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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出挣扎

    “报,毛副帅,水门被夺!”

    “什么?水门如何被夺?”毛承禄大惊,回身喝问,“是东江黄龙所部吗?有多少人?”

    “回副帅,夜色太黑,难以探知人数。不过从炮声可估计,敌战船上约有百门佛郎机炮。”

    “百门佛郎机?”毛承禄大惊,这该是怎样的火力啊。当下不敢迟疑,立即命令道,“命李应元和陈光福率所部兵卒驰援水门,原定登船男女全部撤回。诸将士勿与敌火炮力拼,坚守内门,待本将调兵赶往再议。”

    “得令!”

    攻入水门,夏广复迅速与徐再生等会合。夏广复右胸负伤,但却毫不在意,上前激动道,“将军,末将幸不辱命。水门处仅有守军五百弱卒,大都已四散。叛军主帅孔有德已随军西门突围,现毛承禄主守登州,援军半刻既可赶至内门。请将军给我一营兵卒,愿为先锋,攻下内门!”

    虽说这可算是徐再生的第一次战斗,但此刻他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隐隐觉得非常兴奋,鲜血如被点燃一般,炙热沸腾。

    难道自己有战争狂的潜质?徐再生暗暗压制冲动,不急不慢地问夏广复道,“兄弟们损伤如何?”

    徐再生所急的不是如何攻城,而是关心起他的部下伤亡情况,顿时令夏广复心中又是一热。抬手道,“谢将军关心,死七人,伤二十一人!”

    仅此一小战,夏广复领入登州城内的老卒,就殉殁近半,可想而知,夺取水门的战斗有多么惨烈。徐再生沉默半晌,轻声道,“把死者带回长山岛!”

    “是,将军!”夏广复几乎没犹豫,就应下了。这时代的战争,兵卒死后,可没有收尸的待遇,除非有亲朋在场。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能有衣冠,领到抚恤银,对于军户们的家庭来说,已是万幸之事。

    处理完此事,徐再生唤来传令兵,大声道,“传令,一营火枪兵负责警戒。二营迅速劫舟,选大船,重船而先,一刻后,全部撤离!”

    “劫……劫舟?撤离?”那一瞬间,夏广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劫舟?这可是只有海盗才会做的啊。身为官军,攻入城内而不下,却在抢了叛军的船后撤离?这……这要被言官们知道,恐怕递往中极殿的弹劾,足以压塌皇上的御案。

    几乎是下意识地,夏广复开口就阻止道,“将军,你不能……”

    徐再生抬手制止夏广复的话,轻轻笑了笑,“夏把总,本将知道在做什么,你无需多言。去吧!”

    继续攻吗?虽然水门轻松夺取,可那是里应外合的结果。他的兵力并不集中,多为新卒,而且雨恐将至,火器定然受限。现在强攻内门,那可完全是硬碰硬地啃骨头啊,付出的代价也必然巨大。这是现在徐再生的实力,所不能承受的。

    关键,在徐再生的战略中,他并不需要攻下登州。登州久攻不下,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与此同时,毛承禄领着二营兵卒迅速赶至。见水门方向却安静下来,心里大疑,怎么回事?难不成官军已被击退?

    “陈将军?为何官军还没进攻?”毛承禄寻来陈光福,纳问道。

    “回副帅,末将也感奇怪。官军已控水门,我等遵帅令而待敌。然半刻已过,官军丝毫没有攻打内门的迹象,连一炮也未发!末将曾派出小队前去试探,然未接近水门,即被强大的火力击溃,仅逃回数人。”

    “这可怪了!”毛承禄大奇,想了想问道,“敌军主将是谁?”

    “回副帅,天太黑,尚未探知!”

    毛承禄皱起眉头,沉吟半晌,喃喃道,“事出古怪,必然有诈。传令诸军,坚守内门!”

    又过了一刻,水门处不但仍旧毫无动静,连微弱的火光也消失了。毛承禄等不下去了,急令探子缒城而下,前去侦查。

    “报,回副帅,水门处空无一人。”半晌后,探子回报。

    “什么?空无一人?”毛承禄大惊,站起喝问,“怎么可能!”

    陈光福吓得迅速站起,连忙道,“副帅,末将的确曾派人试攻,绝无虚言。”

    “禀副帅,水门处的确空无一人。不过……不过海船,却似乎少了一半有余!”探子补充道。

    嗡!毛承禄只觉脑袋炸响,差点晕倒。海船,库晌,兵仗!怎么可能,这些官军到底是谁!他娘的,他们是不是官军啊,放着城池不攻,却去抢夺海船。简直……简直就跟劫票的海盗无异!

    与此同时,徐再生领着他的船队,已经远离登州城,返回长山岛。海风狂啸,浪涛起伏如山。徐再生担忧地四视周围隐隐星星的船队,发令道,“传令各船,紧靠,勿走散一人!”

    众水卒虽然惯使风浪,但类似的暴风雨,也还是罕遇的。连一贯不晕船的徐再生,也觉五腑六脏颠倒翻滚一般,恶心的难受。

    “报,将军,一艘登州刚刚俘获的沙船离开船队,夏把总发来灯语,他已率三艘新船,追了上去,请将军放心!”

    “什么?”徐再生脸色苍白,强忍昏眩,站起扶住舱壁问道,“离开船队?其他东江老卒的船只动静如何?”

    “回将军,夏把总已灯语命令其麾下老卒,随将军回长山岛,未现哄乱!”

    徐再生咬了咬牙,微微沉默,阴冷道,“打灯语,船队指挥权交与武总旗,带回长山岛戒备待命。杜其,郭安,李四海三队,率船随本将追上去!”

    杜其,郭安,李四海都是在新卒训练考核中名列前茅,暂时担任领队之职,忠诚度徐再生相对比较放心。

    直到次日凌晨,风浪渐平。夏广复率领的三艘新船,才追上了那艘逃跑的沙船。沙船倒也未作抵抗,反而降帆减速。夏广复的弟弟夏广平挥刀跳将过去,大喝,“七狗子,给老子滚出来!”

    绰号为七狗子的沈七与一干东江老卒走出船舱,见夏广复也已上船,抬手道,“把头,沈七该死,不该独自一人离去,抛下诸位兄弟!”

    夏广复大喝,“沈七,你到底在玩什么?身为老卒,你难道不知道,离阵私逃,为死罪吗?”

    沈七丝毫不惧,反而掩不住内心的兴奋,激动道,“把头,我等从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图口饭吃,有个安身之地。可如今我们发财了,天下之大,自有我兄弟可去之处。何必在此,听那什么祈雨鬼使的命令,把我们一干老兄弟的性命,全部丢掉!”

    “大胆!”夏广复怒喝,“沈七,你现在已经不是辽海上四处劫掠的盗匪,我们是官军,大明官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皆为犯上逆言。快快自缚,随我回长山岛向将军请罪。我自保你不死!”

    “把头!你跟我来!”沈七不答,反回身推开舱门,远远大喊道,“弟兄们,看吧,这是什么?这是白银,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十多万两!有了这些银子,兄弟们的下半辈子完全不用担忧,我们何苦还去沙场之上,流血拼命!把头,我们一起走吧!”

    哗!船上众老卒顿时哗声起来,纷纷围上去,立刻被舱室内堆积的白银刺花了眼睛。夏广复更是愕然,原来,沈七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逃离船队。他说的不错,有这些白银,足够数百兄弟,几生不愁用度了。

    “报,把头,徐将军率二艘新船,追了上来!”

    “把头,虽然那姓徐的看似对你信任备至,实则对我东江老卒防范有加。我们快走吧,他们那些新卒,是追不上我们的!即使追上,我等也不惧他!”沈七见状,又劝道。

    “大胆!”夏广复突然暴喝,“来人,给我把沈七捆起来!”

    所有人都闻声不动,他们纳闷,不懂把头为何还要如此做!

    夏广复狂怒,抽刀劈向舱壁,“弟兄一场,难道真要本将拔刀相向吗?给我把他捆起来!”

    “是,大哥!”夏广平最先应道,上前独自捆起沈七,其他众卒,依旧一动不动。

    沈七没有反抗,只是悲声道,“把头,沈七死不足惜,只是不愿我等一干兄弟,先后战死沙场啊。把头,听我一言,我们走吧!”

    夏广复脸似冰冻寒霜,冷冷道,“我们是可以走,但你我的家人呢,他们怎么办?你沈七没有家人,我夏广复没有家人。但我们一干兄弟,大都已有妻儿,有人父母还尚在堂中!难道仅仅因为这区区白银,连他们也放弃吗?”

    沈七沉默了,眼中强忍悲痛,低下头去。其他众老卒,更是从冲动中冷静下来,纷纷低头不敢对视夏广复的眼睛。

    “全部各回船上,返回长山岛。立即向徐将军打旗语,吾已缚叛卒沈七,待回岛,交与将军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