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六十三 努力-商贾(1)
    清晨冷风夺人心魄。丘顶上热气蒸漫而起和山中的大雾遥相和谐。

    男女很早就起床晒腊肉的晒腊肉整山货的整山货做饭的做饭忙忙碌碌熙攘着有如山籁的响动。

    飞鸟在门口搜寻自己的玲嫂却见她挟了一掐柴火往灶火那里去整个面庞红得像山间的老苹果口中还不断呵着一团团热暖暖的哈气突地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爱意正按捺不住要上前表白一番的心思听到董云儿喊自己帮忙。董云儿正绰着一把小斧头削截竹根不断因用力出娇呵。许多日来大山在她娇媚的面孔上点了几处雀斑却让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有神。现在的她比那时的飞鸟更像野蛮人脖子里围着一块整饰过的狼尾巴头是一个皮扣壳卷起来的为了让脚抓地有力连鞋底是皮子和竹片编制。

    飞鸟不敢怠慢了事可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董云儿大嚷:“快点会死吗?”他用脚踩固竹身又听到“你没长手不是?”这就边弯腰拿起竹子扶住边反驳:“我也长脚了呀!”董云儿直起身子为飞鸟化解的词愣了一愣便问:“今天去打猎不?”

    飞鸟点点头。她又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买两只狗回来。没你的鼻子打猎老不灵光。”飞鸟高兴虽然自己的嗅觉和观察被夸奖为“狗鼻子”那也是夸。

    最终他到小玲那里毛手毛脚地帮忙。

    “洗手了没有?”小玲不放心地问接着抓住他的手掰开来看。

    这时石烈宏担了两桶带薄冰屑的水回来他把水放下轻轻冲小玲说:“等汉阳回来我就要走了。”小玲点点头继而挽留说:“也不是不能留下让小鸟给董伯说说留下多好。”杨氏瞅上这机会慌忙喊飞鸟到身边。石烈宏乘机上前一步坚定地说:“我会再回来的。”他带足了侵犯性。小玲有些慌乱。回身抓飞鸟却没抓到回头看过才知道飞鸟去了自己母亲那里。

    “恩!”她还是微微笑笑客气地表示知道了。

    石烈宏注视着她的眼睛忽地去捞她的手。小玲让开一步尚未说什么飞鸟刮了阵旋风回来站在两人中间脸孔被怒火烧红。小玲拉他没拉住就见他和石烈宏扭成一团冲撞来去。她进不得手拉架只好退开几步喊他们住手。

    瞬间杨氏来拉住小玲呼人解围。几个男女和董云儿一起最终分开两人替飞鸟教训石烈宏。

    “你这是怎么了?你石大哥来给你玲姐告别你怎么就不愿意了呢?”杨氏问。她非常地世故非常自然地将“嫂”换成“姐”。

    “石家兄弟他年纪还小你别和他计较!”小玲冲着傻站着不知道怎么好的石烈宏说。

    飞鸟很受不住这个“小”哼哼了一下指问石烈宏说:“不知怎么的我看到你就不舒服。你为何不给我告别?偏要给小玲嫂嫂告别?不是别有居心怎么的。”他转了一遭看董云儿在一边站着立刻就换了她举问:“为何不给云儿姐告别?”

    董云儿一下羞郝冲他就是老拳问:“给我告别干什么?”

    小玲看董云儿老脸通红忍不住“扑哧”一笑。飞鸟十足的醋味让她而生出一种甜意她怕飞鸟力气没对方大而吃亏便拉他到一边问。杨氏一阵心凉一下想到别人那儿的蜚短流长而之前她是半点也不信。她没法把这些当众人的面说出来只是用囔囔的声音冲自己女儿一遍又一遍地嚷:“看看你!看看你!”

    飞鸟却又有些不乐意抓了小玲的手远走边走边说:“看看小玲嫂还是小玲嫂!”

    在众人教训石烈宏时两人避开逛悠走了好一阵子最终在潭水边停下。

    潭水虽然温润还是被冷风吹凝结出带着花纹脉络的一层薄冰。小铃在一处石头坐下眉头渐渐紧蹙她盯住潭面上稀薄的雾再次多出几分茫然。这么多日她并没有因有时间熟滤而冷静反而更混沌。生活原本就是让人挣扎的你拼命挣脱而出后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以往抛弃而明日无处踏迹。她一次一次想:即使不嫁了大水还是要被迫嫁人的。她看也不看就知道在潭边蹲下的飞鸟正在敲冰冰不禁有些惆怅幽幽叹了一口气不满地责怪:“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像个大人?玩什么冰冰不冻手吗?”

    飞鸟站起来看她含了眼泪眉头不展解释说:“我看到一只狐狸的脚印。”

    小玲宁可去相信脱口问他:“我该怎么办?”

    这句平白的问话将飞鸟带到不得不想的境地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说。此时他心怦怦跳个不停在心中喊:嫁给我好不好?但他还是没敢说出口心想:要是你知道我别有企图会不会不再理我?

    小玲见他四处转顾渐渐失望如同预料的一样地失望。这时有几个女人出来打水在垫脚石头上“哗啦”破冰遥遥偷笑。这被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一阵心酸冲飞鸟就脾气却还是就刚才的“玩冰冰”而来。她第一次冲飞鸟用这种小女人的脾气可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我真是看狐狸的脚印要是你不信我们上午抓它回来。”飞鸟无辜地解释。

    小铃伸出手拉过他自己却流下了眼泪。飞鸟以为她为自己刚才没能给她出主意而生气这就连忙卑劣地假公济私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猪头玉’占了一卜他说你将来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丈夫家中养了大群的牛马……。他和二牛哥一样好人长得很英俊只不过有一点点黑会很有钱……”

    小玲看看他显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这是她想确认却又不想去想的结果她一阵慌乱连忙打断飞鸟的话问:“真是看到了狐狸?那上午去抓抓看。”

    飞鸟正咬口肯定听到董云儿在远处叫自己去打猎便连忙问小玲自己还去不去。“不去了!他还没吃饭。”小玲遥遥代替飞鸟回答说但反过来就故意斥责他问他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决定。

    “是吗?乌鸦鸟?”董云儿又大声地问。

    飞鸟大声确认一下搂住小玲的脖子晃了晃说:“我们不是要抓狐狸吗?”

    两人回去时杨氏背着门口坐在门里侧听到他们回来也不回头。飞鸟想给她说话却觉得小玲握着的手紧了一紧摇了摇头只好不吭声。小玲舀了一碗肉汤端着带提把子的竹罐子过去说:“娘吃饭了!”

    “儿你怎么尽骗娘呢?”杨氏唱吟一样说“你说大水好赌不嫁他不嫁就不嫁了。人家生气写了休书就写了休书。那你也不能老在家门里面。姓石的后生是个浪人人有模有样有力气万不会嫌弃咱家你怎么就不给人家个好脸色把他留住呢?”

    飞鸟拿了两个馒头正想递一个过去听她这么说立刻衔上一个侧耳朵听。小玲“嗤”地一笑说:“石大哥是那冲天的鹞子咱家是草窝。将鹞子拴在草窝上将来也是要挣破。我知道娘的心思就算啦!”

    “是呀普通的鸟就不会!”飞鸟高兴不已整个眼睛都弯了去。他真想问问小玲说的那“草窝”是不是为了住鸟的又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有模有样有力”。

    “咋算啦?”杨氏却回头大声说“你爹年纪大了你大哥死得早。除了顶徭役的钱一人要一算赋二娃子腰都累断了也顾不下进家个男人才撑得住。”

    小玲说:“那就回来我们开个铺子。卖了地也罢雇人种也行。那四级民爵虽是大哥用命换的还不是骗人的?丢就丢了。什么也不顶七级才免徭役真算是贵族。”

    “那也是爵!你当爵就好要?打仗杀十多个人才到这一级要儿孙还要从头爬?”杨氏反问接着说“我不是那不明事理的老婆子也是跟着你爹走过南北的。什么一到你们年轻人这里就都无所谓了。”

    小玲回来也盛饭吃接着问:“二哥呢?二哥怎么看?”

    “他?他想跟着老头子去关北打铁。一听说郭家正要人他就说那里好铁匠稀去了还给土地牛羊。我看却是骗人有了灾荒朝廷还给民爵一级呢给土地来安顿人但贷的钱却要还一辈子不是假的是什么?”杨氏说她接过飞鸟递来的黑馒头攘在肉汤里。

    “看咱们自己打铁不好吗?铺子都有了是董伯的价钱合算。”小玲说。

    “一定赚不赔?吃的粮食呢全买?!”杨氏问。

    “小鸟的叔叔也是做生意的可有钱了!人家能赚咱也能赚。”小玲肯定地说。

    “要说有钱谁也没郭家有钱。郭家小姐出嫁办酒席连五里外的狗都闻香跑去。他们那吃剩下的饭都馋得让人腮帮子疼直流口水。我帮忙回家拣个半个掉地下的‘白凤凰’。那也不知道用啥子做的就能吃香得让人都想咬掉舌头。你二哥那时还小吃了还想吃整整哭了两天。”杨氏说着说着便跑了题。

    飞鸟则入题很深顿时来了口水。小玲给了他一下狠狠地怒瞪他说:“看你那点出息?你要是有钱了那还不每日流着口水走路?怪不得你阿妈整日地骂你说你毒肉只要香都敢咬几口。”

    “有钱了天天吃就不流口水了。”飞鸟回答了句接着看着杨氏怀疑她就是明知是香毒肉而吃病的。

    杨氏见饭凉了干脆不再吃。她停住打量飞鸟突然来了问题:“你阿爸做了多大的官?”

    “小得很。”飞鸟来了警惕胡乱推搪不说。

    “不是吧人人都说大!”杨氏又说“单你家房子都有十来亩地。”

    小玲打断自己母亲的话接过说:“世事难料。他家来长月的时候拉了几破车的东西连个地方住的都没有。下雨去我家一大家人都湿得淋淋的马车上的东西也都半干半湿。后来才转了样。要说他父亲的官我看没小鸟大小鸟都跟国王办事呢。”

    杨氏瞪大眼睛看飞鸟点点头。

    吃了饭后飞鸟收拾了装束拿了把刀盘绳和一个挟篓邀请小玲去抓狐狸。小玲也未拒绝收拾了一下摸了把柴刀和他一起出门。杨氏这下没有阻止反安排他们小心让他们早点回来。两人沿着潭水边的地脊摸着枯木乱草而去。

    时到中午高阳开雾两人真带回了一只灰白相间的狐狸。

    狐狸狡而多疑遇到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夭夭。有经验的猎人都很难捉到它以至很少人知道它们是带着淡臭的反以外表讹化它们说是女惑之物。这难活得的小东西他们却抓得格外轻松并余出大把时间谈情说爱。

    过程是这样的。一开始飞鸟先摸到狐狸的窝;然后他在山脊上摆出两排石头中间留出不阔的道路尾端放上前部压上石头的挟篓接着把绳子的中间拴在挟篓的中间偏下将一头系在树上另一头交由小玲拉上。布置完好后他从山脊另一端大喝跺脚猛赶狐狸出洞并用小石头一路地丢。那狐狸惊慌失措不走两边的大道反顺中间狭窄的石头道跑硬在小玲惊讶的注视下一头扎进提篓在她轻轻一拉下被龛个正着。对此小玲事后还难以置信。飞鸟便利用来她这种难以置信大啄她那苹果一样温香滑润的脸蛋。

    整一上午的时光让两人的关系在厮磨中更近一层。回来的路上小玲竟然撒娇到要飞鸟背她走路并一路问他阿妈对自己会怎么看。即使是回到潭边她面孔上还带着红晕很难知道是飞鸟装麻雀啄苹果啄出的印痕还是她对一上午时光余留的羞涩。

    飞鸟在冰水里洗脸男人味十足非把水渍洗花胸口才满意地起身。他看住前面慢走的小玲伸长舌头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并尾缀评价:“小玲嫂嫂走路都美死了!”

    在小玲进殿后他随后进去却见楚汉阳挽了个包袱背着一筒干粮和一个生锈的短戈正和石烈宏坐在一起跟杨氏说话。站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年轻些的男人他们一样背着干粮和包袱。

    楚汉阳一见飞鸟“刷”地站了起来低着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飞鸟一下明白了楚汉阳是等着向自己告别的。一刹那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和冷漠但他还是立刻挂上成熟的微笑轻轻问楚汉阳:“一定要走?”

    “恩!少爷我……”楚汉阳有些不安。

    小玲放下装狐狸的挟篓微微出了口气担心地看着飞鸟怕他想不开。飞鸟走到楚汉阳跟前拔去他的短戈看那生锈后被擦出底色的戈头但只是看了几下就随手扔掉。“带这样的兵刃能干什么?!要走也不早说我好给你备上几样像样的东西。”飞鸟叫嚷。

    接着他拿上自己的刀推给楚汉阳动情地说:“我这里有把刀你拿去!殿后应该还有匹马你也一块牵上。”

    楚汉阳的眼泪一下下来他跪在地下顿说:“少爷这刀是你的心爱之物。马也是咱这些人离不了的。您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还能要您的东西。倘若让我留了性命我一定回来侍奉您……”

    “为什么要走呢?我阿爸也是带兵的身边也无部曲。你们留下来可以跟着他一样建功立业。这好好的路子总比做士兵为他人卖命的好。”飞鸟说。接着他大谈自己的商业大计极力描绘前景表示在这里一样有展的机会。两个要同行的男人顷刻被感动他们掉着眼泪变卦跪爬过来大声地说:“少爷这样对我们我们还要走那还是人吗?”

    楚汉阳哽咽但还是大声地说:“少爷不瞒您说我是要去造反……”

    此言一出石烈宏的脸色顿时巨变他呆若木鸡地站起来盯住楚汉阳。楚汉阳却继续说:“天下民不聊生好男儿当为大家唱。我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即使死了也就死了。但少爷要保重!无论我在哪都会惦念您的。”

    飞鸟有些困惑他甚至为自己的卑劣可耻以至竟用所谓的进路有道商业大计来收买人心。他想:那用名利前程来诱惑的手段岂是能收买那些真正的英雄好汉们的?是的他们会不屑一顾。突然间他回想起鲁直那凌乱的头和凌然的眼神热血一涌有点儿激动。他咬着牙齿连说了几个“好”字却是第一次看清楚楚汉阳这个人。他搀扶起泪留满面的楚汉阳把刀放到他手里说:“你要是记下我看到它就能想起我。无论你是造反也好杀人也好都是我家的人我不怕牵连的。”

    楚汉阳还是走了只带了飞鸟的一把刀并没有去牵马匹。

    烈风如刀拂起他披散的长却让他的脚步更加坚定。他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却看到飞鸟骑马站在高处仍然在望。

    “走吧!若是不快点赶路到天黑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石烈宏拉了他一把很不满意地说“真不知道他哪点好他反应过来说不定就带人抓了咱们送官。”

    楚汉阳的眼睛却始终温润。他又一次向飞鸟挥手接着大步向远方走去。

    飞鸟最终肯定自己不再拥有这个英雄的手下家人般的弟兄。同时他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楚汉阳一定能名扬天下。在飞鸟看来那个人甚至不同于石烈宏是为了名扬天下而名扬天下而是带着自己的梦想热血和荣誉无任何理由沉默的。

    他怔怔地盯住楚汉阳消失的地方难忘的岁月历历在目渐渐清晰。北风正烈他四下环顾见那茫仓萧索的大地荒地阡陌无不凄壮如怒。一刹那间他整个心神都被沉浸不禁奋声出长呼。

    小玲要他回去时阳光在他的面孔上洒下一层淡彩样的深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地笑闹而是拥住小玲的腰枝在荒原上奔驰了一骋又一骋。

    “你今天有些不同小鸟!”小玲说。

    “是呀!我一定要赚很多钱娶三个媳妇养一大群的牛马!”飞鸟振奋地说“再也不当众流口水。”

    “是吗?不当众流口水了?”小玲故意往旁边一指大声吆喝“那边好像有只肥狍子!”

    飞鸟顿时注目待追咽了口吐沫说:“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