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山河英雄志 > 第十章 雪原问政
    众人行在北唐东南的山路上一路前行并未看见流民军活动的痕迹。徐汝愚暗忖:只怕在某人有心人的控制之下流民军都集中在北唐的北面在楼烦、代邑一带活动。

    樊文龙骑着青骏若即若离的缀尾则行令花岫烟无计可施。

    初时众人对徐汝愚涎脸模样十分生厌为了笼络秦钟树才将徐汝愚与冯哥儿一同带上路;待到后来徐汝愚嘻笑之间显露出不凡才识令花岫烟对的看法大为改变眸光偶尔也落到他的身上。不料樊文龙骑马缀在后面徐汝愚就一改常态敛起色心整日躲在车厢里不出来与众人厮混目光也不肆无忌惮的在瑞儿身上游离便是瑞儿也觉得十分意外。

    瑞儿怔怔与花岫烟坐在车头望着东山上的琼雪云雾想到小姐惯以族中女子拢络中原士子看小姐对那无赖汉的态度大有改观多半会将我许给那人。偷瞅了一眼玉树临风的秦钟树越觉得躲在车厢那人猥琐让人生厌却是驾车的冯哥儿也要比那人仪表堂堂又偷瞅几眼板着脸赶车的冯哥儿。又想:那人虽及不上秦公子才识倒也不差汗廷渐重中原士子前程却比那只会赶车的莽夫强。

    如此想着瑞儿脸上一时喜一时怨也不觉那人如何厌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风扑鼻而来讶然抬头岩琅常有察觉停下马车警惕的注视着前方。冯哥儿也见机识势停下马车。樊文龙犹然未觉策马前行越过马车却在前面山角处勒缰止住住马势。

    众人下了车走到樊文龙身旁。前方雪路上横卧着三具尸从穿着来看是近来越关涌入北唐的呼兰武士他们面仰朝天眉头的血痕还在不断向外渗血血从脸颊流下来积在雪地。

    樊文龙皱了皱眉头望着花岫烟说道:“呼兰势大近来却不断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说道:“别处还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心里暗恨近天来樊文龙缀在车后使得自己无隙与族人联络。樊文龙骑着神骏来去如风忽的消失踪迹却在自己联络族人时又突兀出现。

    樊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岫烟小姐挑的好路径不仅流贼不来袭扰便是近来涌入北唐的诸多好手也纷纷避让别处就没有这条路上那么清静了这三数日这北唐涌入呼兰武士也多横死当场的也多非但呼兰一家瑶光殿、普济岛、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也在此折了不少好手据说是尉潦领着江宁秘营的高手来了。”

    徐汝愚站在后面看着尸体眉心处的血痕暗忖:尉潦还是不惯用星空飘香剑。

    瑞儿花容失色粉面煞白的怔望着花岫烟。花岫烟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樊文龙眸光又缓缓从秦钟树、徐汝愚、冯哥儿脸上扫过。

    秦钟树讶然说道:“北唐势乱呼兰派遣好手过来趁火打劫我尚能想得通只是不知瑶光殿、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为何过来趟这浑水。”

    樊文龙心情颇好说道:“秦兄弟困在城中不知道城外的消息都说青凤将军在北唐西山被瑶光殿主李思训与呼兰高手吴梦离联手暗袭负伤远遁各家的高手都想来摘这只差不多熟了的桃子。”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秦钟树又谔然问道“江宁对南平威胁不少为何未听樊兄提及南平呢?”

    樊文龙笑道:“容雁门的心思极少有人猜透或许他以为徐汝愚必有脱身的法子或许南平的高手现在也还藏在暗处。”

    “江宁派遣的高手为何在此殂杀各家高手却不急于寻回他的主子?”瑞儿插嘴问道。

    樊文龙锐利的目光却盯在花岫烟的如花面容上说道:“岫烟姑娘以为呢?”

    花岫烟笑了笑说道:“或许他们以为徐汝愚自有脱身的办法或许徐汝愚现在已经脱身。”

    徐汝愚在后面说道:“或许他们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几日来樊文龙看似无意提及的话题让徐汝愚将旬月来天下及北唐周围的变故理得一清二楚。

    樊文龙敛起眼中的笑意目光在徐汝愚的脸上停了一瞬又望着花岫烟说道:“或许真像李兄弟说的那样江宁的高手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花岫烟狐疑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江宁不是你樊家大敌吗你来此不正是奔徐汝愚而来为何见你如此悠然?”

    樊文龙笑道:“我近两年来看海也腻味了只是过来看看北地的雪景。人到北唐便听到岫烟姑娘的艳名故而追来一路同行却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岩琅与冯哥儿将尸身搬开众人继续前行花岫烟生出被人窥视的奇异感觉掉头去看樊文龙他骑马缀在后面双目似睁似闭悠闲如故如有未觉。

    尉潦的气势威凌无俦如雄岳雄峙予人莫可御的感觉甫一接近徐汝愚的内识海便映出他髭髯乱蓬、怒目狰狞的面容来。内识海又显出一点影迹倏忽消失轻灵若拂在火上的雪花稍纵即逝若非徐汝愚先受尉潦的气机所激进入止水如鉴的境界内识海也不能察觉梅映雪的存在。

    徐汝愚会心一笑尉潦来了梅映雪来了方肃定然也会闻讯赶至赵景云果然未让我失望晓得藏在暗处最为有利。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此歌咏的是古人嫉恨暴政相呼携手而去的意思。

    花岫烟心中为思量族中武士受江宁高手狙击一事乍听徐汝愚在车厢中高歌心里一惊心想:他唱此歌莫非暗示我此时情形危急宜携手远避。初时觉得秦钟树才俊非凡相处几日又觉得这涎脸好色之徒也高深莫测。又想:他既然对瑞儿有意让瑞儿和颜悦色对他不怕他不入彀中又想到男人只对偷不着荤的女子却是心痒难耐却怕那人只图一时新鲜一时间患得患失。

    樊文龙却能明白徐汝愚的歌意:北唐情形危急祸乱急迫并且严重众人需从北唐立即撤离。若是尉潦一人潜在一旁不仅听不明白歌意就是要他记得歌词复述给赵景云、方肃等人也是万分困难。樊文龙暗叹徐汝愚修为果真了得心脉伤势未愈却能察觉到梅映雪的存在。

    又行了一程将出东山之时路上又卧有四具呼兰武士的尸体花岫烟脸上血色一下子抽尽。岩琅再也无法顾忌樊文龙在场飘掠过去翻身尸体仔细查看说道:“死者似被人缚住手足又受极其霸道的杀招杀害招式未及其身天下间惟有静湖的缚神劲有此缚滞人的妙用只是这致命的凌厉一式却非静湖的武学死者受招之前经脉已因杀气侵凌而龟裂只有久历战场杀伐之人才会有这样威猛无俦的杀气。”

    呼兰武士身手不弱但是面对梅映雪与尉潦的联手暗袭依旧无计可施。

    樊文龙走到近处说道:“岩老果真好眼力虽未亲见所料未差也。隐秘有如仙迹的静湖藏在南平东南境的梵净山中静湖大宗嵇思勰与天机宗师私谊甚厚想不到南平元容两家还念着旧朝覆灭的仇恨。”

    岩琅说道:“隐俊宜观远与梅家的妮子都是出身静湖此时却在江宁效力看来是江宁的人缀上他们了。”

    呼兰百年前吃足静湖门人陈规的亏对静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徐汝愚向前瑞儿身边挤了挤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些呼兰武士阻在我们的路上说不定江宁的人看见瑞儿貌美如花生怕他们对你起了觊觎之心才出手为我们扫清道路。”

    瑞儿心弦绷紧见他还有暇调笑银牙轻咬下唇横目看去却见他仰头望着远处的雪岭循望过去只见南侧的雪岭之上立着十数点人迹不禁讶然惊呼起来。

    梅映雪白衣胜雪与雪野溶为一体若非双目睹视几乎觉察不到她的存在。赵景云修为最差望了望梅映雪又望了望尉潦问道:“看得见大人无恙。”

    尉潦闷声说道:“众人忧心如焚他却在那里调笑人家美婢你确定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撤出北唐去?”

    “流民军与呼兰遣来的高手已将北唐与代邑之间的信路截断彭慕秋行险去了一次马邑回来裹了一身伤马邑、雁门一带的形势一触即流民军缠住荀家驻在北唐的精兵不得及时驰援雁门雁门、代邑守兵不足万人守不了多少时间何况韩家也十分可疑。”赵景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知道更多一些可惜花岫烟守在大人近旁樊文龙也无暇与大人搭话。”

    尉潦不耐的说道:“樊文龙若真心助先生汾郡还有谁能挡得了我们不如我们去接先生过来?”

    赵景云摇了摇头说道:“大人只怕还有别的打算烦请尉将军与梅姑娘去吸引花岫烟主仆三人的注意好让樊文龙有暇与大人说话。”

    雪岭之上两人疾若流星的奔掠下来徐汝愚啧啧叫了一声退了数步爬上马车说了声:“不要来寻我。”掀起帘子钻进车厢。

    花岫烟如花美靥微微抽搐了一下定睛望着樊文龙。

    樊文龙摊摊手说道:“我不愿与江宁的人动手也犯不着得罪你们。”说罢退到马车旁边。

    花岫烟心里稍安樊文龙若不插手便不足虑。

    秦钟树与冯哥儿对徐汝愚的行为颇为不屑站前一步给当前奔下来尉潦的凌厉的气势一逼禁受不住“噔噔噔”连退数步脸上郝然一红又倔强站前一步护在花岫烟的身后。

    尉潦定睛望瞅花岫烟片刻瓮声说道:“我们大人十分喜欢听岫烟姑娘的歌声特来请岫烟姑娘走一趟。”

    秦钟树见他目光肆意直视花岫烟心中早就不耐听他蛮横无理激愤说道:“青凤将军当是天下为念为何却做出如此好色之举。”

    “天下仰慕岫烟姑娘歌喉者多矣岫烟姑娘欣然前往秦小子你莫非说岫烟甘愿以身色诱之?”徐汝愚掀起车帘探出头来说道。

    秦钟树一怔料不到李三兄弟会为青凤将军出头说话。花岫烟因尉潦、梅映雪到来丹息运至极至乍听李三友此言直击她的心病胸口气血翻涌丹息滞了一瞬横目回望一眼。

    徐汝愚嘿嘿一笑转身躲入车厢之中。

    梅映雪轻蔑一笑不失时机的踏前一步瑞儿、岩琅从侧旁移前一步封住梅映雪对花岫烟的攻势。梅映雪足背微弓气势骤然提及极盛将瑞儿与岩琅两人罩在缚神劲特有的涡旋气场之中。瑞儿只觉气场释出无数气旋在身旁中旋转气旋释出暗劲从四面八方拉扯自己的躯体。瑞儿感觉自己直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只待自己心神一失梅映雪便会动致命一击。

    徐汝愚身子避在车厢里却能明白花岫烟三人的感受。梅映雪运行缚神劲所行成的气场不是联手就能抵抗的花岫烟、瑞儿、岩琅都得单独承受缚神劲的强势压力徐汝愚当年在宛陵也是拼得经脉受伤才夺得逃命的先机。樊文龙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众人都在城外寻找奇货却想不到青凤将军早躲入城中还与近来名满北地的花岫烟混在一起。”

    花岫烟他们正极力抵抗缚神劲的压力不会觉此处的丹息传声。

    徐汝愚说道:“樊将军来北地看雪景可看到什么?”

    “却不知青凤将军看到什么?”

    “铁蹄欲碎我山河。”

    樊文龙说道:“青凤将军意欲何为?”

    徐汝愚神色一黯说道:“我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只是北地局势恶化至此天下乱象已呈我亦无可奈何只得重头收拾旧山河。”

    樊文龙怔了片刻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凤将军置亿万黎庶何地?”

    “不为黎庶我何苦面朝狂澜而不抽身?天下积弊已久非猛药无以治也而后施善政还天下升平之世。”

    “青凤将军眼中的善政又是何等模样?”

    “尚武则国强;兴农养民以立根本;工商并举联络天下;集权不使国家虚立绝藩镇、世家割据之患;还政于相绝外戚、宗族、寺人弄权之患;吏事察举并治以绝世家专政。”

    樊文龙说道:“我听你在江宁为吏事书十诫可否教我?”

    “请言。”

    “吏事十诫之一畏民者不当为政。何解?”

    “民为水政为舟畏民者犹如行舟而畏水焉足以为政?”

    “其二知民而欺民者不当为政。”

    “吏事以民为本。不知而欺之则根基摇动以为权谋焉足以为民之官?”

    “其三不知政者为政不当为政。”

    “自古以来政为权力之要、之道。不知此要、此道者则必滥用权力以乱政。非知此岂知政者为何物?”

    “其四不知才者不当为政。”

    “举才不避亲用人不惧疏。任人知其德、知其才是为因政而善用人施才耳。若非如是则其政非国、民之政乃与私、家政何异?”

    “其五欲不知有所止者不当为政。”

    “美色当前为之而动者不以之乱政;利之所诱为之获者不以之失政。否则其执政者岂非因失德而获罪于天下乎?”

    “其六公私不分者不当为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道焉!然为政之道公私必有所明否则岂非为私利以失己策?岂非为假公以济私者有所乘?”

    “其七不知史者不当为政。”

    “以史为鉴固可知兴替然当世执政一再重蹈他人之覆辙此愚何以为政者言、为政者行乎?”

    “其八不知天下者不当为政。”

    “政之道天下术。不知天下有所为或之所以为而沉浮于宦海者岂非行尸走肉于政坛以误国、误民、误政者哉?”

    “其九识时不知勇用事不以智者不当为政。”

    “天下事知其然及所以然而无所为者是为庸政。而不知其然及所以然而为者岂非枉政?”

    “其十不知言者不当为政。”

    “上阻于言以自尊则自取其辱不远。下有言不语以自谄媚则与辱政、害民以自肥何异焉?”

    樊文龙说道:“男儿八尺当锋刃莫待遗迹吊故国天下诸雄只有青凤将军以民为念文龙叹服奈何文龙有乐清之劣迹……”

    徐汝愚说道:“乐清城之事我让人细察过弃民于城中文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文龙在内城留下一座武库抚州之战的结局殊难预料文龙于抚州会战于东清百民有功无过。”

    樊文龙怔在那里过了半晌说道:“流民军封锁北唐信路马邑势危马贼困马邑平城集重兵寇子蟾藏身流民军中萧远与彭慕秋跟随前后楼庆之已回范阳。方肃、赵景云、梅映雪、洛伯源率六百众潜伏北唐各处。”

    徐汝愚说道:“彭慕秋接回寇先生之后立即率众人返回江宁不得停留;赵景云、尉潦等人随我前往范阳。韩家乃是上古代国后裔将图雁门、代邑、楼烦等人以谋复国呼兰侵幽冀将分三路平城乃其主力集结兵力将过十五万这路大军越过燕山西麓之雁门从北唐东侧向南穿插兵分两路一路约六万众直至河水北涯夺武阳、平原或夺东邑在河水北岸建设对青州伊氏的防御一路约十万众将从太行山西麓某一孔道迂回至幽冀中部攻城掠寨吸引范阳兵力南移此时呼兰第三路大军将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与呼兰南路大军合击出城的幽冀精兵。”

    樊文龙哑然失言呼兰铁骑从平城出越过雁门直接向西不足三百里就是幽冀治所范阳;呼兰铁骑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不过二百里就能直抵范阳城下。而呼兰此次战略却避开最短的攻击路线从汾郡中部、南部分两路迂回到幽冀中部与南部地区。虽然明知徐汝愚看不到还是颔示意退到一旁静看场上一触即的战局。

    梅映雪嘴角笑意一收敛息退到一旁。

    瑞儿正感支撑不住忽的匝在周身的压力一松刚刚催激出来的丹息有如击在空处心里难受之极蓦然听见尉潦大喝一声一声清鸣一道刀光如匹泄下却是一道更威凌的气息压来嘴里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刀刃及顶的一瞬却缓了下来气势却如万钧劲气激射吹得如漆秀向后披散。

    尉潦哈哈一笑收刀回鞘目光越过瑞儿的头顶落在花岫烟的脸上说道:“来年阴山之下我家大人会去欣赏岫烟姑娘的歌喉。”

    梅映雪望了花岫烟一眼嫣然一笑说道:“前路险阻且长岫烟姑娘还是不要前行了。”话音未落飘身远去。尉潦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洛伯源约你夜间东山美人崖你可有胆来。”

    樊文龙哂然一笑:“樊某人却不畏你江宁人多势众。”

    尉潦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缀着梅映雪的身迹向雪岭纵去。雪岭上的十余黑影迎了下来两路人汇到一处消失在一道山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