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明魂 > 21-3 明月战将
    但另外一个人却说道:“不妥吧?若杀了,不如在那条河边就杀了这混蛋。现在既然我们活捉了他,可以等等看家里的消息。”

    “早知道,何必把这个混蛋弄到这里来?”第三个人恨恨的说道。

    “无妨,反正家里的人转瞬即可来到。”有人安慰道。

    正说着,房梁上的张士德只听外面一片喧哗,他伸头尽力去看,只见对着前院的窗户里火炬之光摇晃不定,看不见外面生了什么,只听得大门打开声,马蹄踏地之声,以及随后而来的靴子狂奔声和喘息声。

    一个人奔到仓房前门门口,就地半跪,好似疲累不堪,连敬称都来不及,就喘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般说道:“家里号令:暂留那小贼性命,明日向萧家讨要十万两银子赎他!”

    “什么?”这番话听得屋里四个蒙面人连带屋梁上的张士德都大吃一惊。

    然而张士德随后一转念,却觉得庆幸,要是这伙贼人只需要银钱,这就是做了绑匪勾当,那么今晚,少爷也是安全的。

    “什么?银钱?家里就是这么说的?”屋里领头的蒙面人吼道。

    “是啊,护法这么说的。”那传令之人回道。

    “护法?什么?护法去家里了?”语气里带了惊异。

    “没错!小人只是传令,其余未知。”

    “你头上全是血,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面生?老张呢?”头领问道。

    “老张在家里休息!护法让我来通知!我遇到了萧家的溃兵,宰了一个,跑了一个,头上被棍子开了!”那人回道:“可否有医药给小人敷上?”

    “你是红巾的人啊。来人!带他去后面找药。”领头的蒙面人下了命令。

    背靠着直通屋顶的大柱子,空中的张士德伸头去看,只见一个蒙面人扶着一个一身丝绸长袍打扮的人从后门出去了,心头大安,这敌人少了一个啊。

    只听下面几个人商量:

    “家里要银钱啊。这也是妙招,十万两那只猪必然要给。”

    “不给就把他们这只小崽子手剁下来送过去,哈哈,萧家也有今天啊!”

    “既然要留着这小兔崽子的性命,您不如去前面二楼休息片刻,那里的床是新铺的。”有人卑躬屈膝的对领头的蒙面人说道。

    “是啊,您肯定累了,长夜漫漫,您赶紧休息吧。”有人附和。

    “好,那你们两个守着,我告诉张六五一会换班。”领头的那人挥了挥手,自顾自去前院了。

    张士德眼看着两个看守有说有笑了一会,然后一个歪在椅子上长刀放在膝盖上,一个背靠墙抱着长剑坐在地上,也昏昏欲睡,张士德他慢慢的盘腿坐在大梁上,抱着斧子,调匀了呼吸,缓缓开始数数。

    从一一直数到一百,没有一丝急躁,在江湖生涯之中,他已经学会了忍耐,忍耐可以让你少流血。

    在数完第一百后,张士德猛然睁开眼,竖起了耳朵了,已经听到了剧烈的鼾声。

    他伸出头,果然两个敌人全部歪着头睡着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士德把斧子插在腰后,如同一只猿猴般搂住柱子,慢慢得滑了下来。

    屋里有两个手按兵刃的敌人,屋前屋后都有敌人,若弄出一点响动,就是死!

    张士德知道此点,然而生死的考验却让这个年轻人行动更加轻灵,如同狮子却踩着羚羊的步点,他往萧翰方向走了两步,一个悄无声息的翻滚,已经如伏击的黑豹般趴在了太师椅后面。

    确认了一下前面两个敌人还在熟睡,张士德猛地起身,从背后一把捂住了椅子上萧翰的嘴,顿时屋里那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和啜泣声消失了。

    凑到萧翰的耳朵边,张士德小声说道:“少爷,莫惊慌,我是张九六!来救您的,别出声。”

    萧翰瞪大的眼珠上那惊恐一瞬间变成了渴求,他在张士德有力的手掌下努力点着头,张士德能感觉到这个主人浑身都在触电般的抖。

    放脱了捂嘴的手,张士德狸猫一般蹲伏在椅子后面,手一挥,利斧在手,噌噌噌几下割断了捆住萧翰的绳子,萧翰立刻站了起来。

    张士德拉住茫然无措的萧翰,拉着他朝仓房后面跑,前后门都不好逃跑,只有从仓房后面的杂物上攀上窗户逃生。

    然而张士德才刚转身,背后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叫:“你们?来人啊!有人进来了!”

    张士德大惊之下扭头去看,只见门口又立了一个敌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他一面死命抽着腰刀,一面疯狂大叫,而前面的两个睡过去的敌人都被警醒了,好像做了噩梦一般一跃而起。

    一时间,仓房里的三个敌人和张士德他们大眼瞪小眼,全傻住了。

    “少爷!从后面窗户先走!”张士德无暇多想,大吼一声,把萧翰猛力朝后推了出去,举着斧子猛虎一般朝前冲了过去。

    正面那个敌人就是曾经躺在萧翰对面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家伙,他明显刚刚从睡梦里惊醒,嘴角的口水都没有擦去,等他的眼睛睁大之后,眼前只剩下一张如狂狮般怒吼的脸,在这张脸之上是势不可挡的斧光。

    他仓皇的退后一步,身后的椅子被他踢倒了,死命而仓皇的抽出了长刀,然而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防御了。

    面对那可怕的冰山而来的斧光,他奋力举起长刀横在自己头顶;

    转瞬间,电闪而来的张士德双手斧在他的怒吼声中当头劈了下来。

    冰山般碾压来的斧子在奋力而来的长刀防线上只略微停顿了刹那,接着就碾压碎了这道线一般的刀光,势不可挡的直劈而来。

    刀手在手腕断裂般的巨疼下,依然知道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攻击,他不再在乎那失去知觉的手腕和长刀,而是全力以赴的朝后跳去。

    但是翻倒的椅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脚后跟在空中碰着了翻倒的椅子腿之间的撑杆,就在他跳在空中的瞬间,面前那可怕的森森寒气已经势不可挡的裹住了他。

    张士德怒吼着,斧刃劈开了敌人的鼻子,好像穿过一块豆腐,接着劈碎了牙关,蘸着血的碎牙在空中乱飞开来,把下巴和舌头劈成两半后,然而那斧刃没有切进喉咙,它擦过了那喉咙,一直朝下劈,直到劈进了胸膛,坚硬的胸骨不知被裂开了多长才钳住了斧刃;

    然而斧子上那股可怕的力量却没有消失,它贯穿了敌人的身体,把这个朝后跳的人突然变成了朝下砸的麻袋,直到这身体砸碎了身下的椅子,重重的被掼在血、牙齿和木屑横飞的地面。

    在旁边敌人看来,张士德简直如飓风一般,一斧子把人带椅子全劈成了碎片。

    “敌人!!!!”剩下两个敌人嘶吼起来,这吼叫响得好像连仓房都摇摇欲坠,连正在把血淋淋的斧子从一堆碎肉中扯出来的张士德耳朵都震得麻。

    不及站起,张士德一脚踢上了空中飞舞的半截椅子靠背,直打第二个敌人,对方慑于他神威,抽剑并不敢冲上来,那砸过去的靠背,被对方空中一剑削成两半,干净利落。

    “好剑法!倒霉!”这是张士德转头回冲后第一个想法,他不敢恋战,若耽搁一会,这里就会挤满敌人。

    双手不敌四拳,猛虎难敌群狼,论你武艺通天,被人围上也是危险。

    所以他掉头就跑。

    然而他刚掉头,就傻了。

    萧少爷没有想他想的那样,已经攀上了窗户,这本来是他的假想,若是他自己,靠有人扯开敌人的时间,应该已经开始攀上窗户。

    让他五雷轰顶的是萧翰正躲在最近的柱子后面,怯怯的看着他!

    几乎是连一步都没动,仅仅是从椅子后面跑到了柱子后面。

    “少爷!”一声又惊恐又气愤的大吼声中,张士德不得不改变了直冲窗户的方向,奋力改变方向,脚踩上了斧头滴下的血滴,差点让他撂倒在地,踉跄一下,张士德横冲了出去,一把拽出了萧翰。

    “少爷!”张士德再次大吼一声,已经满是无奈。

    只见萧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上带着血和泪痕,满眼呆滞,好像已经傻了。

    “你怎么了?跑啊!”张士德又气又急,拉着萧翰朝后跑去。

    然而萧翰却好像木偶一样,呆呆迈不开步,满眼都是恐惧。

    他吓坏了。

    在今夜之前,萧翰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世上居然有这样一种情景:

    人好像猪狗一样被宰杀,利刃所过,血流成河,几个时辰前还在指导你武艺的朋友,瞬间就变成一堆狂喷鲜血的血肉,而你连他的脖骨茬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养尊处优,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不要说杀鸡,他连鸡血都没见过,他见过的不过是摆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鸡珍菜盘而已。

    他热爱武艺,但他实在不会想象到那些刀与枪,真的切断脖子或者刺透身体会是什么样,那不再是刀靶上的一道白印,而是热血乱溅;

    那些利箭若射中的不是默然的草靶,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出什么样的惨叫;

    他也想过杀人千千万万,然而那不过数字而已,只是自己功勋上的一个带着墨香的记号,他所要的不过是千万人艳羡的目光而已,而不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连风里都是血腥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打过很多人,有陪练的仆役、有教授武艺的师傅、有不服他的刺头、也有强敌,然而他实在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会像兔子一般,面临被猎人虐杀的风险;

    为什么要杀自己?

    我难道不是少爷吗?

    谁能杀自己?

    甚至说,谁敢对自己凶?

    然而刚刚,他经历的生死搏杀已经如重锤一般砸晕了他:在某些血腥味道的风里,他就算皇太子又如何,有些人如魔神一般,真的会杀掉自己,就如宰掉一只鸡,或者捏死一只蚂蚁般。

    他崩溃了。

    他泪流满面,在河边,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他第一次哭着说了:“饶命。”

    这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词,他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生命原来那么脆弱,生命原来那么可贵。

    梦想却如沙上的城池一般脆弱,一把血染的长枪就会把它击成漫天血腥的飞沙。

    他恐惧了。

    在被这些蒙面的敌人捉进来之后,他甚至没法去思考自己的处境,在对方那陌生的嘲笑、谩骂、毒打之中,他就像一个暴风雨中的迷路小孩,在眼泪中一次又一次回忆着家里温暖的床榻。

    他实在是个小孩子啊。

    “少爷你怎么了?”张士德没法拉着一个行尸走肉般木偶全力奔跑,他不得不又惊又急的回头大吼,就在这转眼间,院子里的敌人早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