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山河英雄志 > 第七章 狼行海上
    珏儿扶着幼黎走出议事厅彭慕琼领着数名女卫随侍左右。

    邵海棠等人还在厅内议事诸事粗定其中的细节还需好好磋商。幼黎有孕在身耐不住劳累与珏儿先行离去。

    阶下冷辉如水微风过处花阴树影摇曳。相较平时府庭内外增了许多披坚执锐的甲士。

    旬月来府中明岗暗哨增加近倍府卫都是从演武堂抽调的好手蒙亦、云清虚、邵海棠等人都在府外备有简宅长史府与司马衙的常务也一并移至青凤将军府中署理。

    幼黎忧心未解娥眉微蹙怔怔望着石阶上的树影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对彭慕琼说道:“去梨香院吧。”

    珏儿轻声说道:“幼黎姐你也累了升擢令书还是留待明日拟定。”

    幼黎说道:“夜深未必睡得着还是去梨香院吧你我说说话乏了依着绣榻歇一会儿就天明了。”

    珏儿向来都听幼黎拿主意心想:小愚音信全无哪里能安心睡下辗转反侧还时时忍不住独自哭一阵。

    东海之战时三人就分开一阵虽然也提心吊胆不过花舫近岸能听到他的消息能宽心好一阵。在襄阳相遇之后三人就常聚在一起虽说有时不能相见但是时时书信相通互相惦念倒也不觉得难挨。

    珏儿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好似要将心里的念头驱散说道:“我看江大哥说道对小愚八成是躲了起来北唐也不过江宁这么大赵景云调过去这么多的人手怎么也将整个北唐翻了个遍全没有理由找不着他要不然是赵景云敷衍了事。”

    幼黎说道:“赵族的富贵都在汝愚一人身上他怎会敷衍行事?他递上来的策子我看了邵先生他们也都同意他的法子汝愚脱困还得靠他自己毕竟南平、瑶光殿、呼兰在那处的势力比我们强得多。汝愚若是与赵景云他们汇合等若走到明处势必更加不利。”

    “幼黎姐那不是说小愚的伤还没有痊愈?”

    幼黎想起汝愚狡黠的笑容心里一松说道:“汝愚伤愈还有心结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他躲了起来。方肃、梅映雪等人都到了北唐尉潦过了明后天也能抵达北唐范阳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呼兰、瑶光殿、南平的人手也在那里掘地三尺再寻不着他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多半是他躲了起来。”

    听了这话珏儿忧心慰然宽解许多脆生生说道:“这些年何曾见过他吃过别人的亏李思训也算厉害。”

    幼黎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阵“哞哞”牛鸣从府外传来幼黎转身向彭慕琼问道:“邵先生还用牛车代步?”

    彭慕琼说道:“江宁马贵邵先生不取俸禄又没有私产也买不起马大人在江宁时吩咐监牧司给邵先生备了两匹马拉车不过听说如嫣姑娘离开江宁时骑走了一匹马邵先生又只能用牛车代步了。”

    “如嫣离开江宁了?什么时候?怎么不早禀报?”

    “大人遇刺消息传回江宁的第二天如嫣姑娘就偷偷出了江宁叔孙大人说琐碎的事情无需烦忧夫人。”

    幼黎笑了笑说道:“都为汝愚担心又怎会烦忧我?你吩咐下去让赵景云他们一定要维护如嫣的周全。我一时骑不了马让人牵着我的马送到邵先生府上。”

    珏儿寒着脸瞥眼看向一边不无怨意的说道:“泉州还有一位幼黎姐你如何安排?”

    幼黎笑道:“我们都拧不过汝愚的意思且看他怎么想。不过政事堂欲授水如影南闽行辕都事院判书一职看来邵先生、梅铁蕊他的意见很明确我暂将此事压下等汝愚回来亲自批驳。”

    珏儿怨道:“如今诸事皆由三府一司共掌汝愚却是越来越清闲了。将来再立一司将这批驳之责也推给他人他可以袖手走人了。”

    幼黎嫣然一笑垂目柔视轻抚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汝愚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不过天下零乱至斯他怎的也会收拾整齐才会想着脱身。”

    南闽会战徐汝愚统兵南侵南闽世家几乎不战而降宗政荀达数万精兵被困虎吞峡中欲求一战而不能只能挥戟自刭以求全族。

    公良友琴统兵欲援南闽却陷在龙岩城东不得西进待徐汝愚几乎平定南闽大局四万普济寇兵不得不黯然退入海中。公良友琴统兵援南闽之时魏禺率静海水营趁虚袭普济予普济重挫不仅尽毁沿岸坞港还深袭岛境掳获岛民工匠返回雍扬。

    公良友琴在数十年前为了振新普济岛从越郡掳夺民众填充普济岛今日却遭到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的待遇。普济岛多山少田养民二十万已是极限历来海匪都靠掠夺为生又有南闽、越郡的一些世家暗中周济粮草故能养兵十万而不虞粮草。自从东海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东海得;抚州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越郡得;南闽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南闽得。本岛又遭到魏禺其严重的深袭普济实则陷入一种相当窘迫的境地。

    普济最盛时在温岭城驻八万精兵粮草从越郡掠夺每年所耗以百万石计也不觉难如今温岭驻兵两万防守温岭城与近城处的几座坞堡但是粮草均需从普济出海路所耗甚巨每年亦近百万石普济陡觉压力之重。

    公良友琴有心继续减兵但是徐汝愚在乐清布兵四万虎视眈眈一挨温岭兵力空虚势必会一鼓作气攻下普济海匪在6上的立足点。

    公良友琴又想以温岭为代价与樊、祝两家媾和但是有宗政荀达为先鉴樊彻与祝连枝没有最后关头实无如此绝决之心。徐汝愚似乎窥破三家之间的勾连一方面在雁门增兵一方与祝樊两家和议。

    江凌天出任清江行辕总管仅半年时间宿卫军已经控制温岭北部地域将樊家的金华城与温岭隔开。

    魏愚前往东阳总辖军务之后在东阳实际禁海令。

    甘棠海湾的北境近海三十里地域不移民原有住民悉数内迁禁止民船、商船、渔船出现在东阳海域翼虎军战舰有权攻击出现这一海域的任何船只。随后雍扬也行禁海令将海陵以南的海域划为禁海区君家的船队要入江水水道也得走海陵北面的内6水道。

    魏禺将禁海令延伸到越郡海域将吴州、余杭东侧的海域也纳入禁海区域静海水营常出江水入海口向南寻猎船只。

    普济势弱又急缺粮草吴州、余杭世家均以为其中有利可图组织私船入海与普济岛暗中交易奈何魏禺禁海令强悍到这种地步完全不畏祝、樊两族的威严。

    魏禺在扰袭普济岛时着重破袭的就是普济岛的船坞船港又将普济岛的数千名船师舟匠掳回雍扬。施行禁海令之后普济得不到造船所必需的漆、桐油等原料无法新造战舰。泉州、雍扬的造船业渐盛仅以两百料以上舰种论平均五日就能出一艘又几乎接管原泉州水营的全部力量翼虎军实力大增。

    翼虎军与普济水营在海上相遇两者战法截然不同普济水营要求消灭翼虎军将士遇战则多接舷而战。魏禺则说:“远袭以石弩、火油近战以拍杠重锤接舷则以长器。尽可能破坏其船体普济船坞尽毁船师工匠尽归我江宁其船损无法修船毁无法造假以时日海匪无船能奈我何?”

    温岭东面的海域是普济与温岭之间的主要海路温岭城中的两万普济寇兵主要依赖这条海路获得补给每隔一定时日就有运输舰队在大型战舰的护航下由普济岛驶往6地进入温岭的内6河道将紧缺的粮草以及各种物资运入温岭中。

    冬春之际普济与越郡之间的海域风微波平舰船只要寻着合适的洋流就能较快的到达目的地。

    十八艘大型海舰缓缓顺着洋流向西航行每艘船之间相间里许前后拉开十余里形成巨大的线形编队。每一艘船的吃水线都极深显然载着满满的物资。这是普济驶往温岭的补给舰队十四艘大型运输舰每一艘都是万石巨型海船四艘四百料大型战舰。全舰队共编制水军两千六百、船工水手一千。四百料战舰配制车弩十二架抛石弩三架两侧拍杆、撞锤、长槊各十二健勇三百。这样高配制的战舰在他的敌手翼虎军那里总共也没有几艘。

    魏禺指挥下的翼虎军战舰每次与普济水营生遭遇战都异常悍勇以破袭舰体为要旨令公良友琴相当头疼。但是翼虎军设在静海与甘棠的两处基地都离此处较远有着六日的路程翼虎军往返一次需十二天并且因为舰型小所载粮草与淡水有限在这一片海域长期巡猎所取得战果极为有限。

    虽然说遭遇的机会不是很大但是这样的大规模公良友琴还是配备了四艘巨型战舰每艘运输舰也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即使遇到翼虎军的大型舰队也能抵挡得住。

    忽有一阵急促的哨音从高高的主桅望哨上传来。舰甲板上普济将领抬头望着高高的主桅望哨台上面打着“有不明舰只接近”的旗语。

    那人啐骂道:“自从屠夫将军下了禁海令这片海域除了咱家、翼虎军难道还有别的舰船吗。”忙下令后列运输舰向中间收缩战舰驶在侧翼护卫。

    片刻间远处现出十二艘双桅海船散成扇形向这边围来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兵刃映着强光远看去明晃晃一片看不真切船上情形。双桅海船船型与大翼舰相近与四百料战舰相去甚远船上无法装备抛石弩之类大型器械算上女墙船舷比四百料战舰矮了近丈余接舷战只怕还未靠近就被四百料战舰上的拍扛击破船体沉没海底了。

    普济将领嘴角露出残酷一笑指挥另两艘四百料战舰近前准备以三艘战舰独整支翼虎军的舰队。

    翼虎军的舰队似乎现普济补给船队中的巨型战舰悬停在前方海域。队形依旧是扇形松散阵形不过未免太松散了每艘舰之间相距将近一里十二艘战舰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罩在前方海域静寂冷漠如同在荒漠里觅食的狼群。

    忽的翼虎军编队忽然动了似乎是错觉十二艘双桅战舰竟围了上来。普济护卫战舰迎上去在接近车弩射程的瞬间邻近的两艘双桅战舰突然侧向加避过从空隙处向普济运输舰群驶去。

    普济将领没有料到翼虎军的战舰突然加怔了怔四百梢战舰转向却非易事他只得将两艘穿过去的敌舰交给后面的护卫战舰收拾何况运输舰的防御也不弱。

    待他明白过来业已晚了双桅战舰利用轻便快的优势绕过护卫战舰数艘一群的咬住一艘运输舰攻击泼洒火油射火箭用包覆角铁的尖长的特制船去撞击运输舰脆弱的侧舷待普济护卫战舰回援又一哄而散或者去攻击别一艘运输舰或者在不远的海域紧盯着这支舰队。即使没有攻击的机会也远远缀在运输舰队后面不走。过了半天令普济运输舰队更加沮丧的又有十二艘双桅海船就像闻着腥味似的赶过来到了第二天向晚望见越郡曲折绵长的海岸线的时候围在运输舰队周围的已有三十三艘双桅海船而普济补给船队只剩下三艘运输舰四百料护卫战舰也给烧沉一艘。

    一条内6河青碧的河水缓缓注入海中普济将领绝望的神情突的振奋起来了只要护卫舰守住狭窄的河口就不畏双桅海舰诡异的嘶咬战术。但是翼虎军战舰最后疯狂的嘶咬让运输舰队只剩下一艘还燃着熊熊烈火的运输舰。三十三艘双桅海船就像吃饱的狼一样四散而去乌云沉沉却看不出他们是返回静海基港还是甘棠基港。

    在普济与温岭之间的海域有一座小岛夏秋肆虐的台风让高大的乔木无法在这一片海域上的小岛生存岛上覆盖着低矮的灌木林。岛很小周围三里潮起的时候只有里许沿岛周围都是暗褐色的礁石没有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岛上也没有淡水。各种海鸟占据这里白色、灰白的鸟粪覆盖了这里。

    邵小琪沿岛走了一周无所现。这里极似他前年返回武陵时途经的无名荒岛他还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刻下“百夷岛”三字。望着满是鸟粪覆盖的礁石邵小琪也不敢确认就是这里。

    邵小琪还是指着不远处对郑苍紫说道:“大人就是在那处海域救了我跟孙来。”

    邵小琪一直想离开魏禺身边却未能如愿魏禺调往江宁单将邵小琪带在身边。去东阳赴任邵小琪已是他的中军卫自然也随之到东阳甘棠。

    南闽会战后郑苍紫一直跟随郑梦淮在泉州修行。

    大军在东阳集结泉州、东阳、永嘉、凤竹等地的物资也一并向东阳集结郑苍紫是随行押送物资到东阳去甘棠拜望莫念与其兄郑苍生遇见邵小琪却被邵小琪被诓到海上来。

    不远处魏禺、李印、丁勉臣等人峙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海涛击成礁石上激起雪白的飞沫。

    魏禺望着远处深碧色的海水神情难得的一改往日的淡漠嘴角微微掀起指着远处说道:“李将军、丁将军你们可知荒漠狼群如何觅食比它们壮硕的食物?”

    丁勉臣笑道:“末将久处南地少有狼踪还望魏将军赐教。”

    丁勉臣是龙岩丁家家主南闽会战中丁勉臣最先从义。普济海匪围龙岩丁勉臣劝服龙岩守将何洲据城抵抗而后与甘棠杨尚一同将公良友琴阻在龙岩一带南闽会战后任南闽卫戍校尉。

    南闽诸将中徐汝愚最重视丁勉臣与李公麟两人魏禺自然对他也客气有加前往东阳即将丁勉臣请来问策。

    魏禺微微一笑说道:“狼群缀上猎物分散着将猎物围住迅冲上去嘶咬咬了一口就走绝不厮缠就这样反复然后将比自己大却比自己慢的猎物吞噬掉。”

    李印笑道:“将军是说普济满载物资与粮草的运输舰与大型护卫舰就像这庞大而笨拙的猎物我方轻便而迅捷的战舰群就像荒漠里狼群。”

    魏禺哈哈一笑说道:“这里偏离普济与温岭间的海路有一天路程岛上没有淡水又无可以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公良友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将这里修成我翼虎军的秘密补给点。我方战舰只需携带两三日的粮食与淡水自然比普济的运输舰与护卫舰轻便许多加上我方将士凶猛无畏不正是在这大海里觅食的狼吗?但是有一点要诸位明白我们攻击的要点乃是其运输舰而非护卫舰。”顿了顿又说道“我要在公良友琴察觉之前将他通往温岭的补给船都击沉在这片海域之中。”

    说话间天水相接处现出数点帆影魏禺极目远眺说道:“看看狼群饱食而归了。”

    丁勉臣心中默数帆影说道:“损失了三艘船不知他们的战绩如何?”

    李印笑了笑说道:“他们敢来这个岛补给战绩定然不小。近百艘中小型海船编成小十余狼群在这一片海域寻猎我想不出有什么猎物能从将军口中钻过去。现普济补给船队缀尾追击了两天一夜普济补给船队能给温岭的粮草应当所剩无几了。十八万石粮草公良友琴心里定然极痛吧。”

    魏禺脸颊的伤疤跳动了一下在丁勉臣看来有些狰狞。徐汝愚手中诸将以魏禺对敌最为凶残战后诸将皆会献俘独他割敌左耳计功。丁勉臣调往此处与魏禺共事数月也知他冷漠得近似凶残的性格。

    去年秋魏禺避开普济海匪经常活动的海域寻了几座荒芜小岛在上面囤积淡水与粮草又将在年末将东阳集结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水营将士与五千骁卫军将士移驻此处。丁勉臣调任骁卫军校尉统领荒岛上五千骁卫军这份任命是秘密签的只在司马衙备了档。

    禁海令严格近乎残酷无情击毁越郡出海的各类船只以确保荒岛秘密不被泄密如果普济舰队无意间经常这一片海域翼虎军舰队就要像无意间遭遇似的将其击退、击溃。为了不使公良友琴起疑有时会安排出击的舰队弱于敌军这时战斗就会变得残酷要付出惨重的伤亡才会完成预定目标。

    魏禺向来只在战前予别人以献降的机会一旦开战刀下便不会留俘。

    行禁海令时魏禺更为严厉说道:“你们要记住出现这一片海域上的船只都是敌舰上面的人都是我们要消灭的凶残的普济海匪枭均录战功哦带着左耳回来就可以了。记住不要给我带一个人回来。”

    李印是水匪出身对海匪出身的魏禺的话颇能理解丁勉臣却大为不忍争辩道:“普济势弱海禁稍弛越郡沿海有许多民众出海渔猎离岸不会太远岂能与那些暗通普济的世家相提并论?大人得知必加责怪不如加以驱逐就是。”

    魏禺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先生仁心宅厚万务以民生为念然而成就大业手中需要一柄无情利刃以辟阻挠。我蒙先生不弃贪居此位便想成为先生手中这柄的利刃。既然如此先生何时将我放下我也无憾。”

    想到这里丁勉臣眉头皱了皱暗忖:战争本就是这样残酷只是战后如何叙功过?他却不知升擢魏禺为策将军的策书已在通往东阳府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