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唯心恕尔 > 第二十九回 痛悔
    倘若我想得没错的话,那些寸香排列集合的方式,正是以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之理而衍生出的阵法。】

    我天亮的时候又把所有植入寸香的地方细细转了一遍,整个管府,以如园为中心将寸香围植穿插于悦、如、桐三园之间,横竖排列得并不规则但暗藏玄机,以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的固定顺序,和特定的队形来排列而成的一个连环阵,其他地方的零散几株则恐怕只是掩人耳目的装饰而已。

    只不过,关于奇门阵法,我所知实在有限,如果不是当时脑子里不知怎的有这样一个大胆的猜测,大概无论如何我也瞧不出这满园寸香的内里玄机。

    并且,直至这一刻,我也不能确定我所想的是否确实,就算确实,奇门遁甲,实际上是一个融时空为一体,包括天、地、人、神在内,多维的动态体系,每一种阵法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环境下,不同的人操控执行,甚至是不同的物体制衡的前提下,它所发挥的作用,乃至于它内中吉门凶门的位置都会有所变化,因此,我其实到目前为止,除了知晓它的存在,对这个我以为的阵法,它的变化、威力、目的乃至操控都还是一无所知的。

    最叫我迷惑的是,为什么一个以商立家的管府,会在府里设置这样一个奇门阵法,要知道,它的设置,不只是表面上的几株寸香那么简单,需要在这座府邸里的楼台亭阁建起之前进行筹划、布置和兴建,很多重要的机关,也许在地下,也许在哪个华丽的主楼中,又也许在园内某个假山的中心,总之,这样庞大的工程,应该不是哪个普通的经商之家会耗费心力筹划实施的,除非,有某些特殊的用途,并且是极为重要的用途。

    忆及最初见到这管府的当家人,威严而沉肃的管岁寒管老爷,还有他那个忠心耿耿精稳干练的管家管清,以及他们主仆俩对这管府内外大小事物的合力运筹掌控,此刻因了对那阵法的猜测,这二人的身份也叫我越加存疑迷惑了。

    还有,那卢厚鬼鬼祟祟的在寸香树下到底在做什么,目的为何,难道也和我一样在探查那未知的阵法么?

    唉,好多的疑问,我被这层层的迷雾搅合得头疼不已,这个豪富的管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家?我名义上的公公管老爷,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这几日管府的气氛也是凝重得很,下人间对管府生意多方受创的传言议论比前几日有过之无不及,甚至有人传出管府将败的说法,一众服侍主子的丫头小厮,甚至管事嬷嬷,纷纷对自身的生计忧心忡忡。】

    我因为早有自己的打算,加之这几日集中精神在琢磨管府里一堆叫我不解迷惑的事情,也没有再多余的力气和心思担忧管府的生意究竟怎样。

    只是,偶尔会心生疑惑,为何突然间这许多纷杂的事情都集合到了一起出现?真的只是巧合么?

    直到这日的傍晚,管老爷着齐农到桐园来请我去前厅用膳,自打婚礼之后,管老爷从不要求我要按规矩晨昏定省或是准时陪着长辈用膳,这叫我松了一口大气,乐得落得每日自在。今日特意叫我,大概是有事的,我也不好推拒,晚膳时准时到前厅等候。

    酉时一到,管老爷准时进了前厅,我起身等他先坐,他刚一落座,就问陪在边上的管清道:“少爷呢?怎么还不到?”

    “早就去请过了,少爷只说他知道了,却不见来,方才齐泉又去请了,还没回来。”管清回道。

    八成是叫我之前就去了管沐云的屋子,我一听也叫管沐云来了,心里寻思着管老爷到底想说什么?还得把我和他都叫来。

    “嗯。”管老爷不说话了,也不动筷,只肃着脸,也瞧不出高兴还是生气。

    我垂眸,也不打算讲话,就对着眼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里描绘着盛菜的盘子的边沿儿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印花图案,想着怎么那瓷儿那么细致,官窑烧出来的怎么就比民窑的烧出来的好呢?

    就这么天马行空地想着,半盏茶的功夫,齐泉回来了,低头道:“回老爷,少爷说他腿疼,就不来了。”

    我一听管沐云不来了,心里又觉得自在了不少,再看管老爷,“腿疼?叫武大夫进府来看看。”

    “小的也说了要去请大夫,少爷说,不用大夫,他躺躺就好。”齐泉又道。

    管老爷神色未变,只浅思了一瞬,就转头冲我道:“那就别等他了,咱们吃咱们的。”又跟齐泉道:“叫厨房把饭菜送少爷屋里去。”

    “是,老爷。”齐泉应着就退下了。

    这顿饭吃得无味,我低头吃我的,管老爷倒是神情自在随和,还不时夹菜到我碗中。我谢过了,还是继续埋头苦吃。

    终于,跟要帮我添饭的千兰轻摆手,我撂下了碗筷,用茶水润了润口,又接过巾布擦了擦嘴角。主位上几乎没怎么动筷的管老爷也已经把筷子撂下,跟我说道:“可吃好了?”

    “吃好了。”我道。

    “嗯,那跟我到如园一趟。”管老爷又道。

    我在心里一怔,终究还是起身,千兰要跟去,管清瞅了她一眼,千兰转而看我,我冲她点点头,便独个儿随管老爷和管清去了如园。

    等我跟着进了书房,管清先是将几盏灯烛点上,才退了出去,在外头将门轻手合起。我扫一眼合上的门扉,转回头沉默地立在书桌前头,等着从进来就负手立在墙边注视着那幅仕女图的管老爷先开口。

    这一等,倒是等得有些久,我觉得身上开始乏了想要挪动一下手臂腿脚来缓解的时候,管老爷方才讲话了,不过,他还是面对着那幅画。“府里过去的事情,你大概也听过了不少。”这话说得很平和。

    我来如园前虽隐约晓得今日要说的话没那么简单,可没想到管老爷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提起旧事。我想了一下,道:“是听过一些。”

    在管府,主人曾经的往事并不是什么避讳,人们甚少说起,也只是因为想起的时候也只剩叹息感慨和淡淡的悲伤了。

    管老爷接下来说的话变得愈加缓慢,“她,本也是个贤惠温婉的女子。”

    管老爷说这话时并没有用什么深情或是怀念沉痛的语气,还是淡然的平叙,但不知为何,我听到耳中,就是觉着那话里头溢着丝丝的眷恋,点点的情意,娓娓的缠绕,最终融成最最平和简单的几个字的时候,其间浓浓的悲伤与哀痛却在将我团团围绕,层层裹紧。

    我没有讲话,是觉得管老爷还会接下去的,虽然他下一句话着实叫我又等了好长一会儿。

    “可是如何就……”管老爷的声音更低沉了些,停顿了一下,又在缓慢地道:“是我,是我太大意了。”然后,又是沉默。

    烛火昏沉的光线将管老爷暗淡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就在我快要忍受不住这周身缠绕的隐隐却沉重非常的悲伤,忍不住想要冲破那无形的阻滞之时,管老爷缓慢地回身,并不看我,转去罩着精致纱罩的烛灯前,盯着那昏然的黄色光晕,道:“我应该多陪陪她的,陪她多说说话,多开解她的心结,也不至于……都是我的错,倘若不是我疏于关怀,她也不会……她想要抓住我的手要我救她,可是……我却没有能够……”后头的话没了。

    我只能看到管老爷的侧脸,那张脸,此刻平静极了,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可是,他盯着灯盏的眸子那深沉甚至可以说是死寂的痛楚好像生生砸到了我心里一般,叫我想要抬起手臂来揉揉心口。那是用刻骨的爱恋与沉痛的思念还有深切的自责揉在一起的,倘若那种痛楚叫我一个旁观者见了都有些负荷不住,那么身在其中承载它的人,又该如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要活么?还能活么?累积,累积,再累积,到后来,恐怕只剩生不如死吧!

    这许多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情感还在延续,还在自伤,是因为那个“爱”字么?

    好沉重的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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