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十七章 牛刀小试(1)
    飞鸟的二十来户人被安顿在县城边上的旧料敞里。

    大院的泥墙早已崩塌里面全是倒掉的草棚和破屋虽说上房头虽还剩着几间囫囵的土房也漏过雨漏过雪推了门就是潮湿的牲口气味不经过拾掇是不能住人的。众人收拾了草棚堆和晒物晒草的大场面横七竖八地搭帐篷、泊马车沿着背后死谷圈着的活水小沟打了几个羊圈。继而他们觉右前方的菜园子、瓜地开阔二话不说过去就打了几排栅栏呼啦啦地赶过几群牲口。

    这片园子地多是不远处王姓百姓家的。

    春上是青黄不接的日子眼看着世道要太平了他们慌不迭在眼皮子底下的土地上松土上肥等着种点短季作物哪想到来了群野人“砰砰”楔了简陋的栅栏?

    霎时他们一聚一堆拿了家伙要去械斗。

    几个见事态不妙的排场人把他们拦下问他们:“你们还不知道?他们是从国外回来的跟杀人为乐的鞑子们一样。咱有盔甲和兵器吗?武斗是斗不过的还是找个能说上话的人跟他们讲讲道理。”说这话的时候恰是飞鸟家和王公子起冲突那阵子。话音还不见落地门口宅与宅之间的大路上就卷了一阵“噼里啪啦”----湍流的马蹄踩了人心尖过去。这下可把这些平头百姓们给震住了他们并没有商量找谁去和对方讲道理了而是一溜烟地回到家里叮嘱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不许他们迈过东篱一步。

    保长找甲长甲长找里长里长又去找县城乡的乡长漫长的时间就这样过去。等傍晚鸡鸭入圈。回不了家的鸡鸭多了许多三三两两的男人们又急急忙忙地碰头……

    飞鸟仨走夜路回去便听到一家的孩子坐到没院墙地坪上哭自己家的狗在父母的强抓硬拽下捞了个破青砖挣着要去哪。牛六斤好心地替大人吆喝了声“哭把你抓走”。那家大小借着夜光看清了下面走过的人连家都不要了沿着一条小路走得不见人影。

    好牙口上脾气的狗总是事多谁知道主人要去找谁管他们去哪?

    三个人有点儿奇怪。也不是很奇怪。

    回到自家马车前的空地上周行文带了几个人正在和图里图利大声说着什么。飞鸟左右看看。见路勃勃、石逢春在脚下烧火烤肉拽一个问那儿怎么了。路勃勃和石逢春心里有鬼支支吾吾两句也不管火上的走禽熟没熟一举穿肉的棍棒离了火便甩手去撕半生不熟的肉。和孩子们一起分赃。

    牛六斤抢了个禽腿晃在阿狗的鼻子上面好奇地问:“什么肉哪来地?”

    路勃勃立刻回答说:“鸟肉。天上飞来的。”

    大小孩子都骨碌碌地转眼睛一个接一个地背了手不嫌烦地重复说:“鸟肉。天上飞来地。”

    飞鸟没在他们这刨问。他来到客人的面前祁连正捧着肚子忍俊不禁。周行文冲他苦笑片刻指了一个黑胖的男人告诉他说:“这是咱们县的县尉李进喜大人还是先招待一下吧。”他用手掖了一下飞鸟又低声问:“兄弟你们没养过鸡鸭吗?”

    飞鸟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好反问:“怎么了?”

    图里图利摊出两只手告诉他说:“他们说咱打来的野味是人养的?孩子们打地时候也没谁吭声现在说是他们的打都打了怎么办?”

    想必也是这些没见过鸡鸭的人惹出的祸。飞鸟差点没有气晕过去立刻朝路勃勃和石逢春的方向看去心里骂道:“他们不知道你们俩也不知道?”

    官样打扮的李县尉心里有数。他用力地松松下巴上的帽带笑而不露声色地说:“人家托我这个县尉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追究的口气还没有吐尽。一个壮实的汉子就冷笑着从背后拽出来两个鼻青脸肿地人。骂道:“到底也不知道你们是仗势欺人还是爷们惯的。你看看。这可是县里的武卒呀打了还说‘敢吱一声就抠卵子!”

    于是。李县尉又补充说:“这事太不象话了。我看你交个人给我让我带回去。明天我会给吕知县和赵县丞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这当着周员外的面借我俩胆我也不敢亏待不是?”

    飞鸟朝周行文看去。

    周行文便点了头为李县尉说话:“官府里的人都要走个过场。你找个人跟他走一趟顶多问问话出不了什么事。”

    飞鸟心里露出骇意心想:说是出不了什么事可万一他当贼治罪怎么办?怪不得图里图利要死顶着找谁谁不是毛悚悚地?他出口拒绝粗声大气地说:“是不知道家里会养禽。你让我问问我自己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儿郎!”

    李县尉哂笑央求说:“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吧。人家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也要脸见人不是。”飞鸟瞅瞅他粗鲁地挥挥手举了马鞭嚷:“老子给你面子你也得给老子面子。老子就不能管家里的人!你在这看着看我抽不抽他们鞭子。”

    李县尉立刻阴了脸说:“我去和吕知县说说让他给你要人。”他身旁的武卒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凶神恶煞地褪了袖子气汹汹道:“县里的人你都打还有什么不敢做地?别给你脸你不要脸。要是不治治你老子还在县里行走不?”

    这个粗人忘了自己在哪很快招惹同样地谩骂和挑衅。周行文眼看要翻脸插到中间推了这个搡那个不停地粗喝:“就是会会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飞鸟趁机摸去两个鼻青脸肿地武卒身边牵出来借火光看一手拽了一个说:“我年轻的时候跟人打架一打就成朋友天天就想和谁过两手。他们吵他们的。我让人宰肥羊招待你们来。来咱先去。他们闹累了自己就会跟来。”

    上司还在因哥俩的事儿跟别人闹两人怎么肯走?一边流着口水挣一边推脱说:“我们不饿。”听到吵闹声的路勃勃、石逢春、图里牛来到一看飞鸟扎了拔萝卜地架子正在拽人当即二话不说上去合力使劲不许萝卜根再粘地洞。俩武卒实在抗拒不了回头瞅了上司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在不由自主中地推辞飞鸟的好意反复说:“真不饿!爷。真的不饿。你别拽我们去了我们没说要不愿人意!”

    李县尉也以拉架的身份活跃可一转眼觉四个人只剩自己俩连忙停下来颜色难看地问周行文:“他们俩呢。包小明和郭东进呢。这也太过分了竟然当着我们俩人的面行凶报复?!”

    “不会。不会!”周行文左右看看果真不见了。

    众人正猜疑飞鸟又派出路勃勃喊人赴宴。李县尉拒绝接受招待跟周行文说:“还吃什么?让他们俩出来我们一起回去!”

    周行文见他们态度坚决只好随着路勃勃去找。走了片刻他看到俩武卒和飞鸟在所棚子坐着便走过去说:“兄弟。他们小性子要走呢。”

    飞鸟把一大盘羊肉往两个用眼神向周行文求助的武卒前一推又摆了奶茶、奶酒。猛地站起来威胁:“吃不完。你们哪个也别想走!”他把怒气放下转而挽了周行文一捋袖子拽出一块肉放到面前的器皿里粗声大气地说:“老子好心好意地招待。他们不领情?!要走让他们走他娘的!”

    周行文愕然要飞鸟出去了才肯说:“要说今天的事说大大说小小。他们不过是想借这事试探你和吕大人的关系一来长自己地脸。二来让你和吕老爷欠他们的人情。你该随他们走走这过场。”

    “不行!”飞鸟固执地说。“他若强栽了罪名呢?”

    周行文因而笑了以你有所不知地口气说:“他敢?他怕吕县。去年吕县初来。他也鸡狗不是地闹了一阵可没过多久一股流寇蹿到这里嚷着要攻城他差一点交城投降当场臭掉。后来吕县有意让他去打土匪把污点抹掉。他是去几次败几次。吕县怕换个县尉未必如他私下里保着才让他继续往下干。”

    接着他又补充说:“县上的人都在传说他曾偷偷找过吕县跪在地下要做牛做马……你说他听吕县的话听到什么程度?”

    飞鸟暗想:吕知县也打算让咱们去打土匪了他要怕我抢他的威风来拉我后腿的呢。他抓了抓脖子推脱说:“我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衙门在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去那儿就会像受到惊吓的兔子那样肯定会出事……”

    周行文想了想说:“这也是他们会心惊肉跳。可你也得想个法让他们能接受律法不能老这个样。”

    飞鸟眯缝了眼睛恶狠狠地盯了偷听的路勃勃一眼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们长点记性就从我家的人开始……”路勃勃打了个激灵连忙躲了个严实自言自语说:“不会是我和图里牛吧?”他一路往后退感觉有人扒了自己的肩膀连忙回头一眼瞧见笑吟吟的段含章连忙说:“阿姐。你也完了……逮鸡的时候你也在。干脆咱连夜跑逃走吧!”他也知道这话不现实埋怨说:“我不是没告诉图里牛。可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非说鸡是土鸟鸭是笨鸭害得我也手痒。”

    段含章弄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推给不懂事的阿狗嘛。就说阿狗撵撵不上你和图里牛做了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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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行文和飞鸟说了一会话抬头注意到天色这才记得今晚来这是答应母亲的便请求说:“博格兄弟。我母亲明一早就要回周屯了她非要在今天晚上见你。”他略微不好意思地摇动头颅看往一边说:“她想认兄弟您做义子。要是您不嫌弃就顺了她地意吧。”继而他心慌意乱地补充:“这和吕知县不一样。吕知县八成不认得你父亲要和你互相借助罢了……”

    飞鸟突然对周行文生出疑问心想:竟然当面告诉我要我防吕知县一手?到底是因为熟知吕知县的为人呢。还是因为没心眼随口证明他才是真心对我的?

    这一刻他真想呆一段时间观察观察每个人再去寻找亲近的对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拒绝别人的主动示好。他“好”了几声陡然才知道周行文地母亲要回周屯立刻吃惊地反问:“回周屯?回周屯干什么?”周行文笑道:“那是我家呀。”他看到飞鸟严肃地表情便催问说:“怎么?

    飞鸟摆了摆手担心地说:“游牧人还会再打周屯的。”

    周行文大吃一惊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

    飞鸟解释说:“拓跋巍巍腾不出手。拿来骚扰沧州的都不是嫡系。就像我不肯替拓跋巍巍卖命一样许多小部领都不肯打硬仗。拓跋巍巍的监军一催他们。他们就会以不擅于攻城为借口专门捏软柿子走回头老路。

    “监军一而再地威胁我我只好深入百里避开朝廷的精锐去袭周屯。前门放火左右围攻。在某些人从南门逃跑时钻了进去毫不费力……”

    周行文苦笑着承认说:“是呀周屯是早年屯垦地地方几乎成了县里地副城民风出了名的彪悍。按吕知县地话说你毫不费力地用轻骑打下已震惊全郡。哎咱团练再不好好办郡里肯定要往县里添兵。”

    飞鸟听他感慨完这便又说:“过不多久。游牧人还会去打它。”

    周行文的脸色一下严峻了他立刻回问:“那怎么办?”

    飞鸟摆了摆手说:“想不到就算了。可既然想到了那就不怕。他们再来也不过是送上门地。我让你看看。我怎么从游牧人手里盘剥战利品。”

    周行文一阵踌躇抓了飞鸟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劝劝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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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鸟来到周行文在县城里借居的小院那儿已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几家亲戚派出地成年男人们百无聊赖地议论等着上桌吃饭。周老太太也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一听说飞鸟来到。立刻在下人的搀扶下接到门口。啧啧地埋怨:“我以为小文没把你请来呢。”她挥舞着手回头使劲地拍打一位年轻的亲戚。笑着说:“还在念叨你文哥的那把好剑?那就是眼前你这位兄弟送的!”

    连家眷也都出来看簇拥着他们去正屋。到了那堂上挂着副老鹤古松图下有一张供桌写着周氏历代宗亲云云桌旁又偏放了一把大椅。

    飞鸟没有经验不知道该不该把周老太太扶上去只好求助地望了周行文一眼。

    周老太太却没往上走。她笑看着纷杂上来的亲戚一一为飞鸟指认。比次上来地有守礼的君子也有图喜气而乱拽的狂妇有的毕恭毕敬地说句客气话有的用细长的手指头揪就地称赞人长得排场。

    一拨走过飞鸟就记不住了谁是谁了便一味低头还礼摸出一句自以为文质彬彬的、有人形的话回答说:“小生这厢有礼了!”

    周行文被妻子拽走回来时已端了茶盏吃茶听了一句就喷了一嘴水。他胡乱擦擦嘴巴连忙喊嚷:“唉。唉。你扮哪门子斯文?!有你这般说话的吗?”老妇人回头看他一眼指头已戳到他背上骂道:“哪像你。一口一个日你娘一嘴一个格老子。你可也是读过书的人也该向咱家老三学学!”

    飞鸟心里好笑暗想:我本来就是很斯文地只不过老是碰到粗俗的人罢了。

    老三都叫出口了他心里一热也不怕做得对做得错搀了周老太太到堂上坐一退下来就趴到地上磕头说:“母亲大人在上三儿给您磕头了。”

    周老太太被他这样的主动之举感动个正着不自觉地去揉眼泡子良久才颤巍巍地呼一句:“我的三儿唉媳妇呢。下回带上媳妇回咱周屯见娘!”

    飞鸟硬着头皮叫声“娘”劝她说:“游牧人说打回来就打回来。您先别忙着回去让我们这些年轻的、腿跑得快地顾着家事情不对就跑回县城了。”

    周老太太的面容一下严峻了。周围一下静下来看她在那儿吐了长长一气。

    周行文深知母亲的硬脾气立刻跪倒在飞鸟身边伏下去磕了一个头改成让她欣慰的说法:“老三的意思是说我们年轻的人要去战场上跟鞑子拼命你来我往周屯保不准是谁地没有后顾之忧才可进可退!”

    周老太太铿锵地说:“好!上酒!”

    接着她又说:“今天是我把各房头地孩子都叫来的。你们也都来了。那能不能放下手边地事有钱再出钱有力再出力拿起你们的刀剑和我这大儿子、三儿子一起上战场打鞑子?”

    众人怎么也想不到她有这种念头纷纷诉说自己的理由。周行文连忙摆着手给大伙解释:“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娘是怕咱周氏的祠堂落入游牧人手里没事的没事的。”

    周老太太一口拒绝大声地说:“什么没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没有先祖的血气吗?忘了我们家是武爵封屯的吗。我当初嫁入你们家那就是冲着我父亲的一句话:陇上周郎勃姿英。今鞑子作乱你们都不肯拿起刀剑让天下知道周家之军?这不是要这样毁掉祖上的威名吗?”

    飞鸟木然卧地心想:中原朝廷怎么有这么多军功之家?难道他们都只需要点一把火就能重振祖风?这时他一斜眼看到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扎了蹲姿小拳头乱抡嘴里叫着“呵”“嘿”而后一溜烟地跑到母亲的怀里心里不由感叹说:“他丈夫在世时还是沧州时常动荡突脱人半陈州的年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