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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一章赌战

    这日从清晨弈至午间,梵溟轩已是三度逼和大师。

    第四局大师空占子力优势,偏偏被梵溟轩不断以闲着求和兑子,弄得缚手缚脚,终又是一局和棋。他虽是老成心性,却也不免因棋生怨,一甩大袖,将棋盘拂乱,气鼓鼓地道:「似你这般下棋有何趣味?难道你就一心只想和棋?太没出息了吧?」

    梵溟轩笑嘻嘻地重摆战场:「弈天诀的最高境界应该是不战屈人,这只说明你学得还不到家。」愚大师一想也是道理,心中大生感悟:梵溟轩这孩子虽是不通武功,但从小修习,慧心独具,对这弈天诀却比自己还掌握得精深,假以时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想到此处,愚大师心中蓦然一凉:他师出英雄冢,一生保持童子之身,自然非常羡慕他人的天伦之乐。这些天与梵溟轩相处得十分快乐,简直就当他是自己的亲孙儿,却忘了他正是苦慧大师预见的「煞星」。要知争霸天下、身怀绝世武功固然最好,但却未必非此不可。莫不是自己鬼使神差打造出了一个少主的对头?难道自己也应该如景成像一般毁了他?

    愚大师一念至此,冷汗涔涔而下……正思度间,忽听山中传来一声长啸。其音清越悠长,在山谷间荡然不绝,足有一灶香的时间亦不停歇,就似发啸之人不需要开口换气一般,显见怀有绝世武功。

    梵溟轩心中一动,面上泛起喜色:「必是林叔叔来接我了……」又连忙掩住口。愚大师声明要他陪着老死这荒山中,如何肯让林青带自己走。而这些日子梵溟轩整天只顾着下棋玩乐,稍有空暇又忙着去看《天命宝典》,却从未想过若是林青来接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从小父亲许漠洋就告诉他江湖险恶,想到自己身无武功怕是难以在江湖上立足,倒还不如就这般在荒山中了此一生,可内心深处却又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甘……

    梵溟轩心中百转千回,又想跟着林青走,又觉舍不得愚大师,更怕林青与愚大师闹僵,一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一生之中,倒难得有这一刻的犹豫不决。

    愚大师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终于来了。」话音才落,洞外响起数人的脚步声,一人恭声道:「点睛阁弟子景成像,恭请物师伯开关出山,率四大家族二十行道弟子迎战御泠堂。」却是点睛阁主景成像的声音。

    那啸声骤然而止,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好极好极,原来物由萧物老爷子尚在人世。晚辈自幼听闻六十年前的惨烈一战,只恨生不逢时,无缘一睹那一战的风采。今日可续旧时心愿,实是不胜欣然。」他口说欣然,却全无半分欣然之意,反是透出一股漠然生冷的怨毒,和着山谷间尚回响不停的啸声,更增一种妖异的气氛。

    梵溟轩这才知道来人非是暗器王林青,而是御泠堂的高手,听声音似是颇为年轻。这个声音于谦然平和中隐露锋芒,就如喉间含着什么东西,使舌尖顶住上颗般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如一个人短了半截舌头般卷动不灵,听起来有种抑扬顿挫的怪异感;但偏偏他每个字又说得清清楚楚、爽脆利落,字与字之间的空隙如同经过计算般不多不少,使得每一个音节都像鼓点般均匀而钝重地敲在梵溟轩心头,令他霎时如坠梦魇,仿佛又回到那日困龙山庄,乍听宁徊风的哨音,重又泛起灭绝神术在体内引发的感觉。

    愚大师淡然一笑:「从那日起,这世上便只有愚大师,再也休提物由萧这个名字。」那人的语调似远似近飘忽难定,听得梵溟轩心内极不舒服、烦闷欲呕,直听到愚大师雄浑的声音,方蓦然从回想中惊醒。他这才知道愚大师的真名叫做物由萧,而许漠洋给他讲过那老顽童物由心,如此算来物由心竟还是英雄冢的上一辈高手。

    「原来如此」那个怪异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道:「晚辈先要恭喜前辈已跳出五行、得脱凡尘。既然连俗世的名字都忘了,想必这次赌约亦将置身事外了?」愚大师朗声大笑:「出世又如何?入世又如何?拭去蒙尘心境,便知二者原无分别。」

    来人装模作样地失声惊呼:「大师前辈高人,若是一意与晚辈为难,岂不让晚辈有负堂主所托?」愚大师眼中精光一闪:「红尘紫陌、碧叶青霜,你是哪一位?」来人谦笑道:「前辈法眼如炬,晚辈青霜令使,暂忝居副堂主之位。」

    愚大师眉头一皱,御泠堂堂下有炎日、火云、众雷三旗,分设红尘、紫陌、碧叶三使,另有一人专职掌管御泠堂中圣物青霜令,便被唤做青霜令使,身份仅次于堂主。那青霜令上据说刻有十七句武学秘诀,却从无人能参详得透。但三百多年前御泠堂的青霜令使暴毙西域,青霜令便下落不明,自此后青霜令使有名无实,而此次来人既然自称青霜令使,还代堂主出战,只怕这青霜令已然找了回来,也未可知。

    要知这场赌约事关重大,历届赌战皆是御泠堂主亲自率众而来,二百多年来御泠堂连败四场,自是千方百计要赢这与四大家族六十年一度的赌战。可如今连堂主都不亲自出战,实是有些蹊跷……

    想到这里,愚大师沉声道:「御泠堂只派出青霜令使,如此托大,莫非有把握胜得今日的赌约么?」青霜令使仍不现身,似远似近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本欲请堂主亲来,堂主却道:‘四大家族这些年人才凋零,无人可堪大任,倒不若让你有机会多经些江湖历练,日后也好重振我御泠堂的声威。’……」

    「昔日四大家族与御泠堂在天后面前共立赌约,一方败北,六十年间决不插手江湖诸事。」愚大师冷笑,「老夫却听说不久前贵堂炎日旗红尘使已将擒天堡闹了个天翻地覆,大违双方约定。如今连御泠堂主都不亲自出战,看来已是打定主意,弃信毁诺了吧……」

    青霜令使故作惊奇:「前辈既然闭关多年,又如何知道这些?」愚大师低哼一声:「御泠堂自以为能封住天下人的嘴么?」青霜令使仍是不急不忙:「前辈千万莫信这些江湖流言。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冒充红尘使,嫁祸御泠堂?」

    景成像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以御泠堂睚眦必报、赶尽杀绝的手段,谁敢冒充红尘使?」「景兄此言差矣。红尘使明明好端端留守堂中,你却非要说他大闹擒天堡,不知可有人证、物证?」青霜令使轻吁一口气,悠悠道,「或是你四大家族自知赌战胜望不大,索性先挑起争执,日后也好有毁诺弃约的借口。若说睚眦必报,确是御泠堂的一贯风格,但这赶尽杀绝四个字么,怕才是景兄目前的心思吧……」他虽是信口雌黄,但这般强辩却也颇合情理,景成像忠厚之士,不愿与对手口舌相争,一时也想不出应该如何反驳,只得不语。

    愚大师心头暗惊----这青霜令使反应敏捷、能言善辩,于闲谈言笑中暗露锋芒,当是一大劲敌。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却悠然嘲道:「看你巧舌如簧,却不知有几分把握胜得这一战?」「那要看前辈是否顾惜声名了。」青霜令使嘿嘿一笑,「若是前辈以大欺小,晚辈原先的**分把握便只剩五六分了……」愚大师冷然道:「以御泠堂的情报,怎会不知老夫尚在人世?经这二百余年的一挫再挫,却不知御泠堂还剩下些什么本事?」青霜令使怪声怪气地笑道:「一会儿前辈自然会知道御泠堂的本事。」

    梵溟轩再也受不了这青霜令使的阴阳怪气,忍不住对愚大师叫道:「爷爷不要低估了他们,御泠堂至少还有一样本事:大言不惭。」青霜令使口中啧啧有声:「四大家族果然能人辈出,这等场面也轮得到小孩子说话。」梵溟轩不忿道:「你在愚大师面前不也是个小孩子?」愚大师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拍拍梵溟轩的头以示赞许。

    青霜令使也不动怒:「既然如此,便请前辈袖手旁观,让我等与景兄放手一搏,免得让世人说四大家族以大欺小。」看来他说到底,就想激得愚大师不出手。

    「老夫才不与你这后辈许多废话。」愚大师蓦然大喝,「除魔卫道乃我辈本色,自是当仁不让担起一肩道义,岂能让尔等阴谋得逞。」又对洞外扬声道,「成像进来吧,老夫闭关五十年,等的便是这一天,定会担当起本门重任,与御泠堂奋力一搏」

    二十余人鱼贯而人,领头一人正是点睛阁主景成像。他显是早知梵溟轩的下落,虽见梵溟轩与愚大师坐在石桌旁对弈,却丝毫不见动容,随即长揖到地:「点睛阁十七代阁主景成像见过物师伯。」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