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小商河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俊做初一,秦桧做十五。谁黑!
    兴十五年九月江南大熟诸路赋税次第入临安户算是年农税总入不足一千八百万较上一年减少了三百余万是大宋南渡以来减少最为明显的一年其时秦桧所治私产中已经大量拥有丝、瓷、茶之产虽亦广有田产却不曾缴税是以隐而不未尝以此奏入大内。户部主事报至中枢而无下文晓得秦桧心意亦不敢再行追问。

    但其时江南福建路治内却终于惹出祸事来。

    张俊自去了军职愤懑不平却无可奈何京中又无面目停留只得闲居福建地方上文武官员也颇有前来奉承者毕竟曾经是大宋朝军宰眼下还顶了个异姓王爷的身份说不得哪天圣意重渥再入临安中枢为相也不是不可能是以在地方上也算过得自在不仅建得数十亩大宅还经营得数千顷良田俨然福建路上一富家翁。只是这月里心中烦恼:家中主事却才来报说是去年收租六十万斛今年却只得四十七万足足少了两成有余这年却是风调雨顺并无灾害。

    “哪里别有缘故!”张俊咆哮道:“必是这帮奴才贪墨将佃户们所纳租粮拿去货卖得些现成银钱----只是莫让老爷查实不诛杀几个还不晓得老爷手段!”

    合府老小战战慄慄都是惊惧不安其间有胆大的账房上前道:“老爷暂歇雷霆之怒据小人细细勘究。便少了数千斛也是寻常足足差了十余万斛料这班小厮们却不敢!”张俊这才徐徐思之深觉此言有理遂与府吏账房等数十人下各庄户“调研”不察则已一查察之下大是骇异:原来小户人家自有田地者。皆粮满仓盈。是岁大熟之下。江南民生实是近年来最好过的一年但自家所拥有地田地却多有荒芜者竟然有两三年未耕作的!张俊恨得牙痒将各庄户主事叫来田间先看了所荒土地再按一亩一杖逐个打去。直打得血肉横飞喊爹叫娘那些农庄主事们平日里强横作恶这番打得着肉乡间佃民远远看了暗叫痛快。

    “王爷求王爷饶命!小人无罪不晓得王爷如何杖责!”

    也有那大胆的庄主。见这杖下无情。一边惨叫一边求饶张俊只是冷笑。待打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道:“你等奴才大胆本王不曾下田间过问便这等敷衍----看看这田间土地若是你等自家所有哪里会这等荒法便是轮作之田也绝无三载不耕的道理必是你等疏于农事才有此失却不问你等的罪倒让本王去问谁来?”

    有稍杖得少些的庄主这才明白过来撞天般叫屈起来:“王爷饶命容小的细禀----这抛荒的田地着实并非小地们有过只是那些河北来地佃农们不肯帮租弃田而逃另寻行计去矣庄中无处觅得人手是以抛荒求王爷明察!”

    张俊怒喝道:“胡说!本王下令广为收留河北流民救了多少人口这等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除却在庄中帮佃哪里还有生路?必是你等奴才不曾看觑得仔细或者强迫威压夺了他口中应得地余粮生计无着才另投的别家却不是你等之罪尚怪得谁来?!”

    那庄中主事吓得双手连摆:“王爷着实不关小人的事例来佃户得三成粮食小的不敢妄取一粒只是这班佃户见利忘义闻说别处更有银钱便携家带口而去小的们哪里劝得住?此辈又非是罪囚也不可圈系在庄中是以无法可想还求王爷慈悲细察详情便知。”

    张俊愕然半晌转过头去问一边的账房:“这福建路上别家佃租是多少?莫非某家当真少了还是哪一家着实与本王为难将这佃户诳去?”

    那账房无言以对倒是庄中其他主事这才缓过气来有机灵的奏道:“禀王爷也不关他家事只是州府城中近年来坊作之属尽多每雇得一人月钱便有一二不等若遇做海贸营生地逐月价三四的也有若换作粮食足抵得在庄上劳作一年男子便烧窑划桨妇人纺丝制绸小儿辈也可采桑养蚕是以河北流民尽从商贾辈营生不肯复治农事此事便在福建路上广为人知不止王爷庄上其他各家亦然!”

    张俊默然。这年头一石米不过一二价格还须看成色产地若是差些的一石米还不足五六百文若是在坊作间月入一二岂不远胜在田间劳作一年仅得糊口?倘举家如此一户人口五六个月入当在七八上下便在临安城中一月七八百文也足以营生何况在这福建路上?

    待还得府中张俊叫人召来附近官员细细察访都是叫苦不迭原来一个个家中都这一两年内缺了人手田地抛荒了许多早得五六年前河北大量人口南下福建路上是大宋安置流民的第一个去处所增不下四五十万原来的各地大户及官员纷纷招收人手开荒这些年来几乎将福建一地的可耕之地尽数开完岂料这一两年来风水轮流转竟然有近半的流民不再甘于佃种农田而是流入州府及各港口从事坊作间劳动甚至随船出海所得收入十倍于耕种甚至有出去得早些的已经开始带着银钱回乡买地打算自治家业不再与人作嫁衣了。

    张俊察查得详细遂大为震憾与州中官吏道:“大宋朝财赋以农为本以商为末如今民心不古舍本逐末岂不是要动摇大宋朝根本?长此以往实在是大宋朝隐忧本王不能坐视。这便要上书奏明此事以抑商兴农!诸位久在地方还请以国事为重可愿附议?”

    诸州县官吏自然应承:“王爷当仁不让下官等自当附骥尾岂敢劳吩咐?”

    十月间张俊返临安奏书上至大内。其时赵构却恰在手书一匾。四个斗大地字:“一德格天”!秦桧喜上眉梢。在福临殿内跪下:“微臣岂敢当此四字!敢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构呵呵笑道:“宰相替朕分忧方有南北和

    今岁天下大熟府库充盈大宋自靖康之变以来盛世便是梓宫南返。太后还朝无非爱卿一力主和之功他日大宋朝元气尽复北上幽燕尽复旧土也有爱卿一份功劳岂会当不得此四字?卿家自有园林之盛新建阁成。朕无一文赏赐。写几个字还便宜了些哈哈哈哈。”

    秦桧见赵构心情大好当下谀辞如潮。身边诸内侍也纷纷附和道是如今年丰岁稔国家渐稳江南富足皆是万岁之功其余臣宰不过适逢其会岂可贪功?这一番君臣互谀直花去了小半个时辰才罢。秦桧得此匾实喜胜得万赏赐当今天下若说有大富之家便除了杨再兴其余无出其右者户部主事曾私下言于同僚:“大宋府库若到青黄不接时只怕未必富于秦相!”

    但富贵越盛秦桧心中越是不安毕竟这等光景皆赖赵构一人之力若是朝中与民间有人大力诋毁只怕一旦山陵崩尸骨未寒而九族已诛那时却无后悔处!今年初已经让秦禧任翰林学士兼侍读不离赵构左右恩宠渐深五月间新宅建成又以钦赐之名入住六月间甚至连赵构也闻说秦府之美御驾亲临赞不绝口。七月间大力禁绝私史连司马光后人也不敢再著一字罪臣李光虽贬至海南已经丧身风暴中却仍着其家亲友之属将李光昔时藏书万余册焚之一炬以免其中或有贻后世之讥。虽于坊间落得“尚未坑儒”之誉也实在顾不得了。

    惟其如此仍不足以安心如今请了御笔后世若有明君将行大举评判秦桧功过亦必看在赵构面上不致于做得太绝以免令赵构落下“识臣不明”之罪是以此四字之匾胜于万之赏大快秦桧之心。当日秦桧返府便即着人将此匾悬于新阁即名为“一德格天阁”临安城中哗然天下震动皆晓得秦桧之宠非历年可衰!

    此后不过三日赵构即召秦桧至垂拱殿并召户部尚书等臣子着内侍将张俊奏书念了一遍才沉声问道:“今年岁入如何?秦卿当知之甚早为何户部主事奏至中枢朕却久不与闻?难不成此事过小秦卿独自裁处即可?”

    秦桧见其他臣子面如土色却不慌不忙道:“陛下容臣细禀我大宋朝自南渡以来靖康年间江南岁入不过千万和议未成之前虽岁入近三千万实不足以供江防所需连大内用度也须处处节省和议既成军用大减民心渐安农桑之事复兴才至岁入四千余万然江南地少民多河北宋民避刀兵而南下与江南故民争利实为弊病久矣!近者诸坊作兴盛不需土地而赡百万之众大缓南北宋民之争虽农税稍减而商赋则自数百万增至二千余万大宋赋税年增二百万以上故国家无农则不稳无商贾以通有无则不富便驾舟通海外者不费寸土而年入赋税数百万此非大宋之福哉?臣以为陛下可以无虑若江南士绅有余田乏人耕种尽可入于官家以库中钱粮收买别有用处天下间无田者正多何至荒废?”

    赵构也不过秉承祖训也晓得农为国之本见奏书上说道是:“考福建一路民间弃农从商以小利而废根本良田废弃者十之三四实为大宋之忧臣不敢不奏闻。”这话也颇严重是以重视哪晓得还有秦桧这番说辞?当下道:“秦卿既知此中利弊可着人察查须寻良策以安不可放任田土荒废!”

    秦桧领命出宫大是不满:“这张俊当得几天太平王爷连这等事也不与本相商议便奏入大内实是孟浪!”当下唤过孙儿秦密密吩咐着其会同户部及地方官吏细察兼并之事闹得福建地方上士绅差点自负犁头下地耕种以免为官家所赎买其中也难免有不识时务地被稍动手脚田地尽入秦桧手中哪里还须官家出钱?

    张俊闻说此变再听得秦桧之策忙上门赔罪秦桧却于“一德格天阁”中摆宴相待见张俊跑得汗出微微笑道:“累王爷如此辛劳桧之过矣!还不快奉上茶来与王爷解渴?”

    待张俊吱吱唔唔说起上书一事秦桧摆手喟然道:“此事不须多提王爷府上田地过于宽广料理不过来也是常事本相不敢过问只合着孙儿前往福建路看看有没有可以替王爷分忧处!”

    张俊见插不上嘴只得恨恨而返待过得月余福建路上传来消息手中田地已经被秦桧的人买了数千顷去只气得在家躺倒连服月余补药才得痊癒若来临安城中一场笑话。自此江南各州县中逃佃者日众再无一人敢奏闻而官府中人参股到丝、茶、瓷等诸业中的日众乡间土地地佃价也从三成涨到了四成才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以前大搞兼并的士绅略受了些损失纷纷用心打算从丝绸业上捞些回来这一行却所需要是土地人手远比种地所需要的少收入却一毫也不减少。

    这边张俊气得不轻海南琼州府治下清澜港内才从南洋返回的王兰细细听李光报上账来赚得一塌糊涂大乐之余叫来海贼老吴商议大事。那老贼经过与水师一场较量再打听得王兰及杨再兴实力咋舌惊讶再不敢生较量之心这日听得王兰召唤不晓得是祸是福也只得入衙听令。

    “吴先生近来颇为帮衬海上这番往返获利不少先生也有一份功劳只是奉我家大哥之命有一桩大事须托付先生不晓得先生肯否?”王兰说这话时少了往日的调侃居然透着诚意老吴一听便晓得其中必有味道只是实在不晓得晋城水师将自己有何用处哪里还轮得到自己说什么肯与不肯?当下苦笑道:“王将军笑话小老儿了如今老夫片板也无哪里还能帮将军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