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指南录 > 国战(六)
    王老实带着两个营的火枪兵乘着四轮马车匆匆忙忙地向黄叶岭赶。车轮下连接各堡寨的官道始修于茂唐五代十国时作为重要运兵路线而繁盛。随着大宋朝的衰落这条官道也日渐破落下去。石板砌就的路面坑坑洼洼马车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跳将起来。

    “这该死的路!”王老实捶打着自己的腰眼嘴巴骂骂咧咧的声音时断时续。自从邹洬采用的曾寰的计策利用火枪营来回救急后他就没一天睡踏实过。连日来几乎所有的休息都是在马车上完成的白天从一个山头上撤下夜晚还要赶到另一个山头去。

    邹汉说这是为了让伯颜弄不清楚破虏军到底有多少火枪兵在群山后等着他迷惑敌人的判断。而王老实则认为此计不但迷惑了元军也疲劳了自己。再这么“迷惑”几天下去不用蒙古武士打光累也把弟兄们累趴下了。

    抱怨归抱怨该完成的任务他还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谁让他现在是破虏军中有名的‘铁血百夫长’呢就是再累十倍自己的招牌自己也不能砸。

    “报!”一匹战马奈凤驰电掣般跑来马背上的破虏军士兵冲着王老实大喊:“启禀王将军黄叶岭上民军快撑不下去了。张二寨主问您能不能快点上去……”

    “快再快就翻车了!”没等士兵汇报完敌情王老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睛回敬了一句“大寨主王海清呢他狗娘养的不是拍着胸脯跟老子保证说有他在黄叶岭就固若金汤么?”

    “大寨主大寨主今天早上当胸挨了一箭抬到山下医馆去了!鞑子攻得很凶整个黄叶岭现在能拿起刀的全上去了……”士兵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破虏军和各路民军之间关系很融洽每个被派到民军队伍中协助对方坚守的破虏军士卒都受到了绿林豪杰们的热情款待。一个多月的仗打下来二者之间结下了极深的生死情谊。看着那些豪气的热血男儿在元军的进攻中接连倒下士兵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辆车上下来一半人留在车上的人加向前赶。没车乘的人跑步前进马车到了地方立刻返回来接人!”王老实看了看两眼通红的通信兵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在颠簸中昏昏欲睡的火枪手们立刻打起了精神每辆满载可乘六个人的马车跳下了三个人载重减轻了一半。车老板一挥鞭子马车风驰电掣般向黄叶岭冲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在低级军官的组织下快整队追着马车带起的征尘向前跑。

    长时间的胶着战让蒙古武士心里很急。蒙古军饷银很少无论将领和士兵想财都得去敌人的城市里抢。而此番随伯颜南下所过城市要么是己经归属了大元的无法再抢。要么是破虏军让出的除了脏兮兮的灶台和黑洞洞的水井外所有能带走的财产都被南人们隐藏了起来兴冲冲赶来的蒙古武士什么也没捞到。

    “杀上去杀上去突破了这道山筠、袁二州三日内不封刀!”下千户乌兰用蒙古语大声地叫喊。山上的守军明显己经是强弩之末射下来的羽箭中夹杂的钢弩越来越少站在第一线与蒙古武士肉搏的人也没有几个还穿着造价高昂的锁子甲。

    这说明留在黄叶岭上的破虏军马上就要被消耗尽了没了他们这些人做主心骨守山的民军虽然勇气令人佩服但格斗技巧和战术配合都与蒙古武士不在一个水准上。

    “如果日落之前冲垮黄叶岭阵地所有蒙古武将中我就是第一个成功闯关的人!”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乌兰头脑热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己经跑进了守军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嗖!”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乌兰本能地把身体歪了歪。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将一个负责保护他的亲兵钉翻在地。

    “杀杀光了这些南蛮!”乌兰恼羞成怒地喊。两三支羽箭交错而来箭箭不离他左右。亲兵们左挡右格付出两条命的代价才把主帅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杀!”乌兰的嗓子有些哑了身体紧紧贴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不敢再露头。麾下的蒙古武士被这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整个攻势都停顿下来。

    “弓箭手弓箭手!”乌兰扯着脖子大叫。一百多名蒙古族射手在百夫长率领下猫着腰跑上前利用周围地势一边躲藏一边还击。

    羽箭在半空中往来单调的金属破空声中不时夹杂着双方士兵中箭后的惨呼。十几轮互射过后山坡上射下的羽箭慢慢稀落。防守方虽然占据地利优势在射击的准确度和度方面却远远落了下风。

    “上一个百人队先冲上去了所有死尸身上的铠甲、兵器由他先挑。筠州城最美的女人给他为奴!”乌兰见自己一方站了上风立刻针对性地提高了悬赏规格。这个赏格比三日不封刀更实际攻破黄叶岭杀入筠州城如果百姓像山北市镇那样都逃干净了武士们抢不到什么好处。而战死的破虏军士兵身上的盔甲却是近在眼前的宝藏。有那样一套宝恺非但活着返回草原享福的几率大增即便自己不穿卖给北方的那颜们也能换十几匹好马。

    蒙古武士们纷纷从石块、树木后跳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前奔去。弓箭手则引弓不等着防守方承受不住压力时从隐身处跳出来成为自己的靶子。

    十几个穿着布恺的民军将士举刀迎向蒙古武士还没等与对方交手就被弓箭手射中。黑色的雾气立刻笼罩了他们的眼睛。在弓箭上抹毒是蒙古人的专利从漠北到江南这个传统从来没改变过。

    “***!”带队的民军将领身体晃了晃再也无力站稳脚跟。手中的钢刀“当嘟”一声带着满腔的不甘掉在地上。

    前冲的蒙古武士们大喜加快了度向他奔去民军将领像喝醉了酒般摇晃着跌跌撞撞迎着蒙古武士的钢刀跑。眼看就要被砍成一堆肉酱就在这当口他大笑着张开了双臂。

    宽阔的胸膛上黑色的血顺着箭杆汨汨下流。被血染红了的不仅仅是简陋的恺甲。还有两颗被擦燃了引线的手雷。

    “轰!”的一声巨响冲在最前方的几个蒙古武士和大宋豪杰化成了同一堆血肉再分不清谁是南蛮子谁是一等贵族。

    “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中了毒箭自知无生还机会的江湖豪杰们擦燃手雷义无反顾的和敌人同归于尽。蒙古人的攻势当即被压了下去剩余的几十人不顾千夫长乌兰的怒喝撒腿逃下了山坡。

    “上去上去他们没几个人了。死一个少一个!”千夫长乌兰用刀刃向属下灌输基本数学问题。几个溃兵被就地正法后蒙古武士们又鼓起勇气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逼近了宋军防线。

    有人从岩石后投下了手雷很快他的藏身处被羽箭覆盖。攻击方和防守方都杀红了眼每一寸土地上都在以命换命。

    冲上前的蒙古兵越来越多最前锋已经接近了石块搭建的营垒。破了此垒黄叶岭将一鼓而下。

    零星的羽箭从寨墙后射出随即数百支羽箭冰雹般覆盖回去。对蒙古武士来说恶梦般的肉搏濒临尾声胜利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枚手雷画着弧线从更远方飞越了寨墙落入了蒙古武士中间。

    “轰!”硝烟升起老高遮断了攻守双方的视线。伏在寨墙死角处最后百余名大宋男儿回过头看见几十个矫健的身影。

    “先投弹边跑边投不用瞄准丢到寨墙外就算!”王老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面跑一面向士兵们传授作战经验。

    几十枚手雷划着不同的弧线投了出去炸得蒙古人晕头转向不知道防守方来了多少援军也分不清手雷的投掷点在哪更无法用羽箭进行压制。

    “上寨墙俯地装铅沙!”王老实借着手雷炸起的黑烟做掩护一跃跳到寨墙后。单手从背后利落地解下火铳快从墙豁口捅了出去。几个冲得近的蒙古武士猛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铁管子吓得大叫一声赶紧向两侧闪避。

    哪里还来得及王老实之所以命令士兵们装铅沙而不是铅子就是为了提高火铳的打击面。十几声火铳6续响起蒙古武士被打倒了一大片。只有几个人被射死大多数人脸上、身上四下冒血根本判断不出自己伤得有多严重。

    “三人一组轮射虎蹲炮把虎蹲炮架起来轰击弓箭手!”王老实打了个滚避开蒙古弓箭手的反击在滚动过程中把装火药的纸包撕开药粉倒入火铳。然后从腰间摸出一粒铅子填了进去用通条快将火药和子弹捣实后瞄准五十步外一个高举弯刀的蒙古百夫长扣动了扳机。

    燧轮打出一串凄厉的火花弹丸被燃烧的火药从枪口喷出。五十步外那个正在给属下鼓舞士气的百夫长应声而倒。

    “鼓手擂鼓。大家随着鼓声调整射击节奏!”王老实一边装填火药一边命令。火枪的射程和杀伤力是钢弩的一倍以上但射击度远远比不上钢弩。所以必须交替射以射击轮替来弥补射的不足。军中鼓手就是专门为此而设邵武科学院研究现越是紧张时刻人越本能地追随某种节奏。

    两门倒在寨垒后的虎蹲小炮被重新架了起来。破虏军士兵推开阵亡的同伴尸体娴熟地装填好火药、霰弹。这种炮射程极近但对密集人群特别是弓箭手队伍杀伤最大。几声轰鸣过后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蒙古弓箭手们纷纷滚下了山坡。

    蒙古兵大惊失色以为是守军在此早有埋伏而刚才的弱势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靠近以便全部歼灭吓得纷纷掉头向回跑。千夫长乌兰不甘失败用刀背拼命抽打着逃亡者脑袋。

    “杀上……”他再次提高悬赏规格话没等说完就被王老实一枪打飞了头盔。下一刻抱着流血不止的脑袋乌兰逃在了最前面。

    “追杀到山脚然后快撤回来!”王老实跃出寨墙带着破虏军火枪手和残存的民军杀了下去。一路上蒙古武士纷纷中弹倒地江湖豪杰们赶上前挨个割断他们的喉咙。

    火枪手们追杀了片刻后快撤回了营垒。他们只赶来了一百多个可以打元军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有能力扩大战果。江湖豪杰们在返回山寨的路上寻找着受伤的同伴几乎每个关键防守点旁都堆满了尸体衣衫槛褛的民军勇士和铠甲被剥走的破虏军士兵躺在蒙古人中间没有一个还有呼吸。

    “把咱们大宋男儿抬回去安葬把蒙古人的尸体堆在道上当路障!”王老实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几年仗打下来见过的尸体太多了无论敌人和自己人的血都在他心头掀不起波澜。也许某一天他也会和同伴一样长眠在战场上那又如何呢?毕竟自己曾经轰轰烈烈的活过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四等奴隶而死。

    6续有徒步赶来的火枪手从后山爬上士兵们趁着元军在迎头重击下没作出有效反应的功夫快修整着营垒和外围几个要害处的藏身之所。

    战争在以最快度改变着一个人一年前他们中很多人还是农夫。一年后那双只熟悉农活的大手己经掌握了战场上所有生存技能。

    被血染红的营垒慢慢恢复了旧观缺口被堵死缝隙被塞牢破碎的山门重新被人用树干钉起。烟熏火燎的高台上大宋战旗巍然不倒。

    “将军咱们还要守多久?”一个民军领模样的人走到王老实面前红着眼睛问道。他是这伙豪杰的四当家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领。刚刚被同伴们推上交椅还没时间了解前来援救自己的破虏军将领叫什么名字肩膀上的金花代表什么军衔。

    “谁知道呢!”王老实揉揉己经疲劳得失去感觉的面孔低声做答。

    “***这打的什么仗啊!”民军领有些不高兴了小声抱怨道。四千多人的大山寨打剩了千把人还有一半在医务营里躺着。再这么打下去今后绿林道上他们这伙就可以被除名了。

    “这是国战你们懂不懂?国家之间的战争不会一战而定输赢取胜的机会也不全在疆场上!”看着满脸茫然的江湖豪杰们王老实非常认真的解释。他很佩服这些没经过正规训练的绿林好汉身上那有我无敌的勇气同时也怕他们经受挫折后对胜利失去信心。

    “战场上打朝堂上打堂上打做生意、写文章都在打。谁能把全国的力量集中起来哪个民族支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王老实终于现这些年的文化课自己没白上。至少在这些江湖豪杰面前自己把他们说得一楞楞的。

    “我知道了耗呗!”四当家恍然大悟般应道转过身向自己的属下传播王老实传授的“大道理”“将军说了咱们跟鞑子耗看谁先把谁耗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