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三十章 涛声潮汛千浪折,帝都云集众英雄(33)
    夏夜又闷又短弟兄们都跑在面外睡着狄阿鸟也在外面找到谢先令。谢先令把房主家的竹床弄出来躺上却没有耐蚊子的本领只好在鼾声中握把扇子翻来覆去他头脑也不见昏沉听狄阿鸟说国王近两天来观兵坐起身来仰着下巴问:“是真的么?什么时候?!”

    狄阿鸟沉沉地说:“说是在这两天。”他坐到竹床上想了片刻说:“我约摸他在武县没什么好呆的说来就来!”谢先令小心翼翼地走下竹床到僻静的屋后才肯说:“咱们要顾住他的安全。”说完就看住狄阿鸟。狄阿鸟觉得他是要告诉自己别干傻事有点儿不高兴地说:“我是愁让他看什么好示老弱?!还是有什么让他知道什么?!”谢先令寻思片刻自言自语说:“他是为什么而来呢?!”

    狄阿鸟觉得明知故问叹道:“他说是要找一找改造官兵的良方。我估计着是为了让我们看一看他对我们的信任……”谢先令不假思索地说:“是不是夺你的权也不一定?!”

    狄阿鸟唯独不在乎这个笑道:“眼看着要撤藩他还用夺我的权?”谢先令想想自己的话的确有些危言耸听便继续寻思。狄阿鸟把牛六斤、博大鹿他们也叫醒聚成一堆儿好好计较免得国王打来招呼仓促之间安排不及。

    第二天早晨刚过国王就派人把他叫去提出入营观兵的时间。国王的话足足骇了一大堆人有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年近臣竟瞪着狄阿鸟用两只膝盖走动劝谏完全把秦纲的决定假想成狄阿鸟别有目的的谗言。

    事情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狄阿鸟知道自己是第一个知道地详情也只好低着头不吭。秦纲叫了他一声指住一名黑塔模样的大汉说:“这位是孤的爱将冯虎。”接着指住另外一边的一个相貌平常的青年说:“这位健符是健大将军家的公子健大将军可是威名远播值得你们这些后辈学习……”他说:“你们私下要多亲近!”

    他的话说到“威名远播”狄阿鸟就想起自己的三叔差点脱口讽刺:“屡战屡败。“他强忍住自己心里的不快甚至刻意不去多看。以免让大伙猜疑只是说:“准臣回营做好安排。”他说话间扫了过去。现健符平易可亲地冲自己微笑只装做没有看见。

    他出来时要和吕经先碰一碰头。

    找到吕经时吕经正向一名五十来岁的官员汇报工作。吕经拉着狄阿鸟拜见、请教那老官员方经过一番恃傲目示左右懒洋洋地道:“我正要让吕大人交代你呢。陛下去你营里已是殊荣你需记着万不了露锐露锐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还抢了直州卫戍地风头。你们西陇军系毕竟是客切不要反客为主噢?!”

    狄阿鸟想不到他这么好这么明白地替自己着想惊愕不已。

    吕经看狄阿鸟愣拉住他衣袖一起点头附和。

    狄阿鸟一直等到目送这官迈着雍容方步离开。方赶问吕经:“这人是谁?!”

    吕经摇了摇头伸长脖子晃看着低声说:“我只知道他姓孟在陈州做过将。你外父倒认得。”他觉得这官出于李成昌的面子来提点连忙说:“人家说地话有几分道理。”

    狄阿鸟说:“可也不能示弱。我示弱。那不是别有用心么?!”

    吕经想想也是倒也左右为难。

    他正要送狄阿鸟走。李成昌从后面追过来到了跟前虽然还气喘吁吁却无比严肃叮嘱说:“博格。一定要让你的兵显足了本事。”

    狄阿鸟和吕经都有点惊愕都指着那官刚才走过的方向。告诉他人家扔在这儿的话。李成昌知道他们没有吃透。慌忙用巨大的身量掩着他们小声说:“你们傻呀。陇上兵强马壮。陛下才会器重我们依赖我们。天下危注意将以后就要靠我们来打仗。咱们陇兵成了朝廷重视的力量陛下才不会轻来小去就动你这是显而易见地道理。”

    狄阿鸟悚然冒汗道:“若不是外父提醒终为他人所误。”

    他这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营见到牛六斤把李老爷子的话扔出来沉声说:“弟兄们一定要卖力你也要琢磨着怎样把咱弟兄的本事全都表现出来。”

    牛六斤有点急说:“能怎么表现?!国王来观兵不就是来撒两眼还让咱真去打仗?!再说了咱的兵也就那点本事一抖也露馅!”

    狄阿鸟一想立刻就说:“走马圈把靶竖起来挑骁骑过剑帐表现得起码要比官兵好吧?!”

    牛六斤还真没有自信说:“那官兵是干啥的?!那大朝皇帝卫队由他们朝廷养着一练就是几年、几十年咱不能打个胜仗就摆天下无敌的谱吧?!”

    换个时候狄阿鸟准夸他长进此时却说:“让他们都当成打仗给他们说哪个表现得好陛下给他官当田宅土地不在话下。”

    牛六斤大吃一惊小声分辨说:“这不是把咱的人都拉走了吗?!”

    狄阿鸟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他娘的是真傻呀你不让赏那陛下他就不赏啦?!国王给的咱给不了捂着那不是挡着弟兄们的富贵?!你也一样大朝、大朝地上点心也讨个官。小说整理布于bsp;牛六斤想想确实是这道理叹了声气说:“咱几经生死到头来还都给了人家。”

    狄阿鸟何尝不心疼却也摆出火燎的模样召集弟兄到面前声色俱茂、苦口婆心地讲了一通。他们四处张罗没有感到过多大一会儿就到了稍微凉快的傍晚。

    秦纲定在这个时候入营而且已经让人先送到一些物品。

    狄阿鸟也无心看是不是赏赐人用的连忙赶过去接他前来。一路上思绪纷飞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的最后命运压上去国王过后再杀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秦纲出来时除了李成昌文文武武只带了八个一路轻骑奔纵见了狄阿鸟尤再一次细细端详。狄阿鸟早早就有了宽厚地背脊身体也较为颀长有宽阔的额头。深透地眼睛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却丝毫不沾俊秀。年岁大点的看着这样地后辈喜欢年轻地也不感到妒嫉。

    秦钢见他骑在马背上英姿焕一点也不逊色身边的几个武将满意地点了点头。放松辔头慢了下来跟李成昌说:“孤看你这女婿年龄不大身骨却像是成年应该是有外邦血统----”

    狄阿鸟连忙分辨说:“我们那冷人吃得多!”

    秦纲每次听他说话就都要感到可笑此时也不免放下架子像问自己地子侄:“你的饭量很大吗?!”

    狄阿鸟知道他熟悉北方的风俗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饭量大地人非同寻常一开始不敢应声。含糊地说:“我们那儿的人都能吃肉。”

    秦纲和他说说笑笑离驻地一近大闷号就开始呜呜地吹。

    秦纲连人带马感到无比振奋踞着雄姿进到所谓地营栏里面。眼前突然一亮只见营里的几百骑兵东边放着一些无鞍马西面阵了的骑兵排出一个六列大方阵很整齐都是一人两骑一骑一拖。空马上携带着箭袋。各种兵刃左右相距五步。前后马与马相距三四步此时正迎接国王一行轰然大鸣。

    秦纲摆了摆手来到他们面前。

    骑兵前带队头目有点慌乱本来是不需要再报数目的还是再点了一遍兵随后来到牛六斤身边告诉牛六斤知道。

    狄阿鸟于左于右周旋介绍牛六斤、博大鹿讲解士卒的武器、马匹、怎么作战等等。

    秦纲步行从水磨山司兵前走过接二连三地打量旋即指住一兵问:“两匹马怎么打仗?!能打着仗换乘么?!”

    此兵受宠若惊再挺一挺胸脯颤抖地说:“能!”

    他嘴唇一个劲地哆嗦想是不在队伍中已经漫天欢呼起来。

    狄阿鸟跟秦纲说明:“这就是常说的拐子马没见过地人说是用铁链把马拴起来奔马不是骆驼连起来岂不是当骆驼用?!”

    健符跟在秦纲身边问:“这样能打仗么?!”

    狄阿鸟说:“把拐子马放在战场两翼拉纵出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详细地解释说:“也可以长途奔袭打起仗来每十人留下一人看马就像官兵背着几十斤重的行囊到了跟前按队按列放下行囊!”

    秦纲连连点头回头说:“现在骡马少官兵的行囊又重起来?!”

    他说:“背了几十斤的东西行军二、三十里下来恐怕都走不好路怎么能打仗?!”

    冯虎低着头解释:“哪里?!通常用民夫用小车哪有带兵的敢这么行军?!”

    狄阿鸟看了看他说:“有。”

    健符也说:“有。据家父说竹甲军只征用少量的民夫。将士们都要背几十斤自己推着车。听说他们一放背包都跟飞一样。”

    秦纲看了看狄阿鸟简短地说:“那是有原因的。”

    他边往前走边说:“那是为了少扰民呀。你们带兵的很少明白这个道理越是能打仗的却不能去剿匪。有地王牌军去剿匪都恨不得让百姓抬着走一仗、两仗仗是打赢了匪却越来越多。”

    狄阿鸟浑身热突然看到秦纲站住让一名士兵把他的马来出来看一看好几张弓整整七八袋的箭不敢相信地问:“你带这么多箭用得了吗?!”

    士兵回答说:“不停地射呗。”

    秦纲对这个“不停地射”很满意说:“官兵只有一个箭壶一张弓只有一战之力呀。

    狄阿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一场激烈的战斗打下来兵器都砍得不能用弓都拽坏。他现秦纲没有问射射箭地秘密----自己弟兄们带着石头的、木的、革片的板指。也不去解释跟着继续往前走。

    国王一遍走了下来看他们点起火把走马成圈砍靶穿剑帐觉得地确比官兵----包括自己的卫队战斗力强当时就赞不绝口问过那些表现好地姓名。赏赐银两。

    众人观过兵马开始用宴、喝酒。秦纲记得狄阿鸟那“人吃得多”一味让他多吃借他吃饭把眼睛瞄上牛六斤和博大鹿问起打仗来。博大鹿不长于口舌又打心里排斥。语无伦次牛六斤却三句不离“兵法云”。

    秦纲大喜赐了锦袍和缎带跟狄阿鸟说:“孤暂且提拔他做校尉如何?!”

    狄阿鸟看了牛六斤一眼看起来很不高兴说:“陛下觉得他合时就让他做校尉吧……”

    秦纲觉得自己知道他不舒服在哪儿却只管照赏下去。

    宴后秦纲果然留宿先招了李成昌说话。说不大会儿。

    李成昌出来已经惊魂不定他找到正在喝酒地狄阿鸟推了一推连声说:“陛下想让我先给你说一声让你不要和这些人争功。”

    狄阿鸟心里觉得好笑。却赌气说:“他把我的人拉拢走再要我地命呢?!”

    李成昌肯定地说:“不会!”

    他欲言欲止了一番传话说:“陛下要你进去有话要说。”

    狄阿鸟疑惑不定地来到秦纲住下的行营一进去见秦纲背朝里。半卧榻上问:“你来啦?!”

    之前他说北方风俗有异。刀不离身给过狄阿鸟特许。而今却不作任何提防即便是收买人心也非常人所能。狄阿鸟头上冒汗连忙把手从刀柄上移开趴在地说:“陛下。”秦纲这才起身连声说:“这里不是宣室。你别爬得一身土快起来?!”

    他招狄阿鸟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于席间闷闷不乐是不是觉得孤赏了他们唯独忘了你?!”

    狄阿鸟想说“不敢”却硬着头皮说:“官爵地位我不在乎。我就怕陛下剪除我的羽翼再赐我一死。”

    秦纲哈哈大笑说:“怎么会?!”

    他还有下文狄阿鸟却等不及了连忙说:“陛下给我一份铁卷丹书吧。”

    秦纲大吃一惊眯缝两眼说:“你胡闹。你以为有铁卷丹书孤以后反悔就不能杀你啦?!孤照样可以杀你谋反这种事是谁也说不清的。”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你而今在朝廷处处结仇委实艰难呀。孤都替你想好了。”

    狄阿鸟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秦纲微笑道:“孤想你少而孤想认你为义子赐你秦姓?!”

    狄阿鸟大吃一惊猛地坐出去好远连忙趴在地下头脑中顿时浮现出秦纲的全盘计划:你没有亲戚没有过铁地党羽。你随我的姓借了我地旗我也不那么忌惮。想你以后也很难树立自己的党羽只能为我打天下。

    他同样也知道秦纲手心里的把握:第一赐王姓是巨大的荣耀;第二自己的仇人从此销声匿迹;第三秦纲将来反悔杀自己的可能很小虽然不是没有但已是很久远地事!

    一时之间他从头到脚都有些抖心里有个声音大声说:“天啊。他竟然要赐我姓。”他头脑中却还有一些理智的话则是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浮现:“快受宠若惊地答应他吧。你为了收拾祖业在乎暂时改姓么。”

    秦纲笑道:“狄飞鸟。狄阿鸟。此名只能做乳名。你也要改一改名字啦?”

    他抬起头来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说“飞鸟穿梭于林自由自在你竟然不喜欢?!”一遍一遍这声音像是儿时耳边的父语像是调皮时的斥责先是如此如缕继而一次一次加重直到猛烈地冲击过一层一层的虚伪让他从头到脚得到洗涤满腔热血升腾在内心中大叫:“你想让我抛弃姓名你想让我忘记一切不绝不休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片刻斩钉截铁地说:“臣不能不孝呀。臣若不孝妄更祖宗所传之姓那是背叛了敬爱的父亲。臣若连自己的父亲都能背叛焉能不背叛您老人家?!”

    秦纲目光如炬。

    狄阿鸟的眼睛则闪烁不定不敢和他对视。

    秦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怒道:“幸亏孤问了一问不然岂不是要闹出大笑话?!”他收住怒气缓缓地说:“你说地也有道理。真有人把它记到起居录里你就青史留名啦。自古以来你是第一个拒绝王室赐姓的孤还不知道是大忠还是大奸?!”

    狄阿鸟知道自己的一条小命悬在人家手里浑身上下连马裤都湿了个透听到有了转机连忙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秦纲冷冷一笑说:“孤还是不好跟你父亲恢复名誉的众人皆有赏赐唯有你没有。”他揪错说:“拥兵自重该不该杀?!跟孤打仗把武县糟蹋得一蹋糊涂该不该杀?!见了孤你不下跪可以却说还不知道该不该跪----你自己来说一说。该不该死一万次?!”

    狄阿鸟知道一般人都会说“该”却不知道“该”字出口以后就会让国王时时想起因而硬邦邦地说:“不该。古人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臣也是雍人生死关头自当有所取舍为社稷为百姓怎敢在乎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臣用兵与朝廷作战一切皆由陛下所知臣当日自愿撤藩朝廷却有奸臣弄权率兵相攻臣身后不是一人岂能舍之乎?!见了陛下臣只想到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却还不知陛下是不是臣所应该选择之主也许一见面就把我杀掉了我还需要下跪吗?!”

    秦纲哑口无言只好说:“你。混账。你今年多大?现在就是良臣啦?!告诉你孤是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爱惜你我问你你在武县拔了几座桥烧了多少粮食?!”

    他咆哮说:“烧地时候你都不想一想那么多人张着嘴巴给孤要粮食。孤得为你擦这屁股这是你一句话能说完了的吗?!”

    他说:“是的孤没有及时赦你你怨恨孤可你知道吗?孤是有大事要做孤要借你收豪强之兵借你的凶名借官爵利禄收买直州豪强。是的。你的确善战。可你也不想想孤还是有精锐兵马地怎么能让你逞凶?!”

    狄阿鸟霎那间豁然说:“臣不知道这些也没有选择地余地?!”

    他自内心地感动说:“臣到官兵中投降他们要杀我要凌迟处死而且还反过来坑杀弟兄们……”

    秦纲打断说:“好啦。别的孤不计较。桥你要修。”

    他说:“孤准备向南开一条栈道。路你也要修。你就留下来辛劳、辛劳。孤也是保护你等孤掌握住大局再慢慢赦你吧。你岳父说得很对你毕竟还没有那么大地年岁性情不稳以后在这儿多修身、多养性。孤要等你成熟起来再启用你?!”

    狄阿鸟恨不得立刻攻伐拓跋巍巍恨不得立刻回草原收拾祖业大声说:“陛下。拓跋氏----”

    秦纲一摆手说:“拓跋氏怎么啦?你才不堪大亦不能小量而可用不用亦可于局势无补!?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多么了不起。”

    狄阿鸟只好住嘴这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愁刚想没什么事了就告退听到秦纲说:“孤只相信你今儿戍卫之责就交给你啦。”

    之后他退出来回想秦纲刚刚说过的“戍守”只好拿一把刀往帐门一坐想在心里骂骂出气却觉自己竟没有什么脾气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