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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初刻,当听松带着一个侍从到达个小山谷的时候,山村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异乎寻常的困倦中沉入最黑甜的梦想。

    沉睡中的玄乐脸色苍白,浑身未结痂的鞭伤仍旧微微渗血,小腹上泛着青色的孕子线附近皮肤薄的透明,渗出的血水已经呈现暗沉的铁锈红,出血的地方一点点加大,中间部分微微的张开了口。

    听松眼眶一热,不知这孩子受了多么大的苦,回头看凤君也是一脸黯然,低声道:“请清羽在旁照应,立刻给他把孩子取出来……”

    “好……”凤君应了一个字就再也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立在床边。

    “您还是在外间等候吧,没有女子进产房的规矩。”听松叹一口气,他医术精绝,只是子行医为身份所限,并不能开设医馆,数十年来还是接生和救治孕夫做的多一些。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初时的心疼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好……”凤君直愣愣看着玄乐身上才换不久就有血迹斑斑的中衣,机械地抬脚往外走,直到门槛绊了一跤仿若突然明白过来,扑回床边握住玄乐的手把他半揽进怀里,语音终于明晰起来,轻声道:“陪着他。”

    听松轻轻皱眉,让妻主亲眼看着自己的夫郎被抛开腹部掏出死婴,没多少人能受的住种刺激,坚持道:“他已经昏迷了,不会感觉疼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孩子在腹中时间越长,对他的身体影响越大,您还是……”

    “我陪着他,”凤君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即便他不知道。我知道您的担心,我撑得住。若是我看看都受不得,他又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听松见虽容色疲惫悲戚,刚才那些混沌迷茫的样子却一扫而空,知道没人能改得了她的决定,当下再不犹豫,自去收拾准备。

    那侍从随辛是跟了听松几十年的贴身使唤,见主子都做了决定,手脚细致地把玄乐身上的血迹伤口又清理了一遍。

    清羽跟在后面上药,最后把几枚药制好的参片塞到玄乐嘴里。

    听松点着了一个小罐子里的烈酒,在火焰里细细灼烧要用的刀片。

    感觉到怀里的玄乐在昏迷中仍旧抑制不住的颤抖,凤君在他的脸上一处一处挨着轻吻。不知是否真的起了作用,玄乐渐渐安静下去。

    “您如果看不下去,还是转过头去的好,”听松下刀前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一遍,“只是,抱着他万不可乱动。”

    “我记住了,”凤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锋利的刀锋,她会清清楚楚记得玄乐今日受的苦,“请您,动手吧。”

    灼热锋利的刀没入已经开始微微裂口的孕子线里,颜色暗沉的血混着稀薄的羊水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皮肤和血水都烫焦的味道。

    沾着血水的手托着比巴掌略小的胎儿,已经具有完整人形的胎儿……

    凤君努力撑大眼眶想看清,看她被随辛托着雪白的锦缎接过去小心翼翼裹起来,紫黑的皮肤趁在雪缎上,仿佛无声地控诉着没能保护好她的人。

    昏迷中的玄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泪水决堤一般从闭着的眼睛流出来,较深的伤口再次崩裂出血。

    凤君指尖颤着去拭他脸上的泪,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雪缎上小小的孩子,只觉眼前一黑,好像被巨石砸中胸口,心神失守,内息失控地在经脉中乱窜,一口逆血冲上喉头就要喷出来。

    给听松递针线的清羽耳力超卓,听得呼吸紊乱拧身错步,几枚金针刺入穴道,方才解走火入魔之厄。

    整个时间不过五分钟,凤君回想起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盛着儿尸体的小小匣子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玄乐静静地沉睡着,容色无光,呼吸短促紊乱,仿佛随时要离世般。

    “宫主?”听松也守半夜,看着凤君失魂落魄半步不肯离开玄乐的样子,心里再为两个孩子不忍,也得开口,“您稍歇一会儿吧……”

    凤君知道听松关心她,顿了一下,方慢慢道:“爹爹,他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可是,这么守着也不是办法啊,还有那么多事……

    静默了半晌,听松缓缓捧起那个小小的匣子,眼圈也涩起来。且不说净雪一脉向来子息单薄,单只讲同为男子都知道儿女在生命中的分量,张了几次嘴才终于道:“我守着就好。这孩子、这孩子,总要入土为安的好……”

    “爹爹……”他不提孩子还好,这一提,凤君憋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如此低落失控过,早给满心的自责压的喘不过气来。

    “好孩子,别难过,你们还年轻、还年轻啊……”听松捧着小小的匣子,眼泪也忍不住下来了,上还要让这孩子受多少罪啊?

    “我把她送回净雪宫好不好?”凤君结果匣子抱着。

    “净雪的血脉啊!”听松叹息一声,依照惯例,样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宗族墓地的。四个多月,连阳胎都不是……可是,她爹爹受了这么多的苦,端起温热的参汤给昏睡中的玄乐润唇。

    直到稍稍喂进去了几勺,听松才低声道:“当年天枫宫主在的时候就说,规矩是死的。送回去吧,送回去,他爹爹会好受些……”

    窗外乌云涌动,星月无光。春末的风都是暖的,却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心里的阴霾。

    朝阳初升,外人都少见的寂静山村继昨日的落难小姐之后又来了一大群人。

    晨起的村民互相问候,女人们一边准备进山要用的开山刀长弓,一边讨论冬眠醒来的大熊以及昨晚异常甜美的梦乡。

    拎着夜壶的各家主夫凑到一起悄声讨论停在那小姐借助的村户门口的马车。

    装饰低调的马车乍看起来平平无奇,主夫中见过市面最多的一个唠唠叨叨说那马车的门帘用的都是几两金子一尺的双重织锦,他当年进城可是在大铺子里见过的。话语一出就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叹,对于一年到头银子也少见到的村民来,金子是很遥远的事情呢!

    拖着鼻涕的小姑娘看着车上跳下来几个俊逸非凡的大姐姐,只是个个脸上的神情阴的吓人,被她们扫眼就只觉得骨头都结冰了,急忙拖着弟弟躲到爹爹身后。

    “啊!!宝、宝宝,我的宝贝呢?……”

    宁静的清晨里忽然起了尖锐的悲怆哭声,统共也没有几个人的小山村里所有的人立时停了自己手里的活儿竖起耳朵。

    一遍一遍检查车里厚厚被褥的凤君在哭声响起的瞬间拔脚奔回屋子,跟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的听松以及从内室跑出的随辛三人撞在一起。

    随辛站稳了脚一把揪住凤君的袖子急道:“主子快去看看乐君,他怕是失心疯了!”

    “什么?”凤君一把拨开随辛,进门就看见玄乐失魂落魄地在身上盖着的层层皮裘被褥里胡乱翻找,边翻找边哭叫“宝宝呢?啊?我的宝宝呢?……”

    “乐,你找什么?我帮你……”

    玄乐仿佛完全没看见站在面前的人,似乎是想起什么,裹着绷带的手在小腹尚未愈合孕子线附近蹭的一手鲜血,声音渐渐哑下去,仍是不停的念叨,“宝宝呢?我的宝宝呢?啊?你到哪儿去啊?不要吓唬爹爹啊……”

    凤君几乎给吓的魂飞魄散,顾不得他的伤口扑上去紧紧搂住,“乐、乐!你看看我,啊?看看我!”

    “看你?你是谁?”玄乐红肿的眼睛仿佛没焦距一样从凤君脸上掠过,忽然不再乱动了,浑身绷紧的肌肉迅速软下去,头也歪在一边,只喃喃道:“宝宝不要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她的孩子弄丢了,她的孩子、丢了啊……哇!”

    渐渐低弱的细语在一口鲜血之后变的悄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