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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回

    反字军大营,宋史营帐内。

    宋史在营帐内来回走着,不时抬头去看营帐外,很久也没有见陈志来,心中无比焦急。原本以为可以用那场骚扰战在军中赢些名声,站稳脚跟,将自己的两个弟弟踩在脚下,没想到竟然战败,战败也就算了,千人轻骑全军覆没,这样下去,随时会被两个弟弟抓稳时机,在父亲面前抢尽风头,自己的地位就也完了。

    宋史正在焦急之时,鳌战竟突然出现,站在营帐外低声道:“少将军……”

    宋史瞪着他,怒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向少将军请罪的,另外,大将军赏赐的这些银钱和丝绸布匹,我想还是交予那些战死的军士家人,虽然不多,也算是我的一些心意。”

    宋史盯着鳌战身旁地上放着的那些东西,冷笑道:“你倒是会抓住时机收买人心。”

    鳌战单膝跪地:“少将军,我并没有收买人心,只是那些战死的军士,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多数家中就靠着为数不多的军饷度日,他们一死,家中也算是绝粮了。”

    宋史向前一步,一脚踹翻鳌战身旁的银钱布匹等物,俯身道:“鳌战,你是在教训我军所发军饷过少呢,还是想责怪我爹发放的安家费不够?”

    鳌战忙道:“少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本……”

    “滚”宋史伸出手指着外面,“滚出我的营帐,不要让我见到你”

    鳌战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言语,宋史抬手就准备给鳌战一耳光,举起的手却被刚好赶来的陈志一把抓住。

    陈志盯着宋史轻声道:“少将军,息怒,鳌将军本是好意,你是误会了。”

    还未等宋史说话,陈志又对鳌战说:“鳌将军,你按照自己的意思办吧,少将军许了,你先行回营帐之内。”

    鳌战见宋史没说话,依然跪着不动,陈志递了一个眼神给宋史,宋史“哼”了一声,转身走进营帐之内坐下才说:“滚军师刚才已经说了,我许了”

    宋史说完,鳌战竟向他磕头道:“少将军,我替战死的将士叩谢了”

    随后鳌战起身,又抱拳施礼对陈志道:“军师,多谢。”

    陈志微微点头,示意鳌战离开,鳌战刚走,宋史抓起桌上的香炉扔了出去,大骂道:“狗你就是一条不知好歹的狗”

    陈志俯身捡起在地上的香炉,用衣袖拂去上面的灰尘,走到宋史桌前,轻轻放下道:“少将军,他是狗,但也是对你忠心不二的狗,这种智勇双全的狗,在军中已经少见了。”

    宋史双拳击打着桌面,发泄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陈志等宋史平静下来,才开口:“少将军,你过于烦躁,竟将我往日所教全都抛到脑后,这种时候,你应该亲自去慰问那些还活着回来的亲兵,自己出些银钱补充些安家费,这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

    宋史冷笑道:“你也和鳌战一样,做些面子功夫倒是不错。”

    陈志笑笑:“少将军,你要想在军中立足,在兄弟几人之中站稳老大的位置,就得这样做,不服众,手下无人以后谁肯替你卖命?再者,这鳌战本是我挑选出来,故意跟随少将军的一名智将,你却想让他离去,他离去之后,你想他会去哪儿?”

    “我管他去哪儿?只要他以后不要再抢我风头便可”

    陈志摇头:“少将军,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想当君子呢还是……危墙?”

    “你什么意思?”宋史盯着陈志,“君子和危墙?你现在倒给我来咬文嚼字来了。”

    “如果少将军遣走了鳌战,你就是危墙,如果你留下鳌战,好生对待,你就是君子。”

    “军师的话,过于深奥,我听不明白。”

    陈志心中有些怒气,自己曾经也算是鳌战的老师,但宋史除了喜欢学习武艺之外,对兵法谋略一概不懂,不懂也就罢了,甚至不愿意多hua一刻的时间去学,故此才看中了智勇双全的鳌战,安排在宋史的身边。若不是知道宋一方很喜欢这个长子,自己早就选择了宋一方的另外两个儿子si下辅佐。

    陈志定了定神,随后说:“现在大军之内,你二弟宋离和三弟宋先因为你的独大,被迫绑在了一起,共同对抗你,宋离的师父是安谦,是我军头员大将,宋先的师父是嗣童,也是五将之一,都有些实力,虽然鳌战现在只是一名副将,但武艺和谋略绝不在安谦和嗣童之下,况且还有我在少将军的身边,如果鳌战离去,投了宋离或者宋先任何一个的麾下,那对他们来说如虎添翼,对我们来说便又多了一份威胁,这么简单的道理少将军难道不明白?”

    宋史听完,在心中仔细寻思了一番。陈志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宋离和宋先每人都有一员大将si下辅佐,且都是反字军五大名将之一,而自己身边除了陈志,只有鳌战,虽说那鳌战平日内有些抢自己的风头,但对自己却是惟命是从,也多次在luan军中救下自己,且陈志所形容的鳌战智勇双全,也确实如此,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反字军中五大名将会变成六大名将,到时候鳌战名列名将榜首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虽如此,鳌战在自己眼中大多时候为什么却显得那样讨厌?

    宋史盯着陈志刚捡回来的香炉,半响才开口问:“军师,我那两个弟弟现在在做什么?”

    “一个整日喝酒,另外一个成天沉mi女色,总之都不做正事,大将军也没有安排什么事情给他们,更别提领兵打仗了。少将军,这可是你在大将军面前表现的机会。”陈志笑道。

    陈志刚从宋离和宋先的营帐外走过,宋离正和自己的副将大碗大碗的喝着酒,说着一些男女之间不堪入耳的笑话,还不时狂笑,而宋先则在营帐中抱着一个歌女逗乐,衣衫不整,歌女的呻淫声不时从营帐中传出,让营帐周围巡逻的军士听着都脸红。

    宋史从水罐中倒了一碗水,一口喝尽,问:“军师,如今我已战败,你又告诉爹爹,不能去攻打武都城,那我还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少将军,难道只有军功才算立功吗?别忘了,行军打仗所做之事很多,我已经帮少将军准备好了,少将军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便可。”

    宋史皱起眉头看着陈志:“军师,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一是每日带兵cao练,我们所带的军士之中少部分是大滝投降的军队,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百姓农民,缺少cao练,对军中之事也不大明白,少将军应该在这方面多多费心,既可以让这些军士熟知少将军,又可以树立起威信。”

    宋史点点头,又问:“行,还有呢?”

    “二是安抚军士,与他们同吃同住,拉近你与下级军士之间的距离,让他们觉得少将军不是高高在上享乐的少爷将军,这样一来,他们会将少将军当做自己的真正的主公,为日后打下基础。”

    “同吃同住?”宋史面lu难色,他也本是个在家中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少爷,宋一方还在当司衙之时,自己便每日带着家丁四处惹祸,自打京城出了高仓之子事件后,才收敛了许多。宋一方竖旗造反之后,自己随军本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再让他与那些下级军士同吃同住,简直如同杀了他一般。

    陈志伸出手按住宋史的肩膀:“少将军,眼下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日后你的麾下没有可用之人,我所言不会害你的,如今吃些苦头,总比日后吃苦要好。”

    宋史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升寅山口,山顶大树之下。

    白甫躺在树下,打着哈欠,杵门急匆匆跑来,跪在他跟前,从面具外看见白甫紧闭双眼,不敢打扰,只得跪下等着白甫醒来。

    谁知道,白甫却开口:“如何了?”

    “据探子回报,反字军千人轻骑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领兵的宋史和他的副将鳌战,还有少数的亲兵平安返回了大营。”

    白甫呵呵笑了一阵,撑起身子来:“一战成名,果真是一战成名。”

    “我觉得不是。”杵门低声嘀咕道,“那谋臣若不是运气好,怎会尽灭反字军千人轻骑,另外还有一件事。”

    白甫问:“什么?”

    “有一支虎贲骑小队也在luan军之中全军覆没。”

    “哦?是吗?还有这种事情?”

    “可探子未探明为何会有虎贲骑来到这里,只知道是反字军与虎贲骑一场恶战之后,将那些为数不多的虎贲骑尽数杀尽,随后又被武都城守军包围,一举剿杀”

    “妙计妙计”白甫竟拍起手来,“果然是谋臣,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用得极好,那虎贲骑本就不是寻常军队,硬拼必定损失巨大,还会丧失士气,引反字军前去对付,其后再合围剿灭,妙计呀。”

    “主公,为何那谋臣胜了,你如此高兴?”杵门脸上的表情很是担心,“我们要是再返回反字军大营,恐怕宋一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白甫看着杵门,笑道:“回去?谁说我们要回去?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应该继续自己的旅程了,且那谋臣胜了,本就是我期望看到的。”

    杵门点头:“主公,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白甫看着天空,良久后才说:“不是去纳昆,便是去商地,总之这两个地方都要去……哦,对了,张世俊是否已经死了?”

    杵门道:“对,忘记告诉主公了,如您所料那谋臣已在武都城内将张世俊斩首示众,且也没有将粮草银钱发放给穷苦百姓,谁知道这样一来,武都城中守军和百姓士气大增,连周围大部分村庄之中的百姓都纷纷带着家人入了城,看样子是势必要随那谋臣一起死守武都城了。”

    白甫点头:“果然呀,那谋臣懂得什么叫得时着昌……”

    杵门不解:“主公,我认为分了那些粮食银钱给百姓不是更好?”

    白甫摇头:“分了银钱和粮食,那些百姓大部分都会带着银钱粮食离城避开战祸,谁会留下来?杀了那张世俊,ji怒民众,为的就是留下他们,修固城墙需要民夫,增兵守城需要新丁,只能从普通百姓中来,这一手是妙招,虽然阴险了一些,但如果是我……”

    “如果是主公,主公又会怎样?”杵门问。

    白甫一笑,转过头去看着武都城的方向:“如果是我,我会阴险千倍,兵者诡道也……”

    杵门也看着武都城的方向,却根本不懂眼前这个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主公,我们现在便出发吗?”

    “嗯,现在便出发,这反字军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攻城了,我所提出的粮食收割之时奇袭那个青衣儒生陈志肯定不会采纳,我想他已经下好了套等着我回去吧?太愚蠢了,如果他们一个月内不发兵攻打武都城,唯一的结局便是收兵回建州,不过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还是有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出兵的。”

    白甫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很久没有在山上度过这么久的时日了,都有些不适应了,看来修行这回事,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被安逸的生活所腐蚀,脑子也会停住转动。”

    杵门点头:“主公说得是。”

    白甫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包袱,背在背上,拿起斗笠戴在头上,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缓缓走下山去。

    山野间,传来的野hua香也没有让白甫停下脚步,只是跟在他身后的杵门却在揣摩着前方那个白衣人的心思,为何要助谋臣一战成名?冒着风险去投反字军,难道真的只为探明那反字军中的真正实力?杵门很是不解,那反字军如果和从前大滝的军队相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现在聚众有了三十万大军,要真的打起来也如同踩死一群蚂蚁。若不是天下大luan,各州各城为了自保,都不愿发兵互救,反字军怎么可能打出建州,还奇袭佳通关,一路打到武都城下。

    两人走到山脚之下,白甫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杵门说:“如果我现在让你投去武都城谋臣麾下,你会怎么做?”

    杵门愣住,半响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算了。”白甫哈哈大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走吧,路途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