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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

    一个人会不会长寿,取决于他的意志,而不是他的身体。

    贾鞠已经感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许一年,也许就是明天,他就会死在这个大帐之内,那个北陆城后背山面水的天启宫的建成,他也许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

    贾鞠一直用他的意志支撑着残缺的身体,大概是因为天意,因为天下的百姓都在诅咒那个将战祸带给他们的人,万民的诅咒最终化成了顽疾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北陆所有的名医都治不好他的病,如今的他只能靠一种北陆名贵的药材雪hua来维持生命,可这种雪hua在只有在极寒之地生长,每年采摘的数量也不过百朵。

    苔伊卧在贾鞠的身边,像一个女人一样,在她的身后放着刚卸下来的铠甲,铠甲虽然已经被擦拭,但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污。

    白天,苔伊是一名在战场上厮杀,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但这个女将军渴望着黑夜的来临,因为只有在黑夜,她才能看见自己那个心爱的男人。

    贾鞠躺在皮椅之上,额头门g着一块白布,白布内包裹着雪hua的叶片,这样能使他好受一些,也会让他尽量清醒一些。每日,他都会坐在这,听着斥候报来的各路消息,但偏偏事与愿违,原本打算在半年之内统一天下的天启军,如今却陷入了困境。天启军的正前方,所面对的是蜀南的几十万大军,虽然这几十万大军一直占地蜀南迟迟未向外发兵,可蜀南王屯田养兵的计策,使得整个蜀南无比富饶。

    在天启军的东面,正在恶战的便是纳昆焚皇的那支著名的虎贲骑,以一敌百的虎贲骑果然是名不虚传,焚皇清楚虎贲骑的特性,所以从来只会在平原上与天启军作战,一旦靠近山岭树丛,都会尽快的撤军,以免遭到伏击。

    反字军已经快打到京城,而领头的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弟子,不,也许不是他,他不会这么招摇,贾鞠闭上眼,开口问:“你觉得那个反字军中的白甫是……他吗?”

    苔伊此刻脑子中谋臣的样子已经相当模糊,唯一能记清楚的便是多年前还是孩子的谋臣,或许她更喜欢那个时候的他,天真,单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永远把自己当做是他的依靠,可这个依靠利用了他,出卖了他,所以她不会再去想那个男人的样子。

    苔伊摇头:“不。”

    贾鞠笑道:“是不知道,还是不确定,又或者不是?”

    苔伊依然回答了一个很简单的字:“不。”

    贾鞠mo着苔伊的那只手:“谋臣,是我这一生收的最失败的一名徒弟。”

    苔伊笑了笑:“还有一个。”

    贾鞠说:“尤幽情根本就不算,她只是一个刺客,刺客算不上我的徒弟。”

    苔伊说:“我也是刺客,不过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刺客。”

    贾鞠说:“对呀,如果你这个刺客当初能在宫中一剑杀了他那该多好……”

    苔伊却说:“如果当初我们离开了宫中,再也不回去那该多好。”

    贾鞠明白苔伊心中的想法,一间瓦房,几亩地,几个孩子,还有一些家禽牲口,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而不是如今天一样拿着兵器在战场上为了天下而厮杀。

    天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天下这么重要?

    贾鞠从来不会给苔伊清楚地解释这个问题,但他不止一次提出过,他不会成为天下之主,如今他这样做,也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登基成为皇帝,如果说到时候天下已定,非要选出一个皇帝来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廖荒,而不是自己。

    一个太聪明的皇帝,总会在登基之后杀更多的人,十倍,甚至是百倍,所有在他心中觉得有威胁的人,都会不留一个活口,他不能再杀人了,因为已经杀得够多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用自己的骨头都可以活活地将贾鞠给深埋在地狱之中,永远不能翻身,甚至无法睁眼。

    每到晴朗的夜晚,贾鞠都会让士兵把营帐之上打开,抬头看着头上浩瀚的星空,看着那些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算着那位星星的宫位,下一步的走势,但他绝对会忽略属于自己的那一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一颗到底在什么地方,也许这些星宿之中,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席地位。

    营帐之外,呼喊声四起,贾鞠有了兴趣,努力使自己站起来,问帐外的士兵。

    贾鞠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士兵答道:“回军师,是廖荒将军正与抓到的几名纳昆上将……玩乐。”

    贾鞠眉头皱起:“玩乐?怎么个玩乐法?”

    士兵埋下头答:“由军士们下注,轮番上去与俘虏厮杀……”

    贾鞠叹了口气,由苔伊扶着慢慢向外面那堆火光最旺的地方走去,刚快走到,人群中就飞出来一个人,贾鞠一看,正是廖荒手下的大将千山。千山抬头看了贾鞠一眼,笑嘻嘻道:“军师”

    千山说完后,也不施礼,纵身又跳入人群之中,和俘虏搏斗起来。俘虏手持一把板斧,不停的在空中挥舞,而千山却赤手空拳,一边绕着圈子,一边高喊:“这次你们下多少?”

    周围的军士luan哄哄的叫着:“我下十两十招之内,你被他劈死哈哈哈”

    还有人喊道:“千山将军,我身家全压你身上了,我下了一百两,赌他在五招内……”

    那个俘虏全神贯注地看着千山,他知道,就算他今天不死在眼前的这个人面前,明天也会被押去修建北陆皇宫活活累死,作为一名武士,无法死在战场上,那也必须得有一个体面的死法----战死

    俘虏大叫了一声,先是将手中的板斧扔向千山,然后一个鱼贯,双手呈拳,直冲向千山的xiong口……

    千山躲过那把板斧,自语道:“你真的是想杀死我……”

    千山连连躲过俘虏的几招,又开始绕着圈子,周围的人开始喝倒彩:“千山你认输吧你不是他的对手十招之内,你必死在他手上”

    千山笑了笑,突然停住脚步:“十招?一招吧……”

    话音未落,千山已从火堆前消失,众人惊愕,四下都寻不见千山的踪迹,那个俘虏也和众人一样,四下看着,甚至还俯身看着其他人的脚下。

    一个人影从火堆一旁冒出,俘虏余光扫见,反手就是一掌,但那个人影又突然消失,消失之后俘虏突然浑身一抖,全身僵直不敢再动,因为在他的喉咙处,放着一枚铜钱,而那枚铜钱的边缘被磨得锋利,拿着铜钱的不是别人,正是千山。

    俘虏斜眼看着身旁的千山,心里只有两个字:好快。

    要战胜力量强大的敌人,只能靠速度,而速度极快的敌人,却不能轻易地落在力量几倍于自己的敌人手中,因为一击必死。

    千山却没有下杀手,而是放开了那名俘虏,拍手道:“你们输了,给钱吧……”

    刚说完,那个俘虏的喉咙上便多了一柄利剑,利剑穿过咽喉,那俘虏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双手使劲地握住了锋利的剑身,目光投向利剑飞来的方向。

    廖荒站在平台之上,单手拿着剑鞘,说:“愿赌服输,输的人只有死。”

    千山皱着眉头看着廖荒,又看着还跪着并未倒地的俘虏,伸手握住他喉咙上利剑的剑柄,使劲一挥,俘虏的头颅飞进篝火之中,溅起一堆火星……

    千山看着在篝火中不断燃烧着的头颅,一言不发,将剑cha入地上,转身拨开人群离去。

    众人看着千山离去的背影,不敢言语,在这大营之中,也只有千山能对廖荒不理不睬,因为今日所战的几名俘虏,全都是千山一人所擒。

    廖荒看着千山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坐回了座位之上,完全没有理睬已经来到身边的贾鞠。

    贾鞠看着千山离去,对廖荒说:“他很像你年轻的时候……”

    廖荒狠狠道:“对,一样的愚蠢。”

    贾鞠说:“但如果没有那个时候的愚蠢,就没有今天的你,任何人的转变都需要一个过程。”

    廖荒嘲讽似地说:“仁慈和愚蠢不相等,我曾经是仁慈,而千山是愚蠢,终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贾鞠点头,在廖荒旁边坐下,看着篝火旁又出现一名军士拉出一个木笼中的俘虏厮杀起来。

    贾鞠道:“这样的事情传到焚皇军中,只怕更会ji起他们的斗志。”

    廖荒摇头:“我们需要的是士气。”

    贾鞠道:“这样ji发出来的士气只会让军士骄傲自大,敌人一击便溃……”

    廖荒笑道:“那又怎样,需要的就是这样,任何战事,先锋一溃,就无法挽回战败的局面。”

    贾鞠看着廖荒:“但你的先锋是千山……”

    廖荒没有言语,沉默了片刻后道:“反字军快攻下京城了,我们有什么打算?”

    贾鞠说:“没有任何打算,京城是死地,占了京城没有欲玺,也当不了皇帝。”

    廖荒伸手一指千山刚才cha在地上的那柄利剑道:“当皇帝,靠的不是欲玺,而是兵器天下都是抢来的”

    贾鞠摇头:“天下是别人送来的……”

    廖荒看着贾鞠,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贾鞠起身,向自己的营帐内走去,留下一句话:“百姓将天下送到谁的手上,谁才会成为皇帝,一个没有百姓万民的人,怎么能称得上皇帝,在你王土之内,难道只需要一群畜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