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洛阳女儿行 > 第九章:赊取松醪一斗酒
    那人虽已易容但分明就是杜方柠----原来她究竟还是改装前来不惜以尊华之身亲临恶战欲挽回她城南二姓在这世路险恶中的恶运了。

    那边卷棚中洛阳王忽然抬眼就是刚才的险争恶斗也没有提起他这么高的兴趣他一眼就向对杜仲看去。杜仲面上却木木的全无表情洛阳王的表情里却大有一种残忍的玩弄意味。韩锷见了只觉心头怒火一冲。

    场中瞿立却道:“方……方公子在下还有力再战。”

    杜方柠的眼神中一半是关切一半却是悲冷。她只轻轻摇摇头。那瞿立怔了下感受到她的关心只有走下场来。才上场的人却怔在场中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望向杜方柠方向开声问道:“不知却是哪位上场?”

    他目光一凝挑畔般的道:“是阁下吗?”

    场中一时一静适才真正的高手之争已打消了大多数人上场的主意。韩锷与小计立足的旗杆下却有一个少年低声道:“师傅那洛阳王的人太狂了我上去收拾收拾他们好不好?”那老者却道:“你也不看看什么局势。这里是洛阳王与城南姓韦杜之争你想一齐得罪两边的人你就上去吧。”

    那少年果然就不说话了。韩锷下望一眼却还认得……他正要跟余小计说话却见杜方柠身边果似已没什么人那“断纹”武鹫想来还不到该出场的时候。瞿立一挺身就待上场场外却忽有一人如大鸟般纵来声音苍嘎嘶嘶地道:“我来斗你!”

    那人来势好生威凛。他所处极远犹在场外数十丈之距似乎适才就坐在马棚里。这时却凭空飞来。他一上场那先在场的人就愣住了不只他愣连场外的区迅也愣住了甚或主考棚中的路肆鸣都愣了小计更是在刁斗上一声低呼:“啊!居然是、利大夫!”

    韩锷心里一动他终于明白了!那利大夫、利与君才是洛阳王府里最后的一张王牌。也是他名号“无双士”当今天下有他出手除非紫宸中人出马只怕少有人可与他争这龙华会中的鳌头了。

    洛阳王府中人想来没想到他会这么早现身韩锷却不由心中一敬:此老果然不愧“无双士”的名头他料来不屑于为区迅所控以车轮战术为自己先清场拖垮他们今日的大敌城南姓。他为欠洛阳王的情份不得不战但就是战他也要战得个光明磊落。韩锷心头一惊情知有他出场那“断纹”武鹫只怕今日已全无机会了。

    在场人也万没料到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也会动兴前来参与这龙华会之争。也是这九门提点之职对于利与君这样的人来说只怕是不成其荣反成其辱的。那利与君本答应的也是今日与洛阳王压场他是他们今天最后自期必胜的王牌如不到最后紧要关头原也不必一定要亲自出场的。洛阳王府的人自有还可以与武鹫一搏的人也有不少图谋此一职位的亲近子侄辈。所以他一出场不只外人就是洛阳王府中人也是一惊。

    但那利大夫分明适才见了瞿立风采敬他还是个有种的汉子不忍眼见城南姓今日这么不明不暗的倒在围攻之下所以宁愿给他们一个磊落而败的机会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念血性。韩锷在刁斗上正自沉思底下那场中那洛阳王的嫡系见已无可挽回只有低声道:“利老在下请教了。”

    他心中全无求胜之意只求走个过场三招两招就已在利大夫的“龙鹤爪”下败下阵来。利与君望向武鹫冷冷道:“定局之时已到该上来的就上来吧。”

    他这一望韩锷才认清了武鹫是谁。利与君此话格外狂傲但其实却是给对方公平一搏之机。武鹫面色一变手心出汗他面对此老也是毫无信心更想不到洛阳王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请动他出手这是他事先、包括杜方柠事先也万没料到的如此一念之下心下已虚了。

    瞿立一站而起对杜方柠道:“我上去拖他一拖。”

    杜方柠却面色寒白有利与君出面今日城南姓只怕已注定一败涂地了。她的脖颈却忽然一仰还是无意间习自韩锷的每临大敌突增傲气的不自觉动作只听她冷冷道:“不用!”

    她目光冷冷地望着那些目光大可玩味的如区迅、洛阳王者辈----这个尘世就是这样的这些新贵们恨不得嘶咬吞尽自己这百年旧族了。但你们就这么欺我二姓无人吗?

    她忽然感到当日老父把自己嫁入韦府是如何的深谋远虑。不错韦家近支凋零除了瞿立与他们的近亲武鹫年轻一代中就只有那个自己不良于行的……丈夫了。但她目光一冷:但、还有我杜方柠在!

    只听她简短道:“我上!”

    瞿立一惊武鹫却也面色一惭伸手就要拉方柠。瞿立开口劝道:“柠姑娘……”他情急之下已忘了改换称呼。杜方柠却已一跨步就已走到校场内只听静静道:“利大夫久违了。”利与君看她半晌忽大笑道:“确实久违。自那日一见我就期待着与方……少侠重会正面一战了。如此时势野乏才人得遇尊驾实为快意呀!”

    他虽哈哈而笑但语气里还是极认真的眼光里也有一抹敬意。那边卷棚里的杜仲虽面色无改但端着茶的手却微微有些颤动。杜方柠不愿多话因怕不好掩住自己的女子口音只低低道:“利老你先请吧。”

    刁斗中却忽有一条人影拨起。这一拨掩日搏云直有九霄飞纵之势。场中人一惊这是何人?却见一个清挺的身影已直投场间。利大夫与杜方柠正自凝神相对不料有此同时出手一击。只听得空中劈空风响大盛场下人大惊:利与君果然是绝代高手!只是那青衣少年是谁没见过。这场中两人身手已称罕世难睹却不知这时还敢来搅场的又是谁?不由齐齐凝目而望看他果当得起场中两大高手联手一击吗?

    只见那人折腰一避在空中与利大夫和杜方柠互接一招已自站定一插竟插在利大夫与杜方柠之间。利大夫与杜方柠这时才望见是他不由同时一声惊“哦”!

    韩锷却不看向杜方柠面对着利与君只说了一声:“你下去。”

    杜方柠何等傲气?那日韩锷墙外讥刺一笑绝尘而去已让她心头重伤只见她脸色一白冷冷道:“凭什么?”

    韩锷不理她并不转身已伸手拨剑低声道:“这是该我们男人做的事你先下去!”

    杜方柠脸色一变就待作----她经营一族安抚两姓行走江湖自负担当还从没听过别人的吩咐!如若是别的女子见韩锷突然现身心中怕是只会有喜而不会有怒。但杜方柠不同。她在别的事上虽冷静愈人但当了韩锷的面不知怎么不由就控制有些不住自己的有性子。她心里冷冷哼了一声:男人?----跟我来说什么男人?这是你们男人的事?这天底下有谁配和我说男人!又有谁配合我说有什么我不能参与的男人的事?

    她眉梢一剔就待反讥----袖中自有她的青索那是她的剑她的爪她的胆气她的魂魄。她心里冷哂一笑:自己此生何曾又真的指望过别人来!她就要作。

    韩锷虽没转身却已感到她欲有所动作忽一回脸面上全是伤惨哀痛只听他用极低的声音:“阿柠这一生你就一次也不肯听我一句吗?”

    他那一张脸上近经折磨锋棱尽出落拓潦倒中却有一抹说不出的阳刚之劲这是一向识得他的杜方柠却也没见过的。

    看着他的那张脸唇上虽已刮过但唇髭犹露茬青青杜方柠的心中不知怎么就一软。只觉自己忽生软弱忽感依赖。这一生她一向最痛恨软弱与依赖但这一刻那突然升起的软弱与依赖的感觉又是这么的美好好象可以把自己真的认真交托给谁一般。她唇角动了动还想硬撑可一股柔情不知觉就涌上了她的唇角。

    韩锷也感到了她那唇角一颤的温柔脸上温颜一笑然后重又整肃低声道:“谢了”。一转身再不理方柠。面对利与君这等高手他可也不敢不全力以赴心中也不敢生起一丝杂念。

    他重又回头只留给杜方柠一个背影。那背影说不上伟岸却极紧强挺实。杜方柠心中忽有一丝踏实之感。在整年的盘算争斗中她久已消失的女性的感觉难得的在心中一现:就让他一次吧。技击之道自己虽允称精擅但毕竟有好多境界是他曾睹而自己还未能窥及的。她是一个女子女子的感觉是弥漫的不如他一个男子的紧挺固执。所以修为不及他也属正常因为要她操心旁鹜处原较他要多多了。她心里这么想着不知怎么对这个男人又是感佩又有一丝谦让纵容的温情。她低声道:“好你小心。”

    说着杜方柠便转身退下站回自己那个小圈子。瞿立却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是谁?”

    是呀----他是谁?他是谁呢?杜方柠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这个异性知己的瞿立交待。----他是谁呢?她无法依着世俗规矩将他描画绍介只低声道:“你放心有他出手就是败了我也认了。”

    韩锷对自己却并不那么放心。利与君忽大笑道:“好好好走了一根索儿来了一把剑有你相斗也是一样。老子早就想跟你挑挑碍着你师傅面子怎么也抹不开这个脸。今天你来了可是正好。”

    他容色忽正冷声道:“我出手了!”

    他说出手就出手再无迟疑。韩锷不敢怠慢。利与君的“擒龙纵鹤”之术称誉天下可不是他敢轻忽的。刁斗上的小计忽然后悔自己多事来这校场一趟。他为锷哥担心手心里全是冷汗场中已鹰飞鱼跃韩锷的一支长剑与利与君的龙鹤爪已斗到了一起。他们出手极快满场之中只见人影翻飞爪影纵横。那满天爪影中是韩锷的一条青白剑气。相搏至此满场的人大多只觉好看只觉凶险却已看不出说不明到底好看在哪里凶险又在哪里。连那些给子弟们讲解以求他们有所得益的老辈们也全被牵动了心思住了口只管凝神观战。

    那边洛阳王府的人也没料到还有此搅局纵心思敏锐如区迅一时也忘了盘算韩锷的出现的利害多寡。他与利与君同事多年却也还没见过他这样的倾力一搏。那边卷棚中的洛阳王忽然端坐先是面上大有撼色似恨未能真的延揽韩锷入府接着他面色越来越严肃已全身心投入这一扬对搏中。

    主考棚中的路肆鸣却一瞬间忽似静如磐石。他与韩锷曾有对战深明根底。他一只手却抓入了椅子扶柄越陷越深。----自己与韩锷还有紫禁之约哪想他这半年多来进境已如此之!这韩锷的潜力当真不可轻测。

    ----如此一搏在场的好手只怕人人均已陷入局中思量着如果自己就在场内对方如此一招袭来自己该当如何?余小计又要看韩锷与利与君的对搏又要时时观看杜方柠脸色以度知情势如何又要看区迅与路肆鸣的反应以增资判断一时忙得他只恨少生了两只眼睛全不够用。场中忽然一场清啸利与君忽然拨地而起韩锷却也越升越高。他两人在空中只见一只长剑夭矫一双枯爪在大袖中飞舞接连触了几触。然后利与君在空中大笑道:“韩兄果然年少英迈老夫今天备战不足打不过你这场胜局算是你的了。”

    说罢他就大笑而遁余下韩锷望空中抱剑道:“小子不敢前辈承让。”说话时半空中飘下一截利与君被斩断的衣袖。想是利与君情知如再与韩锷斗下去不见生死胜负难定。他只求一战求那技击之味于胜负原无所挂怀起码不值搏命所以衣袖被斩当即飘然而遁。韩锷长吸了一口气开声道:“还有哪位前来一搏?”

    他望向洛阳王那边人群内连问三声均无人应答就是急智如区迅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了。他为敲定局面又问了声:“这边诸位可还有要上场的吗?”

    区迅望向洛阳王洛阳王却轻轻地摇一叹。区迅便会意知道手下之人已不必上场了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今日之事已完却不由面色黯然。

    韩锷见洛阳王那边已没有反应场中也无人应声便回眼看向杜方柠与她身边的武鹫声音柔沉下来:“可有哪位上来赐教?”

    按他所想此时武鹫也就该上场了。接下来他当然会败给武鹫。然后今日之事就算已完。他与方柠并肩对敌时原多好多事不需说也该有默契的。他只等方柠跟武鹫说上一声当然如果她能领会自己心意的话最好派瞿立上场然后自己败给他----自己今日出手大半为了方柠小半却是为了瞿立感召。但想到瞿立那骄傲自负只怕不肯捡这么个偏宜心里又转念道:那就武鹫来好了只是要快他可不想再这么站下去。

    他于胜负之名本无所挂意眼睛急急地盯着方柠眼神中却半是疲态半是对自己的讥笑。笑自己终于忍不住的出手。杜方柠却轻轻跟身边瞿立和武鹫二人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看向韩锷微微一笑。韩锷知她已明自己心意不由心情一畅遥遥地望向刁斗上的小计咧嘴一笑半是高兴半是自嘲心道:回去以后断逃不掉这可恶小孩的时时嘲戏了。

    他回目场下却见杜方柠冲他眨了眨眼促狭一笑那一笑灿若春花笑得韩锷眼中一迷然后只见----她带了瞿立与武鹫竟就此转身而去!

    韩锷心头大急他此时形格势禁追也不能。----她这算什么?她怎么能这样离开!生生把自己抛下?他张了张口无声地在唤她回来。没想杜方柠头也不回渐去渐渐远只留下那一笑的灿烂狡黠竟生生把韩锷晾在了场内。

    整整一斗酒放在已半醉的半躺半卧的韩锷身边他醉眼迷离----从倒卧在这乐游原上家酒肆边上的草地上起他就没再说话。那些官样文章他总算可以摆脱了还被迫报了名氏住址等朝廷宣告。整套繁文缛节下来他才得以脱身。一脱身他就来到乐游原。

    乐游原上草已半枯是秋了。太阳挂在天边也一副曛曛的样子当然这可能是因为韩锷醉眼相看。小计也知韩锷此时正情怀大恶见他酒尽了就去旁边酒肆给他打酒。他还从没见到锷哥喝这么多过也第一次见到他醉了口里只嚷道要酒。他明知不该给他打但也不知此时除了给他酒还能给他什么安慰。这一斗酒还是赊来的因为小计身上带钱不多已都用了那店伙先还百般不肯气得余小计怒骂道:“你知道我锷哥是什么人?我哥哥是刚得的龙华会上魁难道回头会赖你这酒钱!”

    那店伙大惊之下才恭恭顺顺地送了过来。

    韩锷这时只用杯子在斗内舀酒。小计见他颓然之态眼圈了红知道锷哥是心痛又给方柠骗了。那杜方柠分明是要就此之局硬骗锷哥去就那洛阳城劳什么九门提点之职给她一家一姓卖命。这小娘皮----余小计心里千恶咒万恶咒地骂着韩锷却一直没开口也没提及方柠一句但他分明……心伤。这时余小计突然听到他开口说起话来:“女人小计你说女人是什么呢?”

    从方柠到夭夭从余婕到余姑姑从阿姝到阿殊还有那个二姑娘他这些日子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但……女人究竟是什么呢?

    余小计知他是醉问心里一酸还是不由不正经地恨恨答道:“女人都是骗子!她们最会骗人了我最不相信她们了!她们什么都可以骗从来就没有真话。”他似想起姐姐余婕心里忽觉得好堵好堵低声道:“锷哥我悄悄告诉你我姐姐其实也是一个大骗子我从来不相信她的。她要你做什么事保准千方百计地来算计你给她办好。男人就是在外面怎么坚挺自持的但不象她们有心思时时刻刻盘算人呀最后总是上当落套的。锷哥你别相信她们……”

    韩锷只口里模模糊糊道:“女人女人是什么呢?”

    锷哥已经中酒睡着了余小计呆呆地坐在那半枯的草坪上呆呆地看着那落日。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一点真诚吗?哪怕你那么真心实意地爱着她她却只一心算计着你依她的话按她的方式和要求来生活?他心里忽很心疼锷哥这么痴痴地坐着甚至都没现人走近。直到那阴影盖住了他的眼他才一抬头然后惊叫道:“祖姑婆?”

    祖姑婆伸手轻轻抚了抚韩锷的额头怜惜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红粉之厄这么多?”

    余小计就知她已全都知道了。祖姑婆笑着对他一招手:“孩子你有病是吧?来姑婆婆给你看看。”余小计依言靠上前祖姑婆一双又老又皱的手从他头顶开始一点点的摩娑着好半晌才摩到脚底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原来……原来那孩子就是你。”

    小计怔怔地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祖姑婆用手摩娑了会他的头顶:“没想你还真的活了下来。你的病情我知道了。其实……”她的眼望向远处:“你跟我早就有缘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治过你的。你却不记得了不说那个了……你小时是被人以‘胎息’之术封住过生机。你锷哥醒了后叫他到我那里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他说。”

    小计全然不懂抬起眼很乖地道:“婆婆我这病它到底是怎么得的?又到底是可治呢还是不可治?”祖姑婆展颜一笑:“你别担心你这病还有治。你即已挺过出生时那一场大难还有什么不能治的?只是这病需要一种药那药很少见要是别人多半不好治的。但你即有你锷哥在他一定能给你找到的就是那药有些烦难正好我还知那东西的下落。只是……”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岔开道:“……你锷哥太过专执别看他表面坚强以后他多半还要靠你的。至于你这病缘起关涉隐密我现在还不好多说你锷哥以后如能探明白想来他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