行还很多,而且他们那时候往往还挣不着钱。 去年七月在上海,某作协主席与三少,跳舞在那里谈论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问题,我在下面听着,就在想这个问题。通俗小说由来已久,必将永生永世的持续下去,与天地同寿啊,那我写这个,至少可以写到死,也不怕没饭吃吧? 噢,不是愤怒。只是在想这个问题,并且有些害怕自己写地东西。将来真的会被所有的人都忘记,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写这么长的后记,让我自己的记忆深刻些,同时也请大家记得,庆余年,朱雀记,映秀。因为就像前面说的,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如果你们还能忘……不怕,我反正要继续写书,一直写,然后再写后记提醒你们,哈哈。 …… …… 我在起点看很多好看地小说,我自己很感谢这些作者能够写出让我高兴愉快爽利或感动的情节。陪我过了这两年。 特此鸣谢:重生于康熙末年,官仙,平凡地清穿日子,时空走私从2000开始,致命武力,美女部落的守护神。大内高手,重生之官路商途,重生之官道,机动风暴,星际之亡灵帝国,娶个姐姐当老婆,很纯很暖昧,香国竞艳,貌似纯洁,艳遇传说。史上第一混乱。顺明,江山美色。绝顶,与婠婠同居的日子,篡清,人道天堂,恶魔法则,官路风流,宦海沉浮,官路迢迢,冒牌大英雄,流氓高手,苏联英雄,隐杀,冠军教父,改写人生,同居博客,极品家丁,回到明朝当王爷,迷失在康熙末年,水煮清王朝,光荣之路,崩云乱,冠军教父,寄生体…… 娘的,不能再写了,我这是纯凭记忆写的,肯定有错有漏,至少还有大半的名字一时没想起来,要得罪死人了。不过反正这也不是广告,这广告也不可能有啥效果不是?只是真的谢一声,有书看地日子就是好日子,排名不分先后,哈哈。 同时鸣谢天涯真我版发照片的姑娘们,特别鸣谢娜娜。 …… …… 后记再长,我再能罗嗦,可总也有完的时候。或许正是因为不想写完,这种怨念太强大,所以电脑出了问题,所以当写最后两章之前,我专程去剪发,以表达自己的郑重时,我家楼下剪头发的小姑娘把手指头剪伤了,真是抱歉,据姐夫昨天说,她家理发店还关着门的…… 关于新书的题材和发书时间,真的有些惭愧,题材还没有定下来,以前是想写重生来着,向周行文同学,檀郎、更俗同志们好好学习一下,然而因为众所周知地原因,我还在考虑当中。 至于发书的时间,那就更久了,至少是四月以后的事情。亲爱的老t教育了我,然而我可能还是要休息一段时间,人气这种事情很虚妄,依理讲,我肯定是要连着发新书是最好的,可是如果我写的不好看,您也不会看不是? 我能力不足,很难一本接着一本地搞,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准备一下新书,不管什么题材,该买该借该偷地资料总是要准备好,大纲总是要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故事,才能动手,就像庆余年一样,我总得想好故事里面的人物是什么样的家伙…… 笑着说,庆余年开始写的那天,我才想出来男主角的名字,范慎,那是剩饭,范闲,那是大家都知道的犯嫌。我是个没有创意,只能吃剩饭,并且罗嗦的有些犯嫌的人。 再一处闲话,之所以末章里淑宁很显眼,那是因为平清里面淑宁真的渐渐如伟大所说,变成一块背景板了,我喜欢淑宁,不甘心……咦,是伟大说的还是汤姆说地?忘记了……平清是烂尾是烂尾!最近被香蕉骂烂尾地怨念在这里发泄出来! 好吧,最后说,我是喜欢范闲这个人的,因为他就是我们。 …… …… 能把这篇后记看到这儿地朋友,那绝对是铁子了。铁子是东北话吧,我一直在学东北话,因为我可能要去东北了,微笑中。 庆余年这个书名的意思很多重,最开始的时候就和朋友们说过,代表着庆幸多出来的人生,在庆国度过余年,庆帝的国度进入了末期,还有一个意思,零七年五月的时候。我说不告诉你们。 其实很简单,领导在大庆,我想去大庆,共度余年。 …… …… 海子地诗,结尾的词,送给自己和领导以及亲爱的兄弟姐妹们: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地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 …… …… 以下纯属虚构,绝对虚假。顿准也描过,我再描一次,只是为了满足和梳理我自己地情绪。 “叶子,你的眼睛有治了。” “嗯?” “那床的病人死了。” “真可怜。” “是啊,听说最后死的时候,一个人就只能哭,好在没有把眼睛哭坏。” …… …… 有一年,雪山中的神庙。一个穿着秀气小皮袄的小姑娘,痴痴地看着身旁眼睛蒙着黑布的少年,说:“竹竹,你怎么这么酷呢?” 那一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地肖恩与苦荷,流着泪爬到了黑青色的神庙前。然后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小姑娘。 还是同年,那个蒙着黑布的少年,远远地看着那顶透着灯火的帐蓬,小姑娘在帐蓬门口看着风雪,二人目光相触,便不分开。小姑娘让少年跟着自己离开,少年不肯,于是小姑娘跟着他回到了庙里,没有任何言语。 又过了一年,小姑娘终于带着瞎子少年离开了那座冰冷的庙。少年的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那一年。小姑娘和少年在大魏国内游历,少年杀了很多人。他们来到了东夷城,然后在大青树下,看到了一个专心致志戮蚂蚁的白痴。 有一年,渐渐长大地小姑娘和少年坐着海船沿着蜿蜒起伏的海岸线旅行,在澹州港登岸。码头上一位年轻人看着海上而来的小姑娘,一时间竟痴了,险些落入海中----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也从未如此幸福过。 又一年,那位姑娘和少年接受了那位年轻人和他几位同伴的邀请,来到了偏于南方的庆国,提着一个箱子,进入了京都。 在进入京都城门的时候,因为不肯接受检查箱子地要求,与庆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京都守备师统领叶重发生了冲突。少年将叶重的双手摁在湿湿的城门上,姑娘把叶重打成了猪头。 还是那一年,叶重的叔父叶流云与那位少年切磋,自此之后不再用剑。 那一年,姑娘家进入诚王府,看着那个面相苦愁的太监,苦恼地说道:“五常这个名字哪有萍萍好听,我只是发愁,我们算是姐妹还是什么?” 有一年,司南伯不再去花舫,成了亲,诚王府老2那个泥猴儿,天天往京都外的太平别院跑,而诚王府的那位郡主睁着大而无辜的双眼,心想叶姐姐怎么生的那般漂亮呢? 有一年,江南三大坊初设,泉州开港,设水师,那位姑娘家坐在海畔地礁石上,看着海里地浪花,下意识地抛着手里的金属子弹,开始思念某人,然后和身旁地一个小兵笑着说了几句话。 那些年间,两位亲王死于天雷,成为太子的那位年轻人依然如常,天天去太平别院爬墙,即便无数次被蒙着黑布的少年打落墙头,亦是如此。 那些年里,本名陈五常的那位太监,开始往自己的颌下贴假胡须,或许是因为他不习惯被人称为姐妹的缘故。 那些年里,如朝阳般蓬勃的南庆开始北伐,开始失败,并且开始从失败中获得信心。 那些年里,贴上了胡须的陈萍萍率领黑骑突袭三千里,救了某人,擒了某人,伤了自己,从此坐在轮椅上半步不曾离。 有一年,那位姑娘家生了个男孩儿,虚弱地、满足地靠在塌上,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新生儿。孩子的父亲远在西方草原,那位蒙着黑布的少年,则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少年感觉到了什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平别院。 就是那一年,那些日子,有个人走了,而那个婴儿却睁开了双眼,看到了自己如白莲花的双手,身前的瞎子少年和身后坐着轮椅的老人。 又一年,渐渐长大的孩子在澹州港的屋顶上,大声喊着:“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范建教子(作者:万里流) “当年”范建拿起杯,使劲喝了一口果浆。 范大尚书显然神色有些迷离,有些玩味。 小范大人禁不住胡思乱想:当年,估计很多事和老妈脱不了关系莫不是小弟的名字是因为听错了范思哲又或者,自己的名字 范闲可以想象老妈初听到范建这样有性格的名字肯定笑的花枝乱颤。 可惜他不知道,老范是想起了一首歌,歌的前奏是个字打头“当当当当当当当”;他更不知道,老范已经默唱到了“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当年,我跟靖王那老小子在著名的八大胡同里的悦来客栈喝酒名字是俗,但架不住熟啊,准备酒后到哪家楼子乱性来着。 刚喝两盅,发现客栈门外有个女子在对着我们笑” “呼”老范呵出一口浆气,“那一笑,就象鲜花似的” “难怪那老小子后来喜欢上了种花。” 老范嘀咕着。 八卦,难得的八卦呀小范开始兴奋了 “事实上,她恩,也就是你老妈。 是因为看到了她走失的猫。” “可恨的是”范建用力拍着扶手,“那老小子居然傻不拉叽的去问她是哪家楼子的姑娘。” 那春葱一样的手伸出来,就那么轻巧地一拧多肥的猫啊就那么轻巧地“死猫,害我好找”老范露出一丝笑意,回想起当时拧着猫脖子的眉儿。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我去邀请你妈喝酒。” 范建奇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就许你请人吃鸡腿吗” “嘿嘿~这个,母亲大人就这样和您熟识了”范闲小心地斟酌着话语,没有把“那老小子”熟识进去。 “还能怎样”范建生出一股王者之气,“当年我们都年轻啊都意气风发,而且你妈也没把逛楼子当什么了不得的事”。 “很洒脱,比我们都洒脱得多了。” 范建摇摇头,怎样的一个令人惊奇的女子啊 “前面说的都是废话”范大尚书不想说了主要是我不想写了,开始总结。 “你要记住两点。 第一,千万不要说死猫。 不要问为什么,虽然说你不容易死,但是身边的人你不一定保得住。” 你妈就是一个例子啊范建心里暗悲。 “第二,海棠那姑娘你要是真喜欢就娶了吧。 男人嘛,当年我还不是一样婉儿那头我替你出面。” 范建心想,谁让海棠的人气高啊。 我是抗不住了,不知道那只死呃肥猫能不能抗住 雨打风吹亦难去之陈萍萍(作者:小孙北京) 这篇的作者是:小孙北京的那只好复杂的id,打在章节名里太长了他是看了顿顿的评论说的,所以我把这篇放在这集里,希望小孙北京的那只再汗,不要介怀,我很喜欢这篇,因为我很喜欢萍萍。 拜了顿淮的系列评论,虽有珠玉在前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因为在庆余年中,最欣赏的人之一就是陈萍萍另一个是范健。 要不是顿淮说,打死我也不能从萍萍想到韦小宝,我就愣想不出来两人哪里像连太监都是一真一假。 拿着放大镜,在陈萍萍身上也找不到一点点儿弄臣的气质。 相反,我对萍萍的心机手腕、诡计权谋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真说比较,不小心想到的却是郑和。 没错,是小叶子设立的监察院成就了陈萍萍,但何尝不是陈萍萍成就了监察院如果不是萍萍内心对小叶子留在阳光下的金光闪闪的箴言的坚持,或许监察院早就变得东厂、西昌一般,成了庆国的毒瘤;如果不是萍萍的能力和手腕,这个破院子估计也早就在皇帝的蹂躏下变得和其他衙门没啥大区别,成了可有可无的一块腐肉。 不错,陈萍萍是个执行者,小叶子梦想的执行者,但是谁能因为这个原因说他没有梦想呢小叶子对这个世界或许悲悯但是不够长情,相反,生于斯长于斯根在这个世界的陈萍萍、范健却隐忍而忠实地让她的梦想在这个世界延续。 当年萍萍和小叶子的相处情形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在老猫笔下看到什么暧昧。 总觉得萍萍对小叶子的感情应该比范健更接近兄长。 比如五竹受伤来了又去的那个夜晚,陈萍萍靠在壁炉边的自言自语,那种疼爱、宠溺以及一点责怪,很像很像一位思及小妹的长兄。 说句题外的话,看到关于洪竹的叙述时,我常会想到陈萍萍。 不知道萍萍当年是不是也是那种心里没把自己当成太监的心情。 大约如此吧,所以小叶子才会看中他,平等对他,如同亲人。 所以陈萍萍才会敬佩、亲近、信任小叶子,才会接过她的梦想,照顾她的儿子。 所以,我赌洪竹不是包藏祸心的双面乌鸦,也不会犯什么太离谱的过错。 再说皇帝和陈萍萍,总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君臣相得那么简单。 陈萍萍一直兢兢业业饰演着一条忠狗的角色,但很明显他是演技派而不是自然派的演员。 尤其在范闲入京之后,更是逐渐清晰化。 小范如今正在千方百计当孤臣,其实这一招正是陈萍萍最拿手的。 萍萍没群没党又没亲人,庆国从官到民人人畏惧厌恶监察院,还有比这更“孤”的孤臣吗这也是他能得到那位多疑皇帝信任的原因吧。 但是孤臣不一定就没有别样的心思,我们现在都看到了这条忠狗正在忙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皇帝对陈萍萍的宠信有点儿假,或许是过而近伪皇帝深心里对这个人也是忌惮的吧。 其实,从陈萍萍遇到小叶子起,他就已经不可能对君权、对皇帝顶礼膜拜了。 自由平等这种东西就像种子,进了人心很容易扎根的,而有了这种东东打底,就不会认为谁真的宛若神灵,不可违背不能挑战。 所以陈院长、范尚书、林相,当年的三驾马车,真正从心里畏惧皇帝,愿意以退保平安的只有没遇过小叶子的那一位。 但是萍萍放的烟幕着实厉害,五竹、范闲都被瞒过了。 总觉得五竹那句“范闲死,庆国亡”的警告对陈萍萍有点儿多余,为了范闲和小叶子留下的关于监察院的梦想,陈萍萍应该是早就做好了一死或者与皇帝决裂的准备。 最后说范闲,范闲应该是老跛子这辈子最温情的部分了吧。 陈萍萍是真心疼爱范闲的。 一方面是因为和小叶子的渊源,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因为范闲本身。 在这个孩子降生之初,老跛子的目光就注视着他,虽然隔了千山万水,这一看却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就是一块石头也打磨圆润了,何况是一份舐犊之情何况这个孩子人小鬼大、伶俐非常且没爹没妈小叶子的孩子,或许只是给了陈萍萍一个疼爱范闲的理由。 陈萍萍下意识里应该是把范闲当儿子看吧虽然没有范健那么明目张胆。 从范闲进京,老跛子就在帮他造势、铺路、不遗余力。 恨不得把好的都给了他,把会的都教了他。 他想对范闲严厉却总是不忍苛责;对于范闲的冲动,只要不影响安全,他总是放任甚至纵容;他教范闲心狠手辣,却又顾及他的心情,宁愿把血染在自己手上。 最后,他愿意把生命也献上祭坛,只求这个孩子平安幸福。 除了归为父爱,无法解释老跛子对范闲的感情。 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我,我一定不敢说我没有父亲。 陈院长何尝不是多情人呢。 好在范闲也是个不错的儿子,坦诚、亲昵、聪明、争气,很是可人疼。 很喜欢看老猫写这一老一少打机锋逗闷子拌嘴闲扯,感觉很温馨很闲适,心里替萍萍欢喜,那个时候他一定没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听他说你能接班我才能休息,我死之后园子给你之类的话时,心里有些酸楚也有些欣喜。 陈萍萍活在黑暗中,但是透过那扇遮着黑幕的窗,他看到的是外面阳光下的世界。 或许了解一切真的不是件快乐的事,但是像陈萍萍这样的家伙,你让他有一点儿事儿不知道,他都得憋死、郁闷死。 性格决定命运,这种性格,就任了这个命吧。 陈萍萍是嚣张的,这种嚣张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 把文武百官整治得谈监察院色变就不提了,深入敌境活捉肖恩也不说了,把长公主当疯丫头,管皇太子叫白痴也就算了,就是对皇帝,面儿上忠诚,实际上也是想逼迫就逼迫,想欺瞒就期满,更何况在落幕之前还有那场最轰轰烈烈的大戏呢总觉得陈萍萍的一辈子活得很够本,很尽兴。 所以,我从不觉得陈萍萍像条狗,相反,觉得他像朵花,一朵在暗夜中绽放着、摇曳着的墨色的花。 若非有心人一定注意不到这朵花的美丽,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花不仅灿烂,竟然还有还有一些妩媚。 路过宜昌 作者:顿淮 去宜昌看看,这是离开景德镇的前几日才下的决心。 在去年的时候,我便想去襄樊的,襄樊的朋友十分高兴的要求做导游,于是今年暑假的行程里襄樊便成了一个必去的地方。 宜昌离襄樊很近。 这些日子,与猫腻也相谈甚欢,这便成了宜昌之行的由来。 但因为襄樊行程安排的问题,我在宜昌停留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六月十一日,我便通知猫腻我大约在十三日的下午抵达宜昌,他留下电话号码便忙着继续写他的庆余年了。 我是十二日从景德镇出发的,下午七点十分到南昌的长途汽车。 送行的人有五个。 晚上十点半抵达南昌,从南昌出发到宜昌的火车是凌晨一点五十发车。 在南昌火车站的休闲茶座里我苦苦的熬了三个小时。 火车上没有多少值得叙述的事情,上车我便昏昏沉沉了,因为补票,爬上卧铺已经是两点十分了。 在半睡半醒中渡过了约八个小时。 一群从上海出发的人们开始扯着我完全听不明白的话题。 下午的时候,我才开始与他们搭讪,这时我才知晓,原来葛洲坝与三峡是在宜昌的。 而同行的三个老人是在葛洲坝工作的,全部退休了,想回去看看。 三个人却都互相不认识,也算是一门奇事,由此也可以看出葛洲坝集团的庞大了。 火车晚点约十五分钟。 我很是焦急,因为电话已经停机,没有办法通知老猫晚点的事情,担心他在火车站等我等到心烦。 幸好,他根本就没有来接车-- 下车后电话约见,约的地点是从火车站一个长长的台阶下面。 此处,谈及我的乌龙之处,我竟然走错方位,走到长坡下边顺便一提,赵子龙大战的长坂坡便在宜昌附近的当阳,我也是火车上才知晓的等了许久,不见老猫的踪影。 时间被无辜的耗费了近二十分钟。 终于看见老猫。 背着一个帆布的挎包,包已经垂到了他的臀部,懒散的很。 他穿着一件相当宽松的体恤,大约是印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裤子实在没有注意。 有些胖,但不可以目测。 他的头发大约长及两寸,直立着,但脸上实在没有鲁迅先生的冷峻,但朴实也实在谈不上,很世俗的脸,但有几丝文气,不浓。 见面之后,便握手。 猫的话很多,健谈得紧。 把我想象中的闷骚男形象瞬间击溃。 这个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五十。 他开口便开始猜测我的年龄,竟然被他少说一岁,想来我还是看着年轻的。 我们决定去吃点东西,坐着聊。 老猫走路急匆匆的,步子迈得很开,胳膊也摔得很开,但身量不高的缘故,显得很可爱的步子。 我跟着跑。 我们到的是一家老猫相当熟悉的餐馆,但我已经不记得名字了。 路上边走边聊,老猫劝我别太理想主义。 这句话我印象很深刻,想来我的一些行程安排被他断定我是一个有些冲动的理想主义者。 当然,事实上他的判断并没有多少误差。 庆余年,一直很喜爱文字里的一些很理想的东西。 而这时候,我大约也能明白老猫被社会搞得有些疲惫的心。 我们到餐馆的时候,餐馆还没有营业,我们只能坐着聊天,顺便等其开张。 聊的话题极其的杂乱,老猫询问我去襄樊的原因以及对未来的想法。 在交谈中知道一些他的过去,还有他的一些小梦想。 其中写完一本小说的梦想是实现了的,还有其他的,在我看来老猫也终有一天能真正的实现。 等到餐馆开始营业,点菜全部是老猫的工作,我远道而来,对宜昌的菜实在不熟悉。 那天吃了一两个宜昌特色的菜系。 我们喝了四瓶酒,因为老猫近来拉肚子的缘故,没敢多喝,我实在担当不起导致庆余年无法更新的责任,于是还顺了老猫的一些酒。 谈的最多的还是庆余年的情节。 谈到大东山的阴谋,谈到大东山这个设置背后的种种,然后谈对书中角色的看法。 以致我几乎知道了庆余年背后最重要的一些设置,伏笔。 我带去了几位书友的问候,劝老猫少注水,以及询问他大约何时完工,还有下部作品的题材。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因为老猫同志满脑子的构思,却不知道哪个能真正获得大家的喜爱,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注水一说,老猫显得以及极其无奈,谈起写小说的艰辛,以及对起点一些作品的看法。 最欣喜的事情之一,便是与老猫小说中几个人物的共识。 毫无疑问,我和老猫都极欣赏皇帝,这个角色的出众程度很难说得清楚。 我大爱皇帝身上的果断与决绝,以及他的坚持。 我们谈起小说里理想主义,陈萍萍、庄墨韩、小叶子以及皇帝他们对自己梦想追求的一贯性,以及他们身上令人叹服的性格。 范闲只是一个线索,虽然是主角,却只是贯穿庆国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线索。 如果除却小说中一些弊病,在我看来,庆余年都像是一部庆国的编年史。 酒喝得极尽兴。 只是结账的事情却被老猫抢先了,心里有些难安。 在我看来,去宜昌见老猫的想法里,便是一定要请他吃顿饭,表达心底某种谢意。 因为在这些无法消磨的时间里,他给了我一个很值得回味的世界。 老猫一路送我到火车站进站点,他不能入内,于是只能对我喊一声,火车快开了,赶紧上车吧。 我也只能回一句:到重庆记得找我。 舞榭歌台,还是斜阳草树? 舞榭歌台,还是斜阳草树 作者:一毫无忧 大约几个月前,一位国学本硕连的师弟曾叫我推荐些闲书给他。 几个月后,他注册了起点vip,天天追着庆余年看。 这本书不错。 每次看完老猫新写的章节,心中都想起一句话。 “你本是尘土,也终将归于尘土” 似乎纯净如水的东西更容易被玷污,于是铅华丛生;似乎看得真切的东西更能蒙蔽人的眼睛,于是浮云掩日。 阴谋阳谋之后,不变的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范闲这个人物被猫腻构造了,也被猫腻强奸了。 写小说的,看小说的,都有一个共识,重生者无敌,重生者能强奸世界。 于是不甘于此的猫腻想着办法让穿越对穿越,重生生重生。 最后还觉得对不起这个世界,不断从思想上强奸范闲,让他不断成为那个世界的奴隶。 或许,范闲偶尔对前世的回忆能反映出他和这个世界的不同,但猫腻终究再次强奸了他,这一次,是。 然后,写小说的,看小说的,该偷笑的开始偷笑,该暗爽的接着暗爽。 顿淮兄一句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很和我意。 无论是叶轻眉还是肖恩,名噪一时的人物终究还是回归尘土,就连名字搞笑的陈萍萍也没有几年可以活了。 猫腻的某些词句充斥着生卒兴衰的沧桑,于是我总忍不住再看一眼书封面上的那句话, “偶也要逆天”。 范闲可能要逆天吧 遗憾的是,他没有王霸之气一抖,所有人被气势压得下跪的能力,更没有挥挥手,漫天神佛抱头鼠窜的宇宙顶级神功,看来是不能泡妞超过一百万,称霸上下五千年了。 那么,他总该做些什么吧,大家不得不迫不及待,却又无比耐心地等待着。 毕竟,再怎么被作者笔下的配角们,反派们强奸的主角,好歹也是主角,重生者终归无敌。 这个世界是每个人的舞榭歌台,灿烂的东西容易烂,一阵风雨,痕迹不在。 或许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这出戏的主角还是观众而以。 于是有了各位皇子、各位娘娘、各位男的女的皇帝、甚至是太监朋友的上窜下跳,勾心斗角。 面对这些牛人物的范闲,终不能作“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花灯又一宵。 醒也无聊,梦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的儿女之态,从斜阳草树,走上了某些人的舞榭歌台。 故事从这里开始,从这里发展,估计还得从这里结束。 无奈悲情的东西,毕竟总是最接近完美。 如果范闲再次穿越,看到有个人写了本叫庆余年的小说 加减乘除,上有苍穹,这人生啊 夫杀妻,子弑父。一个悲伤而残忍的故事 据说转自豆瓣,然则我在豆瓣上只是爱看八卦,所以不知道作者是谁应该是位mm吧我真是无能啊。 写了两次正经后感都写不下去证明了我果然不适合悲情路线-- 在辛辛苦苦追了快一年下终于守得云开见结局,在此忍不住泪一把,老猫你虽然动不动就请假动不动就跳票但是比起楚氏春秋、庆熹纪事这类无比怨念的大坑,你还是很有人品滴 庆余年自从陈萍萍挂掉后我就处于半搁置状态,因为觉得最后一卷虐范闲虐的很厉害,看的我心惊胆战,就怕人挂掉无数而那个超级oss庆帝还屹立不倒。 当然,砍不死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不能洗白 也许是动漫看多的后遗症,就怕前面塑造的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陡然脱掉了黑衣抹上石灰粉说“其实我是个好人”,而原来的温柔善良化成极品腹黑编造出惊天阴谋那样的话也就太雷了啊 还好还好,至少猫腻没有向鲁鲁修看齐,制造出腹黑老妈玩弄报仇儿子到泪流满面的境地如果小叶子复活我真的无法想象,而是深挖深挖一心横到底把庆帝抹的嘛嘛黑。 嗯,我很欣慰。 结局是he是定论,因为猫腻早就说过,但这个故事在我看来仍旧是悲伤而残忍。 悲伤的是小叶子,那个说出“我希望庆国地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的典型穿越女,风华绝代,看轻天下须眉。 她怜悯世人,只是希望生活美好一点,所以卖军火,赚很多钱,造庆善堂,建水师,建监察院,和那个诚王府的小世子许下约定,理想而又实干,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庆国,但最终呢她有穿越女的开始,却得到了与她们相反的结局。 “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写遗言去,呸呸,太不吉利了。” “嗯,谁知道呢就当遗言吧,反正也写顺了,记住了,这把破枪别用了,大刀砍蚂蚁,没什么劲。 看完这封信后,把这箱子毁了吧,别让世界上的那些闲杂人等知道老娘光辉灿烂的一生,他们不配。” “老娘来过,看过,玩过,当过首富,杀过亲王,拔过老皇帝的胡子,借着这个世界的阳光灿烂过,就差一统天下了,偏生老娘不屑,如何我的宝贝女儿啊,混帐儿子啊,估计怎么都没我能折腾了,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我很孤单。” “老娘很孤单。” 大宗师的眼里,她是神庙里跑出来的小仙女,世人眼中,她是光彩夺目天下闻名的叶家小姐,上无数穿越女主的翻版,做首富,辅助皇帝,打天下,借种生子,但实际上呢,她不过就个说着“统一天下,老娘才不屑”、玩转异世的一抹孤单灵魂。 发表人:不拘小节用户类型:高级vip2009-3-90:49:28回复 -------------------------------------------------------------------------------- 1回复:豆瓣-夫杀妻,子弑父。 一个悲伤 写了两次正经后感都写不下去证明了我果然不适合悲情路线-- 在辛辛苦苦追了快一年下终于守得云开见结局,在此忍不住泪一把,老猫你虽然动不动就请假动不动就跳票但是比起楚氏春秋、庆熹纪事这类无比怨念的大坑,你还是很有人品滴 庆余年自从陈萍萍挂掉后我就处于半搁置状态,因为觉得最后一卷虐范闲虐的很厉害,看的我心惊胆战,就怕人挂掉无数而那个超级oss庆帝还屹立不倒。 当然,砍不死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不能洗白 也许是动漫看多的后遗症,就怕前面塑造的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陡然脱掉了黑衣抹上石灰粉说“其实我是个好人”,而原来的温柔善良化成极品腹黑编造出惊天阴谋那样的话也就太雷了啊 还好还好,至少猫腻没有向鲁鲁修看齐,制造出腹黑老妈玩弄报仇儿子到泪流满面的境地如果小叶子复活我真的无法想象,而是深挖深挖一心横到底把庆帝抹的嘛嘛黑。 嗯,我很欣慰。 结局是he是定论,因为猫腻早就说过,但这个故事在我看来仍旧是悲伤而残忍。 悲伤的是小叶子,那个说出“我希望庆国地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的典型穿越女,风华绝代,看轻天下须眉。 她怜悯世人,只是希望生活美好一点,所以卖军火,赚很多钱,造庆善堂,建水师,建监察院,和那个诚王府的小世子许下约定,理想而又实干,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庆国,但最终呢她有穿越女的开始,却得到了与她们相反的结局。 “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写遗言去,呸呸,太不吉利了。” “嗯,谁知道呢就当遗言吧,反正也写顺了,记住了,这把破枪别用了,大刀砍蚂蚁,没什么劲。 看完这封信后,把这箱子毁了吧,别让世界上的那些闲杂人等知道老娘光辉灿烂的一生,他们不配。” “老娘来过,看过,玩过,当过首富,杀过亲王,拔过老皇帝的胡子,借着这个世界的阳光灿烂过,就差一统天下了,偏生老娘不屑,如何我的宝贝女儿啊,混帐儿子啊,估计怎么都没我能折腾了,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我很孤单。” “老娘很孤单。” 大宗师的眼里,她是神庙里跑出来的小仙女,世人眼中,她是光彩夺目天下闻名的叶家小姐,上无数穿越女主的翻版,做首富,辅助皇帝,打天下,借种生子,但实际上呢,她不过就个说着“统一天下,老娘才不屑”、玩转异世的一抹孤单灵魂。 发表人:不拘小节用户类型:高级vip2009-3-90:51:00回复 -------------------------------------------------------------------------------- 2回复:豆瓣-夫杀妻,子弑父。 一个悲伤 可以说,在冗长连载中始终不离不弃的最大因素就在于她,这个文没有正面描写,全部都是通过回忆和老人们的描述,但仍掩盖不了惊采绝艳以及身为不是主角的主角事实的小叶子。 小叶子之死,也是我无法原谅庆帝的原因,无论他有多少看似道貌岸然的借口,无论他如何补偿范闲,杀掉了心爱的女人将是笼罩在他内心最深的阴影。 第二个悲伤的是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的老跛子,躲在黑布之下,摩挲着毛毯策划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点光明。 用一生去守护一个女人的理想。 萍萍之死的部分是庆余年唯一感动我的地方,而感动之处不是那句天真的光芒与如孩子的形容这个在我看来太过矫情和刻意,而是那句范闲心中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绝望,因为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一直想避免这个结局的出现,结果还是失败了。 老跛子之死,是让范闲终于放下了虚伪的面具,从而走上了对抗之路,这才是真实的范闲,而不是那个在庆帝面前小意私生子。 会想起他把小花戴在发鬓,会想起他坐在暖炉边烤火,会想起他用最大的精力去关注范闲的成长,用全部的心血扮演着最黑暗最忠诚的角色,他曾坚定对范闲说他决不能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质问,去撕开庆帝心底最深的那道疤,去筹划范闲那个唯一的将来。 那一年,姑娘家进入诚王府,看着那个面相苦愁的太监,苦恼地说道:“五常这个名字哪有萍萍好听,我只是发愁,我们算是姐妹还是什么” 小叶子呀小叶子,人是很善忘的动物,但是总有一些特别的人,你对他好,他会记你一辈子。 残忍的是庆帝,强大的力量,无耻的品性,刻薄寡恩,无情无义,虚伪假仁在他身上是完美体现。 借母亲和妻子的力量来杀了心爱的女人,随后又逼儿子们自相残杀,杀母杀妻杀子杀妹,曾经几度救他的陈萍萍被他凌迟,朝中的纯臣只是为了打击范闲就予以构陷,像猫腻所说,庆帝根本就不是人。 最后杀庆帝搞的像rpg游戏砍最终oss,先是范闲影子朵朵十三带着火药狙击等等轮番上场还是集体失败,然后存档去借五竹神兵再杀回来,终于在彩虹神器下阵亡。 orz,打怪过程如此艰辛,要是我肯定放弃--0 庆帝的一生,可以是源起于小叶子,那个背着箱子进入京都的姑娘;也是终结于小叶子她的枪,她的仆人,她的儿子,最终杀死了他。 什么光辉伟大名垂千史成就万世基业的皇帝啊,你不过就是个活在光芒四射的小叶子阴影下怨毒灵魂而已。 那么庆帝到底爱不爱叶轻眉,而小叶子到底爱不爱庆帝 显然是爱的。 小叶子风华绝代,庆帝被她吸引是最正常不过,如果他不是真心的喜欢小叶子,那么陈萍萍的背叛他就不会如此愤怒,小叶子之死就不会成为他最深的疤痕,一生都无法躲避无法忘怀的阴影。 小叶子应该喜欢庆帝,不能说很爱,至少也是有感情,不然为什么谁都不借种而偏偏借他的而说到不嫁人只要孩子,不过也是穿越女的典型特征之一罢了。 无法饶恕庆帝的最大原因是他的虚伪,假装成天下最有情有义的人,如果他真的理直气壮,坚持杀了就杀了,那样或许我还欣赏他一点,但是他一边杀了小叶子,一边又说自己不得不杀,不但在范闲面前故作无比追忆,一副我替你妈报仇的样子,还天天跑到小楼来给自己找借口安慰心灵。 你能想象对方杀了你然后还每日到你的画像前念叨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完成你的心愿你看我今天做了xx明天又做了xx我杀了n多人我给你报仇我们的理想就要实现 换我只能一脚踹飞这个男人,大吼一句“你给我去死吧” 所以庆帝呀庆帝,你看清楚了吧,到最后你不过是鳏寡孤独一个人而已,你杀尽了你的亲人,你的敌人们把打到你的利器全部交付在你最信任的儿子手里,你的故友效忠的都是那个惊采绝艳的女子和她所生的孩子,你什么也不能相信,因为谁都不相信你。 你怨恨吗你不解吗你到最后还说你没有错 没关系,你死了就可以了。 天道恒在,循环往复,报应啊报应。 ps,五竹那句“小李子”绝对是对将太监视作奴才和老狗的庆帝的嘲讽,也是与有枪的陈萍萍形成对比。 说说名义上的男主角吧 庆帝和五竹的终极pk,终于让我确定了范闲你成了路人甲,原来这个故事只是属于小叶子和庆帝的,你不过是报仇路上最大的棋子而已v 发表人:不拘小节用户类型:高级vip2009-3-90:52:16回复 -------------------------------------------------------------------------------- 3回复:豆瓣-夫杀妻,子弑父。 一个悲伤 我不喜欢范闲,很多人包括猫大也不喜欢,他太小意,太虚伪,太胸无大志。 在我的脑海里,他就是个微微佝偻着身子,露出个微羞笑容,有点小手段,但是总瞻前顾后,摇摆不定的粘人。 但我还是不讨厌他的,虽然他有时候太优柔寡断,但是他还是保有自己内心的原则,他对庆帝小心,除了那可怜的不知道多少份量的亲情以外,更多是为自己周围的人考虑。 是的,自己死是很容易的,但是自己所爱的人怎么办他在意的人太多,他的弱点也就太多。 庆帝随随便便出手来雷霆一怒,他就只有乖乖屈服的份。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陈萍萍死的那场,我恨不得他暴走冲上去与庆帝大砍一场,结果他回去睡大觉。 入宫行刺,我本以为他轰轰烈烈怒斥庆帝无情无义卑鄙虚伪xxx以下省略,结果他俩坐一起喝茶,又睡了一觉。 而最后的终极pk,他依然躲在影子里只那么偷袭上几下,然后还是靠彩虹神器赢了。 你说范闲顺风顺水,权倾天下,堪称yy文标准典范,我却觉得他爱惜生命过度,好不容易自己生出点豪情来,又考虑这个考虑那个。 太粘乎。 再说正题,很多人觉得范闲弑父没有理由,真的没有理由吗要是真的没有理由,苦荷四顾剑为什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范闲身上,陈萍萍为什么就算是死也要把范闲推到庆帝的对立面 庆帝问,小叶子是你母亲,我也是你父亲啊 那么我说,庆帝是他的父亲,小叶子也是他母亲。 更不要说,两人的关系不仅是血缘上的,更是灵魂深处的相近。 他是五竹救下来的,是陈萍萍和范建倾尽一切代价下长大的,他继承的监察院,继承的内库,甚至是武学,全部都是来源于小叶子,他的一切一切,都烙印着叶轻眉的痕迹。 庆帝呢他不过是在陈萍萍刻意安排下习惯了范闲的存在,他若是真的有情意,范闲真气暴走的时候连声也不吭别再拿小叶子肯定会留法宝这样的借口了,枢密院的扑杀凶险万分,他也不过轻描淡写的处理,他那点信任也只不过要维系一个光辉的千古一帝形象罢了,不然最后为啥穷凶极恶的追杀范闲 说到底,理由很简单,只是不甘心而已。 范闲不甘心庆帝就这样杀了叶轻眉,这个命运相同的穿越者。 仅此而已。 说说女孩子们 庆余年一度被mm们说是种马书,当然在我看来还算可以,毕竟lp只有2个mm,用dm标准来看算是后宫,种马类是大宋时代周刊那种老婆们可以凑上三桌麻将的才对。 婉儿mm我实在无爱,对于这类温柔贤良模式化的传统妻子我没有任何的印象,相比之下朵朵和豆豆都显得个性很多。 朵朵的虽是村姑造型却天然脱俗,至于豆豆 好吧,我一直以为猫大你想通了要发展基情事业来段华丽的bl暧昧结果却成了豆豆理理范闲的百合3p欢乐剧 看到香艳的百合场景俺暗中泪啊范闲难道你只能和小言公子去暧昧了么 坚持不是种马文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豆豆和朵朵都不太可能和范闲在一起,一个是北齐小皇帝,一个是草原王女,相忘江湖倒差不多,至于若若人家有弘成嘛v 再说说其他人 虽然oss庆帝实在很可恶,不过其他配角们我都很有爱,比如正直的大皇子,冰山小言公子,眼睛很亮的灵儿,还有对小叶子如同兄长一般的范建。 啊啊,其实讨厌的人还是有的,比如李家那堆人渣,我也懒的说他们了~只不过太子和二皇子要是知道最后范闲和皇帝的对抗,会不会觉得他们不过都是场笑话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劝人生,济困扶穷而谁可知,人生于世,上承余庆,终究却是要自己做出道路抉择,正是所谓岔枝发: 东风携,幼藤吐新芽。 急催如颦鼓,洗尽茸与华。 且待朝阳至,绿遍庭中架。 更盼黄叶时,采得数枚瓜。 以起点的介绍作为结束,恭喜自己解脱了一个大坑哦耶 二 她叫长公主 一片喧哗,因为长公主云睿与太子的一些纠缠不清。 顶着风头,我冒险对公主云睿评论几句。 对于李云睿而言,或许用这几个词便可以说得清楚了:美丽、骄傲、疯狂。 长公主的第一要素便是她出众的美丽,李云睿号称庆国第一美人,这样的美丽给了她一种超越芸芸众生的心态,却又可能是她内心疯狂的源头。 我不妨胡乱猜测她的童年。 长于诚王府,有一副足以令所有人疼爱的皮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来是不会错的。 在众人的关爱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有些自我,当受到外来的刺激的时候,她所出现的心理反抗必然是极强烈。 有道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叶轻眉到了诚王府的时候,小郡主云睿应该已经有自己的部分人生观和世界观了。 被所有人宠爱的云睿,忽然之间会有一种喜爱的东西被抢夺的痛苦,她至亲的哥哥,她至亲的弟弟,忽然之间全部被这个外来的女人俘虏了。 七宗罪中有关骄傲的罪罚是用一个美丽的女人来讲述的,美丽的女人被毁去了容颜,于是在失去骄傲的痛苦中死去了。 李云睿没有失去美丽,但是她失去了宠爱,这种失去在她幼小但必然早熟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仇恨以及疯狂。 这种心态下的长公主与康敏简直一般无二。 李云睿所爱过的人,其实早就已经了然,必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兄长。 我完全可以肯定这位庆国历史上最强大的君主对于妹妹的心思是有了解的,而且他也必然对于妹妹是疼惜的,只是绝对不会有爱情 一个绝世的雄主是不应该有爱情的,就算有,也只是一段回忆罢了,这便是那位皇帝了。 但是当一个具有绝对才智的女人也只有一份爱情的话,而且是得不到的爱情的话,想来这段爱情便会让她陷入某种疯癫的状况了。 李云睿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模仿能力的女人了。 她嫉恨叶轻眉,这种嫉恨也绝对顺带延及到她那可爱的女婿身上。 但是叶轻眉对她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叶轻眉对男人世界的不屑一定给了她某种启示,李云睿所拥有的才智与地位给了她向叶轻眉靠拢的机会,但这种嫉恨不可能让这个女人真正的理解叶轻眉。 她与叶轻眉的差距其实真的不是智慧,不过是某种不可言及的心态与环境罢了。 有关政治。 长公主对政治的关心,必然源自于她那位兄长。 当对某个人的在意超越了理智的时候,这种在于就会变得很可怕。 她一生最大的困窘之一便是把兄长的心从那个女人那找回来,她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吸引兄长的目光,甚至渴望兄长仰望她的眼光。 她要的是就是这种姿态,这种失去理智的疯狂是一步步加深而来的。 内库是她政治生涯的第一步,内库的收归国有距离京城血洗案件应该有些时日了,长公主也应该接近豆蔻年华了。 内库的接掌,让她的野心极具的扩大,金钱的强大力量。 与状元公的爱情想来是少年的某一种憧憬,这种憧憬甚至可能都与叶轻眉相关。 一个聪慧而有政治抱负的女人,绝对不会停留在这种浅显的爱情里,两者之间的结合逐渐变成利益的勾结罢了。 对于兄长那种不可企及的痴迷才是她情感生涯里最不可剥夺的部分,在这里,林相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太子,就更是了。 在疯狂的野心,以及疯癫的才智驱动下,想来这个女人早就已经无所谓这个世界的所谓规则了,道德不过是一个假说罢了,抛弃了便是。 当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绝世的美貌与才智时,其实是一出悲剧,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居里夫人的果敢的。 三 侍郎范亦德 侍郎范亦德 总以为侍郎这个职位更符合范建的性情,只因为这两个字着舒畅,温和,书卷气。 身为吏部的掌舵人,范伯爵身上的铜臭气息总给人感觉是要高于其他人的。 于是开篇之时,也许没有人会看出他骨子里的书卷气息,事实上我也没有看出来。 范建与陈萍萍看着像两个活在遥远地方的人,都低调得让人有些讶异,只是陈萍萍显得阴森,而范建不过是一些深沉。 如果说陈萍萍阴森得可怕,那么范建便是稳健得让人有些担心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范建与林若甫像我一类人,运筹帷幄但不温不火。 这样的稳健让范建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显得神秘无比,他的神秘就像一团黑雾,仿佛有仿佛无。 直到某次大反击的时候,我们才忽然察觉原来猫腻先生把故事藏得极深,范建竟然是一位画家,那副叶轻眉的画栩栩如生,更让感叹的是那轻声对小叶子说的那些话,温情款款。 那刻我以为他是爱叶轻眉的,后来渐渐去,觉察仿佛这份爱里还有些疼惜,一个兄长一个妹妹的疼惜。 这个妹妹太出众,太耀眼了,范建对绘画的深爱里,我能想象得到这个男人的细腻、柔和,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爱叶轻眉。 一个随意而张扬的女子,一个淡然的男子,本应该相爱的,却成了异性兄妹,不是造物弄人,其实不过是性情使然。 范闲是幸运的,他的幸运不仅在于他是叶轻眉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叶轻眉的影子,那种骄傲,那种聪慧。 所以,每一个被叶轻眉折服的人都一定会在他身上找到她的影子,然后把当初那种情感回溯到他的身上。 范建一定很爱这个儿子,这种爱深沉而不张扬,就如同当年他深爱叶轻眉那样的爱着。 痴情,想起让很多人会喜欢上这个角色。 范建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聪慧,这世间太多人不知道什么叫进退得失。 他与庆国的国君一样,都习惯着沉默,只是他说话更温吞些。 其实沉默的人往往代表着更强大的力量。 身为户部尚书,想来范建可能是天下间对金钱最敏感的人物之一了。 回顾到范建的早年,我们还是不得不说到小叶子。 小叶子说,她只留下了一个箱子,其实不对,小叶子肯定留下更多的东西,比如一些会镌刻在范建心底的话,比如那些张被靖王爷收起的小纸片。 范建成为户部的尚书,想来和小叶子是有些关联的了。 范建在许多年前便已经要儿子继承内库。 这个对艺术有极强辨别力的人,一定理解了小叶子对内库的用意:经济决定一切。 想来范建的人生没有多少遗憾。 他有一个不错的儿子,范思辙正在长大;他有一个不错的女儿,若若虽然去了北齐;他更有一个养大了的儿子,范闲可以给他太多的安慰,范闲让他能真正坦然面对叶轻眉了,同样,范闲也可以给他的家庭以及他的家族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其实,他和二皇子一样,范亦德并不应该属于仕途。 四 庄墨韩 到庄墨韩的时候,有些惊叹,这个人物的设置让我对庆余年的喜爱不由加深了几分。 有书评说,庆余年充满着浪漫主义的书,说得极好,因为像范闲这样的人物实在太不符合现实生活的状态。 只是哪一本武侠小说不是充满浪漫主义呢,我们常说武侠就是成人童话。 我想说庆余年其实还充满着一种理想主义。 这种理想主义游离在现实和空想之间,带着一种文人式的梦想,而这种梦想被集中的体现在了庄墨韩这样一个人物的设置上。 我很难想象文人的地位如此之高的时代,想来除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外不会再有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庄墨韩的名字取得有意思,这是这个人物给我的第一印象,庄周、墨翟、韩非,只是庄墨韩与这三个人实在有过大的差异。 庄墨韩的骨子与道家、墨家、法家相隔甚远,与儒家到是有几分近了。 那种骨鲠,似极了明清的文人们,而这个埋头专著的老人更让人想到清代的考据的嘉乾学派的学者们。 这个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高山仰止的东西,那自古以来文人为之坚持的东西在庄墨韩身上表现得极是显眼。 对学术的坚持,不过是一个人对生活至始至终的坚持而已,用一种方式来面对生活。 学术就是生活的一种姿态。 从每个人对他的态度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人的人格魅力。 学生问孟子:敢问夫子恶乎长 孟子答: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庄墨韩一生的执着造就了这个人让世人仰视的人格魅力,这其实是古代每个文人追逐一种梦想,锻造出人生的至高境界。 这种人格里被灌注进了古式的人文关怀,对这个世界的博爱,一种简单而难以言说的慈悲在里面。 范闲却有些不赞同这个说法,说道:“这个世道,本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庄墨韩摇摇头:“你不要做这种人。” 确实,不要两个字坚定无比。 猫腻说,这或许就是书本的力量。 想起方孝孺对着朱棣说,便是十族如何。 每每想起,便是热泪盈眶。 这世间总有些人站得高些,他们做得坚定些,总将他们看成是这个世界的脊梁或是心灵,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才变得洁净而美好了些。 托尔斯泰的遗言说“我一生追求梦想”,这便是他们的一生。 庄墨韩还有一个兄弟,一个杀人如麻的兄弟。 想起庄墨韩竟然舍弃一生的清誉只是为了救兄弟一命,有些感慨,这才是一个人吧。 在庆余年这个世界里,人与人的情感是那么的亲近,就算是皇族里,兄弟几人其实还是有些温情融合于内。 这想来也肯定是我喜欢庆余年的原因,人应该是有血有心的。 庄先生去了,那送行的队伍有些伤感。 我也很低落,那段得很感动。 想来人都是要走的,我一直想着托尔斯泰离开人世的那天是什么样的,想着那些为他送行的俄罗斯人,一路就那么行走而去。 只是,真的有多少人懂了他们吗 庄墨韩,仿佛一直游离在这个天地之间,他仿佛是对的,但是又好像全错了。 七 四大宗师 温瑞安的名篇有一部叫寂寞高手,名字取得极妙,把站在最顶峰的人物的心态一语道破,只是这样的高手有些脱离人间烟火了。 猫腻笔下的四大宗师,设置得和大唐双龙传中的三大宗师有些接近之处,但又有些不同,猫腻笔下的世界更贴近我们的内心世界,情感更强烈了许多。 功夫中有一句经典台词:“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作为庆余年中的四位最顶级的人物,他们的个人能力可以说是冠绝人寰了,所以,这四个人身上的责任比许多的人更加重要,这便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就价值而论,四顾剑是四大宗师中存在感最强烈的人物,虽然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场的宗师级的高手。 四顾剑用自己手中的一柄剑保卫了一方子民,不论这些人等是什么样的,但这确实是四顾剑所存在的最大价值。 东夷城不可能扩张,弹丸之地,苟延残喘,能做到已经是难能可贵,而四顾剑的功劳不可没。 苦荷护的是北齐,只是他一个人实在不可能护得了整个北齐,他护得不过是北齐王室一族。 北齐太后可以说是孤儿寡母,却能在混乱中稳定天下,苦荷在其中起得作用是不可小视的。 叶流云身为庆国子民,但他的价值存在却与庆国关系不大。 庆国并不需要拿叶流云来震慑他国,故而,他不过是权衡利弊是一个棋子之一。 但叶流云又是叶家的关键人物,就像苦荷护了北齐王室,叶流云则是叶家的保护神。 失去了叶流云的叶家,不过是一架纸糊的战车而已。 天下四大宗师的三位都以各自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存在价值,来维护各自的利益相关的群体。 唯一一位洪公公不可揣测他的存在意义,他仿佛是皇室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物。 但他处于什么样的目的成为皇宫中的这样一个角色,我却是不可揣测的了。 这几个人的成长应该是极值得我们去揣度的。 首先是洪公公,又是一位被阉割的男人,这样的身份实质不好高估。 只是从此可以推测,庆国皇宫内必然有培训武学太监的习惯,以备安全所需,而洪公公猜来应该是其中的翘首,但向上之心不死,竟成了一代宗师级高手,可以说心志之坚,令人感叹不已。 但为何成为现任太后的随身太监,就值得我们胡乱的猜想了。 再者,如此心志的人物竟然如此低调,而且低下卑微,我实在有些不敢苟同。 此处,窃以为是猫大人物性格刻画的硬伤之一。 叶流云出身武学世家,应该算是这些人中人生最顺利,如果以这样的顺利而论,叶流云极难登峰造极,成为一代宗师。 绝世的才情与官宦的出身是叶流云温雅特质的由来所在,但不经磨砺怎么可能成就一代宗师之强。 五竹的出现是叶流云最重要的一次机会,那一战想来叶流云应该输了,这才会有回来的大宗师。 叶流云是四大宗师最令人喜爱的一位,白衣漂泊四海,随意逍遥自在。 只是挂了一个叶家,想完全心无旁骛也实在的不可能的事实。 苦荷也是出身豪门,只是人生的经历有些波折。 与肖恩的极地之行,必然有坎坷的由来。 后来北齐的大乱,是苦荷挺身而出,救了自己妹妹母女二人。 苦荷的一生与武学而言,不如叶流云天分,与洪公公而言,不如洪公公身世凄苦,其所有的压力都应该来自家族的生存以及自身的执着。 得遇叶轻眉,是苦荷一生最大的机缘,成就一代宗师。 再者便是黑锅王了。 四顾剑的一生来揣测的话,应该比上述三位都要崎岖得多,在混乱的东夷城长大,就仿佛是恶人谷的小鱼儿一般,好像响马里的跋锋寒一样,在刀光剑影里长大。 可以断定,四顾剑的一代宗师是在血光中成就的,以致精神上有些奇怪之处。 而影子与兄长的仇恨,应该与费介救治之前的四顾剑所作所为有关,而且与武学相关。 这样四个人物的设置,第一是构建了整个武侠体系的最高顶峰;第二,还为国家与国家的某种武力平衡达成了一个微妙,四大宗师就如四枚人形核弹一般,竟然变为了威慑型的力量。 可以想,四个人最张扬风光的年头是如何的,看着上杉虎,看着燕小乙便能揣测到几分了,特别是叶流云的人生。 但终究是老去了,看他们低调的人生,其实可以感觉到岁月的刀斧割过的痕迹。 九 路过庆国的女子,叶轻眉 只身打马过草原,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如果要选庆余年最喜欢的人物,我只选叶轻眉。 她的故事背后浸透着太多的朦胧与神秘,她太骄傲,她太孤独所以,她最迷人,她又最让我伤心。 京城别院的那场血案带走了这个女人,就仿若许多年前某一个神秘的夜晚她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其实,她只是路过这个世界,打马走过这个世界,都还没有真正停留就走了。 可能她想都没有想过真正的停留在这里,她只是玩乐一番,游戏一番,然后被人送走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不知道她想过什么。 但是,她肯定不如范闲那样的喜悦。 范闲忽然获得一次重生,在死亡的边缘又一次被上苍眷顾了一番。 叶轻眉呢她会想,被上苍愚弄了一番,然后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约才牙牙学语,却已经有了满腹的学识。 所以,她并没有真正爱过这个世界,她四处行走,甚至都不想真正的停留。 她的名字叫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想来可能是她后来自己给自己取的,甚至可能就是那个竹林相遇时取的,所以必然不屑这个世界的男人,这个世界的制度,这个世界的技术,不屑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人头涌涌,但是她落落寡欢。 她在这个世界漂泊很多年,很多年,也许她人没有漂泊多久,但是心一直在漂泊。 她甚至可能帮助神庙建了一个工厂,并利用那个工厂建造了一把狙击枪。 她很乐观,她能在生活里找到一种乐趣,即使她是被这个世界所不能理解,她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没有人可以真正的理解她,但是她还是很快乐,她写信取笑五竹,她在海边用子弹打鲨鱼 她又很善良,她站在岸堤上看着大河,眼神里有一种悲伤。 是的,她没有爱过这个世界,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没有理由她不疼惜这个世界。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野心也大,不过想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些,这样一个小女子的美好愿望,难道应该用野心二字来形容吗” 她并不是那么努力的为这个世界做过这些,一切不过是偶然的恰逢其会。 帮李某登基不过是某种情绪的帮助而已,或许她看这个国家的混乱不堪想改变,或许是想帮几个朋友获得梦想。 然后的监察院也好,内库也好,江南水师也好,不过都是一个继续。 她只是路过,然后留下了点什么。 “老娘也说过,老娘来这个世界一趟,其实也就只是留下这么一个箱子。” 她其实,只是想留下一个箱子,其他的都与她想的无关,或许她留下了很多东西给这个世界。 “树是我种的,但是我不想种的,我只是路过而已。” 其实,她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其实,她只是路过这个世界。 范闲是幸运的,她却是孤独的,范闲的到来仿佛是为了见证她走过的路,而她来这个世界仿佛是为了给范闲留下点什么。 她给了庆国一段历史,给了这个世界一个传奇。 历史慢慢的湮没掉了一些我们已经找寻不到的痕迹。 历史的城墙上斑驳而模糊,在风吹雨打的岁月里渐渐的看不清楚了。 风流,总是被雨打风吹去。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系列这是最后一个人物,抛砖引玉。 系列里还有一个8,竹子的,今天写不出,情绪波动,先搞定叶轻眉,嗯,将这篇送给为我忙碌许多时间的猪猪同学 作者话:八咧八咧 二 “手” 小范大人接到启年小组关于夺命大红袍的身份字条时,一下子愣住了。 “手”指的当然不是人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是一个杀手组织 小指看似是最弱小的。 可是缺了小指后,最要命最粗俗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比如挖鼻子,比如挖耳朵。 “小指”是一个杀手,据说一身缩骨功出神入化,就算是墙缝他都能钻过去。 “手”中最火爆,最强的是中指,这让小范大人不免想到那个极不礼貌,却又极具威慑力的动作。 食指是最灵活的,也是杀人最多的。 无名指是无名的,因为神秘,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但是,这四个都不是“手”的首领。 因为无论手断了哪一根手指,依然能够灵活自如。 唯一不可缺的 就是拇指。 拇指才是一只手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失去了拇指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 拇指是夺命大红袍。 也是“手”的领袖。 “手”组织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 当中指在北齐出现时,谁都知道拇指就要来了。 --------------------- 月已升起,今晚的月色仿佛比平时更美。 美的凄凉,美的神秘。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我知道你很佩服大红袍。” 小范大人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也知道你很想去会一会这个绝世高手。” 小范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凌厉的杀气。 也许是激动,这股杀气反复波动着。 竟然将页震的“沙沙”响。 “你想知道,究竟他有什么能力能够在一招之内击败四顾剑。” 小范大人温柔说道,“我可以给你这一次机会。” 月光淡淡地照进来,照在范闲身后。 他身后有个影子,影子的脸苍白,苍白得就像是透明了一样。 小范大人微微侧脸,长而微卷地睫毛下,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影子,语重心长的说:“我希望看到你活着回来,当然,我也希望看到朵朵能活着” 范闲是监察院提司,他也知道大红袍已经在北齐出现了,他担心海棠。 黑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飘起,似乎向小范大人鞠了个躬。 对于影子来说,大红袍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自己一直崇拜的五大人。 离开前,黑影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说道:“我也是一个杀手,逃跑一直都是我最擅长的。” 望着黑影在空气中消失,小范大人嘴角微微上扬:“他笑了,他居然会笑。 很有意思。” -------------------- 剑是一尺三寸的精铁剑 人是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人 手是一双细白精致的巧手 路人甲一口一口的吃着碗中的饭。 吃的很慢,嚼的很细腻。 夹菜的筷子捏的很稳,就如同握剑时一样沉稳。 路人甲指甲修的很短,很干净。 一双手光滑如绸,没有一点茧子的痕迹。 “作为刺客,双手是最需要保护的。” 他一直都记得出师前,师傅对他说的话。 杀人就如同吃饭。 人要一个一个杀,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非常享受杀人时,对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所以,他吃饭吃的很慢,杀人也杀的很慢。 记得有一次,他杀一个人。 连续杀了四天,这人才终于断气。 一想到这里,他发觉他两股之间开始慢慢有一团火升了起来。 路人甲花了三个时辰吃完这顿晚饭,北国开始下起了漫天的风雪。 北齐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这等大雪的场面,自己又何尝见过 出道四年,路人甲一直都是排名第一的杀手。 两万两黄金体现了他的价值。 他觉得让他杀一个人,就应该值这个价。 自从一剑倾城的大红袍与四顾剑在东夷城顶上决斗后,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 变的太快,变的让他不认识,变的让他难以接受。 紧接着,一个杀手腾空出世。 一剑十万两黄金 一人两万两黄金 面对这个差距,路人甲苦笑,他只能苦笑。 来北齐就是为了正名 证明自己比夺命大红袍强。 证明自己还是杀手中的王者。 听说大红袍将要北上,所以他来到了北齐。 他不知道该怎么找大红袍,但是他有信心。 他就算不去找大红袍,大红袍也会找上他。 杀手这行是不允许同时有两个排名第一的。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凛冽地寒风肆无忌惮的咆哮着,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 大地已成粉装玉砌一般。 日暮,酷寒,百花绝迹。 整个世界陷入到了一片混沌,有的只是压抑而又刺骨的寒冷。 一片灰白之下,红色就变得再瞩目不过的了。 路人甲紧握住手中的利剑,身体舒展,人如寒梅,挺立在寒冰之中,一股傲气冲破了漫天飞舞的冰雪。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最佳状态。 --------------------- 雪 大雪 连绵大雪 两人对峙 “你就是夺命大红袍” 路人甲说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他发觉,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挑战者的位置。 挑战者永远是先提问的。 他居然会有点紧张,他是怎么了 大红袍没有回答路人甲的话,却反问道:“你就是路人甲” “是”路人甲的话语依然冰冷无情。 可是他的内心却又一次震荡不安。 他为什么要回答大红袍的话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他为什么要示弱 他的信心一直都很强,比谁都强 他感觉大红袍的双眼有一种魔力,他感觉大红袍的目光已经剥落了他冷酷的外表,刺入了他的内心。 他的内心是否如他外表一样冷酷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口水很苦,苦到断肠,苦到离魂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却有口难言。 他想拔剑,可是那只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大红袍目光灼热,路人甲觉得此时自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烈火中。 烈火烧尽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冷静,他的杀气,他的信心。 他感觉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游荡在虚无缥缈间。 他甚至在朦胧中看见已经与苍天连成一体的雪白大地上,站着两个人 不他只能看见一片红色这种鲜红已经让他整个包围住了。 天是红的,地也是红的,甚至连漫天飞舞的雪花都变成了鲜红 雪飘在了他的肩上,慢慢渗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血液也随着雪花渐渐冰冷,渐渐凝固。 他整个人已经崩溃了 就像是被风雪掩埋了他那颗火热的心,就像暮冬钻进了他的骨头,撕扯着他的身体。 。 。 “你败了”大红袍的嘴角划出一道骄傲的弧线。 “我败了”路人甲机械的重复着大红袍的话。 他已经变成了木偶,他失去了自己的心,剑心 心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它能够帮你打败任何困难险阻,也能让你跌入万丈深渊。 败就等于死。 可是大红袍没杀他,因为他心已经死了。 他不屑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 路人甲不甘心,他不甘心还没拔剑就认输的事实。 “我还没有败”路人甲狂吼一声,向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大红袍冲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的心又回来了。 他又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心情 兴奋,恐惧,激动,害怕。 他的手一时间平稳如初,他的剑心又一次尖锐无比。 大红袍皱了皱眉头,轻声说了一句:“小指。” 雪地中窜出一个人来。 路人甲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眼前人。 这个人他是个侏儒 路人甲自嘲,原来在大红袍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就连“手”中最弱的小指都不如。 “他不屑与自己决斗,他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呢” 这是路人甲停止呼吸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黑暗吞没了最后一丝亮光,同时也将大红袍的身影遮挡在自己的身后。 一个比冬夜更漆黑的人影,慢慢的走到已经冰冷冻僵路人甲身边。 默默的看着他的尸体被雪花掩埋。 他突然将一些黄色的粉末撒在了尸体上,尸体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抹红色,只有这抹红色证明了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是真实存在过的。 “原来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 小指跟在大红袍身后,嘴中咕哝着。 大红袍停下脚步,不回头的问道:“你觉得战胜对手,需要什么” “技巧力量速度还有唔。 杀气” 大红袍摇了摇头:“是信心他已经是一个干枯的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 杀死他,并没有什么光彩的。” 小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问道:“我们现在去干嘛” “南下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他没找朵朵”小范大人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是。” 影子说话向来一字千金,“他找的只是路人甲。” 范闲沉默不语。 “当时我在场,可是我不敢出来。” 这句话很妙,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影子说话果然很直接。 范闲忍不住问了一句:“大红袍很强么” “大红袍很强,非常强。 他没出手,路人甲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出来么” 影子神色有点颓废,无奈的说道:“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知道。” 范闲突然想起了前世脑死就算死的医院证明,不禁哑笑:“精神上的死亡原来比上的更恐怖” “你埋葬了路人甲” “没有那地方我不敢多呆,我怕被那个天杀星发现。” 影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刚刚向他提问的范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范闲一愣,随即挥了挥手。 影子再一次闪进了一片黑暗当中。 邓子越已经从北齐发来了密函。 他比北齐锦衣卫先一步到达现场,可是地上除了那抹像鲜血一样的液体之外,并没有路人甲的尸首。 到底是谁是谁将路人甲的尸体在空气中蒸发的无影无踪了呢 可是,一点发现让范闲很是震惊 溶解尸体的药粉,似乎只有监察院才有。 ------------------- 大红袍离开了北齐,海棠朵朵依然活着。 大红袍出手无一幸免,可是海棠朵朵依然活着。 死的只是路人甲,他的名字就叫路人甲。 大红袍要杀的人是路人甲,他去北齐就是要将神出鬼没的路人甲骗去北齐。 仅此而已。 北齐当然不知道路人甲是谁,他们所关心的只有海棠朵朵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一句话来: “夺命大红袍,救世小青衣” 能够从大红袍手上,留下性命的只有青衫布衣的海棠朵朵 世人多愚笨,世人多单纯。 ------------------------------ 当影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以后,范闲翻开了关于大红袍的监察院记录。 大红袍,又称拇指。 “手”的领导者,也是四大宗师后新崛起的绝顶高手 三年前杀四顾剑。 两年半前杀叶流云。 两年前灭明家数千口。 失踪两年后,突然出现。 并成立了杀手集团“手”。 “查了两年,依然没有查到这个大红袍到底是什么人。” 小范大人皱起了眉头,神情异常严肃。 他提起笔,在后面续写道:腊月,北齐,杀路人甲批注:没出剑 “你到底是什么人”范闲望着自己的记录,轻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人”言冰云道。 “哦” 这个推论让范闲有点意外,小言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杀四顾剑因为四顾剑一直像条狗一样,紧咬着你不放。” “杀明家数千口,是因为明家有灭你之心” “杀叶流云,我看他也并不是冲着十万两黄金而去的。” 小言公子的声音冷静,范闲安静,四周寂静。 “别忘了,叶流云曾经劈了你半座抱月楼。 而且,他还是君山会的顶级人物。 至少目前看来,四大宗师中,能够让君山会使唤的动的,也只有叶流云。” 小言公子一句一句,钻进了范闲的心里。 “至于杀路人甲。” 小言公子笑了笑,“应该是作为杀手的尊严吧。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只杀一个路人甲,而没有向海棠姑娘出手” “难道也是为了我”范闲是聪明人,不等言冰云点出,就自己说了出来。 昨晚的事件,邓子越已经将密报交给范闲看过了。 至于“夺命大红袍,救世小青衣”的说法,在密报中也看到了。 青衣不如红袍范闲不是普通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 只是觉得奇怪,红袍没动海棠,还让海棠大大的露了一小脸。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如严冰云所说的,他是自己的人 他会是谁 范闲想到了五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又去神庙打架去了吧。 不过这个荒诞的想法立刻就被范闲否决了。 “不是自己的那个怪叔叔。” 范闲摇了摇头。 他清楚五竹的能力。 或许五竹是一个杀人机器,不世之才。 但他也没有把握做到击败两大宗师后,能够全身而退。 一想到苦荷灰溜溜地避开尘世,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北齐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和朵朵了。” 桌旁有株海棠花,今夜开得特别艳丽。 范闲看的出神,忍不住低声轻道。 小言公子看着范闲在那边自言自语,急忙扭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 范闲知道自己刚刚失态,闭上嘴,自嘲一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件事,难道说自己对海棠的思念已经。 沉默,良久。 “他是天脉者”小言公子打破了这种尴尬。 范闲眼瞳微紧,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脉者。 但是,他却想到了神庙。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庙存在的。 “神庙,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范闲揉了揉太阳穴。 “神庙不是东西”大红袍突然抬起了头,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神庙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世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天上有神明。 可是,有一个人却对我说,神庙不是东西。” 小指抱着一个花瓶,孩童般的戏耍着。 食指坐在门口,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像是一个聋哑人,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中指听到大红袍的声音,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极不耐烦。 无名指手捧着“半闲斋”,细细品。 “那人教了我一天的剑法。” 大红袍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他告诉我,任何东西都能作为武器。 他也告诉我光有信心和技巧,你还战胜不了对手。 杀人和推牌九一样,需要一点点运气。” 中指看着长相如白痴一样的大红袍,眉宇之间有一种藐视的情绪弥漫着。 他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木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平息心中的怨气,对大红袍的怨气。 大红袍将头深深埋在双腿之中,赤着脚,蹲在凳子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不满。” “你在想,为什么与四顾剑决斗的不是你为什么没有比我先一步找到叶流云” 大红袍指的是谁 其实大家心中早已明白。 突然之间,气氛有点微妙。 这不是危险的味道,而是恐怖的血腥气 就像闻到鲜血味道的食人鱼,小指停止了手中的玩物,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不相符合的阴毒。 翻书的无名指也抬起了头,有点诧异地望着大红袍。 食指却依然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面部已经瘫痪了一样,不闻不问。 “是的我相信我能够做到你做到的事情。” 中指压抑不住心中的妒火,面目狰狞地盯着大红袍的脸,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宣泄般的嘶吼。 手中的木剑竟然发出剑鸣般的“呜呜”声。 “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 大红袍的三下巴挤到了一起,很显然他在笑。 听到这句话后,中指刚刚凝聚起来的剑气,一下子卸掉了。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大红袍的运气的确比他好。 “还有一点,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脸看。 像看白痴一样的盯着我看,以后请你记住。” 大红袍眯缝着眼睛在笑,话语轻柔,感觉就像是轻松的闲谈。 但是中指却清晰地看到,他的笑眼里藏着一根针,一根极细极细的针。 中指突然感到恐惧,他想起了刚才大红袍说过的话。 “任何东西都能够作为武器” 大红袍的武器就是针,或者说是他的眼睛。 中指突然连连咳嗽,像是要把心中的积怨都咳出来。 可是他咳出来的并非是积怨,而是血。 他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痛伤寒 --------------------- 神庙是一种精神寄托,因为有了神庙,人们才有了希望。 精神寄托是一样很难解释的东西。 它可以帮助人类战胜病魔,也可以在危难时刻,为人类建立信心。 更能够激发出人类无穷无尽的潜能。 人类相信有神的存在。 所以神赐予人类的东西,人类都认为是最好的。 因为有了神庙,再差的练功心法,都会被武痴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做文化是这样,学武功当然也是这样。 只不过人类从来不屑粗俗的东西,以为一落枝头变凤凰的并不仅仅是菜鸟。 错了,大错特错 百炼成钢铁血铸魂 书是这样,练武也是这样。 最粗俗的武功,只要练上十年,一样能够成为人间龙凤。 这就是九品跃为大宗师的参悟。 上万人学武,能够领会这个道理的,当年只有五个人。 现在 大红袍一想到这里,就得意的笑了。 他忘记了连续三年反复做的同一个动作。 也忘记了为了这个动作,他吃足了苦头。 这个动作就是拔剑看似很简单的拔剑 闪电般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练上三年不停歇的拔剑这三年里,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 因为,他是白痴。 所以成功了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一招击败了四顾剑。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定下了十万两黄金一剑的规矩。 别人都以为,是因为他的强悍,不需要出第二招。 可是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他只有一招等到第二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死人会第二次拔剑么 当然不会,就算是白痴也不会 大红袍打了个响指,轻声说道:“走” 小指连忙问:“去哪里师傅--” “杀人” “杀谁” “君山会” 三 月色依旧,水波依旧,山依旧,桥依旧,阁依旧,人却已成魂 山头月色如水。 月下有人,红衣人 人在烟雨山崖水云间。 人静。 甚至比烟雨水月更静。 日期:圆月子时 地点:君山 兵刃:吾用长剑,君山诸位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一招定 挑战者:“手”五指 “花姑娘的不要怕,我的,喜欢花姑娘的干活” 卡卡西手握滴血东洋长刀,对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少妇,放肆的狞笑着。 他又准备扑上去,可惜扑了一个空。 突然他的腰带被人一把抓住,反手一提,手肘一推,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花姑娘是我的” 卡卡东望着被自己甩出去的兄弟,大声淫笑着。 话音刚落,卡卡西翻身暴起,一刀砍了下去。 这刀又快又狠又准,分明是东洋刀法的精髓--“迎风一刀流” 他这刀出的极快,就好像恨不得将自己的弟弟一头砍成两半。 果然,东瀛人不是东西,比神庙还不是东西。 他们随便杀人,随时随地杀人,甚至随便什么人都杀。 剑已入鞘。 卡卡西不用剑,卡卡东也不用。 因为他们用的是日本长刀。 因为他们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竹叶青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两个死人,喃喃道:“原来东瀛刀不过如此,我盯了那么久,他们却像死人一样,全然没有发现。” 水蚺淡淡道:“所以,他们变成了死人。” 锦眉“咯咯”一笑,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用葱花般的玉指撩了撩发丝:“竹叶青的剑法一向是好的,我却没想到就连水蚺也精进了。” “因为我不想死。” 水蚺道。 在这个世界中,你若不想死,只能随时随地的磨练自己。 君山是一座名山,而君山会却不是一个有名的帮会。 杀手一般都不会太出名,君山会也是如此。 自东夷城向东看,那里就是一片瞭望无边的大海。 若天晴无雾,在海的尽头,地平线上,你会看到一粒小黑点。 那就是君山。 君山不高,但终日云烟缭绕,雨水不停。 而山峰如鬼斧神工,从山顶处裂开一条大口子。 君山从而被分为南北两峰。 当年庄墨韩经过此处,曾经感叹过这种天地间的造化,并亲自提名君山又为“断背山”。 东夷城靠海吃海,东瀛人也是靠海吃海的。 所以,一直矛盾不断。 总有一些东夷人或者东瀛人,横尸海滩。 三人,三蛇,三把剑。 十年来,想要靠君山会出名的人络绎不绝。 来到君山会挑战的武者比比皆是。 可是,能通过君山脚下“三蛇”这关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竹叶青眼光极锐。 他看到四个人仿佛从海上飘了过来。 一侏儒,一书生,一莽汉,一。 额。 一面瘫。 锦眉是三蛇中唯一的女性。 三蛇各有所长,竹叶青擅剑,水蚺善水性。 锦眉也善水性,水性杨花的“水性”。 君山会用五块急招金牌将她招回,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依然有信心。 她知道她敌不过大红袍,可是加上另外两人的话。 她走出闺房,回头看了看地上血泊中那颗依然英俊白嫩的头颅,一想到这颗头颅昨夜的甜言蜜语,就浑身又一次颤抖不已。 头颅当然会说话,至少昨天夜里会,至少挂在脖子上的时候会。 当她看见竹叶青那一剑,她就更有信心了。 左手轻描淡写的挡下东瀛奥义“迎风一刀流”。 右手轻柔地在另一名东瀛人喉头,划下了一道如秋日枫叶般的残影。 竹叶青是左撇子,两年前他的右手只配抚摸女人,可是如今,他的右手却像左手一样灵活。 手如其名,蛇中极品------竹叶青 要不是因为现场只有三蛇,竹叶青不会用右手他的右手是必杀绝技,更是保命绝技 竹叶青使得是双剑。 他总是认为只有只有双剑才是最完美的。 不然当初,上天造人的时候,应该只赐予人类一只手,而不是现在的两只 他用左手的时候就已经是九品了,现在他的右手已经练得和左手一样。 那该是几品 竹叶青将右手收入袖中。 这一刻,他的心情无比欢快。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有机会试试自己的实力。 他发现,来的只是四个人,最要命的大红袍不再其中。 他唯一忌惮的就是大红袍。 大红袍不在此处,他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竹叶青左手拨出银剑,黑色匕首藏于右袖当中。 西阳未落,懒懒地晒在了竹叶青的左手,剑尖诡异地闪出一道绿光。 剑芒以气御剑,剑形如青蟒探舌,此为剑芒 当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道似鬼火一般的剑芒只不过是虚招而已。 杀手藏于右袖那只一年前只是废物一样的右手 武林中有三忌: 一忌残疾因为一个残疾人如果能在江湖中传出名声,那必定是其锐不可当也。 残疾人心智不全,更比一般人来的狠毒 二忌书生一个捧着“半闲斋”的杀手,是没有人愿意去和他交锋的。 因为这种遇敌依然能够目中无人的家伙,通常都是异常可怕的。 三忌莽夫这种人不要命,和不要命的人交手,这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如遇莽夫,应退避三舍”老一辈留下的金玉良言,说什么都是行走江湖的大道理。 竹叶青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姜老必辣,人老必精。 像竹叶青这样未老而精的剑客,更是世俗罕见。 杀的人多了,看人深浅的眼光自然就准了。 他选择的是面瘫一样的食指。 他有很好的理由选择食指。 食指面色苍白,看似体弱多病。 食指在“手”中杀人最多,杀人不是一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这需要勇气,更需要杀气。 杀的人多了,杀气也就弱了。 竹叶青残忍的笑着,他仿佛在没有出手前,就已经想象到了食指的动作,更想象到了食指将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 他却不曾想到,他和食指是一类人。 他杀的人并不比食指少。 杀的人多了,难道杀气还会强么 食指两剑一剑断剑,一剑裂袖 断的是竹叶青的银剑,裂的是竹叶青的右袖 锦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蛇一直是君山会的顶级人物。 而竹叶青是三蛇中剑法最出众,心肠最硬,出手最狠的人。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大红袍为什么没有出现 是因为君山会还没有资格 还是别的原因 竹叶青:擅剑好女人。 毙食指两剑 水蚺:水性极佳。 毙小指一剑 锦眉,毙中指一剑 中箭虎:一身横练金钟罩,刀枪不如。 中指一剑 雄阔海:金刀雄家,石破天惊。 中指一剑 xxx:中指一剑 xxx:中指一剑 xxx:还是中指一剑 “我一个,食指一个,中指二十二个” 小指扳了扳手指,看中指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有点不可思议。 中指没有说话,依然警惕的望着四周。 不过,很明显,他的背挺的笔直,比谁都笔直。 “幸好我不是最差的。 还有食指是和我并排的。” 小指揉了揉胸口,孩童般的计较起这些东西来。 他没有提到无名指,不是因为无名指的神秘,而是怕无名指会尴尬。 当然,这事情在“手”中是习以为常的。 小指对无名指怀有比对大红袍更多的崇敬,这是谁都知道的。 ---------------------- 惊天一剑 一剑封喉 两尺长的木棍,被削成一尺六寸的木剑。 有剑锷,也有剑尖。 中指轻抚着自己削的木剑,只有摸着剑,他才能保持平静。 剑锋垂落,剑尖滴血。 他如豹子般低伏的身体,却突然又一次挺的笔直。 毒蜘蛛毙中指一剑第三十人 只要中指握着剑,就在这一霎那,他整个人也变了。 这种变化,就像是被藏在古旧皮鞘中的利剑,突然拔出来,闪出了夺取天空的光芒。 他的人也一样,就在这一霎那,他的人也发出了夺人眼球的光芒。 这种光芒使得他忽然有了生气,蓬勃的生气 一个人为什么握着一把木剑就会闪闪发光 是不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中指依然记得加入“手”的原因。 因为他要杀拇指那个打败四顾剑,打败叶流云的拇指 他没有把握杀拇指 拇指处处都是空门,但是他依然没有把握杀拇指 处处空门等于没有空门 没有空门,所以中指不会出手 中指加入“手”的原因很简单。 拇指许诺,只要中指在他身边,他可以时时刺杀自己。 只要自己还活着,中指就必须听他的。 中指同意,他觉得他应该同意。 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两年后,他依然没有把握杀拇指。 他能忍 一个只会拼命的莽夫能忍 一个出手就想与对方同归于尽的莽夫能忍 这就是他还能活着的原因。 他还活着。 他的对手却都死了 他喜欢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也喜欢别人害怕他。 他的信心就是这样来的。 如果有一天,别人不怕他了,那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只有夜夜啼哭的孩子会怕。 君山有个君山会 南庆有个“手”。 当“手”覆盖住君山的时候,君山上就已经没有了君山会 圆月子时,月色如水,水面如冰。 山头无人,无红衣人 山名君山。 有树,有花,有草,有人四个人却无君山会。 山谷寂静 树静,花静,草静,死人静 百步一剑,百步一残花败月 人退,山依然静 比小阁更静,比流水更冷 -------------------------- “中指四十五人,食指一人,小指一人,无名指。” “无名指无人”中指神情高傲,讥笑着在扳手指的侏儒。 小指听的出中指声音中带着嘲弄,但是他只能漠然,他见过中指出手,他怕中指。 无名指依然捧着“半闲斋”,似乎没有听到中指口中的猖狂。 一直面瘫的食指却开了口。 小指认识食指两年,第一次听见食指的声音。 “你算错了,再好好算算,我是两人。” 食指摇着头。 “食指两人食指食指” 小指再一次露出了童稚,或许这才是小指的本来面目。 “再算算,我,是两人。” 食指依然摇了摇头,生硬的声音就像生锈了的机器。 让小指有一种心口被抓的难受。 他突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食指,而是一个陌生人。 或者说食指本来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食指在想什么。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以为你了解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 到最后,你才发觉你根本不了解他,甚至于从来就没认知过他。 这才是最恐怖,最可怕的。 恐怖的是人心,可怕的思想 人的思想有多远,人的心就有多深 中指想笑,想大笑。 他觉得面前的三人和拇指一样,都是白痴 杀人最多的不是食指,而是中指剑法最强的不是拇指,也是中指 只有他才配得上杀人,只有他才配得上用剑。 他们不配,就连大红袍都不配。 他自傲,他张狂。 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为一个死人而争执中指不屑,中指想笑。 可是,自己为什么笑不出声音 为什么 等到中指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下了。 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红点。 没人看清楚食指是什么时候出手,是怎么出手的。 但是,食指出手,中指死了。 “为什么要杀他” 提问的不是心智不全的小指,而是如流云顺水般宁静的无名指。 “因为他不配” “不配什么” “不配用剑,不配杀人,不配正面看大红袍的脸。” 食指看着躺在地上,两眼死鱼一样外凸,满脸不可思议的中指,生硬的说道:“大红袍讨厌别人看他的脸,而他却违反了大红袍的游戏规则。” 无名指沉默。 小指沉默。 小指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他很敏感,他怀疑食指杀人的动机。 食指他到底是谁 可是这却又很好笑,杀人也有动机 杀人也有理由 杀人也有借口 圆月就如同被天狗咬了一口,非常难看的划出一道月弯,使得原本润滑如丝的明月,缺少了圆润的美感。 丑陋的月牙,丑陋的监察院。 除了喜欢听曲之外,陈萍萍还喜欢鲜花。 他住的地方就是一片花海,一座花城。 在不同的时节中,这里总是有不同的鲜花盛开。 他总是住在花开得最盛的地方。 四季如春 这就是陈园,京外最美丽的地方。 京外有潭绿水湖,湖水绿如蓝。 只可惜现在还未入春,湖畔还没有垂柳,湖中却有一条小船。 夜已深。 船上有酒有菜,还有一张琴,一枰棋,一卷书,一个舞伶。 陈萍萍喜欢绿水湖,小范大人也喜欢绿水湖。 湖的四周看不到什么巡哨的园丁,安静得令人觉得这个地方毫无戒备。 范闲当然不会有这种错觉,他懂得“汤包的汤,永远裹在皮子里”这个道理。 如此诗情画意的小湖旁,若是三步一兵,五步一卒,他反而会看轻监察院。 像陈萍萍这种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实力轻易的流露出来。 “你最好能令敌人低估你的力量,否则你就最好不要有敌人。” 陈萍萍有手指沾了沾绿水湖的湖水,望着一片墨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身有残疾的人就是这样,虽然脚踩不到,就总希望自己的手能够摸到一些。” 说完,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白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牢牢地钉在了棋盘之上。 与他推枰的是范闲,脸上挂满了微笑,却静的像绿水湖一样的范闲。 “我半夜来找你,不是想和你看看湖水,发发牢骚的。 也没无趣到陪你下棋的地步,你知道我对下棋一直都没什么研究。” 小范大人眼波温柔,微笑依然。 “三处已经动手了,你知道掩埋尸体的工作,没有什么人比三处更适合了。” 陈萍萍没有看舞伶,但舞伶还是作了个福,往旁边一跳。 小船很窄,横向一跳,脚下只有湖水。 可是舞伶跳了,没有水波,也没有落水的声音。 范闲微微皱了皱眉,原来看似无人的绿水湖,却暗藏着这样的防护。 等到他再望湖水的时候,舞伶已经在对岸了。 没人敢打监察院的主意,监察院的守备不是常人能够发觉的。 “这次君山上有多少尸体” “君山会招回九品十六人,八品二十六人,七品六人君山上一共有四十八具尸体。” 提问的是陈萍萍,回答的当然是小范。 “我并不忌惮大红袍到底能杀多少人。” 陈萍萍很自信,自信的有点骄傲,“我只担心,大红袍杀不了人” 范闲沉默着,半响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漏网之鱼,能让你从大殿上直接摔到菜市口” 陈萍萍并没有因为范闲的点头而漏掉这句话。 他是在提醒范闲,还是在提醒自己 范闲知道陈萍萍的意思。 大红袍杀人是不会说的,因为他已经足够有名有名到让整个君山颠覆也不屑透露半点风声的地步。 陈萍萍,包括自己担心的却是有人从君山逃出来 君山会针对的是范闲,这件事就连卖豆腐的冬儿都知道。 君山会灭,最得益的是范闲,长公主不会放过范闲。 皇帝也不会让一个比自己更有能力操控一切的人出现。 追不追查大红袍对皇帝而言只是小事,挖掘指使大红袍的人却是大事。 现在矛头全都指向了范闲,就算范闲有诡辩之才,但是也总要有人相信才行。 不过范闲不怕 他不怕长公主对峙,因为君山会全军覆没,没有活口当然无法对峙。 他不怕皇帝迁怒于他,因为连长公主都没有理由,指责范闲,那皇帝又何必蹈这片浑水 宫殿之中的错综复杂,远远超过了范闲的想象。 皇帝能少一事,自然就少一事。 只要君山上没有活人,范闲就不怕。 事实上,这一切他也是昨天刚刚知道的。 “我杀了一人,中指杀四十五人,食指。 唔。 总共四十八人。” 面对大红袍,小指说话不敢放肆。 他有意避开食指,并不是因为食指杀了中指,而是因为他没有看见食指出手。 食指没出手,中指死了。 离中指最近的是食指,承认杀人的也是食指。 可是小指没有看见食指出手。 人有时候会很愚蠢,他们从不相信听到的,或者想到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相信,只有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谁到知道,眼睛其实是最大的骗子 恰好小指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君山会招回四十八人,君山上有四十八具尸体,其中有一个是中指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漏网之鱼 小范大人最害怕的漏网之鱼 没有什么比现场者说话更能让人信服了。 恰好君山上就有一个漏网之鱼。 每当想到这里,长公主都会笑 大笑舒畅无比的大笑肆无忌惮的大笑 四 京城的夜色充满着喜悦,充满着释放不完的热情,而皇城中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残秋,冬至,阴寒。 残秋如刀,皇城亦如刀。 宫中冷漠,皇家亦冷漠。 天子无情,臣子无泪 寒梅边,晓风残月,今夜无人入眠 今宵梦归何处 ------------------- 广信宫外的寒梅纷纷长出了白芽,但是却并没有带过广信宫一丝温存。 白色的纬纱随着挤进门内的轻风来回轻摆,犹如长公主的芊芊细手,抚摸着单薄的床襟。 黄毅就站在长公主的身边,他一直都是长公主最亲信的人。 因为他是亲信,所以必须是极有智谋的人。 因为他极有智谋,长公主才会将君山会交给他打理。 他一直都知道,一个人要活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谋生的艰苦,富贵背后的压力,并非常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知道,一个人要用自己的勤劳和诚实,来换取自己的生路。 这就是一条不可能的道路 所以他能够活下来。 尔虞我诈,背信弃义的活着。 他活下来的代价是送走了自己十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君山会。 那是四十七条人命 拱手送给大红袍的四十七位杀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充满着仇恨与心痛。 自从大红袍出世以来,他已经很低调了,足够的低调 为什么那个一剑倾城的大红袍还会找上自己 他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后背却已经湿透了。 他在怕,他怕的不是大红袍,而是长公主。 他觉得在长公主面前,就连大红袍都不算什么。 长公主让他活着,是因为他身后有一个君山会,如今君山会已经没了,他还有什么价值活下去呢 “很可惜是么”长公主懒懒地半卧在矮榻上,似乎对于连夜赶回京都的黄毅满不在乎。 黄毅不敢多话,他了解长公主的脾气 长公主是一个疯子 歇斯底里的疯子 她的眼睛里只有利益,裸的利益 “你以为我就只有这一个君山会么”长公主的声音依然慵懒。 但在黄毅耳边却像是吹来一阵寒风,感觉到他的耳边已经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冷极度的寒冷冷到让自己发抖,哆嗦 “一棵树能够长的枝繁叶茂,参森无比,那么它的根就会比任何树都要来的深” 生命在此刻极其渺小,黄毅不想死,他小心翼翼地的回话:“公主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我问你,大树的根长在哪里”长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头号谋士,许久后,绛唇微启。 黄毅沉眉稍息,终于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简直就是幼稚园的阿姨在给小朋友做启蒙教育,幸好这位小朋友够聪明,够机灵。 大树的根是长在地下的 那么地下的根会不会被人看见 人们从来就只会感叹树叶的茂密。 可是,为树叶提供养料的根,又有谁能够看到 只要根没有断,春天依然会长出枝桠。 只要根没有绝,君山会灭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只要是聪明人就能一点就透 黄毅是聪明人么 很显然他是 他很聪明,所以他不会问长公主的根究竟是埋在哪里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他自己的根还留着,失去的只不过是君山会。 黄毅的根就是自己的生命,只要他拥有生命,他有信心能够再组织一个君山会。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长公主不会杀他,他的小命保住了。 他和长公主其实是一类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现象出现。 人都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受到侮辱和委屈。 他们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并非弱小,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尊严。 他们却总是想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不得不说,这是最有效,也是最方便的途径。 不想受到伤害,就必须要伤害别人。 让别人看到自己害怕,这才能保护自己那脆弱的内心。 可是。 他们伤害的却又总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因为他们只能伤害到这些人。 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们伤害到这些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同时也深深的伤害到了自己。 所以,他们想保护自己的时候,其实受到的伤害也比别人来的深。 他们犯了错,越陷越深。 他们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却越强伤害越深。 他们空虚,他们换来的只有权力,财富。 他们寂寞,越寂寞就越想证明自己,越证明自己就越伤害别人。 他们痛恨自己,越是痛恨自己,越是拼了命的伤害别人 伤害那些他们只能伤害的人,他们最亲近的人 长公主是人,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 她要保护自己。 而保护自己的方式,只能选择伤害别人 伤害她只能伤害的亲人 她的哥哥 她的女婿 越伤害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疯狂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个女人。 十余年前,她组建了君山会,是为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皇帝必须是光明正大的,有些阴暗的事情必须有人帮他做。 于是,监察院建立了,君山会建立了。 她觉得监察院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的君山会也一样能够做到。 可是 自己的皇帝哥哥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女人,永远只有监察院。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从来没有 自己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只有众人的嘲笑。 嘲笑自己是一个嫁不出去女人 嘲笑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不甘心她发现皇帝哥哥只是在利用自己 她怕她怕自己的命运会和那个女人一样。 她怕自己会像过时的衣服,被锁在潮闷的壁橱之中。 “我到底该怎么做”长公主口中喃喃,两行清泪忍不住挂在了脸庞。 她突然大吼:“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在大笑,挂着两行清泪在笑。 她快要疯了 一旁的宫女被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跪倒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冷月柔如水,清宫洁似银。 薄衫泪眼人意恼,满载几多情”班门弄斧一下 君山会的消息也在同一时刻传到了皇宫的另一头。 君山会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皇帝的耳边出现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怔怔然的叹了口气。 这个事情终于爆发了 在皇帝眼中,创业和守业完完全全是两码子事情。 创业时,需要的是暴力 需要能拼命,也敢于拼命的人。 以暴制暴让别人觉得你可怕,那你的胜算就会多提高一成 皇帝自然知道君山会是什么样的组织。 但是他却绝口不提,没有人知道君山会是他的就好像君山会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世间的人才只有两种。 可是,刚烈和冷静却永远都是对立的,就像火与水一样。 创业的时候需要的是火 能够燃尽一切的火 只有燃尽一切之后,新的规则与权力才会慢慢发芽。 君山会曾经为他做了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但现在若是留着它,却只有增添麻烦。 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君山会都会用暴力去解决 皇帝却已经学会了比杀人更有满足感的东西。 他现在要的不是死人。 死人是无法对他下跪,对他崇敬的 因为他已经发现要了对方的性命对自己并没有半点好处。 但是,能够得到别人的崇敬与服从,却是受益无穷的 让别人崇敬和服从,并不只有杀人这一种方式可以做到。 这道理君山会是永远不会懂的,长公主也不会懂。 皇帝又叹了口气。 一个人有创业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君山会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知道秘密或许是一件好事,这能够太高你的筹码,让你得到更多的优惠。 但是,知道太多的秘密,却只会让你死而且死的很难看,死的声名狼藉 君山会的灭亡牵动着皇宫内所有权利掌控者的心。 今夜星辰今夜风,今宵皇城无人眠。 余庆二年,二月初三。 子年丁已月丁已日 宜:迁坟搬空 忌:出嫁远行 大凶 京城抱月楼大门口的红灯笼还高高的亮着。 绯红色的灯光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红色的夜晚。 二月初三是一个晦气的日子,也是一个黄道上的大凶之日。 但这并不妨碍浮夸公子来到抱月楼寻开心。 忌讳和宜事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更何况这里是抱月楼 每天都要被挤破门的抱月楼 京城里谁都知道抱月楼如今最红火的唱官是石清儿。 你出得起价钱,却不一定能够见到石清儿一面。 抱月楼的掌柜桑文姑娘抱着拳,歉意的表情,已经让这些连做梦都想见到石清儿的公子,又一次失望了。 石清儿今夜不迎客 致兴而来,扫兴而归。 公子们互相安慰了几句,送了个别,约定明夜继续守候。 --------------------- 弯月如钩,早春微寒。 晓风吹着衰草,两岸已渺无人迹。 一只无名鸟远远地飞过来,落在静水旁的木桩上。 小楼上安逸而又宁静,窗外就是那半潭人工湖。 楼外有湖,湖中影楼。 站湖边,湖边有花,湖中有月。 站楼中,隔湖抱月,岂不令人快哉 妙绝妙 每当范闲看到抱月楼的美景,总会感叹自己那个弟弟的才能。 石清儿知道今夜小楼中来的是一位不同寻常的贵客。 因为从那人进入抱月楼开始,桑文掌柜的眼神就变得异常古怪。 她双手抚在古琴上,细指微动前,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书生,面色苍白并不是因为他长的斯文,而是一种能让血液凝固的恐惧 石清儿一时思绪万千。 这个人究竟是谁 能让监察院的桑文这般怪异 他又在怕什么呢 她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该好奇的,她是绝对不会好奇的。 好奇心强,可比害死一只猫来的更严重。 中年书生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隐隐的汗水。 他如坐针毡 他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让他今夜到包月楼来。 从一踏进包月楼,他就闻到空气中那种浓重的黑色气息。 那是监察院的味道,或者说是范闲的味道 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长公主只不过要他来一次抱月楼,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是因为长公主想知道君山会灭亡之后,范闲会有什么反应。 长公主派自己来,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长公主身边的地位。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勉强的镇定下来。 石清儿的琴,唱,棋是京城有名的三绝,人更是天香国色。 琴已动,歌声温婉而又动人。 就像在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的温存,领略着情人呼吸般最美妙的感觉。 渐渐地,小楼之中充满了朦胧与暧昧。 歌声伴随着琴音,跟着风向,钻进了范闲的耳朵。 “看来今晚,黄毅会与石清儿同榻。 我真想不通,自己这个丈母娘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他来包月楼。 难道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 范闲思索着。 史阐立也思索着。 范闲看到史阐立学着自己思考的模样,笑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他今晚拒绝不了石清儿的话,他就不是从君山上活着回来的黄毅了。” 黄毅如果敢留在包月楼过夜,那他已经死在君山了。 黄毅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从来不是 范闲深深地看了一眼史阐立,又笑道:“看来,这几年你学会了不少。” “学生不得不学。” 史阐立微微作了一拱,淡淡地说道。 ------------- 黄毅的确不敢留在抱月楼。 只不过他比范闲预料的还要胆小。 他等到石清儿睡着之后,才敢离开。 因为他怕石清儿会醒,所以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小心谨慎”一直就是黄毅的座右铭。 “小心”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能够从君山上逃回来,这与他的处事方法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今晚却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因为小心,他是光着脚出来。 因为小心,他只能顶着夜风,尽量用淡薄的内衣来取得微乎其微的温暖。 初春依然寒峭,满地的冰霜让黄毅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不敢走大路,生怕会被范闲发现。 市井很脏,但他不得不走。 他怕长公主怪罪,但他更害怕范闲。 那个外表圣贤,内心黑暗的范闲。 走的匆忙,惹的几只夜枭挥动着翅膀,从他头顶掠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等到他神宁稍定,墙角边显现出一个黑影。 黄毅知道,那不是野猫野狗。 那黑影是用两条腿走路的,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一个正在走向自己的人 黄毅突然停步,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牙床上下碰撞的声音随着话语一起冲了出来,小巷两面临墙,空荡荡的。 无数的回音连绵不绝的刺进了黄毅的耳朵,敲打着他已经绷得死死的神经。 黄毅快崩溃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他的裤裆热热的,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猥琐的文字 对面那人步履有些蹒跚,黄毅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哑然一笑,原来只是一个喝醉酒的醉鬼而已。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忍不住轻轻地给自己来了一个耳括子。 酒鬼似乎站不稳,见前方有人,就想借着酒意,向对方身上靠。 等到黄毅发觉他的动向时,一股熏人的酒臭味已经冲进了他的鼻子。 黄毅不认得醉汉,醉汉却在向黄毅招手。 黄毅皱着眉头,并不想理会这个烂醉如泥的人,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你找我” 那人打了个酒嗝,道:“我就是找。” 一句话未说完,人却倒了下去。 人虽然倒下了,却还在向黄毅招手。 “你有话对我说”黄毅好奇心渐起。 醉汉挣扎着,用力点了点头。 黄毅小心翼翼地凑近问道:“你说吧。” 醉汉声音嘶哑,喘息的很厉害,说道:“我要。 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醉汉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铁绳。 铁绳像长了眼睛一样,自然的套在了黄毅的咽喉上。 黄毅呼吸立即停顿,整个人就像是新拔的萝卜,僵硬的弹了起来。 然后,渐渐挺直,又像棉花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醉汉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跌跌晃晃,一步三摇的垮过了已经僵硬冰冷的黄毅。 二月初三。 宜:迁坟搬空 忌:出嫁远行 大凶 对黄毅来说,二月初三的确是一个晦气的日子。 夜深。 南方的空气中,总是夹带着淡淡地潮湿。 阳光像是不怯冰寒,灿烂地洒在了潮露的泥土上。 银装素裹着的房屋也渐渐开始融化,潮滴着露水的树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霞光。 破庙前,有两个雪人。 一大一小。 大的已经感受到微暖的阳光,慢慢散发着模糊的湿气。 而小的雪人,却如坚冰,感受不到一丝温存。 那是小指。 每年冬季,雪下的最大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坐在屋外,感受着纷纷飘雪。 这种冰冷的感觉,他总是难以忘记。 他用手指微微触碰,雪花瞬间就钻进了他的手掌中,就像热恋中的少女投入了他的怀抱般一样。 温柔似水,一触及化。 他喜欢这种冰冷的感觉,将自己埋在寒冷的雪中,能够让他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时候的雪花就像一条饿狼,只要他还有一丝的体温,它都会毫不犹豫的夺走。 他依稀还记得那只秀气的手 秀气的手递过一个硬硬地馒头。 递到了他寒冷抽搐,苍白无血的嘴边。 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你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时候,有这么一只散发着圣洁的手,递过一个比千金还要珍贵的馒头。 馒头是冰冷的,但是它却化开了寒冰,驱走了饿狼,将小指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那人轻轻地对小指说了一句话:“你跟着我走。” 小指就跟着他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小指不知道那人要他做什么,但是一个馒头就能让小指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他相信那人,因为在他已经冻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那人的眼中有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种东西,小指不懂。 他永远都不会懂。 那是人类最复杂的情感,也是最纯洁,最神圣的。 那叫怜悯 几天之后,小指终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他是一个书生,他没有名字,别人都叫他无名指 ------------------ 小指天真的笑了,他发觉原来雪也是会变化的。 现在是多么的洁白,美好。 原来雪也是会变的。 当然,雪依然还是那雪,只不过变的是人,变得是心情。 ------------------ “你不会真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范闲哑然失笑,望着听到消息后,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跑来的小言公子。 小言公子这种狼狈相,范闲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言公子这个样子,这足以说明黄毅死的还真不是时候。 黄毅这个时候死,让范闲更加的被动。 君山会的覆灭已经通过黄毅的嘴巴泄露了出来。 而长公主借着这件事情,巧妙地让所有人都相信,君山会的覆灭和范闲有关。 有些异想天开的大臣,居然传出了君山会是被范闲一手颠覆的 范闲能够一手颠覆君山会 这让范闲觉得很好笑,但是他已经笑不出了。 因为,他看见不管是柳氏也好,范尚书也好,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连家里人都这么想了,外面人就更别提了。 他有些心寒。 所以,小言公子赶来了。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范闲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总不该认为,是我架着黄毅来抱月楼喝花酒的吧。” 六 中指死了,因为他太傲,他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只能死 食指走了,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走了。 十指连心 只要有一丝伤口,心也会跟着痛。 更何况是断了两根手指 空气中的木屑与灰土跟随着食指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小指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地问道。 “当然是杀人”大红袍眯眼微笑,边说边拿出一叠厚厚地票银。 “这里是十万两。 二十天期限,取下北齐何道人的头颅。” 小指接下票银。 人是自己去杀,赏金当然也是自己的。 这是大红袍定下的规矩。 他也没问雇主是谁。 这也是大红袍定下的规矩。 大红袍望着小指略带慌乱的神情,又抽回了银票。 “你已经失去了剑心”大红袍望着小指,“你的心已经不在剑上了。 这次不能让你去。” 不让小指去,去的只有无名指。 无名指没有杀过人,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不行这次任务是我的”小指大声嚷道,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夺走,双眼燃尽怒火。 无名指默默的站在一旁,并没有接过票银,依然平静地望着大红袍。 小指突然伸手一夺,票银如漫天雪花,将破庙的青砖染成了片片白色。 他并没有妒忌,他心中也没有怒火。 理由只有一个 他的命是无名指捡回来的。 他是个杀手,满手血腥的杀手。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救命恩人的手上也沾染到鲜血。 他觉得无名指应该做一个文人,像庄墨韩一样的文人。 破庙中,只有小指粗粗的呼着气。 大红袍静静的坐着,无名指静静地站在一旁。 良久。 良久。 “小指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他的心你还不了解么”无名指打破了沉静,“就算小指调整不了心情,我相信以小指的能力,他也有能力杀得了何道人。” “你应该猜到,就算你让我去,小指依然会偷偷的跟在后面。 他总是想保护我。” “既然你知道就算你不让他去,他依然会去,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呢” 小指睁大了眼睛,望着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无名指话语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飘荡在两人之间。 小指认识无名指这几年,从没见到过他这样。 “北齐依然是很危险的。 何道人自然不足畏惧。 可是你要知道,北齐有个海棠。 那个名声与我并齐的海棠。” “更何况,据别人传言,监察院提司范闲的妹妹也只差一步就能跃入大宗师的境界了。” 大红袍的目光没有望向无名指,低着头平静地说,“你们如果不一起去,难道还能回得来么” 小指点了点头,觉得大红袍说的对,北齐虽然没有了苦荷,但是却比苦荷坐镇的时候更加坚不可摧。 无名指冷冷的笑着,望着大红袍冷笑,就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 小指突然想起了中指,他急忙试图提醒,可是没有一点效果。 “既然这样,你自己为何不去”无名指反问道。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记得我说过。” 大红袍轻轻说道。 话很平淡,话音无锋。 如同钝剑般无锋。 可是,谁都知道。 只要是剑,都能杀人 钝剑也不例外。 “你让我们两人北上,只有一个目的。” 无名指丝毫没有受到大红袍话语的影响,依然望着他,说道。 “哦”大红袍依然平淡,无锋。 “因为你要去做一件大事一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大事你不想让我们跟着你去送命” “你多想了。 我一直觉得你太过敏感,不适合做杀手。” 大红袍在笑,笑的肉都在抖。 浑身的肉在抖。 人若是笑成这样,只有两个原因 你真的很开心,开心的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另外,就是你想掩饰些什么,没有什么能比笑容作为面具,更为合适的。 “既然知道今日之后,会阴阳交隔。 你又为何一定要去做”无名指有些激动,声音变的尖锐。 尖锐的像一根针,刺进了大红袍的心里。 “不想做的事情,依然要去做。” 大红袍不笑了,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无名指,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无论多么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一定要去做。 没有人逼你做,但是你却一定要做。” “既然一定要做,为何不能带上我” 无名指的声音有些悲哀,他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拇指是冷血,无情。 像幽鬼一样的存在着。 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可怜人。 一个可怜到无药可救的人一个只会替别人考虑,却从来不想着自己的笨蛋” 大红袍挥了挥手:“北上吧,我不可能带你去,因为。” 他突然停下了挥动着的手,无名指的神色让他萌生出一种从所谓有的感情。 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情感。 他停住了口,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 “只不过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无名指终于控制不住了,激动的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抱月楼是妓院,可妓院却不都是抱月楼的。 美丽的女人会成为妓院的招牌,会成为男人手中的明珠。 可是,那些不美丽的呢 无名指当然不叫无名指。 但是她现在只愿意叫这个名字,她一想到过去,就会害怕,害怕的浑身发抖。 一个男人将她赎了出来。 并且教她一些女人不该学的东西。 他告诉她,一个人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依靠自己。 美丽的女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容貌,可是她呢 她也想为了自己而活。 仅此而已。 她现在的名字叫无名指,她很满足。 她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不用为了一顿温饱,而去出卖自己的。 当然,她也知道,她的只能换来二两肥肉。 那是最不值钱的肉 她是杀手,却从来没杀过人。 因为救她的男人不允许她去杀人。 她觉得只有跟着这个男人,她才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她才有了灵魂。 那是一种从所谓有的感觉。 舒畅,自由,无拘无束。 可是如今 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醒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化为一江春水。 “让我陪你去吧。 就算死,我也不会害怕。” 无名指的眼泪晶莹剔透,只有最纯洁的人才会有这样美丽的泪水。 纯洁,从来没有何精神之间的区分。 就算无名指是个娼妓,但她依然是纯洁的。 就像初生婴儿一样纯洁 大红袍静静地望着无名指。 他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也许是快乐吧。 他是不是真的快乐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人就算将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都独揽一身,等到夜深梦回之时,却无法成眠。 眼中充满着满足的笑意,而心里却在流泪。 身在广厦万间之中,内心中的孤独感却让他依旧住在岩壁斗室。 这种感情若是说给那些聪明人听,他一定会笑你是一个白痴,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真心的欢悦有多远 珍宝,财富,权力,地位 大红袍快乐么 这种感情只有真正的真情真性之人才会了解。 就算别人辱骂讥笑他,说他是白痴,呆子,他也不会在乎。 大红袍就是白痴,无药可救的笨蛋 无名指突然转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平澜无波的眼睛中充满着愤恨,变得利如刀锋。 她捡起了青石板上的票银,对小指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小指傻傻地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他不想走,也不能走。 他离开了这里,就永远不会拥有一个家了。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家。 “你走不走”无名指不回头的问。 这句话也说得利如刀锋。 ------------------- 稍息既逝的一刻,能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一个人,改变所有的命运。 无名指心中痛苦,一种无语言表的痛苦。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种沉埋在内心许久的感情,瞬间将她融化。 没等小指回答,无名指扭过头,不假思索的向大红袍冲了过去。 她突然抱住了大红袍,她的嘴唇冰冷,却柔软,芬芳,甜蜜如花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若是走了,以后再见也一定相逢如陌路。 如果现在走了,或许只有等到同往奈何桥时,才会相遇 有人说,友情是累积的。 越久的友情就越是深厚。 君子之交淡如水。 水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浓厚香誉的酒。 而爱情却是突然的友情必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爱情却往往在一瞬间发生。 这一瞬间是多么辉煌,多么荣耀,多么神圣,又是多么美丽 这一瞬间足以让时间停止,足以化为永恒。 风在窗外轻轻的吹,暮色已降临大地。 春天的黄昏,既明亮,又朦胧。 既轻柔,又热烈。 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夕阳下只有少女温柔的眼波,树影底只有少女无尽的缠绵。 多少年后,当你再次回首,可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这样低声诉说心语么 就像深深镂刻在心头那不死不弃的誓言 请别再犹豫,张开双手,将那心爱的少女拥入怀中。 拥入在那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 不知道何时开始,暮色中的两个人影,变成了一个人。 他们没有如同火焰般的,却有着温顺如水般的柔情。 “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 --------------------- 门已经从外面栓住了,一个笑容如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阳光下开放一样的女子轻云般的飘了出去。 远方天际,夕霞飘飘。 云层隐约中被一缕清风吹散,最后一丝暮阳悄悄闪过天空。 大红袍一个人站在破庙中,唇角还留有一丝温柔。 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留下的 人已走,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北上。 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哪里等待心上人的归来。 就连大红袍也不知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红袍痴痴地望着金黄色地平线,口中喃喃道着半闲斋中的两句诗词。 可是 夕阳并非无限,人也不会长久。 却又谈何美好与婵娟呢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雨如蚕丝,欲连未连,欲断还休。 细雨洋洋洒洒的轻敲着皇城,静静地飘落在那片光洁的琉璃屋顶上,随着琉璃间的缝隙,滑出道道美妙的曲线。 此情此景,煞是好看。 太子总是喜欢这样的天气。 因为绵绵的细丝,如一川烟草,使得满城风絮。 这会让他联想到,那淡淡婀娜的身影,那如同春雨般纯净的羞笑。 广信宫的寒梅,广信宫的薄纱,广信宫中的那女子 “问卿今在何处,膈雨遥望,尽在杏花柳风间。” 太子望着远处,思念入神,忍不住轻声低吟。 一阵阵急促的铠甲互击声,打破了这甜美的画面。 太子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问。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回答道:“陛下急招征西大元帅燕小乙大人回京。 听说,燕大人未尽盔恺,就急忙面圣去了。” 太子的眉头依然微锁,淡淡的惆怅之情被一阵阵春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有疑问和揣摩。 “陛下也终于忍不住了”太子叹了口气寻思道。 燕小乙接到皇帝密旨,连夜赶回京城。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激动了,自己儿子的鲜血还在眼前晃动,一向沉稳的九品高手,此时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监察院被围了起来,四季如春的陈院也被围了起来。 除非陛下亲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违者斩 范闲望着眼前的燕小乙,望着他的手,望着他的弓,心中依然一片平静。 叛逃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更加简单。 但范闲不想走出这最后一步,毕竟这里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了。 他相信陈萍萍 那夜之后,他已经确定了陈萍萍的想法。 陈萍萍想用自己的肩膀将范闲顶进奢华的皇宫。 虽然,他是怎么做,怎么想的的。 范闲问了一晚上依然不知。 忠诚与背叛之间的关系,就好比那连绵不绝的春雨。 欲断未断,欲连未连 无所谓背叛,背叛是因为受到的好处足够。 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也许是为了两条早已经离开自己的大腿,也许是为了某个东夷城的女子,也许是为了当年看轻须眉的一片翠叶。 ------------------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范闲突然想起了易amp;#8226;坤amp;#8226;文言中的这么一段。 想到自己目前与宫中各位皇子,与皇帝之间关系的时候,忍不住苦苦的笑了笑。 燕小乙看到范闲这样的神情,眉心一抖,右手轻轻的抚摸着腰间的长弓,眼神坚毅,脸色微白。 范闲当然不会认燕小乙已是来包围监察院的。 为何他还要笑 “他还是觉得本将不足为惧么” 一股傲气从燕小乙的丹田蔓延了上来。 燕小乙冷笑,监察院中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一枚又细又长的箭,在那一眨眼间就已经从他的腰间拔了出来。 寒光颤动如灵蛇,在细雨中不停颤动,让人永远看不出他的箭尖指向何方。 更看不出他出手要射向何方。 连箭光的颜色都仿佛在变有时变赤,有时变青。 弓一到他的掌中,他就变了,变的更静,更冷,更定。 冷如冰,定如山 暮色又临,一片春意已变为一片灰暗。 箭势将出,还未出,一个人影却闪到了燕小乙的面前。 那是一道黑影,一个影子。 可是,站在黑影的面前并不是燕小乙。 一个光头僧侣抢先一步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动,僧侣也动。 黑影静,僧侣也跟着静。 黑影苦笑,他笑到底谁才是影子 “神庙来的”范闲皱着眉头问。 燕小乙不答。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弓上,一旦分神,箭势就很难再集中。 何况,面前是他的杀子仇人,同样九品的范闲。 黑影出手,剑气迫人眉睫。 剑光暴涨,剑身突然间又长了三尺,剑尖多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伸缩不定,灿烂夺目。 黑影每刺一剑,僧侣就后退一步。 黑影连刺十剑,僧侣连退十步。 忽然间,剑势凋残,犹如一朵开到最鲜艳的鲜花开始枯萎一样。 盛极则衰 黑影的神情也跟着剑逐渐残破。 他知道,他输了 僧侣拿出一根竹杖,轻轻点地。 “当”的一声,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震进了黑影的内心深处 燕小乙眉宇不易察觉的舒了舒,心想:陛下从神庙招来的人,实力果然不凡。 两个九品杀一个九品,谁会赢 这种无聊的问题,恐怕没有人有功夫来回答你。 影子倚靠在墙边,面色憔悴,似乎被那一杖震伤了心脉。 范闲已经无路可退燕小乙已的箭已经指向了自己。 神庙的僧侣站在燕小乙的身前,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种组合的威力,恐怕就连大宗师都不敢力敌。 “嘣”的一声,箭已离弓,如流星赶月,如晴空霹雳。 必杀技:小鹿纯子的咆哮 僧侣已经准备转身离去,他看得出燕小乙惊世骇俗的一箭,范闲连一点挡下的机会都没有。 范闲挡不下,不代表别人挡不下。 一道青帆挡在了范闲的身前,但这一箭的威力岂是一道青帆能够挡得住的 箭锐,帆破 箭依然势如破竹,就像嗜血的魔鬼一样。 不见到鲜血之前,它是永远都不会停下的。 箭停,血流 流的不是范闲的血,而是四顾剑的关庐弟子--王十三郎 “果然是绝世无双的利箭”王十三郎在笑,笑的面色惨白。 他皱了皱眉头,用力拔出了箭头,扔在了一边。 王十三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股血腥冲出了喉口,喷在了两大高手的身前。 鲜血如同迷雾,遮住了僧侣的视线。 一旁脸色惨淡的影子动了,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似乎刚才一切都是在演戏。 演给这位自命不凡的神庙僧侣看 如黑色闪电一般的身影,穿过了僧侣。 僧侣轰然倒地。 他僵硬的脸上充满着不可思议,突起的眼珠还留着他死亡前看到的景象影像。 他眼中是一柄铁锥 燕小乙凝视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神庙僧侣,面色居然异常平静。 就如同刚才的范闲。 他的内心却如惊涛,如风潮。 他与神庙僧侣曾经无数次的演习过。 其中却不曾有一次失误。 一个王十三郎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这也在燕小乙的计算之内。 但是他依然没想到王十三郎竟然如此强横。 中了自己一箭居然还能够站起来。 他后悔 他后悔没有看清楚那位六处头目。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范闲身上,居然会没有察觉到,这个六处头目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影子。 他是一个瞎子 “这个瞎子是谁” 燕小乙突然想起了那一晚,那一晚长公主的宫女被杀,洪四痒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想起了在这篇大地上的一个传说,他想到了这个瞎子是谁 太有把握的事情,往往却是最难成功的。 燕小乙眼前一片朦胧,他想起了少年时赤着脚在森林中捕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他唇边挂笑,双眼迷离。 据说人在死的时候,一生中的回忆就会一幕幕的映入脑海。 当你想起已经被丢弃在角落里的记忆时,这就是你油尽灯枯之日。 范闲没有杀燕小乙,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来不及。 能够杀燕小乙的人只燕小乙已自己。 那支跟随自己经历无数战戈的铁箭,随着自己的手,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燕小乙发现,原来自己的血依然还是热的。 人生是非常奇妙的 善毒者会死在毒上。 善水者会死在水中 用箭者,只能死在箭下 自己的箭 七 雨夜。 长街漫漫最。 大雨中带雨笠的人很普通。 可是头顶雨笠,却穿着一身红袍的人却只有一个。 皇宫的城墙如数丈悬崖,在雨中云雾飘渺。 红袍人走的很慢,无声无息却又光明正大。 城墙上忽然射出三支利箭,红袍人没出手,箭却像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被一头名为黑暗的巨兽吞了进去。 红袍人抬头。 电光火石之间,用目光划出一道苍穹,竟将墙头高手们纷纷震落。 剑气 不断地吮吸,吮吸着黑幕中的生灵之气。 在这座冰冷的皇城中,已经有无数的侍卫成为一股剑气的血祭。 忽然红袍人身前闪过两个人影。 红袍人停止了脚步,紧握手中的剑鞘,漫天风雨都冲刷不了他心头的杀意。 他手中利剑并没有出鞘,他知道只要他一出剑,前方两人中必定会有一人丧命。 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对付第二个人。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两人的不同。 他只会拔剑 两人中,他认识一个 那是洪老公公。 四顾剑没有行刺成庆国皇帝,正是因为有这位大宗师的存在。 另一个人适时向前迈了一步。 此刻天际远处,忽地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惊雷,豁然而起。 声如裂襟,却仿佛回荡在头顶之上,回音袅袅,许久不散。 墙影婆娑,点点碎光掠过天空,借着闪电,红袍人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个神庙的僧侣。 夜色如墨,风雨飘摇,天地突然静默,听得到的只有雨滴拍打地面的声音。 良久。 时光苦短,对峙太久。 气以升至顶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洪公公整个人慢慢挺直,骨头如同一串鞭似的发出一阵“劈劈啪啪”。 整个人似乎在霎那间拔高了十几寸。 可他没有出手,他没把握。 身旁僧侣却按耐不住,手中竹棍震碎雨帘,一声虎啸响起,仿佛来自天外。 棍如猛虎,人如卧龙,这一式之力,绝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 可惜他的对手是红袍人 大红袍拔剑,就像是一阵风,无论多强大的力量,在风中都必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那一剑消失之时,僧侣就觉得有一阵凉风轻轻的吹到了他的身上。 风虽然轻,却冷的刺骨 僧侣的神情僵硬,在他的脸上凝结成了一种奇特而又诡秘的表情。 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已被冻结,他的人就从半空中重重的跌在地上。 风停了,人的呼吸似乎也停了。 洪公公皱着满脸的皱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 “好剑” 红袍人目光闪动,手握长剑,没有出声。 洪公公继续道:“剑道之术在于精气。 此一剑恐怕世上无人能挡。” 剑道之术在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道理就算洪四痒不说,世上习武之人都应该明白。 一想到这里,红袍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手中长剑似乎被点点雨滴敲打的微微颤抖。 剑在手中,不如在剑鞘中更有威胁 洪公公突然纵身而起,身形灵动。 他在空中漂浮,随着空气的流动异常缓慢却又轻巧无比。 他出手。 动作如少女折花。 轻柔而又缓慢,却又说不出的阴寒诡异。 红袍人不知所措,他除了拔剑什么都不会 他想闭上眼睛,任漫天暴雨侵灼自己的身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嘴边苦涩难挡。 他一直以为皇帝身边只有一个洪四痒,却忘记了皇帝与神庙之间的关系。 神庙才是皇帝最后的底牌。 那僧侣已经耗尽了他的剑气,他的剑魂。 剑在手里,并不在鞘中,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拔第二次剑。 他是夺命大红袍,此刻却将被别人夺去生命。 所有的使命与力量,都将被夺去。 因为这就是“死”。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世上又有什么力量能拦阻 。 。 可是这一击并没有夺走红袍人的性命,它夺走是一个侏儒,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侏儒。 洪四痒一惊,他想到了这个侏儒是谁。 “手”中小指,一身缩骨功出神入化。 洪四痒不知道小指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皇宫的。 他忽然感觉心口一凉。 侏儒手中的剑刺入了洪四痒的身体。 剑光流动,阴狠无比。 “呯”的一声,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双葬之剑,玉碎神散,欲与天地同寿 小指狠毒,他不仅对对手狠,对自己更狠。 他的身体抵受不住这位大宗师的全力一击,血液洒向了天空,和大雨混在了一起。 红色的雨水浸泡着皇城,如此的美艳,如此的妖媚。 血雨 血雨当空,必出乱世 红袍人如泥塑般地站在那里,耳边一直回荡着小指临死前的话语。 “我不能让无名指伤心,我不想看到她难过。 她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你一定要活下去” 小指静静地躺在地上,嘴边带着一丝微笑。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是永生 是财富 不。 只要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能开心快乐,那就是幸福。 小指是幸福的,幸福的一生。 她救了小指一命,小指又救了她爱人一命。 因为小指爱她,更因为大红袍爱她。 人的一生不就是一种命运的循环么 “请。 一定。 要幸福” 这里没有喧嚣,如往昔一样的寂静,寂静的让人感到空虚,无助。 一切都没有变。 红袍人依稀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依然如此寂寞,空荡。 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只有御书房却是昏黄暗淡。 并不是御书房灯火不足,只不过就算再明耀的灯光,都已经照亮不了皇帝的心。 因为他心中的光华已随着一个女人的离去,而变得黯然。 当他下决心将监察院与内库掌握到自己手中,当他下决心要称霸于世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黑暗。 佳人已逝,那盏烛灯又在何处 是他亲手熄灭了光明,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念。 只要权利还在自己的手中,那么生命就还在,野心就还在。 一个人只要有野心,那么他的生命就是宝贵的。 被夺走的只是其他人的生命,这又与他何干 亲手夺走那个女人的一切,能够成就他一世霸业。 那么女人的消逝,又与他何干 贪念有多大,野心就有多大。 贪念永远在人间 -------------------------------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穿一身红衣服。” 皇帝抬起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说道:“你杀的人太多了,只有红衣才能遮掩住你身上的血腥。” “你是在自欺欺人。” 皇帝转过头,言语中有一种不容抵抗的威武。 红袍人低头,一身红袍依然鲜艳夺目,可是衣摆处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鲜血 红袍浸湿,却无一丝雨水。 红袍原来是用鲜血染成的 “为什么要来杀我”皇帝双目冰冷,似乎极力想看穿对面来人的内心。 “为什么要来杀你,为什么”红袍人口中喃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帝似乎已经看透了红袍人的内心,满意地眼神已经离开了对方,再一次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着: “这不过是一个局罢了。” “你和我都只是被人牵线的木偶。” 红袍人想起了食指。 他忽然笑了,像食指一样的笑容,笑的很难看,很凄凉。 他突然明白了食指的话,明白了食指的笑。 心灰意冷。 戚戚然然。 “有人想杀我,他恨我。 他布局,他牵线。” “你是他手中的剑。 他杀不了我,却懂得利用你来杀我。” “你心中有弱点,你不配做一名杀手” 皇帝的话语一波又一波的击打着红袍人的心,两人头一次碰面,可是皇帝却像与他认识了数十年。 红袍人心中有弱点 “范闲”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红袍人的头上,挥之不去。 一切仿佛都像是预言 小言公子的预言 等皇帝的大旗插在东夷城上时,谁会想到大红袍只是为了除去范闲的心疾 当大红袍杀叶流云、杀路人甲,谁会想到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范闲至爱的海棠朵朵,能够支撑起北齐这面旗帜。 让他们两人之间的代沟与阻力压制到最小 海棠朵朵需要力量,需要名声。 只有这样,她说的话才不会有人反对。 只有这样,她说要和范闲在一起,又有谁能阻拦 君山会要与范闲为敌,他就灭。 皇帝要禁锢范闲,他就杀 是范闲又是范闲还是范闲 他被某人看穿了内心,他被某人利用了。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为什么绿叶不能成为红花为什么” “为什么天空是蓝的” “因为湖水是蓝的。” “为什么这池子的水是绿的” “因为它不够深。” 多少记忆,多少温存,又有多少怨恨围绕着他,徘徊着不肯离去 站在时间的旅途中,每当回头望去,却发现身后的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匆忙。 他想起了那温柔的嘴角,想起了那像闺女一样的男子。 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待他的 这个人就像一朵鲜花。 有时月遮拂柳,有时枝团锦簇。 红袍人苦笑,绕了一大圈后,原来自己依旧是那片为他人做嫁衣的绿叶。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自己一直浑然不知罢了。 他是一名杀手,世上最有名的杀手。 可是,他却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他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为了他的弟弟,为了他那相敬如宾的姑爷。 他是木偶,他是绿叶,他是一个愚蠢的白痴。 他是行尸走肉 这一刻,他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己的剑,失去了自己的心。 他不够冷,他丧失了拔剑的勇气 他已经不再是一名杀手了。 “这个杀手不太冷”红袍人思索着,一时茫然。 “你自卑”皇帝道。 “你是不是还想杀我”皇帝问。 “你为了谁要杀我为了自己”皇帝说。 “我不知道。” 红袍人答。 皇帝眼中堆满了讥讽的笑意,他知道红袍人已经被他打垮了。 他的语言永远是最有力,最直接的武器。 能够瞬间摄入对方的内心,能够将人扶上云端,能够一脚把人踹进地狱。 这就是帝王之术 一时之间,那份二十年前的战戈铁马,藐视天下的雄心,再一次充满了他的身躯。 他望着红袍人,如同望着苟且偷生的蝼蚁。 暴雨在窗外咆哮,狂风吹得书房内烛火忽明忽暗,吹得桌上书页“刷刷”作响。 红袍人抬起头,面色苍白,眼神迷离,他再一次震惊,他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 如果不是他内心忽然激动,强者之气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红袍人看不出他会武功。 他的武功已入化境,变得炉火纯青,已与自然混为一体,所以红袍人没有察觉。 轻视 武者最忌讳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天下第一的杀手身上。 红袍人彻底崩溃了。 眼前此人才是天下第一,红袍人不配 ------当酷寒来临,你永远看不到它的力量,可是它却已在无形中将水变成冰,使人冻死。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红袍人的变化,他更不加掩饰的释放着自己的霸气。 二十多年修炼的霸道真气,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空气在扭曲,御书房在扭曲,就连面对面的两个人都在扭曲 这就是霸气 女人不仅双手奉送了监察院,内库。 同时还将世间绝无仅有的霸道心法,给了他。 可是 女人却得到了什么呢 另一个女人为他付出了青春,付出了名声, 甚至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做着无耻肮脏的勾当,如今依旧在广信宫中默默流泪。 她。 又得到了什么 她们都看不透,看不穿。 她们都是无药可救的白痴。 红袍人潮湿的衣摆已经流干。 整个御书房中,被红色的雨水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燕脂。 深红色。 如暮色苍茫,如烟雨密布。 是谁在流泪是谁在滴血 是谁 是他,还是她 是血雨 不祥之兆 皇帝的双手冰冷,血却是滚烫的。 能够与大红袍交手,是他这一生中最值得兴奋,骄傲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动手,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只有大红袍才能让他产生动手的念头。 四顾剑不配,叶流云不配。 东夷城不配,北齐 也不配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皇帝骄傲的说道。 真正能够做到平凡的绝顶高手,又能有几个 谁能与他针锋 “你放心。” 皇帝将霸气提升到极限,趁热打铁般,捶打着红袍人殆尽的信心,“你死后,我会将你的亲人,朋友一起合葬在你身旁,这样你才不会寂寞。” 皇帝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红袍人的墓碑旁,已经长出了一朵朵寂寞的小黄花,野草丛生,虫蚁混聚。 残破,颓败,凄凉。 “在战略上藐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 “敌人都是纸老虎。” 皇帝很听话,这两句话他一直记得。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他看到红袍人抬起了头,眼中似乎重新藏进了一根针,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他似乎在突然之间找回了他的心。 驱使他继续求生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是剑术是信心是运气 瞎子对红袍人说的话一直都没有错,只是这次他也错了。 是爱刻骨铭心的爱 。 。 “你不能死”小指临死前的微笑依然在眼前闪动。 “我等你回来”无名指话音温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 “为何绿叶不能成为红花”瞎子冰冷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啊他还不能死 远方还有一抹黛眉在等他 那芬芳如菊的双唇,依然需要他去点绛。 她纤细,温柔。 她热情强烈,能让彼此吞噬在爱火之中 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去见她,再见一次她那清澈如月光的眼眸。 一次就够,一眼就好 黑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雨水拍打着窗户,却已经敲击不进红袍人无比坚固的心 他的心没有弱点 那个拨动他心弦的女人,让他在一瞬间没有了弱点 剑在鞘中低声做鸣,他的手再一次紧紧握住了剑柄,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他们分开 他和她还是,手与剑柄。 这种力量,这种信念,皇帝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他不曾记得爱,他不曾爱过,他亲手葬送了他的爱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 电闪雷鸣,风雨正在狂啸。 书房中却似乎有一种迷茫的状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一片茫然,一片混沌。 突然之间,气氛变了 如轰隆,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 杀气森森,森森杀意 一瞬间,有多长 一息的光阴,又有多少个瞬间 弹指间灰飞湮灭,瞬息化为尘土。 如白驹过隙,一眼万年 两人同时抬手,人间似乎被一道闪电赫然刺穿。 那一瞬间照亮了这黑暗的天地,冲破了混沌,将那片雨云吹的踪迹全无。 雨停,夜深人静。 只有远处随风而来的竹涛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 陈园外的守卫依然牢不可破,似乎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苍蝇飞不进,不代表影子进不了。 当影子掠过身着铠甲的卫兵时,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 没有察觉到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陈园。 “陛下驾崩。” 影子留下四个字后,飘然离去。 那里只留下了一个老人,老人坐在轮椅上。 雨停了,潮热之气从地面上纷纷散了开来,空气中异常闷热。 可老人的腿上,却依然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 听到影子的话后,老人眉头舒展,他只觉胸中热血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他突然感到空虚。 他恨皇帝。 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可皇帝夺走了她。 他恨 皇帝双手沾满这个女人的鲜血的时候,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麻木的看着。 皇帝接过那女人的财富,他也只能继续打理。 他恨自己 当那位东夷女子被皇帝拥入怀中,只对他留下一丝惆怅之情后。 他开始怨恨 从那一刻起,老人失去了自我。 除了仇恨之外,他第一次了解到世上还有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那是毁灭 他想毁灭那个男人。 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这个世界。 庆帝亡,天下乱,生灵涂炭 他自始至终没有想到自己的错,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错的都是那个男人 可是 毁灭了又能怎么样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他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报复后没有一丝快感,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 皓月当空。 月晕如风,月明如丝。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断腿,突然大笑。 笑着笑着,渐渐泣不成声。 “陛下老奴是忠于你的啊” 老人嘶哑的哭吼声,响彻了整个陈园。 。 。 余庆五年三月 陛下驾崩太后驾崩 同日程萍萍病故于陈园 谁即位 谁又将展露头角 谁有将屹立于武学巅峰 皇帝是因何病驾崩的 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活着。 当数以万计的流星,纷纷划过苍穹。 你抬起头,依然可以看见漫天晨星。 天空并不会因为这些流星的陨落而失去颜色。 又何必去问,又何必去思考,那些流星究竟落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