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七十五 五子争朝(3)
    不几日数十骑就卷着滚尘带上秦林的重托赶到西线抚远军的帅营。

    这正是此地一代枫红的中秋江冲和自己带的二十余名武士无心欣赏他们打着健马在江原府接官亭旁的驿站打了转就用眼睛搜寻迎接自己的人。转了一下只见到几名脏污的骑兵披着头拱着一名军车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奔了过去。

    江充是新委任了监军职务的他只道狄南堂会亲自迎接接自己到城里好好说话却见来的仅仅是军中典客小吏心中最为不满眼神早飘到空中。典客见他们来了慌忙客客气气地下车微笑着招呼:“将军正逢军务就让小的来接。各位随我回去水酒已经准备好了!”

    连行数日利无纠**都磨得生疼丢了马就爬上他的军车说话不自觉地偷摸跨下。一个骑士环眼虬髯身材矮壮用粗豪的眼神打量过他忽然笑了指着自己把后贴的身体再往后贴用怪异的腔调说:“大人骑马时贴在后鞍桥上就不会那个疼!”

    典客“扑哧”一声笑了看利无纠有些不自然便说:“他是个番子是好心教你骑马!”

    利无纠见他好意便给他点了下头却见他也低头还礼顿生好感觉得这个番子真有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觉得他大概是西庆投降的人。他转过脸看看面无表情的江冲回头就想起离开的姚翔想知道啊他的走会不会牵连自己。他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往坏处打算寻个机会偷偷溜走的好。

    到达军营寨门鹿砦挪过众人就细细观察。利无纠见军营里套落有秩旗子威风凛凛地飘扬不由心中一肃再见到军道两旁每五步就像钉子一样挺立着一名竹黄怪甲的兵士悬剑持戈目不斜视打心底说:“人说他是溜我们主子的马屁上去的却不知道这气象的森严!”

    江充此时握剑穿行边走边视察一样地点头。他原本是一家奴子弟使了一手好剑术可力搏虎豹极得秦林欢心。

    虽然同是武人利无纠却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不爽恨不得重重几脚踢在他屁股上问他这样从未在军中任职的人能有什么资格来点头。

    正想着待客大帐就在面前。和众人一样利无纠也迫不及待毕竟这几天真累得快散架子企盼吃顿好的。可一进门他们一眼就看到招待的玉米燕麦饼和小盆肉汤沿两行案子摆开才大失所望。他们都是秦林的亲信往日来去从无这般苦过早因几天的急行带了一路积攒的火气见狄南堂并不体恤他们的事急又用这样的酒肉怠慢无不一肚子火。

    江冲转身看了看典客不忿的眼火就让典客明白了许多。他歉意地笑笑说:“军中简陋诸位不要见怪!”说完自己就引他们入坐自己选了偏位。他刚坐下就逢上江冲抡了一盘热肉汤泼了过来大声询问:“这是人吃的吗?!拿狗食作贱爷们!”

    典客虽然坐离一段距离还是被淋得满头满脑。他也是有血气的人“噌”地站起来满面不知是烫的还是怒色通红通红的。他先是一动不动地看住江冲接着回头视见案子上大块的玉米燕麦饼金黄是金黄黑褐是黑褐极其诱人而肉汤还冒着几丝热气挥起浓郁地香味心中更怒。

    军中艰苦除了飨士卒时这般吃喝将军都和兵士一样未必吃得上这样的食物。他怒归怒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就坐下不卑不亢地说:“我知道大人吃不惯!但也要藏在心底!你想我等为国拼杀吃得都是这些大人当成狗食难道我们都是狗类不成?”

    利无纠连忙起身圆场举了碗浊酒到江冲面前笑着说:“喝酒喝酒!也不是吃不得就算了!”

    江冲却被典客的话激到一把拨过利无纠的酒不愿罢休:“那好!”说完他拿了一个饼子掷在地下上去踩了一脚然后满意地看着脏污扁烂的饼子手往下指傲气地给典客说:“你若能吃下它爷几个就能吃下这狗食!”

    其它等人也含了诸多的不满见江冲侮辱典客无人不觉得吐气纷纷在一旁叫嚷起哄竞相侮辱。布局的军士全都默默地偎到典客身边他们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无不憋着火就等一句话。

    在大帐后火房旁有一条路。行军左司马孟然本是经过老远听到乱哄哄的叫闹便想叫手下军士过去看看。他在一棵想掉叶子的白杨树下顿了却一眼看到一个忿色兵士跑出来取了一个挖土的锹回去便叫住他问怎么回事。

    军士这般一讲连孟然背后的人都按捺不住腾腾的怒火。孟然本就是火爆脾气他重重一脚踢在杨树上在落叶飘飞中三步并作两步往西官帐里走。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典客弯腰去捡过饼子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浑身抖两眼通红身上还有肉汤里的肉片和汤水。他再看周围王府中的武士无不恶坏流露龇牙咧嘴地笑便狞然一哂分开几人大步走到中央一把拿过饼子说:“我来!”说完他咬过一大块一仰脖子喉咙一鼓就咽了下去。

    典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叫了声“孟将军”也伸手掰了一大块塞入口中意气使然地大嚼。一旁的军士看了排出队伍蔑视地看过一干来客自觉走到跟前分食个个口中叫着“好吃”。

    旁边的武士呼地全傻了无不静静地看着。江冲也想不到他们真将混着泥土的饼子嚼得一干二净心中做不到自然便说:“既然这样就算了。我们都吃饭吧!”

    孟然咯咯一笑突然变色怒道:“谁给你算了?!聚众闹事给我拿下!”

    “你敢?!”江冲脱口而出却见十多个军士刀剑出鞘猛地围了上来心下也是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是朝廷钦差又将任监军谁敢将我怎么样?”

    孟然不为所动从牙缝间迸出一句话:“一起拿下!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中午又起萧索万物的秋风。挺拔在路边的凋零的白杨树飘着落叶枝上“哗啦”着响。鲁之北是个瘸子不得已坐了马车却是一会也闲不下掀着帘子给狄南堂计较。

    他这个人是鲁氏一门中的佼佼者相当务实但却在棺材中生的被视为家门不祥之身。鲁直却信任他多次给鲁后提起。鲁直之后他又被鲁后重用未来以前做到军政院的库部丞。西行是他不愿意陷入长月的泥潭又觉得狄南堂的建议可行自己便毛遂自荐很值得人钦佩。

    国中百姓划拨封臣的极多几乎居大半。在他们的赋税中会有三分之一岁经过朝廷的手调拨到官员手中。但国乱之后许多地方上的鱼鳞册名存实亡百姓流离单单勋阶爵品的支出就是很庞大一笔帐加重朝廷的负担。他看得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屯垦军民是利于社稷的大事不单单是恩荫百姓也是打击流寇的重要手段更是解决朝廷危机头疼医头的步骤。

    但初来乍到现在就以总督之责都督西部军务民务全面配合狄南堂的招讨也难免不能熟悉用事他也就特别需要狄南堂调拨出相当部分的人手协助以收募流离的百姓与军户相互编排计算所需要的物资能不能承受。

    时下狄南堂正协助从权设置的仓州总督鲁之北在仓中沃土收集流民以一路屯垦来治乱。江冲和利无纠等人到来时鲁之北也在狄南堂处他们一行去了府中招地方官员和豪强再出粮食。所以这次来访他和往常一样不是喝茶而是选了二十名毛驴负着四十大筐十数名统计高手来此公办的今天入到府中聚官员安排事宜。

    狄南堂和他并无交往谁知一见才觉此人当真是无双国士端地敬重。他微笑着回答鲁之北的话说:“鲁公不知我留张更尧而不用是因为他多谋却难以决断。我不敢交马孟符重任是因为他深知游牧人的习性又熟悉数种语言一旦领新幕游牧骑兵剿敌将来他的将士别人是指挥不动的。”

    鲁之北却不以为然却说:“他这个人不孝敬自己的义父后背叛他的君主将来真要为祸谁肯为他的前驱?!将军过虑了!”说完他也知道狄南堂不会听自己的便沉默了一下。

    前面就是军营了他探出车外遥遥在旷野中瞭望见地方渐起生机竟起了道道炊烟高兴地说:“我许多年前和徐霞客来过这里那时这里真是沃野万千如今你我努力还他一个昔日。”两人正说着什么鲁之北突然听到军中响鼓不由一愣。

    狄南堂看鲁之北疑惑便解释说:“这是示众升帐的军鼓不知是谁犯了军律没什么事的!”

    两人带随行人等入营辕逢到军士来报惩处大小的勾决说是拿了朝廷骄横的使者不由吃了一惊。狄南堂鲁之北都连忙询问先后赶了过去。半路上逢到惟一身免的利无纠来寻将军便停下来。

    “我见过将军两面的!”利无纠说“你还是从轻落吧。江某人是王爷身边的红人!”

    狄南堂点点头带上众人前赶。正看到孟然聚集兵士在“白虎堂”前的空地三令五申地讲这些人的不法而数名王府侍卫被四五十名如狼似虎的军汉执着他们已经被打得鼻清面肿不成样子就连江冲也不能幸免。

    在众人面前惩处这是他设定下的为的就是让一些新军将士早点在心底刻下痕迹此时周围也就聚集了数百名军士围看。孟然见狄南堂过来下了将台半跪行礼起身望过还过挣扎的江冲禀报说:“这些人聚众闹事侮辱将士。我已经将他们拿下了!因他们身份特殊难以决断。”

    最后他把低下头去低声说:“标下知道将军难以处置他们便想在将军回来之前便宜行事自己一人担责。将军可以惩罚我我却是为了捍卫军法!”

    狄南堂看看他知道这是个刚正不阿的热血汉子难能可贵他转身又见江冲却死挣赖挪冲着自己高喊:“我是监军又是钦差你若敢责罚我那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不由冷笑。既然孟然想揽身护法他又怎么置身事外。他四处环顾竟相看到军士们肃穆的面孔心里颇有些感动便大步登临帅台坐上军案替下司马。

    满空地的军士呼啦啦跪倒一边。狄南堂便让军中换鼓以主将格重新升帐。他如今已升任上将军的资格又是军中主帅自然无需请命可以自行专断。而江冲却死命喊骂侮辱要要他好看。

    这也难免他自觉得狄南堂也不过是主子豢养的猎犬心中怎么会平衡。

    扶着拐杖的鲁之北从他的叫嚷中知道这混蛋正在找死。他这样高喊是把狄南堂架在非杀他不可的位置上。想到这里鲁之北一转脸越过狄南堂给孟然说:“他身份特殊不能诛杀。你让人给他掌嘴打得他不能说话!”

    孟然点头安排旁边的军士。一名军士立刻晃着熊掌一样的手走到江冲的跟前左右开弓抡如蒲扇。不几下江冲就满嘴是血浑身泄气如皮球。两名架他的军士一放手他就歪在空地前。

    狄南堂再环视一周见军士聚了数百便提劲高喝:“我靖康军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依赖无非军法二字!论功罚过最是森严不可亵渎。军旗所指军士就不可后退斩将夺旗所向披靡;战鼓所擂军士便要忘身滚如江水如虎似狼。太祖的事我也听闻一些王子作战因伤口不在前胸自斩之高悬辕门数日。”

    说到这里他停顿不说转问孟然:“孟司马此等诸人该论何罪?!”

    “斩!”孟然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字。

    江冲听得清楚身子一震抬眼再看肃无表情的狄南堂结合到刚才抬出“太祖斩子”的事自觉那是用前例压过“杀使”罪责的一下如被泼了一头的冰水般浑身打颤。他再看四周个个面目生疏嘴角皆有一丝冷笑不由脸色苍白叩头乞讨:“奴才知道错了还望将军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留小的一条生路小人做牛做马都不会忘记将军的。”他心里已经方寸大乱屎尿都要出来哪里顾得上称呼和细节。

    狄南堂见这片的侍卫都捣头如鸡叼米也怕杀了他们引得刻薄的秦林对自己猜忌便叹了一口气温和地说:“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们初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讲给你们听?!”

    江冲已经说不出话来孟然只好代替他回答说:“尚未!”

    “那他们可能并不清楚身上又有负有重责司马觉得是不是可以从宽?!”狄南堂也就亲自求问孟然。

    孟然却不是善于揣摩的人便实实在在地说:“这?!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责以军棍三十以儆效尤!”

    狄南堂点头便说:“希望你们今后勉以此责不可造次!”

    众人连连许诺这就改定为三十军棍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