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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一章篆书

    景成像将梵溟轩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通天殿,往殿后行去,口中犹漫若平常地问道:「你刚才在天后面前许的是什么愿?」梵溟轩神智尚是清醒,回想刚才跪于那女子雕像前的情景:或许是这些日子都在想着日后如何能与林青同行江湖,当时涌上心间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祈求父亲的平安,而竟是希冀暗器王能早日击败明将军……

    梵溟轩疲倦地笑笑,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全身乏力,只感觉到两旁景物快后退,心头一阵恍惚。似又回到日哭鬼抱着自己在荒山野岭中飞走不停的时候,思想起伏中忆起林青只手托船的英姿、虫大师的音容笑貌、宁徊风如何给自己布针施术、鬼失惊阴毒的目光、困龙厅内的一片黑暗、动不动就容易脸红的花想容、与段成在须闲号上抨中苦修、水柔清的清澈眼光与那一滴飞溅到自己手背上的泪珠……诸般事情纷纷涌上脑海,最后耳中仿佛又听到在三香阁中初见林青时偷天弓出的龙吟之声,在耳中嗡嗡作响,眼中似见到一间阁楼,楼上匾牌书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点睛阁。然后便是一阵晕眩,什么也不知道了……

    梵溟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一张洁自的床上。

    这是一个窄小的房间,屋内设置简单,可见一榻木床,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对面还有一个大书柜,里面放有不少书籍。桌上便只有一壶清茶,一缕炉香,一盏油灯,除此更无它物。房间虽是简陋,却打扫得十分素净,窗几明亮,纤尘不染。梵溟轩的意识渐渐恢复,看来此屋定是景成像的卧室,想不到他尊为四大家族之,所住之处竟是如此简单。

    房门一开,景成像托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一面低头用小勺轻轻搅拌碗中,一面说道:「你昏睡了三天,终于醒了。必是饿了吧,趁热喝点粥。」梵溟轩料不到景成像会亲自服侍自己,心中大觉不安,挣扎几下,却觉全身乏力,想支起身来却力有未逮,只得任景成像一勺勺将粥送人嘴中。

    景成像缓缓道:「在你伤势未好之前便留在此处,书柜中有些医书,你好生研习一下经脉穴道之术。六月蛹气时隐时现,且稍遇外力便游移不定,你若现体内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异气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运气。你将准确位置告诉我后,我便会帮你彻底除去……」

    梵溟轩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确感到胁下有股异气,如今细察休内却是全无异状,喃喃半晌:「若是那个什么六月蛹一直不出现呢?」「那你就只好一直躺在这里了。」景成像漠然道,「容儿与清儿来过一次,我命她们在你伤好之前不许打扰。」梵溟轩一呆,央求道:「景大叔,我若是只能一直躺在这里,只怕非被逼疯了不可,要不你找清儿来与我下下棋吧。」

    「你也会下棋?」景成像奇道,「清儿的棋力可是不俗,在四大家族女弟子中算是最强的。」梵溟轩心中大是得意,便将自己如何向段成学棋,如何在十日后与水柔清舟中赌棋的事绘声绘色地说出来。不知为何,似是出于想与水柔清共同保留一些秘密的念头,梵溟轩倒不说起最后如何相让于她,便只说逼得一局和棋。

    梵溟轩说罢,还只道景成像定会夸奖自己几句,却不料只听景成像淡淡道:「你身挟《天命宝典》,对世间诸般技业均是上手极快,原也不足为奇。」又加重语气道,「你现在的状态绝不能妄动心力,乖乖看书吧。」

    梵溟轩顿觉无趣,偷眼看景成像,却见他双目倦意隐现,红丝横布。他知道像景成像这等高手纵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断然不会如此,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伤势大伤脑筋,熬夜苦思破法,一时心中颇感内疚,说不出话来。

    景成像也不多言,眼看一碗粥喂完了,便道:「你若是不饱,我再添些给你。」梵溟轩低声道:「给我拿本书来看吧。」景成像从书柜中取出一本绢册递给梵溟轩:「这本是《黄帝内经》,你亦无须硬行钻研,只将经脉穴道的位置记清就好,若有不懂尽可问我。」说完竟无多余言语,转身欲走。

    梵溟轩心中尚有许多谜团未解,一心想与景成像多说些话。只是看他面上一副漠然的神情,不知从何说起。他刚刚喝了一碗粥,自觉体力已经稍稍恢复,想坐起身来,不料手一撑床,仍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景成像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轻声道:「你不要乱动,至少十余天内你都只能躺着。」梵溟轩不解:「为什么?」景成像眼望床沿:「我怕你妄动内气,在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副‘软筋散’……」

    梵溟轩大惊,勉强笑道:「我又不会内功,如何能妄动内气?景大叔……」景成像打断梵溟轩的话:「你若不会内功如何又能使出嫁衣神功?」梵溟轩语塞。犹记得当时心中一想到运用嫁衣神功的各处穴道时,便不自觉地有丝丝内气游身而走,可自己确实从未跟父亲学过什么内功,这倒真是奇了。

    原来那《天命宝典》虽非武学典籍,但却是通今博古,集老、庄、易经等道学典藏为一体,汇阴阳于无极,化繁复为简单,可于不知不觉中引人体对尘世万物的一丝灵感,借以汲取天地之精华。只不过这种于本体的灵感却须得从小修习,若待年岁大了,耳闻目睹红尘浊世,灵感为凡嚣所蔽,便再不能于至静至寂中与自然沟通。此等道理别说巧拙大师与许漠洋并不知晓,只怕当初撰下《天命宝典》的昊空门祖师昊空真人亦不自知。大凡这种理念玄妙高深的典籍都需饱学博识之士先熟读万卷书再来细细研习,不然一个识字的黄毛小儿如何能解开那意念繁复的道家学术?

    也是天命使然。许漠洋的《天命宝典》本就是巧拙有意无意间口述身教与强行传功入体,既是难窥全豹,又无书典指导。许漠洋只恐时日久了心中遗忘,有负巧拙传功,便时时默诵于口,更是因为身处荒山野岭无人交流,便只当对牛弹琴般说与梵溟轩听,聊以解闷。却不料小孩子的识见大都是得于父母后天的言传身教,梵溟轩在许漠洋的潜移默化下竟也初通《天命宝典》的皮毛,待他略微大一些许漠洋再有意相授,如此一来反造就了梵溟轩以初蒙世事的垂髻之龄便打下道学根基这等千古未有之奇事,其中精微玄奥处连几个当局者亦是不详。

    梵溟轩见景成像欲要离去,实是怕了一人独对这空寂的房屋,一急之下脱口道:「景大叔莫走,我,我想多说会儿话。」景成像淡然道:「你现在就只须好好看书,说什么话?」梵溟轩勉强笑道:「从前我生病的时候爹爹都陪着我……我,我有点怕。」景成像看了梵溟轩半天,沉声道:「我又不是你爹爹」

    梵溟轩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他对景成像的第一印象极好,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不知不觉便当他是亲人一般。但转念一想,说到底景成像与自己素不相识,只不过应林青与虫大师之请给自己治伤,何况他身为一阁之主,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做,自己这样要求确是显得冒失。

    于是梵溟轩解嘲般喃喃自语道:「你若是怕我动内气,便点我几处穴道好了,用药物岂不是显得太没有高手风度了。」景成像厉声道:「你要与我讲条件么?」稍稍一怔,似是觉出自己语气太重,目光与梵溟轩略略一触立刻移开。

    梵溟轩万万也未料到原本安详慈和的景成像会突然变得如此严厉,语音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千万种委屈一齐袭上心头……他本就极是敏感,一时觉得景成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道点睛阁主与暗器王林青也没有什么交情,给自己治伤费神费力,怕是未必心甘情愿。一念至此,顿时激起一股傲气,咬住嘴唇不再言语。

    景成像长叹一声,轻抚梵溟轩的头,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不清楚其中的凶险处,若是妄加外力只会提前引你的伤势……」梵溟轩甩甩脑袋,却晃不开他的手。景成像也不多说,再叹一声,朝门口走去。

    梵溟轩撅着嘴,赌气般恨恨道:「我若是尿急撒在床上,你可别怨我……」景成像骤然转头,瞪了梵溟轩半晌,也觉好笑,却仍是板住脸:「我给你做个牵着绳子的铃挡,若要叫我只须拉铃便是。」

    一连几日,梵溟轩都在专心看《黄帝内经》、《子午经注》、《千金方》、《扁鹊神术》等各类医书。可那些书上多是以古篆所书,梵溟轩只认得几个,大多却是不识。他只道景成像有些嫌恶自己,也不去找他释疑。索性不按那些经脉的走向,先去认穴道上标注的简单文字,记住一个穴道的方位便在身上比划几下,然后再去认下一个穴道……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