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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九四章剿灭三杀堂(四)

    段迁、丁雷、马匀三人喊完了让梅宗际有来无回的口号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因为他们心里都没底气能让梅宗际有来无回。不然三人也不会在信都憋了二十多年都不敢去找四海商号的晦气。更何况现在他们家大业大,享福享惯了,早有没有了当年的那股狠劲。

    沉默了片刻,丁雷突然道:“大兄,那主家肯定知道李潜的身份是不是?”

    段迁一愣,诧异地望着丁雷,“你是说……”

    “大兄,这事不是明摆着嘛。主家只告诉我们目标是个郎,以前是个武将,有伯爵的爵位,却不告诉我们具体姓名和详细资料,也不准我们细查。这分明是故意在给我们设圈套再说,李潜身边只有十个人,若非他事先早就知道有人刺杀他,焉能以少胜多让我们吃个大亏?”

    段迁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那主家与李潜有仇,他们恨不得杀了李潜怎么可能会帮他?再说,他可是付了一半定金的。那可是真金白银做不得假。难道他的钱多个花不了?还是他脑子有毛病?”

    丁雷摇摇头,“大兄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年我们替主家干了不少勾当,相应的也掌握了他许多把柄,谁知道他会不会来的借刀杀人?就拿这次来说,若我们真把李潜给做掉了,梅家能饶过我们吗?退一步说,现在我们吃了大亏,又让梅家知道了我们的下落,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马匀点点头,道:“大兄,二兄说的不错。主家那边打的什么算盘咱们的确猜不透,也不能乱猜。怕的是他们练咱们也一块算计啊。”

    段迁思忖了片刻,道:“问题是咱们与主家之间的联络都是通过霍五,现在霍五也下落不明,咱们也没办法找到主家质问这事。”

    丁雷冷笑一声,“哼哼,霍五只怕早就被灭口了。这次的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大兄,主家到底是什么来路?”

    段迁迟疑了片刻,道:“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我们惹不起就是。”

    丁雷不悦地道:“大兄,事到如今你还瞒着掖着,是不是信不过咱们兄弟怎的?”

    马匀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丁雷的意见。

    段迁见他两人都是这个想法,便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有次与霍五喝酒,我趁他喝多了就问他主家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起先不让我问,后来我反复套他的话,他才隐约说了句主家的来路可不得了,那可是五姓七大家之一。他跺一脚咱们大唐都得颤三颤。”

    丁雷、马匀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姓七大家?这可了不得了。若说得罪了梅家只要隐姓埋名躲起来还有活路的话,那得罪了五姓七大家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梅家有钱有势,在江湖上也有地位,可五姓七大家就不是有钱有势有地位那么简单了。无论在朝在野,五姓七大家的力量都不是梅家能够比拟的,更不是他们三个能够招惹起的。

    三人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过了许久,段迁才道:“这事不要再说了。你们两个赶紧把生意停了,看看梅家有什么动作再说。若是梅家真不肯放咱们一马,那咱们就只能跟他来个鱼死破”

    丁雷、马匀心情沉重地点点头,然后辞别段迁各自回去安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人从始自终都将注意力盯在了梅宗际身上,忽略了李潜。也许他们以为李潜不过是梅宗颍的义女婿,虽然是个武将出身的郎,对一般老百姓来说那是了不得的大官,而他们却并不放在眼里。更有可能在他们下意识里一直认为,李潜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仪仗着梅家的势力,正是这个疏忽让他们犯下了大错,等明白过来时早已悔之晚矣。

    段迁送走了丁雷、马匀,然后叫来了自己最小的儿子赵翊。赵翊今年只有十八岁,与他的两位哥哥不同,赵翊从小生的弱,而且不喜习武却好读书。出于对幼子的宠爱,段迁也不强求他,特意请来塾师为他启蒙。赵翊读书非常用功,前年顺利升入府学,明年应该去长安参加秋闱了。

    赵翊来到见过段迁,看到段迁眉间又愁色,便问道:“不知父亲大人为何事愁?”

    段迁摆摆手,道:“昨日有媒人来为你提亲,为父正在考虑是否答应人家。”

    赵翊脸色微红,道:“孩儿尚且年幼,暂时不想定亲。”

    段迁点点头,“为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明年你便该去长安参加制举,若能得咱家便成了官宦人家。到时何愁找不到对你前程有利的媳妇?不过,想要金榜得却并非有真才实学就可,朝若无人提携想要得也难。所以为父想让你马上去长安,想法结交一些勋贵子弟,看看能否找个门路关照一二。”

    赵翊点点头,“父亲说的是,府学的学正也是这般告诉孩儿的。”

    段迁道:“那就这么定了。明**便动身去长安。我让赵大跟着服侍你。他跟随为父多年,对咱家忠心耿耿,有他跟着你为父放心不少。”

    赵翊拱手道:“父亲思虑周全,孩儿全凭父亲做主。”

    段迁点点头。赵翊见他没有什么要交代了便起身告辞。望着赵翊的背影,段迁暗自叹息一声。段迁虽然无恶不作,但虎毒不食子,对儿子们他万分疼爱。老大赵栩,段迁一直想把他培养成接替人,所以赵栩成年后就跟着他做事,这次刺杀李潜便是赵栩亲自带队,想来凶多吉少。老早夭,眼下他膝下只有赵翊这么一个儿子。为了赵翊的安全,他才将赵翊借故支开。

    赵翊离开后,段迁叫来的赵大。赵大原名二狗子,年约五十,生的瘦小干枯,不过做事颇为干练。他本是当年跟随段迁在江淮一带做无本生意的喽啰,因机警过人,颇得段迁赏识。段迁逃到信都后,原来的那伙贼人便各自散了。后来二狗子参加了杜伏威的江淮军,因他本领不济,一直得不到重用。辅公佑反叛时,他所在的队伍被唐军打散,他便一路向北逃窜,流落到信都。当时段迁正设粥棚赈济流民,机缘巧合与他重逢。于是段迁便将他留在身边,改名为赵大,在家里当管事。

    赵大来到,躬身道:“阿郎有何吩咐?”

    段迁道:“明日一早你跟三郎去长安。多带些财帛,好方便三郎能结交勋贵子弟,看看可否为明年的制举寻到个方便门路。”

    赵大点头应下。

    段迁又道:“你是知道我根底的心腹,我也不瞒你。这次我遇到了个**烦。让你跟着三郎去乃是想保存一支血脉。若听到这边有什么变故,你便告诉他来龙去脉,不过,你千万要拦住三郎,不要让他做傻事。连我都没办法对付的人又岂是三郎能抗衡的?”

    赵大一惊,“阿郎,小的愿留下来……”

    段迁摆摆手道:“你能为我照顾好三郎便为我段家施了大恩,我泉下有知也感念你的恩德。”

    “阿郎。”赵大感动不已,跪下道:“阿郎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粉身碎骨无以为报。现在阿郎有难,我岂能独活?”

    段迁上前扶起赵大,“我知道你对我的忠心,只要你替我照顾好三郎就好,其他的都不必说了。”

    “请阿郎放心,小的一定照顾好三郎,不负阿郎的重托。”

    就在段迁为儿子赵翊安排后路时,丁雷和马匀也在为儿子安排。丁雷的前两个儿子早夭,老三丁三少这次参加了刺杀李潜的行动,至今下落不明。丁雷还有个小儿子,今年才十岁,乳名狗儿,乃是丁雷的第五房小妾所生。回到家里,丁雷便安排家人将第五房小妾和狗儿送到小妾的娘家,并给小妾留下了一大笔财产。按照丁雷的设想,即便自己出了意外,凭着这笔财产也足够他的小妾和儿子衣食无忧一辈子。

    马匀为他儿子找的后路与段迁、丁雷不同。马匀干的是牛马生意,与突厥方面有许多接触。他只有一个儿子,很早就帮他照顾生意,所以频繁往来于突厥,在突厥有不小的影响力。马匀回到家便找了个籍口,让他儿子领着一帮心腹和大笔钱财前往突厥开办牧场。他儿子马泽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在马匀的严令下只得于次日动身前往突厥。

    七月十五,元节。信都虽然地方不大,人口不多,但这个元节还是要过的。今年的元节与往年一样,由信都城的乡绅出资请来法力高强的黄冠真人在城隍庙设坛建蘸,举办法事。民间也在门户上贴上红色招纸,张灯结彩,设下供品招待过往孤魂野鬼,为他们祈福减轻罪孽。

    李潜来到信都正值七月十五午。为了不引起三杀堂的警觉,李潜将茂源商号的一百人分做两部分,让马三奎、谢志成各自带领一队,打着茂源商号的旗号提前一天入城,住在私人客舍,严密监控段迁、丁雷和马匀的动向。他让范旅率带着两百骑兵改扮成商队,打着合源商号的旗号入城。合源商号是负责河北道馆舍、民邮生意的商号,进入河北道地界后,所有人员的食宿开支全都由合源商号负责。而且合源商号还友情赞助了李潜三千贯,用作对众人的赏赐。这还是李潜竭力推辞的结果,按照合源商号主事人的意思,要送给李潜一万贯的。

    李潜自己带着老许、庄小虎等五名亲卫和梅绍提供的十五名黑骑以及盛元商号的十五人,共计三十六人打着盛元商号的旗号住进了信都的驿馆。因为开办钱庄还有许多琐碎的事务需要马上处理,所以李潜将梁兴财留在洛阳。

    七月十五日午,马三奎、谢志成、范旅率等各分队的负责人齐聚在信都驿馆,请示李潜下一步计划。

    马三奎、谢志成两人先回报了段迁、丁雷和马匀的动向。当听到两人回报,段迁、丁雷和马匀三人依然在信都,而且毫无防备时,李潜不禁暗自欣喜。这几天他一直催促众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信都,就是担心段迁、丁雷和马匀得知刺杀失败会有所察觉而隐匿起来,让这次出击劳而无功。那李潜的颜面可就丢大了。

    得知三人还在信都,李潜放心了大半。他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一会我去信都县衙见县令,好让他配合行动。你们按照计划分别包围三人的宅院,待子时统一行动冲进宅院抓人,如遇反抗就地格杀。另外,三哥、四哥你们还要盯紧段迁、丁雷和马匀三人,防止他们狡兔三窟。”

    马三奎、谢志成、范旅率点头应下,辞别李潜各自回去布置。

    李潜正准备动身去县衙,老许忽然问道:“阿郎,你去见县令只是让他知道此事予以配合吗?”

    李潜一笑,道:“当然不。我准备让县令以他的名义邀请段迁、丁雷和马匀三人晚上到县衙赴宴。”

    “鸿门宴?”老许问道。

    李潜点点头,“正是。只要拿住了这三名恶,剩下的小喽啰就好办了。”

    老许诧异,“既然你早已计划好用鸿门宴,为何还要带这么多人来?”

    李潜道:“我也不知道这三人对信都的控制如何,若他们已经在县衙埋下了眼线,鸿门宴便搞不成了。若来的人少,弄不好我们会被他们给吃掉。我带这么多人来是计划着若是鸿门宴搞不成可以强攻,总之,这次劳师动众,务必要把三杀堂连根拔起。”

    老许听了思忖片刻,道:“阿郎可知段迁、丁雷和马匀三人与老东家的恩怨?”

    李潜诧异不已,“嗯?师父与他们三个还有过节?”

    老许点点头,“二十多年前,段迁、丁雷和马匀乃是江淮一带有名的悍匪巨盗,奸yin掳掠无恶不作。那时我刚追随老东家不久。老东家便带着我去追杀段迁、丁雷和马匀。我和老东家追了足足一个月才追上三人。老东家按照江湖规矩与他们生死决战。本来我也想出手的,老东家却拒绝了,然后单人独刀以一敌三,重伤了三人,而老东家自己也负伤不轻。三人见不敌老东家,趁老东家负伤无力追杀他们之际落荒而逃。我担心三人手下的亡命之徒会对老东家不利,不敢追杀他们,只得先将老东家救回来。后来江淮一带再无这三人的音讯。二十多年过去来,我以为这三人早已丧命,没想到他们活的好好的,竟然还组织了三杀堂。”

    李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让我打出四海商号的旗号呢。没想到师父这么威风,以一敌三都能将他们三个打成重伤。”

    老许笑笑,“老东家当年的功夫的确不是盖的。江淮一带的江湖人谁不知道老东家的名号?加上老东家为人仗义,江淮一带的江湖人大都受过老东家的恩惠,所以对老东家非常尊敬。不然你以为四海商号如何能从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商号变成江南最大的商号?我不让你用四海的旗号,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四海是梅家的产业。如果打出四海的旗号,只怕段迁、丁雷和马匀这三个家伙早就望尘而逃了。”

    李潜讪笑一声,“还是许叔你想的周到。”

    老许却面带忧色地道:“正因为老东家与段迁、丁雷、马匀三人有过节,我才担心你这样做会不会让江湖人以为老东家借势欺人。”

    李潜不解,道:“借势欺人?这从何说起?”

    老许解释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人解决恩怨无论是靠自己讨个公道还是找同道相助讨回公道都可以,但最忌讳的是借助官府的势力。因为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江湖人无论有多大的势力,本质上还是百姓,一旦牵扯到了官府,那便是借势欺人了。”

    李潜忽然想起梁兴财在洛阳时也曾这样对他说过,遂不解的问:“这很重要吗?再说了,我本身就是官,三杀堂敢行刺朝廷命官,本身就触犯了律法,我这样做有错吗?”

    老许道:“所以,我事先也未阻止你。”

    李潜明白老许的意思。老许只是担忧李潜这样做会给梅宗际的名声带来负面影响,并未说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不过,对于李潜来说老许的这些话却对他影响极大。一边是梅宗际的名声,一边是自己的仇恨。如何取舍?特别是想到梅宗际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又教给自己功夫,让自己有机会出人头地,李潜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

    老许见李潜面露愁色,知道他心里非常纠结,连忙安慰他道:“阿郎不必烦心,其实这些只是我的一点担忧,阿郎不必为此改变计划。更何况世人只知道阿郎是梅家的女婿,却不知道老东家与阿郎的关系。”

    李潜摆摆手,解下腰畔的映月刀,“仓啷”抽出一半,道:“这是师父的佩刀,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他们三个肯定见过这柄刀,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