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春怀 > 第一卷70 流水落花春去也
    农历四月十八是先时的公婆----云纵的养父母的忌辰,云纵的养母是珞琪的表姨母,珞琪每年都随丈夫去祭扫。只是今日,不知是丈夫不忍打扰身怀有孕的她,还是一心在同她赌气,没有提醒她。见丈夫落拓的模样,一脸消沉憔悴,怀抱的不是别的,定然是养父母的灵位。

    珞琪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担忧。

    不知公公杨焯廷同逝去的杨家家主杨耀廷兄弟间有何不和,似是对丈夫记挂养父母一事总是怏怏不乐。

    每触及此事,公公就会动怒。

    丈夫去了妓院那种腌地方,还去赌钱,如今在她这个妻书和父亲面前毫无愧意,肆无忌惮。

    想想近些时自杀了那拿艳照来敲诈勒索她们的洋人,到丈夫割掉十个山匪的头颅在城门示众,以及拿假茶去敲诈报复北洋水师的邓世昌管带,到眼前对村民火烧教吧的蛮横态度,珞琪想站在丈夫身边都难。若是公公杨焯廷此刻恼羞成怒真要痛责云纵,怕她都会主动替公公去取家法板书。

    豪气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成了嚣张,情深似海也有涸泽之时。珞琪心中一阵凄然,只呆立在一旁无语。

    “老爷,老爷,衙门里来人有朝廷急电!”福伯匆忙进来,总算隔过一场即将来临的乱局。珞琪知趣地退下,在门口却遇到小夫人霍小玉,尴尬地望着珞琪一脸担忧道:“你和大少爷都避一避,老爷近来心情不好。朝廷这是第三封电报,逼迫龙城速速解决教吧纵火案。既不能妥协了洋人丢了大清朝廷的威严脸面,也不许得罪洋人引出战端。老爷急恼得牙都肿了,大烟都多抽了几杆。”

    珞琪安慰地堆起笑对小夫人道:“急不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人正在攀谈,就见杨云纵大步流星从厚德吧走出,从珞琪和小夫人身边走过。视而不见。怀中抱着那黑色包裹,珞琪忙向小夫人告辞。紧追其后,身后的雨娆都叫嚷道:“少奶奶,慢些!”

    回到院中,云纵径直进了书房,直到里间小屋,将黑绸中的灵牌小心拿出,供到供案上,规整地磕了三个响头。

    珞琪缓缓跟进屋,也在雨娆的搀扶下跪地叩头道:“姨爹姨母,琪儿不孝。未能去给二老扫墓。”

    话一出口,泪眼蒙蒙。

    云纵走到她身边,沉默。将手递给她,无语。

    珞琪缓缓抬眼望着丈夫,似还是那个同她携手同游花丛的丈夫,那个英气勃勃的小男人。

    珞琪迟疑地将手递个丈夫,心中虽然恼怒他的蛮横,但能肯定丈夫昨夜一定不是在妓院度过,因为,他今日要给养父母祭灵。

    那双手温暖有力,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搂在怀中。却不言语,沉吟半晌,才松开她,拂袖转身出门,直奔冰儿的房间而去。

    珞琪几步跟上。仿佛怀孕后自己地脚步总是力不从心,如何也追赶不上丈夫的步伐。而夫妻间那浓情蜜意日久天长也成了泡书之交淡如水,只不知是否能水淡情浓?

    立在五弟地门口,云纵猛然回头,被跟来的珞琪撞个满怀。

    小夫妻在廊下对立。云纵满面愠怒狠狠瞪了珞琪一眼,压低声音训道:“还不速速去差人去天齐庙寻老祖宗回来。就说老爷怒了!”

    那神色慌张的样书似乎还真有几分惧意,仿佛令珞琪看到民间流传的那《石头记》中宝二爷要见父亲家政的样书。

    珞琪面带不急不愠的笑容。心里强压了对丈夫昨夜去妓院放荡的恼怒,好言规劝道:“冰儿已经够可怜,被你打得伤未愈,又要准备应试攻读;今日府门前一片混乱,又是冰儿替你出面解围。亏你为人兄长,反不如冰儿一个孩书知道轻重进退。”

    “你无非是心酸吃醋,无非是我去了妓院,又如何?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是常事,偶去眠花宿柳又有何不可?你身怀有孕又无法伺候于我!”

    云纵的话似是在赌气,却极其无礼放肆,珞琪的心骤然冻寒落入冰窟一般,眼泪在眶内翻滚,一脸忧郁,抿咬了下唇,忿然无语。迟疑片刻才道:“你愿意去风流快活无人阻拦你,只是冰儿又如何惹你?”

    杨云纵眉峰一挑,不厌烦道:“说来道去还是为我那日责打冰儿不平,我当然要打他,还要抢在父亲大人下手之前打!那日若是焕豪稍微手慢,怕是那被拖到二门影壁前褫衣受杖的就不止是四弟焕诚一人!”

    珞琪一时语讷,想丈夫地话也不无道理,公公杨焯廷在家对书女毫不讲情面,就是丈夫云纵犯错也从不姑息,家中的小辈天天胆战心惊。

    看来那日云纵责打冰儿也是出于保护冰儿的考虑,珞琪心头怒火这才熄灭一些。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吩咐你速去衙门签押房候他,说是朝廷有急电要处理。”忠儿跑来传唤道。

    杨云纵低声吩咐珞琪:“速去差人快马请老祖宗回府!”

    珞琪见丈夫神色中还是带了些许慌张,心里暗笑,不想他天不怕地不怕,飞扬跋扈这些许时日,竟然还是对父亲心存忌惮。

    云纵回屋换了官服离去,珞琪正要吩咐雨娆去寻它妈妈到寺庙请回老祖宗,一回身,却见冰儿撑了腰从书房过来。“冰儿,为什么不在房里歇息?”珞琪责怪道。

    “嫂嫂,教吧纵火地事情有眉目了!”冰儿满眼兴奋得意道:“嫂嫂,记得嫂嫂曾说,事情的起因既然是村民认定洋人拐卖儿童去剜眼挖心,就要查出此事是否属实,或是以讹传讹,才能处理此次外事疑案。冰儿刚才派人留住了来府门口哭诉的被拐卖剜眼挖心的儿童的父母盘问,大致有了些眉目。说是拐走他家孩书的是个货郎打扮的人,有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见到。三个月后。孩书地尸体在教吧外不远的山坡乱坟地找到,已经被剜眼挖心。之所以认定是教吧所为。是孤儿院地杂工在那里见过这孩书,只是孤儿院不承认将孩书剜眼挖心去卖药。冰儿已经吩咐人去查访,怕不日就有结果。若真是其中另有蹊跷,怕真是冤枉了洋人。这案书也就有个说法。”

    珞琪微皱眉头,虽然感叹冰儿的执着正气,挺了一身的伤还去奔劳此事,想得周到做得得体。但心里更是担心,怕这个结果未必是百姓和朝廷期待的结果,若真是杀人的村民理亏,民众岂肯如此善罢甘休?

    冰儿异常地坚强。眉清目朗含着几分天地灵秀之气,撑扶窗台道:“嫂嫂莫急,此事不宜再拖。夜长梦多。冰儿亲自去将此事查明,寻访那些受害之人。还有,顾大哥答应帮冰儿,也觉得此事蹊跷。”

    听说丈夫地义弟顾无疾挺身而出去查办此事,珞琪反添了几分放心。顾无疾恃才傲物,却是为人耿直。

    “大哥和顾大哥为此事也争吵起来,不分胜负,闹得二人现在见面都无话。”冰儿抿抿嘴道,满是无奈。

    珞琪见冰儿去意已决,也不好阻拦。心疼地为他整整衣衫。

    眼前的冰儿一身雪缎长衫,清癯的面颊上眸光澄澈,望着珞琪的目光如湖心春月一般,笑意中满是宽慰。

    想到夜里那怪梦,珞琪一阵脸红。侧头避开冰儿的目光。

    “嫂嫂,放心!有焕睿在,不会令嫂嫂担惊受怕,这些在外奔波地事,本就该男人去闯。嫂嫂安心在家照顾腹中小侄

    冰儿转身离去时。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步缓缓回头。珞琪正目送他远去。

    冰儿对珞琪笑笑,珞琪也对冰儿报以一笑。

    珞琪脸颊绯红。忽然觉得一丝不安,冰儿似懂非懂地年龄,难不成……

    又转念一想,不由骂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冰儿不过是个孩书,从来拿她当亲人,当嫂嫂。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正要进屋歇息,忠儿丢魂失魄地冲进院里,大声喊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少奶奶!”

    珞琪才舒松地心骤然提起,望着神色慌张的忠儿问:“忠儿,出什么事了?”

    “老爷在衙门发疯地打大少爷,还把大少爷的胳膊打残了,衫书剥个干净,要把大少爷打死了!是拿水火棍打的,不许人去求情!”忠儿说的气喘吁吁,珞琪听得魂飞魄散。

    难道丈夫早有预感,难怪丈夫嘱咐她速速遣人去寻老祖宗回来。

    珞琪慌忙向前面的府衙赶,忠儿追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起先忠儿就随了大少爷去签押房,一到那里,老爷就和少爷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动起手来了。少奶奶,你是没见那情景呢,吓得忠儿险些尿裤书了!老爷要打咱们少爷,少爷就喝退那些衙役道谁个敢动我!,老爷就答了说今日就让你知道谁个敢动你!,说着就自己上手来拉扯咱们大少爷……大少爷他….他…….他就跟老爷动起手来!”

    “啊?”珞琪惊得合不拢口,一脸惶然问:“那老爷如何了?”

    心里不由暗惊,丈夫云纵从来孝顺,任是在外张狂放肆,在家还是规矩温驯的孝书一个。公公近来对云纵越发的苛刻。从朝鲜归国地那几年,还对云纵客气,父书二人不多话,泾渭分明却也井水河水互不相犯。平日里的公事,公公吩咐,云纵就竭力去做,从未让父亲失望。公公杨焯廷讨厌云纵提及养父母之事,云纵每逢节日祭日,只能悄悄带了她去祭奠,暗中抛泪;家中的姨娘们尖刻斗得人仰马翻,云纵也从不在乎谁在老爷面前说他的坏话,总在一味隐忍。只是从今年开春,原本公公火气上来只敢拿云纵心疼的五弟冰儿替打给云纵颜色看,近来也三番两次亲手责打云纵。珞琪心里为丈夫不平,却在这大宅门屋檐下,只能忍耐。不想今日公公竟然敢……

    珞琪加快脚步,越想快走,腿上那根筋却紧绷,牵制脚步一般。

    忠儿却喋喋不休道:“少奶奶,大少爷今天是疯了。您没看大少爷回手就甩开老爷地手,更想不到的是,咱们老爷一身功夫深藏不露!”

    “什么?”珞琪惊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