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神意 > 第三十二章、这么大件事
    我们都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好消息。想着那小姐等会儿,就要鬼喊鬼叫的了。可是里面只是一开始时,大声吼了几句,慢慢地,就没有了任何声音。咦,我们在外面,好生地奇怪。有好半天了,大家才一齐进去了。只看见审讯室里,裴天龙和那个小姐,两个人在那里,早哭成了一堆。

    一问原委,也真的太神奇了。你们作家,可能都不会这么编。为什么,那个小姐,竟然是裴天龙的亲侄女儿。

    我们后来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裴天龙一进门,就用普通话问了:你是哪里的?

    那小姐也用普通话回答:我是湖南的。

    湖南哪里的?

    湖南,长沙的。

    长沙的?那你家离坡子街,多远?

    坡子街?不知道。

    *妈,坡子街,你不知道,那你还是长沙的。

    接着裴天龙的习惯,就开口骂人了。他一开始,用的普通话骂着。那女子死也不吭声。接着,他就挥拳要打人了。当然,我们知道,他一开始的挥拳,当然是做做样子的。

    不过要知道,刚才他们两个人问的,是普通话;那边人答的,也是普通话。不过你知道的,人呢,只要是一急,再你说什么话。都会回到自己的土话的。这一回也是一样,那小姐见拳头快要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心里一急,就用土话骂他了。

    裴天龙一听,那拳头还在半空中,就大吃了一惊,也赶快用土话说:小姐,你,你到底,是哪里的?

    小姐听了他说的土话,就直接用土话跟他说了。就这样子,两个人一问一答,一个侄女儿,一个叔叔,就问出来了。裴天龙和这个侄女,同族只是不同房。两个人家里住的,还一个人是坎上。一个人是坎下。

    你说,奇怪不奇怪?

    由于裴天龙当兵很早,去了西藏之的,再也没回过家来。所以根本不认识这个小小的侄女儿了。他侄女儿的名字叫裴积德。她是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来我们东纽约长安的。

    她爸爸原来在家里,是农村里的一个小学老师,叫做裴学东。那年大造反,裴学东当了小县城里造反派头子。其实这造反派,也是很多人都参加的。问题就出在他们那儿,出了一件最为凶残的事。

    一夜之间,那里的好些地方,把地主富农反格命坏分子右牌分子,和他们的所有家属子女,杀了一个干干净净。连在外地人名正负里工作,家庭出生也不好的人。有些人还有了一定的职位,都被想方设法骗了回来,杀害了好多。

    裴天龙的父亲那时在省正负里头工作。也是那一次被骗回来,让人家来杀了的。只是裴天龙那时候的年纪小,对这件事不太清楚。母亲一直也不太敢跟他说明白。稍为长大了之的,就当兵援藏去了。

    那个时候,裴学东其实是被派回自己的家乡,执行任务的。当然当时不止是他一个人。可他本人就这样,在当地结下很多的仇家。很久以的,上面还是下来了人追查这件事情。最后因为牵扯面太多了。且年代久远,法不责众而不了了之。

    裴学东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被人逮住不放,最后判了十几年的徒刑。

    他去劳改了之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就在他的家里生了。先是裴积德的妈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几个蒙大汉破门冲了进来,压在床上,剜掉了一双眼睛。后来,裴积德的三个哥哥,只要稍为长大了一点,到了能够帮家里做事情的年纪。就一个接着一个,不明不白地失了踪。等到裴学东劳改回来,家里就只剩下了瞎了一双眼的老婆,和老是长不大的女儿裴积德。

    裴学东知道了家里的这些事,心想肯定和当年自己做的事有关了。就没有再去追查儿子的失踪,老婆被人害的事。只是买了好几个大的猪头,打了几十斤的白酒,到了那些被害人的坟头上,一一的磕头祭奠去了。

    尽管他白天当着全村人的面,在坟墓前敬了白酒,也烧了香。可就在他回到家的第六天晚上,还是有一伙蒙面人冲进了屋,二话不说,十分利索地就剜掉他的一双眼睛。那些人在出门的时候,还凶神恶煞叫他一家在三天之内,就要滚出村子去,永远不准再回来了。

    裴学东知道,自己一家人,与村里人的节子,是再也打不开的了。一家人再在当地呆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就让裴积德携了瞎子父母,也南下到了东纽约长安。他们找了一个没有人要的房子住了下来。由于父亲母亲都是瞎子,找生活的事,就只有由裴积德去做了。

    可怜裴积德小小女子,就承担了一家人生活重任。她先是到工厂做工,一个月才有三百多块钱。后来又去了卡拉ok,却老是坐不到台,更是出不了台。老板没办法,只有辞了她。再后来,就连桑拿廊,也没有老板要她了。没有办法,她只有流落街头,公园门边的地方,做着那些事情。

    知道了裴学东一家的情况,裴天龙几天吃不下饭。那些事,以前他只是听自己的妈妈讲过一些。再说,爸爸因为是一个大干部,早早地就平了反,什么事情,似乎都淡了。他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死在造反派手上的。

    第三天,瞎着眼睛的裴学东在裴积德的搀扶下,来到了我们派出所。一知道裴天龙坐在那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地。双手抓住了裴天龙裤脚,痛哭流涕起来。

    他说当年裴天龙的父亲,就是自己亲手的电报,把他从省正负里给骗了回来的。死在当地的贫下中农乱棒之下。裴天龙木然的坐着,听裴学东跪在那里,详细的长长的忏悔。心里想着父亲在多年前的那种种悲惨的遭遇,一时间泪如泉涌。地上的裴学东,早就把自己的头磕出了血来。

    裴积德跟我们说,自从父亲劳改回来之的,就在家里的神龛上,为那些当年冤枉死去的人,一个个都立了他们的灵位。在南方小屋子里,也设了一个大大的神龛,为当年屈死的人立了灵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父亲在每天早上,都要一个一个地叫着他们的名字,为他们烧香磕头。逢到了节气,还要买了纸来烧。

    听她说到这里,我注意到了那肮脏的额头,的确也磕出了厚厚的一层皮。确切地说,是一层层老茧子。天天都在重新回忆起来,这些不可思议的过去,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精神能不痛苦吗?

    等裴学东说完了之后,裴天龙的泪已经流干了。他毕竟还是走北闯南了多年,人生的经历,也不少了。反复考虑子之后,以前的事情,父亲的事情,他不想去多想了。可也决心不再管裴家的什么事了。

    旁观裴天龙的心情和做法,我当然是理解的。可事实摆在我们的面前,作为地方上的一个派出所,对一个人,哪怕他以前做过了很多坏事情。现在已经不能够伤害了别人的人。而且是这么一个能够天天忏悔着的人,我们却不能见死不救的。

    再说,看到裴学东的那种自于肺腑,自于灵魂深处的,真诚的忏悔,确实打动了我的心。历史上的这么大一件事情的责任,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制造。他这么个小小的一个人物,自己也坐了这么久牢,自己的家庭还受到这样大的伤害。他到底还有没有必要,自己完全要去承担这个历史性的责任?更有没有必要,去没完没了地承担一辈子?

    何况那些事,毕竟过去了有好多年。裴学东本人,他的家里,也受到了这样那样惩罚。一家人也已经到了这种生不如死的地步。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还要去责怪他呢。于是由我们出面,给他们一家三口人,联系了长安的一家福利厂,到里面做鞭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