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宫变第五十章
我被这万箭穿心般的利刺绞着我的心，那钻心挖骨般的疼痛反而让我越来越清醒。看来这个贱人不仅今日来试探我，更想利用我说不出话来落实我的罪名。这样做无非想逼死我或逼我离宫，一来无论是不是我下毒，只要走其中任何一步，那就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二来就是替下毒之人找个替身，她为何认定是我下的毒，难道她不想查个究竟，如此急不可耐的下手，只怕她才是心里有鬼。她现在又这样当众一说，大家先入为主，就算不信也难免会疑心到我了，她这一招果然又狠又毒。我恨恨的看着她，她虽然还在康宝璟怀里痛哭，但微微抬起头冷冷与我对视着，嘴角含着笑意，甚至做了个口型：你输了。
“皇上，给瑞娘娘送行的吉时已到，还是先请皇上安排了瑞娘娘的身后事吧。如果真像荷绮夫人所言，那项娘娘还留在宫里，改日再查也是能问个明白的。”我看到柳淑妃向康宝璟进言，她看了看我，眼中全是不忍和同情。
木菱荷忙止了泪向康宝璟道：“皇上，今日瑞妹妹是个大事，臣妾不能失了礼数。但刚才所言是千真万确，臣妾宫里的这些奴才全都看的清清楚楚。虽然臣妾为瑞妹妹找到了真凶，但毕竟也要真凭实据而且真凶伏了法才是，臣妾相信想要将此事查清楚不过再等些时日罢了，只是臣妾今日……”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宫里的人全都在看她，康宝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搂住她。
这时还是柳淑妃出的面，问：“只是什么？请妹妹有话明言才好，大家都在这等着呢。”柳淑妃话里的语气稍有些不满，但还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得体的问道。
木菱荷有些恨恨的道：“只是臣妾今日气不过，无论如何请皇上做主，这个项氏无名无份竟敢当众辱我，今日必定要当众给本宫跪下请罪，否则……”
“荷绮夫人可是有些逼人太甚了？”这一清脆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出来，我没想到还有人会替我出头，更没想到此人竟是明贵嫔。
她款款走出来，虽然全身是素色衣裙，但暗纹的淡雅水仙花绣在月白色的锦缎上还是非常的出众，头上戴着珍珠和翠玉头饰，只觉异常素雅。她脸色冷冷的看着木菱荷，走上前先给康宝璟行了一礼。
“妹妹此话何意，难道竟忘了宫中规矩，指责比自己位份高的妃嫔，可知……”木菱荷脸色有些冷，听口气很是生气。
明贵嫔却打断她的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荷绮夫人曾服侍过项娘娘，就算没有曾经的情份但留些脸面又有何难？难道荷绮夫人定要把事做绝不成？再说此事皇上和柳淑妃都未查出究竟，就凭一面之词把项娘娘罪名落实，可是有损我们皇上的威名。”
明贵嫔振振有词的话让木菱荷的脸扭成了一团，她恨恨的说道：“看来真不是明贵嫔今日受辱，话说的可是好听的很啊。难道你们都不奇怪这个项氏与大家中的一样的毒，为何没有医治就可自愈，本宫不相信宫里的太医会如此未卜先知，而且没有皇上和皇后的旨意擅自进宫，那这个项氏为何中了毒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啊？”
明贵嫔笑了笑回道：“关于下毒之事不仅荷绮夫人受了委屈，宫中姐妹更是人人……”
木菱荷不耐烦的问：“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明贵嫔忍了口气，道：“妹妹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毕竟此事还没有大白，所以万事还要请皇上定夺。但要项娘娘给荷绮夫人当众跪下赔罪可是大大的不妥。”
康宝璟好像没有听见明贵嫔的话，柔声对木菱荷说：“朕绝不会让荷儿受此委屈，定要给你个交待。”
他刚说完，便马上转过脸来，极冷的冲我说：“且不论项氏下毒之事是否属实，朕今后自会查明清楚，但项氏今日在宫中不知礼不守规，虽然贵为一王之母但罪不可恕，念在项氏是初犯的份上，就从轻发落。现在项氏给荷绮夫人跪下赔罪。”
康宝璟的话音刚落，旁边众人全都惊呼一声，甚至柳淑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明贵嫔忙大声道：“皇上，请皇上千万三思啊。”
康宝璟不为所动，直直的看着我，冷冷的道：“项燕梁，跪下。”
我恨极了他们，更恨木菱荷，她脸上没有得色反而有种非常意外的神情，恍惚了片刻后马上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那种笑不像是真心发出的，更像是做给宫里人看的。
旁边绿娥和丁香早已扑倒在康宝璟脚下边哭边哀求道：“请康王爷饶了我们家小姐吧，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好歹请王爷查明清楚原因啊，也请王爷给我们小姐家留个……”
她俩还没有说完，便被康宝璟狠狠一脚踢到了一边，她俩嚎哭着又向他爬过去，旁边的内监早把她俩狠狠按住，她俩动弹不得除了大哭外就放声怒骂木菱荷。
旁边的人都在望着我，但却再没有一个人说话，这里变的极静极静，只能听到风声在人群中穿过，带着无比的寒意。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孤零零的站着，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脸，一张张望过去，有的同情，有的不忍，有的好像在看热闹。那些冷漠的眼神让我从心底里发出阵阵寒气，只觉他们的脸都在慢慢变丑，越来越丑，越来越怪，好像人人身上都附了一个鬼，忽而眼大如铃，忽而露出獠牙。
“来人，把这两个宫婢立即杖毙。”我听到康宝璟轻喝了一声，他身后的侍卫忙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那些侍卫虽然应了一声，但并未真的动，只听宝璟又冷冷笑了几声，说：“如果这两个宫婢死了她还不跪，那就只能逼着她硬跪了。项娘娘，你果然要如此吗？”
我慢慢闭住双眼，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再睁开眼时只见绿娥和丁香拚命挣扎。
我一步一步走到了木菱荷面前，只觉腿沉的拖不动，就那么两步路，却好像走了几十年一般身上也没有了任何知觉。她神情极复杂的看着我，有惊恐也有不安甚至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慢慢跪了下去，当腿挨到硬冷的青石砖时，那一刻只觉天地瞬间一片昏暗，耳中响起了阵阵滚雷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也都越来越远，越变越小。
“小姐啊……”那戚惨的尖叫声已失了人声，刺耳的让人头痛欲裂。旁边全是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嗡嗡声越来越大，吵的人全身发木。
片刻后，康宝璟才满脸笑意的冲木菱荷柔声道：“朕陪你回宫换件衣裳，只怕你刚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身子也疲乏的紧，今日就在宫里歇着吧。”
木菱荷半天后才强挤出笑容，道：“谢皇上体恤，臣妾不累。只是得确要回宫换件衣裳了，还是臣妾自己回去吧，今日瑞昭仪的事要紧，臣妾换完衣裳就来，请皇上不必挂怀。”
康宝璟脸上全是温存，好像异常宠溺眼前的人。想了想，又说：“也好，那朕先过去，荷儿不必着急，朕在宸佑宫等你。如果身上实在不好也不必勉强。”
木菱荷忙向康宝璟屈膝行了礼告退，便被人扶上了车，她在上车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里不再有怨恨，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不知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康宝璟从我身边大步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有看我。刚才他狠狠的将我撞到墙上，看来只用了极小的力气，他完全不在意，从我身边过去时，身上散发出的冷酷无情好像又狠狠掴了我一掌，让我掉进了无底深渊一般从此完全绝望。
身边的人挨个都走了，有的轻轻碰到了我也忙跳了开来，好像我染了痨病。绿娥和丁香已经没有哭的力气，她俩手脚并用慢慢爬到我身旁，一个帮我拢着头发，一个轻轻推我让我坐好。之后我们三人紧紧相依，坐了许久许久。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时，绿娥便起身慢慢拉我，我们互相搀扶着回了宫。
宫中所有妃嫔为瑞昭仪送了行后全都随程皇后回到了坤宁宫，而皇上说担心荷绮夫人便早早去了端锦宫。众位妃嫔虽然心里异常愤恨妒嫉，但除了心酸外也很无奈再就是为瑞昭仪所不甘。几乎人人都在落泪，而程皇后更是双眼通红，脸上珠泪成行。
大家除了默默在哭外，好像也无甚可讲。可能哭的都是自己吧，现在回想起来都觉的异常后怕，虽然已经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了，但还是不知到底是在菜里还是茶里。可看当时瑞昭仪不到两个时辰就殁了，想来应该是在菜里。如果自己当时像瑞昭仪一样大快朵颐，可就落的跟她一样下场了。开始还是替自己伤心，哭着哭着就将伤心转成了愤恨。
雯容华年纪最小，此事对她的震动也最深，她从那日后到现在，眼中除了深深的恐惧外，就是对家人的思念。雯容华越来越想找个人依靠，当柳淑妃将她轻轻搂住时，雯容华再也忍不住了。大哭着喊娘，说想回家。
琳婕妤忍住哭泣，擦了擦眼泪，愤愤的对程妙珊说：“娘娘，今日宫中姐妹可谓是劫后余生，可怜瑞昭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此事简直天理难容，在皇宫里，在天子脚下，竟敢有人下这种毒手，竟然有人能下这种毒手，真是，真是……”琳婕妤气的直哆嗦，话也说不清楚了。
程妙珊抽了抽鼻子，哑着声说：“谁能想到呢，此事一出皇上大怒，将所有御膳房的人都抓了，就是想审出些什么，可严刑拷问死了好几个内监，虽说有一些头绪但主谋是谁还没有着落。皇上还命人审了太医院，就想查查咱们中的毒是不是从太医院里出去的，各位妹妹们别担心，皇上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程妙珊说完后，大家虽然都不说话了，但心里还是非常不满意的。听皇后娘娘说了半天，只听见皇上如何处，皇后做了什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再坐下去不是哭死就是把人气闷死，有几个人就纷纷起身告辞了。程妙珊也没留，只说日后定会水落石出，请大家安心。
修合宫中柳淑妃与明贵嫔相对无语，半天后明贵嫔才闷闷的问道：“姐姐身子好些了吗？”
柳淑妃点点头，说：“咱俩都罢了，听说木菱荷和寇薇宫的毒较重，而整个宫里只有程皇后最轻，你觉的还会是谁？”
柳淑妃最后一句话语气虽淡，但脸上的怒气极盛，冷笑了几声又对明贵嫔说：“看来这个程妙珊已经将我们所有人视为大敌，竟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果然是不做便罢，一做就要斩草除根。”
明贵嫔愣了片刻，低声说：“虽然妹妹也是这样想的，可总觉着有点不像啊。程皇后性子那么懦弱还没有主见，你说她还真敢下手？”
柳淑妃道：“她可是把咱们全都给骗了呢，懦弱、没主见。哼，你听听她今天说的话，万事有皇上做主，把她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再不明事理的人也会说出个一二三吧，她倒好，一问摇头三不知，就会每日装成一副唯唯诺诺的蠢样让人看着恶心。”
柳淑妃因为此事对程妙珊厌恨到了极点，如果让她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她们柳家定要和程家算清楚这笔帐，不仅是中宫之位，更是她自己这条性命。
明贵嫔想了想道：“这次中毒是因为咱们吃了一样的东西，可有些东西是皇后娘娘专门交待做的，难道她如此有谋，竟兵行险着？”
柳淑妃点点头道：“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举呢，她想拿吃的做手脚太容易了，如果查到毒得确下到她交待的御膳里，那谁都觉的她是被栽灾嫁祸的。”
明贵嫔连连点头，又问：“她真打算把我全都毒死？”
柳淑妃回道：“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她肯定想把水搅混，而且有几个人她一定想了结的。第一个就是瑞昭仪，她担心妃嫔生下的儿子会威胁到元荣的太子之位。第二个就是项燕梁，如果我们猜的不错，那元荣不是程妙絮亲生，而生母现又在宫里，想来她都寝食难安，当然要灭口，这也是为什么木菱荷生辰她还专门请项氏来，可能早就有这个打算了。第三个不是我就是木菱荷，只要再搭上我们俩任何一个，她可是赚了呢。”
明贵嫔不由惊呼道：“如果真如姐姐所料，那程皇后得确不是一般角色，原来我们之前看错了她呢。姐姐是怎么想的？”
柳淑妃思索了片刻，笑笑道：“皇上查明了咱们中的毒叫桂樱藤，此毒原是阵前打仗时常见的，而程妙珊她爹一直在兵部，以前一直都领兵打仗。咱们能想到的，皇上也一定能想到，失子之痛是由程家所为，这笔帐皇上现在不算，但将来怎么算就看程家以后还有什么野心了。但皇上以后与程家怎么算那是皇上的事情，今日之事不仅是我们柳家与程家的事，更是咱们整个后宫与程家的事，本宫绝不会善罢干休。”
明贵嫔哀叹了几声，道：“原本想着在木菱荷的生辰庆典上让程皇后出个丑的，谁承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仅咱们差点性命不保，可叹瑞昭仪这么快就去了。”
柳淑妃也很是感叹了几声，说：“没错，好不容易咱们这边才出了头，没想到没能分了程家的势力还把瑞昭仪搭了进去，实在是始料不及啊。而程家现在又把程三小姐送进宫，摆明就想在后宫巩固自家势力。”
明贵嫔也忙道：“没错，这个程三小姐有才有貌，想来不久能得到皇上欢心。就算这个程三小姐什么都没有，皇上也会给三分薄面，只怕以后这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呢。”
柳淑妃也点点头道：“原来这个木菱荷本宫不担心她，因为她无根无势，而现在皇上大明大放的为她找寻家人，摆明就替她扶持自己势力。如果这个程三小姐分了木菱荷的宠，虽说她们内斗与我们有益，但如果我们这边只有守没有攻，那今后想在宫里立足继续稳住手中之势可是太被动了。”
明贵嫔说：“是呀，原本以为皇上对项氏有情，咱们还可以用用这个项氏。可看皇上早上对木菱荷百般依从，因为这件事让皇上对她更是百般怜爱到了极点，听说皇上御书房种了一棵神树，就是为了让那个木菱荷能身体痊愈的替身树呢。而项氏不仅中毒后成了哑巴，更受了这种奇耻大辱，看来咱们是不能把心思放在项氏身上的。”
柳淑妃看着明贵嫔脸上的黯然和酸酸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道：“神树？什么神树？本宫好像也听到过，但没有见过，长什么样子，妹妹知道吗？”
不等明贵嫔回话，柳淑妃又道：“妹妹也不用太吃味，等这个程三小姐侍寝后，可能更会让大家吃味的，只怕到时有人会比你难受百倍呢。”
明贵嫔听柳淑妃这样说，不禁眼里一亮，忙问：“那姐姐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柳淑妃淡淡笑了笑说：“不急，先让她们得意着，木菱荷得宠已久，皇上的喜好她是深知的。虽然是她的优势但也是她的劣势，喜新厌旧人之常情，咱们皇上也不例外。等她们开始互斗时，我们的机会不定也来了，所以先看看再说，也好知道程三小姐有多大的能耐。”
明贵嫔忙点头称是，两人又商议了片刻便散了。
宫里小穗一见我们就异常惊异的问：“娘娘怎么了？两位姐姐怎么会有伤？”
绿娥和丁香摇了摇头，显的非常累。小穗又是个极聪明的女子，马上就意会了，忙说：“那奴婢让人先端些水来给娘娘洗漱一下吧。”
屋里就我们三个人，我仔仔细细的检查了绿娥和丁香身上的伤，还好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丁香极小心的轻声问我：“小姐，你要不要紧？”
我含笑摇了摇头，她有些放心的样子，又问：“那小姐被撞后吐血是怎么回事？看小姐这样子也不像受了大伤啊。”
我觉的很好笑，就张了张嘴，吐出舌头让她们看。绿娥一见，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就说嘛，不过撞了一下而已小姐竟当众吐血，差点把我们俩吓死了，原来是小姐咬破舌尖吐的血啊。小姐这装的也太像了，你觉的康王爷会信吗？”
我笑着拿纸笔写道：他肯定不会信，但只要木菱荷信就好。
绿娥看了点点头说：“小姐，你觉的是木菱荷下的毒吗？”
我想了想写：可能是吧，她今日急不可耐的将下毒的罪名硬安到我头上，按说依她的性子差点要了她的命的人，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但她却没有查个清楚就想让我认罪，那只有一点就是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再有她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大闹，可能她也在怀疑是康宝璟给我解的毒，所以她要当众试探康宝璟对我的态度。
丁香冷笑了几声说：“那个贱人今后怎么死还不知道呢，她还真以为自己宠冠六宫……”
我摇了摇手，丁香忙住了口看着我又写道：木菱荷是个城府深的人，她做任何事不会没有目地性，就因为她对康宝璟清楚，她才越想让康宝璟全心全意对她，康宝璟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但她一定是不放心，究竟什么事让她不放心我不知道，但她一而再再而三来找我，那咱们为了保命就配合她一下吧。
绿娥有些担心的说：“不过，康王爷要是不相信小姐吐了血，会不会惹来麻烦呢？”
我笑了笑，又写：不会，这是我和康宝璟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