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江山記 > 第四卷 终之卷 第第二十五章 洗牌
    文禾被李韶找回来了。他一夜未眠眼睛下面有淡淡青色。我来不及问他是从哪儿回来的就拽着他去红珊床前。

    郎中昨夜开的方子已经熬了药但红珊一直不苏醒药也熬了几回翠珠再端过一碗来看看红珊只是叹息把药碗放一旁几上。

    文禾也无甚避嫌说直接挤到红珊身边。郎中知趣地闪开一旁。文禾倾下腰听红珊的鼻息同时轻轻唤道:“珊儿是我你听得到么?”

    我第一次听闻他唤她珊儿。那么自然的口吻仿佛从来都是如此叫的。我只认识这一年内的文禾在此之前的岁月里他知道红珊的身世之前或者在红珊那年闹出报官事件之前应该就是这么叫她的吧。

    红珊的脸色一刻比一刻灰暗却在文禾几声反复轻唤下抖了抖纤细的睫毛。

    “珊儿醒过来珊儿。”文禾伸手理理她头上的几丝乱持续不停地叫着“我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红珊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郎中在我身后低呼:“她要回过来了!”

    与此同时红珊似挣扎般几度抬起眼皮又落下却是眼角一行清泪滑落。

    翠珠在一旁抽泣起来。

    文禾仍然耐心地叫她:“珊儿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我。”

    那双眼再度挣扎之后带着茫然的疑虑缓缓张开。红珊用了三秒才将目光聚焦看见文禾近在咫尺的面容脸上居然透了一丝血色出来。可是还未等文禾说什么。她就立刻把目光又转向我开启双唇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夫、人……”

    “红珊。你留些力气不要说话了。”我走上前。抚着她手

    红珊轻微地摇了摇头松松地拉着我指尖说:“红珊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看着她双眸水气朦胧却嘴角含笑地模样。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抓紧她手:“胡扯!谁说这是什么结果?不许说这种傻话你给我坚持住我还没有告诉你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她仍然含着眼泪在笑吃力地呼吸然后接着说:“我不傻。傻的是夫人。我家大公子地爱妻有多么难当是不是?”

    我天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跟我打趣!

    “夫人刚来时候。什么都不懂如今好容易习惯了红珊也可安心而退了。夫人一直为难的事情。红珊本想自己离去来解决现在。倒是省了心思。”她接不上气。缓了缓方才说“夫人。大公子红珊自小长在文府今日要走了只可惜以后不能侍奉老爷、公子和夫人了。如有来生如有来生……”她看着默然不语地文禾“但愿不是此景。”

    她脸上刚泛起的那点红晕也几乎消失殆尽了我伸手掩住她口:“停一停红珊你说得太急了。”然后扭头看看郎中。

    郎中对着我忧虑地点了一下头。

    是。这正是那一种“回光返照”了。红珊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才会急急想要说话。我看着红珊投给文禾的眼神心揪起来起身对郎中和翠珠道:“先出去吧。”

    “夫人……”红珊立刻说“奴婢不是……”

    我回身示意她不要解释然后取了一旁药碗塞到文禾手里。文禾看看药汤又抬头看着我。我只对红珊笑了笑便也跟在郎中后头出去了。有些话我不该听也不用听。郎中站在房前院子里头手搭凉棚看接近午时的日头..翠珠又去熬药了。

    “还未曾请教郎中名讳一向辛苦了。”我说。

    他放下手掩不住脸上熬夜的倦色摇头道:“夫人想是身体好在下来文府中看病也有数遭了只未曾见过夫人。不过文侍郎亦是好身体仅在前年让在下瞧过一次外伤。至于在下名叫什么……”他朝身后红珊房门看了一眼面露愁色“红珊姑娘今日如此我竟束手无策有愧文府信任从此不再敢提自己名字了。”

    “您过谦了。父亲和文禾未曾再找他人诊断说明您已是京师之内数得上地名医了况且您已然尽力何愧之有。”我说着自己倒是有一晌眩晕。

    “夫人酒多伤身啊。”他看了看我脸色一针见血地说。

    我点头说:“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夫人并无大碍休息下喝些养胃汤水就好。我这就去看看翠珠既然文侍郎在我得一刻闲那药我还是亲自熬好些在下失陪。”他作揖离去。

    我回礼看着他穿过院门。真是有眼色的郎中啊怕一会文禾出来露什么尴尬么?他对文府人际关系还真是有点研究。

    日头确实开始毒了晒得我头昏沉沉懵乎乎。我抚着额头想想昨晚空腹喝酒到现在粒米滴水未进虚弱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我不能离开红珊还生死未卜。

    我学着郎中方才的样子手搭凉棚看天空。除了一个大日头照着几抹云彩稀稀拉拉的鸽群偶尔掠过那上面还有什么?他方才看得那么出神专注的。

    “一个常常抬头看天空的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喃喃自语。

    “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周遭。”文禾轻轻关上了身后房门。

    我转过身眼睛被太阳照得还花着看不真切他的脸只问:“她……说完了?”“嗯。”文禾走过来把我的手握在掌心。

    “那我去看看她再。”我说。

    文禾将我正要挣脱的手拉紧轻声说:“不必了。”

    我这时能看清了。他脸上是一片潸然哀伤。“她她难道说……”我咽了下半句话。

    文禾也抬起头看天看了许久。问:“珞儿这一切本来不必如此地。对不对?”

    “……什么?”

    “我们要夺得最有力地东西就必须拿最珍惜的东西去换。那刺客是周家派地他趁我们都不在使了调虎离山把冷广支到前院。然后溜来我书房寻失银案罪证地。碰上红珊两人打起来。红珊地功夫是我教地可是她只学到那么一点儿根本不能抵挡那刺客的进攻即便后来冷广赶到了也仍是来不及。”他地目光焦点无从寻找“这一次就这样了皇上不让声张。下一次呢?下一次会不会是父亲、文秉文乘、甚至……”他转回头来。看着我“我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作为这改变历史的代价但是我不允许这样地事情生。所以。珞儿……“

    我的心脏在颤抖盯着他的嘴唇。下意识地摇头。

    他故意忽略我的神情。咬着牙说:“……珞儿归去罢。”

    “文禾。你再说一遍。”我出奇冷静下来。

    他没有搭理我的话却转而抓住我手腕说:“走跟我进宫见他。”

    在文府大门刚好碰上从外面赶回来的文老爷子官轿。他见文禾拉着我出来问:“去何处?红珊呢?”

    “已经去了。”文禾这会恢复了淡然表情说得十分平静。

    文老爷子的眼中闪了一下道:“你们入宫?”

    “是。”文禾回答。

    文老爷子盯着儿子说:“老夫如今不能肯定放任不管到底是对是错。”

    “信任儿子到底是对是错您就快要知道。”文禾说罢没给我半个陈述事实的机会就把我塞进他的青幔轿子里。

    一路颠簸到宫墙外略停停却又径直进去了。到了落轿时候我被文禾拉出来抬头看到地就已经是乾清宫暖阁御书房。

    “你们都退下。”正拿着奏折跟曹化淳交代事情的皇上见文禾拉着我就这么闯进来对旁边的侍应说道。

    曹化淳拿眼角扫扫我们俩目光是疑虑地。皇上看他一眼把奏折放御案上说:“你也下去吧告诉王承恩院门外候着不要放人进来。”

    “奴婢遵旨。”曹化淳出门。

    文禾松开我的手腕转身把高大房门扇一一合上。室内光线立刻减少三分。“这是怎么了?”皇上看着他。

    文禾走到他面前说:“红珊死了。”

    皇上并不惊讶说:“所以?”

    “我同意你地计划。”文禾看着他“我们重新洗牌。”

    “那四哥你就是要让嫂嫂回去?”他问。

    “正是”文禾声音几近生硬“她去她地时候我去我的我们地。”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计划?”我忍不住插嘴。

    “让我来告诉你”文禾转回身来看向我“万物相克相生有失有得。我夺了崇祯十七年逃命出京师的李自成部的银两用来修崇祯八年的宣府长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是红珊死了。”

    “这二者没有必然联系。”我说。“你认为没有!可是那夺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里大部分是周家的这也是他们为何急得连派刺客这种事情都要做了的缘故!红珊不需要死的是因为我要银子我用镜来获得银子她才会死。这里面的关联不可用没有必然联系来解释你是否明白?我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在用另一样东西交换。镜就是这样的东西。”他肃然道。

    “这就是所谓的反噬么?可是不是说让陛下来做此事的话就会降低反噬?”我问。

    “降低?是是能够降低。将战乱推后四百年”他苦笑。“我们会看到大明中兴百废重修的可是。然后呢?四百年后就是珞儿你的下半生所待的时候。国家大乱内忧外患。那时候所受地战争苦楚比现在会如何?”

    我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中国大地上升起几朵巨大蘑菇云的景象还有二战后广岛长崎遗民的惨状以及伊拉克难民地愁容。

    “现在我明白为何你的时代所有地记录之中。都没有我了。”他慢慢走向我“珞儿我本就是不存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人。你所在的境况已经是我离开后的历史。换句话说我与由检已经做了历史的重新洗牌你看到地是我们洗牌之后的模样。”

    “是。”皇上开口了“如果不进行这一步中兴后的大明。三百多年后你们宋家一门不会有一个叫宋璎珞的女子出现我去看过的。你祖上在三代以前就没有人了。”

    “那。你们所谓的重新洗牌是如何做?”我看着停在我面前的文禾。

    文禾的嘴唇抿成了一直线。额角青筋浮动。

    “还是我来说吧。四哥。”皇上看出文禾的情绪站起来。也走到我面前“四哥要去自己出生地时刻用镜辟出另外一条时间线来在那条时间线里朱由枨将安然长大成为大明皇帝。四哥还是四哥他会带着现在的心智过去从天启年间就开始着手整治为他将要运用的一切准备。等御极之后他可以大刀阔斧打理他地江山。没大差错的话也许根本用不了十七年。”

    “可是……文禾?”他可以吗?他地心肠其实柔软感情深重他能只凭预先之知来扭转狂澜吗?

    “嫂嫂”仿佛读出了我地意思皇上轻笑“你在担心四哥能不能成事么?”

    “我……”我要是承认文禾未免太没面子了。

    “你多虑了”皇上歪歪头瞅瞅文禾“四哥比你想得更适合当君王。尤其是……他去了另一条时间线从头至尾地在皇廷成长一番之后。玉瓦金瓯让人寒我倒希望他不要太寒心了。”

    “难道时间线是无休止可以辟出的么?”那干嘛不多辟几条。

    “非也。”皇上说“在这里时间线只有一条。在别处我们无从知道因为我们找不到入口如同找不到地址就寻不到门。我们辟出地这一条也无法独立存在它是本条时间线的分支并且注定最后还要流回来。”

    “而想要合流就必须气数相同平行而入。”文禾接口说“我倒是寻到了一个合宜的时刻只是那个时候我已不在那世上了。”

    “什么时候?”

    “珞儿你看过《推背图》么?”他对着我笑“那是另外一个辟出时间线的人他太贪玩了搞了很多新奇明也上蹿下跳在很多地方流连。他每次换不同的名字以恶作剧和故意留下蛛丝马迹令人伤脑筋为乐。”

    “就是他。”皇上也微微一笑“《推背图》中有华夏复兴一象。在你所处的大约四十年后。到那个时候两条时间线会合流之前的历史会被分支覆盖。之后的历史一脉统一。不过这要在镜的指引下完成不然也有可能分支被原时间线覆盖就前功尽弃了。“那我祖上还是会绝后呀?”我郁闷地问。

    “对新的历史来说是如此但是对现在的宋璎珞而言她真正地活过不是吗?”文禾注视着我“这个宋璎珞她见过我爱过我嫁给了我不是吗?而其他人也是一样。”

    我已经逻辑混乱了。我望着文禾深深的眼眸却一阵酸楚:“可是你去那里我回二十一世纪陛下留在这里……我们何日才能再见?”

    “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万历三十五年我带着那个刚开始孕育的自己离开之后你要带着镜回你的时代。”文禾说“我去时间支线无法携带镜因为我会是一个从头萌生的孩子我需要你把镜在适当的时候交给我。那个地方的去法我会告诉你。”

    “那个人说过镜不可两男同用所以我帮不上四哥。而离镜脱身之法需要大量鲜血我若用了伤会太显眼。且此法男子用来极伤元神也只有那个疯癫之人才会做。”皇上背着手说。

    “你们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觉得一激灵却听得内室帷帐里一阵合掌相击声紧接着轻轻嗤笑:“诸君可真是异想家我这个疯癫之人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