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欢天喜帝 >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三十四
    英欢淡淡看他半晌,才慢慢阖了眼,红唇轻动之下,觉出他挪开了手指,不禁启唇,小声道:“不必……”

    然而喉间痒涨,才吐二字,便又哑咳出声。

    贺喜眸底引火窜光,摒息僵停,眉头皱得更紧,好半天才抬手去摸她的脸,指腹一下下抚过她面上潮红之痕,低声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明白。”

    她又睁眼,眼角略湿,缓缓一压下巴,指尖推了推他的掌心,示意他走,不必撑着陪她……

    不必为了她而这般辛苦。

    他突然俯身低头,重重吻住她。

    她长睫眨动,无力拒他,只得任他泄出那焦急之火,未闭眼,看他眉间褶皱渐渐舒展开来,才轻轻一喘,再一推他。

    “曾……”她唇缝中费力轻吐一字。

    他直起身来,用力一握她的手,低眼看她道:“人在帐外,我去叫。”他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头,脸色苍邃,眉眼间是道不出的神情,“别逞强。”

    外面有阳光透缝斜入,打在他身上,硬甲触日而耀,坚紧可靠。

    她头晕得厉害,听了他这话,人又恍恍愣住,心底一角砰然脆裂,宛如地上碎瓷,只不过溅出的是赤血,而非乌药。

    看他大步出帐,不由垂眼攥被。

    心口血涌沙沙作响。

    ……非强不可。

    不多时曾参商便入帐觐见,足下步子急如沾火,一路小跑到内帐中。奔到她榻边,屈膝半跪,一双大眼水红,嘴角一瘪,小声道:“陛下。”

    竟似要落泪。

    英欢偏过头。看她这模样,不由一展眉,口中轻哂,“……朕又没死。”然后侧身,撑了撑胳膊。

    曾参商见状,忙上前来扶,帮她坐起来,又拿了几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半倚着。才拂袖一抹眼,“陛下龙体生恙,臣……”

    “旧病而已。”英欢声音若丝,纤眉微动,黛色衬得面庞愈苍白,抬睫看她一眼,“赵烁是如何说的?”

    曾参商晗,小声道:“赵太医也说是陛下固疾又,但军中携药不足久养,他已往京中递了折子。参请沈相独阅,命太医院备药,随下一批军需器甲一道送来军中。”

    英欢脸色大变,胸口气血汹涨。开口欲言,却大咳不止,脸色红如血抹,半晌才抬手压喉,忍了半天,哑声断断续续道:“……此等大事,他赵烁竟敢一人独断?!不经朕意,便往京中递折子?!你给朕……拿他入监!”

    京中朝堂风云祗候。她人在军中旧疾突,千里之外隐雾蔽崖不可辨,若传此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陛下息怒!”曾参商一下便慌了,也顾不得君臣有别,急忙上前来拍抚她的凉背。见她眼中怒意横生、气喘不休。不禁急急又道:“非赵太医胆大瞒君、一人独断,实是因陛下三日未醒。赵太医生怕拖时出事,才禀奏了邺齐皇帝陛下,请他来决……”

    英欢怔然凝眸,侧头看她,犹不敢信,哑声道:“此事是邺齐皇帝陛下准允地?!”

    邰朝中有细作,此事他绝不可能忘,又怎会同意赵烁将请药折子在此时往京中?!

    曾参商点头,自低了眼,道:“邺齐皇帝陛下独自关帐半日,才允了赵太医之请,说……任是何事,都比不得陛下龙体重要。”

    声音越来越小,话音到最后几要跌落埋入帐中轻尘之中。

    英欢心口沸血瞬时如遭冰冻,满腔怒气梗在心头,再也作不出,眼底红透一片,半晌才一垂眸,身子重重靠上后面软枕。

    再也无力。

    别逞强……

    他那锐落三字之音犹在耳边轻荡,原来如此。

    知她定会拿身子硬扛,才在她未醒之时便独允邰太医之请;可若是一旦风起雨倾,他那铁甲宽背又能否真的替她扛下种种难责之事……

    英欢闭眼良久,才一挥宽袖,轻声问道:“……三日来,顺州城下如何?邺齐皇帝陛下那边可有何动静?”

    曾参商朝后退了半步,垂道:“两面军中将帅集帐议策一次,方将军愿遵邺齐皇帝陛下攻城调命。三日来邺齐皇帝陛下白日随军出营,夜里……”她抬睫一刹,又抿抿唇,小声嗫喏道:“夜里便来守着陛下,连邺齐京中来的折子都是命人直接送来陛下御帐中、择空批阅,几日来都未好好歇息过……”

    英欢脸色遽然窜红,撇眸去看她,见她低了头,不知她面上是何神色,声音不由一寒,道:“他行此逾矩之举,你们上上下下竟无人劝阻相拦?!”

    叫邰将兵们看了去,成何体统!

    曾参商默声不语,更不敢抬头,手指扯了扯袍边,半晌才憋着道:“邺齐皇帝陛下欲行何事,臣自是不敢劝拦,便是方将军看在眼里,也未多话,因是营中上下都不敢多言……”

    英欢闻言不由又是微怔,“连方恺都未犯谏?”

    曾参商低眉,“方将军自那夜雨战之后便再也未在背地里对陛下不敬过,他虽不善多言,可谁都看得出他对陛下颇为叹服。且非将军一人,两军上上下下,凡是那夜冒雨参战者,何人不对陛下心生敬佩之情?”

    英欢长睫蓦然一垂,心中渐明,虽说前些日子知二军对她拜服,却未想过连方恺也会真心尊她服她……风圣军中将兵难驭,能得如今这局面当真不易。

    她不由蹙眉,唇角却微微一牵,淡声道:“如此看来,朕这一场病倒也生得值了……”

    曾参商见她怒火不复先前之盛,才缓了心神。道:“陛下不必担心顺州一事,据人所报,邺齐江平所领步兵及攻城之器明日入夜前便可抵赴大营,邺齐皇帝陛下已然决议,最迟后日午后,便要出兵攻城!”

    顺州城中无帅坐防,被围数日,当是粮水紧缺。此时攻城,应是不难,只不过……

    英欢看向她,眉微皱,道:“传朕口谕,就说朕身子已大好,再点二十人来守帐,若始攻城,除赵烁之外,非得朕诏。任是何人都不准入帐!”

    三日来他不眠不休,只因担心她。

    若是两军攻城,前方战火纷飞,她又怎能让他再阵前营后来回奔波!

    曾参商伶俐心剔。听她此言,瞬时便明白了她是何用意,心中不由一叹,口中应喏道:“臣遵旨。”

    英欢身上热意一阵阵袭来,又始僵痛,头一晕,不由朝榻内偎了偎,又嘱咐了一句:“京中若有何报。立时拿来与朕,不得耽搁。”然后轻一扬袖,遣她退下,不再多言。

    听得曾参商出帐声远,才紧喘一气背后冷湿,体虚焦热……

    喉间腥甜。

    大历十三年六月。两军合师北伐燕朗之部。屯兵于顺州城外三十里处,施计诱敌出城以战。

    二十一日夜。大雨,燕朗亲帅中宛精骑三万来袭,中伏。

    上随大军出战,于城南五十里谷外阻退走之敌,纵马挥剑,三军阵前手刃朗之中脑,两军一时敬而畏服。

    二十六日,上赴城下视阵,途中旧疾突,归帐卧养;攻城在即,帝统二军伐策,定令始下,无将不从。

    三十日,江平之部抵赴大营,所携攻城器甲不可数计;时城中少粮断水,民哀兵疲,久踞生怨;帝命二军趁势出兵,马步兵齐,日夜轮阵,车石弓矢射之不停,攻势锐不可当。

    七月三日,城中守军不敌而降,顺州城破。

    战鼓声声破天,震耳聩。

    人在帐中,身下硬榻微微在颤,远方那千骑铁蹄纷踏而动、万人甲潮连颤而鸣之音排山倒海一般涌至耳侧。

    如滔天巨浪,瞬时淹没了她整个人。

    英欢一下子惊醒,头晕额烫,翻身之时手肘磕在榻缘尖角,生疼不已,咬唇之时,恍恍间觉出腰间横来一掌,揽过她的身子,不叫她再动。她来不及抬眼,鼻间便满满灌入来人身上血汗之味,铁甲冷戾之气混着股股战尘,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无边溺窒的悍利之潮中。

    “顺州城破。”冰得烫地声音沉沉在她耳边响起。

    她这才缓缓睁眼,长睫掀起之刹,便对上他那满是血丝的双眸,心口不由一搐,伸手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拉他上榻,不顾他满身脏尘污血,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手指摸上他的脸,划过那棱棱角角,才终是轻声道:“竟没料到,你会这般快……”

    他说五日内,实只花了三日。

    江平之部四日前到,当夜两军便北推十里,步兵先,携攻城之器,三更之时始攻城之战!

    至今夜此时……正好三日整。

    贺喜撑臂在侧,另一手搂着她,眉峰缓缓落平,大掌探入薄被中,抚过她只着了绵薄罗衫的身子,低下头,声音透寒:“若是不快,我如何能见得到你!”

    她不语,只闭了眼靠着他,知他在谑怨她先前所下之诏前方攻城战起之后,任是何人都不得入她御帐。

    红唇僵抿了半晌,才微一牵扬……

    已下顺州。

    当真是,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见她不吭气,忍不住将头埋下,亲了亲她地脸,又亲了亲她烫的耳垂,最后凑在她颈窝里,不动了。

    觉出她浑身仍在热,才知她病尚未好。

    心底不由一硬。

    英欢轻轻推他一下,开口道:“大战将归,你先回去好好歇息,若有何事,明日再来同我说……”

    贺喜一把将她抱起来,眸子里血丝满布,却仍透着精闪之光,薄唇轻开缓合,对她道:“城破之后,我已命先行入城换防的人去将顺州府衙清空,作你移驾之所,眼下趁夜回来,便是要带你入城!”

    她面露惊诧之色,盯着他地眼,口中喃喃,轻声道:“夜已过半,你……”

    他冷眼一扫帐内,眉头皱了皱,又展开,看着她,眼里火光频跳纷繁,嘴角一扯,低声道:“此处睡得不舒服。”

    她愈不解,抵在他胸前的手有些僵。

    他眼底有笑意,渐渐化开,融暖之情将她的心都要颤碎了,“城中有热水,有软榻,有香幔……”

    她长睫微动,正要开口,他却探指上来,揉住她红唇。

    于是她只看着他,见他眸底颜色愈深,恍恍间仿佛明白了他是何意,脸不禁一红,蹙眉就要转身。

    他却搂紧她,手指压紧她瘦削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低哑,无限惑溺,“你还病着,我不会乱来。”

    她垂下眼,脸更是红了他又吻她一下,硬睫擦过她脸上柔肌,低声道:“几日来大战疲乏,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在外血战数场,你忍心驳我之愿?”争取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