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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一株特别的彤管引发的特别的奇遇

    对于御剑堂的剑童们来说,四月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不知道哪一天,山中的彤管草便会转红了。此间风俗,红色的彤管草是男女之间表达心意之物,而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蜀山剑童们中便有了一个迷信,若是把本年第一株变红的彤管草送给心仪之人,必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每年大家在这时候都会有事没事越过青石阶,到林子里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采到第一株变红的彤管草。所以这时殿监大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都怪你们,今年是绝对严禁擅自走出结界了。”南宫香撅嘴埋怨。“怎么怪到我们头上了?”白芷薇有些不满,把手中的药杵捣得当当响。“如今大家谁不知道,你们捉赤峰四翼蛇不成,反倒被殿监捉回来的事啊。”南宫香继续怨念。

    唐谧本来想问是谁传的,转念一想,可能那晚被秦嬷嬷拎着耳朵穿过御剑堂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了吧,便笑着说:“小香,不会是你想采这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吧?”南宫香脸一红:“才不是,我可不信那一套。”

    “真的么?我还想说如果是的话,就帮你去采呢,我不怕受罚。”唐谧继续逗她。“哎,我想送的那人喜欢的是咱们御剑堂的第一美女,我送了也没用。”南宫香低着头小声说,手中的药杵画着惆怅的小圆圈。

    唐谧自然知道南宫香一定是在口是心非,心想:如果可能也许偶然碰巧是我唐谧找到这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一定送给你。

    “唐谧,药磨得不够碎。”殿判莫七伤的声音横插进来。

    唐谧赶紧低头装出使劲捣药的姿态,偷偷斜眼瞟了一下莫七伤,见老头的眉眼还算和气,才放下了心。她们统共只有一年的草药课,唐谧一直着意给这神医老头留下好印象,以备以后万一中个奇毒、受个奇伤什么的,也好有人尽心医治。

    下了草药课,莫七伤叫住她道:“唐谧,宗主叫你去见见他。”

    唐谧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来无忧峰上草药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今天顾青城想起来见自己呢?当下,她让白芷薇和张尉等一下,自己往术宗宗主居住的长明阁走去。

    长明阁是无忧峰上最高的建筑,其实也不过是一幢二层小楼,像术宗在无忧峰上的其他建筑一样,精巧繁复,机关重重。因此,莫七伤在剑童们第一天来上课时就警告过,所有人都不可乱走,也不能偏离大路,而唐谧却知道,通往顾青城所在庭院的一条小路。

    她推开青竹门,眼中映入一方草木扶疏的雅致院落,院中一人背对她负手而立,身影修长挺拔,正是蜀山的传奇人物----术宗宗主顾青城。

    关于顾青城的事,唐谧多半是从白芷薇和张尉那儿听到的。据说他如今也不过三十,两年前接任术宗宗主之位,是蜀山百多年来最年轻的宗主。

    顾青城转过身,对唐谧点了点头,温和地微笑。虽然唐谧明知道会看见一个萧萧如月下苍松的俊雅人物,仍然由衷地为他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心折,大抵活着便成为传奇的俊才,都会如此让人心生仰慕吧。

    “唐谧,在御剑堂过得如何?”顾青城的语气中带着一缕关切。“很好啊,学到很多东西,吃得也好,还交到了朋友。”唐谧笑着回答,明知对方身份尊贵,却很自然地没用平日对殿监、殿判说话时的恭谨口气。

    顾青城似乎也喜欢她这样亲近随意的态度,又问:“身上的伤没再疼了吧,过去的事可想起了一些?”“没疼过,已经全好了。只是,过去的事还是一点也不知道。”唐谧想起这事,心中不由有点难过,口气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些撒娇的意味。“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想起来的。就算想不起来,只要你好好在蜀山修习,将来一样前途无量。”顾青城安慰道,当真是和蔼可亲得如兄如父。

    这时候,唐谧忽然瞟见顾青城身后的草丛中有一株半尺来高的小草,样子犹如没有叶片的细小竹子,通身红得耀眼,便指着它问:“宗主,那是什么?”顾青城看了一眼,微笑道:“是彤管草啊。唐谧,你不知道么?”唐谧高兴地雀跃起来:“太好了,这是今年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宗主,可以给我么?”

    顾青城看着面前脸孔粉雕玉琢,眼中流光四溢的小姑娘,饶有兴趣地问:“你是想送给什么人吧?”“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第一个看到的人特别有运气,我想把它拿回去夹在书里晾干了做幸运草,随时带在身边。”唐谧莫名有些担心,若对顾青城说是要送人的,便要不来了,所以故意编了一个理直气壮、底气十足的理由。

    顾青城笑了,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一回手,便把那株彤管草折下来,递到她手里:“那好,就送给你吧,保佑你一年都有好运气。”

    在接到彤管的刹那,唐谧忍不住美滋滋地想:这样算不算也有人送了我一株彤管草呢,一丝甜蜜浅浅渗入心底。

    顾青城又问了唐谧几句,便叫她赶快下山。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三人会合,沿着青石阶往山下走。她有些显摆地把彤管草拿在手中摇来摇去道:“可惜,要是不送给小香的话,应该拿到御剑堂去卖的。”

    她话没说完,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个人来,拦在了三人面前:“小姑娘,你这彤管草多少钱卖?”三人俱是一愣,奇怪自己也算有些武功的人了,这人怎么会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家眼前,却完全无人察觉?

    张尉一看那人并非蜀山门人的打扮,立时上前一步,挡在两个女孩子前面,正色道:“对不起,我们是说着玩儿的,不卖。”

    唐谧和白芷薇站在张尉身后打量来人,只见他相貌虽年轻却有一头银白华发,五官俊美可眼若桃花、眉角含春,一看就不像正经人。那一身墨色袍服看似普通,竟隐隐生出雍雅的暗光,分明是极其昂贵的材质。

    那人手持一柄纸扇,见两个小姑娘正在偷偷打量他,便故意“哗”地一声把扇子打开,雪白扇面上一个斗大的“色”字便跃入她俩眼中。唐谧和白芷薇不由后退半步,盯着那个“色”字,紧张地想:“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采花大盗了”

    那人看到两个小姑娘紧张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扇子一翻,露出背面另一个斗大的字来,却是同样浓墨重彩的一个“月”字。

    两人发觉受了戏弄,气得脸色通红。唐谧瞪着他道:“没听见不卖了么?你是什么人,竟然胆敢跑到我们蜀山来撒野。”那人收了笑:“萧无极这个温吞水教出来的徒弟却都是些暴脾气,真是有意思。”

    萧无极是蜀山掌门的名讳,张尉听他叫得如此不敬,怒道:“你竟然对掌门无理,直呼其名讳”那人满不在乎道:“怎么样,天下可有师父不能叫徒弟名字的道理么?”于是,三人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盯着面前这个张狂的银发男子,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唐谧再一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奇异的男子,暗自思量:若说他的面貌,就算用力往老里猜,撑死三十七八的样子。自然,有的人相貌确实显得年轻些,那么就算他实际四十岁好了,这样的年纪,最多是和掌门人同龄吧,怎么会是他的师父?可是,这人的头发已经全白,若不是年纪很大,怎么会有一头华发呢?难道,武功高到一定境界便会鹤发童颜,是确有其事么?

    那男子看到三人迷茫、疑惑地看着自己,却不想再多解释,尽量放平口气道:“小娃娃,我并不想为难你们,来无忧峰只是想找到最先红的彤管草,既然被你们拿到了,你们又想卖,说个价钱,多少我都给的。”

    可是虽然那人自觉口气已经很和气了,却不知他的不羁狂放早已深入骨髓,那语气在别人听来,仍是一副势在必得、不容回拒的架势。再加上,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巨大的错误:第一,管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叫小娃娃;第二,管无奈被压缩回青春期的成年人叫小娃娃。所以,那三个“小娃娃”无一例外地以挑战式的表情瞪着他,几乎是同时说:“不卖”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第二次还是被回绝得如此干脆,眉毛有些讶异地一挑,倒也没生气,笑着问:“为什么?难道是你们中间有谁有喜欢的人,想要送给人家是不是?”三个少年互相看了看,然后张尉很诚实地回答:“没有。只是因为我们的一个朋友有喜欢的人,我们想送给她帮她一个忙。”“哦,那怎样才能把这个给我呢?”他又问。“怎样都不行,因为这对我们的朋友很重要。”张尉断然拒绝。

    那人看着面前虎头虎脑的少年,发觉要对付一个如此实心眼的孩子还真是不容易,若是硬抢倒也简单,只是看来这三人还都是御剑堂的剑童,自己怎么好意思出手呢?

    他转念之间心生一计,冲张尉道:“那我问你,如果你有两个朋友,这彤管草对他们都很重要,你会给谁呢?”“如果真的都很重要,又不能把彤管草掰成两半,只能谁都不给了。”张尉说到这里,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道,“也不行,这样就谁都帮不到。要不,让他们先到先得好了。”“好,我谢尚今日就交你们这个朋友了。小兄弟,既然我先到,可否让我先得?”那谢尚话落,便微笑着把手伸到了唐谧面前。

    唐谧自然没这么好欺负,歪着头笑眯眯地问:“谢大哥,交朋友当然可以,只怕你贵人多忘事,将来记不得我们这几个小朋友,不如给我们留下个信物如何?”谢尚倒也爽利:“好。”当下就解了扇坠要给她。

    白芷薇却忽然出手一挡,长眉一挑:“信物这东西也不可靠,不如再发个誓吧。今日我们几人结为朋友,若是将来你有违朋友之义,那么收到你彤管草之人就……”

    谢尚听到这里已经怒了,袍袖一挥,白芷薇顿时重重坐倒在石阶上。只听他道:“小娃娃,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你们年纪小,也算是我的后辈,我哪肯跟你们费这么多工夫。”白芷薇站起来,倒没惊慌,口气平和地道:“哪里费了你什么工夫,不过是假意和我们交朋友,算计我们的东西罢了。拿个扇坠子就想敷衍我们,你男子汉大丈夫,不如明刀明枪来抢好了,也比来这一套虚情假意强。”

    谢尚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年纪不大却如此犀利,心中一股火压不住,就要往上蹿,却听那男孩说:“白芷薇,也别将谢大哥说得如此不堪。”然后,又转头对他说,“谢大哥,我叫张尉,这是我同组的白芷薇和唐谧,我们现在都在智木殿修习。我看谢大哥像是真很需要这彤管草,那就送给你吧。本来大家交朋友,必是意趣相投,情之所至才好。什么信物毒誓之类的,让朋友之情假于外物反倒虚了,我看都不必了。”

    谢尚见这少年如此真诚坦荡,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番心思,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平生也是个自诩落拓不羁之人,今日只因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彤管草上,竟然比个孩子还不如,当下道:“好,如此便多谢了,你这个小朋友,我是交定了”

    这时候,仍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的唐谧才又开了口:“谢大哥,这彤管草给你没问题,可是,能不能请你答应小妹一件事呢?”“说说是什么事?”谢尚一听彤管草即将到手,心怀不由大畅。唐谧伸手一指张尉:“指点指点他武功。”“好,待我办完事便来。”谢尚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待到谢尚消失不见,张尉才说:“芷薇,我知道你刚才是好意,可未免太小家子气。再说,他要真生气出了手怎么办?”却不想白芷薇和唐谧相视一笑。唐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芷薇,你看看,张尉和咱们两个真是绝配啊。”

    张尉一愣,有些没听明白,唐谧也不再理他,拉着白芷薇就往山下走,张尉只好跟在他们后头,听着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你是怎么觉得他一定武功了得的?”

    “嗯,敢那么直呼掌门人姓名的,应该不会差吧。”

    “你胆子挺大啊,真要打你了可怎么办?”

    “不会,既然开始就不明抢,总不会是大恶人,多少会顾及身份。再说还有张大头呢,怎么会打到我。倒是你,怎么算到他一定会答应?”

    “呵呵,他那么想要彤管草,刚一得到能不高兴么?再说,谁叫大头那么可爱,他忍心拒绝么?”

    张尉跟在后面插不上话。似乎永远是这样,那两个人的思路他总是跟不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快活,真的是很快活呢。

    此后的日子,唐谧和白芷薇因为既要练习狮戏,又要完成功课,所以变得超级忙碌,张尉便显得有些孤单。好在他习惯了晚上一个人独自练功,倒也并不觉得寂寞。

    这天晚上,他正一个人在智木殿的后墙脚练剑,忽听耳边有人说:“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张尉扭头一看,只见黑衣雪发的谢尚正站在自己面前。此时的月华如练,而他站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便也微微生光,只是神色淡然,不复那日初见的风流意气,倒有几分人伴孤月同寂寞的寥落。

    “谢大哥,你来了。彤管草可送给了你喜欢的人?”张尉高兴地说。谢尚神色一黯:“此事不提也罢。小兄弟,我今日是来指点你武功的。天寿日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山上的人太多,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所以明日我提前拜祭了堕天大人就会离开。来,把蜀山回风剑先给我演一遍。”

    张尉听了,明白谢尚大概此行不顺,便也不再多话,认认真真地把回风剑法舞了一遍。

    谢尚看完之后,皱着眉头道:“教你剑法的殿判是哪一个?”

    “是宣殿判。”

    “宣怡是她这一辈一等一的高手,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剑法来?”谢尚毫不客气。好在张尉被打击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大大方方地问:“谢大哥,小弟这剑法有什么错处,你直说就好。”

    “宣怡她是如何说你的?”

    “宣殿判说,我的三力始终不能统合,心不御剑,力不达心。”

    “说得不错,那她又是如何帮你纠正的?”

    “宣殿判说,这种问题是因为我的心力太弱,所以她一直教导我加强心力训练。”

    两人说到这里,谢尚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一般说来的确是这样,那你加强心力训练之后,进境如何?”张尉咬住唇,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谢大哥,我不知道什么是心力,完全没有感觉。”这话说完,他觉得耳边似乎仍然能听到当年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周围曾经响起的那一片讪笑声。谢尚却没有笑,脸上反倒略过一丝疑惑,然后打开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扇动起来。

    张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尚。渐渐的,他发现空中开始有淡粉的桃花瓣飘落下来。哪里来的桃花?他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漫天飞舞的桃花包围之中,而谢尚早已不知去向。

    空中落英缤纷,时而疾舞如狂蜂浪蝶,时而轻扬如三月飞絮。有一个瞬间,张尉觉得,那铺天盖地、旋转飘飞的花瓣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是最终,他只看见桃花,淡粉色的桃花。

    他忽然明白,这是幻觉,开到如此繁华的桃花,在天地间网织着一场大热闹,可是终究也不过只是桃花而已。是桃花就终会败去,他这样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世界在他的叹息声中恢复了原貌,谢尚站得与他咫尺之隔,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小兄弟,你刚才看见了些什么?”他直视着张尉,不容张尉的眼光有半点闪避。“桃花,只有桃花。嗯,有一瞬我觉得桃花仿佛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我最后什么都没明白,还是只看见桃花。谢大哥,你刚才施幻术了,对么?”张尉坦白地道。谢尚点点头:“是桃花障。每个人身在其中都会看到些什么。我是说,除了桃花以外的东西。”说到这里,他面露惑色,不由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点在张尉的心口处,继续道,“这里明明就很敏锐啊,既然感觉到桃花想告诉你一些什么,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只看见了桃花呢?”“因为毕竟只是桃花啊。”张尉回答,他同样疑惑地看着谢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谢尚听了,移开手指,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是你的两个朋友,她们一定会看到许多其他东西,然后,若是她们的心力够强,便可以破除幻觉,若不够强,就会沉沦于其中。不只是她们,世上大多数人都应该如此,只不过心力越强,破除幻觉的速度越快罢了。而你,自始至终只看见桃花,这样的人,我没见过,也只听说过一个。”

    “谁?”张尉忍不住脱口而出。

    谢尚把头转向远处静卧在黑夜里的蜀山,薄唇微动:“堕天大人。”

    张尉一愣,一时间不能完全明白这答案背后的含义。

    谢尚转回脸看向他:“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有一颗很强大、很坚定、很纯洁的心。”然后他把手搭到张尉的腕上,张尉立刻感觉到有一股细若游丝的真气进入自己的体内,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间游走不停。

    半晌,谢尚再次面有疑色地问:“你在哪个殿修习?练了几年?”

    “智木殿,已练了两年,都、嗯,都没考过。”张尉嗫嚅道。

    “练两年内力就可以如此,你一定相当刻苦吧?”

    “是,每天早晚都不敢放松。”

    “可惜,”谢尚放开他的手,“可惜你三力不能统合,终是无用。就好像一个细嘴大茶壶,里面装满了饺子,却倒不出来。”“那大哥说,该怎么办呢?”张尉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而不是什么资质鲁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希望和喜悦,却又夹杂着忧虑和担心。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你其实不适合和许多人一起被教导,而应该有人单独传授你,那样或许你会成为不世出的高手你愿意离开蜀山,跟我走么?”谢尚问。

    张尉心中一动,可是随后许多人许多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沉默片刻,终于道:“不,谢谢大哥的好意,但是,我想留在蜀山。”

    谢尚看着夜色中少年坚定的面孔,明白他心中一定有自己的坚持和执著,也不多问:“那好吧,随你。我可以暂时想一些补救的法子,比如一些能稍微弥补你不足的武功套路,可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门,三力不能统合的问题不除,你终将难成大器。”

    张尉听了,恭敬地深施一礼:“多谢大哥,如此已是感激不尽了”谢尚伸手相扶,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别谢我,要谢就谢你那两个狡猾的朋友吧。若没有她们,我谢尚怎会轻意答应指点别人武功。”

    “原来,谢大哥都明白。”张尉挠头傻笑。

    谢尚仰天大笑:“刚答应下来的那一刻还不明白,可是转头一想就明白了。”然后,他很郑重地看着张尉道,“不过,我那时只准备指点你一晚,可此刻,我却决定多教你几日,却不是因为她们了。”

    张尉忽然觉得,谢尚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深邃如海,仿佛穿透了自己,看到了无限遥远的地方。他听到谢尚说:“这个决定是因为,我在想,将来或许有一天,我‘银狐’谢尚会以和张尉你称兄道弟为荣”

    多天以后,张尉找到一个机会,把白芷薇和唐谧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以最诚恳、最认真的态度,对她俩说:“谢尚这些天晚上都在指点我,我想谢谢你们两个,要不是你们的计策,他不会教我。”

    唐谧正准备回去补眠,但仍旧严肃地拍了拍张尉的肩膀,耐心道:“大头,你也太高看我们两个了,我们又不是神仙,事先也没有互相商量,哪能立刻定出什么计策来呢?不过是心思比较机敏,懂得根据情况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太崇拜我们哦。”白芷薇则是叹了口气:“朋友呢,不用多说就有默契的。那点小事,哪用得着定计谋。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说罢,两个人便匆匆走了,只留下张尉站在那里苦思:那么我,到底和她们是不是朋友呢?怎么我就和她们不能默契到一处去呢?

    离天寿日还有两三天,蜀山已经热闹得不像话了。

    据说临近的富源镇都已住满了人,而山上蜀山派但凡能用来招待客人的房子也全部腾出来待客,青石路上经常有上上下下的陌生人,有的江湖豪侠之气甚重,有的看上去却文质彬彬一如书生。

    非但如此,御剑堂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骚扰。这夜,唐谧和慕容斐练完狮戏正往回走,忽然觉得头上似有夜鸟掠过,两人抬头四顾,只见夜空深广浩瀚、月明星稀,却连半只鸟的影子也没看见。这时候,他们听到信土殿的殿顶上依稀有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

    唐谧和慕容斐对看一眼,便悄悄挨近信土殿,躲到殿侧一棵千年翠柏下偷听。说是偷听,其实并不确切。只因那交谈的两人根本没有小声说话,虽然不至于是在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但声音也算得十分肆无忌惮。

    只听一个沉厚温软的女声道:“原来你也好多年没回来了,我是今年突发奇想,才回来看看的。”这女声十分特别,并不如寻常女子的声音那般清亮婉转,而是低沉沙滑,让唐谧想起丝绒滑过肌肤的感觉。

    随着那女子的话落,空气中便有辛甜的酒香飘来,然后是一个男子雄厚的声音响起:“银狐离开蜀山之后,这里便全都是一些无趣的人物,回来还有什么意思?”“是啊,当年我们在这里的时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萧无极和穆显竟然会灰袍加身呢?”那女子接道,感怀之中隐隐有一分不屑。“穆显也就罢了,毕竟御剑堂是教导剑童的地方,那样四直周正的性子还算合适。你看那萧无极,为人迂腐又谨小慎微,除了武功好,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男子似乎颇不服气。女子就笑了:“哈哈,可惜人家的武功就是强到让你没话说。”然后她叹了口气,感慨地续道,“萧无极、穆显、司徒明、穆晃,还有那个小毛孩顾青城,当年谁能想到这些人会是未来的蜀山五巨头呢?哎,你看这一代一代的,真是风云变换啊”

    这时候,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酒坛之类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接着就听那男子说:“走吧,穆显看到这个,就该知道我们来请他喝过酒了,也不知这家伙现在还是不是‘三杯倒’啊。”“好吧,走。”那女子的声音一顿,接着道,“喂,偷听的小鬼,出来吧。”

    唐谧和慕容斐俱是一愣,然后乖乖地从树后走出,抬眼向殿顶看去。只见远远的有一男一女在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容貌,但两人临风玉立,袍袖轻扬,那样的身姿气度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只听那女子打量唐谧二人一番后,微笑道:“你看看,想必是一对偷跑出来互赠彤管草的小鬼吧。唉,让人又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来了。”说罢,她身形前掠,如巨鸟般飞下殿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那男子呼啸着跟在她身后,他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说者无意,可是提起彤管草还是让唐谧有些不悦。虽然她并无意于谁,但是在这个轰轰烈烈的送草季节里,被人送草就等于对个人魅力和受欢迎程度的认证。可到目前为止,唐谧还没收到过一棵小草。无论如何,这一点还是小小地伤到了她的虚荣心。自然,相貌漂亮如白芷薇,也还没收到半棵。唐谧认为,如果仅仅从容貌来论,白芷薇并不比御剑堂第一美女,也就是义金殿的君大美女君南芙差,可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人家可是一捆一捆地把草往回搬啊。

    唐谧想到这里,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慕容斐,心想:这人估计也是个收草收到手抽筋的主儿,于是八卦道:“你一定收到很多小红草吧。”慕容斐笑着摇了一摇头:“肯定没你想的那么多。”

    “怎么会?”

    “前几年多些,现在很少了,因为我从不回赠,人家送我干什么?”

    唐谧用半开玩笑、半洞悉世情的口气道:“你不回赠,是因为不想为某一人得罪很多人吧?”慕容斐听了,脸色略微尴尬:“原来你都是这么看我的啊。”

    “不是么?你这人总是彬彬有礼,每个人都不得罪,谁都说你好。”

    “你还不是一样,八面玲珑的。”

    唐谧双手一摊,有些莫可奈何:“即使如此,也没人送我半根小草啊。”慕容斐笑着摇摇头:“这个和得不得罪人没关系。我猜,白芷薇也没收到吧?”唐谧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看上去都太过聪明。你就显得诡计多端,她就显得尖锐犀利,而男人都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慕容斐坦率道。唐谧心里暗笑:你个小p孩,才多大啊你,跟我男人女人的。

    她昂起头,冲着比她高出一头的慕容斐道:“错,小男孩才害怕聪明的女人,真正的男人只会喜欢同样聪明的女人。越强大的男人就会喜欢越聪明的女人。”慕容斐听了这话,脸上显出讶异之色,然后他转而一笑:“也许吧,若是等到彤管草败了都没人送你们两个,我就送给你们。毕竟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连一棵都收不到,总有些不好意思。”

    唐谧发现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要分手的地方,连声道:“不用不用,我们两个脸皮厚得很,哪会觉得不好意思。”说罢,她冲慕容斐摆摆手,蹦跳着向梅苑跑去。只听身后慕容斐的声音在回响:“唐谧,明天要早起哦,一早就要上无量峰重阳殿作准备了。”

    翌日,唐谧第一次登上了蜀山派掌门人所在的无量峰重阳殿,和白芷薇、桓澜、慕容斐四人在狮戏开始之前,见到了如今的蜀山五巨头。

    掌门人萧无极是个四十来岁、蜡黄脸、中等个的中年男子。唐谧觉得对于一个像蜀山这样的武林第一大门派来说,萧无极的外貌有些太过平庸,好在那双眼睛精光内敛,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沉稳厚重,无论如何,算得上很有些掌门的风范。

    另一个唐谧从没见过的男子,就是司徒慎的老爹、气宗宗主司徒明了。他的年纪和穆显、萧无极应该差不多,但显得年轻不少。唐谧觉得这人真不愧是出身于研修养精蓄锐之道的气宗,只见他面色红润,胸前精心保养过的五缕长髯飘散,再加上一身气宗的月白袍服,整个人看上去一派仙风道骨。

    五人中的顾青城、穆显见了给桓澜、慕容斐当狮尾的唐谧和白芷薇,都略略现出些惊讶。而穆晃冷厉的脸则一点表情也无,让人心生寒意。

    穆显让四人分别拜见了掌门和各位宗主之后道:“今日宾客众多,就连清源寺也派玄智大师带着弟子,前来拜贺,你们几个可要竭尽全力,让他们看看我们蜀山御剑堂的孩子如何了得。”

    慕容斐代大家答道:“定不辜负掌门、殿监和各位宗主的期望。”

    萧无极这时缓缓开口:“你和桓澜的名字,我们在山上也都听说过。希望今日的狮戏不但可以让宾客尽兴,也可让天下武林看一看我们蜀山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好了,下去准备吧。”四人应了,一起向殿后走去。

    走得远了,唐谧觉得仍有人在看他们,一回头,遥遥看见五人都站在原地,面目已经模糊,只能通过不同颜色的袍服才可以分辨出谁是谁。

    但是,灰袍人有两个呢。她这样想着,心中模模糊糊地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隐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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