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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店门果然是个小店面不过陈设却颇有野趣。那店本来此时是订不到座位的但裴度料定今日高门显宦不敢出游此处必有位置果然靠窗有个雅间。一进雅间裴度便唤小二来打了面汤让白元二人净面。注意这面汤二字面是指脸汤是热水翻译成白话就是洗脸水不是苏北人常喝的面疙瘩汤。小二伺候着为二人掸干净了衣裳。此时白元二人的气也消了些。

    三人礼让一番因为裴度年龄、资历、官职俱高于二人又是主人便由裴度坐了上席二人陪做。少时小二上来茶饮果蔬三人便闲谈等候上菜说了三两句就扯到了今日的事上。

    见裴度问原本已平静下来的元稹立刻又激动起来一掌拍在桌上道:“今日之事委实气人阉人嚣张若此国家岂有宁日?”话未讲完被白居易止住接着往下讲述。

    原来白居易元稹二人俱是秘书省校书郎都打算参加明年的吏部铨选所以今日一早元稹就过府来寻白居易商议此事。见今日春风和煦天气晴好不像往日阴沉就动了出游之心。两人本是小官没那么多忌讳就一同骑了白家的马前往曲江。今日本来高管显宦出游不多偏偏被两人遇上了。因道上拥挤元稹的马挡了一户人家马车的道便被恶奴扯打白居易忙上前报出身份那恶奴却道:“区区秘书省校书郎也敢在我家面前称道爷我今日打得就是你!”元稹脾气冲动便与这出言不逊的恶奴厮打。本来二人是吃亏定了的幸亏神策军军使高崇文从道旁经过听得是才子白居易见那恶奴是神策军中挂了名的便上前喝止一问才知道这是大宦官薛盈珍管家的车驾。高崇文好言相劝薛盈珍管家就卖了高崇文面子让白元二人道歉了事元稹不愿道歉还是白居易低的头。谢过高崇文回头却看见那恶奴做了个下流手势元稹大怒又现自己的新衣坏了更是不肯了事元稹家贫这新衣是夫人韦氏一针一线做起来的韦氏出生大族爱慕元稹才华下嫁吃了不少苦却从无怨言所以元稹尤其敬爱夫人此时更是不肯善罢甘休被白居易拉着一路走回接着便是遇到了裴度。

    元稹听白居易讲完又怒道:“小人得志!一个管家的下人也如此张狂可想见此阉飞扬跋扈之态着实可恼!”白居易也摇头叹道:“国家自安史乱后日渐沉沦亏得诸先帝英武群臣效命才有二十余年安定。今陛下初即位虽然身体不便却励精图治停了进奉贬斥李实都是善政。只是中使如此嚣张恐伤士人之志啊!某虽官职微薄明日定当上书为陛下力陈此事以敕令诸使约束进退。”当时宦官权重高官皆知自己地位来之不易畏惧宦官遇见此事多有忍气吞声者。而白居易元稹此时只是小官属于热血青年无所顾忌只以家国为己任所以敢如此说。

    裴度甫到京师本来意欲安稳后再行使职事此时见元白二人说得慷慨并不因为自己的遭遇不平反而想到国家大事心下暗暗佩服。裴度是个苟利国家生死以的角色就肃然道:“二位秘书郎高义真叫在下佩服。二位如此叫我风宪颜面何存?某位居监察御史此事乃是分内事定当上疏弹劾于他等就是没有今日这事昨夜那孙荣义府中大摆宴席歌乐至深夜如此放肆的事某也要上书弹劾于他。二位暂且守候等我裴某明日上奏消息。”越职言事乃是大忌何况两人微末小官上书还不知会被丢在哪里。此时二人听裴度愿意为他们上书弹劾宦官当下大喜谢过了不提。

    这时小二上来布下菜肴三人便开怀畅饮元稹心情也高兴起来频频向裴度敬酒。三人谈论些国家大事街谈巷议歌曲文章倒也投机皆暗叹不虚此行。

    喝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片喧哗三人奇怪起身至窗前观望只见一大群人往这边走了来便走边吼叫喝彩吓了三人一跳。隐约听到有“打死了公差”“无法无天”“活该”之类的话语好奇心更重。恰好那一群人走近三人的雅间正在窗边元稹一眼望去被公差绑住往这边走来的正是刚刚那一众恶奴边上一个官员骑在马上灰头土脸满脸怒色。便伸出手去拉住了一个人问那人却是个看热闹的看见人多就跟着走具体情形并不清楚。元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放开。

    正要再找个人问边上一个人说道:“三位官爷此事小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三人回头看去却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年约十五六岁脸上满是灰泥只有一双眼睛滴溜闪光露出精明样子。衣衫褴褛一只手里提着竹竿下端开裂一只手里端着只碗原来是个乞丐。元白二人大皱眉头裴度却并不在意问道:“这位小哥你却如何知道?”

    那少年却默不作声元稹着急刚要催问那少年却抬头望天举起了手中的碗裴度一笑知道这少年乞丐是要报酬便拿出钱袋。旁边的白居易见这少年行事也忍不住一笑裴度为人乐行善事见少年可怜便抓了一把扔入碗里。那少年本想赚个一两文就知足了哪知匡匡乱响低头一看七八文钱躺在破碗里立马喜笑颜开伸出手来把钱抓起胡乱塞到口袋里满口子地道:“三位大人如此慈善他日必定台阁拜相!”刚要继续吹捧下去却见裴度脸色一冷忙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大人慈悲小人看到这么多钱一时乐晕了头忘了诸位大人要问的事该打该打!小人这就为大人们说来。小人名叫赵五平时乞讨为生住在城外十里……”

    一旁白居易喝道:“拣要紧的说。”

    赵五忙点头道:“是是是。今日曲江人多小人来此乞讨正好见到。那被捉的是薛公公府上的管家名唤贾虎当年也不过是泼皮无赖只是投了薛大人平日里都在神策军领一份钱粮仗着官势无恶不作。今日本想趁曲江人多调戏些良家小娘子不想今日韩大人知道曲江人多事多加派捕快维持。见这般无赖子调戏妇女便上前阻止。那小娘子真是俊俏贾虎不舍得放。韩大人是个夫子却与宫内俱公公友善故而好言劝说哪知这些人却把韩大人放在眼里双方起了争执一言不合打死了万年县的公差韩大人大怒便下令捉了这些人厮打一番那群泼皮便四散逃了只捉住了贾虎几人。如今正回万年县审呢。不知小人这番话可是众位大人要听的?”

    赵五一番话虽然啰嗦主要的信息却一点没漏。裴度不觉点了点头。

    元稹奇道:“你如何知道我等是官身呢?”那少年说:“这位大人但凡一行人便有一行人的特征行商的都是笑模样精明藏在肉里行伍的都有戾气为官的自然也与众不同。”

    此刻三人知道情形并不着急见赵五这样说不但元稹好奇连裴度白居易也都来了兴趣想知道这乞丐怎生说法。便问道官身的学问如何?

    那赵五见三人感兴趣愈想卖弄便说道:“小人家中原是做裁缝的。每每有官员到我家做衣服我家别的不问只问是哪一科多大岁数高中的做出来的衣服无不合体。原来年少的高中往往志得意满走路抬头挺胸年老高中的屡经沉浮锐气殆尽走路低头掐肩。我家只依次裁减无不合体。故而三位大人的神情态度一眼便可看出三位都是年少高中的。”这最后一句纯粹是马屁了。裴度见他说的有道理便又打赏了数十文。赵五更是感激忙跪下磕头。裴度本来见这赵五头脑清楚不是一般乞丐想多问问元稹却想早点去万年县看看那帮恶人的倒霉样连连催促裴度只得挥手让赵五自去。

    三人无心吃饭便会了帐裴度自去驻马处取马三人会合便往万年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