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洛阳女儿行 > 第九章 求诸流辈岂易得
    白马寺外人声喧嚷----这里就是所谓“无遮大会”的所在之地了。最里面的一群人大都头上童童那是些和尚有不少还是洛阳众伽蓝寺中极有智识的高僧。再稍外一圈即是些所谓的善女子与善居士了他们表情多木然端谨。而那喧嚷之声却是围在最外面的一群看热闹的人出来的。

    洛阳就是这么个有趣的城市只有很少的一些人会有些什么真正的皈依与信仰而这城市中混的大多数混混着生活的百姓其实总是抱着一丝“或许吧”的心境。他们是真的“死生都做故事读”(一路看小说网,)的----无论别人的死生还是自己的死生。连大金巴宗师只怕都料不到会有这么个局面这是一群他所不了解的生民。他们不知尊重也不知敬畏。生命只是天赠与的一场消费而非什么值得人匍伏参拜细心揣摸的事物。他们并不见得拿人的生命当上多大一回事。

    说起来洛阳人比长安人都更象中国的人一些。长安城中都是些穿了戏衣的木偶而洛阳城中才是真正的看客。他们也会艳羡只要得机上场未尝不想来个唱做俱佳。但平时无论宗教廊庙坟典朝廷……对于他们无一不是:不过是一个戏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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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片空场。可今天有一些不一样连场上先出来的大金巴禅师的八大弟子面色都有些严肃紧张。外面一圈看热闹的人也有些觉察了其中一个问:“今天怎么好象不太对劲儿?”

    旁边一人低声答道:“你还不知道今天九阍总管俞九阙要来了。他要与大金巴论道。大金巴多厉害凭道术已连败了太乙上人、白马僧、和顾拥鼻。他据说要用僧法为皇上祈福延年但朝中好多人不服他晋封国师所以才有这些争斗。今天他要面对的最后一关快到了你没见得他手下多么紧张?”一努嘴:“你看那边连现在入主兵部的王横海王老将军都来了够热闹吧?”

    不远不近处只是一案一伞案旁伞下坐的正是须花白的老将王横海。他今日不能不来天下兵镇他还没有收束停当对东宫与仆射堂门下的将领他还没有尽去其权所以皇上还不能死更不能入别人掌控。他还需要一个虚拟的圣上的强力的支持。他不能不来。

    但今日之局已是大险。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俞九阙冒用“存亡续断”之术为皇上延命他的一身功力虽经一年静养----其实这一年来皇上的性命只怕还是靠他吊住的----只怕仅余十成中的三成了。所以俞九阙迟迟未动。但监国太子已屡屡传话要让大金巴进宫与与皇上治病祈福这话说来冠冕堂皇俞九阙不能不出来“考量”一下大金巴以阻其进宫了。

    只是这包裹在“论法”外衣下的一战以久惫后的俞九阙之力果然还能担当吗?

    身后忽有有喧声道:“看大金巴出来了!”又有人道:“今天的局面想来精彩据说当年小金巴也曾入中土宏法就是俞九阙一怒之下恼他扰乱中土人心一力把他逐走的。”

    中间坛上大金巴却已经升座。王横海一望之下猛地现他的目光虽下垂着却似无所不照。“愿力**”?王横海只觉得身子一震猛地明白这不是技击之术这是直接催毁一个人处身之志根本、迫其皈依的一种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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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去!”

    韩锷定定地说。他第一眼看到俞九阙时就已觉出了不对。自那日紫阁峰头一别他其实就没有真正的与俞九阙面见过。俞九阙留在他的印象里的形象一直就是那么肃然威重。可今日一见之下他才明白祖姑婆那日说话的口气为什么会那么微婉:

    “如果单论他的九阍九阙之术百害不浸。当日我以‘慈航愿力’都不能一摇他的心志这世上要想击破他的九阍九阙之术只怕万难了。”

    祖姑婆话外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她早已料知俞九阙为吊皇上之命动用“存亡续断”之术后一身功力已损耗大半?

    韩锷第一眼看到俞九阙就只觉得他外表虽定定的但镇定的外表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疲惫。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以他的性子会容忍大金巴喧闹这么久而没有及早出手。连自己都可以看出他的中气浮动心意不稳了大金巴又怎会看不出?见俞九阙不答他急又说了声:“你不能去。”

    俞九阙面上的神色很严肃他扫了韩锷一眼他们两人正立在那空场不远的一个小山丘上场中局势一览可见。只听他淡淡道:“我不去谁还能阻他入宫?”

    他低低叹了口气:“可惜当日尊师只败退了小金巴。”

    虽只淡淡一句但韩锷自识俞九阙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叹气头一次听到他这么一句有些沮丧的话。他有些惶急道:“但你去又有几成把握?”

    俞九阙一扬眉:“如果还是一年多以前我自有五成把握!”

    韩锷一怔身边长庚无故自鸣俞九阙却扫了他一眼:“怎么你身为朝廷北庭都护大员又身不在‘儒释道’三宗之内就算你剑术卓异就可以一逞威风吗?嘿嘿今日之事你是无由出手的了。”

    韩锷心头恨恨:“我可以刺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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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巴一升座场中那初升的朝阳的阳光一刻之间似乎就凝静了。一缕缕金线在他的愿力直浸人心的感召之下直如佛国金光。内圈的诸僧侣人人讶然有自持之心的高僧释侣只觉心头一阵恍忽几不可自持。那些善男子与善女子也心中默诵起来。

    连外圈看热闹的众人也一个个声息忽哑。他们静静地望着这空场青山微风煦日与不远白马寺檐头屋顶那反射出的一点点金光只觉一股“彼岸”的威严华美就这么压上了人的心头压得他们也说不出话来。

    渐渐场中声息俱绝有不甘心的人还想说笑一二以破岑寂。洛阳城中面姓是不惯于这么严肃的除了在那明知其为虚伪的朝威之前。但一刻之间“彼岸”似乎就生生地在大金巴的愿力感召之下被拉到了“此岸”那还是一个虽看来华美但----但不皈依必遭雷殛电劈的彼岸。那虚华的宝相慈悲华美可那慈悲似是因为他坐于深渊之上(一路看小说网,)以无穷的苦难恐怖威猛凶悍的难测之力为其背景的。场外圈的人也感到了那种威严肃压那“彼岸”凭空而来似是在瓦解着你身遭的一切所有的闾巷笑语操持劳作在他看来不过是可笑的营苟。那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百姓心中忽升起一丝惊怕。大金巴却没有开声而是他的弟子先带着一干善男子与善女子做起《法华颂》来。

    声音一起佛国具像那不远的白马寺那些坐着的僧侣那些百姓心头的畏惧……种种种种都被大金巴的愿力所催慢慢构就成一个威严华美已极的具象佛国来。而此佛国之外一切俱中虚幻。已有人忍不住慢慢地跪了下来一人即跪不时就有人效仿场中一时黑压压慢慢低了一片。王横海勉力自定心神:你凭什么来告诉人何种为真何种为幻?但他的疑问只局于胸间身外寂默无声只有佛诵。在那佛国光辉下一切都哑了。

    但不久场边的人群忽起骚动似有人在那佛国梦中被惊醒过来一般。只见一个黑衣长氅的人披襟行来挟在身边的仿佛是九城九阙的凝实厚重。他的行动似无声的又似笨象行地一声声沉厚厚地在惊觉的人心头响起一声声踏实。在他那沉重的脚步之下那所有的“香象渡河”只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幻梦。只有沉沉的劳作沉沉的秩序垢腻已久的城池才可真正踏实的承载与荫蔽那一场真正的生民欢苦。他是信着那种欢苦尽为实在的。而他的阴影覆压也遮盖了好多人。他似乎随身携带的是一个坚固已极的城池。那城池并不闭锁九门九闻五街十巷只让人觉得安然只让人觉得人生何得无城只要那城池紧固可以闭锁却外面的风霜兵祸这城里的旦夕欢颜终生劳做毕竟也还是实在的。

    “俞九阙!”有人惊醒后就轻呼了一声。俞九阙的那“九阍九阙”**似乎才更能深入洛阳百姓之心。王横海身形微微一震:他终于还是来了。只听身边一个僧人低声道:“俞九阙所修之术虽杂以霸道但关切生民苦乐而不语怪力乱神却是实实在在的儒门心法。”

    那黑衣人影慢慢前行夹带着人间所有的重浊负累如挟带着九城九阙的尊严慢慢向那具象佛国的中心靠去。

    《法华颂》的声音也被惊断了一下大金巴忽一开眼眼睛就望以俞九阙身上似是在说:你终于来了。从当年小金巴一败之后他就极渴望见到这汉人之中的一代宗师今日终于会面了。

    旁人可能不觉但韩锷在场外远远地看着只觉得俞九阙越向前行脚步越是虚乏疲惫似已承受不住那生民之累一步步只有疲惫。他是重伤之后如何还能为此?在场人却只觉俞九阙的身影所荫蔽处越来越大渐渐直罩向整个无遮大会。而那大金巴身上的佛国金光越来越淡仅护及坛上了。韩锷却惊道一声:“不好!”他虽不明底细但只觉大金巴的一生愿力已聚集在一起直击俞九阙心上攻向他九城九阙之术的最中心处也是最虚弱处!

    俞九阙没有走到坛上反在坛边不远处就停下身来。“上帝深宫闭九阍”他分明已提起他所有修为心法的根底之力一意要罩护住这个九朝九代的洛阳与他所在意的安稳。他的心法做色却似黑的只见他的身影从背后看似腾起了漫无边际的黑。那黑却不是纯色而是一片混沌。他已与大金巴开战!拼着重损后之身那九城九阙间的诸色已浑在他一愿力积束之下已如沌沌之黑。韩锷只觉他外围的九城九阙虽依旧坚固可中心处却极为不稳。他平时修炼此术只怕就要压服住无数杂念、**与心魔吧?韩锷与小计相处日久大荒山的秘术对他也颇多影响心道:如果小计在就好了他之所见一定会比自己更为直接深切。

    接着他只觉俞九阙立身处那说不出的不是凭眼睛看到而是凭他的感觉感触甚或凭嗅觉闻得的黑色已越来越深越来越纯。他心中不知怎么有种不详之感这似乎不对!接着一蓬微弱的金光一闪似突然要洞澈俞九阙的身影突破那一层沉沉之黑透穿而过。

    韩锷身形忽掠:俞九阙已败!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与大金巴一战祖姑婆提到顾拥鼻之败时没有说死而说了一个“崩溃”。这愿力之战原来结局常是崩溃。那是人生至惨之境----韩锷忽有这等感觉。他身形急掠却也不知自己就是赶到又有何能以助益。场中诸人懵懵懂懂还在等着俞九阙与大金巴客套一番后上坛却只觉身边一阵摇动。那刚才覆及己身的九城九阙之力已经晃动了韩锷心生恐惧真不知接下来该是怎样的土崩瓦解。

    暗隐的杜方柠与洛阳王门下的区迅忽齐齐一叹。他们自隐很深没有为人所见却在这一叹中感觉到了彼此因为那是他们同声的慨叹:这已不是自己的时势了。有俞九阙在日他们虽一向恨他极甚也惧他极甚却犹觉以他九城九阙之包容还可驰骋。但……大金巴胜了。

    可区迅忽一抬眼望见的却是韩锷。杜方柠也抬眼见到了可心头只觉惨淡。接着她凝目望向的却不是韩锷就如韩锷虽已见到她但一眼之后望向的并不是她。他二人齐齐抬目望向的却是空中。空中似有微声那声音似箫似笛似琴似瑟似吟似唱却说不出是什么声音了杜方柠与韩锷脸上一白:他们居然断不定那声音来处。

    大金巴忽然睁眼他已胜!身上金光一亮他已要胜了这最后一仗正要全力加势再开言宣布由此大宏己法普渡天下----以自己方式来渡了----时。满场一时只觉金芒欲腾可那一天金芒之下却忽有个淡墨的影子似极淡惬地融入进来大金巴才自惊觉韩锷也才跃至俞九阙身边却觉一掠比自己还快的影子正从俞九阙身边凭空生突地掠过。他还没有看出那是随只听一个极淡极淡的声音淡淡似对俞九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韩锷已到俞九阙身边只觉他自持已难大金巴的愿力之念这时加力向他袭卷而来透体而过。可俞九阙的心意似乎忽然间定了。韩锷惊绝地现他的眼中居然流下了泪。可正因为那泪的一湿他那干涩欲崩的心底荒沙般的世界似乎凝固了大金巴的“愿力**”也已伤不到他。坛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影只见那人身材颀长迎日影而立淡墨罗衫上墨痕点点似是无意间提上的字。他整个人的身形无端由无来历无法揣测更无有更势即不卓历高扬也不微婉迷幻就那么突然地现身在大金巴坛上。大金巴身边八大护法弟子忽齐声喝道:“你是谁?何方妖魔?”

    他们是佛法弟子对那人第一印象却是“魔劫”二字。怎么魔劫到了?无论是大金巴坐坛还是此前的太乙上人白马僧顾拥鼻乃至俞九阙的出现都自挟了一身安稳。可那人的站立却仿佛非同人间的一场异数。在那佛国具象中也添出了分难测来。

    那人一抬头:“我是卫子衿。”

    然后回头望向俞九阙方向:“叫人走让我来。”

    场中人一见他容颜只觉清华入眼精灵剔透恍非这人世之人。有人已低声道:“啊是当年那个号称‘看杀卫玠’的卫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