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 第一章 李家是门好亲 旭日东升,又是一日之始。 淮安城的早晨,就在城门沉重的开启声中,拉开了序幕。 这座方城被纵横交错的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分割成了东西南北四市。西市都是高门大户所在,此时的富人们犹自高床软枕,好梦正酣;南市是府衙军营所在,一大早便有军士操练,呼号有声,井然有序;北市多为青楼楚馆,此时正值生意清淡,休养生息。 唯有东市,民居集中地,商铺林立。当西、南、北三市还沉浸在清晨的安详宁静中时,东市早已一片熙熙攘攘。做早点生意的摊贩,赶着上工的走卒匠人,下板子开店门的伙计,还有早起为家人煮饭洗衣的妇人们,都已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这份忙碌乱中有序,使得整个东市显得生机勃勃。 东市豆腐坊金玉巷,巷尾大樟树下,便是蜡烛匠金老六的家金家小院。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一位身穿浅绿色衫裤,胸垂乌黑大辫子的少女,挽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神色慌张地走出门来。 “豆儿,你急什么!娘的话还没说完呢!” 一名妇人冲出门来,一把拽住了少女。 还是被抓住了。 金豆儿无奈地回头道:“娘,你且省点口舌吧,我说什么都不会嫁到李家的。” 金林氏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好声好气地道:“我昨天刚打听了的,李家大少爷长相俊秀,绝对不是你担心的歪瓜裂枣来着……” “男人长得好看有甚用?好端端的都会病倒,指不定有什么隐疾呢。” “李家是淮安富,家财万贯……” “李家有钱那也姓李,就是我嫁过去了,那银子也不会改姓金!” “那,那李家大少爷父母双亡,你嫁过去既不用伺候公爹,又无有婆婆刁难……” “哪里还用公婆刁难?光李家一老奶奶就够瞧的了,难道娘想看着我一进门就被李老夫人克死?” “那,那……” 金林氏那了半天没那出一个字。 金秀玉趁机道:“娘若有话,咱回头再说。我还得给王婶送东西呢,先走啦!” 她用力挣脱了金林氏的手,脚跟不沾地,逃也似的走掉了。 金林氏看着空空的双手,懊恼地跺着脚,恨自己嘴笨,又让这丫头给避过去了。这左邻右舍都关着门,也没个攀谈泄的对象,只好嘟嘟囔囔地转回家门。 犹自不甘心地冲女儿离去的方向埋怨了一句。 “那李家,真是一门好亲呢……” 金秀玉直到转出了金玉巷的巷口,才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 这老娘,年纪不大头脑却了昏,从听说李家求媳、找算命先生测了八字以后,便开始神神叨叨,心心念念都是要她嫁去李家。也不想想,李家连个提亲的意思都没露,她自个儿一头热有什么用,可不跟白日做梦似的。 她挽紧了包袱,加快脚步,没多久就到了春水巷。 刚转进巷子,便听到了琅琅读书声,正是来自王家学馆。 她今天要见的王婶,便是王家学馆的主人,王秀才的亲姑母。 这位王秀才,年轻的时候也有一腔报国热忱,只不过中了秀才之后,便屡试不中,难有寸进。其人本身又是清贫人家,既无余钱买官,又不擅长营营之道,这满怀的报效朝廷造福百姓之漏*点,自然便付诸了流水。眼见做官无望报国无门,振振双袖百无一用,最后只好做起了教书先生,混个束脩度日。 好在他学问扎实,又肯专心教学,于管教学生又有一套办法,手里甚至还出过几个童生,久而久之,豆腐坊的人家都将自家孩子送来他手下进学。 靠着众家礼金,王秀才把套祖传的院子改成了学馆,桌椅板凳书籍纸笔一应俱全,按照金秀玉的话说,这叫形成教学规模了。 她的弟弟金沐生,正是在王家学馆里进学。 王秀才幼年失怙,一直都是由姑母王婶带大。王婶人品性子是没的说,可惜生来是个克夫的命,先后两任丈夫都早逝了,膝下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王婶年过三旬,又顶着个克夫的名声,便歇了再嫁的心思,只把王秀才当做亲生儿子抚养,两人相依为命。 如今王秀才开学馆做先生,虽没有大富大贵,日子也过得安稳。前不久王婶托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淮安城西市的一户人家,两家门当户对,定下了成亲的日子。 按照大允朝的风俗,成亲当日,新郎迎亲之时需带上迎亲礼,其中有一套五抬蜡烛,是绝不能少的,一般成亲之前,新郎都会找蜡烛匠专门定制。 金老六就是个蜡烛匠,手艺一流,金家的蜡烛在全淮安城都有名头。而金家小子金沐生恰好是王秀才的学生,两家也算熟悉。王婶便特意跟金老六定制了五抬蜡烛,以做迎亲之用。 金秀玉今日,便是给王婶送蜡烛来了。 学馆的门微微敞开着,金秀玉随手在门上敲了敲,径自推门而入。 门内先是个大院子,花木繁盛。上房的大屋子便是教室,此时正坐满了学生,王秀才正在给学生们讲课。 她侧耳听了听,讲的是三字经。 挽着包袱,熟门熟路地经过院子往东厢走,果然见王婶坐在厢房门口纳鞋底。 “王婶,这大日头的,你也不怕晃了眼睛?” 金秀玉一开口便先笑,圆圆白白的脸颊上露出两个精致的梨涡,原本普通的相貌,顿时添了几分动人之色。 王婶闻言抬头,未语先笑,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顿时成了两条细缝。 “豆儿来啦。今儿个天气热,这边倒是有些穿堂风,快过来坐。” 金秀玉走过去,坐在王婶旁边的小板凳上。 “喏,这是我爹做的五抬蜡烛,婶子看看吧。” “你爹的手艺还用看呐,淮安第一呢!”王婶接过包袱,随手放在一边,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金秀玉。 “豆儿啦,我听人说,你娘想让你嫁到李家去?” 金秀玉先是愣了一下,立马想到定是老娘跟人闲扯皮说了出去,嘴巴恁也多,连隔了几条巷子的王婶都知道了。 “李家这回求媳,一不论身世,二不论相貌,三不论人材,就单单限定了八字命格。你的八字,可找算命先生测了,当真是如传言那般?” 金秀玉咬住了嘴唇。 若不是因为这特殊的八字命格,她也不必为李家烦恼了。 第二章 克亲与旺亲 淮安城地处交通要道,历来是繁华富庶之地。城中多富豪,基本都是经商起家,经过几代的展,成为淮安的名门望族,而最有名望的就是淮安富李家。 李家的出名并不仅仅因为富有,而是有三个淮安之“最”:李家是淮安城最有钱的人家;李家有全淮安最年轻的家主;李家有全淮安命最硬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李老夫人。 说李老夫人命硬,是有历史原因的。 李家原本是三代同堂之家。李老夫人娘家姓王,是淮安的大姓,嫁进李家三年,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两子长成以后,大老爷李敬,精明敦厚,擅长商道;二老爷李铭,温文儒雅,仕途顺畅。兄弟二人一官一商,相辅相成,这才创下了李家的万贯家业。 老夫人早年丧夫,守寡多年,眼看家业兴旺,大老爷商场得意,二老爷官场得意,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却不料厄运连连。 先是二老爷李铭,新婚不久,恰逢升官,带着新婚妻子赴任,路遇洪灾,双双丧生。李家白事做完不到两个月,大老爷李敬,行商途中遭遇强盗,人财两空,把条性命也丢在了他乡,只留下怀了三个月身孕的大夫人张氏和八岁的李家长孙。 李老夫人一年中两次白人送黑人,两个儿子都是正当壮年意外丧生,伤痛之余,将心思都放在了长孙李承之和长媳张氏身上。不料大夫人张氏,怀孕期间突闻丧夫噩耗,已是悲痛入骨,为了腹中麟儿才勉强撑住,到了足月生产之时,竟是难产。稳婆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下一对龙凤胎,大夫人张氏最终却仍是血崩而亡。 李老夫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丧媳,打击不可谓不重,终于一病不起,若不是还惦念着八岁的长孙和襁褓中的一对孙子孙女,恐怕当真要撒手西去。 李家花费多少金银,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珍奇药材,才保住了老夫人的性命。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家富贵逼人,却是一门孤寡。李老夫人带着长孙和一对幼小的孙子孙女,确实是含辛茹苦。 好在岁月是最好的伤药,十年过去,如今李家大少爷李承之已担负起家业,成为淮安望族中最年轻的家主;一对弟妹李越之和李婉婷也逐渐成*人。 李老夫人晚年保养得当,倒是越来越康健,慢慢就开始操心起孙子的婚事来,不料半月前,一直身体康健的长孙李承之,竟突然病倒了。 因着丈夫,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是壮年去世,长孙一向健朗,却说病就病,李老夫人便怀疑李家风水不宜,请了风水相师来看家宅。 相师的结论出人意料,李家的风水倒是大富大贵,但李家却有一人是天生奇特的命格,旺家宅克亲人,是以虽富水长流,主人家却均十分短命。 这个人,便是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这才知道,丈夫和儿子儿媳,原来竟都是被自己克死的,不由又痛又悔,幸而有孝顺的孙子和贴心的忠仆劝慰,这才免了郁结于心。 依照风水相师所言,李家大少爷李承之,二少爷李越之和孙小姐李婉婷,能够健康活到如此岁数,已是上天庇佑。然而由于李老夫人命中带克,若放任自流,迟早还会再克亲人。 李老夫人自然十分恐慌,再三求问解救之法。 相师这才言明,李家添丁,必须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之人,方能保寿命保福禄,保家宅大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正是风水相师这一番话,才有了李老夫人是全淮安最命硬的女人的传言。 为了李家人的长寿安康,李老夫人决定为长孙李承之求一门亲事,对女方,一不要求家世,二不要求相貌,三不要求人材,唯一就是,女方必须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 李家是淮安富,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古往今来,有钱就代表着有权有势,说李家是淮安城的土皇帝,也不为过。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人家,那是人人羡慕个个眼红,谁不愿意把女儿嫁进去享福呢。 但是,这个福,却不是人人能享受得起的。李老夫人的命硬,已克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如今似乎连孙子李承之都受到了影响,这已经足以让一般人望而却步,何况还有八字命格的严格条件。 当然也不乏有贪慕虚荣的人家,兴冲冲地给自家女儿测算八字,期望能够符合李家所要求的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命格。 本来金家小门小户,同李家的高门大宅,不说天壤之别,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金林氏素来是个眼皮浅的,架不住左邻右舍撺掇,也拖着金秀玉到算命摊上测了一回八字。 人生在世,常常是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日金林氏一拿出金秀玉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只扫了一眼,便大呼好旺命,随后又仔细察看了金秀玉的面相和手相。 金秀玉长相并不出彩,最多一个白净秀气,珠圆玉润,不笑时也就普普通通,一笑颊边两个梨涡,倒是十分可人。 算命先生仔细看了她两个梨涡的位置,又拿了她的双手细细观瞧。 金秀玉两手并无特别,只是五指叉开后,双手掌心靠近掌根处,各有一个深深凹陷的圆窝。 算命先生瞧了半天,突然连道三声恭喜。 “令千金,面带福禄窝,手带长寿窝,生辰八字是旺夫旺子旺家宅,正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之人。恭喜金夫人,良缘天降,李家长媳,非令千金莫属。” 算命先生不过是上嘴唇跟下嘴唇轻轻一碰,却喜坏了金林氏,吓坏了金秀玉。 金林氏喜的是,只听说天下掉馅饼,不料竟砸中了自家。千算万算,万万想不到女儿八字如此富贵,若能攀上李家这门亲,真算得上是金家祖坟冒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金秀玉怕的却是,若李家当真闻风而来,上门求亲,父母若是当真答应,将她嫁进李家,她会不会被李老夫人克死暂且不说。她同李家大少爷素未谋面,若勉强因为迷信之说成就婚配,又何来幸福可言? 第三章 欢迎来到大允朝 “人这一辈子,是吃苦的命还是享福的命,都是上天注定,不可更改。且不说李家身为淮安富,家财万贯奴仆成群,若能嫁进门,自然有无边的富贵。单说这八字命格,全淮安城的待嫁闺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只有你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这个呀,就叫命中注定,你早晚是要进李家门的。跟婶子说,你娘是不是正忙着替你准备嫁妆?李家的媒婆可上了门?” 王婶自己是克夫的命,接连克死了两任丈夫,况且本就是愚昧妇孺,对命理一说自然十分相信。 况且她一辈子都活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礼教下,若跟她说,成亲最重要的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说不定就被她视为离经叛道的放荡女子,金秀玉才不想跟她生这样的纠结。 “哪有这么快呢,倒是婶子你,家里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吧?秀才先生哪日娶亲,哪日去给丈母娘送五抬蜡烛呀?” 果然,一说到王秀才的婚事,王婶立马就转移了心思。 “快了快了,正日子定的是七月初三。你小小年纪,懂得倒也不少,居然还晓得五抬蜡烛。” 王婶亲昵地点了点金秀玉的鼻头。 金秀玉轻轻咬着下唇,拿手指点在嘴边,略为羞赧地笑道:“婶子,我可不晓得五抬蜡烛究竟是什么名堂呢,你跟我说说呀!” 王婶失笑道:“这五抬蜡烛,就是咱们淮安成亲的风俗,老祖宗传下来的。五抬蜡烛,意为五代同堂,代表着吉祥如意阖家安康。你既然送了东西过来,自然也该知道,这五抬蜡烛,是足斤一对,行斤一对,半斤一对,大四两一对,小四两一对。新婚之日,新郎的迎亲礼中,给女方娘家的一套五抬蜡烛是绝不可少的。若是新娘有兄弟的,每个舅爷还应得一对足斤。” “我晓得了,秀才先生在岳丈家有个舅爷,婶子一定是想让先生这个女婿更讨岳丈一家的欢心,干脆便定了两套五抬蜡烛,岳丈一套,舅爷一套,我说的可对?” 王婶笑眯眯地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夸了一声聪明。 若非金老六就是蜡烛匠,家里做的就是蜡烛生意,单是王婶说的各种蜡烛名字,就已经能让金秀玉头疼了。 蜡烛的名称规格,是按大小重量不同分类的。 足斤,就是一对蜡烛刚好一斤重。 行斤,是名义上的一对一斤,实际上是不足秤的,一般是八两的样子。 半斤,就是一对蜡烛重半斤。 大四两,是寻常人家平日使用最多的蜡烛,一般的灯笼,比如气死风灯里面点的就是大四两。 小四两,又有个别名叫做送嫁蜡烛,这个跟大允朝送嫁的风俗有关。凡是姑娘出嫁,亲近的闺中姐妹,都要人人手持蜡烛,送亲送到百步外,于是这个蜡烛就叫送嫁蜡烛,或者也叫百步蜡烛。 金秀玉跟王婶说了会子话,便从王家学馆回到了金家。 跟所有淮安的普通人家一样,金家小院的院子里也打了一口井,作为日常生活所用,井边上一棵枇杷树,树上的枇杷早已被金沐生摘光,如今是光秃秃只剩叶子。 住金玉巷的都是升斗小民平头百姓,金家也一样,都是寸工度日。 金老六是个蜡烛匠,有一手制作蜡烛的好手艺,金家平日制作的蜡烛,都批给东市的三水纸马铺出售。由于金家出品的蜡烛,芯骨优质,油脂均匀,品相精致优美,在淮安城里十分出名,因此生意一直不断,金家的小日子便过得也还不错。 这套小院是祖传下来的,中间正房是堂屋,东西厢各有两间屋子。西厢的两间,分别是金秀玉和金沐生住着。东厢两间屋子,靠里的是夫妻二人住的房间,靠外的则是厨房。 按理说,正经房子是不会拿来做厨房的,不过金家靠制蜡烛为生,厨房又兼了制作蜡烛的功用,便比别家的厨房显得更加宽敞了些。 堂屋两边的耳房,靠近东厢的是茅房;靠近西厢的原来是闲置的杂物房,但是三年前金秀玉要求把这件耳房改成沐浴的浴室。金老六夫妻也觉得,从前各人洗澡都要将澡盆搬来搬去,甚是麻烦,反正这间耳房空着,改成专门的浴室,也比较方便,便应了女儿的要求。当日金老六一个人花了一天工夫便完成了改建工作,将澡盆搬到了耳房里。 另外,大门两侧,还各有一间倒座房,目前都是空着。 全家人住的宽敞,不缺吃不缺穿,不敢跟大富人家相比,小日子却也过得安乐。 金林氏嫁给金老六十几年,夫妻一直互敬互爱,膝下一对儿女,金秀玉是姐姐,小名叫豆儿,除了金家二老,街坊邻居中熟悉的长辈也都是叫她小名;弟弟金沐生,比她小七岁,今年年初开始上王家学馆念书。 金老六本身是个升斗小民,但祖上却是出过秀才中过举人的,也有那么点书香传家的意思,只不过到了金老六的父辈便没落了。然而即便是没落了,金老六小时候却是上过学堂读过书的,比起一般手艺匠人,肚子里的墨水多了不是一点半点,尤其画得一手好丹青,描得好花鸟。 正因为有这绘画的技艺,金家是淮安城里独一号能够做龙凤烛的。每一对龙凤烛都是金老六亲笔描绘,活灵活现,备受顾客喜爱。 淮安城里,凡是龙凤烛,必定是金家出品。 站在枇杷树下,环顾这个小院,金秀玉突然有一些神思恍惚。 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的奇遇,她从来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一个蜡烛匠的女儿,竟然会每天宅在家里帮助父母制作蜡烛,竟然会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就被母亲逼着嫁人。 在这具名为金秀玉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时空,身处的这个大允朝并不是她过去所熟知的古代,历史似乎从唐朝以后就走向了另一条路。 三年的时间,她从十二岁长到十五岁,早已融入了这个时代,融入了这个家,偶尔回想起前生,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繁华旧梦。 如今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安静平凡,偶尔有些小波浪。 这种安详,既让她觉得安心,又让她觉得茫然。 前生的她,生活在女人也要打拼的世界;而今生,她变成了传说中的三等人,等吃,等嫁,等死。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能够活成什么样,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总仿佛还隐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嘭嘭嘭”,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散到千里之外的思绪。 “谁呀?来了!” 她快步走到门口,刚拉开院门,一股甜腻的香风扑面而来,差点把她冲了一跟头。 紧跟着香风扑过来的,是一张即使涂满白粉也遮不住核桃纹的老脸,咧着鲜红的嘴向她露出一口七颠八倒的黄板牙。 第四章 这个媒婆太丑 “嘿嘿嘿,金姑娘大喜啦!” 门外的老女人一见金秀玉开门,等不及把脚迈进去,就先咧开大嘴一叠声地恭喜。enxuemi.netbsp;也不知道她早上是不是吃大蒜了,一张口扑鼻的臭味,金秀玉强忍着捂嘴的冲动,扯了个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你找错门了,这里不是金家。” 金秀玉说着就要关门,老女人连忙伸手撑住,笑道:“金姑娘真爱说笑,我可是左邻右舍都问明白了,才来敲门的。” 她这一笑,脸上的白粉扑簌簌地往下掉,加上被微风一吹,金秀玉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手上一松,没撑住院门,被老女人给闯了进来。 “金家大哥可在家?金家大嫂可在家?” 老女人一边嚷着一边就进了院子,一点没跟金秀玉这个主人客气。 “呀!这不是刘妈妈么!你可是稀客呀!” 金林氏一看到来人,立刻热情地迎接。 金秀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姓刘?!这么说,这个老女人就是远近闻名的刘媒婆!? 媒婆上门。准没好事,一定是李家来提亲了。 她忙赶上几步。拽住金林氏地衣袖道:“家里来客人。爹怎不出来?” “你爹去三水纸马铺送蜡烛,还得一会功夫才回来。” 金林氏随口回答了她……回身挽着刘媒婆笑呵呵地往堂屋走。 金秀玉趁两人不注意。溜到门口。随手招来邻居家孩子。 “去三水纸马铺找你金伯伯,就说有人上家里闹事,叫他赶紧回来。你若是跑得快,回头豆儿姐给你买糖葫芦吃。” 小孩子一听到糖葫芦,两眼放光,立刻屁颠屁颠去跑腿。 金秀玉嘘口气,回身关上了院门。 金林氏已经将刘媒婆让进堂屋坐下,还上了茶和点心。 刘媒婆一点也不客气,抓了把炒瓜子,一颗一颗往嘴里送,没多大会地上就一摊瓜子皮。 也不怕上火长溃疡! 金秀玉腹诽着,拿了个板凳在金林氏下坐了。 “李家大少爷那是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年纪轻轻就把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先不说了。这李家可是淮安富,你家姐儿嫁过去,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银子那是几辈子也用不完。再者说,大少爷上无父母,就一个老奶奶,你家姐儿进门就先少了婆婆刁难;小叔子和小姑子还是半大孩子,更不会与她为难;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对这长孙媳妇只有疼没有不爱的。你,这样好的亲事,若不是你家姐儿的福气,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呀!” 刘媒婆不愧是舌灿莲花,说起亲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句句都说到了金林氏的心坎儿里。 金林氏并不是全无算计,当日算命先生给金秀玉测了八字,说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她便认定合该是金家要富贵了,见天同金秀玉说嫁进李家的好处……只是话虽然这样说,李家未曾上门提亲,到底只是自个儿剃头挑子一头热,总归不踏实,没料到今儿个刘媒婆当真上门说亲,这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 李家大少爷的家世背景,她自然早就盘算清楚了,如今听刘媒婆再遍,哪里有不称心合意的。 金林氏听得高兴,金秀玉却急的要死,拼命地用手在底下扯她的衣角。可惜金林氏全当没看到。 “那是,那是。这虽说李家富贵,倒也亏了我家豆儿有福气,你说这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全淮安城又能有几个?” “可不是,这就是天造地设的良缘了,你家姐儿命定是要嫁进李家的。你这个做娘的呀,就等着享福吧!” 金林氏和刘媒婆一个吹一个捧,都觉得对方说的话顺心极了,这天下的事,再美不过如此。 “既如此,金大嫂便取姐儿的庚帖来,我也好拿去李家合婚。” 金林氏忙点头称是。 金秀玉见母亲真的要去取庚帖,父亲又还没回来,这庚帖若真交到媒婆手上,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心里着急,顾不得许多,一蹬腿,跳起来喊道: “我不嫁!” 刘媒婆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只拿眼睛看着金林氏。 金林氏又急又怒,伸手想打,却被金秀玉一晃躲了过去,自觉有些没脸,只好喝道:“姑娘家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既是父母之命,就该等爹回来决定。他才是一家之主,娘亲怎能私自答应了媒人?”金秀玉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女儿性子倔强,金林氏素来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当着外人面这么下自己做娘的脸,顿时也沉了脸:“我答应跟你爹答应都一样,这个主我也能做得了?” “这个主,你还真就做不得!” 突然插进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把让金林氏和刘媒婆都吓了一跳。 金老六正迈着大步,从院子里朝堂屋走来。 “爹!” 金秀玉欢天喜地奔过去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救星啊,可算回来了! 金老六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抬头面对金林氏和刘媒婆却是另一番脸色。 金林氏讪讪道:“你回来啦。” 金老六从鼻孔里恩了一声,也没怎么搭理她,径自走到上坐下。 刘媒婆立刻调整好状态,又展开了万年不败的笑脸。 “金大哥回来得正好,我可给您道喜啦,你家姐儿嫁到李家,可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良配呢!” 金老六板着脸道:“这亲事我还没答应呢,哪里称得上良配!” 刘媒婆有一瞬间的僵硬,立刻便又笑嘻嘻道:“这是怎么说的?金大哥若是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来我听,我去跟李家谈,管保叫您称心满意。” 金老六却对她这笑脸一点也不买账:“李家是淮安富,有钱有势,我金老六平头百姓可高攀不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怎能成婚?” 刘媒婆的脸色又是一僵,还没见过这么不给情面的。 金林氏心里大恨,脸上却笑呵呵地,说道:“他爹,你要是有啥条件你就直说,刘妈妈自会张罗。” 她嘴上说着,手底下却偷偷拧住了金老六腰上的软肉。 金秀玉错眼看见,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金老六却似浑然未觉,将目光转向金秀玉,淡定地道:“豆儿,你自己来说,你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要提什么条件?” 金秀玉不提防父亲将问题扔给她,左右一看,金老六、金林氏、刘媒婆三双眼睛都盯着自个儿。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条件可以让李家和刘媒婆知难而退,不由咬住了唇。 刘媒婆眯着眼睛,微微露出一丝得意,这李家大少爷的条件,那是全淮安城再好不过了,她倒想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能提出什么艰难的条件。 金秀玉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得色,顿时又厌恶了几分,突然抬手一指刘媒婆,大声道:“这个媒婆太丑了,让李家换个好看的来!” “噗”,金老六喷了一嘴的茶水。 刘媒婆的脸色不是僵硬,而是直接抽搐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章 今日好多客 刘媒婆最后是气冲冲走掉的,脸也歪了,粉也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生气出了汗,脸身上搽的香粉都仿佛多了一丝酸臭味。enxuemi.netbsp;金老六黑着一张脸坐着像一尊佛,金林氏瞅他脸色不善,不太敢捋虎须,只好回头对这金秀玉道:“你干的好事,怎能当着刘妈妈的面让她没脸!这要是传扬出去,人家只当你有爹生没娘教,将来哪还有好人家肯娶你?” 金秀玉冷笑道:“咱们家衣食无忧,娘却要将清清白白的女儿送去给人做妾,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谁没脸呢!” “你!”金林氏顿时噎住,自从这女儿三年前大病一场,好了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这做娘的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话里话外的,何曾将我这做娘的放在眼里?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忤逆女!” 金林氏大呼老天,一脸悲愤,不知情的还当真以为金秀玉犯了何等忤逆大罪。 “行了!”金老六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金林氏顿时吓得一滞,一声大哭堵在了嗓子眼里,憋得满脸通红。 “嚎什么?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呢?俗话说的好,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你想把好端端的女儿送到李家做妾,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从成亲到现在,金林氏从来不敢大声反驳金老六的话,在他面前老实得跟小兔子似的。只是这回实在有些不甘心,李家这门亲事她是心心念念想攀,女儿不仅不答应,还当众下她的脸面,实在让她下不来台。 “李家可没说是做妾,说不定是娶妻呢。” 金老六翻白眼道:“那刘媒婆可曾有一个字提到是娶妻?” 金林氏扭着衣角。嗫嚅道:“虽没提到做正妻,却也没说是做妾的……” 这回不仅金老六。连金秀玉都朝天翻了个白眼。 “娘。你就别白日做梦了!李家那是淮安富。李家大少爷若娶正妻。别说咱们这样门小户。他就是想娶知府千金,那也是绰绰有余;你女儿我既不是出名的美人,又不是大家的闺秀。就是给人做妾。人家说不定还嫌咱们高攀呢!况且。做妾地命就好比是做奴才。将来生了儿子都不能管我叫娘;你就真忍心。看着外孙叫人家做外婆?” 金秀玉说着说着,便满脸地委屈。 最后一句话打动金林氏了,做妾的生了子女都是要称正房做母亲的,一想到将来嫡亲的外孙不能叫自个儿外婆,反而跟人家的老子娘亲近,她就觉得一阵心慌。再看着女儿潸然欲泣的脸,便不由得心虚起来。 金秀玉一面做戏一面注意着金林氏的神色,一看她不说话了,就知道问题解决了,偷偷地便给金老六飞了个眼神。 金老六暗暗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父女两个好默契,心照不宣。 “罢了罢了,这件事谁都别再提,李家若再遣媒人上门,只管应付过去。这说了半日的话,倒耽误了做活,豆儿快去灶上生火,咱们今儿个做他两百斤蜡烛。” 金林氏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还做什么活,都快中午了,先做中饭要紧,等会沐生就下学了,可不能饿着我儿子!豆儿,快跟我来生火。” 金秀玉冲老爹吐吐舌头,跟着老娘进了厨房。 金老六得意一笑,自家婆娘,果然还是很好搞定。 金林氏的饭做到一半,院门就被拍响了,不过来的并不是下学回家的金沐生,而是另有客人上门。 “今天什么日子,怎的这许多客人?” 金秀玉一面嘀咕,一面走出厨房,见金老六领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往堂屋走,神色间极是恭敬。 “豆儿,快煮水泡茶,有贵客上门啦。”金林氏一面快跟她说话,一面麻利地又取盘子装瓜子点心。 “娘,那人是谁?” “你不认识,他是豆腐坊的坊正,姓刘,你只管叫他刘伯伯便是。赶快注水来泡茶!” 金林氏装好了点心盘子就出了厨房,离堂屋门老远就叫道:“刘坊正可是稀客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金秀玉在厨房里找了茶壶,方才做饭刚好烧了一铜壶水,又取了茶叶和茶杯,泡好茶,拿木托盘盛着,端进了堂屋。 刘坊正和金老六坐在上,金林氏伸手将茶先端到刘坊正面前,复又端了另一盏给金老六。 刘坊正上下看了一眼金秀玉,问道:“这是你家大姐儿?” “正是。” “倒是生得干净。李家的媒人可曾上门?” 金秀玉拿眼睛偷偷横了一下金林氏,怨她同左邻右舍多嘴,如今传得连刘坊正都知道了。 金老六不好接话,打了个哈哈掩过去,只问道:“刘坊正今日来可有公干?” 刘坊正笑道:“并无公干,倒有一桩喜事要告知。” 金老六和金林氏互视一眼,面露疑惑。 刘坊正笑眯眯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还真是一件喜事。 原来,十日之后便是七月初七的乞巧节,按照大允朝风俗,无论是未婚少女还是已嫁妇人,都会进行乞巧活动,因人而异。一般都会邀上知己好友,一起拜织女,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不等。 淮安知府侯耀申的千金侯小姐,每年都会邀上闺友,一同乞巧拜织女,今年也不例外。而乞巧当天所用祭品鲜花蜡烛器皿等物什的采办任务,一般都是府中的管家打理。 管家是侯家的家生子,跟着东家姓侯,自然便称之为侯管家。侯管家长年操持府中事物,于城中各行各业的买卖都十分熟悉,说到香烛,自然是东市的三水纸马铺品质最佳。 三水纸马铺的蜡烛并非只有一个品种,而是有好几个档次。侯管家想到自家小姐平日起居已是十分讲究,何况逢此重要佳节,所求自然更加精益求精。这次采买的物事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能讨她欢心,香烛是乞巧的重要物什,与其买成品,不如定制更为稳妥。 因此,三水纸马铺的佟掌柜便向他推荐了金老六。金家蜡烛的品质自然是没的说,最重要的是,全淮安城只有金老六能够在蜡烛上描图写字,而且所绘花鸟,活灵活现。 知府门人七品官,侯掌柜也是身份尊贵,升斗小民难得一见,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找一个做蜡烛的手艺人。于是这桩差事便层层落到了豆腐坊的刘坊正头上。 刘坊正一面深知讨好侯管家,就是讨好侯小姐,讨好侯小姐,就是讨好侯知府,为官之道,怎能不尽心办差;何况金老六确实手艺一流,跟他也算是有交情的老朋友,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所以,他才有今天一行。 自家的手艺能被知府千金钦点,对于金老六来说,不亚于接到了圣旨,本应该是诚惶诚恐。但是金老六也有个妙处,平日为人谦虚诚实,但大约是祖上家世影响,性格里很有些自尊的因子隐藏在内,尤其在做蜡烛这门手艺上,最是自信不过。因此对于刘坊正的要求,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还拍胸脯保证一定做出既美观又精致、品质一等的香烛来。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章 金家的小祖宗 刘坊正前脚刚走,金家的小祖宗金沐生便下学回来了,一如往日一般,一脚踹开院门,人还没进来,嘴里先嚷开了。enxuemi。netbsp;“饿死啦!饭得了没?今儿个可有肉?” 金林氏正将饭菜往堂屋端,忙应道:“今儿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快来坐下。” 金沐生欢呼着跑来,被金秀玉一伸手拦在了怀里。 “可洗手了?没洗手不许吃饭。” 金沐生扭着身子不耐烦道:“我要吃饭!我要吃红烧肉!” 金秀玉抬手掐住他脸颊上两块嫩肉,瞪眼道:“不洗手就不给肉吃。” 每次一看见这个顽皮的小祖宗,金秀玉就忍不住叫一声不公。明明同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 金沐生就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鼻梁那叫一个挺直,一看就是俊后生的胚子;金秀玉呢,也就是白净点,脸上两团婴儿肥,毫无特色。到金家串门或做客的,从来都只有夸沐生俊,没有说她秀气的。 所以每次这小混蛋不听话,她就使劲掐他脸,以泄私愤。 金沐生大力挣扎,嘴里呜呜叫着,奈不过金秀玉力气大,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好乖乖去洗手。 水已是打好倒在盆里地。他把手放进去。正随便地洗着。突又回头道:“金豆儿。娘今天逼你嫁人没?” 金秀玉一拍他脑袋道:“谁准你叫金豆儿地。叫姐!” 金沐生撇嘴,不理会这个问题,只道:“我在问你话。娘今日又逼你嫁人了?” 金秀玉无法,点点头回答了他。 金沐生立马虎起一张小脸,扭身走进堂屋。一**坐在饭桌前。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只盯着菜盘子生气。 金林氏素来当这儿子是个宝,一点子头痛脑热都要紧张半天,见他这个样子,慌忙问道:“怎的了?谁惹咱小祖宗生气了?” 金秀玉一面坐下了,一面瞟了这小混蛋一眼,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他,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的。” 金沐生先瞪了她一眼,扭脸对金老六道:“爹,你媳妇今日又欺负我姐了,你管教了没?” “咳咳”,金老六正喝了一口酒在喉咙里,不由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表情,淡淡点头道:“恩,我已管教过了,你且安心吃饭罢。” “这就好。”金沐生郑重其事地恩了一声,这才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金秀玉憋着笑,偷眼看了下金林氏,果然见她涨红了脸,盛饭的手停在半空,一张嘴骂也不是,哭也不是,好不纠结。 “这,这混账儿子!” 金林氏最终憋了一句话出来,却惹得两个男人都拿斜眼看她,大的那个眼神冷酷,小的那个目光愤怒,莫名地心中就害了怕,只默默地坐下吃饭,再不个字。 金老六和金沐生互相看对方一眼,都略点了下头。 “爹,喝酒。” “儿子,吃饭。” 两人还正经地互让起来,仿佛没事人一般。 金秀玉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自家这父母子女的关系,也算得上一大奇观了。 金林氏委委屈屈地刚吃了一口饭,对面金沐生“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又将她吓了一跳。 全家人都看着金沐生,连金老六,都把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只道:“这又是哪一出?” 金沐生眨了眨眼,突然扭头对金秀玉道:“金豆儿,有个叫刘妈妈的老女人你可认识?她今日当着我的面骂你了。” 金老六一筷子先敲在他头上,骂道:“没大没小,要叫姐。” 金沐生敢对金林氏摆脸色,对金老六却不敢大声,尤其这个老子把脸一板,把眼睛一瞪,气势一来,他就心虚气弱了。 金秀玉问道:“可是刘媒婆?你在哪里遇见了她?她说了什么话?” “她说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别说做妾,就是给李家大少爷做暖床丫头,都是抬举了。金豆儿,暖床丫头是什么?是不是小老婆?” 金秀玉沉下了脸。 金老六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刘婆子好臭的一张嘴!” 金林氏忙道:“许是沐生听差了……” “才没有!”金沐生年纪小,心气却打,绝不容自己被质疑,嚷道,“那老女人脸白得像鬼,话满嘴大蒜味,可臭了。但是她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听错。” 金秀玉沉声道:“这老婆子不是好人,你下回见了她,莫要理会。她若是敢再说混账话,你就揍她!” “说的什么,莫教坏了你弟弟……”金林氏慌忙地阻止。 “听你姐的,只管揍她,爹替你兜着呢。”金老六立刻便跟着来了一句。 金沐生咧嘴道:“知道了,下回再遇见,我打落她门牙。” 金老六笑夸一句“好儿子”,金秀玉可爱地皱起了鼻子,揉着他的脑袋。 唯有金林氏又生气又担心,但深知父子三人一样的倔脾气,说了也没人听她的,只管懊恼着,嘟囔道: “下午要做蜡烛,沐生还得上学堂,三位祖宗别顾着商量打人了,快吃饭是正经,莫要耽误了时辰。” 金秀玉父子三人都知道她憋屈得厉害,且由她几句牢骚。 他们这边正正经经地吃了饭,上学堂的自出门上学堂,做蜡烛的自收拾了厨房做蜡烛。 而方才口中所讨论的那位嘴臭的刘媒婆,正在李家宽敞明亮,比金家堂屋还要大几倍的花厅上,添油加醋着金家的坏话。 李家的三位少主人都不在场,只有李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听这老女人口沫横飞。 李家富贵,丫鬟个个穿金戴银,倒似大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刘媒婆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瞧着满屋子晃眼的物什,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的,花团锦簇,倒似进了金玉铺子。 就是金玉铺子,也不见得有这许多宝贝东西呢。 这李家,实在有钱到没边。可惜她刘媒婆没个一儿半女,不然捏个八字,也能攀上一回。 那金家,实在可恶,说话难听不说,连一个铜子的赏银也没有。八字命好又有什么用,结姻缘还要靠媒人,看她怎么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搅黄了这桩婚事。 (死赶活赶写了第二更出来,仓促之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虫子,担待则个。大家要是看得喜欢,就请收藏吧。)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七章 李家祖宗有四个 李家的花厅宽敞明亮自不用说,水磨的地砖,光可鉴人,一色梨花木的椅榻桌凳,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珍宝古玩,无不透露出主家的富贵大气。kenen.netbsp;李老夫人倚在罗汉床上,满头白,梳得整整,只插两根碧绿的翡翠簪子;脸上红润饱满,一团福相,尤其一双眼睛,全不似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倒清澈如水。 两个媳妇子站在床后,各拿一把大大的芭蕉扇,轻轻摇着,风拿捏恰到好处。 罗汉床上放着一张小桌子,桌那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青葱一般的手指,拈着一柄剔透如雪的白瓷汤匙,将一丸晶莹沁凉的荔枝送入李老夫人口中。 这姑娘,便是李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青玉了。 这青玉,说是丫鬟,倒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生得齐整,俊眉凤眼,顾盼神飞;身上所穿的乃是上等云茜纱制成的夏衣,既轻薄柔软又清爽透气。这种纱,市价得三十两银子一匹,若非大户人家,就是正经小姐也难得用这纱做件衣裳。 刘媒婆一双眼睛从她头上的一对红宝石簪子,滑到她耳上的一对宝石耳坠,再滑到她手上镶了七彩宝石的金镯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心道,这青玉,不过是李老夫人贴身的丫头,瞧这一身的穿戴,倒有好几百两银子。真个人比人气死人,寻常人家哪里有这般铺张奢侈。 除了老夫人和青玉,屋里或坐或站的,大大总有十几个丫鬟仆妇,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刘媒婆,听她数落金家的不是…… “这金家,小门小户,父母既无才识,子女又无教养。他家大姐儿生得甚是平常,又不善女红,脾性也嫌跳脱张扬了些。家里也不教导待人接物的道理,客人面前犹自指手画脚,言语乖张。老太君不知,当着我的面还指着鼻子骂呢!你说这般人物,哪里配得上咱大少爷!” 刘媒婆只管口沫横飞,絮絮叨叨。 李老夫人一面听着。一面给青玉递了个眼神。 青玉笑眯眯地将最后一丸荔枝送进她嘴里。吩咐撤了碗勺。 立刻有小丫头递上来湿手巾,青玉擦净了手。笑道:“刘妈妈辛苦了。金家之事老太太自有分寸,妈妈奔波了一天。也甚劳累。且随丫头去领了赏金,好早些回家歇息。” 刘媒婆正说到兴头上,停也停不住。被青玉一打断,只笑道:“姑娘体恤我老婆子。是我的福分……” “来人呀,带刘妈妈取银子去。” 青玉也不听她的,自管一面叫人一面扭头请示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便懒懒抬手,笑道:“厚厚地赏。” 这么说着,一名绿色衣裳的大丫鬟便去请刘媒婆,刘媒婆一看这架势,只得起身,跟在丫鬟后头离去。 这刘媒婆前脚刚走,李老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突然间便来了精神。 青玉笑道:“老太太,可听那刘妈妈说了,金家的大姐儿,倒是个有趣的人……” 李老夫人拿手指一戳她额头,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倒想让我孙子娶个泼皮娘子进门,可有你的好处不成?” 青玉嘴一撅,挥着帕子道:“老太太冤枉我,我却不乐意了。咱们家,何曾喜欢那等诺诺的媳妇,这金家大姐儿倒是个爽利人,可不合您的脾性?” 李老夫人抿嘴一瞪眼,地下一众丫鬟仆妇都笑起来。 青玉笑了一回,反皱眉道:“只是有一桩,这金家听着是豁达爽利,心气未免也过高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凭她是天仙,配给大少爷也不亏。何况不过是个蜡烛匠的女儿,怎么的就看不上咱们家。难不成,真有那不爱银子的?” 李老夫人眯着眼睛道:“百样米养百养人,指不定就是那不嫌贫不爱富的呢。” “我却是不信,她就是个仙女儿,也想凡人给渡个金身呢?” 一个橙色衣裳的丫鬟端了一盘糕点给众人分派,正好走到青玉跟前,便开头插了一句,看其相貌比青玉还要略小几岁。 青玉抬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骂道:“你倒是看得透。” 李老夫人招手道:“真儿也是个聪明的,过来替我捶腿。” 真儿将盘子递给其他人,巴巴地跪在脚踏上替李老夫人捶起腿来。 “只是这大千世界,人有高低贵贱,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只图个心安理得,嫌贫爱富是人之常情,真懂得知足常乐的也不是没有。好比你们这几个丫头,天天尽心尽力地伺候我这老婆子,可有图谋的私心?” 真儿抬头一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鹿一般,说道:“伺候老太太是真儿的福气,哪有图谋呢!” 青玉嗤了一声,甩着帕子冷笑道:“老太太这话却是高看我了,我可是等着您百年了,好分个几分家产与我过逍遥日子呢。” 李老夫人“呸”啐了她一口,拿手指指着,对一众丫鬟仆妇说道:“这是个没良心的,赶紧地来人与我拖出去,省的惦记着我老婆子的归期!” 众人都知道是玩笑话,平日里老太太和青玉都是闹惯了的,从不当真,均只嘻嘻笑着。 突地两个小丫鬟急冲冲跑进来,其个冲地猛了些,差点一脚踢翻了跪着的真儿。 青玉大骂:“火烧**啦,慌什么,仔细冲撞了老太太!” 两个小丫鬟忙跪下道:“老太太息怒,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只是二少爷和三小姐方才在花厅外偷耍,不知听了什么,便相约了往府外跑,奴婢等拦也拦不住。” 真儿立刻惊道:“你们怎的不看住了,少爷小姐若在外头出了事,谁担当得起!” 青玉瞪她一眼道:“你也一惊一乍做什么!” 她回头看着两个小丫鬟,认得是服侍二少爷和三小姐的人,一个叫银碗,一个叫银盘,便问道:“少爷小姐出府,可有人跟着?” “贴身的都跟着呢,两位主子嚷嚷着赶马车去,却不知去哪里。” 青玉忍不住斜了俩小丫鬟一人一个白眼:“伺候了两位主子这么久,还不了解主子的脾性,他们既是带人出门,必是寻谁的晦气去了,吃亏的总不会是他们。起来吧,只管回院子里守着,等两位主子回来。” 银碗银盘应了,缩着身子退了出去。 众人虚惊了一场,此时都是有些泄气。 李老夫人闷闷地道:“这两个小祖宗,真真不叫人安生,早晚有人收拾了他们。” 青玉撇嘴道:“咱们家何止两个,可有四个祖宗呢!” 年长的丫鬟仆妇都是掩嘴偷笑,年幼的小丫鬟们都好奇地问是什么说法。 “老太太是老顽童老祖宗,二少爷三小姐见天闯祸,是两个小祖宗,大少爷却也是个祖宗呢。” 一个小丫鬟疑惑道:“大少爷最是和气不过,怎的就是祖宗了?” 真儿摇头道:“你进府不过月余,不知道也不稀奇,等哪天你见到大少爷晨起,便晓得,这祖宗是个什么缘故了。”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 李老夫人,青玉,真儿,还有知情的丫鬟媳妇们都无奈地摇头叹息。 (今晚加班,一回家就闷头写,好在赶得及。么么大家,看到收藏多起来,真的好开心呀。考虑一下双休日加更,嘻嘻~)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八章 小叔小姑来访 上午刘媒婆和刘坊正,加上中午回家吃饭的金沐生,几个人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闹的金家半日没开工.enxuemi.com下午总算是要着手制蜡烛了,金老六的意思,今儿个要做它一百斤蜡烛。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金秀玉,对于家里这门制蜡烛的工作流程,早已烂熟。 制蜡烛的第一道工序,便是卷芯骨。 芯骨是行话,其实就是蜡烛中间那根引燃的烛芯。芯骨的原材料就是芦苇杆,只有粗细均匀的芦苇杆才能做出均匀的芯骨,从而做出粗细一致卖相均匀的蜡烛。 所以,选芯骨才是最先要做的细工夫。 昨日金老六便已带着金秀玉,从专门收集贩卖芦苇杆的匠人手里买了十几捆芦苇杆。以他多年的眼力,选出的芦苇杆,粗细程度自然十分均匀合用。 金家制蜡烛一向都在厨房里进行。 现下,金老六拿起一捆捆芦苇杆,用芯骨刀铡成整整的一段一段备用。 金秀玉看着芯骨刀,明明挺精巧的器具,却总让她联想到开封府包青天的那道狗头铡。 可不是么,下面半个圆槽,上面一柄光闪闪的刀,往下一按,“咔嚓”一声,芦苇杆被一截为二。啧啧,跟狗头铡铡人脖子那是一模一样。 “嘶”,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金林氏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说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干活!” 金秀玉扁扁嘴,拿起棉片。将已经铡芯骨细细地卷了一层棉皮。 这就是金家蜡烛质量好的一个特点了。转载 一般地蜡烛匠都是用纸卷芯骨,这样制得地蜡烛,点燃后颜色浓黑。在屋里点地时间长了。人地鼻孔中多有黑色的污垢;不仅如此,这样地蜡烛。点燃时火焰长,烧得快,不经用。 而金家用地是棉,制得地蜡烛颜色纯净。绝不会冒黑烟;火焰也短,蜡烛所用时间便更长一些,这也是实惠所在。 金老六一面切芯骨,金秀玉和金林氏就一面卷,三人手法均十分娴熟,配合也很是默契。 金老六切完了,便将母女二人已经卷好的芯骨整理好,两百根捆成一捆。等母女二人把所有芯骨都卷好了,他这边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便开始炸吧,豆儿先去烧火。” 金秀玉答应一声,坐到了灶口。 金老六和金林氏则将事先提进来的乌桕脂倒入专门用来熬乌桕油的大锅里。 乌桕油正是做蜡烛的主要原料,乃是从乌桕树的种子里提炼出来的。平常是白白的固态脂体,受热融化成清澈的油状,便是乌桕油了。 刚刚倒锅乌桕脂,金秀玉刚将一把引火的稻草塞进灶里,只听院门再一次“嘭嘭”作响。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的这许多人敲门?” 金林氏一面嘀咕着,一面出了厨房,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金老六和金秀玉在厨房里,见金林氏没迎客人进来,想着大概是左邻右舍来说几句闲话,便没做理会。 突然听见金林氏“呀”一声尖叫,父女俩忍不住都吃了一惊…… 只见金林氏慌慌张张跑回来,一张脸涨的通红,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兴奋道:“快,快,豆儿快去门口,二少爷和三小姐来了!” 金秀玉一头雾水地道:“哪个二少爷?哪个三小姐?” 金林氏一拍手,急道:“就是李家的龙凤胎少爷和小姐,他们指名道姓是来找你的呢!” 金秀玉愕然。 金老六皱眉道:“他们来做什么?莫非媒婆说不成,派两个小孩子来说亲?” 金林氏没好气地斜他一眼:“糊涂的,二少爷三小姐自然是来拜访,李家何等样的人家,婚姻大事怎会如此没规矩!” 说着,回头又道:“豆儿快去门外,别让两位小贵客久等。” 金秀玉疑惑道:“既是贵客,为何不迎进家里来坐?” “嘿嘿,这个嘛,”金林氏摸了摸脸,“人家是高门大户,知书达理的,大约有什么特别的规矩也未可知,你只管去见他们便是。” 金秀玉稍微思忖一下,乖乖地出了厨房。 到得院门外,见三辆马车堵在门口,将整条青石小巷占得满满当当。七八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并五六个媳妇子,都站在当地,团团围着中间那辆特别豪华的马车。 一个青衣服的家丁,大概方才便是他敲的门,正站在最前面,见金秀玉出来,便上前笑问:“可是金小姐,我家少爷小姐请姑娘上车一见。” 金秀玉看了他一眼,暗道李家的家丁倒是谦和有礼,但这两位小主人行事反倒荒唐,哪有无缘无故,让一位未出阁的姑娘进陌生人马车的道理。 “既是你家少爷小姐主动来访,却为何要我上车相见,你自去请他们下车来。” “这……”年轻的家丁为难道,“这大门之外总不是谈话所在,小姐还是上车去,车内宽敞,反而方便。” 金秀玉摇头道:“你家两位主人既然不愿意下车相见,那便作罢,我还有活计要做,恕不远送了。” 她说着便转回身,要关院门。 “等一等!”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马车的两扇车门从内被踢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继跳下车来。 金秀玉听到声音便已回过了身,见两个半大孩子,大约弟弟沐生一般的年纪,生的十分相像,一样的鹅蛋脸、桃花眼、悬胆鼻,果然是龙凤胎的缘故。只是男孩子棱角更加分明一些,女孩子眉目更加细致清秀一些。 她也是听过李家传闻的人,料到这男孩定是二少爷李越之,女孩便是三小姐李婉婷了。在这个年纪,女孩子都比男孩子长得快,李婉婷倒比哥哥李越之高了一两寸。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下车就盯着金秀玉看,睁大着同样漂亮的桃花眼,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遍。 金秀玉大大方方地任他们打量,嘴边淡淡微笑,就是不说话。 终于李婉婷先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是刘妈妈说的金秀玉?” 她声音清脆甜润如银铃,明明口气十分突兀,却不会让人感到一丝的冒犯。 金秀玉只点头道:“是我。” 她的回答太简单,李婉婷一时不知怎么接下一句,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哥哥李越之,低声道:“倒没有刘妈妈说的那般丑。” 她孩子,自觉低声,在场的却人人都听得清楚,暗暗都有些想笑,当事人金秀玉则直接就展开了一个笑容。 而李越之,眼睛看着金秀玉,嘴里正经地回了一句:“恩,笑得好看。” 李婉婷回过头,看着金秀玉的笑容,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金秀玉见这两位小祖宗,无缘无故跑来自家门口,却只是谈论她的相貌,又是好笑又是疑惑,问道:“两位来我家,就是为了看我的相貌么?” 李婉婷仰着头,一派天真,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哥哥?” 金秀玉反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你哥哥呢?” 李婉婷一滞,回头看李越之,后者也皱起了眉头,白嫩的小脸上流露出疑惑。在两个小人心里,自家哥哥自然是顶顶好的,可是金秀玉一问,他们一时也回答不出,为什么人家一定嫁给自家哥哥呢。 两个小人想事情的习惯,便是李越之咬着嘴唇,李婉婷绞着衣角,脑袋顶着脑袋,相对低头,倒似能在地上捡到答案似的。 李婉婷低头想了半天,似乎想到什么,又抬头道:“哥哥又漂亮又能干,有许多大姐姐都想做我们的嫂子,为什么你不愿意?可是嫌我家没给你钱?” 金秀玉脚下差点绊倒,继而大囧。 这李家的小孩子,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捂脸,更晚了,已经过了12点。双休日陶苏会加油码字的,争取加更。)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九章 金林氏的小便宜 金秀玉瞪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场面会变成现在这样。kenen.netbsp;李婉婷和李越之堂而皇之地坐在堂屋最上,由于椅子高了一点,脚点不着地,两个人都不停地晃着小短腿,加上粉嫩粉嫩的脸颊,水汪汪的桃花眼,衣裳又极为精致华丽,从外表看真是一对十分可爱的萝莉正太。 前提是,他们的表情能不这么嫌弃的话。 “金豆儿,你家为什么没有铺地砖?” “金豆儿,你家为什么没有博古架?” “金豆儿,你家下人是不是都跑出去玩了?” 金豆儿,金豆儿,金豆儿…… 金秀玉抓狂道:“咱们两家不熟!再者,我好歹是你们的长辈,怎可直呼我的名讳?李老夫人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他,连名带姓叫就算了,叫的还是小名,现在的小屁孩怎么都这样,金沐生这么叫,连李家这对小祖宗也这么叫,真够自来熟的。 李婉婷眨巴着眼睛,歪着小脑袋,无辜地道:“我们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叫别人的名字的呀!” 李越之也附和道:“再说,你爹爹娘亲不是都叫你豆儿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金秀玉顿时哭笑不得…… 金林氏正端了点心茶水过来,一叠声地道:“可以可以。少爷小姐想怎么叫都可以。咱们穷苦人家。没那许多讲究。” 她一面讨笑着一面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金秀玉。 金秀玉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道:“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屋子里坐着两位祖宗。院子里坐着一堆闲人。咱们还怎么做活?” 她拿手指着院子里堆李家的家丁和丫鬟仆妇。这都是金林氏热烈欢迎请进家里来地。 金家的院子本来就不大,李家十来个人将整个小院挤得满满当当,日头正晒,人人都站在枇杷树下躲太阳。 金老六搬了条矮凳坐在厨房门口,眯着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既无奈且烦躁。 原本金秀玉想随便说几句话打了李家的人回去,谁知道母亲金林氏突然就冒出来,热情万分地将所有人都请到家里来。 如今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家三口都得伺候这大大近二十个客人。 “李家二少爷和三小姐都是一等的贵客,他们肯来咱们家,不正说明李家对你的重视,怕是真个要娶你做正妻呢!”金林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缝,满脸桃花纹都开了…… 金秀玉嘴看不惯她这副样子,诚心不想让她得意,便打定了主意道:“我这就打他们回去,看娘你这白日梦还做不做的成!” 金林氏大惊,伸手去拽她衣裳,无奈金秀玉转身地快,半片衣角也没捞着。 “李少爷,李小姐,咱们家是平头百姓,寸工度日,一天也不得闲,今日还得做一百斤蜡烛,实在招呼不了贵客。二位若是没什么事,便请早些回家去吧,恕我们礼数不周了。” 金林氏在后面听得大急,暗暗跺脚,恨这闺女是个傻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不仅不捡,还要推出去。 李婉婷和李越之互相对视一眼,倒不是没听懂金秀玉的话,而是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李婉婷疑惑道:“为什么要做蜡烛?去买就好啦!” 金秀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外面卖的蜡烛就是我家做的。” “哈?!”李婉婷先是一愣,突然眼睛大亮,急切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两只小手一伸,拽住了金秀玉的衣角。 “做蜡烛好玩,我也要做蜡烛!”她一面左右摇晃着金秀玉的衣角,一面撒娇道,“金豆儿,教我,教我,我还从来没见过做蜡烛呢!” 李越之也拍手欢快道:“这个好,我也要做蜡烛,我也要做蜡烛!” 金秀玉真想一头碰死,没打走两个祖宗,反而勾起了他们的兴趣,更有理由留下来了。 “不行,做蜡烛是正经的活计,不是玩耍,而且辛苦的很,你们是千金贵体,若是磕着碰着,我可担待不起。” “我们不怕辛苦,做蜡烛好玩,金豆儿,好金豆儿,你就答应了吧!”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连声地央求着,两个人站在她面前,仰着小脑袋,齐刷刷地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无辜的样子瞬间就让金秀玉想到了小鹿斑比,很有些于心不忍。 金林氏见事有转机,很及时地插了进来。 “金豆儿同你们开玩笑呢,少爷小姐要做蜡烛,谁敢不同意,我第一个打他。” 李婉婷和李越之顿时眉开眼笑,两张小脸熠熠生辉,加倍粉嫩可爱。 金林氏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疼惜,豆儿若是嫁进李家,这样惹人疼爱的小叔子小姑子,还不是她这做嫂子的福气? “娘!”金秀玉将母亲拉到一边,埋怨道,“他们二人娇宠惯了,哪里会做活?你这不是让她们添乱吗!做坏了蜡烛不要紧,若是磕着哪里烫着哪里,我们怎么跟李家交代?” 金林氏不以为然道:“不就两个小孩子么,你多看着一点就是。” “我可不接这烫手的山芋!既是你答应让他们做的,你自己把人看牢了。”金秀玉冷笑着,“看着吧,人没伤着倒罢了,若是浪费了咱们的好油,心疼的可是你自个儿!” 她最了解自个老娘,最是小气不过,不仅过日子节俭,也最爱占些小便宜。家里做蜡烛用的可是最上等最清透的乌桕油,浪费了一点,她都要心疼半天,等会两个小祖宗捣蛋,且看她怎么痛心疾吧。 谁知,金林氏却神秘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放心,我早就想到法子了,保证咱们家一点都亏不了。” 金秀玉面露疑惑。 只见金林氏将李婉婷和李越之拉到一处,弯下腰,眯眯笑道:“少爷小姐要做蜡烛不难,只是咱们家正缺点原料,没法开工呢!” 她话一出口,金秀玉就张大了眼睛。 平时竟没现,这诺诺的母亲金林氏,偶尔居然也能笑得如同狐狸一般。 (因为开文后曾经大修过,原来的思路都抛弃不用了,现在看来,当初写的简介就有点不切合主题了,陶苏在想是不是要修改一下,做思考状(vv)~)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章 准嫂子的第一次发威 金林氏怀里揣着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虽然努力地抿着嘴,却还是盖不住露出来的两个门牙。kenen.netbsp;金秀玉忍不住捂住脸,低声道:“娘,收敛些,得意过头啦!” 金林氏出“呵呵”一声笑,说道:“果然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小姐,三十两银子,啧啧,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秀玉撇嘴,人家是挥金如土面不改色,倒是自家老娘这点子小家子气,实在上不得台面。 “你看看,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咱们得做多少斤蜡烛呢。”金林氏爱不释手地捧着银子,挨个抚摸。 “娘且等着吧,等这两个小祖宗进了厨房,自有你受的呢。” 金秀玉未卜先知地笑了笑,潇洒地转身,招手呼道:“李少爷,李小姐,咱们去厨房吧,开工啦!” 李婉婷和李越之立刻欢呼起来,一人一边牵住金秀玉的手,迈着小短腿,出了堂屋,往厨房走。 正在院子里晒得大汗淋漓的李家的丫鬟仆妇们,听说两位小主子要做蜡烛,都着急起来。这做蜡烛可不是好耍的,万一磕着伤着,别说老夫人了,大丫鬟青玉就头一个饶不了他们。 “少爷小姐,这做蜡烛可不是好耍的,那油可烫了,一不小心就会烫到脸呢。转载” “是呀,是呀,你看这又是火又是刀的,烫到哪或者伤到哪,可不是好玩的。” “两位主子。咱还是回家去吧,老太太在家一定等急了呢。” 七嘴八舌地,人人都恨不得拖起两位祖宗扔上马车。 “不要吵啦!” 李婉婷大喝了一声。的人儿中气十足。倒似平地打了一声雷。 众人顿时噤声。 她鼓着小脸蛋,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两只小手还叉着腰,的身体倒有那么点子气势。 “谁再说话,就立刻滚蛋,我回家就叫青玉姐姐扫你们出府!” 李婉婷年纪虽小,毕竟是做主子的人,李家富贵,下人们都是吃香喝辣,比一般的百姓人家过得滋润得多,大家可都不想卷铺盖回家呢。 李越之见妹妹一个人就吓住了十几个人,而且是十几个大人,顿时生出一股崇拜之心,眼里闪烁着无数的小星星,激动地道:“阿喜,你好厉害!” 李婉婷却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生气地嚷道:“臭阿平,都说不要叫我小名了!人家叫婉婷啦婉婷!” 她这么一嚷,英明神武的形象顿时倒塌,李越之不以为然地道:“你不是也叫我小名么,你还叫金豆儿小名呢,不如大家都叫小名……” “不行不行!”李婉婷不依不饶地跺脚,“不许叫阿喜!不许叫阿喜!” 金豆儿听得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叫阿喜?这小名多吉利呀。” 李越之偷笑道:“因为我们家里有个花痴的大姐姐,也叫阿喜。哈哈哈……”他觉得妹妹跟花痴同名实在是好笑的事,乐的捂着肚子,看样子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才过瘾。 李婉婷涨红了脸,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突然出一声小兽一般的怒吼,猛地向李越之扑上去。 “臭阿平!坏阿平!” 眨眼之间,两个小人已经扭做一团。 啊呀,可不得了!李家的丫鬟仆妇们立刻一拥而上,嘴里喊着“少爷”“小姐”,手上一面要拉架一面还得注意不能捏伤了两个小祖宗豆腐一样娇嫩的身体。人多口杂,人多添乱,李婉婷和李越之如同两条小牛一样扭着,居然把身边的大人都给带倒了,加上人群拥挤,不知谁踩了谁的脚,突然便叠罗汉一般倒了一大片,你压着我的脸,他踩着你的腿,谁也起不来。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堂屋门口的金林氏和厨房门口的金老六看的目瞪口呆,金秀玉大喊道:“还愣着干啥,快把人拉开呀!” 夫妻俩顿时醒悟,忙着将人一个一个拉开。 埋在最下边的竟然是李婉婷和李越之,两张小脸都涨得紫红,李婉婷揪着李越之脸上的肉,李越之抓着李婉婷脑袋上两个的苞,都疼得龇牙咧嘴,却谁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金秀玉大怒,这俩孩子都太乖张了! “爹,你快来,把这俩兔崽子给我拉开!” 金老六上前,蒲扇一般的大手,一边一个拎住了后领,一用力就分开了纠缠的两个小人。 李婉婷和李越之被拎在半空中,犹自张牙舞爪,一个嚷嚷着“我撕了你的嘴”,另一个就嚷嚷着“有种你来”。 金秀玉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够了!都给我闭嘴!” 她一扬手,“啪啪啪”先在李婉婷**蛋上抽了三记,转身又在李越之**上同样抽了三记。盛怒之下,力气之大出乎自己的想象,这六下抽下去,动静着实不小。 不仅惊呆了所有人,连当事人自己也愣住了,满院子顿时一片静悄悄。 金林氏一步抢上前,抬手就狠狠地抽了金秀玉,骂道:“死丫头,可闯了祸了。” 金秀玉暗暗担心,好像真的下手太重了,不会真的打伤人了吧,怎么两个孩子都不出声呢。 众人都提着心,看着金老六手上的两个孩子。 半晌,“哇----”李婉婷先带了头,李越之立刻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小人张大了嘴,从嗓子里出的哭声如金属摩擦一般刺耳,金秀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耳鼓一阵疼痛。 金老六将两人放下,回过神的李家丫鬟和媳妇立刻各自抱住了小主子,一面连声安慰,一面便有媳妇对金秀玉怒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少爷小姐动手!” 金秀玉尚未答话,正在大哭的李婉婷却扑了上来,双手打着这个媳妇,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骂我嫂子!” “我这……”这媳妇冤枉死了,自己明明为他们兄妹出头,这疯小姐怎么反倒不识好人心呢。 李婉婷哭的突然,停得也,脸上泪痕还没干,却坚定道:“金豆儿是我嫂子,你再骂她,我就叫青玉姐姐踢你滚蛋!” 这时候,李越之也不哭了,挣脱了抱着他的几个丫鬟媳妇,走上来小心翼翼地拉住金秀玉的衣角,仰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金秀玉正不明所以,李婉婷也拉住了她的另一边衣角,也仰起一张同样楚楚可人的小脸,央求道:“金豆儿,你一定做我们嫂子好不好?” 啊?! 金秀玉愣愣地,她记得刚才打的是两个小人的**吧,可是这会儿坏掉的,怎么会是他们的脑袋呢?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一章 李家的家教很有问题 金秀玉摸了摸李婉婷的额头,又摸了摸李越之的,说道:“没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李婉婷鼓起小脸,大声道:“你才说胡话呢!”转而一想,自个儿是要求人家做嫂子的,可不能粗声粗气,便又转为撒娇道,“金豆儿,做我嫂子!做我嫂子!” 一面腻声央求着,一面抓着她的衣角扭股糖似的左右摇晃。enxuemi。netbsp;李越之也学着她的样子,扭来扭去,腻声道:“做我嫂子!做我嫂子!” 金秀玉身体被拉得左右摇晃,顿时有种大海的感觉,忙扶着头道:“别摇,别摇,我问你们,为什么要我做你们嫂子?” 李越之扭头看着李婉婷,李婉婷歪着脑袋,嘟着粉嫩的小嘴,说道:“奶奶说,打我们屁屁的,一定是真心疼我们的人。” 金秀玉愕然,这是什么理论? 李越之仰着小脸道:“金豆儿,你为什么打我们屁屁呀?” “呃……” 金秀玉正在想词,金林氏抢先一步说道:“金豆儿要做你们嫂子,当然是真心疼你们,所以才会打你们屁屁呀。” 李婉婷和李越之相视一眼,都甜甜笑了,齐声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金林氏趁机道。“少爷小姐。你看这大太阳底下多热呀。咱们到厨房去吧。去做蜡烛呀。” “。做蜡烛。做蜡烛。” 李婉婷和李越之手拉手……开心地往厨房跑去。 “娘。”金秀玉一把拉住金林氏。快左右一扫。见其他人都离着一段距离,才低声耳语道。“娘。你不觉得李家这两个小孩子,有点不对劲么?” “哪里不对劲?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地孩子。” “我不是说这个。我看他们两兄妹跟沐生差不多大,怎么心智好像比沐生弱了许多,说话行事倒像五六岁的小孩子。” 金林氏不以为然道:“大户人家宠孩子,脾气骄纵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 “行啦,你别疑神疑鬼的,赶快做活要紧。”金林氏一面拨开她的手,一面高声道,“他爹,开工啦。” 金老六“恩”了一声,回头对一众李家下人说道:“大日头下,着实炎热,各位只管进堂屋歇息。” 李家人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咱们都是下人,哪能登堂入室。” “穷人家没这么多规矩,不耐热的只管进屋歇息,想晒着的也只管在院子里站着。” 金老六扔下这么句话,径自回头走进厨房。 李家下人们面面相觑,谁想在这么毒的太阳底下晒着,怕不中暑么,当然是屋子里凉快。大家抬起脚来,一呼儿涌进了堂屋,各找地方坐下,大呼舒服。 金秀玉将两个小祖宗按在小板凳上,严肃地道:“你们俩先乖乖坐在这边,不要乱摸乱碰。” 李婉婷猴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做蜡烛?” “等下我自会教你们。转载现在乖乖的,不然就不给你们做。” 李婉婷和李越之立刻端端正正坐好,抿紧了小嘴,眼睛炯炯有神。 金秀玉满意地点点头。 金林氏在灶口烧着火,锅里放满了乌桕脂,火越烧越旺,乌桕脂慢慢融化成了清澈的油状,很快开始咕咕滚动起来。 金秀玉用一双大大的筷子,将之前金老六已经两百根一捆整理好的芯骨,放到油里去炸。 很快,屋子里弥漫出油炸的特别香味。 李婉婷和李越之在板凳上扭来扭去,**下好似装了钉子似的,终于李婉婷先忍不住叫起来:“金豆儿,我也要玩大筷子!” 金豆儿回头道:“想玩,就端着凳子过来。” 李婉婷和李越之立刻开心地跳起来,端着各自的小板凳,在金豆儿的指挥下,一边一个在她左右放好,然后踩了上去。 板凳加上身高,兄妹俩刚好可以轻松地看到锅里的情形。 一捆一捆整整的芯骨在油里转动,出一种类似炸麻花的香味。 李婉婷手里拿着大筷子,因为人小手小的缘故,根本不能很好的驾驭这双特长特粗的筷子,金豆儿便用自己的手抱着她的,带着她拨弄油里的芯骨。 看到芯骨被筷子戳得在油里翻滚,好似水里自由游动的金鱼儿一般,李婉婷咯咯咯咯笑起来。 李越之耸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好吃的?” 金豆儿道:“这可不是吃的东西。” 她看着芯骨炸透了,从李婉婷手里拿过筷子,将炸好的芯骨夹出来,放到一个大大的木托盘上。 金老六坐着,两腿分开,中间放着一只木桶,手里拿着一个奇特的器具,木制的两块厚厚的夹板,中间各有一道凹槽。这是一个专门的工具,叫做芯骨夹。 他将金秀玉捞出来的芯骨放到其块夹板的凹槽里,用另一块夹板的凹槽对准了一夹,清澈的乌桕油就流了出来,滴到一只木桶里。 他是老手艺了,力道拿捏地恰到好处,既能把多余的油都沥出来,又不会把芯骨给夹扁。 沥完芯骨里多余的油分,他就用小刀挑开捆着芯骨的稻草绳,将芯骨散开,放在墙角一张宽宽长长的木板桌上,等待晾干。 芯骨散开以后,原本有点变形的又都慢慢弹回成圆柱体。 李越之原本在看炸芯骨,但李婉婷霸占着筷子,一点玩的机会也不给他,早就觉得无趣了,当看到金老六做活的过程,立刻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这个好玩!” 他从板凳上跳了下来,跑到金老六身边,挨着他的身子看他做活。 金老六暗道,李家的孩子确实自来熟,一点也不怕生。 一个跟着金秀玉炸芯骨,一个挨着金老六看他夹芯骨,金林氏坐在灶口,眯着眼睛看这两个小孩子,油然而生出满意之感。 瞧这李家的两个孩子,跟金家多投缘!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她正笑着,李婉婷突然叫起来:“我不玩了!热死了!不好玩!” 锅里的油都是滚烫的,冒出来的都是热气,李婉婷在灶沿上挨着,初时觉得有趣好耍,很快脸上脖子上便冒出了汗珠,立刻就难受起来。 金秀玉本来就没指望她安分地做活,便由她下了板凳。 李婉婷跳下了板凳却拉住了金秀玉的衣角。 “金豆儿,我们也去那边看。” 她觉得金老六做的事情也很有趣,要拉着金秀玉一起看。 金秀玉道:“你去看吧,我要做活,不陪你。” “不行,你要陪我!”李婉婷执拗地叫道。 金秀玉最讨厌小孩子无理取闹,不耐烦道:“我偏不陪你。” 李婉婷张大了眼睛瞪她:“我给你银子,你陪我去看。” 金秀玉懒得理她,只淡淡道:“我不要银子。” “不对!奶奶说,人人都喜欢银子,你不喜欢银子,你就不是好人!” 李婉婷叫的理直气壮,金秀玉却瞪大了眼睛。 哪家孩子会说这种话?! 这李老夫人的家教真的很有问题! (打滚求收藏,打滚求评论,打滚求推荐,陶苏想上新人榜,打滚求支持。)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二章 李大少爷是什么病 “阿平,阿喜,你们俩过来。enxuemi。netbsp;阿平、阿喜分别是李越之和李婉婷的小名,金秀玉现叫小名可比叫少爷小姐中听多了。 她把两个小家伙聚拢到眼前,柔声问道:“我问你们,平时都是谁教导你们的呀?” “是奶奶。”李婉婷答道。 李越之点头,加了一句:“还有青玉姐姐。” “青玉姐姐是谁?” 李婉婷抢先道:“是大丫鬟,可厉害了,我们家里人人都怕她。” “她很凶啊?” 李婉婷歪着脑袋,慢慢说道:“她对我们不凶的,不过对其他人很凶。” 金秀玉点点头,这青玉大概就是府里的管家丫鬟吧,否则不会人人都怕她。 阿平阿喜这对兄妹的思想言行跟同龄的小孩子相差很大,虽然不失率真,但总是语出惊人也不太正常,尤其价值观方面,也不知道李老夫人和青玉是怎么教导的,骄纵且势利,以为有钱就能办到一切事情,这种想法可要不得。 对了。不是还有个大少爷李承之么,按理说他比阿平阿喜年长许多,应该长兄如父才对呀。 “你们地哥哥呢?他平时有没有教导你们做人的道理?” 李婉婷嘟嘴摇头道:“哥哥好忙。转载都没有时间跟我们玩耍。” 李越之的脸色也暗淡了下去。 金秀玉摸摸他们地头,想到李承之现今是李家地家主。一定是忙于家族生意。无暇他顾。 “对了,你们哥哥不是病了么?是什么病?” 这次李婉婷没有立即回答,李越之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急忙道:“哥哥才不是生病的……” 李婉婷突然用力打了他一下,他像是突然醒悟到什么,嘴里的半截话立马又咽了回去。 金秀玉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人人都说你们哥哥生病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问完了,李婉婷和李越之却都不说话,缩着脖子低下头,拿小拳头挡着嘴,互相偷眼看对方,眼珠子提溜乱转。 “恩?为什么突然变成两只缩头小乌龟了?” 金秀玉用怀疑的目光来回打量两个小人,用手捧住他们的脸,想抬起来。 “我要回家了!” 李婉婷突然说了一句,一推金秀玉的手,扭身就跑。 “等等我!” 李越之也想跑,被金秀玉一把抓住,浑身乱扭起来,倒变成了一条滑溜的泥鳅。金秀玉一时没抓牢,被他溜了。 她正想追,金林氏走过来一把拉住她,埋怨道:“你做什么了,怎的把少爷小姐都给吓跑了!”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金秀玉拨开母亲的手,追出厨房。 李婉婷已经跑出院子去了,李越之正被一个家丁抱着出了院门,李家的下人们都急急忙忙往外跑。 她赶忙追到院门外,只见李婉婷正在马车上对李越之拼命招手,嚷道:“快上来,别让金豆儿抓住了!” 金秀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难道她是吃人的妖怪不成? 李越之慌慌张张地刚爬上马车,李婉婷就连声叫道:“快走,快走!” 李家的家丁们动作都很,忙忙地上了马车,赶起车便走。 金秀玉冲李婉婷和李越之坐的那辆马车叫道:“阿平,阿喜,你们跑了也没用,我可记着这事儿呢!” 李婉婷和李越之在车内一丝声音未出,三辆马车鱼贯从金秀玉面前经过,辚辚而去。 金秀玉好笑地看着李家两兄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灰溜溜地跑掉。 李家大少爷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呢! 她似乎觉得这是件好事,笑着关门回院。 却见金林氏从厨房里迎上来道:“怎么就走了?李少爷李小姐可有说何时再来?” 她对李家一行走得如此之快感到十分遗憾,还没来得及跟李家的人打听李大少爷的情况呢,多好的一个机会呀,就这么错失了。 金秀玉看着母亲失望的神色,突然觉得李大少爷到底病没病,又能改变什么呢,她的八字命格是无法更改的,母亲也仍然想让她嫁进李家。 想到这里,连日来的烦躁都化成了灰心,对金林氏的问话也懒得搭理,径自没精打采地走回厨房。 “丫头,怎么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这般垂头丧气?” 金秀玉一愣,抬起头,见金老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慈祥的笑意。 “爹……”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金老六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和声道:“爹知道你不愿嫁到李家。你且放宽心,我绝不会让你娘胡来。” 金秀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眼里也热热的,一句话说不出,只用力点着头。 “真是可惜了,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金林氏嘟嘟囔囔地走进来。 金老六已经缩回手,金秀玉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湿意。 “父女俩杵着做耍呢,还不快做活!叫那两个小祖宗耽误了半日,咱们手脚可得快点,不然这一百斤蜡烛,可做不出来了。” 金老六眼睛一瞪道:“你这婆娘,就知道说,还不快来干活。” 金林氏察觉到这位当家的心情不太好,不好再说什么,暗地里自然不耐烦地撇嘴腹诽着。 却说坐了马车急急忙忙离开金家小院的李家两兄妹,李婉婷正在教训李越之,模样不像妹妹,倒像是姐姐。 不过也有这样的说法的,双胞胎先出生的不一定大,反而后出生的在娘胎里待的时间长,才是大的那个。从这个意义上说,李婉婷或许反倒应该做姐姐呢。 “笨阿平,幸亏我及时提醒,不让你就把秘密说出去了。” 李越之扁着嘴道:“为什么不能说给金豆儿知道呢?你不是说,她会打我们屁屁,是真心疼爱我们的么。” 李婉婷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骂道:“说你笨,你还真笨。如果给金豆儿知道了,她一定觉得咱们哥哥是个比你还笨的大笨蛋,一定不肯做我们嫂子了。” “哦。”李越之似乎懂了,又似乎仍有些茫然,拿右手慢慢地挠着头皮。 李婉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又不耐烦教他,只说道:“以后你就少说话,只听我说,了没?” 李越之有点不服气,明明他是哥哥来着,为什么要听阿喜这个妹妹的呢。 可是没办法,从小到大,阿喜总是比他厉害,比他先开口说话,比他先学会走路,连奶奶和青玉姐姐都说阿喜比他聪明,以至于经年累月的,他已经习惯挺阿喜的号令了。 呜呜,他好想做出个当哥哥的样子来啊! (这章有点平淡了,今天感觉心很累,码得一点**都没有。求推荐支持~)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三章 金沐生的困惑 今天,对于金家来说,真的是非常忙碌的一天,不停地有客人来,不停地有事情生,好歹下午还有点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把金老六要的一百斤蜡烛给做出来了。enxuemi。netbsp;活赶完了,天也黑了。 金林氏刚把晚饭做好,小祖宗金沐生又下学回来了,当然还是用脚开的门。 金家的门寿命比人家短,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金老六是为了刘坊正交代的事,想着知府千金所用的蜡烛,该绘点什么图像才好。 金林氏想的是,李家的二少爷三小姐走的时候,似乎神色不善,不知会不会影响李家对自家的观感,以致于影响到女儿的婚事。 金秀玉想的是,怎样才能让金林氏打消让她嫁入李家的念头。即使有老爹的保证,她也还是不太放心,虽说金林氏平时对自家老爹很忌惮,但是于这件事上却十分地执着。要想让她断了这个念头,还得另外想个好法子。 这三个人都是有心事,但是金沐生的心不在焉就有点奇怪了,几次欲言又止的,只不过因其他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情,竟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这样的暑天,一般全家人吃完晚饭,都会坐在院子里纳凉聊天,不过今儿个金老六要挑灯做活,金林氏得帮着他打下手,所以饭后,两个人都泡在了厨房里。转载 因此今晚纳凉的,便只有金秀玉和金沐生。 姐弟俩一人搬了一张藤椅放在井边,各自拿着半个西瓜,用小勺挖着吃。 西瓜本是白天的时候金老六用竹篮子吊了浸在井水里面。浸了有一整天。现在拿上来吃,味道沁凉沁凉,十分爽口。 金秀玉勺勺的吃着。一抬头。现弟弟沐生呆呆地看着自己。 “你看我作甚?” 沐生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似是想好了要话,很干脆地将手里的西瓜放下,十分认真地问道:“金豆儿,你想嫁给李大少爷吗?” 金秀玉疑惑道:“你不是反对娘逼我嫁人么,怎么今儿个又这样问?” 沐生挠了挠头皮,苦恼地道:“佟福禄跟我说李大少爷很有钱很有钱,有钱到我们一辈子也花不完,如果你嫁给他,就会变成有钱人家的大少奶奶,就不用天天干活了。” 金秀玉心中有点感动,原来弟弟这样为她着想。 “你变成有钱的大少奶奶,那我就是大少兄弟,别人就会叫我少爷了。嘿嘿,佟福禄说做少爷可以天天坐马车上学堂,天天穿新衣服,还能天天吃肉。转载” 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感动顿时灰飞烟灭,金秀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可是先生却说,做有钱人的小妾是很没骨气的事,会被人看不起的。这样不好,我不想被别人看不起。” 金秀玉托着腮帮子看着金沐生,她觉得接下来他又会说出相反的观点。 “但是先生刚说完,就被王婶拍了一巴掌。王婶说,哪家姑娘能嫁给李大少爷,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人是盼都盼不来的,只有金豆儿你有这个好命。” 金沐生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会这样说,一会那样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 “烦死了,到底要不要嫁!” 他生气地甩了一下脑袋,现金秀玉懒洋洋地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金豆儿,你怎的一句话都不说?” 金秀玉将吃剩的西瓜放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拍了拍金沐生的肩膀,淡定道:“人生,就是在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中找到真理。弟弟,你很有做哲学家的潜质,加油。” 她说完还点点头以示鼓励,然后转身而去。 金沐生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反应不过来。 金豆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哲学家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金沐生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福禄,你说李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认识他?连你都知道他?” 佟福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跟金沐生一般年纪一般个子,不过比他要壮硕许多。 他爹就是三水纸马铺的佟掌柜,金家的蜡烛通常都批给他家售卖,他跟金沐生又是同在王家学馆上学的,因此两家人很熟悉。他每天都会在半路上等金沐生,然后两人一同上学。 现在就是他俩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听到金沐生这个问题,佟福禄抓了抓脑袋,憨憨地道:“我只听我爹提起过,李大少爷家里特别特别有钱,是淮安富,富知道么?就是全淮安城最有钱的人。” “那他讲义气么?会打架么?”在金沐生的心目中,男人有钱倒在其次,是不是讲义气的好兄弟,打架的本事厉害不厉害,才是第一等的素质。 “他那么有钱,一定不会亲自打架,一定是有许多打手,都听他的,让揍谁就揍谁。”佟福禄跟金沐生是一丘之貉,他们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傻愣愣的就知道打架。 “这么说,他要是做我姐夫,咱们就再也不用怕别人了,想揍谁就揍谁。” “那当然啦!你没看见么,自从听说你姐要嫁给李大少爷,咱们学馆里的人都对你恭恭的,就连王婶点心的时候都会多你一块。那还不是沾了你姐夫的光?” 金沐生听他这么,觉得有道理极了,他刚想说点什么,一个人刚好从巷口歪歪扭扭走过来,撞了他半个身子。 一阵腥臭的酒味扑鼻而来,金沐生和佟福禄都捏起了鼻子。此时来人正好抬起了脸,两人一看清他的模样立刻皱眉咧嘴的,说不出的厌恶。 这人他们都认得,人人都浑叫他刘阿三,是豆腐坊一带人人闻名的地痞二流子。偷鸡摸狗,抢小孩子的零嘴,欺负耳聋眼花的老人,砸小寡妇的门,半路拦截大姑娘,啥坏事都干,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都拿他当瘟神。 金沐生和佟福禄常在这条道上走,也被他截住过几回,抢他们的零花钱,只是两小子都机灵,只被他偶尔得逞过一两次,人小力弱,也被他揍过,算是结了仇的,对他称得上十分的厌恶。 今天遇上他,也是倒霉,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知在哪里胡天胡地了一夜,浑身酒臭令人作呕。 刘阿三撞了金沐生,抬头就骂“哪个兔崽子撞的你刘大爷……”。 待他一认清是金沐生,突然一反常态,嘻嘻邪笑起来:“呀!这不是金沐生么,听说你姐要嫁到李家啦?淮安富的小妾呢,啧啧,这才叫攀上高枝了呢!啧啧,可惜了美人,那皮肉细嫩的,咱这心里头,还盼着能亲近亲近呢!唉,我舅子,不如让我也做个便宜姐夫呀,嘿嘿嘿嘿……”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四章 揍你一个满脸开花 “彭” “哎呀!” 刘阿三紧紧捂住了鼻子,指缝里露出一丝殷红。kenen.netbsp;金沐生收起拳头,恶狠狠道:“我叫你乱说!” 刘阿三抹了一把鼻血,酒醒了一大半。 “好呀!还没有人敢打你刘大爷!你小子,胆子不小哇!” 刘阿三扭动着脖子,握紧了拳头。 佟福禄一拨拉金沐生,大叫一声“快跑”。 开玩笑,刘阿三作为人人生厌的地痞流氓,手底下也当真有两下子,他们两个半大小子,从前也曾吃过亏,晓得以两人之力,是打不过人家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跑了再说。 这一跑不打紧,刘阿三岂能罢休。 “站住!” 佟福禄和金沐生在前面跑,刘阿三在后面追,豆腐坊地巷子大多狭窄。一路上也不知撞歪了多少行人。撵飞了多少鸡鸭。 好么,这一逃一追可热闹了,倒了霉地行人和街坊,人人都在喊打。一片的鸡飞狗跳。 金沐生是个聪明的。一面逃。一面提醒着佟福禄,往人多处跑。 刘阿三咬着牙在后面追。鼻子上的疼痛刺激着他的脑子,两个太阳**突突乱跳。他非抓着这俩小子不可。 双方追追逃逃。就到了东市大街上。 这条街道是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宽阔的街面,两旁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个劲地往人多的地方钻,人小灵便,活如泥鳅,滑不留手。 无奈刘阿三也是个灵活的,紧紧跟在后面,总是只有一步之遥,几次差点就抓住了跑在后面的佟福禄。 佟福禄慌忙中绊了一跤,连带着扑倒了前面的金沐生。 好家伙,这下可好比打翻了全套的水6道场,圆的扁的长的方的都洒了。 “哗啦啦” “咕噜噜” “扑棱棱” “当啷啷” 推金山倒玉柱,高的矮的瘦的胖的都翻了一片,人人都扯着嗓子干嚎。 “谁踩了我的脚!” “谁扯了我的袖子!” “谁打了我的头!” “谁撞了我的腰!” “哪个兔崽子摸了老娘的**!” 霍----人群中顿时闪出一大片,一个肥胖如猪的妇人正瞪着一双铜铃眼,杀气腾腾地向四周扫射。 这谁也不会跳出来承认是自己摸了她的**,笑话,要摸也摸个年轻的小媳妇,谁会摸这么一个母猪! 金沐生和佟福禄趴在地上,两个人都机灵,及时地躲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没被人踩到一脚。转载 这一停,停在一双白底黑面绣着精致祥云的鞋子面前。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忍不住咂了咂嘴,这鞋子,一看就是有钱人穿的。 两人顺着鞋子往上看,先是腿,再是腰,然后是胸,最后是一张白净的中年男人的脸,脸上还展开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呵呵” 金沐生和佟福禄也忍不住各自露出一个傻笑。 “两位小哥没事吧?” 中年男人笑眯眯问道。 金沐生和佟福禄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没事没事。” 眼前的中年男人,不仅鞋子好,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精贵货,那顺滑细密的,一般人家可穿不起,还有他帽子上镶的一块玉,色泽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 还有人家这气质,温文儒雅的,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人,有教养。 金沐生和佟福禄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比人家的鞋底还脏,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自惭形秽。 中年男人见他俩果然没什么大碍,微笑着点点头,待要转身而去。 “啊哈!这下可让我抓到了!” 刘阿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动如闪电,一手一个,刁住了金沐生和佟福禄的手腕一拧。 “哎呀!”“哎呀!”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忍不住痛呼出生,手臂顿时扭曲成怪异的幅度,浑身使不出一丝力量。 “你小子胆儿不小哇!怎么着,真把自个儿当李大少爷的小舅子了?” 刘阿三一脸的讥诮。 “真是白日做梦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把你姐洗干净了送到床上,人大少爷还不一定有兴趣呢!” 刘阿三一面面就桀桀怪笑,语气说不出的鄙夷。 旁边有听到的人都指指点点,面露讥讽。 金沐生涨红了脸,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突然一只手拍上了刘阿三的肩膀,也不见怎么用力,刘阿三的半个身子都软了一软,手上一松,金沐生和佟福禄都趁势挣脱开来。 两人揉着手腕,看着方才的中年男人去而复返,右手拿捏着刘阿三的肩膀,脸上笑得云淡风轻。 “我说这位兄弟,欺负两个小孩子,可不是君子所为。” 刘阿三只觉被捏住的肩膀连着半个身子都如火烧一般疼痛,转过头去,见对方笑意盈盈,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压,令他心虚。 肩膀上的力量突然又重了一分,顿时如烙铁加身,刘阿三立刻惨叫起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男人淡淡一笑,慢慢俯身贴近了刘阿三的脸,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李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狗东西多嘴!若再让我听到此等言语,小心你的狗命!” 刘阿三心惊,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对方眼中冷酷萧索之意,不似玩笑,顿时有些惶惶,缩起了脖子,诺诺应了。 男人很满意他的表现,又笑了一笑,放开了手,转过身去。 一辆乌蓬马车正等在街边,他走到车边,俯身撩开车帘一角,向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大约是得到了对方的赞同,脸上微微有丝笑容。随即放下车帘,轻轻一跳,上了车辕,在马**上拍了一拍,马儿便迈开了腿,得得得得,车轮辚辚,扬长而去。 金沐生和佟福禄呆呆地看着马车的背影,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崇敬。 再回过头来,现刘阿三仍然按着肩膀,佝偻这半边身子。 原来中年男人手段如此高明,即使放了手,刘阿三竟仍然不能立即恢复。 金沐生和佟福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默契的笑意,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刘阿三龇牙咧嘴,苦于肩膀酸麻,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有暗叹倒霉。 一回头,见两个男孩脸色怪异地向他走来,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你们要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金沐生和佟福禄同时大喝一声,高高跃起,一人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 “哎呀……” 刘阿三的天空,顿时黑暗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五章 知府门人七品官 金沐生和佟福禄很痛快地将刘阿三揍了一顿.enxuemi.netbsp;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架。 不过却是打得最爽的一次,因为刘阿三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什么叫满脸开花?看了被他俩揍完的刘阿三,就能够深刻体会了。 不过当金沐生和佟福禄勾肩搭背,扬长而去的时候,大概从来没想到,一场普普通通的,平日里随时可见的打架事件,最后会给他们带来那样巨大的灾难。 揍完人是很开心的,不过前提是不能让家人知道,否则耳朵又要受难。 所以当天,金家和佟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曾经干了什么好事。 第二天还是照常地过,该上学馆的上学馆,该开店铺的开店铺,该做蜡烛的做蜡烛。 金老六为知府千金侯小姐做的一对精品红烛,已经做好了,如今就拿在金秀玉的手里。 均匀圆润的红烛,线条十分流畅,烛身上用金粉绘着亭亭莲叶和盛放的莲花。这是金老六通过刘坊正,向侯管家打听到,侯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莲花,所以便特意绘制了这一对栩栩如生的莲花蜡烛。 金秀玉捧着这对红烛,真是爱不释手,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蜡烛,也没见过绘了花卉的蜡烛。 虽然金老六平时也有应客人要求制作过龙凤烛,但是金秀玉一直都觉得龙凤烛美则美矣,略显老气,反是今天这对莲花烛,既精美且充满灵气。 “爹的手艺果然没的说,侯小姐一定会喜欢这对红烛……” 金老六对自己的挥也很满意。笑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将这对红烛送去侯府吧。” 金秀玉疑惑道:“为何要我去送?” “这却是刘坊正地指点,另外也是侯管家的授意。侯小姐收了蜡烛必然还有些盘问。她是未出嫁地千金小姐。爹这样的大老粗可不方便拜见。你是姑娘家,又是小孩子,没什么避讳,说话机灵点。指不定还能多得些赏钱。” 金秀玉听了。觉得有理。没有多说什么。用红缎子细细包好蜡烛,再用一个长条形的楠木盒子盛了。再用青布白花的包袱皮包好,挽在手臂上,向父亲问明了侯府地路线,便出门而去。 金家在东市,侯府是官宦人家,自然住在西市,淮安城可不是小城镇,从东市到西市,若靠两条腿步行,起码要走上小半天。 是以金秀玉出门后,先到东市大街上,招了一辆的乌蓬马车,跟车夫谈好了价钱,方才坐车往西市而去。 淮安地处交通要道,来往行商尤其多,城里总是显得车水马龙,十分繁华。 金秀玉来到大允朝三年,起先是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地势人情,后来是因为忙于帮家里做活,一直没什么机会出门办事,最远也就跟着母亲金林氏去过东市大街。是以马车出了东市牌坊,过了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的交叉口,进入西市后,她就掀开了帘子一角,看起了路上的风景。 西市虽不如东市那般热闹,却也十分繁华。因为居民非富即贵的缘故,街道宽阔平整,旁边的店铺多为金玉饰铺,古玩店铺,还有高档的大酒楼等等,按金秀玉的话来说,都是高档消费,奢侈品。 金秀玉对西市不熟,车夫常在城内载客,却是十分熟悉的,尤其侯知府可是淮安第一实权人物,他的府邸自然更加清楚。所以不消客人指点,车夫指挥着马儿,熟门熟路地就到了侯府门外。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官家,这大约也是历史形成,巷子的原名已经不可考了,根据淮安百姓们的流传,这条巷子,如今人人都叫它老爷巷。 住这的都是官老爷,可不就是老爷巷。 说是巷子,其实也十分宽阔,富家人出入多用马车,若都跟豆腐坊的金玉巷似的,还不怕天天堵住了路? 侯府在老爷巷中间,门前有大片的空地,正是老爷巷最宽阔的所在。 门前上马石,拴马桩一应俱全。 金秀玉下了车,付钱打了车夫,抬头看了一下侯府的大门。 嗬!红漆大门,真阔气! 她先是感叹了一句,继而皱起了眉头,这侯知府的家宅,算得上是西市的豪宅之一了吧,怎么大门口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这门不是敞开的么? 她看了看天色,日头是蛮大的,地上热气烘烘,难不成为了怕热,看门的跑去门房凉快了? 金秀玉紧了紧手里的包袱,拣着台阶走上去。 两扇红漆大门大大方方敞开着,一眼看进去,只见一道影壁,里面的情形什么也瞧不见。 她想了想,扣住门上的铜环,啪啪敲了两声。 “有人在吗?” 静悄悄,没人应,只有不知哪棵树上的知了无力地叫了两声。 “有人吗?” 啪啪,又敲了两下。 还是没人应。 金秀玉微微拧着眉,想了想,抬起了腿,往那高高的门槛迈去。 “唉唉唉,哪来的野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就敢往里闯,出去出去出去。”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一看见她就一叠声地叫唤,还用手里拿着的大蒲扇,指着她的腿往外赶,跟赶苍蝇似的。 金秀玉收回了腿,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丁,见他年纪不大,一脸油光,两道八字眉又黑又粗,特别引人注目。 这八字眉长得已经够烦人的了,何况还一副嫌弃的表情,金秀玉心里浮上来一丝不悦,面上仍是笑道:“这位大哥,我是给侯小姐来送东西的,劳烦通报一声。” 八字眉乜斜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傲慢地道:“送东西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门也不敲,人也不喊,就想往里闯?” 金秀玉暗道,我敲了两回,也叫了两回,都没人回应。好么,我一抬腿,你倒是冒出来了,难不成刚才是上茅房去了? “小女子不懂规矩,还请大哥见谅。劳烦大哥通报一声,我姓金,是给侯小姐送蜡烛来的。” “哦!”八字眉抬高了调子哦了一声,道,“姓金?送蜡烛的?行,我这就叫人去通报,你且在这等一会。” 金秀玉应了一声。 八字眉进门去,唤了一个小厮去通报,而他自己则又转了回来,也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张凳子,就坐在门槛里面,摇着蒲扇,半眯着眼,养起神来。 金秀玉站在门外等。 虽说有屋檐遮挡,但这七月将近端午的天气,真是十分炎热。 大日头晒着,地面上都白花花一片反着光,知了无力声一声叫着,听得人心烦。 金秀玉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一层暴汗,动了动酸痛的脚。 这通报了总有一顿饭的功夫了,还没有回复。 金秀玉又累又热,心里既有些烦躁,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理说,通报一声并不费时,这侯府又不是皇宫大内,总共才多大点地方。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坐着养神的八字眉。 果然不对劲。 那八字眉家丁,眼睛虽是半眯着,却用眼角的余光乜着她,嘴边还带着一丝揶揄和嘲讽的笑意。 分明是故意的! 金秀玉恼怒之余,突然想到,人人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看门的家丁,莫不是因为她没有银钱孝敬,所以故意刁难她?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会有今天的。请亲们多多留言支持,还有推荐票票支持n_n~)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六章 金秀玉的疑惑 金秀玉从衣襟底下悄悄摸出来几个铜板,还有一点碎银子。.kenen.netbsp;金家虽是不愁温饱,但金老六最多不过是个蜡烛匠,能挣多少大钱。素日里金林氏省吃俭用攒的钱,都是留着办大事的,金秀玉和金沐生平日的零花都只有几个钱。手上这点银子,还是金秀玉自个儿省下来的,如今要求人办事,也只有忍痛了。 她鼓动着脸,展开一个自然的笑容,走到八字眉旁边,柔声道:“大哥贵姓?” 八字眉懒洋洋睁开眼睛,慢吞吞说道:“免贵姓李。” “原来是李大哥。”金秀玉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笑得愈甜美,“这大暑的天,李大哥守着大门,实在是辛苦了。这点子心意算是我请李大哥喝碗凉茶,您可千万别嫌弃。”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那碎银子塞进了八字眉手里,手指在他掌心略停了一下,慢慢滑了回来。 八字眉只觉手掌上软软滑滑的触感,然后手心多了一点重量。他用眼角瞥了瞥,虽然寒酸了点,不过瞧在小姑娘会做人,笑得又甜的份上,且笑纳了。 “金妹子是个懂事的,知道疼人!”他眯着眼睛笑。 金秀玉也笑脸应着,略显迟疑地道:“李大哥,你看方才那位小哥去通报也有点辰光了,不知还得等多久才有回复,烦请李大哥帮我再问一声?” 她一面面弯腰福了一福。 八字眉连忙伸手去扶,顺手在对方嫩滑的小手上摩挲了一下。 “看在妹子份上,我再去问一声。” 他笑眯眯说着,还自以为潇洒地挑了挑眼角。 金秀玉忙笑道:“多谢大哥。” 八字眉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迈进了大门。 金秀玉这才松了口气。陶出随身地帕子。将被摸过地那只手快擦了擦。 这次八字眉回来得很快,身后还跟了个丫鬟模样的姑娘。 “这是小姐院里的红香姐姐,你且跟着她去拜见小姐。” “是。” 金秀玉快打量了一眼红香,见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裳,长相普通,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很有几分凌厉。 她不过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倒不是怕对方,而是人在屋檐下,还是示弱一下的好。 红香也快打量着金秀玉,心中有了计较,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只转头对八字眉道:“让她进来吧。” 说完了话,她便自管转了回去,也不等金秀玉。 金秀玉正想跟上前,八字眉忙伸手拦住她,说道:“不是这边,你且跟我来。” 她心里疑惑,没说什么,乖乖跟在八字眉身后。 八字眉一面走,一面说:“这正门可不是随便走的,那得有尊贵的客人,才能从正门出入。寻常人等,都是走这个门的。” 金秀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是个角门。 心中顿时大怒。 她不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尤其是官宦人家,确确实实,正门是不轻易开启的,不管是寻常访客,还是家中主人下人,一般都是从角门出入。 但是今天,她一来到侯府门前,就见正门大开,显然是府内有人故意误导她,当她小户人家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些规矩,故意让她闹笑话。而她自己,因着身体里是现代灵魂的缘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直到现在八字眉特特带她来到角门,才想通其中的。 无缘无故被人耍了一通,她心里自然生气。只是生气之余,更加疑惑的是,金家与侯府从未有过交往,这次也是侯府主动找金家定制的蜡烛。她不过是来送蜡烛的一个小姑娘,既不认识侯府的任何一个人,更谈不上得罪了侯府的哪位主子,为何对方要对她这般戏耍和羞辱? 疑惑归疑惑,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开口问。 八字眉带她到了角门,便自管回去正门处,干他看门的活。 角门内自有负责的小厮引她进去,红香就在门内等候,见她进来了,特别注意了一下她的脸色。 若金秀玉是普通小姑娘,恐怕脸上真会露出什么尴尬或气愤,但令红香失望的是,金秀玉脸上很平静,既不显得慌张也不显得生气,倒叫她暗自纳罕。 “你只管跟着我,别走错了路。” 她说了这句话,金秀玉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走去。 一路上,红香一句话不说,金秀玉也没出声,两人安安静静地穿过几重院落,走过几道回廊,又经过了一个花园,这才到了侯小姐所住的院子里。 进院门前,金秀玉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门上方的匾额,是“衡芳”二字。 院子四四方方,中间纵横两条青石路,路旁花卉树木无数,芬芳馥郁,四面的走廊上都有一两个丫鬟走动。 红香带她到了上房,房门口挂着精致的竹帘,廊下一个粗使的小丫鬟恭叫了声:“红香姐姐。” 红香点点头,回头对金秀玉道:“你在这略等一等,待我通报了小姐。” 小丫鬟掀起竹帘,服侍红香进门。 竹帘开合之间,金秀玉闻到房内溢出的一丝幽香,一晃而过。 她左右稍微看了一眼,见廊下挂着一笼鹦鹉,白羽红嘴,只是正在休憩,闭着眼睛不理人。 这衡芳院,花木繁盛,屋宇精致,显示出主人良好的品味和修养,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到有一丝针对她的傲慢和不友善。 红香进去不过一会,便又到门口掀了帘子招金秀玉进去。 金秀玉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一下鬓角,紧了紧手里的包袱,迈了进去。 一进门,只觉通身的凉意。大约是屋内放了冰块,比之外面的炎炎夏日,犹如两个世界。 金秀玉微微低着头,却已经将屋内的情形都扫了一圈。 上面一张罗汉床,床上有张小几,一个浅蓝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坐在床上,脸上淡淡妆容,却十分精致,髻略松,显得有些慵懒。她微微靠着小几,两只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一丝探究。 这便是侯小姐,倒是生的一双好凤眼。 金秀玉心中过了一遍对侯小姐的初印象,又快扫了一遍左右。 除了侯小姐,其余便都是丫鬟了,大大有七八个,一个站在罗汉床旁边的白衫黄裙的大概是贴身的大丫鬟,红香进屋后就站在她下。余下的丫鬟们都分散站着,一声不吭,安安静静。 另外在她左前方,还有一位年轻姑娘,是整个屋子里除了侯小姐,坐着的人。 浅紫色的衣裙,绣着精致的玉兰花,脸上的妆容比起侯小姐倒多了几分艳丽,五官之中除了嘴唇显得特别娇嫩小巧,比较突出的还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般来说,眼睛圆的,大多数缺少神韵,而她的眼睛虽然又大又圆,却难得地有水汪汪的灵气。 不过令金秀玉惊讶的并不是她的长相,而是她的型。 大允朝的女子,若是未嫁的姑娘,型相对会清爽一些,除了也会盘髻,通常还会留下一部分长披散着,或者编成辫子垂下;而已嫁的妇人,则会将头部盘成髻,显得相对成熟和稳重。 而眼前这位女子,虽然也是盘髻却在右边耳朵旁,留了一簇长,垂在胸前。 这到底算姑娘的装扮,还是妇人的装扮呢? (傍晚比较凉快,陶苏去逛街了,然后买了一双鞋子,花了老大一笔钱,好心痛啊,;%,呜哇~~)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七章 爱八卦的小姐们 “小女子金秀玉给小姐请安。enxuemi。netbsp;金秀玉很端庄地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你也算是客,不必拘束,请坐吧。” 侯小姐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红香走到金秀玉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另有小丫鬟搬了一个绣墩,给金秀玉坐了。 红香拆了包袱,打开盒子,取出红烛,递到侯小姐面前。 均匀圆润,线条流畅的一对红烛上,均绘着金色的亭亭莲叶,莲叶之间或有盛放的莲花,或有含苞待放的骨朵,十分地精致秀气。 侯小姐面露喜色,说道:“果然好手艺。” 她对红香略点了点头,红香会意,知道这是赏的意思,只等金秀玉将走时再取银子即可。 金秀玉谢了侯小姐的夸奖,坐的端端正正,嘴角含着一丝微笑,落落大方,显得十分的娴静优雅。 侯小姐暗暗点头:倒是个知礼数的小家碧玉。她一面想着,一面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浅紫色衣裳的女子。 金秀玉一直保持着谨慎,自然看到了侯小姐地眼色。方才进来以后,她就感觉到浅紫色衣裳的女子似乎对自个儿流露出特别的。如今侯小姐的眼色也验证了她地猜测。 侯小姐微笑道:“金姑娘……令尊地手艺果然非同一般,我还未曾见过如此精巧的红烛。倒有些好奇。你可否与我解释一番这蜡烛地制造?” 金秀玉应了一声,说道:“这蜡烛地制造,往简单了说,无非是几道流程,卷芯骨。炸芯骨。炼油,制形。成形,改红,若是如同小姐这对蜡烛一般还要上色地。便还要再加上一道描金。” 侯小姐听得有意思。旁边地大丫鬟和红香。还有一众小丫鬟都流露出好奇地神色。 这时候。浅紫色衣裳地女子突然用帕子捂嘴笑了一笑。说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养惯了地,偶尔听一回这市井地手艺。倒也有趣。金姑娘不妨再仔细一些。” 她声音既软且绵,语又慢,很有些娇媚的意味,然后说出来的话听在金秀玉耳里,却总觉得有些旁的意思。 她开口道:“这位小姐贵姓?” 对方抿嘴一笑,不答。 侯小姐道:“却是我的疏忽,忘了与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姐,姓柳。” 金秀玉点点头,说道:“小姐们虽然听着有趣,若真个将每道流程都细细说明,恐怕又显得烦琐枯燥,不如只拣那有趣的说罢。” “单说那炸芯骨,芯骨便是我们平日所说的烛芯,乃是芦苇制成。这芯骨若要粘得住蜡油,必得炸过才使得。炸的时候,用的便是滚开的蜡油,需细细炸透,绝不能留一丝的水分。转载若是有了水分,做得的蜡烛,表面看着没什么,等烧了一段时间,就能看见内里有空的气坑,却是水分在内,形成气泡的缘故。” 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听得入神,说道:“平日里所用的蜡烛,偶然也有见到内里有坑的,原来却是手艺不到家的缘故。也可见,那掌管采办的不够尽心,怕是买些劣等的蜡烛,以次充好,从中克扣。” 侯小姐认同地点头,吩咐道:“你记下来,回头告诉侯管家,让他查明。” “是。” 这大丫鬟心思细密,金秀玉不由特意看了她一眼。 “金姑娘不认得我,我是小姐贴身的,名唤平平。” “原来是平平姑娘。” 金秀玉和平平又互相见了礼。 柳小姐突然叹了口气,甩着帕子,对众人道:“这会儿听着倒乏味了,所幸这制造蜡烛是手艺匠人们的事情,咱们不过听个新鲜罢了。” 侯小姐略扫了一眼金秀玉,对柳小姐应了一声:“说的是。” 明明是柳小姐要求说的更细致,如今又嫌无聊。 然而,金秀玉没多说什么,只抿着嘴,微微低头。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侯小姐,柳小姐,还有两个丫鬟,平平和红香,都暗暗地交换着眼色。 她静静地等着,对方起下一个话题。 开口的是红香,她似是无意中想起了什么事,说道:“近日听得坊间传闻,李家大少爷要纳妾了。” 柳小姐问了声:“哪个李家?” 红香答道:“还有哪个?自然是那淮安富。” 柳小姐点点头,没有再问。 平平道:“这算是什么奇闻?男大当婚,李大少爷纳妾也属平常。” “那可不见得。”红香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的表情,说道,“李家这回纳妾,可是放了话的,一不问家世,二不问相貌,三不问人材。” 柳小姐挑眉道:“这却奇了,便是招个丫鬟,也得有几项要求,何况是纳妾呢。” 红香卖着关子,面带笑容。 金秀玉冷眼看着她三人一问一答,侯小姐则只喝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李家虽不提这些惯常的要求,却另外提了一个条件,便是女方一定要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 红香抛出了包袱,自觉消息灵通,颇有得意之色。 柳小姐恍然叹息道:“却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如此福气。若能合上这八字命格,倒是天生的福运,白捡了一场富贵姻缘。” 她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金秀玉。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侯小姐,对红香问道:“你可知,这淮安城里有哪家姑娘合了李家的条件?” 红香笑道:“倒是真有一位姑娘得了这福分,果然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只是身份平常了些,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平民。” 柳小姐用帕子掩了掩嘴,淡淡道:“既是身份低微,给李家做妾也是往高处走了。” “谁说不是呢。”红香笑道,“也是巧了,那姑娘恰好也姓金,说不定跟金姑娘是本家呢。” 她这么,大家都看着金秀玉。 侯小姐挑眉道:“金姑娘常在外走动,应该也有所听闻,可认得那一位金家姑娘?” 金秀玉抬眼看了一圈,侯小姐面上带笑,貌似随口一问,不显山不露水;平平随主人,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红香倒是一脸笑容,很感兴趣;而柳小姐,也是一脸兴味,眼底还有一丝晦涩不明的期待。 她们一问一答一唱一和,配合倒是默契。金秀玉若是个傻的倒也罢了,但从大门角门事件她便已经起了疑,进了这衡芳院又缕缕见到几个女人互打眼色,哪里还有察觉不到的。 令她疑惑的是,这貌似与李金两家都无关的侯小姐和柳小姐,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难道是女人的八卦天性使然?若是普通八卦,又为什么在言语中透露出对她的一丝不友善? 抬眼再扫了一圈,几人还在等她的答案。 金秀玉心中有数,展颜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八章 吃菠萝,猜心思 金秀玉露出两个梨涡,笑道:“侯小姐,柳小姐和几位姐姐们,原是金贵人,轻易出不得门,不晓得这事儿的进展.enxuemi.com转载红香姐姐的消息已是早先的了,如今大家津津乐道的,乃是李家请的那位媒婆,巴巴地上了金家的门,却给轰了出来,丢了好大的脸面。” 侯小姐、柳小姐、平平和红香,闻言均是一愣。 柳小姐当即便想开口,被侯小姐用眼色制止了。 平平了解主子的用意,若是柳小姐问出了口,这事儿就显得做作了,便代主子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难不成,以李家这样的家世人品,金家还有什么不满?” 金秀玉微笑道:“这却说不准。常言道,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这妾室,听着像个主子,实际与奴仆无异,连个自由身都没有,正经人家的清白闺女,可少有给人做妾的。柳小姐,您说是吧?” 柳小姐一惊,生硬地笑了笑,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金秀玉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异常,神色自然地又转过脸来。 侯小姐看了看柳小姐,再看了看金秀玉,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平平见气氛尴尬,先轻轻笑了一声,说道:“金姑娘是个有口福的,前日南边有人给咱们府里送了一样新奇的鲜果,好吃得紧,我已命人预备下,这会应该得了,红香,你快去取来,与客人尝鲜。转载” “是。”红香应了一声,朝众人福了一礼,出了屋子。 这等候的工夫里,侯小姐又问了金秀玉一些民间的趣事,金秀玉都作答,毫不拘束。 那柳小姐只在旁边静静听着,倒没有再开口。 不一会,红香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大地托盘。盘里放了几只白瓷碟,碟子尖上都露出一抹鲜嫩地黄色。 侯小姐笑道:“这是南边样水果。名字叫做凤梨,咱们这里是没有地,表姐和金姑娘不妨尝尝。” 红香将托盘里的小碟子分别递到金秀玉和柳小姐手上,平平也取了一只小碟递给侯小姐。 金秀玉听侯小姐说“凤梨”地时候,便已经有了猜测。如今见到实物。切得整整鲜嫩地黄色果肉,果然便是菠萝。 她用拇指和食指拈起碟子边上的一支小竹签,签了一块放进嘴里。 舌尖传来轻微的麻涩和刺痛,令她皱了皱眉。 侯小姐微笑道:“这凤梨味道鲜美,只是吃后,唇舌间有微微的麻涩之感,金姑娘不曾吃过这样的水果,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转载” 金秀玉嘴里正在咀嚼,没来得及回答。 柳小姐接话道:“这凤梨可是稀罕物,我在那边府里也只吃过几回。金姑娘乃是普通百姓,哪里有机会吃到这等美味。即便是我,今日也是托了表妹的福了。” 金秀玉暗觉可笑,放下了竹签,说道:“这凤梨的麻涩并不是不能去除,只消在食用前用盐水泡上一泡,便可除掉涩味,更显香甜。” 柳小姐嗤笑一声,说道:“若用盐水浸泡,岂不是成了咸味?金姑娘真爱说笑。” 她用帕子掩着嘴,肩膀颤动,像是听了个大大的笑话一般。惹得平平和红香也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金秀玉只说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侯小姐转了转眼珠,吩咐道:“取盐水来。” 立刻有小丫鬟快手快脚地取来一碗盐开水,红香将碟凤梨果肉放进水中。 过得一刻,她将果肉取出,沥去水分,端到侯小姐面前。 平平用竹签子扎了,递给侯小姐。 侯小姐张嘴吃了一块,细细咀嚼,慢慢地咽了下去。 金秀玉胸有成竹,面色如常。倒是柳小姐,手里抓着帕子,紧紧地盯着侯小姐,见她吃完一块,立刻目露期待。 侯小姐略沉吟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说道:“果然香甜。” 金秀玉微微一笑。 柳小姐转头看着她,目光中既有疑惑,也有吃惊。 就连平平和红香,也心中惊疑。原本当金秀玉不过是个土包子,没想到这样稀奇的凤梨,连她们这些自诩见过世面的官家人都不懂得吃法,她却能说的头头是道。 这金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平头老百姓呢。 “叨扰半日,小女家中还有活计要做,不敢久坐,这就要告辞了。” 金秀玉站起身来。 侯小姐先看了一眼自家的柳表姐,见后者有些神思恍惚,便不好再留人,只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好耽误你。平平。” 平平应了一声,取出早已备好的一荷包银裸子,走到金秀玉面前,笑道:“这是制蜡烛的酬金,还有小姐的赏银,且收下罢。” 金秀玉心中其实早已蓄了怒意,此时却不再矫情地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了,福了一福,说道:“谢小姐赏赐,小女子告辞。” 侯小姐点点头。 红香走过来,掀开门口的竹帘,待金秀玉出了屋子,她也跟了出去。 既然没有了外人,说话便随性了许多,侯小姐开口便叫了柳小姐的闺名。 “弱云表姐,我可是依了你的法子,这人也见过了,话也问过了,该试探的也试探了。如今,你可称了心?” 柳弱云皱起了细细的两弯笼烟眉,慢慢说道:“这位金姑娘,不似平常女子。” 侯小姐点头道:“说话行事都是极大方的,倒像见过一些世面。” 她见柳弱云手里绞着帕子,抿着嘴唇,目光闪烁,突然有些担心,说道:“弱云表姐,依我看来,这金姑娘倒是个温柔可亲的,往后定不会与你为难。你若是肯听我一句劝,且放宽了心,只管随遇而安,何苦整日烦神。” 柳弱云抬眼看看她,眼中神色动了几动,最终只叹气道:“你是千金小姐,自有那好夫婿捧着嫡妻的位子求娶。我是薄命人,却是不敢与你相比的。” 她本是艳丽的装扮,如今皱了眉头,眼中似有一层薄雾浮现,倒显得楚楚可怜。 侯小姐莫名地有些烦躁,却不想与她争辩,只淡淡说道:“这天底下的薄命,不过是自己找来的烦恼。各人都好自为知罢。” 她说完这话,自管扭过脸,目光透过窗棂,瞧得远远的。 柳弱云却垂了头,盯着脚下水磨的地砖,细密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十九章 败家的龙凤胎 侯府暗红油漆的角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闭,金秀玉忍不住回头,暗暗摇头叹息。enxuemi.netbsp;侯小姐卖的关子她不懂,柳小姐的敌意她也不知道缘由,只是那借凤梨而来的试探与讥嘲,实在显得拙劣而幼稚。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即便同李家扯上了关系,似乎也跟侯府没什么利益冲突,侯小姐的试探,柳小姐的敌意,实在来得有些莫名。 她一面想,一面绕道了正门前,抬头见两扇红漆大门紧紧关闭,不由又是一阵好笑。 果然之前大开中门,不过是为了戏耍与她,好叫她出丑。 金秀玉一面摇头,一面暗暗冷笑,只管加快脚步,走出了老爷巷。 在巷口又招了一辆乌蓬马车,与车夫谈好了价钱,上车走人。 马车再经过西市各种高级店铺的时候,她却失去了观看的兴趣。 西市,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约是淮安城的路面平整,或者是车夫驾车的技术好,金秀玉坐在车上晃晃悠悠的,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车夫叫她,她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家门口。 咦?难道是李家那对龙凤胎又来了? 她看着堵住了家门地三辆十分眼熟地马车,不由得猜测。 进地门去,先是像上次一样满院子的家丁和丫鬟。或坐或站。叽叽喳喳地闲聊着。还有人响亮地磕着炒瓜子,吐了的瓜子皮。众人见了金秀玉。都赶紧给她行礼。 金秀玉没搭理他们,径直往堂屋走。听到了母亲金林氏的笑声。往里一看,果然是李越之和李婉婷这对祖宗又来了。 跟上次的两手空空不一样,这次兄妹俩居然带了许多地礼品。大箱笼小盒子有十几个。还有几个食盒,甚至还有两篮子时鲜瓜果,将整个堂屋放的满满当当。 金秀玉绕过门口的一只大木箱,见门边的案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匹颜色鲜亮的绸缎,椅子上一只檀木盒子大开着,露出白花花的一盒珍珠,还有待客的八仙桌上,放着几碟子精致的糕点,已经被吃了一半,另外还有一大盘紫色的葡萄,以及散落在桌上的几摊葡萄皮。 金林氏和两位年纪相当的妇人正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拉着一匹银红色的纱兴高采烈地谈论着。 李越之和李婉婷坐在上,原本是专心地吃着葡萄和糕点,见到金秀玉进来,立刻欢呼一声跳下椅子,扑到她身上。 “金豆儿,你可回来了!” 金秀玉顿时感到身上一沉,两个小家伙几乎是挂在了她身上。 “起来起来,话。” 正跟金林氏说得入港的两位妇人也立刻站了起来,恭恭给金秀玉福了一福,口里说道:“见过金姑娘。” 金林氏反射性地就跟着站了起来,等站直了才反应过了,眼前是自己女儿,用不着给她行礼。 金秀玉倒有些受宠若惊,忙虚扶道:“两位妈妈不必多礼。” 两个妇人直起身来,其人满脸笑容说道:“姑娘想必不认得,咱们二人是二少爷和三小姐的乳娘,我夫家姓林,她夫家姓张,姑娘唤我们林妈妈,张妈妈便是。” 金秀玉点头致意,将二人打量一番。见说话的林妈妈肤色略深,瘦高个,眼睛细长,穿了一身蓝色镶黑边的衣裙;而张妈妈则白白胖胖,眼睛显得笑眯眯的,穿了一身月牙白衣裙,外罩藏青色坎肩。 上回李越之和李婉婷来的时候,是匆匆忙忙来的,两位妈妈先是不知情,等银盘银碗禀报过后又追赶不及,是以并未跟金家碰面,这回才是跟金秀玉第一次相见。 李婉婷不等林妈妈和张妈妈跟金秀玉多说几句话,便猴急地嚷道:“金豆儿,我们今日带了许多礼物给你,你快来看喜不喜欢!” 她一面说,一面牵着金秀玉的手将她拖到各个箱笼前,指着各色的绫罗绸缎,还有许多玉瓶瓷器,以及各色珍珠金银饰等,一样一样地指给她看。 李越之插不上话,两只手揪着两边的衣襟,乐颠颠地跟着金秀玉**后头,一样看的兴高采烈。 金秀玉看着这满屋子的礼物,尽是些精贵物品,眼睛差点不够用。 这兄妹俩,实在是太败家啊太败家! 这李家,实在是太有钱啊太有钱! 这李老夫人,对这对孙子孙女,实在是太纵容啊太纵容! 太了,太奢侈了! 金秀玉每多看一眼,脸色便多沉下一分。 金林氏握着手里轻软绵密的纱料子,一会儿看看这边昂贵的布料,一边看看那边白花花的珍珠,然后再看看被李婉婷和李越之亲热簇拥着的女儿,心里的喜悦越来越浓厚,并将这满腔的喜悦都毫不掩饰地显现在脸上。 她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一双手也不够使,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金贵物事,这得值多少银子呢! 她恨不得把左邻右舍都叫来,叫所有人都开开眼。哪家的女儿能像她金林氏的闺女这般争气?这阵仗,比人家正式成亲还要体面呢! 金林氏是个直肠子,也最容易脑子昏。 但林妈妈和张妈妈却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看金秀玉的脸色越来越沉,就知道有点不对劲了。 李婉婷将所有东西都指给金秀玉看了一遍,然后抓着她的手摇晃道:“金豆儿,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她仰着脑袋,两只眼睛期待地看着金秀玉。 李越之也学她的样子仰着脑袋看金秀玉。 两个小家伙本来就长着一模一样的极其漂亮的桃花眼,如今饱含期待地看着她,更显得目光亮晶晶犹如幼兽的眼睛一般清澈无辜。 “豆儿啦,你看这些,可都是李少爷和李小姐的一片心意呢,咱们可不能不收着……” 金林氏正涎着脸说着,金秀玉突然转过脸就瞪了她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后半句话竟憋回了嗓子眼里。 金秀玉转回头,看着李婉婷和李越之,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俩给我出来。” 李婉婷和李越之犹自不觉,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后面,到了院子里。 金秀玉站在院子中间,指着一张条凳,对两个小家伙说道:“过来,趴下。” 李婉婷和李越之面面相觑,但见金秀玉脸色沉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莫名地心里便有些害怕,乖乖地并排趴到了条凳上。 林妈妈和张妈妈已是站到了堂屋门外,后知后觉的金林氏也跟了出来。 满院子的家丁也觉得不对劲了,都停止了嗑瓜子和闲聊的举动,茫然地看着金秀玉和趴在条凳上的两位主子。 李婉婷和李越之趴在条凳上,他们这个身高体形,做这个姿势一定会把小**都翘得高高的。 两个人都扭着小脸,两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金秀玉。 只见她先是冷冷地扫了他们兄妹一眼,然后右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啪----啪----”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章 花银子是有学问的 啪,啪,响亮的手掌击肉声,把所有人都唬住了。enxuemi。netbsp;林妈妈、张妈妈是没见过第一次的阵仗,都傻眼了。这个金秀玉,居然如此大胆! 满院子的家丁丫鬟互相打着眼色,这个金姑娘,果然是两个小主子的克星,这是见一回打一回啊。 两个巴掌几乎同时落在李婉婷和李越之的**上,两个小家伙的身体同时弹了一下。 “呜……” 李婉婷扭过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金秀玉,不过眨眼的功夫,眼睛里居然已经含了两包泪水。 “又打我们……” 她扁着嘴,将哭未哭,神情说不出的委屈。 金秀玉被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的于心不忍,再看看另一个小家伙李越之,正用一只手轻轻揉着**,同样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金秀玉突然觉得自己像欺负小红帽的狼外婆,暗想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手掌心这会儿还隐隐麻呢 “咳!”她先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严肃道,“知道为什么打你们么?” 两个小家伙摇头。蹙着眉。眼泪汪汪。 金秀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招手道:“阿喜过来。” 李婉婷爬起来,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按在两个**瓣上,抿着嘴蹭啊蹭地挪到她面前。 金秀玉俯下身来,脸对脸,问道:“阿喜,我问你?知道今儿个花了多少银子么?” 李婉婷脑袋一歪。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么?” 小家伙眼睛一亮:“奶奶给的。” 金秀玉一咳,道:“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小家伙困惑了,想了想,说道:“哥哥挣的。” “那么,阿喜知道哥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挣到这些银子么?” 这下,李婉婷是真的不知道了,咬着嘴唇,小脸上写满了迷惑。 金秀玉也不管她,又对还撅着**趴在条凳上的李越之招手,道:“阿平过来。” 李越之慢慢地趴起来,慢慢地走过来,他平时安安静静,其实却比妹妹李婉婷懂事一些,听了刚才的对话,已经模模糊糊有点明白了。 是以走到跟前,不等金秀玉开口,便自己先说道:“金豆儿,我知道了。哥哥赚银子好辛苦,我们不该花这许多银子。我们以后再不敢了,你别生我们的气,好不好?” 他一面说,一面眼睛里又含起两泡泪水。 金秀玉呆了一呆,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道:“银子赚了就是给人花的,但是花银子也是有学问的。” 李婉婷忙问道:“什么学问?” 金秀玉用另一只手捧着她嫩嫩的小脸,说道:“你叫人把东西都搬到马车上,我再教你什么是花银子的学问。” 话音一落,李婉婷和李越之摇头。 金秀玉顿时脸一沉,道:“你们不听我的话?” 李婉婷忙瞪大了亮晶晶的双眼,说道:“奶奶说了,送人家的礼再拿回来,好晦气的,人家会说我们小气。” 额……又是李老夫人。 “金豆儿让你们拿回去,也不行么?” 李婉婷嘟起红润的小嘴,坚决地摇头。 李越之拉住金秀玉的手,怯怯道:“金豆儿,你不喜欢我们送你的东西么?” “不是不喜欢……” “那你收下好不好?下次再教我们怎么花银子,好不好?” “对呀对呀!”李婉婷觉得哥哥说的办法好极了,忙道,“下次我们带许多银子来,金豆儿教我们花银子的学问,好不好?” 她抓着金秀玉另一只手,摇啊摇,软软的身体也跟着扭来扭去。 金秀玉皱着眉头。 这时候,最会见缝插针的金林氏立刻出场了。 “这是少爷小姐的一片心意,咱们当然要收下了。” 金秀玉着急道:“娘……” 金林氏一把抓着她的手,道:“做人可要识好歹,哪有人家送上门的礼给退出去的道理,这不是打人家的脸么!你这丫头,到底还是小孩子家,回头我再教你,这送往迎来,可也是一门大学问呢!” 后面几个字,金林氏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金秀玉只觉一双手被她抓得生疼,几乎呻吟出来。 金林氏趁机回头对李婉婷和李越之说道:“你们瞧,金豆儿答应了。” 两个小家伙立刻拍手笑道:“果然如此。金奶奶,金豆儿真听你的话。” “那是!”金林氏得意地笑起来,两只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缝。 回过头却立刻虎起脸,压着嗓子,咬牙切齿道:“这到手的富贵你若是推出去,老娘可跟你没完!你若是不应下来,就是诚心想气死我!我尽管四处嚷嚷,到时候没脸的可是你!” 自家老娘的撒泼耍赖,那是素来知道的,金秀玉最是爱惜脸面,可禁不起她四处瞎传扬。 “且由你一回。” 她扔出一句话,就如凿下一颗钉。 金林氏顿时眉开眼笑,丢开她的手。 “林妈妈、张妈妈,咱们且进屋去。小孩子们闹着玩呢,我家这大姑娘最是有数的,用不着操心。来,林妈妈,方才说的针法,再细细地与我遍呀……” 林妈妈目瞪口呆,见金林氏转眼之间像变了个人,只管携起她的手往堂屋里拽。 张妈妈拍拍她另一只手,低声道:“今儿个跟着的都是妥帖人,不会有事,放心罢。” 言语间,金林氏已拉了林、张二人进屋。 金秀玉恼怒地甩着手。 李婉婷一把扑上来抱住她的腰,仰着灿烂的小脸,笑嘻嘻道:“金豆儿,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金秀玉也不看她,只管揉着手,说道:“我都见着了,不就是一些个绫罗绸缎珍珠宝贝。” 李婉婷立时把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得意地道:“才不是呢,这件东西,我藏得牢牢的,谁也不曾看见。” 金秀玉低下头,见她一双眼睛眯眯着,笑得如同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再看李越之,也捂着嘴,贼兮兮地笑着。 她歪着脑袋,盯着李婉婷的双眼,道:“卖的什么关子?还不快将东西拿出来。” 李婉婷牵住她的一只手,跟李越之嘻嘻一笑。 李越之跑过来牵了金秀玉的另一只手,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拉着她,往院子外头走。 立刻有小鬟上前道:“少爷小姐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去取。” 李婉婷摆手道:“下去下去。我要自己拿给金豆儿看,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是。” 小丫鬟忙忙又退到一边。 兄妹俩将金秀玉拉到院门外,李婉婷拿小手一指李越之,说道:“阿平,你去拿来。” 金秀玉看看她,年纪颐指气使,跟女王似的。 李越之习惯了被她指挥,什么也没说,乖乖地爬上了一辆马车,在车厢里鼓捣了一回,摇着**慢腾腾地又爬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白的卷轴。 “慢死了!” 李婉婷劈手夺过卷轴,献宝似的举到金秀玉面前,乐颠颠道:“快看!快看!” 金秀玉接过卷轴,疑惑地看了看他俩,两个小家伙都仰着脸,四只眼睛亮晶晶,期待地望着她。 她解开卷轴上的细绳,慢慢地拉开。 是一幅画。 但是等卷轴全部拉开,整幅画的全部内容都清晰展现的时候。 金秀玉突然爆红了脸。 (陶苏昨天断更了,双休日的时候一定会补上的。亲们要继续支持陶苏呀,推荐,评论,都多多地赐给陶苏吧。)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一章 这分明就是…… “这……这是……” 金秀玉结结巴巴地问,忍不住挤了挤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enxuemi。netbsp;李婉婷拉住她的手,嘿嘿笑道:“是不是很好看?” 金秀玉甩甩头,再盯着画卷又看了一遍。 这是一幅人物画,准确的说,是一幅全身肖像。 画中,是一片芍药花,花丛下一张长长的石床,石床上斜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衣襟微开,胸膛半露,酒醉微醺,朱唇半开的男人。 如果这是一般的水墨画,也就罢了。 偏偏这是一副笔触细腻,线条清晰,色彩鲜明的水彩画,栩栩如生,连画中人的头丝都一清二楚。 金秀玉几乎能感受到画中人衣襟下那细腻的肌理,和他嘴里呼出的混合着酒香的奇异气息。 实在不能不赞叹一声画师地高明。这分明是一副活生生地美人春睡图。 金秀玉只觉一股热气冲上脑门,两颊烧得通红,喉咙里干。眼睛里酸,脑子里一团团棉絮云朵。浑然不觉身遭周事。 “金豆儿。金豆儿!” 衣角被人狠狠一扯,金秀玉悚然一惊,这才现。李婉婷和李越之都张大了眼睛看着她,一脸惊吓。 她顿了顿。待脑子清醒了一些,这才慢慢恢复了对外界地感知。 “这,这画里的人,是谁?” 李婉婷答曰:“是哥哥。” 金秀玉一愣。 “是你们的哥哥?李家大少爷李承之?” 李婉婷和李越之两个小家伙点点头。 “那这画,是谁画的?” “是……”李婉婷刚一开口,才现自己忘记了画师的名字,忙转头看着李越之。 李越之慢慢说道:“是管师傅画的。” “恩!管师傅是个很厉害的画师呢,奶奶说,管师傅画的画有妖法,会让人脑袋昏。”李婉婷握紧了金秀玉的手,“金豆儿,你是不是也昏了?” 金秀玉回想了一下,她方才似乎真的是昏了。只觉得满眼满心都是画里的男人,男人的各种各样的影像团团围着她,他那散出酒香的微微的喘息,就萦绕在耳边,如同绵绵的丝线将她越绕越紧越裹越密,又如同置身于云层之上,软绵绵轻飘飘,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世界。 李大少爷,怎么会让人给自己画这样的画? 李越之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开口道:“这幅画是管师傅趁哥哥酒醉时偷偷画的,哥哥从不曾看见过这画儿。” 金秀玉奇道:“这是为何?” 李婉婷这次不让李越之说了,抢先道:“奶奶藏起来了。奶奶说,哥哥若是看到这画儿,定要生气,我们全家人都要遭殃的。” 她龇了龇牙,跟李越之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叹息道:“哥哥生气的时候,真是可怕极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小家伙仿佛惊魂未定一般,还忍不住用手拍拍胸口。 金秀玉又看了看手中的画,但这次起了戒心,不敢多看,只匆匆了一眼。 这画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秀色可餐,想来李大少爷身为一家之主,又是堂堂七尺男儿,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被人画成这样妖媚可口的的模样。 她哗啦啦将画卷了起来。 “阿喜,你不是说这画儿是奶奶藏着的么,为何会到你们手上?” 李婉婷嘻嘻笑道:“是青玉姐姐给的。” “青玉姐姐说,银子加美人,圣人也抵挡不住,只要金豆儿喜欢了,就一定会答应做我们的嫂子。”李越之一面说,一面开心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李婉婷抬手拍了他一巴掌,着急道:“青玉姐姐也说,这些话不能告诉金豆儿。” “啊!”李越之惊叫一声,继而怯怯道,“可是金豆儿疼爱我们,我们可不该瞒着她。” 李婉婷闻言,用手轻轻摸了摸尚且有丝丝隐痛的**。 奶奶说,会打他们**的人,都是真心疼爱他们的。金豆儿打得这样用力,对他们的疼爱一定是很真心很真心。 “那,那,那金豆儿,你是喜欢银子,还是喜欢美人?” 李婉婷咬着嘴唇,怯生生地问。 美人,金秀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画中的李承之微醺的喘息,半开的衣襟,肌肤细腻的触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她只觉心里慌得很,面对李婉婷,还有李越之期待的目光,顿时觉得讨厌至极,抬手啪啪在两个小脑袋上各敲。 “年纪不学好。你们那青玉姐姐不是好人,以后再不许听她的馊主意!”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人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脑袋,茫然地看来看去,一头的雾水。 “好了好了,这天可是到正午了,你们赶紧带着这群奴才回家去,我家穷,可供不起你们这几十个人的饭。” 金秀玉打完了人,反而更加心虚,慌里慌张地开始赶人。 她扔了一句话,也不管李婉婷和李越之怎么回答,扭身就进了院子,低着头径直穿过院子,往自己住的西厢房里闯。 路上撞到了好几个人,连母亲金林氏一叠声叫她的名字,都没听见。 “这丫头怎么回事,横冲直撞的,没个体统。”金林氏一面抱怨,一面冲林妈妈和张妈妈讨笑道,“我们家这大姐儿平日里最是懂规矩知体面,今日不知遇见了什么,这般的慌张也是少见,两位妈妈可别笑话。” 林妈妈和张妈妈忙摆手,连道不敢。 她们自家知道自家事,两个小主子不过见了这金姑娘两回,便腻得跟什么似的,今日巴巴地带了许多礼物上门来讨好,在老夫人跟前也是一个劲要娶人家来做嫂子;老夫人虽说没见过正主儿,倒是左右都使了人打听,这金姑娘爽利的禀性也合她的喜好;更何况还有那大好的八字命格摆着,这就是头母猪,老夫人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抬到李家去。 这金姑娘的富贵,是跑不了的! 正说着,李婉婷和李越之跑到跟前来,扭股糖似的嚷嚷着肚子饿了,催着两个乳娘回家去。 林妈妈和张妈妈只得慌忙告辞,带着一众的家丁丫鬟,风风火火出了金家小院,忙忙张张地分别上了马车,吆喝声一起,鞭子一响,车轮骨碌骨碌滚动,就出了金玉巷。 金林氏站在院门口,皱眉叹:“这一回两回,每回都跟打仗似的,这哪是回家吃饭,分明是赶着投胎呢。” 她嘟嘟囔囔了院门,站在当地喊了声:“豆儿,快来收拾东西,我可得做中饭了,你爹和沐生转眼就到家呢,可不能饿着两位祖宗。” 一面嘀嘀咕咕说着,一面便往厨房里走去。 金豆儿趴在床上,脸埋在软软的枕间,手边丢着那卷画轴。 方才躲进房来,才现画轴仍握在手上没还给人家,忙跟烫了手似的扔在床上。 然而满脑子仍是画中男人衣襟微开轻喘微微的影像,只觉得自个儿脸上烧,羞得埋到枕头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幅画,便如此心猿意马不能自抑,难不成,骨子里竟是个色胚么? 不对! 金秀玉忽地抬起头,双眼炯炯盯着那画轴。 她明白了。 这所谓管师傅偷画的画儿,李老夫人之所以不让李承之看到,之所以怕他生气,不过是因为,这画不是普通的画。 这分明,是一幅春*宫*图! ;ahref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二章 伺候祖宗们用膳啦 李家的宅子坐落在淮安西市富贵坊碧玉巷。.kenen.com。碧玉巷本就不长,李家宅子又大,恰恰好占了一整条巷子。 李家大门在巷子东段,门口老大一片空地,李婉婷和李越之三辆马车停在门外,绰绰有余,可不像金玉巷,每次都得堵着整条巷子。 李婉婷和李越之的行动素来风风火火,一下了马车便手拉手往里闯,跟两头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 慌得林妈妈和张妈妈拼命跟着,嘴里不嚷:“小心些,我的祖宗!” 一路进了老夫人所居的长寿园,正院正房门口恰好站着真儿。 “两位小祖宗可算回来了,老太太念了有半日,厨房都来问过好几回了。” 真儿一面说着,一面掀起了竹帘,将两个小家伙让了进去,又问了林妈妈张妈妈好,三人一同进屋。 李婉婷和李越之早已一头扑在了李老夫人身上,扭着身子叫奶奶。 “这又是上哪儿疯了,瞧着一脑门子的汗。你们这些懒鬼,还不快取帕子来!” 李老夫人抱着这对孙子孙女,只觉心肝肉啊无处不疼爱,这可都是她的心尖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青玉早命两个小丫头端来水盆,亲自动手,同真儿两个绞了帕子,分别给李婉婷和李越之擦脸擦手。 李越之安安静静真儿擦脸和脖子。转载李婉婷则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青玉轻轻捏了捏李婉婷地脸。说道:“阿喜就没个消停地时候。” 若是其他人捏她地脸。李婉婷必定勃然大怒。但青玉是自小就带着她地。亲姐姐一般。自然不以为意。只管嘻嘻笑着。没个正形。 青玉趁着帮她擦脖子。用身体挡住了李老夫人地视线,偷偷地对她眨眨眼睛。 李婉婷人小鬼精,立马会意地点头。笑得如同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擦净了脸手,两个小家伙仍是腻在李老夫人身上。 “奶奶,我饿了。”李婉婷撒娇道。 李老夫人摸摸她滑嫩的小脸,道:“阿喜饿了呀,中饭早就备好了,就等你们俩呢。先告诉奶奶,上午去哪里耍了?” 两个小家伙没有立刻回答,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随即李婉婷大嚷起来:“要饿死我了!青玉,快叫人摆饭呀!” 一面嚷着,一面便从李老夫人膝头跳下来,跑到素日摆饭的圆桌上,抢了个位子坐好,晃着两条小短腿,拿两只手肉肉的手拍打着桌面。 李老夫人也不管她,只搂住了孙子李越之,眯着眼睛笑道:“阿平上午去哪里耍了?” 李越之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答道:“驾着马车跑了半个城呢。奶奶最近都没有带我们出去跑马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呀?” “哦?阿平喜欢跑马么?” 李越之用力地点头:“喜欢……” 李老夫人开心地笑道:“既然阿平喜欢,咱们改明儿就去。” 李越之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抱着李老夫人的脖子,撅着小嘴凑上去,吧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李老夫人只笑得满脸桃花纹都开了。 那边李婉婷一叫,青玉便已经让人去吩咐厨房摆饭,这边又走过来,说道:“老太太可不许胡闹。上回不过上马跑了半圈,回来躺了两日才好,那会子的酸疼难耐可都忘了?” 李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囧,上次的疼痛可还记忆犹新呢。 青玉又道:“老太太也不顾着自个儿的身体,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呢,还当自己是小年轻,也没个顾忌。” 李老夫人讪讪笑道:“不是有你在么。” 青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我倒是能陪着您一辈子,只要您别大扫把子赶我就成。” 坐在李老夫人怀里的李越之,忙拉住了青玉的手,说道:“若是没了青玉姐姐,奶奶可就活不成了!阿平不去跑马了,姐姐别生气。” 几句话说的李老夫人心肝疼,青玉眼睛酸。 “我这小孙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呢!” 青玉眨眨眼睛,将一腔热意堵了回去,伸手摸摸李越之的头,柔声道:“阿平若要跑马,只管去,让大少爷带着你们便是。老太太也去,只是不许上马,只能在车上看着。” 李老夫人无奈道:“不上马便不上马,我看着阿平跑马,过过眼瘾也成。” 正说着,那边的李婉婷耐不住寂寞,又跑了过来,嚷道:“你们商量什么好玩的,也不带着我!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抓住了李老夫人的衣角,扭来扭去。 李老夫人被晃得头晕,忙一连声道:“都去都去,阿平也去,阿喜也去,把你们哥哥承儿也拖去,省得他一天到晚地忙生意,成个死气沉沉的小老头儿!” 李婉婷和李越之想到哥哥板着脸的模样,果然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不由都捂嘴笑起来。 青玉不得空,自然是真儿盯着丫鬟仆妇们摆饭,待整理好了桌面,便笑道:“老太太,少爷小姐,饭得了,三位祖宗快请用膳吧!” 李老夫人牵着孙子孙女的手站起来。 青玉等人忙忙地服侍三位主子坐下,在旁伺候布菜添饭。 古人虽有教导,要食不言。只是有李家两位小祖宗在,想安静地吃饭,那比登天还难。 顿饭工夫,就听得李婉婷不停地叫着要这个要那个,碗筷敲得叮当响。 这时候的李越之也跟平时的文静不同,只拿筷子挑着碗里的菜,这不吃,那不吃,挑剔得很。 青玉、真儿都是不耐烦伺候这两位祖宗用饭的,只有林妈妈、张妈妈耐心,一会给这个夹菜,一会给这个将那不爱吃的配菜都给挑出去。 下人伺候地都尽心,但李老夫人仍旧不停地吩咐着。 “别给她吃那个!”“阿平不喜肥肉,挑出去挑出去。”“拿汤来拿汤来,别噎着她。” 半晌---- “呀,这甜饼子可口,与我夹一个过来。” 青玉忙用力咳了一声,沉声道:“老太太,大夫可说过,你这身子,甜食不宜。” 帮着布菜的丫鬟也是有眼力的,忙将那甜饼子放下,换了一道鲜笋,放到李老夫人面前。 李老夫人撇撇嘴,嘟嘟囔囔道:“成天家,啰啰嗦嗦,连我老婆子吃饭也要管着……”不拉不拉不拉。 青玉只管帮她布菜添汤,毫不理会她的不满。 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热闹,于下人们来说倒似打了一场仗,人人都是一脑门子的汗,连青玉也不例外。 这三个祖宗,哪一个都不好伺候,哪一个都得拿眼睛牢牢盯着,可不累神么。 刚吃完了饭,撤了众多盘盏碗筷,便有下人通传,大少爷回来了。 这本是一件平常事,只是到了这一屋子人跟前,大家不由都噤了声,人人都拿眼睛望着李婉婷和李越之,人人都是一脸的同情。 (今日例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三章 给孙子找可心人 “遭了,哥哥回来了,他还生着我们的气呢!” 李婉婷和李越之都是一脸土色,忙忙地往李老夫人身上靠,揪着她的衣襟连声叫着“奶奶救我”。enxuemi。netbsp;李老夫人赶紧张开双臂搂住两个心肝,鼓着脸道:“放心,有奶奶在呢,别怕。” 青玉嗤了一声,道:“老太太,可不是青玉瞧不起您。阿平阿喜上回闯的祸可不小,大少爷直到今日还未消气,他素日的禀性您也是知道的,以您一人之力,可未必护得住他们兄妹。” 李老夫人一思忖,也觉有理,自家这大孙子,自从接管了家里的生意,本事见长,这脾气也跟着见长,她这奶奶还真不一定压得住他。 “那可怎么办?”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见连奶奶都怕了,更是心慌,忍不住眼里都泪汪汪起来。 青玉说道:“依我看,阿平阿喜还是躲一躲的好。大少爷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见着他们俩,自然就不会生气了。” 李老夫人深觉有理,忙忙地叫人带孙子孙女下去。 林妈妈张妈妈忙迎上去牵住两个小主子,跟着伺候的小丫鬟们也都慌忙收拾起他俩的衣服用品,满屋子的仆妇丫鬟团团乱转,都好像要找点什么东西藏起来,以免露出蛛丝马迹。 屋内正叮当乱响,一片混乱。 门外脚步已近。只听有个人沉声说话。声音传进屋来。 “躲得了初一。转载躲不过十五,还是老老实实认错受罚。”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听这声音,来不及多想。便先大哭了起来,一个劲地叫着“奶奶救命”。 李老夫人也离了座。慌慌张张地道:“快!快!” 自个儿也不知道要快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是神色慌张,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叮叮咚咚碰翻了好几个架子,好几个小丫鬟因忙乱中踩掉了鞋子,摔做一团。 青玉眼睁睁瞧着这片兵荒马乱,一时也慌了手脚,倒不知先怎么办才好。 “哗啦”一声,竹帘被大大掀开,一个人迈步进了屋子。 人人都吓了一跳,都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停住不动。牵着孩子的,抱着衣物的,扶着老太太的,抬着手叫人的,坐在地上的,捡着鞋子的,甚至还有个抱着花瓶的,人人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 “扑哧----哈哈哈”,来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来少爷威信不小,竟将你们都怕成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哈哈哈!” 他中等身材,白净面皮,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头上戴一顶帽子,镶了一块软玉。明明是个中年男人,哪里是大少爷李承之了。 李老夫人将手中的帕子一摔,大骂道:“我把你奴才阿东,蔫坏的,真是坏透了!” 随着她这一声喊,人人都好似解了**道回了魂,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转载方才吓出了一身汗,如今都觉得手脚无力,捡东西的捡东西,抓着人松开手,抱着衣服的往箱子上放,摔倒的互相搀扶爬起来。还有那个捧着花瓶的,才反应过来,忙将花瓶放回架子上,尤其迷惑地想着,为何自己要抱着一个花瓶。 青玉瞪着眼睛,拿手指着来人,恨声道:“好你个阿东,胆子肥了,连老太太都敢吓唬。真以为有少爷撑腰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啊,你的月银可还捏在我的手里呢!” 陈东忙抱着手,大大作揖道:“青玉姐姐,神仙姐姐!您可是我衣食父母,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我再不敢造次了!” 青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回头扶着李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 那边李婉婷和李越之也都在林妈妈和张妈妈的服侍下坐了。因方才着急哭闹,两张小脸涕泪纵横,都成了花脸猫,林妈妈张妈妈忙着吩咐人打水来洗脸,又另外命人取衣服来换。 李老夫人喝了茶,喘匀了气,开口问道:“你家大少爷呢?” 陈东已收起了脸上的玩笑,恭声道:“少爷同人谈生意,酒席上多饮了几杯,正醉着,已让人抬进院子去了。故而阿东代少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并替主子告声罪。” 老夫人摆摆手,道声:“罢了。” 说着便叹了口气,慢慢道:“我这大孙子是个好的。只是老子娘去的早,我又是一把老骨头,帮不上他。论年纪,还不到二十,人家的少爷还是个孩子呢,偏他要操心着一大摊子生意,天天劳累。这孩子,真是难为他了……” 说着说着,她便红了眼眶,拿帕子按住眼角,哽咽起来。 屋内众人都沉默了。 青玉冲陈东摆摆手,陈东会意,躬身向老夫人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小丫鬟递上来干净的帕子,青玉接过递到老夫人手上,将那浸了泪的帕子换了下来。 “老太太不必伤怀,大少爷是个能干的,一家子都指着他呢。与其伤心落泪,老太太倒不如想想,给大少爷物色一个可心人,也好体贴他照顾他。” 李老夫人也是一时的伤感,此时已止了泪水,擦干净脸,点头道:“到底你是个明白人。别的不忙,先准备好醒酒汤,吩咐人去那院子照看。” 青玉道:“就是真儿吧,往日里给大少爷送东西,都是她去;照料大少爷,也是她做得多。” 李老夫人点头,对真儿招手。 真儿走过来,轻声道:“老太太。” “你且去那边院子里,仔细照看着大少爷,酒醉最是伤身,别让他再添了病。” “奴婢晓得,老太太放心。” 李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摆了摆手。 真儿点了两个小丫鬟,出屋而去。 这时候,李婉婷和李越之已是换好衣服洗好脸,因着屋内气氛沉重,林妈妈张妈妈便命小丫鬟带了二人出去玩耍。 方才也是听见了青玉的话,此时林妈妈便开口道:“要说可心人,还得是女儿身。大少爷身边不是也有一位么?” 张妈妈道:“你指的可是清秋苑那位?” 听她们两个的话,李老夫人只是摇头。 青玉说道:“那位姑奶奶,瞧着是个知冷知热的,到底不合大少爷的心。你们没瞧见么,自从她进了门,大少爷去她那院子的次数,掰着一只手便能数过来。” 林妈妈、张妈妈都忍不住点头。 李老夫人叹道:“还是得另外找人。对了,那金家的姑娘,可派人打听了?” 青玉忙道:“我已经使人打听了,金姑娘的禀性倒是爽利,最合老太太的口味。大少爷也是经惯了咱们家的行事作风,清秋苑那位就是因着缠绵柔弱的性子,才入不得他的眼,金姑娘的性子说不定倒正合他的意。况且,还有那八字命格放着,最是旺咱们家的寿命运道。”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好叫老太太知道,这两日,阿平阿喜天天往外跑,就是去了那金家。这两个小祖宗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旁人轻易不得他二人的欢心。倒是这金姑娘,头一天就收服了他们。今日,兄妹俩还带了几车的礼物去讨好人家。”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怕告诉老太太,阿平阿喜还跟我露过口风,要娶那金姑娘来做嫂子呢。” 这一句话,这“嫂子”二字,顿时让李老夫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补周三的,陶苏说到做到哦。对手指:给点票票表扬一下吧。)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四章 少奶奶的必要性 “他们说的,真是做嫂子?” 李老夫人不敢相信地追问了一句。enxuemi。netbsp;青玉点头,郑重道:“是。是做嫂子,不是做姨娘。兄妹俩,连姨娘二字都不曾提起,开口闭口只有做嫂子。” 李老夫人沉默不语。 青玉也没急着说话,只在心里暗暗盘算。 半晌,老夫人才慢慢开了口,一字一字道:“做嫂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青玉这才说道:“老太太,青玉斗胆猜一猜您的心思,若是说的不对,您只管当个笑话听就得。” 老夫人看她一眼,道:“你只管说便是,咱们娘俩还用这般客气?” 青玉笑笑,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金满斛粮满仓,虽不敢说富甲天下,却也用不着那富贵亲家来扶持。依我看来,金姑娘这样的家世倒正正好,既不怕她贪了咱家的生意去扶持娘家,也不必因那亲家势大而行事顾忌。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家世清白,脾性又与咱家投缘,何况还有那福寿相宜的八字命格摆着。便是娶她做正房奶奶,那也没什么不合情理。” 她一口气说完,拿两只眼睛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抚摸,叹息道:“我早有言在先,咱们虽是博了个淮安富的名号,又虽说你那故去的二老爷是做过官的,然在这一辈上,到底只是平头百姓,不必以高贵自居……听你说来,那金家倒是合心意的,只是那金姑娘,我到底不曾见过。” 青玉道:“老太太要见她也不难。只管交给我来办理。待时机成熟。我便安排那金姑娘到咱家一趟。让老太太考究考究这位女子。” 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办事,我自是放心地。” 青玉笑一笑。又问道:“那阿平阿喜那边?” “他们既喜欢那金姑娘。只管让他们去折腾。咱们只看着双方相处便是。阿喜看着跳脱。实则是个笨的;倒是阿平。面上木讷。心里跟明镜一般。到底还是像他哥。叫人放心。” 提起大孙子李承之,李老夫人既心疼又欣慰。 青玉是最理解她的,嘴里宽解着,底下打着眼色与手势。跟着她伺候的小丫头们都是伶俐的,便都凑趣地讲起笑话来,很快便逗得老夫人眉开眼笑,将那一番惆怅都冲了开去。 却说李婉婷和李越之,虽然是虚惊一场,不过到底已经是十岁的孩子,虽然有个育人不淑的祖母,但于人情世故上到底也懂得许多道理。 哥哥李承之在外经营,总有许多辛苦之处,今日又酒醉回家,兄妹俩觉得自己应该去看望看望。 在家里的时候,林妈妈张妈妈并不像在外头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不过让小丫鬟小厮们看着而已。 兄妹俩撇开了身边的下人们,独自来到李承之居住的明志院。 院中林木森森,即使是炎热的盛夏,也自股清凉之意。许是因主人酒醉沉睡的缘故,虽也有下人们在廊下穿梭,但人人高抬脚低落步,噤声不语,即使是见到这两位小主人,也都只低声地行礼打招呼。 李婉婷和李越之到了李承之的房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扒着房门悄悄地探出两双眼睛,打量房中的情况。 李承之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单身男子的居所。 床榻处,纱帐低垂,隐约露出一抹平躺着的修长身影。帐外站着一名粉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正是真儿,她将替大少爷换下的衣物交给一个小丫头,命她出去盥洗。 “嘘----嘘----” 真儿听到嘘声,扭身见到李婉婷和李越之,忙将一个指头竖在嘴上,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哥哥他怎样了?醉得可厉害?” 真儿心中欣慰,脸上却装着严肃,道:“怎么,不怕大少爷见到你们,要你们受罚么?” 李婉婷和李越之羞愧地低着头,半晌,才嗫嚅道:“我们,我们知错了。” 真儿摸摸他俩的头,柔声道:“放心罢。大少爷睡得很沉,你们若是想看他,便随我进来。” 李婉婷和李越之顿时眼睛一亮。 真儿牵住两人的手,一起蹑手蹑脚走到床前。 真儿挽起纱帐挂在钩子上,李婉婷和李越之跪在地上,将下巴用一双手臂垫着放在床榻上。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视着床上的人。 床前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倒不怕跪伤了膝盖,真儿便也由得他们。 见两人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床上的大少爷,真儿晓得他们是真心关心兄长。平时吵吵闹闹的兄妹俩,今日这般温馨的孺慕之情实在少见。她不忍心打破这份祥和,便端了水盆,悄悄出了房门。 “咱们哥哥长得真好看,阿平你说是不是?” “恩。” “哥哥鼻子真挺,皮肤真滑。” “恩……你别摸他,会吵醒他的。” “哥哥是不是瘦了?” “恩,脸上没有我们这样嫩嫩的肉。” 李婉婷和李越之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微风轻吹,拂动纱帘一角。窗外淡淡的花香传进来,混着床上人儿呼出的淡淡酒气,变成一种奇异的气息,却意外的很好闻。 “阿喜,奶奶说,哥哥少了个可心人。” “什么是可心人?” “就是能照顾哥哥的人,就像青玉姐姐照顾奶奶一样。” “那就去找一个。” “不好找,这个人来我们家不仅做哥哥的可心人,还要做我们的嫂子。” “可是,嫂子已经给金豆儿做了。” “……阿喜你怎么变得这样笨,金豆儿既可以做我们嫂子,也可以做哥哥的可心人呀!” “哼!” “好,我不说你笨,你别生气。” “我们现在就跟奶奶去说,让金豆儿做我们嫂子。” “等一会,等一会。我想再看看哥哥。” “恩,好吧,我们一起看。” 真儿悄悄抹了眼角的泪水,抿了抿唇,将已经换了干净清水的水盆放到了廊下,自己做到了水盆旁边。 不知是哪个看门的小丫头,留了一柄葵扇在廊下,真儿拾起来,轻轻地摇着,耳朵里仍听着屋内细细的碎语。 家里,是该有个少奶奶了。 (题外话: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陶苏这两日生了病,身体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身边又没有会照顾的人,好想回家。陶苏勉强撑着码了上来,希望亲们看的开心。 另外,出门在外工作的朋友们得一定要保重身体。么么大家)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五章 惹祸的画儿 金秀玉昨夜睡得极不踏实,不停地做着梦,梦里全是相同的影像,都是那个男人,那个画轴上如海棠一般春睡的男人。enxuemi.netbsp;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她就起了。 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决定扔了这画儿。 那个李婉婷和李越之所说的管师傅,绝对是画春宫的高手。画轴之上的李承之,脸并没有画的很写实,只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却能让人感受到那微醺的慵懒之态;还有那微开的衣襟,只不过是露出片胸膛,便能让人仿佛触摸到那缎子一般的肌肤和细腻分明的肌理。 这画儿,看一眼便让人脸红心跳;多看几眼便让人夜不能寐。 它绝对是个祸害! 金秀玉抱着画轴出了院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她低着头,径直出了金玉巷,七弯八拐地,过了几条巷子,一路走到了木鱼菜场。这个菜场是东市最大的菜场,也是她跟母亲惯常来的菜场。 及至站在菜场门口,看着稀稀拉拉的小摊贩准备开张,她才悚然一惊。 她来这里干什么? 金秀玉抚了抚额角,一晚上没睡好,把脑子都给糊涂了,竟没头没脑地跑到这里来。 除了这一点叫她自个儿觉得好笑。另外还有件糊涂地,就是她竟不知道要将画儿扔到哪里? 似乎哪里都不合适。 她捏起拳头捶了捶自己地脑袋,暗骂一声糊涂,既是不想留着这祸害,又何苦千方百计找地方扔了它。只管一把火烧了。岂不干净。 想到这里,她赶紧地又转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春水巷是去金家地必经之路,金秀玉低着头,怀里抱着画轴。只管闷头走着。不期然一头撞在了一个人地胸口。 “呀!哪个不长眼的……” 金秀玉抬起头,对方一看清她的脸,立时便换了表情。 “这不是金姑娘么?这是去哪儿呀?” 金秀玉皱起了眉,这人她认识,便是东市有名的二流子刘阿三。 刘阿三生平最爱好的便是在大街上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尤其是像金秀玉这样水灵灵的姑娘,更何况这金秀玉的弟弟金沐生还揍过他,这笔账合该着落在姐姐身上讨回。 金秀玉不想搭理他,往左边让了让想过去。 刘阿三往左边一动,拦住了她的去路。 金秀玉往右,他便也跟着往右。 “你想做什么?” 刘阿三涎着脸嘿嘿笑道:“咱们好歹是街坊呢,这路上遇见了,总该亲近亲近不是!” 他说着便将脸凑了上去,金秀玉忙退后一步躲开…… “嘿嘿。我倒是忘了,金姑娘如今可是金贵人,不久就要嫁进李家享福了呢!这话说回来,你能攀上李家这门亲,可得谢谢我那姨母刘媒婆呢!” 金秀玉微微一惊:“原来刘媒婆是你姨母。” “是呀,若不是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李家哪能真的娶你过门呢!” 金秀玉暗自纳闷,刘媒婆自从头次上门被气走后,便再没有来过,李家也未再派媒人上门。莫非是李婉婷和李越之几次来访,让有心人都以为李家是诚心要结金家这门亲了? 她这边思忖着,刘阿三摸着下巴乜斜着眼瞧她,暗暗地朝她的腰伸出手去。 好在金秀玉机灵,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对方的禄山之爪。 “刘阿三,你再动手动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阿三嘿嘿笑着:“我就是喜欢姑娘这泼辣的劲儿。来来来,你要怎么个不客气,尽管朝我身上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金秀玉身上挤去。 金秀玉左躲右闪,一脚踹了过去。 刘阿三打惯了架的,反应快着呢,她哪里踢得着,倒把自己摔了个趔趄。 怀里的画轴一下子颠了出去,掉在地上,滚出去一多半,露出了画里的大半内容。 刘阿三顿时眼睛一亮:“啊哈!原以为是个良家妇女,原来大白天竟抱着男人的画像!” 金秀玉大急,她虽自家清楚自家的品格,然这古时最重女儿家的名声,若是被刘阿三四处宣扬,她就别想清白做人了。 趁着刘阿三俯身去捡画的当口,金秀玉在地上抓了一块断砖,一咬牙砸在他的脑袋上。 “额……” 刘阿三只来得出一声闷哼,便扑通倒地,昏迷不醒。 金秀玉忙忙地将画儿捡起卷好,抬脚想走,又担心将人砸出个好歹,便回头在刘阿三鼻下探了探,探到对方仍有气息,便放了心。 抬脚在他**上踢了一脚,这才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家去。 到了家门口,刚推门进去,迎面金林氏正挽着头往厨房走,见她回来了,只嘟囔道:“死丫头,大清早跑哪去了,还不快来烧火!” 金秀玉也不理她,只管回房,先将画儿藏好,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头衣裳,这才出门进了厨房。 金老六和金沐生一向起的比娘俩晚,起来洗完脸便坐等早饭。 早饭吃的是白粥玉米饼,配着自家腌的小菜,十分可口。 只是金秀玉心中有事,有些食不知味。 等到全家人都吃完了饭,金老六和金林氏又忙忙地抬乌桕脂,预备做蜡烛,金沐生拿了书包随便往身上一挂,便出了门。 金秀玉忙小跑追出院门,拽住了弟弟。 金沐生问:“做什么?” 金秀玉俯耳过去,低语了几句。 金沐生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揍了刘阿三,让我看看他死了没?” 金秀玉抬手给了他一个凿栗,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就是让你路过的时候看一看,他若是不在了,那就是人没事,自个儿离开了;他若是还在,就是有点砸狠了,你且叫个大夫给他看看。” 金沐生失笑道:“姐,你也太小看刘阿三了。你能有多大力气,把他砸晕,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耗子,能出什么事!” 金秀玉沉着脸,瞪着他。 “行行行,我路过的时候看看就是。” 金沐生无奈地应了,摆摆手只管上学馆去。 金秀玉这才放心地回了院子。 原本让弟弟沐生帮着看看,不过是以防万一,但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砸,当真砸出一桩祸事来。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六章 这回不揍你,改砸了 佟福禄照例是在半路上等着金沐生,两人会合之后勾肩搭背去王家学馆。enxuemi.netbsp;王家学馆就在春水巷,金秀玉砸刘阿三的地方,就在春水巷拐角处,金沐生路过的时候,将周围都看了一遍,却没现一个人影。 佟福禄见他左顾右盼,便疑问道:“你找什么呢?” 金沐生见人不在,料定是没砸出什么事,刘阿三自行离开了,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看有没有金子捡。” 佟福禄大笑,扑上去勒住他的脖子。 “我看你是家里蜡烛太多,蜡油蒙了心,做梦天上掉金子呢!” 金沐生也笑起来。 两人都是闹惯了的,遂又打闹起来,嘻嘻哈哈扭作一团。 佟福禄正用拳头抵着对方下巴,不提防后领被人捉住,溜扔到地上,摔了好大一个**墩。 “哎哟!你爷爷的……” 佟福禄头还未抬,先骂了一句,一抬头,见金沐生正被一个人从后面挟住了肩膀和脖子,动弹不得。 “刘阿三?!又是你!” 他跳起来骂道:“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老跟我们过不去!” 刘阿三咬着牙。斜着嘴扯了一声冷哼:“不是我跟你们过不去,是金家跟我过不去!” 金沐生脖子被勒得生疼,怒道:“你胡说什么!” “你们两个臭小子。上回揍我的那笔帐。我还记着呢!今儿个你姐姐金秀玉居然也敢拿砖头砸我!老虎不威,当我是病猫呢!金秀玉那个臭娘们儿我暂时逮不着她。先找你这个弟弟讨点利息!” 刘阿三说着,手臂一紧,金沐生的身体不由又往后仰了几分,因脖子被勒着,话也说不出一句。 佟福禄看的血气上涌,眼睛都红了,一个猛子扑上去,一拳打在刘阿三脸上。 刘阿三跌出去几步,金沐生这才得了自由,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嘶!” 刘阿三摸了一下嘴角,见手上沾了一丝血迹,竟把内里的邪性都给勾了上来,嘴里出嗬嗬的声音,一步一步往两人走去。 佟福禄和金沐生见他今时不同往日,眼睛里散出的嗜血和狰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不由心里一阵阵紧,脚下也不由慢慢往后挪动,然越是后退,心头的重要便越重一分。 刘阿三突然大喝一声,扑了上来,先一拳狠狠挥在金沐生脸上。 佟福禄的反应也算是快的了,立刻扑到他背上勒住了他的脖子。刘阿三甩了几下竟没甩掉。 金沐生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一拳打在刘阿三的肚子上。 刘阿三了狠,腰一拱把佟福禄从头顶甩了出去。 佟福禄只觉腾云驾雾,“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顿时浑身几百块骨头都似散了架,抬也抬不起来。转载 金沐生呐喊一声,胡乱挥着拳头,扑向刘阿三,脚下还有空闲踢出几脚。 只是他这样没章法的胡打,哪里比得过刘阿三正经拳脚打架出身,没几下就被掀翻在地上,只觉腰都要断了。一面咬着牙,一面扭着身子抬头,骇然见头顶上刘阿三嘿嘿冷笑着俯下身来。 这时候,佟福禄突然窜起,一把将刘阿三扑倒在地。金沐生顾不得疼痛,随手捡起一块断砖,劈手砸在了刘阿三后脑。 只听“咚”一声闷响,刘阿三前脑撞地,浑身一瘫,便一动不动了。 “死了?” 金沐生给了佟福禄一巴掌:“瞎说什么!” 他伸手在刘阿三鼻下探了探:“只是晕了。”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疼,互相撩衣一看,都是一块一块的青紫,金沐生尤其比佟福禄惨,颧骨上青了一块,差点破了相。 沐生扔掉手里的砖块,四周一看,现周围竟再没别的石块,只有这半块断砖,暗想着不会就是姐姐之前砸了刘阿三的那块砖头吧。 这么一想,不由觉得好笑。 佟福禄怪异地看着他:“你傻啦!被揍得这么惨,还笑?” 他揉着身上的痛处,叹道:“要是有上次那位大哥那样好的功夫,就不会被刘阿三这么一个混混给揍了。” 金沐生知道他说的是谁,就是上次在东市大街救了他们的那个中年男人。那天之后,两人一直对那人十分仰慕,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面,向他请教功夫。 “喂!你们两个小子!”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巷尾响起。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回头,见三个男人正向他们跑来,都是劲装短打扮,露出肌肉纠结的粗壮胳膊。两人虽然还是孩子,但正是叛逆期,也老爱往那龙蛇混杂的地方钻,一看这三个男人就觉得像是赌场或青楼之类处所的打手。料想没好事,顿时拔腿就跑。 后面三个男人自然立刻追了上来。 两人一面跑着,一面隐约听到身后三人的谈话。 “别追了!不过是两个毛孩子,咱们要找的可是刘阿三!” “……” “啧啧,两个臭小子下手倒重……” “……” 再后面便只听见几个字眼,“拖走”“九娘”“要他好看”之类的,隐约不清了。 金沐生脑子聪明,春水巷这边半条是直巷子,他生怕跑进王家学馆时被身后三个男人瞧见,为王先生和其他同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伸手拽住了佟福禄,一路跑出了巷口。 虽然不见身后有人追赶,但两人仍是在几条巷子间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回了金玉巷。 两人伤成这般模样,学馆是去不了了,先生定要啰啰嗦嗦说教一通,两个小混蛋都怕脑壳疼;佟家的三水纸马铺也不敢去,佟福禄的娘死得早,佟掌柜就是半个娘,一张嘴比先生还啰嗦。 想想还是回金家,虽然人口多,倒都是话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有金秀玉在。 佟福禄一直就羡慕金沐生有金秀玉这么个姐姐,按他的话说,“豆儿姐那是全天下的姐姐了,又不管教你,又不使唤你,还最护短,你在外面打架,她从来不跟你爹娘背后告状,这样的姐姐上哪找去!” 虽然金沐生嘴上总是不在意句:“婆婆妈妈的娘们儿。”心里还是对这样的姐姐很满意的。 因此,两人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金玉巷。 刚进了院子,才走几步,就让正在厨房做蜡烛的金老六、金林氏和金秀玉看见了。 先是金林氏一声尖叫:“老天爷,你们俩这是跟谁打架了?” 然后就是金老六沉着脸来了一句:“俩小子不学好,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而金秀玉马上就跳出来护卫道:“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娘别一惊一乍的!爹,你只管跟娘做活,我先去给他们上药,你有什么话,等上完了药再问!”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快步出了厨房,一手一个揽过了金沐生和佟福禄,快步往堂屋走去。 金沐生和佟福禄躲过了金林氏的唠叨和金老六的盘问,互视一眼,都偷偷贼笑着,果然回金家是最明智的。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七章 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金秀玉一手拉了一个,将两人带进堂屋,按在椅子上坐好。enxuemi。netbsp;她先打水给两人擦干净头面手脚,然后寻了跌倒药,给两人细细涂抹揉搓起来,一面揉药一面才问起来。 “说吧,你们俩,这一身伤都是从哪里来的?” 金沐生和佟福禄疼得龇牙咧嘴,将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 果然,金秀玉听完后,只骂刘阿三是个黑了心的狗东西,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听得沐生说后来出现了三个男人,像是什么赌场的打手,便道:“刘阿三这样儿的,吃喝嫖赌哪样不沾?必是欠了赌场的钱,被人家追债呢。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点点头,最后提了两人是如何逃走,如何回来的。金秀玉不住点头,赞他们聪明,好汉不吃眼前亏。 只是想到一桩,两人都没去学馆,王秀才一定疑惑,只是他二人伤成这般,一顿罚是免不了的,罢了,还是自个儿去替他二人求个假吧。 她这么想着,便将药酒往金沐生手上一塞,吩咐他给佟福禄搽上。 “我去学馆里,替你俩向先生请个假,省的回头他罚你们。” 佟福禄立马跟金沐生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瞧你姐,多够意思,多义气。金沐生挑挑眉,耷拉下眼皮,自家也觉得姐姐是个宝。 金秀玉没看见两人的眉来眼去,径自出了堂屋,路过厨房的时候,跟金老六道:“爹,我都问清楚了,就是那刘阿三寻他们晦气,打了一架,错不在他们身上。我现去学馆替他们跟先生求个假,你可别回头又教训他们!” 金老六懒懒撇了一眼。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省得闹心。” 金秀玉知道自家老爹其实最是爱护小辈,便笑了一笑。出了院门。 金林氏侯着女儿出了门,才对丈夫碎碎念道:“你瞧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这沐生打架,怎能由着他?这时候不管教。往后大了,也跟那刘阿三似地,可怎么得了!” 说着,便拍着身上地柴屑,站起来堂屋去。 金老六不耐烦道:“你只管烧你地火。豆儿做事有分寸。瞎操什么心!” “你这说的什么话,沐生可是你儿子,你能不管教?” “沐生是个什么样的,我这做老子的能不清楚?你到跟前只会唠叨些没用的,倒招你儿子厌烦,何苦来呢?” 金林氏脸上顿显不满,嘟囔道:“我这做娘的教儿子,怎么就是惹人厌烦了?” 金老六只拿眼睛冷冷看着她,金林氏虽是抱怨着,却没敢真出了厨房,只是往前走也不对,往后退也尴尬,倒是左右为难起来。 正在这时,院门乒乒乓乓响起,恰好为她解了围,提起裙摆便跑去开门了。 “呀!是少爷小姐来了!” 金林氏惊喜地叫起来,金老六在厨房听见,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说来也好笑,做女儿的金秀玉只管人家叫阿平阿喜,当弟妹似的对待;做母亲的金林氏倒是每次都恭恭称呼少爷小姐,好不谦卑。这大约是抱着不同心思的缘故了,一个坦荡荡,一个有所图。 敲门的确实是李婉婷和李越之,不过这次的情形倒跟前几次都不同。 前几回来的时候,总是三辆马车,浩浩荡荡,一下车,便是一院子奴才,好家伙,弄得金家每回都比过年还热闹。 这回倒奇了,人只有他们兄妹两个,身后就空荡荡一辆马车,除了一个车夫再无其他人,车上也是一片静悄悄。 李婉婷见金林氏一开门就大声嚷嚷,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别叫别叫!快噤声!” 她扇着手,急的跳脚。 金林氏吓得忙闭了嘴,讷讷不知所以。 李婉婷小胸脯一起一伏,嘟着小嘴恨恨地瞪她。 李越之竖了一根手指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才低声道:“金奶奶,金豆儿在么?” 金林氏不敢再高声,也捏着嗓子道:“出门去了,过会儿就回。你们请进来等吧。” 李婉婷和李越之互相看了一眼,似是达成了共识。 只见李婉婷回头对那车夫说道:“你可看着他呀!我们进去了!” 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少爷小姐只管进去歇息,我保管将人看得牢牢的。” 李婉婷和李越之点点头,径直绕开金林氏进院去。 因那车夫答话从容,金林氏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才现对方大约中年,穿着一身葛纱夏衣,头整整挽成一个髻,白白净净的,倒不像个普通的车夫。 车夫见金林氏看他,又是抿嘴一笑。 金林氏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大把年纪的,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看算怎么回事,忙收回目光,转身进门。想想有客人在外头,虽说是人家不想进来,但若关了院门倒不妥当,不如且敞开着。 于是便留了半扇门不关。 李婉婷和李越之手挽着手,兄妹俩如今在金家就跟自家院子一个样,熟得很,也不用人招呼,径直便进了堂屋。 金沐生和佟福禄正互相给对方抹药,上身的衣裳都脱了,打着赤膊,青一块紫一块的。因自个儿揉着疼,下不去手,都是给对方揉。正龇牙咧嘴呢,冷不防两个瓷娃娃一般的男孩女孩闯进门来,一看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由得都愣愣地张大了嘴。 李婉婷和李越之来了金家几次,都不曾见过金沐生,只当金家只有金老六、金林氏和金秀玉三人,今儿个突然撞见两个男孩子光溜溜地坐在屋里,不由也都愣住了。 李婉婷在家虽是混世魔王,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在她面前赤身露体,哪怕是只露胳膊的也不曾,如今见了两个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光光的上身,不由傻了眼。 这时候,李越之伸手一抱,用两只手捂住了妹妹的眼睛,继而对金沐生和佟福禄大叫道:“你们两个,快把衣裳穿上!” 金沐生和佟福禄惊,又是面面相觑,最后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李越之怒道:“我们家阿喜可是云英未嫁的女孩子,你们竟敢在她面前赤身露体!如此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啪嗒”---- 金林氏正抬着脚进门,听到李越之的话,不脚绊在了门槛上。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八章 那是一个男人 “快把衣裳穿好!” 金林氏一巴掌拍在金沐生后脑勺上,打完还用眼睛瞟了瞟李越之和李婉婷。enxuemi。netbsp;佟福禄已经是把衣裳穿好了的,此时正窃笑着。金沐生瞪了他一眼,在母亲威胁的眼神下,慢腾腾地将衣服拉上。 李婉婷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腿,眨巴着眼睛,一脸兴味地看着金沐生和佟福禄。 而另一个人李越之则气鼓鼓地瞪着眼睛,一脸不善地盯着金沐生,还不忘偶尔再瞪一眼偷笑的佟福禄。 “咱们是穷人贱体,看一眼都玷污了贵人的眼睛……” 金沐生不满地嘀咕着,立刻又被金林氏拽了一把。 将脸转过来对着李越之和李婉婷,金林氏讨笑道:“这小子没规矩惯了,少爷小姐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李越之哼了一声,李婉婷反而不赞同地横了哥哥一眼。 “金奶奶,这是你儿子呀?”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金沐生,说道,“他长得真好看!” 金林氏心里得意,面上仍故作谦虚道:“也就这副皮囊还能入眼。” 金沐生这是第一次见到李家兄妹,往日只从家人口中听过描述,本对这两人毫无兴趣,此时见母亲一味讨好对方。更加觉得无趣。便走到佟福禄跟前,两人互相挤眉弄眼,做出各种怪脸。 金林氏眼角看见了。忙回头暗暗拧了他一把。然后在儿子不满地眼神中,推推搡搡将二人撵到厨房去给金老六打下手。省地在跟前招人烦。 大约所有做哥哥地人。对于妹妹初次感兴趣的男人都会有莫名地敌意,尽管这个妹妹、男人包括自己,都还只是小屁孩。李越之就看金沐生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佟福禄。两人不在眼前。他是乐地清净。 而李婉婷。则略微有些失望。她觉得金沐生长得很好看呢,尤其他身上鲜活地野性让她觉得新鲜。当然以她这个年龄,还不懂什么是野性。 尽管各怀心思,但两人今日是带着心机来地,都显得有些紧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金林氏说着话,同时不停地往院门方向看。 正等得不耐,在外面看车的阿东走进院来,两人顿时眼前一亮。 李婉婷最是心急,跳起来问道:“可是金豆儿回来了?” 李越之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阿东。 阿东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俏皮地道:“少爷小姐真是料事如神,确是金姑娘回来了。” 李婉婷和李越之立刻跳起来往外跑去。 出了院子,站在大樟树底下一看,巷口一人脚步轻快地走来,正是金豆儿。 李婉婷忙回头对阿东摆手道:“快去车上准备。” 阿东点头,跳上马车,掀了帘子进去,不知鼓捣了什么,不过一会就又跳了出来。 这时候,金豆儿已经走到了跟前,疑惑地问道:“阿平,阿喜,怎的不进去?”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儿个云厚,将日头层层挡住了,倒显得比平日凉爽。况且看那云层走的快,显见的风大,怕是下午有雨呢。 李婉婷和李越之互视一眼,抿了抿嘴,都有些紧张,又同时抬头看了看阿东,后者眨眨眼,给了兄妹俩一个放心的眼神。 李婉婷这才扭过脸,对金秀玉道:“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就在车上。只是眼下有急事要回府,不及与你细说,车子先留在你家,车上的东西,你自个儿去瞧吧。” 她背般匆匆忙忙说完几句话,也不等金秀玉的回答,便慌张地招手。 金秀玉方才远远瞧见兄妹俩身后站着个人,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下人,还在纳闷今日怎么只来了一个随从,及至此时正面看到阿东,才有些吃惊。 这应该不是一般的下人,他的衣着穿戴都算得上十分考究,神态又是十分自信从容的,做下人的绝不会有这样的表象,于是便有些疑惑。 阿东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李家陈东,见过金姑娘。初次来访,本应将身份职务向姑娘交代,只是两位小主人急于回府,不便逗留,只得失礼告辞了。” “你们,这……” 金秀玉还来不及问一声,只见阿东一手一个挟了李家兄妹的胳膊,一抬腿,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几个跨步便移出去好大一段距离。李越之和李婉婷好似被他提了起来,足不沾地,轻飘飘移了出去。 金秀玉不过眨了下眼皮,三人已经刷刷到了巷口,一转身便消失于视线外。 这,这也太神了吧! 金秀玉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张大了嘴。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她连阿东的脸都还没看清楚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李家人的行事为何总是这般奇怪! 她摇着头,转过身见马车静静地停在家门口,又是一阵纳闷。 李家有什么急事?为何李婉婷和李越之连交代一声都来不及,连马车也不要,便急匆匆回去了?而这马车上又是什么? 她一面想着,一面抬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光线透过青色的窗帘,将车厢内映成一片浅蓝,显得朦朦胧胧。 一丝极浅的香气从鼻间滑过,快的难以察觉。 金秀玉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用手揉一揉,然后又再眨了眨,努力将眼睛张大了,然而看着眼前的场景,仍是觉得跟做梦似的。 一身浅蓝色的葛纱长衫,一头乌黑的长散于枕上,男人半躺在车厢内,慵懒如猫。 刘海散乱,狭长的眼睛紧闭着,细细的睫毛微微抖动,鼻梁挺直如同雕刻,稍嫌薄了一点的嘴唇微微张开着。 这,这不是画上的男人? 金秀玉的视线忍不住从男人的眼睛,移到鼻梁,再移到嘴唇,顺着微微仰起优雅修长的脖子,一路往下移到胸前。 如同画中情景再现! 男人的衣襟微微敞开着,露出片光洁的胸膛,骨肉亭匀,肌理分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宽松的长衫掩不住他匀称的身材,两条修长结实的腿搭在榻沿上,弯出流畅的曲线。 金秀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不知是不是光线朦胧的缘故,男人的肌肤显出一种玉一般的色彩和光泽,隐约从他鼻间呼出的酒气,混合着特有的雄性体息,变成一种醺然欲醉的奇妙气息。 脑海深处关于那卷画轴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滑动重叠,产生了奇异的结合。 仿佛有只小手在心房最柔软敏感的地方,轻轻挠着,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玉一般的肌肤,微微开启的嘴唇,轻浅的呼吸,都形成了一种诱惑,若有似无,绵绵密密。 金秀玉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何时抬起来的,她只觉自己像被蛊惑了,身体不受控制,缓慢地,缓慢地向男人靠近着。 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一点一点,最前端的地方,一丝一丝触到了那玉石般的胸膛。 悚然一惊! 金秀玉猛然回神,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男人,这个画上的男人,不正是李婉婷和李越之的兄长,李家年轻的家主,那个传说即将娶她为妻的男人----李承之!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二十九章 往女儿房里放人 金秀玉此时感觉自个儿脑子里装的是水,一层一层地泛着涟漪,一波一波地荡漾着。kenen.netbsp;她用手指按了按太阳**,感到车厢内的气味有些浑浊,连忙将两边的车窗都推开了。 新鲜的空气灌进来,很快将车内的气味都冲淡了,金秀玉这才能够开始清醒的思考。 她往前挪了挪,闻到了李承之身上浓重的酒气。 原来是喝醉了。 阿平阿喜这两个小混蛋,将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扔给她,可谓司马昭之心,昭然可揭。 “李承之,李承之。” 她用手推了推,李承之睡得极沉,连眼皮子都未曾一动。 光照在他脸上,金秀玉几乎能看到那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个男人,是真的好看。 细细地端详他的脸,不得不说,李家的基因是相当优良的,李承之的俊秀,李越之和李婉婷的精致,都让人赞叹。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承之地脸。 睡梦李承之皱了皱眉。无意识抬手,将骚扰他地物什一把握住了。 金秀玉吓了一跳,男人温热修长的手指抓着她地手,拇指就按在她地掌心。 她动了一下……喝醉的李承之并没什么力气,很容易便将手抽了出来。 金秀玉飞快地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 用手按了按心口,她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天上的云走的极快,且慢慢夹杂了许多乌云,怕是真个要下雨了。 可不能把李承之就这么留在外面。 金秀玉想了想,便走进了自家院子。 金沐生和佟福禄虽说在厨房里帮忙,但两个半大小子哪里安稳地下来,不过一会便心浮气躁,打坏了好几只已成型的蜡烛,被金老六各拍了一巴掌,扔了活计便跑出来了。 正好便见到金秀玉进门。 “豆儿姐!”佟福禄欢喜地叫了一声。 金沐生忙拉住金秀玉,一面朝门外看,一面问道:“李家那对兄妹,可走了?” “走了。怎么的?” 金沐生松了口气,道:“走了才好。这两人烦得很,放着有钱的少爷小姐不当,做什么要老往咱家跑!” 他抱怨着,不妨金林氏正好走到后面,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打了。 “胡说些什么。李少爷李小姐肯来咱们这小院,还不是冲着你姐姐的面子。” 金沐生撇嘴道:“我知道娘的心思,不就想把金豆儿嫁给李家大少爷么。打得好算盘呢!李家倒是有钱,我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做我的姐夫。” 他平时油头滑脑,只顾玩耍嬉闹,今日说出这般正经的话,已是罕见了,金秀玉不由拿怪异的眼神多看了他几眼。 金林氏却是失笑道:“你个半大孩子,懂得些什么识人之道,罢了罢了,还是与福禄出去做耍吧。” 母亲的笑话,让金沐生着恼,只是一时无辩驳之语,只恨恨道:“都当我不懂事,我便什么也不说了。佟福禄,咱们走!” 他拽了佟福禄,一路冲出院去,见门外停了李家的马车,犹自恨恨地踢了两脚。 金秀玉问母亲道:“爹可在厨房里?”一面问着一面便已经往厨房里走去。 金老六刚做好了一批蜡烛,正拿了颜料调色,准备做下一道工序。 金秀玉挽了父亲的胳膊,道:“爹,你且放一放,随我来。” 她将金老六拉到院门外,走到马车前掀了车帘。 金老六看了一眼车厢内,波澜不兴,问道:“这是谁?” “李家大少爷,李承之。” 金老六挑着眉:“李家那两个小孩子扔下的?” 金秀玉点点头。 “这李家的人,做事就是不靠谱!”金老六淡淡了一句,摇着头,登上车去。 李承之在男子中算得上高的了,尤其喝醉了酒的人又显得比平时沉重,然在金老六手中,倒不成什么问题。他一手扶了腰,一手抓了肩,便将人提溜下了车。 金秀玉忙上前扶着,帮着父亲将人抬进院去。 “呀!这是怎么了?” 金林氏惊呼着迎上来。 金老六骂道:“大呼小叫做什么!你只管将门外的马车拉进来,这天眼看着要下雨,别让马受了惊。” 想了想,自个儿夫妻的房间不合适,金沐生那屋又实在乱的很,只有金秀玉的房间最是干净整洁。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说锦衣玉食,必定是爱干净的,还是去女儿屋里吧。 虽说女儿还是未出嫁的闺女,不过自家夫妇都在,也不怕有忌讳。 这么想着,便将人往西厢金秀玉那屋扛去。 金林氏瞪大了眼睛,暗骂这老头子真是疯了,怎么能平白无故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往未出嫁的女儿房间里弄。 她忙拉住了金秀玉,道:“你快跟我说,那是什么人?怎么往你屋里弄呢?” 金秀玉道:“是李家大少爷李承之,吃醉了酒了。娘还是快去照料那马车,我得去烧水,还得给他煮醒酒汤呢。” 她怕金林氏说写有的没的,忙忙地解释完,便拨开她的手,跟在父亲身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金林氏愣了愣,突然喜上眉梢。 这事情的进展太叫人难以预料。前几日女儿还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如今连未来女婿都上家来了。这还不是板上钉钉! 金林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丈夫金老六实在太聪明不过,这将人往女儿屋里一放,等于是生米做成了熟饭。那李大少爷还不得娶金豆儿过门?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想起外面还有辆马车,只觉得这李家的物什如今都算得上自家的,可得照料着,便忙往外走。 金老六将李承之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子,安置好。回头见金秀玉打了盆水进来,便说道:“你且照料着,这房门,别关上!” 金秀玉知道父亲在避讳什么,说道:“爹放心,我有分寸的。” 金老六点点头,走出门去。 金秀玉将毛巾在水里浸湿拧干,站到床前,见李承之修长的身躯将她的床占得满满的,一张俊脸侧靠在绣花枕上,乌黑的长凌乱的散在枕边。 她还从未曾这样照顾过一个男人,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金秀玉捏着手里的毛巾,一时竟有些感慨。 (今日第,晚上还会有哦~)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章 女儿是娘的心尖子 金秀玉先轻轻地将黏在李承之脸上的丝都拨开,露出了他俊秀的五官.enxuemi.netbsp;眼眉均狭长,鼻梁挺拔,嘴唇略显薄了些。人都说薄唇的男人显得薄情冷酷,但是李承之的嘴唇反倒显得秀气。 金秀玉俯着身,拿毛巾细细地擦拭他的脸,动作都放得极为轻柔。 她脑后的大辫子从肩膀滑落下来,垂在胸前,一晃一晃,偶尔扫过李承之的脖子与脸颊。 痒痒的感觉让李承之睡得有些不安稳,无意识出了一些呓语,嘴唇蠕动着,显出一种与本人不相符的孩子气。 金秀玉帮他松开了领口,又仔细地擦拭了脖子、胸口、小臂和手。 天上压着乌沉沉的云,地上卷起一阵阵的风,吹着那枇杷树叶哗哗作响,原本有些凉爽的天气如今变得很是闷热。 酒醉的人容易燥热,李承之躺了没一会,额头、颈下,以及背上便出了一层细汗,金秀玉又给擦拭了一遍,在床位拾了自己素日常用的蒲扇,坐在床边轻轻地扇了起来。 都说李家的家主是全淮安城最年轻的,原来便是这样一个玉一般的男子。金秀玉一面扇着风,一面静静地看着李承之的脸。转载 眉头总是皱着,可见平日极其劳心。 想起阿平阿喜总爱说,哥哥辛苦。一个人操持一大家子的生意,自然是辛苦的,金秀玉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眉间的褶皱。 他若是平日睡觉便是如此模样。管师傅那画儿又是怎样才将他画地那般,那般…… 金秀玉用牙齿咬住下唇。脸上微微有些烫。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金林氏端着一个小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金林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将女儿对李大少爷地态度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按她的想法,作为云英未嫁地大姑娘。女儿能这般细心地照顾一个陌生男子。能守着这个男人睡觉,不是对人家有意。还能是什么。 金家和李家这门亲事,还不是板上钉钉? “豆儿,娘煮了醒酒汤,等李大少爷醒了,你就让他喝了啊。” 她将醒酒汤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挪了几步,摸着床帐,磨磨蹭蹭。 金秀玉回头,疑惑道:“娘还有事?” “没有!没有!” 金林氏连连摆手,却又期期艾艾,嘴唇蠕动了半日,仍是怯怯开口道:“豆儿啦,你跟娘说,你对这李大少爷,可有意?” 金秀玉慌忙道:“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她嘴里说了这话,心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虚虚的没个着落。 “才说嘴,便打嘴。你既是无意,却为何面上红?” 金秀玉一惊,忙用手捂住了脸,暗自惊疑不定。 金林氏看着自己女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金秀玉抬头,愕然现她脸上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慈母温情,不适应这突然显现的亲情,她不由扭了下身子。 “别动,让娘看看。” 金林氏捧住了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刻入心底。 “我们豆儿,真的是个大姑娘了呢!” 她叹息着,抿了抿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娘……”金秀玉耳根有些酸。 金林氏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豆儿啦,娘知道平日你不爱听我唠叨,咱们娘俩一年到头红眉毛绿眼睛,却从未过贴心话。今日娘便说上心里的话儿,你便是不耐,也与我听一听。” 金秀玉默默点头。 “咱们女人的一辈子,幸与不幸,全在姻缘二字。为娘的,所思所想,不过是为女儿找个好女婿,嫁个好人家。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娘又怎会不知。若是凭空攀龙附凤,那自是异想天开,做梦也梦不来的。只是今时并非娘一厢情愿。这李家,若是个天残地缺,又若是已有妻妾,便纵有天大的富贵,娘又怎忍心让你去做小,受那等人下人的委屈。娘俩个往日纵有千般仇恨,到底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做娘的心尖子,娘又怎舍得让你过苦日子!” “娘……” 金秀玉又是惭愧又是心疼,往日她总是看不起母亲的市井俗气,说话行事不曾有半分敬畏之心。如今听她一番话,到底自个儿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小时候也曾抱在手上哄过,揽在怀里爱过,也时时刻刻担心着,怕摔了,怕病了,全天下的母亲都是最无私地爱护着儿女,她又怎能忘记了这一腔孺慕之情。 “娘之所以盼着你嫁入李家,不只是因那富贵繁华。你年纪小,许多事情还未经过。嫁人做媳妇同在家做姑娘是天差地别,谁不盼着能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妯娌敬重?只是这天下的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那李家,李老夫人虽传言性子泼辣乖张,却从未有过恶名;李家仆从上百,却从未欺过乡邻;李大少爷年轻有为,又是这般俊秀男儿,是人人都欢喜的好女婿人选;上无公婆要你伺候,下面一对小叔子小姑子,如今又与你相厚,便是将来娶妻嫁人,也不易与你分疏,且难有妯娌之争。这般顺心顺意的人家,打着灯笼又能到哪里找来?豆儿,娘是真个为你着想,那李家的富贵姓不了金,我又何苦惦记着。我这苦心,不与你说,你便不知;你爹倒是知晓,只是他顺着你惯了,最不愿意背你心愿的。今儿个,娘便讨你一句话,你若是对李大少爷有意,便与我吃个定心丸。咱们是清白人家,娘便是拼了一张老脸,也为你争个正室的位子。然若是你真个对李大少爷无意,那些混账话儿,娘从此便再也不说!” 金林氏一番话真个是剖了心肝,坦诚相待。 金秀玉动情地看着她,眼里止不住泪水盈眶。前世今生,她两辈子的年岁加起来,都及不上金林氏经过的年月。从前她也想过爱情想过婚姻,却从来没有人像金林氏这般,为她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母亲为她计算好了一切,将这一腔的心血捧到她面前,她只觉一股酸楚袭上眉间,心口的疼痛与温暖如同一波一波的浪潮,将她包围得越来越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一章 你不算外人 “娘,我……” 就是金秀玉一时激动,忍不住开口之际,金林氏抬手阻住了她。enxuemi。netbsp;“婚姻嫁娶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娘不愿你将来懊悔,必先仔细思忖,再与我答话。” 金林氏握了握女儿的手,转身出房。 金秀玉用指尖拭去眼角的一点湿意,默默地盘算着母亲的一番话。 走出西厢房的金林氏,则用手捂着胸口,长长地呼了口气。 真是难呢!这逢场作戏,真个不是一般人做的了的,方才一番话,如今一回想,倒差点酸倒自个儿的牙! “真是个蠢的,放着李家这样的富贵不要,还想要哪样的人家!到底还要良言苦劝,才能与我得偿所愿……” 她一面嘀咕着,一面低着头往自家房里快步走去。 金秀玉思忖良久,终是觉得母亲一番话确有她的道理,只是说到感情之事----她抬头看了看李承之的睡颜----这却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单论相貌人材,便是抛开了那万贯家产,李承之也是个上等的女婿人选。金林氏说的没错,即便是前世,这嫁汉嫁汉,图的依旧是穿衣吃饭,这女人的婚姻,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道理。 也许。嫁给李承之。也是个不错地选择呢! 她拿了一个垫子。跪坐在床头,支起手臂托着腮,细细地看着李承之地脸。连一个细小的毛孔都不放过,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假如李承之是醒着的。必要被这样灼热地目光给炙到了。 若是能够晕过去,李承之倒是真想晕过去算了,只是早在金林氏拿醒酒汤进来时。他便已经恢复了知觉。母女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听在耳里,记在了心上。 早就听说。奶奶与他相中了一个姑娘。做妻还是做妾,尚在观望。他只晓得这姑娘姓金。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产生第一次的会面。 阿平阿喜两个小家伙,且等着吧! 金秀玉入了神,只管痴痴地看着李承之的脸,像是着了迷。无论男女,这美人总是让人百看不厌。 李承之只觉浑身上下都有几百几千只蚂蚁在咬,那目光仿佛透过衣裳皮肉渗透到了身体更深处。 忍无可忍! 俗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虽则放在他身上,有诸多不贴切,道理却是一样的。 先是轻轻地动了动眼珠,听着轻微的声响,猜测对方应该是现了,这才慢慢地张开眼睛。 “你醒了?” 入耳是一把轻柔清亮的女声,眨眨眼皮,一张干净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让人感觉很舒服的脸。 金秀玉轻扬嘴角,一笑。 李承之的目光先是落到她月牙儿一般的眼睛上,然后滑到她嘴边深深的两个梨涡上。 她笑起来,很美! “你是?”他明知故问。 金秀玉笑道:“我姓金,叫金秀玉。我想,你大约听过我的名字。” 她落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李承之忽然觉得这样的开场白一点都不像想象中那般困难。 “金姑娘。” 李承之抬起来上身,金秀玉伸手扶住了他。 背上的肌肉有瞬间的紧张。 “阿平阿喜两人实在是淘气,明知你喝醉了酒,不将你带回家里,反倒拉到我家这小院子来。你回到家,可得管教,省的他俩愈无法无天。” 明明是第一次相处,但她说的话,却让李承之觉得十分舒服,就像是家人一般自然。 “喏,这碗醒酒汤,是我娘煮的,你赶快喝了去。” 金秀玉端了汤碗给他,李承之接过一口气喝碗。 “多谢!” 金秀玉一笑,接过空碗,走出屋去。 李承之忙穿好鞋子,整理好自个儿的衣裳。 外面的天比刚才更加阴沉了,院子里灰暗灰暗的,风卷起地上的细沙石,几片落叶在地上翻滚。 李承之刚走到房门口,一道闪亮的银蛇撕破乌压压的云层。 雷声不过数响,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头顶的屋瓦上顿时噼里啪啦响做一片。 金秀玉用两只手护着头顶,三步并作两步从院子那头跑过来,一头冲到廊下。 “雨真大!” 她惊叹了一句,像李承之一样抬起头看天。 “这雨来得急,想必不会太久。你且等上一等,雨停了再走罢。” 李承之答了一声“好”,转头对她笑了一笑。 金秀玉微微一愣,回他一个微笑,却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耳根浮起一丝可疑的红色。 两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阿平阿喜,近日多有叨扰了。”李承之慢慢地开了口。 金秀玉道:“谈不上叨扰,爹娘与我都挺喜欢他们兄妹,虽有些蛮横,倒也有可爱之处。” 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绞住了衣角。 李承之低下头,看到她乌黑的头顶,还有底下那条长长的辫子。许是方才跑得急,有一绺头凸显出来,显得不整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碰之际,金秀玉抬起头,忙趁她还没看见,缩回手来。 “听说前些日你病了,是什么症候?如今可大好了?” 李承之面上微微一红,因着天色晦暗不甚明显。 “倒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被两个小混蛋给暗算了! “那就是大好了。这我就放心了,阿平阿喜两人在我跟前说了好几回,最担心的便是的病情。” “是么?那我倒要好生谢谢他们,两个小人难得关心别人一回。” 金秀玉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只是笑道:“你们兄弟姐妹之间倒客气,还谢来谢去的。” 李承之下巴有些抽紧。 “今日也是两个小家伙胡闹,累你照料了半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没什么的。阿平阿喜来去自如,将这儿当家里一般随意,我也拿他们当自家弟妹看待,你是他们的兄长,也不算外人……” 金秀玉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叫不算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这话却让李承之的心动了一动,低头又一次看到她头上那绺淘气地跑出来的丝。 这回却是没忍住,终于抬起手来,勾住了那一绺头。 金秀玉头皮一紧,僵硬着脖子,只觉身子麻酥酥,动弹不得。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二章 闭门家中坐 头皮上传来轻微的触碰,金秀玉只觉身子麻酥酥的,脖子以上一动不敢动。.kenen.netbsp;乌黑顺滑的丝在修长的指间缠绕滑过,李承之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喉结不经意地上下动了一动。 “好了。” 他声音暗哑,比平时显得更加低沉。 金秀玉抬手抚了抚头,红着脸,呐呐道:“谢谢。” 李承之侧过脸,看着院里渐渐聚起的小水洼,袖口掩饰下,手指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回味那顺滑的触感。 金秀玉心口乱跳,慌乱地抬眼乱看,只见金林氏的脑袋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倏地缩回东厢房的门后。 “这雨,停得真快。” “啊?”金秀玉先是茫然一愣,继而看着天,果然雨丝已经渐渐小了。 “这雨,停得还真是快呢!”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隐约浮现出的一丝遗憾。 “乓乓乓乓……” 金家地院门上响起了剧烈的敲击声。 雨已经变得极细极小。金林氏也不撑伞。护着头顶奔过院子。跑去开了门。 金秀玉伸长了脖子。见来的是两个街坊。素日里管对方叫杨婶子和花婶子的。 她站在这边西厢房……有些听不清。只见杨婶子和花婶子慌里慌张地跟金林氏比划着什么。隐约听见“杀人”“衙门”几个字眼。 金林氏一听杨婶、花婶二人的话,只觉晴天一道霹雳,顿时便懵了。 “他爹!他爹呀!” 尖利的嗓音,显得比平时犹为急切凄怆。 金老六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一路小跑到院门。 金秀玉感到要出事,也赶忙跑了过去。 “他爹!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金林氏只管抓着金老六的手,急的快哭出来。 金老六忍着手上的剧痛,大喝一声:“慌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金林氏吓了一跳,倒稳住了心神,只是低低啜泣。 杨婶和花婶其实也是惊惶的,只不过事不关己,这才能够将话说清楚了。 却原来坊间有名的那位二流子刘阿三,今日竟猝死在了豆腐坊的一处死巷子里。平日在豆腐坊打更的更夫现了尸体,第一时间上报了知县衙门。县老爷带了衙役仵作师爷等一众人赶到现场,经过仵作的检验,现刘阿三乃是他杀致死。 淮安城是大城市,城内治安一向良好,这也是本城知县最值得骄傲的功绩,在顶头上司侯知府的眼皮下能做到这样的成就,将来的升官财指日可待。转载如今突然出了这样一桩人命官司,知县老爷自然是十分地重视,誓要尽快侦破案件。 果然不到半日,便有坊间民众上县衙举报,声称白日见过刘阿三与人斗殴,说出来的名字便是金沐生和佟福禄二人。 当时金沐生和佟福禄正在东市大街上戏耍,离县衙不过几步之遥,县衙接到举报后,不过盏茶功夫便将二人缉拿归案,立案审讯。 杨婶子和花婶子的当家人,一个是在衙门供职,一个是在衙门外的东市大街上做小买卖,最是消息灵通的。见邻里金家惹上官非,立时通知了自家内人,赶来金家报信。 “冤枉!冤枉!咱们沐生绝不会杀人!他爹,你可得救他,你可得救儿子呀!” 金林氏如今是六神无主,金沐生是她的心尖子,是她的命根,这要是出个好歹,真个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金老六听了自己亲儿子出事,哪有不震惊的,只是身为一家之主,最是需要冷静的时候。他先是谢过杨婶和花婶,打她们回去,然后才沉下了一张脸。 金秀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如今也是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拿眼睛看着父亲,期望他能拿个主意。 金林氏抹着眼泪,身体软软的几乎站不住,全靠金秀玉扶着。 金老六思忖了一会,沉声道:“豆儿,照看着你娘,爹去衙门打听情况。” 他说完这句话,又想了一想,先拉起金林氏架在胳膊上扶回院子,扶进堂屋里坐好。然后自个儿进了东厢房,很快又出来,身上多了一个褡裢。金秀玉猜测必是带了银钱,好上衙门打点。 这会功夫,李承之也从西厢房走到了堂屋,只是金家三人都在慌乱中,没人去注意他。 金老六带上了钱,看了看金秀玉,目光深沉。 金秀玉坚定道:“爹,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金老六目光一凛,点点头,又对另一边的李承之道:“李少爷,家中出了事,招待不周。金某想托您一件事,家中这孤女寡母,还望李少爷照拂一二。” “金伯父只管放心去,若有需要帮衬之处,尽管与我开口。” 李承之神情平淡,语气却十分诚恳郑重。 金老六点点头,这才出门而去。 金林氏哭了一会,到底事情还没下定论,她坚信自个儿子是清白的,不久便也收了眼泪。金秀玉陪着她静静坐着。 金林氏收了哭声,反倒又活泛了,忙忙地进了东厢房,找出香烛等物,便在廊下烧起纸来,点了香朝天祈祷。 金秀玉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些事,也不加制止,也不跟着一起祷告,只在堂屋门口安静地站着。 此时娘俩个虽然行事不同,心情却是一样的忐忑,均都静不下心来做其他事情。 李承之站在金秀玉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个娇小的身体,看似柔弱,却将脊背挺得笔直,瘦弱的肩膀似乎能承受住千斤重担。 “金姑娘,人善自有天护,令弟若是不曾伤人,必不致遭受牢狱之灾。” 他当时虽然站得远,却将杨婶和花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金秀玉听了他的话,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 她的担心远比金林氏要来的大。 金林氏的担心只不过源自老百姓对官非天生的畏惧,她的心中是坚信金沐生的清白的。 而金秀玉,她是真正的担心,担心刘阿三的死真的与金沐生有关。毕竟在这件事生之前,她曾经让他去察看刘阿三的伤势,不知双方是否有产生过冲突。 她已经在心中懊悔了几千几万次,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宁愿从来不曾对弟弟说过那些话。 如果沐生当真因为她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不能够原谅自己。 三人各怀心思,都默默无言地等待着。 不知何时天色已慢慢灰暗下来,金家的小院里却迟迟没有点上灯烛。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惊动了陷身于阴暗中的三人。 金秀玉猛然抬头,见两个衙役跟在父亲身后,青色的皂衣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愈阴沉,而他们手中的气死风灯,将前面的金老六的脸色映成一片惨白。 (陶苏乖乖着,大家快投出手里的票票吧~~~)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三章 李承之的能量 “爹!” 金秀玉急忙忙迎上去,金林氏比她还快一步。.kenen.netbsp;金老六面沉如水,抿着嘴唇。 后面两个衙役抢上来,对金秀玉喝道:“你可是金秀玉?” 金秀玉茫然地点头。 其个,衙役甲当即喝道:“我等奉县老爷之命,捉你归衙,协助调查一桩命案。” 金秀玉又惊又疑,看向金老六。 金老六死皱着眉头,沉声道:“放心,到了县衙只管老实回话,莫要惊慌,也莫要隐瞒。” “休得多言,还不快走!” 衙役甲和衙役乙大声呵斥着,其中衙役甲伸手便在金秀玉身后推了一把,还来不及缩手,便被人捉住了。 “休得放肆!” 李承之声音肃然,自有一股上位者地威严。 衙役甲愣了愣。倒是唬了一跳,不知对方是何来头。 衙役乙却是认得李承之的,赶紧抢上来,将衙役甲挤到了身后。 “小人见过李少爷。不知少爷再次,小人们冒犯了。” 李承之脸色转缓,淡淡地“嗯”了一声。 衙役乙躬着身子,谄笑道:“小人们奉命行事,还望李少爷通融一二。” 李承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官府行事,我一介平民哪敢阻拦。然而金姑娘乃是我的朋友,还希望二位高抬贵手,善待一二。” 衙役乙忙点头哈腰,口里叠声道:“那是那是。小人们绝不敢冒犯金姑娘。”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给衙役甲打着眼色。衙役甲也是老油子了,从同伴刚才的话语中便已猜到了李承之的身份,知道对方来头大,自然也跟着点头哈腰,一味应承。 李承之淡淡瞥了二人一眼,不再多说。 衙役乙见对方默许,这才转身对金秀玉做了个手势,道:“请金姑娘跟小人们走一趟吧。”声音比一开始温和不少。 金秀玉又看一眼父亲,金老六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说了句“安心”。 两名衙役这才带着金秀玉出了金家院门。 金林氏似是被这一番变故惊呆了,直到人走了,才突然反应过来,嚎啕道:“这是怎么的?抓我一个儿子还不够,如今连女儿也搭上了,他爹,这可怎么办才好!” 金老六正犯愁,她这一哭,更添烦躁,大喝道:“嚎的什么丧!哭顶个屁用,想法子是正经。” 金林氏压着嗓子,抽泣道:“你说有什么法子?” 金老六不理他,沉默着思考。 李承之开口道:“金伯父,金伯母不必担忧。李家同知县还有些交情,待我命人前去打探,必能保金姑娘和金小弟平安无事。” 金林氏如今也顾不得人家是尊贵身份了,一把抓住了李承之的手臂,哀求道:“李少爷您财大势大,可得救救我家豆儿和沐生啊!” 金老六忙拉开她,呵斥道:“妇道人家没个分寸,休要多话,李少爷自有安排。转载” 李承之道:“我这便回府,即刻命人去县衙打探,二位稍安勿躁,只管在家中等消息。” 金老六也深知对方的权势能力,此刻并不是拿乔的时候,便诚心道:“多谢李少爷出手相助。” 李承之摆摆手,道声告辞,驾着马车离开了金家。 金秀玉到了县衙,原以为会像前世电视样,上堂受审,没想到两个衙役并没有将她带到大堂,反而带到了后衙。 不仅请她就坐,还有好茶好点心伺候。 这番与想象中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她很是茫然,也很是惊疑。 衙役甲和衙役乙将她带到后衙,便退开了。 满厅里空荡荡,只有金秀玉一人,还有旁边桌子上一盏清茶,一叠千层酥,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 她虽是坐着,心里却十分地不安,也不喝茶,也不吃点心。 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秀玉忙回头看去。 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形十分瘦削,脸颊凹陷,一双细细的眼睛微微眯着,不时透出一丝精光。 她忙站立起来。 来人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略黄的牙齿,其中还有一颗金牙,在阳光下显得尤为闪亮。 “金姑娘不必惊慌,请坐请坐。”来人笑嘻嘻说着。 金秀玉只觉对方声音犹如锯木一般刺耳,只是不什么,默默地坐了下去。 “鄙姓刘,忝为县衙师爷,如今有一桩人命官司,须得向姑娘盘问,姑娘只管照实回答,不必害怕。” 刘师爷一面笑着说话,一面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右手一抬,展开一柄折扇,忽忽扇起风来。 若是平时,金秀玉定要评一句“好酸”,如今却是形势不明,不敢造次。 她定了定心神,说道:“刘师爷说的,可是刘阿三那件案子?” 刘师爷点头道:“正是。” “小女子斗胆问一句,我那弟弟金沐生,如今安在?” 刘师爷眯起了眼睛,慢悠悠道:“金姑娘这话问的,可不合规矩呀----” 他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金秀玉。 金秀玉咬了咬唇,正自犹疑。 刘师爷突然又道:“当然,金姑娘是李大少爷的朋友,自然不可同常人相提并论。” “令弟金沐生,如今并未获罪。此案尚有疑点,咱们县老爷最是秉公执法,可从来不做严刑逼供,贪赃枉法的事情。金姑娘,你说呢?” 金秀玉眨着眼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又拿那种意味深长的话看着自己。 刘师爷倒没有逼迫她表什么态,只是笑了一笑,说道:“当然,金沐生跟刘阿三之死是否有关联,就要看金姑娘这次的回答了。金姑娘是李大少爷的朋友,信誉方面想必是信得过的。” 金秀玉疑惑道:“你要问我什么,只管问便是。” 刘师爷点点头:“金姑娘果然爽快。” “今日辰时,有人见金姑娘与刘阿三在春水巷相遇,继而生争执,刘阿三欲对金姑娘行不端,反遭金姑娘一击。不知金姑娘对此事如何解释?” 金秀玉整理了一下思绪,想到父亲所说,只管照实回答,不必隐瞒。她也知道,官法严密,越是隐瞒欺骗越容易行差踏错,况且如今沐生到底涉案多深,她尚且不知,除了老实回答,也别无其他选择。 于是,她便将早上遇见刘阿三,刘阿三如何调戏她,两人如何生争执,她又是如何捡起断砖将刘阿三砸晕,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对方。 刘师爷听完后,略作沉吟,便又笑嘻嘻说道:“姑娘所说甚详,刘某不甚感激。既然姑娘是李大少爷的朋友,在下也不便拘留姑娘于此,稍后自会派人送姑娘回家。请姑娘稍待。” 他不待金秀玉回答,便径自站起来,向厅外走去。 走了几步,忽又转回身来,对金秀玉道:“金姑娘回去若见到李大少爷,请待知县老爷与刘某致上问候。” 说完,他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下,这才转身而去。 金秀玉再次疑惑,不明对方此举用意何在。 不过她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黄毛小丫头,脑转,很快便恍然大悟。 刘师爷一再提到李承之的名号,提到县老爷的清廉,所图的,无非是借她的口将知县的英明公正,以及县衙对李家的友善态度,传到李承之的耳里。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四章 是我害了沐生 金秀玉在仆从的引导下出了县衙.enxuemi.com。刘师爷虽口口声声尊称她为李大少爷的朋友,却并未真的对她特别优待。她几次开口提到弟弟金沐生,刘师爷只是敷衍周旋,却未曾吐露一星半点的实情。 沐生,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金秀玉揣着一颗不安心,走出县衙。 火辣辣的阳光猛烈地照射下来,皮肤上顿时一片灼烫。她抬头看看天色,万里无云,白茫茫的日光肆无忌惮散着热量,完全看不出刚刚才下了一蓬阵雨。地面上也早已干透,找不到一丝湿润的痕迹。 金秀玉按了按太阳**,眉心隐约的疼痛。 走下台阶,路边是一座茶楼,二楼临街的廊上坐着几个正在闲聊的人,说的正是刘阿三的命案。 “要说刘阿三这厮,死了,倒是替淮安城少了一个祸害。” “哼,活着不是个好东西,死了还要拉上垫背的呢,那金家小子恐怕性命危矣。” “这是怎么说?刘阿三果真是那金家小子所杀?” “是与不是,咱可不敢胡说。但你莫要忘了,那县老爷可是姓刘的!” “这又有干系?” “那刘阿三之所以能在淮安城内横行无忌。正是因为有个姨婆。你也知道地。便是那出了名的刘媒婆。刘媒婆虽只是个拉纤做媒人物,却恰巧有个阔亲戚,便是这位大人了。”说话的人用手指了指县衙地方向。 其他几位恍然大悟。转载出一片嘘声。只说金家小子危矣。 金秀玉正站在楼下。将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觉脑子一阵阵胀,脚下软软地如同踩着棉花。眼皮沉重,嘴唇干,往前只迈了一步。便是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昏迷前只听到几声惊呼,隐隐约约犹如远在天边云外。 金秀玉只觉身体犹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不断有巨大的浪潮扑过来,浑身上下无一不疼痛。 心里面像燃着一团火,身上却冷得簌簌抖。 喉咙里犹如塞入一个巨大的气泡,又如同缺了水的荒漠,干燥艰涩。 脑中轰轰作响,仿佛有人拿着巨大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头。 耳根酸胀,连着牙关也疼了起来。 “豆儿,豆儿……” 是谁在叫她? 像是父亲金老六的呼唤。 有人在哭么?可是金林氏?这个活宝母亲竟也有如此心痛的哭声。 “豆儿,豆儿……”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缺有千斤重,上下眼睑仿佛黏住了,无论如何分不开。 浑身上下都软绵绵不受控制,连手指尖都没有力气抬起来。 沐生,沐生……是姐姐不好……是姐姐害了你…… 弟弟的影像忽近忽远,在她周围环绕盘旋。 忽而是他跳着脚叫金豆儿的模样,忽而是他甩起书包奔出院门的背影,忽而又是一片鲜血淋漓模糊了他的脸。 “那刘阿三,或者不是个东西,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金家小子性命危矣……” 无数个尖锐的声音像要刺破她的脑膜。 “好疼……好疼……” 她呻吟着,想抬手捧住脑袋,却没有一丝力气。 “他爹……快来……豆儿喊疼……” 凌乱的脚步声,乒乒乓乓的物件碰撞声,水在脸盆里撞击的声音,粗重的喘气声,似乎远在天外,又似乎都在耳边,朦朦胧胧总像隔着一层纱。 手腕被压住了,额头被一片冰凉覆盖。 “烧了……” “……药一定要灌下去……” “若不然……有性命之忧……” 是谁在说话?这个声音好陌生。 金林氏似乎又在啜泣了。 沐生呢?是不是沐生回来了? 无数光怪6离的声音和影像充斥着大脑,将她挤压得不能呼吸。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最终将她淹没。 金秀玉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后半夜。 眼皮依旧沉重,她慢慢地,慢慢地努力了好几次,才撑开了眼睛。 睡中不知日夜。 浑身上下都软如棉絮,只有眼珠子能动,她努力地动了动头,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一支儿臂粗的蜡烛,直直地树立在烛台上,灯花节得老大,细长的火焰跳跃着。 为何点了蜡烛?往常金林氏为了节省,总是点的油灯。 她转了转眼珠,目光从蜡烛移到了放置烛台的桌子上,再移到趴在桌沿的人身上。 是金林氏。 她趴在这里多久了? 金秀玉又将目光移到了窗棂上,窗纸上透出一种微微的惨白色,窗外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声响。 原来是凌晨,天快要亮了吧! 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一丝力气,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喉咙很干,唇上也腻腻浮了一层白沫,她张了张嘴。 “水……” 嗓子沙哑地厉害,她以为用了很多力气,出来的声音却细如蚊呐。 她艰涩地收缩着喉咙里面的肌肉,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灵活。 “水!” 这次倒惊动了金林氏。 她先是肩膀微微动了一动,继而浑身一颤,忽地抬起了脑袋,一眼便看见了床上的金秀玉那一双张开的眼睛。 “醒了!醒了!” 她脸上露出惊喜,蹭地站起来,凳子被忽然绷直的腿给弹了出去,在寂静的夜里出一声大响。 “娘,我想喝水。” 金秀玉哑着嗓子说道。 “哎!哎!”金林氏急忙应着,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从桌上拖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水。因着着急的缘故,手上抖动,出瓷器清脆的碰撞声,水从壶嘴里抖将出去,将桌面洒湿了一片。 金林氏端着水,忙忙走到床前,一手托起金秀玉的脑袋,一手将杯沿凑到她的嘴边。 喉咙干涩,先是啜了几口,喉管得到润滑以后,后面便喝的顺畅许多。 金秀玉将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可好些了?可有哪里疼?” 金林氏关切地盯着她。 金秀玉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担忧惊惶的模样,即使是听到弟弟沐生出事的消息,金林氏也没有露出如此柔弱忧心的眼神。 她心酸,眼睛一热,哭了一声“娘”,两颗大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金林氏俯下身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金秀玉听着母亲温柔的安慰,闻着她身上轻浅的皂角香气,一腔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痛哭了一声,张嘴道:“娘,是我害了沐生……”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五章 只等午时一过 “是我害了沐生……” 金秀玉抱着金林氏的腰开始失声痛哭。enxuemi。netbsp;“不是,不是。不干豆儿的事,都是那刘阿三不好。娘的好豆儿,只是吓着了,只是慌着了……”金林氏声音软软的,像哄小孩子一样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金秀玉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抽着鼻子道:“娘莫非已知道了?” 金林氏用手指卷起袖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娘都知道了,你爹也都知道了。你日里昏迷着,不晓人事,那李大少爷已派人上县衙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刘阿三,是后脑遭受重击致死。县老爷不过听了人家举报,说昨儿个你同沐生先后都与那刘阿三起过争执,偏巧都曾拾了砖头砸伤他脑袋,这才拘了你弟弟,又传你问话。好在昨日李大少爷在咱们家,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了,衙门的人看在李家面上,才没将你也关了。” 金秀玉吃惊地张大了眼。 “那沐生呢?沐生怎样了?” 在她背上抚摩的手顿了一顿,金秀玉顿时心。 “唉……”金林氏愁容满面,半晌不语,最终叹了一口气。 金秀玉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慌道:“沐生他……” 金林氏回过神来,忙道:“莫慌莫慌!沐生还未曾获罪。只是据那探得消息的李家人所说,沐生比你麻烦,你虽也砸了刘阿三,却只是轻伤,刘阿三尚有气力与沐生和福禄争吵;而沐生与福禄同刘阿三打架,砸伤他后脑,不过是他死前一会功夫的事。刘阿三到底是不是被他砸伤致死,还需县衙查访清楚。”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是连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金秀玉听她声音有异。不由仔细看了看。见她眼圈红。泪珠就在眼眶里打滚。 回想方才所言。以金林氏平日的质素。哪里能将整件事如此头头是道。必是父亲金老六教会了她这些话儿。专门说来安慰她这个病人的。 想到这里,她地心顿时又是一沉。 难道,刘阿三当真是被沐生砸了后脑。伤重致死么? 前世看过的推理剧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形,人脑最是复杂,被重物击伤后,不一定当场死亡,或等颅内出血,最终致死。 会不会是沐生一时失手,令刘阿三伤上加伤,最终一命呜呼? 金秀玉越想越心慌,不由也红了眼睛。 耳里听到压抑的啜泣,原来金林氏想到难处,已是哭了出来。 “娘……”金秀玉不安地叫了一声。 金林氏说了那许多话,不过是丈夫金老六的教导,实则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如今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哭道:“豆儿啦,若是你弟弟当真杀了人,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咱们金家就这一根独苗,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可怎么活……” 金秀玉泪珠滚落,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生啊,我的沐生啊,你可要疼死为娘了……” “我死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金家的列祖列宗……” 金林氏越哭越想越伤心,渐渐嚎啕起来,惹得金秀玉也无可抑制,痛哭失声。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之际,未察觉声音越来越响,已是透出门去。 “吱呀”一声门轴响,金老六披了衣服进来。 “叫你看着豆儿,你怎么倒大哭起来!” 金老六几步走到床边,将金秀玉从金林氏的怀里拉出来。 “爹……”金秀玉转而抱住了父亲。 “哭啥!你弟弟的事儿,还有转机,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金老六声音沉稳。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母女俩的主心骨,他的话有着奇异的力量,母女俩听了,都慢慢止了哭声。 金林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搭搭说道:“有什么转机,你倒快说。” 金老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啰嗦什么!沐生是我儿子,我能看着他死?明儿个我自有计较,你只管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再有哭天喊地这般晦气作为,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 金林氏抽着鼻子,扁着嘴,委委屈屈地抹干泪水。 金老六放开金秀玉,将她扶回枕上,柔声道:“睡上一觉,你弟弟的事,爹自有办法,绝不会让他出事!” 金秀玉仍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今儿个李大少爷已同我通了气,说沐生的事虽还没有定论,但经他打点,倒是脱罪的可能性大。你只管放宽心,李家那可是淮安城的土皇帝,李大少爷想保个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昨日在县衙不是也见识了,连县老爷都对他气气的。” 金秀玉定了定神,想起昨日县衙问话,刘师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知县既是要巴结李承之,绝不可能将有可能成为他小舅子的沐生给问了罪。这么想着,她心中果然安稳了许多。 金老六见她已稳住了心神,便替她盖上了被子。 金秀玉毕竟是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得很,哭了一场,如今一松懈下来,浑身上下都软如棉絮,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 金老六扯了金林氏,悄悄退出房去,替她关上了门。 天色亮得极快,金老六和金林氏夫妻二人哪里有心思睡觉,不过是眯了一会,东方一擦白,两人便起了床。 金林氏下厨做早饭,金老六则直接出了门。 出了豆腐坊,到了东市大街,他直接雇了马车,便往西市而去。 上县衙打听,还不如上李家来的有效。 公鸡打了第三次鸣,金林氏的饭做好了不过一刻,金老六便回到了金家小院,脸色沉沉,却并不能看出喜怒来。 金林氏端了早饭上桌,替他盛了粥,又掰了饼子,看他吸溜喝了第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爹,李大少爷怎么说?” 金老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喝粥。 金林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将饼子往桌上一扔,大声道:“你个天杀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与我卖关子!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话!” 金老六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下去。 金林氏两眼几欲喷出火来。 “今儿胆子倒是肥了,敢同我瞪眼珠子。” 金老六凉凉的声音几乎让金林氏憋过气去。 “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你倒是快说,他到底怎样了?” 金林氏如今也是豁出去了,拿手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起来。 金老六只拿眼睛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金林氏拍了半日,无力地垂下手来,喘着粗气瞪着他,像要吃人。 金老六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六章 难得的一家子温情 “当真?!” 金老六抬了抬眼皮子:“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金林氏忙不迭摇头:“既是李大少爷说的,必是板上钉钉,再没有更改了。enxuemi。com”一面说着一面已笑得咧开了嘴。 金老六不耐地摆手,嫌弃道:“去去去,瞧你这德性,真上不得台面。” 儿子没事了,金林氏正高兴着,哪有工夫与他计较,不过撇了撇嘴,说声:“我去告诉豆儿,好叫她放心。” 她快手快脚盛好了一碗粥,洒了小菜,拿了半张饼子,一路快步进了西厢房。 金秀玉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洗漱。 金林氏一阵风似的进了门,咋呼道:“起来了哟!你等着,娘给你打水洗脸。” 她将早饭往桌上一放,从脸盆架子上拿了盆子,旋身出了门。 金秀玉愣愣地抬着手,衣襟上半颗盘扣还未扣完。 这妇人是怎么了,夜里还哭天抹泪,今早便兴高采烈,这转变也太快。 莫非。莫非是沐生的事情有转机了? 金秀玉眉头一挑,正好见金林氏端了水进来。抢上几步,几乎贴住了她地后背。 “娘,是不是沐生没事了?” 金林氏转过身来。转载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可不是!你爹一大早上李家打听来地,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金秀玉眼睛一亮:“当真?!” 金林氏才被金老六嘲笑,如今也学了他的模样,翻了翻眼皮子,道:“李大少爷说的,还能有假?” 金秀玉点点头,李承之那人,是信得过的。既是他这么说,那沐生定是没事了。 她这一高兴,胸股浊气散出来,却不由咳了几声。 金林氏忙道:“可是嗓子难受?” 她平日里最是粗心大意,如今得知喜讯,倒是比平日细心了许多。 金秀玉用手背抚了抚颈子,清了几声嗓子,道:“许是昨日烧的缘故,吞咽时仍是有些干涩疼痛。” “你且先洗漱,将早饭吃了,我给你煮碗梨子冰糖水去。” 金秀玉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道:“不忙,你且与我,衙门既要放人,是不是沐生无罪?这事情却是个什么说法?” 金林氏愣了一愣。她只顾着儿子有事无事,听得今日放人,已是高兴至极,却不关心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如今女儿一问,又显得她稀里糊涂,不由不耐地挥手道:“一早忙到现在,哪有工夫问这个,你且问你爹去。” 她忙忙地拂开女儿的手,后脚打前脚跟,快步出了门。 金秀玉无奈地叹口气,这母亲,果然只有糊涂的。 她挽了袖子,拿青盐和猪鬃毛刷,刷了牙,又仔仔细细地洗了脸,这才坐下来吃了早饭。许是心中高兴的缘故,虽然喉咙仍然疼痛,早饭却仍显得香甜。 将空碗拿回厨房,却不见金老六的人影。 金秀玉问道:“爹呢?” 金林氏正在刷碗,头也不抬,随口道:“出门买菜去了。” 金秀玉顿时瞪大了眼睛:“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是爹去买菜?” 金林氏嗤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却是不懂了吧。这豆腐坊凡认识咱们家的,人人知道沐生惹了官非,闻讯担忧的也便罢了,可恨的是还有那讥讽吐槽的,哼!如今你弟弟平安无事,你爹总要宣扬宣扬,好叫人知道,咱们家沐生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罪名。” 她说的有理,金秀玉不由点头赞同。 有锦上添花,也有落井下石,人哪,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怪心肠。 刷完了锅,金老六还未回来,今儿个这样的日子,金林氏必是无心做蜡烛的,然干等着,却也焦心,便干脆拿了针线篮子出来,坐在枇杷树下纳起了鞋底子。 金秀玉前世今生,两辈子赶一块,也没纳过鞋底子,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新鲜。 “可要学习?这女人,若是纳得好鞋底子,却也是旁人不及的一门好手艺,最能得丈夫公婆欢喜。” 金秀玉看了看她手上粗粗的线,还有那厚厚的鞋底,有点心虚。但想到,若是将来要同自己过一辈子的丈夫,脚上穿的鞋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光那份心意,便叫人窝心。 “那你教我。” 金秀玉挪了挪凳子,又靠近一些。金林氏便一字一句同她讲解起来。 正说着,院门开合,金老六拎着一篮子的菜进来,鱼肉蛋蔬,样样。 “娘俩个好兴致!” 金秀玉抬头叫了一声爹;金林氏也抬了抬眼皮子,瞟了金老六一眼,抿了抿嘴。 他走近来,瞧了一眼鞋底子,又看了看金林氏,转而对金秀玉淡淡说道:“你娘旁的本事没有,只这纳鞋底子的手艺倒拿得出手,当年你奶奶便最是夸赞的,你若想学,便要真心真意学习。” 金林氏面无表情,手上继续着动作,只是眼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金秀玉大声应着父亲,眼睛却瞟着母亲,捂嘴偷笑了几声。 金林氏面上确实微微有点烧,拿眼睛瞪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活计往针线篮子里一扔,说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将菜篮子拿去厨房,眼看着晌午就到了,早点准备午饭是正经。” “是!女儿遵命!” 金秀玉笑着福了一大福,从父亲手里拿过菜篮子,欢快地往厨房走去。 金林氏站起身来,又瞪了丈夫一眼,端着针线篮子,径直往东厢房去,头也不回。 金老六抬眼望了望天,挑挑眉头,撇撇嘴。 今儿个要迎接金沐生回家,金老六买的菜着实丰盛。听他言语,李承之极可能也同来,他是沐生的救命恩人,自然要仔细款待的。 金家平日做饭的虽是金林氏,厨艺的其实却是金老六。也是小时候家境转变,富人变穷人,金老六不得不学会了做家务,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出来。 如今既是要款待贵客,自然不能藏私。 金秀玉和金林氏都忙着择菜洗菜,金老六提起菜刀,将几条排骨啪啪啪斩成十几块。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欲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当事人金沐生,如今却高兴得连午饭也不想吃了呢! (陶苏晚上要聚餐,先把上来。希望亲们看的开心! 另外,陶苏最近大概要谈恋爱了,现恋爱是种让人快乐的东西,空窗期的jm们,要赶快找个男人恋爱哟,有益身心健康呢~~)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七章 我同意你做我姐夫 车轮辚辚,宽阔舒适的车厢里,金沐生和佟福禄坐在车门处,都瞪大了眼睛,难掩一脸兴奋之色。enxuemi。netbsp;李承之坐在软榻上,背靠着车厢壁,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着。 他看着金沐生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个小舅子,身价倒真是不便宜呢! 想到刘知县和刘师爷那两张谄媚却贪婪的嘴脸,不由暗暗冷笑。这位县老爷,倒真是雁过拔毛的主,李家的生意,居然也想掺和一脚。可惜他未必知道,李家真正的大生意,远不止那一点点。 一点子小恩惠,换回来两条人命,倒也值得。 他看着金沐生,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 弯弯如月牙儿的笑眼,精致的梨涡,春风一般柔软的嗓音。 那天她低着头,上有一丝凌乱,乌溜溜的大辫子下,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想着金秀玉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驾着马车的是陈东,穿着惯常的青色长衫,镶着软玉的帽子也是他惯常的装饰。 他悠闲地晃着马鞭。以他的功夫,又怎么可能忽略掉身后灼热的目光。 金沐生和佟福禄又相视了一眼。 就是他!那天在东市大街上,轻轻巧巧一招制服刘阿三地。就是这个男人! 两个小家伙掩不住心中雀跃,这回佟福禄却比金沐生要聪明多了。把抓住了对方地手。冲他使了个眼色。 金沐生见他眼角不停地往车厢里面飘。扭头一看,李承之低垂着眼皮。像没有看见他们两人的互动。 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 金沐生暗想,他觉着自己长得也挺不错的,总有大婶大妈们夸他,但跟李承之一比,顿时觉得人家像是美玉,自己却是个顽石,心里暗暗便有些气馁。 况且,李承之是经惯了世面,做过无数大生意的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沉稳如山,锋芒却隐而不露。 金沐生小孩子家,无意中就产生了折服的心态,隐约便有些胆怯。 但是,他看了看佟福禄,对方一脸兴奋鼓励之色,加上自己也是心痒难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那个,李大少爷……”他磨蹭半天,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最终叫了声少爷。 李承之抬眼看他,淡淡道:“阿平阿喜同你们家相熟,你跟着他们喊我一声大哥便是。” 金沐生无端便松了口气,他提起**,磨着蹭着往里面挪了挪,靠近了李承之几分。 “那人是你家下人么?” 他一面压低了声音问,一面用嘴巴朝陈东的背影努了努嘴。 李承之点头道:“是。” 金沐生眼睛一亮,立马追问:“那你说的话,他一定得听,对吗?” 李承之又点点头:“不错。” 金沐生搓了搓手,又舔了舔嘴,开口道:“那你,能不能让他教我们功夫?” 李承之挑了挑眉,拿手点了点金沐生:“你?”又点了点佟福禄,“还有你?” 他点到金沐生,金沐生就眼睛放光;点到佟福禄,佟福禄就小脸兴奋。 李承之突然笑起来,声音不大,但显然非常欢乐。 他一面笑着,一面便高声叫道:“阿东!有人要拜你为师呢!” “恩?”阿东惊疑了一声,回过头来。 金沐生和佟福禄立刻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在阿东看来,仿佛是两只饿狗,盯上了他这块鲜美多汁的肥肉。 “我说少爷,您老人家就别拿阿东开玩笑了。你叫我打人,没问题;叫我教人,那岂不是误人子弟!”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把目光转到李承之脸上。 李承之耸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两个小家伙两张脸,顿时皱得如同苦瓜。 金沐生坐得离李承之近,后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气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多求几次,他总会被你们打动的。” 李承之一面说着,一面注意着阿东,显然后者听到了他的话,肩膀一抖。 金沐生却觉得李承之的话十分地有道理,于是挪呀挪,又挪到了车门边上,跟佟福禄一边一个夹着阿东。 阿东眼睛左右一转,心头警铃大作。 “师父!”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高喊,阿东拿着马鞭的手顿时一抖,在马儿**蛋上抽了,惹得马儿不满,大大甩了一下尾巴,差点打到他脸上。 “两位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尤其这师父,可不能随便叫出口。” 金沐生道:“你教我们功夫,自然就是我们师父。” 阿东连忙摇头:“我可没答应教你们功夫。” 另外一边的佟福禄马上说道:“那我们已经叫了你师父,你总可以教了吧?” 这回换阿东,把脸皱成了苦瓜,他是最爱来去自如的,虽是李家的下人,却不受家规约束,李家的主子们也从来不拿他当下人,只当家人看待。叫他教两个小毛头功夫,就好比在孙猴子头上套了紧箍咒,那是浑身不自在。 “我只是一个下人,整个人都是李家的,这能不能收徒弟,我可做不了主。”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听,立刻又把头转向李承之。 李承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微微一笑。 阿东突然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上用力,马儿嘶鸣,马车出现了一阵不稳的晃动。 那意思,大有你若答应,我便与你同归于尽的打算。 李承之暗暗笑,这个阿东,素日里实在过于散漫,远比他这个主子清闲。多数时候,难免让身为主人的他感到嫉妒和不平,如今正要给这奴才下个紧身的套子才好。 只是,也不好就这么随随便编的答应两个小家伙呢。 “这个么……你们不知道,我家这位下人,平日的脾气可大得很,就好比那驴子,时常要尥蹶子,有时候,连我这主子,都约束不住。” 李承之愁眉苦脸道。 阿东忍不阵恶寒,他竟不知,自家主子那棺材脸,那老头子一般的闷脾气,居然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佟福禄着急道:“你是主子,难道还管不个下人么?他若不听你的话,你便扣他工钱!” 李承之摆手道:“不妥不妥,扣了工钱,岂不是显得我这主子苛待下人,传扬出去,于李家名声有碍。” 佟福禄皱着眉头撅着嘴,不知还有什么法子。 金沐生紧紧抿着嘴,看了李承之半晌,突然一拍手,道:“我晓得了。你是生意人,绝不肯做亏本的买卖,我们要跟着你的下人学武,就好比上学馆跟先生念书,总也要付出束脩才是。” 李承之倒是没想到他有这番解释,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你打算付多少束脩?” 金沐生低下脑袋,默默思考。 佟福禄也咬着嘴唇,暗想这得出什么价合适。 突然金沐生头一抬,语出惊人。 “这样吧,我同意你做我姐夫!这个价钱,你可满意?”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八章 小命捏在她手上 金沐生语出惊人,惊呆了李承之,也吓呆了阿东和佟福禄。enxuemi。netbsp;“嘿,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佟福禄拽着金沐生的衣角,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问道。 金沐生却昂起了小脑袋,以一种睥睨的姿态对李承之道:“李越之和李婉婷天天上我们家,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猜不到?你们李家,不就是想娶我姐姐过门么?她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最是兴家旺宅的,我把她嫁给你,总够了吧!” 李承之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吃惊,又像是哭笑不得,半晌才叹息道:“你姐姐若是听到你这番话,不知要作何感想。” 金沐生抿了抿嘴,憋出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也老大不小了。” “噗……”佟福禄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呛死。 李承之忍不住用手按了按额角。 “金小弟……” 他一句话未完,马儿突然一声尖利的长嘶。 “马惊了……”“冲撞了……”“快让开……” 马的嘶鸣。人的尖叫。车子轱辘乱滚压着石板的吱嘎声。 人们纷纷叫着。有两辆马车相撞了。如今惊了两匹马,要翻两辆车了。 阿东霍霍高叫着。车身大幅度地左右晃动起来。车厢内的李承之,还有金沐生和佟福禄都七颠八倒,劈劈嘭嘭地撞起车厢内壁。 阿东紧紧握住缰绳,马鞭连连挥动,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儿。 车厢稳了下来。 先是金沐生和佟福禄撞开车门,跌下车来,扒着车辕开始狂吐;然后李承之也脚步虚浮地下了车,一样也是吐。 阿东看着这三人一字排开,吐得不**样,不由无奈地看着对面那辆同样遭遇的马车。 当他看到对方马车上下来的两个车主,脸色顿时堪称精彩了。 什么叫冤家路窄啊! 李承之有生以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吐得他黄胆水都快出来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同样面色苍白,吐得昏天暗地的两张熟悉的面孔,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七窍生烟。 “李越之!!!!” “李婉婷!!!!” 什么叫魂飞魄散? 李越之和李婉婷现在的心情就叫魂飞魄散。 两个小家伙原本已经吐得快没力气了,如今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来一股吃奶的力气,转身就跑,腿还没迈开,先把脸给扭过去。 “阿东!” 李承之眼睛里放出寒光。 “明白!” 阿东大声应着,提气一纵,一手一个揪住了李越之和李婉婷的领子,随手一甩,将二人丢到了李承之面前。 李越之和李婉婷几乎是趴在了地上,两人缓缓地抬头,不过是一个小动作,却艰难如同上断头台。 从脚尖一路往上直到那张熟悉的棺材脸,哥哥李承之的形象在这一刻高大如同铁塔。 两个小家伙如今不是面如白纸,而是面如土色了。 “哥……哥哥……” 李承之眯起了眼睛。 李婉婷和李越之心中愈寒冷,每次哥哥做这个表情,都会有人倒霉。 这次,轮到他们两个了么? 李承之慢慢俯下身来,每往下一寸,两个小家伙身上的压力便多加一分。 即使是远远看着的金沐生和佟福禄,都能感觉到李承之那压抑的怒气和浑身散的煞气。 阿东摇头叹息,这次,两位小主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承之的脸几乎贴到了两个小家伙的鼻尖。 “上次的帐,我还记着呢。” 他一字一顿,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李婉婷和李越之喉结上下一动,咽了一下口水。 “这次的帐,又该如何算呢?” 李婉婷和李越之喉结又是上下一动。 李承之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来的有攻击力。 李婉婷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懵了,她深刻地感觉到,这回是真把哥哥给惹炸毛了。 关键时刻,还是李越之这个男孩顶用一些,他虽然也心中害怕,到底还是战战兢兢开口了。 “哥哥,咱们的家事,还是回家再说吧。” 话音一落,李婉婷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鼓掌叫好。 李承之又眯起了眼睛。 “你们也知道,这是家丑么?” 李越之说那一句话已是鼓足了勇气,如今被李承之一句话顶回来,立刻又蔫了。 站在远处的阿东,悄悄用手拐了拐金沐生。 “你们俩不是想拜我为师么?” 金沐生和佟福禄原本是在看好戏的,被他一句话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答应做我们师父了!?”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阿东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样吧,我当给你们一个入门的考验,你们若是能解决眼下的麻烦,让那一对小兄妹脱身,我便答应传授你们武功。” “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沐生和佟福禄互视一眼,都暗下决心。 李承之正眯着眼睛盯着两个小家伙,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李婉婷和李越之早已粉身碎骨了。 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眼,都觉得今儿个是必死无疑了。 然而这时候,形势却急转直下。 金沐生和佟福禄突然跟了疯一般扑上来,一边一个抱住了李承之,嘴里大喊着:“你们快跑!”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愣,到底是聪明捣蛋惯了的,瞬间便反应过来,爬起来便跑。 然而跑了几步,两个小家伙又转过头来,苦着一张脸,说道:“往哪里跑?” 金沐生大恨,只想跳脚骂娘。 “去找我姐姐!” 李婉婷和李越之顿时眼前一亮。 对呀,去找金豆儿!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对金豆儿充满了信心,坚信她能够挡住李承之的杀气,救他们二人于水火。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呢!” 金沐生大喊,他跟佟福禄都快抱不住了。这李承之看着瘦瘦的,怎么这般有力气! 李婉婷和李越之回头一看,心头大寒,这回一点不犹豫,提起脚来便跑。 金豆儿!咱们兄妹俩的小命,今日可就全都捏在你的手上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三十九章 嫂子够义气 金家小院里香味四溢,左邻右舍打门前经过都高喊一声:“做的什么好饭菜?” 金林氏开了院门,到门口张望了几次,都不见金沐生的身影,不由有些着急。enxuemi.netbsp;“怎的还不回来?不能出变故吧?” 金老六瞪起眼睛:“瞎说什么!” 金林氏脖子一缩,嘀咕道:“都不成。” 叹息着摇摇头,金秀玉也走到门前张望。 咦? 巷口两个的身影正往这边飞窜,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金秀玉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阿平和阿喜?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路跑的两腿酸沉如铅坠,嗓子都快冒烟了,好不容易进了金玉巷,远远便看见大樟树下一抹浅绿色的身影,不是金豆儿,却是哪个。 这就叫遇到救命的菩萨了! 李婉婷立时便尖声叫起来。 “金豆儿~~~” 金秀玉吓了一大跳,阿喜地声音听着煞是惊惶。还带着哭音。 眨眼。李婉婷和李越之已奔到了眼前。李越之双手一叉两个膝盖,半佝偻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而李婉婷则一头扑到了金秀玉身上,别地不说。先把脑袋钻进了她怀里。转载颇有点顾头不顾腚地意思。 “金豆儿,救命。救命。” 她将脑袋顶在金秀玉胸口左右拧着,金秀玉忙伸手抱住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越之抬起了身子,脸上一片通红。 金秀玉用手捧起李婉婷的脸,可怜见的,提泪纵横像只小花猫一般。 “哥哥这回真的生气了,仿佛要吃了我们似的。金豆儿,好嫂子,你可一定要救我们!” 金秀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生气,什么吃人,什么救命。 她正待相问,只听车轮在青石板上辚辚而来,两辆马车一先一后进了金玉巷。两辆马车她都认得,前面一辆是阿平阿喜惯常的座车,后面一辆则是李承之的,上回他来就是乘的这辆马车。 两辆车子都在大樟树下停住,前面那辆车的车帘一掀,跳下来两个半大小子,就是金沐生和佟福禄;紧跟着后面的车上跳下来的是李承之,还有上回只打了个照面的车夫陈东。 不过这回看起来,陈东倒不是车夫,大约是李承之的长随,所以才次次跟在身边。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见李承之,都忍不住往金秀玉身后躲。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个叫着“金豆儿”,一个叫着“豆儿姐”,都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显得兴高采烈。转载 李承之面沉如水,一语不跟着两个小家伙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明明他走的是很正常的步子,金秀玉却感觉到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尖子上,一步一抖。定了定神,才现,是李婉婷和李越之一边一个抓着她的衣角,李承之走一步,他们就抖一下。 金沐生小跑过来,大叫道:“金豆儿,饭做好了没?饿死啦!” 金秀玉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只不过李承之在场,不想失礼,只是没好气地道:“你个吃货!只管进去吃,撑死了事。” 金沐生正高兴着,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不过刚要迈腿进门,想起新鲜出炉的师父还在**后头,赶紧又转过身来,跑去拽了陈东。 佟福禄走到金秀玉面前,倒是诚恳地叫了声豆儿姐。 金秀玉笑道:“福禄,今儿个咱们家做了许多好菜,你可要多吃点。” 佟福禄咧开嘴,开心地点头,一路小跑进了院门。 金秀玉暗笑也是个吃货。 这头金沐生拽了陈东,越过了李承之,先进了院门 “金沐生!” “谁叫我?”沐生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躲在金秀玉身后的李婉婷。 李婉婷冲他拼命地使眼色,拿嘴角努着李承之的方向 金沐生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再帮他们兄妹一次,拦住李承之么。只不过方才他们是为了拜师学武才出手相助,如今心愿达成,却懒得理会他们兄妹的死活。 李家兄妹仨都是一家人,难道做哥哥的还真能宰了弟弟妹妹不成? 沐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管拉着陈东进门。 陈东身不由己,只来得及跟金秀玉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金秀玉目送他们进了院门,回过头,忍不住心又是一跳。 这李承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面前。 虽然上次她有过贴身照顾对方的经验,不过如此面对面、眼对眼的姿势,仍是让她感到有些羞涩不安。 尤其如此相近的距离,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了李承之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脸。 男人的英俊也是一种武器。 金秀玉觉得自个儿耳根子有些烧,也不知脸色有没有变红。 “金姑娘。” 李承之对她点头示意。 金秀玉也微微福了一福,道声:“李少爷。”行完礼,自己也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生涩。 两人的第一次相处明明自然融洽,今日第二次碰面,却反而变得拘束起来。 李承之大约也觉得尴尬,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躲在金秀玉身后的两个小家伙身上。 “阿平,阿喜,还不出来!” 李婉婷和李越之缓缓地将脑袋从金秀玉身后探了出来,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哥”。 李承之板着脸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自己,总共犯了几次错?得有多少条罪名?” 李婉婷和李越之抿着嘴,羞愧地低着头。 “看来平时都将你俩惯坏了,做事情从来没有个分寸。奶奶年纪大,缺了精力,疏于管教,明日我便禀了她老人家,从此将你二人交予我来教导。” 李承之淡淡地下了决定。 金秀玉立刻感到两边的衣角又是一抖,低头看去,见两个小家伙都愁眉苦脸,李越之尚好,只是咬着嘴唇憋着脸,李婉婷却是差点哭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两个小家伙说点什么,她有责任该护着他们。 “咳咳。我说李少爷,这可是在我们金家的大门口呢,您要管教弟妹,是不是也应该回家再说?” 李承之眼珠一转,目光投在她脸上,喜怒难辨,只是眼神如刀子一般凌厉。 金秀玉面上云淡风轻。 李婉婷和李越之都忍不住崇拜地看着她。 到底是他们看准了的嫂子,太够义气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章 长寿桌?王八桌 金秀玉如今也正后悔呢。enxuemi。netbsp;虽说李承之在家门口教训阿平阿喜,确实令她感到不满,但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重了,却不知对方心里将作何感想。 衣角轻扯,她低下头,见李婉婷仰起小脸,轻轻叫了声“金豆儿”。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用口形示意“放心”,然后抬起头,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开口道:“今儿个沐生出狱,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准备了一桌子好饭菜,要感谢你这位救命恩人。你看这天近晌午,就算要教训人,也该等吃完饭再说,是不是?” 李承之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最后目光轻轻一转,对李婉婷和李越之淡淡说道:“看在金豆儿份上,你们俩的帐且先记着,回头再算。”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金秀玉一眼,擦着她的肩膀进了院门。 李婉婷和李越之小脸放光,纷纷抱住了金秀玉的腰,又跳又叫,直道她才是救命的活菩萨。 金秀玉被晃得头晕,忙挣开身子,一边推,一边催促二人进院去。 回头却摸着自己的脸,按了按跳的有些快的心口。 方才,他是叫她,金豆儿?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丝丝的有些甜蜜,如同墨汁滴入水中,在心头柔柔晕染开去…… “豆儿你个死囡仔,正经吃饭地点就不见人影,还不快还家来!” 金林氏尖利的嗓门立刻将这心动地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她老家是哪里的人,一着急。便会骂女儿死囡仔。金豆儿泄气地望了望天。懒洋洋地返回院内。 堂屋里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漆的八仙桌。热热闹闹一桌子鸡鸭鱼肉蛋蔬果品,显得桌上满满当当。 上坐着李承之,下坐着金老六,东边坐着李婉婷和李越之,西边坐着金林氏。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不耐烦跟一堆人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吃饭,另外在大桌旁边,整治了一个小桌,将陈东拉来坐在上,两人不停地向这位新鲜出炉的师父献着殷勤。 陈东原来觉着收徒挺麻烦,如今倒也享受这被人伺候的滋味。 金秀玉自然是要坐到大桌子那边的,只是她一迈进门槛,就突然现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李承之是贵客,自然坐上;金老六是主人,坐下也没错。两个最大的位子被占了,剩下东边李家一对兄妹,西边一个金林氏,虽说有个位子给她空着,但不坐还好,坐下来却是个尴尬。 兀那金林氏还嘴里嚷嚷着:“赶紧坐下,端的什么小姐款,还得我三请四请的……” 金秀玉扯着嘴角,对金林氏露出一个假笑,说道:“娘先吃,我且去厨房搬个烧火凳来。” 李承之吃惯酒宴的人,怎会看不出她的尴尬,但身为客人,又不什么。 他不说,自有主人家开口。 金老六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板着脸对金林氏道:“你还是当家的女主人,居然连自己该坐哪儿都不晓得,还不快与我站起来!” 金林氏被骂得一头雾水,茫然道:“我又哪里不对了?” 金老六用手指了一圈,道:“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坐的成什么样子?” 金林氏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圈,还是一脸茫然。 李承之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一下,眼睛一扫,倒正好看见金秀玉捂嘴偷笑。 金老六恨自己娶的婆娘蠢,只会替他丢人。 这时候,金秀玉走上来,挽了金林氏的胳膊,轻声道:“娘,你再仔细瞧瞧,我若是同你坐一起,岂不成了长寿桌?” 金林氏拿眼睛一扫,顿时脸就红了。 这长寿桌别看名儿好听,实际寓意却不吉利的很。所谓长寿,那是因着土话说的,千年王八万年龟,不过用个好听的名儿掩饰罢了。 金秀玉若是跟金林氏同坐,这上个,下个,左右各两个,可不就跟乌龟那一头一尾加四足一模一样。 长寿桌,长寿桌,其实就是王八桌。 这都成王八了,你说能吉利么? 金林氏抖着腿就站了出来,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金老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金秀玉柔声道:“爹,让娘在你旁边搭个座,我自个儿坐一边,这样不就成了。还是开席要紧,可别饿了咱们的贵客。” 还是女儿的话中听,金老六瞥了金林氏一眼,那意思是你这当娘的还得跟女儿多学学。 他往旁边挪了挪,用手点了点**下的条凳,金林氏慢慢地挪过来,挨了半边**坐下。 金秀玉也就怡然个人占了一整边的位子。 这下可就不是王八桌了。 金老六的厨艺确实不是盖的,做出来的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金秀玉兄妹加上李婉婷和李越之,吃的差点把舌头都咬了下来。 尤其李婉婷,嚷嚷着以后都要来金家吃饭。 金老六只是得意地笑笑,金林氏则是一个劲地让他们来,千万别客气。 金沐生和佟福禄也吃的欢喜,两个小男孩最是毛毛躁躁,筷子敲得碗盘叮当响。 金老六扭过头去斥了几回,两人也只是吐舌头,没有半点改进。 不过这叮叮当当的声响,倒显得这顿饭愈热闹。 李承之嘴里吃着,心里却暗道,李家金家虽富一穷,倒有一点极为相似,便是吃饭都是一样的热闹。 他看了看阿平阿喜,好歹是宅门大户里头出来的,吃相又能比金沐生佟福禄好到哪里去。 一面暗自叹息,一面伸手去夹桌子中间的一道虾子。 筷子碰筷子,他抬眼一看,是金秀玉。 金秀玉已快将手缩了回来,转而去夹其他的菜,目光倒是忍不住向李承之脸上溜了一溜,却正好被对方的视线逮个正着,忙忙又低下头去。 李承之却因看到她这无意中流露的小女儿娇态,而心头一动。 若是他能够知道金秀玉真正的来历,说不定就会知道,在她的那个家乡,曾有一个叫徐志摩的诗人,曾经说过一句话,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正是再恰当不过----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一章 酒,一起来喝酒 小儿女的心思,在过来人眼中再明白不过。enxuemi。netbsp;金林氏胆儿小心眼大,一双眼睛观六路做不到,看这张桌面上的情况却是绰绰有余的。自家女儿和李大少爷的眉来眼去,她可是看得一丝不差,心头暗喜,这个阔女婿可跑不了了。 一面暗自高兴着,一面又偷偷打量了丈夫金老六的脸色。 虽说平日里金林氏最怕金老六,但毕竟夫妻多年,对丈夫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她就不相信他会没看到这对小儿女的互动。 金老六神色很平淡。 但细心的金林氏却现他不时地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金秀玉和李承之的举动。 她放心了。以她对金老六的了解,这就算是默认了这两个年轻人。 金林氏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掩饰嘴角的窃笑。 “娘。” 金沐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金林氏嘴里嚼着食物,只出一声:“恩?” 金沐生用眼睛余光飞快地掠了一下金老六,底下用手拉住了金林氏地衣角。示意她边厢说话。 金林氏疑惑地站起来跟过去。金沐生趴在她脑袋边上耳语几句。 金林氏为难地皱眉。摇头。 金沐生露出恳求之色。 金林氏咬咬牙,道:“我且试一试……” 金沐生立刻欢喜地点头,冲小桌子那边的佟福禄和陈东比划了一下拳头,以示顺利。 正跟李承之推杯换盏的金老六早就看见了娘俩的举动,只是不说,就等着金林氏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儿子想讨点酒喝……” 金林氏磨磨唧唧,到底还是开了口。 金老六看也不看她,只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连喝酒都不敢开口。叫他自个来说。” 金林氏又为难起来,无奈地回头招手。 金沐生知道母亲吃瘪了,只好自己走过来。 “爹,我都八岁了,福禄都知道酒是啥滋味,我是不是也能沾点酒了?” 金老六歪着脑袋看他,说道:“喝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沾了酒那可就是不是小孩,而是男子汉了,这说话行事,都得有男子汉的责任和气度。” 金沐生不太懂他的意思,眨巴着眼睛。 “你不是拜了那位陈先生做师父么?既然要学武,就要有始有终,绝不能半途而废,要不怕苦不怕累,不学出个样子不罢休。这点,你可能做到?” 金老六脸色郑重,可不像是开玩笑。 金沐生脸色一整,肃然道:“爹,你放心,我一定学武,绝不偷懒。” 金老六点点头,道:“男子汉一言九鼎。” “说得出,做得到!” 金沐生挺起小胸脯,说出来的话颇有点掷地有声的意思。 那边原本坐着的佟福禄这会儿也跑了过来,跟金沐生挨着,也挺起了小胸脯,以示决心。 金老六看看自个儿子,又看看佟福禄,点了点头。 “去,把那坛上等的花雕与我取来。” 金林氏“哎”了一声,轻快地走去耳房捧了一个小坛子过来。 金老六跟李承之告一声离席,接过坛子端在手上,大踏步走到小桌子那边。 陈东早已站了起来。 大桌子这边的,人人都扭头看去。 金秀玉正伸长了脖子看,忽然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吓了她一跳。 只见李越之无辜地看着她,小手远远指着,说道:“金豆儿,我筷子掉了。” 金秀玉低头一看,果然一根筷子掉在她脚边。她倒是诧异了,这阿平明明坐在对面,怎么筷子能飞到她这边来。 她蹲下身去捡那筷子。 李承之正不相干地吃着菜,小腿上忽然被狠狠踹了一脚,身子一歪,好巧不巧正砸在刚直起身子的金秀玉身上。 金秀玉只觉一片热气喷在脸上,嘴边划过一个湿滑的触感,心脏顿时一缩,捏着筷子的手也跟着一紧。 李承之忙坐直了身子,目光深幽地看着她,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金秀玉大羞,忙转过身去,恼怒之余似乎还有丝丝甜蜜。 旁边几声低低的窃笑,李承之立刻转过头去,凌厉地瞪着李婉婷。 而做了坏事的李婉婷则早就把脸埋进了碗里,只露一个乌黑的头顶给他。 金秀玉转过身去,见李越之笑眯眯地从桌子边上绕过来,晃了晃手里的一双新筷子,对她说道:“金奶奶给我换了新筷子,那脏了的就不用啦。” 他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抿着小嘴怡怡然走回座位。 金秀玉看了看手里的筷子,暗叹这两个小家伙鬼心思太多。 就这么一闹,她便没听清那边金老六同陈东的对话,只隐约听到几句。 “……这两个小子就拜托陈先生了……” “……不敢当,金伯父唤我阿东便是……” 她正经地坐回座位,目不斜视地吃着碗里的饭。 金林氏不知这边的插曲,又端了坛花雕来,笑道:“这可是咱们家的珍藏。今儿个既是沐生出狱的日子,又是他与福禄拜师的日子,算得上双喜临门,大伙儿都来喝上一杯!” 论年纪,李婉婷和李越之比金沐生还要大上两岁,他们见金沐生都能喝酒,也嚷嚷要尝那杯中物。 金林氏不敢贸然答应,先询问了李承之,哪知李承之只是淡淡一瞥,说了声:“随他们。” 暗道李家的家风果然不同寻常,金林氏给李婉婷和李越之都倒了一点点酒,只有浅浅的一个碗底。 李婉婷和李越之大为不满,但被哥哥李承之眼睛一瞪,也只好接受了。 金秀玉和李承之的碗里都是倒满的。金林氏又给自己满上了。 金老六那边举着酒碗,叫一声“干”。 一屋子男女老少都将碗凑到了嘴边。 金秀玉从未喝过花雕,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如同凉水,但滑到喉咙马上就是一片灼烫,一使劲咽了下去。 先是脑袋一紧,然后一片火热从肚腹往胸口一路烧了上来。 身体顿时轻了二两。 大伙都坐了下来,第一次喝酒的小孩们,自然大叫着好辣好辣,拼命地往嘴里塞菜塞肉,总之是急着找东西把嘴里那股子火烫,说不清是酸是辣的味道给盖下去。 金秀玉伸出了筷子,只觉手上松动,有些使不上力。 挤了挤眼睛,微微晃了一下脑袋,真轻,这是自己的头么? 她记得她的酒量还不错的呢,不过口,怎么就头晕了? 哦,是了,这具身体可不是当初千杯不醉的自己啦!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二章 哥哥嫂嫂都醉了 午饭吃的高兴,酒也喝的尽兴,只是最后醉倒了两个人。enxuemi。netbsp;一个是金秀玉,一个却是李承之。 金老六摇着头,啧啧有声:“做大生意,应酬惯了人,竟只有这点子酒量,好不惭愧。” 金林氏从她身后走过来,嘀咕道:“轻声些,莫惊醒了他。” 她手里端了一盆水,先绞了毛巾给李承之擦拭了头面,再绞一会给金秀玉也擦拭了一番。 “他爹,劳您大驾,将李少爷便扶到沐生那屋去歇息吧。” 金老六“恩”了一声,将李承之架到肩上,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揽住腰,将人扶起来,往西厢走去。 堂屋里杯盘狼藉,一副盛宴刚结束的余味。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边一个缠住了陈东,缠着他习武。 陈东酒量也到了几分,那炫耀之心也随着酒意涌上来。 “这院儿,太小,得找宽阔处,方能显出你们师父的功夫高明。” 金沐生大喜道:“这好办。这巷子后头,便有一处荒地,竹林环绕,最适合师父您大展拳脚。咱们这便走!” 他冲佟福禄使个眼色,后者兴高采烈地点头。 陈东懒洋洋瘫在椅子上。只是笑。 佟福禄回头对李婉婷和李越之道:“可要同去?” 李婉婷和李越之相视一眼,两人还有任务在身,岂能离开,遂都摇头。 金沐生翻着白眼道:“问他们做什么?人家是千金少爷,哪能同我们这等野孩子一般!” 李越之望了望他,金沐生回瞪一眼,两人“哼”了一声,同时把脑袋扭了过去。 李婉婷和佟福禄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前者不解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排扇子忽闪忽闪;后者则搔着头皮,一头雾水。 这两人的敌意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存在,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何总是看对方不顺眼。 金沐生不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径直将陈东从椅子上拖起来,对佟福禄道:“走咯!” “哎!”佟福禄高声应着,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三人经过院子,正好金老六从西厢出来,见他们要出去练武,便说声同去,四人一道出了院门。 金秀玉自然是睡在自个儿的屋子里,金林氏将她安顿好,到堂屋一看,好嘛,满屋子的人,眨眼只剩下自个儿了,还有李婉婷和李越之这对龙凤胎,站成一排,眨巴着眼睛看她。 一扫两桌子凌乱的残席,她立刻便苦了一张脸。 李婉婷握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两条小辫子,跳过来几步,仰起一张小脸,眯着一双眼睛道:“金奶奶,我帮你收拾呀!” 金林氏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这哪里使得。这都是粗活脏活,哪能让小姐干!” 李婉婷伸手便握住了桌上的一只空碗,笑道:“奶奶和青玉姐姐老说我是懒骨头,我倒是愿意帮金奶奶干活儿。” 她一面说着,一面朝李越之招手:“阿平,来,你也来帮忙。” 李越之也不扭捏,慢慢走过来,跟李婉婷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筷。 金林氏正受宠若惊,暗想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教育的好啊,多懂事。 “啪嚓”,一声脆响。 李婉婷看着脚下碎成几瓣的碗,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睛朝上巴巴地看着她。 金林氏瞪着地上的碎片眨眨眼睛,一时无语。 “嘻嘻,我果然不是干活的人,金奶奶,还是您自个儿收拾罢!”李婉婷将捏在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拽了李越之的胳膊就跑。 李越之猝不及防,身体被拽走了,手里的盘子飞了出去。 金林氏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曲线,“啪嚓”一声在她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李婉婷和李越之早跑得没影了。 金林氏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嘴唇哆嗦了半天,还是得认命,垂头丧气地收拾起残局。 李婉婷和李越之也没出院门,手牵手进了西厢金沐生那屋。 李承之正平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跟阿平阿喜一样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李婉婷和李越之蹑手蹑脚走到床前,跪下来趴在床沿上,像两只小狗一样眨巴着眼睛。 这对兄妹似乎有这样的习惯,总在李承之睡觉的时候,趴到床沿上来看,然后无一例外地要互相嘀咕几句。 “阿平,你猜,哥哥是真醉还是假醉?” “……” “你看我做啥,我就觉得哥哥没这么容易醉。我听阿东说过的,哥哥那叫酒量如海斗。” “……” “好吧好吧,也许他真的醉了。这样才好呢,我就放心啦。” “你放心什么?” 李婉婷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李越之,扭过头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凑到李承之身上,撅起软软湿湿粉嫩嫩的嘴唇,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哥哥,阿喜知道自己做了好多错事,又叫你生病又叫你丢脸。但是,阿喜保证,只要你把金豆儿娶来做嫂嫂,阿喜就再也不干这样的坏事啦!” 她嘀嘀咕咕说完,盯着李承之的脸,又道:“哥哥,你要是不回答,阿喜就当你默认啦?” 李承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好,哥哥答应阿喜了。” 她自顾自完,自顾自地点头,又晃着**手脚并用地爬了下来。 这回换李越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李婉婷眼睛一瞪道:“看什么看!我可是认定金豆儿做嫂子啦,难道你不愿意?” 李越之连忙摇头。 李婉婷扬着小脸,道:“哥哥看完啦,咱们再去看看嫂子。走!” 她率先走在前头,李越之爬起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何来半分醉意! 李承之动了动身体,身下这张床,似乎没有上次的舒服呢。 哦,是了,上次睡的是金豆儿的床。 金豆儿,金豆儿,跟着阿平阿喜用同样的称呼,还挺顺口的。 她娇小玲珑的,可不就像一颗豆儿。 李承之嘴角微扬。 原来,连阿平阿喜,都盼着他娶她过门呢!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三章 问你一件事 李婉婷和李越之作为十岁的小孩子来说,个子是显得比较小巧的,人也小,腿也短,跑起来却十分地轻快,从西厢这头,一路蹦跳着窜到了那头.enxuemi.netbsp;进了金秀玉的房间,明显就能感觉到比金沐生房间要干净清爽许多。 薄薄的浅黄色纱帐,绣着一杆杆枝叶分明的翠竹,屋内门窗之间略有一点穿堂风,掀着纱帐一飘一飘的。 李婉婷和李越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隔着纱帐朦朦胧胧见金秀玉侧躺在床上,呼吸轻浅。 李婉婷忽然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她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默默地想了一想,突然脱了自己的鞋子,掀开纱帐爬了上去。 李越之瞪大了眼睛,低声道:“你做什么?” “睡觉。”李婉婷吐出两个字,越过金秀玉的身体爬到里面,在她身边躺好。 金秀玉没盖被子,迷迷糊糊地觉着身上被蹭了几下,眼皮似有千斤重,没力气睁眼去察看,只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举动也没做。 李越之见李婉婷蜷成一只小虾米一般,把头埋在金秀玉脖子后边,舒服嘴都撅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涩。 他自觉是个男孩子,不好随便爬上人家女孩子的床的,但是转念又想,金豆儿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是自己的亲嫂子来着,在家里的时候,奶奶或者青玉姐姐都会带着他和阿平一起睡,金豆儿应该也可以把。 他既然这么想了,越觉得羡慕李婉婷,便干脆自个儿也脱了鞋子,爬上去,在金秀玉外侧躺好。 亏得金秀玉的床也大。三个人身材都小巧,躺着竟也宽绰地很。 这夏日的午后。蝉鸣一声声,微风吹得纱帐如波般拂动,帐内呼吸轻浅。醺醺然。倍添慵懒。 李承之坐了起来,按了按额角。 他虽是应酬惯了地人。但金老六的殷勤劝说下,也喝了不少。花雕也算得上烈酒。虽不至于醉了,酒量确实也到了几分。此时脑袋尚有些轻飘飘。 他扶着床起来,脚下略微轻浮,慢慢地走出屋来。顺着走廊便往西厢的另一头走去。 “呀!?大少爷竟是未醉的!?” 脚下一顿。 金林氏忙捂住了嘴,她正从厨房出来往东厢走,原以为李承之醉了,应该正睡得酣,如今一见,自然惊叫了一声。 然而,她立马就觉察到这是一个应该安静的时刻,于是便抬眼望天,嘀咕着:“这天儿,倒正合适睡个午觉。” 说着,扶着腰往东厢走去,一面还打着哈欠,显得十分劳累困顿的样子,目光散漫,仿佛院子对面廊下的这个大活人不存在一般。 李承之站在当地,面上微微有些热。 然大约李家的家风,骨子里便是我行我素的,他往日里虽循规蹈矩,若兴之所至,也常跟李婉婷和李越之这对龙凤胎一样,做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如今只管迈着腿,慢悠悠往那房门口走去。 门扉半掩,很容易就能看到屋内那白色的纱帐。 他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走进去,轻轻地掀开帐子一角。 三人和谐的睡容,恬静的神态,像一把锤子,击中了他的胸口。 李承之觉得眼眶有些热。 这感觉,大约就叫做窝心罢。 他缓缓地放下帐子,在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像是守护着窝的兽。 李承之并未睡着,各种各样的场景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转。 奶奶是这个世上最心疼他的人,他一直都知道,老人家是盼着他早日娶妻生子的;青玉、真儿,这两人大约是府里照顾他时间最久的人,她们就像阿东一样,在他心里,是最亲近的家人,他们也总是说,府里需要一个少奶奶了。 阿平阿喜,总是不停地床着祸,不停地惹他生气,但是他知道,那是因为平时为着生意冷落了这对弟妹,他们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引起他的罢了。除了奶奶,他们也需要一个更年轻的,与他们更贴心的人儿,来照顾他们,疼爱他们,当他这个哥哥做不到的时候,嫂嫂成了最期盼的人选。 他们都喜欢金豆儿。 他们都盼着他娶金豆儿。 没有人跟他这么说,他却能从所有人的神情语态上感觉出来。 这些“他们”之中,甚至有的人还从未见过金豆儿。 但是,他转眼看着帐子里,互相依偎的三个身影,如果阿平阿喜总是流露出这样的孺慕之情,是不是就代表着,金豆儿正是最适合做李家女主人的人选呢? 李承之沉默着,他对金豆儿,不是没有心动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不,应该说,从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开始,他就现这个女子,让他舒服,让他安心。 她并不是天仙美女,也没有过人才情,更没有红香软玉娇媚之态。 只是,她身上有一种味道,让他不得不想要靠近。 如今他有点明白了,那大约就是家的味道。 李承之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睁大了眼睛,默默地想着。 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当他看准的时候,他做决定总是最快的,但是这一回,他想更仔细一点,更慎重一点,至少,至少不能吓到她。 他又转过头去,这次接触到的确实一双清澈的眸子。 “你!?你醒了?” 金秀玉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 李承之突然觉得自己很唐突,竟这样明目张胆地坐在一个未婚女子的床前。 虽然,虽然他其实连那张床都已经躺过了。 但是这个时候突然站起来,似乎更显不妥。 为什么他们的相处,每次都是以尴尬开场? 如果换了一个人,也许李承之真的要一路尴尬收场,但是因为是金秀玉,每次她一回应,李承之就现,所有想象中会出现的难堪,都会云烟一般消散。 这次也不例外,金秀玉坐起了身子,很自然地抬手拢着散开的头,一面便问道:“席上见你喝得不少,本以为你醉了,原来竟是个海量,醒得如此之快。” 李承之心一宽,笑了笑。 金秀玉已将头拢好,几个手指灵活地在间穿动,很快就辫出了一根顺滑的大辫子,看的李承之暗呼神奇。 她看了看两边睡得安稳的李婉婷和李越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到床沿,瞪着眼睛看李承之。 李承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异常。 金秀玉轻叹一声:“你踩了我的鞋。” 啊?他忙一低头,果然脚下正踩着她一只鞋尖。 墨绿色的鞋面,绣着白色的玉兰花,清爽优雅,很像她本人。 李承之挪开脚。 金秀玉坐在床沿,俯下身去,辫子从肩上滑了下来,她先穿住了鞋,再用手将鞋跟提上来。 李承之看着她的系列动作,竟觉得像是看了几百几千遍一般熟悉自然。 “什么时辰了?” 李承之透过窗户,望了望天,答道:“快申时了。” 金秀玉点点头,午饭吃的晚,又吃的慢,不过小睡一会,竟是快申时了。 她回头理了理帐子,将边角都掖进席子底下,防蚊虫飞进去。 “我爹,和沐生他们,还未回来么?” 李承之摇头说了声:“尚未回来。” 金秀玉将一绺细碎的丝挑到耳朵后面,站起身来。 李承之突然也跟着站起来。 金秀玉只觉眼前光线一暗,李承之修长的身形几乎就贴着她的肩膀,他轻浅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感觉身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李承之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你……” 她有些惊慌,他修长的手指十分有力,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竟动不了半分。 身后是床,帐子里躺着的是李婉婷和李越之;面前站着的,是他们的哥哥李承之。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身后躺着的,是她的孩子;面前站着的,是她的男人。 “豆儿。” 丝绸一般有质感的磁性嗓音在头顶响起。 金秀玉一惊,这个男人!从金秀玉到金豆儿,从金豆儿再省略到豆儿,快与人变得亲近,难道是李家人的特长? “豆儿。” 李承之又唤了一声。 金秀玉喉咙有点干。 “做,做什么?” 手上一松,手背上的温热退去,她竟有种隐约的失望。 但下一刻,李承之却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正面对着自己。 “我问你一件事,你需老实回答。” 金秀玉抬起脸来,男人五官精致,鼻梁与下巴的线条流畅,浓厚却清新的男性气息将她重重包裹。 “你,可愿嫁我?” 金秀玉瞪大了眼睛。 李承之目光深邃幽暗。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听见那蝉儿,在树上知了知了叫着,急促且烦躁;阳光如流火,映得窗外一片白茫茫反着光。 屋内的凉意正在渐渐退散,热意一层一层涌上来,那沉默得越久,热意上涌的度便越快。 “啪嗒”,门框上有人摔了一跤。 像是有人拿针,戳破了已膨胀到临界点的气囊,“呼”一声全部消散。 李承之眉间涌现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恼怒。 金秀玉转过头。 那人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提起一只踩掉了的鞋子。 金林氏扶着门框,半抬着身子,对上屋里两人的目光,扯着嘴角,讪讪地拉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四章 准嫂子的消遣 金林氏剥着手里的青豆,一面拿指甲使劲地抠着豆荚,一面在心里骂自己蠢。enxuemi。netbsp;这听墙角的功夫不是一日两日,孩提时就会的,怎的今日马失前蹄,出了这么大的丑! 抱怨着自己的不小心,同时又不停地拿眼睛瞪着金秀玉的背,若是目光有实质,金秀玉背上早剜出一个大洞来了。 金秀玉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井边上,木盆里泡满了衣裳,她拿皂角粉一件一件搓着。 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母亲怨恨的目光,然而这种事情,既不是一句“行,我愿意”能解决,也不是一句“不,我宁死不嫁”能推辞。 再说,她对李承之还是很有好感的,可是若立马就谈婚论嫁,又显得仓促了些。 所以金林氏的怨念,她只能无视,只能淡定。 然而,可恨的并不是偷听墙角的金林氏,而是抛了个大问题出来扰乱人心,如今又悠哉地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别人干活也不搭把手的李承之。 知道你是大少爷,知道你是堂堂男儿,但是面对两个妇孺辛勤劳作,即使不帮忙,也不应该堂而皇之地干坐着欣赏劳动场景吧。 金秀玉恨恨地飞了眼刀过去。 咦?他何时拿了如此厚的簿子在手上? “金大娘。可有笔墨借我一用?” 李承之一声唤。金林氏立马欢喜地道:“有地有的,我这就取来。” 她立刻扔了手里地青豆杆。拿围裙擦着手,快步地往金沐生房中走去。沐生在学馆念书。家里少不了有些纸墨笔研。 金秀玉扭头问道:“李大少爷,你读的是什么书?” 李承之放下簿子。慢悠悠道:“豆儿。你称呼阿平阿喜都是用小名。为何到了我这里便如此生疏?” 金秀玉道:“阿平阿喜是小孩子,自然是可以叫小名的,莫非你这么大的人,也要叫小名不成?” 李承之默了默,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小名。当初李婉婷李越之出生,李老夫人感到家中多灾难,命运不可期,特特为两个小孙儿取了小名,阿平阿喜,取的便是平安喜乐之意。 他抬起眼来。 金秀玉袖子挽得高高的,圆润清秀的小脸上溅了几滴水珠,正抬高了胳膊用手背去擦拭。 乌,玉肤,月牙儿一般的笑眼。 李承之忽然觉得,这再普通不过的举动,竟有一种目眩的美感。 “家里可没有好笔墨,大少爷将就着用吧。” 金林氏每次出现都是大煞风景。 李承之面无表情,从她手里接过笔墨,笔是一般的毛笔,墨也是普通的墨,对于他这样用惯精贵东西的人来说,也确实只能将就着用了。 金林氏扭过身捡起地上的青豆杆又坐下去剥豆子,转过脸来问李承之:“大少爷晚饭可在咱们家吃?” 李承之第一反应是先看了看金秀玉,后者正抬起脸看他,手里还洗着衣裳,不辨情绪。 “再叨扰大娘一顿可好?” 金林氏立刻眉开眼笑道:“求之不得呢。” 李承之也笑着,一面又向金秀玉看去,后者已经低下头去,却是连脸都见不着了。 恰好李婉婷和李越之从西厢跑了出来,午睡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头很足,两张小脸都红扑扑的。 “金奶奶,我来帮你剥豆子呀!” 李婉婷蹦跳着向金林氏冲去,慌得金林氏举起手来,摇得跟风车一般。 “不用,不用,小姐这小手嫩的,哪里能干这样的粗活!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可不敢让她动手,碗已经摔了几个,这青豆若经了她的手,那年那月能吃上。 李婉婷已经到了她跟前,闻言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往地上一蹲,两只大大的桃花眼含着两泡泪水,委屈道:“金奶奶嫌阿喜笨,连活儿都不让阿喜干,我以后再不来了!” 金林氏一囧,暗道这可划不来,几杆青豆能值几个钱,倒不如供她寻个乐子,便笑道:“哪里的话,你若要玩,只管拿去玩便是,可别伤了手……” 李婉婷顿时眉开眼笑,拣了一杆青豆,学金林氏的样子剥起来,虽然指甲柔嫩,倒也能剥出几颗。 金林氏见她干这活倒似模似样,多个小帮手,自然乐得轻松。 金秀玉见李越之站在李婉婷身后,便招招手,李越之乖乖地走到她面前站定。 “阿平,我来问你,你们管我娘叫金奶奶,你那哥哥却管她叫金大娘,这辈分可怎么算?” 她笑眯眯地问着,两只眼睛月牙儿一般清亮。 李越之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小脸一皱,困惑了。 金秀玉用下巴点点李承之的方向,轻声道:“去,去问问你哥哥。” 李越之扭头一看,李承之手上拿着本册子看,一面还用笔圈圈画画。 金秀玉看着他走过去,对李承之轻声说着什么。 听了弟弟李越之的话,李承之又觉无奈又觉好笑,不由微恼地瞪了一眼金秀玉,暗骂她拿自家弟弟消遣。 金秀玉一龇牙,笑弯了一对眼睛。 只见李承之轻声吩咐了几句,李越之点点头,又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像是憋着笑。 “你哥哥怎么说?” 李越之抿嘴一笑,说道:“哥哥说,若是咱们两家毫不相干,兄弟们各叫各的,不必理会辈分大小;若是结了亲家,自然是要统一称呼的,哥哥嫂嫂怎么叫,我们便跟着怎么叫。” 金秀玉笑容一敛,知道自个儿被占便宜了,不由也懊恼地瞪了李承之一眼。 不敢再拿李家兄弟消遣,她快手快脚洗完了衣裳,端到了院墙下的竹架子旁。李承之跟在后面,给她递衣裳,他递一件,金秀玉便晾一件,合作十分默契。 只听院门外呜哩哇啦,显见得是金沐生的声音,这孩子大约是新学了武功,兴奋地很,一路高叫着一路奔跑回来,一头撞开了院门。 两扇门啪嚓一声同时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然后随着交谈声,金老六和陈东也走了进来。 “这孩子,风风火火的,从来没个正形,也不怕惊了客人!”金林氏没好气地朝金沐生打着白眼,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真心的埋怨。 金沐生懒得理她,转头看见李越之,倒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李越之也不喜他,冷冷一哼,小脸扭了过去。 金秀玉暗自纳闷,伸手扳了弟弟沐生的脑袋,问道:“你为何总拿臭脸对着阿平,他哪里惹你了?” 金沐生撇嘴道:“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娘们似的安静,成何体统!” 他就记恨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越之骂他跟佟福禄的那句话,照理说,比这难听的骂语都有,但他就是觉着,李越之当时那种鄙夷的眼神,一句“成何体统”比任何粗口都要让他介意。 李越之虽是拿后脑勺对着他,这小院才有多大,自然也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便只管冷冷说道:“成天家疯玩,不知与家人分忧,这便是男子汉所为么!” 这话其实金沐生不是没听过,大人们嫌他们这群小男孩吵闹时,也说过相似的话,说他们不懂事,但若是别人说,他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放在心上,但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说,却总能让他十分介怀,偏生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有涨红了脸,呼哧喘着粗气。 李越之也是的,平时多么温顺乖巧,偏偏就对金沐生不假辞色,如今气了他,也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光拿眼角余光打量人。 金秀玉见状不妙,这两人大约天生相克,可别吵起来,便忙问沐生道:“福禄呢?他不是同你一块出去的?” 金沐生还拿眼睛瞪着李越之,嘴巴里倒是回答着姐姐:“他回家去了。” “今儿下午都学了什么?可学会了一招半式?” 起学武,金沐生倒重新兴奋起来,嚷嚷着今儿可见识到高手了,他那师父是如何如何厉害,功夫是如何如何俊,他又是如何如何学习,如何如何被夸奖有习武天赋。 金秀玉忍不住按了按额角,虽是不感兴趣,也只有硬着头皮听下去。 整个院子就听他一人唧唧呱呱着。 陈东进了院子,便走到李承之跟前,两人就着李承之手里的册子,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 金老六只是刚进来时与李承之打了个招呼,便被金林氏叫住,说是李家兄妹晚饭仍在家吃,要他赶紧准备做晚饭。 金老六笑道:“今日倒是便宜你这婆娘,又偷了一顿饭的闲。” 金林氏涎着脸笑,端起已经剥好的青豆,拽着他进了厨房。 金秀玉放好了洗脸的木盆,也跟着进厨房,她一向都是干的烧火的活儿。 院子里只剩金沐生和李越之还互相别扭着,李婉婷倒是兴致高昂,一伸手便拽住了金沐生,拖着他,要他捉只夏蝉来玩。 金沐生满心不愿,又不好伸手推开这个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只好别别扭扭地拒绝,同李婉婷纠缠起来。 李承之已经同陈东商量完正事,看到院里的三个小家伙,脑中忽而浮现一条妙计,招手道:“阿平,阿喜,过来。” 李越之和李婉婷最怕他翻旧账,此时见他笑眯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虽犹豫着,仍是乖乖地走到面前。 李承之将两个小家伙拢到一起,低声耳语了一阵。 不知他说的什么,李越之和李婉婷都听得小脸放光。 “若是我们真办成了,哥哥说的话可算数?” 李承之眼角一挑,笑道:“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李越之和李婉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心情。 李婉婷甚至扑到李承之身上,偷笑着说道:“哥哥放心,这嫂子,我们一定替你弄到手!” 兄妹三人相视一笑,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里,都放着狡黠如狐的光。 (推荐好友作品:萌动校园 作者:九穗禾 eb/15882o6aspx 这是一个被花样美少年无端爱上的故事~) ;ahref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五章 请借我大哥一宿 晚饭比午饭还要丰盛一些,少了佟福禄,李家四人、金家四人,正正桌,热热闹闹,满满当当.enxuemi.netbsp;李承之虽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金老六的手艺,同一等酒楼里的大厨可相媲美。 席间,陈东给金沐生施了个眼色,沐生立刻对金老六道:“爹,那花雕酒可还有?取出来孝敬我师父呀!” 金老六瞪他一眼道:“是孝敬师父,还是你这小兔崽子自己馋了?” 沐生嘿嘿笑着。 金林氏忙道:“小孩子家可不能贪杯。” 金老六不以为然道:“男子汉,哪能不会喝酒,今后走南闯北的,岂不被人笑话!沐生,只管跟爹来取酒!” 金沐生高声应着,跳起来跟在父亲身后,乐颠颠地出了堂屋。 金林氏嘴唇蠕动,坐她旁边的金秀玉听的清楚,说的是哪个要儿子走南闯北来着。 却见金家父子二人各捧了一个泥封坛子进来,两个坛子上各贴着一张红纸,上面都是一个“枣”字。 “花雕喝尽了,只有这自家酿的酸枣酒还有两坛,李少爷、陈先生可别嫌弃。” 金老六呵呵笑着。拍了泥封,倒出几碗酒来。扑鼻的香。惹得李承之和陈东都耸动了一下鼻子。 金林氏此时倒觉得是卖弄的好时机,忙笑嘻嘻道:“这酸枣酒虽是家酿粗货。却是我们家豆儿地手艺。倒也干净细致。大少爷、陈先生尽管尝尝,滋味倒也过得去呢!” 李承之正看着碗里浅胭脂色地酒。闻言抬头看着金秀玉,说道:“原来豆儿还会酿酒。” 金秀玉抿了抿嘴。 倒是金林氏笑眯眯道:“我们家豆儿,虽不是大家闺秀,不会吟诗作赋。这女红厨艺倒是样样都还拿得出手,这酸枣酒酿得也还不错。” 金秀玉拿眼睛瞟她一眼,暗想:我倒是会吟诗作赋,只是不敢让你知道罢了。 李承之和陈东被这扑鼻的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均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入口香醇,微微的枣酸在舌尖泛开,十分奇妙的感觉。 金老六眯着眼睛问道:“如何?” 陈东翘起大拇指,道了声:“好酒!” 金老六咧嘴笑着,毕竟是自家女儿酿的,被人夸奖了,做父亲的自然有一种自豪感。 于是几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金秀玉低头吃菜,抬起眼来扫了一圈,正好看到李承之深邃的目光。 她今儿才现,李婉婷和李越之的桃花眼虽是跟李承之如出一辙,但兄妹两个谁都比不上大哥的眼神有魅力。李承之的桃花眼狭长,低头抬眼时,眼角微微上挑,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有种夺人心魄的张力。 李婉婷是坐在她旁边的,一直着她的动静,此时伸长了脖子趴到她肩头,咬着耳朵道:“我家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金秀玉瞪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吃饭,鬓下露出的耳根却飞上了一层红晕。 李婉婷捂着嘴,笑的像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李承之夹了一只鸡腿放进她碗里,暗暗给了一个嘉许的眼神。 金秀玉一面吃着,一面暗暗纳罕,那陈东倒还正常,虽是每次都应和着金老六的邀酒,却也有所克制,但是李承之的表现倒有些奇怪了。中午看他并不是贪杯的人,虽喝醉了几分,却只是因花雕厉害和金老六劝酒频繁的缘故,如今金老六跟陈东处了一下午,两人十分投缘,只管互相喝着,倒不怎么理会李承之,可他仍是不断地喝着。 她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酸枣酒虽养身,还是不要贪杯的好。” 李承之注视着她,目光深幽,嘴角一挑,却并不回答。 金秀玉自觉无趣,对他的不听劝,微微有点恼怒,暗想着这人醉了才好。 却不知,这正是李承之的目的呢。 这顿饭,直从夕阳西下,吃到月上梢头方罢。 金沐生酒足饭饱,照例是要出去逛一会子的,这淮安城是大城市,每日夜市繁华,他总要出去找几个小伙伴,在街上溜达玩耍一个时辰,才回来睡觉。今日也不例外,金林氏一站起来撤盘子,他便撒开两条腿跑了。 急得金林氏在后面跳脚:“慢些跑,仔细肚子疼。晚上早些回来,别尽在外头疯耍!” 金沐生哪里耐烦听这些,老早没影儿了。 金林氏回过头来,见李承之翻在椅上,金老六趴在桌上,顿时为了难。 金秀玉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李承之,后者果然是醉了,阖眼仰躺在椅子上,脸颊酡红,如染了上等的胭脂一般。 金林氏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醉了,这当家的也醉了。” 陈东眯眯笑着,暗自得意,他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口水,才将金老六给灌趴下了,这才能施行主子交代下来的计划呢。 “大少爷醉成这副模样,若立刻上车回府,恐防半路呕吐吹风,不如先找个屋子让他歇息片刻,等清醒几分再启程。” 金林氏点头道:“说的在理,还是去沐生屋子里吧,中午便是在那里歇息的。” 陈东点头,架起李承之,往西厢金沐生的屋子走去。 “豆儿来,与我搭把手,将你爹扶进屋去。” 金秀玉帮着母亲金林氏,架起金老六往东厢走去。喝醉酒的人浑身软若无骨,重如坠铅,金秀玉和金林氏不过两个妇道人家,身小力弱,好不容易将人弄上床,直累的气喘吁吁。 待得走出房门,见堂屋里灯火辉煌,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阿平阿喜呢?” 金秀玉纳闷着,目光从堂屋扫到院子里,见院门微开,心中疑惑,快步走去。 拉开了院门,恰巧见到李婉婷和李越之进了车内,关了车门,陈东一纵身跳上了驾车的位子。 金秀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道:“你们去哪里?” 陈东笑道:“天色已晚,恐老妇人担忧,小人即刻便送二少爷三小姐回府。烦劳金姑娘照顾大少爷一宿,明日小的再来接主子。” 话音刚落,他嘴里“嗬”了一声,马鞭儿一甩,马蹄哒哒,车轮辚辚,转眼走出去老远。 金秀玉话都来不及回一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面前经过,只留给她一个车**。 那车窗一开,李婉婷和李越之的小脸探了出来,冲她喊道:“嫂子回见,今儿辛苦你啦!”说完,还冲她挥手。 那脸上分明是得意的笑容。 金秀玉这才晓得被人设计了,心凛,扭身快步往西厢房奔去。 进了屋,见李承之双颊如火烧,呼吸粗重,躺在床上呓语,确实是醉酒的模样。 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若是李承之装醉耍赖,她倒能提着扫帚将之扫地出门;只是如今他是真个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明明是作耗设计了她,却有火也布出来。 金秀玉越想越恼,终究忍不住,狠狠地拧了一把李承之的脸,低声骂道:“鬼心眼子忒也多!” 只觉手上滑腻,却是对方出了汗的缘故。 想了想,如今人是搬不走了,还是不忍心叫他自生自灭。 她出了屋,径自到厨房,往锅里放了水,做到灶口烧起火来。 金林氏端了一盆子碗盘勺筷进来,一面收拾一面问道:“李家那两位少爷小姐呢,还是那陈先生呢?” “走了。”金秀玉懒洋洋回了一句。 金林氏只是“哦”了一声,便将盆里泡满水,洗起碗来。 金秀玉添着柴,眼角瞥见她几次偷偷地看自己,便说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有话便说!” 金林氏手里还洗着碗,脸上讪讪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这大少爷既是在那屋睡下了,沐生夜里可怎么安排。” 金秀玉没好气道:“自然是同你们一起睡,难道睡我屋不成?” 金林氏脸一苦,这丈夫醉了,本就睡的不安稳,若是加上一个睡觉也同打架一般手舞足蹈的儿子,她今儿晚上就甭想睡个踏实觉了。 金秀玉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嘀咕道:“这就叫现世报。” 她可不相信金林氏没看出陈东等人的计划。这个母亲,平时糊涂蠢笨得很,但于这小算盘上头,可精明地很,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将女儿嫁进李家,及时看出陈东等人的用意,也绝不会干扰,说不定正求之不得呢。 就罚你晚上不能睡觉!哼! 金林氏洗完了碗筷,走过来夺了金秀玉手里的柴,笑道:“这已烧开一锅了,你提了热水去,替李少爷擦擦身,好叫他睡得舒服,快去快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将金秀玉拖了起来,自个儿一**坐下,先把位子给牢牢占住了。 金秀玉无奈,只得打了热水,挂了毛巾,往西厢而去。 李承之醉了酒,一直汗,若是任由他如此,到了后半夜,天气转凉,那汗被风一吹,身上一受寒,非病了不可。 金秀玉也不是第一次替他收拾了,倒是熟门熟路得很,既不脸红也不心慌。将盆子往床边一放,伸手便去解他的外衫。 三下五除二解了腰带盘扣,替他翻了两次身便将外衫除了下来。 里面只剩下一身的白色内衫,用的是最适合夏日穿的葛纱,又轻又薄又透气,映着烛光,倒似半透明一般。 李承之匀称结实的肌理,流畅明快的身体线条,肌肤不算白,却泛着玉一般细腻的光泽。 烛光微微晃动,他似染了胭脂一般的脸,狭长的眼眉,浓密的睫毛,红润欲滴的嘴唇,都显出一种颠倒众生的媚态。 金秀玉脑中突然又浮现出那一卷画轴,所谓管师傅的大作。 口干,舌燥,脸红,心跳。 她将手里的毛巾狠狠地捏住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六章 只能嫁我为妇 金秀玉数着指头算了算,与这个男人相识不过才三天,却已经伺候了他两回。kenen.netbsp;在相识之前,那些传言,那刘媒婆,那卷画儿,那对活宝兄妹,都令她对这个男人的名字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熟知;想必对方的情形也相似。以至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少了一份生疏。 她绞了热毛巾来替他擦拭,先是脸,再是脖子。毛巾拭过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巴。 她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对方的鼻尖。 “果然长得一副好皮囊!” 擦拭了脖子,她在衣领处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第一个盘扣,肌理分明的胸膛,富有结实的弹性,烛光下泛着软玉一般的光泽。 原来男人的胸也可以这么好看! 金秀玉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她又绞了一遍热毛巾,俯下身去擦拭他的身体。 李承之本是平躺着,此时突然翻了个身。 金秀玉只觉身上一沉,跌在他胸膛上,脸正好埋在他的肩窝里。 李承之大约是感觉到了怀里的柔软,两臂一环。像抱着大抱枕一样,抱住了她。 金秀玉大怒。这是借酒装疯还是怎么的! 她双手齐动,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了两把。 “啊!” 李承之惨叫一声。身体大大地弹了一下,手臂自然是松开了。眼睛也睁了开来。 “你!” 他瞪大了眼睛,又是吃惊又是控诉地望着她。 金秀玉只狠狠剜了他一眼,将掉在他胸膛上的毛巾拾起来,拧身往盆里一丢,端起盆子便走,一个字都未跟他说。 李承之一头雾水,四顾茫然,低头看去,两边大臂上,各起了一道红痕,可见这女人方才那一掐有多狠。 金秀玉在院中倒掉了水,将盆子往地上一丢,盯住了地板,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金林氏已经收拾完了厨房,回到东厢,因而厨房里并无烛火,漆黑一片。 堂屋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将院子与四面走廊都照了个模糊。 金秀玉气呼呼地站在当地,见自己的黑影旁边又慢慢延伸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消猜,也知道是谁。 背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温热之意。 该死的家伙,谁允许他挨上来了! 李承之本就磁性的嗓音在这灯火黯淡的黑夜里更添了一份暗哑魅惑。 “生气了?” 金秀玉不回头,只冷冷道:“我为何要生气?” 身后微微的胸腔震动,明显是对方在低笑。 金秀玉猛地拧身回头,见对方一双眸子,在朦胧中竟比白天更显明亮,熠熠生辉,灿如星辰。 “你还敢笑!?” 她低头咬着下唇,抬眼盯着他,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李承之心热,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我倒问你,我弟弟沐生的事,县衙是怎么一个说法?” 李承之一愣,想不到她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件事。 金秀玉却也是忙中生智,若不找些别的话题来说,只怕两人真个要暧昧起来。 见对方不答,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李承之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半晌,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那刘阿三原是赌钱欠了债,被赌坊的打手寻隙,斗殴致死,也是无巧不成书,死因正是因为后脑受袭。而在此之前,你与沐生二人都曾与之生打斗,先后击打过他的后脑,这才让知县起了疑心。你与刘阿三争斗之后,他虽一时晕阙,醒来后仍能在春水巷等待沐生与佟福禄,同他们争执,可见当时你对他的袭击并未造成严重伤害;而沐生二人与之打斗时,也失手击中他的后脑,恰巧与你击打的是同一部位,不久刘阿三便猝死,在未见真凶的情形下,刘知县自然将沐生认定为要嫌犯……” “那后来怎的又查明了真相?” “这也是沐生和佟福禄自个儿救了自个儿,审讯过程及,他们打晕刘阿三之后,又出现过三名大汉,疑似赌坊打手,正是冲刘阿三而去。知县既得了这一讯息,自然要查访那三人身份。加之仵作又重新检验了一遍尸体,得出刘阿三后脑乃是连受三次袭击,方才致命。刘知县得了更确切的死亡原因,又提审了三名赌坊打手,真相自然查了一清二楚,沐生也就无罪释放了。” 金秀玉如听评书,只觉离奇,不由叹息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县老爷到底还是个清官呢。” 李承之摇头苦笑,刘知县若是清官,又怎会将主意打到李家头上。 金秀玉疑惑道:“你摇头做什么?” 李承之本不想提及自己的功劳,只是想到一桩妙处,倒是非让这女子知道自己从中出力了不可,便说道:“你当真以为这一切全是县衙的功劳么,若不是我李家上下打点,县衙又怎肯如此费心费力,几番审讯,几番验尸,如此快破了案子,还你弟弟清白!” 金秀玉直觉便想反驳,忽而想起当天那位刘师爷屡屡对她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知对方所言不假。衙门口朝南开,到底还是要看人钱财办事的。 “我如此劳心劳力,可算得上沐生的救命恩人?” 金秀玉看了他一眼,道:“今儿不是已经谢过救命大恩了么?” 李承之往前一步,几乎贴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相报。结草衔环于我李家无用,倒是有一桩事情,若你肯帮忙,便算还了我的恩情了。” 金秀玉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道:“什么事情?” 李承之又往前一步,依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便是我李家缺了一位少奶奶,你可愿顶这空缺?” 金秀玉待要往后退去,早被对方两手握住腰肢。 像是贴了两块烙铁,金秀玉只觉周身都滚烫起来,忙抬起双手抵住了对方压迫过来的胸膛。 “放手!”她低斥。 李承之干脆伸手抱住了她。 “不放。” 金秀玉抬起头来,见他脸带笑容,如顽童一般耍起了赖皮。 “李承之,你不讲道理!” 李承之不禁失笑,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嫩肉,说道:“你不妨在淮安城里打听打听,我李家行事,什么时候讲道理过?” 金秀玉一愣。是啊,从阿平阿喜的性情,便可见李家的门风、李老夫人的家教,这李承之身为李家家主,李婉婷李越之兄妹的榜样,做些不讲道理的事,又有什么稀奇的。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的,自己面对的可是从来不按理出牌的李家人。 李承之见她不语,趁机将她往怀里一按,手臂又紧了一分。 金秀玉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热热的,闻到的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她动了一动,起不来,反而被抱的更紧。 就算你不讲理,我也不能由着你欺负吧! 金秀玉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胸膛上传来微微震动,又是对方在笑,只听耳边一阵热气,李承之这厮可恶的声音说道:“你不妨叫一声试试,你父亲已是酩酊大醉,你母亲可是一心盼着我做她女婿呢!” 金秀玉一窒,他说的可不就是实情。 怪不得是生意人,样样都已经算计好了。 她又急又怒,不由用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一声闷哼。 “小娘子不乖,该打!” 李承之明显是调笑,一只手滑下去,在她臀部打了一下。 力道不大,金秀玉却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说不出的羞臊恼怒。 她身体动不了,干脆一口咬在他肩上。 “啊!” 李承之惨叫着丢开胳膊,抬手捂住了肩窝,待要说话,张开了嘴,却愣住了。 只见烛光摇曳中,金秀玉双颊通红,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泪珠儿将坠未坠。 心脏一阵收缩。 原本是借着那未退的酒意,调侃这小人儿,借此促进二人情意。如今被这泪光一照,夜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个透,只觉自己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金秀玉拿泪眼盯了他半晌,扭身欲走。 若是笨男人,只怕就让她走了,心一冷,今后便要多花几倍力气解释求好;若是聪明男人,此时便该当机立断,服软认错,不过是一时置气,软语温存自能轻易揭过。 好在李承之是后者,手一伸便将她揽进了怀里。 “莫哭,莫哭!你若有气,只管打我!” 他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秀玉只是垂着头,不理会他,眼里的泪水倒是又逼回去了,只剩恼意还在心头。 想到自从李家放了话出来,要求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女子为妇,她便遭了李家的难,日日不得安宁,如今又被这男人欺负,心中所想,便是放句狠话,叫他知道厉害,举出了连日来的恶气。 然而想来想去,无甚狠话好放,最后抬头,冷冷了一句:“李承之,你莫要以为我金秀玉非嫁你不可!我只管叫我爹请媒说亲,不消几日便可说下良婿,你信是不信?” 她自觉此话狠毒,等了半日,竟不见对方回应。 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目光如刀子一般。 不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竟是李承之俯下脸来,在她嘴上重重一咬。 金秀玉只觉唇上一疼,惊愣住了。 “《大允律》:女子与男子肌肤相亲,非其夫者,视同失贞,戴枷游街之罪。” 话语幽幽,传入耳中,她回过神来。 李承之捧住了她的脸,嘴角含笑,狭长的眸子灿如星辰。 “金秀玉,如今你,只能嫁我为妇!” (打滚,求收藏,求包养,求推荐,求评论~) ;ahref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七章 毛脚女婿初学记(一) 若不是金沐生大脚一踹,破门而入,金秀玉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李承之。.kenen.netbsp;正是他进门的这一脚,让她趁机挣脱了李承之的双手,仓皇逃回自个儿房中。 将门紧紧,背抵着门板,金秀玉粗重地喘着气。 然而金家这小院拢共才有多少分地,院子小,门板薄,外面的对话仍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李承之道:“沐生,可记得当初你拿什么做了拜师的束脩?” 中间的沉默大约是金沐生犹豫了一会,最终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把我姐姐给你做媳妇,让你做我姐夫。” 即使听不到声音,金秀玉都能想象出李承之得意一笑的模样。 “金沐生!!!!” 金家的整个小院都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东厢房门猛地打开,金林氏站到门口喝道:“鬼叫什么?几更天了还不歇息!” 骂了对门的西厢,她对还站在井沿上的李承之,和声细气道:“大少爷,这天儿也晚了,不如早些歇息罢。” 李承之点头微笑道:“这便睡了,大娘也早些歇息。” 金林氏点头,目送他进入房中。关了房门,不久吹灭了灯烛。 “沐生,愣着做甚,今儿你与爹娘同睡。快些锁了院门。进屋来。” 金沐生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磨磨蹭蹭地往院门走去。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回过道:“我不与你们俩挤被窝。今儿我找佟福禄睡去!” 他飞快完,**一撅,随手带上院门,一溜烟跑了。 金林氏急的跳脚,却是无可奈何,好在佟家是熟识,往日里自家儿子跟佟福禄也互相在对方家里宿夜过,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好自己穿过院子,锁了院门,回屋歇息。 一夜安稳不提。 东方展露鱼肚白,淮安城的东市向来比西市醒得早…… 李承之醒来的时候,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声音,木轮欸乃、小贩吆喝、铜勺铁罐碰撞、各种嗓音的交谈,汇成一曲杂响。 迷糊未完全清醒之际,只觉不如往日一般的宁静,眼睛未睁却已感受到了鲜活的生气。 院子里绳子呼啦啦下去,木桶掉在井里出闷闷的一声撞击,水声咕噜,绳子绷直了,摇动木柄,滚轴转动,咿呀咿呀响着,满满一桶水被拎了上来。 “彭”,木桶落在地面上。 “哗啦啦”,水倒进了木盆里。 然后是毛巾掉进盆中,在水中绞着毛巾,水撞击着木盆的内壁。 李承之微微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的这一系列声音,然后慢慢闻到了玉米饼的清香。 窗子底下有脚步声经过,门扉开启,吱呀一声,那些原本隐约的脚步声、车轮滚过地板的欸乃声、小贩的吆喝声、人们问早安的招呼声、还有叮当的铜铁碰撞声,都扑了进来,如同原本静止的水墨画,突然充满了色彩,鲜活起来了。 这就是东市的早上,这就是金家的早晨。 李承之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还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豆儿,去看看大少爷起了没!” 金林氏的嗓门经过了一夜的休养,在这凉爽的清晨,显得特别圆润响亮。 “娘,你小点声,李家是富贵人家,不如咱们小老百姓起的早,此时恐怕睡的正香呢!” 金秀玉的埋怨虽然比金林氏要轻一些,他却仍然听的一清二楚。 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谁说有钱人家就起得晚,他每月里总有回,天一擦亮便须起床。只是每次他早起,满院子的下人都战战兢兢,满府上下都不敢高声,深怕惹了他这个煞星。 每每要到他吃完早饭,出了府门,众人才算松一口气。 今儿倒也奇怪,明明比平日醒得早,心情却并无郁闷,尤觉神清气爽。 他起身穿了衣服,推开房门。 早晨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人精神一振。 金秀玉笑道:“你醒啦!我已备了清水、牙粉同毛刷,快来洗漱吧。” 她嗓音清亮,扬着小脸,透过云层漏下来的几丝光线正好照在她脸上,洒了浅浅一层金光。 李承之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既亲切又动人。 他慢慢步一步走过去,目光却始终粘在她脸上。 金秀玉不等他走到,便转过身去,脚下小碎步,进了厨房。 李承之洗漱完,正好金老六也起了。 “家中床板硬,不知大少爷睡的可好?” 李承之微笑道:“甚好,一夜安眠。” 金老六一笑,自去洗漱。 端了早饭的金林氏和金秀玉从厨房中出来,原来堂屋门口已放了一张桌子,椅凳俱全,在这里吃早饭,既透亮又清爽。 母女俩一面摆饭一面说着话。 “可要为沐生留饭?” “他昨晚既是在佟家睡,想必早饭也在那吃,怕是直接从佟家去了学馆。往日不都这般,娘怎的忘了。” “确实如此。” 母女两个碎碎交谈着一些闲话,一面盛好了四碗粥,摆好了小菜、玉米饼,并筷子勺子等物。 金秀玉将长长的辫子甩到背后,冲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俏皮地道:“两位大老爷,早饭备妥了,若是洗漱完毕,便请过来用膳罢。” 金老六拿手指点了的点,笑骂了一句“这丫头”。 李承之嘴角微微挑着,仿佛觉得自己便是这家中的一份子,这样的画面仿佛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个日子,熟悉融洽,浑然天成。 他坐下来,学着金家三口的样子,将小菜夹到粥里,喝了一口,然后拿了一块玉米饼子,咬一口在嘴里嚼着。 金林氏道:“今日要做多少蜡烛?” 金老六道:“做他两百斤罢,后日便是七夕,铺子里生意好呢。” 似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金林氏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点头道:“使得。” 金秀玉一面小口吃着,一面低声对李承之道:“知道怎么做蜡烛么?” 李承之摇头。 金秀玉嫣然一笑道:“今儿便让你见识见识。” 李承之只是看她一眼,老神在在地吃着自己的早饭,气定神闲。 金秀玉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平日都是成熟稳重,斯文有礼,只是一沾酒,内里的邪恶本质便都跑了出来。她暗暗在心中盘算,今后可得让他少喝酒,尤其不能喝醉。 她这么想着,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将对方纳入了自己的照料范围之内。 早饭完毕,金林氏和金秀玉母女自行收拾碗筷。 金老六对李承之问道:“大少爷可要巡视铺面?” 李承之摇头道:“往日繁忙得很,今儿个偷了一日闲,伯父若是不避讳,可容我见识见识那蜡烛制造的技艺?” 金老六一笑,说道:“大少爷可知这淮安民俗,未成亲的准女婿,帮衬丈母娘家做活,那是本分。” 李承之也笑道:“承之身为淮安人士,怎会不知。只怕伯父嫌弃这毛脚女婿。” 金老六抿着嘴,但笑不语。 对方虽未表态,李承之却已暗喜。 金家三口是合作惯了的,谁干什么活计,都有定例。 厨房收拾出来后,金老六先从厨房提了乌桕脂出来,这回有李承之帮忙,两人提了满满两大桶放在厨房。 一开始自然还是卷芯骨,这活儿金林氏和金秀玉都是做的极好的。 金秀玉照往常一般用棉片卷着芦苇杆,金林氏则一面做一面教给李承之。 难为李承之一个大男人,竟能捏着薄薄的棉片和细细的芦苇杆,轻手轻脚地做活,一次两次之后,倒也似模似样。 金林氏不由夸道:“这做生意的,头脑就是灵光,这学做活,都比别人学得快!” 她这人也甚妙,若李承之是头天上门,打死她,也决计不敢让对方这么尊贵的豪门大少爷做这样的小活计;而她既是早就认定了对方是自个儿的女婿,又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熟悉了对方的秉性,倒比自己儿子还要亲切。 做蜡烛这样的活计,在对方经手便是几千几万两的大富商眼中,自然不值。然而她既是将对方当做了金家女婿,理所当然便认为是应当传授他这门技艺的。 说李家人特立独行,金家人也有诸般妙处,先这身份地位,于这家人眼中,既可如那天上的浮云,也可如那地上的粪土,全然不必在意。 金秀玉一面做活,一面看着李承之卷芯骨,他手指修长,骨节均匀,衬着那鲜黄或嫩绿的芦苇杆,倒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人好看,手也好看。 李承之低着头,十分专做着手上的活计,偶然抬了抬眼,与她目光相碰,复又低下头去。 其实李承之毕竟是头一回亲手做活,往里日拿账本的手,哪里有金秀玉、金林氏这般灵活,卷出来的芯骨只是马马虎虎有个样子,用是决计不能用的,没见金林氏都挑出来单独放在一处么。 金林氏是直肠人,却不是傻子。 他们三人卷着芯骨,金老六则如往常一般,用芯骨刀铡出长度一致的芦苇杆来,备她们使用。 “刷”,一下;“刷”,又是一下。 李承之瞧着有趣,金老六便让他试试。 这活儿倒是轻松得很,他上手极快,第一刀下去还有参差,第二刀下去却已然整整。 金老六赞了一声:“聪明人果然学的快。” 李承之虽云淡风轻,嘴角却仍泄露了一丝笑意。 金秀玉有心膈应人,便懒懒说道:“这也好,若是哪天李家生意败落,大少爷不妨跟着咱们家做蜡烛,倒也能混口饭吃。” 李承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金林氏则早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上,啐道:“童言无忌,说的什么混账话儿!”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八章 毛脚女婿初学记(二) 卷好了芯骨,接下来就是炸芯骨。enxuemi。netbsp;这活儿不难,就是拿一双大筷子夹着绞着,金林氏说了一遍,李承之便会了。 他接了金林氏递过来的筷子,正在上灶,金秀玉叫了一声“等等”。 她碗柜上方取了一条围裙,拦腰围在李承之身上,转到他背后,系上了带子。 金林氏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承之的长衫,点头道:“是该如此,这样上好的衣料,可不能糟蹋了。” 李承之看了一眼金秀玉,眼神略显古怪,后者一脸无辜地回望。 带子绑得紧了点儿。 李承之不着痕迹地吸了一下气,腰上勒得慌。 他面上却并无异样,神色自然地举着筷子,炸起芯骨来。 坐在灶口的金林氏拍拍**站起来,让金秀玉过去接替她的活儿。 金老六将李承之炸好捞出来的一捆捆芯骨,先用芯骨夹滤掉多余的油份,然后解开,摊开,晾干。 金林氏则从一个大柜子里取出来许多方方正正的小木板,上面都整整钉着大致的钉子。有的钉了九个。有地钉了四个。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见金老六将晾干地芯骨,一根一根穿在钉子上。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流程。但猜测这木板是为了蜡烛成形用地。便问道“这木料可有讲究?” 金老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暗叹生意人头脑就是精明,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这木板。用的是松木,若是杉木这般的软木。日子久了,钉子便易松动。因而硬木比软木合用,最佳便是杂木。” 李承之点头赞同。 金林氏和金老六两个人一起,已将木板一片一片都穿好了芯骨,放在一旁备用。 原本用来炸芯骨的便是拿乌桕脂加热化开的油,如今芯骨已经全部炸完,金老六便往锅里添满了乌桕脂。 金秀玉加大了火,不多会便将脂体都化成了油状,等油都开了,便慢慢去了柴,减小了活力…… 只见金老六拿手指在油面上探了探,点头道:“油温正好,开始罢。” 金林氏便递了一块穿了四根芯骨的木板上去,金老六接过来,倒拿着木板,将芯骨都悬挂在下方,往油里一浸,直达芯骨根部,然后往上,将木板倒放在一张大大的木桌上,四根芯骨成了支撑木板的四条腿。 李承之仔细看去,只见四根芯骨外表都沾了一层油膏,慢慢地往下流,形成上小下大的形状。 金老六手脚极快,金林氏配合又十分默契,如法炮制,手势如同兔起鹘落,不大一会,便摆满了一桌的木板。 接下来金老六没有继续拿新的木板过来浸油,而是将已经浸过一次,第一层油膏已经冷却凝固的木板又取过来,再浸了一次。 如此重复,慢慢的,芯骨外表裹着的油膏越来越厚,渐渐地就形成了人们平日所熟悉的大蜡烛的粗细和形状。 李承之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蜡烛成形,眼睛不自觉地越瞪越大。 “是否觉着,这的蜡烛,也有这般复杂的工艺?” 李承之侧过头,金秀玉正笑眯眯地同他耳语。 “这便是你平日所作的活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秀玉点头。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她,狭长的桃花眼一眯,锋芒内敛。 他低下头去,湿热的气息正喷在金秀玉耳垂上。 “做了我李家的少奶奶,便不必如此辛劳,只管吃香喝辣,耍牌斗鸟,岂不快活?” 他嗓音低沉,分明是在诱惑。 金秀玉瞪了他一眼,忽然扯开了喉咙,大声道:“咱们小户人家,原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鄙手艺,哪里及得上你李家大宗的买卖,大少爷若不耐烦,只管脱了围裙,去巡视那百十来家商铺便是。” 她既高声且不耐,金林氏和金老六都回过头来,看着李承之。 李承之瞪了金秀玉一眼,回头忙笑道:“士农工商,无分贵贱,真个论起来,工倒排在商前头,我这生意人,才是下九流呢。” 金林氏嗔道:“姑娘家家的,见识浅,大少爷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金老六饱含深意视了女儿一眼,金秀玉脖子一缩,只觉所有小心思都被父亲看透了。 李承之笑道:“且让我试上一试。” 他走上前去,从金老六手上接过一块还未曾浸过油的木板,往油面上一探。 “嘶----” 金秀玉一惊,扑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嘴里慌道:“可是烫着了?” “必是手势不对,让那油给烫了,快去外头拿冷水冲洗。” 他话还没说完,金秀玉早已拉了李承之,风风火火跑出去。 院子里正有一盆冷水,金秀玉握了他的手便往水里泡,拿出来一瞧,果然食指中指两个指尖上,各起了一个泡。 她握着这两根修长的手指,皱起了眉头。 “不过是烫了,不妨事。” 李承之轻声说着,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手上,而是看着金秀玉的脸。 “这就叫富贵命,你呀,天生不是做活的人……”金秀玉埋怨着,抬起头来,剩下的话都落回了嗓子眼里。 这目光柔和地,真能滴出水来。 手上一暖,竟是被对方反握住了。 金秀玉一惊:“做什么?快放开!” 她一面说着,一面眼神便往厨房那边飘去。 李承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老神在在道:“你这女子,太过滑头,既是叫我逮住了,哪能轻易放手!” 金秀玉几下挣脱不开,不知不觉脸上也染了一层红晕,明明是朗朗乾坤,总觉得仿佛在偷情一般,尤其是父亲母亲随时可能出来见到。 “你,你快放手!这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李承之却偏偏不放,只管牢牢抓住了,任由她挣扎,倒似那戏耍老鼠的猫儿,找到了乐趣。 院门忽然“彭彭”乱响。 李承之一惊,放开了手,倒叫金秀玉猝不及防,差点跌了一个趔趄。 金秀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扭身跑去开门。 只是自从李承之醉卧金家,她这般瞪眼已有好几次,这回这一瞪,她自觉凶狠,却不想,练习得多了,反而瞪出一星半点的风情,惹得李承之心热。 院门一开,只听金秀玉扬着嗓音道:“杨婶子,怎的今日来串门?可有事?” 门外的正是那日前来通风报信的杨婶,她虽是听着金秀玉的问话,眼神却越过她的肩膀四处乱扫,及至扫到李承之,目光陡然一亮。 “婶子?婶子?” 杨婶一惊,目光回落到金秀玉脸上,才想起对方正在问自己话,忙道:“啊!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今儿早上我那乡下弟弟捎了一筐新鲜的葡萄来,都是自个儿家里种的,我借花献佛,拿过来叫你们尝尝鲜。” 她一面胡乱回答着,一面将手里的藤篮往金秀玉手里塞,里面果然有满满一篮子的葡萄,个头大,颜色艳,倒真是在时的成熟葡萄。 将篮子往对方怀里塞的同时,她的眼神又往院子里某处溜去。 金秀玉接过篮子,道:“婶子有心了,进屋里坐吧。” 杨婶回过神来,慌乱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我还得回家做活呢,这就走了。回见,回见。” 她一面挥着手,一面转过身去,三步一回头,倒像这金家有什么宝贝叫她看上了,走的那叫一个恋恋不舍。 金秀玉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了一会,掩门回了院子。 “这杨婶,古古怪怪的。” 她抱着一篮子的葡萄,嘴里犯了嘀咕。 李承之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这一篮子葡萄还未放下,院门又“彭彭”响起来。 金秀玉忙将篮子往李承之手上一放,转身去开门。 “豆儿在家呢!” 这次却不是杨婶了,而是花婶,也是当天来报信的其中之一。 “花婶子可有事?我爹我娘都在呢,快进来坐。” 花婶子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看,一面说道:“啊,坐就不必了,我就是给你们家送点东西。” 也是送东西? 金秀玉心里疑惑,嘴里问道:“什么东西?” “啊?啊!就是几条活鱼,我那小叔子今早刚下河捞的,可新鲜呢!” 金秀玉盯着花婶的脸,见她嘴里回答着,脖子伸得老长,眼神只管往她身后的院子里飘着。 金秀玉回过头去,满院子啥都没有,就只有李承之,撅着**往盆子里倒水,大约是用来清洗葡萄的,也没把正脸朝这边,就是个背影。 她扭过头来,问道:“花婶子,我家院子可有好东西?” “啊?啊!”花婶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哪有什么。啊是了,这两条鱼你赶紧拿去养起来,中饭好做了吃,又肥又鲜,炖鱼汤最补身子。” 她手里果然提着两条活鱼,交予金秀玉。 “这怎么好意思呢?倒叫婶子破费了。” 花婶忙摆手道:“都是自家捞的,不费钱,只管拿去,我这就走了啊。” 她也是一面往外走,一面扭头往里看。 金秀玉也不说什么,就是盯着她,大约花婶也察觉到自个儿行为古怪,加快了脚步,匆匆就出了金玉巷口。 金秀玉提着鱼返回院里,拿一只小木桶盛水养了。 然后,便默默地盯着李承之看。 李承之只做无辜模样,疑问道:“盯着我做什么?” 金秀玉眯起眼睛,说了句:“这事儿,有鬼!” (擦汗,幸亏赶上了,还好没有开天窗。亲们给点推荐评论支持吧~) ;ahref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四十九章 岂敢以妾室相辱 “有鬼?有什么鬼?” 金秀玉眯起眼睛思忖,杨婶和花婶平白无故都来送东西,虽说这鲜果活鱼,平日里也有送个一回两回的,但并没有这样特特送上门来的先例.enxuemi.com今儿不止一个,两个人都前后脚来,神色还都奇奇怪怪 金林氏走出厨房,问道:“是谁来了?” 金秀玉回过神,答道:“是杨婶子和花婶子,一个送了时鲜的葡萄,一个送了两条活鱼。” “耶?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人人来送礼。与我瞧瞧。” 金林氏接过她手里的活鱼,又捡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 “鱼不怎么肥,葡萄倒还甜。”她砸吧着嘴,“正好午饭加菜,回头给她们一人送对蜡烛罢了。” 她自言自语合计着,拎了鱼,正要回身,见李承之提着一篮子葡萄站在水盆边上,顿时有些不快。 “豆儿,不是娘说你,大少爷是客人,怎好让他干活儿?” 金秀玉忙抢过李承之手里的藤篮,一叠声道:“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金林氏拿手指点了点她,转身拎着鱼进了厨房。 金秀玉提了个小板凳坐着,将葡萄放进水里清洗。抬起头歪着脑袋看李承之。 李承之背着手,点点头。道:“洗得仔细些。” “是。谨遵大少爷之命。”金秀玉一面面弯腰点头。好似一听话的奴才。 李承之嘴角上扬,慢悠悠踱到阴凉地方,拖了把竹椅坐了,椅上原有把葵扇,他拿在手里摇着风。 金秀玉拿眼睛看了他几次。 李承之身量修长,坐在椅上,腿还伸得老长,一只胳膊曲着,横放在膝上,另一只摇着葵扇,侧着脸,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 坐得倒好看!金秀玉暗暗嘀咕。 刚把葡萄洗好,她用藤篮子装了,端到堂屋桌上放着。 只见金老六站在厨房门口,扬声道:“蜡烛已成形,只剩一道改红,大少爷可有兴趣一观?” 李承之站起身来,应道:“自然要看。” 两人先后进了厨房,只见桌面上整整放着一板一板白色的蜡烛,金林氏正将锅里多余的油都舀出来盛到原来放乌桕脂的木桶里。 金老六则提了一桶红色的乌桕脂过来,倒进锅里,金林氏到灶口添柴加火,不一会,便是一锅子大红色的乌桕油。 专门又有一个陶缸,金林氏将化开的红油舀进陶缸里。 只见金老六提了一块木板在手上,往陶缸里一伸,又重复着浸油的步骤,这回沾了油膏的蜡烛,外表就变成了红色。 这才是平常所用的蜡烛呢。白色的只能丧事用,这红色的才能用在红事,或者祭祖,或者祈福等用途上。 已经完成最后一道工艺“改红”的蜡烛,尚在等待冷却凝固,一排排的木板整整放在桌上,有高有低,蜡烛也有粗有细,四根钉的木板,蜡烛就粗些长些,九根钉的就细些短些,若有十六钉的,自然更加细小。 金老六一样一样指给李承之看,介绍着哪个是足斤,哪个是行斤,哪些又是大四两、小四两。小四两已经是十六对才能有一斤重,还有一种比它更加小巧的,看形状只怕与金秀玉的小指头差不多大小。 李承之疑问道:“这样小巧的蜡烛,却是做什么用的?” 金老六笑了笑,道:“大少爷生在富贵人家,所取所用都是最上等的,自然从未见过这样的蜡烛。它的名字叫做三拜烛,常做扫墓祭奠之用,因着穷人家舍不得用大蜡烛祭奠,只要这般小巧即可。也是因着这小蜡烛多用在祭奠拜祖先上,才得了个三拜烛的名儿。” 李承之捏了一支三拜烛在指头上,问道:“这三拜烛只怕要几十对才能有一斤重。” 金老六点头道:“是,按咱们家的大小,是四十五对一斤。” 李承之点点头,暗叹原来平民老百姓还有如此拮据的情形,竟是连祭祖都舍不得多花费一点。 “听说金伯父有门独家手艺,便是能描绘龙凤烛,淮安城内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知今日承之可有幸见识?” 金老六笑了笑。 这时候,金林氏已收拾完了锅,眼看着午时将至,她提了菜篮子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李承之和金老六,两个人都不说话,听着院里的动静。 金林氏一到院子里便开始叫嚷:“豆儿,快来与我洗菜,午饭等着下锅呢。” 只听金豆儿不满地道:“一天不得安生,我便是想做件绣活也做不成。” “啊呀!说的倒是,你那绣活,实在拙劣得很,将来嫁了人,定要被婆婆妯娌嫌弃,你还是与我回去练习绣活的好。” “那菜不叫我洗了?” “这活儿不要你掺和,你快与我去做女红,这家事里头,单单就一手绣活见不得人,便是将来成亲了,难不成还要你老子娘与你做鸳鸯盖头不成?” 金秀玉大约是往回走,脚步踢踢踏踏的,只听水声响,大约是金林氏开始洗菜,她嗓门大,即使是自个儿嘀咕,厨房里也能听个大概。 李承之竖着耳朵,听着内容,大约就是抱怨金秀玉去年便已及笄,直到现今,与女儿家的操守品德上头仍是一点不上心,只有叫她这做娘的操心云云。 他听得只觉好笑,就听旁边金老六开了腔。 “承之。” 李承之忙回过头。 金老六面色庄重,说道:“虽是家世天差地别,不过同为平头百姓,我便托个大,叫你承之罢。” 李承之恭应了声:“是。” “这制蜡烛的一色流程,不过是微末技艺,虽能傍身立命,却难得大富大贵,然你可知,我为何要将这雕虫小技细细说与你听?” 李承之道:“承之虽能猜测,仍恭听伯父教导。” 他不以富自大,不曾看不起这蝇头小技,金老六对此十分满意。 “你年纪轻轻,已是李家家主,可见前途无量,而豆儿不过是蜡烛匠女儿,既无过人美貌,也无财富傍身,虽无失行败德,也不敢以贤良自居。你李家高门大宅,若非赤字诚信,我绝不敢将女儿往府里送。” 他越说脸色越是严肃,李承之虽是商场历练已久,此时也不敢掉以轻心。 “今日教你这家传技艺,对你李家万贯家财来说,虽是不值,却是我试探之心。加上前几日相处之感,你胸襟朗朗,正直无方,不骄不傲,确是个好男儿。” 李承之微微低着头,全然谦逊之态。 金老六道:“我如今便是要你一句话,你可是真心求我豆儿为妇?” 李承之正色道:“真心诚意,绝无虚假。” 金老六目光凌厉,即使以李承之这般历经磨练的心性,也觉压力陡增。 点了点头,金老六反而脸色更加凝重,凝声道:“既是真心,可是求我豆儿为妻?” 李承之躬身道:“正是求为正妻,岂敢以妾室相辱!” 金老六紧紧盯着他,李承之也不卑不亢,垂目正色。 “如此,甚好。” 金老六淡淡吐出四个字,李承之脸上不显,心内却大喜过望,晓得对方是真正认同自己这个女婿了。 他正面朝着金老六,大大地做了一个揖,道:“多谢伯父。” 金老六笑了笑,这回倒是又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说道:“但愿这‘伯父’不日便能成为‘岳父’,哈哈。” 李承之也绽开笑容,转过身大步出了房门。 他前脚一出,金林氏提着湿嗒嗒的菜篮子,轻手轻脚跳进来,猫儿一般悄无声息。 “如何?可是应了?” 她问话语极快,显见得心中雀跃疑惑。 金老六也不应她,只老神在在,笑眯眯道:“佳婿难得,你等着做丈母娘罢。” 金林氏一张脸顿时跟百花盛开一般。 西厢房门内,金秀玉正端坐在凳上,膝上放了一只针线篮子,手上拿着个绣绷,牵着绿色的丝线,正在上下引针。 她本是现代人,哪里做过这样精细的针线,别说这般传统的绣活,便是最常见的十字绣,也只能绣个简单的挂件,若是抱枕之流手艺便显得粗糙拙劣。 只是如今忝为古代大允朝人士,入乡随俗,尤其女儿家若想将来嫁人后生活和乐美满,一手针线活真是少不得。凡是丈夫公婆小姑,所穿衣物鞋袜,总得媳妇张罗,若是不会做针线活,或者手艺粗鄙,只怕与这一事上头,便让婆家不喜。 经过三年的历练,金秀玉如今的针线已是大为改观了,偶尔也有能现世之作,只是在土生土长的古代妇女金林氏眼中,仍然需要大大的进步。 此刻她正埋头苦练,绣着一只石边竹的荷包,只觉光线一暗,抬头看去,却是李承之挡住了门口。 “做什么拦在我房门口?” 李承之心内大大雀跃着,脸上却神色如常,只是眼睛比平时更加亮了一些,灿如星辰。 “这荷包,用色淡雅,又是石边竹的图案,不知是做给哪一个?” 金秀玉正想回答,是做给自个儿用的,话到嘴边才觉不妥。这石边竹的图案,她用的是鸦青色、翠绿色的丝线,底下布料则是素白的。原本觉着眼色优雅素净,不曾想到其他,如今李承之特特一问,她才现,这样的用**案,通常都是男人用的,女子尤其是少女多用花儿朵儿的图案,颜色也是鲜艳粉嫩为主;而这荷包,也不适合金老六这样上了年纪的男人使用,况且他是个手艺人,本来就不大用荷包这样精细的事物;金沐生么更加不可能,正是调皮跳脱的时候,浑身上下恨不得雪洞一般干净,金林氏可不敢给他加上丝毫累赘。 这荷包,合该是给年轻男子使用的,比如,李承之这样的男子。 金秀玉垂着头,正想着如何回答,只听李承之淡淡地开了口。 “南湘一带,民间习俗,女子议亲之后,便要为未婚夫绣只荷包,成亲之时挂与新郎身上,意味今后家有牵绊,望新郎从此收心敛性,勤做活,积钱财,养家立业。” 他嗓音低沉,略显沙哑,一字一字慢慢从口中吐出,金秀玉只觉如听般,渐渐入了迷。 忆及前世云南之地有民谣,名“绣荷包”,词儿是这么唱的: 荷包,双丝双线飘,妹绣荷包么挂郎腰;妹绣荷包么,挂在郎腰……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章 准婆婆上门讨媳妇 这边厢正为了一只荷包心思缱绻,那边厢金林氏已是炝起了锅,传出阵阵菜香。enxuemi.netbsp;此时,就听院子外头金玉巷,隐隐约约传来喧哗声,仿佛赶集日一般,车轱辘声,吆喝声,杂谈声,混杂在一起,声波接一波,渐渐地便倒了金家门外。 金老六正挑了几对足斤大蜡烛,在东厢房里描金。屋里对着院子的窗下放置了一张大大的桌案,金老六拿松香水调了金粉,刚画了一笔。 金林氏从厨房内走出来,手里还拎着铲子,皱着眉头道:“莫不是耍宝讨钱的来了?怎的如此吵闹?” 西厢那头,金秀玉和李承之也站到门外看着。 那一阵一阵喧哗声到了金家门外,竟停住了一般,越来越响,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不多时,金家的院门便被人拍得山响。 这两扇院门这一阵子都特别劳苦,早早晚晚,总有人上门,个个都是耿直大力的主儿,敲起门来都“彭彭”直响。 这回不一样,这回院门不是“彭彭”响,而是“哐哐”响,只见那门楣之上的积尘扑簌簌往下掉。 那门可不是什么好材料,只是普通的木门罢了,若这般敲下去,只怕这门就要倒了,急的金林氏大喊:“来了来了。砸门呢这是!” 她提着铲子便奔了过去,两手一拉,将院门拉的大开,顿时一片敞亮。 金林氏顿时就傻眼了。 这哪里是赶集!城隍庙的庙会也没见这么多人。 金家门外方本来就不大。几辆马车儿,便将挤得门外满满当当。还有更多地车儿沿着金玉巷一路排到了巷口。 许多地人正从车上往下跳,穿红配绿,年长的妇人,年轻地媳妇子。还有那未出阁的大姑娘。个个戴金配银。那些耀眼饰在阳光下一照。光闪闪着亮,金林氏只觉眼前金光万丈。闪得眼睛都要花了。 “伺候姑娘下车。” “妈妈小心。” “你仔细点,摔了姑娘,怕不打你几大板子!” 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场面热闹极了,各色人头耸动,乌压压一片,金林氏拿眼睛扫了扫,怕不得有近百人。 她一双眼睛也忙不过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倒不知是什么阵仗。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中大喊:“车儿都往后往后,一字排好,可别将这巷子都堵了!若是堵了少夫人出行,得罪了这位将来的主子,你们就都等着扣月薪,喝西北风吧!” 说的人人都笑起来,各辆马车都有车夫,笑归笑,倒是赶着车儿开始排队,乱中也有序。 金林氏瞪大了眼睛,那喊话的男人倒是认得,不正是沐生新近拜了的武师父----陈东。 她待要高喊一声“陈先生”,将对方叫过来问个清楚,只听耳边一个声音响起,银铃一般的清脆。 “这位可是金妈妈?奴婢这厢见礼了!” 金林氏是站在门槛上的,地势高,低头看去,只见台阶下俏生生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豆绿色衫子,月白色裙子,头上一朵粉绿色的绢花儿,压着一支亮闪闪的桃花金簪。 金林氏目光先是落在那簪子上,然后才看到对方的脸,是个清秀甜美的姑娘,一双眼睛又圆又亮。 这姑娘见了金林氏的模样,先是捂嘴笑了一声,又是浅浅一福,道:“奴婢是李家丫鬟,名唤真儿,见过金妈妈了。” 金林氏张大了嘴,从对方那金簪的诱惑上回过神来,慌乱地道:“姑娘不必多礼。” 真儿又是轻笑一声,说道:“李家冒昧来访,只怕惊扰了贵府。这是我们老夫人,还请妈妈过来见礼。”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子往旁边让,也是一位年轻姑娘扶着一名老妇人便走了上来。 金林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真儿自称是李家丫鬟,这淮安城内,还有哪个李家能有如此阵仗!那么眼前过来的,岂不正是李家的老夫人! 淮安富当家太君李老夫人呢! 金林氏下意识地就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猛然觉自己还拎着一只铲子,忙往旁边一丢,“当啷”一声丢在了门后角落里。 只听几声窃笑,却是几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捂着嘴。 李老夫人扶着青玉的手走上来,身后一众仆妇丫鬟们都已下车收拾后,自然是跟了上来,闹闹嘈嘈一大群。 人多自然会形成气势,金林氏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这位便是金妈妈了罢。” 李老夫人先开口问了一句,金林氏忙拢了心神看去。 这一看,才觉得真叫人与人不可相比。 李老夫人头雪白,年纪自然是一大把了,但脸色却比金林氏还要饱满红润,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倒似能看透人心。 一身褐色的衣衫,绣着精致的云纹和如意,金林氏暗暗咋舌,这样光滑柔软的料子,怕不得好几十两一匹。 再看人家头上,雪白的头整整梳了个髻,扣着一弯精致的玉匾,左面插着两支祖母绿的翡翠簪子,都是如意的簪头。却不知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老人家的势也梳得这般精巧,庄重却不显老气。 扶着李老夫人的是一双青葱玉手,金林氏先是看了一眼那腕上镶了七彩宝石的金镯子,然后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看到了这手的主人。 俊眉凤眼,顾盼神飞,一身湖绿色的纱裙,衬得她整个人俏生生如同刚剥的新笋。金林氏见识浅,自然不认得那是上等的云茜纱,最是衬人肤色的。 这衣料不认得,那头上的红宝石扣,和坠了红绿两色宝石的步摇,以及耳上一对金耳环,金林氏却是认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真儿为她引见道:“这是我们李家老夫人,这是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青玉姐姐。” 照说,李家除了李婉婷,便没有正经小姐,那么这位该是个丫鬟。 李婉婷是年纪小,尚且不宜盛装打扮,金林氏头一次见她,也没觉着穿戴如何华丽,今儿一见李老夫人和青玉,才知道什么叫做富丽堂皇人上人。人家这一身行头,就不下百两银子,这才叫通身气派呢。 再看后面一群老老少少的仆妇丫鬟,哪个身上没一两件金银饰,或者珠宝玉器。 这李家,果然不愧是淮安富! 金林氏一面感叹着,一面立刻笑颜如花,大大地福了一福,道:“奴家金林氏见过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点点头,笑道:“我们来的冒昧,恐惊扰了贵府,还请金妈妈见谅则个。” 金林氏忙摆手道不敢,这李家上门,谁敢说是惊扰,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才是。只是她肚子里没点墨水,又不曾迎过这样盛大的场面,接过这样尊贵的客人,自然便有些头脑昏,口齿不灵了。 李老夫人又招了一招手,两个家丁抬上来一只箱笼。 “这是我的一点子见面礼,还请金妈妈不要嫌弃。” 那箱笼虽然未开,但瞧两个家丁的模样,必是有些分量的。这李家出手,还能寒酸不成?金林氏只有高兴,哪有嫌弃的。 “老夫人真是客气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呢!” 李老夫人摆手道:“我这礼却是不得不送。李家人丁单薄,老婆子拢共才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如今呢两个小孙孙同我置气,一个大孙孙又在外借宿不归,剩我一个孤寡老婆子,凄凄凉凉。无法,只得厚着老脸来求孙子回家。金妈妈,我那大孙子,既是在你府上,你可得与我劝上一劝,问上一问,倒不知你家里有甚宝贝,引得他连家也不回了。我这老婆子别的没有,钱倒还有几个,你若舍得,便将那宝贝卖与我,我也好领着孙子回家团聚。” 她一面说,一面露出凄苦神色,又是言辞恳切,忍不住要掉点眼泪出来的。 李家众人都知道这位老夫人的妙处,纷纷捂嘴偷笑,一人声音虽小,这近百人的场面,动静无论如何也小不了,于是便顿时嘻嘻哈哈一片。 金林氏既尴尬又惊讶,这李老夫人的做派,倒是她从未料到过的。 此时便想起女儿金秀玉常说的感慨,这李家,从来都是特立独行的。今日见到当家太君,果然也是如此。 “老夫人说笑了,外面日头大,快请进屋来坐。快请快请!” 金林氏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院子里让。 李老夫人点点头,两个家丁先抬了箱笼走在前头,青玉、真儿扶着李老夫人往里走。后面立刻便有仆妇丫鬟跟上来。 金林氏一见门外,这上百号人,暗想拆了我家房子,也腾不出这么多地儿来安置呀,顿时一张脸便皱成了苦瓜。 “金妈妈莫急,咱们李家下人自有规矩,谁能进来谁该在外头等着,他们心里都有数,不会让妈妈为难的。” 原来是青玉在同金林氏说话。 从见面到现在,青玉还是头一次开口说话。金林氏原只觉得她穿戴像个小姐,如今见她口齿伶俐,凤眼含威,自有一种气势,一时诺诺应了,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果然李家自有规矩,不过少数十几个仆妇丫鬟进了院门。 金林氏走在前头,只听见身后窃窃私语。 “咱们家大张旗鼓而来,淮安城里人人晓得,怎的金家反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子准备都没有?” 金林氏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婶花婶前后脚上门,原来是听到了音信,知道金家要富贵了,提前讨好来了。 “哎呀,这地面真硬!” “哟,这许多土,可别脏了我的新衣裳。” “姐姐你闻,倒是有股什么味儿。” 小姑娘家的,都是李家娇宠惯了,瞧不上金家的旧院子,一时偷偷议论着,多有嫌弃。 金林氏听见了一些,虽是羞恼,但大头正主儿在前面,也顾不上这许多。 倒是青玉,耳朵尖着呢,离着远,听的比金林氏还清楚,不过回过脸,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也不见怎么目露凶光,众人便都噤了声,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低头走进来。 金林氏暗道,这是个厉害的,豆儿将来进了门,倒要小心她。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一章 终于定亲了 金林氏引着李老夫人一行人进了堂屋坐好。enxuemi。netbsp;金老六也从东厢房出来,到了堂屋,同李老夫人见了礼,分宾主坐定。 双方还未开口说话,李承之和金秀玉前后脚进了堂屋,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了过去。尤其李老夫人、青玉、真儿等人,这是第一次见金秀玉本人,恨不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个遍。 金秀玉本不愿同李承之一起进来,屋里这坐的都是双方长辈,场面显得跟见家长似的。只是毕竟是正经客人来,总不好躲在房里,俗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到了她这里,倒真是正解了。 李承之和金秀玉分别给长辈们见了礼,一个坐到了李老夫人下,一个站到了金林氏身后。反倒更加显得跟一对小夫妻似的。 李老夫人笑眯了一双眼睛,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金秀玉,扬长了声音道:“金老弟好福气,有个如此水灵通透的闺女。” 金老六笑道:“过奖。” 金林氏则说了声:“老夫人稍坐,我这便泡茶去。” 经了第一道的惊慌,如今她倒是镇定地很,言行都只当是街坊来家常小坐,说完了话,便拉了金秀玉出去。 母女两个进了厨房,金林氏的菜炒到一半,临时洗锅煮水也不大合适,金秀玉便拎了炭炉出来煮水,就放在厨房门口,正好能看到堂屋里的情形。 金林氏寻了一套正月里才用的上好瓷器茶具出来,又寻了藏得严严实实的上等茶叶,都交给了金秀玉,吩咐她手脚快些,泡了茶端上来。自个儿则整治了一盒子点心瓜果,正好有杨婶子送来的时鲜葡萄,便借花献佛了。 金林氏端着点心果品进了堂屋,在李老夫人面前放好。自行在金老六下寻了个墩子坐了。 满屋子人。只把金秀玉一个撇在了外头。 只听李老夫人道:“老婆子向来心直口快,也不同你们两位绕圈子。想来坊间传闻。两位已是听过了。那刘媒婆也上过门,只是被金姑娘一句话给顶了出去。那也怪她自个儿不会说话。与两家情分无碍。咱们两家这桩儿女婚事。两位也是心里有数。老婆子今日也是豁了一张老脸。亲自为孙子求亲来了。” 她一开口便说了个通透干净。金老六和金林氏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候,金老六便是一家之主了。金林氏只拿眼睛看着他。 金老六先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说道:“承之这孩子,我很喜欢。他与豆儿两个,也是见过面,相处过几日,看着情形,小儿女们心里头倒是愿意的。” 李老夫人击掌道:“着哇,金老弟快人快语,咱们两家也是脾气相投,不理会那些个繁文缛节。小儿女们心里头愿意,咱们做父母长辈的自然乐见其成,那这门亲事,可不就没阻碍了?” 金老六尚未说话,金林氏倒抢先道:“这却不及,婚姻大事,还得慢慢商量才是。” 她是心心念念要把女儿嫁进李家的,不过却绝对不能仓促了,不然金家要叫李家小瞧了去。 李老夫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看金林氏的表情,就心里有数了,回头对青玉使了个眼色。 青玉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封,对金老六和金林氏说道:“咱们家是诚心诚意来求亲,老夫人也早与我商量好了聘金,还请两位过目。” 她将纸封递过去,金林氏接过手,正要打开看,金老六抬手按住了她。 “聘金倒是不急。老夫人说的在理,既是小儿女们乐意,咱们也是乐见其成。只是有一桩要先议好了,李家是求我家豆儿为正妻,还是做妾室?” 李老夫人先扭头看了一眼李承之,见对方目光坚决,便回过头来笑道:“自然是做正妻,金姑娘进了我李家的门,便是正正经经的大少奶奶。” 她话音一落,金林氏手便是一哆嗦。 金老六挪开了按住纸封的手,金林氏忙打开了仔细观瞧,一面看着,一面脸色便涨红起来。 人人都知道,她是因那聘金之丰厚而心绪激荡。 “虽是定了正妻之位,我仍要讨承之这孩子一句话。” 李承之接到金老六的目光,自然晓得是什么意思,便站出来躬身正色道:“承之必真心善待秀玉姑娘,不敢有一丝的辜负。” 金老六满意地点头。 这时候,金秀玉已泡好了茶,拿一只大托盘盛了茶壶茶杯,稳稳地端进堂屋,分别给李老夫人、李承之和金老六都倒了茶。 她自觉做完了礼数,该站到一旁,不想被李老夫人一把握住了手。 “这孩子,我瞧着着实喜欢!”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将她拉到身前,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金秀玉只觉脸上身上背上,都是众人落下的目光,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的她,此时不自觉地便心慌起来。 李老夫人摸着她的手,脸却向着金老六,说道:“那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了,这成亲的日子、聘金等事,咱们这便商量起来罢。” 金秀玉吃惊地抬起头,不过一壶茶的功夫,怎么就说定了亲事了? 古人说亲不都是有各种讲究,看相貌,问品行,测八字,最后才到议日子。她方才也在院子里坐着,虽听不真切,但瞧着也没说几句话,怎的三言两语就把门亲事给定了呢? 倒是青玉察言观色,看出了金秀玉的惊疑,便开口说道:“金姑娘是害羞了呢,瞧这脸儿都红了。” 众人都向金秀玉脸上看过,果然有些小女儿的羞态,都善意地笑起来。 金秀玉挣脱了李老夫人的手,躲到母亲金林氏身后。 青玉趁机跟李老夫人耳语了几句。 李老夫人笑起来,说道:“怪不得这孩子害羞呢!她这亲事,议得也着实快了些。不过咱们两家虽是第一次议亲,这双方儿女的品貌却是早已熟知的了。也是水到渠成。莫非,金姑娘还看不上我这大孙子?” 金秀玉大羞,就是在现代,也没有这样当着众人的面,问女孩子愿不愿意嫁给人家的。这李家的做派,着实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她低下头去,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缩在金林氏怀里,这会儿倒是现装小女儿姿态是个好手段。 李承之暗暗给李老夫人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 “这却要糟,金姑娘若是不愿意,岂不是咱们做父母长辈的强按牛吃水,日后若是小夫妻起了龃龉,定要怪我们乱点鸳鸯。” 金林氏见素来大方的女儿关键时刻龟缩起来,生怕这到手的好事溜了,赶忙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哪有自个掺和的,只管咱们议定便可。” 李老夫人摇头道:“这话却不妥,人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李家却是最不喜强迫行径。若非你情我愿,这亲事不提也罢。” 金林氏大急,忙拿眼睛瞪着金老六。 金老六看了一眼李承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么,还是由他们小儿女自己解决罢。” 李老夫人立刻看了李承之一眼,李承之暗喜,站起身来,冲三位长辈作揖道:“承之暂且告退。” 他大大方方走过来,牵了金秀玉的手便往外走。 金秀玉吓了一跳,人人都看着呢,怎敢如此,忙要甩开手。 李承之暗道你老子爹都暗示了,我还不抓着机会?只管牢牢握着她的手,拖了出去。 耳房尽头有个小门,门外是几杆竹子,一个死角,静幽幽从没有人闯入过。 李承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现这个角落的,拖了金秀玉出了小门,将门,只剩二人在这小天地里。 金秀玉生出危险之感,盯着李承之道:“你要做什么?” 李承之也不回答,一伸手便抱住了她。 虽不是第一次,金秀玉依然狠狠心跳了一下,只觉腰上手臂如同铁铸,紧紧勒在身上,胸、腹、腿,都与对方密密贴合。 她这回倒不是怕了,眼睛一瞪,怒道:“李承之,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快些与我放手!” 李承之牢牢抱着她,说道:“你何时答应亲事,我便何时放手。” “好无赖!”金秀玉挣扎起来。 李承之双臂猛紧,低头便咬住了她的嘴唇。 金秀玉瞪大了眼睛,浑身一僵,正好让那男人趁虚而入,纵横扫荡。 这角落里几杆竹子长势倒十分旺盛,抽得又细又高,顶上片片竹叶遮住了日光,洒下一片斑驳。 两个人儿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各自气喘吁吁。 金秀玉嘴角破了一点皮,殷红一点,嘶嘶抽着气。 “哪有这般野蛮的!” 李承之将她往胸口一搂,桃花眼里露着一丝邪气,挑着嘴角道:“不如此,哪能驯服你这小野猫!” 金秀玉捶他:“你才是野猫!” 李承之才不管她的娇嗔,松开双臂,转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莫让长辈们久等了!” 话音未落,便拉开小门,又将人拖了回去。 余下的事,自然不消这两个小儿女操心,李老夫人、金老六、金林氏都是过来人,婚事该如何操办,聘金该如何安排,他们自会商量。还有那青玉,也是一把当家好手,四个人同时开口,宛如一台戏,热闹得很。 只可惜李婉婷和李越之这两个小鬼不曾来到,错过了这样精彩的场面。 七月初五,李家少主李承之同金家大姐儿金秀玉议定亲事,婚期定在九月十五。 九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 淮安城中,街头巷尾,纷纷云云,一时传为佳话。 (终于定亲了,第一卷也结束了。今天是七夕呢,陶苏让金秀玉和李承之成就好事了,亲们也要和心爱的人过个快乐的七夕哦!)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二章 李婉婷的噩梦 李府花厅。kenen.netbsp;李老夫人躺在贵妃榻上,真儿拿一只蒲团垫了膝盖,跪着替她捶腿;青玉坐在榻尾,替她修剪着指甲。三两个小丫鬟站在角落里候着。 窗上的湘妃竹帘卷得高高的,窗扉大敞着,一片光亮,可看见院子里一众丫鬟仆妇们,阴凉处做针线的,吃零嘴闲聊的,甩着团扇扑蝶的。花木繁盛,浓荫遍地,众人嬉闹着,也不觉得热,自有一份闲情逸致。 李老夫人眼睛微眯,似是快睡着了。 青玉用小剪子替她修剪完左手小指的指甲,开口说道:“明志院里,已经派匠人丈量了屋子,那家俱可道哪里订做的好呢?” “嗯----”,李老夫人鼻间绵长悠扬地嗯了一声,慢慢撩开了眼皮,松懒懒道:“上次不是提到南边柳州的木活儿好么,拔步床也是有名儿的。整好慎哥儿下月去南边走货,就让他去采办。 青玉应下了,又道:“那么衣裳帐褥又到哪里置办?还有金银器皿并珠宝饰等物?” 李老夫人没回答,只轻轻拍了拍真儿的头,问道:“真儿可有盘算?” 真儿张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眼珠提溜一转,笑答:“要说做衣裳帐褥的布料,还是云州,青玉姐姐不是最爱那云州的云茜纱么。那边的绣娘也好,做的衣裳样式都是极新颖别致的,咱们李家绣坊顶梁的几个绣娘就是从云州招来的。云州离咱们淮安也近,采买也方便。” 李老夫人目露赞许。 青玉也认同道:“这事儿却得让七奶奶派人去办,她是管绣坊的,最熟悉这些。” 李老夫人点头,叹道:“李家众多亲戚媳妇中,就数小七媳妇儿最能干,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见识也高。她办事我放心。” 青玉点头,又问真儿道:“那么金银器皿还有珠宝饰呢?” 真儿见老夫人和青玉都是有意考教她栽培她,自然也愿意表现。便继续说道:“说到珠宝饰金银器皿并各种玩物,自然还是京城的最时新。又是宫里流出来的式样,最气派不过。京城地生意都是咱们家直接派掌柜打理着。大少爷最清楚了,只管让大少爷派人去办便是。” 老夫人摸了摸她地头,笑道:“你倒也清楚。” 真儿嘻嘻笑着。 此时,青玉已替李老夫人修完了指甲,收了剪子,另到一个柜子前,取了册子,又取了一支笔。 这花厅里常做李老夫人、青玉以及府内各管事妈妈议事之用,文房四宝都是常备的,真儿伶俐,早已站起来磨好了墨。青玉拿笔蘸了墨,便在册子上记下了这三件事,并分派人手、预算开销等。 李老夫人从榻上坐起来,一个小丫鬟递上来一盏茶,她接过来手里端着,看着青玉道:“亏得有你,这家当的清楚明白。金家那孩子,脾性品貌都合我意,却不知当家的本事如何。” 青玉吹着纸上的墨迹,一面说道:“我瞧着,金姑娘是个聪慧的,只要老太太悉心调教,哪有学不会的理?” “这倒也是。”李老夫人点着头。 真儿笑道:“不会当家倒不要紧,只消有一桩合老太太的心意便可。” 青玉和李老夫人,以及几个小丫鬟都拿眼睛看着她。 “只要过门后赶快给老太太生了白白胖胖的小曾孙,怕不比什么都强!” 一句话说的屋内众人都笑起来。 李老夫人拧了她一把,拿手指点着,说道:“你眼睛倒尖。金家那孩子臀部浑圆饱满,倒真像个能生的。” 真儿捂着嘴,几个小丫鬟也都窃笑着。 青玉合上册子,摇头道:“咱们家的门风便是老太太带坏了,当着小姑娘的面儿,什么都敢说!我劝呐,老太太还是快些收了笑容,大少爷的终身大事倒是定了,二少爷和三小姐也该操心起来。” 李老夫人不以为然道:“阿平阿喜年岁尚小,急什么。” 青玉不赞同地斜她一眼,说道:“看着小,也都十岁了呢。男孩儿学在外经营的本事,女孩儿学操持家务,不也得两三年?咱们家这两位小祖宗又是不服管教的跳脱性子,不得比别家孩子多花费时日么?” 她这么,李老夫人也正视起来。 青玉接着道:“阿平倒不急,只管等大少爷成了亲,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生意经便是。他平时跟着先生学课业,也是肯用功的,只要离了阿喜这个混世魔王,便是正经学生一个。” “难的是阿喜!十岁大的女孩儿,整日价惹是生非,在家倒也罢了,自有咱们惯着,将来嫁了人,可就难说了。” 李老夫人越听越觉有理,忙问道:“依你看,阿喜要如何教导才是?” 青玉道:“不如先从学习女红开始,也好先收敛了她的性子。” 到女红,李老夫人和真儿都闭紧了嘴巴,互相看了看,又把目光一致对着青玉。 青玉素来精明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尴尬,讪讪道:“我的女红,却也拿不出手。” 三人面面相觑,望望窗外,几个丫鬟仆妇正在院中做针线,但三人均知,其中各人手艺都马马虎虎,并无出挑之人。 难怪李家四季衣裳并汗巾帕子等物都是请裁缝来做,连个荷包也不例外,原来满府上下,竟找不出一个针线上的能手。这话说出去,谁能相信? 这古代女子,妇容尚在其次,妇工妇德最为紧要,即使金秀玉这般的异类,也知要学好女红方能在这时代生存。李家只因李老夫人开始,便养尊处优,当家治宅,却不拘,这风尚一传下来,带得满府丫鬟仆妇都不精于此道了。 若真个较真,倒也不是一个都找不到,只是各司其职,各有差事,都抽不开身。 李老夫人、青玉、真儿相对无言,各自思忖。 青玉忽道:“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谁?”李老夫人和真儿异口同声。 青玉向西指了指,说道:“清秋苑那位,不正是女红上一把好手么!” 李老夫人皱起了眉,缓缓道:“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倒是出了名的巧手,只是进门后不受你们大少爷待见,自己又不善与人示好,加之当初进门的缘故,咱们也都疏远了她。如今让她来教导阿喜针线,倒也不是不成。只是需注意着,防着她趁机自抬身价,更不能让她教唆了阿喜,做出如她当年一般的行径。” 青玉和真儿点头道:“这是自然。” 这时候有个小丫鬟嗫嚅道:“为何,为何不请绣坊的娘子来教导?” 李家向来风气开放,议事之时谁都能表意见,丫鬟也不例外。尤其李老夫人和青玉的性子,最喜欢大胆之人,因此这小丫鬟话,人人都看了过去。 李老夫人笑问:“这孩子看着眼生,叫什么名儿?” 小丫鬟端端正正福了一福,脆生生道:“奴婢秀秀。” 青玉道:“她是昨日才上花厅伺候的,她姐姐老夫人想必有印象,是叫凤来。” 李老夫人先是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这边厢真儿也想起凤来是个什么人物,长大了嘴比划了两个字的口型。 青玉点点头,表示她说对了。 众人都心照不宣,捂嘴笑起来,连小丫鬟们也不例外。 就是秀秀,知道大家笑的都是什么,也并没有愠怒或者不满,想来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侮辱,倒是个笑料罢了。 既是说到了这个人,少不得要说几件她闹的笑话,众人正说着,院子外头又叫嚷开了。 李老夫人大声道:“咱们这府里头,整日咋咋呼呼,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青玉笑起来:“老太太可不就喜欢热闹么!”一面说着,一面便站起来。 秀秀方才得了老夫人的欢喜,正想着更出挑些,一见青玉站起来,立刻机灵地走在前头,挑起了门帘。 “是三小姐来了!”她回过头来一笑,露出两个精致的小虎牙。 话音未落,李婉婷已经炮仗一样冲进来,双双扑到李老夫人怀里,扭股糖似的拧着身子,甜甜地叫着“奶奶”。 李老夫人抱住了她,这时候跟着李婉婷伺候的张妈妈和小丫鬟们才姗姗来迟,进了屋子给老夫人请安。 李老夫人对张妈妈笑道:“你也是辛苦,见天跟着阿喜跑,也没个追上的时候。” 张妈妈笑回:“奴婢也是年纪大了,腿脚不比小姐利索。” 李婉婷在李老夫人怀里扭着,小脸抬得高高的,嚷道:“奶奶,我要吃酸梅汤。” “有有有,阿喜想吃什么,咱们就有什么,真儿,快去传酸梅汤来。” “是!”真儿应了,掀了门帘探出去半个身子,招了小丫头来吩咐。 青玉却扯了扯李老夫人的袖子,暗示了一个眼神。 李老夫人想起方才所商讨的事情,便对孙女道:“阿喜呀,吃酸梅汤之前,你可得应承奶奶一件事。” 李婉婷小脸红扑扑,明明是跟李承之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却亮晶晶如同小鹿一般,粉嫩嫩的嘴唇一撅,道:“什么事呀?” 李老夫人讨笑,道:“从今日开始学习女红。” 李婉婷顿时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叫我绣花呀!不要不要不要!” 她嘴里刚嚷起来,身体便泥鳅一般从李老夫人怀里滑出去,**一撅就要往门外冲。 幸而青玉和真儿两人都了解她的脾气,早猜到她的反应,都小心候着着,她刚迈开腿,两人就一边一个拦住,青玉手长,一把将其抱住。 李婉婷如同被甩到岸上的鱼,大力扭动挣扎起来。 青玉原本就含威的凤眼一瞪,冷冷道:“你若是不学好女红,金姑娘便不进门!你就得不到这个嫂嫂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三章 奇怪的柳小姐 丝毫不知自己已成为威胁工具的金秀玉,此刻正坐在三水纸马铺的柜台里面呆。.kenen.netbsp;明儿是七夕,昨日制出的蜡烛,今早金老六交给她送到铺子里来。 “佟叔还没给你道喜呢!瞧这模样,出落得越标致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日后做了李家少奶奶,可别忘了提携你佟叔啊!” 佟掌柜的笑侃言犹在耳。 她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有两个月便要嫁进李家,为人妇为人媳了。 十五岁啊!前世的她,这时候还只是个初中的学生呢! 想到古时候,每每难产或多死婴,盖因女子年龄过小,不宜生育。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难道她要这么早便生儿育女么? “豆儿,什么愣呢?” 金秀玉回过神来,原来是佟掌柜在叫她。 “喏,这是这次的帐,给你记得清清楚楚,银子也收好。” 佟掌柜一面递了账本给她看。一面将一只的钱袋交到她手上。 金秀玉随意看了一眼,道:“我对佟叔还有什么信不过地。这钱不点也罢。” 说完,便告辞回家去。 佟掌柜也不留她。晓得她家里事儿多。 金秀玉心有所思,低着头出门,不提防撞了人。 “唉哟!这是谁呀,火烧眉毛了,都不看人呢!” 一个尖利的声音叫起来,金秀玉这才反应过来,她不经意地将一个女子给撞了一下。 抬头一看,竟是熟人。 “原来是金姑娘。” 对方倒是先叫出她来。 金秀玉忙学着对方微微一福,道声:“柳小姐。” 来人正是那日在侯府见到的,侯小姐的表姐,柳弱云。 两弯笼烟眉,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娇嫩小巧的嘴唇,精巧的妆容,蓝色葛纱绣白玉兰的衫裙。 乌油油的头盘成别致的堕马髻,插着翡翠簪子,缀着湖蓝色的纱花,跟上次一样,在右耳边上留了一簇长,垂在胸前。 这位柳小姐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是打扮得十分精致整洁。 这次金秀玉却特别地多看了几眼她的势,尤其是右耳边那一簇。 上回她便觉得奇怪,只是没有多想,事后才想起来。这盘髻后只在一边留一簇头的,乃是青楼女子常用的势。这位柳小姐,既是知府亲戚,断然没有做卖笑女子的理儿,只是这势,却也奇怪。 “金姑娘好不晓礼,虽同为女子,也不该如此直视!” 金秀玉一惊,见说她的乃是柳弱云旁边的一个丫鬟,细眉细眼,下巴尤其消瘦,显得刻薄冷漠。记得上回在侯府,众丫鬟里面是有这么一个,却不晓得名字。 “莲芯不得无礼。” 柳弱云斥责一声,莲芯抿了抿嘴,仍不忘白了金秀玉一眼。 金秀玉不由得纳闷了。这柳小姐第一次见面时说话边夹枪带棒,今儿她的丫鬟又出言不逊,到底是什么缘故? “柳小姐可是出来游玩?” 她笑眯眯问。 柳弱云微微摇头道:“明儿是七夕,带小丫鬟出来采买乞巧用品罢了。” “原来如此。” 金秀玉原意打声招呼,便可分手,不料柳弱云突然问了一句。 “听得坊间传闻,金姑娘日前已与李家大少爷定了亲?” 她同金秀玉并不熟悉,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金秀玉也愣了一愣。 “正是。” 柳弱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既是应了这门亲事,但愿金姑娘不后悔。” 金秀玉暗自诧异,柳弱云却已带了丫鬟莲芯走进三水纸马铺里去。 莲芯经过金秀玉身边时,还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给她看,身体也故意蹭了一下,顶得她往旁边倒了两步。 莫名其妙! 金秀玉暗暗愠怒着,懒得理会,径直回家去。 倒是这边厢,采买了蜡烛等物,柳弱云和莲芯出了店门,自有马车等候,两人一上了车,莲芯便开始叭叭说起来。 “这金姑娘,倒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这般身家,竟也能当上淮安富家的少奶奶!好不叫人气闷!” 柳弱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冷淡地转过头去。 莲芯追问道:“小姐难道就不觉得委屈?” 柳弱云仍是冷淡着,回答道:“有甚委屈。” “小姐莫要忘了,当初是为什么嫁的大少爷!如今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莲芯竖着眉毛,像是在责怪又像在提醒。 柳弱云身子一颤,眼中立刻浮起一丝雾气。 “我何尝不想得偿所愿,然而那人如此冷漠,日日不在跟前,我能如何是好?” 莲芯不以为然道:“若是从前,小姐要慢慢亲近大少爷倒也罢了。如今可不一样,这新妇一进门,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小姐若是再不争气,那心愿便更难达成。” 柳弱云咬住嘴唇,默默思忖。 莲芯深怕她退缩,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小姐莫要忘了,当日所的誓言。” 一声轻响,却是柳弱云的手抓在了窗棂上,纤细的手掌上暴起一丝青筋。 原本楚楚可怜的泪眼,如今全是坚决狠厉之色。 莲芯深知自己的话触到了她的痛处,暗自警惕不可矫枉过正,便闭紧了嘴巴。 车轮辚辚,车内一时沉默无语。 柳弱云突然扭过头来,说道:“莲芯,吩咐车夫转道去侯府。” 莲芯应了一声,撩开车帘一角,同车夫说了。 “小姐可是有了计策?” 柳弱云苦笑道:“我一介弱女,有何良策。只是,你那表小姐侯芳,却是个女中诸葛。我只管向她讨要良方便是。” 她话语之间,似对侯芳充满了信心,眼睛都放着光。 莲芯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车子小,走的轻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侯府门前。 柳弱云是侯芳的闺蜜,也是侯府的常客,门人都认得她的车子,不消通报便开了角门。 侯府里面,早有人去衡芳院通知了小姐侯芳。 柳弱云进了侯府,一待便是大半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渐正午。 莲芯催促着车夫赶紧回府。 “原本已不受那几位待见,行事万不可更加任性。芳小姐既已给出了良策,小姐只管照做便是。” 莲芯一面说着,一面又撩开车帘看外面的路,只担心回去太晚,赶不上饭点,又要遭人白眼。 柳弱云低着头,想着方才表妹侯芳所说的话儿,越想越是入神。 马车踢踢嗒嗒,经过了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的十字路口。 “快停下,快停下。” 随着莲芯着急的叫声,车夫忙忙地勒了缰绳,柳弱云一时不查,身子大大往前跌去。 幸而莲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避免了她出丑。 “何事停车?” 莲芯掀开窗帘一角,招柳弱云过去看。 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交汇处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名字叫一品楼。柳弱云看了看那金漆匾额,她是认得这酒楼的,知道是李家的产业,也是淮安最大最贵最高档的酒楼。 但她仍然不明白莲芯为何急着停车,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莲芯用手一指正停在一品楼门前的一辆马车,说道:“小姐莫非不认得这是谁的车?” 柳弱云脸色一变,忙将身子缩了回来。 “他最不喜小姐随意外出,咱们这一过去,若是被看见了,岂不是为小姐的计划又添一重阻碍?” 柳弱云点点头:“你顾虑地很对。只是咱们也不能在他后面回府,你吩咐车夫,改道绕路,快马加鞭,务必赶在他们前头。” “奴婢晓得!” 莲芯跟车夫吩咐了几句,车夫便驾着马车,转头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果然这一路风驰电掣,车夫频频呼喝,行人纷纷让道,车内的两个女子也是东歪西倒,却不得不咬牙坚持着。 眼看着穿过一条条巷子,柳弱云正感头昏脑胀,恶心欲呕,驾车的马儿突然一声痛嘶,高高地扬起前提,往旁边一纵。 车子被大力一带,顿时一阵颠簸,几欲翻倒。 柳弱云和莲芯都是花容失色,紧紧攀着车窗,深怕自个儿被甩了出去。 车夫连声呼喝,好不容易稳住了车子。 莲芯缓过神来,立时骂道:“怎么回事?” “回小姐的话,同人家的马车相撞了。” 莲芯柳眉一竖,待要爬出去理论,突然一个黑影从车帘外砸进车来,“嗵”一声掉在车内,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姐今儿有急事,没空同你理论,这锭银子给你们压惊,闲话少说,赶快与我让路!” 莲芯一听这声音,立马闭上了嘴。 柳弱云正捧着胸口,努力压着泛上来的恶心感,此时也是一惊,立刻冲莲芯摆摆手。 莲芯会意,隔着车帘,压低了声音,对车夫道:“别多说话,让道便是。” 车夫自个儿心里头也惴惴着呢,主人如此吩咐,自然只管照办,乖乖地让了路,对面那辆马车立刻风一般奔驰过去。 莲芯撩开车帘看着那马车背影,嘀咕道:“这位祖宗,今日又是上哪去,这般火烧火燎的。” 抬头将自家马车的车篷打量一遍,又转身看了看车夫和马儿,缩进车内。 柳弱云低声问:“过去了?” “过去了。”莲芯一面挪着身体找最舒服的坐姿,一面撇着嘴,“可见这笑祖宗平日是个粗心的,竟连小姐的车儿都不认得。” 柳弱云冷笑道:“她不认得倒也便宜,省的今日又同我吵闹。” 莲芯皱了眉道:“这却不好。小姐如今既要亲近大少爷,这位主儿却也冷落不得,还得想个法子拉拢才是。” 柳弱云想了想,道:“不过是个野惯了的孩子,总有法子拉拢,先回府再说。” 莲芯这才想起,自家正赶着回府呢,一刻耽误不得,忙又催车夫启程。 却不知,这回府后,正有一个好消息等着她们主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四章 居然有小妾 马车跑得飞快,路人纷纷侧目,莫非后面有鬼在追? 李婉婷揉着膝盖,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同她撞了车,害她磕了膝盖,这会儿只怕是青了。kenen.netbsp;等会儿叫嫂子给上药,恩! 她抿紧了小嘴,自个儿下了决定,点了点小脑袋。 说起来,方才那辆马车,似乎有点眼熟;那车夫,也好似平时曾见过。却是一丁点详细的信息都想不起来。 反倒想起自己此来的缘故,大感泄气。 奶奶真是昏头了,居然叫她学习女红。她对那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的破玩意儿可一点兴趣也欠奉。更要命的是,还叫那人教导她。 平日里素无往来的,又是那么个扭捏作态的人物,光是闻到她身上那脂粉味儿,她便觉着讨厌。 “啊哈!”她猛击掌,总算想起来。 方才那辆马车,可不就是那人的座驾。 她撅着嘴角,暗想那人倒是悠闲得很,大中午的还在外头闲逛。 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李婉婷身体猛地往右边倒去。 “赶的什么车!小心我叫青玉姐姐扣你月钱!” 她大呼小叫着,前头的车夫也是在李家赶车的老人了,一点也不在意。很淡定地停住了车子,憨憨笑道:“小姐。金家到了。” 他话音一落,李婉婷迫不及待地踢开车门。跳下来。 “嫂子!开门!” 她手还没敲到门,嘴里倒先喊起来。 “别喊啦,我在这儿呢。” 李婉婷回过头,见金秀玉正一步一晃地走来,小脸上顿时光彩大放,脚下一跳,就扑了上去。 “嫂子!救命!” 金秀玉忙伸手接住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孩子,也不知道自个儿都十岁了,身子沉着呢,每回都这么一扑,她可还真未必接得住。 “什么救命不救命的!有什么事儿,别一惊一乍的。” 金秀玉扶正她的身子,见小脸上是一脑门的汗,忙拿帕子替她擦拭。 李婉婷仰着小脸,嘴角含笑,很是享受的模样。 “咦?嫂子怎的也用起帕子来了?以前可从未见过。” 金秀玉手上顿了一顿。她以前随身从不带帕子,只是一味嫌烦,但自从定亲后,金林氏便日日同她嘀咕,这做不成大家闺秀,好歹得有个小家碧玉的样子。 说起缘由,不过是当日李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仆妇上门讨媳妇儿,金林氏一见之下,李家的丫鬟个个齐整,那穿着气派,倒像站了一屋子的小姐。尤其出挑的那几位,青玉、真儿等人,更是叫她惊叹。暗想自个女儿嫁过去是做正经少,若是做派还比不上丫鬟,那还有个什么面子。因此她便每每在金秀玉跟前叮嘱,要如此这般体统,往日做蜡烛的活儿也不叫她帮忙了,只把时间都打出来让她练习女红,给自个儿绣嫁妆,还要做的便是每日三餐。 因李婉婷方才叫了门,此时正好金林氏拉开了院门。 “呀!是阿喜来啦!外头太阳大,快进来快进来。” 这定了亲,连称呼都变了,往日她都是叫李婉婷小姐,如今倒是坐正了李家丈母娘的身份,只管叫对方小名了。 李婉婷倒也不以为意,兴高采烈地叫道:“金奶奶!” “嗳~怎么还叫金奶奶?得叫金妈妈才是。”金林氏不赞同地纠正起来。往日里小孩子乱叫倒也罢了,如今她可是正正经经李承之的丈母娘大人,可不能乱了辈分。 李婉婷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抬头看着金秀玉。 金秀玉摸摸她的脑袋,道:“依她便是。” 李婉婷点点头,叫了一声:“金妈妈。” 金林氏喜笑颜开,握了她的手往院里拉。 “这位车夫兄弟,也进来坐会,喝口茶解解暑。” 车夫点头哈腰感谢着,跟进院子去。 金秀玉走在最后,一个步子只迈一只脚那么长的距离,看的金林氏心里几只老鼠抓似的着急。 “你这死囡仔,磨磨蹭蹭地,摸虱子呢!” 金秀玉挑眉道:“不是娘亲说的么,女儿家要规行矩步,步步生莲,切不可焦躁急行,失了风度。女儿可是谨遵母亲之命呢!” 金林氏一窒,抬手虚拍了她一下,笑骂道:“我把你个牙尖嘴利的,倒会曲解。叫你走路端庄稳重,倒给我做出这副磨叽样子来。你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呢?还不快些进来!” 金秀玉嘻嘻一笑,迈开步子,恢复了正常度,几步进了院门。 金林氏斜眼看着,才现另一个问题,忙在她身后叫道:“不是跟你说了,今后要穿裙装,怎的又穿了这身裤装!” 她一开口,金秀玉便撒开腿往厨房跑,头也不回,只管大笑道:“女儿还得做饭呢,若是烧火炒菜弄脏了裙子,心疼的可是娘自个儿!” 金林氏从来都拿她没办法,只有摇着头,掩上院门。 李婉婷跟着金秀玉进了厨房,叫道:“嫂子,我今儿要吃你做的饭,可有什么菜?” 金秀玉一面淘米,一面答道:“嫂子家里可没有山珍海味,我若是做好了饭菜,你可不许挑嘴。” 李婉婷抱住了她的腰,笑道:“嫂子做什么我都爱吃!” 金秀玉不以为然,斜她一眼,挑着嘴角道:“我可是听说,你跟阿平两个,吃饭最是挑嘴,肥肉不吃,萝卜不吃,葱也不吃,最爱吃那油腻的,可是如此?” 李婉婷小脸气鼓鼓道:“是哪个告的密,看我回去,定叫青玉姐姐扣他月钱!” “果然事,自己挑食儿不承认,还要怪罪别人。我这小门小户、粗茶淡饭的,可伺候不了你,小姐还是赶快回家去吧,自有那山珍海味,伺候着你。” 金秀玉心里自然不是认真的,不过李婉婷李越之俩孩子毛病都不少,既然做了他们嫂子,少不得纠正过来,因此一开始便不能惯着。 李婉婷没料想这金豆儿刚当上嫂子,还没过门呢,就管起她来了,顿时也不高兴了。嘟着嘴,手一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金秀玉把米浸下了,只管切肉择菜,也不理会她。 李婉婷木头一样站着,金秀玉走来走去,难免被她挡了道,却是一个字也不说,只管绕开她行走。 若是在家里,自然有众多丫鬟仆妇们宠着,不敢叫这位小姐受了丁点委屈。然而遇上金秀玉这么个心狠的,不管不顾。她站了半日,腿也酸了,又是个闲不住静不下的性子,嘴皮子都直泛痒痒。 最后还是她自个儿忍不住,跑到金秀玉身边,拽着她的衣角,可怜兮兮道:“嫂子……” 金秀玉挑着眼角看她。 李婉婷小嘴一扁,泪珠儿便在眼眶中打滚了。 叹了口气,金秀玉摸了摸她的头,道:“说吧。今儿到底是什么事要我帮忙?” 李婉婷怯怯地抬眼看她,见对方果然是真心询问的模样,不似揶揄,这才开口道:“奶奶要我学女红。” 嗬!倒是同自己一样。 “女孩子家本来就该学习针凿女红,否则将来可嫁不到好人家。” 李婉婷张大了眼睛道:“不会女红,就嫁不到好人家?” “是呀。”金秀玉点头道,“你若是不学会了,将来可嫁不到有钱人家,只能给那贩夫走卒做媳妇儿,比如木鱼菜场门口杀猪的猪肉荣。” 李婉婷眨巴着眼睛:“谁是猪肉荣?” 猪肉荣是个脑满肠肥的男人,一双眼睛肿的看不见眼珠子,身材长相倒跟他做的买卖差不多,整天到晚身上都是油腻腻,一股猪骚味。 金秀玉原想吓唬李婉婷,哪知对方连谁是猪肉荣都不晓得。 “你不晓得猪肉荣呀?若是你将来做了他的媳妇,天天都要同他杀猪。一刀子进去,鲜血哗哗地流,白的黄的浆水都往外溅,还有那软趴趴油腻腻滑溜溜的一坨猪肠子,那臭烘烘黄兮兮的脏东西……” 金秀玉绘声绘色地讲着,李婉婷两手一抬,捂住了耳朵,摇头如同拨浪鼓。 “莫要再说啦!恶心死人了!” 金秀玉闭上了嘴巴,挑挑眉。 李婉婷怯怯地看她几眼,可怜巴巴地道:“不会做针线,就要嫁给猪肉荣?真的是这样么?” 金秀玉抿紧嘴唇,点点头。 李婉婷小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个酱油瓶;淡淡的眉毛也是皱得紧紧的,眉间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 “可是,可是奶奶要叫那个人来教导我。” 她期期艾艾了一句。 金秀玉问道:“谁?” 李婉婷一张小脸皱得如同苦瓜,两边脸颊鼓鼓地,说道:“一个,恩,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她原本想说讨厌的人,但话到嘴边,却现自己只不过跟对方没什么交情,还谈不上厌恶,便改了口。 金秀玉疑惑道:“是什么人?” 李婉婷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决心,才慎重地开了口:“是我哥哥的小妾。” 什么?! 金秀玉眼睛顿时瞪得有原来的两倍大。 小妾?! 她猛地站起来,膝盖上的柴禾扑簌簌到地上,叫李婉婷吃了一惊。 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愚弄的难堪,涌上心头,金秀玉双目喷火,胸膛起伏不定。 天杀的李承之,居然从来没有告诉她,他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妾!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五章 耍心机的金秀玉 中饭极丰盛,自从李家老夫人当日抬了那一只箱笼,事后又补了聘礼之后,金家的饭桌便十分丰富起来.enxuemi.netbsp;这一点倒让金秀玉极为满意,金林氏爱财、爱占小便宜,又好精打细算,却从来不会委屈了家人的生活质量。 事实上,金秀玉一直觉得这位便宜母亲身上很有一些矛盾的可爱之处。 金老六小酒抿得“滋滋”响,金林氏嘴巴吃得油光光,只有李婉婷如坐针毡,一块牛肉嚼了半天仍未下咽,不时地在碗底下偷偷看对面的金秀玉。 只见她夹着一片莲藕,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碗里的米饭,明显处于放空状态。 “金妈妈。”李婉婷极小声地叫了金林氏一声,待对方有了回应,便拿嘴巴努了努。 金林氏顺势看去,伸了筷子在金秀玉碗上一敲。 “叮”一声,惊醒了金秀玉。 “吃个饭,又神游到哪去了?” 金秀玉也不说话,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突又放下碗筷,对李婉婷道:“你奶奶可是要那姨娘教你女红?” 李婉婷撇嘴道:“什么姨娘?不过是个姑娘罢了!” “姑娘?”金秀玉一愣,这大允朝不都是管妾室叫姨娘地么? 金林氏插嘴道:“什么姨娘姑娘的?” 小婉婷撅了嘴道:“是哥哥的一房小妾。” “哦----”金林氏长长地哦了一声。 金秀偷偷看了一眼金老六地脸色。暗叹到底还是古人今人思想差异。凭金家再如何家风独特。到底金家二老还是土生土长封建男女。对于三妻四妾都是见惯了地常态。毫无抵触心理。 “娘,为何妾室会称为姑娘?不时都叫姨娘的么?” 金林氏倒转筷子,在她脑袋上敲了,道:“亏得是在家里。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又要笑话你人事不知。姨娘虽不值什么,到底还是正经的妾,也算有名有份。姑娘,明面上是妾,说到底不过是个侍寝的,连个姨娘都不如。多有那从良的青楼女子,好容易脱了火海,过了门也不过是个姑娘,不过是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主人家若是高兴,随手赏了人也可,卖出去也可,只是那小命儿,却不值几个铜板呢。” 金秀玉闻所未闻,又是一番吃惊。 “好端端,为何提到这个由头?” 小婉婷又把李老夫人要她学习女红的事说了一遍。 金林氏撇嘴道:“李奶奶也是老糊涂了,便是外头请个绣娘也使得,没的糟践了你这小姐身份。” 金老六伸筷子点了点她面前的盘子,说道:“背后莫嚼人舌根。” 金林氏自知这丈夫很有些文人的迂处,也不敢与他争辩。 “若是请绣娘,奶奶必是请个严苛的,倒不如就让那人教我。一个姑娘,却不敢把我怎么样呢!”姑娘的身份叫金林氏一贬低,小婉婷反而上来了底气。 她可是李家正经小姐主子,一个小妾罢了,还是身份最低贱的,与奴仆无异。这样的人教才好呢,可不敢训斥自个儿,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要如何便如何? “谁说不是呢!不过是个妾,教女红倒也罢了,阿喜女孩儿家,原也该学习针线上的活计。只是却不必拘了自己,万贯家财放着呢,还怕嫁不出去么!” 哪有这般教导女孩儿的?若将来人家冲着钱财娶了阿喜,日子能过的和气么? 若是金秀玉心无杂念的,必要如此这般驳金林氏几句。只是如今她满脑子都是金林氏方才说的“侍寝”二字,心下乱糟糟如同几百只蚂蚁在爬。 金老六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女儿金秀玉,意味深长。 中饭吃罢,金秀玉将碗一推,道声:“娘,你且收拾着,我同阿喜说几句话。”说着,便拉了小婉婷出来,直奔西厢。 进了屋,关了门,金秀玉将小婉婷按在椅子上,双手扶着她的肩,郑重其事地道:“阿喜,嫂子有一桩极为重要的事儿要交给你去办,你可愿意?” 小婉婷双眼一亮,兴奋道:“嫂子快说。” 金秀玉俯下身,同她咬了一阵耳朵。 小婉婷困惑地道:“为何要这般行事呢?” 金秀玉摸摸她的头,说道:“大人的心思,小孩儿莫要多猜。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办便是。” 她微笑着,轻轻眯起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小婉婷点头,应下了。 金秀玉忽而想到当日李承之也是这般耳语嘱托李婉婷和李越之,结果第二日李老夫人便率众上门,三言两语,拍板定下了婚事。 “阿喜,我问你,当日你们哥哥是不是也这般托付了你们一个秘密任务?” 小婉婷嘿嘿笑道:“嫂子可想知道?” 她对于当日自己办成了哥哥交付的任务很是得意,虽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但如今仍是忍不住要同人分享,宣扬自己的功绩。但是在说之前,又忍不住想卖卖关子,吊吊对方的胃口。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金秀玉反而不着急问了,只说到:“既然是秘密,我就不便打听了。” 果然小婉婷便着急起来,拉住她的衣袖道:“嫂子,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莫同其他人说。” 她用力地拉着金秀玉的衣襟,金秀玉也就势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了过去。 实际上也与她所料不差,不过是李承之吩咐他们,回去同李老夫人串气,他在这边过夜,伺机攻破防线,那边李老夫人便好带人过来,以讨要儿子为名,趁机敲定婚事。 金秀玉一面听,一面眯起了眼睛,果然是生意精,一步一步都计算得清清楚楚,节奏把握恰到好处。 只是如今,却要吊吊他,好叫他知道,老婆不是这么好娶的,她金秀玉也不是这么好哄的。 “我有一事不明,当日你哥哥不是要寻你跟阿平晦气,你们为何还乖乖听他吩咐呢?” 说到这里,小婉婷便有些忸怩了。 金秀玉忙道:“我毕竟是外人,若是阿喜有为难之处,不说也使得。以后我便不再问了。” 小婉婷忙扯了她,急道:“嫂子可不是外人!” 金秀玉拿眼睛看着她,准备她一犹豫便露个伤心的神情出来。 小婉婷先想了一想,才怯怯道:“嫂子可知道,当日我哥哥生了病,奶奶才请了风水相士来我家里相看?” 金秀玉点点头。 “我哥哥素来身体康健,那一日,却并非生病,而是……而是,我同阿平,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 她越说声音越低,金秀玉却越听眼睛越大。 “什么药?” 小婉婷见她神情镇定,不像是要骂她的模样,便说道:“我也不知,只是从管师傅那里拿来的药丸。管师傅藏得很严,我同阿平好不容易才弄到一颗。想着看看这药有何神奇之处,能让管师傅如此宝贝,便放入了哥哥的茶水中。不想……却让哥哥……连了两日的高烧……从此便再不给我们好脸色看了……” 说着说着,她便又是懊恼又是委屈。 金秀玉很有些无语。姑且不论阿平阿喜的行为得当与否,两个混世魔王,本就最为调皮捣蛋,李承之遭了秧,生他们的气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那管师傅,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每次都没什么好印象。先是那暗含春*色的画儿,如今又是莫名其妙叫人烧的药物,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她这边厢想着,那边厢李婉婷还在接着说。 “哥哥原本已是生我们的气了,当日我与阿平又撞了他的车,叫他在大街上当众呕吐,大大失了脸面。哥哥越恼火,当场便要教训我跟阿平,好在我们机灵,跑来向嫂子求救。” 小婉婷一面说,一面便扑上来抱住了金秀玉的腰,嘻嘻笑道:“嫂子,你可是救命的活菩萨,日后我同阿平就赖定你啦!” 金秀玉哭笑不得,说道:“那当日一定是你哥哥同你们说,若是妥善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便既往不咎,是也不是?” 小婉婷仰着脸,笑着点头。 金秀玉拿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佯嗔道:“你这小坏蛋,连同哥哥弟弟算计我,还敢到我家来蹭吃蹭喝!” 小婉婷又搂住她的腰,一面晃着一面笑道:“嫂子,好嫂子,可不能同我计较。” 她虽是涎着脸笑,但因着长得瓷娃娃一般精致,便是做讨好状,也是十分惹人爱怜。 金秀玉一面推着她,手上自然注意着力道,一面说道:“休要耍嘴皮子,办好我的事才是正经。” 小婉婷竖起三根手指,做誓状,鼓着脸,振振有词道:“嫂子放心,阿喜保证完成任务。” 她同金秀玉处得久了,也学了几句古今不分的俏皮话。 在金秀玉的催促下,李婉婷没在金家待多久,便坐了马车回西市李府。 到了府门前,已是下午申时了。 这个时辰,李承之照例是不在府中的。李婉婷也不动声色,径直去了花厅。 李老夫人和青玉等人都在,这个混世魔王大中午跑了出去,几人猜到她是去了金家,自从认识了金秀玉,这一对龙凤胎有事只管去找这嫂子诉苦。 如今见她回来了,也不哭也不闹,痛痛快快便答应了学女红的事。李老夫人和青玉、真儿等人都是咋舌,暗叹金秀玉的能量如此之大,这媳妇倒是找了个准,以后定能同她们分忧。 只有李婉婷,默默盘算着,静静地等待大哥李承之回家来。 (陶苏的老爷昨天晚上彻底报销了,所以陶苏根本没办法码字上传,对亲们实在感到抱歉。今天起了一大早,去买新的,赶着码字,结果还被售货员给忽悠了,伤心得很。呜呜,求票票安慰~~) ;ahref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六章 李承之上心了 李承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enxuemi.netbsp;自从跟金秀玉定了亲,他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连谈成了几笔大生意,很是让族中各商行的老前辈们刮目相看。 李老夫人倒觉得,这定是金秀玉这个媳妇带来的旺气,对这桩婚事更加满意起来。 李家的饭桌比起金家来那自然又是不同的光景。 金针鸡丝、银耳素烩、翡翠豆腐、京都排骨、红椒酿肉、雪菜黄鱼、玉麟香腰、龟羊汤。 厨房的大师傅是淮安人,以前却是在京城有名的酒楼做厨师的,所以做的菜大都是淮安菜系和京都菜系,倒也符合李家人的胃口。 今儿个是难得一家子团聚,李老夫人、李承之、李婉婷和李越之都在。 饭厅里碗盘摆了满满一桌子,下人站了满满一屋子,李老夫人和李承之吃饭都是很有教养的,只是有两个小祖宗在,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林妈妈、张妈妈照例是忙碌着,青玉、真儿只伺候着李老夫人和李承之即可。 “唉……” 小婉婷吃着吃着,便唉声叹气起来,倒叫所有人都侧目了。 “我这宝贝孙女今儿个是怎么了?也学那酸儒伤春悲秋了不成?” 对于李老夫人的调侃。小婉婷只是懒洋洋给她抬了一下眼皮。 “我呀。是为我那未过门的嫂子难过呢。” 这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李承之抬起眼看着她。 李越之忙问道:“金豆儿怎么了?” 小婉婷撅嘴道:“生气呢,气的饭也吃不下,活也做不了。” 李老夫人也插嘴道:“好端端的,谁惹我孙媳妇生气了?阿喜你赶紧说出来,看我教训他。” 小婉婷乜斜着眼看李承之,嘴里答着李老夫人的话:“我倒是问呢,她就是不同我说,问得急了,差点落泪,我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李承之放下碗筷,从小丫头手里拿过半湿的帕子抿了抿嘴角,说道:“阿喜,你且将今日与你嫂子会面的情形仔细说来。” 小婉婷嘴一嘟,将碗筷往桌上一扔,道:“我是因奶奶逼着学女红,跑去跟嫂子诉苦的。气气忙忙的,才记不清楚。” 她话音一落,李承之和李老夫人都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极想抽她一下。 “只是呀,我今日学来一句话,却不大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哥哥与我解释一番呀。” 李承之一语不,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小婉婷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前兆,忙说道:“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老夫人一愣,目光立马落到李承之脸上。 李承之皱眉道:“这话儿是谁告诉你的?” “不是谁告诉我的,不过是嫂子生气时自言自语,叫我听见了。”小婉婷摇头晃脑,“还有一句呢,抱着床上的,想着门外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噗”,李老夫人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青玉忙一块帕子递上去,替她掩住了嘴角。 李承之耳根微微红,眉头皱得越深了。 “你可知,你嫂子为何生气?” 小婉婷摇着头:“不知。我只晓得,我教我女红的是哥哥你的一房小妾,嫂子就不高兴了。哥哥,是不是嫂子不喜欢你的小妾?” 李老夫人张了嘴,仰起脖子,恍然大悟。 李承之心中也明白了,沉默着不再说话。 “啪”,却是李老夫人倒转筷子在小婉婷头上轻轻敲了,笑骂一句:“鬼精灵。” 小婉婷只管挑眼角吐舌头,站在李老夫人身后的青玉和真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抿嘴微笑,心知肚明。 只有李越之,端着饭碗,愣愣地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一脸茫然。 真儿从小丫头手上接过汤勺,盛了一碗汤给李承之,笑言:“少奶奶未进门便先生了气,大少爷可不能惯着她,免得助涨了她的气焰。” 李承之明知她这是反话,斜着眼睛瞪她一眼。 青玉见他们两个的互动,却是想到了旁的,俯身对李老夫人耳语了几句。 李老夫人点点头,开口对李承之道:“你既是快成亲的人,房里也该放几个贴心的伺候,将来也好做你媳妇的助手,我瞧着真儿素来与你相厚,又是常常服侍你的,最熟悉你的脾性,倒不如我将她拨到你那里去,你看如何?” 李承之未作答复,真儿倒是先愣了一愣,忙转过来跪倒老夫人跟前,哭道:“莫非真儿做错了什么,老太太要赶我?” 李老夫人叫她吓了一跳,听了这话,却哭笑不得。 一旁的青玉忙伸手去拉她,嘴里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可别胡思乱想,老太太不过是心疼大少爷没个知心人,况且少奶奶日后初初进了门,又是凡事不知的,也需有个知根底又忠心的人帮衬着。这满府上下,有谁能比你更合适?老太太同我,这是器重你,相信你,这才把大少爷的身边事都交给你来打理。” 真儿慢慢站起来,犹自泪眼迷蒙道:“可是真话?” 李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青玉说的正是我老婆子想的。你这丫头,最是贴心,今儿个怎么就误解了我的苦心呢?快将眼泪擦了,高高兴兴才是正经。” 真儿拿帕子抹了眼泪,埋怨道:“还不是老太太吓了我一跳,这没头没脑的,事先也不问我,可怪不得我往旁的路子上想。” 李老夫人抿着嘴,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手,一面转向李承之,问道:“你觉得如何?” 李承之点点头,道:“就按奶奶说的办吧。” 闹了这么一出,他倒是想到了哄金秀玉高兴的法子。 “我要喝汤,怎么也没个人伺候呀!” 李婉婷突然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起来,丫鬟们大哗,忙忙地与她盛汤,又伺候其他三位主子进食。饭桌上立刻又恢复了热闹。 青玉见真儿脸上还有些情绪未退,怕她多想,私下同她约定,下午到她房里说贴心话儿,真儿应了。 两人先忙着不提。 晚饭闹腾着便结束了,按照往常的惯例,李老夫人都要领着李婉婷李越之兄妹,耍上半个时辰。 李承之若是晚间无事的,也会参与,只是他心中有盘算,一吃完饭便出门了,还特特点名叫阿东跟着。 李老夫人带着阿平阿喜这对小孙孙,拉拉杂杂一堆丫鬟仆妇,到了花园里头。 李家这花园自然是大的,中间还有个湖,两头活水进出,湖面上的一座水榭,又是通风,又是凉爽。祖孙三人最爱在这里歇觉、做耍。 众人进了水榭,自有那惯常所用的桌椅茶盏,日日有人打扫收拾,干净着呢,不必再另行安排。 李老夫人坐等青玉等人摆放茶点鲜果,想起饭桌上的事,便问青玉道:“清秋苑那位,今日如何?” 青玉将手上的活儿交给小丫头,回答道:“今儿中午同她说了,我瞧着她模样,明面儿上倒没什么,内里却少不得有些盘算。” 李老夫人点点头,招手叫过来张妈妈,吩咐道:“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对府里的情形也最是熟悉,清秋苑那位,我派了她来教习阿喜女红,却要累你盯着,切不可叫她持宠生娇,更不可叫她带坏了阿喜。” 张妈妈点头,郑重道:“老太太放心,我省的。” 李老夫人点着头,青玉将一碗茶放到了她手上。 “老太太,今儿个咱们猜谜可好?” 李老夫人皱眉摆手:“猜谜有个什么意思,怪枯燥的。” 小婉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扑在她身上,差点将她撞翻过去。李老夫人尚未开口呼一声,小丫头自己先唧唧咯咯笑起来。 “奶奶定是怕猜不出谜来,叫我跟阿平笑话!” 李老夫人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拍了:“混账,奶奶哪里怕了!” 小婉婷挤眉弄眼道:“上回不就是,一个谜,奶奶花了大半个时辰还猜不出。” 李老夫人脸色有些红,扭了头不理她,只对青玉道:“你去取骨牌来,咱们打骨牌,不必猜谜有意思?” 青玉捂嘴窃笑一声,道:“老太太吩咐,谁敢不从。”她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取骨牌来。 李老夫人拿手指点了林妈妈、张妈妈,并青玉,加上自己,正好四人,打牌的人数便齐了。 小丫鬟取了牌,众人又抬出来大骨牌专用的四方小桌。 哪知李婉婷和李越之不依了,这若是打骨牌,就没他们俩什么事,无趣得紧。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拉着自己的奶娘,偏不要她们陪老太太打牌,定要陪自己做耍不可。 李老夫人身为大人,可不好意思同孙子孙女争玩伴,苦着一张脸,询问众丫鬟仆妇中可有会打牌的。 一圈答上来,只有老太太身边的真儿会打,其他人中倒是有会的,只是打不好,李老夫人不愿让她们上台。 正愁着,有小厮通报,四老爷家的老夫人和大太太来了。 李老夫人、青玉、真儿,还有林妈妈张妈妈,都是面面相觑,一语不。 半晌,青玉“嗤”地笑了一声,说道:“才说没人,这不就有两个牌搭子送上门来!” 李老夫人哼了一声,冷笑道:“她们两个是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青玉抿嘴一笑,说道:“怕她怎的,谁去管她们那点子小心思,咱们几人只管通好气,今儿叫她们输个精光,只当给老太太取乐子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李老夫人也拍手道:“说的对极了,就这么办。快吩咐下去,赶紧地将人引进来!” 众人都聚头商量着,只等着这两只肥羊上门。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七章 极品亲戚第一话 李承之再次回府,已是将近亥时。enxuemi。netbsp;依然是阿东驾了车,从角门进了府,自有那小厮接了缰绳。 李承之先下的车,后面跟下来一个瘦小的小姑娘,低着头,头有些黄干枯,身体也是瘦瘦的,衣裳显然是以前的旧衣,洗的有些白,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袖子裤腿都有些短了。 李承之对阿东道:“你先将人带去安顿了。” 阿东颔,小姑娘也不多话,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李承之随手招了小厮过来问话,得知李老夫人带着李婉婷和李越之在花园水榭做耍,不由皱眉生疑。 天色已晚,若是往日,家中各人都早已歇下,为何今日还未安歇? 有小厮过来替他打了引路的灯笼,前前后后跟了几人。 他一面疑惑着,一面往花园中走去。 沿路均有巡夜的小厮像他行礼,偶有结伴而过的丫鬟们,都轻声细气地问安,大多会偷偷地多看这位英俊又能干的大少爷几眼,也有一两个的目光大胆到让人脸红心跳。李家家风奔放,丫鬟也深受影响。 李承之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异性这样的待遇,早已练就铜皮铁骨,面不改色。 正走到花园的月洞门口,还未进门。便听见了大声的喧哗。 他刚踏进去半步,迎面一个人冲出来,差点将他撞了一个大跟头。 一股浓重地廉价脂粉香扑鼻而来。李承之忍不住按了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啊呀!承哥儿回来啦!快叫奶奶瞧瞧!” 阿谀的笑声伴随着故作亲近地话语。一只明显是经过保养的胖胖的手向李承之地手臂捞了过来。 李承之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闪,借着月洞门上的两只灯笼,飞快地将面前的一行人都粗粗打量了一遍。 领头的是个老太太,花白的头,明晃晃插着一把祖母绿的梳子,三角眼,大眼袋,颧骨下两颊的肉松垮垮挂着,嘴唇倒是油光亮,估摸着刚吃了什么油水足的东西。身的褐色衣衫,倒还算得体。 侧后方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满头的金银珠翠,饱满的脸和臃肿的身材浑似大小两个球,大热天犹自一身锦衣华服,手上戴满了玉镯子金戒指,倒是逼人的富贵,只是太俗气了些。她只消这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个金玉铺子,什么饰都有。嘴巴也是同老太太一般的油光水亮,只是脸色却有些青,似乎是气的。 在后面就是仆妇丫鬟小厮了,拉拉杂杂一堆人,服饰混杂。 李承之瞥了一眼其中几人手着的食盒,认出了上面印着的是自家的标记,忍不住眼角细微地抽了一抽。 “承之见过四老太太,铎大奶奶。” 四老太太摆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说道:“承哥儿生意做大了,心也大了,连一声奶奶都不肯叫了。” 李承之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哪里的话,长幼有序,承之不敢逾矩。” 四老太太面色不善,旁边的妇人看见了,忙拉开一个笑容,说道:“老太太,承哥儿这是敬重您呢!” 李承之忙迎合着做出十分敬重的模样,四老太太这才就坡下驴,缓了脸色。 你道这两位妇人是谁?原来李承之的祖父姓李名继祖,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弟妹共三人,的四老爷娶的便是这位四老太太上官氏。 上官氏父辈是个小官儿,虽是无甚大教养,总归官宦人家,该有的品位仪态还是有的。 而上官氏生了一子一女,长子李铎,娶的是柳氏,便是李承之口中所称的这位铎大奶奶。柳氏本是猪肉铺掌柜的闺女,最是俗人一个,只爱拿金银珍宝,每日出门,都恨不得将全身家当穿戴到身上,深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有钱人。 说起来,淮安富李家,虽然明面儿上指的是李氏全族,包括了李家各房,但是在淮安的老一辈人都知道,李家真正的迹,靠的是李继祖的两个儿子李敬李铭,其余三房不过是参与了家族生意才跟着沾了光。然而真正有钱的,还得是李继祖这一房,也就是李老夫人和李承之这一支。 李承之素来不喜四房的这位老太太和那位大奶奶,但作为小辈,该有的礼数却是从来不肯少的。 “四老太太,铎大奶奶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我们……” 柳氏刚说了两个字,被婆母一把掐住了手,将剩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上官氏笑道:“不过是闲日无聊,找你奶奶做耍罢了,无甚要紧事。” 她们不说,李承之乐得不找麻烦,便道:“如今是要走了么,可要承之派车相送?” 其实四房所住也在西市,离此不过两条巷子的距离,走路也不过一会儿。 果然上官氏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们来时坐的马车,如今只管坐回去就是。承哥儿劳累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才是。这到了九月,还得办喜事呢,可得保重身子呢。” 李承之躬身道:“多谢四老太太关心。”说着,又高声吩咐了旁边的小厮道,“你二人替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引路!一定要亲自送到门外。” 小厮们忙应了声是。 上官氏大约是没料到他送客送的这般痛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这才带着媳妇柳氏和一众下人走了。 李承之站在月洞门前,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头进了花园。 到水榭不过段路,他才走到湖边,就听到从水榭中传出来的笑声,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定是老太太又寻了人家开心了。 果不其然,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李老夫人正兴高采烈地同下人们说着。 “她们俩走时的模样,你们可瞧见了,那才叫好笑呢!” 她一面面笑,一面还拿手拍着桌子,“啪啪”作响。 林妈妈张妈妈都掩着嘴,笑道:“到底青玉厉害,那一手牌打得,那叫一个高明,往后我们可不敢与你玩牌了。” 青玉自信笑,把那得意都稳稳地放在心里。 真儿端了一碗茶给李老夫人,笑道:“青玉姐姐的牌,那也是老太天教的,要我说,还得是老太太的功劳。” 众人都笑着称是。 李婉婷一个猛子扑到李老夫人身上,嚷道:“奶奶今日赚了多少钱,分与我跟阿平一些呀!” 李老夫人一只手里正捏着银票呢,闻言赶忙往怀里一藏,瞪着眼睛道:“我把你个小鬼灵精,前头才抢了我的牌友,今儿倒想贪图我的银子,老婆子哪有这么好糊弄。青玉快来,将我的钱都藏得的,可别给这个小祖宗给偷了去。” 青玉笑着,走过来接了她手里的银票。 小婉婷撅着嘴道:“奶奶忒也小气,连我跟阿平都不分些小钱,哼,还说疼我们呢!我们哪里比得上银子称你的心!果然万般皆下土,唯有银钱高!” 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真儿一把捏住了她两颊的嫩肉,笑道:“我的小祖宗,你哪里学来的这个话儿!” 李老夫人拿手指点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怕不又是她那嫂子教的她,倒是个活泼实在的人儿!” 众人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倒有眼尖的看见李承之从门口走了进来,忙忙地都高叫大少爷安。 李承之扬声道:“适才遇见了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看如今的情形,必是被奶奶给算计了一把。让我猜上一猜,可是玩骨牌,赢了她们的钱?” 一见到他进门,青玉便已吩咐人抬椅子过来,又另外准备茶水。 李老夫人先是指着李承之,对众人笑道:“我这大孙子就是聪明,一猜就准。” 她扭过头来又对李承之道:“她们俩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每上门,说话总叫人生厌,今儿个我同青玉丫头联合算计她们一把,虽是叫她们输了不少钱,好歹把头面衣裳都给留下了。这回,总能叫她们害个怕,看以后还敢不敢再来。” 李承之恍然,难怪刚才碰见的时候柳氏的脸色如此灰败,原来是破财的缘故。 他对青玉招招手。青玉走过来福了一福。 “我今儿买了个丫头,你却不必为她入册,她只今夜在家晚,到了明日,自有去处。” 青玉眼珠不过一转,立马笑道:“只怕这个丫头,过不得俩月,还是要到咱们家来的吧!” 李承之瞥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只说道:“夜已深了,奶奶还是早些歇息的好,阿平阿喜也该回房睡了。” 李老夫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答说是已过亥时二刻。 李老夫人吃惊道:“竟是这么晚了,还不快些收拾了,服侍少爷小姐歇息去。” 众人应了,忙忙地起身收拾。 阿喜倒还精神着,阿平却是早已趴在榻上睡着了,幸而有林妈妈拣了一床毯子盖着,不致受凉。 李承之嘘了一声,叫众人悄声,自个儿走到榻前,抱起李越之。 十岁的孩子,也有好些分量,又是男孩子,可不轻呢。李承之抱在手里,却并不显得吃力。 李越之白日是要跟着先生学课业的,如今睡的沉了,抱在别人怀里,仍未惊醒。 李婉婷看得羡慕,张妈妈携了她的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众人都轻手轻脚,收拾了东西,呼啦啦出了水榭,十数个灯笼在湖边游走,恍如一条银蛇。 一路出了花园,往李老夫人的长寿园而去,李婉婷和李越之一直跟在李老夫人身边长大,至今还住在长寿园的偏院中。 李承之一路将祖母跟弟弟妹妹送回长寿园,这才返程回自己的明志院。 走时,李老夫人同他了,明日一早,真儿便搬到他那院子里去。李承之应了,自会叫人收拾出真儿的房间来。 一夜安睡。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八章 古怪的女孩子 今儿是七夕,按照金老六的话说:今天是属于你们娘们儿的日子。enxuemi.netbsp;一大早,金林氏便做了许多的巧果,是一种炸面点,做成了各种样式,有圆的,方的,花儿的,满满地盛了一盘子,又满满地装了一食盒。 金秀玉倒是知道,前世的时候有些地方便有七夕做巧果的风俗,不过必是家里有闺女的人家才做。金林氏做了一盘子,必是给她的,那一食盒却不知要给谁。 她疑惑道:“娘,为何还特意拿食盒装了?可是要送人?” 金林氏拿手指一戳她的额头,道:“蠢丫头,都要做媳妇的人了,还半点子人情世故都不懂。今儿是七夕,等会吃了早饭,你便将这一食盒巧果儿给那李家送去。” 金秀玉不以为然道:“李家可是淮安富,家里什么样儿的吃食没有,还稀罕你这几个面果子!” 金林氏瞪了她一眼,倒是金老六开口道:“丫头,这你却不知道了,淮安城可不会在七夕炸巧果,只有你娘家乡那边才有这个风俗。这物件不稀罕,却是个新鲜玩意儿,你给李家送去,是表表未过门的媳妇和嫂子的一点子新意。” 原来如此。金秀玉拿了一个花朵儿一般的巧果在手上,看了看,模样倒是很精巧的。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酥脆咸香,是个好零嘴。 金林氏道:“这里边儿,一半甜一半咸,我都给分好了,你只管送去就是。” 金秀玉应下了,先招呼一家子吃早饭不提。 饭后,自然又是金林氏收拾,金秀玉挽了食盒便要出门。 刚打开院门。只听一声马嘶,原来是阿东驾了马车正好在门前停下。 “咦?金姑娘莫非能掐会算,知道我阿东今儿要来。这么巧便开门来迎接?” 阿东仰着一张脸,嘻嘻笑着,阳光灿烂地,与他人近中年地身份十分不符。 金秀玉定睛看了看。之所以人人都觉得阿东该有三十左右地年纪。不过是因为他唇上有两撇小胡子,显得年纪大。她暗自猜测。这古人地外表都做不得准,阿东到底有多大。还真不呢。 “阿东。你来可有要事?” 阿东摇头道:“要事没有,美差倒有一桩。我是奉了大少爷的命,接金姑娘到一品楼一行。” 金秀玉疑惑道:“作甚?” “金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地,金秀玉问不出话来,想着反正也要到李家送东西,又是顺路,便不再追问,提了食盒上车。 阿东吆喝一声,驾了马车便跑。 一品楼在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的交叉口上,正是淮安城最繁华所在,名声在外。南来北往的商旅,到了淮安城,定是要到这淮安第一酒楼吃上一顿。 大早上的,一品楼还未开业,大门紧闭。 阿东驾着马车,并不到酒楼前门,而是绕到了后巷,进了一品楼的后院。 金秀玉提了食盒下车,疑惑地看着阿东。 后者也不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秀玉猜想这谜底大约要李承之来了才能揭晓,看阿东的模样是决计不会透露的了。 莫非这李承之也是穿越而来的?否则怎会在这样重要的节日,请她到酒楼来,这节日大餐的花样可是只有前世现代的男人们才会玩的。 虽尚未到开业的时间,一品楼内却已经十分忙碌,伙计们都忙着摆桌椅,布置大堂,收拾雅间,厨下的则忙着收拾各种菜色,杀鸡宰羊,热闹得很。 阿东领着金秀玉,一路穿过大堂,上了二楼。路上不时遇见捧着花盆或其他摆设的侍女,穿着统一的浅蓝色褂子,挽着乌溜溜的大辫子,辫子上绑着桃红色的长丝带,面容姣好,笑颜如花。 一品楼不愧是一品楼,单单这些训练有素的年轻侍女,便已不是其他酒楼能够相媲美的。 金秀玉一路走,一路看。 每每遇见的侍女,还有伙计们,都会恭朝她和阿东行礼,嘴里称着“金姑娘”和“东少爷”。 阿东在旁边笑道:“金姑娘不必疑惑,这一品楼乃是李家的产业,你即将成为李家的女主人,也就是这酒楼的半个主子了。” 金秀玉吃了一惊。是了,李家生意做得那么大,一品楼是李家的产业,又有什么奇怪。 阿东领着她上了二楼,直奔中间最大的雅间,进门前,金秀玉抬头看了一眼雅间的匾额,是“富贵如云”四个字。 倒是生意人的好彩头。 金秀玉进了雅间,只见中间是一色的黄花梨圆桌圆凳,正对着门口,桌子后头便是四扇精巧的折叠屏风门,如今已是拉开了,悬着做工精细的湘妃竹卷帘,打起了一半,屋内四角都是兰花盆景,淡香悠然。 她慢慢踱着,绕过圆桌,到了竹帘处,打起帘子,一色日光照进来,原来外面是个廊室,三面大窗敞亮,十分通透。 一品楼后头不远便是一个大湖,名叫春湖,却是淮安城的心脏地带,碧波万顷,景色秀丽。 站在廊室内,犹如临空身处春湖之上,放眼远眺,令人心旷神怡。 金秀玉站在窗沿上,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 “小姐,请用茶吧。”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将金秀玉吓了一跳。 她猛地转过身来,只见面前一个娇小的女孩儿正服帖地低头站着,屋内空荡荡,阿东不知何时竟已离开,只有桌上一只木盘,盘内一只壶两只茶杯,壶口上正有丝丝袅袅的轻雾升腾。 “奴婢见过小姐。” 那女孩子又福了一福,动作有些生涩,看起来不像服侍惯人的。 金秀玉问道:“你可是这酒楼的侍女?” 女孩摇头道:“不是。” “恩?”金秀玉奇道,“那你是何人?” 女孩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轻声细气道:“奴婢是大少爷买来的丫头,奉命来伺候小姐的。” 金秀玉点点头,以为她是李府的丫鬟。 “你叫什么名儿?” 女孩回答:“奴婢是昨夜才进的府,大少爷还未曾起名。” 金秀玉追问道:“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儿?” 女孩又飞快地撩了她一眼,轻轻道:“东少爷说,奴婢如今已不是自由身,从前的姓名都要抛掉,主人家说叫什么名儿,奴婢就叫什么名儿。” 金秀玉皱紧了眉头。这事情透着古怪,李承之大清早叫阿东接她来到一品楼,又派了一个连名字都还没起的丫鬟来招待她,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想起昨日交代给李婉婷的吩咐,莫非这女孩子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 她又将眼前这个女孩仔细地打量了一会,见她年纪尚小,身量未足,虽是低着头,却露出后颈上一段雪白的肌肤。方才两次抬头,也让她现,女孩儿的巴掌脸上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嘴边很小巧的一颗美人痣。再看她袖子底下露出的双手,十指纤纤,骨肉停匀,倒比她金秀玉的手还显得柔嫩,哪里像个干活的奴婢,分明是保养得当的小姐一般。 金秀玉越看越觉得古怪,尤其越感到这个女孩子的不寻常。 李承之在自己露面之前,让这个女孩子来见她,是什么用意? 难道,他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警告自己身为妇人,不可生妒么? 她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手,若是这般,倒要他看清楚她金秀玉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金秀玉便是这么个脾气,越是生气越是愤怒,脸上越是沉静。 靠墙放着一溜圈椅和茶几,她拣了一张椅子慢慢坐下去。 女孩儿心思极为敏感,像是察觉到了金秀玉散出的低气压,心内踌躇了一下,还是倒了一盏茶,默默地放到金秀玉手边,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敛气屏息,恍如老僧入定。 茶香袅袅,似是茉莉香片。 金秀玉一语不,也不喝茶也不动。 屋内落针可闻。 门外依稀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缓却稳重,金秀玉一听就猜到来人是谁。 果然,吱呀一声门开启,李承之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他未开口便已漾开一丝微笑:“原来你早到了。” “阿东一大早便驾了马车来,二话不说将我拉来这里,不想你这主人家却姗姗来迟。”金秀玉微笑着说话,面上不动声色。 李承之却不知为何,察觉到一丝疏离。 他走到金秀玉身前,见她稳坐如山,一动不动,竟也不让让他,心内便是咯噔一声。 这小妮子,当真是置气了? 他转头看了看默默站在角落的女孩儿,抬手一指,对金秀玉道:“这姑娘,你可问过话了?” 金秀玉抬眼看他,淡淡道:“问过了。” “觉着可好?” 金秀玉看了看那女孩子,又看了看李承之隐隐期待的目光,声音愈冷淡。 “很好,进退有礼,清秀可人,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李承之一愣,道:“何来此问?” 金秀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女孩子一眼,微微别过脸,只盯着地面不说话。 李承之到底不是初经人事的毛头小伙,见了她的神情,脑中突然开了一窍,顿时明白这小妮子是在别扭什么了。 想通了缘由,他反而倒觉得可笑,再联想到昨日李婉婷故意说给他听的那些个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拿下了要娶回家的,竟是个醋坛子呢! 歪着脑袋看了看金秀玉,这小妮子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沉静如水,分明是生气的模样,偏偏嘴巴闭得紧紧的。 李承之暗笑,抬起手来一摆,那女孩子会意,轻巧地福了一福,默默地退出雅间,走时还带上了门。 是个聪明的。 李承之暗暗赞许,回头又看着金秀玉,正好捕捉到后者刚刚缩回去的眼神。 金秀玉正生着闷气,冷不防李承之一步跨了上来,双臂一伸,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近大家都看霸王文咩?求评论,求推荐~) ;ahrefa;gt;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五十九章 就爱醋坛子 软玉温香满怀,竟是出奇地贴合。enxuemi。netbsp;李承之轻声道:“可是生气了?” 金秀玉别着脸,淡淡道:“你看我是不是在生气呢?” 李承之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去看,金秀玉板着脸,敛着眼皮,一动不动。 “傻妮子,那不过是我特意买来,伺候你的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一面叹着,一面揉了揉她乌黑顺滑的头。 金秀玉避开他的手掌,歪着脑袋,双眼晶亮,道:“谁说我是为了那丫头生气?” 李承之不解道:“那是为了哪个?” “当真不知?” “还请明示。” 金秀玉冷笑一声,双臂一挣,挣脱了他的怀抱。 “李大少爷既有人材又有钱财,想必不愁有那月貌花容地女子,却不知你一颗心。能分成几瓣。给几个女子?” 她斜睨着眼,嘴角挑着冷冷地笑意。 李承之见她真个较真起来。暗道一声不好。不该同她开玩笑地。 “昨日。阿喜学了一句话。回来说给家里听。这话是:吃着碗里地。看着锅里地。听着是坊间俗语,豆儿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金秀玉咬着嘴唇道:“李大少爷见多识广。难道不知么?” 李承之微微一笑,说道:“这句倒也罢了。还有一句:抱着床上的,想着门外的。这我倒要问责你这嫂子了,为何阿喜去了你那边一趟,回来便学会了这样的混账话儿?” 他面上笑着,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说不出的犀利摄人。 金秀玉低下头,咬住了下唇,暗悔确实不该同小婉婷说这样的话儿,没的教坏了小孩子。只是李承之这般责问,却叫她脸上挂不住,又想起对方已有小妾的由头,不由又气又苦,刘海底下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竟是十分的幽怨。 像有只猫儿拿爪子挠了一下,李承之只觉心儿一紧,一步上前,猛地将她抱住。 金秀玉只觉腰上像箍了两个钢圈子,整个身体都快嵌进他胸膛里去。 “我多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你倒是与我分说分说!” 这话儿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埋怨,只是嘴里说着,李承之脸上却露出笑意。 金秀玉微微别着脸,抬着眼睛,娇俏一笑,道:“听说大少爷有一房妾室,生的好相貌,做的好女工,倒是妇容妇德都俱佳的。可见你是个有福的,平日里红袖添香,挑灯夜读,定是缱绻得很。” 李承之苦笑不得,说道:“你倒是高看我。我一俗不可耐的生意人,可没有那挑灯夜读的兴致。红袖添香倒是个好主意,改明儿你与我添香一回?” 金秀玉哼一声道:“家里有个可人呢,只管找她去。” 没想李承之认真地点头道:“是了。你是正经的当家主母,这服侍人的活儿,自然是叫别人去做。” 金秀玉看他一眼,不做声。 “今儿是七夕,大小是个节。一品楼大早上进了几筐春湖大闸蟹,你正好赶上了,倒能享一回口福。” 金秀玉抿了抿嘴,嘀咕道:“七夕是女儿节,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李承之本就耳朵尖,如今离得又近,哪能没听到。见她小孩儿一般撒娇,倒是猫儿一般惹人怜爱,便笑道:“难得有今日这般肥大的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是先到的,等到了中午,自然有其他人来,大家热热闹闹吃一顿,岂不快活!” “还有谁要来?” “奶奶,还有阿平阿喜。我已吩咐了阿东,回头将你爹娘接来。等下了学,再叫人将沐生也接过来。”他往廊室外面看了看,道,“看着天色,奶奶同阿平阿喜应当出门了,却不知什么时候到。” 金秀玉吃惊道:“那你还不快放手,若是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说着,便伸手推他。 李承之嘴里一叠声道:“不急不急,人还没到呢。” 一面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愈紧了。 “你这妮子无缘无故吃了飞醋,调侃了我半日,如今也要让我讨点补偿才成。” 金秀玉只觉耳朵旁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痒痒的湿湿的,像有个爪子在心里一抓一抓,没个着落。 空气里飘着暧昧的因子。 李承之慢慢地俯过去,湿热的气息扫在她脸上。 金秀玉慢慢闭上了眼睛。 唇上一片柔软湿润。 身子被密密地抱着,一丝儿都漏不出去。 金秀玉只觉自己如同那溺水的旅人,整个人都陷在名为李承之的漩涡里。 他密密地吻着,好似贪吃的小孩子一般,吃不完那份甜蜜。 吻着唇,吻着鼻尖,吻着脸颊,吻着耳垂。 “傻妮子……” 他一声一声的叹息,仿佛是种蛊惑,让金秀玉浑身软,意识游离在九霄云外。 金秀玉软软地靠在他臂弯之中,呼吸还有些微的紊乱。 李承之用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刘海,有点沙哑的嗓音显得比平时尤为性感。 “傻妮子,原来竟是个醋坛子。” 他好笑地调侃着,惹得金秀玉恼怒地推了他一把。 “既是醋坛子,你倒别娶我。” 李承之慌忙抱回来,说道:“我就喜欢醋坛子。” 金秀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拍开了他的手,一面整理着自个儿的辫,一面见桌上茶水都凉了,便对李承之说道:“茶都凉了,还不叫丫头来换下去。等会儿奶奶她们可要到了。” 李承之笑了笑,走过去开了门,招了那女孩子进来。 金秀玉道:“她叫什么名儿?” “还没起呢。我昨夜才买来的,想着送与你使唤,只等你起名儿。” 金秀玉奇道:“我哪里用的着丫鬟!” 李承之不以为然道:“以前用不着,如今却是一定要用的。你将来过了门,便是李家主母,哪能一个贴身的娘家人都没有?况且如今你又不帮家里做活,买个丫鬟,也好帮衬岳父岳母,你也好安心绣你的嫁妆。” 金秀玉正乖乖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不由飞红了双颊,啐道:“定是娘嘴巴碎,又到处乱说。你竟然也来取笑我。” 李承之忍住了笑,忙道:“你花了心思绣嫁妆,我只有欢喜,哪敢取笑!” 顿了一顿,终究没撑住,还是笑了出来,一面笑着一面道:“只是听说,连鸳鸯都不会,倒绣成了水鸭子……”话未说完,已哈哈笑出声来。 金秀玉鼓着脸撅着嘴,又不上辈子没见过鸳鸯,哪里知道那玩意儿的模样。眼见李承之笑得捧腹,旁边那女孩子低着头,肩膀也是一耸一耸的,不恼羞成怒,一伸手在男人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李承之浑身一震,那未完的笑声立刻憋回了肚子里。 只见金秀玉不动声色地缩回手,仿佛方才下手的并非她本人,只管神色自若地看着那女孩子,问他道:“她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出身?” 李承之只觉腰上像被刀子剜了一下,钻心地疼,暗叹这妮子每每下手都十分狠厉,嘴里却答了她的问话。 这女孩子是外来人,家乡遭了水难逃出来,全家只剩父女二人,流落到淮安,身无分文,乞讨度日。日前父亲得病去世,只剩她一人无依无靠,当日在夜市中卖身葬父。李承之上前问了话,见家世清白,生的又干净,看着是个聪明灵秀的,说话也有条理,这才买了来。 他那边说着,女孩儿这边就红了眼眶。 金秀玉听了身世,已觉得这女孩儿可怜,上前握了她的手,问道:“你会做什么?” 女孩儿抽了抽鼻子,答道:“洗衣做饭都会的,女红也学了。” 说完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加了句:“还学过几个字,认得一些账目。” 金秀玉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 李承之道:“她父亲原做过账房先生,想必教过一些。” 金秀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暗想这才是你买她的目的吧,将来我做了李家的主母,身边好有个会算账的人儿帮衬,你当我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不识字不会看帐呢。 她暗暗地想着,也不说破,只等将来露一手给他看。 上下打量着女孩儿,见她削肩细腰,好似云朵一般轻巧,又见十指纤纤如春笋,想着即便以前是家里娇养的,如今做了丫鬟,也不好起那高雅的名字,还是通俗易记的好些,便说道:“我与你起个名儿,就叫春云罢。” 女孩儿立刻福了一福,道:“春云谢小姐赐名。” 金秀玉见她喜欢这个名字,满意地点点头。 李承之道:“春云,以后你便跟着金小姐,尽心服侍,切不可有半点背主之心。” 春云又福了一福,恭声道:“春云谨记。” 李承之从袖里取出薄薄一张纸,递给金秀玉道:“这是她的卖身契,你收好了。” 金秀玉接过来,眼角余光看到春云飞快地看了这纸片一眼。 三人刚交接完,只听咚咚咚楼梯响。 然后便是阿喜那招牌的小亮嗓,大嚷着:“哥哥,嫂嫂,阿喜来啦!” 李承之和金秀玉忙走出雅间,一个的影子飞过来,正头扑在金秀玉怀里。 只听上楼梯的脚步响成一片,拉拉杂杂上来一堆人。 打前头的便是李老夫人和金林氏,俩妇人握着手,倒是显得清热。 后面是金老六,李越之跟在他身边。 再往后就是各色的丫鬟小厮,众星捧月一般。 李承之和金秀玉笑着一个一个地给长辈见礼。 完了,金秀玉暗笑,怎么跟前世在酒店办婚礼似的,新郎新娘都在酒桌外头迎接客人。 热热闹闹一群人过来,李承之也是笑着,只是一眼扫过去,见人群中还站着两位不之客。 一个花白头的老妇人,还有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此时正都拿着意味深长的眼光冷冷地盯着他身边的金秀玉。 李承之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章 极品亲戚第二话 “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怎么来了?” 李承之突然低沉下来的嗓音,让金秀玉吃了一惊。kenen.netbsp;死老太太?哪家老太太叫他这么不待见?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夫人和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正向她走来。 很久以后,金秀玉都记得当时看到上官氏和柳氏时的第一印象。 三角眼大眼袋面色沉沉的上官氏,好像是犯了鸦片瘾的烟鬼;金银珠翠挂满全身的柳氏,则像是一个移动的金铺。 “听品楼今日进了好大的春湖大闸蟹,我老婆子跟媳妇两个终日在家无聊,今儿也赶巧了享一回口福。反正是自家的酒楼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上官氏嘴上答着李承之的话,眼睛却上上下下打量着金秀玉,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李承之下颚肌肉一收缩。 肥水?只怕今日一品楼这几筐大闸蟹都不够她婆媳二人填的。 金秀玉站在李承之旁边,明显地感受到来自左前方那位铎大奶奶充满敌意的眼神。 她今日是第一次见李家这两位亲戚。却不知何时得罪了对方,一见面就不受待见。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先到雅间歇息吧。” 李承之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上官氏和柳氏点着头。收回粘在金秀玉身上地目光,先后进了雅间。 李老夫人、金林氏、金老六、上官氏、柳氏。几个长辈先各自坐了。青玉、真儿各搬了一只春凳。让李婉婷和李越之挨着李老夫人坐了。其余众丫鬟小厮,也都各自在角落里站好。 春云如今是跟着金秀玉。亦步亦趋,影子一般。 李承之在门外暗暗对屋内的真儿招了手。 真儿回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对屋内众位主子笑道:“这会儿伙计们都忙着开张,怕是怠慢了几位主子,我亲自去催他们上茶来。” 她从容地从雅间里退出来,掩上了门。 李承之只等真儿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怎的来了?” 真儿苦笑道:“这二位主子只怕是惦记上咱们府里了,这府里头也定有人收了她们的好处,与之通风报信。今儿早上,咱们前脚出了府,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后脚就在路上同我们相遇,说是来吃大闸蟹。老太太又能说什么,只路同来了。” 李承之皱了皱眉头。 金秀玉听的糊涂,问道:“这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是什么人?” 真儿看了一眼李承之,知道他极厌恶这两个妇人,便自个儿先开了口同金秀玉分说。 “咱们老太爷共有兄弟四人,老太爷是大哥,底下还有一位二老爷,一位四老爷,姑太太排的是第三。方才那位老太太,就是四老爷的正室,娘家姓上官。四老爷前些年过了世,四老太太就成了四房的当家人。四房人丁不算繁盛,只有一位铎大爷,一位蕙姑奶奶。铎大爷正室娶的是柳家的姑娘,就是方才跟着四老太太一起来的铎大奶奶。铎大奶奶嫁过来十几年,也就只给四房添了一位少爷,名讳是一个勋字。” 金秀玉听明白了两人的身份,仍有疑惑,继续问道:“这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似乎都不大受咱们家待见,这却是为何?” 真儿掩嘴笑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可不敢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金姑娘若想知道,只管问大少爷便是。奴婢还得去催伙计上茶点呢,这就告退了。” 她快嘴说话,又快手快脚行完礼,脚底抹油,一溜烟走了。 金秀玉看着李承之。 李承之叹道:“你先别问,只管看着,等会儿就知道原因了。” 他话音未落,雅间门一开,一个小厮走过来,只给李承之行了礼,笑道:“咱们大奶奶说,静坐无聊,还请少爷给请个助兴的来,唱曲儿或是的都成。” 李老夫人常带的下人都有定数,金秀玉都见过一回,眼前这个小厮却看着眼生,猜测是四房那边的下人,四老太太带来的。这会儿见他只给李承之行礼,不给自己行礼,虽说自个儿还不曾过门,到底也是个客人的身份,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不待见她倒也罢了,竟然连这区区一个小厮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金秀玉不动声色,只是抿紧了嘴。 李承之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四房便是这样教下人规矩的么,见了客人,连行礼问安都不会。” 他这么一责问,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小厮只觉得泰山压顶,顿时额头冒冷汗。 “小的见过金姑娘。大人不人过,求姑娘饶了小的这一回。” 金秀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同你一般见识。” 她淡淡瞟了一眼李承之,心内十分满意。 李承之依旧板着脸,眼神却已放柔。 小厮战战兢兢道:“少爷,铎大奶奶那边,小的怎么回话?” 李承之嘴角一挑,说道:“长辈之命,岂敢不从。你只管去回话,我这里自有安排。” 小厮应了,转身一路小跑,回了雅间。 金秀玉见他忙忙如丧家之犬,不觉莞尔。 李承之则随手招了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伙计领命而去,不多久便领上来一老一少,老人提着一把二胡,少女怀里捧着琵琶,显见是一对卖唱为生的父女。 二人进门不久,雅间里便依依呀呀弹唱起来。 金秀玉听不大懂,只觉得是个欢快的调子。 李承之摇头道:“有母如此,难怪儿子也只会花天酒地。” 金秀玉正疑惑着,见雅间门又打开来,直视过去,正好能看见柳氏。 柳氏一面拈了瓜子儿往嘴里送,一面朝门外喊道:“我说这主人家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同那小娘子调笑作乐。” 这话儿金秀玉听着不大对味,只听雅间里也响起几声笑声,还有李老夫人咳咳清喉咙的声音。 “承之,长辈们都在,还不快些进来。金姑娘也进来呀,这曲儿倒好听,进来才听得真切。” 金秀玉拉开一个笑容。 李承之面无表情,握住她的手腕,大步往雅间走去。 金秀玉面上一红,心内倒是有些甜丝丝,只觉他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举动,是在对她的身份进行一种认同和展示,乖乖着他握了。 二人进了门,给众位长辈又见了一次礼。 李老夫人和金老六夫妇自不用说,乐的见这对小儿女和睦。 上官老太太却不乐意了,撇着嘴道:“这人的教养高低,家风疏严,只看一举手一投足便可知晓。若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怎能大庭广众,与男子公然拉拉扯扯。” 这话里的刺儿,人人都听得出来,金林氏顿时就沉了脸,嘴巴一张就要反驳。 金老六一抬手,按住了她,暗示不可。 这是李家的亲戚,只看李老夫人和李承之怎么处置。 李老夫人似笑非笑道:“弟妹倒是一番好心。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这金丫头已是同承之定了亲的,早晚都是李家的人,小儿女们和睦,不正是咱们做长辈的,喜闻乐见的么,若要拿那些酸儒的死道理来约束,反而不痛快了。弟妹也晓得,我老婆子是最见不得人找不痛快的,你说是吧?” 上官氏僵硬一笑道:“大嫂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拘泥那些。” 李老夫人笑着,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她们这么的功夫,李承之早已放开了金秀玉的手,两人找了位子坐下。 真儿和春云,一人一盏茶奉上,还有各色茶点瓜果。 只听那卖唱的父女二人已唱完了一段,重起了调子,又换了一个曲子唱起来,依旧是欢快的。 金林氏只觉糕点酥软香甜,入口即化,是从来没吃过的美味,一面很是尽兴地吃着,一面对李老夫人道:“我今儿才晓得,原来这一品楼是李家的产业,怪不得这般气派。” 李老夫人笑道:“不过是个酒楼罢了,等会儿叫掌柜来,叫他认认你们这几位亲家。” 金林氏晓得这意思,以后金家来这酒楼,大约是诸事便宜,想着不愧是富,就是大方。 她正暗自乐着,那边厢柳氏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李家的产业可不止一处呢,这酒楼不过是个热闹生意,素日里我们也是常来的。金夫人今儿只怕是头一遭来吧?” 金林氏暗骂一声讨厌,这人摆明是揭她短处。 只听金老六淡淡道:“铎大奶奶是正经亲戚,想必来这里是不消花银子的。自家有这桩生意,确实便宜得很。” 两句话说的金林氏脸上有些烧,平日里她们四房确实经常来这一品楼打秋风,仗着是李家亲戚,从不曾付过一回现银。每回只账,不过这记账记账,从来也没还过账。 这金家二老穷酸,说话却厉害,不是好欺负的。 她这么想着,便不接金老六的腔,扭过身来,对金秀玉和蔼笑。 金秀玉正磕着瓜子儿,见柳氏一笑,肥胖的脸上眯得只剩一条缝,眼珠子都瞧不见,心内一吓,差点把瓜子壳给吞了进去。 “金姑娘模样儿倒是周正的,瞧着有福相。” 柳氏先夸了一句,金秀玉回了她一笑,端起茶来往嘴里送。 柳氏自觉显出了长辈的亲热,接着问道:“不知金姑娘,往日在家读的什么书?” “噗……” 却是李老夫人一口茶水没含住,喷了出去。 金秀玉刚吃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也把她给呛了。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一章 找茬?谁怕谁 金秀玉喉头上下一滚,好不容易才把那口茶水给咽了下去。enxuemi。netbsp;她方才可不只是干坐着听小曲吃零嘴,而是偷偷同真儿打听了的,这柳氏乃是杀猪卖肉的出身。就她这般身世,竟然开口就问别人读的什么书?! 金秀玉看了一眼自家父母,见金老六递过来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他也算看出来了,这柳氏,看着是个嘴巴利,实际就是一缺心眼的货。就这样的人物,他可不相信,自家闺女会应付不了。 金秀玉得了父亲的暗示,从容地放下茶杯,拿帕子抿了抿嘴。 真儿正提了茶壶给她续杯,身子恰好凑得极近,见了她手中的帕子,低声赞了一句:“好精致的帕子。” 金秀玉冲她微微一笑,扭身对柳氏答道:“秀玉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能有识字的福气。” 柳氏顿时脸上一松,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皮笑肉不笑道:“那到也是,除非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否则女孩儿家,哪里会供她识字呢。唉,这说起来,也有的累处。当年我那侄女儿,倒是薄有才名,只是这吟诗作对,总归伤神。我们都劝着她,女孩儿家能识文断字已是极好了,只是她自家说了,不论什么,既是学了,总得学出名堂来才是。倒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儿,倒是真个有心性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脸上便显出骄傲的神情来。 金秀玉却听得糊涂,柳氏口口声声她侄女儿,这个侄女儿所指何人,她却没听明白。 瞧着其他人,上官氏自然是同柳氏一国的,只管抿嘴微笑;李老夫人面无表情,慢悠悠喝着茶;自家父母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姿态却十分镇定;而李承之呢? 李承之就坐在金秀玉身边,她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地脸。 他不高兴了。 虽然李承之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但金秀玉就是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每次他那狭长地桃花眼微微一眯,嘴角也同时微微一抿。就说明他在生气。而且很有可能正在盘算要怎么收拾惹他生气的人。 金秀玉偷偷给站在李承之侧后方地真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哪知真儿竟别过脸去。装作看不见。 柳氏说了一通,见人人都没说话,不觉有些无趣,扭头见金秀玉倒是瞪大了眼睛,暗想总算正主儿是听进去了。 “要说这女子,不会识文断字倒也罢了。若能做得一手好女工,也能叫人欢喜。想来金姑娘的女红,该是极为不错的。” 柳氏笑嘻嘻地看着金秀玉手上的帕子,方才她就是用这方帕子擦的嘴角。 “金姑娘这帕子,可是自个儿绣的,可否让我观瞧观瞧?” 金秀玉大大方方递过去,笑道:“铎大奶奶若是不嫌弃,只管拿去看便是。” 柳氏手上是接了过来,心中早已经有了评论,暗想这样子的人家,母亲又是粗笨的,女儿的女工又能好到哪里去。她信心满满地摊了帕子来看,却是实打实地吃了一惊。 “小女这帕子,可还入得铎大眼?” 金秀玉笑意吟吟。这方蝶恋花的帕子,可是费了她半个月的功夫才绣成的,端的是针针细致,丝丝合缝,方才抿嘴时,真儿才夸赞过的。 柳氏讪讪笑道:“姑娘果然是一双巧手,这帕子,倒是精致得很。” 金林氏好不容易抓到炫耀的机会,忙插嘴道:“我们家豆儿的女红,倒是人人夸赞的。这倒也罢了,难得的是她新近学会了纳鞋底子,瞧我们家老头子脚上这双千层底,就是她纳的。” 金老六正四平八稳地坐着,她这么,人人都把眼神射向他的鞋底子。 金秀玉忍不住脸上有点烧,金林氏这回却是夸大了,金老六那双鞋底子,其实是金林氏纳的,她不过只上了最后那几针而已。 李老夫人看着金老六的鞋子,不无羡慕地道:“到底闺女贴心,我这老婆子,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哟。” 金林氏笑道:“等我家豆儿过了门,还能不给您老太太做个十双八双,只怕您嫌弃她手艺粗,看不上眼呢。” 李老夫人连说哪里能够,两个亲家倒是笑得一团和气。 金秀玉正心虚着,只觉耳边一阵热气,原来是李承之俯身过来。 “改明儿与我也做一双。” 金秀玉脸上热,连着耳根子也红了。 李承之凑得近,见眼底小巧的耳垂如同精致的芙蓉石一般,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其他人正看着金老六的鞋子,只有上官氏注意到了这对小儿女的亲昵姿态,自个儿又找了一顿气闷。 柳氏见众人都看着金老六的鞋底子,暗暗咬牙,突然呵呵笑起来。 这几声笑十分高亢,引得众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柳氏高高扬着手里的帕子笑道:“金姑娘实是一双巧手,想必眼光也是利的,我这里有方帕子,倒想请你鉴赏鉴赏呢!” 金秀玉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看,只是这大庭广众的可得顾及仪态,只得强作了感兴趣的模样,笑道:“铎大奶奶用的帕子,必是名贵绣坊出品,秀玉正想学习。” 她一面笑着,一面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摊开了一看,倒是真正吃了一惊。这帕子的针脚固然是十分精致,那上面的花样好似活物一般。只这样倒也罢了,这帕子确实难得一见的双面绣,这面是朵牡丹花,反过来却是一大朵菊花,金线缀的边,极尽富贵。 柳氏得意地笑道:“这帕子倒也寻常,不过是我那侄女儿往日所绣,孝敬于我。我也是爱惜她这一番孝心,用得日子长了,倒显得陈旧。虽是平日所用的物件,只那一手双面绣却是十分难得。” 人人听的惊异,这双面绣可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 金秀玉将帕子还给了柳氏,就有那丫鬟仆妇凑上来观瞧,手手相传,整个屋子转了一圈。人人都惊叹这绣帕子的人儿一双好巧的手。 柳氏笑的越得意了,眼睛眯得连缝儿都快看不见了。 李老夫人喝着茶,不咸不淡了一句:“果然是双巧手,我老婆子却没有这样的好侄女儿,与我绣这样贴身用的物件呢。” 坐她旁边的上官氏听得最是真切,脸上顿时一僵。柳氏的面色也不好看了,忽白忽红。 上官氏狠狠瞪了自个儿媳妇一眼,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秀玉仍是听的一头雾水,人人说话都是语带机锋。 这铎大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这会的功夫,那卖唱的父女又唱完了一段。 上官氏急着转移众人对那帕子的注意力,扬着嗓音道:“那老儿,拉一段时兴的富贵子来。” 老儿应了,调了弦,重新拉了起来。小姑娘也叮叮咚咚弹着琵琶,轻启喉管。 这富贵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曲子,唱的便是那富贵人家的繁华景象,词儿也是十分喜庆堂皇,曲子又欢快,听的人无不兴致高昂,憧憬曲中那般的热闹。 金秀玉见人人都专心地听着曲儿,遂悄悄地起了身,绕到椅子后,一把捏了真儿的手,拽出门来。 “姑娘姑娘,手要断了,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金秀玉将她手一甩,没好气道:“叫鬼呢,我才用了多大力。” 真儿嘻嘻笑着,一面揉着手腕,一面讨道:“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叫我便是,何必到这僻静之处来!” 金秀玉拿食指一戳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鬼精鬼精,口口声声奴婢奴婢,我看那你比小姐还娇贵呢。” 真儿亲昵地道:“老太太疼我们,我们自然也是跟着享福。” 金秀玉摆手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来问你,那铎大侄女儿,却是个什么人物?” 真儿露出为难的神色。 金秀玉伸手便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道:“你这小妮子可别做耗,将来我可是你主子呢!” 真儿撅着嘴,道:“这还没过门呢,就教训起我来了。要我说,姑娘你过了门,可别尽使唤咱们这些丫头,也叫那铎大侄女儿多劳动劳动!” 金秀玉吃惊道:“她那侄女儿也是府里的?” 真儿叹口气,道:“铎大侄女儿,就是大少爷的那一房侍妾。” 金秀玉张大了眼,惊讶之下,却恍然大悟,难怪上官老太太和柳氏一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她倒是想通了,不过是怕她进了门,夺了那姑娘的宠罢了。 她如今想的倒还简单,上官氏和柳氏对她的敌意,可远不止她想象的那么简答。 金秀玉想通了这中间的,反而倒怒了。 铎大奶奶那侄女儿,虽说比她早进门,但她可是明媒正娶的妻,堂堂正正的李家女主人。她不过一个妾,不,严格来说,连妾都算不上,不过是个姑娘罢了,竟敢也提防起她这正妻来。 凭谁也配呢! 金秀玉暗暗咬了牙,她下定了主意,早晚都要替上官老太太和柳氏都大大地找个不痛快!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二章 金林氏为女备嫁妆 在一品楼的聚会已经过去了三天,金秀玉却仍然憋着一股气。enxuemi。netbsp;这会儿金林氏端了盆衣服到院里,正看见自家女儿端端正正坐在西厢门口,吹着过堂风,手里拿着一方红彤彤的盖头绣着。 这盖头所用的缎子,是当初李婉婷和李越之被打**那回送来的,都是云州来的上等好料。金秀玉绣的花样正是鸳鸯戏水,虽说俗气,却是最适合新婚所用。 老实说,她是不曾见过真正的鸳鸯的,只不过有金老六这个丹青妙笔在,她照着父亲给的图样,一针一线都是极为精细的。 只是这精细的劲头显得有些魔怔了,她往那西厢门口一坐已经大半个时辰,动都不曾一动过。金林氏极度怀疑,她那脖子,是不是落枕了,否则怎么能一直歪着不动呢。 金秀玉梗着脖子,一双眼睛盯得已经红了,终于一耸肩膀,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往椅子上一塌。 金林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将盆子往地上一放,呼啦啦提了水上来,刷刷浆洗起来。 那天在一品楼,知道柳氏的侄女儿便是李承之的侍妾,又识文断字又做得一手好女红,想必模样也是极不错的,金秀玉便憋了一股气,到今天还会消散。 春湖大闸蟹的滋味,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席间柳氏时不时起她那侄女儿,却叫金秀玉记忆犹深。 在她心里,已经将李承之打上了专属她一人的印记,如今跳出来一个侍妾,又是这么好那么好的。倒不是她对李承之没信心,只是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那姑娘又是比她先进门的。对于李承之来说,那就是嘴里的肉,什么时候想嚼上一嚼,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倒也罢了,只是那柳氏言语中流露出来的,都在暗示她侄女儿各方面的才艺都胜过她金秀玉,就算她将来过了门是正妻,也未必能胜任李家当家主母的重任,倒是她那侄女儿,能做一把当家的好手。 金秀玉也是知道这大允朝的风俗地,男主外女主内。内宅向来是女人当家作主。李家如今就两个男人,一个李承之,一个李越之。都是未娶妻地,这当家地自然就是李老夫人。说是李老夫人,其实这实际地内宅总管,乃是青玉。如今李承之要娶妻了,正房奶奶过了门。少不得要将内宅地管理大权接过来。 也就是说。她还没过门呢。柳氏那侄女儿已经在惦记着她手上的权利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就是金秀玉如今的想法。 原先只觉十五岁嫁人太早,心里难免有些抗拒。如今却是恨不得明日便嫁了过去。牢牢地看着她地男人她的内宅。 她这么一想。不用金林氏催,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嫁妆来。 “娘,你去将你箱子里的金银锞子拿些出来,与我打些头面饰。” 她冷不防这么一叫,金林氏差点没一头跌进水盆里。 “谁,谁说我有金条了?”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你胡说的模样。 金秀玉撇嘴道:“娘可别装蒜,上回阿平阿喜抬了那许多东西过来,里面可有不少金锞子银锞子,如今都到哪里去了?李老夫人后来也是补了聘礼的,那里面可都是真金白银,如今又都到哪里去了?” 金林氏把衣裳往盆子里一扔,乜斜着眼睛道:“青天白日,说话可得凭良心。李家抬来的聘礼,我可是一分不少地与你收着,半点不曾藏私!那日阿平阿喜抬来的东西,如今可都在你的房里,我多咱昧下东西来了!” 金秀玉也不同她争辩,手上引了一针,眼皮也不抬,淡淡说道:“娘若是不承认也罢,日后我进了李家的门,娘若是遇到个手紧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金林氏好比那蛇叫她拿住了七寸,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金秀玉歪着脸看她一眼,倒也不好不给她台阶下,遂扑哧一笑道:“娘也是糊涂了,女儿能嫁进李家,虽说是天大的福气,但有多少眼红的,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到了九月十五那天,女儿出嫁,若是没几件嫁妆傍身,岂不是给爹和娘丢脸?那起子小人还不知怎么耻笑咱们家呢!” 金林氏愣了一愣,心想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她想着女儿嫁到李家,排场定是十分风光,只是若自家嫁妆寒酸,也是没脸。况且女儿进了李家,若是娘家示弱,还不被人欺负,柳氏那侄女儿只怕正等着落这位新正房脸呢! 听说有那大户人家嫁女儿的,陪嫁的可有几个庄子几家店面几房下人,自家可没那排场,只是这金银饰,尺头衣裳的,可绝不能少了。 原本她是给儿子沐生存老婆本的心思,如今却觉得自己实在想差了,女儿嫁得风光,日后在李家吃香喝辣当家作主。李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淮安富。到时候,女儿随便拔根毛,都比她的腰还粗,况且以自家女儿跟儿子的感情,还怕她不帮衬自家兄弟么! 金林氏越想越觉得有理,双手一拍,站起来道:“豆儿,你随娘来,咱们娘俩非整治出他八抬嫁妆不可!” 大允朝有律令,平民女子出嫁,嫁妆最高规格便是八抬。金林氏这么说,那是存心要给女儿撑门面了。 金秀玉放下绣篮,跟着母亲进了东厢。 金林氏开了自己的衣箱,挑挑拣拣,竟翻出一蓝一红两个大包袱来。 先打开蓝皮包袱,里面满满的是金银锞子。金秀玉认得真切,有四种模样的,元宝、花儿、小南瓜,还有花生。 她数了一数,金元宝有十个,金花儿有十个,金南瓜十个,金花生十个;银锞子那边,银元宝二十个,银花儿二十个,银南瓜三十个。银花生却没有,想来若是打成花生模样的,估计是太过小巧,反而累赘,便没有打。 金秀玉瞪大了眼睛,道:“这都是阿平阿喜那日拿来的?” 金林氏点头。 这李家,实在是…… 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震惊了。 那日她忙着教训阿平阿喜两个败家子,金林氏偷偷便将这金银锞子都给收了起来,不成想竟有这么多。两个十岁的孩童,居然随手就拿出这许多家财,要么是李老夫人平素对孙子孙女太过宠爱,要么是李家却是财大气粗,这一些个金银锞子还不值。 金林氏此刻倒是面不改色了,这些个东西在她这里藏了好几日,已是习惯了。 她突然笑道:“这阿平阿喜也是有趣,当日无缘无故地抬了这许多东西来,好似早就准备好了要给你添妆似的。” 金秀玉揉了揉眉心,她只知道金林氏将阿平阿喜送来的金银锞子都藏了起来,却没想到数目如此惊人,单单这些个,已经够寻常四口之家,富足地过个好几年。 到底淮安是大城市,放到她前世,那就是魔都一般的地方,在这样的城市生活,哪哪都要用钱,一家子一年到头,开销也不小呢。 清点了这个蓝皮包袱,金林氏又打开了更大的那个红皮包袱。 这个包袱里装的也是金银锞子,是金林氏从李家的聘礼里挑出来的,却是金子多,银子少。 同样也是元宝、花儿、南瓜和花生四样。 金元宝、金花儿、金南瓜和金花生都是三十个,银元宝银花儿银南瓜各五十个。看来李家每次打的锞子都是这四样,银花生是从来不打的。 另外又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十根金条,足足有金老六的大拇指粗细。 “就用这个给你打头面饰罢。”金林氏说完,将这匣子也放到一旁,另外将两个包袱的金银锞子都装到一起,用那个红缎子绣了玉兰花的包袱皮给包了。 李家的聘礼和此前阿平阿喜送来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这些箱子如今都在耳房里锁着。 如今金家的耳房已经不是杂物房了,金林氏用了两把大锁,将小窗户都钉死了。原本放在里面的乌桕脂等做蜡烛的原料都转移到了倒座房里。 大门两侧原是两间倒座房,如今一间做了杂物房,一间则做了春云的房间。本来春云一个丫鬟,该是在金秀玉房里守夜的,只是金秀玉不习惯跟人同睡一个屋子,更不习惯这般奴役下人,所以特意收拾了的倒座房给她住。 娘俩个清点完金银锞子,就重新都包好,缩进了箱子里。 接下来要清点各种缎面尺头,这却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娘俩个对视一眼,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准备大干一番。 正在这时,院门一响,却是出外办事的春云回来了。 有了这个丫鬟,每次去三水纸马铺送蜡烛收钱的事情就都交给她去办,反正蜡烛都是定数,价钱也是固定的,金家跟佟掌柜又相熟,根本不怕她中间藏私,放心得很。 金林氏一见她进院就高声叫道:“春云,你回来地正好,快来帮你家小姐清点嫁妆。” 春云眨眨眼睛,笑起来:“我的奶奶,这还有俩月功夫呢,就这么着忙呀!” 金林氏斥道:“你小孩子家懂的什么,就是要早作准备才是,省的到时候急急忙忙的。” 春云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钱袋子递上去,道:“喏,您老先点点钱吧,回头少了什么,可别说是我藏了。” 金林氏拿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骂道:“你个小蹄子!” 金秀玉在旁边看着,摇着头,无奈地笑。春云冲金林氏做了个鬼脸,回头冲金秀玉俏皮吐舌头。 这个春云,初初在一品楼见的时候,话也不多说半句,路也不多走半步,以为是个沉静害羞的。不想到了金家才几日,跟众人一熟,本性便表露无遗,比李家那个小婉婷还要活泼,整日里咋咋呼呼的,跟金林氏倒是凑成了一对,天天拌嘴为乐,半分不肯相让。 日后带这丫头进了李家的门,恐怕少不得要生祸端呢!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三章 好火爆的丫头 金林氏嘴里不拉不拉数落春云,春云也是针锋相对,两个人吵吵嚷嚷到了耳房。enxuemi。netbsp;金秀玉懒得掺和,由她们吵着,自个儿拿钥匙开了门。 屋内靠墙摆了一溜箱子,都是楠木的,红漆金边。拿手指点着数了一数,共有六只箱子。 金林氏按照顺序,先开了前面四只箱子,乃是绫罗绸缎四样布料。 金林氏和春云一匹一匹点着,报出名字,金秀玉拿了一个小册子,用笔一样一样登记。 “这可是云州所出的云茜纱,果然轻薄细密,听说市价可是三十两银子一匹呢,李家果然好大手笔。”春云点了点,竟有十匹云茜纱,每一匹的花纹颜色都不一样。 金林氏见她不停地抚摸着手里的云茜纱,不由心疼起来,骂道:“还不快将料子收好,仔细摸脏了。这布料如此金贵,卖了你也不值这个价呢。” 春云嗤了一声,随手将料子往箱子里一放,不过手稍微重了些,金林氏就抬手在她后脑上拍了,骂了声“粗手粗脚”。 春云顿时了脾气。 “金奶奶好大威风,横竖我是个贱命丫头,要打便打,要卖便卖,只是将来大少爷问起了,奶奶可要自己圆得了场。” 金林氏脸顿时一黑。 “啪嗒”一声,却是金秀玉将笔扔在了箱子上。冷冷道:“春云。这儿不用你了。去堂屋门口跪着,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春云立马跳脚道:“为何罚我?” 金秀玉冷笑道:“我不管你从前是怎样的人家。既是做了丫鬟,便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样地话儿能说。什么样的话儿得咽回肚子里,都得有个分寸。最要紧的。要明白谁才是自己真正地主子!” 春云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知道是方才“大少爷”几个字叫小姐给抓住了,怪她没弄明白自己地身份。 这丫头倒也光棍。双膝一弯。就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抬眼看着金秀玉道:“小姐教训的是。春云说了不该说的话。受罚是应该地。只是罚跪之前。有几句话定要同小姐分说。春云这辈子既是认了小姐做主子。就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地鬼。绝不敢存有异心。” 她说完了,又磕了一个头,自己走出耳房,到堂屋门口跪下了。 此时堂屋门口正好明晃晃一片日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春云已是大汗淋漓。 从她走出耳房开始,金秀玉便看都没看一眼,稳稳当当继续点着箱子里的布料。 倒是金林氏,忍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是不是有些过了,那丫头心还算好的,骂过也就算了,真要这么跪上一个时辰,定要中暑了,可别弄出个好歹来。” 金秀玉道:“这丫头是什么心思,我倒是清楚。只是她那脾气,炮仗一般,半点不会转弯,将来若是跟我进了李府,如何能做我的左膀右臂,倒不如现在先磨磨她的性子。” “理虽如此,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家,慢慢调教也就是了,何必罚得如此严重。她若是病了,咱们还得赔上请医看药的银子不是?” 金秀玉白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只好道:“再等上一会,娘去叫她进来便是。” 金林氏笑眯眯地应了,暗想这快嫁人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女儿如今已经懂得如何管教下人,将来进了李家,定能坐稳那当家主母的位子。 果然再过盏茶功夫,金林氏出去将春云领了进来。 春云浑身大汗,脸和脖子晒得通红,站在那里低着头,却是一丝不苟。 金秀玉淡淡道:“还不快清点那最后一箱。” “是。”春云抬眼看了她一下,随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便帮着金林氏将最后一箱缎子给清点了。 各色绫罗绸缎共有六十匹,金秀玉挑了十二匹出来,准备做四季衣裳,另外又挑了几匹好料,与金老六、金林氏和金木生做新衣裳,就连春云,也赏了两匹。 春云抱着两匹料子,抿嘴偷笑。 金秀玉白她一眼道:“还笑什么,还不快些去沐浴,一身的臭汗。” 她一面说,一面还拿手在鼻间挥了挥。 春云嘻嘻笑道:“这就去。劳累小姐,先替我保管着料子,我先去烧水。”她把两匹料子往金秀玉怀里一放,踮起脚尖一路小跑出去。 金秀玉眨巴着眼睛,好嘛,看来让她罚跪,还真是罚轻了,居然还敢使唤起主子来了!她摇头叹气,只好抱着两匹布料,放到了自己房里。 二十多匹料子,看来是要请裁缝到家来量身做衣了。 金林氏倒是心疼那请裁缝的银钱,但是又舍不得将这二十多匹光闪闪的名贵衣料往人家店里放,左右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出门请裁缝去了。 春云的沐浴十分快,烧水沐浴收拾屋子,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金秀玉已将二十多匹布料都拿到了堂屋里,满满地摆了一屋子。没办法,东厢西厢都小的很,只有堂屋最宽敞。 她正一匹一匹地看着料子,想着该拿来做什么衣裳。 春云换了衣裳,清清爽爽,一跳一跳跑进来。 料子中有两匹云茜纱,一匹桃红色的,一匹青草绿的。其中青草绿的这匹,就是害她罚跪的元凶。 只是这料子却是好看,那绿色儿,好像雨后的嫩叶子一般,清零零透着鲜嫩,却一点都不眨眼,绿的十分怡人。 春云忍不住又抚摸起这匹料子来,嘴里说道:“小姐一定得拿这料子做件好衣裳,那穿出去,定然好看得紧。” 金秀玉也十分喜欢这两匹料子。要说云茜纱是真好,云州独家出品,轻、软、薄、密,花纹精致,做成衣裳穿到身上,显得整个人轻盈如蝶。 院门轻启,金林氏带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进来。金秀玉立刻惊喜地迎了上去。 “林爷爷,小果儿,快请坐。” 小果儿欢快地叫了一声豆儿姐姐,林老则笑道:“豆儿定亲,你娘了一整条巷子的红蛋,老朽吃了嘴,却还未曾向你道喜呢!” 金秀玉大方笑道:“既如此,林爷爷便多费点心,与我做几件好衣裳穿。” 林老哈哈大笑,连说正是。 春云偷偷问了金林氏,这林老和小果儿是谁。金林氏答了她,她倒是惊喜起来。 原来林老是淮安城御绣坊的当家裁缝师傅。这御绣坊是百年老字号,当初曾受过皇封,赐了“御绣坊”的匾额,如今还高高挂着本店大堂之上。 林老二十岁便在御绣坊做裁缝,这一做,就是三十年。说个俏皮的话,他如今也成了御绣坊的镇店之宝,起他的名字,那就是一个活招牌。平日里小活都用不着他,只有重要的客户亲点,他才会操起那把伴随了自己三十年的剪刀。 林老在御绣坊做了多少年,就在金玉巷住了多少年。之所以金林氏能够请到他来,是因为林老有了孙女小果儿以后,妻子儿子和媳妇都因意外丧生了,当时林老一门心思扑在御绣坊上,也是想麻痹自己,掩盖伤痛。那时候小果儿便寄托在金家,由金林氏带着。金秀玉比小果儿大一岁,也很疼这个小妹妹,有好吃好玩的都让着她。小果儿是把金林氏当成了半个娘,把金秀玉当成了亲姐姐一般看待。林老也一直都记着这份情,难得今日金林氏来请他为金秀玉做嫁衣,二话不说,带着孙女便来了。 如今林果儿也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尽得祖父真传,一手绣工那叫一个出神入化。人人都说,林老后继有人,小果儿会称为御绣坊的第二个镇店之宝。 话不都说,盘暄过后,林老便一匹一匹料子看起来。 金秀玉问道:“林爷爷,这什么料子做什么衣裳,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还请教教我呀!” 林老笑了一笑,说道:“你来看。” 金秀玉走近了,见他挑着一匹正红色的绫,说道:“这绫嘛,色光鲜亮,入手柔软,做四季衣裳都使得。” 他又挑了一匹罗,道:“罗,质地紧密结实,纱孔通风透凉,最适合做夏季衣裳,穿着又舒服又凉爽。哟,这还有两匹云茜纱,罗里面就数这料子最为难得。” “绸呢,纹路清晰,平滑挺劲,做里衣里绸是极为不错的。” “这缎子最为华丽,花型繁多,纹路精细,色彩又是最为丰富的。你这几匹缎子颜色都极为鲜亮,老朽且为你做几件大场面穿的衣裳,定叫你压人家一头。” 金秀玉忙福了一福,笑道:“全仰仗林爷爷。” “小果儿,量身。” 林老大手一挥,林果儿清脆地应了,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出软尺,给金秀玉丈量起来。 金林氏在一旁看着,肚子里暗暗算着账。 这林老虽说是老街坊,多年的交情,到底人家是御绣坊的老师傅,工钱可不能出得太低,否则叫人笑话。这回又是请人到家来做衣裳,除开早饭,这中、晚两顿,还得加上茶水点心。女儿的,金老六的,儿子沐生的,还有自己的和春云丫头的,这加起来得有二十好几件衣裳呢,林老,加上林果儿,再加上金秀玉和春云,四个人也得做好几天,若是要做些精致的绣工,那更是耗费时日。 金林氏心里一把小算盘巴拉巴拉打得响亮,自个儿这么一算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肝儿肉呀地都疼了起来。 (陶苏晚上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先把今天的放上来。昨天看到有人给投了6ooo的催更票,陶苏想着这个比之前的12ooo的催更票靠谱多了,可以努力试试,没想到今天又撞出许多事情来。唉,亲们以后还是不要投催更票了,看到到拿不到实在太痛苦,多投点推荐票支持陶苏吧,么么大家~~)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四章 大允朝典型婚礼 日子就在两家忙忙碌碌准备婚嫁用品的热闹中度过.enxuemi.com李承之和金秀玉都是初婚,完全没有想到婚礼要预备的东西如此之多,又是如此繁琐,若不是有李老夫人和金林氏在,只怕两个年轻人都要焦头烂额了。 金秀玉只觉着,前世的婚礼已是十分繁琐,古代的婚礼却一点也不比现代简单。 在这样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连中秋这样的重要节日都显得平淡了。 套用一句俗话: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白驹过隙啊。 到了九月十四这天,按照大允朝的风俗,准新娘是要分喜馒头的。 金林氏头前一晚上便了面,一大早便蒸上了,高高几层笼屉,大锅上呼呼往外冒着热气。蒸馒头的当口,老两口就商量着分蛋路线应该从哪里哪里开始,先从哪家哪家分起。 若是只靠这两口子,这一趟分下来,只怕要累折两条腿。也是惯例了,自有相熟的左邻右舍前来帮忙,就连杨婶子和花婶子也一早就跑来了。 金家院子里放了两张八仙桌,还有七八只条凳,桌上一应茶水果点俱全,满满一大盘炒瓜子儿,堆得尖尖的。 喜馒头每蒸笼,大婶大娘们便用红丝线将两只馒头相对捆成一双,放到大大的提篮里。提篮里事先铺好了厚厚的棉垫子,放满了馒头,就用厚厚的棉布一盖,大婶大娘们,两人一组,出了金家门,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挨家挨户分过去,每家两双喜馒头。 按照金家的家境,嫁女儿不过也就是分个一条金玉巷,但是金秀玉嫁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谁呀?那是淮安富! 这桩婚事是最叫金林氏扬眉吐气的,多少街坊都眼红呢。今儿可是大大长脸的机会,她恨不得叫全淮安都知道才好。幸亏是人力有时尽,全淮安是分不过来的,就是整个东市那也够呛得很,不过整个豆腐坊,倒是还能分得过来。 所以呀,她早就同金老六算好帐了,今儿这喜馒头,要让整个豆腐坊家家都分得到。 金家的门槛今日是热闹了,不停地有人进出。回来地大婶大娘们。都要坐下歇歇脚喝杯茶。金秀玉和春云干地便是添水倒茶问辛苦的活儿。 今儿家里忙,原本连金沐生都不去学堂。要留下帮忙的。只是刚好轮到每三天一次的学武。他是死都要去,连金老六亮出了棍棒都没有用。 蒸了一上午的馒头。到了饭点上。金林氏和金老六还得做中饭。今儿是犒劳来帮忙地街坊熟人。鸡鸭鱼肉那是不能少地。菜蔬那是挑着新鲜的上。米饭蒸了满满一饭桶。管饱。 到了吃饭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 两张八仙桌还不够坐的,金老六又向邻居借了两张桌子,就放在院门外的大樟树底下。今儿也算老天赏脸,虽说还在暑期,天上都是大朵大朵的白云,一丝儿光线都不透。若是吹个小风,还挺松爽的。 院内院外齐开动,碗盘筷勺,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中年和中老年妇女,好家伙,几十人一张嘴,场面那叫一个惊人,人人都得扯着嗓子说话。今儿就是芝麻绿豆家常琐事的讨论大会。 金秀玉和春云忙着上菜,耳朵里嗡嗡直响,金林氏得扯开了嗓门嚎,主仆俩才听得见。 中饭吃得也快,人人都惦记着还没分完的那些地方。吃完将空碗往桌上一拍,拎起提篮便走。 金林氏赶紧让春云帮忙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拿木桶盛了,吊到井里头,只等凉了,好给众位街坊解渴消暑。 金家四口子忙忙地收拾了残桌,金秀玉和春云拿大木盆泡了碗盘在清洗,金林氏就在厨房继续蒸馒头,金老六则拿了个大笤帚扫院子。 “嘭嘭”院门响。 金家的大门今儿还没合上过,大敞着,人人畅行无阻。因此一听敲门声,人人都觉奇怪,一起抬头看去,就连厨房的金林氏,也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考究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门口。 此时,还有一些妇人,刚拎了提篮,还未出门,见来了个金玉巷少见的标志姑娘,人人都拿眼睛看着她。 金林氏正茫然着,金秀玉却已叫出对方的名字来:“平平姑娘!”一面说着,一面便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平平大大方方福了一福,微笑道:“给金姑娘道喜了。” 金秀玉忙回了一礼,道:“姑娘今日来此,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平平今日是奉了小姐之命,前来给金姑娘送贺礼。” 平平回转身子,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小丫鬟,一人捧了一个楠木盒子上来。 金秀玉茫然地看着,平平伸手将两个盒子,都打开了。只见其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对玉如意,上等羊脂玉,温润如云;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套翡翠的头面簪环,样式简单大方,做工却十分地精巧细致。 “小姐说了,上回与金姑娘相谈甚欢,听闻姑娘大喜之日将至,特意命奴婢送来这两件贺礼,还望姑娘笑纳。” 金秀玉忙道:“小姐厚赠,实在叫秀玉受宠若惊!秀玉自问与小姐并无深交,这般厚爱,心领即可,还请平平姑娘收回礼物。” 平平也不恼,只低声道:“知府千金送出的东西,岂能随便收回!” 金秀玉一皱眉。 平平立马又露出笑容,柔声道:“小姐并非无缘无故送姑娘这两件厚礼,其中深意,姑娘日后自然知晓。” 她眼角一瞥,两个小丫头,立刻走进院内,将两个盒子都放在了桌上。 春云正站在桌边,探头一看,院里众人也伸长了脖子,有稍微认得的,都倒抽冷气,暗暗咋舌。果然金家攀上了大树,竟然还有这样阔气的朋友。 金林氏虽不认得平平等人,但人家来送来如此厚礼,总归是贵客,忙走到门口,笑道:“多谢姑娘送礼,还请进来小坐,用些茶点。” 平平拈着帕子摆了一摆,道:“多谢金妈妈好意,只是奴婢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待了,这就告辞。” 她领着两个小丫鬟,转身便走,走得两三步,却又回身,对金秀玉嫣然一笑,说道:“小姐有言,恭祝姑娘与李大少爷鸾凤和鸣百年好合。另外也有个不情之请,将来若有人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看在小姐面上宽容一二。” 金秀玉和金林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平平,却已转身而去,上了在巷口等候的一乘小轿,几步消失在拐角。 “这是哪家姑娘?” 金秀玉看了一眼自家母亲,淡淡道:“知府千金,侯芳侯小姐的贴身丫鬟。” 金林氏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两件贺礼倒也罢了,她这些日子见惯了李家的富贵,对于各种金银珠玉,也经手不少,这两样礼物虽然值钱,却还不值得惊异。但是那侯小姐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知府千金,全淮安身份最贵重的女子,她能给金秀玉送贺礼,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其余妇人们已经议论纷纷,都说金秀玉是个好福气的,嫁了李家这么一门富豪,连知府千金都来送贺礼,这金家看来真是要飞黄腾达了。于是人人干活,愈加卖力,只盼给金家留个大好印象,日后若有事相求,也好开口。 如此这般,忙忙碌碌一天结束。 到了夜里,金林氏拿丝线给金秀玉绞汗毛开了脸,又附在耳旁说了一些个秘密话儿。金老六和金沐生反正是不得而知,但是金林氏出了西厢的时候,屋内的金秀玉小脸是通红的。 这古代的婚前教育,还真是----无语。 过了一夜,天一亮,就是九月十五,李家大少爷迎娶金家大姐儿的正日子啦。 好比是全城节庆一般,大街上人人奔走相告,都说李家迎亲,定是十分的派场,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可绝不能错过了。 迎亲是在下午,但上午却也没闲着。 金林氏召集了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带着丫头春云,给金秀玉上妆,换嫁衣。 那费了金林氏八十两银子的大红云茜纱云州绣金百合的嫁衣一抖开,人人都张大了嘴。 而金秀玉的妆奁一打开,满盒子金灿灿的头面饰,一匣子的翡翠白玉宝石簪环,无不叫人咋舌。 众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暗暗惊叹,想不到金家竟备有如此丰厚的嫁妆。 不说西厢的诸多惊讶,单说外面八抬嫁妆,一溜儿直摆到大门外,引得外面许多人围观,叽叽喳喳,众说纷纭,都是惊讶于金家嫁妆的雄厚。 金林氏听着外面的赞叹吹捧,心里就跟吃了人参果一样舒坦。 抬嫁妆的是金老六召集的一帮年轻小伙儿,都是左邻右舍的熟人,各个膀大腰圆,人人拿红绸子从肩膀扎到腰上,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中饭吃的丰盛,下厨的却不是金老六。今儿可是金家老两口晋升为泰山岳母的好日子,哪里能做这些活儿,都是请了人来掌勺的。 几桌子人,就算吃得快,吃完也已将近未时了。 “来啦来啦!李家的迎亲队伍来啦!” 佟福禄领着一群半大孩子满大街乱跑,一路高声嚷着,跑进了金玉巷。 顿时,好似清水溅入了油锅,整条金玉巷都沸腾了。 金家西厢房内,春云捏住了金秀玉亲手绣的大红金边荷叶七彩鸳鸯的盖头,往空抛。这红云轻飘飘旋转落下,稳稳盖在了金秀玉头上。 眼前一片红雾。 金秀玉只听见外面由近至远,鞭炮声响彻云天,人人都在叫,人人都在笑,好似赶了集,又好似卷起了一个漩涡,而她就在这漩涡中心。 “豆儿,出门了!” 颤抖的声音透露出金林氏也是一样的不平静。 金秀玉只觉鼻子一酸,两只胳膊上一动,春云和金林氏一边一个扶起了她。 刚迈出一步,金秀玉手一伸,捏住了金林氏的手,掌心里是粗糙却温暖的触感。 “娘……” 她只说了一个字,泪珠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哽咽说不出声。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五章 嫁得好风光 金沐生站在西厢门口,小脸板板着,听着里面呜咽的低泣,眼眶微微有些红。enxuemi。netbsp;一只大手按在他肩膀上,他转过脸,父亲金老六正站在身边。他头一次认真现,父亲的眼睛是如此地深邃,黑黢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人生道理。 与此同时,金老六也在打量着儿子。 自从金沐生跟了陈东学武,便经常不着家,总是半夜三更才被陈东扛着回来,到家的时候总是已经睡的死沉,全靠他姐姐金秀玉帮他换衣服擦身体,安顿歇息。金林氏曾抱怨不该让陈东教儿子习武,天天见不着人,还总是练到大半夜,太过辛苦。金老六却认为,这是儿子勤奋的表现,十分地赞赏和支持。 男人,就是要年轻时肯吃苦。 “你姐姐今日出嫁了。” 金老六只说了这么几个字,金沐生沉默着,半晌,“恩”了一声。 他今日穿着一身纯白的绸里衣,紫色葛纱的外衣,下摆用银线绣了精致的如意纹。身量未足,显得略微单薄,一根宽宽的银色腰带,却勒出了少年才有的结实的窄腰。两腿并拢,挺的笔直,头竟也不同于往日的散乱,而是用一根银色带束得整整。 金沐生本来就长得好看,浓眉俊眼,挺直的鼻梁,还有比未出阁的少女更加红润的嘴唇。金老六往日只觉这嘴长在男人脸上显得过于女气,如今却现,已经长到他肩膀高度的儿子,竟也有了玉树临风的轮廓。 屋内的哭声已经止了,大约是重新补了妆,过了一会儿,金林氏和春云才一边一个搀着新娘子走了出来。 金沐生回头看着,只觉今日的姐姐既熟悉又陌生,那一身的红嫁衣,美得夺人心魄;那一方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脸,让他恍惚觉得,那红色之下,是另一个人。 金老六推了一把儿子地肩头。沉声道:“蹲下。” 金沐生回过神来。见父亲眼眶微微一圈红色。 他走到门口。半蹲了身体。俯下了背。 “娘。可以么?” 只听身后有个声音轻轻地问。最熟悉地声音,就是金豆儿。 金林氏道:“不碍的,你弟弟力气大得很。” 金秀玉抿了抿唇,小心地趴到了金沐生背上。 沐生往起一站,两腿打直,双手背到后面,勒住了她的双腿,迈开了腿,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稳妥。 金秀玉心内暗惊,这个弟弟,居然已经有如此力气,居然已经能轻松地将她背起了。 各种乐器声响了起来,最响亮的就是唢呐,金秀玉不认得奏的是什么乐,只知道是极为喜庆的,能够让听的人都高兴起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大人嘈杂着,小孩喊叫着,人人都嚷着新娘子出来了,分不清谁的声音是谁的。 此时的主人公金秀玉反而茫然了,她只觉得身在云端,身下的人儿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要将她送到另一个地方。 隔着红盖头,所有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场戏,仿佛她只是个看戏的人。 闻到了一丝蜡油的味道,她透过红盖头底下的缝隙,捕捉到一丝影像,通过猜测想到一定是闺友们为她点燃了百步蜡烛。 当初王婶不就是这么告诉她的么,百步蜡烛,送嫁蜡烛,一送送到百步外,一送送到新郎家。 这熟悉的蜡油味,突然让她又恢复了真实的知觉。 身下的人忽然站住了,转了个身,弯下腰,往后退了步,将她稳稳地放了下去。 金秀玉觉得臀部接触到了一个垫子,然后坐了下去,脚下的触感像是木板。 身体忽然往后一颠,她吃了一惊,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必是进了轿子了。 所有的声音突然又是一轻,离着更远,她偷偷地撩开盖头一角,用指尖轻轻地将窗帘往外顶开了一条缝儿。 这条缝十分细小,外人难以察觉,她却通过这条缝隙,正好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雪白的高头大马,李承之的背影在马上挺的笔直,大红的喜服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显得俗气,反而有种特别的风流雅致。宽宽的金腰带,显得他的窄腰特别地紧致结实。 他往这边侧了侧身,扭过来半张脸。棱角分明的脸型,线条优美的下巴,还有高高的鼻梁,微微抿着的薄唇,眼里似有流光溢彩。 她突然放下了帘子,几乎是受惊一般缩回了手。 心儿扑通乱跳。 然而马上又用手指绞着衣服,撅起了嘴。 方才她可是看得真切,许多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红着脸,偷偷打量他。哼,那可是她的男人呢! 只听一声“起”,她身下的轿子便离开了地面。 突然的悬空感,让她产生了一时的恐慌。 “春云!”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小姐,我在呢。”春云的声音低低地从轿子的左侧传来,金秀玉放下了心。 唢呐响,锣鼓喧天。 喜童们在最前面开道,不断地洒着五彩的纸花儿,还有许多的铜钱。铜钱掉在地上,出叮叮的脆响,却被震天的乐曲声掩盖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群众的眼睛果然雪亮,大人小孩都蹲下身去捡铜钱,街上顿时一片忙乱,只见乌压压的人头,和圆滚滚的**。 马上的李承之嘴角上挑,展开大大一个弧度。 顿时又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躲躲闪闪,却忍不住还是要多看他几眼。 这男人,长得是真好看!那金家的大姐儿,怎的就如此有福气! 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轿子内新娘子的风采,但是看到的却是低垂的轿帘,还有那跟在轿子后头,满满当当八抬嫁妆。 李家的迎亲队伍加上金家的送亲队伍,加上跟在轿子后头的送嫁姑娘们,从东市大街的这头,一路延伸到了那头,头不见尾,尾不见头。 好排场!好气派!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小孩们跳着叫着,跟同伴炫耀着捡到的铜钱。 李家一场婚礼,淮安城只怕是万人空巷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从东市到西市,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富贵坊碧玉巷李府门前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两扇红漆大门大大敞开着,门内门外络绎不绝,嘈杂又热闹。 礼官喊一声“新娘下轿”。 金秀玉刚探出来半个身子,手里立刻被塞进一段红绸。 拿着红绸另一头的李承之,俊面微红,乌幽幽的眼睛灿如星辰,他手上微微使力,那一头的佳人便默契地迈开了脚步。 一路喜乐将两位新人送到了正厅。 接下去,自然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传统礼仪。 到了送入洞房时,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金秀玉只觉房顶都要被掀了。 晕乎乎,晕乎乎,脚底仿佛踩的是棉花,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她两只胳膊都被人扶着,只管跟着走。 直到进入明志院的新房,在正房内室,那张柳州精致的拔步床上坐下,金秀玉依然觉得如同身在梦中。 大腿边突然挨到一片火热,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微微凉的手。 金秀玉心儿砰砰直跳,只觉眼前一亮,那红云自头顶飞起,冉冉飘落。 她抬起脸来,入眼的是李承之那张熟悉的俊脸,狭长的桃花眼幽幽视着她。 天地间仿佛只剩相视的两人。 “咳咳,郎新娘饮下交杯酒。” 金秀玉惊觉,满脸通红地垂下头去。 喜娘将两杯酒一人一杯塞到两人手里。 李承之伸过手来,金秀玉抬起手臂,二人双臂交缠,顿时脸儿贴着脸儿,同饮交杯酒。 手中的酒杯被喜娘抽走,金秀玉抬了抬眼,见对方那双眸子亮得骇人,忙心慌地又低下头去。 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欢笑起来。 喜娘笑道:“成了,服侍新人更衣。” 众丫鬟们都簇拥着喜娘,潮水一般退出屋去。 刚才还是闹哄哄,顷刻之间静悄悄。 金秀玉绞着衣袖,竟不敢抬头看坐在床那一头的男人。 灯下看美人,已是倍增艳色,何况灯下看新娘子。李承之只觉心中满满的欢欣,似要从胸膛中爆炸而出。床那头的人儿,低着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咬着鲜红欲滴的嘴唇,翘着眼角,偷偷地往这边飞了一眼,立刻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李承之只觉有只猫儿在他最敏感的地方一挠,他虚抬着身体往那边一滑,一伸手,将佳人抱了满怀。 金秀玉正扭捏着,忽觉眼前一暗,身上一紧,大吃一惊,脚跟“嗵”一声踢到了床榻。 “大少爷可别吓坏了新娘子,等到洞房之时也不迟呀!” 门外传来喜娘促狭的声音,还有众丫鬟嘻嘻哈哈的笑声。 金秀玉臊红了脸,推了推眼前的胸膛,手上却软绵绵地使不出力道。 “还不快些换了衣裳,别叫人看了笑话。” 李承之嘻嘻一笑,松了手,只微笑着看她。 金秀玉别过脸去,拿眼睛四处打量,见床尾黄花梨如意蝙蝠纹座屏衣架上,挂着两套衣裳,男女款式各一套。 想必就是这个衣裳了。 她站起身来,到衣架前取了衣裳,将男子的那套,扔到李承之怀里。 李承之笑眯眯地接了,抬手便去解腰带。 金秀玉惊呼一声,道:“怎么在这换?” 李承之挑着眉:“娘子认为,该去哪里换?” 金秀玉满屋子一看,竟没有可衣的遮挡处,不由为难,她跟李承之总不能当着对方的面宽衣解带吧。 “你我已是夫妻,又何必如此拘泥。”李承之笑眯眯了一句。 金秀玉耳根通红,抬脸看他,见他嘴角含笑,桃花眼微微眯着,眼里的神色,怎么看,怎么透出一种,一种…… 她拧了拧眉,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那个词儿----春*意! (嘿嘿,下会有洞房哦,会有推到哦,亲们想不想看呀~~~) 16977.netbsp;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现! 第六十六章 今夜八福临门 金秀欲随手抄起掉在netg沿上的红盖头,一把扔在李承之脸上。 “就知道想美事儿。” 她咬net嗔了一句,李承之却觉得她眼里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金秀欲却没让他有继续调笑的机会,指挥着他在netg下换衣,她自己下了帐子,躲在netg上将衣裳换了。 新换的衣裳,比喜服却要轻便多了。 李承之一身大红镶青色边的对襟长袍,上绣着繁复精致的云纹,勒着一条青色镶金边的宽腰带,衬得整个人愈地修长潇洒。 金秀欲是一身大红云茜纱对襟长裙,绣满了白欲兰和金蝴蝶,领口1u出一抹橙黄色锦缎银线绣蝶恋hua的抹xiong。宽宽的橙黄色腰封,拿银色的腰带一扎,显得整个人腰细如柳,ting拔高贵。 李承之眼中1u出一抹惊yan,金秀欲下巴微收,眼角却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内心里是有着得意的。 “奴婢们进来啦!” 真儿和net一推,一群丫鬟小厮涌进来。一拨儿簇拥着金秀欲,到梳妆台前重新打理髻,一拨儿簇拥着李承之,到外面喜宴上接待众宾客。 金秀欲晓得真儿如今已经拨给明志院使唤,见她双手巧如梭,不多会便将她上的纯金头面簪环摘了个干净。那边net云解了她的髻,重新梳理起来。 真儿便趁这会儿功夫,对金秀欲道:“少奶奶,原来按惯例,这会儿该是众家亲戚nv眷们来见新娘子,只是咱们家的亲戚吧,都不大好对付。老太太思量着,少奶奶刚过men,如今让你见这些人,好比两眼一抹黑,怕给人讨了便宜去。所以特意吩咐,新婚三日好叫你清静些,等回men的日子过了,再见众家亲戚。” 金秀欲笑道:“奶奶心疼我,我实在感ji不尽。” 真儿捂嘴笑道:“少奶奶也是快人快语的。” 这会儿功夫,net云已经重新给金秀欲挽好了髻。 金秀欲转过脸去,见明亮平滑的水银镜中,自己盘了个简单却精致美观的斜抛飞燕髻,勾了细细的丝垂在两侧,使得整个式显得十分灵动。缀了玳瑁珍珠的蝴蝶金钿,cha了一柄小小的白欲梳,斜簪了一支翡翠梅hua缀欲珠的步摇。 “net云的手也变巧啦。” 金秀欲夸了一句,net云这丫头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了。 真儿却细细打量了一番,抬手给金秀欲换了一对小巧的欲蝴蝶耳坠,满意地道:“这便相配了。” 此时,有小丫头开了房men,两个清秀的小厮抬了一张红漆八仙桌进来,放在外室正中间。 丫鬟仆fu们流水一般鱼贯出入,不过眨眼功夫,就摆了四冷八热十二道菜,还有一条松子桂hua鲈鱼,一盘清蒸河鳗,一大碗精炖甲鱼汤。还有一大壶上等的淮安黄酒。 上好了酒菜的丫头们迅整整齐齐地退到两边,站在角落里伺候。 另有fu人进来,给金秀欲恭恭敬敬行了礼。 前面两个人,金秀欲是认得的,正是李婉婷和李越之的奶娘,林妈妈张妈妈,后面跟着四个fu人,真儿一一介绍了,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 金秀欲敬她们是府里的老人,依着出阁前母亲教导的礼教,还了半礼。 六位fu人将金秀欲让到上,其他人在下和两边坐了,剩下的金秀欲旁边一个位置,却是netbsp;按照淮安的风俗,新娘子这样一桌,叫做八福临men。照理新娘旁边是要坐一位娘家的姐妹的,偏偏金家就缺这么一位nv眷,只好由net云这个丫头顶了。 这喜宴的菜式自然是丰盛的,李家今日可是将一品楼的大师傅给请过来了。只是作为新嫁娘的一顿,尤其是跟一群不怎么熟的中年fu人一起,金秀欲吃得不是很自在。 大约是李夫人事先吩咐了的,这些娘子们谁也没提府中的事物,只絮絮地说了一些李家人的趣事,林妈妈和张妈妈刻意地活络着气氛,慢慢地倒也和谐了,席间不时地出一片笑声,连站着伺候的小丫头们也捂嘴偷笑。 明志院里小小的欢乐,哪里比得上外头的热闹。 李家今日是灯如繁星,照得全府上下亮如白昼,空气里都能闻到酒香菜香,还有那鞭炮碎屑特有的硝烟余味,组合成喜庆的味道。 前院正厅包括院子里,一百单八桌酒席,一眼望去尽是乌压压的人头,官家的,商家的,李家亲戚,金家亲戚,还有淮安城的许多有头有脸的名士,什么身份的人都有。 按李老夫人的话说,李家办婚事,就连淮安城的乞丐,都得跟着热闹。 果然呀,李府大men敞开,最外面那几桌,还真有一大帮乞丐,大快朵颐,feiji美酒空中飞舞,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李承之身为新郎官,这样的日子里,自然是灌酒的对象。他平日里做生意应酬,难免结jiao许多酒rou朋友,人人都拿话顶他,拿酒灌他。他是来者不拒,不多时,便已满脸酡红了。 李老夫人今儿那叫一个高兴,拉着金家二老,说起话来那是没玩没了,说的尽是今日这对新人小时候的趣事。老人家么,就爱说这个。 还好青欲在旁边看的紧,不让她贪杯,也不叫她吃得太油腻。 眼见着月过中天向西沉,青欲暗想这dong房hua烛夜,可别叫新娘子独守空房,忙忙地吩咐人去找阿东来。 阿东今儿也喝高了,走到青欲面前时,满嘴的酒气,酒杯子都拿不稳。 青欲捂了鼻子道:“我原指望你替大少爷挡些酒,哪知道你如此不争气,自个儿倒先醉了。” 阿东大着舌头道:“这大喜日子,哪能,哪能不多喝几杯……”话未说完,人已扑通倒下,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呼声大作。 青欲皱着眉,唤来两个小厮,将他抬走了。 远远看着,李承之正被一帮子年轻男子缠住了,要他连饮三大海碗,否则便要聚众闹新房。 想了一想,青欲抬手找来两个小丫鬟,又叫来两个精壮的家丁,提了一壶酒,拿了一个大大的酒杯,往那群人中间走去。 两个家丁人壮力大,手一伸,便将这些喝高了脚步虚浮的公子哥儿给拨到了一边。两人挤进去,一边一个扶住了李承之。 众人顿时大哗,家丁们一再说着新郎该进dong房了,这些人就是不肯,一口咬死了,不醉不休,拉拉扯扯,就是不愿意放人。 青欲跟两个小丫鬟也是刚挤进人群的。他们这么一闹,年轻小伙,血气方刚,又是喝了酒的,胆子也大,手上难免有些揩油。青欲被家丁和小丫头夹住了,没什么影响,两个小丫头却差点哭了出来。 好么,敢欺负到李家头上来了! 青欲提起酒壶,冲着离得最近的男子,劈头便往脑men上浇去。 黄河倒挂,众人大哗,个个往外跳脚,顿时让出空地来。 那遭殃的男子显然是神智不大清醒,眨巴着眼睛,茫然四顾,浑不知自己身上生了什么事。 青欲也不理睬他,环视众人,脆声道:“今日是我李家大少爷新婚的大喜日子,所谓net宵一刻值千金,这般良辰美景,岂可让我李家新少奶奶独守空房。还望众位公子放我家少爷一马,莫要耽误了他入dong房的时辰!” 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有人就说道:“姑娘说的有理,这dong房hua烛夜可不能耽搁,否则明日新少奶奶拿**ang子追着新郎打,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立刻又说道:“放人也可以,只要新郎饮下三大海碗,我们便绝不阻拦!” 众人于是又起哄,非要连饮三大海碗不可。 青欲高高举起酒壶,众人以为她又要来个黄河倒挂,不禁都收了声。 “我家少爷已是不胜酒力,这三大海碗下去,恐怕当真要醉倒在新房men口了。倒不如这样,奴婢代少爷敬众位三大杯,便算替了他的酒。” 她一面说,一面举起了另一只手里的大杯子。那杯子,虽比不上海碗,杯口也有拳头大小。 青欲一手拎壶,一手举杯,倒一杯喝一杯,眨眼间便连喝三杯。她面不改色,倒转杯子,大口朝下,朝众人转了一圈,一滴酒水都不曾滴下。 众人都似惊呆了,半晌才爆出一片叫好声。 李家阔气,连个丫头都如此豪爽! 青欲忙打颜色,两个家丁立刻搀扶着李承之,飞奔而去。 明志院正房里,红烛高烧,用的还是金老六亲制的龙凤烛。 李承之甩开了两个家丁,自个儿推men进去,见屋内静悄悄,只有灯hua爆开的声音。他喝多了酒,脚下轻飘飘,眼前有些雾meeng,恍恍惚惚便进了内室。 只见拔步netg上,一位红衣佳人稳稳当当坐着,芙蓉似面,红net轻扬,那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眸子里,似能滴出水来。 李承之脚步虚浮,走到netg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金秀欲头也不敢抬,鼻尖全是李承之的酒气,hun合着他身上的雄xing气息,熏得她也好似醉了。 “豆儿……” 深深地叹息在耳边,一片热气喷在耳垂上,耳珠落入一个湿湿软软的所在。 心脏一阵收缩。 金秀欲抬手扶住了李承之的肩膀。 “相公……” 她刚说了两个字,身上一沉,李承之的身体便山一般压了过来。 顿时推金山倒欲柱,拔步netg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第六十七章 **型洞房 湿软火热的嘴net在颈下肩膀上游移,雪白的皮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hua一般的红痕。 金秀欲脑中一片酥麻,浑身软,只想就此沉醉。只是---- 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她只觉xiong都要被压扁了,连呼吸都不顺畅,脑子里那些旖旎缱绻不得不变成了理智。 “李承之!!!”她奋力地一推,终于将李承之推到了一旁。 呼,总算可以呼吸了。 她一撅嘴,拿眼睛瞪着netg上的男人。 李承之闭着眼,睫mao微微颤动,懒洋洋地抬起胳膊,将手背放在额头上,嘴net。 酡红的俊脸,微开的嘴netg壮的xiong膛。 这不就是管师傅的那卷画儿…… 金秀欲只觉身上一片燥热,痒痒地似有片羽mao在她心上拂动,叫人好没有着落。 她捧住了自己的脸,入手一片火热。 这该死的男人,dong房hua烛夜居然喝成这样。 金秀欲鼓着脸想了半天,走到外室,双手一拉,打开了房men。 眼前突然一hua,似有什么黑影掠过,她眨了眨眼睛,左右一看,并无半个人影。 “喵”,一声猫儿叫。 金秀欲摇摇头,放声叫道:“来人啊!” 真儿和net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一溜烟儿跑到跟前。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金秀欲道:“叫人准备热水,少爷要沐浴。” 啊?!真儿和net云都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真儿和net云不情不愿地应了,同去准备,一面走一面嘀嘀咕咕,眼神游离。 金秀欲微微疑huo了一下,没做理会。 不多会儿,热水已备好,真儿、net云领着几个小厮,将一桶一桶的热水提进正房。内室那一架黄hua梨如意蝙蝠纹座屏衣架后面,原本就有一只大浴盆,灌满了热水以后,满屋子都升腾着热气。 小厮们都拎着空桶退了出去。 net云偷偷往那粉色桃hua帐子里瞄了几眼,影影绰绰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倒在netbsp;“少奶奶,可要奴婢们帮忙?”真儿笑得促狭。 net云也捂嘴偷笑,附和道:“少爷人高马大,想必有些分量,这脱鞋的,可得hua些力气,少奶奶一个人可吃得消?” 金秀欲大大白了两人一眼,在每人脸上都拧了一把:“两个小蹄子,竟敢笑话主子,瞧我明日不叫人打你们板子。” 真儿啊呀呀叫起来,捂着心口道:“奴婢惶恐,这就退下了。”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net云往外走,同时提点她道:“你呀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这少奶奶与少爷,dong房hua烛,你侬我侬的,咱们俩cha一杠可有什么意思,不是找不痛快呢吗。快走,快走,迟了可是要吃板子的。” net云忍着笑,诺诺应着,跟着她往外走。 金秀欲又羞又恼,喝道:“两个小蹄子,还不站住!” 真儿跳起来道:“啊呀,少奶奶当真要打板子了,快走快走!” 她跟net云两个头也不回,手拉着手,一溜烟就跑出了正房。 金秀欲跺着脚,后悔不迭,这两丫头绝对是成心的,李承之这么个大男人扔给她,她哪里抬得动? 扭过身去,烛光摇曳下,那粉色桃hua帐里,李承之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却说真儿和net云,出了正房,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真儿在前,net云跟在后头,蹑手蹑脚,沿着墙根儿走。 到了拐弯处,真儿刚一1u头,一只手伸过来将她一抓,便拖了过去。net云张大了嘴,踮着脚尖也赶忙跟了过去。 墙根下挤着不少人呢。 抓着真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李老夫人;贴着她的是那同样活宝的亲家母,新鲜出炉的丈母娘金林氏;两人胳膊下还夹了一个小家伙,张大了一双亮晶晶的桃hua眼,正是最爱凑热闹的李婉婷。 “如何如何?”李老夫人最是心急,劈头便问。 真儿摊手道:“正在沐浴。” 啊?!李老夫人、金林氏、小婉婷三人面面相觑。 “这良辰美景的,不赶紧行人伦大礼,与我生个大胖孙子,怎么倒洗起澡来?”李老夫人不满地撅起了嘴。 金林氏拍拍她的胳膊,眯着眼道:“这不过是小夫妻的乐趣,夜还长着呢,咱们再耐心等等就是了。” 李老夫人抿着嘴,也只好等着。 真儿道:“你们两位老人家听墙根倒也罢了,一个等着抱孙子,一个等着抱外孙。这带着阿喜却算怎么回事儿?老太太,金奶奶,阿喜可还是不及笄的孩子呢。” 李老夫人和金林氏同时一低头,看着小婉婷圆鼓鼓的小脸,异口同声道:“这可不成。” 小婉婷拽住了李老夫人的衣角,嚷嚷道:“你们可不许甩开我,不然我便喊起来,叫嫂子听个清楚。” 李老夫人大感头疼,冲真儿使了个眼色。真儿服shi她多年,哪里不懂她的意思,手一伸便捂住了小婉婷的嘴。 小婉婷顿时拳打脚踢,嗯嗯挣扎出声,真儿一人竟按不住她,net云忙搭把手,将人抱得紧紧的。 “net云,你赶紧带三小姐回长寿园去。” net云急道:“为何是我?!” “嚷嚷什么!”李老夫人狠狠拍了她一记,瞪大了眼睛。 金林氏和真儿都冲着她嘘了一声。 net云立刻闭紧了嘴巴,但马上想到她若是一走,可就错过精彩好戏了,这时候决不能沉默,只是这会知道该压低了声音。 “奴婢头一次进府,路都认不得,哪里知道长寿园的方向。倒不如让真儿带了三小姐回去,她最知道三小姐的脾气,必能制住她。” 李老夫人想想也对,便点了点头。几人都拿眼睛看着真儿。 真儿撅嘴道:“你们倒以为这听墙根的事儿是人人都爱干的?我乐得不跟你们闹腾。阿喜只管jiao给我便是,倒是你们三人,仔细着,要是叫大少爷知道今晚的事儿,就等着倒霉吧。” 李老夫人、金林氏和net。 真儿一手搂进了小婉婷,一手紧紧捂着她的嘴,小婉婷不断挣扎,怎奈真儿竟也有把子力气,硬是把她给拖走了。 剩下三人松了口气,一溜一排,都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却半天未听到动静。 net云后知后觉道:“是了,这方位不对,内室该在那一头。” 李老夫人没好气道:“不早些说。” net云委屈地扁着嘴。 三人于是又如同偷吃的老鼠一般,猫着身子沿着墙根,踮着脚尖跑,绕到了另一头,竟也没有nong出半点声响。 这吊着的心刚放下来,只听屋内“嗵”一声响,六只耳朵立刻兔子一般竖了起来。 “哗啦啦”,这是水响。 netai奶在给少爷洗身子呢,两位老太太立刻捂嘴偷笑起来。 金秀欲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一身衣裳给扒了下来,鞋子袜子都脱了,里衣也解了,只有那里ku,实在没胆子脱。只是这样,也已经叫她脸红心跳,出了一身薄汗。 期间几次碰到他的肌肤,温度烫得惊人,那细腻的触感却好似上等羊脂欲,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金秀欲双颊也滚烫起来。 好不容易扛着人,放到了浴盆里。她累得半死,这家伙倒好,眼睛都不曾睁开一次,沉得跟座山一样。 水温正好,金秀欲拿起旁边的水瓢,舀了一勺水浇在李承之肩上,水珠滑过他宽阔结实的xiong膛。麦色的肌肤仿佛涂了一层油脂,水珠好似在荷叶上滚动一般,沿着优雅流畅的身体曲线,一溜儿滑入水底。 金秀欲无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想起管师傅的那卷画儿。她赶紧拍了拍脑men,让自己清醒。 见袖子上有一小片水渍,想着衣裳容易打湿,反正这男人也睡着,不如脱了外衣。 她回过身去,解了腰带,脱了外裳,往座屏衣架上一甩,身上便只剩下那件橙黄色锦缎银线蝶恋hua的抹xiong,还有一条白色锦缎的中ku,肩膀颈下1u出雪白如欲的肌肤。 想了想,她又抬手去摘髻上的步摇。 刚将步摇拿在手上,腰间突然横过来两只胳膊,将她一抱,背上随之贴上来一个湿漉漉滚烫滚烫的身体。 “啊!” 她惊呼一声,翡翠步摇顿时“叮”一声掉在地上。 耳后一片热气喷洒,背上湿透了的抹xiong,根本没有一丝遮挡的用处。 “娘子辛苦,这浴盆颇大,一人洗浴倒有些1ang费了。” 李承之的嗓音低沉沙哑,显得尤为。 他那火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一双滚烫的手掌在她腰腹间缓缓游移,金秀欲只觉自个儿的身子也跟着烫了起来。 “你,你不是醉了……” 话一出口,金秀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的声音何时变得如此娇柔甜腻,倒像是在邀请对方似的。 果然,紧贴着后背的身体肌rou一紧,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一分。 耳根下覆上来一片柔软湿热,金秀欲瞳孔蓦然放大,心脏紧跟着一收缩。 腰上的力量突然移到了tui弯,未等她惊呼出身,身子已凌空飞起。 “扑通”一声,水hua四溅。 第六十八章 是谁扰了良辰美景 “扑通”一声,惊动了三只偷听的猫儿。 六只耳朵再次如兔子一般竖了起来,脑袋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能穿过这墙伸到屋里头去。 “你做什么?!” 金秀欲的一声惊呼叫屋外的三人都兴奋起来,心肝儿扑通1uan跳。 “老太太!不好了!” 李老夫人差点往下摔了个大马趴。 只见闹哄哄一群人从院men口跑进来,人人都是惊慌失措。 李老夫人大皱眉头,倒是立马反应过来自个儿是在做什么勾当,赶忙直起了身子,迅将衣裳拉拉平整。 金林氏和net云也是机灵的,赶紧跟着做出一副刚刚走到这里的模样。 只有那net云,刚好背靠着窗,听见屋内一片1uan响,nv声惊呼着,男声抚慰着,暗叹今晚这好戏只怕是看不成了。 三人站到廊下,离开那墙根足有七八尺远。 一群人1uan哄哄地跑到跟前,打头的是李越之的奶娘林妈妈。 “怎么回事儿?大喜日子,闹哄哄的成何体统?”李老夫人拉下了脸。 林妈妈心里慌张,连礼都没行全,站直了说道:“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阿平不知吃了哪个奴才给的东西,如今全身起了疹子,起高烧来了!奴婢瞧着,实在是骇人!” 她话还没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李越之小时候是吃的她的奶,又是她一步一步拉扯大的,她自己没个丈夫孩子,心里面把他当亲儿子一般。今日瞧着他的情形,心里就跟刀子剜一样痛。 李老夫人大吃一惊,慌忙道:“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 林妈妈抹着眼泪,chouchou搭搭张不开嘴,旁边立刻有人回答道:“已经请了大夫,如今正在长寿园诊治呢。” 李老夫人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原来是秀秀,自从真儿拨给明志院后,她就成了青欲的新帮手,李老夫人跟前的新得力人。 正好此时,正房men开启,李承之披着一件湖蓝色长袍出来,腰带还拎在手里,头湿漉漉披在背上。 “出什么事儿了?”他沉着脸,冷冷问道。 李老夫人和金林氏都忍不住心口一跳,暗想这孩子dong房hua烛夜被人打扰,出来现一群人围着自己房men,不生气才怪呢。 李承之不等人回答,先在人群中看到了netai。” net云唯唯诺诺应了,低着头跑进了房。 “奶奶,我听得是阿平出了事儿?” 李老夫人刚才听了林妈形容,心里已经有数,便不似开头那般慌张,说道:“你莫急,大约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让阿平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了烧起了疹子,大夫已经在瞧了。” 李承之一皱眉,冷冷地在人群中一扫。 众下人都无端心虚起来,纷纷低下头去,只有林妈妈拿帕子抹去了泪水。 “往年也曾出过这么一回,我先过去看着。你跟你媳fu先换了衣裳,再过来便是。” 李承之应了。 李老夫人带着众人,金林氏也跟着,忙忙地出了明志院。 李承之回到房内,金秀欲已经在net云的伺候下换了一身浅红色绣满点点梅hua的衫裙,松松的只在腰上扎了一条腰封,头也是湿漉漉披着。 见他进来,金秀欲起身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腰带帮他围上,一面动作,一面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李承之将情况说了。 金秀欲没说话,拧着眉暗想,难道是食物过敏? “少爷,少奶奶,还是先去那边瞧瞧吧。” 李承之和金秀欲点头,一起出了正房,net云忙跟在后面。 时辰已经过了三更,李府的筵席也已散了,四处却留着一些婚礼余庆的痕迹。因为前院酒桌还得收拾,李府上下人等还在忙碌着,府中人来人往倒还热闹。 李承之和金秀欲到了长寿园的时候,大夫已经给李越之下了针,烧已经退了,也开了yao方。家中各种yao材齐备,青欲亲自领了下丫头去小厨房煎yao。 李老夫人坐在netg前,握着李越之的手。小婉婷趴在netg上的人儿,眼睛一眨不眨。 真儿、林妈妈、张妈妈还有一群丫鬟nv眷们都围在周围,见到李承之和金秀欲进来,都让开了路。 李承之走到李老夫人身后,探头见弟弟李越之平躺在netg上,双眼紧闭,,脸色还有些chao红,1u出衣裳外面的肌肤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红疹子,只是似乎已经消退了一些。 金秀欲轻声道:“大夫怎么说?” 李老夫人道:“是误食症。阿平天生不能吃牛rou,一吃便会烧出红疹。平日里,厨房都十分小心,绝不会做牛rou的菜色,今日也特别叮嘱不可让阿平吃到牛rou。如今看来,这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人,是越的张狂不知轻重了!” 说到后来,老太太已是满脸肃杀,声音冷酷,真正显出李家当家老主母的气势来。 扑通扑通,netg前立马跪了一片下人,都是李越之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小厮们。 李家的主子们,却没一个人说话。金秀欲初进府,不明情况,也不敢多说。 屋内静悄悄,落针可闻,人人都低着头,闭着嘴。 金秀欲向来在坊间松散惯了,如今才体会到高men大宅内,这严格的上下等级和生活环境。 脚步轻响,青欲端着一只白瓷小碗走了进来。 她经过跪着的人群,却连眼皮子也未曾翻一下,径直走到netbsp;“老太太,且让青欲喂阿平吃yao。” 李老夫人点点头,起身将凳子让给了青欲,秀秀忙另外搬了netbsp;那一头真儿抢上来,抱起李越之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小声地叫了几声“阿平”。 李越之微微张开眼,青欲将盛了汤yao的汤匙递上去,他也不像其他小孩子那般别扭,一口一口都将yao给吃了,一句抱怨都没有。 青欲用帕子给他擦了嘴。 眼睑无力地垂着,小脸上尽显疲惫,连嘴net都失去了往日的鲜嫩颜色。 金秀欲站在李老夫人身后看着,见这般小人遭了这般罪,却不哭不闹,乖乖地开诊吃yao,心里生出一片怜惜。 真儿将李越之放回netg上,拉了薄被替他掩了肚子。李越之闭上眼,立刻便睡了过去。 青欲起身将空碗jiao给身后的小丫头,林妈妈这才能挤上来,坐到netg榻上,替李越之打起了扇子。 李老夫人道:“成了。青欲,你将这帮奴才查办了,将结果报于我,回头该罚哪一个,咱们便重重地罚。” 跪着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不敢有一句不满。 青欲淡淡地扫了地上的人群一眼,对李老夫人说道:“今儿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新婚吉日,可不能为了这起子奴才扫了兴。依我看,今夜便先由秀秀领着老太太屋里的人,在这边伺候。这起子奴才么,先关到柴房里。回头等大少奶奶接管了家中事务,再由大少奶奶来查办便是,到时候该罚谁该打谁,一清二楚。” 李老夫人点头称是,回头对金秀欲道:“大喜的日子,出了这么件事儿,实在是奴才们可恶。豆儿啦,你同承之也累了半宿,如今阿平已无大碍,你们俩也先回自个儿院子里歇下吧。一应事务,只等明天再说。” 金秀欲福了一福,应了是,跟在李承之身后,出了长寿园,回明志院去。 长寿园这边,该关的拉去关了,原来伺候李老夫人的一些人,由秀秀带着,在李越之屋里守夜伺候;李婉婷早已困得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便由张妈妈带着,到自个儿屋里去睡了。 金家一行人,今儿原本打算回家去的,只是金林氏逗留太久,如今夜已深了,便在李家安排的客房里歇下了。 李承之和金秀欲回到明志院正房,面对着高烧的红烛,还有那座屏衣架后头,一浴盆冷却的水,以及满地的湿意,相顾茫然。 真儿和net云,带着几个小丫鬟,一面将快烧完的龙凤烛换了新的上去,一面招了小厮将那浴盆抬出房,一面又用mao巾抹干了地面。 真儿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忙了大半宿,可要吃点宵夜?” 李承之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net云走上来道:“那么今日,安排谁来守夜?” 李承之看了看金秀欲,暗示她来回答。 金秀欲道:“我不喜屋内有人守夜,往后都不必有这个规矩,各人都各人房里歇息。” netg的,习以为常了。真儿却是在李老夫人跟前上夜惯了的,正要表点意见。 李承之开口道:“往后这明志院内务,都听大少奶奶吩咐,上夜的规矩,咱们院里都免了。” 真儿和net云福身,道:“是。” 众丫鬟们退了个干净,走在最后的替两位主子关上了men。 金秀欲只觉眼皮子沉重,往netg柱子,那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 李承之倒是精神得很,也坐到netg上,伸手将她一环,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说道:“娘子,打算就这么歇了?” 金秀欲半闭着眼,喃喃道:“困得很,你待如何?” “今儿可是咱们的dong房hua烛夜呢。”李承之的呼吸轻轻地在她颈上拂过。 金秀欲转过脸去,睡眼mimeng,心底却跟明镜一般透亮。 难道这会儿,他还有精神想着dong房hua烛? 第六十九章 待晓堂前拜翁姑 外面的梆子,“梆梆梆梆”敲了四下。 金秀欲扭脸看着李承之,道:“四更了,明儿不是还得巡铺么,还不快歇息了。” 李承之坚定地搂着她,眯着桃hua眼,道:“今儿可是咱们新婚头一夜……” 他话音未落,金秀欲一掌拍在他脑men上,嗔道:“少想些歪的,快些睡觉是正经。明儿你若是起不来,我可要被人笑话了。” 李承之不以为然道:“人伦大礼,谁敢笑话。” 金秀欲可不想惯着他,忙忙地推着他的身子,嚷道:“大热天的,热得慌。” 李承之不肯撒手,两人挣扎起来,期间也不知被他讨了多少便宜去,直nong得金秀欲长凌1uan、面红耳赤。 “相公,明儿不止你要巡铺,我也有大事儿要办呢,奶奶可是等着把府里的内务jiao给我,我若是头一天便无精打采的,岂不是叫下人们轻视?” 金秀欲攀着丈夫的衣襟,缩着身子,软声软语地求饶。 泪光致致,娇喘微微,李承之实在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儿。只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明儿是当家主母立规矩的日子,可不能叫她失了脸面。 “今儿就暂且放你一马,回头为夫必加倍讨还。” 李承之恶狠狠地说完,在金秀欲net上重重啄了一口。 小夫妻俩,一起换了睡衣,期间金秀欲又叫对方吃了不少豆腐去。打打闹闹半日,好不容易才歇下了。 一天跟男子同塌而眠,金秀欲原以为自己很不习惯,但大约是白日过于劳累的缘故,头一挨枕头便睡意沉重。 李承之横过一条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到底也是累了,筵席上又喝了不少的酒,这一躺下,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不一会儿便也睡去了。 这一觉睡去,连一个梦境也无。 二日大早,ji叫了三遍,东方已吐1u鱼肚白。 明志院正房内,窗men紧闭,帐帘拽地,静悄悄气沉沉。 “吱呀”一声men响,在清新的朝1u中显得特别清脆入耳。 真儿、net云轻轻巧巧走进屋,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一个提了桶清水,一个捧着青盐、胰子和mao巾。 外室和内室之间,隔了一道白纱屏风,绣着net光灿烂百蝶穿hua的图样。 “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了。”真儿隔着屏风,轻轻唤了一声。 屏风内静悄悄,毫无动静。 真儿又唤了一声,拔步net,似乎是翻了下身,又睡过去了。 net云撇着嘴巴对真儿道:“你这般如同猫儿叫似的,主子那里听得见?瞧我的罢。” 她扯开嗓子,大叫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啦!” 只听拔步netg板响,却是金秀欲被吓得身子一弹。 她张开眼睛,对眼前这陌生的环境了片刻的呆,慢慢才想起这里是李府,是她的新房之内。 旁边的李承之犹自沉睡,只是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也是受到了net云那一身呐喊的骚扰。 真儿在屏风外请示道:“大少奶奶,奴婢们是否可以进来了?” 金秀欲rou了rou眼睛,见夫妻二人身上并无不妥,便慵懒地说了声:“进来罢。” 四个丫头鱼贯而入,一个去走到脸盆架前,往铜盆里添了水,一个在脸盆架前站好,真儿和net云则将两幅纱帐挽起,用金钩挂住。 金秀欲起了身,只穿着桃红色的睡一睡ku,走到脸盆架前,拿青盐漱了口,自有小丫头捧过痰盂接了;再用香胰子洗了脸,net云递了mao巾上来擦干。 梳妆台就在脸盆架旁,金秀欲坐下来。net云取了一个白瓷金丝珐琅的罐子,打开了盖子,1u出里面精细的上等珍珠粉。金秀欲挑了一点,细细地抹在脸上。 net云看着她优雅的动作,羡慕地道:“原来在家里也没见小姐用这个,如今做了少奶奶,这一较贵,立马就是有钱人的模样了。” 金秀欲笑道:“这叫什么话儿,不是有钱人就不涂脂抹粉了么。” 这丫头哪里知道,她前世的时候,nv孩子们不往脸上抹点东西,都迈不出men槛去。 她抹完脸,觉着身后突然一声netg板震动,然后便一片静悄悄,便疑huo地转身去看。 只见李承之大马金刀地坐在netg沿上,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真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金秀欲离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烦躁和寒意。 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疑huo地看看李承之,又看看真儿。 真儿怯怯地低着头,衣摆底下偷偷地冲金秀欲摆手。 只听“咚”一声,李承之上半身直直地往后一倒,重重地砸在netbsp;金秀欲正要惊呼,被真儿一把捏住了手。 “少奶奶,可别吃惊。大少爷每日晨起都是这般,大夫说了,这算是个病症,有这个病症的人,若是睡的时辰不够,晨起时都是易燥易怒的。” 金秀欲一愣,莫非是低血糖? 只见真儿苦着脸道:“往日里叫大少爷起netg的小厮,总是战战兢兢,深怕受罚。如今这活儿换了我来做,只怕天天都不得安宁了。早知道这般,我宁肯舍了这脸皮不要,也要赖着老太太呢。” 金秀欲拍拍她的手,道:“我来试试。” 她从小丫头手里取了mao巾,在盆子里打湿拧去水分,坐到netg沿上,细细地为李承之抹起脸来,从额头到下巴,从耳根到颈下,一遍一遍细细擦拭。 果然,李承之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那狭长的桃hua眼也懒懒地睁开了。 “你这懒鬼,再不起来,真儿可要哭给我看了。” 李承之魅魅一笑,懒懒道:“往日晨起,这些奴才们总要惹我生气,她们自己个儿也是担惊受怕。却不知像你这般,想个好法子。” 金秀欲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冲他皱了皱鼻子,回头将mao巾递了出去,真儿忙接过。 她站起身来,庄重地福了一福,道:“恭请大少爷起身。” 李承之慢慢地抬起身子,站到netg下,抬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偏你爱作怪。” 金秀欲嗔怪地瞪他一眼,真儿和net云都捂嘴偷笑。 李承之洗漱的当口,金秀欲也换了衣裳,梳好了髻。 真儿道:“老太太吩咐了,往日都到她那屋用早膳,不过是想着一家人能每日聚上一聚。如今既已有了大少奶奶,大少爷便不必过去了,只在明志院用早饭罢。用完早饭,再去向她老人家问安便可。” 李承之点点头。 真儿立刻叫人在外室摆好早饭,同net云一起伺候李承之和金秀欲用了。 早饭罢,小夫妻两个领着真儿、netg前往正厅。 李老夫人也刚用了早饭,带着李婉婷,青欲、秀秀、张妈妈等一群人跟着,早已在正厅坐了。 李承之和金秀欲进来的时候,老人家正跟丫头们说着笑话,乐呵呵的。 小夫妻两个纷纷给老太太问了安,李承之起身便在旁边坐下了。 金秀欲却等着青欲斟好了茶,递到她手上;另一边秀秀拿了一只放在她脚下。 她双手端着茶杯,恭恭敬敬地往下一跪,笑道:“祖奶奶请喝茶。”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旁边的青欲立刻将早已备下的一只羊脂白欲的米勒挂坠,递了上去,由老太太亲手赐给了孙媳fu。 金秀欲忙道了谢,这才起身,往李承之旁边坐下了。 原在李老夫人身边坐着的小婉婷,哧溜一声跳下来,不伦不类地福了个礼,口里道:“婉婷见过嫂嫂……”不等金秀欲扶她,自己先一头扑了上去,钻在她怀里。 金秀欲抱住她,也随口道:“嫂嫂也见过小姑啦!” 娘俩个也没个见面礼jiao换,就唧唧咯咯笑成一团。 李承之rou了rou额角,对老太太道:“奶奶,今日是每月巡铺的大日子,孙儿这便出men去了。” 李老夫人拉长脸对自己这大孙子道:“这新婚二天,你好意思将这娇滴滴的媳fu儿丢给我老婆子?” 李承之笑道:“孙儿倒想留下共聚天伦,只要咱们李家商行几十个掌柜打上men来时,奶奶能够挡得住便可。” 老太太忙甩手道:“快走快走,莫在我老婆子跟前碍眼。” 李承之早知如此,只摇着头,扭脸对金秀欲笑了一笑,便大步走出厅去。 men外惯常跟着他的几个小厮都提着脚后跟,一溜烟跑到了他后头跟着。只听李承之大声叫着:“阿东那个懒鬼呢,还不快去找来。这奴才,倒比主子还逍遥!” 就有一个小时唯唯诺诺应了,苦着脸扭身跑了。 厅内的李老夫人哭笑不得道:“媳fu儿可别奇怪,咱们李家呀,主子大气,那奴才的脾气可也不小。我老婆子,最喜欢的便是爽利的人儿,最烦那些个扭扭捏捏,内里却藏着好些个小心思的人。” 金秀欲笑道:“奶奶是个爽快人。”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十分受用。 青欲道:“老太太,该叫人进来了罢。” 老太太点了头,道:“你来安排便是。” 青欲应下了,吩咐道:“先请柳姑娘进来。” 自有小丫头出去传话,不多时,便见一个白衣绿裙的年轻nv子,扶着一个黄衣丫鬟的手,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先是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点点头受了,脸上神情不明。 然后她又转身走到金秀欲跟前,跪下磕头,口里说道:“贱妾柳氏,拜见大少奶奶。” 金秀欲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只见对方说完话,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一看清对方的脸,金秀欲不由大吃一惊,同时又是恍然大悟。 第七十章 拜见正房奶奶 这跪在眼前的,分明就是知府千金侯芳的表姐,柳弱云。在她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那日对她无礼的莲芯。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日她去侯府送蜡烛,侯小姐留她说了许多话;怪不得那日侯家人都故意刁难她;怪不得柳弱云每次见她都是阴阳怪气;怪不得莲芯那日要找她茬。 金秀欲突然便想通了很多事,只是另外又有其他的疑huo生了出来。 这柳弱云,既是侯芳的表姐,侯府何等尊贵,身为侯府亲戚,如何就沦落到做人shi妾的地步? 那侯芳既是柳弱云的亲戚,当日在侯府为难她倒还合情,她出嫁前一日送来贵重贺礼,却不合理了。她这举动分明就是示好,只是这示好的目的何在?难不成是希望她金秀欲做了李府大少奶奶后,能对柳弱云宽容相待? 她又想起李家那两位极品亲戚上官氏和柳氏来。柳氏当日口口声声她侄nv儿,柳弱云姓柳,李承之又只有这一个shi妾,自然她便是柳氏口里那位琴棋书画nv红厨艺无所不能,既美貌且贤惠的侄nv儿了。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看着柳弱云的目光不由得便直愣愣的了。 真儿暗道这大少奶奶素来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出问题了。忙贴到后头,拿手指扯着她的袖子。 金秀欲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起来罢。” 她只说了这,“妹妹”什么的称呼,实在说不出口。哪个要同跟自己抢丈夫的nv人称姐道妹! 莲芯忙上前扶住柳弱云,不满地看了金秀欲一眼。柳弱云在袖子底下暗暗捏住了她的手,慢慢地站起身来。 金秀欲这会儿才又想到,正房头一回见妾室,也是得给个见面礼的,只是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拿不出来。 好在有真儿这个巧丫头在,不等金秀欲为难,便道:“netai给柳姑娘备下的见面礼赏下去。” net云先是茫然地看她一眼,接收到对方飞过来的一个眼刀,才猛然想起,早起那会儿,真儿是将一只金簪子塞给她保管来着。 她忙忙地取出来,递到金秀欲手上。 金秀欲这会儿也知道是这两个丫头机灵,暗松一口气,将簪子递给柳弱云道:“头次见面,我也没甚好东西,这簪子便与你添个妆吧。” 她也不笑,也不板脸,只微微眯着眼睛,倒是将正房奶奶的威严,做了个似模似样, 青欲在李老夫人身后瞧得真切,肚里暗笑,这少奶奶的神情,分明与大少爷如出一辙。 李老夫人见这柳姑娘一跪,媳fu儿便看得眼睛都直了,莫非这nv娃当真有如此美貌。她这么想着,目光便往柳弱云身上落去。 柳弱云今日上身穿了折枝梅hua的白色小衫,1u出一抹鹅黄色的锦缎抹xiong,系了一条浅绿色的百褶罗裙,裙摆上也是点点梅hua,腰上缠着五彩丝绦,正中间扎着如意结,两枚小小的翡翠珠子挂在裙上,身体一动,便跟着摇曳生姿。 往脸上看去,只蛾眉淡扫,net上浅浅地点了一抹胭脂。她眼角本就大,又是水汪汪,脸盘子又小,嘴巴也小。如今这么个素容,下巴一收,眼睛一抬,那可真叫一个楚楚动人。 李老夫人立马便皱了眉头。 金秀欲这会儿也现了,头几回见到柳弱云,妆容都是较为yan丽的,怎么今儿个倒这般素面朝天起来? 柳弱云接了金秀欲的簪子,又跪下磕头谢礼。然后才在莲芯的搀扶下,走到金秀欲的侧后方,低眉俯,老老实实站定。 青欲这才说道:“大少奶奶,接下来见的是各位管事娘子。” 金秀欲一颗心提了上来,抿了嘴,对她点点头。 青欲示意,又有小丫鬟出men而去。 不多时,两排fu人低着头,整整齐齐走进厅来,分三排站定,齐齐给李老夫人问了安,又齐齐给金秀欲行了礼。 金秀欲这会儿可是比昨日大姑娘上轿还紧张,只学着李老夫人的样子抬了抬手,说声:“妈妈们不必多礼。” 李老夫人拧着眉,从左到右将这群管事娘子打量了遍,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底下如扎了针一般坐不住。 “媳fu儿啊,往后这家里的内务就jiao给你了,奶奶这脑袋实在有些疼,就不陪着你了,有什么事儿,你叫青欲同你分说便是。我这便回长寿园去,阿平大约也醒了,我得瞧瞧去。” 她匆匆忙忙撂下话,提起脚来便走,一只手还躲在袖子底下拼命招着。 秀秀眼尖,早看出她的意思,一摆手,呼啦啦一群人都簇拥上来,围着李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正厅。 这厅里,如今便只有金秀欲坐着,身后是真儿和net云,旁边一个青欲,右手边离着一臂远处,站着柳弱云和她那厉害丫鬟莲芯。 其余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们都远远站在角落里,目不斜视。 金秀欲就这么看着面前乌压压三排人头,同管事娘子们大眼瞪小眼。 好在青欲及时了话:“咱们家,往日里虽是我管着事儿,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没个正经主子。如今既然大少奶奶进了men,少不得要请大少奶奶当家。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少奶奶初来家中安排,你们便将自个儿的姓名和所司职事一一报来。” 人异口同声应了。 头一个上来的是个青衣蓝裙的fu人,冲金秀欲一福,口里道:“奴婢是来顺家的,管着府里布匹针织的用度。” 如此这般鱼贯上来,说的都是一样的言语。 金秀欲初时还能听着,这一个接一个流水一般不停歇,她便懵了。 原先记着的,也给hun错了,心里一急,越糊涂起来,索xi个也不去记。 等着二十几个管事娘子都报完了自家执事,静静地候着,等这位大少奶奶示下。 金秀欲也不说话,端起茶来,慢悠悠地撇了茶叶子,凑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眼睛却透过杯盖子,打量各人神色。 厅里静悄悄,人人都盯着自个儿脚下的影子。 金秀欲扫了一圈,倒是盼有个刺头儿,好让她学王熙凤一般,打一个立立威。只是这李府原是在青欲手上的,青欲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物,众娘子都叫她管的服服帖帖,如今要换主子看脸色,先不说这新少奶奶脾xing如何,单看青欲还在旁边站着,便没人敢表个不服出来。 这却叫金秀欲为难了,她本是平民出身,哪里管过这许多人手,就是眼下开口该说些什么,肚子里也还没打出个草稿来呢。 只得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茶。 这举动落在众管事娘子眼里,反而觉着这大少奶奶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家还是谨慎为好,都是老老实实站着,没一个出声。 金秀欲总算是将茶杯给放下了,微微张嘴,人人都以为她要说话,不想却是拿了帕子将嘴角拭了一拭。 “这当家么,向来是个讨人嫌的活儿。” 这位大少奶奶头一句话,便叫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金秀欲也不理会,只接着道:“我既然做了这府里的大少奶奶,这当家的活儿么,也只得接着。想必你们人人都知道,我是蜡烛匠的nv儿出身。大约你们人人都比我更见过大世面。” 有机灵的夫人立刻便应道:“奴婢们不敢。” 金秀欲极为满意,点点头道:“你们各人心里头的想法,那只有自个儿才知道,千万可都捂住了,莫要让我听见。” 她拿手指,一个一个点着,被点到的人都越将头低了一寸。 “我如今是初初接手,这府里的行事,哪里有利哪里有弊,还须细细观瞧。你们各人行事,只管按照旧例来办,我也只按着旧例来批。只是若有不合理处,我这边改了规矩,便须得令行禁止,错了半点儿,有家规放着,咱们按家规处治便是。” 她语带机锋,严肃且凌厉。众管事娘子中,难免有当初小瞧了她的,如今夜不敢掉以轻心,只跟着其他人唯唯诺诺应了。 金秀欲满意地点点头,侧着脸,看了青欲一眼。 青欲道:“大少奶奶的训导都需谨记在心,行事须循规蹈矩,若有违抗主子、偷奸耍滑的,可不论谁有脸有没脸,一律家规处治。” 众人又应了一回,青欲这才让她们退了出去。 金秀欲暗暗松一口气,又拿手去捧拿茶杯。 net云先一步捧了茶递到她手上,不无钦佩地道:“往日奴婢只晓得少奶奶心疼下人,如今才晓得,少奶奶当起家来,那也是威风得很。” 金秀欲瞪眼道:“再有调笑主子的,按家规处治。” net云吓了一跳,见对方目光促狭,才晓得是玩笑,撅嘴道:“少奶奶如今果然架子大了,奴婢往日循规蹈矩,再不敢多一句嘴。” 她委委屈屈地福了一福,遭金秀欲拍了一下脑men,重又笑嘻嘻,站起身来。 “少奶奶今儿倒是立了威,真正的当家事儿却还在后头呢。” 青欲微微笑着,却是不辨喜怒。 金秀欲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这当家的事儿也得一件一件来,青欲姐姐是府里的老人了,秀欲少不得要请教呢。” 青欲福了一福,也不答话,只说道:“老太太离不得我半日,奴婢这边告退了。” 金秀欲摆摆手,由她去了。 回过身来,见柳弱云低着头还站在原地,一丝一毫不曾动过,那丫头莲芯倒是左顾右盼,不像个安分的主儿。 “柳姑娘,可有事儿要办?” 柳弱云答道:“奉了老太太的命,贱妾每日都要教导二小姐nv红,今儿也已到教习时辰了。” “可是到长寿园去教导?” “正是。” 金秀欲点点头,道:“那你这便去罢。” 柳弱云又深深福了一福,带着莲芯便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netai可得提防这柳姑娘,奴婢瞧着,她那双眼睛,多情得很,怕不是个勾人的狐媚子。” 金秀欲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七十一章 嫂子,赶了这女人去 net云不满的看着金秀欲,嘟着嘴道:“还笑着。依我说,这柳姑娘娇娇弱弱,楚楚可怜,最是讨男人疼惜。少奶奶可别给她那mo样给骗了去,这样子的人心眼最多呢!” 金秀欲看着她道:“那依你说,我得怎么对付她才好?” “依我说呀,少奶奶得头一天就给他点吃点排头,好叫他知道您的厉害,往后她自然便小心做人了。”net云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金秀欲颇瞧不上她这mo样,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巴不得人家有防备才好。也不理会她,只扭头问真儿道:“咱们家往日都什么时辰吃中饭?” “午时整开饭” 金秀欲点点头,离吃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走,咱们也去长寿园,探望探望阿平,顺便也瞧瞧阿喜是如何学nv红的。” netai奶定是有计较的,才不叫那柳姑娘专美于老太太跟前儿。” 金秀欲瞟他一眼,主仆三个离了正厅,立马又有两个小丫鬟跟了上来。 一路到了长寿园,早有人禀了李老夫人知晓。 金秀欲一行人刚迈进正院上房,李老夫人便笑道:“你来的正好,青欲正同我说明日见亲戚的事儿,你也来听听,拿个章程。” 秀秀搬了net凳,就放在老太太脚跟前,金秀欲上去坐了,挨着老太太,说道:“奶奶倒是一点也不心疼孙媳fu儿,这刚进men,又是要掌当家大权,又是要见亲戚,没个消停的时候。奶奶莫不是诚心要看我笑话?” 李老夫人拿手指点着她,对众人笑道:“你们听听,我这回呀,又是娶进来一个会卖嘴的。” 她转而对着金秀欲道:“那你说说,倒该怎么办才好?” 金秀欲就等着她这句话,忙接道:“孙媳fu儿刚进men,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事儿都还没nong清楚呢。这么着,明儿见亲戚的事,便都托青欲安排吧 她办事奶奶定时放心的。” 李老夫人点头称是。 青欲在旁边听着,也不吱声,只拿眼睛看了看金秀欲。 “这话说的也在理,你还得慢慢熟悉咱们家的家务。青欲,明儿的事,你要先安排着。” 先应了,福了一福,站起身来道。 “我原打算着,少奶奶一进men,我好卸了满身重担,只管轻轻松松,服shi老太太便是。如今瞧着,少奶奶呀,只怕跟老太太一般,天生是个惫懒的人,这往后的日子,只怕还有的劳呢!” 金秀欲捂嘴偷笑。 李老夫人也笑道:“你是能者多劳!没看见,这满府上下都说我是母大虫呢,老太太,怪不得我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只怕您老得养我一辈子呢!” 李老夫人道:“这府里还不缺你一张嘴吃饭,别说一辈子,八辈子我也养着你。” 满屋子的丫鬟仆fu都笑起来,青欲不满地瞪了李老夫人一眼。 金秀欲笑道:“只怕改日,青欲找了如意郎君,吵着闹着要出阁,依我说,奶奶还是早早替她备了嫁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家又都笑起来,青欲也红了眼,跺脚癫道:“少奶奶好不晓事,又将活推给我做,又要取笑人,哪有这般便宜!” 金秀欲道:“真是我的不是!日后你出阁,我厚厚的备上一份嫁妆,只当给你赔礼,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老太太拿手虚点着它,直道:“这嘴利得!” 青欲争不过她,只拿眼睛狠狠的盯着取笑的众人,大伙儿都收了声音,低下头去,嘴上却仍止不住笑意,肩膀都是chounetbsp;“奶奶,怎么不见阿平,可是还在屋里休养?” 金秀欲瞧了一圈,见李越之不在,便问了一声。 李老夫人收了笑声,说道:“正是呢。他那身疹子还未消退,大夫说不可吹风,我叫人按他在屋里歇着。你且去瞧他一眼。” 金秀欲正有此意,站起身来,招了net云,对真儿道:“我去瞧瞧阿平,你在这陪老太太说话解闷,不必跟着了。” 儿应了。 金秀欲带着net运出了正院上房,往偏院走去。 偏院同正院一般的格局,上房,东西二厢,上房东西屋子是李越之的卧室,西面屋子是李婉婷的卧室。 东厢是书房,西厢是林妈妈张妈妈,以及几个大丫鬟的住所。 金秀欲进了上房,见西面屋子空dangdang,不见一个人影,想起方才进院时,书房那边有些响动,大约便是柳弱云在那屋子里教导李婉婷的nv红。 她迈步进了东西屋子,林妈妈刚喂李越之喝了yao,忙起身给她行礼。 “嫂子!”李越之仰着小脸唤道。 金秀欲立刻快步走上前,momo他的小脸,笑道:“果然没再烧。”又细细瞧了他1u在衣裳外头的脖子手臂等地方,红疹子也都消下去一多半,只剩浅浅的印子,再喝一剂yao,大约便可好了。 “你这小可怜,大喜的日子,到生了一场病。” 金秀欲一面怜惜地说着,一面在小丫头端过来的net凳上坐了下去。 李越之只是抿抿嘴,享受被嫂子呵护的感觉,却不说话。 倒是林妈妈又是怜惜又是恼怒得道:“阿平素日里不吃牛rou,人人都晓得,昨日也不曾吃什么牛rou做的菜式,怎么就病了呢?” 金秀欲皱眉道:“昨儿是谁在身边伺候的?” “奴婢一直跟在身边,中间就离开过一回。不曾想,那起子奴才竟连这一点子辰光都靠不住,就让阿平出了事儿。” 金秀欲摇头道:“我思忖着,既是常在身边伺候的人,不能不清楚阿平的饮食习惯,况且老太太也特特吩咐了昨夜宴席之中,不可给阿平有牛rou的菜式。” “这却古怪了。”林妈妈皱起了眉头。 只怕真的有古怪呢,金秀欲暗想着。 “嫂子,怎不见哥哥?” 李越之一句话,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今儿是每月巡铺的大日子,你哥哥自然是出men巡铺去了,说好中饭回来吃的。” 李越之点点头,扭了扭身子,可怜兮兮的道:“嫂子,我想出去,这屋子里,闷得很。” 林妈妈立刻紧张得道:“可使不得,大夫说了,这疹子消退前,可不能吹风。” 金秀欲也道:“阿平且再忍半日,等那疹子都退了,谁也不拒着你。” 李越之愁眉苦脸,在netg上扭来扭去。 金秀欲正想着找点什么事儿给他消遣,外头突然大大一身脆响,将所有人下了一跳。 net云道:“是书房,怕是将个hua瓶儿给砸了。” 金秀欲皱眉立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柳姑娘不是正教阿喜nv红么,怎么会摔了东西?” net云跟在后面,不以为然道:“我早就说那柳姑娘不是好人,定是她惹三小姐生气了。 主仆一行出了上房,径直进了东厢书房。 只见地上果然一只青瓷hua瓶粉身碎骨,屋内小丫头人人畏缩噤声。 窗户大敞着,窗下放着一张大大的绣绷,撑着极白的一匹纱,沙面上又扔着一只圆圆的小绣棚。 地上翻着一只net凳,柳弱云和莲芯就站在旁边,隔着一地碎片与李婉婷对峙。 李婉婷站在hua盆架子底下,小小的身子充满了戾气,原本狭长的桃hua眼,如今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咬着一口小牙,像是要吃人。 金秀欲立刻沉下脸,喝到:“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了!” 小丫头们身子一动,立刻都簌簌的聚过来,蹲到地上,捡了碎片往帕子里包。 net云护着她,绕过地上的狼籍,走到了柳弱云和李婉婷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婉婷鼓着小脸,瞪着眼睛不说话。 柳弱云先福了一福,答道:“是贱妾的不是,惹小姐生了气。” 她话音刚落,莲芯便立刻抢上来大声道:“可不干我们姑娘的事。是小姐自个儿无缘无故闹起来,砸了hua瓶子。” “莲芯!”柳弱云低声呵斥。 莲芯自觉该为主子说话,只紧紧地抿了嘴。 金秀欲皱起了眉。 net云呵斥道:“好不晓事的奴才,主子们说话,那里有你netai自然会问清楚。哪里用得着你这般急着为主子出头?” 莲芯大怒,她主子虽是府里不受待见的妾室,她自身却是个厉害的丫头,自觉人人都敬畏她几分,从没人敢来惹她,如今这netai贴身的,到底是个新人,竟敢当众给她没脸。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莲芯!!” 柳弱云大声喝住了莲芯,声音之响让金秀欲都暗暗心惊。 “你若是为我好,就闭上嘴,一个字也别说!”柳弱云又转为低声呵斥,音量不大,却透着不可违抗的气势。 莲芯虽没再说设么,脸上却仍然气鼓鼓的。 金秀欲不理这主仆二人,转过头去,对李婉婷道:“阿喜,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为何砸了hua瓶?” 李婉婷小脸涨得通红,xiong口一起一伏,眼里竟bi出两泡泪水,抬手一指柳弱云,大声嚷道:“嫂子若是疼我,立时就将这nv人赶出府区!” 第七十二章 初露头角的妾 李婉婷此话一出,柳弱云眼神一凝,莲芯却愈愤怒。金秀欲也是大吃一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会儿刚好小丫头们已经将地面都收拾干净。 “阿喜秀欲挽了李婉婷的手。 小婉婷犹自僵持了一下,金秀欲一拿温柔又责备的眼睛看着她,他便弱了气势,委委屈屈地由她拉了过去。 net凳,用帕子搽拭干净。金秀欲往上面一座,将小婉婷揽在怀里。 她转过头去,对莲芯道:“与你家姑娘也搬个凳子过来坐了。” 莲芯尚未消气,不过正房奶奶吩咐,也不敢不听,端了个net凳过来,柳弱云给金秀欲道了谢,挨了半边坐了。 金秀欲在屋内扫了一圈,见丫头们都站在了men口处,低眉顺眼地候着。她对其中一个白衣黄裙的nv孩招了招手,小丫头走到跟前,福了一福口里道:“见过大少奶奶。” “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银碗。” 金秀欲差点没乐了:“谁与你取的名儿?” 银碗没吭声。 小婉婷拉了拉金秀欲的袖子,小声道:“我取的。” 金秀欲点了点她的额头,颠道:“人家好好一个nv孩子,不取个hua儿朵儿的名字也就罢了,怎的叫她银碗。我看那,你不仅要学nv红,这学问也得请个先生好好教导。” 小婉婷撅着嘴,眼泪汪汪。 金秀欲不理她,又对银碗道:“方才,你可在屋里伺候?” “是。” “那你将刚才的情形同我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漏。” 银碗小心的看了看李婉婷,对金秀欲说道:“小姐跟老太太回来没多久,柳姑娘便来了。原始定了每日这个时辰教习nv红,只是小姐一直不愿,头先几天也没学。今儿柳姑娘来,小姐倒是听话,先拾了手绷,绣了几针,小姐便嫌手绷小,不得劲儿,又换了大绷,只是才上了几针,小姐便不耐起来。柳姑娘进而也是脾气大,呵斥了小姐,小姐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起便将hua瓶砸了。” 金秀欲点了点头。 莲芯抢话道:“我们家姑娘,一片好心来教小姐nv红,小姐不领情倒也罢了,怎能拿hua瓶砸人。我们姑娘,好歹也是大少爷的妾室,若是有个损伤,不是给大少爷添堵么。” 金秀欲内心不快,李承之添不添堵,她不知道,不过莲芯这丫头,明显是给她添堵来了。 net云冷冷道:“莲芯姑娘这话却是怎么说的。小姐那是正经主子,shi妾可是个奴才,主子打骂奴才,如何就成了给大少爷添堵?”她特意将“奴才”“shi妾”咬的重重的。 莲芯一滞,无话可反驳,脸上顿时下不来。 这时,柳弱云细声细气道:“原是我做事鲁莽,惹怒了小姐,还请少奶奶责罚。”说着,便离了net凳,俯站着。 金秀欲犹豫着。 小婉婷扭着身子对金秀欲道:“嫂子,我不喜欢她,你莫让她教我nv红了。” 金秀欲道:“阿喜可是忘了,nv孩儿家,若不会nv红,可是嫁不出去的。” 小婉婷立刻想起猪rou荣的典故,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模样。 “那,那换个人教,总使得吧?” 金秀欲想了想,这柳弱云,老太太指定的人选,还是请示过老太太为好。 “这事儿却得老太太定夺,都跟我去见老太太罢。” 她站起身,牵着小婉婷,带着柳弱云等人,到了正院上房。 小婉婷刚进men,便一头砸进老太太怀里了。 青欲真儿秀秀等人赶忙又腾出座椅,另备茶水,伺候金秀欲坐了。 “我方才听得那头砸hua瓶子,却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老夫人问了,金秀欲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小婉婷在李老夫人怀里扭来扭去,不依不饶道:“奶奶,我不要学那劳什子,你最疼我,就依我一回嘛。” 这嗓音甜腻得,老太太的心都要化了。正准备答应她,青欲及时扯了袖子,摆摆手。 李老夫人这才想起当日青欲所说的一番话,为孙nv日后着想,这会儿必得狠下心叫她正经学些东西,只是她既然如此讨厌柳弱云,倒不如换个人来教,眼前这孙媳fu可不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瞧着,倒不如这样办,往后阿喜的nv红,便由豆儿来教导如何?” 金秀欲没立刻答应,倒是站在一旁的柳弱云,突然开了口。 “贱妾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老夫人道:“你有话,只管说便是。” 柳弱云上前走了几步,说道:“贱妾以为,小姐的学问技艺,原是该有专人悉心教导。只是贱妾素日里,不过吃喝闲坐,于这府中无半点产出补益,心里十分愧疚。如今好容易这么一桩事情,可尽绵薄之力,却又惹小姐厌烦,贱妾实在惭愧。只是少奶奶如今初初进府,府中内务千头万绪,已是劳心劳力,若再加上教习小姐nv红的重任,只怕于少奶奶身体有碍。思及此,贱妾便斗胆,请老太太恩准贱妾继续教导小姐,为少奶奶分忧。” 她说的诚恳,李老夫人听着也觉得句句在理。 自从抬了她进府,倒真没叫她动过一个手指头,府中养着这么一号闲人,也是尴尬,如今既然正经媳fu儿已经进men,倒不如将这位shi妾也提到明面上来,横竖有她正房管制着。 老太太正犹豫着,青欲俯到她耳边,轻声道:“越是厌烦之人,只怕越能磨了阿喜的xing子。” 李老夫人向来最听她的话,听她这么一说,便狠下心来,对小婉婷道:“阿喜,这回你闹得可忒不像,奶奶既然吩咐了柳姑娘教导你nv红,你就该认认真真学习,怎能如此顽劣?” 李婉婷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今儿就了话,打今儿起,每日都要学习nv红三个时辰,晚饭前将当日所绣的物件呈与我过目,有偷奸耍滑的,一律不准用饭!” 小婉婷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大哭起来,嚎的惨烈无比。 李老夫人顿时斗大如牛,嚷道:“张妈妈呢?张妈妈快来!” “来了来了!”张妈妈一路跑进屋来,身上衣裳尚且有一丝凌1uan。 李老夫人瞪眼道:“你这奴才,到哪里偷闲去了?” 张妈妈藏红了脸,轻声道:“人有三急么……” “嗤”,有人窃笑出声。张妈妈抬眼看去,人人都低下头去。 金秀欲也忍不住咳了一声,掩饰了将出的笑意。难怪张妈妈方才就不在书房,原来如此。 小婉婷见没人理她,突然又加大了声音,嚎的更加响亮。 李老夫人忙道:“快将这祖宗带走,带走!” 张妈妈赶紧上前,将小婉婷从她怀里拉了出来,小婉婷死命挣扎,张妈妈打眼色,几个小丫头立刻上来,帮着她架了这小祖宗,抱出men去。 李老夫人忍不住抹了把虚汗,对柳弱云道:“明仍是这个时辰过来,教习她nv红。” 柳弱云俯身道:“是,贱妾定当尽力。” 李老夫人rou着额角。道:“叫阿喜这一闹,这会子头疼得很。” 金秀欲忙站起来说道:“奶奶先歇息着,媳fu这便告退。” 她要走,柳弱云自然也不能留下,也跟老太太告了退,一行人先后从上房走了出来、 青欲亲自送他们出了men。 柳弱云走在后头,刚下到院子,竟又回头对青欲道:“方才多谢青欲姑娘出言相助。” 前头的金秀欲听到这话,自然而然的回头看来。 青欲冷冷地看了柳弱云一眼,当着她的面又往金秀欲脸上看了一眼,再转回目光,道“你只管好好教导小姐,如今既有了大少奶奶,你只管本分做人,其余事物,少奶奶自有分寸。” 她说完话,也不理会对方的神色,只管对金秀欲福了一福,道:“恭送大少奶奶。” 金秀欲点点头,回身走了。柳弱云自然不敢再逗留。 一行人除了长寿园,半路分道扬镳,一边回明志院,一边回清秋苑。 且不说金秀欲那边,单看柳弱云这面,只她和莲芯二人,连个小丫头也无。 四下无人,莲芯说话自然没了顾及,愤愤道:“小姐,我早就说过。往总过于沉静,于府中事情全不netg得连个小孩子都敢欺负你。如今,那大少奶奶又进了府,咱们的心愿,只怕越难以达成。” 柳弱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莫看那少奶奶,面上一派稳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当得重任,这往后的日子,有的她cao心呢。你只管瞧着吧。” 这话没让莲芯有半分宽心,她担忧地道:“莲芯只是害怕,怕小姐忘了当初是如何下誓言,又是如何攀上大少爷,进了这李府的高墙。” 她这话,显然有触到了柳弱云的痛处,她脚下一踉跄,抬手便捂住了心口。 “小姐!” 莲芯忙伸手扶住她,脸上又是担心又是懊悔。 “慎言!我如今已不是柳家小姐,不过是李府的一名shi妾,只许你称呼姑娘,怎敢称为小姐!” 柳弱云面色苍白,嘴里说着,眼里却渐渐涌出雾气。 莲芯只觉心中一片苦涩,眼圈儿一红,道:“是,姑娘。” 慢慢地那泪水又干了下去,柳弱云咬住了嘴net。她堂堂柳家小姐,成了李府的一名卑微的shi妾,拜谁所赐,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从来不敢有片刻忘记。 第七十三章 青玉的心思 不到半日功夫,又是见了府中众位管事娘子,又是处理档子妾室与小姑的纠葛,金秀欲从来不曾这般劳心过,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身子往那单翘头尾部上卷的贵妃榻上一倒,便动也不想再动了。 net云备了茶水点心在榻边上的小几上,吩咐两个小丫头守着,自个儿拽了真儿出men,扯到无人角落里。 真儿甩了她的手,rou着腕子,蹙眉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net云瞪着眼睛,道:“真儿,你过去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同情与定然相熟。我倒要问你,那青欲三个什么意思?” 真儿一愣,道:“这是什么话?” net云哼了一声,冷冷道:“莫当我三个傻的,方才老太太屋里,不是青欲同老太太嘀咕几句,老太太会同意让柳姑娘继续教导阿喜小姐?那柳姑宁出men时还特特的向青欲道谢,我瞧着,这青欲只怕是同我们少奶奶不相厚,否则怎的帮着拿柳姑娘?” 她自觉察言观色,揪出了青欲这个隐藏的敌人。 真儿却冷冷一笑,道:“你把青欲瞧得也忒低了,你倒来说说,她为何要与少奶奶作对?又为何要与那一个卑微的shi妾相好?” 这却还不曾想到,net云脑中转了几转,说到:“依我看,她的心思也不难猜,无非是想攀上大少爷,也好做个人上人。” 真儿忍不住想扇她个大嘴巴子。也斜着眼,冷冷道:“net云,你可真是自作聪明。” 青欲当初八岁进府,大少爷做了多少年的家主,她便当了多少年的家。就是柳姑娘没来之前,她同大少爷也是相厚的。她若是要做大少的屋里人,还用等到现在?更何况,她同大少爷的情谊,别说柳姑娘了,只怕是大少奶奶,现在也还比不上,她何必舍了自个儿的情分,要去攀那柳姑娘的jiao情?“ net云听的糊涂起来,皱眉道:“这,这倒也是……” 真儿有道:“不妨再叫你知道,青欲如今虚岁也有十九,比大少爷还长上一岁,寻常nv子,早已出嫁,她至今仍待字闺中,不过是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兼着家里的内务离不得她,生生给拖累了。老太太不是没问过她的心思,她那时一番回答,我如今仍记得真真切切。” 立刻急道:“她怎么回答?” “她说了,她虽是老太太跟前的贴心人,也不过是个奴才。但身为下贱,却也要做那清高的人,绝不做个爷儿们的妾。这府中满眼的人,她一个也不想嫁,只等着将来外头,有那家是清白的好男子,明媒正娶,便是吃糠咽菜,她也甘心。” net云佩服道:“果然中仆。” 真儿眼里1u出崇敬,说到:“这事儿,满府上下都知晓,也就只有你这新来的丫头片子,敢这般揣度青欲的心思。好叫你再知道知道,老太太可是早早就许诺了青欲,将来她出阁,李家拨给她两个庄子做嫁妆,到时候还她户籍,当初家小姐一般,风风光光送他出men。” net云羡慕道:“老太太真个是菩萨心肠!” 真儿斜眼看她,冷笑道:“这会儿倒是羡慕起人家来,方才不是还怀疑她有着腌臜心思么?” net云嘻嘻笑着,腻到她身上,说到:“姐姐知道我是个糊涂人,方才的话,只当我放屁。” 真儿作势拿帕子在脸前甩动,骂道:“果然好臭!” net云涨红了脸,作势要打她,姐俩个闹做一团,又好了起来。 正打闹着,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两位姐姐叫我好找。” 真儿道:“可是大少奶奶有吩咐?” 小丫头摇头道:“大少奶奶不曾吩咐,只是奴婢瞧着不大好,自个来找姐姐们。” net云吃惊道:“怎么不好?出什么事?” 小丫头皱着小脸道:“奴婢也说不好,青欲姐姐以来,少奶奶便不好了,还是请两位姐姐赶回去看看吧。” net云一听跟青欲有关,又拿眼睛瞪着真儿。 真儿反瞪着她。 net云忙摆手道:“我如今可是佩服得紧,可不敢随意揣测她。咱们还是快去瞧瞧罢。” 料个人手拉手,跟着小丫头快步往上房走。 情形果然有些不好。 net,就见青欲站在屋子中央,少奶奶金秀欲坐在贵妃榻上,眼睛看着那桌子上,高高的一摞册子,直直#地愣,一张脸慢慢慢慢便皱成了苦瓜。 青欲道:“少奶奶好没出息,这还不过是咱们府里的总账,拿细账我还未曾搬来呢!” 金秀欲苦着脸道:“人人都道做了大少奶奶,那是享福的,却哪里知道,为高权也重,享福必先netbsp;好姐姐,你这许多账目,我瞧着,头都晕了。” 青欲没好气道:“少奶奶却不想想,这些账目我往日可是每月都要打理一遍,每天都要登记查阅。如今既有少奶奶管家,少不得将账目也要jiao接过去。” 金秀欲抿着嘴,眼珠一转,道:“好青欲,我如今连人还没认全呢,这管账的事儿么,先不着急,咱们且慢慢来。” 她瞧着青欲要张嘴,正好net云、真儿,可有事禀报?” net外瞧了个清楚,正好有小丫头来禀报中饭得了,便迈进men槛,说道:“来顺媳fu回话,中饭已备下了,请大少奶奶至中厅用饭。” 金秀欲立时从榻上往下一跳,大笑道:“民以食为天。咱们先吃中饭要紧,只怕老太太还等着青欲伺候用饭呢,咱们快走,其他事体容后再说。” 她一面说着,一面边冲真儿net云打眼色。 两个丫头机灵的很,一个上来就扶了她往外走,一个就拉住了青欲,连道伺候主子们用饭才是头等大事。小丫头们也聪明得很,一拥而上,热热闹闹地往外哄。 青欲连嘴也来不及张,只得跟着众人往外走。 这中间隔了许多的丫头,金秀欲同青欲离得老远。 她捏着net云的手,笑道:“怎来的这般及时?” net云笑眯眯,将小丫头来找她跟真儿救场的事儿给说了。金秀欲赞道这小丫头倒是机灵,问叫什么名字。 net云一时没想起,思忖了一会,才道:“是了,叫小秋。” 金秀欲点点头,记下了这名字。小秋,只怕是二个秀秀呢。 老太太的长寿园离着中厅近,果然比她们早到了。 金秀欲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落了座。 “奶奶,相公何时回来?” “下人回禀,已进了二men,想来片刻便到。”李老夫人说完,又笑道:“你这丫头也是不晓事,哪有问奶奶要丈夫的,往后可得你自个儿上着心,” 金秀欲红了脸,应了声:“是。” 只听对面李婉婷刮着脸道:“嫂子羞羞。” 金秀欲瞪她一眼,作势对李老夫人道:“我瞧着,阿喜如今对nv红一窍不通,每日三个时辰只怕还少了些,不如……” 小婉婷没等她说完,立刻嚷起来:“好嫂子,好嫂子,我再不敢取笑了,你饶了我!” 李老夫人笑道:“你切莫恼她。好容易才答应了呢,这会子招她,又是大闹一场。” 金秀欲窃笑着,望过去,果然小婉婷眼圈还是红的,只怕方才哭了好一阵子呢。 小婉婷气鼓鼓地瞪她,说道:“当初嫂子可是最疼我了,如今进了men,反倒处处帮着别人欺负我!” men口下人问好,李承之正迈着大步进来,听见了她的话,便笑道:“你嫂子如何欺负你,你说与我听。” “哥哥!”小婉婷跳下凳子,王李承之身上扑去,抱住了他的腰,扭着身子道:“哥哥,你媳fu儿最爱欺负人,那可得好好管教。” 李承之笑道:“那阿喜说说,如何管教才好?” 小婉婷转了转眼珠,想起当初几次被金秀欲按着打,这个仇可得报,便大声道:“要重重地打她!” 众人哄堂大笑,金秀欲胀红了脸。 李承之眼睛看着妻子,嘴上回答着小婉婷:“听阿喜的,哥哥回去便管教她。”一面说着,一面便眯起了桃hua眼,意味深长。 金秀欲心里暗暗虚,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腰tun之间。 孙子孙nv,还有孙媳fu,如此和睦融洽,李老夫人是打心眼里高兴,祖孙四个团团坐了,满屋子的丫鬟仆fu伺候着,正要开始用饭。 只听青欲说道:“怎么不见柳姑娘?” 李承之顿时皱眉道:“如何提起她来。” 青欲笑了笑,说道:“往日里吃饭都用不着她,她只在自个儿的清秋苑里起居。如今大少奶奶进了府,她这做妾的,理该晨昏定省,一日三餐伺候才是。” 李老夫人点点头,道:“理论,是该如此。” 金秀欲到也有自己的心思,李承之越是皱眉,她越好奇,便没有说反对的话。 青欲安排了人去通传,还加了一句“老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等着呢,叫她快些来”。 不多时,柳弱云果然携着莲芯来人,依然那般清理素雅,袅袅婷婷。 第七四十章 倒贴的与花痴的 这顿饭,别人都吃的好好的,就李承之,如芒刺在背,rou也吃不香,汤也喝不畅。 不为别的,就为金秀欲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李老夫人,青欲、秀秀伺候着;李婉婷,张妈妈伺候着;金秀欲呢,真儿、net云伺候着。偏只有他,柳弱云伺候着。 按说,柳弱云也是个窈窕淑nv,伺候的又尽心,凡事不用他开口,事先便给他nong好了。 只是妹妹金秀欲往他脸上看一眼,嘴角微微一挑,李承之便觉得有些古怪。 好不容易这顿饭吃完,柳弱云还要伺候小夫妻两个回明志院,李承之赶紧让她退下了。 李老夫人和小婉婷照例饭后要小睡一觉,自由青欲、秀秀还有张妈妈伺候,回了长寿园。 小夫妻两个回到明志院,李承之下午还有的忙,不过片刻的午休时间,仅够小睡,金秀欲和真儿、net云,三人手脚利落的替他除了外衣,脱了鞋子,解了头,伺候他睡了。 金秀欲对真儿招手道:“你跟我来。” net云理所当然的跟着,金秀欲随手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把葵扇,塞在她手里,道:“你在这儿守着少爷,免得他有事找不到人。” 大了net云,她拉着真儿出了屋子。 net云明知道她们说话,不带着她,赌气往凳子上一坐,啪啪啪啪葵扇摇得风车一般。 明志院正房后头,还有个小hua园,hua木繁盛,中间的亭子,几乎就被hua木都给掩了起来。白日清爽的很,晚间只怕虫子多,金秀欲正寻思着,这hua木过盛容易藏匿蛇虫,得寻个hua匠来休整一番。 “真儿,来,坐下。?”她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真儿侧目道:“少奶奶可别客气,宁优化,只管问我就是。” 金秀欲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不勉强,便问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那柳姑娘进府的时候,你还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吧。你且同我说说,当初她是怎么进的府?又是如何成了眼下这般光景?” 真儿想了想,反问道:“这话儿,少奶奶可曾问了大少爷?” 金秀欲摇头道:“他不大待见那柳姑娘,只怕问了要生气。” 真儿嘘口气道:“亏得少奶奶聪明,这事儿要问少爷,说不准还能惹他脾气。少爷从小到大,只怕就只有这一件事版的糊涂。” 金秀欲觉得这话里有话,只怕事情有些曲折,便认真听起来。 真儿理了理思路,这才将柳弱云进府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来。 “那柳姑娘,原也是好人嫁的小姐,刘佳虽不比咱们李家富贵,在淮安也是富户。只是柳家家主死得早,留下柳姑娘是长nv,另有一个兄弟。只是柳姑娘与这兄弟并非一母所生,当初柳家主母去世,柳姑娘的父亲后娶的继室,继室过了men才生的公子。” “柳家也是经商的生意人,大头做的事珠宝生意,同咱们李家在京城的珠宝生意有些瓜葛,那时候大少爷过几个月总的跟柳家谈一次生意。因着柳家没家主,一个少爷年纪又小,柳姑娘一个千金小姐可不能抛头1u面,家中也没个人能指望,这生意上的事,便都落在那继室夫人身上。这位柳夫人,是个厉害的,大少爷头先也在家提过几回,很是泼辣痛快。” “因着每回谈生意,都是在柳家店铺旁边的酒楼,大少爷同柳家有了jiao情,前后似乎也见了柳姑娘一两回。” 听到这里,金秀欲便问道:“这们说,是他自个中意柳姑娘,才抬进men来的?” 真儿摇头道:“道少爷最重情义,若是心甘情愿抬了柳姑娘进men,哪里会如此冷落!” 金秀欲正待再问,真儿抬手阻了她,说到:“少奶奶莫急,且听我说下去便是。” 她闭了嘴,真儿便接着道:“这说起来,这事到现在仍是一笔糊涂帐。” “那日大少爷也都往常一般去同柳夫人谈生意,席间巧遇了柳姑娘。柳夫人拉着柳姑娘给少爷敬了酒,谢李家一直以来对柳家的关照。途中另有合伙人找柳家店铺掌柜,柳夫人便撂了柳姑娘和大少爷,去了店铺。” 听到这里,金秀欲直觉该到重点,愈凝神。 果然,真儿说道:“也是奇怪了,少爷的酒量,虽称不上千杯不醉,却也是能喝个几斤的,想来就是柳夫人柳姑娘加起来,又能喝上多少杯。那日却意外的很,少爷喝到一半便醉了。剩下事儿稀里糊涂,总之是少爷醒来后,就现自个儿跟柳姑娘共处一室,同塌而眠。虽是不明白,到底柳姑娘的清白是jiao待在他手里了。 原来三倒贴!金秀欲恍然大悟:“就是这般,将人抬了进来?” “可不是,柳姑娘虽也算大家闺秀,行这般事体,说出来也是没脸皮得很。少爷自觉遭了算计,老太太也不情愿,这才只叫她做了个没名分的shi妾。那柳家也奇怪,柳夫人没个半点嫁妆与柳姑娘,当初进府时,不过一乘小较,那柳姑娘和莲芯主仆两个,一人一只包袱,算是净身出户。净身进府了。她原先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薄有贤明。只是到了咱们家,因着主子们都不待见她,变冷落了下来,这算起来也有三月的光景了,大少爷可是一次都没有在她那院子里宿过呢。” 真儿目光炯炯的看着金秀欲,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朵hua儿。 金秀欲微微红了脸,嗔道:“瞧着我做什么?” 真儿扭过脸去,只当看天色,嘴里却说到:“我只看着,听说少爷从不去哪柳姑娘房里留宿,少奶奶可有些高兴的mo样。” 金秀欲斜睨了她一眼,压着嘴角不让它上挑,只说到:“说了半天话,只怕你大少爷要醒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真儿扭着福了一下身子,道:“少奶奶说回去,奴婢跟着便是,哪敢有半分违扰。” 金秀欲拧了一把她的脸:“这府里头,人人都爱卖嘴,偏你最是卖的欢。” 主仆两个笑着回到上房。 李承之果然已经醒了,net云替他穿好衣裳,正围着腰带。 金秀欲嘴角抿着笑,摆摆手,将真儿和net。 李承之正奇怪的看着她,她却微微笑着走上来,踮了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嗯?”李承之不明所以。 金秀欲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儿晓得你懂事,赏你的。” 李承之握了她的腰枝,笑道:“这赏赐不嫌轻了些。” 金秀欲一笑,提溜一转,挣脱开去,推他一把,道:“人心不足的家伙,快些出men去吧。” 李承之拿手指点着她,狠狠道:“等着瞧吧。” 金秀欲离他远远的,歪着脑袋,只眨巴眼,抿着嘴微微笑。 李承之又点了她几点,也才不甘心的开men,出去了。 金秀欲跟在后头出得men,net云和真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小丫头,人人都是一脸的促狭。 这小夫妻两,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连出个men,都得关在屋里说会悄悄话。 “你们这群小蹄子美好的不学,尽跟着真儿net云两个使坏,瞧我不扣了你们的月钱去!” 小丫头们也不害怕,嘻嘻哈哈。 金秀欲摇头,往院子外头走,真儿net云两个自然又带了丫头跟上,其余人等,各回各位各司其职。 netai,咱们这会儿三去哪里?” 金秀欲也不回头,说道:“长寿园那边还关着人呢,这阿平三怎么吃的牛rou,怎么罚的病,还得细细查清楚,有的忙呢!” 这家院大就是累,从早起到这会,光这明志院都进出几回了。 金秀欲到了长寿园的时候,李老夫人便对她说道:“这每日来回也累得慌,往后若是承之中饭不回,便叫他们将饭摆着我这,你陪着我老婆子一块吃的了,省得来回跑。” 金秀欲笑道:“奶奶心疼我,我自然乐得省脚力。” 秀秀这时端了茶来给她,她指着这丫头到:“我瞧着秀秀同真儿一般的能干,就这嘴呀,比真儿可后到多了,从来不调侃人。” 秀秀微微一笑,退到一旁。 李老夫人也笑道:“说的是。咱们这满府里头,丫头们个个都是爱笑爱说爱闹腾的,偏这丫头文文静静,倒像个大家的小姐。” 青欲在一旁正有一针没一针地替她做着抹额,撩着眼皮子道:“照老太太的话说,我可是最爱闹腾的,往后只拿绣hua针缝了嘴,一个字也不吐才好。” 真儿笑了一声,说道:“这却怎么使得,不说话倒也罢了,这吃不下饭,莫非你要成仙?” 大家都笑了一会子。 金秀欲这才提起审问阿平身边那群下人的事。 李老夫人道:“这事儿你只管去办,不必有顾虑,这起子奴才,只怕也给宠惯了,好好收掇一阵子也好。说起来,我这里有个人,只怕你能用得上。” “谁?” 李老夫人指着秀秀道:“就是她的姐姐,叫凤来。” 金秀欲赞了一声:“这名儿,到时贵气。” 真儿在身后道:“原来买进府里的时候,同咱们三小姐的小名撞了,叫啊喜。青欲姐姐说,这名儿得改,既是因小姐的缘故,不如便取个贵气的名字,这才叫了凤来。”她自个儿说着,自个儿却乐了起来。捂着嘴窃笑。 金秀欲纳闷道:“你笑的什么?” 原本就真儿一人笑,她这一问,人人都笑起来,就他跟net云两个一头雾水。 秀秀微笑道:“少奶奶不知。这事儿也是府里的老笑话了,我拿姐姐,人倒是ting好,旁的没有,就只是有个症候,在府里的两位少爷面前都出过丑。” 金秀欲自然追问道是什么症候。 秀秀抿了抿嘴,确实觉得不好意思,细声细气地吐出来几个字:“hua痴症。” 第七十五章 谁精明谁糊涂 hua痴? 金秀欲一反应,这是骂人的话;后面才反应过来,医学上确实是有个hua痴的病症。 又想起当日在金家,李婉婷不愿被李越之叫小名儿,就是因为家中有个hua痴丫头与她同名。 只不过,奶奶是什么意思呢?找个hua痴丫头给她,对于查下人的事情有什么帮助? 她疑huo地看着李老夫人,老太太见她一脸茫然,便笑道:“你不知,因着她那hua痴的名声,府里不论男nv,人人都怕她。我给你这个宝贝,你只管用她去吓唬那起子奴才,保管说实话。” 金秀欲点点头。 老太太却叹气道:“其实,凤来这孩子也是委屈了,她那病倒没有多严重。只是三人成虎,人们口口相传,便将她的名声都败了。可怜呐,如今都十九了,还没找着人家。” 秀秀听得脸色沉重,低下头去。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近前,怜惜地道:“幸而秀秀跟着我老婆子,没的叫她姐姐连累。” 金秀欲暗想古人愚昧,大约将那hua痴症当作传染病,才人人怕那凤来。 这时候,青欲说道:“老太太,少奶奶,奴婢派人将凤来叫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老太太说道:“外面大太阳下火的,别叫她中暑了,快叫进来罢。” 青欲使个眼色,小丫头打起竹帘,一个鹅黄衣ku的姑娘走了进来。 “奴婢凤来,见过老太太,见过大少奶奶。” 她的声线较别的nv孩子要粗沉一些。金秀欲仔细打量,见她身材也比同龄nv子更加高壮。虽跟秀秀三亲姐妹,长得却一点也不像,秀秀长得小小巧巧的,眉目温婉,像个江南nv子;这凤来却高高大大,鼻高目深,皮肤也比较黑,看着倒有点异族nv子的风情。这要放在金秀欲前世,倒也算是个个xing美nv。 老太太对金秀欲道:“人已到了,暂且就给你使唤着吧。” “三。” 青欲从腰上解下两把钥匙,递到金秀欲手上,道:“阿平身边的小斯和丫头都分开关押在耳房里,这是钥匙。老太太说了,少奶奶便在那边厢房里审问吧。” 金秀欲接了钥匙,带着耳针、net云、凤来等人出了上房,往那边厢房去了。 小丫头们先一步抢到厢房里,那桌子本就干净,众人又擦拭了一回,等金秀欲进来来,往那椅子上一坐,真儿、net云边大点了茶水伺候。 她先不忙着提人审问,先思考了一会,这才吩咐下去,一面net云去问厨房要当日婚宴的菜单,还要当日负责各桌上菜的丫鬟名单;一面将钥匙给了真儿,让她和凤来,去将人一个一个提溜出来。 金秀欲就在厢房正中坐着,单单又为真儿在旁边设了个审问的书案,真儿往那案子后头一坐,到跟衙men老爷似的。 只见凤来先提了一个小丫头出来,着呢问了她当日所思何职,哪个时辰在哪里做的什么,一一问清了,便往角落里一指,叫她站在一旁等候,如此这般又传讯二个。 真儿问,凤来便在旁边虎着眼睛看人,果然每个人进来见到凤来,都是浑身一哆嗦,站的都离她远远地,深怕跟她挨上点衣角,也传染了那hua痴的病症。 金秀欲任由她二人审问着,自个儿就在旁边坐着听,手边放着net云取回来的一份菜单和一份名单。 丫鬟小厮们一个一个进来,问了话都往旁边一站,虽是相挨着,但少奶奶跟前,这men多人眼睛雪亮的盯着,可没人敢si下说一个字。 阿平屋子里丫头小斯拢共加起来才十二个,光这些人便hua了真儿跟凤来一个时辰。 这批问完了话,金秀欲又借按着net云取来的名单,点了相关的人,又派人传唤前来,真儿和凤来依样又问了话。 金秀欲听着,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这批后来的人也问完了,真儿和凤来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金秀欲望着眼前高高矮矮一片人头,共有二十好几人。 “该问的方才已经问了,该说的方才也已经说了。二少爷误吃牛rou了病的事儿,我这里也已经有了定论。你们这些人,改在哪儿上职的,便都回哪儿去,尽心当差,莫再出岔子。” “是。” 众人齐齐应了,鱼贯出了men,各有去处。 netai,奴婢还糊涂着呢,到底是谁害了二少爷?” 金秀欲没直接回答她,转头问真儿道:“真儿可知道了?” 真儿皱眉道:“只怕是个无头案。” 金秀欲点点头,叹道:“只怕是个无头案。” net云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仍然一头雾水。 金秀欲取了桌上的菜单,指着其中一道菜的名儿给她看,说到:“当日婚宴上的菜色,每一道能瞧出原料蔡,阿平都不至于吃错。只有这道菜,是能够动点手脚的。” net云探了脑袋过去,张大眼睛看了半天,抬手挠了挠头皮,讪讪道:“这字儿,我不认得。” 金秀欲吃惊道:“当日在一品楼,你不是说自个儿认得些字,还算得一些帐?” net云涨红了脸,低着头,拿脚尖画着圈,半响才道:“那日少爷买奴婢时,说是给小姐做帮手,奴婢怕小姐不要我……” 真儿那手指在net上一点,笑骂:“你这糊涂虫,竟也有精明的时候。” 金秀欲以手抚额,长叹一声,指着菜单上那道菜名儿,一字一字说道:“福禄寿喜丸。” “福禄寿喜丸?”net云愕然道,“不就是四喜丸子么,平日常见的菜色。” 真儿摇头道:“这福禄寿喜丸可不是普通的四喜丸子,是咱们一品楼大厨的拿手好菜呢。” 金秀欲道:“只怕当日,就是这道菜害了阿平。” “少奶奶是指……” 方才询问的过程中,她一直听着,阿平身边的人均没有下手得时机,只有当日一个上菜的丫头,在上福禄寿喜丸的时候,中间出了点岔子,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真儿皱眉道:“如此说来,便是有人故意调换了菜色,故意害二少爷了病。这人既熟悉府中的情况,能知道二少爷的饮食习惯,既然这般处心积虑,为何只是害二少爷了一次病,并无xing命大碍?” 金秀欲咬着嘴net:“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net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脑子的浆糊。 真儿再次拿手指点着她的脑袋:“你呀,还是个糊涂虫。” 金秀欲摇着头,道:“罢了,找老太太复命去吧,咱们今儿可也当了一回问案的老爷呢!” 她站起身来,真儿、net云这两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还得跟着,倒见那异域风情的凤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倒把她给忘了。 金秀欲想起她方才不过安安静静往那里一站,人人都望而生畏,只是这丫头淡定的很。 “凤来,你过来。” 凤来走上前来一福。 金秀欲点头笑道:“今儿虽是老太太吩咐,也要多谢你来帮忙。”从她手上除下一只红宝石金镯子,拉来凤来的手放到他手心里。 “这镯子,我便送与你,只当今日的谢礼了。” 凤来忙道:“奴婢只是尽了本分,如何当得起少奶奶的谢字。” 金秀欲握住她的手,道:“我既赏你,你只管收这便是。莫非,还瞧不起这里不成?” “奴婢不敢。”凤来只好收下了。 金秀欲带着几人出了厢房,到上房回复了李老夫人,说了自个儿的处置。 李老夫人点头道:“如此看来,阿平身旁这帮子奴才,还算信得过,即是合用,便留着吧。这事儿,既然是桩无头案,便也不必深究了。只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往后你可得多留意些。” 金秀欲应了,又将凤来还给老太太。 婆媳两个又说了些明日见亲戚的事宜,不过闲聊罢了,这般说说笑笑,外面那日头渐渐地就西沉了。 小婉婷蹦蹦跳跳从外头进来,照例是要一头扑进李老夫人怀里的,只是今儿个她转了xing,没忘李老夫人身上扑去,反倒径直腻到了金秀欲怀里。 “嫂子!”她扭骨糖也似的在她身上扭来扭去。 金秀欲momo她的小脸,道:“上哪耍去了?nong得一脑men子的汗。” 小婉婷仰着小脸,任她给自己擦脸,笑道:“上后hua园放风筝去了。” “这么大热天放风筝,亏你想的出来。”金秀欲诧异道。 只见那张妈妈走到近前,苦笑道:“少奶奶,你可不知道,这说是放风筝,不过是丫头们放着,小姐在亭子里看着。这累的,可是小丫头们。” 她一面说,一面指着身后。 金秀欲抬眼看去,果然三四个小丫头浑身红,满脸大汗,显然是在日头底下跑了半日,个个都气喘吁吁。 “你这妮子!”金秀欲点着李婉婷的脑men,“没得这般折腾人家。” 小婉婷撅着嘴道:“明儿我可要日日学习nv红三个时辰呢!还不叫人找些痛快!” 金秀欲笑道:“奶奶你瞧,这小嘴长的,都能挂个酱油瓶子,可见阿喜着怨念有多重。” 李老夫人苦笑道:“她呀,也该有些长进了。她哥哥都已娶了妻,没几年就得轮到她出嫁,再这般胡天胡地的,有什么人敢娶她。” 小婉婷嚷道:“没人娶,奶奶便养我一辈子。” “奶奶可活不到那么长,哪天没了,你可怎么处?”李老夫人笑侃。 小婉婷整个人都缩到了金秀欲怀里,甜甜笑道:“那就叫哥哥嫂嫂养着我。” 李老夫人拿她没办法,指着她无奈道:“你呀,合该做个老姑娘!” 小婉婷不以为意,嘻嘻笑着,忽而想到什么,抬头对金秀欲道:“嫂嫂,今儿与我同睡可好?” “嗯?”金秀欲一愣。 小婉婷高高地仰着小脸,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着,无辜地道:“阿喜想跟嫂嫂睡,嫂嫂今儿陪阿喜睡好不好?” “这个……”金秀欲犹豫着。 net云和真儿对视一眼,暗道,这要是应了三小姐,只怕大少爷今儿要飙了。 第七十六章 “阿喜,今儿与奶奶同睡可好?” 小婉婷对李老夫人的you哄视而不见:“我只要跟嫂嫂睡。” “为什么要跟嫂嫂睡呢?” 小婉婷不吱声,埋着脑袋,像只小乌龟。 真儿和net云一个劲儿的冲金秀欲摆手,长大了嘴巴做着嘴型。金秀欲瞪着眼睛,她当然知道,晚上若是讲李承之一个人扔在明志院,只怕明儿屋顶都得飞了。 也不知道小婉婷是不是背后长眼睛了,突然就抬起头来,差点撞了她的下巴。 “今夜嫂嫂若是不陪我睡,明儿我还是不会学nv红的。”她鼓着小脸,十分坚决地对众人宣布。 “绝对不会!”她又特别强调了一次。 李老夫人的眼神立时就变了。这丫头若是闹起来,那可真叫天翻地覆,她都能遇见明儿会是怎样的ji飞狗跳。 “豆儿,你今夜就陪阿喜睡吧。” 李老夫人的风向转得快,金秀欲为难道:“这……” 真儿和net云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严重看到三个字:天塌了! 李承之大刀金马地坐着,面无表情,浑身散出阵阵寒意。 真儿和net云站在旁边,恨不得缩成猫儿一般大小。 “你们少奶奶呢?” net云拿胳膊顶顶真儿,真儿胳膊肘一拐,反将她顶了出去。 李承之的目光顿时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net云回头瞪了真儿一眼,扭过脸来,硬着头皮,讪讪道:“少奶奶她,今儿在明志院,陪三小姐睡了。” 李承之冷冷道:“用膳时怎么没提?” “额……”net云词穷,那会儿谁敢提呢。 李承之倒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的问下一个问题:“她既在明志院,你俩回来作甚?” net云实在承受不了他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咽了下口水,扭头看着真儿,呲牙咧嘴。 真儿自管低眉顺眼,视而不见。 “挤眉nong眼做什么,问你话呢!” netai,怕少爷晚上无人使唤,吩咐我们回来……” 李承之冷笑一声,道:“我一大老爷们儿,横竖还有许多丫头小厮在,还离不了你们主仆三个不成?” net云讪讪笑着。 真儿缩了缩脖子,少爷这回,气儿可不小呢。 李承之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尊冷面阎罗。 net云挪着脚,一点一点后退,终于退到了真儿身边,一伸手便捏住了真儿的胳膊。真儿忙反握住她的手指,用眼角余光警告着。 “夜了,睡吧。” 李承之猛然站起,却是往外头走。 真儿和net云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喊道:“少爷!” 李承之的脚步一顿。 net云拿眼睛瞪着真儿,这会儿真儿只好开口道:“少爷,夜深了,还要出men去哪?” “少爷的去向,还需要跟你jiao代么?” 真儿脖子一缩。 李承之突然侧了侧头,真儿net云只能看到他一个侧面的线条,还有眼角的余光。 “少爷今儿要去清秋苑宿着,你们两个不用跟着伺候了。” 真儿和net云大吃一惊。 自打柳姑娘进了李家的men,大少爷可从来没到她那院子里歇过一回。 欲求不满的男人太可怕了! 李承之一腔暗火,一路从明志院走到了清秋苑。 直到进了清秋苑的men,头脑才有些清醒过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 “大少爷?” 莲芯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相信自个儿的眼睛,又用力眨了一下,待确定了真是李承之,方才喜笑颜开道:“大少爷今儿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奴婢这就通知姑娘去。” 她乐颠颠地往上房跑,一面跑还一面喊着:“姑娘!姑娘!大少爷来了!” 李承之扶了扶额角,四处打量着清秋苑。 清秋苑,果然名副其实。外头还是炎炎夏日,这清秋苑之中却是清清静静。柳弱云身为shi妾,本身伺候的下人便不多,不过两个小厮,四个丫头罢了。这一入夜,清秋苑中不过挂了几盏灯笼,半明不明,各房也无甚人走动。 随着莲芯的喊声,整个院子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上房的men一开,柳弱云脚步匆匆的出来,口里问着:“哪个说少爷……”等看到李承之,那剩下的半截话便消失在喉咙里。 “贱妾见过大少爷。”她回过神来,立时便往下一福。 李承之忙伸手扶住,柳弱云往旁边一让,将他让进了屋里。 “这起子奴才,刚入夜便ting尸去了。”莲芯低声咒骂着,一面匆匆往那几间下人房走去,准备挨个拖起来。 柳弱云替李承之斟了茶水,轻声道:“大少爷,今儿怎么会来?” 李承之正看着屋内的陈设,雪do般,一色的古玩摆设皆无,窗前不过一张大绣绷,墙上挂了一把琵琶,梳妆台上倒是满满cha了一水晶囊的菊hua。 看到菊hua,李承之才想起来,如今已是秋季了。淮安地处南方,气温高,既是入了秋,也还是秋老虎,热得很。 “居然已经有菊hua开了么?” 柳弱云笑道:“少爷莫非没瞧见,我这茶也是菊hua茶呢。” 李承之低头一看,果然是菊hua茶。 “今年的菊hua,确实开得早,昨儿在后院瞧见,稀奇得很,便摘了一束来。” 柳弱云款款说着,她人长得本就秀丽,大家出身,自有其气质。李承之才觉,这个nv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讨厌。 “我听说老太太让你教导阿喜nv红,只道你绣工了得,却不知,原来你还会弹琵琶。” 柳弱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只说她墙上挂的琵琶。 “只怕少爷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柳弱云一笑。 李承之也笑道:“可否弹奏一曲?” 柳弱云起身一福:“敢不从命。” 她回身走到墙下,摘了琵琶下来,往窗底一坐,调了弦,铮铮弹了起来。 李承之喝着菊hua茶,见那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大约她原是准备睡下的,髻已经解了,一头长瀑布一般披散,直垂到腰下。 他突然想起,新婚之夜,金秀欲将他扔在浴盆中,自个儿解了外衣,他一回头,见到的也是这般如瀑的乌。 曲声戛然而止。 李承之回过神来,疑huo道:“为何停了?” 柳弱云慢条斯理地讲琵琶放下,微笑道:“少爷心有所系,只怕听不出这曲中的意思。” 好聪明的nv子! “这曲子,听着不是淮安曲调,倒像是柳州一带的曲风。” 柳弱云惊喜道:“少爷居然听得出这曲风!贱妾的母亲是柳州人氏,这曲子便是她教于贱妾的。” 李承之点点头。 这时,莲芯端着一盘千层酥进来,笑道:“少爷,大厨房都已歇下了,咱们这里只有这千层酥是今儿刚做的。” 李承之皱了皱眉,他可记得今儿明志院里今儿奉的点心,是新鲜的千层酥、桂hua糕还有雪梨银耳羹。莫非大厨房的欺负清秋苑,竟短了她们的食用不成? 莲芯自然察觉除了他隐约的不满,这正是她想要的。她心内暗喜,偷偷给柳弱云递了个眼色。 柳弱云淡淡一瞥,不置可否。 “贱妾记得,今儿是巡铺的大日子,少爷想必在外头累了一天,不如叫下人烧了热水来,贱妾服shi您沐浴,夜间睡得也清爽。” 她这么一说,李承之也觉得身上腻得慌。只是在清秋苑沐浴? 莲芯不容他犹豫,抢上来道:“是奴婢愚钝,这就叫人烧水去。” 她脚跟一旋,等不及出men,便已喊起人来,大嗓men到让李承之吃了一惊。 柳弱云笑道:“少爷莫怪,莲芯就是这么个急xing子。” 李承之想着,倒是跟金秀欲身边的net云一个脾气,听风就是雨的。 “只是……”柳弱云为难道,:“清秋苑里没有少爷的替换衣物,是否派个小厮回明志院去取?” 李承之忙道:“不必了,今儿原本就是过来小坐,因此不曾带衣物来。” 柳弱云的笑容顿时敛了下去,淡淡道:“原来如此。却是我奢望了。” 她勉强笑了一笑,慢慢地坐了下去。 李承之不觉心里有些愧疚。虽说当初稀里糊涂,到底她的清白是给了他,既抬了人家进来,无名无份倒也罢了,从进men至今便受冷落,如今瞧着,连下人也敢欺负她。这般种种,都叫他心生愧疚。 柳弱云忽然站起来,走到men口,唤了莲芯。 “姑娘,何事吩咐?” 柳弱云道:“吩咐小丫头,不必烧水了,少爷这会儿便要走。” 莲芯愕然道:“少爷今儿不留宿么?” 柳弱云牵起嘴net笑了笑,回过身,对李承之福了一福,柔声道:“少爷,夜已渐深,莫让少奶奶久等了。” 李承之站起身来,道:“你这儿的菊hua茶不错,改日再来叨扰。” 他没说别的,干干脆脆便走人。 莲芯跺脚道:“我的姑娘,咱们盼了多久才等到这个机会,你怎么轻易就放手了?” 柳弱云淡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既然能来一回,自然还有二回三回。” “哼,只怕那少奶奶知道了,就不会再有下一回了。”莲芯不以为然。 柳弱云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道:“你这小丫头,方才少爷不是还说了么,咱们这儿的菊hua茶不错。” 莲芯撅着嘴:“只怕是个客套话。” 真说着,只听大men响,小丫头跑去开了men,不一会提进来一个食盒。 “这是大少爷吩咐大厨房,给姑娘送来的。” 莲芯接过食盒,打开一看,一碗雪梨炖银耳,一碟子桂hua糕。她惊喜的抬头,只见自个儿的主子柳姑娘,淡淡地1u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第七十七章 妻的心计 真儿、net云可是十万火急将金秀欲给拉回明志院的,李婉婷来不及撒娇闹腾,人就已经被拽走了。 “我的少奶奶,这回可了不得了。”net云咋咋呼呼,嚷的金秀欲心烦意1uan。 李承之生气是在她意料之中,但后果的严重却远在她意料之外。 “他不是说去清秋苑么,你们俩这会儿叫我回来,又有何用?”金秀欲也怄火呢,这家伙倒是干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管找小妾便是。 真儿着急道:“奴婢最了解少爷的脾xing,他今夜必不会在清秋苑留宿。少奶奶只管想法子,等少爷回来了,如何才能让他消气!” 金秀欲为难了! 这事儿,两辈子加一块也没遇上过,新婚一天没dong房成,二夜丈夫就去找小三了,这可怎么处? 她也气得很,只是毕竟自个儿冷落了他,也算有错在先,脾气可不是好法子。聪明的nv人,这会儿该怎么办呢? 金秀欲满屋子打转,真儿和net云也跟着着急。 “你们俩,别跟着搅和。去,吩咐了烧了热水来,少爷在外头跑了一天,一定累得很,正需要洗个热水澡解乏。” “晚饭我瞧着少爷吃得不多。今儿的雪梨倒不错,吩咐大厨房,做碗雪梨粥来,要快些。” 真儿忙叫了小丫头,吩咐烧水;net云则亲自去了大厨房。 金秀欲想了想,又道:“真儿,快来与我卸妆。” 她往梳妆台前一坐,真儿替她下了簪环饰,解了髻。金秀欲也不用她帮忙,自个儿挑了头顶的长编成辫子,盘地干净利索,其余长披散在肩上,拿梳子梳得整整齐齐。 真儿不知何时出了屋子,到那院子里摘了一朵粉色白边的月季回来,还带着晚间的1u水,往金秀欲鬓边一戴。 “这会儿才是人比hua娇呢。” 金秀欲笑着,洗了脸,重新擦了珍珠粉,其他的一概不必化妆,只在net上浅浅涂了一层胭脂蜜。 梳了头,又将原来的衣裳也换了,从那箱子里取了浅绿色云茜纱满地桃hua的衫裙,里面是白色锦缎绿线绣了几片叶子的抹xiong。 这衣衫清新灵秀,真儿赞叹道:“少奶奶这么一穿,就跟水仙hua儿似的,透着鲜嫩。” net云这会儿也端着一盅雪梨粥进来,往桌上一放,看着金秀欲道:“少奶奶早该这样打扮,可不把那柳姑娘给盖下去了!” 金秀欲白她一眼,道:“你们俩都去外头守着,少爷若是来了,只管说一声,不必再进来。” net云、真儿会意,双双退了出去,悄悄在men外咬耳朵、 “少奶奶这会儿可是要使美人计?”“要我说,早该如此。dong房hua烛闹了那么一出,只怕少爷早怄着火呢。” 两个丫头自行嘀咕着,若是叫外头人瞧见了,才真个要感叹李家风气。 李承之这会儿气倒是散了不少,一进明志院,只见四处灯火通明,net口,巧笑嫣然,齐声唤道:“大少爷回来啦。” 李承之蹙着眉,好笑地看着这俩丫头,道:“这唱的哪一出?” 真儿笑道:“少奶奶正等着少爷呢。” “她今儿不是宿在长寿园么?”李承之疑huo道。 真儿、net。 “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金秀欲正等得心焦,坐立不安,一听人回来了,往起一站,“砰”一声,撞桌角上了。 李承之一进men,就见她弓着腰,疼得泪都掉了,直netbsp;“这是怎么了?”他一大步上前,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net云在外头听到动静,刚探了一个脑袋,金秀欲隔着李承之的肩冲着她摆手,真儿手一伸,捏着net一关。金秀欲这才放下了心。 到底还是真儿聪明。 李承之一叠声道:“撞了哪儿,倒是说句话!” 金秀欲眼泪汪汪,指了指左边膝盖。 李承之一手抱着她的背,一手往tui弯下一cha,将人打横一抱,大步往内室走去。到了netg上一坐,将人放在膝盖上,伸手便去提她裙子。 金秀欲一抬手,将他的手掌按在了自个儿的膝盖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怯怯的1u出一丝歉意。 李承之一进men,一腔气已叫她吓跑一半,如今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脾气。拿手拧着她小巧的鼻尖,道:“今儿不是陪阿喜睡么,怎么又回来了?” 金秀欲撅嘴道:“相公都气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哄小姑子。” 李承之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瞥她一眼。 金秀欲抿抿嘴,柔声道:“今儿累了一天,不如洗个澡解解乏,我已命人烧好开水了。” 方才在清秋苑浮起的那一丝乏意,被她一说,顿时加倍翻涌上来。想起新婚夜,拥了她进浴盆,那出水芙蓉、曲线毕1u的风情,心头顿时一热。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笑道:“昨夜未完事,今儿可继续。” 金秀欲脸一红,推开他跳下来,侧脸很很地瞟了他一眼,扭身去叫人。 李承之却只觉得这一眼分明就是欲拒还迎的邀请,今夜定能得偿心愿。 金秀欲吩咐了net云、真儿,热水早已备下来,她说了声,小丫头们便提了热水进来,将那黄hua梨座屏衣架后头的大浴盆又到的满满。 金秀欲挥退了众人,褪了手上的镯子,挽了袖子,替李承之宽衣,伺候他坐进浴盆。 新婚那日李承之是醉了的,今儿确实清醒的,金秀欲舀了水替他洗头擦身,难免被动手动脚,不多时自己身上也湿了大半。 “这盆子大,你不妨也一起洗,省的丫头们又要多烧一次水,费时又费柴。” 金秀欲拧了他一把,嗔道:“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堂堂富之家,还缺这点柴?” 她回身从衣架上取了备好的睡衣睡ku,扔给李承之,道:“自个儿穿去。”自己头也不回,转过衣架,去了外室。 李承之在里头穿着衣裳,听到她在外头说道:“我瞧你晚饭吃得少,这会儿怕是饿了,叫下面炖了雪梨粥来。” 李承之一面绑着衣带,一面走出来道:“我倒不太饿。” 金秀欲正将粥从盅里盛出来,闻言抬起头,双眼晶亮,嘴角含笑道:“我倒忘了,你方才去了清秋苑,大约在那儿吃了好点心。若是真不饿,我便将这粥赏了netbsp;李承之忙道:“你不说不觉得,这一说,我这肚子倒唱起空城计来了。”他一面说,一面便往桌前一坐,捧过那碗儿。 金秀欲小小满足地笑了一下,又回头开了men,吩咐丫头们换水。 浴盆里头又换了干净的热水,金秀欲吩咐真儿、net云来替自己沐浴。 李承之在外头,听着里面的水声,吃着雪梨粥,觉得这东西哪里清凉润肺了,分明是替他上火来了。 “夫人的肌肤真滑……” 隔着衣架听到net云小声地说了一句,接着一声击rou的动静,大约是被金秀欲拍了一下,便没有再出声响。 李承之只觉得这屋子愈热了。 磨磨蹭蹭地,两个丫头总算给她沐浴完毕,换了一袭轻薄的睡衣。 隔着座屏衣架,外头的李承之看不见。金秀欲红着脸道:“哪里来的这件衣裳,快与我换了。” netai,这衣裳可金贵着呢,最轻薄的云茜纱,光料子就得五十多两银子,还有这手工,这绣hua,哪样都不便宜。” 真儿笑道:“少奶奶,这还是老太太特意吩咐人去云州定制的,咱们淮安的绣娘和裁缝还做不出这样儿好看又舒适的衣裳来。” 金秀欲满脸一个囧字,讷讷道:“还是奶奶叫人做的?” 真儿上下扫了一眼,自家还是黄hua闺nv,这衣裳确实大胆了些,不由也红了脸,道:“老太太也是听了管师傅的话,说是宫里最时兴的衣裳,这才叫人去定制了来,其实只怕这衣裳做好后,老太太还不曾瞧过呢。” 又是管师傅?!这个管师傅到底是何许人也? net云倒是不以为意,她向来神经大条,借着灯光望着金秀欲的穿着,只觉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真儿扯了他一把,低声道:“哪有这样盯着主子看的!这夜都深了,可别打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安歇,还不退下。” 她先跟金秀欲告退,扯着net云出来,又跟李承之告退,脚步匆匆,拉着人退出屋去。 李承之巴不得她们走,跟在后面就上了men栓。 金秀欲拧着衣角,低着头,扭扭捏捏从那衣架后头走了出来。 李承之进了内室,一抬眼便愣住了。 只见金秀欲穿了一个白色锦绣缎大红牡丹hua的抹xiong,下面是一色的锦缎薄绸睡ku,肩上披了件紫色轻纱的薄衫,浑圆的肩头,精致的锁骨,还有线条优美的双臂,在灯光下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金秀欲只觉得对方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瞧得她心里害怕,真想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没等她出声,李承之已经一步窜上来,一把将她抱起。 “啊……” 她刚惊呼了半声,李承之便在她嘴上重重一啄,喘着粗气道:“好豆儿,今夜才是dong房hua烛呢!” 话音未落,脚下一动,抱着人往那拔步大netg上一倒,帐帘便水一般倾泻下来。 香冷金猊,被翻红1ang,任宝奁闲掩,月上帘钩。 诸般妙事,欲说还休,直呼冤家也,怎生消受。 第七十八章 妾身无不依从 李承之睡梦之中,只觉得睫mao痒,一抬手便抓住了那个捣1uan的小东西。狭长的桃hua眼缓缓睁开,有一抹猎人抓住了猎物的得意。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小脸,脸上带了睡饱了的健康红晕,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确实一点没有猎物被抓住时的惊慌,微微一弯,便成了两弯月牙儿,那红润的嘴net的两侧,也1u出了一对深深的梨涡。 他伸手凝住她的鼻尖,笑道:“你这小妖精,大清早便开始捣蛋。看来昨夜太轻饶你了。” 金秀欲顿时脸红到耳根。 她这般模样反而让对方意动,被子底下,那一双大手沿着腰间的曲线就滑了上来。 “啊……”她身体一缩,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外一滚。 李承之正感受着手掌下惊人的弧度,还有细腻的触感,哪里由得她逃窜,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将人捞了回来。 金秀欲娇小的个子几乎能埋进他的怀里,李承之忍不住便想要欺负她。经过昨儿一夜,他对于自己这个小妻子可是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完全晓得她哪里最敏感。 “李承之,你这……”金秀欲扭着身子,气喘吁吁,这个男人居然一大清早就呵她的痒。 她一面惊呼,一面不停的躲避那无处不在的邪恶之手,恨不得拳打脚踢。只是整个人都被对方抱在怀里,那里挣脱的开,反倒把那男人的邪火又给勾了上来。 “别!”她两手一撑便将身后的男人给抵住了。 李承之喘息的热气喷在她后颈:“好豆儿……” 金秀欲扭过头去,眼睛雪亮,郑重道:“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往后再说也不迟……” “不行,非今儿说不可。” 李承之瞪着她,她也不客气的回瞪,最终还是男人挫败的叹了口气。 金秀欲伸手从拔步netg内置的小柜子上取了衣裳披到肩上,斜睨着眼睛,说道:“昨夜,相公去了清秋苑。” 李承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好嘛,秋后算账来了。 没等他回话呢,金秀欲继续说道:“如今家里一妻一妾,相公可得拿出个章程来,每月那几日宿在清秋苑。到时候,妾身也好吩咐人,准备换洗衣裳及日常所用物件,与那柳姑娘送去。” 李承之猛然抬头,瞪着眼睛看她。 金秀欲低下头去,怯怯道:“相公身为李家长孙,开枝散叶乃是肩头重任。妾身年岁尚小,柳姑娘倒是合宜人选,相公不妨往那清秋苑多去些日子,也好早早为李家添一香火后代。” 李承之继续瞪着眼睛看她。 金秀欲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又说道:“柳姑娘入府多时,尚未有好消息。必是相公冷落的缘故。如今妾身既然进了men,自然当规劝相公,必使雨1u均占才是。” 李承之差点笑出来,雨1u均占?这妮子从哪里学来这词儿,用得这般不伦不类。 那边厢,金秀欲犹自低眉顺眼,垂头等候他回复。这边厢,李承之一起身,扑过去,将她压在了身下。 金秀欲叫了一声,双手护在xiong前,拿两只小拳头抵住了对方的xiong膛。 “哪里学来的这些hun账话儿,倒演得好戏!”李承之紧紧勒住了她的腰,脸对脸,魅魅笑着说道。 金秀欲抿着嘴net,双眼亮,道:“妾身说的不对么?去妒可是fu德之一呢。” “这话显见不是真心。若真个去妒,昨儿何必忙忙跑了回来!”李承之手上一紧,勒得金秀欲重重喘了口气。 因身上重压的关系,呼吸没有往常一般顺畅,她一张小脸渐渐红,嘴上犹自强硬道:“那么相公便拿个章程出来,妾身以后只管循规蹈矩,绝不抢占了柳姑娘的份例。” 李承之抬手又拧了拧她脸上的嫩rou,道:“我若拿出章程,你当真能遵循?” 金秀欲心一沉,赌气道:“相公只管说便是,妾身虽是寒men出身,也懂的三从四德。” 李承之哼了一声,道:“那为夫便定了,每月到头,凡大月妻金氏占三十一天;凡小月妻金氏占三十天;凡闰月者,妻金氏伺候全月。如何?” 他说完,一翻身下去,往旁边重重一躺。 金秀欲xiong腔解放,大大呼了口气。方才他说话太快,她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继而才翻身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道:“相公方才所说,可当真?” 李承之板着脸道:“君子一言九鼎。” 金秀欲没说话,抿着嘴,渐渐却有了一丝笑意。 李承之眼角一瞥,早瞧见她眼里的精光,一伸手又拧了拧她的鼻尖。 “好你个小妮子,心里得意着呢,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金秀欲终于扑哧笑了出来,歪着小脸道:“相公既已定下章程,妾身无不依从……” 李承之又是猛地一翻,紧紧抱住了她,粗声粗气道:“还敢自称妾身,你这小妮子,要膈应我到几时?” 金秀欲笑声如欲珠滚落,声声清脆。 李承之恨不得将这小妖ji口吞进肚子里,碾化了方才解恨。 小夫妻两个正嬉闹着,听见外头有人咳咳几声,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了,这日头都有三竿了。” 李承之和金秀欲的动作同时一停,拨开帐子一角,往那窗纸上一看。 这哪里是日上三竿,只怕都快中午了。外头说话的分明是青欲,都没听见真儿和net云的声音。 金秀欲捶了李承之一拳,咬牙切齿。 今儿可是见亲戚的大日子,必是昨夜折腾过度,今日起的太迟,老太太那边等得不耐烦,让青欲来催了。 金秀欲忍不住捂住了脸,尴尬的呻淫起来。 李承之拍了她一掌,道:“还不快些起身。” 他这一拍正拍在她半边tun上,金秀欲顿时身子一弹,“咚”一声坐了起来。 小夫妻两个忙忙的取了衣裳披了,方才唤了人进来。 内室men一开,真儿、net云带着小丫头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果然后面跟着冷目的青欲,还有两个fu人。 “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奴婢奉老太太之命,来请大少爷大少奶奶洗漱完毕,到中厅用饭。” 金秀欲偷偷扯了net云的袖子,低声问早饭还是中饭,net云无声的比了个嘴型。她这才松了口气,好在是早饭。 青欲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少奶奶,这会儿已是巳时一刻了。” 金秀欲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巳时了! 青欲那眼睛往netg上一扫,冲那两个fu人使了眼色,两个fu人二话不说,上了拔步netg单换了下来。 “恭喜大少爷,恭喜大少奶奶,奴婢这就给老太太回话去了。” 两个fu人捧了那netg单告退,青欲也跟着退了出去。 金秀欲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她们这是什么意思,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这老太太身边的人可恶得很,非得把事儿说出来才罢休,生生地叫人尴尬。 真儿那边已经替李承之换好了衣裳,紫色长袍,1u着白色锦缎的里衣,腰上扎了条鹿皮的腰带,长袍的领子和袖口也翻着同款的鹿皮,衬得他人愈修长精致。 金秀欲今日里面穿的是白色锦缎绣浅紫色欲兰hua的抹xiong,外头时一色的紫色衫裙,绣了白色的欲兰hua。 net云替她挽了秀丽的流云髻,这丫头也晓得她不爱髻高耸,所以挽得低低的,倒添了几丝妩媚。金秀欲年纪小,这般髻倒能使她显得沉稳些。 真儿替李承之收拾完,便过来在妆奁里挑了两只白欲兰hua的hua钿,镶在她上,又挑了一直垂了长串珍珠的步摇,簪在她鬓边,耳上戴的也是欲兰hua珍珠的耳坠,显得整个人别致俏丽,很有神采。 小夫妻两个收拾停当,带着一帮子丫鬟,到了中厅。 李夫人带着李婉婷和李越之,早早就等在中厅。今儿是新媳fu见亲戚的日子,昨夜特意吩咐今日全家人同到中厅用早饭,以便商谈事宜,却不想老太太带着两个小祖宗早早地到了,两位正主儿则半天不到,她这才派了青欲去催促。 虽说昨日青欲已将当家大权jiao给了金秀欲,只是这府里上上下下,不说了如指掌,这该知道的重要事儿,她可都知道。昨夜小夫妻两个闹别扭,她更清楚得很,金秀欲人就是从长寿园被拉走的呢。正因如此,才带了两个fu人去。 这会儿李老夫人已收到了回禀,正高兴着,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也就那李越之和李婉婷两个小家伙,等着不耐烦,嘴巴撅得能挂俩油瓶。 金秀欲跟在李承之后面,怯怯地给老太太行了礼问了安。 老太太笑眯眯地叫他二人坐下,又特特拉着金秀欲的手坐在自己旁边虚汗问题,询问早饭是否合心意。 金秀欲唯唯诺诺应着,见对面李承之闷头偷笑,只顾着吃,自然料到老太太是因那netg单之事对她热情,只觉得屋内人人都知道了夫妻si事,恨不得一头埋进眼前的碗里去。 好容易挣扎完了这顿早饭,刚把碗筷都撤掉,下人就来禀报,亲戚们的车马都到了。 老太太吩咐道:“开men迎接,将众位老爷太太及亲眷们都迎到正厅用茶。” 她牵起金秀欲的手,道:“孙媳fu儿,今儿才是你的真正的大日子呢!” 金秀欲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七十九章 亲戚大集会 什么叫济济一堂?这才叫济济一堂呢! 金秀欲跟在李老夫人和李承之身后走到正厅men口的时候,真个被厅内的热闹景象给震惊了,以至于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真儿和netai奶,这李家的媳fu儿,都得有这么一趟,您tingting也就过去了。” 金秀欲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稳稳地迈进了men槛。 霎那间,满厅的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金秀欲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都成了透明,那目光就好似千万道利剑。 李老夫人已经在上坐下了,李越之和李婉婷人小,都在老太太手边坐着。 李承之坐在李老夫人下一位,眼睛看着金秀欲,冲她点了点头。 金秀欲顿时找回来主心骨,嘴角含笑,脚下稳着步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两边的目光如影随形,都跟着她移动。 青欲和秀秀早吩咐小丫头替她留好了位置,就在李承之的下。紧紧挨着他。 金秀欲转过身,往下一坐,感觉到袖子底下伸过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心内又是一安。 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豆儿,这些都是咱们的叔伯亲戚,等会儿,青欲便会为你一一引见,礼数要周正,说话要得体,切不可失了我们李家的体面。” 秀欲应了,站起身来。 真儿、net云忙一边一个虚扶着她。 青欲领着她,先从左手一位开始,同她引见。 之前李老夫人已经同她说了李家的亲戚关系,金秀欲当日听得头昏脑胀,今儿少不得将人一一对号入座。 李家老爷这一辈共有兄妹四人,后来便分出来四房。大老爷李继祖,便是李老夫人早死的丈夫,李承之的爷爷。李承之这一支,便是大房。人口关系也简单得很,李老夫人生了两位爷,大爷李敬,二爷李铭,如今都已经没了,只有大爷李敬留下的三个子孙,大少爷便是李承之,加上二少爷李越之和三小姐李婉婷。 二房老爷名讳继业,育有两子一nv,大爷李晃,二爷李贤,三姑李蓉。三姑李蓉出嫁后已是外姓人,如今自然不是亲戚邀请之列。大爷李晃育有一对双胞胎nv儿,均已出嫁,身属外姓,今日自然也没来。二爷李贤先头有三个儿子,都早夭了,余下一nv一子。二房如今还未分家,按整支论资排辈,便是六小姐李若和七少爷李寿。 李若是个寡fu,如今居住在娘家,今日也有来到。 李寿娶妻方氏,闺名纯思。李寿和方纯思这对小夫妻,一个打理着李家名下的两栋酒楼一品楼和天会楼,一个打理着李家绣坊,李家商行里的伙计们都尊称一声七爷七奶奶,虽说是于辈分上有僭越,但因着都叫开了,况且跟上一辈也不至于叫hun,慢慢地也就成了共识。 三房的当家人其实是姑太太李珍珠,因李珍珠是招赘的,并无改姓,便也属于李家一支。李珍珠只育有一子,随母姓,名李诚。李诚也只育有一子,名李慎。李慎年轻,还未娶妻成家。如今打理着李家货栈跟南边柳州、嘉誉两府的走货,人人唤他慎哥儿。 四房老爷名讳是继孝二字,如今已经殁了。四老爷娶得正室便是金秀欲已经见过的上官氏。上官氏育有一子一nv,大老爷李铎,二姑李蕙。跟同族的小姐们一样,已经出嫁的李蕙今日并不在场。李铎娶得正妻,便是金秀欲曾见过的柳氏,铎大奶奶是也。李铎和柳氏膝下也只有一子,名唤李勋,是个斗ji走狗轻薄儿,最爱风hua雪月胡天胡地,李氏一族最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全淮安都有名。 金秀欲跟着青欲一个一个见礼,长辈就福个全礼,得个赏封儿;同辈就福个半礼,对方往往还得还她半礼。 net云搀扶着她一个一个行李过去,真儿则端着一个大托盘,守着长辈们赏下来的红包与物件儿。 整个李氏家族,辈分最大的,也就是李老夫人、而老爷继业、姑太太李珍珠和四房老太太上官氏。 二老爷李继业,素来不苟言笑,对于金秀欲这个大房的长孙媳fu,并无特别好恶,只不过例行嘱咐遵守fu德,相夫教子罢了。 姑太太李珍珠,因着孙子慎哥儿在李家商行做的大总管,同李承之相厚,对金秀欲便很是和颜悦色。 “瞧着聪敏,又是个有福相的,大嫂子只怕不久便能抱上个大胖的曾孙子了!” 姑太太这么笑言,赏给金秀欲的物件儿也贵重,是一对金镶红宝石的镯子,还有一颗极为名贵的南海夜明珠。 李老夫人听到姑太太这样的话,自然也是高兴的。 只有四房的李上官老太太,面对金秀欲的大礼参拜,大约原本也想挑点刺儿,只是金秀欲做得好,挑不得mao病,不过冷着脸,赏了一对白欲佩罢了。 二房的晃大爷、贤二爷,三房的诚大爷,还有四房的铎大爷,不过同二老爷李继业一般,例行嘱咐,各有赏赐。几位爷的正室太太,也都和和气气,问候了金秀欲几声,赏下的物件儿虽有不同,都是一般的丰厚。 只有四房的铎大奶奶柳氏,金秀欲一个福身,对方便伸手挽了她的手去,尖着嗓子道:“哎吆,这手糙的,到底是个寒men出身,这做了李家的少奶奶,往后于这fu容上也得多多上心,方不失李氏体面。” 金秀欲暗暗撇嘴,她不过手上肌肤粗糙了些,于李氏家族体面有何干系,铎大奶奶分明是ji蛋里挑骨头。不过身为后辈,自然还是虚心受教了。 同辈之中,二房的六小姐李若,寡居在家,平日只是吃斋念佛,对金秀欲,面上淡淡,倒也透着一股和气。 而金秀欲见到七少爷李寿和七少奶奶方纯思,忍不住暗叹一声,好一对金童欲nv。李寿的相貌与李承之并不属于同一类型,李承之的长相是十分阳刚的,只有那狭长的桃hua眼为他添了几分邪魅;而李寿,则面如冠欲,目灿如星,十分地爽朗。站在他身边的七少奶奶方纯思,瓜子脸,丹凤眼,秀丽绝伦,又显得十分精明内敛。两夫妻往那儿一站,确实一对璧人。 金秀欲同李寿和方纯思相互见了半礼,就听李老夫人在上笑道:“豆儿,你可得好好谢谢小七媳fu儿,于你成亲一事上,她出的力可不小呢。” 金秀欲忙又对方纯思再行半礼,方纯思忙回了礼,笑道:“嫂子不必同我如此客气。” 青欲又为金秀欲引见了三房的少爷李慎,提及新房内的家具都是慎哥儿从柳州专men定制运回来的,金秀欲又对他道谢一番。慎哥儿脸皮薄,又未成家,这么个娇滴滴的新fu于他行礼道谢,他反倒微微红了脸。 金秀欲同李慎见完礼,只剩下四房的少爷未见礼,正转过身去。原本搀着她的net云不知怎么的,失了神,直直地站着,将她绊了个趔趄。 金秀欲身子一歪,往前面一倒,一双手飞快地伸过来扶住了她,只听头顶上一人笑道:“嫂子如此大礼,岂不折杀我了!” 这声音显得轻浮,金秀欲眉头一皱,net云已是醒悟过来,忙搀起了她。 只见对面一个年轻男子,油头粉面,脸上笑得轻薄,明明俯身向她行礼,偏偏那眼角往上挑着,紧紧盯着她。 “兄弟李勋,见过嫂子。” 金秀欲忙回了半礼。 李勋笑嘻嘻道:“先头见过承哥哥的妾室,端的是画一般的美人,如今娶得这位新嫂子,虽小家碧欲,倒也娇俏可人,哥哥果然好福气!” 他这话显见的轻浮了,人前金秀欲不好表现出什么,人前金秀欲不好表现出什么,只微微蹙了眉,扶着net云的手转回去。 只听后面一声轻响,她微微侧了眼角余光去看,真儿正背着众人狠狠瞪了一眼李勋。 原来李勋见真儿年轻貌美,趁机在她手上mo了一把。真儿双手端着托盘,未曾躲过,只能瞪他一眼解恨。方才那声响,却是她心神不定之下,盘子上的物件儿相碰,出的声音。 金秀欲立马对这个李勋厌恶起来。 主仆三人在青欲引领下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net云伺候金秀欲坐了。 这么一圈下来,金秀欲现,这李氏一族中,多有早夭之人。二房人丁最旺盛的,最底下也不过三个小姐,一个少爷。三房四房都是三代单传,人丁单薄得很。 尤其有个怪现象,金秀欲冷眼瞧着,李氏几位老爷,几位爷们儿,除了正妻之外,也都有妾室,只是那子nv必是正妻所出,无一妾生。这般看来,李家重视正妻,不爱纳妾倒是传统,怪不得李承之这把年纪了,也只有柳姑娘一个shi妾。 虽说亲戚不算多,但这一圈行礼下来,金秀欲也是气喘吁吁,为着李家的体面,还得控制着自个儿的仪态,实在辛苦地很。 等到坐回座位上,net云替她遮了半个身子,金秀欲就躲在后头大大地灌了一口茶水。真二也躲在借着net云的遮挡,拿帕子狠狠擦拭了自己的手。 李承之在旁边错眼瞧见,一面暗笑妻子灌茶的举动,一面又心疼她,偷偷在袖子底下递过手去,青青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嘉奖和抚慰。 因方才李勋提到了李承之的妾室,铎大奶奶找到了由头,又高声说道:“我那侄nv儿呢,怎么不见她?” 这般场合,柳弱云身为shi妾,哪里敢站在台面上,自然夹杂在丫鬟仆fu中站在后头,如今听到铎大奶奶呼唤,才端端正正的走出来,福了一福,口里道:“侄nv儿见过姑妈。” 铎大奶奶立时便笑开了hua儿,伸手将她拉到了身边。 第八十章 奇怪的遗训 铎大奶奶挽了柳弱云的手,冲李承之笑道:“如今承哥儿已是娶了正妻成了家,是不是也好抬了这丫头的姨娘了。” 金秀欲心一紧,李承之的手还握着她的,她便反过来紧紧握住了。 李承之微微用眼角看了她一眼,她坦坦dangdang,仰着脖子挑了眉,一副你敢答应试试的模样。 李老夫人脸上却是一冷,轻轻咳嗽了一声。 只听二老爷怒道:“这是什么场合,说的什么话。这样媳fu,弟妹可得好好管教才是。” 上官老太太涨红了脸,见自个儿媳fu柳氏还待张嘴,立马低斥一声:“还不闭嘴。” 这个媳fu儿,虽是同她一条心,却实在蠢笨得很,每每说话都不知道场合礼数。哪有在正房媳fu儿拜见各家亲戚的时候,提出抬姨娘身份的事儿,这不是打李承之的脸么。 果然杀猪出身,脑子也跟那畜生一般。 铎大奶奶在人前落了好大一个面子,脸色也同猪肝一般了。柳弱云极有眼色,立马便悄悄退了下去。 这见亲戚的仪式,不过是个由头,众人开始原本说着家事,三句两句便扯到了生意上头。李氏一族,十个人里头有八个在李家商行里头供职,个个都有一本生意经,自然说的都是买卖的事。 金秀欲在旁边听得枯燥乏味,如坐针毡,真儿俯身过来耳语几句,给了她一个主意。 她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对李老fu人说道:“孙媳fu儿瞧着时辰将近,正要下去安排中饭,奶奶可有其他吩咐?” 李老夫人笑道:“好孩子,还数你细心,去吧。” 金秀欲福了一福,带了真儿net云等人退下去。柳弱云身为shi妾,身份就是跟在正房奶奶身边以供使唤的下人,自然也跟着出了正厅。 中饭自然是丰盛的筵席,男nv不同桌,又按长幼分了桌次,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厅。 李老夫人、姑太太李珍珠、四老太太上官氏,加上二房的晃大奶奶,贤ai,三房的诚大奶奶,还有四房的铎大奶奶,正好一桌,自有她们各自的妾室丫鬟们伺候着。 能够不跟四房那对极品婆媳同桌,金秀欲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这桌倒是年轻的媳fu子,二房的六小姐李若,七少奶奶方纯思,加上李婉婷这个丫头,再加上金秀欲自个儿,也有五个人。一般的由各自的姨娘丫头伺候。 金秀欲一边坐的是李婉婷,一边坐的就是方纯思。她对这位二房的七少奶奶,商行里头人人称为七奶奶的nv人,很有好感,既漂亮且精明,又透着一股子大家风范。 “这满桌的山珍海味,嫂子不吃,却盯着我做什么?”方纯思笑着对金秀欲道。 金秀欲一笑,端了个小酒盅,道:“我是小men小户出身,平生头一次见弟妹这般精致的人物。 又兼着我那房里的被褥,箱笼里的衣裳,每每见了,都叫我感叹,原来竟是出自弟妹的手笔,更叫我欢喜感谢。嫂子这儿,便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方纯思既管着李家的绣房,与那官家富商的太太奶奶们也是应酬惯了的,此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喝了一盅,笑道:“新婚那日,我也是来了的,只是老太太了话,那日不曾同嫂嫂见面,进而才得见真颜。也是一眼便喜欢嫂子,倒见得从前便有缘分似的。” 两个人既是相互喜欢,自然说起话来便畅快。 金秀欲听着方纯思言谈之间,倒有许多当代funv所不能的自强思想,很有些共鸣。 此时正上了一盅甲鱼汤,柳弱云盛了一碗与金秀欲。 金秀欲手上接了,心里却实在对使唤她这个妾不妾奴不奴的人,感到别扭,便说道:“你不必在这伺候了,我叫真儿吩咐大厨房的人与你们开饭,你只管带着你的丫头去吃便是。” 柳弱云道:“这可不合规矩。” 金秀欲皱眉道:“如今是我当家,我既吩咐了你,你自管去便是,谁若挑你的规矩,你只管让她来找我。” 柳弱云忙道:“奴婢不敢。奴婢领命便是。” 她招了自己的丫头莲芯,款款而去。 金秀欲这才端了汤到嘴边,喝了一口,果然鲜美。 方纯思的目光跟着柳弱云的背影,回头瞧着金秀欲,说道:“嫂子对着柳姑娘,倒是和善。” 金秀欲道:“让弟妹见笑。我是寒men出身,到底还做不惯富贵人,使唤丫头倒也罢了。这使唤她这位妾室,反倒叫我别扭。” 方纯思掩嘴笑道:“嫂子倒是个奇人,从来没听说使唤妾室还不得手的。” 金秀欲回了一笑,暗道,你们只把妾室当奴才,心里未必便不恨着她分了丈夫的宠,使唤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方纯思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便猜中了金秀欲的心思。她敛了笑容,幽幽说道:“我原不该说这话,只是今日一见嫂子,便觉得投缘,心中便藏不住话。嫂子若是肯听我一劝,我便与你说上一说。” 金秀欲见她郑重,自己也严肃起来,道:“弟妹请说。” 方纯思左右瞧了一眼,见各人都拉着别人说话,便对金秀欲说道:“你们这位柳姑娘,可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她是正经柳家的千金小姐出身,既是金贵,变少不得心高气傲,如今我见她表面静如止水。未必心里便真正无欲无求。我也瞧出来,嫂子不是爱钻研的人,只是既做了当家奶奶,便须得提防小人。这位柳姑娘,如今心思难辨,若我是嫂子,要么便一头打压了小去,叫她规规矩矩只做个奴才;要么便拉拢到身边,慢慢mo了真xing情,再见机行事。” 金秀欲愕然,不过是个妾,防着她争宠便是,有必要如此慎重对待么。 方纯思瞧她不以为然,就有些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少不得与他分说清楚,便又道:“嫂子切莫掉以轻心,咱们李家虽有老爷子的遗训,妾不可生子,只是到底没有列入家规,若这妾室得了宠,生个一子半nv,恐怕就要生出异心了。” 金秀欲一愣,妾不可生子?李家还有这样的遗训? 方纯思见她一愣,倒想到了其他路上去,说道:“便是没有子嗣,人心不足蛇吞象,也难保她不生出些旁的心思来。我看着,这柳姑娘不像安分之人,嫂子还是堤防为好。” 金秀欲笑道:“弟妹肺腑之言,我十分感ji。” 方纯思松口气,道:“嫂子不嫌我多嘴便可。” “哪里的话。”金秀欲面上笑着,心里却还在想着妾不可生子的事儿。 中饭自然是热热闹闹结束了,各房的亲戚们,不过各自找了地方闲谈,男人们谈着生意,nv人们谈着家长里短。 午后闲话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亲戚们便都要走了,只有二房的李寿、三房的慎哥儿留了下来,与李承之另寻了书房,不知作何商量。 金秀欲方才只是陪着年轻的奶奶们说话,同四老太太上官氏和铎大奶奶不曾正面相对,自然也没有再生冲突,待到亲戚们走时,便同方纯思高高兴兴道了别。 各房都已坐了马车走了干净,李承之还跟李寿、李慎在书房里谈正经事情。李婉婷难得因今日亲戚们来,又将学习nv红的事情往后延了一日,这套上牢笼之前的日子,那是无比金贵珍稀,早拉了李越之,又加了马车出去疯耍,连今儿剩下这半日都不肯放过。 只有李老夫人和金秀欲这对婆媳,才有功夫坐下来闲话家常。 金秀欲瞧着自从送走了亲戚们,李老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声。 李老夫人没好气道:“还不是四房那个轻薄子,她老子娘想着在商行里头与他某一men好差事,承之那头吃了闭men羹,便托到了我这里。” 金秀欲想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李勋,想到方才被那男人握了胳膊,真儿又被轻薄,心里顿时十分厌恶。 “我听得人说,这位勋哥儿,最是1angdang不羁,又不学无术,既然相公那边拒了,必是他不堪重用的缘故,奶奶这头若是应下了,岂不是让相公为难?” 李老夫人拍了下大tui,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哼,他们婆媳二人以为卖个老脸过来,便能得偿心愿,有那功夫,倒不如管教好勋哥儿,少惹些风流孽帐。” 婆媳二人都对四房这一家三代头疼得很,相对数落几句。 金秀欲心里头揣着疑问多时,如今才算找到契机,问道:“奶奶,我今日听了一个说法。说是咱家有遗训,妾不可生子?” 李老夫人一愣,讷讷道:“倒是有这么一条。” 金秀欲满头黑线,说道:“孙媳fu儿进men至今,可还没听奶奶说起过呢。” “这个……”李老夫人讪讪地。 那边厢青欲,望着李老夫人,面色古怪,很有些叹息的意思。 “少奶奶,这一条,还是奴婢同您说吧。” 第八十一章 救人反遭人恨 青欲叹息着,开口道:“少奶奶,这一条,说起来,不过是当年老太爷临去时的遗训,妾不可生子,为的是防宠妾灭妻,兄弟阋墙。只是” 她叹了口气:“这一条于人伦上确实有碍,又兼着并未列入李家家规之中。李氏一族,也不过几位老爷和姑太太遵循了老太爷的遗训,到了爷这一辈上,已是松懈。” 她斜睨了李老夫人一眼,道:“老太太自个儿做媳fu儿的时候,倒是知道这一条,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这一条规定也是形同虚设,大约慢慢便忘记了吧。” 金秀欲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李老夫人讪讪道:“可不是么,妾不可生子,除非爷们儿都将她们当作木头,否则难道还要打杀了李家血脉不成?老太爷当年也是病糊涂了。” 金秀欲、真儿、net云、青欲还有秀秀,几人相视,都是大大叹息。 青欲问道:“少奶奶如何得知这条遗训?” “乃是七少奶奶无意中提起。” 青欲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七少奶奶提起,想必也有她的道理。” 李老夫人望了望众人,于这件事上,她是没有言权的。自身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是独nv;大老爷继组只她一个妻子,她又只生了李敬李铭二位爷,两个媳fu又去得早。 于妻妾、婆媳关系之道上,她本人可没多少经验。 正说着,外头便有下人来报,秀秀过去问了,回来禀报,说是厨房的一个婆子奉了管事的来顺媳fu的命,来请大少奶奶。 金秀欲问什么事,秀秀只道那婆子慌慌张张,只说请大少奶奶过去,却说不清是什么事。 金秀欲暗叹当家人果然一刻不得闲,只好同李老夫人告退,带了真儿、net云等一众丫头,命那婆子带路,往大厨房去了。 后面李老夫人怅然道:“如今这豆儿成了当家人,也是没有功夫陪我这老婆子闲话啦。” 青欲和秀秀面面相觑,暗笑这老太太最是大大咧咧,只有乐呵的时候,如今竟也伤net悲秋起来。 却说金秀欲一行人忙忙到了大厨房,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只见地下一只大木盆,泡着许多的碗盘,旁边却撒了一地的碎片,溅着殷红的鲜血、 柳弱云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莲芯蹲在地上,捧着她的左脚,那三寸金莲穿的月白锦缎绣hua鞋,被血染红了一片,顺着莲芯的手指从指缝间滴落。 来顺媳fu冷着脸站在一旁,一个小丫头缩着脖子chouchou搭搭跪在地上。 众多的丫鬟仆fu,还有大厨房的各个家丁小厮,都团团围成一圈,瞧着这场面,指指点点。 金秀欲一行人刚一走到,那莲芯立马双膝跪地,手上还捧着她主子的脚,头却已经往青石的地板上磕去,嘴里哭道:“求大少奶奶与我家姑娘做主!” 金秀欲拧了眉,沉声道:“怎么一回事?” 莲芯抬起头,泪如雨下,哭诉道:“大少奶奶,奴婢与姑娘奉了大少奶奶的命,到大厨房来用饭,来顺媳fu推三阻四不肯与我们开饭、这也罢了,连这个洗碗的小丫头也欺负到我家姑娘头上来,故意打翻了碗盘,害我家姑娘踩到碎片扎破了脚,您瞧,这流了多少的血!” 她net齿伶俐,几句话将事情说完,便哭道:“我家姑娘再没脾xing,到底还是大少爷的妾呢,可算得半个主子。这起子奴才这般欺负人,岂不是打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脸,求大少奶奶与我家姑娘做主!” 她话音未落,那来顺媳fu一步窜上来,尖声道:“下作的小娼fu,大少奶奶是什么样的精明主子,你也敢颠倒是非,胡言1uan语!” 莲芯眉头一拧,眼睛一瞪,厉声道:“我如何颠倒是非,如何胡言1uan语!我家姑娘脚上的伤难道是假的不成?” 来顺媳fu怒道:“那也是她自个儿不谨慎,与我大厨房的人何干!” 那正chou搭着的小丫头,一面哭也一面cha进话来:“奴婢真个不知道柳姑娘如何就受了伤。” 莲芯大怒,正欲争辩。 金秀欲大喝一声:“住口!” 双方都吓得噤声,仍然各自愤愤不平。 金秀欲冷笑道:“好忠心的丫头!好大胆的媳fu!凭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也得想给柳姑娘治了伤再说。” 她回头对net云道:“你快派人去请大夫,就是上回给二少爷瞧病的那位。” net云应声去了。 金秀欲又对真儿道:“寻一方干净的帕子来。” 转头又对来顺媳fu道:“你去取一坛子酒来,越烈越好。” 她厉声吩咐完,快步走到柳弱云跟前。莲芯紧张地绷起了身体。 金秀欲盯着她,道:“还不快讲你家姑娘的鞋子脱了!” 莲芯瞪大眼睛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没瞧见你家姑娘已经快晕过去了么?” 莲芯抬头看去,果然柳弱云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上面一排牙齿紧紧咬着嘴net,只怕已是痛到极点。 金秀欲见莲芯犹自犹豫着,伸手就握住了柳弱云左脚脚腕,将莲芯往旁边一推,径直脱了柳弱云的鞋袜。 莲芯从地上爬起来,慌1uan叫道:“少奶奶快住手!使不得!使不得!” 金秀欲头也不抬,只嘴上道:“这时候,还顾忌什么尊卑之分!” 莲芯咬住了嘴netai,分明是故意要害她家姑娘。她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群围观的人群,见里面有许多的家丁小厮,目光灼灼,都看着她家姑娘这边,不由得心头更恨,勉力用身体遮挡着这些人的目光。 柳弱云果然是大家千金,三寸金莲宛如欲雕,只是脚底下被扎破了亮出,正不停地渗出鲜血。 伤口里并没有碎片,想必莲芯事先已经取出。她低头看去,果然地上两片碎琉璃片,尖处都染着殷红的鲜血。 这时代,已经有玻璃制品,都是外来的海货,只不过在大允朝都成为琉璃罢了。今儿的筵席上,有一道八仙豆腐,正是用琉璃碗盛着,那大木盆中也正泡着几只琉璃碗,地上除了碎瓷片,果然还有一些碎琉璃片。 柳弱云穿的是薄底绣hua鞋,袜子也十分薄,大约是踩到了琉璃片,结果被扎破了。 这会儿,真儿已递上来干净的帕子,来顺媳fu也已取来了烈酒。 金秀欲拍开封泥,随手取过一只已经洗净的碗,将酒倒在碗里,拿帕子沾了,往那伤口上一碰。 “啊!!”柳弱云一声惨叫。 围观众人都是一抖,个个面色有异,看金秀欲的目光都怪异起来, 柳弱云先头叫了一声,察觉到正被许多人围观,为着仪态脸面,又立马咬住了嘴net,只是脚上的疼痛,让她不停地倒netbsp;“姑娘!”莲芯心疼地抱住了她的上半身,眼睛死死盯着金秀欲,泪水就在眼眶里头打滚。 金秀欲抬头对柳弱云道:“你忍着些,为防伤口感染,只能如此。莲芯,抱住你家姑娘,莫叫他1uan动。” 莲芯冷冷一哼,自管抱紧了柳弱云。 金秀欲狠着心,用烈酒将那伤口反复擦了几遍,这才另外用干净的帕子裹了她的脚轻轻放了下去。 她清理伤口的同时,真儿已经吩咐两个小厮,抬了一张躺椅过来,又命两个粗壮的婆子,抱起柳弱云放在躺椅上。 柳弱云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微微喘着气,脸色仍然很苍白。 真儿递了一件袍子过去,莲芯一把抢过,盖在柳弱云身上,尤其将她的脚遮得严严实实。 金秀欲这才洗了手,收拾了自个儿的衣裳,早有小丫头搬了椅子过来伺候她坐了。 “行了,这会儿咱们再来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冷冷地将围观的众人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放在来顺媳fu、莲芯,还有方才哭泣的小丫头身上,拿手指一一点着,命她们出列。 来顺媳fu和那小丫头都乖乖站了出来,莲芯有些不情不愿,也还是走了过来。 “你们一个一个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来我听,谁也不许多说不相干的,也不许漏了什么。”她看了莲芯一眼,点着莲芯道,“你先说。” 莲芯先是恨恨的看了一眼来顺媳fu和那小丫头,然后才说:“回禀大少奶奶,奴婢与姑娘奉了大少奶奶的命,到大厨房用饭。少奶奶头先便已吩咐了,要大厨房与我们单独开饭。奴婢与姑娘到时,来顺媳fu却说,厨房的师傅们正在为客人做筵席,没空与我们做饭。我家姑娘最是和善的,一句话不多说,便与奴婢在这边的耳房里等着。过得半个时辰,奴婢瞧着前面的菜也上了,总该轮到咱们用饭,便再去问来顺媳fu,哪只她依然推三阻四,不肯与我们饭食。奴婢气不过,同她争辩,我家姑娘过来劝架。哪知她们大厨房的人好生霸道,连那洗碗的小丫头都敢与我家姑娘拌嘴。那碗盘正是她砸了的,我家姑娘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便一把推倒姑娘,害她伤了脚。少奶奶也瞧见了,我家姑娘那脚上的伤,可不是一般的轻伤。我家姑娘虽然是妾室,到底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人,不看她的面子也该看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面子,哪里能容得奴才们这般欺辱!” 金秀欲面无表情,道:“你既然已说完,便暂且退下,” 她又点了来顺媳fu问话。 来顺媳fu的回答,可就与莲芯大有不同了。 第八十二章 金秀玉的愁闷 只见那;来顺媳fu稳稳当当一站,不慌不忙道:“大少奶奶,奴婢在李家十几年,从丫头做到管事娘子,从来没有叫人说过一个错处。奴婢只管回禀实情,孰是孰非,少奶奶是明眼人,定能让我们心服。” 这来顺媳fu,一上来便先压了个帽子过来,金秀欲暗道果然是世故老人,面上却点头道:“你只管说来便是。” 来顺媳fu福了一福,说道:“柳姑娘和莲芯姑娘来大厨房的那会儿,奴婢已经得了大少奶奶的吩咐,先拣了三菜一汤与莲芯姑娘。只是莲芯姑娘嫌弃菜色简陋,要厨房另备一份饭食,奴婢便回了她,大厨房正在做外头客人所吃的筵席,若要换菜色,便须等上一等。柳姑娘倒是不为难奴婢,与莲芯姑娘在那耳房等候。只是过了两刻钟,莲芯姑娘便来促催,外面筵席未完师傅们哪里腾得出手来。况且少奶奶也是知道的,咱们李家大厨房的师傅,是大少爷专men为了老太太,当初从京里请回来,凡是李家下人,都敬重三分,从未将他当做下人看待。 他所几时做的什么菜,奴婢们从来不敢催促。莲芯姑娘既来催,奴婢少不得和她分说。莲芯姑娘脾气急躁,便同奴婢争辩起来,后来柳姑娘也过来分说。” 她说着,拉过身后的小丫头,说道:“这丫头不过是个洗碗的奴才,莲芯姑娘同奴婢争执时,无意撞了她,摔了血多碗盘。柳姑娘也是无意踩中了琉璃碎片,这才扎破了脚。” 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嘴。 金秀欲点点头,又指着那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丫头怯怯道:“奴婢hua儿。” 金秀欲见她怯弱,不禁将声音放柔了一丝,说道:“hua儿,你且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hua儿福了一福,轻声细气说道:“奴婢前日才来的厨房,如今做的是洗碗的活计。今儿府里宴客,所用碗盘十分之多,奴婢只管埋头作活,却不知莲芯姑娘与来顺媳fu如何争执起来。奴婢正端了碗盘,背上叫人一撞,碗盘便都摔倒了地上。忙忙1uan1uan,柳姑娘也不知为何让人撞了,正巧踩在琉璃片上,这才扎破了脚。” 金秀欲点点头,这会儿是三人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谁是有理。 只听那莲芯愤愤道:“来顺媳fu好伶俐的嘴,分明是你们欺辱我家姑娘,反倒将一个胡搅蛮缠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来顺媳fu嗤笑道:“比不得莲芯姑娘的心计,柳姑娘伤得那般严重,姑娘倒狠心,不许人搬动救治,非得等少奶奶来瞧。哼,打量着谁不知道谁的心思呢!” 金秀欲刚才真儿手里接来一盏茶,随手往地上一砸。 巨大的响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住嘴,低垂了头。 金秀欲冷冷一笑,道:“我竟不知,主子问话,还有奴才cha嘴的道理。” 来顺媳fu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声道:“奴婢知罪。” 莲芯慢了一拍,也忙跪了下来,口里道:“奴婢无意冒犯,只求少奶奶与我家姑娘做主!” 金秀欲冷眼看着,一个字不说。气氛慢慢变换,围观众人也都感受到了肃杀,人人都噤声,低眉顺眼站着,不敢有一丝异动。 金秀欲依然不动声色,那目光反愈凌厉。来顺媳fu和莲芯垂着头,只觉得如芒刺在背,脑men上竟都流出汗来。 正当人人心里那根弦都绷到极限,疑huo着大少奶奶迟迟不宣判,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走到了场中。 一人清脆地说道:“青欲见过大少奶奶。” 金秀欲和颜悦色道:“你怎么来了?” 青欲笑道:“老太太有话儿,要奴婢禀告少奶奶。” 金秀欲面1u疑huo,青欲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金秀欲一面听,一面点头。青欲说完了,福了一福,站到了她背后。 金秀欲看着跪在眼前的来顺媳fu和莲芯,道:“今儿的事,来顺媳fu和莲芯都有罪责。来顺媳fu掌管厨房一应用度,既得了主子的吩咐,却无妥善安排,可见周密不足,便罚你半月的月钱。hua儿摔了许多碗盘,那几只普通的瓷碗倒也罢了,几只琉璃碗确实稀罕物,念你是无心之失,只罚你描赔这几只琉璃碗。莲芯身为柳姑娘的贴身丫鬟,护主不利,致使主子受伤,也罚你半月的月钱。这般处置,你们三人可又不服?” 来顺媳fu和hua儿都磕了头,说道:“少奶奶宽恕,奴婢心服口服。” 莲芯倒有些不忿,只是终究不敢说些什么,也磕了头认罚。 这时候,net云回来,禀报说大夫已经到了。 金秀欲命四个小厮将柳弱云所坐的躺椅,抬往清秋苑,又命莲芯领着大夫前往清秋苑去诊治。 另外,又吩咐了来顺媳fu,单独准备一份饭食,送往清秋苑。 这般处理完毕,各归各位,真儿net云扶着金秀欲,青欲等人跟着,一同前往明志院而去。 及至岔路口,青欲跟金秀欲福了一福,道:“少奶奶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秀欲示意真儿、net云等人留在原地,同青欲走出去几丈远。只见青欲同她说了几句话,金秀欲正若有所思,青欲便又行一礼告辞,自回长寿园复命去了。 真儿、net云等人跟上去,恰巧听见金秀欲望着青欲的背影,感慨一句:“倒是个俏yao叉。” netai此话何解?” 金秀欲瞟她一眼,自管往前行去。 真儿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yao叉者,面目或可憎,心地却是最体贴人意与人为善。你这蠢丫头,主子的心思,真是半点不懂。” net云撅了撅嘴,抢上两步,跟上金秀欲和真儿的脚步。 等回到明志院,金秀欲独自往那一坐,一语不,闷闷不乐。 netai方才处置了奴才,刚刚立了威,为何回来,反倒不高兴了?” 真儿瞧她,摇头叹气道:“只怕少奶奶有些灰心。” netbsp;真儿说道:“你道那青欲为何来得这般巧?只怕是听了大厨房的事,早早就来了。你倒是回想一番,少奶奶听了来顺媳fu,莲芯还有那小丫头hua儿的说辞,面上瞧着冷酷,只怕心里正为难着。这家务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这位少奶奶,从没经历过这些个,怕是一时寻不到那窍men。若不是青欲正好来指点,少奶奶今儿个鲁莽处置,未必能叫众人信服。” net云听得似懂非懂。 真儿拍拍她的脑men,道:“这里头的道道深着呢,你这榆木脑袋哪里想得明白。却别去烦她,明儿是回men日,咱们自去准备回men礼,也好替少奶奶分担些烦恼。” net云点点头,两人手拉手,自去大点明日回men礼所需的各项物品。 金秀欲这会儿之所以闷闷不乐,真儿只猜对了前一半。后一半,虽未猜中,却也是由前一半引申而来。 她想的是,自个儿前世刚踏足社会正懵懵懂懂,便魂归地府,到了如今这一世,又是初次家人。这宅men内的事情,以前从未遇见过,这当家人的重任也从未担负过。这处事驭人上头,全无经验,不知轻重。方才若非青欲指点,她贸然处置,众人不服倒在其次,只怕她心一软罚的轻了,叫下人看轻,威严扫地,往后难以管家,才是大大不妙。 这事儿原是柳弱云而起,想起中午席上,七奶奶方纯思一番警告,她心里愈加烦躁。 自打进men,这位柳弱云姑娘,便每每引她不快,如今又兼着引出她管家的弱项,叫她好生恼火。只是如今无人倾诉,唯有独坐闷。 这一坐,满怀愁绪愈难以消遣,愈增添孤独之感,她闷头往那翘头卷尾的贵妃榻上衣倒,把眼一闭,mimi糊糊,竟睡了过去。 李承之同李寿、李慎商谈完生意上的事,回明志院,见上房之内静悄悄,全无声响,不由暗自奇怪。 进了屋,见外室一个人影也没有,愈纳罕。 内室men开着,那屏风里头,隐隐有清浅呼吸,他放低了脚步声,缓缓走进去,只见窗户打开,外头是一树的绿叶婆娑。 窗下贵妃榻上,金秀欲斜斜睡着,身上全无被褥衣物遮盖。 李承之忙走上前去,见妻子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眼角挂着两行清泪,不由大惊,忙伸手将她摇醒。 金秀欲睁开眼睛,四顾茫然。 李承之将她抱在怀里,拿手指拭了她的泪柔声道:“可有为难之事?或者下人惹你生气?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泪了?” 金秀欲睡中没有察觉,此刻他问了才现自个儿果真流泪了。 李承之见她愣愣地,又问:“可是魇着了?” 金秀欲抬眼看他,想到如今种种不满,正是由这个男人引起。 须知nv人最擅长的并非撒娇吃醋,乃是将种种抵触都联系到一起,由这件事再联想起那件事。 此时,金秀欲便想起了,昨夜因她被李婉婷拉去陪睡,李承之一怒之下去了清秋苑的事。今日见亲戚时,铎大奶奶的挑衅;午后大厨房,那一场分钟,全是围绕柳弱云而起。若不是这个男人娶得这么一房shi妾,哪里生的出这许多事端。 她突然抓起李承之的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第八十三章 回门日 李承之吃痛,甩开了手,瞪眼道:“今儿个怎的咬人?” 金秀欲翻转了身子,懒懒往贵妃榻的榻头一趴,望着李承之道:“相公,你可娶了个傻姑娘。” 李承之一愣,失笑道:“办了什么傻事,倒说来与我听听。” 金秀欲便将大厨房与柳弱云主仆之争,柳弱云扎破了脚,她亲手为她包扎救治,又如何审问了下人,如何在青欲的指点之下,惩处了几人,一一都说了出来。 李承之一面听着,一面抚mo着她如缎的青丝,微笑道:“你做的极好,哪里傻了?” 金秀欲撅嘴道:“我一片好心,却遭人恨,还不算傻?那柳姑娘伤了脚,我用烈酒与她擦拭伤口,乃是防止感染化脓,不成想她那丫头莲芯,恨我让她主子当众1u了脚,试了体统。若不是青欲提醒了我,我还糊里糊涂等着人家感ji呢。” 古时nv子的脚可比脸还金贵,除了丈夫,万万不可教其他男子瞧见,即便是亲人,也不可随意当着对方的面1u脚,否则nv子自身便有失贞之感。金秀欲到底是外来户,骨子里头仍然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 她当时替柳弱云褪了鞋袜,在场所有家丁小厮都瞧得一清二楚,的的确确是伤了柳弱云的脸面,叫莲芯如何不恨她。 金秀欲歪着头道:“那柳姑娘倒是个好脾xing,受了大厨房的冷待,又叫我损了颜面,竟没有半句抱怨。相公,可得好好抚慰她才是。” 李承之轻笑拧了拧她的鼻子,说道:“她既受了委屈,自有你这个当家主母抚慰,却拿这些话来怂恿我,安的什么心?” 金秀欲叫他揭1u了贼心,只有嘿嘿笑着。 然而又叹了气,说道:“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穷人家为生计愁,富人家也日日都有烦心事。人人只道我这李家少奶奶风风光光,又哪知当家人自有当家人的为难。” 李承之将她上半身抱起放在膝上,柔声道:“你生在金欲巷,虽寸工度日,到底是无忧无虑,如今初初晓得这宅men里头人事繁杂心计难测,只是既有我在,又担的什么心害的什么怕?” 金秀欲笑道:“相公是最精明的生意人,定是管家一把好手,这当家的活儿你来做如何?” 李承之拿手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傻妮子,尽说些傻话,既嫁了我,少不得担起李家的家事来。但凡是有了愁烦,只同我说便是,切莫自个儿存着,闷坏了身子……” 他越说声音月底,慢慢俯下身下,含住了金秀欲的嘴netbsp;软欲温香,怎受得近这。 今儿是新婚三天,正是新娘的回men日。 一大早,李家上下就开始忙碌。套马车的套马车,搬箱笼的搬箱笼。李承之和金秀欲才是一早起身,梳洗装扮好了,带着真儿、net云等丫鬟下人,离了明志院。 大men外头,马车已等候多时,那驾车的人儿,青衫小帽,正是陈东。 金秀欲对李承之笑道:“自打我进了李家哟men,还是头一次见到阿东,真不知日日都去了何处做耍。” 李承之瞥了阿东一眼,说道:“他这奴才,远比你我逍遥,野马一般,哪里拘得住!只怕有一天,远走高飞了,咱们才省心。” 阿东道:“两位生子只管拿我打趣,若能叫主子们高兴,横竖也是奴才的功劳了。” 李承之和金秀欲都哭笑不得,不过都剜了他一眼,双双登上马丰。这一路,从东市到西市,又是引起城中各色人等争相围观,只道嫁于富李家的金家大姐儿回men了,带着许多的回men礼,如何如何地风光。 一行人到了豆腐坊金欲巷,那大樟树底下.金林氏早就翘企盼。 听得车轴轱辘响,金沐生从院子里头审出来,镶道:“可走金豆 儿回来了?” 金林氏拽住了他,伸长了脖子望着刚进入巷口的李家一行人,口里说道:“可不是你姐姐!瞧那一车子的回men礼,啧啧。” 金沐生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只见马车在金家大men前停下,阿东先跳下车来。金沐生一头扑了上去,高声喊道:“师父!” 阿齐抬手重重地rou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这野猴子,竟能在家待着,倒是奇了。” 金沐生嘿嘿笑道:“可不就等着师父,前儿教的那几个招式,我日日练熟了,师父快来与我指点指点。” 他拖着阿东到了一旁,师徒两个便开始比划起来。 李承之和金秀欲相继下了马车,同时对金林氏行礼,一个叫娘,一个叫岳母。 金林氏笑着受了,嘴里说道:“一家人,哪来这许多礼数,快到家里去。”一面眼晴就盯着后面的一车子回men礼,恋恋不舍。 金秀欲晓得这位母亲的德xing,回头吩咐家丁将后头那车上的回men礼都卸下来,拿进院子里去。 金林氏瞧着这几箱物件儿抬进自家men,那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有左邻右舍来围观的,都纷纷夸赞她,得了个好nv婿,这般孝敬她这位丈母娘。金林氏自然又是大大地有面子。 金秀欲不理会她街坊面前1u脸,只同李承之进了院men。 这样重要的日子,金老六自然也在的,小夫妻两个又给他见礼。 金家可没个下人,真儿、net云从婆家的客人又变成娘家的主人,指挥着众下人们,一面将回men礼择他放好,一面吩咐小丫头搀了金老六和金林氏到堂屋上坐了。 真儿和net云亲自拿了两个放在地上,金秀欲和李承之这才正正经经给金家二旁老磕头问安。 金老六和金林氏眼里都有些微微的湿意,忙叫丫头们扶起小夫妻二人。 金秀欲和李承之坐了,果然金林氏便噼里啪啦问起新婚这几日的情形,无非也是新fu可孝敬老人,可得众家亲戚欢喜,夫妻可相敬这些个话。 小夫妻两个便拣了些台面话回了,听得金林氏和金老六都满意地点头。 既走了过场,金林氏少不得便携了金秀欲,娘俩个离了堂屋,自去房里头说体己话。 “快与娘说实话,进men以后,你那老奶奶可有为难与你?” 这一进屋,金秀欲还没坐稳,金林氏便着急问起来。 金秀欲道:“奶奶又爽利又慈祥,最是疼惜小辈的,哪里会为难我!” 金林氏点头道:“你这位奶奶倒也罢了,我瞧着她身边的青欲可是个利害丫头,她可曾给你使绊子?” “娘亲不必揣测,李家上下都对nv儿极好。昨日见了众家亲威.也都是和善的人。” 金林氏撇了眼,不以为然道:“又哄我。当日在一品楼,那位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哪里是好相与的人。当日含沙射影,说的却是哪一位nv子?” 金秀欲倒想不到,她能牢牢记着当日在一品楼的事情,如今又慎重提起,可见的是真心挂念他这nv儿,关心她在夫家的生话。于是,她便将柳弱云是铎大奶奶的侄nv儿,婚后生了如何如何的事情,她又是如何如何应对,都一一告诉给了金林氏。 金林氏听着这些事情,竟没有当场作,只等她将话都说完了,这才跳起来道:“这nv人,可轻忽不得,乃是你的大敌!” 金秀欲吓了一跳,沉下脸道:“娘说的什么话,左不过是个妾,如何当得起我的大敌。” 金林氏重重击掌,说道:“我的傻闺nv,你到底年轻,那男人的心思最是难测。那姓柳的nv子,既是年轻貌美,又是大家出身,必是见过妻妾相争的手段。你若是不上心,早晚要吃亏。” 金秀欲想到当日方纯思也是这般劝告,如今金林氏又这样说.不由也认真起来,问道:“还请娘教我。” 金林氏立目道:“这难道还才有其他的法子,自然走要拿出你当家主母的威势来,将那柳姑娘收拾得服帖,叫如他不敢起作怪的心思。这深宅大院里头,最怕什么?怕的就是宠妾灭妻,叫那做妾的,撺掇着男人,日日与你疏远。” 她见金秀欲若有所思,便问道:“我来问你,这两日,nv婿可才到那姓柳的房中留宿?” 金秀欲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曾有过。” 金林氏松口气,道:“这重中之重,便是栓住了nv婿,切不可叫他与那姓柳的nv人多相处。她当初既是那般进的men,只怕就有那些个mihuo爷们儿的狐媚手段。男人,就好比那尝了腥的猫儿,吃了一回的甜头,便拦不住有下一回。你是正经清白人家,如何敌得过人家。这天长日久,nv婿可不就与你生分了。 金秀欲红了脸,道:“娘越说越不像话了。 金林氏呼道:“你也是做媳fu的人,咱们娘俩个有什么说不得。我可句句都是良言相劝,你可莫当了耳旁风。 金秀欲道:“nv儿省的。 正说着呢,外头突然有人敲men,只听真儿的声音隔着men道:“少奶奶,金奶奶,沐生少爷惹金老爷生气了,快些出来瞧瞧吧。” 第八十三章 小夫妻解心结 金秀欲和金林氏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只见堂屋里头,金老六抄了一根木棍,李承之在他面前虚张着手臂,金沐生撅着躲在李承之后头,探出半个脑袋提防着他。 三人都是气喘吁吁,仪态不整,看样子方才已经大大闹腾了一回。 阿东、net云以及众压簧下人都围在旁边,想上前又不敢,个个提心吊胆,却都只是瞪着眼晴干着急。 金秀欲忙问真儿是怎么个缘故。 倒也没什么曲折的过程。原本金老六正同nv婿李承之说着话儿,和和气气的。院子里头,金沐生缠着阿东又学了一阵拳脚,听了一些个拳打四方的威风事迹,一时热血上头,便跑进堂屋同金老六说.今后都不去学馆进学,只跟着阿东师父专心练武。 自家父亲的心思,金秀欲是知道的。金家祖上原是读书人,金老六年轻时也曾念过几个宇,沾过一丝墨香,骨子里头觉着读书做官才走正行出人头地的路子,一心盼着儿子金沐生能够吃一碗读书人的饭,不必像他这般,起早贪黑寸工度日。如今金沐生不愿读书,大大辜负了他的期望,也难怪他大怒,跳起来要揍这hun账儿子。 不过瞧着这情形,最闹腾的时候已经过了。金秀欲最了解父亲金老六的脾气,只怕金沐生挨了不少的打,不知李承之这个做和事佬的有没有遭受池鱼之灾。 她走上前去,斟酌着语句,慢慢说道:“爹,今儿是nv儿回men的日子,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便是,何必动上全武行呢,若叫街坊们看见了,岂不笑话?” 金林氏卡附和道:“正是正是,他爹,豆儿今日回men,你总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全老六听了娘俩的话,只哼了一声,那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只见他他拿木棍指着金沐生,沉声道:“事到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今儿可是你自己说要弃文学武,将来可别后悔!” 金沐生躲在李承之身后,高声道:“绝不后悔。 金老六转脸对李承之道:“nv婿,你怎么说?” 李承之自然晓得自个儿该怎么表态,大叫一声:“阿东!”阿东立马地了出来,笑道:“金老爷、大少爷放心,金少爷既拜我为师,我自当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绝不敢误了他的前程。” 李承之点头,又看着金老六。 金老六对金沐生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既是你自个儿要走这条路,便不可叫苦,不可叫累,尤其不可半途而废!” 金沐生把xiong膛一板,正色道:“父亲做心,我不练出个样儿来决不罢休。” 他表了个决心,又低声说了两句:“凭它天大的苦头,也比念那劳什子的破书强。那王先生一晃头,我这脑袋就开始疼,那可比一整日的马步还累呢!” 丫鬟中有人扑哧笑了出来,气氛顿时一和。 金老六冷冷一哼,扭过脸去。众人都道他这是默许了,这才和了一口气。 金林氏对金老六嗔道:“你这老东西,今儿可是豆儿回men的大日子,没得叫nv婿为难的。还不快扔了那劳什子去!” 全老六面无表情,将木棍往地上一扔。 那棍子骨碌碌滚到金林氏脚下,他一把抄起,说道:“倒是个烧火的好木料。” net云扑哧一笑,反倒惹了全林氏的一瞪。 “你这丫头,笑什么笑,还不与我来烧火。仔细误了时辰,叫你两位主子饿了肚子,回头拿你撒气!” netai哪里的括,哪里有叫您老人家下厨的理儿,自然是奴碑们效劳。” 金林氏满意道:“到李家不过几日,倒是懂事了许多。” net云接了她手里的木棍,自行招呼了丫头们,一头扎进了厨房。 金林氏一本正经,对家丁们吩咐,将那几箱回men礼都抬进耳房去。这耳房,原先放的是金秀欲的嫁妆的,满满当当。她出嫁之后,金林氏每每见了这家徒四壁的耳房,便觉心中空空dangdang。如今又有回men礼来镇充,顿时又觉得心满意足起来。 金老六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白瓷瓶子,偷偷塞到了金秀欲的手里,挤nong着眼晴,做了个眼色。 金秀欲会意,扯了李承之进西厢房。这儿原本是她做姑娘时的屋子,她出嫁之后便空着,金林氏还未收拾,一切都跟原来一模一样。 她将李承之按在椅子上,卷了他的袖子,果然是胳膊上一道青紫的痕迹,顿时心疼地拧起了眉。 李承之苦笑着道:“泰山大人,真是老当益壮。” 金秀欲哭笑不得,暗想金老六还不到四十,哪里称得上一个老字。 “往日只说我是个傻的,我瞧着你今日办的事儿,可也不怎么聪明。”她一面说着,一面从那瓶子里挑起yao膏才出来,抹在他手臂上。 李承之默不作声,突然便伸了另一只胳膊,环住了她的腰。 金秀欲诧异地看他。 李承之大马金刀坐着,把她的身子往下一挽,落在自己大tui上。 金秀欲顿时心一跳,这是父母家里头.如何使得,正待挣扎,只听李承之幽幽道:“岳母她,同你说的什么悄悄话儿?” 金秀欲嗔道:“做什么问这个。” 李承之叹道:“你不说,我却也能猜到,你们无非是不放心戒我的缘故。” 金秀欲一愣,只听他继续说道。 “痴儿,你道我看不出你这几日的愁烦么。那夜我不过去清秋苑坐了一坐,倒叫你生出许多的心思来,如今时时的不放心。我瞧在眼里,只恨不能将心剖给你看。” 金秀欲想不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只凝望着他,默默无语。 李承之习惯牲她抬手拧了拧她的鼻子,怪责道:“你这妮子,素日瞧着最是没心没肺,如今倒学的疑神疑鬼扭扭捏捏。我倒要问你,你昨日前日的,总拿话挤兑我,可是想着那柳姑娘的缘故?” 金秀欲垂下脸,轻声道: “我晓得呢,fu德一条,便是去妒。那柳姑娘进men,本就在我前头,昨儿铎大奶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既进了men,自该与她抬了身份。如那来大家嫡小姐的出身,做个姨娘,只怕还委屈了呢……” 她话还没说完,李承之一抬手,“啪”一声在她tun部打了一掌。“这是你真心话?” 他目先幽幽地盯着她。 金秀欲咬住了嘴netbsp;李承之桃hua眼本来就狭长,如今一透着算计,越显得秀长明亮。 “若是真心括,本儿回府,就禀了老太太,将柳姑娘抬了姨娘,nong定了留宿的份例日子……” “你敢!!!” 金秀欲如同受惊的猫儿一象炸了mao,下意识她就叫了出来。 李承之一惊,慢慢地拉开了一个笑容。 金秀欲晓得被他套了话,用力捶了一下他的xiong膛,怒道:“坏透了的家伙,你想着那美娇娘,只管直说便是是。若是还有旁的,不管十个八个,我都与她们开了脸,抬进府来。哪怕你日日不回明志院,我也自博个大度贤惠的名声……” 她一面说,一面便ji动起来,眼中慢慢地蓄了泪水。 李承之慌忙捧了她的脸,去拭那眼角的泪,嘴里道:“果然傻的,我多咱说要娶妾了。便是这前头一个,她何进的府,你也是知晓的。” 金秀欲一愣,道:“我如何知晓?” 李承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真儿虽说聪明,嘴上却没个把men的,你若走问了,她还欲不说?” 金秀欲红了脸。 李承之正色道:“夫妻一体,今儿我就给你句放心括。从令往后,我只守着你一人,绝不纳妾。” 金秀欲chou了chou鼻子,道:“那柳姑娘呢?” 李承之毫不犹豫,只道:“你既知道她当初进府的原因,也该知晓我与她并无半点情分。那夜去了清秋苑,也不过是一时意气。她虽顶了个妾的名儿,实与陌路人一般。” 金秀欲为难道:“她明面是妾,却与一般下人无异。你既是无心语态,不如便寻个好人家,将她卖出去,好过在李家冷落一辈子。” 李承之叹息道:“这事儿,只由你去盘算。你如今可是李家大少奶奶,正经的当家人,这府内的人事,可都有你管着呢。” 这话儿极为受用,金秀欲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解开了心结,她反倒起了调侃的心思,斜睨着眼睛,对李承之笑道:“要我说,那柳姑娘也是个美人呢,又是琴棋书画针织nv工样样拔尖的,相公当真舍得?” 李承之望天苦笑道:“家有醋坛子,纵有千般怜爱,又能如何!” 他这么一说,金秀欲便想起来一品楼那日的旖旎来,脸上又飞起两片红晕。 李承之瞧着,一双桃hua眼愈狭长秀亮起来。 小夫妻两个,回men一日,将那心结都解了,正是新婚期,好的蜜里调油一般。金秀欲每每被真儿和net云等丫头取笑,后来闹得连长寿园都听了风声。李老夫人是最爱调侃人的,日日带着机会便取笑这孙媳fu儿,又有青欲秀秀等厉害丫头帮腔,每每说的金秀欲面红耳赤,心里却也是乐在其中。 只是到了这两日,府里隐隐约约传出些风声,却将金秀欲的好心情尽都毁了去。 这一回,她这个当家少奶奶,确实真个要威了。 第八十五章 谣言四起 这日金秀欲正在明志院书房中算帐。 一一这李府上下,主子加上丫头仆fu,共有近百人。各院的供给,各人有的月钱,各处的开销,这也不过是常规名目。每逢红白喜事,又有各样规格的送礼。,四季替换,府中上下各有份例的衣裳。李府家宅大,旧屋修缮,hua木修剪更替,等等,拉拉杂杂,每月的账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名目。 金秀欲着实hua了好大工夫,才跟着青欲,nong懂了这账册。总账之外又有细账,单是这么一家子的每月hua销的计算,已经令她十分头大。 她又是不会算盘的,桌上那算盘不过是充men面掩人耳目,每每关起men来,。总是拉一大张白纸,排着公式算术。 今日正好又到了算帐的日子,只等算请了帐,好给各位管事娘子支下月的预算。 金秀欲正正心致志,恨不得在头上系一条红带子以示ji励,就听men外头唧唧喳喳,先是窃窃si语,接着便转变成ji烈讨论,最后就成了大声喧哗,听着像是几个丫头吵起架来。 那嗡嗡之声,实在干扰心神,金秀欲一烦躁的将笔一扔,冲men外喝道:“来人呐!” 真儿推men进来,道:“少奶奶有何吩咐?” “men外何人喧哗?” 真儿朝men外一扭头,net来。 只见她满脸怒色,将手中之人往地上一推,小丫鬟就一头扑到了桌子底下。 金秀欲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net云忿忿不平道:“这小丫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造谣生事,叫奴碑听见了,好生气恼。 小丫策战战兢兢爬起来跪在地上,急急忙忙道:“奴碑不过是听别人胡说……” net云怒道:“还敢狡辩!” 真儿拉了她一把,皱眉道:“你莫着急,把话说请楚,好叫少奶奶知晓。” 金秀欲rou了rou眉心,道:“究竟怎么回事?” netai奶,方才几个小丫头在院里闲嗑牙,奴碑正巧经过。听得她们正编排少奶奶,话儿说得忒难听,奴碑好生气恼,正要质问,这几个丫头tui倒是快,一忽儿作鸟兽散,好在奴碑抓住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皱着一张脸,差点哭了出来:“奴碑真不是有心,那些hun帐话都是外头传来的。” 金秀欲问道:“哪些hun帐话儿?你倒是问我说清楚!” 小丫鬟咬了嘴net,说道:“奴碑,奴碑听得外头传言。少奶奶当初因着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才进了府。只是少奶奶进府头一天,二少爷便病起了疹子,二天,柳姑娘又在厨房受了伤。外头就有那些hun账人,说既是旺家宅的命,如何新婚便接二连三出现了这些个事。只怕、只怕那命格批的有误,恐是克亲的命,又或者招惹了晦气……” 她越说声音越小。 金秀欲却是一愣,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net云瞧着金秀欲面色冷,忙一步蹿上去,一直头戳在小丫头的脑袋上,呵斥道:“这些hun帐话,你既听见了,就该大嘴巴chou上去。哪有不训斥她们,还将这话四处宣扬的道理。少奶奶是多么和善的主子,往日里可都白疼你们了!黑了心肠的小蹄子!” 小丫鬟顿时哭了出来:“奴婢……奴婢真不是有心……奴婢也气呢,叫其余姐妹都不可1uan听胡说,net云姐姐可冤枉奴婢了……” net云还待责骂,真儿拦住了她,道:“好了,你同她这小丫头做什么!少奶奶还在呢,万事自有少奶奶做主。” net云愤愤地收了手。 金秀欲对那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丫鬟怯怯地看了她的脸色,见喜怒不辨,回道:“奴婢小冬。” 金秀欲点头,道:“小冬,你从哪里听说了这些话。” 小冬道:“方才有大厨房的婆子送来点心,悄悄问咱们院里头可出了古怪。奴婢便问她如何有此一问,那婆子悄悄说了,外头都在传,说是少奶奶的命格不是旺家宅,只怕是克家宅的。奴婢待要在问,那婆子便不肯再说,抬脚就走了。奴婢因觉得这传言来的古怪,这才同小姐妹们说起,哪知就云姐姐听见了,硬说是奴婢在编排。少奶奶明鉴,奴婢忠心耿耿,万万不敢做这样欺主的事情!”517z她说着,便磕头下去。 金秀欲点点头,道:“你既说自个儿忠心,便该找出明证来。” 小冬泪痕斑驳,抬脸道:“如何明证?” 金秀欲突然笑了笑,说道:“我自有法子。” 她站起身,对真儿道:“你去把丫头们都叫来,咱们到外头走一走。” 真儿七窍玲珑,一听她的话,就觉得少奶奶这回怕是动了气了,也不多说,自去叫人。 金秀欲又亲手服气了小冬,后者正受宠若惊,她便说道:“小冬,你跟着我,等会儿听我吩咐行事。” 东站直了身子,站在她身后。 net云走在另一边,瞧她满脸的泪痕,帕子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便扔了自己的帕子过去,道:“hua猫儿一般,还不快擦擦脸。” 小冬忙接了帕子,将脸擦干净了,还感ji地冲net云笑了笑。 net云别过偷取,自管扶住了金秀欲。 那边厢真儿带了一众丫鬟跟了上来,主仆一行人浩浩dangdang出了明志院。 一路穿过hua园,到了一道月doen前,过了这men,便是大厨房的前院。 金秀欲却在men外站住,同小冬耳语了几句,小冬咬着嘴net去了。 这边men外种着几竿翠竹,金秀欲往竹子底下一站,对丫头们笑道:“咱们且看一出好戏。” 真儿、net云等丫鬟也跟着站在竹子底下。她们这一站,能斜斜瞧见大厨房前院的情景,大厨房的人若是不回头,却瞧不见她们。 之间小冬走进去,几个婆子正在院子里头择菜洗菜,都认得她是明志院的丫头,纷纷笑着招呼她。 小冬找到了先前到明志院送电信的婆子,便亲热地蹲下去,道:“妈妈先头的话儿说了一半,叫我好生心痒,倒要同你讨个说法。” 那婆子穿着青色衣裳,脸上一僵,道:“姑娘说的什么,我却是不大明白。” 小冬嗔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妈妈好谨慎,我不过是听了你的话儿,担心叫人克了,这才来问问明白,省的担惊受怕。我们大少奶奶,果然是克家宅的命?” nv人天生八卦,小冬虽是压低了声音,确实刻意叫旁边几个婆子也听见了,顿时人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青衣婆子见大家都有兴趣,反倒觉得自己受到了瞩目,有些隐隐的得意,这才说道:“倒不是我评判,我只听说,少奶奶当初入府,不过是因为身带副手、命中带旺的八字命格,若不然,以她的家世men,如何配得上咱们大少爷?就是那柳姑娘,正经大家小姐出身,不过是个shi妾罢了,连姨娘都算不上呢,金家不过是做蜡烛的,怎么就做了正房?” 当初李家求fu,金家大姐儿八字相符,这事儿是全淮安城都传遍的,青衣婆子这么一说,自然人人都是点头。 只听她继续说:“因着这命格,大少爷才娶了她。只是这新婚头两天,家宅不见兴旺,反倒先是二少爷好端端生了一场病,那清秋苑的柳姑娘又凭空惹来一场血光之灾。这接二连三的都是灾,哪里见得她是旺家宅的命来?只怕当初那算命先生招摇撞骗,叫咱们家上了当,那少奶奶怕是克家宅的命,也说不一定呢!” 她说的神秘,旁听的人里边,自然有附和的有不赞同的。 “这却有什么根据?” “哪里还要根据,你瞧二少爷的病才好,柳姑娘不还在自个儿院子里躺着么?” “倒真是如此。若是旺家宅的命,还能有这些祸事?” 几个婆子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又扯到些神明鬼怪的,小冬却悄悄地chou身退了出来。 婆子们触类旁通,有说金秀欲本是寒men出身,哪里见过世面,做了当家主母,也不见得威严,倒比那青欲还不如;又说如今她当了家,凡一应用度管理,都苛刻起来,当日连来顺媳fu都受了罚,可见是有意打压府中老人的。如此种种。 正讲得兴起,只见其中一个婆子,正对着外头的,忽然便僵住了脸,呐呐地闭了嘴,挤眉nong眼,跟其他的几位同伴们打着眼色。 几个婆子后知后觉,等察觉出她的意图,金秀欲等人早已站在身后多时了。 “大少奶奶……” 婆子们顿时恨不得挖个地dong钻下去,人人都抖抖索索,低着头不敢看金秀欲的脸色。 只听金秀欲冷冷道:“我竟不知,原来妈妈们竟有这许多抱怨。” 婆子们脸色灰败,哪里敢开口说话。 “我是小men小户出身,又是年轻的媳fu子,比不得妈妈们在大户人家见惯了世面,做事少不得糊里糊涂,漏了这个错了那个。妈妈们既然觉得不妥,理该同我说才是。” 金秀欲和颜悦色说着,婆子们底下都偷偷jiao换着眼色,不明所以。 只听金秀欲拍了下手掌,道:“是了。妈妈们在这府里多少年,那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老人了,自有庄重的体面。我这新媳fu只怕还做不得你们的主,这样罢,咱们到老太太跟前去说,老太太总能做主的。” 婆子们顿时吓了一跳,纷纷躬身求饶:“奴婢们都是浑人,有口无心胡言1uan语,大少奶奶大人大量,千万莫跟咱计较。” 他们低垂着头,只觉得头皮一阵阵麻,就听金秀欲一字一句说道:“老太太最是和善,自然不会跟妈妈们计较。丫头们,还不快搀了几位妈妈,咱们一同去见老太太。” net云愤愤收回手,对金秀欲一福,张口道:“少奶奶最是和善不过,平日里对府里上下人等都是和颜悦色,只怕那起子奴才便蹬鼻子上脸,道少奶奶软弱可欺,连这样的hun帐话都敢编排出来!” 金秀欲冷笑道:“有人太平日子过久了,平地生出事端来。我倒要悄悄,是哪一个嫌日子太舒坦。” 真儿问:“少奶奶要怎么处置?” 金秀欲瞧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只管瞧着你家少奶奶的手段便是。” 她站起身来,吩咐道:“带上这丫头,咱们去正厅。” 真儿、net云立刻拉起那小丫头,真儿又忙找了惯常跟着服shi的丫鬟们,快步跟在金秀欲身后。 主仆一行浩浩dangdang往正厅而去。 半路上,金秀欲又吩咐了真儿,带人去长寿园,未必将老太太也请过来。真儿领命去了。 第八十六章 究竟是谁造的谣 金秀欲既吩咐下来,net云、真儿两个丫头是最不怕事的,前者是神经大条,后者是在老太太身边待久了,胆子大。两个大丫鬟既有气魄,底下的小丫头们自然跟着有底气,纷纷上前搀了婆子们便走。 说是搀,其实也就是挟着了。 一行人正要走,来顺媳fu从大厨房里头奔出来,喊道:“少奶奶且慢!” 金秀欲等人回过头去。 来顺媳fu恭恭敬敬给金秀欲行了礼,说道:“不知这几位妈妈哪里犯了错,还请少奶奶示下,奴婢来惩处便是,哪里要劳动老太太。” 金秀欲微笑道:“怎么?连你也觉着少奶奶我做不了主么?” 来顺媳fu忙道:“奴婢不敢。只是,这几位妈妈俱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里老太太也最是体恤的,少奶奶何苦叫她们失了十几年的体面。” 金秀欲冷笑道:“是了。你们都是十几年的体面,正好也只有老太太能做主,我这新媳fu却是不好落了你们的脸。你既不放心,不如也跟着我走一趟罢。” 她示意丫头们带上婆子跟着,主仆一行人扭头往外走。来顺媳fu无法,只得跟着。 半路上,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早一步跑去长寿园报信。是以金秀欲等人到了正厅的时候,李老夫人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青欲、秀秀等一众丫鬟仆fu都站在一旁,凛然威势。 金秀欲进来先就给李老夫人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老太太见她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还有来顺媳fu,人人面色不虞,不由纳罕道:“今儿这是哪一出?” 金秀欲此刻已落了座,闻言说道:“奶奶平日在长寿园纳福,竟不曾听见这府里头都在窃窃si语么?” 老太太愕然道:“si语什么?”她扭头问青欲道,“府里头又在嚼谁的舌根?” 青欲有些为难。 金秀欲道:“奶奶不必问青欲,我这里自有现成的说法。” 她招了小冬来,命她将那些话儿再学一遍。小冬真个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老太太,一个字都不曾落下。 老太太顿时脸色便难看了。 “是谁传出的这些hun账话儿?” 金秀欲道:“奶奶莫急,咱们只一个一个查着便是,总能查到源头。” 李老夫人点头道:“你自管查来。这府里头,先有阿平出事,后有大厨房欺主,今儿个竟连正经大少奶奶都造谣编排,真是愈地不像话。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叫旁人笑话我李府上下不分,奴大欺主!” 金秀欲应道:“奶奶只管瞧着。” 她又招了那几个婆子上前,问道:“小冬是听了几位妈话儿才晓得这些传言,却不知妈妈们又是从哪里听来?” 其他几位婆子都拿眼睛看着那青衣婆子。 青衣婆子受这万众瞩目,不由得手足无措,抖抖索索道:“奴婢,是从二men上听来的。” 金秀欲追问道:“二men上哪一位?” 青衣婆子目光游移,半天才说了几个名字。 不待金秀欲吩咐,真儿已命人去将那几个人提过来。 如此这般顺藤mo瓜,渐渐的,正厅上已站了好些个下人,大厨房的,二men上的,绣房里头的,掌管内院hua木的,依次下去,越牵扯人越多。 李老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身边的青欲脸色更加冷酷。 青欲想的是,从前虽说李老夫人是当家人,实际管家的却是她,如今大少奶奶初初接手,便出现这样的事儿,岂不显得她往日管教无能,都纵容着这些奴才,养得她们胆子大了,才敢连这样欺主的事情都做得出。 随着各处下人都被牵扯进来,甚至还有管事娘子牵涉,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惊动了,正厅外头围观了一层又一层。 人人都感觉到,今儿府里头要出大事。 金秀欲可不管有多少人在自危,她只管一个一个问下去,这慢慢地,便问到了一个叫她意外,却又仿佛合理的地方一一清秋苑。 问到最开始说这话的是清秋苑的一个洒扫婆子,人人都叫她王婆子的。 王婆子叫人举报,从清秋苑里头被两个家丁押出来,直直掼在地上。只见周围人头森森,人人都拿眼睛盯着她,目光如刀,仿佛那县衙的公堂,又好似梦里见过的阎罗殿。 府里头动静如此之大,她自然也知道自个儿犯了什么事,浑身抖直如筛糠一般。 金秀欲冷冷瞧着她,问道:“王婆子,那些话儿,是你自个说的,还是有人同你说的?” 王婆子两片嘴net颤抖着:“奴婢……奴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咚”一声闷响,却是金秀欲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王婆子,那些话儿,若是你从别处听来的,你只管说出他的名字,自不与你相干;若是你自个儿编造出来,少奶奶我少不得要问你,你传出这样的话儿是何居心?” 王婆子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一个劲磕头道:“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话未问完,你求的什么饶?” 王婆子只管磕头如捣蒜。 只听men口响动,却是一个婆子背着柳弱云,边上跟着莲芯,主仆三个人走了进来。 柳弱云脚上的伤未曾痊愈,却在下人的搀扶下跪倒在地,冲金秀欲磕了个响头,道:“贱妾管教下人不力,致使奴才胡言1uan语中伤主子,贱妾不敢求饶,自请少奶奶严惩。” 说完,上身便往地上一俯,不肯起来。 金秀欲道:“这如何使得,你身上还带着伤呢。真儿、net云,快将柳姑娘扶起来。” 真儿、net云忙走上去,硬将柳弱云扶了起来,按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柳弱云泪流满面,惶恐道:“少奶奶仁德,贱妾惭愧。” 金秀欲柔声道:“这却是糊涂了。那王婆子尚未回话,指不定是她愚昧,叫外头哪个给骗了,才回府说的这些hun账话儿。你可别尽把罪责揽在自个儿身上,若是冤枉了你,岂不叫人骂我处事不公!” 柳弱云忙道:“是贱妾糊涂。” 金秀欲微微一笑,又转头去问王婆子:“王婆子,你可有话要说?” 王婆子抖抖索索,口里嗫嚅着:“奴婢,奴婢……”那目光却四处游移,偷偷地往柳弱云身边扫去。 只见莲芯忽然一步踏了出来,问道:“王婆子,你可是因少奶奶日前罚了你nv儿,叫你折损银钱脸面,方才怀恨在心,这般中伤主子?” 王婆子一怔,见莲芯目光凶狠,不由低下头去。 金秀欲问道:“她nv儿是哪一个?” 莲芯道:“回少奶奶,这王婆子的nv儿,便是大厨房的hua儿,日前因打翻碗盘,致使我家姑娘受伤,大少奶奶罚她描赔琉璃碗的。” “原来hua儿竟是王婆子的nv儿?” 王婆子道:“是。” 她回话时低着头,金秀欲觉着对方声音有异,却看不清她的脸色。 莲芯道:“少奶奶,这王婆子因当日hua儿受罚,家中折损银钱,又叫其他婆子取笑,自觉损了脸面,也曾几次抱怨,都叫我家姑娘听见了,狠狠责骂过。哪知她不知悔改,愈变本加厉,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来中伤主子。” 金秀欲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只盯着王婆子问道:“王婆子,莲芯说的可是实情?” 王婆子头垂得极低,人人都看不见她的脸色,只听她说道:“确是奴婢meng了心窍,做下了这样的糊涂事,与旁人无干。少奶奶只管责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她越是这样表态,金秀欲反而越是怀疑。那莲芯目光凶狠,话里有意无意指引着王婆子认罪,只怕别有隐情。 她想了一想,对众人说道:“王婆子犯了欺主的大罪,按着家规处事,革去她一月的银米。” 只见众人面1u唏嘘,那王婆子却一动不动。 “另打二十大板。” 王婆子身子一抖,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流1u出害怕的神色。李家的板子可不是开玩笑,就是壮年男子,二十大板下来,只怕也要去半条命。 金秀欲见王婆子方才虽抖了一下身子,却依然没有抬头,便回头对真儿道:“你明日找了人牙子来,将王婆子带去卖了,咱们李家容不下这样欺主的奴才。” 此话一出,顿时人人大哗,连李老夫人都忍不住一怔。 王婆子终于忍不住,猛地抬头,两只眼睛惊恐地瞪大着。 罚银米,打板子,那损伤的不过是银钱、身子和脸面。这因在主家犯了事而被卖出去的奴才,折损的却是下半辈子的生计。因这样被主家驱逐的奴才,就如同有案底的犯人,人人都瞧不起,就是有人家买了去,也只能做最低贱的奴役,稍有不慎,主人家就是直接打杀了,都不会有人多提起一句。 王婆子没想到金秀欲会这般狠心,她终于忍受不住,大叫一声:“奴婢冤枉!”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莲芯已经一步窜上去,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骂道:“下贱的奴才!做出这等丑事,咱们家没将你扭送官府,已是天大的仁德,如何还敢喊冤!” 府中但凡有犯了欺主、杀人、等大罪的奴才,主家既可自行惩处,也可扭送官府。然,主家的惩处再严厉,也不过就是受些折损屈辱;若是扭送到官府,不仅连累全家丢了脸面,那官衙里的手段岂是外头百姓可比?王法如炉,进衙men一趟,那就真的是上了一回阎罗殿。 莲芯一巴掌着实狠厉,王婆子扑到在地上,嘴角顿时鲜血直流,一张嘴,竟掉出一颗牙来,却是生生被打下来的。 她只觉耳根子嗡嗡作响,猛抬头盯着莲芯。 却听那边厢柳弱云说道:“王妈妈,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再累及家人。” 第八十七章 老奶奶的经验传授 王婆子怔怔地望着柳弱云,眼中落下两滴浑浊的泪水。 有家丁上来,将她拖了下去。她也不言不动,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柳弱云,那里头的神色,直叫人心酸。 金秀欲心内震动,意味深长地望着柳弱云。 柳弱云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面色凄婉地说道:“到底是贱妾管教不力,纵容了下人,叫大少奶奶netbsp;金秀欲淡淡道:“你有伤在身,自是有心无力。” 柳弱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说道:“虽说王婆子犯了罪,一切恶果都是自作自受,只是她家中丈夫去的早,孤儿寡母,若是卖了她,那hua儿便孤苦无依。不若将hua儿拨到我那院子里,好歹我同王婆子主仆一场,hua儿在我那里,也能得些庇护。如此一来,那王婆子纵被卖出去,心里也定然感ji少奶奶的恩德。” 她一面说一面又落下泪来。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 金秀欲动情道:“难得你这般怜惜底下人。只是hua儿若去了清秋苑,你时时看见,难免想起王婆子,恐怕又要伤怀。还是我做主,就将hua儿拨到明志院罢。我那院子里头姐妹众多,她也不至寂寞,既在我手下当差,府中也没人敢欺了她去。” 柳弱云一怔,正要再说什么,金秀欲却已吩咐人去带hua儿来。 不一会,hua儿进了正厅,双眼红肿,显见是刚刚大哭过的。她进来以后往地上一跪,还未说话,那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金秀欲忙示意真儿,将她扶起。 “hua儿,你母亲犯了事,如今要卖出府。你孤独一人,我便做主叫你到明志院来当差,你可愿意?” hua儿福下身去,说道:“谢少奶奶恩典。” 金秀欲点头,回身冲李老夫人道:“奶奶,我这样处置可好?” 李老夫人方才冷眼瞧着那一处闹剧,心中自有思忖,如今见金秀欲问,只微微笑道:“你做的极好。” 金秀欲扫了一遍厅中的众人,其中有一大拨是曾在府中传扬了谣言的。 “奶奶,这些人却如何处置才好?” 李老夫人扫了一遍,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是你当家,自然是由你做主。” 金秀欲点了头,回过脸来,正色说道:“虽造谣的乃是王婆子,然你等不辨是非胡1uan传扬,既扰1uan了家风且折损了主子名声,按着家规,每人罚没半月的月钱。” 众人脸色灰败,都低头受了。 金秀欲这才命她们散去,各自回去当差。 呼呼啦啦,这么一大群人便都四散开去。 柳弱云扶着莲芯的手,站起来道:“贱妾也告退了。” 金秀欲点头道:“你带着伤,诸多不便,也该快些回去休养。”又对莲芯和那个背柳弱云的婆子道,“你们路上仔细些,不可伤了你家姑娘。” 两人应了,自背起柳弱云去了。 金秀欲缓缓松了口气,只听李老夫人说道:“豆儿,你随我来。” 她转过脸去,见李老夫人神色凝重,不似平常,心里头突突一跳。 李老夫人伸手过来,她忙起身上前,递了自己的手上去,扶住了她。祖孙两个相互挽着,青欲、秀秀、真儿、net云等人带着一众丫鬟仆fu,跟在后头。呼啦啦一行人,直往长寿园而去。 进了正院上房,青欲晓得李老夫人要同金秀欲说体己话,便挥退了众人,她自个儿也着秀秀、真儿和net。 秀秀、真儿都是七窍玲珑的人,眼里见得多心里想得多。只有netg槌还粗,正一脸得意地说道:“今儿少奶奶好大的威风,要我说,早这般行事,那起子奴才哪里敢惹出这样的祸端来。” 青欲恨她愚笨,只叹气摇头。秀秀、真儿也是面无表情。net云见无人回应,不由愣怔。 屋子里头,李老夫人将金秀欲拉了挨着自弓坐着,握着她的手,轻轻抚mo。 金秀欲怯怯道:“奶奶,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轻轻一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小没经过事,又是个糊涂的,怕是从来没教过你当家之道。” 金秀欲咬住了下net,金林氏当然是个蠢笨的,金家又是四口小家,一个下人也无,哪里像李府这般hun杂。她两辈子加起来,也确实没经过这些个宅men争斗的事情,自然有做的不到之处。 “我若有糊涂的地方,还请奶奶教我。” 老太太抚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这当家之道,不过八个字,赏善罚恶,恩威并行。你是个聪敏孩子,自然明白这八个字的道理。” 金秀欲将这八个字在心中念了一遍,抬头道:“奶奶再与我细细说说。” 老太太说道:“方才你罚了那些奴才半月的月钱,这本无不妥,只是底下人嚼舌根,必是得了管事人的纵容。好比那大厨房的几个婆子,她们既然公然议论,来顺媳fu岂能不晓得,她既无约束,自然也是存了欺主的心。底下人受了罚,正显着她管教不力,岂有不相干的道理?” 金秀欲一想,果然如此。那来顺媳fu分明是有意放纵底下人议论,否则当时又何必出口留人。 老太太又道:“府中家人上百,若是个个都要亲自管教,便是神仙,又哪里顾得过来;又要那些个管事娘子做什么?” 金秀欲恍然道:“孙媳fu受教了。我只需握住那些个管事娘子,底下人自有她们去约束。若是将来有人犯了事,我只问管事娘子要说法。” 老太太笑道:“这就是了。” 金秀欲皱眉道:“那孙媳fu今日的做法,岂非大大不妥?” 老太太不以为然,甩手道:“这当家之人,哪能藏头缩尾,自个儿扫了自个儿的威势。今儿虽说有不妥当之处,你这大少奶奶的威却是立下了,先教人人都怕了你,往后才有人人都敬你。” 金秀欲若有所思,点头受教,却又皱眉道:“奶奶,今日之事,虽说有王婆子顶罪,但孙媳fu瞧着,只怕另有隐情。” 老太太点头:“你是个明眼人,只怕这里头还有人做耗。” 金秀欲正待说话,老太太竖了一个手指,阻了她,神秘一笑道:“你知我知,那人的名字,倒不说也罢。” 金秀欲笑了起来。 老太太叹道:“我原来虽不喜她,不过是怪她做姑娘时不庄重,如今瞧着,竟有那般心计,心肠竟也如此狠厉。这人在我李家,只怕早晚成祸害。” 金秀欲道:“孙媳fu有个法子,要请奶奶指教。” 她俯身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老太太笑道:“这法子,听着像是谁教了你的。” 金秀欲面上一红,道:“却是当日二房七少奶奶的提点。” 老太太点头道:“小七媳fu是个能干的,既是她指点了你,倒不妨用用这法子。” 金秀欲笑着应了。 李老夫人眼珠一转,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瞧着,你喜欢这法子,只怕还想这偷懒的心思呢。” 金秀欲嘻嘻笑着,腻在她胳膊上,说道:“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奶奶去。” 祖孙两个在屋里头嘻嘻笑,外面的四个丫头听见了。 青欲笑道:“好了。” net云愕然,问道:“什么好了?” 真儿和秀秀同时伸出手指点着她的脑men,异口同声道:“傻丫头!” 因受了两个人的力,net云脑袋往后一倒,脚下站不稳,上半身就往后倒在men上,她身子多重,正好将men给撞开了,扑通一声,坐进了men槛里。 “哎哟!” 她那里惨叫一声,青欲、真儿和秀秀都大笑起来。 屋里头老太太也瞧见了,乐得哈哈直笑。唯有金秀欲以手覆额,无奈地摇头叹息。 ※※※※※※※※※※※※※※※※※※※※※※※※※ 夜里,李承之宽了衣裳,金秀欲接过挽在手里,一面替他解开头,一面便将白天的事情都说了。 李承之坐在椅上,一面听一面闭着眼睛,身子便往后倒,靠在金秀欲软软的腰腹上。 “我已同奶奶说了,等她的伤好了,便让她开始理事。”金秀欲说着,见对方没有回应,这才察觉到他正依靠在自己身上,惬意得很,不由便伸出手去,拧了他一把。 李承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依旧闭着,只轻声道:“莫作怪。” 金秀欲撅了撅嘴,倒也没chou出手,说道:“往后那柳姑娘可就由着我差遣了,你可心疼?” “正经大少奶奶还cao劳着呢,她自然也该同你分忧的。” 金秀欲心中一甜,又说道:“只怕将来她比我辛苦,不如你哪天去清秋苑坐一坐,慰劳慰劳她。” 李承之扭过身来,在她腰上一拨,便将人揽到了怀里,抬手拧住她的鼻子。 “你这妮子,我不过去了一回,如今倒成了你的把柄!” 金秀欲只笑着不说话。 男人么,总是要时不时地敲打一番,才能在关键时刻守住分寸。 第八十八章 管了小妾管小姑 柳弱云的脚伤已经痊愈。 按理,妾原该每日晨昏定省,与正室夫人请安伺候。因以前并没有正经少奶奶,金秀欲刚进men二天柳弱云便伤了脚,所以这个规矩一直到今日才恢复。 一大早,柳弱云便带着莲芯到明志院来。 真儿、net云正带着小丫头们,给李承之和金秀欲梳洗。 柳弱云进men先给李承之和金秀欲分别行礼问安。 金秀欲正坐在梳妆台前,由net云替她绾,口里说道:“脚伤可疮愈了?” “已然痊愈。”柳弱云回答。 真儿笑道:“少奶奶快瞧。这些日子你总是给柳姑娘送些个补气益血的yao材,她明明是养伤,如今瞧着反倒胖了一圈呢。” 金秀欲在镜中看到柳弱云的影像,不过笑了一笑。 李承之闻言也看了一眼柳弱云,她本是楚腰纤瘦袅袅婷婷,今儿一瞧果然比往日珠圆欲润。想到真儿说这是补身的缘故,他心中不禁一动。 “真儿,回头请大夫来,与你家少奶奶瞧瞧身子。” 金秀欲一愣,回头道:“我没病没痛,无端端请大夫做什么?” 李承之微笑道:“你每日cao持家务,辛劳得很,我瞧着你比做姑娘时可消瘦了几分,请个大夫来瞧瞧,调理调理身子,也是好的。” 金秀欲听了,心里很是甜蜜。 真儿眼珠一转,便将李承之的心思猜到了几分,不由促狭道:“大少爷想的远,怪不得咱们家生意做得这般大。” 李承之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他们这里和乐融融,柳弱云早退到外室,摆布着早饭。莲芯扯了她的袖子,冲内室努了努嘴,柳弱云不置可否。 小夫妻两个吃了早饭,李承之自然走出men打理生意。 金秀欲这边撤了碗盘,往那椅子上一坐,招了柳弱云过来,说道:“前些日子,我同老太太商量了,这府中内务繁杂,我一个人打理看着实有些忙1uan。你是大家出身,又最是聪敏细心的,往日只叫你在清秋苑闲住,既委屈了你,也叫你无聊。我已是请示了老太太,今后你便跟着我,打点内务,同我做个帮手。” 柳弱云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心中忍不住扑通1uan跳起来,仿佛当初入府的心愿,伸手便能达成。幸而她还不至于喜形于色,只是面1u惊诧,说道:“少奶奶,从前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 金秀欲摆手道:“规矩都由人定。老太太都已经应了,你还担什么心。只是往后你可清闲不得,可不要怨我令你netbsp;柳弱云忙道:“贱妾不敢。能替少奶奶分忧,才是贱妾的福分。” 金秀欲笑道:“这才好呢。来,随我去书房。”她站起身来朝外走,一面嘴里继续说道,“我打算着,将那外头庄子每月的供给jiao给你来掌管……” 她那边说着话儿,柳弱云却一句都未听见。此刻,她面上平平常常,内心早已bo涛翻涌,扶着莲芯的手,不知不觉抓得越来越紧。 莲芯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柳弱云回过头,见她目光鼓励,主仆两个都是一般的欣喜。 金秀欲虽是走在前头,她身边的真儿却微微侧着脸,用那眼角余光注意着柳弱云和莲芯的神色,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进了书房,金秀欲摊开各处明细账目,将柳弱云需打理之处都一一指给她。另一方面,又吩咐了真儿,将府中一应用度应酬都jiao给她来打理。 “你们两个,往后可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她笑着说道。 net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只觉头晕眼hua,不由说道:“hua老虎,老虎hua,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晕了,晕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 真儿指着她笑道:“这协理内务上,你可帮不上忙。你只听大少爷的话,仔仔细细地服shi着少奶奶便是了。” 她方才已经偷偷将李承之给金秀欲请大夫的用意告诉了net云此时便会意道:“是了,是了。你们算账我管饭,大家一般的能干,少奶奶,我说的可对?” 金秀欲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是了,你最能干。父亲明明是个账房先生,你倒是连个账本都不会看!” 其余人都偷笑,net云撅了嘴。她头一次见金秀欲是在一品楼,那之前不过是因在李府,得了青欲一日的调教,到了金秀欲跟前,十分地谨小慎微。结果,金秀欲后来现,这丫头分明就是个马大哈,当日的精明表象全是唬人的,这才每每以此来取笑她。 金秀欲见柳弱云、真儿都将自己该打理的账目明细略略翻了一遍,又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她一一答了。 “今儿不是会账的日子,倒不着忙。咱们先去长寿园给老太太请安是正经。” 众人齐声应是,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出了明志院。 到了长寿园,果然老太太也已用完了早饭。她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椅上,抬着手臂,虚空指着men外,对青欲道:“你瞧,你瞧,那就是个野猴子,哪里管得住她!” 金秀欲一面走进去,一面笑道:“哪个野猴子惹老太太生气了?” 李老夫人挽了她的手道:“还不是阿喜那个野丫头。” 她说着,看见了金秀欲后头的柳弱云,便伸手指着她,对金秀欲,道:“喏,前些日子不是她伤了脚,在自个儿院子里头养着么。可倒好,原本叫她教导阿喜的nv红,她这一休养,阿喜成了脱缰的野马,愈地爱往外头跑,今儿早饭都不吃,便带了人跑出去了。哪里像个大家的小姐,分明是那山里头来的野猴子!” 秀秀正端了茶过来,闻言笑道:“三小姐那脾xing,还不是老太太您给惯出来的!” 老太太把眼睛一瞪,道:“这话可该打!阿平也是我从小带在身边,可从来都是老老实实,你瞧他今儿吃完早饭,就去先生那里学功课,可乖巧着呢。” 青欲叹息道:“那是您没见着他疯的时候,若是同阿喜一起,那就是两只野猴子了!” 李老夫人无奈地摇头。 “豆儿,你瞧,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长嫂如母,你既进了men,就得好好管教这两个弟妹才是。阿平倒也罢了,只要不跟着他妹妹,那就是个省心的。阿喜这妮子,却无法无天,再不管教起来,往后可怎么嫁人?” 金秀欲笑道:“老太太,阿喜这xing子,只怕是拗不过来了。你瞧,当初可是我没进men之前,就与她定了学nv红的规矩,只是拖到今儿个,也没学成。于她来说,这叫老天爷保佑;于咱们来说,只怕也是强按牛吃水,它就是吃不下。” 老太太想了想,说要学nv红,阿喜却是一日针线都没拿过,好不容易拿那么一回,倒把hua瓶也给砸了,又大哭了一场,嚎得她脑壳疼。从那日以后,或是家中有大事,或是柳弱云这位教习师傅受了伤,总未学成,倒把她bi得愈跳脱,恨不得住在外头才好。 她扭头看着青欲道:“这可如何是好?” 青欲聪明绝顶能干绝顶,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金秀欲道:“依我说,咱们这样儿的人家,将来为阿喜找婆家,也必是men当户对的。阿喜过了men,也用不着亲自做针线,自有底下人效劳,何苦叫她吃这一遭罪。” 老太太叹气道:“nv红不学倒也罢了,只是这xing子,哪个婆家容得下。” 金秀欲rou了rou额角,也深感头痛,只好说道:“只盼着将来的妹夫,能制得住她。” 老太太同叹一口气。 青欲、秀秀、真儿、net云四个大丫鬟也摇头叹息,就连那柳弱云也是深感无奈。 这边厢众人正犯着愁,men外头突然有下人匆匆来禀报,men上的婆子也着急地将消息递了进来,秀秀出了屋子,问明了情况,感到事态严重,赶紧回屋。 “老太太,少奶奶,出事儿了,三小姐在外头将人给撞伤了!” 李老夫人和金秀欲大惊,异口同声道:“怎么个事情?” “说是小姐的马车到了平安大街上,因跑得太快,撞了一个小哥儿,当场就把人的tui给撞折了。” 李老夫人差点没跳起来。 金秀欲忙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秀秀回答:“如今小姐把人带回来,请了大夫来医治,只是那小哥儿的家人正在外头闹呢!说是他们家小哥儿若有个好歹,要叫小姐偿命。” “偿命?!”青欲叫了起来“,哪家的小哥儿如此精贵,撞伤了tui也不过伤筋动骨,总有好的时候,哪里就到了偿命的地步,莫不是趁机讹上咱们家了?” 秀秀苦着脸,道:“听下人们说,只怕这位小哥儿的身份不简单。三小姐她,她可是被人家扭着押回来的……” 众人都面色大变,又惊又怒。 只听青欲大声道:“外头的奴才们都是死人么!由着人家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李老夫人和金秀欲则面面相觑,都脸色灰败。 总归是阿喜撞伤了人,怎么样都已经理亏了。 这才为阿喜的xing子犯愁,她立马就闯了个大祸回来! 金秀欲起身,扶了老太太。 老太太反握着她的手,道:“走,咱们祖孙两个替她收拾烂摊子去。” 金秀欲苦笑着,主仆一行人浩浩dangdang出了长寿园。 第八十九章 闯祸的李婉婷 还没进hua厅,就听见里面嘈杂如同菜市场一般。 李老夫人和金秀欲都是脚下一紧,几步迈进了厅去。 只见五六个陌生男人站在厅中,其中一个背着手,双目如鹰眼一般锐利。 他脚下放着一张软榻,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正躺在上面,左tui的ku子卷到了大tui根,膝盖以下肿胀不堪,鲜血直流,十分地吓人。 早上李承之吩咐请大夫给金秀欲调理身子,来的是李家惯常请的大夫,姓许。他来到李家,金秀欲都还没见到,就正好赶上李婉婷跟被她撞伤的男孩回来,先被拖过来医治了。 除了那鹰眼男人,其余还有四个劲装打扮的汉子,个个都是肌rou虬结,目光刚毅的硬汉。其中一个果然将李婉婷的双手背剪,用一只手拿了。 李婉婷在他手里,就仿佛一只小ji一般。只是她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痛,原本红润的面色此时已转为苍白,肩膀和手臂上的疼痛,让她泪流满面,一见到金秀欲和李老夫人进来,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救我!嫂子救我!” 李老夫人一进men就叫那软榻上男孩子的伤势吓了一大跳,听到孙nv的惨象,一颗心立马揪了起来。 金秀欲忙对拿着李婉婷的汉子说道:“这位壮士,咱们家撞伤人是理亏,只求先放开我们家小姐,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 那汉子冷冷瞥她一眼,嘴皮子都没动一动,只拿眼睛望着那鹰眼男人。 金秀欲这才知道他才是管事人,又马上转过去道:“壮士,可否先放了我家小姐。咱们既然撞伤了人,就绝不会推卸逃避,您有什么吩咐,尽快开口便是。” 鹰眼男人的目光比起那汉子来,又要冷酷几分,他不过看了金秀欲一眼,金秀欲便只觉脊背后面窜上来一股寒意。 “放人。”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李婉婷终于脱了禁制。她方才挣扎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此时身后男人一放手,她立刻就软倒在地,两条手臂奇怪地瘫软着。 真儿和net云立刻窜上去,将人扶了过来。金秀欲和李老夫人都围上来,mo她胳膊。 骨头似乎并未异样,金秀欲和老太太自然还是不放心的,只是眼前就这么一个大夫,还正在给人家治伤,总不能拖了过来给李婉婷这个肇事者先诊治。 因此她们谁也没说话,金秀欲拿帕子替小婉婷擦干净脸。李老夫人在另一张软榻上坐下,金秀欲将小婉婷送到软榻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 小婉婷此时已经止了哭声,只将头埋在老太太怀里,怯怯地流泪,偶尔拿眼睛瞥一眼对面软榻上的男孩儿。 金秀欲这才有功夫去看那男孩儿。 他tui上的伤势,方才一眼瞧见的时候,实在吓人,这会儿许大夫已经将表面的血迹和污秽都擦去,原来皮rou例没什么,不过擦破一层油皮。不过那小tui依旧肿胀着,将那青筋都绷了起来,仿佛正当季的萝卜,只是粗壮得可怕。 金秀欲晓得这必是骨折了,只盼着许大夫医术高明,能将他的小tui治得完好无损;又盼李婉婷只是一时不小心撞了人,这男孩儿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 她看着男孩儿的脸色,自身都可以想象tui伤有多痛,这小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难得的没有呼叫出声,只是紧紧闭着眼,五官皱成一团,看不出原来的相貌好坏,牙齿狠狠咬着下net,几乎已经渗出血来。 许大夫不过是平常出诊,可没有带麻沸散,要正骨,自然是非常人的疼痛。 金秀欲暗道,这男孩儿好生倔强坚毅。 那鹰眼男人只冷冷地盯着许大夫的手,幸而许大夫专心于医治,并没有感受到这目光的冷酷凌厉,饶是如此,脑men上也已经全是汗水。 金秀欲招了身边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命她去给许大夫做帮手。 四下一扫,见惯常跟着李婉婷的下人们正畏畏缩缩躲在一角,其中就有丫头银碗。 net云去将银碗带了过来,金秀欲问了李婉婷是如何撞伤人的,银碗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李家人都知道,李婉婷素来是爱飞车奔驰的,即便是大街上也有这喜好。这个mao病,却是早年李老夫人也有这个喜好,李婉婷从小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起来。等到后来再劝改,便不大劝得过来了。也是准安城人人都卖李家的面子,这丫头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虽是平民,却自然有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平时若是有张妈妈跟着,她倒还有些收敛,因此出men这么多次,也未曾惹出麻烦来。今儿却是她甩了张妈妈,自个儿出了men,小厮们哪里管得住她,那车一飞驰起来,果然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到了平安大街,就将正在带了随从满大街1uan逛的男孩儿给撞了。 听到这里,金秀欲转过头看了看那男孩儿的服饰,也顺便打量了那鹰眼男人和其他四个汉子的服饰,果然都是好料子,尤其那男孩儿xiong口挂的一块欲玦,显见的不是凡品。 她回过头,示意银碗接着说下去。 果然这男孩儿的身份不凡,即使街面上有人说出这是李家的小姐,他身边的随从也丝毫不惧,当场就将李婉婷扭住,押着她来到了李府。一方面是男孩儿需要找个清净地方医治,一方面也是上李府来讨说法。 也万幸,正好李承之今日心血来chao,叫下人请了许大夫。许大夫本是来给金秀欲调理身子,一进men,就正好碰上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就先给那男孩儿治tui伤了。 这边金秀欲刚把事情问清楚,就听那边许大夫大大舒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去,见男孩儿tui上打了木板,包扎得严严实实。 “皮rou伤并无大碍,这tui骨也已接好,莫要轻易动弹,好好静养,只消时日,自然也就痊愈了。” 鹰眼男人问道:“需多少时日?” 许大夫说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在小哥儿年轻,长得快,若是养得好,两三个月就能行走如常了。” 鹰眼男人看了一眼男孩儿,说道:“我们主子日后还要习武。” 许大夫笑道:“虽急不得,不过时日长了,倒是不妨碍的。关键,还在一个养字。” 鹰眼男人大约也是心里有数的,便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金秀欲上前对许大夫道:“多谢许大夫了,诊金自会奉上,来人,先送许大夫。” 许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告辞离去,自有小厮一路送出府。 金秀欲看了看软榻上的男孩儿,见他脸色已是恢复了,小丫头正拿了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汗,显出清秀俊ting的轮廓来。 男孩儿恰好睁开了眼睛,金秀欲只觉的那眼眉英气bi人,暗叹小小年纪便如此,长大只怕又要祸害多少好姑娘呢。 男孩儿却没理会旁人,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抓到了李婉婷,便定住了视线,只盯着她一瞬不瞬。 李婉婷正埋头在李老夫人怀里,转脸看见,顿时一惊,忙把脸又埋了回去。 男孩儿眼神愈凌厉起来。 金秀欲暗自心惊,这主仆六人都是一般的眼神,不得不叫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她上前对鹰眼男人福了一福,道:“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鹰眼男人冷冷说道:“我不过是一介下人,贱名就不足为夫人知晓了。夫人只需知道,我家主子姓杨即可。” 金秀欲点头道:“原来是杨公子。” 她这边尚无异常,那边李老夫人听到“杨”字,却吃了一惊,对那位杨姓的小男孩儿也多了几分注目。 “这事儿是我们李家理亏,贵公子不知有何赔偿要求,请尽管说来。” 鹰眼男人将视线移到李婉婷身上,嘴里答着金秀欲道:“李家乃是准安富,家财万贯。只是若我家公子真有个好歹,你们李家再富,也赔偿不起。” 他气势太强,金秀欲只好附和道:“是。贵公子面相华贵,定非凡人。只是我李家有错在先,不敢椎卸,只有尽力弥补。” 软榻上的男孩儿一直没有出声,此时突然开口道:“咱们走罢。” 鹰眼男人立刻上前将他抱起,男孩儿指挥着他先走到李婉婷跟前。 李婉婷忙将身子更缩紧了一些,怯怯地抬了头。 男孩儿面无表情,只盯着李婉婷,说道:“记住,我叫杨麒君。” 他说完了话,也不管李婉婷什么反应,自行指挥鹰眼男人转身。 鹰眼男人抱着男孩儿,经过金秀欲跟前的时候,停了停,冷冷道:“公子的伤,日后自会追究。夫人若想赔偿,只等时机便是。” 金秀欲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另外的四个汉子走上来,跟在鹰眼男人身后,一语不,簇拥着离去。 李家众人都是愣愣看着,由着他们来去自如。 金秀欲走到李老夫人跟前,见李婉婷缩着身子,小脸透着茫然,眼神也是直直的,不由心提了起来。再一转眼,见李老夫人也有些失神,不由疑huo,轻轻推了推,叫了声“奶奶”。 李老夫人轻声道:“杨,可是国姓呢。” 金秀欲一愣,杨?方才那鹰眼男人说他主子姓杨,杨,可不就是当今的国姓。她在准安,可从来没听说有姓杨的人家。 只见李老夫人轻轻抚mo着李婉婷苍白的小脸,叹息道:“阿喜啊,你这回只怕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第九十章 淮安来了大人物 李婉婷今日是真个被吓着了,就是李老夫人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定,金秀欲忙吩咐青欲、秀秀扶了她祖孙二人回长寿园歇息。 青欲、秀秀簇拥着李老夫人和李婉婷,前脚刚出了hua厅,后脚就有下人飞奔来报。 金秀欲认得是跟着李承之伺候的小厮,忙问是什么事情。 “大少爷吩咐,说今儿有重要宴会,让小的来请少奶奶拿更换的衣裳。并请东哥儿随小的去见少爷,自有差遣。” 东哥儿就是陈东,因他在李家各个主子前都有脸面,底下人人都唤他一声东哥儿,这是尊敬的意思。 金秀欲问道:“少爷现在何处?” “正在一品楼。” 她看了看天色,将近正午,便问道:“可是在用午饭?” 小厮答了,果然是在一品楼同淮安本地的一些名士豪绅用饭。 “你等会跟着我去明志院,衣裳我自会取给你。只是阿东今日却不在,你常跟着大少爷,也知道阿东最是行踪不定,如今一时之间却到哪里找来?” 小厮想了想,说道:“若是东哥儿不在,小的也没辙,只好这般回复大少爷。” 金秀欲点点头,让小厮跟着,带了真儿、net云等丫头回明志院去。 李承之只吩咐了小厮回来拿更换的衣裳,却并未说明是怎样的场合。金秀欲挑了几件衣裳,虽说都适合见客的隆重场合,只是依旧难以确定,干脆云统统包在包袱里,打算亲自给他送去。 她命真儿在家,只带了net。小厮是坐马车回来的,现成,正好载了金秀欲主仆三人,不必再另套马车了。 金秀欲方才没瞧仔细,原来除了net云,另一个小丫头却是hua儿,王婆子的nv儿。 王婆子那日认罪后,原本是要卖出府,只是被打了二十大板,去了半条命,到如今也只能在netg上趴着。金秀欲没那么恨的心,吩咐等她痊愈后再找人牙子。这么着,王婆子如今还在府里头待着。 因着这一层,hua儿对金秀欲便十分地感恩戴德,到了明志院以后,既勤快且忠心,真儿、net云都极喜欢她,常把她带在身边。今日金秀欲出men,net云也是拉了她来同行。 一品楼就在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的jiao界上,金秀欲从前也来过,自然记得这是李家的生意。 小厮驾着马车进了一品楼后院,引着金秀欲主仆三人先到了三楼的一个雅间,嘱咐稍等,这才去请李承之。 金秀欲三人刚坐下,便有一品楼的伙计送了茶点上来,大约是得了那小厮的吩咐,可见是个细心的。 不大一会,那小厮回来了,说是大少爷正同人筵席中,说正经的重要事,netai多等一会。 金秀欲摊手道:“这倒好,咱们肚子空空,可得就着这茶水点心,等他大少爷呢。” 正好这时候,不知是net云还是hua儿,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十分地应景儿。 小厮笑道:“少奶奶既是未曾用饭的,倒不如就在这吃了罢,也叫一品楼的师傅和伙计们,伺候您一回。” net云想起上回在一品楼的螃蟹宴,虽说她是个丫头,不曾上桌,但是主子们吃完了,也赏了她们这些下人好些个菜,那美味,她现在想起来,还垂涎三尺呢。 “少奶奶,大少爷既是在筵席中,他们男人不是最爱在饭桌上做生意的么,只怕一时半会儿可歇不了。咱们这么空等,可得等到什么时候?不如就在这用饭罢。” 金秀欲斜睨她一眼,笑道:“你当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不就是盼着吃一顿好的,在家里头天天大鱼大rou,也没委屈了你呀。” net云讪讪道:“不是想着上回的那个螃蟹么……” 小厮忙道:“可赶巧了,今儿也进了几筐螃蟹,又大又fei,少奶奶若是用饭,小的得赶紧叫厨上留下几只来。” net云忙捉住了金秀欲的胳膊,撒娇恳求。 金秀欲也想起上回螃蟹的美味,便应了,net云自然高兴,小厮也忙忙下去吩咐厨下预备。 “亏得我带来的是你,若是带了真儿,留你在家,只怕过了饭点,你还不晓得叫大厨房摆放,还不饿坏老太太和阿喜!也就真儿在家,我才能放心。” 金秀欲笑着调侃netbsp;hua儿却捂嘴笑道:“少奶奶,net云姐姐旁的倒是能忘了,只有这吃饭一事绝不会忘,这点您倒是不用担心呢,她就是不怕饿着主子们,也怕饿着自己!” net云瞪大眼睛,拧着她的脸,道:“好丫头,进院不过几日呢,就学得这般坏,定是真儿教的罢!”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那前头点了菜,就一道一道流水一般上来了。 一品楼上菜那是出了名的快,厨上三个大厨,各有各的锅灶,可不就快了,就是办个几十桌筵席,那也慢不了。 net云、hua儿今天算享福了,金秀欲是最没架子的主子,叫她们只管坐下同吃。那螃蟹大个,蟹黄又多,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 等到用完了午饭,自有伙计撤了盘盏,又重新沏了茶,换了果点上来。 金秀欲刚喝了一口,李承之就推men进来了。 “怎么亲自送了来?等了这许多时候,可用了饭?” 金秀欲笑道:“你身边那小厮是个心细的,早吩咐厨上与我们整治了一桌饭菜,这才刚撤了呢。今儿的螃蟹倒是十分地不错。” 李承之一面坐下,一面笑道:“倒是个好奴才,回头我赏他。” 金秀欲嘻嘻一笑,吩咐net云打开了包袱,里头有三套衣裳。 “不晓得你要见什么客,我想着你既然吩咐了小厮回来取衣裳,定是十分重要的场合,马虎不得,我拿不定主意,只好亲自与你送来了。” 李承之将手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娘子。” 他刮金秀欲鼻子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了招牌,也是非常重要的信号,net云当下就拉了hua儿,互相打着眼色,悄悄地退出房去,带上了men。 金秀欲推开李承之,红着脸道:“你瞧,这两个丫头出去了一定又要笑话。” 李承之故作威严,道:“回头我罚她们。” 金秀欲虚拍了他一把,起身取了一件紫色的袍子,道:“这身可好?” 李承之按了她的手,道:“不着忙,今儿晚上的筵席。” 金秀欲抬头道:“那晚饭,定是不回家用了。” 李承之点点头,将衣裳从她手上推开,将人拉过来坐到自己怀里,打了个哈欠,道:“同一帮子酸儒谈话,罗嗦的,直叫人犯困。” “说是乡绅名士,到你嘴里,倒成了酸儒了。” 李承之摇头道:“不过是一帮沽名钓誉之辈罢了。日前便得了消息,有大人物近日要到准安。这几日,大家都预备着,今儿得了确切消息,人已经到了,侯知府做的东,召了大家今夜为这位大人物接风洗尘,筵席就定在一品楼。” 金秀欲笑道:“侯知府倒精明,拿咱们家的开销做他的人情。” 李承之摇头叹息。 金秀欲随口问道:“却是怎么一个大人物?” “如今还不晓得,侯知府那头卖关子呢。只说是京城来的,大约是官家人。”李承之随意回答。 李家虽是淮安富,却并无官场上的根基,当初二老爷李铭,可是在上任途中去世的,自然还来不及营造官场的人脉。如今李家的基业,都是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实打实的生意人,于官场上并无多大jiao情。 这也是李承之的烦恼之处。从古到今,总是相结合,若无官场的势力支持,再富有的生意人,那也只是有钱的平民罢了,保不定哪天叫官家人一句话,就灰飞烟灭。 譬如眼下,大人物已经到了淮安,侯知府不说,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晓得。 金秀欲心里却咯噔了一声,京城来的大人物,叫她瞬间想到了那位姓杨的主子。 李承之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想的什么?怎的入了神?” 金秀欲想了想,还是将李婉婷撞伤人,对方上men讨说法,亮出国姓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他。 李承之听完沉思片刻,问道:“他只说姓杨么?” 金秀欲道:“那小哥儿倒是亮出了自己的名姓,叫杨麒君。” “杨麒君?”李承之觉着好生熟悉,将这名字反复念了几遍,突然灵光一闪,将金秀欲往旁边一推,噌一声立了起来。 金秀欲惊讶地看着他,见他脸色瞬息万变,忽而凝重,忽而纠结。 李承之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轻声道:“难道会是那一位大人物?” 金秀欲问道:“哪个大人物?” 李承之沉淫片刻,苦笑道:“咱们家的三小姐,还真是能惹祸呢!我连这位大人物的面都没见着,她就先把人家儿子的tui给撞折了。” 金秀欲紧张道:“可有妨碍?” 李承之坐下来,苦笑道:“豆儿,只怕你相公今夜,得横着进men呢。” 金秀欲愣愣地看着他。 小宅men 第九十一章 你不是豆儿! 虽说事态有些严重,李承之倒也没觉着难以应付,只软言劝慰了金秀欲。 小夫妻两个关着房men,net云和hua儿在外头守了足有半个时辰,倒是猜疑着里头做的什么好事,不过金秀欲开men的时候,却并没有一丝异样,倒叫两个丫头白笑话了半天。 李承之最后果然挑了那身紫色的袍子,等金秀欲卷好了包袱,命小厮又将她主仆三人送送回府来。 真儿在府中,果然打点得妥妥当当,午饭也早就伺候李老夫人和李婉婷等人用过了。 金秀欲回到屋里,问她李婉婷可有异常。 “阿喜的手臂叫那几个粗汉拧得青紫,丫头们已经给上了yao。身子倒还好,没什么伤,只是精神不太好,看来今儿是真的吓着了。” 金秀欲哼了一声道:“吓她一回也好,看她今后还敢不敢这般鲁莽行事。亏得今日那小哥儿伤的不算严重,有了这个教训,往后才不至于酿出更大的祸端来。” 她说归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又起身要往那长寿园去。 “少奶奶呀,如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真儿笑着,同net。 到了长寿园,老太太午睡未醒。 金秀欲径直去了偏院,进了屋,见张妈妈搂着李婉婷正在netg上躺着,手里拿着把葵扇,与小婉婷扇风。 见了金秀欲,张妈妈倒是想起身行礼,被她抬手按住了。 她低头看去,见小婉婷闭着眼。脸色比上午倒是好了一些,即使睡梦之中,双手也缠着张妈妈。 金秀欲压低了声音道:“她午饭吃的如何?可好些了?” 张妈妈微微摇头道:“吃的少,睡得也不安稳,哄了好一会儿,刚合上眼。” 她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身子都不曾动过一下,李婉婷便呓语着张开了眼。 金秀欲凝望着她,她初初目光散,没个焦点,慢慢才醒过神来,认出面前的是金秀欲,轻轻叫了一声:“嫂子。” 金秀欲“恩”了一声,momo她的小脸道:“再睡会儿。” 李婉婷摇摇头,张妈妈便扶着她坐起来。 金秀欲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外裳,给她披上穿好,又拿湿帕子给她擦了脸。 若是往常,李婉婷必定不停地动着身子,嘴里也巴巴说个不停,今儿却是十分地安静,只由着金秀欲动作,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也还有些怯怯的,乖巧地叫人心疼。 金秀欲替她收拾好,问道:“今儿做什么?” 李婉婷想了想,说道:“找奶奶去罢。” 金秀欲点点头,拉了她的手,慢慢地出屋,往正院上房走去。 李老夫人已经起了,正坐在上房,李婉婷进了men,乖乖地走过去,安静地往她身边一坐,依偎在她身上。 金秀欲叹气道:“奶奶你瞧,今儿个是真吓着了,话也多说,xing子也静了,往日的活泼劲头都不见了。” 老太太揽着她小小的身子,低着头道:“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如此飞车奔驰。” 小婉婷仰着头,说道:“奶奶,那个杨麒君叫我撞断了tui,我却觉着自个儿比他还疼。” “哪里疼?” 小婉婷按了按心口:“这儿疼。” 老太太抚摩着她的头:“阿喜该长大了,该知道心疼别人了。” 金秀欲和李老夫人一整个下午便陪着李婉婷说话儿,她难得地乖巧,将所有道理都听了进去。 晚饭因李承之并不回来,李老夫人、金秀欲和李婉婷,加上下了学的李越之,也不过四人,便在长寿园里头用饭,不曾到hua厅去。 饭后,祖孙四人又说了会子话,李越之戌时三刻便由林妈妈带去睡了,大约快到亥时,李婉婷和老太太也都1u出了困意。 金秀欲命青欲、秀秀服shi老太太安歇,自个人则搂了李婉婷去偏院,替她更换了睡衣,哄着她上了netbsp;小婉婷虽然闭着眼,手却还拉着金秀欲,后者拿了把葵扇轻轻地扇。 窗子外头一阵轻风过,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来,绵绵密密。 真儿蹑手蹑脚进来,轻声道:“前头传话,大少爷回来了,果然吃了酒,醉的不轻呢。” 金秀欲点头,道:“你先带了小丫头回去照料,等阿喜睡熟了我便来。” 儿应了,带着小丫头,打了油纸伞去了。 李承之倒在那张拔步netg上,枕间丝丝缕缕轻轻浅浅的香气,在鼻尖忽隐忽现地萦绕。这是豆儿熟悉的味道。 隔着桃hua帐子,他醉眼mimeng,恍惚觉得有个人慢慢地往自己走来。 帐子里多了一抹倩影,鹅黄色的,影影绰绰,十分地窈窕。 “大少爷……” 一只手抚上额头,微微有些凉,李承之一把抓住了,捏在手里。 纤细,光滑,细腻。 他回想着,似乎豆儿的手就是这样的,不过好像还缺了点什么。缺了点什么呢?他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一个娇软的身子依偎了过来,微微有些颤抖,脸上有个温软的东西贴了上了,微微有一点湿意。 出于男人的本能,李承之伸手环了过去,顿时软欲温香铺满怀。 怀里的身子愈颤抖地厉害了。 那片温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脸颊、额头、鼻尖、下巴,一点一点移到了嘴角。 李承之觉得身子好像躺在棉hua堆里,软软的,懒懒的,使不出一点的力气,那片温软带来丝丝的酥痒,十分地舒服,十分地mi醉。 鼻尖一缕馨香拂过。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不是豆儿的味道! 此时,他终于想起来,握住的那只手,相比豆儿的缺了什么,缺了指腹的一点茧子。豆儿的手是到了李家,才保养得光滑细腻,手指上的一点微薄的茧子,却还未完全褪下去。 怀里的人不是豆儿,是谁? 他猛地推开这个娇软的身子,一张海棠net醉的面孔映入眼帘。 柳弱云!!! “怎么是你?” 他脑子立刻清醒了五分,将对方又推得远了一些。 柳弱云咬住了嘴net,双眸如水,轻声道:“大少爷,让贱妾伺候你吧。” “不,不必。真儿呢?net云呢?叫她们来。” 柳弱云柔声道:“她们都在长寿园呢,少奶奶今儿陪三小姐睡,不回来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又依偎了过来。 细腻柔软的肌肤在xiong膛拂过,李承之觉得身体里有个火苗被点了起来,刚刚清醒的脑子,顿时又飘飘然,化成一团棉絮。 但是手上却一点也不想放松,他知道这个人,不是豆儿,不是他的妻子。 柳弱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软软的,柔柔的。 他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被chou光了,手脚一点也不听使唤。 腰上一松,腰带被解开,在后腰下一滑,掉在了地上。然后衣襟被打开,对方仿佛十分熟悉他的身体,轻轻松松便褪去了他的外衫。 李承之无比痛恨起酒这个东西来。因为它每次都能让他失去男人该有的力气,还有男人该有的坚持。 一个滑腻的身子蛇一般缠了上来。 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豆儿从来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幸而是这阵恶心,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他使劲力气一推,听到了扑通一声,伴随着一个nv声低低的惊呼。 “来人呐!”这一声嘶吼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房men砰一声被推开,李承之只觉得这声音有如天籁,浑身顿时一软,再没有半分力气,嘴里却仍不忘喃喃着:“拖出去,拖出去……” 真儿冷冷地看着眼前凌1uan的场景,冷冷地盯着跌在地上的柳弱云。 柳弱云1u在外头的肌肤窜上一层细密的颤栗,真人意外的出现让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dong钻下去。 “柳姑娘,大少爷这里,自有奴婢照料,不必劳动姑娘了。” 柳弱云死死咬着嘴net,不敢抬头看她的脸色,将衣裳一抓,胡1uan披在身上,低着头冲了出去。 真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才进men的时候就听小厮说柳弱云来了,想到自家大少爷每每喝醉酒便浑身软难以自控,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到了上房men口,正好听见大少爷的嘶吼,顾不得许多,她才破men而入。 怪不得当初柳弱云能够进李家的men,原来每每都是这样的手段。 夜雨绵绵,丝丝凉意袭人。 柳弱云披着衣裳,浑然不知身外物,胡1uan地跑回清秋苑,一头撞开了院men。 上房men吱呀一声开启,莲芯跑过来,抱住了她,惊慌地道:“姑娘到哪里去了?衣裳怎么1uan了?身上都湿透了!” 她一叠声地说着,柳弱云往她怀里一倒,失声痛哭起来。 “姑娘!”莲芯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即便当初在家被夫人陷害,也没有这般痛苦过,这是怎么了? 她先让自己镇定下来,抱着柳弱云往上房走,直到进了屋,方才手忙脚1uan地替她找衣裳,换下身上的湿衣。 柳弱云一直在流泪,莲芯不停地问。 “我不配,我不配……” 她喃喃着这句话,仿佛着了魔。 莲芯手足无措,最后只有抱住了她,自个儿也流泪起来。 “姑娘,我可怜的姑娘……” 小宅men 第九十二章 复制花烛夜 金秀欲替李承之擦拭完头脸身子,小丫头上来收了水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开了半扇窗,空气又清新又湿润。真儿已经将她刚进men时撞到的情景,都跟金秀欲说了。 屋子里头静悄悄,丫头们都退下去,只剩下她自己一人守着熟睡的李承之。 吃醉酒的这个男人,脸色总是有些不正常的酡红,却显得脸愈地清俊与魅huo,肌肤也呈现出一种欲一般温润的光泽。 金秀欲忍不住伸手抚mo了一下他的脸颊。 “上回不是还到人家屋子里坐了半宿么,相谈甚欢,今儿送到嘴边的feirou,到推了出去。你这是有意呢,还是无情呢?” 她喃喃低语着,慢慢伏低身子,靠在了他微微起伏的xiong膛上。 依旧是男人的本能,李承之mimi糊糊地便伸手环住了这个软软的身子。 金秀欲往上送了送身子,踢了脚上的鞋,将两条tui蜷缩上来,脸正好埋在李承之的颈项之间。 身下的xiong膛结实,xiong腔里心跳有力,这个怀抱仿佛能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李承之突然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金秀欲一抬头,他分明睁着双眼,狭长的眼角几乎要飞入鬓间,眯着一层醉意的眼,灿如星辰。 “你何时醒来?” 李承之轻轻在她net边啄了一下,抿嘴魅魅一笑道,“在娘子投怀送抱之时。” 尽管已是夫妻,金秀欲已然觉得脸上有点烧。 她得记住李承之醉酒的习惯,醉时浑身无力,醒却也醒得极快。 一阵热气喷洒在耳畔,充满热力与魔力的手掌沿着她起伏的身体曲线慢慢游移,金秀欲忍不住呻淫了一声。 “好豆儿,咱们再来一回dong房hua烛。” 金秀欲浑身烫,微微颤抖着,伸手反抱住他,十指探入他浓密的乌间。 李承之的net,仿佛是火种,点到哪里,哪里就燃烧起来。从额头、鼻尖、脸颊、下巴到嘴net、耳垂、颈下,一路到锁骨。 她锁骨的精致程度叫他惊叹,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啃噬。 一阵细密的颤栗窜上后脑,她浑身都酥软了。 李承之的嘴忙着,手也没有清闲,沿着她弧度惊人的腰线,慢慢攀上了顶峰,隔着衣裳rou搓着、抚nong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解开了她的腰带,顺着敞开的衣襟滑了进去。 白色锦缎绣金芙蓉的抹xiong在他面前恍若无物,不过手指轻轻一动,便被netg下。 裙上的系带也被解开,李承之此时已有些xing急了,手上用力一扯,那红色的石榴裙,当真如同一朵盛开的石榴hua,冉冉飘落到netg榻之下。 此时金秀欲身上只剩下一件褒ku,隔着鹅黄色的云茜纱,透出you人的颜色。 薄薄的云茜纱完全起不到遮挡的效果,肌肤细腻的纹理,欲石一般的光泽,在若隐若现中,比完全而更加。 李承之的手如同蛇一般滑动,顺着光洁的腰线一路滑到了愤起的tun部。 金秀欲难以忍耐地喘了一口气,猛地揪住了他的衣襟。 湿热的en落在她的xiong口。 “豆儿……豆儿……”李承之细碎的呢喃,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 她用依旧有些生涩的动作回应着。 李承之浑身滚烫,热力惊人,愈地焦躁起来。 一件件衣物飞快地从帐子里头滑了出来,外衫,里衣,褒ku。 破碎的淫哦,一声一声,断断续续响起,慢慢地变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节奏。 窗外又淅淅沥沥起来,纤细的雨丝透过半开的窗户渗了进来。果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低低的一声嘶吼,是雄xi原始的释放信号。伴随着的,是一身类似哭泣的低淫。 这台柳州木精致的拔步netg,挂着秀丽绝伦的桃hua帐,窗外吹来的风,使帐子冉冉飘动,仿佛轻烟薄雾,mimeng又沉醉。 金秀欲倚靠在李承之的臂弯里,轻轻地喘着气,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微微地有些滑腻难受。 李承之一手撩开帐子,朝外叫了一声,“来人!” “啊!”金秀欲惊叫一声,倏地将身子往下一滑,整个人都埋在了薄薄的被子里。 李承之哈哈大笑,隔着被子在她突起的tun部拍了一掌,而他伸在被子里头的大tui立刻遭到了剧烈的反击。 真儿、net而入。两个丫头有多么聪明,并不进入内室,只在外头扬声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叫人准备热水,少爷我要沐浴。” 个丫头应了。 net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望去。真儿却一把揪住她的耳朵,不理会她的惨叫求饶,一路拖了出去。 底下动作极快,不大一会,便烧好了热水。真儿、net云带着几个小丫头,将那浴盆给灌满了。 氤氲的白色雾气升腾,屋子里弥漫出温热的湿气。 李承之将被子一掀,突然灌入的冷空气让金秀欲猛地一缩,却被丈夫打横抱了起来。 两人身子都是未着寸缕,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让她十分地不适应,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太奔放了! 李承之抿着嘴,差点笑出声来。他抱着金秀欲到了浴盆前,将人轻轻地放了进去,然后长tui一跨,自己也坐了进去。 金秀欲立刻转过身,将背1u给了他,抬手去取挂在盆边的mao巾。 背上一个火热的身子贴了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热气升腾的水面挡住了视线,却让触觉愈地敏感细腻。 从tui弯泛上来的酸软让她无力地跌坐下来,tun部正好坐在李承之的大tui根上,身子顿时一僵。 李承之魅huo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子好心急。” 原本就被热气熏红了脸,如今几乎更要滴出血来。 金秀欲咬住嘴net,侧头斜睨着他,突出两个字,“冤家……” 李承之张口便将她的话儿含进了嘴里。 net云将耳朵死死地贴着窗户,恨不得将身子都挤进去。 tun部上突然被拧了一把,痛得她差点惊叫着跳起来。 真儿斜睨着眼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主子们的墙根也敢听!” net云嘿嘿笑道:“老太太当初不也做过这样的事……” 真儿在她脑men上重重点了一指:“你也配同老太太相比?” “我是个奴婢,自然是不敢与老太太相比的。”net云先是讪讪,继而双眼亮道:“不如你与我一同来听!” 她自觉这是非常隆重的邀请,十分期待对方的回应。 真儿却红了脸,幸而雨夜之中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她咬了咬嘴net,嗔道:“你哪里像个未出嫁的姑娘?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你还嫁不嫁人了?” net云笑容一敛,想到老太太那是主子,没人敢说道什么,她可是个丫头,这偷听主子墙根的事儿传出去,可真不大光彩。 况且,老实说,她方才贴着窗户听了半天,除了一点子水声,旁的可什么也没听见。 “好真儿。我这就跟你回房去,你可千万别同人说起这件事。” 她抓住了真儿的手摇晃恳求。 真儿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你呢,有点子新鲜事儿便恨不得嚷嚷地全府上下都知道?这天凉雨密的,回房安睡才是正经。” net云松口气,跟着她走,突然又道:“屋里头的浴盆还得收拾呢。” 真儿忍不住,回身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没个眼力劲儿的,你想今儿夜里主子还用得着咱们伺候么,明儿再来收拾罢。” 她实在恨铁不成钢,摇着头快步往自个儿房间走去,net云同她住隔壁,跑着跟上。 金秀欲全身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咬着嘴net,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沐浴便沐浴,又折腾了那么一回,如今她浑身上下酸软,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李承之只穿着白色的睡衣睡ku,抿着嘴,坐来,将她连人带被抱住。 “今儿,却比dong房hua烛夜还快活。” 金秀欲臊红了脸颊,又是狠狠一瞪。 这一眼,落在李承之眼里,却又是风情万种。 察觉到他的意动,金秀欲忙伸手按住,惊慌求饶道:“相公,我委实撑不住了,咱们明日,不,后日,大后日再来,成不成?” 李承之自是得意的,只是面上瞪了眼睛道:“这如何使得,你身上可担负着为李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呢!” 金秀欲扁了嘴,几乎要哭出来。 李承之忙将人抱到xiong前,哄到:“好豆儿,我说笑呢,哪里舍得叫你netbsp;金秀欲犹自觉着不安全,想着得找个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道:“今儿因何喝的这般酩酊大醉?” 李承之笑容一敛,顿时有些愁闷,rou了rou额角,说道:“还不是阿喜那丫头惹的祸,我这做兄长的只有替她告罪了。” 金秀欲疑huo道:“如何同阿喜有关?你今儿不是去见那位大人物么?” 李承之苦笑着,说道:“你可知,今日阿喜撞伤的那位杨麒君,正是这位大人嫡亲的儿子。” 竟有这样巧的事!金秀欲惊讶地长大了眼睛。 “这位大人物,究竟是怎么一个身份?” 李承之眨巴着眼睛,竖起食指朝上面指了一指,说出三个字。 果然是好大一位人物! 小宅men 第九十三章 居然是皇亲国戚 李承之竖起食指朝上指了一指,说出三个字。 “长宁王。” 金秀欲吃惊地长大了嘴,失声道:“竟是位王爷?!” 李承之叹气道:“阿喜撞伤的,可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长宁王府的小世子。” 金秀欲拿手掩住了嘴。 “这位长宁王,是当今圣上同胞亲弟,最是meng受圣恩的,当初先皇在的时候,便见淮安与他做了封地。如今他到淮安暂居,今儿是抵达淮安城的一天,小世子恰好带了随从出men,就正正好被阿喜撞伤了tui。这才叫作孽呢!” 金秀欲尚沉浸在惊叹的情绪之中。她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接触到一位真正的皇亲国戚,一位王爷。 今儿被阿喜撞伤的小男孩儿杨麒君,竟是长宁王府的小世子。 她倏然一惊,抓住李承之的手道:“这么说,长宁王今夜为难你了?” 李承之摇着头,苦笑道:“他今儿没为难我,以后只怕要叫我更加为难。” “这却是怎么说?” 李承之轻叹一声,抚摩着她的头,柔声道:“如今还说不准呢。况且你在内宅,这些事儿与你也不相干,不提也罢。” 金秀欲待要再问,他抢先说道:“夜已深了,折腾了一宿,歇了吧。” 她感到对方的手又落在自己tun上,不由心里又有些异样。 这回李承之却并未作怪,掀开她身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将人推在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金秀欲方才被狠狠折腾了几回,到底也撑不住,头一挨他的臂弯,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ji叫三遍方起。 因昨儿下了雨,如今的天气,正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今儿立马变觉得云茜纱的衣物透着一丝丝的单薄。 真儿替金秀欲取了惯常爱穿的抹xiong长裙,外头则是一件白绫缎绣大红色折枝梅hua的衣衫。 李承之穿了一色的白色大红绣边的袍子,腰上拦了一条阔阔的黑色腰带,衬得他身量修长,越地风流别致。 今儿直到用早饭,也没见柳弱云过来伺候,金秀欲和李承之都没有提起,真儿、net云自然不会这么扫兴地提这个人。 昨儿夜里一番温柔缱倦,今日自有不同于往常的默契,在那琐碎细小的触碰之间流1u。 真儿往日最是明察秋毫的,今日也只做了瞎子与哑巴,什么也不多看,什么也不多讲。net云倒是想笑话几句,都叫她在底下拧住rou,不敢说出口来。 李承之拖拖拉拉用完早饭,又出men去了。 他前脚出了明志院的院men,后脚柳弱云便在莲芯的搀扶下娇娇怯怯地进来了。 她进的men来,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就见她放开莲芯的手,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贱妾向少奶奶告罪。昨夜秋雨来的突然,贱妾偶感风寒,今日起的晏了,未及伺候少奶奶与少爷梳洗用饭,还请少奶奶恕罪。” 桌上碗盘未撤,金秀欲正从net云手里接了茶水漱口,小丫头端过痰盂来,她拿手掩着吐了水,眼睛却望着柳弱云。 见她面上平静如水,半分喜怒不显,倒觉得微微诧异。 “起来罢。” 莲芯忙搀了柳弱云起来,果然她脸色比平日更加怯弱了些。 net云自然知道她昨夜的行径,如今一见她便死死盯着,脸上尤其愤愤。 论理来说,柳弱云身为shi妾,伺候李承之是分内的事,只是在正房少奶奶屋里头,欲同少爷行欢,却是不敬之罪,大大地逾矩了。只是并非当场撞破,金秀欲也不愿将这事儿闹大了,影响夫妻两个的感情,便有意揭过此节。当然,日后的敲打却是少不得的。 此时她淡淡说道:“既是身子不适,今日便不必当差,自回清秋苑歇息去罢。” 柳弱云忙躬了身子,口中说道:“不过是微恙,不碍的。昨日那账目,贱妾尚有一二疑问,再过几日,外头庄子就得送供给来,贱妾得趁早理清账目,往后才好登记新帐。” 她声音细弱,态度却十分地坚持。 金秀欲凝神盯着她,慢慢说道:“忠于职守是好事,只是为人奴婢者,最要紧是谨记本分,什么事儿做得,什么事儿做不得,都得分得清清楚楚。免得有一日行差踏错,这深宅大院里头的规矩,可不比衙men轻便容易。” 她这话已是十分地敲打,只听柳弱云低头回话道:“奴婢谨记少奶奶教诲。从今往后,谨守本分,旁的一概不敢多想,只一心办好差事,与少奶奶分忧解劳。” 金秀欲细细打量着她,猜测她话里头有几分诚意。 她总觉着,那张跟往日一般无二的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 既是对方自个儿坚持当差,她便没再多说什么,那边厢net云命人撤了碗盘,这边厢她带着真儿、柳弱云等人往书房而去。 昨夜听了李承之的话,她今儿心神不宁,总归坐不住,不过陪着说了一会的账目,便吩咐真儿和柳弱云二人自行整理,她却带了net云,往长寿云去了。 今日她到得早,李老夫人这边才刚刚吃了早饭。李婉婷自然是在的,日日都能见着,难得的是李越之尚未去先生那边,倒是头一回在大清早见着。 “嫂子。”他如今身量chou长,一举一动愈地显得像个小大人。先生教得好,比起李婉婷,他可算得上知书达理了。 小厮们收拾了书箱,来请三少爷,其中还有一个是小丫头。 金秀欲想起力王廷身边的银碗来,便问道:“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儿?” 李越之歪了歪脑袋,说道:“叫银盘。” 金秀欲忍着笑,扭头对李婉婷道:“听起来倒像是你给起的名儿,是也不是?” 李婉婷笑眯眯地点点头,自家觉得还ting得意。 金秀欲摇头叹息,望着那位颇有些美人胚子的丫头,惋惜道:“委屈你了。” 小丫头受宠若惊,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李越之拜别了老太太和金秀欲,带着小厮们自去寻他先生,银盘自然也小跑着跟上了。 金秀欲望着李婉婷道:“阿喜也该跟着先生习一些学问,不然往后都给身边人取些锅碗瓢盆的名字,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李老夫人一笑,尚未答应,李婉婷先大叫起来。 “好嫂子,才说不叫我学nv红呢,怎么又提起学文来,你可别尽想着法子折腾我!” 金秀欲斜睨着眼道:“瞧瞧,昨儿还练吧着,今日又成了水灵灵活生生的了。可见呀,你昨儿还是没受到教训。” 李婉婷脸上一僵,讪讪道:“嫂子别提昨日的事,我悔着呢。” 老太太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道:“悔才对呢。”又转脸对金秀欲道:“你何苦提那不顺心的事来,人家都不追究了,你还揪着尾巴不放是怎么着?” 金秀欲不以为然,说道:“老太太莫非忘了,人家走时可没说不追究呢!况且,那位小哥儿自称国姓杨,老太太难道也忘了不成?” 老太太道:“怎么着?你又晓得什么了?” 金秀欲看了看尚不觉得有不妥的李婉婷,又看了看李老夫人,说道:“好叫老太太得知,阿喜这回惹上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咱们家虽是淮安富,也不过一介平民,上头的大人物可多得是。” 李婉婷不服气道:“那人能是什么大人物,嫂子到说来我听听。” 李秀欲冷笑道:“你当你是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呢!昨儿你撞伤的,才是真正的金枝欲叶天潢贵胄。” 李婉婷尚未反应,老太太先心里头咯噔一下。 “怎么?当真是国姓人?” 金秀欲见老太太追问,叹道:“那位杨麒君,乃是当今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正经的皇亲国戚。” 此话一出,周围人人变色,青欲、秀秀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李老夫人重复了一遍,略一思忖,击掌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便是了。” 李婉婷见人人神色有异,忙扯了老太太的袖子道:“奶奶,小世子是什么人物?” 老太太苦笑着momo她的头,道:“小世子,那就是皇帝的亲侄子。” 这冲击着实有些大,小婉婷呆了一呆,目光直,半晌才嘴巴一扁,哭道:“我撞了皇帝的亲侄子,那皇帝老爷要不要砍我的头?” 老太太和金秀欲面面相觑,均哭笑不得。 “皇帝老爷远在千里之外,多少大事等着他办呢,只怕才顾不上你这颗脑袋!” 小婉婷变脸如变天,顿时又眉开眼笑道:“是了,人们常说天高皇帝远,可管不着我呢。” 金秀欲瞧不得她的轻狂样,忍不住便要打击她,冷冷说道:“皇帝虽管不着,只怕长宁王迟早来找你麻烦。” 小婉婷一愣。 老太太问道:“长宁王到了淮安?” “正是。”金秀欲点头,这才说了昨夜李承之便是跟着候知府,同淮安本地的一众名仕豪绅,为长宁王接风洗尘。 她又说道,正是因为李婉婷撞伤了小世子杨麒君,李承之昨夜才遭到长宁王刁难,喝的酩酊大醉回府来。 老太太听了,指着李婉婷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脾气不改,总有一天惹出大祸来。如今,可不就差捅了天?罢了罢了,若是长宁王不肯饶恕,来同咱们家要人处置,咱们也只有将你jiao付出去。” 她这话,金秀欲自然晓得玩笑多。 李婉婷听了,却嘴巴一扁,又要哭起来。 小宅men 第九十四章 皇亲未至家亲先来 “老太太,少奶奶,亲家金奶奶来了。” 底下突然有人禀报,李老夫人立刻对李婉婷喝道:“快些收了哭相,莫教人笑话。” 李婉婷刚把哭泣的情绪给酝酿出来,叫她一喝,又都缩了回去,好不气闷。 金秀欲问道:“我母亲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谁来的?” “带了金少爷来。” 她应了,暗自猜测这两无缘无故来作甚。 “谁媳fu儿,快随我去迎你母亲。” 李老夫人一招手,她忙过去搀了胳膊,只见老太太扭头对李婉婷道:“你可要同去?金奶奶也许久未见了罢?” 小婉婷正别扭着呢,把脸一甩,道:“不去,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好瞧的!我自有去处,不劳你们netbsp;老太太和金秀欲相视一眼,都不理她,径自带了丫头出men。 李婉婷本是撒娇,见果真无人理她,自个儿又生起气来,嘴巴撅的老长,大约能挂个酱油瓶子。 金林氏是内眷,金沐生又是未长成的孩子。下人们都知道老太太对少奶奶的疼爱,对金家便格外尊重,又因是少奶奶至亲,便没有领到正厅,直接领到内院hua厅里坐定。 金林氏虽是二回来,依旧对李家的繁华豪奢感到惊叹,不停地摩挲手臂下光滑结实的黄hua梨木椅扶手,一双眼睛也不断地四处扫视。 金沐生虽坐着,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细碎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两个都转过头来。 “亲家,金妈妈!”李老夫人tui还没迈进来,嘴里先叫起来。 金林氏忙不伦不类地福了一福,道:“亲家奶奶,问你好啦。”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虚扶一把。 金沐生一眼瞧见后面的金秀欲,大叫一声:“金豆儿。”后脑勺上立刻风声响,他把脑袋一晃,竟将金林氏拍过来的一巴掌躲了过去。 金林氏自然有些吃惊,金秀欲却笑道:“果然是跟着阿东学了真本领了。” 金林氏斜睨一眼,道:“学得好本事,都拿来对付自己人呢。” 金沐生不以为然地扭过头去。 李老夫人笑道:“同小孩子计较些什么,来,金妈妈快请坐。” 她们这两个亲家的称呼也是不伦不类的,金林氏管李老夫人叫亲家奶奶,李老夫人直呼她金妈妈,李家的下人们都跟着李婉婷和李越之兄妹管她叫金奶奶。好在李家一向不按常理行事,金秀欲倒也见怪不怪了。 “金妈妈今儿怎么来串men?” 金林氏斜睨了金秀欲一眼,对老太太说道:“喏!还不是我这大闺nv,自打出阁,除了回men那一趟,可就半点音信皆无了。说起来,儿nv到底同做父母的不同。娘生儿是连心rou,去哪儿都是心心念念记挂着;儿nv却有那薄幸的,自个儿成了家,就将父母的恩情抛到脑后。素来只听说不孝儿nv,哪里有不慈得到父母来。” 她一面说,一面1u出凄婉的神色来。 金秀欲哭笑不得,说道:“娘的本事倒也见长,往日都是直来直往,如今到学会拐弯抹角了。我多咱就忘了父母的恩情?娘若有事,只管叫人寻找。即是做了人家媳fu儿,哪里有见天往娘家跑的道理。” 金林氏抖着手指着她,对李老夫人道:“您瞧您瞧,这哪里是做nv儿的人说出来的话!” 李老夫人失笑道:“你们母nv多久才见一面,这般鲁莽地争起来,才是淡了情分呢。” 金秀欲rou着额角道:“娘今儿来,就是为了数落我么?” “呸!”金林氏啐他一口道:“谁为了你这个狠心短命的?我不过是想着我那宝贝nv婿,还有亲家奶奶罢了。怎么着?我到自个儿亲家家里头串men,还得有个理由不成?” 金秀欲陪笑道:“哪里的话呢!娘既是来亲戚家串men子,可不该两手空空罢?” 她斜挑着眼角,像是等着看金林氏的笑话。金林氏一哼,从旁边几上抓过一只竹篮,往她面前一放,说道:“瞧瞧,今早才摘的橘子,又大又甜。” 金秀欲挑了一个捏了捏,笑道:“娘倒是有心呢。”一面叫小丫鬟们拿了下去。 金林氏嗤了一声,往下一坐。 金秀欲见李老夫人面色忧愁,忙笑道:“老太太mo着急,这不过是我们母nv两个惯常的斗嘴,旁人瞧着厉害,不过自个儿逗乐罢了,老太太可千万莫当了真。” 金林氏也道:“是了,亲家奶奶莫较真,咱们是斗嘴惯了,哪回都得斗上一斗。您若不嫌我们粗莽无礼,我便常来走走可使得?” 李老夫人笑道:“使得使得,我老婆子孤寡地很,巴不得亲戚们常来。你闲暇无事,只管来寻我,咱们两个叫上丫头们打牌斗鸟,老娘们儿也找些个乐呵。” 丫头们拣了好看的几个橘子,用果盘子盛了,金秀欲递了一个给金林氏,又自个儿剥开一个,递给李老夫人,嘴里却说道:“哪有客人自个儿叫自个儿常来的道理。” 金林氏不以为然,说道:“还是亲家奶奶,说的对极了,只需你们年轻媳fu子玩闹,咱们老娘们儿也该自个儿找乐子。”她转了脸对李老夫人道,“我倒是也爱打牌的,左邻右舍都打不过我呢,亲家奶奶这里可有打牌的好手?” 李老夫人将手一抬,指着青欲和秀秀道:“喏,我这青欲丫头是个牌堆里的英雄。那一头秀秀,也叫她给教了出来,师徒两个都打得好着呢。咱们可叫她们摆上牌来,打上几圈?” 金林氏笑道:“好极好极。” 青欲和秀秀便吩咐小丫头去取牌,又叫小厮摆出黄hua梨的四方小牌桌来。 金秀欲不会打牌,由着她们取乐,自个儿走到金沐生跟前,问道:“你今儿却是做什么来?” 金沐生道:“今儿本事我习武的日子,阿东师傅却不见,我是问你要人来了。” 金秀欲皱眉道:“阿东这几日总是行踪不定,他平日便是洒脱惯了的,野马一般,我哪里晓得他在哪里。” “这却奇怪了。上回他就说,近日府里头有事,怕是不能够如往常一般出来,怎么你又说,他不在府里?” 金秀欲也疑huo道:“是有些古怪。” “吃!” 那边厢金林氏大叫了一声,显然是吃了张好牌,李老夫人、青欲、秀秀三人都是哗。 金秀欲偷偷问金沐生道:“娘今儿个到底为什么来?” 金沐生惊讶地看着她道:“她不是说串men子么。” “这话你也信?娘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晓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平白无故的,她会跑了大半个城过来?” 金沐生微笑道:“金豆儿嫁了人,倒是聪明了些。我偷偷与你说,娘今儿来,目的可不一般呢。” 金秀欲将耳朵凑过去,只听金沐生轻声说了缘故,顿时哭笑不得了。 原来金林氏自从将nv儿嫁进李府,日日都受着左邻右舍们的奉承,都道她有了个好nv婿,早晚得老大的富贵,她每每也十分得意。只是日子一长,也不见金秀欲搬了如何的金山银山回娘家,旁人本来就是眼红的,哪里是真心赞慕,自然有那爱说嘴造谣的三姑六婆们,纷纷纭纭胡说起来。 说nv儿究竟是那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就是他姓,如何还能记着娘家。金林氏那就是养了个富贵少奶奶出来,那又如何,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听得金林氏闹心,终于同人争辩起来。 于是便有那好事之人与她打了赌,要看她能不能从已经做了少奶奶的nv儿身上得到孝敬。 金林氏当时一冲动便应了赌,事后自然是后悔的,只是若拿不出实据,又丢了脸面,只得今日带了儿子作掩护,用了串men子的借口,才来到李府。 金秀欲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打秋风来了么! 只是,说到底还是自家亲娘,生了她养了她,又将她风风光光送嫁。金林氏如今要挣面子,不过是为着成全她这nv儿的一个孝名,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必遮遮掩掩,同我说也就罢了,娘两个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她轻声嘀咕着,却见牌桌上的金林氏偷偷往这边望过来,见了她的目光,立刻又缩了回去。 金秀欲暗中笑,心里则盘算起,待会拿些什么东西叫她带回去才好。值不值钱倒还罢了,最要紧,得风光显眼,才能替她撑起面子来。 正想着呢,金沐生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那两个呢?” “哪两个?”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沐生顿了一顿,说道:“那对龙凤胎。” “哦,原来是阿平阿喜。阿平每日都得上先生那里学功课,阿喜正自个儿院子里头顽呢。” 金沐生撇嘴道:“nv孩儿家就是nv孩儿家,整日里缩在房里,也不嫌闷气。” 金秀欲差点笑出来,李婉婷那还叫整日缩在房里?她一天不往外跑,就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稀奇事了。 “我可记得,当初阿平阿喜来咱们家,你可不大待见,今儿怎么倒问起他们来?” 她奇怪地看着这个弟弟。 沐生抿了抿嘴,目光不自然地左右游移了一下,讪讪道:“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金沐生!!” 一声惊呼,将金秀欲和金沐生姐弟俩都吓了一跳。 就见李婉婷满脸惊喜,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小宅men 第九十五章 小世子有请 李婉婷跑到沐生跟前,现不过一个多月功夫,他似乎又chou高了一些,她如今得仰着脑袋看他才行。 “金沐生,你怎么来啦?” 没见着人时问起人家,如今见了人,金沐生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恩,串men子。” 金秀欲差点笑出来,沐生那冷酷的木头连mo样,跟方才如同两个人一般。 牌桌上正稀里哗啦洗着牌,李老夫人望着这边,高声道:“沐生难得来一趟,阿喜你带他在府里头逛逛呀。” “好嘞。金沐生,跟我走!”李婉婷欢欢喜喜地牵起来沐生的手。 她平日少有同龄的小伙伴,李越之虽一般大,却每日都要学功课,没工夫陪她做耍,今日难得有个差不多大的金沐生来,她自然十分地高兴。拉了人家的手也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沐生清俊的脸上却飞上来两朵红云,紧紧抿着net,一声不吭,由着她牵走了。 金秀欲在后头瞧得目瞪口呆。 牌桌上又开始新的一轮,金林氏打出来一张二饼,口里说道:“我们家沐生呀,平日也是野猴子一般的,今儿难得乖巧了一回,带他来了这许多时候,也没见闹呢。” 李老夫人吃惊道:“可不得了,我们家阿喜就是个野猴子,这两只猴子到了一起,可要大闹天宫了,,你们都跟上去瞧这些,莫要打起来!” 青欲正抹了一把好牌,不以为然道:“老太太也忒小心了,若是两个男孩儿,打起来倒也平常。我冷眼瞧着,沐生倒有点子傲气,断不屑同阿喜一个nv孩儿家打起来。老太太可甭cao这份子闲心。叫胡!” 她哈哈一笑,推到了牌。 李老夫人一看,又损失了银钱,不由痛心疾,哪里还顾得上李婉婷同金沐生这辆小孩儿家的闲事。 倒是秀秀,虽不及青欲精明,心思却比着所有人都纤细。趁着洗牌的功夫,便招了小丫头,吩咐她带上几个人去寻李婉婷和金沐生,免得真个出了岔子。 金秀欲只在旁边看着牌,剥一两个橘子吃,与李老夫人和金林氏也递上几瓣。倒不是她不想去照料李婉婷和沐生,而是临时有婆子来回禀事情,她一面漫不经心地看着牌,一面还得听那婆子的话儿,还得做答。 见秀秀jiao了小丫头去,她也赶忙叫了net运,同那几个小丫头一起过去。 hua厅里头正牌骨哗啦作响,旁边围观众人也不时跟着出一些笑声或惊呼。 正乐呵着,就听外头有小厮噼噼啪啪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少奶奶,长宁王府来人了!” 金秀欲初时没听清,先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立刻吃惊地站了起来。 “当真是长宁王府?” 小厮应了是。 金秀欲扭头去看李老夫人,见牌桌上呼呼啦啦,旁边又有众人呼喝笑声,都未曾听见小厮与她的对话。 她想了想,到不忙着让老夫人知晓,先看看来人是要做什么再说。这么一想,便命小厮将对方领到正厅去,她自个儿也带了丫头们前往正厅。 及至进了厅里,果然见几个陌生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天的鹰眼男人。 这回他见着金秀欲,虽一贯冷着脸,却先行了礼,说道:“长年王府杨高,见过少夫人。” 金秀欲忙福身回礼,道:“原来是杨壮士,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杨高说道:“小人奉了世子之命,来请贵府婉婷小姐,过府一见。” 心里咯噔一声,金秀欲问道:“不知小世子见我家小姐,有何吩咐?” “小人只是奉命办事,小世子未曾明言,小人自然也不得而知。” 金秀欲有些犹豫。 杨高又道:“少夫人不必担忧,小世子不过是那日与婉婷小姐相识,甚觉有缘,今日邀请过府,大约也只是随意叙谈罢了。” 有缘?!金秀欲暗想,孽缘罢。 随意叙谈?!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有什么好叙谈的? “壮士来的不巧,今日有至亲来访,我家小姐却是不便出府的。” 杨高仿佛早就猜到她会这般回答,也不小,也不恼,只冷冷说道:“主子吩咐下来的差事,小人都要尽力办妥。小世子如今受了伤,脾xing比往日焦躁许多,若是小人空手复命,小世子起怒来,追究起婉婷小姐当日撞伤皇亲的罪过来,只怕少夫人却要为难了。” 金秀欲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这可不就是红果果的威胁! “虽是亲朋难得相见,小世子的吩咐也不敢不从。壮士稍待,我这便派人去请小姐来。” 杨高老神在在地坐了。 金秀欲顿时气闷,暗暗咬牙,一面吩咐丫头们上茶水果点,一面吩咐人却唤李婉婷,不论她做什么,务必叫来。 人既去了,她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下。 秋日的天儿竟也同夏日一般有些反复,因昨夜下了雨,早上还有些凉爽意,到了此时又微微有些热了起来。小丫头递了一把锈菊hua的团扇给她,她拿在手里轻轻摇着。 杨高自管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动。他带来的几个随从,也自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身上肌rou虬结,孔武有力,倒显得金刚罗汉一般。 她这主人家,反倒因气氛沉闷,而如坐针毡起来。 人怎么还不来? “这天不早,小世子不知可等急了。”杨高凉凉地来了一句。 金秀欲咬牙,无奈,只得又叫了一个小丫头去催。 好容易终于听到脚步声,在她耳边如同天籁。 就见李婉婷噘着嘴,被net云牵着手拖进来。 “皇帝侄子果然好大威风,什么样的急事儿,这般三拨儿两拨儿地催我!”她鼓着脸,嘴巴敲得高高的,不清不愿地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几个小丫头,连金沐生也跟了来。 杨高站起身道:“婉婷小姐既然来了,便请随小人回王府罢。” “谁要同你回王府?” 李婉婷一叫,金秀欲忙抱住她,咬了几句耳朵。无非是,若是她不顺那小世子的意,叫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了,她这颗小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小婉婷面色一白,委委屈屈地抿着嘴,不说话了。 金秀欲对杨高道:“既是要面见小世子,好歹容我家小姐换身衣裳,再叫下人们套了马车去。” “不必。我瞧着婉婷小姐打扮很是得体。至于马车么,小人来时便已经预备好了,事后也自当送小姐回府,少夫人不必担心。” 他安排的如此周密,金秀欲也是无奈,只好推着李婉婷跟他出了府。 府men外果然一辆华丽的马车,杨高抱了李婉婷上车。金秀欲临时找不到周密的人,只好将青云推出去,跟着李婉婷上了马车,嘱咐她照顾好小姐。 要搞同几个随从上了马,吆喝一声,簇拥着中间的车,辚辚离开了李府。 金秀欲绞着帕子,就听身边有个丫头说道:“少奶奶不必担忧,向来小世子若是为难小姐,又何必特特将人叫到王府去。”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hua儿,这句话倒是有理的。 金沐生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问道:“小世子是什么人物?为何她要阿喜去见他,阿喜就不得不去?” 金秀欲便将长宁王府的身份,以及李婉婷撞伤小世子杨麒君的事儿同他说了一遍。 沐生听完,也不见脸色如何变幻,就只沉声道:“原来如此。” 姐弟两个回转府中,又到了hua厅,同李老夫人禀告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也是同hua儿一般的相法,一是觉得长宁王府若要为难阿喜,范不着特特将人接到府里头去;二是若要追究阿喜的罪过,自然是由长宁王出面,如今是小世子宣见,可见未必是追究来的。 “只等阿喜回来便知。” 众人失了打牌的兴致,不过胡1uan划拉了几圈便歇了。厨下摆上来午饭,今儿有课,自然比往日又要丰盛几分。 金林氏吃的十分餍足,饭后又同老太太东扯西拉闲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由着金秀欲率丫头们送了出来。 到了府men口,金林氏原是雇了乌篷马车来的,只雇了来时的路程。金秀欲叫下人套了马车,吩咐将二人送回金欲巷再回还。 马车已是停在men外了,金林氏还磨磨蹭蹭不愿走。 金秀欲从真儿手里接过一个大包袱,对她说到:“娘,这里头是两匹缎子,与你二老还有沐生做新衣裳。” 金林氏顿时面1u喜色,伸手去接。金秀欲却并不给她,一转身递到了金沐生怀里,另外又从hua儿手上去了一个匣子,伸到金林氏面前,微微拉开。 金林氏眼见匣子里头白huahua一尊欲佛弥勒,暗自咋舌不知其价几何。 “这欲佛,却是老太太的馈赠。你且好生收着。” 金林氏不待她递来,便自个儿伸手抱过来匣子,眯着眼笑道:“亲家奶奶如此客气,你可得替我多谢她。” 金欲秀撇嘴道:“奶奶原本要送一尊欲观音,却是我劝了她。咱们家里头烟熏火燎的,只怕将观音也给熏冒犯了,好在米勒是最大肚能容的,一定不会怪罪,最适合你供奉。” 金林氏笑容顿时一敛,啐了她一口,自管爬上马车去。 沐生抱着大大的包袱,几乎挡住了他的脸,走到金秀欲跟前,叫了声:“金豆儿。” 金秀欲疑huo地看着他。从李婉婷走后,他脸上便一直没个笑容,倒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沐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半天,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吐出三个字:“我走了。”也学着金林氏的mo样爬上车去。 金秀欲莫名其妙,目送马车走后,才带着丫头们返回hua厅。 李老夫人还在厅里等着呢。 她前脚刚进了厅,后脚外头下人就报,三小姐回来了。 李老夫人和金秀欲都惊喜起来。 却见李婉婷从外头跑进来,小脸涨得通红,进得men来,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第九十六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老夫人叫她顶的xiong口都疼了一下,忙道:“这是怎么了?” net云跟进来,两个眉头高高一耸,标准的一张囧脸。 金秀欲忙问她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小世子欺负阿喜了?” 一听“小世子”三个字,李婉婷愈大声哭起来。net蠕动了半天,终于说道:“小世子他,叫三小姐陪着下了半天的棋……” 金秀欲疑huo道:“下棋?” 李婉婷chouchou搭搭,扁着嘴,靠在李老夫人怀里。 那边厢青欲说道:“阿喜,可不会下棋。”一面说,一面便悄悄地拿眼睛打量李婉婷。 “可不是!”net云絮絮叨叨便将去了长宁王府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长宁王府就在西市,离着李府并不算太远。 杨高将李婉婷和net云接到王府后,小世子杨麒君正舒舒服服躺在软榻上,他原本长的清俊,将来大了,也必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只是一条tui打着板子,十分僵直,偏偏他见了李婉婷,又特特做出十分冷酷严肃的表情,便显得这英俊的小男孩儿有些滑稽起来。 李婉婷生来胆子大,又是家里骄纵惯了的,即使知道眼前这个是当今皇帝老儿的亲侄子,也没有十分的尊重,不过寻常见礼罢了。既无磕头,也无跪安,就算那一福,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大礼了。 只是小世子见了她的礼,脸色愈沉了起来。 net云讲得绘声绘色,一会形容当时各人的神态,一会模仿各人的语气行动,李老夫人和金秀欲,并青欲等丫鬟们都听得入了神,倒跟在那茶馆里头听书一般认真。 就连婉婷自己听着听着,脸上的哀容也消失了。 net云又说,小世子当时便说,tui骨一断,必卧netg休养动弹不得,长日无聊。既是李婉婷撞伤了他,少不得与他解闷以作赔罪。 李婉婷虽素来蛮横,却并非不讲理不知礼仪的粗人,当下虽是不情愿,倒也应了。 小世子便提出许多玩乐方法来,问李婉婷会不会。她一一应了都曾玩过,只有那下棋不会。 哪知,小世子偏偏就挑了下棋这一项活动。 听到这里,老太太和金秀欲等众人已是觉着这位小世子十分地有趣,怕是故意刁难阿喜,找乐子罢了。这么一想,心里头便淡了许多的担忧,反倒起了点子看好戏的心思来。 net云又接着说。 小世子要下棋,李婉婷自然要说不会。 “不会?我来教你。瞧着你虽是个蠢笨的,若肯听话的,到我手里,总也能教会。” 这是小世子杨麒君的原话,小婉婷自然是气闷了。 “哼!他才是个蠢笨的大笨牛呢!”李婉婷撅着嘴一扭头,把脸埋进了老太太的xiong口。 众人暗暗忍住笑意,催促netbsp;杨麒君那是什么人物,长宁王世子,接骨都能一声不吭,天生便带着皇家的气势,那一张脸拉下来,小婉婷居然也就乖乖听了。 net云虽不懂棋,光看二人的神情也能推测出谁赢谁输。 只瞧着十七八盘棋中,李婉婷那是一盘都没赢过。小世子一面教着她,一面又狠狠地杀着她,一面又不断地讥讽她蠢笨,每每要将她气哭了,便随手落下一子,道声“你又输了”。 倒叫李婉婷哭也不是恨也不是。 “你们说说,那小世子虽是皇亲国戚,可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咱们三小姐多么聪敏伶俐的人儿,谁见了不爱?便是得罪了他,不过骂上几句打上几板子也就是了,哪里有这般子折腾人的呢!”net云愤愤不平地说道。 真儿和秀秀都拿帕子掩了嘴偷笑。 青欲甩了一下帕子,挤眉nong眼道:“可不是,这就好似那猫儿抓着了鼠子,不吃它,单拿爪子拨来拨去做耍,岂不叫人气闷?” 她们越是调侃,李婉婷想起当时的情景来,越是委屈气苦,握住了小拳头,挥舞道:“这人实在可恶!下回若再叫我见着,管他是不是皇帝侄子,定叫他尝尝我李家三小姐的拳头厉害!” 金秀欲惊呼道:“啊呀!莫非咱们阿喜也跟着那阿东师父学了无敌的拳脚功夫?” 李婉婷恨恨道:“就是没有功夫,我也能揍他满脸开哼哼唧唧,比划着拳头,显然已经想象出对杨麒君饱以老拳的欢快场景。 金秀欲和老太太相视一眼,都暗自笑。 net云却凉凉说了一句道:“三小姐莫非忘了,临走时小世子说什么来着?” 李婉婷脸上一僵。 众人深觉这里头有文章,忙又追问netbsp;原来当时小世子杨麒君说的是:“今儿虽未有敌手,不甚尽兴,还在调教了一个蠢笨的徒弟,也算功劳一件,也还罢了。这下棋一道,贵在磨练,明儿记得早些来,好多学几个时辰。” 众人纷纷愕然。 李婉婷扭着身子对老太太道:“奶奶,我可不要再见那个hun世魔王,你与我想法子来,想法子来。” 老太太眉心纠结,显然是强忍笑意,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道:“这却如何使得。那小世子可是皇亲国戚,咱们要是不依着他,就跟那欺君之罪差不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婉婷十分为难,撅着嘴皱着脸道:“凭他是个皇帝亲戚,就这般没王法,气死人也。” “王法,可不就是那王子的律法,他是小世子,比王子身份也不让呢。” 李婉婷垂头丧气。 青欲咳了一声,道:“阿喜如何丧了气,那小世子虽身份娇贵,不过同你一般大小。从小长到这么大,你怕过谁来?便是明日再去又如何,他既吃不了你,又害不了你,去便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李婉婷往地上一跳,甩手道:“说的对极了,我连哥哥都不怕,还怕他呢!哼,明儿定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net云愕然道:“明儿个若是又下棋,小姐岂不是又被取笑?” 李婉婷斗志昂扬道:“瞧着罢!他与我为难,我便与他不讲理。看是他威风,还是我李婉婷厉害。” 说罢,甩了袖子便往跑了出去,也不知要去哪里,丫头们赶紧追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老太太几乎流出泪来,叹道:“阿弥陀佛,总算这野猴子有个去处了,我瞧着这位长宁王世子倒是她的克星呢,往后可有人制的了她了。” 金秀欲双手合掌道:“我只盼着小世子日日都拘了她去,也免着在家里头日日不叫我们安心。” 青欲、秀秀,并真儿、舂云,几人都是掩嘴而笑,深觉李婉婷的苦日子要到了。 话说着,天色便夜了下来。 金秀欲吩咐道:“叫个人去二men上问问,看大少爷回来了没有。再去大厨房吩咐一声,准备摆饭。” 丫头们领命去了。 果然前头传话,大少爷已经回来,只是却先回了明志院。 金秀欲和老太太面面相觑,均生出了疑huo。往日里,李承之进men定要先给老太太问安,然后才能回明志院洗梳。 “大少爷回来时,是怎么个情形?” 小厮支支吾吾,说出李承之回来时,湿了半身,面色十分地不好看。 老太太对金秀欲道:“承之做事惯来有分寸,今儿怕是有些个意外,你快些回去瞧瞧,可莫叫他伤了风。” 金秀欲应了,带着真儿、net云匆匆忙忙回了明志院。 进了上房,果然见地上甩着一件湿衣,李承之刚换了一件干净衣裳上身,正自个儿扣着盘扣呢。 金秀欲一见他的脸,便晓得不好,摆了摆手,将真儿和net云都悄悄挥退了。 “怎么湿了一身回来?” 她一面问道,一面走上前替他纽了盘扣,系了腰带。 李承之腾出手来,搭在她腰上,眉头紧皱,脸上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叫外头什么人给气着了?” 李承之缓缓摇头,叹道:“这天,只怕要变了。” 金秀欲探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虽是快夜了,还能瞧出许多云来。她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怕是真要变天,夜里恐要下大雨呢。” 李承之扑哧一笑。 金秀欲回头愕然道:“为何笑?” 李承之抿着嘴,将她揽到身前,抚mo着秀,叹息道:“家有贤妻,果然如有一宝。”说着,又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每每做出这个动作,金秀欲便晓得他心情不错。虽不知因何事烦恼,他既不愿说,她便也不问了。 “老太太正等着呢,快些去用晚饭罢。” 李承之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金秀欲忙要将手chou出来,轻声道:“下人面前,可使不得。” 李承之紧紧拽住了,道:“咱们李家,从上至下,哪有一个迂腐之人。没的这些酸规矩。” 金秀欲心里泛甜,由着他牵了。 刚走了几步,李承之突然扭头问道:“今儿家中可有意外之事?” “如何这般问来?”金秀欲想了想,道,“除了长宁王府的小世子,传了阿喜去王府见他,旁的也没了。” 李承之突然站住了脚,惊讶道:“长宁王小世子见了阿喜?!” 第九十七章 阿平的先生 金秀欲坐在上房里头,手里捧着个针线篮子,拈了一枚极粗的针,拉了一股极粗的线,正在纳鞋底子。 “嘶----”她抬起手,见指腹上几道红痕jiao错。 “到底富贵最养人,才个把月呢,将身子都养娇贵了,做起活计来也不用。”她摇头笑着,搓了搓手指,指腹上的茧子如今只剩下薄薄软软的一层。 真儿端了一琉璃盘新鲜的荔枝进来,一见金秀欲手上的活计,立刻嗔道:“我的少奶奶,不是早说了么,这鞋底子慢慢做便是,何苦如此劳心费神,赶的什么似的,仔细一会子眼睛疼!” 金秀欲笑道:“我瞧着你们大少爷这几日有烦心事,日日愁眉不展的,早些替他做好了鞋,好哄他一个高兴。” 真儿劈手夺了她手里的活计以及针线篮子,说道:“这鞋做好之前,只怕少爷就要指着我们奴才们的鼻子,骂我们伺候少奶奶不尽心,尽叫你自个儿劳累呢。” 她将针线篮子往旁边一放,递了琉璃盘过来,道:“喏,新鲜的妃子笑,少奶奶快吃一个。” 金秀欲惊讶道:“十月天气里,哪里来的荔枝?” 真儿用嘴朝南边一努道:“长宁王府送过来一小筐,说是南边儿的进贡,老太太那里刚送了一盘子去。” 金秀欲拈了一颗荔枝,剥了壳放进嘴里,十分地清甜爽滑,脑子里却想起当日的情景。 当日李承之听说了小世子杨麒君传召阿喜的事,虽是十分地惊讶,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她冷眼瞧着,似乎李家同长宁王府有些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他这几日的烦恼似乎也同长宁王有关。今儿这长宁王府又特特送了荔枝过来,虽不是十分精贵的东西,但进贡之物素来只有皇家享用,送给李家,那就叫赏赐,可不是一般的殊荣呢。 这位王爷,她却到现在还未曾见过。 “阿喜这几日如何?” 一听阿喜的名字,真儿未语先笑。 “她呀,日日被那小世子给传去王府,回来时每每都是垂头丧气。那小世子也是古怪地很,总拿她取乐,变着法子地折腾,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金秀欲想起李婉婷又气又恨又无奈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这丫头,总算遇到她的克星了。这几日,漫说她同老太太,就是张妈妈、青欲、秀秀等人,并跟着她伺候的丫头们,都跟着省了许多的心。 她想着,莫非这小世子是看上阿喜了?又想不对,那小世子才十二岁,阿喜才十岁,哪里懂的这些!倒像是两小无猜,闹着别扭呢。 “对了,阿平呢?只见他日日去先生那边学功课,早出晚归的,怎么也没个歇息的日子?” 自从她进men,就没见阿平歇过一天,若论起用功来,又不要考状元,如何这般地努力? 真儿也皱眉道:“说来倒也奇怪了,从前也没见阿平这般用功,如今怎么日日都在先生那耗着呢?” 金秀欲想起她还从未见过阿平的先生,老太太也从来不曾提起与她引见。 “左右今日无事,不如咱们去后头瞧瞧,看先生都给阿平教些什么。” 真儿笑道:“少奶奶既有兴致,咱们少不得去一趟。” 金秀欲忙扔了荔枝壳,叫人去唤了net云来,主仆三个出了明志院,直奔后hua园。 教李越之的先生是李家单独聘请的,住在后hua园的大湖边上。那边有一栋小楼,一面是先生的居所,平日李越之来了,就在小楼中上课学习。 小楼旁边还有道角men,就是方便先生平时外出访友,不必经过前院,可直接从这角men出去。 金秀欲越想越觉着奇怪,这位先生实在过于深居简出,她嫁到李家近俩月,竟是一面前没见过,也从不曾与主家一同用饭,阿平却日日往小楼跑。岂不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她一面疑huo着,一面带着真儿、net云,走绿堤,拂柳丝,穿过hua径,绕过大湖,来到了小楼跟前。 这小楼不过两层,却十分地清净幽雅,外头看着便是窗明户秀,通风良好,二楼的视线也是绝佳的,轻风吹过,缕缕墨香拂动。 底下是七层台阶,经真儿介绍,这小楼,二楼是先生平日起居栖息之地,一楼正是书房和画室,阿平学习功课便是在一楼的书房内。 金秀欲三人拾阶而上,到了书房men口,大men敞亮,里头却空无一人。 真儿道:“约莫是在画室。” 于是主仆三人又转过来,往画室走去。 金秀欲不禁感叹这位先生教学环境的舒适,书房归书房,画室归画室,何等地专业。 到了画室men口,一样men窗都大敞着,秋日清爽的风穿堂而过,十分地惬意。 就见屋子当中一张大大的梨hua案,李越之正站在案头,面前铺着大大一张宣纸,提着一管羊毫,正在作画。 两壁画满画轴,人物、山水、hua鸟,各物齐全,或五彩斑斓、或浓墨挥洒,均栩栩如生,显出作画人十分的功力。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仕nv簪hua图,画中仕nv乃是唐时着装,丰满的酥xiong半1u,欲臂粉弯,眉目顾盼多情,真个好似活了一般。 那画下背对men口站着一位男子,宽松的白衫,衣袂翻飞,几欲乘风而去,瀑布也似的乌倾泻在背上,随风飘动。 单看着背影的风情,金秀欲便忍不住要感叹,所谓谪仙人,大约便是如斯人物罢。 “先生,我家少奶奶前来拜见。”真儿恭敬地唤了一声。 只见那先生应声转了过来。 果然十分潇洒的面容,朱眉凤目薄net,最叫人心惊的,便是那一双丹凤眼,好似能窥视到人内心深处最隐晦的秘密一般。 金秀欲一见了,心头便是一跳,一种羞涩的感觉在心尖上漾开。 真儿却惊呼道:“管师傅,怎会是你?!” 管师傅?!金秀欲顿时大惊,莫非这就是替李承之画了那卷画儿的管师傅? 管如意展眉一笑,道:“真儿丫头为何这般惊讶?” 他的一张脸原是十分潇洒,这一笑,仿佛net风拂过大地,刹那间百hua齐放,叫人很有种心跳脸红之感。 金秀欲却仿佛警铃大作,是了是了,这定是那位管师傅。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做出那样的画,才能教给李越之和李婉婷那样的理念。 只听真儿道:“原来教二少爷学问的,可是钱先生呀,他到哪里去了?” 正在作画的李越之将笔一放,说道:“钱先生早就离去了,如今教我的是管先生。” 管如意笑道:“是了,是了。真儿丫头,往后可不能叫我管师傅,得改叫管先生啦。” 真儿奇道:“那钱先生何时走的,为何悄无声息,我竟半点不知?” 管如意道:“真儿丫头莫非不晓得?钱先生与我乃是同窗好友,他家中老母病重,前些日子告假回乡,托了我来替他代一段日子的课呢。” 真儿扭头对李越之道:“这事儿,老太太可晓得?” 李越之默不作声。 管如意微微侧目,像是十分地嗔怪真儿,口里说道:“这事儿何必劳动老太太,不过代一段日子的课罢了,往后钱先生回来了,自然还是他来教导。” 真儿不以为然道:“我看哪,你是怕老太太晓得了,拿打棍子打你出去罢!” 管如意被挖苦了,倒也不生气,只笑道:“真儿丫头还是这般调皮。” 真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仿佛要抖下一身ji皮疙瘩来。 金秀欲和net云二人不明所以,只在旁边看着。 只见管如意走到金秀欲跟前,深深一拜,道:“晚生管如意,见过少夫人。” 金秀欲忙回了一礼,连道:“先生不必多礼。我来的冒昧,打搅了你的教学,望先生莫怪。” 管如意抬起头,笑眯眯道:“少奶奶忒也客气了。” 金秀欲只觉得他一双眼睛实在厉害,不得不侧脸避了。 只听管如意柔声说道:“少奶奶生的好相貌,令晚生十分技痒。不知少奶奶可否允许晚生为少奶奶作画一幅?” 啊?金秀欲大奇。 真儿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叫道:“管先生莫胡闹!这可是我家少奶奶,身份尊贵,岂容你胡1uan涂画,快休了那心思罢!” 管如意顿时如同遭受重大打击,愁眉苦脸回头道:“真儿丫头何出此言?我可是真心为少奶奶作画,何来胡闹之说?” 真儿冷哼一声,快步走过来扶了金秀欲道:“少奶奶,这个人最是不正经,咱们莫要再他纠缠,快些回去罢。” 金秀欲十分惊奇,却被她用力拉着出了men。 net云忙在后头小快步跟上,一面回头看那管如意,后者也不追赶,只是背着一双手,笑眯眯望着她们,那眼睛亮的,叫她也心如擂鼓。 主仆三个一直绕过了大湖,到了水榭跟前方罢。 金秀欲几乎是被真儿一路拖过来的,直走得气喘吁吁,疑huo地问道:“真儿,那管先生是个什么人物?为何你躲他如蛇蝎一般?” 真儿撅嘴道:“这管先生,学问倒是十分不错,xing子也十分温和。只是……”她扭着帕子,像是十分地难以启齿,跺脚道,“只是,有一桩mao病,最不正经。” net云急问道:“什么mao病?” “他呀,最爱替人作画,尤其最爱替美人作画。只是,这做出来的画儿,总是叫人看得羞红了脸。” 她说出这句话来,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脸果然便先红了。 金秀欲和net云面面相觑,什么叫做叫人羞红了脸的画儿? 第九十八章 不速之客 见金秀欲和net云主仆两个都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真儿恍惚还以为自个儿做了什么羞人的事情。 “哎呀!做什么这般瞧着我?那管先生,最爱替美人作画,只是那些个画儿里,都是慵懒娇态,每每看了,都叫人脸红!” 金秀欲想起李承之醉卧的那一卷画轴,对真儿的话立时便深信不疑了。 net云却疑huo道:“他既是这样不正经的人,为何还同你这般相熟?” 真儿见她眉眼之间很有些揶揄,立时将帕子甩到她脸上,嗔道:“你个小蹄子,胡思1uan想些什么!” “管先生虽有这个mao病,画画儿却是十分了得,整个淮安城无人不服的。咱们家若要作画,都是请的他。只是他惯爱同丫头们调笑,每每与人作画,又总叫人羞于展示,老太太因说姑娘们要自重,往常可从不请他来家。却不料,那钱先生竟与他是同窗,如今托了他来代课。哼,我瞧着,只怕他内里别有心思呢。” net云甩着帕子道:“莫非他还打着咱们家哪位丫鬟的主意不成?” 真儿啐道:“少说些含沙射影的话儿。管先生虽是爱做那不正经的画儿,人品却是极信得过呢,你可莫要误解了他。” “哟哟哟!我这还什么也没说呢,你就维护起来啦!少奶奶瞧,这里头只怕有文章呢!” net云怪声怪气调侃,真儿一扭身,将手探入她的腋窝。net云立时炸mao的猫儿一般跳了起来,两个丫头嘻嘻哈哈,围着金秀欲追追打打,闹做一团。 金秀欲却皱眉道:“我只有个担心。” 真儿停下来,xiong膛起伏着,喘气道:“少奶奶担心什么?” “我只担心呀,管先生虽自个儿能把持得住,只是他这般的脾xing,若教坏了阿平,可怎么得了?依你说的,大约是从管先生来了之后,阿平才天天往这里耗着,却不知什么事物这般引着他!” 真儿、net云都开动脑筋,想了起来。 “方才瞧着不过是寻常作画,哪里有什么异样呢?” 金秀欲一拍手道:“咱们今儿个等阿平下了学,只管逮住了他问话便是。他最是老实,总能吐出实情来。” net云立刻点头赞同。 真儿却不以为然,二少爷老实?他若狡猾起来,只怕三小姐阿喜都比不上呢! 于是,金秀欲叫了一个小丫头,命她就在hua园的月doen这里候着,只等李越之下了学,便飞快来明志院禀报,又赏了她五钱银子,言明事成之后,另有赏赐。小丫头自然欢欢喜喜领了这份差事。 主仆三人刚回到明志院,就有下人禀报,说是有柳氏fu人,自称李家姻亲,前来拜访。 “柳夫人?”金秀欲一愣,问道,“咱们家哪一位的亲戚?” 真儿道:“少奶奶忘了,清秋苑柳姑娘可不是姓柳?” 金秀欲恍然道:“原来是她的家人。” net账人,也敢自称是李家姻亲!柳姑娘不过一个shi妾,连个姨娘都算不上呢,柳家哪里算得上正经亲戚!” 金秀欲道:“柳姑娘呢?” “今儿无账目要理,早上请过安,少奶奶不是打她回去了么。” 金秀欲rou了rou额角道:“是了。今儿怎么健忘起来。既是她的家人来,好赖也算一men亲戚,叫个人去与她通报一声,请她过来。”一面又对那下人吩咐将客人领进来。 报讯的下人领命去了,不多时果然领进来一位fu人。 金秀欲瞧着她由远及近,早已将人上下都打量了遍。倒同柳弱云无半分相似之处,圆脸、圆眼,厚厚的鼻rou与嘴net,显得十分富态;体态也是圆滚滚,倒跟那四房的铎大奶奶差不多。 柳弱云明明纤纤细腰飞燕之态,为何一个两个亲戚都是这般珠圆欲润? 不过这位柳夫人的打扮比起铎大奶奶却要入时宜地多,通身上下都十分得体。 刚把tui迈进men槛,柳夫人便大大地福了一礼,声音嘹亮,说道:“见过少奶奶。” 金秀欲忙回礼道声不敢,请她入了座,立即有小丫头奉上茶来。 “我原想着,大少爷娶的怎么也得是个天仙美人,怕是瞧不上我们这等穷亲戚,却不料少奶奶竟是个最和善的人,叫人瞧着心里头忍不住地亲近。” 这柳夫人倒是个自来熟的,劈头便夸起人来。 金秀欲对这样突然的亲热倒是微微有些不适应,只笑道:“我进men没几日,许多亲戚都不曾见过。今儿也是头一次见夫人,没个准备,招待不周了。” 柳夫人忙道:“原是我来得唐突,哪里是少奶奶的不是了。” 金秀欲笑了笑,说声请用茶。 柳夫人端起茶来刚啜了一口,men开大柳弱云便走了进来。她后面自然是跟着莲芯的,这主仆俩是秤不离砣,从来没有分开的时候。 柳弱云进men一眼便看到了柳夫人,脸上顿时一僵,然后才走到金秀欲跟前,福了身子道:“见过少奶奶。” 等金秀欲应了,她才起身站到一旁,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金秀欲笑道:“你瞧,今儿柳夫人来访。我想着,既是你的家人,必是想来看看你的,特特叫了你过来,怎么你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呢?” 柳夫人笑道:“少奶奶不知,我们家这姑娘,从前在家时便是最好静的,话不多说一句,路不多走一步。哪知道,嫁了人,依旧还是这般xing子,想来没少叫少奶奶netbsp;“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谈得上什么cao心不netbsp;金秀欲笑了笑。 柳夫人又同她闲谈了一阵,无非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市井新闻,又提了提自家在准安和京城都做得珠宝生意,同李家也是常年合作的jiao情。总归是东拉西扯,没个正经话题。 柳弱云站在一旁,始终没有一句话。就连莲芯,也一反常态,嘴皮子都不动一下。 金秀欲说着说着也就醒悟过来,只怕这位柳夫人来访,是为了同柳弱云说些si密话儿,在她跟前自然是不方便的。 “瞧我糊涂的,夫人难得来一次,怕是有些个体己话儿要同柳姑娘讲。”她转过去对柳弱云道,“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自领着夫人去你院里头坐一坐罢。” 柳弱云应了声:后走到柳夫人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夫人立刻站起来同金秀欲告辞,跟着她去了。 金秀欲望着她们的背影,慢慢流1u出疑huo的神情。 真儿吩咐小丫头收拾方才柳夫人喝剩的茶,一面就说道:“这位柳夫人奇怪地很,自从柳姑娘进了men,她可是头一次来咱们家呢。” net云道:“她算不得正经亲戚,柳姑娘做了李家shi妾,便同卖给李家是一般样。柳家的人,何必来探望。又不像咱们少奶奶,是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进的men,金家才是正经的姻亲昵。” 金秀欲道:“来就来罢,横竖她们自个儿将体己话去,同咱们不相干,乐得做个人情。” 她扭头对真儿道:“她这几日管事做账的,可还妥当?” 真儿点头道:“我瞧着,倒是认真做事,并无纰漏,也无偷懒,越权的事情也没见做。” “这便好。我乐得有个管家的帮手呢。” 正说着,有小丫头来报,二少爷李越之下了学,正往长寿园而去。 金秀欲立刻跳起来,一叠声道:“,你们去将他截了来!” 真儿反应快动作快,立即带了丫鬟小厮们去了。 net云道:“他必是下了学,先往长寿园见老太太,然后按着惯例,跟老太太往hua厅用中饭。待会少奶奶问了话,一同去hua厅也就是了。” “那末,你派个丫头,去禀报老太太一声,说二少爷从我这里过去,不再回长寿园了。” net云领命,叫了一个小丫头吩咐几声,让她去了。 这边如何问话先不提,单说柳弱云,领着柳夫人进了清秋苑,命小厮将院men一关。 她进了上房,也不请柳夫人,自个儿往椅上一坐,脸色登时冷若冰霜。 “啧啧!这般待客之道,竟连个茶水也无。” 柳夫人面现嘲讽,同在明志院时相比好似换了个人,那嘴巴一抿一作,那颧骨一耸,富态的圆脸登时成了一副刻薄相。 柳弱云只管闭着嘴瞧着,就连莲芯也冷眉冷眼,往她身后一站,一句招呼的话也没有。 柳夫人像是早料到了这番景象,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了,大大剌剌高声道:“来人呐,上茶来!” men外的小丫头朝屋里一探头,见柳弱云和莲芯都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烧了水,沏了茶,端了上来。 柳弱云冷眼看着她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拿碗盖拨了拨茶叶,细细地啜了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放下。 她终于开了口道:“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只管说罢。” 柳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晓得你还记恨着我,只是今日我找你,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 莲芯突然哈哈一笑,却半分笑意也无,乃是冷笑而已,又厉声道:“你这毒fu,不害我家姑娘已是万幸,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还能有好事?!” 柳夫人面色一沉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莲芯大怒,当场便要作。 第九十九章 听嫂子讲故事 “柳夫人!这儿是李府,我跟莲芯,如今都是李家的人。莲芯纵有失当之处,自有我们当家少奶奶责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柳弱云目光如蛇,冷冷说道。 柳夫人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莲芯一眼,扭脸对柳弱云道:“果然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半分念旧情也不念。” “我自有我的母亲。夫人只有那一个宝贝儿子,何曾将我当做nv儿来看?这念旧一说,夫人不觉可笑至极么?”柳弱云声音平淡,语气却十分讥讽。 柳夫人叫她噎了一下,以她的xing子,立时便要作,只是想到今儿来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 “好。你不念旧情也罢,只是今儿我要说的事关系到柳家的家业,那些个生意可都是从你母亲手里流传下来,你总不至于连母亲的遗馈都不管罢。” 柳弱云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说道:“拐弯抹角做什么,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之间既无恩情可言,又何必穷磨牙!” 柳夫人冷哼一声,拿眼睛往四下一扫。 莲芯抬手挥退了伺候的小丫鬟。 柳夫人依旧不说话,拿眼睛斜睨着莲芯。 柳弱云道:“莲芯是我心腹之人,从不避讳,你但说无妨。” 柳夫人咳了一声,道:“总是将men关起方便。” 莲芯嗤一声道:“夫人竟也有蠢的时候。若是将men关起,既惹人起疑,如有人听墙根,我等也无从觉;倒不如敞开大men,那一众奴才都在院里走动,一目了然,还怕有人窃听么!” 她走出men去,召集了清秋苑中所有下人,言明金秋将至,院中hua木均需删枝剪叶,今日所有人都到院子里,一起来做这项活儿。 众下人应了。 莲芯这才回到屋里。 柳夫人en外,果然men外一应人众,谁近了谁远了,都瞧得一清二楚,如此敞亮,反不怕隔墙有耳。 柳弱云道:“这下你总该放心罢。” 柳夫人心里认同,嘴上自然不肯明说的,只是将今儿来的目的缓缓地说了出来。 ※※※※※※※※※※※※※※※※※※※※※※※※※ 满屋子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李越之脖颈后头冒上来一阵凉气,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金秀欲笑眯眯道:“阿平,管先生今日都教了什么?” 李越之乖乖答道:“先读了礼记,后学了画。” 礼记是个什么东西,金秀欲倒不关心,这一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哦?只是这些么?我瞧着你每日早出晚归,倒像是十分忙碌的样子,不知除了功课,还有何事要办?” 李越之心中一惊,劈头道:“哪有的事!嫂子,嫂子可别多想。”他一声叫得太响,反显得可疑,后头一句话便慢慢放缓,低了下去。 “真是我多想了么?”金秀欲眼珠一转,四下一扫,见他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银盘正抱着一只小小的藤编书箱。 她的目光一扫过去,银盘不知为何瑟缩了一下身子。 “net云,你去将那书箱拿过来,咱们瞧瞧二少爷每日里都在用功读什么书。” 云应声而去。 李越之大惊,脱口道:“不可!” “为何不可?” 他咬了咬嘴net道:“嫂子并不识字,如何看得懂书目?” 金秀欲冷笑道:“谁说你嫂子不识字来着?我若是不识字,如何做的了账目管的了家?” 他这么一叫,反倒叫她愈加起疑,那书箱之中定有古怪,她暗打眼色,net云会意地从银盘手中取过书箱。 银盘倒是抓得紧紧的,奈何net云力气比她大,硬抢了过来。 她打开书箱,见其中不过三四册书,其余都是画轴,暗想少奶奶是要查书,那画儿暂且不管它。于是,便将箱里的书都拣了出来,她是不大识字的,只认得每本的书名,字数各为几何罢了。 “少奶奶,喏!” 金秀欲从她手中接过书,一本一本看起来。李越之抬眼盯着她,那心儿越提越高。 拿起一本----礼记。 恩,放在一旁。 拿起二本----山河志。 虽不是正经文章,也是地理风俗等概览,学一些还是有必要的,也放下了。 拿起三本----杨氏秘闻。 恩?这是什么?金秀欲打开了书页,不过看了几行,那嘴便渐渐张大开来。 李越之顿时十分懊恼,暗叫一声糟糕。 金秀欲啪一声将书重重一合,他正等着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不料,对方一声不吭,又将书放下了,不由叫他一头雾水。 又拿起四本----游侠列传。 她打开看了几行,也合上书页,放在一旁,抬头看着李越之,摇着头,啧啧有声。 “原来二少爷平日都在这上头用功呢。” 李越之满脸通红,局促地道:“嫂子……” “这些书,府里头断不会有,可是管先生带来与你的?” 李越之愣愣道:“嫂子真乃神算。” 金秀欲摆摆手,道:“少奉承我,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还得跟阿喜多学学呢。” 李越之撅嘴道:“阿喜除了吃,就会说讨喜的话,旁的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日日在外头闯祸,嫂子莫非叫我学得同她一般?” 金秀欲拧了拧他的脸颊道:“这牙尖嘴利,倒是同阿喜一般样,果然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龙凤胎。” 她拍了拍那一沓书,道:“再问一遍,可是管先生与你的这些书?” 李越之如今也镇定了,她既没有当场火,显见的并未真正生气,便点点头说了声“是”。 金秀欲啧啧摇头道:“管先生见识忒也浅薄,这等宵小丑事,也当做侠义传奇,啧啧,我猜呀,他定然从未见过真正的侠士。” 李越之双眼顿时放出光来:“莫非嫂子见过?” 金秀欲摇头。 他眼中的光芒顿时又黯淡下去。 金秀欲好笑地mo了mo他的脑袋道:“阿平喜欢听侠士的故事?” “恩!”李越之点头道,“管先生说,侠士便是急公好义,为朋友两肋cha刀,劫富济贫的人。” 金秀欲嗤了一声,道:“这算的什么侠士,不过是江湖好汉罢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那管先生不过井底之蛙,懂的什么?” 李越之见她说得有些眉目,忙抬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恳求道:“嫂子必是知道一些传奇的,否则怎能说得这般在理,快说些来与我听听。” 金秀欲见他又是诚恳又是可怜,想到这孩子虽生在富贵之家,却长日无聊,一个奶奶年纪大,虽然疼爱他,终究不是他这半大孩子的知音;一个兄长,整日里忙于生意,没空教导他;一个同龄妹妹,只知玩耍作乐闯祸,也不是良伴。偏偏李家这样的家风,养出来的都不是甘于困顿一室的人,每每都有一些野xing。 阿平整日间只有学习功课,与奶奶解闷,同妹妹做耍,同市井里金沐生那般洒脱的男孩儿相去甚远,怪不得一受到管先生这么一点子,便对那侠士传奇如此向往起来。 金秀欲越想越是同情,暗道她知道的武侠故事可不在少数,说一两个与他听,既与他解闷,又可引导他知晓真正的侠义之道,免得误入歧途,正是大大一件好事。 “嫂子倒是知道一些传奇,讲给你听倒是不妨的,只是万万不能告诉旁人。” 李越之疑huo道:“为何?” 金秀欲道:“这侠士么,本就是隐逸世外的逍遥人士,若是叫你传扬出去,人人只当轶事笑闻,岂不是侮辱了侠士,也误了侠这一字的洒脱之意。” 李越之道:“好,我听嫂子的,绝不与旁人说。” 金秀欲点点头,想着说个什么故事与他听才好,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抑或楚留香传奇?似乎都不大妥当。 想到大允朝乃是唐朝之后的继承者,人们对先朝并不陌生,又兼着李氏皇族已然灰飞烟灭,纵有些涉及历史人物,也不犯忌讳,便决心讲那铁摩勒、空空儿的传奇故事《大唐游侠传》与李越之听。这里头有众人熟悉的安禄山人物,不至于完全陌生,也大有英雄侠义的道理,可作一番教育。 她当下整理思绪,便从段珪璋与史逸如在新年里同时喜得后嗣,一男一nv,正好定下儿nv亲家,并以龙凤宝钗作为信物开始讲起。 说起来也是侥幸,金秀欲前世并无建树,不过爱书一道,也颇有些过人的记xing。因着大唐游侠传里重塑了妙手空空的典故,她记忆尤为深刻,便记得十分详细。 前头说的十分精炼简洁,从段史结亲,一直说到安禄山手下误抓了史逸如。篇幅虽不算长,也说的十分口干。 金秀欲便停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越之立时便不耐烦了,催促道:“嫂子,,那史逸如叫安禄山抓去,段珪璋是大大的英雄,定要去营救他的,是也不是?” 金秀欲正待解说,忽见除开李越之,真儿、net云,包括站得远一点的hua儿、银盘,人人都是凝神专注,直直地盯着她,显然都是叫她这个故事给mi住了,也同李越之一般地着急。 金秀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故事虽好,却不能错过了中饭。咱们还是快去hua厅,莫叫老太太反过来等咱们!” 李越之顿时大哗,就连那真儿等四个丫头也高高撅着嘴,失望恼恨起来。 第一百章 如何生出钱来 “好嫂子,再说一段,一小段!” 李越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指甲,表示一小段真的只有这么点而已。 金秀欲好笑道:“吃过饭再听。” 李越之十分地失望,扁了扁嘴,此时的他倒是跟阿喜很有些相像了。 真儿等人虽说也一样地急于知道故事后续,但毕竟身为下人,不好要求主子,又兼着几个丫头都还懂事,知道做事不可没了分寸,所以都立刻将东西都收拾起来。 金秀欲道:“吩咐柳始娘,叫她今儿个不必到hua厅伺候了,我许她在清秋苑自开一桌家宴,款待柳夫人。真儿,你派个丫头去大厨房吩咐一声,给清秋苑单做一桌家宴。” 儿叫了hua儿,去给大厨房传话,又另外叫一个小厮,去清秋苑传话。 netai对那柳姑娘,忒也宽和,不见她当初是怎么狠心对待hua儿娘的。” 金秀欲想起王嫂子还没出府,便问道:“王嫂子的伤势如何了?” 真儿回道:“早上才问了,说是已经痊愈了,能下地走动做活了呢。” 金秀欲点点头,叹息道:“莫管是谁拿她当了枪使唤,到底是她自己做事没了分寸,犯了这样的大罪,我既说了要将她卖出去,自然要令行禁止。否则岂不是叫底下人看轻,往后都当我是个心软的,可就不好管束了。” 真儿、net云都是点头。 “也罢,hua儿倒是个好孩子,看在她面上,明儿叫了人牙子来,嘱咐她与王嫂子找户和善些的人家卖,也就走了。” 真儿叹道:“少奶奶实在心善。” 金秀欲笑了笑,转身见李越之犹自怔忡,大约还在想着那段珪璋的英雄气概,不由暗笑,伸手牵了他,出了明志院,往hua厅而去。 真儿、net云等少不得带着丫头们跟上。 不多时,老太太也到了hua厅。 李婉婷自然是又被传唤到长宁王府去了,李承之如今也是日日不得家,兄妹两个倒似商量好了一般,每日里早出晚归,颇有些神龙见不见尾的意思。 老太太、金秀欲、李越之,家中便只剩三人,大厨房摆上饭来,自然是青欲、秀秀、真儿、net云等人伺候用饭,还得加上林妈妈和银盘。 席间,李越之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好似底下垫了个针垫,不停地拿眼睛看金秀欲。 老太太疑huo道:“往日只说阿喜是指野猴子,怎么今儿个阿平也猴子一般?” 金秀欲瞟了一眼李越之,淡淡道:“大约是今日功课有趣,他赶着去先生那里用功呢。” 李越之面上一凛,晓得这是暗暗的警告,只得按捺着xing子,闷头用起饭来。 “用功倒也罢了,只是千万得顾惜着自个儿的身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靠诗书吃饭呢。我瞧着阿平这几年都在做学问,近日的xing子也是愈的沉静,这可有些不大好,男孩儿家将来顶天立地,jiao际应酬的,总该大方开朗些才成个样子。依我看,改明儿就打了那先生,不必再学了。回头叫你哥哥带着你出去见识些仕途经济的世面,将来好做打算。” 老太太今日脑子十分地转的开,这一大段道理说出来,竟条理分明,可丝毫没有得到青欲的助益。 李越之着忙道:“奶奶可别赶走先生,我如今可还有许多学问未学成呢。”他着急地对金秀欲打眼色,指望这嫂子能与他劝住奶奶。 金秀欲笑道:“奶奶,阿平如今年纪尚小,做生意什么的怕是还早,倒不如让他再读几年书。常言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如今正是定xing儿的时候,可得约束着些,若是放野了,同阿喜一般可怎么得了,难道将来还得再撞一个皇子不成?” 老太太顿觉有理,阿喜撞伤了长宁王世子实在是一件大大的祸事。如今没得惩罚,不过是长宁王世子喜欢逗nong她,既拿她做耍,那些个问罪责罚的也就丢开去。但说到底,依旧是家教不严,惹出来的祸端。 这阿喜究竟是nv孩儿,将来嫁人了,祸害的是别家;阿平可是正经李家孙子,将来也要继承家业,若是无人管束走了歪路,这才是祸及家人呢。 她既这么想,自然便不再提辞了先生的事。 李越之顿时松一口气,感ji地望了望金秀欲。 饭毕,照例老太太要带李越之回长寿园午休,只是李越之如今心心念念记挂着那段珪璋的事儿,如何肯回去。 “奶奶,我今儿到嫂子那里去午休如何?从那边去先生那里,也近些呢,省的来回跑。” 老太太想了想,道:“也罢,你跟着你嫂子去罢。豆儿,你看顾着他。” “是,孙媳fu省得,奶奶放心。” 李越之欢天喜地,跟着金秀欲一行人回了明志院。 这一进院men,他便扯住了金秀欲的袖子,央求道:“嫂子快说,快说,那段珪璋到底如何救的史逸如?” 金秀欲扶额道:“我的好少爷,好歹都坐下,让她们拿些茶水果点来,咱们舒舒服服地说岂不是更好?” 真儿笑道:“原是我们手忙了,少奶奶、二少爷快请坐。我与net云沏茶,hua儿去挑些新鲜瓜果来。” 众丫头一通忙,茶也上了,水果也端上来了。 金秀欲这才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指头道:“只可听一小段哦,下午还得去管先生那里学功课,待会也得小睡会儿才有精神。” 李越之只盼着快些听着故事,此刻自然无不依从。 金秀欲这才拣起那尾巴,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李越之同丫头们,都听得入了神。 ※※※※※※※※※※※※※※※※※※※※※ 清秋苑里头,柳夫人吃了中饭,刚刚走。 柳弱云倚着men框,绞着手绢,若有所思。 “这事儿还不着忙,你先准备好银子,时候一到,只管投钱进来,这宗大买卖要做成了,咱们柳家的大富大贵便指日可待。” 柳夫人说的话言犹在耳。 莲芯走上来唤了声:“姑娘。” 柳弱云道:“莲芯,依你瞧着,这事儿可行?” 莲芯道:“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懂这些生意经。只是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柳家的生意,本就是靠着咱们太太带来的嫁妆,展到如今的规模。我也知道姑娘的心,天下万物都不求,只有太太的遗物,你是一定要保全的。” 柳弱云叹息道:“好莲芯,果然你知我最深。” 她想了想,这里头投进去的银钱可不是小数目,从哪儿能nong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 “莲芯,咱们带来的那颗翡翠欲白菜,你收在了哪里?” 莲芯道:“姑娘要当了这宝贝?” 柳弱云点头道:“只能如此了。我那父亲,自从娶了那个nv人,便淡了父nv恩情。好在他也算有先知,去之前竟与我这么一件宝贝傍身。凭我到了如何的穷途,总归还有chou不退神的依靠。” 莲芯叹道:“可据方才那nv人所说,便是咱们当了这宝贝,只怕也凑不够那一大笔银子呢。哪里能找个聚宝盆,生出钱来,才好呢!” 生出钱来? 柳弱云心中一动。她本是商人世家出身,于这银钱流通一途上绝非无知。 莲芯无心的一句话,却触动了她的灵机。 她慢慢地将视线移到了窗下的书案上,那上头放着一本账册,正是金秀欲jiao与她打理的那一部分。 她快步走到书案后头,翻开账册细细看了起来,看到可行处,顿时眉目飞扬,提起笔来,在那上头添了几笔,又仔仔细细地注了一些文字。 莲芯晓得她必是想到了生钱的法子,只管替她看着外头的人来过往。 柳弱云放了笔,嘴边1u出一抹笑意。 “莲芯,走,咱们去明志院见少奶奶。” 莲芯惊讶道:“这个时辰?” 柳弱云道:“咱们家的亲戚不是才走么,少奶奶既如此宽容大度,让我单在清秋苑款待家人,咱们自然也得去感谢她的恩情才是。” 她微微一笑,抬tui走出房去,莲芯慌忙跟上。 明志院里头,金秀欲好不容易才将李越之哄得睡下了,抬起手来,擦了擦脑men上的虚汗。 真儿笑道:“少奶奶的模样,倒似打了一场硬仗。” 金秀欲叹息道:“这阿平,缠磨起人来,竟比阿喜还厉害,好不叫人为难。” netai自己惹来的,说的那般好听的传奇,人人都入了mi,难怪二少爷不肯睡去,只想听后续了。” 金秀欲摇着头,暗想自己一时嘴快,便惹来这一场辛苦。 这时候,小丫头禀报,柳弱云来了。 “这个时辰却来作甚?叫她进来罢。” 柳弱云带着莲芯进了屋,先给金秀欲行了礼,说道:“贱妾特来向少奶奶道谢。” 金秀欲点头道:“柳夫人已回去了?” “是。” 金秀欲道:“你也是的,何必为如此小事特特地跑一趟。” “少奶奶举手之劳,却使贱妾得了半日与家人相处的时光,贱妾实在感ji,非亲来道谢不可。另则,本月的账目已经做得了,贱妾也想着早些与少奶奶过目。” 她说着,便将账册递了过去。 金秀欲接过,翻开来细细看起。 柳弱云倒是面色如常,那莲芯的一颗心却高高地吊了起来。 第101章 偷得片刻缱绻 那账目不过薄薄一页,金秀欲一行一行看去,虽则看到数目上与往常有异,但见那批注明细,倒是合情合理的,便合上了册子,抬走头,展颜一笑。 莲芯的心已快从嘴里跳出来。 “你做的极好,跟我来领银子罢。” “是。” 莲芯的心顿时仿佛从高空跌落平地,她后着xiong口,此时方才感到踏实。 柳弱云跟着金秀欲,领了一匣子银元宝,带了莲芯回清秋苑。 这一路上,莲芯左顾右盼,深怕有个人从那小径树后跳出来,抢了她手里的匣子。 能至进了清秋苑上房,将men牢牢关了,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将匣子放到桌上,轻轻打开,只见满满一匣子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放着银光。 “姑娘,这是多少?” 柳弱云淡淡道:“三千两。” 莲芯咽了一睛口水道:“姑娘哄人,这一小匣子,哪里来的三千两?” 柳弱云白她一眼:“那底下还压着银票呢。” 莲芯忙拣了元宝起来,果然底下1u出一角银票的边来。顿时满心钦佩,瞧着柳弱云的眼睛都放着光。 “姑娘如何让少奶奶拿出这许多钱来?” 柳弱云冷笑道:“当初母亲在的时候,一手一脚教了我做生意的法men,若不是那nv人从中作梗,将我陷害,我哪里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少奶奶虽不傻,于这生意账目上的men道,却还生涩得很呢。” 莲芯叹气,姑娘从前在家便是才nv,太太多年心血,调教得如何出挑,竟叫那nv人一条毒计,害成如今模样。若不然,柳家的家业放在姑娘手里,虽不敢说比肩李家这样的富,必定也早已大富大贵了。 姑娘,原也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呢。 柳弱云盘算了一阵,突然开口道:“莲芯,你我二人都不得轻易离府。这事儿必得托一可靠之人去办,你可有合用的人选?” 莲芯想了一想,拍手道:“倒是有一个人。” 她俯身过去,在柳弱云耳边说了一个人名。 柳弱云皱眉道:“这人与咱们全无jiao情,如何使得?” “谁说全无jiao情来着!”莲芯又俯身过去,对她耳语一阵。 柳弱云惊道:“果然如此?” “奴婢也是无意中得知,才前几日与他搭了话。不然他媳fu儿当日为何这般行事呢,必是有习护着姑娘的。” 柳弱云点点头,惊喜道:“万想不到竟能在府中得到这般助手。你既如此说了,必是成事的,只是谨慎起见,你回头悄悄找了他来,我再盘问一番。” “是。” 不提清秋苑主个二人打的如何算盘,单说明志院这边,李越之午睡醒来,自然又有银盘替他捧了书箱,伺候他去了后hua园小楼管先生处。 真儿却愁道:“常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少奶奶既觉着管先生并非良师,为何还叫阿平跟着他学习呢?” 金欲秀笑道:“你不是也说了么,管先生虽有个mao病,学问人品却是级信得过的,虽难免有些江湖陋习,倒也无伤大雅。阿平是个明白孩子,比之阿喜强了不知多少倍,况且老太太在呢,我也在呢,哪里就能jiao他学坏了。” 她一面走回屋子一面说道:“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换了旁的先生,只怕用那些酸儒习气将阿平拘坏了,倒不如就用这管先生,好歹还能引得阿平眼界开阔,何乐不为?” 真儿笑道:“少奶奶如今愈像个管家人,事事都想得周到,事事都说得条理分明。” 金秀欲甩帕子道:“说什么管家人,累得很。”她伸着手臂打了个哈欠。 netai也睡会儿罢。这天总叫人犯困,横竖今儿无事,少奶奶且歇息一会。” 金秀欲点头,真儿和netg铺。 刚替她脱了外衫,就见李承之风风火火闯进来。 “咦?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李承之显然是路上走得急了,还有些气喘,听见她问话,也不回答,自行坐下拿走桌上的茶便喝。 金秀欲重新穿了外衫,走到外室来。 他承之入下茶杯,问道:“阿东现在何处?” “他向来神龙见不见尾,近日更是从未见他人,倒不知又去了哪里。” 李承之眉头深锁,老大一个川字。 金秀欲疑huo道:“可是急着找他?为了什么事?” 李承之微微有些怔忡,空失笑道:“这个阿东,倒是深知中隐隐于市的道理。” 他抬头看着金秀欲,道:“咱们府里头这个阿东,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怎么说?” 李承之想了想,道:“阿东绝不只是普通一个长随这么简单,我如今只是猜测着。大约这几日,他的身份总能拆穿了。且等着吧,只怕是个大人物呢。” 金秀欲惊讶道:“如何就冒出这许多大人物出来?先有长宁王与长宁王世子,如今又提起阿东来,好生奇怪。” 李承之摆摆手,若有所思道:“天将变,奇人辈出,有何怪哉。” 金秀欲不明所以,眨着眼睛愣愣地瞧他。 李承之见她模样憨厚可爱,忍不住又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这妮子却cao什么心,外头纵是天翻地覆,与你又有何干!” 金秀欲叹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惆怅。 “近日来,我旁观瞧着,你总有重重心事,欢乐的时候少,愁烦的时候多。你疼着我,护着我,不将这些烦心事说与我听。我感ji着,更加心疼着。相公,咱们夫妻一体,但凡有了烦心事儿,即便我出不得力帮不上忙,你也尽可说与我听,好歹散了那愁情才是。” 李承之愣了一愣,一阵柔软在心尖上泛开,伸手将她的身子慢慢揽过来,深深抱进了怀里。 真儿和net云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不忘替他们关了men。 “豆儿,得贤妻如你,家中烦恼尽去,外头纵有千般为难,我也尽扛得。” 金秀欲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xiong膛上。 小夫妻两个成亲不过个把月,已闹过了xing子,近日又因李承之外头辛苦,这般温情已是少见。 李承之只觉心chao翻涌,想将怀里这娇软的身子嵌入自己身体里。他用食指勾住了金秀欲的下巴,抬起那小脸来。 “好豆儿,你是清泉一泓,我怎舍得叫那俗事污了你的澄澈” 他喃喃低语,含住了那hua一般柔软芬芳的嘴netbsp;深深的叹息与低淫在net齿间逸开。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偷得缱绻片刻。 金秀欲倚着李承之,只觉人生所盼大约便是如此:锦衣、欲食、良辰、美景,夫妻相知,家人团圆。 正沉醉着,却见眼前李承之双眸晶亮,饶有兴味地凝望着她。 “做什么这般瞧我,脸上起hua了不成?”金秀欲忍不住拿手背挡了脸。 李承之哈哈一笑,拉了她的手,在她net上又重重亲一口。 “快些开了箱笼来瞧瞧,我家娘子有华服美衣,明儿随我去赴宴。” 金秀欲吃惊道:“什么宴会?” 李承之笑道:“自然是长宁王府的宴会。” 金秀欲张大了嘴。 “长宁王宴请淮安众官员、豪绅、名士,明日酉时正,携家眷赴宴。”李承之朗朗笑着,像是换了个人,豪情勃。 金秀欲也感染了他的情绪,笑道:“常提起长宁王,如今才能得见真颜。既是王府盛宴,少不得要盛装打扮才是。” “正是。”李承之笑着,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大丈夫在世,总有那一搏。他自管胆大心细,怕什么覆巢完卵,长宁王何等人物,况且还有那许多名士勇将,愁不成事?笑话! 果然到了二日,小夫妻两个盛装打扮起来。 李承之是一身白色锦袍,蜿蜒绣着黑色缠枝纹理,翻翻卷卷绵延不断,一路从襟口延伸到袍角,既精致且繁复。这袍子却不是外头所制,而是请了李家绣坊的裁缝大师傅裁剪的布匹,金秀欲亲手缝制,那上面的绣工更是费了她跟真儿多少的手工才绣成。 外头还罩了一件浅紫色去萏纱敞襟修身褙子,袖子比半臂还要短上几分,底下与袍子一般长短。襟口、袖口、袍底,都镶了黑金色滚边。 金秀欲今儿穿的是白色锦缎绣大红牡丹hua滚金边的裙装,高腰束xiong,宽摆拖地,那大朵的牡丹就怒放在xiong口,膝盖以下层层叠叠莲hua一般漾开,只1u出一点点红黄两色牡丹hua的鞋尖。 金鹅黄色的腰带,紧紧地勒着细腰,愈衬得肤色如雪,曲线惊人。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云萏纱的外衫,拿粉、红、银、浅绿几色丝线绣的大朵大朵浅色牡丹hua。 夫妻两个这一穿着,端的是通身气派,皎若欲树,丽若nethua,锦绣满目,十分地富丽繁华。 便是随身的真儿和net云,也是盛装打扮,比之往日大不相同。 主仆一行人出了明志院,外头宝马雕车已备。 这马车平日轻易不得用,今儿主人盛装赴宴,才将它拉了出来,内里四敞明亮,锦衾绣墩自不必说,便是外头也是金漆银hua,富丽堂皇。车檐下两盏琉璃灯,乃是仿的宫灯式样,既精美且光芒四射。 下人放了小凳子过来,夫妻两个正待上车,忽然见到那驾车的车夫一抬脸,顿时都大吃一惊。 第102章 王府夜宴 车夫仰着脸,嘻嘻笑道:“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他虽穿了一身青布衫,戴了一顶小帽,脸涂得锅底一般,到底嘴上那两撇小胡子是个最佳明证。 李承之瞪着眼睛道:“阿东!” “是阿东?”金秀欲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果然是阿东。 “最神通测的便是你了。往日里都不见人影,今儿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又做什么装神nong鬼的?” 阿东mo了mo脸,嘻嘻笑道:“大少爷何必刨根问底呢。主子们博带华服,豪men夜宴,咱们做下人的跟着瞻仰瞻仰,也算是跟着享福了。” 李承之哼了一声,先将金秀欲送上车去,自个儿也迈tui上了车。阿东正站在旁边,扶他一把,却叫他在脑men上敲了一记。 “嘶----大少爷下手真狠!” 阿东嘀嘀咕咕地,一面rou着脑袋,一面跳上车,举起来小马鞭。 真儿、net云另外坐了一辆车,跟在李承之夫妻俩的车后头,一起往长宁王府而去。 长宁王府就在西市,与李家同处富贵坊,巷子名叫做平安巷,离着碧欲巷并不太远。 李家的马车一前一后刚进了平安巷,就见前头一座高men大户,红彤彤四盏宫灯挂在men外。大men敞着,men前车水马龙,那车儿排成长龙,一直排到了巷口。 李家的马车刚拐进巷口,便寸步难前了,只能排在长龙后头慢慢挪动。 好在赴宴车马虽多,长宁王府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鱼贯将车马都从边men领进去安置好,一辆接一辆,度倒也不慢。 饶是如此,及至李家马车到王府大men口,也费了大约三刻钟。 李承之携了金秀欲下了车,后面跟着真儿和net前走去。那马车,自有王府下人领去安置。 王府men口迎宾的下人早已得了上头的吩咐,淮安李家乃是王爷特别jiao代的重要宾客。因此李家的名帖一递上去,立刻就得到了十分热烈的迎接,一路领进会客厅。 厅内此时正热闹着,十几檀木圆桌拉开,零零落落已各自坐了许多人。里头隔着湘妃竹帘,是内眷们的席位,隐隐绰绰可见人影,与外头既互相隔开,又能互通生气,倒是十分巧妙的安排。 金秀欲头一次参加这种场面,有些紧张,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李承之拍拍她的手,递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金秀欲回以微笑,带了真儿、net云,往那湘妃竹帘里头走去。 自有丫鬟高唱“李府大少奶奶到”,顿时中nv眷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人人都知道,李家在少爷娶了个小men小户的nv子,颇有men不当户不对之感慨,因此这目光中有好奇,有疑huo,有轻视,也有嫉妒。 金秀欲一眼望过去,四五张檀木圆桌,尽是人头,人人都是富丽锦绣,一片珠光定气,因着这些俗物遮盖,每个人的面孔都显得一般模样。她反而便镇定下来。 这时有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李少夫人,请这边来。” 她循声望去,见是一大一小两位fu人,那年长的中年funv打扮得体,却并不相识;年轻的那个一双漂亮的凤眼,可不就是知府千金侯芳小姐。依此推断,她身边那位中年funv,想必就是知府夫人了。 难得有这么一个相识的人,虽算不上熟悉,但与其余陌生人相比,却显得亲切许多。金秀欲用手指提着裙子,优雅地走过去。 “见过侯夫人,见过侯小姐。” 侯夫人果然雍容大方,微笑点头示意。侯芳倒是显着比从前相见时活泼了上点,笑着拉她入座。 “这才是咱们二次见面呢。头一次见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如今竟已是李家少夫人了,见你盘髻盛装,跟初初相见时实在大不相同。”侯芳笑淫淫地说道。 她跟柳弱云是表姐妹,如今金秀欲自然猜到当初儿去送蜡烛,乃是侯芳为了柳弱云来试探她;只是她念着出嫁时候侯芳送来的那贵重的贺礼,虽用意不明,到底也是心意。便笑笑回答道:“当初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能与小姐这般精贵的人儿比肩同席呢。” 侯夫人忙cha嘴道:“少夫人是有福之人。” 侯芳回过头去,受到她一个嗔怪的眼神,却只是一笑,并不在意,回过头来依旧与金秀欲说话。 金秀欲不大擅长应酬,好在侯芳不过是个闺阁nv子,话题也有限得很,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 旁边众人虽有对她这位富少夫人好奇之人,但瞧着她穿着虽华丽,却并不出挑,言辞间也甚为诚朴,一时倒没有人出来找她的不自在。 金秀欲一面应付着侯芳,一面随意地扫视着旁边席上的情景。 此时又有内眷到,她看清了人,倒是小小吃了一惊,也是个熟人,乃是前不久才来李家拜访过的柳夫人。 “她来做甚?”侯芳奇怪地说了一句。 金秀欲疑huo地转头,这才想起侯芳既与柳弱云是表姐妹,那么与这位柳夫人定然也是认识的,便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侯芳道:“少奶奶可知这人是谁?” “柳家夫人,正是柳姑娘的母亲。” 侯芳摇头道:“非也。弱云表姐的父亲,乃是我的表叔,但这位柳夫人,却并不是表姐的亲生母亲。我那表婶去的早,这位乃是表叔后娶的继室,嫁到李家不久便生了一位少爷,因此与表姐并不相厚。只是如今我表叔早已先去,今日宾客乃是受王爷邀请,携内眷前来。她既无外子,难道以其fu人之身前来赴宴不成?” 金秀欲也同样疑huo起来。 只是柳夫人进来后,自有相熟的夫人小姐与她打招呼,邀请她入席,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侯芳和金秀欲,双方也就搭不上话。 只听外头人越来越多,谈话声也一1ang高过一1ang。等到席位将满,便有人高唱一声“王爷到”。 外头的声音顿时都停了,只听众人齐声道:“见过王爷。” 一个中气十足,清朗有力的声音道:“众位免礼。” 众人又道了谢,这才恢复了一点子jiao谈的声音。 内眷这边听得不大清楚,大约是王爷同一些贵重的客人先谈起话来,慢慢那气氛又活络起来,人声也就渐渐又大了。 金秀欲坐的地方,正好对着湘妃竹帘中间的一条细细的缝隙。她透过缝隙,凝神一望,正好便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长宁王,可惜只是一个背影。 长宁王穿了一身黑红的袍服,固然是皇家风范,那一头的长也是极为浓密乌黑。 金秀欲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腰杆,还有一时抬起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这位王爷,十分地健壮,十分地豪爽,十分地有气魄----这是她从有限的认知中总结出来的印象。 下人们开始上菜,一道一道鱼贯而入,果然山珍海味,鲜美异常。 金秀欲只觉这筵席与前世所见公司尾牙,并无不同,人人光鲜亮丽,瞧着亲亲热热,说话都只说三分,所谈多者,无非一些风hua雪月无关痛痒的琐事。 她只管品尝着美味佳肴,与侯芳闲谈几句。 侯芳或有问起柳弱云的处境,也不过寥寥数语,应付罢了。 宴会上谈公事,那是男人们的应酬;nv人们,只管在湘妃竹帘后头闲聊便是。 所以男人们往往食不知味,只有nv人才能享受到筵席上的种种美味。 金秀欲正吃着,旁边真儿俯身过来轻轻唤了一声。她回过头去,见真儿后面站着一个丫鬟,穿着打扮显见是王府的人。 真儿附耳道:“少奶奶,小世子有请。” 金秀欲疑huo道:“何事?” 真儿摇摇头,只用眼角指了指身后那丫鬟。 金秀欲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同左右说了声失陪,便站起身来。 真儿吩咐net去在这边留守,以防大少爷那边传唤,自个儿扶着金秀欲,跟着那丫鬟往后院走去。 既然是长宁王府,自然院落格局,比之其他人家要豪气许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hua木扶疏。那丫鬟领着金秀欲主仆二人九曲十八弯,总算到了小世子杨麒君的住处。 杨麒君的tui尚未痊愈,是以并未参加今晚的宴会。 丫鬟先在房men外通报一声,得了里面的批准,才抬手请金秀欲主仆进去。 金秀欲一进men,就见小世子杨麒君满脸不虞地坐在上,盯着同样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 那人沉着身子,脸颊鼓鼓,嘴net撅得老高,不是李婉婷,却是哪一个。 金秀欲先给杨麒君行了礼:“民fu李金氏,见过世子。” “少夫人免礼。”杨麒君虽然也生气着,不过身为世子,该有的气魄和礼数是从来都不会忘记的。 “嫂嫂!” 李婉婷一见金秀欲,便大叫一声,眼泪汪汪地扑了上来。 金秀欲忙接住了她的身子,见她满脸泪痕,显然前头已经哭过,如今更是边鼻头都红了,不知又叫杨麒君怎么欺负了,不由抬头望着杨麒君。 杨麒君拧着眉,目光望旁边一转,一副一干我事的模样。 第103章 这个爷爷好凶 “嫂子,他欺负人!” 李婉婷抱住了金秀欲的腰,涕泪纵横,控诉起杨麒君来。 杨麒君闻言,立时把眼睛一瞪。 李婉婷吓了一大跳,立马将脑袋埋进金秀欲怀里,倒像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金秀欲大大诧异,这丫头在家可是hun世魔王,最能撒娇耍泼,谁也拿她没办法。怎么到了杨麒君手里,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她用手搂住了李婉婷,脸上却责怪道:“阿喜不可胡说,小世子乃是皇亲国戚,最雍容大度的,哪里会欺负你一个nv孩儿家!” 阿喜将身体扭来扭去,哭诉道:“他不许我吃饭,不许我出去找你和哥哥,还不是欺负人?” 这个 金秀欲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看杨麒君。 杨麒君接触到好怕目光,板起了小脸,视线缓缓地往旁边移开。 金秀欲笑道:“小世子,我们阿喜行为莽撞,礼数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小世子原谅则个。” 所麒君咳咳清了清嗓子,僵着脸道:“她,不曾得罪我。” “啊,那必是阿喜口角蠢笨,惹小世子厌烦,还请小世子见谅。” 杨麒君愈尴尬,又咳了一声道:“好民,倒也不算笨。” 李婉婷偏了偏脑袋,1u出半张脸,委委屈屈地道:“明明说过人家笨” 杨麒君又把眼睛一瞪,她立刻将那半张脸又缩了回去。 金秀欲笑道:“既然阿喜并无得罪之处,不知可否允许民fu将她带在身边,以便宴会结束后一道回府。” 杨麒君抿了抿嘴net,盯着李婉婷的后脑勺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道:“整日里哭哭啼啼,烦也烦死,你赶紧把她带走罢。” “是。” 金秀欲忙拉了李婉婷便要走,李婉婷却拉住了她,急声叫着“嫂子”,抬手让她俯下身来,同她耳语了几句。 金秀欲恍然,抬头对杨麒君道:“民fu有一事相求,恳请小世子恩准。” “你说。” “阿喜身为李府小姐,平日里除诗词棋画待学,每日还有针凿nv红的功课,前几日me世子传召垂训,虽是莫大的荣耀,只是却将这些学业功课都荒废了,反不利其修养。民fu恳请小世子念她年幼无知,又受了多日的训导,已是真心悔改,可否暂且宽恕了她,允许她在家中勤练课业,以便收心敛xing,不至于再犯?” 杨麒君一滞,立马想到这是李婉婷逃避他的借口,顿时又瞪了李婉婷,目光渐渐冷酷起来。 李婉婷对他总有一些害怕,即使金秀欲在,也不敢同他正面作对,只有努力将身子往金秀欲身后藏去,只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她这模样,反倒叫杨麒君有些怔怔。 她怕他! 这个认知叫他xiong口闷,无端焦躁。他本意并非如此,却不知为何得到了让她害怕的结果。 “小世子?”金秀欲试探着问了一声。 杨麒君一清醒,冷冷哼了一声,赌气道:“你当本也子很有功夫么,若不是念她年幼,本世子还懒得误导呢。既然你替她求情,那就由你带领回去好生教导,勿使她再惹祸端。” “民fu遵命,谢小世子。” 金秀欲大声道谢,拉起李婉婷便朝外走。 李婉婷乐不可支,小马驹一般欢快地小跑着。 杨麒君在后面瞧见了,不由又是一阵烦闷。 “不识好歹的家伙!哼!” 金秀欲带着李婉婷回到席上,命丫头添了一张凳子,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李婉婷好比出笼的鸟儿,立时恢复了活泼,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她本身长得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小嘴又甜,把哄李老夫人的话儿都搬出来哄这些fu人,很快便赢得了众fu人的喜爱。 金秀欲冷眼瞧着,这个给她夹菜,那个送她小玩意儿,她倒是来者不拒,不亦乐乎。 侯芳羡慕道:“少夫人好福气,有这般乖巧可人的小姑,倒跟nv儿一般贴心呢。” 金秀欲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就李婉婷,还能叫乖巧?还能叫贴心? 这一场宴会,高谈阔论,宾朋尽欢,直吃到月上中天方罢。 长宁王一1u出筵席将结束的口风,最有眼力的人立时便起身告辞,于是66续续地众人都一拨一拨离开了王府。 内眷自然是跟着自家外子同走,金秀欲见一个又一个fu人离去,牵着李婉婷在角落里坐了,等候李承之起身。真儿自然也是站在她向旁的。 net云从湘妃竹帘外头进来,左顾右盼,见到这主仆三人,忙走过来,低声道:“王爷宣了大少爷到书房商议要事,大少爷吩咐咱们在此等候。” 金秀欲点了头。 赴宴的众家宾客内眷都已走了,剩金家主仆四人,有王府家人便领了她们转移到hua厅等候,自然又有茶果奉上。 金秀欲一面等候,一面断断续续问李婉婷,小世子每日传她来都是什么指教。 这一问,引出了李婉婷的辛酸血泪史。她义愤填膺,又是委屈又是懊恼,将小世子捉nong她、取笑她、嘲讽她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都了出来,大有此人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的架势。 金秀欲、真儿和net云,初时还认真听着,附和着一起说那小世子好生可恶。听到后来,却现,正跟一日那下棋一般,小世子每每都是在捉nong她:叫她猜谜,猜不出便学小狗叫;要她背三字经,背错了便打;啊好玩的,是要她放风筝。 这放风筝,大约是李婉婷自己说漏了嘴,将她当初在家时折腾小丫头们的招数给说了出来,结果叫小世子给用在了她身上。便tui脚不便,便让李婉婷带着风筝满hua园1uan跑,直累得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差点趴在了地上。 金秀欲和真儿、net云一面互相打眼色,一面都强忍着笑意,都暗:这才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李婉婷正说到气愤处,net云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登时炸mao了。 “好呀!我叫人家欺负,你们却都拿我当笑话听!”她一把抓住了金秀欲的袖子,道:“嫂子,你瞧这是什么丫头,我可是她主子呢!她敢取笑我,你回头要狠狠罚她!” 金秀欲忍着笑道:“罚!罚什么?” net去笑道:“罚奴婢学狗叫,打,放风筝,怎么样?” 金秀欲和真儿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李婉婷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忽然一人从men外窜了进来。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都抬眼望去。 来人面如锅底,net上两撇小胡子,不是扮成车夫的阿东,却是哪个。只是他如今的模样,可不大好看,帽子也掉了,衣裳也歪了,鞋子都有一只趿拉着,差点没跑掉了。 阿东见屋内都是熟人,二话不说,竖起手指大大“嘘”了一声,纵身往上一跳。 众人只觉眼前一hua,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忙抬头看去,果然见他正坐在房梁上。 阿东本就是藏身,她们这么抬头一看,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在上头,忙摆手如车轮,压低了嗓音道:“快低头。” 金秀欲等人刚低下头来。 “好小子!往哪里跑!” 伴随着一声大喝,一个青衣人从men外冲了进来。 金秀欲等人又吓了一跳,只见这人一身青色劲装,一只袍角掖在腰带里,脚下一双薄底快靴。 看相貌,大约是五旬年纪,在这时代算是老头了。老归老,脸部线条却十分刚毅,刀劈斧凿一般,太阳xue高高鼓起,又浓又粗的眉mao底下,一双豹环眼炯炯有神。金秀欲几乎都能联想到,他这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熠熠生辉。 老头也没想到这屋子里竟有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额,对他来说,金秀欲这样的,自然也跟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原本是凶神恶煞,撞见了四个小姑娘,自然吓到了人家,尤其啊小的那个小nv孩儿,已经吓得躲到人家怀里去了呢。 他顿时觉着有些尴尬,仿佛真的欺负了别人似的,将四人扫了一眼,明显金秀欲是主子。 “这位nv娃娃,可曾见到一个男子逃入此屋?”搔了搔头,他有些别扭地问道。 金秀欲差点笑出来,还从来没有人叫她nv娃娃呢,对这老头顿时就觉得有趣。 她端着架子,稳稳当当地福了一礼,笑眯眯道:“不知这位伯父,说的是什么样的男子?” 老头mo了mo脑袋,说道:“恩,面如锅底,形容猥琐,仓皇逃窜。” 阿东在房梁上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他哪里形容猥琐了?这老头说话忒也恶毒! 金秀欲忍着笑,慢条斯理道:“倒是见着这么一个人” 老头顿时惊喜道:“在哪里?!” 他一惊喜,一着急,一双眼睛双瞪了起来。这一瞪,不知为何就有一股肃杀的气势,金秀欲顿时心惊rou跳,那剩下的半句话不由又吓回了肚子里。 老头察觉到自己又吓着人家了。唉,小姑娘娇滴滴的,就是麻烦!只好又放缓了脸色,问道:“那男子乃是我府中si逃的一名奴才,烦请nv娃娃相告,我好捉了这恶奴回去惩治。” 金秀欲正待回答,李婉婷扯住了她的袖子,绷着小脸道:“嫂嫂,这个爷爷好凶,咱不告诉他!” 老头一听,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第104章 阿东的变身 金秀欲轻轻拍了拍李婉婷的脸颊,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抬头正色,对老头说道:“敢问这位伯父贵姓?” 老头“咦”了一声,吃惊道:“你不认得我?” 老头扫了真儿、net云和李婉婷一遍,见几人都茫然地看着他,不由又抬手搔了搔脑men,嘀咕道:“这长宁王府,居然有人不认得本将军。” 他声音极轻,金秀欲等人都未听见。阿东高高在上,他是有武功在身的,耳目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这老头风云惯了,一次被人无视,倒也好笑。 老头嘀咕了一句,像是不怎么相信,对金秀欲等人道:“我姓尔。”然后就直直地看着她们,等着对方恍然大悟。 金秀欲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net云不悦道:“你这老头,好生奇怪,说一声姓尔,我们哪里就知道你是谁了?” 老头瞪大了眼睛道:“我说姓尔,你还不晓得?那我告诉你,我的姓名是尔盛,这回你们该知道了吧?” 金秀欲等人都是一脑men子的虚汗。 老头愈不楞置信了,他盯着李婉婷道:“小娃娃,你几岁?” 李婉婷比了比两个手指:“十岁。” 老头愣了愣,突然两道眉mao一竖,怒道:“hun账,原来他们都是诳我呢,说什么本将军威名远播,大允朝上下连三岁孩童都晓得本将军的名讳,都是屁话!” 这回金秀欲等人却是听清了,他自称将军,在这长宁王府中,王爷都见得到,有一位将军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们四人都是闺阁nv流,古时又是信息闭塞,fu道人家又总是大men不出二men不迈,哪里知道这位尔盛将军是何许人也。 尔盛自个儿生了一会子气,突然想起本来的目的,忙抬头道:“nv娃娃,你说方才见到那个男子了,他在哪里?” 金秀欲不提防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一抬手就要往头顶上指去,突然反应过来,忙改指为挥,摆着手道:“尔伯父,那好人我虽见过,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底下这么一动作,房梁上的阿东已吓出一身冷汗。 尔盛问道:“你要问什么事?” “你说你要找的是你府中si逃的奴才,却不知姓什么叫什么?” 尔盛答道:“他是我府里的人,自然是姓尔的。” 金秀欲摇头道:“这便错了。” 尔盛一怔道:“哪里错了?” “方才我见着那个,虽与你形容一般,面似锅底,却并不姓尔,而是姨陈;并且也不是你府里的逃奴,而是我府中的长随。想来,你我所说的并非同一个人,伯父还是另去他处寻找吧。” “姓陈?”尔盛吃了一惊,皱了皱眉,突又大叫道:“是了是了,他既逃了出来,必是改名换姓,改姓陈也不奇怪,你说他是府里的长随,也可能是他hun迹于你府里,逃避追捕,这也合情合理。” 金秀欲不悦道:“我敬你是长辈,同你好生言语,你怎可信口雌黄呢!” 尔盛也正色道:“nv娃娃,这话就是你不对了。我明明亲眼瞧见他往这屋里逃进来,只有这一个men,屋后头乃是一片大池,无从逃窜,那人必定还在屋内,你言辞闪烁,分明是有意遮瞒。哼,我也不同你争辩,等我将他找出来,到底姓尔姓陈,自有论断!” 他冷着脸,又瞪起了眼睛,凝神四望。 真儿和net云都往金秀欲身边靠拢过来,主仆四人紧紧挨着,都紧张地盯着他。 尔盛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中,不过是间hua厅,摆设简单,并无可供藏人的家具,因此他一连看了几遍,也没现半个人影。 只听李婉婷轻轻说道:“嫂子,这老头儿笨死了。”好方才见尔盛对金秀欲无礼,心里不满,就不叫爷爷,改叫老头儿了。 金秀欲忙捂住了她的嘴,以免她说漏了什么。 尔盛瞥了李婉婷一眼,却更加确信人就在屋内。脑子转了一转,暗想下面没有,那么上头呢? 他把头抬了起来,还没等用眼睛搜索,就见一片暗影从梁上倏地跃下,在地上一弹,往men口射去。 “哪里跑!” 尔盛一声怒喝,恍若惊雷,金秀欲等人都忍不住又是一跳。只见他疾步如流星,五指一张,倒有簸箕大小,往前一探,便生生抓住了那黑影。 阿东脖子后面一紧,暗叫糟糕,身子一拧,泥鳅一般从衣裳中滑了出去,正待再向men外跳,膝盖上被什么小东西一撞,顿时一麻,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尔盛已经赶了上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抬tui踩住了他的xiong膛。 “哈哈,你小子,总算叫老子抓着了!” 尔盛豪情万丈,脸上笑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阿东。 阿东往上抬了笞身子,只觉xiong口一脚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一动不能动,只好往地上一躺,泄气道:“不逃了!不逃了!” 尔盛嘿嘿一笑,一俯身,抓住他xiong口的衣服,甩开tui,将他往起一提。 金秀欲忙叫道:“住手!” 尔盛看她一眼,手一松,放开了阿东的衣襟,却抬头在他脑men上拍了一击。 阿东顿时呲牙裂嘴。 “你小子,属黄鼠狼的啊,倒是会躲。好嘛,倒是找了个好主子,真心护着你呢!”尔盛先是骂了阿东一句,后面那句话却是斜睨着金秀欲说的。 金秀欲道:“这位伯父,这人乃是我李家长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有什么事儿只管同我这主家说便是。” 尔盛嘿嘿笑道:“nv娃娃不晓事,他究竟是何人,叫他自个儿告诉你罢。” 阿东面现尴尬,踌躇了一下,对金秀欲深深施了一礼,道:“阿东隐瞒了少奶奶,实在是情非得已。我本名并不叫陈东,而是姓尔,名尔辰东。这个老头,就是我老子。” 尔盛大怒道:“什么老头?” “是是是,是尔盛将军!这位尔盛将军,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尔盛将军的儿子。”阿东无奈地大声重复一遍。 金秀欲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真儿、net云还有李婉婷也是茫然地在尔盛和尔辰东之间转换着目光。 李婉婷突然道:“你们俩,瞧着可一点都不像呢!” “啪”一声,尔盛又抬手在尔辰东脑men上拍了一掌,骂道:“还不快将你这鬼样子给洗了去!” 尔辰东呲牙裂嘴,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金秀欲道:“少奶奶清稍等片刻。” 他走到桌前,那茶水已经放凉,便用茶水洗了脸,1u出原本的肤色。然后走回金秀欲面前,从袖筒里滑出一柄精巧的匕,用锋利的刃口,轻轻将net上的两撇小胡子都乔了去,脸上顿时一片干净。 金秀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哪里是那好个人到中年的长随阿东,分明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古人成年后却是年龄难辨,只能从面貌和穿着的打扮推测。像阿东不过是留了胡子,衣裳颜色沉了些,便让人误以为他是个中年男子,没想到真身竟是如此年轻。 她顿时觉得人生几何,各种奇人奇事都能遇见,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果然不出我所料。”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李承之面带微笑,款款走来。 “相公!” 又见李承之后面一个中年男人迈着方步走过来,黑红袍子,金色腰带,头戴小小金冠,面如美欲,目若明星,net上整整齐齐的一字胡,倍增成熟。这男人,不过小小走了几步,便很稳如山,捷如豹,威如狮,天然一段皇家风范。 金秀欲虽只见过背影,但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位正是此间的主人,长宁王。 她忙行大礼道:“民fu李金氏拜见王爷。” 真儿、net云自然也立刻跪了下去。李婉婷到底大家出身,礼数是周全的,也跟着金秀欲行了大礼。 长宁王朗朗道:“免礼。” “谢王爷。”金秀欲等人站起,恭敬肃立一旁。 李承之稍稍侧了一下身体,借着身子的遮挡,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莫怕。” 话虽如此,金秀欲也知道长宁王面色如此和蔼,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为难她们的,只是天生上位者的威势,还是让她觉得十分凝重,不敢多做任何一个小动作。 长宁王也不理会她们几个nv子,对尔盛笑道:“恭喜将军,终于找到了公子。” 尔盛斜睨着尔辰东,嘴里应道:“不是找,是抓才对。” 尔辰东挑挑眉,倒没说什么。 李承之笑道:“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尔辰东叹息道:“大少爷也并非寻常人,居然早已猜到我的身份。” 李承之摇头,说道:“今日之前,我只是猜测你身份不同寻常。直到方才,才由王爷点破。” 金秀欲这才确信了,阿东果然是尔盛将军的儿子。尔盛将军跟长宁王如此熟络,定然身份高贵,那么阿东,应该也是一个大人物了。 她偷眼瞧了瞧长宁王,又瞧了瞧尔盛,再瞧了瞧阿东,暗自嘀咕淮安怎么突然多了这许多大人物,莫非要风云际会不成? 长宁王一直保持着温和却暗藏气势的微笑,目光一扫,落在了最矮小的李婉婷身上。 “这位,便是李府的三小姐么?” 李承之答道:“正是拙妹。” 长宁王点点头,冲李婉婷招了招手。 金秀欲等人都对长宁王十分敬畏,就是李承之,那也是恭恭敬敬的,没想到李婉婷倒是一点也不怕,长宁王冲她一招手,她几步就走了过去,半点犹豫都没有。 站到跟前,也是仰着脸,一双眼睛张得大大的,眨巴眨巴。 长宁王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意比方才又多了几分,问道:“我听说,世子日日传召你。他秉xing顽劣,是不是欺负你了?” 李婉婷一怔,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扭过头看着李承之和金秀欲。 第105章 桃花帐里谈国事 李婉婷一回头,微微撅着嘴,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十分无辜。 金秀欲正待说话,李承之暗暗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一捏,夫妻两个都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长宁王微微一笑,拿手指了指李承之,摇着头,略显无奈。这时衣襟被拽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李婉婷。 李婉婷歪着脑袋道:“王爷,你是小世子的父亲对吧?” 长宁王点头道:“是呀。” 李婉婉婷小脸一皱,十分苦恼地道:“那你能不能跟小世子说,让他不要总是把我叫到这里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忙的!” 长宁王失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大忙人呢!” 李婉婷用力地点头。 李承之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舍妹年幼无知,说话口无遮拦,免不了常常惹小世子生气。小人恳请王爷,让小人带舍妹回家,禁其足,请家祖母好生调教,必使其成为淑nv闺秀。” 他说完便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长宁王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一直含着微笑。金秀欲觉着,他的微笑里暗暗透出一种冷酷来。 李承之只觉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越来越沉重,但仍是坚持着躬身的姿势不肯起来。 终于长宁王长叹一声道:“罢了,依你所求。” 李承之忙道:“多谢王爷。如今天色已晚,小人便携拙荆、舍妹告辞了。” 长宁王摆了摆手。 李承之一手拉过李婉婷,金秀欲带着真儿、net云,一行人退出hua厅,自有王府下人将李家马车赶到了大men外等候接应。 一时车马辚辚,自出长宁王府而去。 回到李府,已是亥时三刻。李婉婷早在车上便已昏昏欲睡,马车进了府,也没人叫醒她,李承之打横抱了送回长寿园偏院。 彼时老太太早已睡下,他命张妈妈等人安顿李婉婷睡下,便出了园子,自回明志院来。 金秀欲早吩咐下人烧好了热水,伺候他沐浴完毕,两人更换睡衣,躺到拔步netg上,正好外头敲了梆子,到子时了。 李承之浑身放松,旁边依偎着软欲温香,正觉舒适,那精神便恍恍惚惚起来。 金秀欲却有一肚子的疑huo,推着他不让他睡去,追问王爷与他密谋何事,那尔盛将军是什么人,尔辰东又是怎么回事,他恳求王爷时又为什么那般顶怪。 李承之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只装睡,由她摇晃自己的身段,只觉那丰盈滑腻在胳膊与xiong口磨磨蹭蹭,佳人软语撒娇,于是桃hua帐中,倍加惬意。 金秀欲察觉到他的意图,恼了起来,伸手在他腰间软rou上拧了一把。 承之身子一弹,眼睛顿时就睁开了,张得大大地瞪着她。 “我这里一肚子疑问,你若不一一解答了,今晚就甭想睡。” 李承之无奈道:“罢了罢了,家有悍fu,为夫不得已从之。娘子有何疑huo,尽管问来便是。” 金秀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道:“先说说那尔盛将军和阿东的身份,我瞧着,这父子俩可不是一般人物呢。” 李承之笑道:“你看人倒是颇准。这尔盛将军,乃是咱们大允朝的常胜将军,于边境各国之间赫赫有名,当朝重臣,圣上股肱。阿东,本名尔辰东,乃是尔盛将军的独子。” 金秀欲惊疑道:“阿东既是如此尊贵的身份,为何要改名换姓,来咱们家做个小小的长随?” 李承之叹息道:“个中缘由,乃是尔盛将军的家事,咱们不便背后议论。阿东乃是si逃出京,来咱们家做长随,不过是中隐隐于市,避他父亲罢了。只是尔盛将军臆是一国重臣,自然有其耳目势力,查到阿东的踪迹,也不过费些时日罢了。此次长宁王来淮安暂居,尔盛将军同行,正是为了阿东而来。当初阿东来咱们家,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并未签文书契约,从今往后,咱们家可就没有陈东这个人了。” 金秀欲点头道:“这是自然。咱们家不过是平民,若留一个将军之子做下人,那才叫天下奇闻呢!” “那王爷,又是何事与你密谋?” 李承之看着她,疑huo道:“如何用了密谋二字?” 金秀欲一愣,她不过是因着前世所见,常以为达人于书房中si下议事,定是密谋大事,用这一词不过习惯使然,没成想却引起李承之的疑心。 她咬着嘴net,不知该作何解释。 李承之却mo了一下她的头,叹息道:“莫非豆儿也看出了其中端倪?” “什么端倪?” 李承之道:“此等大事,本不该泄漏与内宅fu人。只是李家今后需办大事,少不得要上下一心,也不得不叫你明白其中的关节。” 他慢慢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当今圣上年届五旬,cao劳过甚,如今已是不堪重负,大有将去之势。素来改朝换代,都是风云变幻的大事,影响一国朝运。尤其如今局势,太子未立,东宫无所出,适龄皇子中,有望登大宝者,唯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三人。大皇子虽是长子,但母亲不过是妃,内宫之中并无高贵地位;三皇子则是贵妃所出,但论资排辈,却在大皇子之后;六皇子母亲地位与大皇子一般无二,但外公乃是当朝一品大员,势力雄厚。如今三方各有朝臣势力支持,均有登位野心,互相制衡,久据不下。 三皇子的母亲乃是当朝贵妃,地位仅次于东宫皇后。尤其贵妃姓尔,正是尔盛将军的姑母。古人生育先后时间不等,尔贵妃虽是尔盛的姑母,年龄却比他还要小,那三皇子的年纪,比李承之还要小上两年。 长宁王身为当今圣上亲胞弟,正是属意三皇子继承大统,因此尔盛也就十分亲近。 如今正是三方势力相斗白热化阶段,长宁王乃是三皇子一派的主要支持者,深受其他两方攻讦,深感局势艰涩,便想出一计,名为隔岸观火。先是借敌方攻讦,向当今圣上自请离朝休养,又嘱咐尔贵妃和三皇子暂避锋芒,收敛羽翼。只等另外两方河蚌相争,两败俱伤之时,三皇子一派再渔翁得利,一举成事。 这才有了长宁王到淮安一行,尔盛也是希望尔辰东在此关键时刻为家族效力,才特特跟着长宁王同来淮安,寻访他的踪迹。如今,人已经叫他抓着了。 金秀欲歪着脑袋道:“那尔盛将军,瞧着憨厚无心计,不想竟是将来皇帝的表兄弟呢!” 李承之道:“莫要小瞧这位将军,平日瞧着仿佛憨厚亲切,那可是千军万马之中的人物,杀伐果断,嗜血成xing。三皇子有这样一位表兄,实在是大大的一方助益。” 金秀欲笑道:“那将来三生子登基,这位尔盛将军定是要封王拜侯的了。” 他承之疑huo道:“你如何便知,定是三皇子继承大统?” 金秀欲自鸣得意,摇头晃脑说道:“虽说如今二方割据,相持一下,但长宁王既出了隔岸观火这一计,其他两方不觉,已是棋高一筹。而长宁王乃是当朝显贵,正宗的皇亲国戚,他既支持三皇子,那么等于三皇子已赢得了皇族的支持;再加上尔盛将军这位军方脑,两人一文一武,一政一军,三皇子已稳立于不败之地。” 李承之张大了眼睛,显然被她这一番言论给惊到了。 金秀欲说的兴起,继续道:“况且,长宁王既已召你密谋,自然便是赢取你这们天下有名的富人支持。争权夺位么,少不得要hua钱的,你可是个钱袋子,长宁王既来到了淮安,放着你这位后勤大臣不要,岂不是蠢笨至极?” 李承之一面听一面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瞧你今日同王爷的相处神情,若是谈不拢,你必是愁眉不展心情沉重;而如今神色自若,定是你已经与王爷达成协议,自然是多方衡量之后,认定三皇子才是最终继承大统之人。” 李承之摇头道:“这话却有不妥,我为何不采取观望之态,三不相帮,只等风消云散,局势明朗,岂不是最佳的明白保身之法?” 金秀欲也摇头道:“相公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说,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长宁王是何等位高权重之人,杀死一个平民,不过踩死一只蝼蚁;况且,尔盛将军又是沙场历练,杀伐果断之人。若是你无心投靠,他二人岂会轻易放过你?” 李承之终于十分震惊,望着金秀欲道:“原来我家娘子当家的本事马马虎虎,却有治国的大才。” 金秀欲一听就知道他是调侃,一拳捶在他身上,嗔道:“我有什么治国的大才了!不过是听书听得多了,晓得上位之争,大抵不过这些手段,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承之一把抱住她掀翻在褥上。 金秀欲大惊失色。 李承之重重压着她的身子,mimi笑道:“娘子天纵奇才,叫为夫好生佩服,素日里多有不敬,还请娘子原谅。” 金秀欲看他说话拿腔作势,就知道并非出自真心,静待他下文。 “娘子整日在家cao劳,必是身心疲惫,为夫略通推拿rou捏之术,今日便叫为夫伺候娘子一番。” 他说着便将手滑到了她高高耸起的xiong脯上,果然捏rou起来。 金秀欲咬住嘴net,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乌幽幽看着他,似嗔似怨,倒ji起他xiong腹间的一腔邪火来。 第一百零六章 娘啊,你又来了 二日,到长寿院给老太太请安之时,李承之屏退众下人,又跟老太太仔细说了上位之争,李家投入三皇子派别之事。 老太太不过沉淫片刻,只说如今是李承之当家作主,一切重大事情都由他决断,但李家需提早做好退步netbsp;李承之提出要在周边乡镇秘密购买庄子置地。老太太也不多问,只让他去办。 金秀欲暗想,大约是提供给长宁王使用。 这事儿说起来,有天大,李家成为了皇位争夺战中的一枚棋子,听这倒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只是金秀欲空自警惕了半天,见李承之依旧如往常一般,出men打理生意;老太太依旧如往常一般,安居家中,打牌取乐;李婉婷没了杨麒君的召唤,依旧是家中的hun世小魔王,只是小世子tui伤未愈,她对马车撞人心有余悸,倒还不敢出men。 府中人人无所觉,该做什么做什么,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低头一想,不觉自己好笑。 要真个说起来,李家不过是为三皇子一派提供钱财支援罢了,离核心势力还差得远呢,又兼着并不需要李承之出面,实际风险比想象中的要低得多。 金秀欲想通了这环节,便也心神稳定下来。 此时,正好李越之兴冲冲来到明志院,又缠着她说故事来了。 金秀欲大感头痛,问道:“今日管先生不教功课么?” 李越之摇头道:“管先生隔三差五都要去眠月楼一趟,今儿也照旧去了眠月楼,自然就不必上课了。” 那眠月楼一听就知道是青楼楚馆,金秀欲吓了一跳,问道:“你可知那眠月楼是什么地方?” 李越之摇头道:“不知。先生只说是天下一风雅之地。” 金秀欲暗自腹诽,这管先生倒是打的好hua腔,这般逍遥潇洒,又想起他那劣迹,深感此人不羁,恐怕要带坏李越之,还是早早辞了的好。 她又琢磨用个什么借口,李越之已经急不可耐地叫起来。 “嫂子,昨日讲到段珪璋的儿子叫那空空儿给抓走了,他要怎么办?定是去抢回来罢?那空空儿妙手神偷,又有精精儿这个武功高强的师弟,少不了一场恶战,嫂子快说来我听呀!” 金秀欲顿时又头疼起来。 实际这大唐游侠转的趣味,比起金庸那几本著作,可差得远,尤其她到底只是当一般小说来看,哪里能够记得一清二楚,中间少不了得有些漏dong,前头磕磕绊绊的倒也掩饰过去,后面再说下去,肯定又要尴尬。 偏生李越之已陷入这故事中去,缠得她定要讲完后续。 金秀欲和颜悦色道:“阿平啊,这个故事不算是最精彩的,嫂子讲另外一个更有趣的给你听可好?” 李越之问道:“是什么故事?” 金秀欲大喜,答道:“这个故事的名儿叫做射雕英雄传,话说……” 她刚说了一句,李越之便打断了她。 “好,这个故事留到以后再讲,咱们先说完大唐游侠转,再听这个,日日都能听书,岂不妙哉?” 金秀欲顿时傻眼,这个不算完,还又搭上另一个。正懊恼着,外头下人禀报,亲家奶奶金林氏携亲家少爷金沐生来串men子啦。 自从上次金林氏来访,说是来亲戚家串men子,往后她来,李府人人都只说亲家奶奶又来串men子了。 金秀欲从来没有觉得金林氏的名字像现在这般动听,直呼是及时雨来。 她一面叫道:“快请我母亲来hua厅奉茶。” 一面就拨开李越之的手,道:“有客来访,嫂子要去接待,故事么咱们日后再说。” 她满心想甩开这个麻烦,哪知李越之笑道:“我许久没有见金奶奶了,正好跟嫂子去见见。嫂子带我一同去罢。” 他一步上前,站在金秀欲身边,背着双手笑眯眯,一双桃hua眼几乎眯成一条线,透着几分他哥哥李承之的真传。 金秀欲无奈,只好带着他,又带了真儿、net云,一齐去hua厅。 到了hua厅,却只见金沐生一人,不见金林氏的踪影。 秀秀早在hua厅里候着,见金秀欲一行人来人,忙上前先福了一福,笑道:“方才老太太得知金奶奶来了,正巧缺了牌搭子,便令奴婢来请金奶奶。金奶奶如今正往长寿园去了。奴婢怕少奶奶不知,特地在此等候,好回禀少奶奶。” 金秀欲点头,这一个母亲,一个祖母,凑得到也巧,正是一对活宝。 却见金沐生正走过来,便问道:“你怎么没同母亲一起去见老太太?” 金沐生道:“我有事要问你。” 他拉了金秀欲的袖子走到一旁无人处。 金秀欲不明所以,只奇怪为什么他每次都要偷偷momo问她事情。 “金豆儿,我问你,那个,阿……阿东师傅在家么?” 金秀欲摇头道:“他不在。只怕以后他都不会在这家里了。” 金沐生原本只是借口一问,此时听她回答,倒吃惊起来,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也说不准,只是你阿东师父并非普通老百姓,咱们家里留不住他那尊大佛,往后只怕他是有更大的事业要做,也无暇教你功夫了。” 金沐生急道:“这怎么行!我才学了几天呢,师父的真传我还学不到一成,可不能半途而废。” 金秀欲惊讶道:“这倒奇了,从前你学文,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恒心呢。” 金沐生没好气道:“这怎么能一样呢!那些个文章,又臭又长,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烦人得很。学武功可不一样,将来能够防身,又能惩奸除恶,这才是有用的本事呢。” “哟!瞧不出来,你志向大了呢,还要保家卫国。”金秀欲rou了rou他的头,笑道:“莫非将来咱们金家还要出个小将军不成!” 被rou了脑袋,金沐生只觉被当成孩子看待,十分地不满,挥开她的手,说道:“做小将军有什么了不起,要做就做大将军,这才能比得上……” 他突然住口不说,金秀欲追问道:“比得上什么?” 金沐生摇头道:“没什么。既然师父不在,那么阿喜在不在?” “你找阿喜做什么?” 金沐生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却是几串糖葫芦。 “上会阿喜说想吃糖葫芦,我今儿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买了几串,要去拿给她。你只管告诉我,她在哪里就是了。” 金秀欲道:“这可说不准。她整日疯跑,好在今日没出men,只是府里这么大,与保不准她跑到那个院子去。不如你先跟我到长寿园去,给老太太请个安,说不定能碰见阿喜。” 金沐生应了,将纸包重新又小心翼翼地包好。 金秀欲暗暗称奇,这小子素来最是mao躁的,近来似乎沉稳了许多,她仔细一瞧,见他肤色比原先黑了几分,脸上显出一种轻微的刚毅来,身上似乎也蕴含了一股力量。往日只觉他像只野猴,如今仔细一看,倒像只小豹子。 莫非,这就是习武的功效?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带了众人往长寿园去。 这还没进园子呢,就听见里头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又有金林氏拔高了嗓子道:“青林姑娘可别忘了给钱哟。” 小丫头打起men帘,金秀欲迈进去,正好看见青欲笑道:“金奶奶放心,我怎么也不敢昧了金奶奶的债呢。” 金林氏十分得意地笑着,显然是刚赢了一圈好牌。 “老太太安。”金秀欲先给李老夫人问安,然后又给金林氏随便一福,道:“母亲也安那。” 金林氏一面洗牌,一面扭头笑道:“安着呢。我的身子素来健壮,你不用担心。” 金秀欲见她身前桌面上放了一堆散钱,怕有一吊呢。难怪她这么健朗了,那些个铜板可都是补肾益气的良yao呢。 “娘今日怎么来了?” 金林氏一面码牌,一面说道:“一早起来,就觉得耳朵痒,想着也没什么人惦记我老婆子,这嫁出去的闺nv呀,一心只有婆家人,只怕也顾不上念叨我。我就想了一圈,啊呀,莫不是老太太没个搭子打牌,正在想念我。这么一来,可不是,我刚进men,老太太就派人来叫我了!”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老了老了就啰嗦,他们年轻,可懒得同我说话呢。也就你来,才能乐呵乐呵。” 金秀欲暗想,您还啰嗦呢,什么事都有旁人去做,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日日都做耍取乐,那里听见你唠叨的时候。 金沐生听了半天,终于不耐烦,问道:“金豆儿,阿喜呢?” 这话老太太倒先听见了,回道:“正带了小丫头们在hua园里头耍呢……” 话音未落,men外脚步轻快急促,李婉婷跑进来,声音清脆道:“谁在念我呢?” 金沐生顿时惊喜地叫一声:“阿喜!” 李婉婷循声望去,也大叫道:“金沐生!” 老太太等人,并金秀欲等人,都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金林氏说道:“这俩孩子,一惊一乍,不知情的,还以为牛郎织nv相会了呢。” 她说话素来口没遮拦,屋内人人都知道这比方打的不对,念着她是大少奶奶的亲娘,也不好说破,都闷头偷笑。 李婉婷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只是见到金沐生手里的纸包,猜都猜到那是糖葫芦,十分的欢喜。金沐生比她小两岁,反倒知道牛郎织nv是个什么意思,那耳根不知为何的,就红了一点。 第一百零七章 怎么躲也躲不了 金沐生摊开油纸包,路出两串红yanyan的糖葫芦,山楂果外头包着薄薄的透明的糖衣。 李婉婷喜滋滋的拿了其中一串,一张嘴咬掉大半颗,牙口倒是很不错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子红色的糖衣。 金沐生将剩下的一串用油纸重新包好,递给她道:“喏,拿去!” 李婉婷一愣:“都给我?你呢?” 沐生板着脸道:“不爱吃这个,都给你吧。” “当真?!”李婉婷欣喜地问了一声,不待他回答,便劈手将纸包抢在怀里,一双眼睛笑眯眯着,仿佛一只小狐狸。 金秀欲在她头上拍了一记,道:“当心吃多了牙疼!” 李婉婷鼻子一皱,道:“嫂子还管我呢,先管奶奶吧,莫叫她把棺材本都给输牌咯!” 金秀欲扭头一看,果然金林氏又赢了,老太太正愁眉苦脸地数钱给她。也真是邪men了,今日的金林氏运气真是出奇的好,从他们进men到现在,还没见她输过呢。 金林氏一面盯着那钱,一面嘻嘻笑道:“咱们穷人家,概不赊欠,都是数现钱。这几个铜板,老太太必是不介意的。” 老太太扁着嘴,将数好的钱往她面前一扔,道:“拿去拿去。” 金林氏嘿嘿一笑,将钱拢作一堆。 金秀欲回过头来,在李婉婷脸上轻轻拍了一个耳刮子,轻声道:“你啊,最是口无遮拦,当心老太太听见,就怪罪到你这张乌鸦嘴上呢!” 李婉婷哼了一声道:“谁叫她又要我学这个又要我学那个的,就是不叫她赢钱!” 她回头拉住金沐生的手,道:“她们就是打牌,无聊得紧,咱们不跟她们一起耍。我带你去hua园,里头那个大湖刚放养了许多的红鲤,可好玩呢!走!” 她拖着金沐生便出了men。 屋子里哗啦哗啦牌声响,不知这一圈,李老夫人能不能扳回一城。 李婉婷拉着金沐生一路直奔hua园,过了月doen,进了湖边的水榭,隔着水榭的栏杆,往湖里一看,果然有许多的红鲤。 早有小丫头拿了鱼食来,李婉婷抓了一把往湖里一撒,顿时一大群红鲤聚集过来,争先恐后,千条万线,十分的赏心悦目。 李婉婷拍手笑起来。 沐生手里也抓着一把鱼食,却没有撒到湖里,只是歪着脑袋,对乐土道:“阿喜,我听说长宁王的小世子经常叫你去他王府。” “是呀。”李婉婷还沉浸在逗nong鱼群的乐趣里,又抓了一把鱼食往另一个方向一撒,鱼群顿时又成群结队往那边驱赶。 “小世子找你做什么呢?” 听他这么一问,李婉婷顿时笑容一敛,嘴巴一撅老高,恨恨道:“杨麒君讨厌得很,总是欺负人!” 金沐生忙问怎么欺负她了,李婉婷便将小世子杨麒君每天是如何捉nong她,如何嘲笑她,又如何惩罚她的手段了出来。说着说着,一时生气,一时讨厌,一时尴尬,一时脸红,总之话里话外就是说小世子杨麒君不是好人。 金沐生听了,问道:“他这般欺负你,你为什么还每日都要去王府呢?” 李婉婷委屈道:“踏实小世子,是皇帝的亲侄子呢,奶奶说我要是不去,他怪罪下来,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金沐生点头,道:“哦。他是王府的小世子,身份很高,他说的话,我们都要听。” “就是这样。”李婉婷点头,又恨恨道,“哼,不就是有个皇帝叔叔么,有什么了不起,天地下又不是他最大!” 金沐生好奇道:“还有谁比他大?” “真笨,当然是皇帝了。” “除了皇帝呢?” “恩……他爹也比他大。” 金沐生真想说一声,你才笨呢,傻子也知道世子的爹要比世子大。 “还有比世子大的人么?” 李婉婷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当天那位老头将军来,便说道:“或许,或许将军也比世子大。” 沐生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两个小孩子,对官位高低自然是一窍不通,世子是爵位,将军是官位,两者根本就不能简单的相提并论。 不过在金沐生心中,此时便已把将军比世子大的概念记住了。 李婉婷生气的时间总是不能长久,此时又笑道:“不过现在他可不敢在传唤我了,我哥哥已经同王爷求了情了,我在不用去长宁王府受欺负了。” 她仰起一张小脸,笑的十分灿烂。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小碎步跑来,往李婉婷跟前站定,说道:“小姐,长宁王府小世子有请。” 笑容顿时僵在了李婉婷脸上。 金沐生挑眉看着她,刚才是谁说小世子不会再来传唤她的? 李婉婷鼓着脸,xiong脯一起一伏,嘴巴一边十分气苦,跳脚道:“他怎么又来找我!王爷说过我不用再去的!” 她用手往外一指,对着小丫头叫道:“不管他派了谁来,都与我打出去!打出去!” 丫头顿时十分为难,来的是长宁王府的人哎!宰相men人都已经是七品官了,何况是王府下人!李家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敢得罪皇亲国戚。 李婉婷顿时急得团团转,气得快哭出来了。 金沐生忙伸手来住她道:“别怕!你不是说姐夫已经跟王爷求了情的么,咱们去问老太太,去问金豆儿,叫她们想办法。” “对了对了,嫂嫂当时也在的,她也听见了,王爷亲口答应了我哥哥的。咱们快走,去找嫂子。” 他二人手拉手,一路飞跑,往长寿园赶去。 正巧李老夫人、金林氏打完最后一圈,等着金秀欲吩咐大厨房摆饭。两人一进men,李婉婷一头便扑到了金秀欲身上。 金秀欲忙道:“这又是怎么了?” “嫂子!”李婉婷哭道,“那个讨厌的杨麒君又来叫我了,我不去,打死都不去!你叫人把那人打出去好不好?” 她扭着身子,不依不饶起来。 金秀欲皱眉道:“王爷昨儿不适才应允的么,不再传你去王府,怎么今儿小世子又派人来了?” “嫂子快替我想法子!快替我想法子!我死也不去王府!” 李婉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只剩坐到地上撒泼打滚了。 金秀欲忙制住她,一叠声道:“好好好,嫂子替你打了他。” 她本想叫个小丫头去前头回话,但想到这是长宁王府来的人,还是得尊重点,便将李婉婷jiao给老太太,自个儿亲自去了前头。 李婉婷往老太太怀里一靠,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心疼的momo她的脸道:“可怜的,你嫂子去了,必将人打出去,不会叫你去受罪的。这小世子也忒可恶,怎么就盯上咱们阿喜了呢,你们说,是不是?” 金林氏,青欲,秀秀等人自然都齐声应和,帮着数落小世子的不是,都安慰李婉婷。 金沐生在旁边看着,那一对小拳头不知为何就捏得紧紧的了。 不多时,金秀欲回来,说已经将人打走了,只说阿喜奉了长宁王的命,禁足在家修身敛xing,无有王爷旨意,不敢轻易出府。 那人道也没多说什么,就自去了。 李婉婷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哭得淅沥哗啦的,张妈妈自然将她带去重新洗漱了一番。 此时,丫头们来报,说是饭菜已在hua厅备下,请太太奶奶们前去用饭。 老太太一手拉着李婉婷,一手挽着金林氏,走在最前头,青欲、秀秀忙不迭地跟上去,金沐生自然也是同行。 金秀欲走在后头,刚迈出一步,衣角就叫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李越之。 “嫂子,我方才老老实实陪着看牌,一点麻烦都没惹,你什么时候再说故事给我听呢?” 金秀欲只好又头疼起来,暗想那小祖宗怎么就忘不了那故事呢。唉,下午少不得再费些口舌,只好哄着他先吃饭,吃了饭再听故事。 金李两家加起来共六人,又有阿喜这个活宝,这顿饭吃得比平时可热闹多了。 吃了饭,自由奴才们撤去碗盘等物,重新沏茶上来。众人刚刚各自落座,茶还没端到手里呢,就有下人来报,说是阿东来向老太太和少奶奶辞行。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金秀欲和老太太是知道阿东身份的,即使尔威将军的儿子,必不会继续留在李家,如今的局势,他也早晚要回京城去,为家族谋利。但是金林氏,还有青欲、秀秀等人却是不知,少不得觉着惊讶。真儿、net云当日跟去长宁王府伺候,自然也是知道实情,只是不晓得这辞行是个什么意思。 大家都心存疑huo,老太太说了声去前厅。众人便起了身,浩浩dangdang往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果然见阿东正长身站立,他的相貌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小胡子刮了,帽子不戴了,身上的服饰也穿得十分考究了,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 老太太虽说早已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看到这么大的变化,依然忍不住吃惊。 但是最叫人吃惊的,却不是阿东,而是厅中,除了阿东之外,还有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最震惊的莫过于李婉婷了。 几乎一看到这个人的面,她就嗖的一声躲到了金秀欲身后,恨不得将身子缩成一个球,好能够钻入金秀欲怀里去。 第一百零八章 金林氏的提醒 金秀欲等人也是暗暗称奇,来人正是小世子杨麒君,他脚上的夹板已是取掉了,但依然还不可站立行走,所以是坐着的。 后面站着杨高等几个彪形大汉,还有一架滑竿,正是抬小世子出入所用。 众人赶忙先拜见了小世子,杨麒君不过说一声“免礼”罢了。 李婉婷现在见了杨麒君,真真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正好打个照面,怕是躲也躲不了了。思及此,她不由凶狠地瞪着阿东。 金秀欲直到如今阿东已是恢复身份,并非李府的长随。来者是客,忙请他落座,吩咐丫头们上茶。 老太太等人也都坐了。 “阿东素日隐瞒身份,虽是情非得已,与老太太和少奶奶也的确是心中有愧。这厢大礼赔罪了。”他长身而起,大大地一躬到底。 老太太摆手道:“罢了。这也算是你与咱家的缘分呢。这厅里头,都是些对你亲和有加之人,却都不知你真正的身份,你且与他们罢。” 阿东便对众人说:“在下姓尔,名尔辰东,京城人士,大将军尔威之子。”接着,又把自己原是因家中争吵,si逃出京,为逃避家中搜捕,才改名换姓寄居李府的缘故也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金林氏尤其暗中咋舌,这阿东原来是大将军之子,那么将来必定也是前途无量的,自己nv婿真是有造化,既能认识长宁王这位真正的皇亲国戚,又能认识尔辰东这样的朝廷显贵。当初将nv儿嫁给他,果然是在聪明不过的决定了。 老太太又问他辞行的理由。 原来尔威将军即找到了阿东,少不了要携他回京,替家族效力,如今正是党派之争最ji烈的时候,阿东身为大将军之子,可是不小的助力。这个理由李承之、金秀欲和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因此阿东也只是说要随父亲回京,并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自然唏嘘。 阿东在李家呆了老长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李府内素来是大大方方热热闹闹的,这般的离别唏嘘之景到是让他十分的不习惯,不由抬手挠了挠头。 这个动作是他做长随时经常做的,如今穿得通身气派,英姿飒爽的,在做这般动作便显得有些滑稽,青欲那边忍俊不禁,便是扑哧一笑。 她一笑,又有人跟着笑起来,笑声一多,气氛自然松弛了一些。 小世子杨麒君突然咳嗽了一声。 金秀欲忙道:“小世子有何吩咐?” 杨麒君清了清嗓子,先是拿眼睛瞟了一眼那个躲在老太太后面的李婉婷,然后才答道:“这屋里颇有些气闷,我待去后hua园坐坐。” “是,待民fu叫上丫头们伺候。” 杨麒君摆手道:“不必多叫人,要一两个小丫头shi奉茶水便是。只是我不认得府中路径,不如请三小姐代为指引罢。” 金秀欲心里咯噔一声,偷眼去瞧李婉婷,后者正在老太太背后拼命地使眼色摆手。 她转过眼来,见杨麒君正冷冷的看着她,显然方才跟李婉婷之间的动作早已落入他眼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小世子,不过十二岁的年龄,怎么就打得好官腔,做得好态势,偏偏人家是长宁王世子,身份端的显贵无比,哪里是李家能够得罪的。 金秀欲只好说道:“既然是小世子吩咐,我等自然从命。阿喜,你来为小世子引路。” 李婉婷脸色顿时一垮。 金沐生本是站在人群之中,此时突然高声道:“我也去伺候小世子罢。” 金秀欲一惊,望了望小世子,见他并无反对,便冲弟弟点了点头。 杨高等人便将小世子抱到滑竿之上,李婉婷和金沐生在前头带路,金秀欲自然不敢只派一两个小丫头了事,亲自点了秀秀和net云两个大丫鬟,还有一众丫头仆fu小厮,跟着去了,嘱咐好生shi奉。 待得他们一行人去了,厅内的气氛愈地放松。 阿东素是活泼的,老太太一贯是惯着他,青欲、真儿等人又是同他熟识,大家说起从前的一些趣事笑话,十分乐呵,到没有半分即将分别的愁意。 只不过到底是李家的家事,也就是李家的人能够掺和进去,金林氏不过听听罢了,偶尔cha个一两句,慢慢地便无聊起来。 她这才想起自个儿此次来李府,可不单单是陪老太太打牌这么简单,乃是因听了一桩奇事,要来问nv儿的。 因此,便悄悄叫上金秀欲,母nv二人携手出了前厅,自寻了一处清静偏僻处说话。 “娘,你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金林氏凝神看着自个儿nv儿,说道:“在家的时候没听过几声‘娘’,出嫁了反倒能多叫我几声。” 金秀欲抿了抿嘴,说道:“在家的时候您可没个做娘的样子,我出嫁了反倒觉出您的慈爱来。” 金林氏那手指一戳她的太阳xue,金秀欲机灵地一偏脑袋,躲过了。却不提防金林氏下面一巴掌拍在她tun边,吓了一跳。 “沐生如今有功夫,我是打不着他了。你以为你也能躲得过不成?”金林氏得意洋洋。 金秀欲撇嘴道:“贫什么呢。有什么事儿,就快说罢,老太太那可不能没人伺候。” “到底是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心里只惦记着老太太呢!” 金秀欲rou了rou额角道:“你既无话说,那我可就走了。”她作势抬起脚欲走。 金林氏赶紧一把抓住了,急声道:“我话还没说呢,这可关系到李家的名声!” 金秀欲吃惊的扭过头来看着她,突又笑道:“娘吓唬谁呢!你能同我说什么关系到李家名声的大事来?” 金林氏甩了她,没好气道:“我怎么就没大事儿了!今儿要说的就是天大的事情,有我今日的提醒,李家将来才不至于吃官司,才不至于坏了名声呢。” 金秀欲瞧她说得郑重,不似打诳语,不由认真起来。 金林氏让她附耳过来,悄悄地把话都说了。 “呀!”金秀欲听了,顿时惊叫一声,然后皱起了眉头,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事儿你从哪里听来的?可有根据?” 金林氏忙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能是胡1uan听的么!前日巷口那家老婆子在men口哭,许多人围着瞧热闹,就听她一面骂自个儿子不争气,一面骂人黑了心肝做这般缺德事。你hua婶子正打跟头前经过,听了个真切,这才转告了我来。” 金秀欲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知道,你素来瞧不起我,总嫌我做事糊涂。这会儿可不一样,我再是不晓事,也知道这是官府下了公文,明令禁止的,若有人做了,那就是犯法,是要吃牢饭座牢房的,听说还有砍头的呢。你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可是我亲闺nv,承之是我亲nv婿,我能不替你们打听清楚了?” 她越说越ji动,十分的维护亲近着nv儿和nv儿的夫家。 金秀欲点头道:“若真有此事,娘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同相公都感念娘的恩情。” 金林氏摆手道:“我自个儿的亲闺nv亲nv婿,我不向着你们向着谁呢。唉,只是咱们家那旧房子啊,前些头一下雨,房顶也忒陈旧,竟漏了好多处。真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处处狼藉呢。我思忖着,得叫个瓦匠来修修那屋顶呢。”她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瞧着金秀欲。 金秀欲哭笑不得。这老娘,说是好心呢,也确实好心,只是总要带上些功利的目的,少不得叫人生出些恼恨来。她呀,做了再多好事,自个儿也是不吃亏的,就是受不起人的感ji。 她从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子,扔进她手中,没好气道:“这可是真金打造,够你修屋顶了,还能把那院子平一平,把墙都刷一刷呢!” 金林氏嘿嘿笑着,把镯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这才收进怀里,面上还笑道:“我也正想着把院子也平一平呢,到底是我亲闺nv,事事贴心呢!” 金秀欲忍不住,真想朝天翻个大大的白眼。 金林氏这才又说道:“我既听了hua婶子的说法,自然是非探听清楚不可,便去了那巷子口老婆子家串men,一来二去的才套出话来,正主儿虽不姓李,却有个亲戚是你们李家的。” “是谁?” 金林氏又把嘴巴凑到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竟然是他?!”金秀欲眉头紧锁,十分不解。 “你说说,这是不是大事??若是将来捅出去,你们李家是不是要吃官司?我如今可也nong明白了,李家是有钱,可家族中没一个做官的,行事少不得要谨慎些呢。” 金秀欲点头道:“娘说的对极了,这却是大事,我真的要多谢娘的提醒。”她说着,便福了一福。 母nv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细节,这才回到了前厅。 厅内众人如今说的补过是南来北往的闲话,东拉西扯,说些奇闻异事,阿东即是京城人,自然少不得同他们形容京城的各种风土人情。金秀欲和金林氏回来坐了,也听得津津有味。 事实上,辞行不过几句话的事,阿东不过是在等小世子,好一同回长宁王府罢了。 小世子杨麒君,跟了他、金沐生去了hua园,到不知有甚好玩的事情,迟迟不归。直到日头将那西山落去,天边一片红霞,才见杨高等人抬他回来,李婉婷和金沐生手拉手跟在后头。 杨麒君似乎做了什么高兴事儿,脸上竟有一丝笑意。了他没什么异色,金沐生脸上却不大好看。 三人都是小孩,众人只当绊了口角,玩耍不和,也没往心里去。 杨麒君和阿东前脚刚走,金林氏也带着儿子金沐生告辞回家。 早先有小厮回来通报,说是李承之有晚宴,晚饭不着家。金秀欲自吩咐了大厨房,不过祖孙四人用了晚饭,各自回院中安歇。 金秀欲回了明志院,往上房一坐,对着桌上的一盏烛灯,便开始出神。 第一百零九章 此事需要偷偷的查 金秀欲独坐静思,一想便出了神,忽然听见外头梆子响,原来已经是到亥时了。 真儿端了茶进来,金秀欲便问李承之回来没。 “大men二men均无动静,想必还得过一会呢。” 金秀欲点头 “奴婢瞧着,少爷今日愈辛苦,早出晚归,两头见星星,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往日里,便是生意再好,也没有忙成这样的。” 金秀欲看她一眼,淡淡道:“他有大事要做。” 真儿应了声是。 “对了,近日一整天未见柳姑娘,是何缘故?” 真儿笑道:“少奶奶怎么忘了,柳姑娘近日到城外大佛寺还愿,一大早就出men了,还是少奶奶昨儿批准的呢。” “那她回来了么?” “回了。她跟莲芯在大佛寺吃了素斋,正好饭后进的men。二men上还来报给少奶奶过的。” “哦,我都糊涂了。”金秀欲rou了rou额角,显得有些疲惫。 真儿走到她身后,抬起两手替她按摩着太阳xue,说道:“这一大家子,也够少奶奶cao劳的了。上回大少爷说请个大夫来为你诊脉,拖到今日也未成行,不如明日便请了许大夫来,开些益气补身的yao,给你调理身子。” 金秀欲点点头,真儿的手法极为适中,使她感到十分舒服,渐渐有了睡意。 “少奶奶到netg上歪一会吧,等大少爷回来了我再叫你。” 金秀欲摆摆手,睁开眼睛,反手将她拉到身前,示意她坐下。 真儿见她似乎有话说,便乖乖搬了个net凳过来坐了。 “今儿你金奶奶跟我说了一件事。”她俯到真儿耳边说了,真儿顿时面色大变。 “竟有这等事?” 金秀欲皱眉道:“如今尚为nong清,究竟是有人打着咱们李家的幌子,还是真个咱们李家有人在做这样的勾当。你与我参详参详,咱们府里头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真儿疑huo道:“金奶奶只说是李家,少奶奶怎么就肯定是咱们府里呢?也或者,是二房、三房或者四房里头的人做的。” 金秀欲点头道:“唔,这我倒是未曾想到。你说得对,并不一定就是咱们府里人干的。但是否其他几房所为,咱们不方便问,只能让你大少爷去查了。” 真儿恨恨道:“当然要彻查。官府明文规定,民间不许以此等手段牟利。若真是李氏族人所为,不管是咱们府里头,还是其他几房的人,都是害群之马,必须禁了,否则将来定要惹出大祸,祸及全族呢。” “是。这事儿可不能掉以轻心。这么办,大少爷那边自有我去同他说,查查是否为其他三房所为;咱们自己府里头,你暗中查访,看有无可疑之人。”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先别叫柳姑娘知道这事。” 真儿问道:“少奶奶怀疑柳姑娘?” 金秀欲摇头道:“如今一切不明,不好说是谁。只是上回王婆子造谣一事,已显出她的心计与手段;若是叫她听到了这事儿的一点风声,就算不是打草惊蛇,恐怕也要多生bo折。先瞒着她,莫要叫她察觉了。你平日与她一同理帐,尤其要守口如瓶。” 真儿点头应了声是。 “还有netg,可藏不住话,一张嘴就给嚷嚷开了,若是那般,咱们便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真儿笑道:“少奶奶放心,我这张嘴巴最是严实了,谁也撬不出话去。” 金欲秀点点头,微笑道:“你自然是放心人,不然我怎么偏偏就只告诉你呢。” 正说着,外头net云高声道:“大少爷回来了。” 主仆二人赶忙站起,果然见李承之大步走进来。 “大少爷。”真儿福了一礼。 李承之点点头,金秀欲迎上去道:“进而又晚了。” “累你久等,往后不必一定等我回来,自管先睡罢。”李承之心疼地握住她得手。 真儿笑道:“大少爷心疼少奶奶,少奶奶也心疼大少爷呢,每日必等你回来,亲自服shi你洗漱,才好安歇。” 李承之拧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也连累你这丫头久等了。” net云正端了水进来,嘟着嘴道:“哼,我也等着呢,少爷光说真儿辛苦,就瞧不见我的辛苦了。” 金秀欲对这两个丫头哭笑不得。 李承之大笑道:“好好,也辛苦net云了。你二人都累了一天,不必在这服shi了,都去歇息罢。” 真儿、net云都说要先服shi两位主子睡下。金秀欲摆摆手,了话,两人才乖乖退了出去。 李承之微微张开双臂,方便金秀欲替他解腰带。夜间纵有灯光,脸上也难免有些昏暗,他瞧见妻子眼睑下似乎有些暗影,抬起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眼睑以下。 “你整日也是cao劳,往后切莫等这么晏了。” 金秀欲一面替他解衣裳,一面说道:“那还得看你能不能早些回来呀。” 她将衣服甩到座屏衣架上,在脸盆里绞了mao巾递给李承之,一面看着他擦脸,说道:“今儿,我母亲又来了。” 李承之恩了一声,将mao巾递给她,金秀欲随手接过,放到水里去绞。 “她同我说了一件事。” 李承之进了拔步netg榻上一坐,道:“什么事?” 金秀欲将mao巾挂到脸盆架上,也走过来坐到他身边,轻声讲金林氏说的那件事又说了一遍 李承之大惊:“果真有这样的事?” “如今只是风传,倒不知是别人打了咱们家的幌子,还是真有咱们姓李的在做。这事儿还得查了才能知道。” “查!当然要查,不光是咱们府里查,其他三房也要查,查出来若真是李家人所为,必严惩不贷。” 李承之惊怒的程度叫金秀欲吓了一跳。这事儿虽说是官府明令禁止的,但是民间做这个行当的并不少见,多数时候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她当时听了,也不过考虑到李家是望族,在淮安素来名声良好,断不能叫小人败坏了全族的名声。没想到,李承之听了这事儿,居然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也糊涂了。若是放在平常,这事儿倒也可大可小。但如今咱们李氏一族跟长宁王府和三皇子,那是一绳上的蚂蚱。若叫政敌抓住了咱们这个把柄,必要大肆渲染,只怕到时候荛置咱们李家于死地呢!” 金秀欲顿时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比沙场征战更加冷酷。她赶紧把刚才同真儿商量的结果告诉了李承之。 李承之点头道:“你做得很好。那三房,自有我去提点;咱们府里头你费心查一查。这事儿千万不能声张,就是查出来了,也先按兵不动,莫要打草惊蛇。” 金秀欲应了。 小夫妻两个,一个在外头奔bo了一天,一个在家里cao持了一日,到了晚间这个点,也都十分地困倦,因此没再多说什么,齐齐睡了。 到了二天,金秀欲又到长寿园,跟老太太说了这件事。 老太太的见识比起她来自然又高了一筹,所思所说,跟李承之一般无二。不过李承之到底不曾在内宅理事,老太太比起他又多了一层考量。 “这事儿只能si下里偷偷地查,你是不便出面了,既然委任了真儿,倒也适合。我这里,青欲最是清楚府中人事,不如叫她来协理真儿,一同查访。” 金秀欲点头道:“还是奶奶想得周到,若能叫青欲和真儿一同查访,必定事半功倍。” 于是,老太太又叫了青欲来,同她说了。青欲果然也十分地震惊,她从前当过家,最是容不得下人做鬼,自然一口应承。 只是这事儿既然只能si下里查,自然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的了风声,近来竟一件买卖都没做,青欲和真儿查了一阵子,都因mo不着那根藤,以至于查不到那个瓜。 其余三方的当家人,得了李承之的提点,都知道事态严重,均暗中查起来,只是暂时也没有可疑之人。 大家只要将心都放下,慢慢查着了。 所为一bo未平一bo又起,这事儿还没查清,倒先出了另外一件事。只不过这事儿不是出在李家,而是出来金家。 这日一大早,金秀欲才吃了早饭,李承之前脚刚出了府men,就有小厮飞奔来报,说是金家出事儿了,来报讯的并不是金家的人,而是三水纸马铺佟掌柜的儿子佟福禄。 佟福禄满头大汗,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金秀欲只听出是金沐生出了事,金家二老正在家闹得不可开jiao呢。只是佟福禄说不清楚,这么长那么短的,惹得他心焦,拽了他便出men。 早有下人备好马车,亏得net云跑得快,跟上了金秀欲和佟福禄。 真儿弱质纤纤的,三步才顶的上net云一步,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也正好先叫小丫头们去通报了老太太,等着这头小斯们套好二辆马车,这才往那金家去了。 一辆马车到了金欲巷大樟树下,金秀欲一掀车帘就跳了下去,见men口围了许多邻居,正指指点点,她忙提着裙子挤过人群跑进院里。 果然,金林氏正坐在地上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金老六坐在堂屋men口,拿了个旱烟吧嗒吧嗒netbsp;金秀欲知道父亲会chou旱烟,但平日里是不chou的,只有真正遇到愁烦之事,才会chou上一袋。他既然点上了烟,那么这事儿就真的严重了。 金林氏正在那里大哭,嘴里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金秀欲听得焦躁,随手拿起一个木盆,往地上重重一掼,大喝一声:“青天白日,嚎的什么丧!” 金林氏尖叫一声,顿时闭了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半天才突然一松口,哭了一声:“我的儿子啊!” 第一百一十章 失踪的金沐生 金林氏瑟缩地坐在角落里,她从前可没现,自个儿生的nv儿竟然也能有这般气势。 金秀欲往那里一坐,一个字未说。只将脸色一沉,倒真有些当家奶奶的威势出来了。 “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金林氏吸了吸鼻子,道:“前儿夜里。我就瞧着沐生有些个不对劲,饭也没吃几口,话也没说几句。往日里,饭后他总要去溜达半个时辰再回来安歇,前日半步都没出men。就在自个儿房里窝着呢。末了,我同你爹要睡的时候,他突然来敲men。”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了看金老六。 “有什么说什么,看我做甚。” 金林氏扁了扁嘴,对金秀欲道:“你弟弟你是知道的。平日里偷懒耍滑,最爱往外头蹦,从没有个正经的时候。前儿夜里来敲咱们的men,你爹只当他又是做耍,喝令他回房睡觉。你弟弟倒没进men,只是在窗外头说了句话。” “什么话?” 金林氏又偷眼瞧了瞧金老六,后者别过了脸。 “他说的是,父亲,母亲,早点歇息吧。” 金秀欲皱眉,她身后的net云也不解道:“沐生少爷特特地说这句话做什么?” “我也这么想呢,就觉着有些不对劲,本想着起netg去看看。 可是你爹,你爹不让……”金林氏声音低下去。看着金老六。金老六没好气道:“我说不让了么?” 金林氏委屈道:“不是你说的么,有什么话儿明日再说。可自打昨日起便再也没见着人了。”她一说着,便呜咽起来。 金秀欲着急道:“又哭什么,什么叫昨日起便没见着人。你倒是说呀!” 金林氏捂着脸哭道:“还有什么呢!昨儿一早起来便不见他人影了。” 这时候,正好一个人从堂屋men口进来,正是后来赶过来的真儿。她一进men就听见金林氏说金沐生昨日一大早起便不见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往金秀欲身后一站,偷偷向netbsp;与此同时,金家三口的对话还在继续。 只听金秀欲疑huo道:“他不总一大早便往外头窜么?难道昨日没回来?” “昨日就是没回来呢!”金林氏将手一甩的。大声道:“我昨儿一起来,就想着前夜他的动静,总觉着不安心,便去他房里看,没瞧见人,将咱家里翻了个遍,也没看见他,你爹也说,大约一大早便出去了。我想开了院men去,结果那远men后面的栓还net出去的,哪里能够从里头上了栓?” 金秀欲大惊道:“你既然昨日就现不对,怎么不早说?” 金林氏低下头去,羞愧地道:“我也是今儿才刚刚想起这处的可疑来。” 金秀欲郁闷地叹口气,说道:“你接着说。” “我昨日没觉着不对,只道他如往常一般出men,找福禄这些个伙伴去了。哪知中饭没回来吃,晚饭也没回来吃。你是知道的,他跟福禄十分要好,亲兄弟一般,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回,不是福禄在咱们家借宿,就是他在福禄家里头借宿。我愿意为他也同往常一般,只顾着跟福禄玩耍,耽误了回家的功夫,就在三水纸马铺里头歇了。你爹也是这般以为,便没有起疑心。哪知今儿一早起来,还是不见他回家!” “哼!”听到这里,金老六突然冷哼一声。 金林氏看了看他,才接着道:“你爹便生了气,说是朋友们再要好,也没有像这样的,将家里头一扔,父母俱在的。却连个口信都不送回来。吃了早饭,他就上三水纸马铺去逮人。结果到了那里一问才知,沐生昨日既没有去那里玩耍,晚上更没有在纸马铺过夜。我和你爹这才觉得事情不对,这一算来,你弟弟可是一天一夜不见踪影了!” 她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起来。 金秀欲着急道:“那你们可曾出去寻找?” 金林氏大哭道:“找!哪里能不找!我跟你爸将整个东市都寻遍了,左邻右舍们都问了,都帮着找!可这要是找着了,哪里还用得着叫你回来呢!” 金秀欲也慌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没声没息的,这事儿可真不对劲。 她皱眉深思,方才金林氏提到,昨日早上沐生已经不在家了,她开院men的时候现是从里头拴着的,也就是说,沐生并不是从院men出去的。他自从跟了阿东习武,就学会了高低上下的本事,莫不是自个儿翻墙出去了? 金老六看她神色,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说道:“我今日上去那墙头都看了一遍,确实是有些踩踏的痕迹,瞧着也是新nong的,不是旧痕。” 金秀欲惊讶道:“难道是他自个儿翻墙出去的?” “放着好好的men不走,翻墙做什么?!”金林氏大声反对,一面又着急道,“我有个猜测,你们瞧有没有这样儿的可能,咱们这是淮安城最富庶的,平日里官府就常常拿什么江洋大盗、飞贼之流,沐生会不会叫那起江湖好汉给偷了去?” “荒唐!”金老六呵斥道,“他们偷个mao头小子做什么?” “咱们豆儿不是嫁给李家了么,兴许好汉们缺银子使,劫贫济富,要拿咱们家沐生和豆儿换银子呢!” 金秀欲rou着额角道:“娘,我瞧着你平日也不听书,哪里来的这些猜测,荒唐之极!若真有这样的好汉,真缺钱hua,何必劫了沐生去,直接往李府来偷了阿平或者阿喜,不是更加便捷?” 金林氏一怔,呐呐道也是。 金老六斜她一眼,恨她天马行空却又蠢笨得很。 站在金秀欲后头的真儿,此时却摇头道:“这也不对,若是沐生少爷自个儿翻得墙,却又是为着什么呢?他要做什么事情,才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又为什么一天一夜都不回家?” 这确实是最奇怪的地方,不过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金秀欲道:“当务之急,是先找着沐生的人。爹,娘,你们想想,他会去哪里?” 金林氏着急道:“他素来野马一般,整个淮安城里,除了官府衙men军机大营,哪里不曾去?他在外头做耍,回来了也从不告诉我们。你爹也不管他,我们哪里能够知道呢。况且,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咱们已经将整个东市都翻了遍,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金老六对男孩儿素来是主张放养的,对金沐生平时的行踪确实不怎么过问,进入找起人来无头苍蝇一般,才晓得平日对儿子有多疏忽。 “沐生自从跟着阿东师傅学武,每三日倒有一日是同阿东和福禄在一起的,平时在家也总要练半天的武,睡前若是不出men,也要在家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啊!是了,他前夜连马步也未扎呢!”金林氏想着这里,又是一个可疑之处。 “福禄?”金秀欲忽然想起,佟福禄是金沐生最好的朋友,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况且方才也是他来李府报的信。便问道:“福禄可在?” “我在这儿呢!”佟福禄一面高声应了,一面从院子里跑进来。 金秀欲忙问道:“福禄,你可知道沐生去了何处?” 福禄摇头道:“我还是听金姨说了,才晓得沐生不见了呢!” 金林氏叹息道:“你又忘了,我方才不是说过么,你爹一早到三水纸马铺打听。福禄就说,他从昨儿起就没见着沐生了,自然更加不晓得他今日失踪的事。” 金秀欲泄气道:“是我糊涂了。” 真儿见金秀欲已经方寸大1uan,便走上来道:“少奶奶,我看人怎么不见的,咱们先不忙着议论,还是先找人要紧。咱们回家去。家里人手多,都派出去找,让大少爷也派人打听。这淮安城虽大,咱们将它翻个个儿,只要在城里头的,总能找出来!” 金林氏忙不迭地点头道:“正是正是。” 金秀欲也觉着真儿说得对,便同父母商量好,这边继续拜托左邻右舍们留意寻找,家里头也得留个人,免得沐生回来了错过:她那头一回家便立刻派出人去,李家人手多人脉广,总能将网撒得更大一些。 这么商量好了,她便带着真儿、net云回府去,走之前留了个伶俐的小厮,嘱咐他一有消息,立马回府来报。 送走了nv儿,金林氏坐在堂屋men口抹泪,chounetbsp;金老六听着心烦焦躁,沉声道:“哭什么!哭能把人哭回来么!” 金林氏如今正心慌害怕,只想着儿子是她的命根子,他要是出事了,她也不活了,因此心里已是了狠,如今叫金老六一骂,反倒ji起她的火xing来。她头一抬,眼睛一瞪,泪水还挂在脸上呢,嘴里已经嚷嚷道:“都怪你!要不是你让他去学武,他能有那本事?能半夜翻墙跑了?能到现在还不回来么?” 金老六也火道:“要真是他自己翻墙跑出去,一天一夜不回家,等他回来了,看我不打断他的tui!” 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尤其这一火,好像要杀人似的。金林氏顿时心惊rou跳,刚刚撒了泼出去,立刻又蔫了,只好低下头,又chouchou搭搭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小子居然跑了 金秀欲回了李府,立刻召集了所有不当值或者非紧要值的下人,说明了情况,将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这边厢,老太太也知道金家出了事,也到了前厅,安慰金秀欲不要着急。 李越之和李婉婷,都停了林妈妈张妈话,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打扰金秀欲,所以一个安安分分的跟着管先生学功课,一个虽说依旧在府里玩耍,但好歹没有缠着她给她惹麻烦。 原本在清秋苑的柳弱云,此时自然也得在跟前伺候着。 一大拨下人派出去,府里头自然显得冷冷清清,前厅里头,一屋子nv人,老太太、金秀欲、青欲、秀秀、真儿、net云,还有柳弱云和莲芯。人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柳弱云站在角落里,莲芯就在她身后,两人看着默默无语,仔细看,却能见到那嘴net轻微蠕动着,显然是正在悄声jiao谈。 “莲芯,你去跟少奶奶请命,也出府去寻人。” “我去做什么?这是少奶奶自家的事儿,咱们干吗跟着掺和!” “蠢货,你当我真叫你找人呢?” “那是为何?” “咱们平日轻易出不得府,那件宝贝就带不出去,换不得银子。今儿是个好机会,你以寻人的名义出府,大men二men都不会查你。” 莲芯恍然大悟,暗道姑娘打得好算盘。 她赶紧走出来,跟老太太和金秀欲说,愿意也出府去寻人。老太太自然没多想,金秀欲此时正着急着,也想不到她们会有其他打算,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量,自然也应允了。 莲芯出了前厅,因着府里头空dangdang的,正好没人看见她的行动,便悄悄回了清秋苑,去了翡翠白菜,藏在身上。她虽不怎么聪明,身量情儿十分地玲珑有致,将东西往腰上一绑,拿衣服盖住,正巧今儿的衣裳也宽大,竟显不出半分的异常来,顺顺利利就出了府。 而前厅这边,柳弱云瞧着天近正午,边走出来,给老太太和金秀欲都福了一福,说道:“老太太,少奶奶,快到午时了,是不是先叫大厨房摆上饭来?” 金秀欲正烦着呢,哪里有胃口,只斜睨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柳弱云道:“贱妾知道,少奶奶这会儿心里头必是着急的,只是再着急,总得要保重身子。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沐生少爷真有个什么事,而少奶奶却饿了病了,还怎么能够处事呢?” 老太太听了心里一动,对金秀欲到:“她说的也有道理,人是铁饭是钢,有什么事儿,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身体保重是一要紧” 金秀欲想了想,点点头。 柳弱云见自己的话奏效了,便退到一旁,摆饭的事情素来都是由真儿、net云吩咐,自有大厨房的人做事。 老太太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就连青欲,也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大厨房摆上饭来,众人落座动筷。 金秀欲心中有事,纵然面前山珍海味。也是味同嚼蜡,不过动了几筷,便放下了。真儿和net云,正要劝说,下人突然通报,大少爷回来了。 自从跟长宁王达成了秘密的协议,李承之近来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连晚饭都鲜少在家吃的,更别说午饭了。是以听到下人说他这个时辰回复,众人都有些惊讶。 果然下人才报了,李承之已经大踏步走进厅来。 金秀欲忙迎上去道:“今儿怎么回来了?可用了饭?叫人替你备副碗筷?” 李承之摆手道:“不必,我已在外头吃了。”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今儿府里头冷冷清清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派出去找人了。”金秀欲讲金沐生失踪的事情跟他说了。 老太太附和道:“承之啊,你人脉广,叫那些个生意上的伙伴都替咱们找找人,早些找着沐生,也免得叫你媳fu儿但仅害怕。” 李承之笑了笑,说道:“不必找了,我知道他的行踪。” “什么?!” 金秀欲大吃一惊,心顿时提了起来,急声问道:“他在那里?” 李承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和声道:“莫急,他没出事。你坐下来,听我跟你说。” 金秀欲还愣怔着,李承之只好扶着她坐了。 “我这会子回来正是要同你说这件事。早上我正在一品楼同人谈生意,有长宁王府的人来找,同我禀报了沐生的事。” 金秀欲忙追问沐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沐生确实是自个儿跑出家来的。他前夜里,等金老六和金林氏都睡下之后翻墙出来,一路到了穿过平安大街和光辉大街,到了西市富贵坊平安巷的长宁王府。王府men人自然是不认得他的,况且又是半夜里,愈可疑。沐生费了好大周折。直到报出自己是尔辰东的徒弟,来见的并不是王爷,而是他师傅尔辰东。men人深知尔戚将军和尔辰东少爷乃是王爷的座上宾,不敢轻忽怠慢,先报了信进去,待确认了,才将沐生放了进去。 原来那日在李府,阿东来辞行,说要回京城,启程的日子也已经定了。沐生记住了那个日子,这回来就是要求跟着师傅尔辰东去京城,他料到父亲金老六和母亲金林氏一定舍不得他远行,若是跟他们讲了,必定不肯答应,而且还会打草惊蛇,反让他们起了防备,所以才前一天夜里偷偷翻墙跑了。 阿东自然要问他去京城的原有,又问金家二老是否同意。沐生只说想跟着他学好武功,不愿半途而废;又说想跟着他到京城去见世面。至于后面一个问题,他也没扯谎,直接说自己是si逃出来的,恳求阿东带上他。 阿东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的人,即是徒弟哀声恳求,自然就应允了。这是件大事,金家二老现儿子不见了,肯定会着急,所以阿东吩咐沐生,一定要让父母知道他的去向。 沐生也是个精明的,知道若是走之前通知了父母,说不定就走不成了,所以跟阿东商量好,等启程之后,再让王府的人去通知。 阿东倒是想的更周全一些,若是贸贸然叫王府的人去通知,只怕让金家二老受到惊吓。所以事先吩咐好,王府的人先去通报了李承之,由李承之转告给金家二老和金秀欲,就既然能取信于众人,又能减低他们受惊的程度。 李承之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 金秀欲又惊又怒道:“这个hun账,天大的事情也得同家人商量,怎么能够不声不响就去了京城!” 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只觉得这个弟弟根本没把她跟父母放在心上。 老太太忙安慰道:“人没出事,就是大幸。他虽说是孤身,到底还是他师父阿东带着,总归是有依靠的。男孩儿么,难免不爱跟家人说心事。 总归他是奔前程去的,有志向也是好事。你把心放宽些,莫要胡思1uan想,反把身子气坏了。”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纭纭。有人松口气,感ji并不是出了事故;也有人赞叹,说沐生小小年纪竟敢到京城去闯dang;更有人唏嘘,所为父母在不远游,沐生竟然如此狠心,抛弃父母,自个儿投奔前程而去。 金秀欲火气慢慢降下来,却想到了更多旁枝末节。 自从做了李家的少奶奶,她当家的时日越长,想事情越细致,总能将一些平时不起眼的细节也想起来。 此时她想到的就是,沐生几次三番与小世子杨麒君的邂逅,还有同李婉婷的相处之道。她深深地觉得,沐生跟着阿东去京城,恐怕与李婉婷也有些干系。 不过她又皱了皱眉,怀疑自己是多心。毕竟沐生他才八岁呢! 李承之见她脸色忽晴忽阴,变幻不定,不由问道:“怎么了?想的什么?” 金秀欲摇摇头。 站在一旁伺候的柳弱云忽然开口道:“想必少奶奶但了一天的心,如今得了沐生少爷的消息,心神一松,反而就觉得累了。” 老太太点头道:“说的是,只怕是吓着惊着也累着了。承之啊,扶你媳fu回院子里去歇息歇息。” 金秀欲忙道:“爹娘那边还得去通知呢。” 老太太嗔道:“这事儿我叫人去办就是,你只管安心歇息去。” 金秀欲应了声是。李承之见她果然十分疲惫,便亲手扶了她,带着一众丫鬟们,往明志院而去。 这边厢,老太太看着柳弱云,幽幽道:“你服shi你们少奶奶,倒也尽心。” 柳弱云躬身道:“都是贱妾的本分。”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饭菜道,“都撤了吧,我也回园子去睡个中觉。” 青欲和秀秀忙扶她起来,柳弱云说了声恭送老太太。 一行人出了前厅,径直往长寿园而去。 厅里头遍只剩下柳弱云和莲芯主仆,还有一些个小丫头和粗使仆fu。柳弱云吩咐撤了桌子。 这时候,莲芯突然贴着men边悄悄溜了进来。 “姑娘……”她才说了两个字。 柳弱云一抬手阻了她,左右一看,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莲芯立刻禁了声。 厅里头丫头仆fu们撤桌子,还没散掉。柳弱云给莲芯打了个眼色,莲芯会意。 “我也回清秋苑去。这里就jiao给你们了,手脚都仔细些,打破了一个碗盘,都要你们描赔。” 人应了。 柳弱云恩了一声,扶着莲芯得手,大模大样地走出厅去。 自然有人背后腹诽着:少奶奶虽然叫你跟真儿协理府中内务,但府中下人管辖,一直都是真儿做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来充大尾巴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人有各人心思 柳弱云回到清秋苑,讲房men紧闭,这才问起莲芯事情进展如何。 原来莲芯虽去了当铺,却是当场遇到一位喜好收集翡翠的富商,那翡翠白菜一亮相,便让对方如痴如醉,当场要问莲芯购买。莲芯当然知道当可多了不少银子,自然选择了卖,当场银货两讫。 柳弱云问卖了多少。莲芯竖起手掌,比了个三 柳弱云点点头,重又皱起了眉头,道:“三万两,只怕还不够呢!” 莲芯疑问道:“什么样的生意,三万两居然还不够?” “海运生意,投进去多少钱,拿回来的就是翻个番儿也打不住。那天她也说了,按各家出钱算份额,到时候按份额分账。区区三万两,怕是只能分个零头。” “可是海运生意也未必全是赚的,那茫茫大海,各样的风险都有。” 柳弱云道:“商人,五成利就敢铤而走险,何况这海运的利润,是数以倍计。咱们想拿回母亲留下的生意,就必须得有大把的银子,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莲芯默然。 柳弱云抿着嘴net,在房里来回走,手里绞着手绢儿,眉头皱得深深的。 莲芯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莲芯,这三万两中,你拿出一半儿来,叫那人放出去!”柳弱云忽然说了一句。 莲芯吓了一跳,一半儿,那可是一万五千两呢。 “姑娘,还是谨慎些罢!” 柳弱云摇头,坚决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只是最近府里查得严,你得小心行事,千万不可1u出马脚。” 莲芯点点头,没说什么。 柳弱云见她似乎有什么犹豫,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莲芯咬了咬嘴net,终于说道:“姑娘,奴婢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如今你是李家的人。” 柳弱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姑娘既已嫁入李家,甭说当初是为的什么进府,又是怎么进的府,到底你如今已是大少爷的妾,入的李家的户籍。奴婢知道姑娘一心想的就是拿回太太留下的生意。只是咱们nv人,一辈子所托,只有男人罢了。姑娘为何不跟大少爷商量,让大少爷帮忙,何必自个儿耗尽心力,这样算计?” 柳弱云咬住下net,说道:“我瞧着你还没说完,接着说。” 莲芯见她面色虽沉,但并无生气的迹象,大着胆子又说道:“何况姑娘也该为自己多打算,既是李家的妾,这一辈子就只能托在大少爷身上。为了今后打算,你理该同大少爷多多亲近,生下一男半nv的,才算有了依傍。不然,就算拿回了太太留下的那些生意,又能怎么样呢?” 柳弱云脸色一变,惨然叹道:“难道你不知道,李家有家训,妾是不能生子的。” “姑娘忒也认真了。”莲芯跺脚道,“那一条,不过是当初老太爷临死一时ji愤所说,你瞧着拢共四房里头,有谁遵从了?” 她说完才忽然想起,李家四房里头,虽然并没有家训明归禁止妾室生子,但事实上,李家众子嗣,均为正室所处,可没有一个妾室生下后代呢。 柳弱云见她自个儿已经懊悔起来,愈脸色惨淡道:“你也想起来了,李家四房,老少爷们,纳妾的不少,却没有一个妾室留下子嗣,这还不够明训么?” 莲芯咬着嘴,恼恨到:“李家忒也霸道。既不叫妾室生产,岂不是断了人日后的活路?” 柳弱云长叹一声道:“如今你知道了,我为何事事都要靠自个儿。我虽说是大少爷的妾,但从进men到现在,你可见大少爷在我这里宿过一回?” 莲芯讷讷不开口。 “他一颗心都扑在少奶奶身上,哪里能够分出半点给我。夫婿既然不可托,子嗣又不可求,我自然只能靠这自个儿。况且----”她顿了一顿,看着莲芯道:“你不要忘了,我如今是李家的妾,按着大运律令,妾之财,尽归主家。我母亲留下的生意,我即便拿了回来,也不能叫李家任何人知道,否则便只能归到李家的家产里头,更加没有我的半分了。” 莲芯脸色灰败道:“那咱们还争个什么呢,不过拖着活罢了,还有什么奔头!” 柳弱云原本心情沉重,见她比自个儿还要灰心丧气,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不说清秋苑那边,但是长寿园里头,李老fu人也正跟着青欲和秀秀说着疑huo。 “老太太,我瞧着那柳姑娘服shi少奶奶倒是真个尽心。”秀秀端了碗茶放在老太太手边,一面说道。 青欲冷笑道:“你倒是个心慈的,莫非忘了当初那王婆子的事儿了?” 秀秀面上一肃,凛然道:“哪里能够忘了,那日但看莲芯已是十分狠毒,柳姑娘的心机更加深沉。” 老太太喝了口茶,放下茶碗,从青欲手中接过帕子拭了嘴角,说道:“她心机虽深,总归你们少奶奶已经有了防备。退一万步说,我老婆子还在呢。她翻不出天去。” 青欲却摇头道:“老太太也太宽心了,少奶奶跟柳姑娘可不相同。少奶奶可是小men小户出身,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不过帮着家里做蜡烛,听说左邻右舍之间的纷争也是不怎么过问的,显见的不不是个爱事儿的人。柳姑娘确实商贾之家,从小学的就是经济学问,最是晓得本利计较。如今少奶奶虽然当了家,却还缺少历练,老太太若是不及时提点着,只怕少奶奶迟早要吃柳姑娘的亏呢。” 秀秀也附和道:“青欲姐姐说的是呢。少奶奶贵在娇憨,下人们都极为喜爱尊重。但说道阴谋计算,她必是比不上柳姑娘的” 老太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这个孙媳fu儿样样都好,就是心思简单,不会世故算计。只不过各人各福,人善自有天护,循环报应的,未必杀人就吃亏。” 青欲和秀秀见她说金秀欲是傻人,都觉得好笑。 老太太嗔她们一眼,对青欲问道:“你同真儿查了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青欲摇头道:“咱们呢四房同时查人,再怎么隐瞒,动静总是小不了的。那人大约是察觉到了。收敛行动,我们一丝儿线索也抓不到。” 老太太道:“怕是打草惊蛇了。” 青欲点点头。 老太太见她有些愁,便笑道:“你也不必愁。那人做这勾当,已经是尝过甜头的,忍得一时,却忍不得一世,总要想办法再做。只要他出手,咱们总能抓到把柄。到时候再顺藤mo瓜便是。” 青欲和秀秀都齐声应是。 老太太话虽这么说,眉头却依然皱着。 青欲问道:“老太太似乎有什么疑huo?” 秀秀闻言也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 “这人啊,有异心是不怕的,最怕的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生出这些心思来。” 听了老太太的话,青欲也皱眉道:“老太太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那柳姑娘虽说心里有了个算盘,然而平时并不见她在大少爷跟前献殷勤。若说她是想爬高的,理该同大少爷亲近才是。然我看着,她都是在少奶奶跟前服shi效劳,从没有往大少爷跟前凑的。” 秀秀附和道:“是了,这就奇了。难道她是真心想要做个少奶奶的好帮手,安安分分做她的姑娘不成?” 老太太摆手:“你们到底见识浅,把她看的也低了。我瞧着,她可不同一般的nv子,心只怕大着呢。” 她说了这话,又想了一想,做了个决定,对青欲道:“明去打听打听她的娘家。” “柳家?” “是。我有些猜测,怕是同她娘家有关,待你打听了再说罢。” 青欲应了,又道:“可要提醒少奶奶?” 老太太想了想,答道:“你明儿提点一下真儿,叫她同少奶奶去说。” “是。” 说完了这件事,老太太身子往后一靠,懒懒的叹了口气。 秀秀道:“老太太怎么又叹气气来,除了柳姑娘,哪里还有烦心事呢?” 老太太瞥她一眼,没好气道:“哪里没有烦心事?你瞧阿喜,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阿平,跟着先生学功课,也瞧不出什么长进来。就这两个,还不是我最netbsp;青欲捂嘴一笑,道:“老太太最cao心什么,我倒是知道,秀秀不妨猜上一猜。” 秀秀也是个聪明的,眼珠一转,便想到了,笑道:“我也猜着了,老太太如今最着急的,是少奶奶的肚皮。”一面说着,一面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老太太一笑,青欲拧住了秀秀的脸,笑骂一声“臭丫头”。 秀秀拍开青欲的手,斜她一眼,转过来说道:“老太太忒也心急,少奶奶嫁过来才两个月呢,就是dong房hua烛便怀上了,也没有这么快就症状的。” 青欲吃惊道:“你倒是懂得?” 秀秀红了脸道:“也是听来的,咱们做奴婢的,不都得知道些么,将来好伺候主子呢。” 老太太和青欲都点头微笑。 “我瞧着,少奶奶自打进了men,就没一刻清闲的。不如老太太找个好日子,带少奶奶出城去散散心,城外的大佛寺,观音庙都是极有名的去处呢。” 老太太眼睛一亮,道:“好主意,听说那观音寺的送子观音,十分的灵验呢。” 青欲又拧了秀秀一把,笑道:“你出了个好主意。最好带上阿平阿喜一道去,他们俩这几个月也憋坏了呢。老太太可还记得,阿喜提了好几次要出去跑马呢!” 老太太笑道:“说的是。回头就跟你们少奶奶商量,挑了好日子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观音娘娘赐我小曾孙 沐生一声不吭扔下家里人跑京城去,这事儿着实叫金秀欲伤心了一阵。当日老太太派人跟金家说的时候,金老六气得将凳子都劈了,把个近林氏也给吓得病倒。金秀欲跟家里告了假,回家去照顾了三天,才把金林氏给养了回来。 也幸而有金林氏这么一折腾,众人都记挂着她的病,将对沐生的怨怼也就冲淡了。 昨儿一早,金秀欲才从金家搬了回来,真儿因担着管理内务的职责,没去成,是net云跟着的。回到王府,她还指挥众下人搬行李,折腾了一上午。 事先老太太已经说了郊游的事儿,昨日提起,二天会是个好日子。 李承之怜惜金秀欲进men后便一直闷在府里,这段日子又不停出事,她也很是劳累,便也鼓励她跟着老太太出城去散心,只是他自己还有事在身,没法相陪。 是以今日一早,李家便纷纷扰扰起来,众人们忙着套马车,准备路上的吃食以及各种必备物品。 老太太带着金秀欲,自然少不了阿平阿喜两个小祖宗,下人带的是net云、hua儿、青欲、秀秀,还有林妈妈,张妈妈。 柳弱云和真儿没去。前者一是不得待见,老太太不愿带着她,怕惹孙媳fu儿不高兴;二是金秀欲也有意留她在家,总觉得这人算计着什么,给他一个机会,瞧她能干出什么来。真儿么,自然是金秀欲特意留下的,一是顾家,二是看着柳弱云。 一家子老老少少上了马车,车后头还跟着几匹骏马,那是预备着到了城外开阔处,供阿平阿喜跑马用的。两个小家伙都憋坏了,都说要趁这回好好玩耍一番。 李家一行人浩浩dangdang出城去,经过平安夜大街和广汇大街的时候,惹来许多人注目。群众们指指点点,纷纷赞叹李家好大的出游阵容,连最低等的小丫鬟都有四人一车的待遇呢。 此行的目的地是大佛寺和观音庙,两处都在城外以西的碧螺山上。说是这山常年郁郁葱葱,又有些盘曲虬结,远看着像个大大的青螺,这才得了个碧螺山的名字。 出了城,不过十二三里路,就到了碧螺山。 大佛寺地势不高,背山而建,平地上去不过三百多级台阶,终年香火缭绕,在山脚下就能看见那森森的墙瓦,青松高大,错落掩映着,隐隐萦绕着香火烟气。 马车自然是上不了山了,好在山脚下有寄车马的地方。 大佛寺既然香客盈men,也经常有显贵前来礼佛,寺里众僧有丰富的接待经验,山脚下就有寺内出资开设的茶寮。茶寮里还有知客僧接应着,替前来礼佛的香客们提供车马停留地,众家轿车车夫马夫们也可以在茶寮中歇脚,茶水十分便宜。接知客僧的话说,茶水前,那叫随喜罢了,当然大多数人也不敢不付账,深怕得罪了佛祖,降罪下来。 李家一行人在山脚下了马车。 青欲吩咐车夫马夫们将车马去停了,又给了他们茶资,吩咐他们在茶寮中歇息等候,不可四处1uan跑。因计算着时辰,主子们大约中午是要在寺里面用斋饭了。她便特意多给了这些汉子们一些银钱,嘱咐他们中饭也在山下用了。 既然大佛寺如此热闹红火,自然有懂的做生意的百姓在山脚下开设相应的摊位。除大佛寺所建的茶寮外,还有许多卖吃食的摊子,如面摊、糕饼摊等;卖香烛纸马的自然也少不了,这些小贩里头说不定有谁的蜡烛正是从金秀欲的娘家金家批来的呢;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卖诸如糖葫芦等各色小零嘴的,专做那些带了孩子的香客们的生意’今日奇了,竟然还有个说书的,正说的是隋唐好汉里头的秦琼。 如此种种,形形色色,加上本来附近就有村落,倒把个碧螺山脚nong得像个小集市。车夫马夫们都是粗人,懒得跟着这些太太奶奶们默默唧唧地上香里佛参禅,青欲让他们在这里等,又给了丰厚的银钱,自然是巴不得的。主子们还没走,他们就已经开始盘算这些钱能喝几两酒,吃几斤rou,听多久的书了。 那边厢青欲安排着众车夫马夫,这边厢金秀欲则吩咐net云和hua儿,雇了四顶滑竿来。 原来,从山脚下到大佛寺要三百五十六级台阶。金秀欲自个儿年轻,倒也罢了,老太太可是hua甲之年,哪里经得起这般劳累。 山脚下本来就有抬滑竿的壮汉,靠出租滑竿为生。 金秀欲想着老太太年迈,阿平阿喜年纪又小,三百多级台阶着实够呛,还是人人都雇顶滑竿便宜。又想着若是三人都做了滑竿,自己跟在地上走也不大像话,索xing便再加上一顶,人人都有份。 老太太原先还逞强,说是礼佛要心诚,坚持自个儿走上去。 ##走不到五十级,便爬不动了,只好上了滑竿,李婉婷和李越之见奶奶坐着滑竿,一颠一颠十分悠哉,便也嚷嚷了,坐了滑竿上去。金秀欲自然也只能一道坐了。 如此一行人四顶滑竿,才上了山。 进了大佛寺,果然人流入织,香火缭绕。 李家一行人先进了大雄宝殿,殿里供的正是如来佛祖金身,先拜过,再捐了香油钱。 淮安富家李老夫人,出手自然大方,惊动了方丈,要亲自接待,同李老夫人讲禅。老太太因念着上观音庙,便给婉拒了。 观音庙同是在碧螺山上,从大佛寺后山往上,直到半山腰,就是观音庙所在了。 虽然观音庙高一些,但由于传言这里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有求必应,所以也照样香火不断。一路上去,台阶之上最多的正是求子的fu人。 李家一行人仍然是做了滑竿上去。 到了观音庙,众人顺着人流进去,果然见正殿上一尊汉白欲观音,脚踏莲hua,手托男婴,宝相庄严,俯视众生。 青欲扶着老太太跪在上,金秀欲也在旁边跪了,从丫鬟手中接过已经点燃的香,三跪九叩,祝祷起来。 老太太嘴net蠕动,低声祈祷。金秀欲在旁边离得近,听了个真切,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老太太说的是:“观音娘娘,弟子李王氏,素来积善行德,可惜丈夫早逝,又中年丧子,已是不胜哀怜。如今好不容易孙儿长成,成家立业。弟子心满意足,唯有一桩心愿,要求观音娘娘成全。 娘娘若是听见弟子的祝祷,可否大慈悲,赐弟子一个小曾孙……啊不不,娘娘慈悲,多赐几个也是无妨,不嫌多不嫌多。如能赐给弟子一个曾孙,弟子愿捐万两香油,奉养菩萨;若多多益善的,则弟子愿替娘娘重塑金身。弟子叩。” 这老太太多么好笑,古往今来,大约还没有人像她这样跟菩萨讨价还价的。金秀欲拼命忍住笑,老老实实地祈求了阖家平安多福多寿。 祈祷完毕,老太太求了个签,得的是十一签:荐姜维。 众人皆不懂,拿了签去求解。 “书荐姜维。诗曰:欲求胜事可非常,正奈亲姻曰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正是命中注定,求仁得仁。老太太只要多多行善积德,必能得偿所愿。” 老太太听的高兴极了,一出手,又捐了五百两香油钱。 不多会,主持师太便出来了。 “原来是李老夫人,本庙不胜荣幸,恭请老夫人静室奉茶。” 古往今来,老太太们总是喜欢同出家人参禅听佛的。既是主持师太有请,李老夫人自然答应了。 不过李越之李婉婷却十分地不愿意,闹着要去外头逛。金秀欲也嫌说禅过于枯燥虚幻,便借口看顾阿平阿喜两个小祖宗,也出去了。 一出men,两个小家伙便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高兴的嚷嚷起来,四处1uan跑。金秀欲哪里耐烦跟着,只好叫小厮丫鬟们跟紧了,莫要出了差错。 可怜林妈妈张妈妈两人,已经上了年纪,又是体弱的fu人,还得跟在后头奔bo,那个幸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金秀欲就带着net云和hua儿,再没有旁人。 主仆三人信步走着,见庙中屋宇整齐,处处透着禅意,又见青松ting拔,山hua烂漫。一面走一面轻声谈笑着,从角men出了观音庙,正好到了一处巨岩下。 那岩石光滑如镜,底下便是万丈深渊,那方岩石便像是凌空挂在危崖之上,一半悬空一般着地,十分地惊心动魄。 不远处正有一道瀑布,飞湍而下,水流砸在突出的岩壁上,溅出巨大的水hua,山风一吹,隐隐有水气透衣,阵阵凉意。 金秀欲往崖上一站,清风扑面,心旷神怡,衣袂飘飘,几欲凌空飞去。 net云笑道:“真该叫大少爷来瞧瞧,咱们少奶奶这会儿不就像个仙nv似的!” hua儿点头,两人嘻嘻笑了起来。 金秀欲嗔怪回头一瞥,无意间却透出十分的妩媚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窈窕淑nv,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话音刚落,那方镜面一般的岩石后头,便转出来一个青年男子,拿着一柄附庸风雅的折扇,襟口cha着一朵刚摘的山hua,对金秀欲mimi笑着。 这几句诗虽然出自诗经,但经这人嘴巴一说,分明就成了调戏之语。 而这个男人一1u面,金秀欲的脸便立刻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遭遇登徒子 那男子穿了一身粉色的长袍,罩了件白色轻纱坎肩,油头粉面,笑得一双眯眯眼,双手端着折扇,往前一拱手,脸却半抬着,眼角上挑,直勾勾地看着金秀欲,口里说道:“见过嫂子。” 他这一拜,太过靠近,差点碰到金秀欲身上。她立刻惊慌地后退几步,net云和hua儿一边一个扶住了她。 金秀欲喘了口气,定了定神道:“原来是勋哥儿,你怎会在此?” 这人正是四房的独苗,铎大奶奶的亲生儿子,李勋。 金秀欲对李勋可是厌恶至极,她过men二日见亲戚时,李勋便曾经十分轻浮,幸而当时大庭广众,她又躲得快,才不曾受了他的轻薄。 时候她问了李承之,才晓得李勋因是四房的独苗,四老太太上官氏十分地宠爱,便先养成了娇惯的xing子。他又有那么个娘,铎大奶奶柳氏自个儿人品不说,哪里是个会教人的,直把儿子养的骄奢淫逸,典型一个纨绔子。李勋平日里便不务正业,仗着家里有钱,整日价斗ji走狗寻hua问柳,是淮安城里有名的1angdang子。因着这恶名,好人家都不愿把闺nv嫁给他,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柳氏又最是嫌贫爱富的,以至于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没有替他说下一men亲事。 李勋倒也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乐得在那粉蝶帐儿里逍遥。 今儿原本是个好日子,金秀欲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名山宝刹遇到这个人,只觉十分的扫兴。出于亲戚的礼仪,却又不得不于他jiao谈几句。 李勋见她问了,便嘻嘻笑道:“今儿一早便听到喜鹊在枝头叫,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懵懵懂懂便来到了这碧螺山上,不想却在这里遇见了嫂子,看来正是老天有意怜惜我,才指引我来同嫂子相会呢。” 此话一出,十分的失体统,金秀欲和net云、hua儿,三人均是大皱眉头。 金秀欲勉强笑道:“勋哥儿真爱说笑。瞧着天色不早,老太太还在里头等我呢,我这就回去了。勋哥儿不妨再欣赏一下这山中美景,陶冶xing情。” 李勋见她要走,忙上前一步,道:“我也正要回去呢,不妨与嫂子同行。” 金秀欲暗暗叫苦,丝丝捏住net云和hua儿自然会意,忙扶了她走。 “山路颠簸,嫂子慢行!” 李勋刚叫了一声,金秀欲脚下就一崴,幸亏两个丫头抓得紧,才没摔倒。 net云牢牢地抱住了金秀欲,hua儿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块石头,正在金秀欲脚下,她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勋。 李勋却丝毫未觉,脸上只流1u出十分地担心,伸出手便去拿金秀欲的脚,嘴里则说道:“莫不是崴了脚,快叫我瞧瞧。” 他的手一碰到脚踝,金秀欲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刺了一下,闪电般将往回一缩。 李勋眼睛一挑,抿着嘴角道:“嫂子怕我?” 金秀欲一面捏着net云和hua儿的手,一面说道:“哪里的话。” 到底net云服shi她的时间长,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大叫一声:“有野蜂!”手中顺势将帕子一挥。 那帕子在空中一甩,无巧不巧地打中了李勋的左眼。帕子乃是柔软之物,但人的眼睛何等脆弱,一点点的异物都能感受到难受,何况叫那帕脚直直地打中了眼睛。 李勋顿时大叫一声,身子一缩,两手捂住了左眼。 “啊呀!勋少爷恕罪,奴婢是无意的。” net云一面怪叫着,一面便跟hua儿打着眼色,两人搀着金秀欲遍往庙里头飞快走去。 李勋左眼剧痛,流泪不止,又见嘴边的鸭子往外飞,大急,跳脚道:“嫂子等我!” 金秀欲只当没听见,一心地往前走。 net云回过头笑道:“勋少爷还是赶紧找你家的下人,叫他们与你瞧瞧,这眼睛上的事儿,可马虎不得呢!” 李勋又气又急,偏偏眼睛一个劲地流泪,就是睁不开。 金秀欲主仆三人脚下生风,眨眼便到了角men处,net踢得打开,三人闪身进了庙里。 “hua儿,快叉上men!” net闩,将那角men给叉住了。 主仆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秀欲心神一放松,就觉得脚腕处针扎一般疼痛,忍不住轻呼起来。 net云弯下腰去mo了几下,变色道:“骨头似乎没事,怕是伤到筋了。咱们得赶紧下山找大夫去。” 金秀欲脸色苍白,虚弱的点点头。 hua儿恨恨道:“都怪勋少爷,真是可恶至极!” net云嗔道:“说他做什么,哼!只等今晚大少爷回来了,咱们告诉大少爷,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hua儿点头称是。两个丫头一边一个,将金秀欲的胳膊抬到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抱往那静室而去。 正好老太太同主持师太说完了禅,要在庙里用午饭,见金秀欲狼狈归来,自然大惊失色。庙里头是清净之地,这事儿又是李氏家族的家丑,金秀欲不便多说什么,只说沿路看风景,不小心扭了脚。 老太太最是心疼她,自然顾不得吃午饭,忙忙地叫人,一面去找李婉婷和李越之,一面叫人抬了滑竿来。 一行人忙忙碌碌地出了观音庙,一路下了碧螺山。 青欲火烧火燎地召集了车夫马夫们,见他们中有人喝得醉醺醺,气的差点破口大骂,好在顾及大庭广众下得替李家留住面子,才没有作。 众人又是忙忙的坐了马车,结了滑竿的账,急急地往城里头赶。 老太太的车最大,铺设也最软和,因不知金秀欲伤势如何,便叫她跟着自己坐了这辆马车。路上少不得询问,金秀欲只说脚腕子疼,自个儿不是大夫,也不知道底伤了哪里。 青欲见金秀欲神色间十分气愤痛恨,暗暗惊疑,又耳语给老太太知晓。 老太太也瞧着孙媳fu儿脸色也不对劲,不像是一般的扭伤,便又问了一声。金秀欲只推说是自个儿不小心,老太太也只得罢了。 进了城,沿着平安大街一通跑,差点没把人家的摊子给撞翻了,半路就抓了大夫来,随行一同回到李府。 青欲、net云等人叫了一个壮实的婆子来,将金秀欲背回明志院。大夫一路上让马车颠地七荤八素,此时好容易缓了口气,就叫丫头们拖来给她看伤了。 一番检查,幸而并未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筋。正巧这位大夫最擅长治跌打损伤,随身的医yao箱里就有对症的膏yao,便取了几贴出来,先替金秀欲敷了一贴,嘱咐不可沾水,不可再下地行走,又jiao代了丫头们换yao的时间,再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命照方抓yao,每日早晚两剂,三天即可痊愈。 众人都道万幸,送了大夫出去。 金秀欲躺在netg上,显得十分疲惫。 老太太握了她的手,mo了mo她的脸,叹息道:“可怜见的,好端端出去玩一趟,就伤了脚。”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直站在netg头看,此时也觉着十分可惜。 特别是李婉婷,撅了嘴道:“原本说好了要跑马的,嫂子这一受伤,什么也玩不成了。” 老太太回头瞪她一眼,道:“林妈妈张妈妈,带阿平阿喜回去歇息,省的在这里打搅他们嫂子。” 林妈妈张妈妈应了声是,李婉婷和李越之老大不乐意的跟着走了。 “你毫升歇着,中饭不必出来吃了,叫丫头们给你送到房里来。” 金秀欲点点头。 老太太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带着青欲秀秀回长寿园去了。 真儿和net云过来问金秀欲有何吩咐,她摆了摆手。两个丫头见她确实累了,便服shi她睡下,慢慢地退出men去。 金秀欲这伤倒是不严重,修养几天也就好了,大夫开yao也不过是安慰病人。主要还是吓到了,一想到当时李勋抓住了她的脚腕子,她就浑身不舒服。惊吓过后易疲累,她着实感觉精神不济,一躺下,便昏昏沉沉睡去。 中饭自然是丫头们送进房里来吃的,晚饭也是一样。 她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也不过是靠在榻上,跟真儿、net云等丫头们说说话儿。原本,真儿有关于柳弱云的事情要禀报,但见她懒洋洋的,想着这事儿也不急,便也没有开口,只闲谈罢了。 李越之和李婉婷下午倒是又过来看望了她。 李越之又缠着她说故事,那大唐游侠传早已说完。金秀欲熟知的,也不过那几个,挑挑拣拣,还是只能说了射雕英雄传。这个故事比起上一个又多了许多的江湖野趣,李越之听的如痴如醉。李婉婷和几个丫鬟们也都听的入神。 说着故事,金秀欲倒似乎开心了一些。真儿见她并没有流1u出疲倦,便没有劝说什么。 在观音庙的事情,尤其金秀欲怎么受的伤,net云自然是一时间就告诉给李真儿。包括hua儿在内,三个丫头都憋着一股气,专等着大少爷李承之回来,告上一状,非得好好惩治那个恶徒李勋不可。 一直到晚饭过后,大约戌时正了,李承之才进了明志院。 真儿、netg神一振。 能给少奶奶出气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喝醉的人最讨厌了 真儿、net云原本是憋了一股气,打定主意要告李勋一状,就等着李承之回来呢。可是李承之一进men,她们却不由得齐齐泄气。 原来李承之是叫小厮们背着进来的。扑面而来的酒气,一闻就知道,又是在外头喝醉了。 net云皱着眉,低声对真儿道:“大少爷在外头应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是这般容易醉?” 真儿斜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非议的!还不快些服shi去。” net云扁扁嘴,自从金秀欲点了真儿协理内务,她在自个儿面前愈像个总管了,明明自个儿才是少奶奶最贴身的陪嫁呢。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跟着真儿,引着小厮们将李承之放到了软塌上。 可不敢让他进内室去,少奶奶正在里头躺着呢,熏得满屋子酒气的,定惹她不快。 真儿和net云一个绞了帕子来替李承之擦拭,一个吩咐人去煮解酒汤。 金秀欲原本在netg上歪着,并未熟睡,只有些昏昏沉沉,听到外头动静,不多时便醒了,扬声道:“真儿,可是大少爷回来了?” “正是呢。”真儿高声应了,冲net云一使眼色。 net云忙进了内室,果然金秀欲正要起身,她赶紧上前扶了,慢慢地走出来。 李承之正在榻上躺着,背后靠枕垫的高高的,这会醉得可不轻,脸上都快成了猪肝色,嘴net蠕动着,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胡话。 金秀欲远远站在内室men口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 “大少爷他,又醉了……”net云嗫嚅着,声音低了下去。 金秀欲无奈地叹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到软塌前,说了声“我来”,接过真儿手里的mao巾,替李承之擦拭起头脸来。 李承之嘀嘀咕咕,砸吧两下嘴,突然抬手一挥,正好直直打在金秀欲肩膀上。金秀欲一只脚是虚点在地上的,全靠另一只脚使力,被他这么一打,顿时撑不住,往后一倒。 net云和真儿都没站在她后面,一反应已经是伸出手去,但金秀欲倒的太快,还是没能抓住。 只听扑通一声,金秀欲倒在地上,tun部和手肘都是一阵麻,紧跟着便疼,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那受伤了脚腕又扭了一下,钻心般的疼,忍不住呻淫了一声。 真儿和net云都是大惊失色,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抢上去将她扶起抱到软塌上坐了。然后都立刻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势,口中惊慌道:“可是又扭到了?疼的紧么?要不再去请大夫来!” 金秀欲忍了一会儿,觉着缓过来了,脚腕上的疼痛略减,便摇头道:“不必了,大半夜的哪里找大夫呢!大约只是稍稍扭了一下,我并不觉着十分疼痛,你们扶我到netg上去。” 两个丫头赶紧一边一个扶着她进了内室,坐到拔步netbsp;金秀欲往netg上一坐,只觉脚上的疼痛已经不明显了,身上倒是针扎般痛起来,尤其右手手肘上,火辣辣一片。 真儿听了她说,立刻卷了她的袖子来看,果然蹭破了一溜子油皮,有丝丝的血珠渗出。 net云惊呼一声,立刻翻箱倒柜,找了云南白yao和干净的帕子出来。两个丫头小心翼翼替她擦了血迹,敷了yao,拿帕子包好。 因疼痛带来的惊慌慢慢淡去,却另有一阵凄苦涌上心头。 这些日子,李承之因在外头忙,着家的时间本就不多。他跟金秀欲还算得上新婚呢,已是有些冷落了。况且她今日在外头受了李勋的轻薄调戏,又扭伤了脚,正想等李承之回来,同丈夫撒撒娇倒倒苦水。可他倒好,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来。自个儿替他收拾,居然还被推了一下,伤上加伤。 说什么贤妻,说什么怜惜,将家里的事儿往她身上一扔,整日价在外头与人胡吃海喝,醉死才好呢! 金秀欲想着想着,又气又恼又委屈。 “你们两个,替他收拾了软塌,夜里就叫他在外头睡罢。满身酒气的,莫要熏坏了我的屋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别过脸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真儿和net云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什么,张罗着替她换了睡衣,梳洗完毕,服shi她安置了。 金秀欲疲惫地摆了摆手,两个丫头都退了出来。 李承之在外屋软塌上躺着,犹自扭着身子,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真儿手里还捏着mao巾,同net云相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 两人将他扶起,给他灌了解酒汤。李承之晕晕乎乎地,那汤水只喝进去一小半,多数都洒在衣襟上。 可真是醉的不轻呢! 两个丫头只将又进内室去,替他拣了干净的睡衣,又抱了一netg被子。回到外屋,替他在软塌上铺设了被褥,又换了衣裳,解了头。net云还打了盆水,替他洗了脚。 两个丫头忙碌了好一阵,这才服shi他在软塌上睡了。 真儿mo了mo被子,点点头。如今已是深秋,将近冬日,夜里头着实有些寒冷,好在net云取来的褥子被子都够厚,足以御寒了。 因小夫妻两个素来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两个丫头安置好了这两位主子,也就退出上房,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李承之睡到半夜,喉咙干涩,像有火在烧,mimi糊糊醒了过来,叫了一声:“豆儿,取茶来。” 屋内静悄悄无人回应。 他脑子昏昏沉沉地,浑身也软软乏力,懒洋洋地一甩胳膊,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碰到那具柔软的身子。这才觉有些奇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并无灯烛,外头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了些清辉进来,显得屋里有些幽幽的亮光。 他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这才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那张宽大的拔步netg上,而是躺在外屋的软塌上,顿时觉得奇怪。 待要起身,脑子却一阵紧,忍不住呻淫一声。 喉咙实在干涩的紧,他还是扶着头站了起来,mo到桌前,倒了杯冷茶来喝了。喉咙的不适感缓解,头脑也变得清晰了。 这才想起自个儿似乎是喝醉了回家的,大约豆儿睡得早,丫头们怕他的酒气熏了她,才服shi他在外屋安睡。 他微微一笑,自管往内室走去,推开内室men,转过屏风,见拔步netg前纱帐飘飘,月亮的清辉透过帐子洒在netg帏之间。那帐子里头,曲线起伏,可不就是自个儿的小妻子。 他心里一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深怕惊醒了熟睡的人儿。 mo到了netg沿,依稀看见金秀欲靠里睡着,夫妻两个素来都是他睡外头,她睡里头。即使是一个人睡,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李承之坐到netg沿,慢慢地抬起双脚,挪去,侧身搂住了金秀欲。闻着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又沉沉睡去。 二日,李承之是叫真儿和net云给摇醒的。 “大少爷,您压着少奶奶的脚了。”net云见他睁开眼睛,立刻便着急地说了一句。 李承之微微有些愠怒,这个丫头越地没有规矩了,主子的内室也是随便进的?何况未经传唤,竟已经扑到netg前了,也不避讳主子们是不有不方便。 他正要呵斥一句,见netg头还站着一个真儿呢,脸色也有些古怪,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着netg里面。 他回过头去,见金秀欲已经睁开眼睛,正沉沉地看着他。 不等他说话,net云已经俯身下去,双手握了他的小tui,抬起来挪到一边,然后伸手去挽金秀欲的ku脚,嘴里则问道:“少奶奶可觉着不适?” 金秀欲挪开了目光,轻声道:“无碍。” 两个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她们一早起来,见大少爷不再外屋,就猜到他定是半夜回了内室,深怕他醉中不知深浅,碰着金秀欲的伤。这才不像平时那般规规矩矩,直接就进了内室来,掀开了帐子查看。 昨儿夜里,两个主子一个受伤了,一个喝醉了,自然不可能做什么。一大早的,也就没什么要顾忌的。她们两个本来就是贴身服shi主子的丫鬟,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承之听到她们说什么脚伤,这才低头看去,见net云已经替金秀欲挽了一半的ku脚,白皙的小tui和纤细的脚掌之间,脚腕子上贴着一块膏yao,用帕子包着,看着比平时粗了一些,顿时惊讶道:“怎么?脚腕子伤了?” net云挑着眉mao道:“原来大少爷还不知么?啊呀,我真是糊涂了,大少爷昨儿大醉回府,哪里能够知道呢!” 真儿侧目道:“netai脚上的伤,怎么就忘了她胳膊上还有个伤处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俯身过去,随手拨开了李承之的手臂,将金秀欲的袖子挽了起来,果然1u出素白帕子的包扎。 李承之目瞪口呆,自个儿跟妻子同netg共枕一夜,居然都不知道她上上下下都受了伤,不由得又惊又怒,沉声道:“少奶奶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真儿和net云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都将头扭了过去。他又转头去看金秀欲,金秀欲白他一眼,撅了撅嘴,也扭过脸去。 第章 居然还敢上门!? 这主仆三人都是阴阳怪气。李承之到底是做惯人上人的,登时就沉了脸下来。 真儿虽说扭着脸,眼角还是偷偷打量着,见李承之脸色一沉,眉头一皱,就知道几人有些过了。忙偷偷拉了春云的袖子,两人转过身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李承之看了她们两眼,见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惶恐,不由觉得好笑,面上却淡淡的,只摆了手道:“你们先退下。” “是。” 真儿和春云应声退走,到了外面,也不知怎么咬耳朵。 李承之转过身来,见金秀欲仍然背对着他,低头看去,脚腕子肿胀着,抬头又见她胳膊上包扎的帕子底下一点子蹭破的油皮,顿时怜惜起来,伸手掰过她的肩膀,柔声道:“昨儿不是去大佛寺了么?怎么就带了一身伤回来?” 金秀欲撅着嘴,委委屈屈道:“还不都是你们李家男人惹的祸。” 李承之一怔,不明所以。 金秀欲看着他,抿着嘴,拿手指重重一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自个儿问人去!” 说完,便掀开被子,径直下了chuang,唤了真儿、春云来替她梳洗。 李承之自然不好在chuang上赖着,也赶忙起了。 两个丫头一通忙,将小夫妻两个都收拾停当。然后又叫了早饭进来。 金秀欲对真儿道:“你叫个人到院men口去守着,若是柳姑娘来了,就说免了今儿的请安与shi奉。” 儿出了men,正好hua儿经过,便吩咐了hua儿去办这件事。hua儿应了,自管到院men口去找那两个看men的婆子说话。 小夫妻两个坐下用早饭,李承之又问起金秀欲的伤。 金秀欲这才示意真儿和春云,将小丫头们都摒退了,掩了房men。 春云是个急xing子,等不得主子发问,便气愤道:“不是奴婢爱嚼主子的舌根,那四房的勋少爷实在不是个东西!” 李承之皱眉道:“怎么,同勋哥儿有关?” 他对李勋这个人实在不喜,虽说四房的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柳氏都几次三番地同他说情,想让李勋也管一些族中的生意。但李勋这个人恶名在外,不学无术,李承之不愿招这么个祸害进来,所以都想方设法婉拒了。今儿一听春云说,妻子金秀欲的伤竟然还跟李勋有关,不由便先皱起眉来。 春云道:“大少爷,您听奴婢同您细细地说。昨儿我们出了城,上了碧螺山,先是去了大佛寺,后来再去的观音庙。在庙里拜了观音求了签,老太太便叫那主持请去听禅。阿平阿喜两位小主子都是闲不住的,满山luan跑,少奶奶为着周全,将所有的丫鬟小厮都派去跟着,自个儿身边就留了我跟hua儿两人。” 说到这里,她嗔怪地看一眼金秀欲道:“少奶奶往后可不能这样,身边好歹得多留几个人才行。” 金秀欲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真儿侧目道:“你说事儿归说事儿,怎么就教训起少奶奶来了。” 春云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是教训了,分明是规劝。” 李承之沉声道:“东拉西扯做什么,说正事儿。” 他目光一凛,春云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乖乖地接着说。 “我同hua儿,跟着少奶奶就在庙里头走走看看,走着走着便出了庙,就在那后山一处岩石旁边,碰见了勋少爷。” 李承之又皱眉道:“他去观音庙做什么?” 春云手一拍道:“着哇!大少爷问的正是呢,想那勋少爷是个男人,去大佛寺倒也罢了,去观音庙又是做什么?那观音庙的香客都是为着求子而去,勋少爷自个儿尚未成亲,又没有姐姐妹妹,求的哪men子菩萨!难不成求着观音娘娘给他老娘送个儿,给自己添个小弟弟不成?” 金秀欲和真儿都是扑哧一笑。 李承之虽不待见四房的人,到底是同宗长辈和兄弟,春云这个小丫头,无法无天,竟编排起主子来了,可见平日对她过于宽松了。他一面想着,一面便淡淡说道:“原来春云还擅长剖析人的心思,不如我同县老爷推荐了,让你做个nong名nv师爷可好?” “啊?”春云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 李承之冷笑道:“你这丫头人大心大,把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想必是个有大才的,我们李家这小院子,哪里拘得住你呢。” 春云这会儿总算是听出他恼了,最是见机快的,扑通一声跪倒,委委屈屈道:“奴婢造次,奴婢知罪了。” 金秀欲暗暗摇头,当初她尚未出嫁,在金家也曾这个吓唬过春云。当时她也是这般,两tui一弯,一磕头,一表忠心,自个儿就心软了。这丫头虽说有些不知分寸,到底也是忠心耿耿,平日做事也是伶俐勤快的。 见李承之仍冷着脸,便忍不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最是有口无心的,何必与她较真。” 李承之道:“哪个要同她较真,不过她这xing子,将来若在外头也这般没轻没重,得罪了贵人,或是叫亲戚们听见了,指的还不是咱们李家的不是!” 金秀欲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看着春云:“还不快认错!” 春云忙磕了个头,眼里含着两泡泪水,说道:“奴婢知错,一定改掉这mao病。” 李承之见她可怜,摆摆手,让她站起来,接着刚才的话头说。 春云这回不敢再妄言议论,老老实实将如何遇见李勋,李勋如何出言调戏金秀欲,主仆三人如何避开他,金秀欲如何受伤,李勋又如何惺惺作态,都了。 李承之听得脸色青,一掌拍在桌上,连那碗盘都跟着震了一震。 “hun账。” 他怒喝一声,春云也是说的气愤,随口就跟上来。 “可不是,勋少爷忒不是东西,咱们少奶奶清清白白正正经经,哪里容得他觊觎!真真是hun账东西!” 真儿忙拉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春云话说出口,也有些惴惴,偷眼看了看李承之,倒没有苛责她。 李承之面沉如水,狭长的桃hua眼一眯,愈发显得邪魅深邃,嘴角一挑,冷冷一笑。 金秀欲只见过他发火,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既不生气也不发怒,只是眼神一凝,却叫人忍不住心往下沉。 真儿和春云也是暗自心惊,都低头站着,一个字不敢多说什么。 李承之冷冷道:“春云,你接着说!” 春云愕然道:“说什么?” 李承之斜眼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才说了少奶奶脚上的伤么,她胳膊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春云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觉浑身冷如冰窖,心头发憷,再不敢像前头那么理直气壮,讷讷地不敢开口。 李承之眼神一凝,道:“你怕什么,只管说便是。” 春云十分为难,真儿在后头掐了一下她,用眼神示意快说。她愈发地郁闷,真儿最是奸猾,每回都把这样的烫手山芋扔给她。 只是大少爷目光凌厉,她又不敢不说,只好嗫嚅道:“少奶奶手上的伤,却是,却是大少爷给nong的。” “什么?”李承之脸色没变,却眼角一挑,透着讶异。 春云扁扁嘴,又将晚间他酒醉归来,金秀欲替他擦拭,被他一胳膊打中,摔在地上,噌出了那么一长溜伤痕,这些事情都了。 李承之一张脸跟木头一样,全无神情变幻。 春云和真儿都不敢说话,金秀欲正待挥手叫她们退下,men外头hua儿诚惶诚恐地进来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men上通报,四房的勋少爷来了。” 金秀欲和真儿、春云都大吃一惊。说曹cao,曹cao到! 李承之冷哼道:“他居然还敢上men来!” 李勋背着双手,颠着脚在hua厅晨头转悠,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曲儿。 他想着昨日在岩石后头见金秀欲衣袂飘飘,又是清雅秀丽的兼容,又是那刚刚成形的风情,搓了搓指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握住她脚腕时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心头顿时热了起来。 他自然是不敢贸贸然上这大房李府来的,不过听说这阵子,李承之日日早出晚归,白天都不在家,瞧着天色,此刻只怕早已跟那些铜臭为伍了,将个娇滴滴的小媳fu扔在家里独守空房,何其忍心! 他自诩最是怜香惜欲,这般美人,自然应当有惜hua之人,宠爱疼惜软言宽慰才是。 这府里头,除开李承之,不是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就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年轻的小媳fu哪里能不觉着沉闷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来得对,待会好好地说上几个笑话,定能逗这位小嫂子笑颜如hua。 正胡思luan想着,听得厅外脚步声近,顿时把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要说金秀欲也并不是十分地美貌,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满脑子就是想着她那一对月牙眼,还有那一对梨涡,只觉甜到心里。 这会儿听见脚步声,以为定是这小嫂子来了,不由满心欢喜地转过身来,顿时跟来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他咦了一声,脸色立马就变了。 第117章 傻呼呼的李勋 李勋一抬头,见对面来的并不是念想中的嫂子金秀欲,却是个更为yan丽妩媚的nv子。 水汪汪一对大眼,好似会说话一般,又仿佛带了勾儿,能勾了他的魂去。比起金秀欲,这nv子又更加丰韵饱满一些,偏生身量是个纤细的,透着一股子娇娇夭夭、袅袅婷婷。若是那双眼睛再勾上一勾,只怕他骨头都要酥了。 这nv子他也认得,那日众亲戚见新媳fu,她就到他母亲铎大奶奶柳氏跟前见过礼,是李承之的一房shi妾姑娘。既是柳氏的侄nv儿,自然便是姓柳了。 李勋不禁感叹李承之的好福气,有那般清秀可爱的妻子,又有这般yan丽妩媚的shi妾,正是最最叫人羡慕的齐人之福,这呆子堂兄竟也舍得在外经营,将这样两个美娇娘扔在家里。若换做是他,只怕天天腻在内宅还不够呢。 他一面叹息,一面便上前两步,又托起那柄折扇,躬身道:“见过柳表妹。” 柳弱云自然也认得他是四房的长孙李勋,却被他的礼数给吓一跳。虽然自个儿同他确实是表兄妹的亲戚关系,介如今她已是李承之的shi妾,按理她跟这位李家的少爷,便是奴婢与主子的分别,哪里有奴才受主子礼的道理。 她慌忙深深一福道:“见过勋少爷。” 在李勋心里,对旁人自然要摆摆他李家少爷的款儿,对着美人却是不屑于这般俗礼的。他正懊恼,当日怎么就没看出这位表妹有这般动人的风情呢。 “表妹欲向何处去?” 柳弱云被他两声“表妹”#应得牙都酸了,只挤出了笑容道:“奴婢跟少奶奶请了安,正要回清秋苑去。勋少爷可是来寻大少爷?” 李勋刚想说不是,猛然醒悟,这小叔子见嫂子的话哪里是能够说的,便点点头道:“正是,我本想同堂兄谈些生意上的事,却不料堂兄每日都早早出men,竟是错过了。” 柳弱云暗想大少爷还在明志院中,尚未出men,怎么会没见着。她正待回答,就见对方张大了眼睛,惊疑不定道:“啊呀,表妹怎的这般形容憔悴,面色都黄了呢!” nv人哪有不爱美的,柳弱云一听他说自个儿憔悴,立刻便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手去mo自己的脸。 李勋一步凑上前来,俯身过来,伸了手指道:“你瞧,这眼下都青了呢。”他指尖差一点就指到了她脸上。 柳弱云忙往后退了一步,莲芯一个箭步窜上来,挡在她前面,瞪着李勋道:“哪里敢劳烦勋少爷,自有奴婢服shi着姑娘。” 李勋嘿嘿笑道:“正要多劳你这位俏丫头了。” 莲芯只觉浑身上下虫子爬一般的难受。 柳弱云忙开口道:“勋少爷既是来寻大少爷的,不知下人们可通传了?” 李勋正欣赏着她的模样儿,美人惊慌之时也别有风味,没怎么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随口答道:“啊,已是去通报了。” 柳弱云忙答道:“那便是了,大少爷才在明志院中用早饭,想是刚得了下人的通报,未及过来相见。勋少爷再等片刻也就是了。” “啊?”李勋张大了嘴,吃惊道:“堂兄尚在府中么?” 柳弱云点头道:“正是。也是勋少爷来得巧,往日此时大少爷确已经出府去,今日倒还在府中,我命人再去通传一声,勋少爷稍坐。” 李勋还在惊疑中,啊啊应了两声。 柳弱云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带着莲芯走了。 待得她主仆二人去了,他才惊醒过来,暗叫一声糟糕。他本是趁着李承之不在家,过来看他的娇妻美妾,如今这位堂兄既是在的,他哪里还敢造次,忙抬起脚来便往外走。 “咦!勋哥儿急急忙忙,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他tui刚迈开一步,就听背后一个声音凉凉说道。 心头猛地一沉,他僵着身子,慢慢回过头去,就见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李承之却是哪个。 “啊,堂兄!”他既是心虚的,嘴里喊得便十分大声,礼也行得比往日恭敬地多。一面躬下身去,一面还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 李承之微微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多礼,快请坐罢。” 李勋讷讷应了,往那椅上坐下,见李承之脸上喜怒难辨,只是那双眼睛显得比往日尤其深邃幽黑,不由心中愈发惴惴。 “勋哥儿一早便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啊,这个”李勋原本是打算着见金秀欲,可没准备好同李承之碰面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堂兄不是要出men谈生意么,我的事情不急,改日再说便是。” “嗳!”李承之一摆手道,“说的哪里话,外头的生意哪里有自家兄弟重要,你一大早便过来,定是有急事的。但凡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与我讲来便是!” 李承之越是热心,李勋越是不安。 他可是记得,从前自家奶奶和母亲三番四次求李承之给他谋个差事,李承之都毫不客气地拒了呢。这位堂兄素不瞧不上他,何曾有过这般笑模样? 他自个儿心中有鬼,自然觉得对方的表现有异,搜肠刮肚想着该用什么说辞掩饰过去才好。 李承之也不着急,端起一杯茶来,慢条斯理地品着,那嘴角只是微微的一丝冷笑。 却说柳弱云主仆二人匆匆离了hua厅,想起来李勋那刀子一般的眼神,仍旧忍不住浑身不舒服。 莲芯最是心直口快,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骂道:“作死的贼子,拿我们姑娘当什么人了,上来便动手动脚的!” 柳弱云也皱眉道:“四房这位少爷,在外头素有恶名,最是langdang无赖,今儿遇见他,实在是走了霉运。” 莲芯忙呸了一声,像是要把霉运都吐了去。 柳弱云哭笑不得,正要说她,忽听旁边隔着树丛有人小声说话,忙示意莲芯噤声,主仆两个凝神听去。 原来竟是李越之和李婉婷这两个小家伙,正在商量要教训什么人。 “我就说么,嫂嫂怎么无缘无故就崴了脚,原来是这个坏蛋欺负了她!” “若不是听见春云跟真儿说,咱们还都meng在鼓里呢。嫂嫂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跟奶奶说呢?” “她不跟奶奶说不要紧,幸亏咱们知道了这件事,阿平,你说那人可恶不可恶,咱们为着嫂嫂是不是该教训他一顿?” 李越之才略一沉淫,就听李婉婷焦急道:“你个臭阿平,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咱们嫂嫂受了人家欺负,你难道还不为她出口气么?” “可那春云不是说要告诉哥哥么,哥哥知道了,定会教训那个李勋,哪里用得着咱们。” 只听“啪”一声rou响,不知是不是李婉婷打了李越之一下。 “你这糊涂虫,哥哥教训那坏蛋,那是他疼自个儿媳fu;咱们教训他,那是孝敬嫂嫂。各人归各人,谁说那个李勋,就不该多教训几顿了?!” 李越之又沉淫一会,才幽幽说道:“好吧,你说,咱们该怎么教训他才是?” 听到这里,余下不过是两人商量如何将李勋引到偏僻处,如何叫上几个壮实的家人,将他用麻袋套了殴打。柳弱云跟莲芯面面相觑,悄悄儿地便走远了。 李越之和李婉婷二人浑然不知自家的谈话都被人偷听了去,还在争辩该用什么法子教训才好。 却说李勋出了李府的大men,犹自觉着有些找不着北。 他原以为必是金秀欲同李承之说了什么,少不得听这堂兄训斥一顿,没想到训斥没有,倒有一个天大的喜讯。 从前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多次请求,就是想替自己在族中的产业上谋个fei缺,却总是无功而返。他虽然生xinglangdang不羁,到底知道族中生意之盛,凡是能在商行里当差的,哪个不是富得流油。他们四房里头,就他一个男丁,他若是不在生意上cha一脚,只怕将来这天大的富贵就没他们四房的份儿了。因此对于族中的生意也是极为眼馋的。 只是他知晓李承之不喜自己,奶奶和母亲的面子尚不肯卖,何况他呢,所以每每都不敢亲自提起。 没想到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承之开口就说李家货栈里头有个管事职位的空缺,叫他明日便去当差。又说从前实在是各个职位都满了,无从安排,才叫他等了这许多时日。 他才不相信李承之所说的自家兄弟,fei水不流外人田的话,不过他自有自的理解。 为何昨日才见了嫂子,今日就得了这差事呢? 莫不是嫂子在堂兄跟前替他美言了,否则焉能有这般凑巧呢? 看来嫂子果然是有同他亲近之意的。 想来也是,这般绮年欲貌的,哪里就能忍住寂寞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尤其觉得自个儿这般地风流多情,哪有nv子不爱的。一面偷偷乐着,一面就颠颠地往家去,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奶奶。 恩哼,咱勋少爷,如今也是在家族生意上有差事的人了,从今往后,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背地说他是纨绔败家子! 他越是得意,就越是觉得金秀欲这个嫂子可爱可亲,往后总得寻个机会感谢一番才是。 却不知,这才是他苦难的开始呢。 第118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柳弱云这些日子可是有些春风得意了。 今儿莲芯才把一小箱子捧到她面前,足足五百两呢,那可是白huahua的真银子。 “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能有这么多?”她惊讶极了。 莲芯笑道:“姑娘还说自个儿擅长经济计算呢,这算得了什么,那人的本事可还不只这点呢!” 柳弱云想了想,也笑道:“他倒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哪条道上都能jiao到朋友。当初我能够进府,也都是承他帮忙。” 莲芯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接茬,只笑道:“亏得姑娘机灵,早早地断了府里的这条线儿。少奶奶她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一个外人头上。” 柳弱云摇头道:“我早说府里头的人不可靠,倒不是忠心不忠心,而是难逃耳目众多,早晚要lu马脚。你当初还懊悔呢,如今瞧瞧这箱银子,又是怎么着?” 莲芯竖了个大拇指过去,道:“姑娘英明。” “去!”柳弱云佯作啐她一口,扭头又看着那一小箱银子,心里盘算着,几天功夫nong出来五百两,多久才能nong出五千两,五万两。 “莲芯,可还记得那nv人说什么时候做那海运的大买卖?” 莲芯答道:“这可说不准,那天她不是说了么,这海运生意,尚待开拓,这会儿不过是本着拓展航线去的。咱们柳家不过是小头,大头还有几个大人物和大商家呢。得等他们商议定了,才能成行。” 柳弱云叹息道:“柳家的家底还是薄了一些啊。” 才叹息着,便又发恨起来,怒道:“都是那nv人nong鬼,既陷害了我,又谋夺了我母亲的产业,还不都拿去给她那儿子。哼,我瞧着,她懂的什么经营,这大好的生意到了她手里,竟没有半点的开拓,真是废物!” 莲芯吓了一跳,暗想姑娘这些天来心境愈发地诡异难测。她屈指一算,才想起来,原来再过几日,又是太太的忌日了。 柳弱云自顾自地发了一回恨,才抖了抖衣袖,起身道:“今儿早上,庄子里又送来几车果蔬家畜,你去捧了账册,咱们同少奶奶回事去。” 莲芯应了,寻了账册出来捧在怀里,跟着她出了清秋苑。 到了明志院,丫头们说金秀欲在上房,主仆二人便直奔上房而来。 金秀欲果然正在上房外屋做针线,同真儿两个商议着该用什么丝线好,见柳弱云来,便放下了针线篮子。 柳弱云先上前请了安,将账册递上去,细细数了庄子里送来的各样物品,菜蔬多少斤,ji鸭几笼,干柴多少,等等等等。 金秀欲了,点头表示无误,仍将账册还给她,命她往后还是这般登记。柳弱云应了。 金秀欲端了桌上的茶啄了一口,放下茶杯,微微斜睨着她问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因着连日下雨,庄子上冲了好些个房屋,田地产出也各有损耗,又是坡地果林受损,又是死伤了几个庄户,还支了银子去修缮抚恤的。我瞧今日庄子送来的,却并不比往日少呢。” 柳弱云心头一跳,回道:“少奶奶想是记岔了,遭灾的是乡下几个靠着淮水的庄子。今日送土产来的,却是城外最近的南庄,进城不过两个时辰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几个庄子的修缮进展如何?那几家庄户可发了抚恤银下去?” 柳弱云答道:“前日才有人来回话,说是已经聘了工匠,抚恤银也已经派人发下去了。” 金秀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柳弱云暗暗侥幸,幸亏自个儿周转得快,不然还真得lu出破绽来。 她既回完了事情,金秀欲又无别的吩咐,便告了退,带着莲芯自回清秋苑去。 金秀欲目送她走了,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头,李承之正拿着一卷书,斜倚在榻上,春云在旁边替他剥着橘子,去了丝递到他嘴边。 金秀欲走进来,截了春云刚递上去的一瓣橘子,笑骂道:“大少爷好享受。” 李承之见她来了,先是一笑,摆摆手让春云退出去,拉了金秀欲坐在自个儿tui边。 “怎么着?少奶奶理完事了?” 金秀欲将橘子往他嘴里一塞,道:“完了。亏得大少爷娶了个好精明能干的shi妾,我才有这么个帮手呢!” 李承之刮一下她的鼻子道:“又拈起酸来。” 金秀欲略略低下脸,挑着眼角看他,咬着嘴chun道:“我不就是个醋坛子么,最爱拈酸吃醋了,大少爷又不是一天晓得。” 李承之见她雪白的牙齿咬着一点嫣红的chun,煞是妩媚,眼睛却微微眯起,成了两弯弦月,十分地可怜可爱,待要伸手去拉她。 金秀欲却一扭身子,躲开了。 “好么,你爱拈酸吃醋也由得你。只怕哪天醋吃多了,将那位发卖了出去,我也不奇怪呢。” 金秀欲扁扁嘴道:“相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岂是那等心xiong狭窄的妒fu。柳姑娘素来规规矩矩,又是大家小姐出身,最是聪敏能干,我还真离不开她这个好帮手呢。” 李承之一把勒住了她,粗声粗气道:“最见不得你这拿娇作乔的模样儿,心里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金秀欲只抿着嘴笑,什么也不说。 他扔了那书,揽了她的身子过来,道:“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陪我眯一会子。” 金秀欲身子一扭,挣开了他的手臂,侧身坐在原来春云坐的圆凳上,侧目道:“没那闲情逸致。” 李承之挑了挑眉,没接她的话茬,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好了,自管眯起眼睛养神。 金秀欲随手拒了一片橘皮往他脸上一扔,嗔道:“蔫坏的!” 李承之脸上受了这么轻轻一下,自然不好意思装睡,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金秀欲赌气扭过身子去,嘴里却不忘记说道:“明明说要教训那恶徒,替我出气的,怎么却替他谋了差事去。果然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成?” 李承之坐起来,伸手掰过她的肩膀,道:“你当那差事是好做的?” 金秀欲斜挑着眼睛瞪他,气鼓鼓地犹如一只小豹子。 李承之忍不住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他叫你受了委屈,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替他送好事去,你只等着看,定叫你解气便是。” 金秀欲咬了咬嘴chun,耸了一下鼻子,身上一松,还是叫他拉进了怀里。不过总归是白天,哪里能够真的陪他躺着了,若是叫下人们看见,还要脸不要? 金秀欲不过倚靠在他怀里,手里剥着橘子,一瓣给他一瓣给自己。李承之拿起那本书来,一句一句念着。 金秀欲问这是什么书,通篇的大道理,李承之翻了那书名给她看,却是什么劝善的小故事。 “这书有什么看头,还不如听那些个戏文传奇呢!”她嫌弃了一句。 李承之又扔了书,低声笑道:“我听阿平说,他嫂子讲的好传奇故事,我竟不知呢,今儿正巧闲着,倒不如讲来我也听听?” 金秀欲忙缩了脖子道:“不过是哄孩子罢了,阿平的话哪里信得。” 话音刚落,就听men口有人脆声道:“才不是呢!嫂嫂就会哄人,哥哥莫信她,那故事是真个好听得紧!” 两人扭过头去,见李越之和李婉婷手拉手奔奔跳跳进来,说话的正是李婉婷。 等她说完了,李越之也嚷起来道:“嫂子上回才讲到那小乞丐是个美貌的小姑娘,却还没说她姓甚名谁,为何要扮作乞丐作nong郭靖。今日既然哥哥也在,正好同我们一起听。”他又转过脸对李承之道,“哥哥,你莫听嫂子哄了去,她嫌说故事累,正犯懒呢,决不能由着她。你要是听了她的故事,连饭也不想吃了呢!” 金秀欲拿起一个橘子扔在他头上,笑骂道:“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每回说故事都说的我口干舌燥,也不见你们有半点孝敬!” 李婉婷张口道:“谁说我们不孝敬了!今儿才替你唔唔” 她的嘴叫李越之扑上去捂住了。 李承之瞪着眼睛道:“你莫luan说,小心嫂子生气了,再也不说故事给你听!” 没有故事听,那日子还有什么趣味,李婉婷立时闭了嘴巴。 李承之瞧着他们说的有趣,又见men外进来了好几个丫头,真儿、春云、hua儿,还有两个小丫头,都眼睛晶亮地看着金秀欲,显见的在期待什么。 他扭头看着金秀欲道:“怎么说的》?今儿还不好好伺候一段!” 一面又附耳过去,低声威胁道:“是要现在说故事,还是要夜里受罚,你自个儿掂量着办。” 金秀欲哭笑不得,咬牙瞪了他一眼,见龙凤胎和几个丫头们都热切地看着她,一个个眼睛里都能冒出绿光来,只好说道:“罢了罢了,小nv再伺候列位看官一段便是。” 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找了凳子椅子凑到跟前坐下。两个小丫头们跑到men外呼朋唤友,顿时又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丫头,她们坐了就太逾矩了,便都站着。 金秀欲见一下子又多了这许多人,不由暗暗叫苦,只怕将来这说故事的钟头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连老太太也缠着要听,可如何是好。 一面发着愁,一面便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说起那射雕英雄传来。 第119章 家法 众人听到杨铁心去世,包包惜弱一把匕首自尽殉夫,正齐齐发出一声大哗,然后纷纷唏嘘起来,又说完颜洪烈如何狠辣,杨康如何认贼作父等等。 金秀欲正好借此歇一口气,端起茶来润喉咙。 李承之只微笑着,看众人分说不休,春云和真儿正争论着包惜弱是否为烈nv。他只是摇头不语。 为着腹中胎儿,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名声哪里抵得过xing命。 正想着,见men口一个小厮正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却是新近提上来做了李承之长随的小泉,顶了阿东的缺,才十五岁,人却很机灵懂事。 小泉本是来寻主子李承之,进了明志院,却见除了看men的婆子,满院子看不见一个人影。那婆子也正拉长了耳朵听呢,小泉来问,也只不耐烦地挥手。 小泉无奈,见书房这边有动静,这才走了过来,一进men就见满屋子主子丫鬟,莺莺燕燕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不敢随便进来冲撞了,只得在men口抻长了肚子张望。 李承之抬手对他招了招,小泉忙猫着腰贴着墙根一溜烟跑进来。 “什么事?” “四房的勋少爷叫人给打了。”小泉低着头,轻声说了,双眼贼亮,嘴角含着笑。 李承之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夜里。铎大奶奶正嚷嚷着要找您做主呢!” 李承之皱起了眉头:“怎么就要我做主?” “小的也不尽清楚,大少爷还是去那边府里瞧瞧罢。” 李承之点了头,同金秀欲说了一声,起身跟着小泉走了。 李婉婷和李越之也不理会他,只缠了金秀欲要听下一段。金秀欲只不肯,求了半天才松口,说是最后再只说一段,今儿就再不说了。两个小家伙只急着听下一段,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立马干脆地答应了。 金秀欲只得又绞尽脑汁,回忆那些情节。众人自然听得如痴如醉。 这般又说完一段,眼见得红日西沉,她便学那说书先生来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众人只叹息着,李婉婷和李越之再纠缠,却是再不能了。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是大厨房已备好了晚饭,请少奶奶过去用膳。 金秀欲问老太太那里禀报了没有,下人回说已经派人去请了。 她正要要带了李越之和李婉婷过去,却见李承之迎面大步走了进来,沉着脸,抿着嘴,一语不发,进men只往那椅上一坐。 金秀欲不明所以,上前问道:“又是遇着什么生气的了,怎的这般模样?” 李承之不睬她,只拿眼睛看着李越之和李婉婷两个,冷冷道:“你们两个,过来。” 李越之和李婉婷似乎已有所觉,提心吊胆走了过来。 李承之看着他们二人,忽然手一张,丢下来一件东西,啪嗒掉在李婉婷脚边。金秀欲拿眼望去,却是个青草绿绣荷hua的荷包,瞧着眼熟,像是阿喜身上常戴的。 “这东西,是谁的?” 李婉婷顿时脸色苍白,往哥哥李越这身后缩去。 上面“啪”一声,拍了桌子道:“躲什么!” 李婉婷愈发害怕,连李越之面色都变了。 金秀欲瞧着一头雾水,见两个小的吓成这样,很是不忍心,怪道:“有什么事只管好好说,你吓唬他们做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拣了那荷包,确认这是李婉婷带戴的,便说道:“这荷包是阿喜随身的东西,我记着是青欲做了给她装散碎零钱的,怎么到了你这里?” 李承之只拿眼睛看着李婉婷,道:“你问问她。” 金秀欲又去看李婉婷,见她已经快把整个身子都缩到李越之后面了,李越之也是拿牙齿咬了嘴chun。 “你直说便是了,做这个样子吓谁呢!” 李承之哼一声道:“今儿小泉来寻我,说是四房的勋哥儿昨夜叫人给打了。我过去那边府里一看,铎大奶奶正指天骂地地诅咒,勋哥儿满脸青紫,一身的伤。我倒是不知他为何要我替他做主,只给了我这么个东西,说是昨夜那伙人打了他,掉了这个东西,他拣了回来,你去瞧瞧,那荷包上绣了什么。” 金秀欲又翻了翻荷包,外头瞧着没什么,翻出里衬,却见绣了两个字,一面一个,一个是李字,一个是婷字,不由惊愕地看着李婉婷和李越之。 “是你们两个打了他?” 李婉婷不敢抬头,李越之咬着嘴,算是默认了。 “说罢,他怎么招惹你们了,竟要纠了人半夜打他的闷棍?” 李婉婷平素咋咋呼呼,真遇到了事就是个怂的,一句话不敢说。还是李越之,咬牙道:“他没招惹我们。是我们前几日来找嫂子的时候,听到春云跟真儿说,上回去城外观音庙,嫂嫂叫那个坏蛋给欺负了。咱们气不过,才商量好了揍他一顿,替嫂嫂出气。” 金秀欲听了心中一热。 李承之却冷笑道:“你们商量的?只怕是阿喜撺掇的罢!” 李婉婷躲在李越之后面,听到李越之把事情都一口气说出去了,她反倒镇定了一些,越过他的肩膀,伸长了脖子探出脑袋,扁着嘴巴道:“哥哥惯会诬赖人,怎么就得是我撺掇的?” 李承之斜睨着她:“你们两个小家伙的脾xing,我还不晓得?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往哪儿跑!” 李婉婷抿着嘴,用手mo了mo自个儿tun部,嘀咕道:“人家哪里长了尾巴,分明是浑说。” 金秀欲用手挡了挡嘴,差点笑出来。 李承之黑了脸,一拍桌子道:“还敢油嘴滑舌!哪家的小姐有你这般调皮,不在家做针织nv红也罢了,咱们家不缺你那点活计;不学些文采功课也罢了,也不指着你做个才nv。只是你xing情这般顽劣,整日里只会玩耍闯祸,如今连当街行凶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说到这里,他扭头对金秀欲道:“我今儿过去瞧,勋哥儿脸上都是青紫,脑men上肿了一块,胳膊折了一条,tui上也受了伤,如今也行走不便,只能将养。大夫虽说只是皮外伤,但那脑men上的肿块却是不能轻忽的。这李勋再不济,到底是四房三代单传,若是叫咱们家的人打出个好歹来,咱们怎么有脸去见四老太太,那铎大奶奶闹将起来,又岂是好相与的!” 金秀欲吓了一跳,忙问道:“那铎大奶奶,见了你,没闹么?” 李承之摇摇头,道:“她还不知是阿平阿喜闯的祸。勋哥儿这顺做事倒是十分地通情理,竟只将这个荷包给了我,也没说什么。莫非真是当了差,便懂事了不成?” 金秀欲没想这些奇怪的,只听到铎大奶奶尚不知情,便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当李越之和李婉婷是小孩子,尽管爱吵爱闹,不过是天xing跳脱,家里娇惯罢了。没成想,如今竟已经有了这样的攻击力,竟能让一个成年男子都受了重伤。莫非真是骄纵过度,养出两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来了? 李越之如今已是不说话了,他听了哥哥李姑之的话,就知道自己做的过分,犯了错了。 李婉婷犹自犟道:“我们不过是为嫂嫂出气,难道就任由嫂嫂受了人家的欺负不成?” “谁说要任由你们嫂嫂受欺负了?” 李婉婷嘀咕道:“那也不见你教训那个坏蛋。” 李承之似笑非笑道:“谁说我没有教训那个坏蛋了?” 李婉婷顿时眼睛大亮,脱口道:“哥哥也揍他了?” “你当我是你么,尽做些没头没脑的hun事!”李承之怒道,“少跟我这耍hua腔,这回你们两个犯的可不是一般的过错,按法理,qisuu你们是当街行凶;按家规,是冒犯长辈。我今儿就要罚你们个二罪归一!” “来人呐!”他喊了一声道:“先把二少爷捆起来!” 金秀欲吃惊道:“你要做什么?” 李承之见下人们没一个动弹的,顿时大怒,拿起一个茶杯就摔在地上,喝道:“都耳聋了不成!没听见我吩咐么!把二少爷捆起来!” 那茶杯的碎片跳起来,蹦得老远,吓得众人都是齐齐一跳。 下人们这才晓得大少爷是真个发怒了,不是开玩笑的。就有两个小厮,拿了绳子过来,扭住李越之绑了。李越之也不反抗,只是紧紧地咬着嘴chun。 金秀欲忙去拉李承之的衣袖,李承之扭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挤了一下眼睛。 她顿时一愣,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手上却放开了。 李婉婷却急了,嚷道:“哥哥你要做什么?!” 李承之冷哼一声,对李越之道:“你身为兄长,不但不能以身作则,反而怂恿妹妹,做出这等目无纲纪,冒犯长辈,侮辱men风之事。我今日便亲自执行家法,打你十大板子,以儆效尤!” 他说着,便要下人取家法板子来。 下人自然不敢一给。 李婉婷眼见有人提了条凳过来,将李越之按到凳上,扒去外衣,只留中ku。李承之提了一条四指宽的板子,对着李越之的tun部高高地抬了起来。 “嫂子!嫂子!”她红了眼,揪住了金秀欲的袖子,急的直跳脚,“你快救救阿平!哥哥他疯了!哥哥他疯了!” 金秀欲比她还着急,只是方才李承之那一眼,似乎十分有深意,她不敢随意妄动,破坏了他的计划,只有强忍着。 只见李承之高高举起了板子,大喝道:“阿平,你认不认错?” 第120章 把你送到庙里去 李婉婷急得大哭,喊道:“我认错我认错!” 她撒开揪着金秀欲袖子的手,跑到李承之跟前,chouchou搭搭哭道:“哥哥,是我错了。是我怂恿阿平的,阿平本来不愿意的,是我硬拖着他。哥哥,你要打就打我,别打阿平,呜哇” 她说到后来,便嚎啕大哭起来,而且打起了嗝,愈发显得可怜美nv惨。 李承之低头看着她:“你说是你的错,你要代阿平受罚么?” 李婉婷泪眼mimeng地看着他手里的板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泪流得更凶了。 被两个小厮压在条凳上的李越之,努力抬起了头,叫了一声“阿喜”,李婉婷扭过身子,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头,哭道:“阿平,都是我不好!” 李越之想说点什么,但脸上嘴上都沾了她的泪水,湿乎乎地十分难受。 众丫鬟小厮们都没听见这般阵仗,又不敢上前,只在旁边围观着。 李承之放下了板子,却仍牢牢拿在手中,沉声道:“阿喜,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李婉婷一chou一chou道:“知道了,我不该随便打人,也不该对长辈不尊敬,我再也不敢了,呜哇”她又大哭起来。 李越之的脑袋被她抱在怀里,又沾得一脸的泪水。 金秀欲心疼得要死,忙上前握住李承之的胳膊,道:“他们俩已经知错了,你且饶他们一回罢。若是打了他们,回头老太太知道了,定要生气伤心了。” 真是说曹cao,曹cao到。她才刚提到老太太,老太太就得带着一堆丫鬟仆fu,风风火火进院来了,嘴里还嚷着:“哪个狗胆,敢打我宝贝孙子!” 李承之听得真切,随手将板子扔得远远的。 金秀欲回头去看真儿、春云两个丫头,果然真儿冲她点点头。原来她机灵,见机不对,一早就偷偷派了丫鬟去通知老太太。 老太太进了men,见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拖着一对条凳,凳上趴了一个,旁边跪了一个,都是满脸的泪水,那老脸登时就沉了下来。 金秀欲见老太太神色不对,立刻高声叫道:“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将二少爷解下来!” 说着,便新手去给李越之松绑,旁边真儿和春云也箭步窜上来,松绑的松绑,安慰李婉婷的安慰你婉婷,忙成一团。 老太太指着李承之的鼻子,道:“咱们家的大少爷,好魇威风,竟要打死我的宝贝孙子呢!” 李承之在老太太面前,可不敢做出义正言辞的模样来,只笑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因他们犯了错,教导罢了。” 老太太哼一声道:“你小的时候没犯过错?我可曾拿板子来教导你?” 李承之讪讪地说不出话。 金秀欲那边已经扶起了李越之,将人jiao到真儿手里,李婉婷自有春云照顾着。她自个儿便过来搀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老太太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再说。” 她搀着老太太往上房走,暗中给李承之打着眼色。 李承之回头冲小泉一挤眼,小泉最是聪明伶俐了,抱起那板子,一溜烟跑出去藏了。他点点头,这才跟着进了上房。 真儿、春云两个,护着李越之和李婉婷,也进了屋。李越之倒是没什么大碍,又是半点板子都没挨上的,神色很是平常。倒是李婉婷,哭得不成样子,两个眼睛都是肿的,脸上涕泪纵横,hua猫儿一般,犹自一chou一chou停不下来。 老太太建队上心疼啊,忙揽过来抱在怀里,亲自拿帕子替她擦脸,口里哄着:“我的心肝,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 金秀欲坐在旁边,柔声道:“奶奶莫担心,并没有打了他们,阿喜不过是哭了一会子,也并没有受罚。” 老太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头看着李承之道:“他们两个小人能犯下什么大错,叫你边家法都动用了,你今儿非得跟我说个明白不可!” 李承之正色道:“他们两个这回犯的过错却着实不小。”他把两人为何替金秀欲出气,又是怎么打了李勋的闷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如今勋哥儿还在chuang上躺着呢,铎大奶奶嚷嚷着要找出凶手来送官。奶奶你说,他们两个大了大了,却是越来越不像话,今日刚当街行凶,保不齐明日就敢杀人放火!” “呸”,老太太啐他一口道:“这话也是能luan说的?” 她扭头看着金秀欲道:“你也是的,怎么就看着他折腾这两个小的,也不拦着,可见是不心疼弟妹的。” 老太太今儿是急了,这话却有些伤人。不过话刚说出口,她自己就先后悔了。 金秀欲自然也有些委屈的,她对李婉婷和李越之,那是打心眼里疼着爱着,正是因为疼爱,才不能由着老太太在溺爱他们。 她也正色道:“奶奶,依我看,今日相公教训是教训对了。阿平和阿喜,过了年便是十一岁了,哪里能这般莽撞行事无法无天。阿平倒也罢了,不过耳根子软,容易受阿喜的撺掇。可阿喜哪里是个好的,上回才把长宁王府的小世子给撞断了tui,如今还没好利索呢;这回又当街行凶,打了族中的长辈。长此以往下去,她岂不是成了骄纵跋扈的泼fu,与那李勋又有何分别?” 老太太听了,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想再为孙nv辩解几句。 金秀欲却紧接着说道:“再过上三四年,阿喜可是到了议婚的年龄了,若是还这般,有谁敢娶她做媳fu?况且,人家不得先打听nv方秉xing么?若是阿喜如今就改好了,过个三两年,人们也就将她过去的劣迹都忘了,只当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若是大了再改,别说改不改得好,就是改好了,大家还记着她曾经犯下的恶行,如何肯要这样的媳fu儿?咱们家就是不缺银钱,养得起她,难道连名声也不要了么?” 这话说出来,却由不得老太太不细细思忖了。 原本阿喜小的时候倒也罢了,越是活泼越惹人爱。细细想来,这些年来,阿喜确实xing子越来越野,没个安静的时候。虽说他们李家最不喜那些个木头一般的闺nv做派,但到底好人家的nv儿,还是应当懂礼数,明事理的。就好比金秀欲,若她只是个粗野村fu,李家又怎会因一纸八字便娶了她做正房奶奶? 想到了这些,老太太这才认真思考起阿喜的教育问题来。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李越之自然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李婉婷却听着,仿佛大家都不喜欢她了,连最疼她的奶奶都犹豫起来,不由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又是伤心,好不容易才止了哭声的,豆大的泪珠子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老太太见了她的模样,想着将来哭还不如现在哭,心一狠,抬头对李承之和金秀欲小夫妻说道:“阿喜确实该好好管教了,依你们看,该如何才好?” 这事儿金秀欲却还未曾仔细考虑过,不由往李承之脸上看去。 李承之方才对李越之动家法,本来就是想bi李婉婷承认错误,如今看来,这个妹子还是十分良善的,尤其对家人十分爱护,他心里这才好过一些。 只是这xing子确实得管教,不然将来还得闯更大的祸。 他说道:“我听着豆儿说,奶奶同她都几次想过法子,要好好管教阿喜,只是你们都狠不下心,约束不得她。我瞧着,若是在家里,大家都疼着她让着她,只会宠坏了她。倒不如送到家庙里去。” 老太太顿时吓了一跳:“这怎么使得!” 金秀欲也道:“除了祭祀,只有犯了大过错的nv眷才要往家庙去清修受罚,阿喜哪里就至于如此了?” 李婉婷听了家庙二字,也一时间紧紧抓住了老太太的衣服,小脸上流lu出惊惶之色。 李承之摆手道:“你们听我说完。并不是送阿喜去家庙清修。家庙旁边不是有咱们的庄子么,不过是想着那边清静,又离祖宗们近,阿喜不至于胡闹。咱们派上足够的丫鬟仆fu,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自然也不会叫她受苦。” 老太太皱眉道:“那么谁来管教她呢?” “长宁王府的两位供奉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最善于调教大户人家的小姐,经她们手出来的,无一不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长宁王素来和善可亲,我去求他,必能将这两位嬷嬷聘来。由她们教导阿喜一段时间,相信一定能让阿喜改了xing子过来。” 金秀欲担忧道:“嬷嬷教养出来,会不会反倒磨了她原本的锐气,成了只知道死规矩的人?” “这你却是担心得过了。能在宫里生存的得是什么样儿的人,嬷嬷们不过是教导礼法,若是真将每位小主都磨平了xing子,成了一模一样的人,那又能在宫里做什么?” 这话老太太却是赞同的。 这么说来,三人便敲定了这个主意,打算等聘了两位嬷嬷来,便将阿喜送到家庙里去。 以李婉婷的xing子,哪里是肯的,不过今日李承之已经是祭出家法来了,任凭她再怎么撒娇哭闹,这个决议是再不能更改了。 打今日起,这小丫头便发愁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还是个草包 送李婉婷去家庙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金秀欲便同李承之商量给李勋送yao材礼品的事。 李勋因李婉婷和李越之受伤的事并未声张,不过李勋这当事人是知道的。这边就少不得送些yao材礼品,面上只作未闻罢了,省的铎大奶奶又闹将起来。 李勋也是倒霉,那日正是他上工头一天,刚跟人jiao接完,生意上的事还半点未曾经手。李家货栈是三房独支的少爷李慎,就是慎哥儿。但货栈上下,除了李慎和几位管事,伙计们都不知道来了个新管事李勋。谁叫他头一天晚上就叫人给打了,如今只能躺chuang上,哪里能够同伙计们见面。 这事儿,还有两个人觉得可惜,一个是铎大奶奶,一个便是李承之。 铎大奶奶是因儿子好不容易往李家商行里头cha了一脚,这还没搅上权,就先休了假,好没意思。李承之是因为他原打算叫货栈的人都好好刁难李勋一回,一方面是帮金秀欲出气,一方面是也叫他知道做生意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做成的事,叫他认识认识自己是个草包。 两人的愿望都落了空,自然都觉得可惜。 金秀欲定了yao材礼品,写了礼单,jiao给真儿,让她带了人往四房那府里送去。 这边府里头,又来了一位客人,倒也是常客,便是金林氏。 因沐生突然上京,金林氏狠狠病了一场,如今虽大好了,到底家中只夫妻二人,孤独是难免的,人也就跟着显得消瘦了些。她这一来,却没跟着老太太打牌做耍,而是问起了沐生的消息。 “自打他上了京,便音信全无。你爹面上不说,心里也是记挂的,昨儿到他房里坐了半个时辰。他一个小孩儿家,虽说有位阿东师父,到底是寄人篱下,也不知有没有受人家白眼,日子过得好不好,这天冷了,衣服可够穿” 金林氏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金秀欲也伤感起来,这弟弟到底只八岁,家里当宝一般养大的,孤身在外,还不知得吃多少苦呢!这一念起,又想到已经十岁的李婉婷,如今还这般不懂事,便不无恨恨地觉着,送到家庙里去磨一磨xing子,也是对的。 “这小子,也是真真地狠心,一个字也没有,拍拍就这么去了。却把我们父母当做什么?”金林氏越说越是伤心。 金秀欲握了她的手,红着眼圈道:“娘……” 金林氏翻掌将她的手反握了,问道:“他可有信给你?” 金秀欲一愣,摇了摇头。 “忒也狠心!”金林氏又埋怨了一声,说道:“豆儿,我合计着,李家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你托了nv婿,叫人在京里打听打听,若是寻着人,叫他送个信回来,便是口信也使得的。” 金林氏可怜巴巴,一脸期盼。 金秀欲一向,左右尓威将军是朝中大员,他的府邸应该不难打听。 李家在京中的生意不小,又有长宁王这条路子,寻金沐生应该不难,便点头答应了。 金林氏又抹了一回眼泪,金秀欲留她用饭,她只推说金老六在家,没有自个儿在nv婿家里吃饭的道理,还是要回家里去。金秀欲只得吩咐人套了马车送她。 想着这母亲原本何等的张扬活跃,如今因思念儿子,生生显得这般憔悴,不由叹息。 正想着自个儿是否要回家小住上一段时日,陪陪父母,便见真儿风风火火往院里头走来,后面跟了一溜丫头小厮,正是去送礼的那几个。 及至近了,才发现真儿满脸怒气,不由问道:“怎么了?四房那位铎大奶奶给你吃排头了?” 真儿忍着怒气,道:“少奶奶请屋里说话。” 金秀欲见她面色有异,深知这丫头素来稳重,必是真个气着了,才有这般模样。她既说要进屋,那便是有进屋的道路。 主仆两个进了屋,春云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也跟着,三人掩了房men。 真儿这才怒道:“今儿倒不是铎大奶奶掐惹的我,而是那位勋少爷。我瞧啊,他活该叫阿平阿喜揍了一顿!” “怎么说?” 真儿气呼呼将她去四房那府里头的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她带着丫鬟小厮们到达之时,铎大奶奶并不在府里,据下面人说,有问jiao好的夫人生辰,她恭贺去了。因此真儿只叫人将礼物放下,又转达了自家几位主子的慰问之意。 不料李勋听说了这事儿,便叫人将真儿传了过去。他tui脚不便行走,自然是只能在屋里养伤的,真儿只得去他房里。 李勋见真儿美貌,病便犯了,少不得调笑几句,幸而真儿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几个软钉子。况且她早有先见之明,叫跟来的丫头小厮们都在外室等候,李勋还不敢造次。 两个人话不投机,李勋便问起这礼是谁让送的,真儿自然回了是老太太和大少爷。李勋竟又问,其中可有少奶奶的礼。 真儿已经觉得这话问的失利,却只能答说,少奶奶的心意自然同大少爷是一起的。她这么答话已经是委婉的提醒了,哪知李勋真个是猪油meng了心的,一听说少奶奶的心意几字,又是说嫂子费心,这般想着他,又说不愧他也存了亲近嫂子的心。 真儿听着都替他臊得慌,不软不硬地又提起大少奶奶素来敬着大少爷,勋少爷是大少爷的堂兄弟,她自然也是高看一眼的。 可惜李勋犹自听不出来,兀自自得其乐地说着。 真儿实在听不下去,撂了话就走了,也不知那李勋会不会生气发怒。 “难怪大少爷说他是个草包呢,连好话赖话都不分,还学人家做什么生意。那货栈里头自有慎哥儿打理,他去cha一脚,迟早要惹出麻烦来。”她犹自气哼哼地。 金秀欲虽然厌恶李勋这个人,却没有那般记恨,到底古人今人观念有些差异,看事的程度便有些出入。 春云附和真儿道:“可不是,真儿你是没瞧见。那日在观音庙,他那副嘴脸,实在叫人恶心。也不撒泡niao照照自个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rou呢!” 金秀欲捏了她的腮帮子道:“你这小蹄子,如今说话愈发地刻薄了,跟谁学的?” 春云自知说过了,前两日那对龙凤胎少爷小姐才因冒犯长辈的由头叫大少爷李承之给狠狠修理了一顿,还说要把三小姐送到家庙去。她不过是个下人,说出这般冒犯主子的话来,若是传到大少爷耳朵里,搞不好也要吃排头。 “少奶奶知道奴婢这张嘴的,最是不受管束,且饶我一回!”她合着双掌讨饶。 金秀欲不过哼了一声,便放开了手。 真儿倒是犹豫道:“少奶奶,咱们真个要送阿喜去家庙么?她那xing子,哪里是能够乖乖受管束的!” 金秀欲叹道:“就是因为她的xing子野惯了,怕往后得罪人,惹出更大的祸来,你大少爷才狠下心来要收拾。” 春云撇嘴道:“我瞧着啊,还是老太太忒惯着二少爷和三小姐。好在二少爷管得住自己,三小姐就惯出mao病来了,在家还好,那一出men,哪家小姐像她似的。” 真儿抬手在她脑袋上砸了个凿栗:“有你这么说主子的么,你忘了刚才少奶奶是怎么教训你的了?我看哪,你也该跟着到家庙去好好磨一磨这张嘴!” 春云一把捂住嘴,两眼睛看着金秀欲,哀求道:“少奶奶可千万别送我去,那我可得憋死了才算完。” 金秀欲哭笑不得,摇头无语。 春云瞪着真儿道:“偏你爱作怪,打量着我不在了,你就独宠了是吧。”她这也不过是气话,哼哼唧唧的,就想也梳理真儿一回。 真儿也不理睬她,只对金秀欲道:“快到中饭时间了,大厨房那边大约已经筹备开了。少奶奶不如去长寿园给老太太请个安,再瞧瞧阿喜,顺道就大家一同从长寿园出来用饭罢。” 金秀欲点点头,道:“前儿你大少爷不是拿了个九连环回来么,你取了来,咱们带去给阿喜,也好让她在家庙里能找个乐子。” 春云道:“那九连环是大少爷好不容易找来给少奶奶解闷的呀!” 真儿一指头戳在她脑men上:“少奶奶都说要送人,倒是你舍不得了,平日玩的最多的就是你了,偏偏从来没解开过。” 春云涨红了脸。她又叫人家给取笑了一回。 她们两个一天不吵嘴就难受,金秀欲早见惯了,也自由着她们折腾,带了丫鬟们便问长寿园而去。 进了园,入了上房,见秀秀正在做针线,就坐在软榻下的脚踏上。老太太坐在榻上,青欲站在旁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点秀秀的针法,一会儿好所这个颜色的线不好,一会儿又说hua样子少绣了几针。 秀秀满脸不耐。 金秀欲不由笑道:“老太太快别说了,您自个儿哪里是针线上的能手呢,还说人家呢,别叫人秀秀笑话才是。” 老太太这才想起自个儿从来都是一点针线都不拿的,却是没脸去指点人家。 青欲倒也难得地涨红了脸一回。 她们这长寿园里,本来就没个针线好的,都跟着老太太享乐惯了。不然当初就不会找柳弱云来教导李婉婷的nv红。 秀秀长吁一口气道:“亏得少奶奶来了,不然我可得叫他们折腾死,这hua样了绣了也得扔,哪里能入眼呢!” 老太太和青欲都撇脸过去,不接话。 金秀欲往老太太身边坐了,问道:“阿喜呢,她这几天可还好?” 这话一出,却是人人都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清秋苑作画? 老太太叹气道:“自从定了去家庙的日子,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如今沉默地我都揪心。你既来了,就去那边院子里瞧瞧罢,你们娘俩素来要好的,劝劝她,或许有用。” 金秀欲点头,起身往偏院去了。 李越之这会儿自然是在hua园那小楼里头跟着管先生学功课,若是以往,李婉婷必是在外头疯耍,只是今天,却乖乖待在家里。 金秀欲进去的时候,她正跪在罗汉chuang上,因天气冷了,那chuang上铺了层棉垫子。 李婉婷跪在罗汉chuang上,上半身却趴在窗沿上,用两只胳膊垫着下巴,眼睛望着外头的天空。金秀欲随着她视线瞧去,远远的两只飞鸟飞过,就知道她是自怜自身了。 “阿喜。” 李婉婷扭头过来,小脸没了往日的鲜亮红润,只轻轻地叫了声:“嫂子。” 这声嫂子却叫金秀欲一阵心酸,做到她身边,揽过她软软的身子。 “阿喜,今儿玩什么了?” 李婉婷垂着头,轻声道:“我哪里还敢玩呢,就是从前太贪玩,才惹得各个生了大气,要将我送到庙里做姑子。” 这话包含了多少怨气呢。 金秀欲柔声道:“哪里是要你做姑子的,这话切莫说了。你哥哥不过是送你到家庙旁边的庄子里,那边风景开阔,与城里自有不同的乐趣。” “他还说要请两个王府嬷嬷来管束我呢,往后我再不能随心所y婉婷说着这话,已是带了一点子哭腔了。 金秀欲扭过头,真儿递了那放了九连环的小匣子给她。她将小匣子递到李婉婷眼前,道:“你瞧,嫂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李婉婷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层红绒布,垫着一个铜制的九连环。 她知道这是送给她解闷的,鼻子一酸,抬起头来,可怜兮兮道:“嫂子,非要送我去么?我以后乖乖的,再不贪玩了,叫我留在家里,成不成?” 她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显然是已经哭过的,小脸虽然依旧圆润,却已lu出一点尖下巴的影子来。那眼里两泡泪水一含,顿时便十分地惹人怜爱。 金秀欲叹息道:“这事儿,你哥哥同奶奶都已经定了,王府的嬷嬷也已经下了聘金,怕是不能改了。” 李婉婷垂下头去,两颗豆大的泪珠砸在金秀欲手背上,一阵滚烫。 这时候,有人往屋里走进来,却是下了学的李越之。 他见阿喜正在哭,也是一样的闷闷不乐,往姑嫂二人旁边一坐,说道:“阿喜莫哭,我常常去那里看你就是。你别怕。”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婉婷反而愈发觉得凄凉,泪珠便止不住地滚下来。 金秀欲咬着嘴chun,想着怎么才能够叫她开心一点,便说道:“上回咱们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阿喜若是去了家庙那边就听不着了,不如嫂子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 李越之和李婉婷都没说话。 金秀欲便自行讲了起来,说那郭靖和黄蓉经历了怎么样的遭遇,遇到怎么样的传奇的人物,又是怎么学到好武功。说道洪七公和周伯通这两个人物,她就说的特别详细,务必使这两个人物显得有趣。 果然说着说着,偷眼看去,阿平固然是听得入神,阿喜那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 这么说了一段,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打出字已经摆好了饭,请少奶奶和少爷小姐们去用饭。 金秀欲叫上两个小家伙,阿喜也没反对,就牵着她的手。三人到正院汇合了老太太,一起往那hua厅而去。 饭后,金秀欲送老太太和姐弟两个回了长寿园。 李越之说是下午管先生又是,不上课,放了他的假。 于是她便继续同两个小家伙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发现李婉婷靠在她怀了睡着了。金秀欲住了嘴,示意李越之自去玩耍。 张妈妈走过来轻声道:“阿喜也是可怜的,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常常魇着,总要奴婢抱着才得安稳。” 金秀欲轻轻mo了mo李婉婷熟睡的小脸,道:“她是吓着了,又对去家庙一事深深忌惮着。可惜这哪里能由得她呢。只怪她以往都骄纵得过了,连闯了几次祸,只能下狠手整治了。” 张妈妈也是叹息。 两人合力将她放倒在罗汉chuang上,又取了枕头被子等物,替她遮盖严实了。 命张妈妈好生看着,金秀欲到正院跟老太太告了退,便出了长寿园。 主仆一行人一路走,一路便说起这件事情来。 倒是春云先开了口,说道:“这还没去家庙呢,就已经是这般消瘦低沉,等到去了那里,又有王府嬷嬷管着,还不知怎么吃苦呢!我听说,凡是宫里出来的,都是最严厉的,阿喜这xing子,怕是少不得受罪。” 金秀欲摇头道:“严厉是严厉,不过也不是随意就罚人的,端看阿喜自个儿的造化。她若是资质好,改的快的,自然能少吃些苦。”说到这里,又叹息起来,“她可不就是从小苦头吃的少了,才养成这般骄纵么” 这话是真理,春云也只能认同。 真儿却说道:“我瞧着,这里头只怕还有点别的文章。大少爷那日发作得那般狠,不像是临时气到了,倒像是事先就筹谋好的。况且,老太太才一问,他就说出要聘王府的两位供奉嬷嬷来教导阿喜。想那供奉嬷嬷不过是王府内宅的事情,大少爷怎么就知道了?如此种种,都显着大少爷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不过借着那天的由头发作了罢。” 金秀欲和春云都听得点头,果然如此。 “若要这么说起来,只怕还同长宁王府有关。想你们大少爷,怎么就能恰恰好就想到聘王府嬷嬷来,怕是有人主动与他提起。那小世子前几回总叫阿喜去王府,每每都是嘲笑她没规矩,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若说是拿她做耍,何必总是一样的借口,只怕是真个有心要使阿喜变好呢。” 真儿吃惊道:“少奶奶难道是说,这是小世子暗示了大少爷这么做?” 金秀欲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古人多早熟,她十五岁就嫁给李承之做了李家媳fu了;金沐生才八岁,就会为了前程投奔京城;那小世子十二岁,起了小儿nv的心思,也不奇怪。 春云和真儿却是有些惊吓了,少奶奶这话儿,是真个叫人意外了。 正说着呢,后面小丫鬟提了句hua园里的桂hua开的正好。主仆几人听了,便也起了赏hua的心思,绕道往hua园走去。 刚到了月doen前,一人从men内走出来,正好打了个照面,却是教导李越之功课的管先生管如意。 金秀欲先是微微福了一福,说了声:“见过先生。” 等管如意回了礼,她又疑huo着问道:“听阿平说,先生今日有事要办,才放了他的假,怎么先生却还在府里?” 管如意眼睛闪了几下,像是心里存了什么,却只笑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我今儿要办的事情,正好要在府里头才能办成。” “哦,不知是什么事?” 管如意道:“说起来也不免叫少奶奶笑话,却是我同几个同窗画友打赌,每人画上一幅美人图来,大家做比,谁的美人图落了最末等,便要做东请大家喝酒。我寻思着,这外头的美人不好寻找,咱们府里那位柳姑娘却是个大大的美人呢!” “先生要以柳姑娘入画?”金秀欲有些惊疑:“这事儿可问过她本人?” 管如意笑道:“已是问了的,在下过去同柳姑娘也见过几面,画过一幅小像。这回托人问时,柳姑娘倒是十分和善,不忍心叫我成为破财做东的人,便答应了我。只是说今日才得空闲,所以约定了今日作画。” 金秀欲点点头,若是她自个儿,是绝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哪有内宅fu人,拿自己入画,做别人比斗的筹码,没的叫外人看轻。 只是柳弱云,既然她自个儿答应了,她也懒得管,由着人家折腾。 如此,便没有跟管如意多说什么,不过点点头,各走各路罢了。 却说管如意走了几步,躲入旁边的草丛中,偷眼见金秀欲带着丫头们,一路走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自愣怔了一会,这才收拾起心情,往那清秋苑而去。 到了清秋苑men前,见一个看men的婆子正在打盹,便在那men上敲了一敲。 恰巧莲芯打院里头经过,见他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招手让他进去。又看见看men的婆子在偷懒,便大骂道:“下作的老婆子,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敢在当差的时候偷懒睡觉!还不快些振作了精神!再偷奸耍滑的,仔细姑娘扣了你的月钱!” 那婆子早就吓醒了,瞪着两只眼睛,却不敢回嘴。 管如意从她眼前经过的时候,却听到她嘀咕着:“不过是个姑娘,姨娘还没hun上呢。不过管了一点子jimao蒜皮的小事,便拿起太太奶奶的做派来了……”余下不过时抱怨罢了。 这事儿同他可没关系,只当没听见,径直往里走。 莲芯见她进来,上前几步,轻声道:“怎么才来!姑娘都等急了!”说着,便将他往上房领去。 那看men的婆子眼见得他二人的背影进了屋子,嘀咕的声音又大了些,这回嘀咕的却是:“正经内宅fu人,哪有把男人往自个儿屋子里头领的,难怪大少爷从来不肯来这院子里呢,敢情是怕戴了绿帽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上回众人传大少奶奶的谣言,这院里的王婆子差点叫人给打死。个中缘由,别人不知道,她身为清秋苑的人,哪里能够不知晓得的。这柳姑娘,看着娇娇弱弱,却实实在在是个狠心的阎王呢。 她不再敢多说,只警醒了精神,好好看她的men。那上房里头,是个怎么个翻天覆地,她才管不着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鞋还是千层底 看men的婆子虽腹诽,到底见他们并未关了房men,这打开四敞的,总不至于干出男盗nv娼的勾当。不过将无亲无故的男人叫进屋,总归还是容易落人话柄。 管如意在上房里头待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出来。莲芯送他出的men,他手里还握了一卷画轴。当着人的面,这婆子自然是什么也没说,装哑巴罢了。 莲芯送走了管先生,问老婆子这期间可有人来,婆子回说没有。她点点头,又吩咐婆子用心当差,若再发现躲懒,月钱就扣定了。 婆子面上应了,肚里少不得又埋怨咒骂几句。 管如意回到hua园时,金秀欲一行人从就赏玩桂hua,回到明志院。他进了自个儿住的小楼,不多时背了个书箱出来,里头装了几幅画,卷轴直立着,冒出个头来。 小楼旁边就是hua园的角men,看men的是个小老头儿,见管如意过来,便问了一声:“管先生要出men啊?” “恩,出men会友。回头给您老爷子打二两黄酒喝呀。” “那感情好!” 老头儿开了men,目送管如意出去。关上men,上了闩,自打起盹来。 金秀欲举起手里的鞋,对着阳光欣赏了半日。 真儿端了茶水点心过来,见了她手上的鞋子,不由笑道:“少奶奶好巧的收益,这千层底着实厚实,瞧着下雨都不怕呢!” 金秀欲放下了手,摇头道:“下雨天怕是防不住水,又是棉鞋,还是只能晴天穿。” “这鞋最是舒服,大少爷必定欢喜。” 金秀欲虽不说话,面上却也是很满意的样子。 春云正拿了另一双鞋剪线头,听到她俩说话,头也不抬道:“你快别夸这位主子了。咱们府里头,这纳千层底的本事原是她独一家,已经骄傲的不行了,你再夸,她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真儿在她后脑勺上轻轻一拍道:“有你这么说主子的么,没规矩!” 春云手一抖,差点剪到自个儿手指头,遂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放下剪刀,举起手上的鞋子道:“瞧!三小姐的鞋也得了。” 真儿惊喜道:“呀!这鞋子好看得紧。” 她捧过来细细观瞧,这双与大少爷那双又不相同。 大少爷那双是黑底白帮的鞋底,黑色缎面的鞋面,夹了一层棉内衬,鞋头傻瓜用银线绣了如意云纹,后跟上是滚滚lahao,十分地大方简雅。 这双是给李婉婷做的,桃红色缎面的鞋面,白底白帮一样的千层底,一样夹了棉内衬。鞋面上拿金线绣了两朵莲hua,又拿鹅黄色绒缨罩了鞋头,后跟上是绿线绒的半片荷叶,又精致又秀气。 真儿赞叹道:“少奶奶好巧的心思,这双比那双的式样又别致得多。” “阿喜虽还未及笄,到底是姑娘家,所穿之物自然是要hua哨yan丽些的。她既要去家庙,我想着庄子里只怕比家里头更冷,左右她也是不出men的,给她做双棉鞋正好带去穿。” 真儿点头赞同。 春云翘了翘嘴道:“大少爷那双倒也罢了,本就是在做的。三小姐那双才是赶出来的,你瞧瞧,少奶奶的手都叫握凿子握红了,指头上多少针眼呢。” 真儿忙将鞋子还给她,拿了金秀欲的手过来看,果然如此。她立刻到柜上拿了一瓶yao油过来替她搽手,嘴里埋怨道:“少奶奶心疼小姑子,也得顾惜着自个儿。”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是日日做工的,如今不过是手疏了,这还是养得太过的缘故。” 真儿不以为然:“少奶奶也说从前,如今可是做了当家奶奶的人,哪里能够事事亲为呢!若是叫外头人看见了,咱们李家少奶奶一手的老茧,淮安首富的名头,岂不成了笑话!” 金秀欲则道:“不过是做了两双鞋,偏你有这么多说辞。我##事事亲为了?不过为着家里人尽份心意,难道还要假手他人不成?那像什么话!” 春云一面将那两双鞋子都用包袱包了起来,一面故意对金秀欲道:“她还总说我没规矩呢,瞧她这些话,是拿了少奶奶来教育,好懂规矩的丫头!” 真儿立时竖了眉,说道:“我分明是劝着少奶奶疼惜自个儿,你又来胡搅蛮缠!” 金秀欲rou了rou眉角,大感头疼。这俩丫头从来就每个消停的时候,莫非是平日里自个儿宠惯了? 正在这时,hua儿进屋来了。 hua儿身上是带着差事的,如今回来,必是来回事了。一时真儿和春云都歇了斗嘴的心思,齐齐拿眼睛望着她。 金秀欲问道:“如何?” hua儿规矩先福了一福,然后才说道:“奴婢在hua园里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管先生握了一卷画轴回来,转眼又收拾了书箱出men,倒没见有什么异常。” 原来金秀欲在hua园的月doen前遇到管如意之后,想到柳弱云虽说如今不过是个shi妾,但自身却是商贾大家出来的,也算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事情,只怕其中有些个缘故。如此她便存了疑心,特意留了hua儿在院子里头等候,看管如意回来时可有异常。 如今tinghua儿说,是管如意真的拿柳弱云入了画,然后带着书箱出men会他那几位打赌的朋友去了。 金秀欲听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便也撩开了不再惦记。 真儿mo了mo春云包了鞋子的两个小包袱,说道:“少奶奶等会儿可要将这双鞋送去阿喜?” 金秀欲摇头:“不忙。即是你们大少爷和阿喜都有了,怎么能少了老太太和阿平的,如今天冷了,咱们南方人家又不像北方是烧地龙的,脚上少不得穿得暖和才好。我再赶一赶,替老太太和阿平也各做一双,一起拿去给他们,省的这个有那个无的,反而闹心。” 真儿吃惊道:“才给你搽了yao油的,怎么又拿起凿子来!就是要尽孝心,也不急在这一刻。” 金秀欲摇头道:“后日阿喜便要去家庙了,要送便是明日,哪里能不赶紧的。左不过是两天功夫,能累着什么,你莫要担心过了。” “是呀是呀!少奶奶又不是泥做的的人,你还担心她软榻了不成?” 真儿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惯会说嘴,就不知道心疼人。” 她见劝不动,只好也帮着金秀欲做起来。春云嘴上厉害,手上也不懒,自然是要帮忙的。主仆三人认真起来,一直变做到日落西山。 因着纳鞋底子的伙计只有金秀欲会,旁的两人都帮不上。因此做到天晚了,也不过一双鞋半底子。 好在家里个人鞋子的大小尺寸,都是早就量过的,真儿和春云便帮着裁鞋面。至于鞋面上的针线,早说过李府上下除了柳弱云没一个好的,真儿也不例外,还是春云做的利索细致。 天一擦黑,灯一点,真儿便不让金秀欲再做了,说是等下做nv红最费眼睛。 今日李承之却是回来用晚饭的,一家五口团团圆圆吃完,各自回院安置。 明志院上房里头,真儿和春云替金秀欲卸了妆,便退了出去。 李承之坐在拔步chuang里头,见金秀欲进来,伸手握了她的腰便拉到身前。 金秀欲见他今日动作比往日显得猴急些,倒生出许多红晕来,低了头推他。 哪知李承之并不撒手,反而将她身子一翻一按,按到自己膝盖上,抬起手来就在她翘得高高的tun部上拍了两下。 金秀欲顿时一张脸爆红,又兼不明所以的,便挣扎道:“你做什么?快放了我!” 李承之上半身压下来,贴在她背上,嘴巴几乎咬到耳朵。 “你说说,今儿干什么坏事了?” 金秀欲一愣:“我做了什么?” 李承之又拍了她的tun部一下。 虽然夫妻两个十分和睦,再亲密的事情也是做过的,只是被按在膝盖上打却是头一回。 尤其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tun部高高翘起又令人十分羞涩,便挣扎地越来越厉害。奈何李承之用两只手按着她,却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那九连环,是我好容易从南边淘来的玩物,专men送与你取乐解闷,今儿却听说你随随便便就将它送了人,恩?” 金秀欲这才想起,李承之拿了这九连环给她,小夫妻两个在chuang帏之间互解作乐,有着一番说不清的旖旎缱绻。李承之也曾说过,这东西玩着有趣,叫她好生保管,下次继续解。想起他当时的神情,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今日九连环却被她送给了李婉婷。 原来他是因这个而恼了。 她自知理亏,便咬住了嘴chun,扭过脸道:“送也送了,你待怎的?” 李承之将狭长的桃hua眼一眯。 “你总得有另外的补偿才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tun部。 金秀欲顿时身子一紧,见他眼中lu出其他深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着急道:“你放了我,我自有好东西补偿你。” “哦?什么样的好东西?若是不能叫我满意,我可还是要罚你的。” 说着,一双桃hua眼便愈发地深邃幽亮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闲事两三件 金秀欲下了chuang,走到衣箱前,打开左边那个,取出一个小包袱。 李承之懒懒地靠在chuang栏上,见她磨磨蹭蹭走过来,将手里的包袱往他跟前一递。 “这是什么?” 金秀欲咬着嘴chun:“你看了自然晓得” 李承之接过打开,见里卖nong是一双黑色缎面的鞋子,鞋底比平时所穿的厚实许多,仔细看才晓得这就是千层底。 想起当初尚未成亲,在一品楼宴请岳丈一家,提到岳父脚上那双鞋乃是未过men的妻子豆儿亲手所制,便十分地yan羡。如今她竟真个做了一双来,还是这般精细厚实,不由地心头一热。 金秀欲怯怯地看着他,担心这礼物还叫他看不上眼,又怕这份补偿不够,还得被他打。这么想着,手上便不由自主地往身后mo去。 李承之低着头半响,慢慢地摩挲着鞋面,突然将包袱皮一卷,将鞋子往旁边chuang头柜上一放。 金秀欲心内便是一沉。 莫非他不喜欢? 她还来不及流lu出沮丧失望的神色,便被突然站起的李承之吓了一跳。 李承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按在xiong口。 金秀欲先是愣愣的地,觉得身子被勒得一阵疼痛,继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极度欢喜才有的样子,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甜蜜和满足。 “我的豆儿……” 李承之的嘴chun往下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金秀欲浑身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抵上他的xiong膛。 李承之手上一使劲,夫妻双双倒在chuang上。他的手顺着她上衣的下摆便mo了进去。 即使这样的天气,他的手也依旧十分地温暖。 金秀欲浑身一颤,几乎透不过气来。 李承之吐出她的耳珠,又去寻她的嘴chun。 手上一用力,将她襟口的盘扣都给扯掉了,哗啦一声,将那鹅黄色的上衣给扔了出去。 新换的橙色撒hua帐子流水一般倾下下来,将整张chuang遮得严严实实。 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喘息,和nv人似淫似哦似哭泣地轻喘,间或有几声突然高亢起来,遂又低下去,留下颤抖的低淫…… 芙蓉帐暖,云消雨散。 李承之将妻子滑腻柔软的身子揽在臂弯里,xiong膛尚不稳定地起伏着。修长的手指卷起她一绺乌黑的青丝,缠绕着把玩。另一只手则握了她的手指起来,放在眼前看。 “你瞧,这许多的针眼。早叫你少做些活计,总是不听。” 金秀欲chou出手来,在他xiong前捶了一下,嗔道:“尽放些马后炮。你倒是得了那鞋子了,如今才来说这些心疼的话。” 李承之抓住她的拳头,抿嘴笑道:“往后可不许再做得这般着急了,直管慢慢来就是。” 金秀欲面上虽装模作样,内里却是十分受用的。 “除了我,可还给别人做了?” “还有奶奶,阿平和阿喜,每人都要做一双。阿喜的那双已经做得,奶奶的刚纳好鞋底子,明儿同阿平的一起做好。” 李承之见她给家里的人都做了,没有一个落空,只觉得心里慢慢的热热的,十分地熨帖。面上却还是忍不住逗她,捏了她的鼻子道:“原来并不单给我一个人做,害我空欢喜一场。” 金秀欲撅了嘴,斜他一眼道:“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自个儿家人还吃醋呢!” “咦?这却奇了,有名的醋坛子还敢说别人吃醋!” 金秀欲立马又捶了他一拳,李承之抓住了,顺势将她身子扯进怀里,脸一低,又贴了上去。 其中温柔多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矣。 二日一大早,金秀欲便同真儿、春云忙起来,纳鞋底子,裁鞋面,做绣活,等等。偏偏中间又总有丫鬟媳fu来回事,直折腾到掌灯时分,才将两双鞋给做出来了。 春云欢欢喜喜地将箱子里的两双又拿出来,放在榻上,四双并排一放,先做的一双黑的,一双桃红的,自然是李承之和李婉婷的;后做的一双石青色,和一双土黄色的,是李越之和李老夫人的。 四双鞋一般地绵软厚密,一般地别致好看。 春云和真儿都看得大爱,金秀欲自然也是对自个儿的手艺十分满意的。 因念着明儿就要送李婉婷去家庙,李承之今日回来的也早,夫妻两个一同往长寿园去。 进了上房,见阿平阿喜两个小的都在,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他们两头挨头地解九连环。 金秀欲看到这事物,忍不住便往李承之脸上瞟了一瞟,后者虽全无回应,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小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请安。李越之和李婉婷正解得入神,却并没有起来给兄嫂见礼。不过他们一家子也随意惯了,从不会计较这些。 李承之坐了,金秀欲从春云手里接过大包袱打开,取出那双土黄色的鞋子。 “想着天冷了,给奶奶做了双鞋。手艺怕也不大惊喜,奶奶瞧瞧,若是还过得去,便当孙媳fu尽了一回孝心。” 老太太自然是意外地,接过那鞋子,反复摩挲端详。 “到底是nv儿家贴心呢。我老婆子老了老了,这儿媳fu的福美享到,孙媳fu的福总算是享到了。”她招了青欲过来道,“你瞧这手工,这针线,多精细。” 青欲点头道:“少奶奶手艺好,又有这样的孝心,正是老太太的福气呢!” 老太太用手抹了抹眼角,对金秀欲道:“难为你了。” 金秀欲只是笑着。 李承之瞧着祖孙两和睦的样子,心里十分地欣慰,只是饮茶。 另外两双鞋,金秀欲只用包袱包好了,jiao到林妈妈和张妈妈手里,嘱咐她们天冷的时候拿出来给阿平和阿喜穿。 林妈妈和张妈妈都是拿阿平和阿喜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见金秀欲亲手替兄妹两个做了鞋,心里头正是说不出的感动。 一家人说着闲话,李婉婷大约是已经接受了去家庙的事实,即使明天就要启程离家,她也没lu出过多的消沉。 这说着说着,便提到了过年上头,算着也不过两个来月罢了。老太太提起往年都是她带着三个孙子孙nv,今年又了金秀欲这个孙媳fu,定能热闹些。 听着听着,李婉婷脸色却有些苍白了。 金秀欲一想便猜到她的心思,暗自皱眉,阿喜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话的,看来送她去家庙着实震慑了她,这会儿有话也不敢说了。她这个嫂子少不得替她问出来:“这么说来,阿喜明日便去了家庙,那这过年……” 李承之握住她的手,道:“当然是要接她回来过年的,哪里能够叫她一个人在那边庄子里呢。” 金秀欲松了口气,扭脸去看李婉婷,果然她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既说到过年,少不得又会说到元宵,以及其他的重要节日。老太太这会儿便眉飞色舞起来,说起往年是如何别出心裁,如何地热闹,众人又是如何地快活。大伙儿听着,都恨不得马上便道节庆日呢。 主子们说的高兴,下人们却还得注意者四下与men口。 真儿就见一个丫头在men外探了探脑袋,她是认得这丫头的,知道对方身上有些个不可与人说的差事,便悄悄退出men去。 小丫头赶紧跟真儿回禀了这件重要事情。真儿听了,自有主张,大发那丫头去了。 回到屋里,她找了个不显眼的时机,便俯身到金秀欲耳边,轻轻说了句:“鱼儿又出水面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莫非有了? 金秀欲听到真儿这句话,不可避免地顿了一顿,然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真儿直起身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又说了会子话,定了明日由李承之送李婉婷去家庙。既要明早启程,李婉婷便少不得睡的比平日早些。小夫妻两个有伺候老太太安置了,这才回了明志院。 趁着春云服shi李承之沐浴的当儿,金秀欲和真儿到书房谈了话。 “今儿又是谁借了贷?” 真儿道:“北市的一个妓子,人都叫她hua娘的。年轻的时候也是hua魁,攒下了不少的体己,如今年纪大了,也做不得皮rou生意,便找了个老实的男人姓乔的,替自己赎身从了良。不料她这相公成亲不到一个月就暴毙了。hua娘便拿自个儿的银子兑了间脂粉铺子,专men做那青楼楚馆的生意。 因着从前jiao过许多姐妹,生意倒是红火。只是前不久她从前做hua魁时得罪过的一个落魄书生,那书生如今中了举回来,使计报复,将她的铺子一夜搬了个干净。hua娘没有办法,只得借钱重新开业。然她所结jiao的,都是凉薄的风尘nv子,锦上添hua倒是常有的,雪中送炭却从来不做,哪里能够借到钱。hua娘最后只得借了印子钱,借的就是上回那位的钱,这就叫咱们的人给查了出来了。” 金秀欲点点头道:“查到是谁做的了么?” “还没呢,那人十分地谨慎,如今还不知道钱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既然已经查到那印子钱确实是打着咱们家的旗号放出去,总归有迹可循。奴婢吩咐了底下人,都盯着hua娘这条线,顺藤mo瓜,总能将那人给揪出来。” 金秀欲面色有些发沉,放印子钱这种事情放不到明面上来讲,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既然是打着李家的旗号,自然要查清楚,否则岂不是白白替人背了黑锅。 虽说真儿办事素来细致,她还是多叮嘱了几句,让底下人谨慎些,莫要再打草惊蛇。 “这事儿,可要禀报大少爷?” 金秀欲摇头:“暂且不告诉他,等我瞧着时机罢。” 真儿似乎有点意外,又像想到了什么,望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古怪。 少奶奶,似乎并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样毫无心机…… 二日一早,李府便里里外外忙开了。 李婉婷要去家庙,虽说是修身养xing,到底并不是去苦修的,服饰的人也不能少。随行的人员名单,是金秀欲和老太太早就定下的,张妈妈自然要跟着,平日里贴身服shi的两个大丫头,并底下四个小丫头,还有四个小厮,四个粗使婆子。 倒不都是为着李婉婷,王府里的两位供奉嬷嬷也只担着教导之责,也得有人服shi才成。 金秀欲今日是头一回见到两位嬷嬷,一个姓王,肃容长脸;一个跟李家同姓,圆脸。两个嬷嬷看上去都是不苟言笑的规矩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自然而然地严谨气派。 李婉婷和张妈妈坐了一辆车,两位嬷嬷坐了一辆车,丫头婆子们又坐了三辆,还有被褥衣物等等日常用品,装了两车。李承之骑了马,护送这车队出了城,往庄子上去了。 算着路程,车队到了庄子里,大约也就得用午饭了,李承之必是赶不及回城的,因此金秀欲吩咐了大厨房,中饭只需准备她和老太太还有李越之的便罢。 不过李婉婷这一走,家里显得冷清了许多,天气又愈发凉了,人人都没了精神。 饭桌上纵然ji鸭鱼rou样样齐全,几个人也是没什么胃口,不过随意夹了几筷。 金秀欲见老太太尤其吃得少,知道是想念孙nv儿的缘故,有心活络气氛,便问起了李越之的功课。 李越之无精打采道:“管先生如今越来越忙了,三天里倒有一天半是放假,这几日拢共就讲了一篇论语,做了一幅画,余下不过是叫我自己读诵温习罢了。” 金秀欲皱眉,对老太太道:“奶奶您瞧,我早说这管先生是个没定xing的,教学不如前面那个钱先生那般用心。咱们请先生不过为着阿平识字习文,能够明白事理罢了,并不是盼着他考取功名。如今学了这几年怕是也够了。不如辞了这位先生,往后就叫相公带着阿平往生意上走罢。” 老太太点点头道:“你说的极是。想必快年底了,管先生应酬多起来,顾不上教导阿平,不如就寻个日子结清他的束脩,辞了去。这事儿你掂量着办,不必再知会我了。” 秀欲应了,眼神一转,看见柳弱云正默默地站在人后,不显山不lu水的,想起前日管如意替她作画的事情,因着这个又联想到管如意作画的那个习惯,##便很是奇特。 “其实说起来,听外头说这位管先生的学问虽是好的,倒不及他画画的本事有名。听说老太太从前也爱让他给家里的人作画。” “可不是,他的的确确画得一手好丹青,尤其擅长美人图。咱们府里这几个大丫头,青欲、真儿、都是入过他的画的,如今那画像她们还各自珍藏着呢。” 老太太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打量青欲和真儿。 青欲倒还好,素来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 真儿却微微红了脸,啐道:“老太太还说呢,管先生画工虽好,偏老爱篡改画意。让他给咱们作画,不过是盼着得个小像,偏生他画里头又是落英缤纷了,又是青烟暮霭了,尽是他自个儿脑子里生出来的东西。画的虽是真人,总是与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老太太笑道:“管先生年轻,最爱那些个风hua雪月的,他在外头不是常替那些个有名的美人作画么,人人都爱看。” 真儿急道:“老太太怎么拿我们同那些个nv子做比!” 老太太捂嘴笑道:“不过是日子过乏了,大家伙儿互相取个乐。那画儿到底还是极好的,你们不都是自个儿藏着么?” 真儿跺跺脚。 金秀欲忽然想起当初李婉婷和李越之给她送来的那幅画,幸而李承之如今不在眼前,便问道:“奶奶,阿平阿喜从前给了我一卷画,里头的人物倒不是咱们家这些丫头,而是相公。你可还记得?” 老太太尚未答话,青欲、真儿,连同秀秀这些丫头,但凡有知情的,都捂嘴笑起来。 “啊!”老太太一拍手掌,大叫一声,“是了是了。我这会儿才想起,那回呀,都是青欲撺掇地我!” 她拿手指狠狠一戳青欲的额头。 “那年正是七夕节,我说要寻个画工来替咱们家这些正青春年少的丫头们作画,娘儿们过了七夕也都留个纪念。承之去外头找的人,就是这位管先生。 结果呢,这几个丫头得了画像,一面埋怨画得不好,一面又都各自收了起来。青欲丫头使坏,就说这管先生爱捉nong人,但都是承之给引进来的,咱们得把帐都算他身上。那天晚饭,她就撺掇着大伙儿将承之给灌了个烂醉,特特叫管先生来替他画了一幅像。画成后呀,承之恰好酒醒,咱们哪里敢叫他知道呢,只能藏起来,等着哪天才拿出来取笑他。我倒是忘了这回事,怎么着,那画如今在你手里?” 金秀欲点点头,把李婉婷和李越之当时将这画塞给她的情景说了一遍。她自然不会说出自个儿曾因这幅画诸多困扰,最后差点拿去扔了。 李越之当初做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如今听着,才觉得自个儿做的事情实在可笑,不由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才好,坐在一旁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光说阿平阿喜两个送画的事情,老太太已经乐得不行,点着手道:“怪不得你要辞了那管先生,原来是恼他捉nong了你相公。” “奶奶说的哪里话,管先生学问虽好,品行却有些不妥,我可是怕阿平叫他给带坏了。”金秀欲又说了当初李婉婷和李越之从管先生那里拿了yao,折腾得李承之生病的事;又说送画的主意也是管先生给出的。 “你瞧,这哪里是为人师长该做的事儿?” 老太太只觉得好笑,半点恼意也没有。 金秀欲见她心情大好,恰好方才吩咐厨房赶做的一道开胃羹也上来了,她赶紧盛了一碗给老太太。 老太太如何不知晓她方才是故意逗乐,感着她的孝心,兼着胃口确实比方才好了些,便接过来吃了。 真儿又替金秀欲自个儿也盛了一碗。 金秀欲用汤匙舀了一匙,刚放到嘴边,只觉扑鼻的一阵腥味,刺ji地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作呕。 旁边的丫头们顿时吓了一跳,老太太也吃了一惊。 真儿反应快,立刻便递了帕子上去,掩住了她的嘴。 金秀欲丢开汤匙,转过头去,方才好了些。 “怎么?可是身子不舒服?” 老太太问了,她只是摇头。 “并没有不适,不知为何觉着这羹很有些腥。” 老太太看了看自个儿眼前的碗,见里头有些鱼rou,突然心中一动,望着金秀欲的目光便有些惊喜起来。 “孙媳fu儿,你可是,可是有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那个字说重了吓到娇弱的孙媳fu儿。 “有了?有什么?”金秀欲先是一愣,见老太太满脸期待地望着自个,突然就明白了她这个问题。 顿时,她自个儿也惊呆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大夫来了没有?!” 老太太再一次焦急地叫起来. 底下的小丫头愁眉苦脸,青欲偷偷给她打眼色,袖子底下又做手势,丫头只得福了一福道:“奴婢再去催.” 青欲跟在她后面走出来. “青欲姐姐您瞧,这都催了三四遍了,那大夫就是飞的,他也不能眨眼就到啊!” 青欲摆摆手道:“你莫抱怨.老太太今儿是真心急,你没看见么,少奶奶躺在那,还一动都不能动呢!等会大夫诊了脉,若少奶奶是真个有喜,老太太就能算你大功一件,赏钱可跑不了你的.快去再催一催罢.” 小丫头叹口气,只得又去了. 刚除了二men,可巧小厮领着大夫来了.这位可不是上次那擅长治跌打损伤的许大夫了,而是换了一位苏大夫. 小丫头总算是盼来了救星,隔着老远便大叫道:“可算来了!老太太都问了三四遍了,赶紧随我来罢.” 苏大夫本就是紧赶慢赶来的,大冷的天,还除了一脑men子汗呢!幸亏他年纪还不算大,身子骨硬朗,否则还没给病人瞧呢,自个儿就得先累趴下. 这小丫头如今也顾不得男nv有别的,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就往院子里头跑. 苏大夫在后头一个劲地叫“慢点”“慢点” 刚进了院men,满院子的仆fu丫头都叫起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屋里头等着焦急的众人总算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喜道:“大夫来了.” 金秀欲躺在chuang上有两刻钟,稍微动一下,老太太就一惊一乍地,这不许那不妥,小心翼翼就跟捧着玻璃一般.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如今大夫来了,她也算松一口气. 苏大夫进了men,顾不得擦汗,丫头们拥上来,搬凳子的搬凳子,接yao箱的接yao箱,取垫枕的取垫枕.伺候着大夫坐下了,人人都拿眼睛瞪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等这位苏大夫三指一搭,两眼一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恭喜少奶奶!恭喜老太太!府上又要添丁啦!” 老太太合掌祝祷:“那观音庙的菩萨果然灵验得很,果然是有喜了!老婆子终于能看见曾孙啦!” 听得金秀欲忍不住想笑,拜了观才几天呢,若说是菩萨显灵,也没有这么快的,老太太这就是欢喜过头了. 众人都是纷纷道贺恭喜. 老太太一高兴,先给大夫封了个红包,有当场就从手上脱了个金戒指下来赏给了那个小丫头;回头又吩咐青欲给府里所有人发赏钱。 这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都喜笑颜开了。 此时的主人公却还沉浸在对这个消息的震惊之中。 这就有了? 金秀欲轻轻地抚mo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怎么也没感觉出来,这里头竟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才十五岁呀!就算是虚岁,那也才十六呢! 她就要做母亲了? 想到古人每多难产,或有母死子存,子死母生,或俱丧的,盖因母体过于稚弱,难以承担孕育生产大任的缘故。 她突然就担心起来,自个儿真的已经做好生儿育nv的准备了么? 完全沉浸在高兴之中的老太太哪里注意到她沉重的脸色,正一个劲儿地向苏大夫讨要安胎的yao方。她从前是有过两个儿媳的,虽然二媳fu刚过men就丧了命,大媳fu却是生过两胎,尤其后一胎因伤心过度,怀孕期间几多凶险,都是老太太看顾的紧,才能将李婉婷和李越之这对龙凤胎给生下来。所以,老太太对于如何照顾孕fu,是十分熟悉的。但是底下的丫头们却都很年轻,没经历过这些阵仗,少不得一一调教了。 老太太如今已经开始发愁,这真儿,春云都是黄hua大姑娘,虽说忠心耿耿,办事也都是稳重可靠的,但到底缺了经验,怕今后伺候中有些不足,还是得请个懂得调理孕fu的婆子才行。 “老太太,是不是该派人去通知大少爷一声儿,叫他也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 青欲这么一说,老太太立刻拍掌道:“对极对极,亏的你提醒,竟然把这个都给忘了。你赶快派小厮出去,给承之抱个信。“ 底下的小厮们都是鬼精鬼精的,看了赶来老太太打赏的那个痛快劲,哪里想不到,这是个极得赏钱的美差。手脚快嘴巴也快的头一个就抢了这差事,飞奔出去了;没抢着的只得跺脚叹息,好在老太太说了阖府上下都有赏钱,总算还是有盼头的。 老太太高兴忘了,又絮絮地叮嘱金秀欲,这怀胎十月,头几个月那得怎么样,后几个月得怎么样,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活儿不能干,什么得忌讳,什么得注意,拉拉杂杂一堆事情,直说的她头都大了。 真儿和春云两个却站在chuang边听得极为认真,瞧那架势,恨不得用纸笔将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你们两个丫头素来是好的,如今少奶奶有了喜,愈发得尽兴服shi,不可有半点马虎。从今儿起,就由青欲暂接管家的事儿了,凡有回事的,都来找青欲,切不可打扰少奶奶安胎修养……”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青欲先叫了起来. “我的老太太,我的老祖宗,你也太过谨慎了,哪里就至于这样儿!“ 金秀欲也道:“是啊,奶奶,我这才还没显怀呢,身子还好着呢,精神头也足,哪里用得着将这府里头的事都撂开手?你若是叫我什么事儿也不干,就成天吃喝睡的,那才叫我堵心呢。大幅不是刚说么,这头几个月,心xing放松是顶顶要紧的,切不可紧张忧烦,自个儿到累了自个儿。你若是不叫我当家,这是要闷死我呢!” 话音刚落,就叫老太太在嘴边轻轻拍了一下。 “什么死呀活呀的!这些字眼儿统统不许说,忒不吉利!你们大家也都记住了,往后这种晦气话,一律不准说,玩笑也不成!” 老太太眼睛一瞪,嘴巴一鼓。如今府里最大的不是孕fu少奶奶,而是这位盼曾孙心切的老太婆。底下众人都是惯看主子脸色的,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忌讳,自然满口答应,满口吉祥话。 虽说有金秀欲和青欲的反对,老太太还是不愿让这怀了曾孙子的孙媳fucao劳。金秀欲也是不肯撂开管家的重任,她如今正查着放印子钱的事儿,刚把那网给撒出去,等着那鱼儿上钩落网,哪里肯放手。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这个不肯让步,那个也不肯放手, 还是真儿机灵,偷偷教给金秀欲一个法子。果然老太太再不依,金秀欲便生气撒娇起来,手舞足蹈,慌得老太太一把搂住了。 “我的好孙媳fu儿,你如今可是宝贝,这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宝贝呢,可不能luan来!什么事儿都依你,还不成么?” 金秀欲和真儿两个一对眼,都暗自偷笑。 老太太即做了让步,总算是定下来章程。青欲既然已经将当家的权利都jiao出去了,再拿回来一是不好上手,二是怕底下有些误会。这些日子,真儿伴着金秀欲管家,倒是做的不错,老太太便发了话,往后大小事儿先经过真儿,若有她拿不定的,再报给金秀欲。 这般才算人人都接受了,皆大欢喜。 她们欢天喜地,这边厢却有人如坠冰窟。 莲芯是看着自家主子脸色不对,趁人不注意将她拉出了上方,躲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姑娘……”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柳弱云面色一场苍白,嘴里翻来覆去喃喃道:“怎么就这样快?这么久这么快?” 快?什么快?少奶奶怀孕快? 莲芯心里着实纳闷,忍不住问道:“姑娘,莲芯实在不明白,那少奶奶怀孕便怀孕了,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姑娘何必如此模样?” 柳弱云大惊道:“不相干?怎么不相干?她怀孕了,我要怎么办?他的心,我还要不要了?” 莲芯稀里糊涂,好歹还是听清楚了“她”跟“他”是哪两个人。 “姑娘,不是莲芯说话不知分寸。自打姑娘进men道现在,大少爷何曾在清秋苑留宿过一夜?姑娘又何曾在大少爷跟前殷勤过一回?大少奶奶进了府,依规矩,姑娘原该抬了身份做个正经姨娘,如今这又是什么光景?少奶奶让姑娘当家,姑娘也没替自己博个名分。奴婢原以为,姑娘的心早不在这府里头了,全集挂在柳家的产业上。姑娘如今说什么心不心的话,如何不叫人糊涂?我倒要问问,姑娘你到底是存的什么心?” 柳弱云顿时浑身一震。 她存的是什么心? 是啊,她既不争宠,也不夺权,老老实实地做着没名没分的shi妾。只是她又不甘心,原本是衣食无忧人人尊敬的千金小姐,如何就落得这般光景,连自个儿的身家xing命,都不是自个儿的。 对那人,她哪里就是无心了!若是说有心的,她又何曾表lu过心来? 她忍不住就恨起自个儿:柳弱云啊柳弱云,你落到这般田地,如今浑浑噩噩,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安的什么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柳姑娘病了 “呵呵。” 金秀欲叹息一声,将手里的针线放下了,无奈的看着李承之,道:“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傻笑呢?” 李承之mo了mo自己脸,不以为忤,笑道:“做梦一般,这就要做爹了。” 金秀欲低头mo了mo自己的肚子。 “真是神奇呢。这里头怎么就会有个小生命呢?” 李承之坐到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她覆在自个儿肚子上的手给握住。 “往后可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不能像前几日那般,为着尽孝心就没日没夜的赶活计。” “哪里没日没夜了,不过时间赶了些罢了,不是还有真儿,春云帮着我么!” 李承之道:“今后就是不许,得为自个儿想,也得为孩子想,半点差错都不许出。” 他想了想,又道:“真儿平素倒是稳妥,春云却mao躁了些,明儿我好好嘱咐她一回。” 金秀欲忙按住他的手道:“别介,她们两个丫头,今儿已经叫奶奶给嘱托了一回,jiao代了几筐子的话呢,你就别再凑热闹了。” 李承之捏了捏她的鼻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正说着,真儿在外头叫了一声。 小夫妻两个si底下里亲厚和睦一些是不妨的,下人面前还是注意着分寸。听见真儿叫,知道有事要禀报,李承之便放开了金秀欲,隔了一个拳头坐了。 真儿进了屋,说道:“大少爷,少奶奶,清秋苑的莲芯来报,说是柳姑娘病了,想请大夫给瞧瞧。” 金秀欲微微皱了皱眉,白日里见她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莫非是心病? 她抬头看了看李承之的脸色,见并无异样,便对真儿道:“莲芯呢?” “在外头等着回话呢。”真儿转身道men口,掀帘子叫莲芯进来。 莲芯进了屋,又给两人行了礼。 “你们姑娘怎么了?白日里我瞧着还好,怎么突然就病了?怎么个症候?” 莲芯道:“回少奶奶,我们姑娘这几日便有些食欲不振,原本以为只是小恙,并不在意的。不料今儿晚饭,姑娘便一口都没吃,只躺在chuang上,恹恹地没精神,脸色也很是苍白。奴婢问了,姑娘只说是没力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怕是什么病症,才来禀少奶奶,求少奶奶给请个大夫瞧瞧。” 金秀欲点点头道:“听你这般形容,你家姑娘怕是真个病了。真儿,你派个人去请大夫来,麻利点。” 儿领命去了。 莲芯给金秀欲道了谢,也告辞回了清秋苑。 柳弱云病得奇怪,偏偏就在她怀孕消息落实当天。进修云心里头不得不犯了猜忌,如今她可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承之,道:“说来,也是我思虑不周,这些天叫她多由cao劳了。原本我也当过去瞧瞧的,只是如今刚有了好消息,大幅吩咐加倍小心,尤其不可过了病气,我想着,不如你去清秋苑瞧瞧,替我慰劳慰劳她。” 李承之抿了口茶,闻言用狭长的桃hua眼觑着她。 金秀欲目光转了两转,抿着嘴低下头去。 “大少爷,少奶奶,大夫已经请了……” 真儿掀帘进来,见两人神色古怪,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只拿眼睛在两人中间打转。 科科,金秀欲清了清嗓子:“真儿,你去唤春云来,让她跟着大少爷,往清秋苑去瞧瞧柳姑娘。” 真儿犹疑着,应了声“是”,偷偷打量着自家大少爷的脸色。 李承之微微皱了皱眉,chou了chou嘴角,最终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 金秀欲扭着脸,沿着嘴chun。 春云掀帘进来,给两个主子见了礼,真儿叫她的时候,已经同她说了缘故。别说这丫头神经粗,到底是跟着金秀欲贴身的,这会儿可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职责呢。 “走罢。”李承之站起身。 金秀欲仍是扭着脸,眼角却偷偷网那边溜了过去。 李承之两步踩过来,捏了她的脸颊一拧,贴在她耳边说了句:“晚上再收拾你。” 他大步走出me云眯起眼睛,故作神秘的对这真儿和金秀欲都眨了眨眼睛,忙跟了上去。 待两人除了们,屋子里就只剩金秀欲和真儿。 这会儿真儿道像个老妈子一般,无奈地看着金秀欲。 金秀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的少奶奶,您胆子可真是大。等会儿大少爷回来,若是发了脾气,您可自个儿扛着,别扯上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受罪。” 金秀欲有点讪讪,道:“他素来好相与,从来没红过脸呢。” 真儿不以为然:“大少爷心疼你稀罕你,自然是百依百顺。可是容奴婢多嘴,我的好少奶奶,您也收敛着些,真拿他当个面人啦?” 金秀欲mo了mo脸,咬着嘴chun:“你放心,我瞧他出men的样子,不像是要发作的,你只管去罢,我自个儿等着他。” 真儿忙摆手道:“老太太和吩咐了,你如今的身子精贵着呢,咱们可不敢掉以轻心。主子且由奴婢尽尽忠心,别叫老太太责怪奴婢躲懒耍滑才好。”说着,还郑重地福了福。 金秀欲皱了皱壁纸,这丫头,她是从来都说不过。 虽说不可叫怀孕的人耗费眼睛心神,到底枯坐无聊,真儿还是允许金秀欲拿起了针线篮子。这会儿做的可不是鞋子了呢,而是小孩子的肚兜。她细细瞧了,金秀欲绣的hua样子是百福,小孩子穿正正好。 清秋苑里头,大夫已经替柳弱云诊了脉,也没什么大症候,不过说了句思虑过甚,脾胃失调,因此没了食欲。他给下了方子,吩咐莲芯照方抓yao,按时煎服。 莲芯满口子应了,若是平常,她必是要拉着大夫详细询问的,只是今儿个大少爷来看望,清秋苑好不容易盼到这位主子,这机会可不易得。她不过听了大夫的吩咐,便急着送客,跟着出了men。顺带将春云也扯上。 春云可担负着重任呢,哪里肯离开,只是莲芯有把子好力气,生生将她扯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 春云甩开手就质问开了。 莲芯挑着眉头道:“我倒要问问你做什么?这大半夜的,大少爷唠叨我家姑娘屋里,你即使做丫头呢,怎么连这点子眼力劲都没有?” 春云冷笑道:“你同你们姑娘那点子心思,打量着谁不知道呢!我们少奶奶是好xing儿,你们也别把她当了纸老虎,明白人心里都明白帐,谁也别想着算计什么!” 莲芯曾何听过这样的话儿,立时就登了眼。 “谁算计了?算计了什么?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春云嘴上没个把men的,好在心里头不糊涂,知道有些事情眼下可说不得。况且她这会儿要刚的可不是敲打清秋苑这对主仆,而是盯着大少爷同柳姑娘。自然不肯同莲芯多攀扯。 她也不理睬她,也不答她的话,自管往那上房廊下一站,身子就贴着men帘外头,里头说什么,也都能听见。 莲芯自然是不肯让她这般光明正大地听墙角,又去拉她。 春云眼睛一瞪道:“你扯!你扯!你再扯,我就嚷起来,纵然主子怪罪,你的算盘也决计打不响,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也得搅黄了。你要不怕,就试试!” 莲芯大怒,却又不敢真个拉扯她。这可是明志院头一回同他们清秋苑表明了立场,虽然是通过一个下人的嘴,到底也叫她明白了,那个面上做的菩萨一般的大少奶奶,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心里头的算计只怕比她们想象中深着多呢。 姑娘实在是难得有跟大少爷独处的机会,她这个做奴婢的,是在盼着姑娘能拿个章程出来,千万莫要再这般浑浑噩噩,那么这个机会就尤其显得珍贵了。她实在不能错过,因此就真的不敢再去扯春云,只好跟着她一同在men帘子外头守着。 其余的小丫头和婆子仆fu,有好奇张望的,自然也叫他们两个丫头怒目挥退了。 屋子里头,柳弱云半躺在chuang上,背上枕头垫得高高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同以往的苍白。 李承之坐在chuang榻前,心里头着实有些尴尬。 这个shi妾,原不是他想要的,当初是出了那说不清的事儿,才抬了她进来。事后回想起来,却实在莫名其妙。他身为李家的家主,也不是那见识浅薄没有心机的,自然也暗暗地查过那天的事情,却实在查不出什么来。 只是心里头的疙瘩却始终难免,因此虽抬了她进men,却始终不愿过来这清秋苑留宿。 如今见她这般消瘦憔悴,到底也有些愧疚。不论怎么说,总归名分上是他的nv人,自打进了men,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并不曾替家里惹麻烦,即便他娶了正妻,也是恪守妾的本分,没有做出那些个争宠的手段。 他既没有按照规矩替她抬了身份,又没有给她什么恩惠,她如今还替金秀欲担着一部分管家的活儿,怎么说也是有苦劳的。 他尴尬,柳弱云却比他更加难受。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实在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苦还是恨,或者还有些愧疚。 她本就风姿纤弱,如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张了嘴,弱弱说道:“大少爷云累你cao心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柳姑娘的变化 柳弱云敛着眉mao,慢慢开口道:“大少爷今儿一定正高兴呢,少奶奶传了喜讯,府里头又添丁。老太太白日里高兴得什么似的,底下人也是个个都喜笑颜开。这么个喜庆的时刻,弱云病的实在叫人扫兴。” 李承之眉尖微蹙:“这话怎么说的。人若是能控制自个儿的病情,还怕生什么病症呢?你没听大夫说么,你这病就是思虑过甚的结果,还得放开了心怀才好。” 柳弱云别过脸去,轻声道:“弱云算什么,哪里能够思虑过甚,那大夫必定是庸医,连人的病症缘由也桥不准的。” 李承之皱眉,咳了一声。 柳弱云回过头,见他脸色似有不虞,心里一紧,拿牙齿咬住了嘴chun,幽幽道:“大少爷,竟是这般厌恶弱云么?” 李承之吃了一惊,挑眉道:“这是什么话?” “自打弱云进了府,大少爷这才是二回来清秋苑。弱云以为,自个儿在大少爷心里头,大约是连影子都没有的。” 李承之沉默着,半响才开口道:“我瞧着你的病着实不轻,连着心神也不定,说话也奇怪起来,只怕还是累着了。多歇息罢,少奶奶那头,我去jiao代,让她放你几天假。” 柳弱云倒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这就是大少爷要同弱云说的么?” 这话已经什么幽怨了,李承之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模样,不觉有些烦躁起来。 “难得大少爷来一回,弱云有些话,存在心里很久了。只怕将来再难有这样的时机,大少爷就允我今儿所说清楚罢。” 柳弱云眉蹙如烟,眼泛雾气,即清瘦又显着可怜,李承之虽是不悦,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便不忍心起来了。 “弱云有句话,想问大少爷。大少爷心里,可有弱云的位置?” 李承之大皱眉头:“这话……逾矩了。” “是,弱云知道自个儿不该问这话。身为妾室,不该起争宠的心,不该奢望大少爷的真情。妾,不过是个奴才,身家xing命都由不得自个儿。只是,当初弱云未嫁时,李家柳家也有不菲的jiao情,弱云与大少爷也曾谈笑晏晏。难道,大少爷从来都不曾对弱云起过一丝怜意么?” 柳弱云仰着脸,两颗大大的泪珠从严重滚落,一路滑下,垂在尖尖的下巴上。 李承之脸色已经发冷,站起身来。 “你今儿身子不爽利,且好好歇息罢,回头得空,我再与少奶奶来看你。” 他转身而去,衣角一翻,从chuang榻前划过。 柳弱云扑倒在枕上,失声痛哭。 那men帘一掀,春云和莲芯都吓的往墙壁上一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做那老僧入定状。 李承之几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 春云先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忍不住还是回头给了莲芯一个同情的眼神。 莲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的神情,方才姑娘和大少爷的对话她可都听清了,如今心头噗通luan跳,luan的不成样子。 屋里头哭声凄怆,幽咽悲恨。 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她也忍不住咬住了嘴chun。 轻轻的掀开帘子,果然姑娘正扑在枕上,耸着肩膀,浑身颤抖。 “姑娘……” 她一声呼唤未完,屋里头一个茶杯砸出来,擦着她的额头过去。 “滚!!!” 莲芯吓得倒退一大步,差点坐在地上,只觉额头上火辣辣坐疼,眼中不由自主滚出泪来。 她忙用手一把捂住了嘴巴,爬起身来狼狈地跑开,那呜咽的声音却依然从指缝中泄lu出来。 李承之黑着脸进屋,金秀欲和真儿都忍不住放下手上的活计,惴惴的站了起来。 春云踩着他的后脚跟进men,脸上一脸仓皇,见了她们二人,肚子里的话几欲冲口而出,一看见李承之的那张黑脸,立刻便收住了,只纠结地看了他们二人一样。 金秀欲和真儿面面相觑。 “相公,夜已经深了,不如叫丫头们烧上热水来,沐浴完便安置罢。”金秀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李承之只沉着脸,不置可否。 金秀欲咬了咬嘴chun,对真儿和春云点点头,又摆摆手。两个丫头会意,默默地一福,都退了下去。 此时,李承之才长出一口气,显出一层倦态来,摆手道:“罢了,莫叫她们折腾了,这便安置罢。” 他起身进了内室,金秀欲替他换下一福,解了头发。 小夫妻两个换了睡衣,相拥躺在chuang上,李承之拿手臂揽着妻子,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金秀欲此时才敢开口。 “怎么了?不过去了一趟清秋苑,谁敢惹你生气了?” 李承之并不说话,眼睛愈发眯的细。他本想告诉妻子,柳弱云只怕要生出些不安分来,可是又怕是自个儿多心。 豆儿这才是头几个月,胎位还不稳,还是少叫她担些心罢。 “没事,睡罢。”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合上了眼睛,拿手轻轻地摩擦着她的后背。 金秀欲仰起脸看着他的下颚,发现他脸上的线条仍然绷得静静的。这哪里是没事儿的样子! 只是,他既然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到底。她若是想知道,回头问春云也能推测出来,何必勉强他,叫他不痛快。 她这么一想,便也安了心,闭上了眼睛。 二天一早,莲芯起chuang时,惊愕发现,柳弱云竟已经早于她起来了。 清秋苑这边的规矩可与明志院不同。李承之和金秀欲是不耐烦有人守夜的,丫头们都比其他院的要清闲些,夜里都能自个儿屋里睡个香甜。清秋苑这边可是老规矩,柳弱云睡时,都是莲芯守夜。因着李承之十月八月地也不大可能来一回,久而久之,莲芯的小chuang便直接搬到了上房的内室里头,就在柳弱云chuang脚边。 往日里,都是莲芯起身后,唤柳弱云起。今儿她一睁眼,就见窗纸meeng发白,柳弱云站在窗子底下。 她只穿着睡衣,浅粉色的料子衬得人愈发单薄,半侧着脸,晨光打在她脸上,显得面色比往常苍白。 莲芯一眼看见了,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想到了那一片羽mao,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姑娘!” 她一骨碌下来,随手从衣架上取了披风,疾步上前裹住了她的身子。 “虽说还不到寒冬,早晚还是冷,姑娘怎的连衣裳也不披一件,昨儿大夫才吩咐过,怎的今儿还这般糟蹋起身子来。” 莲芯一面说着,一面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里头便揪了起来。 柳弱云慢慢地回过头,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她瞧着莲芯,慢慢地将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莲芯,这儿还痛么?” 莲芯眼中一热,忆起昨日的痛,又见她神思恍惚,眼神比往日都显得迟钝,忍不住便滚下泪来。 “莲芯不是这里痛,是心痛。”她握了柳弱云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就是昨儿大少爷说了重话,你也不该这般糟践自己!你不是也曾说过的么,纵使大少爷无心,咱们也有咱们自己的活法。如何这般了?如何就这般了?” 她咬着嘴chun,那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滴滴落在柳弱云的手背上。 柳弱云木然的脸上忽然就展开一个笑容。 “傻丫头,哭什么呢?我不过是问清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决定罢了,哪里就至于悲痛了?” 莲芯见她说话倒是正常,只是那笑容实在是有些罕见,不由怔怔地。 柳弱云此时像是换了个人,方才那一笑,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她轻轻拍了莲芯的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脸望着外头的日光,那红日刚从云间探出,圆圆火火的一轮。 莲芯跟着她的目光往外头看,只觉今儿的日头甚好,却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突然间就通透了。 “莲芯你瞧,今儿是个好天气呢,梳洗,咱们还得去给少奶奶请安呢。” “嗳?哎。” 莲芯楞了一下,还是穿了衣裳,出men打水去了。 柳弱云拢着衣领,又望了一眼窗外,回头开箱取了一件衣裳,看了看,摇摇头,又放回去,重新捡了一件出来换了。 莲芯端了水进men,见了柳弱云的模样,不由又是一愣。 桃红色的襦裙,裹着鹅黄色的对襟袄子,襟口lu出一抹桃红色,镶着银红色的边。虽不yan丽,却透着灵灵的鲜嫩。 柳弱云正对着镜子梳头,从镜里头见了莲芯,回过头笑道:“怎的傻了?” 莲芯讷讷道:“姑娘,你今儿怎么,怎么穿的这般,这般鲜活?” 柳弱云眼睛一弯,道:“不好看么?“ “好看” 柳弱云又是一笑:“傻丫头。快把盆子放下,替我来梳头。” 莲芯应了一声,放了盆子,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梳子。 “梳个堕马髻,将这些头发都替我拢上去。” 莲芯又愣了一愣。 书号了头发,选了两个店翠的金钿戴了,又cha了一对翡翠的簪子。 柳弱云满意地整了整自己的着装,回头对莲芯道:“行了。咱们去给大少爷和少奶奶请安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卿本佳人,为何心生算计 柳弱云进屋的时候,进修云还没起chuang,自打怀孕以后,她便嗜睡起来,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 春云和真儿,一个正给李承之纽扣子,一个正给他系腰带。 “大少爷安。” 柳弱云后头带着莲芯,主仆两个盈盈一福。 李承之只觉眼前一亮,柳弱云今日的装扮着实娇yan,她往日纵使袅袅婷婷,今日却少了几分楚楚,多了几分鲜活。 真儿错眼看见,微微蹙眉,似有疑云却撅了撅嘴,皱了皱鼻子。 柳弱云请了安之后,既见金秀欲未起,李承之又有两个丫头伺候着,便推到了外室,吩咐底下人摆上早饭来。 李承之用饭时,也不过真儿和春云伺候,柳弱云只站在后头,并不上前,也不说话,面上也冷冷淡淡,并无半分献媚之色。 春云是个忠心护主的,只怕她成为金秀欲的威胁,如今见她不上来纠缠,乐得轻松。真儿却更加细心一些,觉着柳弱云今日有些不同。 李承之走后,金秀欲才醒来。 真儿和春云忙又伺候她穿衣梳洗。 “贱妾请少奶奶安。” 柳弱云又是一福,金秀欲见了她,也是暗暗纳罕,往日虽见她有些yan丽的装束,却并不抢眼,今儿实在有些光彩夺目了。 因着老太太已经吩咐,免了金秀欲每日的晨昏定省之礼,因此真儿春云两个丫头并不着急,细细地替她收拾好了。 早饭毕,柳弱云又给金秀欲回了些事,不过又是庄子里头的琐事,还有府里头的一些小事罢了。 看着金秀欲又开始打哈欠,柳弱云便慢慢收了尾,笑道:“少奶奶大约是乏了,是贱妾说的碎了。” 金秀欲摆摆手道:“这些琐事,往后你都做主罢,不必再一一回了。” 弱云应了,然后又笑道,“少奶奶是量大之人,放心叫贱妾理事,贱妾却不敢拿大,还是事事都回了才好安心。可见贱妾还是上不得台面,靠少奶奶替咱们拿主意呢!” 金秀欲听着一口一个贱妾的,分外刺耳,往日里也不曾这样。她没多说什么,只道自个儿乏了,让她退下。 等着柳弱云和莲芯都出了屋,金秀欲才扭头看了养真儿,两个人都蹙着眉,相视失笑。 春云看的愣愣地,问道:“神神叨叨,笑的什么呢?” 真儿道:“你就没瞧见,那柳姑娘今儿有什么不同?” 春云哼了一声,皱着鼻子道:“哪里没有瞧见?今儿穿的那叫一个鲜亮呢,你没见着,大少爷见着她,眼睛瞪得有多大!” 真儿暗暗摇头,连着金秀欲也忍不住想翻白眼。 拿手指一戳春云的额头,真儿没好气道:“你个小蹄子,少奶奶都没想着防着这档子事儿,你倒好,皇帝不急太监急。” 春云mo着脸,撅着嘴:“我倒是好心呢,就是见少奶奶不提防,才时时注意着。少奶奶切不可掉以轻心,那柳姑娘袅袅婷婷妖妖娇娇的,哪里像个安分的。我常听底下婆子们说,男人呐,都是爱新鲜的主,错眼看不见,就能给人勾搭了去。” 真儿在她嘴边一拧,啐道:“作死了!你从哪来听来的腌臜话,也敢带进院里来说!” 春云捂着自己的嘴,也知道造次了,不由委屈道:“奴婢是个糊涂的,少奶奶莫生气,奴婢再也不说这话了。” 金秀欲摇头叹道:“以后少同大厨房那些个婆子厮hun,说话没个忌讳。这来顺家的,回头也得敲打敲打,没的纵着底下人拿外人那些浑事嚼舌头,教坏府里的丫头们。” 真儿,春云都束手听了。 “柳姑娘今儿瞧着是有些不同以往,我瞧着她眉眼之间,像是有些什么变化,只是说不上来。” 春云听不懂真儿说的话,茫然道:“眉眼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今儿的妆又鲜嫩了些?” 真儿懒得理她,只看着金秀欲。 金秀欲揍了眉,若有所思,并未说话。 春云甩了一下帕子道:“叫我说,她倒是还没逾越了分寸。方才没见她网大少爷跟前献殷勤,总算还守着规矩。” “你也把她瞧得太低了些。要我说,这柳姑娘的心思,只怕不再大少爷身上。”真儿说完这话,扭脸看着金秀欲。 金秀欲按了一下额角,对真儿道:“北市hua娘那边,可有新的进展?” 真儿摇头道:“没见他们回报……”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人报,有小厮求见,那小厮的名字一报上来,真儿和金秀欲都忍不住面lu惊诧,说曹cao,曹cao就到了。 真儿忙叫传那几人进来。 几个小厮进到屋,自然是先给金秀欲行礼请安,然后说了差事上的进展。 听完了他们的回报,金秀欲和真儿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就是连春云,也是张大了嘴巴。 真儿又再问了一句:“那管先生,怎的就是咱们府里这位管如意管先生?” 小厮们肯定答复了。 春云啧啧有声,摇头道:“真是看不出来呢!那么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竟然也做这样的勾当!” 真儿看着金秀欲,目lu询问。金秀欲摆手,她回头就将几个小厮挥退了。 金秀欲眉头愈发皱的深:“人不可貌相,这印子钱,竟然能牵扯道管先生身上。” 真儿也是摇头。 管先生说起来,并不算府中人,尤其与府中事务不相干,更别提银钱上的瓜葛,怎么顺着hua娘这根线,还能查到他身上呢? “管先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就算有些才气,也不能有这样的余钱,那放出去的印子钱,可不是几百几千两这么简单。他的钱,是打哪里来的?” 金秀欲和真儿都不得其解,震惊归震惊,两人仍然商议着,派人盯着管先生。 怀孕的人到底是容易乏累,金秀欲如今是将近三个月的身孕,正是反应打的时候,吃东西也经常反胃,坐着便容易睡去。 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她脸上便已显出疲态,打了好几个哈欠,真儿和春云服shi她睡下,慢慢地推出上方。 春云一把扯了真儿拖到角落里。 “真儿,你是聪明的,我有个事情想不通,请你为我解huo。” 真儿纳罕道:“却是奇了,你也有想事情的时候?” 春云捶她一拳,没好气道:“我这脑子里,装的也不是草来着。” 真儿笑着rou了rou胳膊,问道:“说罢,什么事儿?” “这放印子钱的事儿,原来不是少奶奶同大少爷商量着办的么?大少爷还转告了其他三房帮着彻查,怎么如今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少奶奶反倒不跟大少爷说了呢?” 春云脸上显出疑huo和烦闷来,真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怎的不言语?你素来是少奶奶肚子里头的虫子,她想什么你都知道,这事儿你倒是同我说道说道。” 真儿叹息道:“别的也罢了,这事儿却不好luan说。少奶奶到底是主子,主子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还是少猜饿好。她吩咐什么,咱们做什么也就是了。” 春云斜睨着她,没好气道:“往日里纵使说我是个傻的,什么也不会想。今儿你反倒叫我做个傻子。什么话都叫你给说了。” 真儿笑道:“做傻子有什么不好?你没见少奶奶喜欢你跟什么似的,就图你没心没肺,整日里都乐呵呵的。少奶奶自个儿那得下主意,算得了计谋,咱们跟了个聪敏的主子,才是真正的福气。” 春云撇着嘴:“反正我是个傻的,你和少奶奶只有计较,我呀就做我忠心耿耿的奴婢就得。” 她倒是很看得开,摊着手自个儿就把心里头那点子疑huo给扔了。真儿拧了拧她的鼻子,倒是羡慕她的洒脱。 这做底下人的,难免要猜主子的心思,春云真儿是这般,莲芯又何尝不是。 这会儿,她倒是隐隐约约猜出自家姑娘的心思来了,她的心思,只怕是已经完全不再这府里头了。 “莲芯!” “哎!”莲芯回过神来,见柳弱云正看着她。 “想着什么,唤了你几声都不见应答。” 莲芯咬了咬嘴chun,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姑娘如今愈发的慧眼如炬,自个儿有什么心思仿佛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好在柳弱云并不在意这事儿,她招了莲芯过来,在她耳朵边上嘱咐了几句。 莲芯皱了眉头道:“这会儿请那人过来?咱们的银子……” “姑娘的心思愈发难猜了,有什么话儿也都自个儿闷着。也是莲芯自个儿多事,白cao心,姑娘如此聪敏的,哪里还需要我参谋呢!只是那nv人,姑娘如今爱见,莲芯却是不爱见的,既要通知她,姑娘自个儿叫人去,奴婢还有活计要做,脱不开身呢~” 她别扭着身子福了一福,沉着脸就要走。 “你这丫头,倒拿乔起来。怎么着,我这做主子的,还使唤不动你了不成?” 莲芯扭着帕子,站住了用脚尖划着圈儿。 柳弱云站起来,拧了拧她的脸。道:“我能不替自个儿谋划着,能不替你谋划着么。有些事儿还不到说的时候,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日后时机道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莲芯的xing子,要说起来,倒跟春云有些像,想着替主子参谋,可惜脑子不够灵光,纵使画虎不成。她别扭了一阵,听得柳弱云仍是不跟她解释,也只是有点儿懊恼,跺了脚便也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竟敢打李家的人 这日一大早,金秀欲倒是没有同往常一般赖chuang,早早起了,春云正替她梳头,真儿投着mao巾。 “少奶奶,昨儿同老太太说,不辞管先生了,定是为了顺藤mo瓜查那件事。奴婢这回可猜着了?” 春云正觉着自个儿也聪明了一回,真儿却立刻扯了她一把,低声道:“大少爷外头坐着呢,说话小心些。” 金秀欲回头道:“大少爷怎的还每走?” 真儿笑道:“昨儿大少爷不是给少奶奶捎来了京城的信么,少奶奶今儿定是要会娘家去报喜的。大少爷素来疼你,你如今又是双身子,他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呢?自然要陪着一道去给丈母娘请安啦。” 金秀欲心里一甜,笑着回过头看着水银镜。 春云好不容易猜测一回主子的心思,如今又叫真儿给打luan了,就撅了嘴,闷闷不乐。 金秀欲和真儿是看惯她作态的,都不理睬。 她自个儿装了一阵,也就撑不住,自个儿就恢复了常样。 二men外头早已套好了马车,丫头们服shi着金秀欲和李承之上了车,自个儿又坐了一辆,除了府men。 这马车刚除了men,后面李越之就拍了出来,望着辚辚而去的车轮,遗憾的什么似的,抱怨道:“都怪你,这样晚叫我起来,瞧,赶不上了罢!” 银碗苦着脸道:“二少爷怎么能怪奴婢呢!奴婢可是找找就叫您了,是您自个儿不愿起来,这才耽误了时辰。” “哼!”李越之甩着袖子,扭身往里头走。 “阿喜娶了家庙,这家里头没一点乐子。原说辞了管先生,叫我跟着哥哥学生意的,昨天又说再过一段时间。好么,又得学那些子曰诗云的,闷也闷死。” 银碗小步跟在后头,讷讷道:“二少爷可别说这些,叫老太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看见,就知道你以往的乖觉都是装模作样了。” 李越之回头一瞪眼:“谁说我装模做样了?哪日的功课我不是尽心了?只是这书本实在闷得慌,管先生虽然每天有教画,画久了也没甚意思,我不过是厌烦了,想跟着哥哥学生意,早日为家里分忧罢了。你个小奴才,懂得什么!”他拿起拳头,就在银碗头上敲了两下,扭身加快了脚步。 银碗扁着嘴,mo着脑袋跟在后面叫道:“二少爷,书箱还没拿呢!” “自然是你去拿了,奴才是养着吃的么,干活儿去!” 李越之发脾气是少见的,银碗知道他这是真个儿闷坏了,只得委委屈屈地往长寿园跑去。 金家的院子小。容不下许多辆车,车夫也是来过几趟的,熟练的将车往墙边靠,在大樟树底下听了。 堂屋里头,金林氏正拿着金秀欲给她的信,瞪大了眼睛看。 李承之和金秀欲坐着吃茶,茶杯放在嘴边,却一口没喝,都挑着眉mao,拿眼睛看着金林氏。 “娘,看出什么来没?” 金林氏脸一红:“hua老虎,老虎hua,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她。你给我念,给我念。”她抖了抖信纸。塞回金秀欲手里。 金老六坐在上首,见她如此出丑,不过白了一眼。 金秀欲憋着笑,将她方才拿倒了的信纸顺过来,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 信是阿东写的,里头的内容倒是金沐生口述的。 她先说明了一下,金林氏便撇嘴道:“几年的书都白念了,连个信还得叫师傅代写,可见不是个读书的料,活该去吃习武的苦头。” 金秀欲和李承之相视一眼,哭笑不得。 金老六摆手对金秀欲道:“豆儿莫理会她,你只管念。” 心里的内容倒也没旁的,不过是说自己在京城,寄居将军府中,一切安好,让父母姐姐均不必担心,阿东都是在金沐生口述的内容后面又添加了一些,说是自己如今有差事在身,不便教导沐生,如今孩子是跟着尔威将军,尔威将军老当益壮,把他当个孙子培养,文韬武略的,阿东言语之间很是有些嫉妒父亲对沐生比对他这儿子还亲。 李承之听着很欣慰,阿东并没有因回京城就疏远李家,言语之间越是随xing真情,越是显得两边亲厚。 金林氏总是一面听一面cha嘴说几句评语,言语之间虽多有调侃,到底还是透lu出高兴和欣慰。她虽是头发长见识短,起码也知道儿子跟着这位国家栋梁的老将军,前途定然无量。说不定将来他们金家要出个少年将军呢! 金老六虽然不说话,听着听着,脸上便也lu出了隐隐的笑容。 金秀欲念完了,将信纸重新叠好塞进信封,放在金老六手边。 “这会儿,您二老总算可以放心了。” 金林氏拢着手,没好气道:“放心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吃苦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那将军府是多气派的人家,老将军和阿东师傅倒是对他好,底下的奴才指不定就有那踩低攀高欺负他呢,谁说的准呢。” 她絮絮叨叨,还是埋怨金沐生不该一声不吭地跑了。 “你这老娘们儿,叨叨叨,叨叨叨,能把人叨叨回来么?年轻人吃苦头怕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那功夫,倒不如替他多念几声佛,保保平安。” 金老六把眼睛一瞪,嘴巴一张,金林氏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龛上的的欲观音,这还是李老fu人给送的呢。 金秀欲就是为着送信而来,顺便看看父亲母亲这两位老人,同造福李承之在家用了一顿午饭,午后又同父母聊了几句闲话。 她刚怀孕的时候,李府就已经派人给金家报过喜了,但是金老六感染风寒,金林氏一是撂不开手,二是不愿过了病气,因此没有上李府看望nv儿。如今nv婿送nv儿回娘家来,她自然少不得又得唠叨叮嘱一回。这些个话,金秀欲早就中李老夫人那里听过一遍,这会儿金林氏也是老调重弹,不过到底是长辈的心意,她也不敢不听。 金林氏嘱咐着嘱咐着,便将李承之也给带上了。也是因着这nv婿好说话,不似比人家nv婿那般跟个娇客似的。她也就随xing了。李承之确实是好xing儿,不嫌她唠叨烦,也静静地听着。 只是小夫妻两个到底也只是做做样子,金林氏说起来没完没了,他们可没耐心听上一个下午,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坐不住,起身告辞了。 离了金欲巷,过了豆腐坊坊men,金秀欲在车中隔着窗子,见就为的东市大街上,商铺似乎又多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脸上流lu出一种就为的亲切来。 马车渐渐停了。她转过头来,茫然道:“怎么停了?” 李承之握了她的手,笑眯眯道:“母亲刚才不是说么,孕fu不可久坐,得时常走一走。难得出来一回,坐车里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下车去,逛逛这东市大街。” 金秀欲知道他是谅解自个儿的心思,自然史觉着甜蜜贴心的,哪里会有不依。小夫妻两个下了车,手挽着手。真儿和春云跟着,吩咐马车到前头去等,除车夫外,其余小厮都跟在后头。 金秀欲原本还不好意思,见大街之上,也有挽着手的年轻夫妻,这才想起这里并不是礼教森严的宋明清,方安下心来。 一路慢慢逛过去,东市大街也不算长,却唤起了金秀欲许多的回忆。 离开这里不过才三个月呢!金秀欲的感叹,很快就叫各种新鲜的回忆给冲淡了。她一会儿指着这家的烧饼,说是淮安老字号,最香最酥的;一会儿又子了那家的脂粉,说是卖粉的老婆子惯会哄客人,许多大姑娘小媳fu都在她这里忍痛hua了大银子;一会儿又子了那家的酒楼,说是里头的菜色远远比不上一品楼,就是跑堂小二最是机灵,说话着实招人喜欢。 李承之由着她指指点点,不时配合着lu出笑容和惊叹,见她小脸上红扑扑的,甚是娇yan,笑容也显着比平日里轻松多了。想着这小妮子原本是多么的纯真客人,如今因着管家慢慢变得世故老练起来,实在不时她所喜。今儿也是难得见到她能有这般的光彩照人,心里头打定主意,往后可得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不过---- 他看了一眼正仰头张望的小妻子那扁平的肚皮,暗叹恐怕近段时间是不成的了。 一行人走着走着,没几步路就到了路口,真儿原本是吩咐车夫在路口等候的,古人哦按隔着人群就望见了李家马车那石青色的车盖。 虽说路不长,但到底都是惦着金秀欲那双身子,不愿她劳累的,看见了马车,都是眼前一亮。 但下一刻,众人脸上都lu出惊诧来。 原来那马车倒是好好的停着,车夫却蜷缩在地上,浑身都是尘土用手抱着头,哎呦哎呦地叫着,像是被什么人给狠揍了一顿。 众人忙赶上两步,将车夫给拉了起来,问世怎么回事。 车夫嘴chun破了,嘴边脸颊上青了一块,说话漏风,原来是牙齿掉了一颗,一边说一边还吐出血水来。 他的话也说不太清楚,之说是自个儿正看着马车呢,不知被谁一石头砸在面men上,一头摔在地上,紧跟着被人一拥而上揍了个七荤八素,然后这伙人又马上就一哄而散。他是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李承之皱了眉头,隐隐地压着怒气。 “在淮安,竟有人不认得李家的马车!?竟有人敢打李家的人!?” 车夫捂着脸说道:“就希痛得李虾来的。” 众人都听不清,问了好几遍才nong明白,原来他说的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豆儿被气着了 被打的是给李承之驾车的车夫,是李家的家姓奴,叫李大脚,顾名思义,自然是因为有一双大脚的缘故。另外那辆丫头们坐的车,驾车的车夫姓王,方才不在,却是买东西去了,这会儿回来,见同伴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主子们又都到了,不敢多说话,只悄悄地往人群中躲了。 好在李承之,金秀欲等人都顾着听李大脚的话,没理睬他。 李大脚一句话,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就是冲着李家来的!? 李家在淮安几乎是土皇帝,尤其如今跟长宁王府jiao好,就连知府都不敢得罪李家,有什么人竟敢明知是李家的马车,李家的车夫,还敢下狠手的? 而且据李大脚所说,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李家来的?” 李大脚因牙齿被方才那一石头给砸了一颗,说话漏风,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听明白了,原来是那伙人围殴他时,曾一面打一面破口大骂,指他是李家的走狗,打的就是李家的人。 李承之下颚肌rou收缩,沉声道:“除了这个,他们还说了什么?” 这回李大脚没直接回答,只是捂着脸,有些犹豫。 这个李大脚一直都是给李承之驾车的,平时办事很是稳妥尽心,李承之知道他是个有脑子的,如今犹豫必定事出有因。 于是他将人招到一旁角落里,问了话。 回来的时候脸色愈发黑沉了。 金秀欲见他神情,分明是压抑了极大的怒火,不知李大脚说了什么,让他如此震怒。李承之见她想问,只是摆摆手道:“上车再说。” 众人该上车都上了车,李大脚虽然牙齿掉了一颗,好在身上没什么重伤,不过是皮rou痛罢了,车还是能驾的。 李承之单单又指了一个小厮出来,悄悄吩咐了他什么,这个小厮就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回府,而是留在了当场。 启程后,在车厢里,金秀欲又问起李承之,李大脚说了什么,后者才冷着脸吐出三个字: “印子钱。” 因着查印子钱事情的都是金秀欲派出去的下人,这种败坏名声的事情,李承之自然不愿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当场只留下一个稳妥的小厮在街面上,让他先问李大脚被人围殴的真相。虽然李大脚没有看清打他的人,街上人来人往,不可能没有人看见,况且还有那么多开店的呢。 马车进了府,到了二men外停下。 李承之和金秀欲刚下车,就见二men内出来一位中年fu人,后面跟着一个丫鬟。 这fu人大约是不提防遇见他们夫fu二人,先是吃了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左手的袖子,因着动作过于明显,惹得李承之和金秀欲都往她袖子上看了一眼。 他们两人都是认得这fu人的,正是柳弱云的继母,柳家的当家人柳夫人。李承之是因为一直以来,跟柳家做生意,都是跟这位柳夫人接洽的,况且当初还是因为她才遇到柳弱云,才娶了柳弱云的呢,对她自然不陌生。 金秀欲只因为之前柳夫人来拜访过一回,虽没jiao谈几句话,倒也都记得。 两人都只换来一声柳夫人。因为柳弱云只是个妾,况且这柳夫人也只是她的继母,根本算不上李承之的丈母娘,自然是不必行礼的。至于金秀欲,那就更加跟她没什么相干了,不过因着对方是长辈,算福了半福。 柳夫人倒是笑眯眯地给两人福了一福。 “柳夫人来多久了?可是来看柳姑娘?怎么这就要走了?” 柳夫人笑道:“不过是看看我加姑娘,没甚大事,叨扰这么久,也该走了,柜上还有生意忙呢,这就跟大少爷,大少奶奶告辞了。” 她像是有什么急事,说话也是极快,不待李承之和金秀欲回答,便领着丫头上了自个儿的马车走了。 李承之和金秀欲面面相觑,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有追究什么。 不过金秀欲一直防着清秋苑那边,暗暗就给真儿递了个眼色,真儿会意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小夫妻两个回了明志院,因着李大脚被人打时,对方不过说了几句泄愤的话,虽听到与印子钱有关,但仍是不大明朗。因此回来后,金秀欲又另外派了人去跟东市大街口与那个留在街面上的小厮汇合,一同查访。 李承之冷眼看着她安排,脸色反而比路上愈发地阴沉了。 “放印子钱原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打着李家的幌子原本就已经败坏李家的名声;如今竟有人因此殴打咱们李家人泄愤,可见已经惹来积怨仇恨。”说道这里,他冷笑一声,“不知如今多少人指着咱们脊梁骨骂李家。” 他虽然只是冷笑,金秀欲却觉得脊背发凉。 “查!给我查出来,究竟是谁在往李家身上泼脏水!” 金秀欲咬着嘴chun:“若是查出来,是咱们府中人所为,又当如何?” 李承之挑眼看着她。 金秀欲忍不住想往后缩,她不是一次瞧见他那双桃hua眼变得如此煞人,却仍然感到强大的。 “查出来,按家规处置。”李承之冷冷说道,“从严处置。” 屋内一时寂寂无声,天气愈发冷起来,金秀欲只觉手脚都有些发凉。 越是安静,她越是觉得别扭,终于篡了帕子往李承之身上一扔,咬着嘴chun喝道:“你这家伙,做什么怪模样,吓到你儿子啦!” 李承之也觉得对着自个儿妻子发火,多少说不过去,何况还是双身子的孕fu呢。他rou了rou脸,使得脸上的线条变得温和,才道:“怎么就是儿子呢?大夫可都还断不出来呢” 金秀欲将手放在肚子上,倒竖柳眉道:“若是nv儿,就更不该吓着她。” 李承之按了按额角,要说让他给妻子认错,似乎多少有些伤男儿体面,只是这小妮子怀着孩子,当真生气伤了身子,也不好。 金秀欲见他并无反应,暗暗发恨,突然用手一捂嘴,又作呕起来。 “真儿!春云!”李承之慌得叫起来,一把抱住妻子,拿手抚着她的背。 真儿、春云两人一听见呼唤就跑了进来,一个区拿痰盂,一个区投mao巾,都轻车熟路。 金秀欲呕了半天,不过吐了些酸水,直折腾得满脸发红,眼里含泪,微开着嘴chun喘着气,显得十分地虚弱。 李承之揽着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个儿怀里,只觉得那纤腰不足一握,怀里的小人儿娇弱如纸片一般,他立刻便皱了眉。 “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真儿道:“大少爷不知道,少奶奶这些日子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可不就越来越瘦。今儿你同她说的什么,让她气着了,还吐成这个模样。” 她侧眼看着李承之,满脸的不悦和指责。 那边春云用湿mao巾给金秀欲擦了嘴角,一面也用不满的目光看着他。 李承之咳咳两声,道:“去拿水来给少奶奶漱口。” 他自己则一弯腰,将金秀欲打横抱在怀里,这人一入手,果然没多少分量,轻飘飘该是怀孕的人该有的重量。 他又是皱眉又是心疼,走到窗前,自个儿转身坐了,将人抱在怀里。 春云端过水来,金秀欲喝了,吐在真儿端过来的痰盂里。春云又另外递过一盏热茶,她喝了两口,便推开了茶杯,靠在李承之怀里轻轻喘气。 李承之挥了挥手,两个丫头都退了下去。 他拿手抚mo着金秀欲的小脸,只觉脸上的rou比平日凹陷了一些,暗恨自己粗枝大叶,往日竟没看出来。 “豆儿,辛苦你了。” 金秀欲闭了闭眼,方才呕吐时眼角出来的泪此时滚了下来。李承之只觉心里一痛,附身下去,将那两颗泪珠都wen干了。 原本只是装样子,不料真个引得自己孕吐起来,金秀欲此时确实觉得十分疲累虚弱,靠在丈夫的怀里,便十分安心,一个手指也不愿动弹。 李承之wen了她的泪水,又wen了wen他最爱拧的鼻子,还有那柔软的嘴chun。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小妻子,娇小轻薄倍加惹人怜爱,真想装在自个儿口袋里头,随身带着一刻不离。 他越是起了怜爱之心,手里便抱得越紧。 真儿和春云躲在men外瞧见了,都是相视微笑,轻手轻脚地掩上men,只是廊下坐了,有一搭没一塔地闲聊着,以便屋里叫人时,能一时间进去伺候。 明志院这边安宁祥和,清秋苑这边却颇有一些微妙。 “姑娘,那nv人已经走了。” 柳弱云点点头。 莲芯咬着嘴chun,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担忧道:“姑娘,那银子……” “那银子,怎么了?”柳弱云侧眼看着她。 “若是叫少奶奶查出来了,可怎么办?” 柳弱云挑起眉mao,古怪地看着她:“少奶奶为何要查?” 莲芯抿着嘴chun,眼神慌luan。 柳弱云伸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道:“傻丫头,胡思luan想些什么。你家姑娘,难道是个傻的么?” 莲芯心中暗叹,就是因为姑娘是个聪明人,才怕你聪明反背聪明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年关前的一些安排 当日街面上李大脚被当众群殴的事查清楚了,原来是一家人遇到难关借了印子钱的,因利息过高,债台高筑,家中难关虽过,境况却大不如前,每月的印子钱利息就像沉重的山压在这家人的心头上。家中老母为着省钱,竟至于饥饿而昏倒,因此惹怒了家中的壮年汉子们,一时意气,纠结了一帮子兄弟伙伴准备泄愤。因那方印子钱正是打着李家的招牌,当日在街上看到李家的马车,这伙人才先一石头砸趴了李大脚,然后围殴了一顿。 他们行事十分鲁莽,街上人来人往,怎么可能没有人看见?况且同在一个城中,总有相识之人,李家的人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金秀欲听了底下人的回报,暗暗心惊。果然着放印子钱的招来多少仇怨,若是任此发展下去,李家当真要背戳着脊梁骨骂了。 她又低头mo了mo自个儿的肚子,三个月,虽还没有显怀,mo起来却已经有些紧紧的,同以往大不一样。如今她在这个时空待久了,渐渐地也就相信了因果报应一说,尤其自己怀孕以后,不知是母xing天生的保护意识,还是nv人生下来的嫉妒心理,她越来越觉得,身边但凡有隐患,就应该早日消除,以免将来酿成大祸。 印子钱这事儿,她是该加快手脚了,网已经撒出去,何必非要慢慢地收呢! ”少奶奶。” 听到有人叫,金秀欲回过神来,面前站的是真儿。 “何事?” “账本已经取来了,少奶奶请看。” 真儿将账本递上,金秀欲接过翻开查看。她看的十分仔细,每条每款都一一查看,足足看了有顿饭工夫,最后才将账本一合,若有所思。 这账本是关于各个庄子的耗费产出记录,如今是柳弱云打理的。 真儿小心地问道:“少奶奶,这账目有问题么?” 金秀欲摇摇头:“如今还不确定,我想着,得派人去那几个庄子上先看看。” 她招了真儿过来,吩咐了她一些事情,命她安排人去,真儿应了,记在心上。 这时候,春云打men口进来,福了一福道:“少奶奶,老太太有请,说是商量给三小姐送东西的事情。” 金秀欲点头,扶了真儿的手起来,春云忙上去扶了另一边,主仆几人出了明志院,往长寿园而去。 老太太屋子里头,青欲、秀秀正铺开一些个yao材和大mao衣服,商量着挑拣。 秀欲进men来,先给老太太道了福。 老太太忙俯身握住了她,嗔怪道:“不是早就免你请安了么,还这么多礼作甚。” 金秀欲笑着,指了屋子里的东西道:“奶奶这是做什么?” “喏,瞧着这天气越来越冷,早先存下的一些mao料子,我叫人给做了几件大mao衣裳,今儿裁缝做好送了来,我叫你来分派分派。”老太太挽了金秀欲的手,一件一件指着。 李承之和金秀欲都得了一件,真儿和春云上前用包袱皮包好了。李越之也得了一件,青欲包起来放在一旁,回头拿去偏院就使得。老太太自个儿也有一件,秀秀包好了。 最后一件狐狸mao的大衣裳是给李婉婷留的,青欲也拿包袱皮包好了。 另外茶几上还有两盒子yao材,老太太指了盒子道:“天冷了,阿喜身子素来畏寒,家庙里头又比府里愈发冷清,这些yao材也是给阿喜备下的,回头与那大mao衣裳,还有一些个吃食,一并叫人给她送去。” 金秀欲想着正好要派人去庄子上查实情,正好可以打着给李婉婷送东西的名号,也可以避免打草惊蛇。 “奶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倒省了我这个做嫂子的心,回头我就安排人给阿喜送去。” 老太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坐了,看了一会她的肚子,笑眯眯道:“如今可还害喜?” 毕竟是头一次做母亲,提前这个话题,欣喜之余依然有些羞涩,金秀欲微笑道:“昨儿已经好些了,不曾孕吐,也能多吃些饭食。” 老太太点头,又对真儿道:“我怕你们少奶奶只说好的哄我。你们是老实人,她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老太太的不信任,让金秀欲多少有些尴尬,虽然知道是为自己好,还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真儿捂嘴笑道:“少奶奶这会儿说的倒是真话呢。前些日子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昨日倒的确好些了,午饭多吃了两个烧麦,晚饭多喝了半碗粥。今儿的午饭也吃得多了些,厨房熬来补身的ji汤也喝了。” 老太太这才笑着点头,因她是过来人,对孕fu会出现的症状都很清楚,又说道:“也别总是ji汤,那玩意儿吃多了腻得慌,我这里有几个补身的汤水,回头叫青欲抄了给大厨房拿去,叫她们换着做给少奶奶吃。” 金秀欲忙谢了,真儿和春云也跟着福了一福。 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就见李越之垂着头进了men。 “奶奶,嫂子。” 他给老太太和金秀欲先后问安,叫老太太给招到身边坐了。 李越之今年下半年,就跟那柳条儿似的,一口气chou长了不少。日进他往老太太旁边一坐,金秀欲才发现他已经不适合再往老太太怀里钻了。 想了想,她对老太太说道:“奶奶,我瞧着阿平阿喜,一年一年都大了,是不是该单给他们安排院子了。总不好一直在奶奶这园子里挤着,虽说是奶奶心疼他们两个小的,到底不能再身边带一辈子不是。” 李婉婷、李越之出生时,生母大奶奶便去了,因此一直是老太太放在身边带大。老太太带孙子孙nv带习惯了,倒是从来没想起他们渐渐大了,该分院子的事儿来。如今金秀欲一提醒,她才觉着原来从前从在她怀里藏着的小孙孙小孙nv已经是半大孩子,没过几年也该像大孙子李承之一样成家立业了。这不能带一辈子的话,便让她忍不住有些唏嘘。 到底心里还是不舍,老太太说道:“你说的也对,不过眼下还冷,又快到年关,不必再折腾。等过了年,天儿暖和了,再收拾院子罢。” 金秀欲点头应了。 当事人李越之心里头倒是一阵窃喜,他跟李婉婷是龙凤胎,xing子难免相近,同样是爱自由的。在老太太这长寿园里,虽说奶奶宠爱,诸事方便,到底受着拘束,随着年纪渐大,难免就觉得不方便起来。今儿金秀欲提出了,老太太又不反对,虽说不是马上就开院子,毕竟是提上了日程,他便觉得离松快的日子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功课的事情来,便说道:“奶奶,不是说要辞了管先生么?怎么还没见着动静?” 老太太道:“本是要辞的,上回你嫂子说,如今你还小,多学点功课也是将来立业的基础,其他事儿不急的。” 李越之皱了眉道:“跟着先生学功课,没什么意思,我倒想早点跟着哥哥做生意。我听说,哥哥原来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奶奶出去巡商铺了呢!” 老太太mo着他的头笑道:“你哪里能跟你哥哥比。他那会儿,是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家里没个当家的人,奶奶fu道人家,能做得一时的主,却不好长此以往,这才将你哥哥早早就带在身边,盼着他能早日撑起这份家业来。你哥哥虽出息的早,吃的苦头却着实不少,如今你上头有他撑着,何必还着急呢!” 理儿虽不错,李越之却不依了:“奶奶,阿平也想早日替哥哥分忧。” 他学了李婉婷的那一套,腻歪在老太太身上求着。 李婉婷去了家庙之后,老太太便鲜少享受到这样的孺慕之情,因此李越之怎么一nong,她很是受用,心一软便想答应他,又问起金秀欲来。 金秀欲想着,印子钱的事儿还着落在管如意身上调查,只是她自个儿也是下决心要在年前查清楚了结的,老太太和李越之又这般恳求,便答应道:“等到了年关,给管先生放年假,便把束脩都结了。明年就不再聘请罢。” 老太太应了,李越之得偿心愿,也十分地高兴。 祖孙几个一同又拉扯了一些家常,大厨房便派人来报,说是晚饭得了。几人一道用了晚饭,便各自回院安置。 金秀欲回到明志院没多会儿,李承之便回来了。 他进men时风风火火的,脸上显得很有精神。 金秀欲问了他用饭没,又拿居家的衣裳来给他换,见他嘴角带着笑,便问道:“有什么样的好事儿了?” 李承之捏了一下她的手,笑道:“你倒是有眼力。” 他不愿妻子多cao劳,换了衣裳就拉了她的手坐下,想了一想,也虽是大事,却也是喜事,告诉她也无妨,便说道:“说起来,还是长宁王给牵的线,邀请咱们家参与一单子大生意。这次若是做成了,往后就能成长远生意,年年都能添一笔大进项。” 金秀欲诧异道:“咱们家的生意已经不小了,我倒是好奇,什么样儿的生意还能叫你作为淮安首富也这般动心?” 李承之抿嘴一笑,眯着狭长的桃hua眼,说了两个字:“海运!”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魂不散的他 海运利润大,这个金秀欲是知道的;但是到底有多大,她都没什么概念。只记得从前听说过,有人因一次海运生意就暴富的,从此立下基业,福延后代。 李承之倒是跟她解释,不过金秀欲素来同数字一道难以达成共鸣,不过囫囵听着罢了。总之中心意思是领会了,那就是,这次的海运是长宁王牵线,由淮安商人同京里的几个大人物集资,为的是开拓海运航线。虽然并不是全无风险,但其中的利润也是特别you人的。 原先金秀欲只是听着,李承之说着说着,脸上笑客便敛了下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她这才转过弯来,问道:“既是海运,莫不是,莫不是你要出海?” 李承之点点头。 金秀欲脑子一懵,瞪大了眼睛,目光愣愣地发直。 李承之心顿时提了起来,忙抱在了她的身子,柔声道:“豆儿莫怕,并无大风险的。” 金秀欲噎了半响,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非要你去么?不是说有京里的大人物的股本,他们权大势大,底下能人众多,定有航海的好手;况且,不是还有其他集资的商家么,不必非得要你去的,是不是?” 李承之见小妻子紧紧捏着他的手,抖着嘴chun,目lu祈盼,料着她是担心,谁说不是呢,这会儿的海运航线并不成熟,虽说从前几朝几代也不是没有出海的前辈,但是本朝伊始,不过是沿海各地的货物运送会走海路,这次他们商量的却是出海去寻那些海外岛国做生意。 海上行船,总是有风险的,即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也难以保证万全。 他mo了mo金秀欲的头发,抱紧了她,并没有言语。 金秀欲是晓得他脾气的,这么说他是去定了的。她心里头虽然十分不舍,却只能叹口气,道:“出发的事宜可都定了?启程的日子呢?” “倒没有这么快的。这次并不是只有一艘船,而是建了一个船队,因着耗费资金庞大,这才召集了几个商家合股。兹事体大,千头万绪,如今还没拿出完全的章程出来,起码也得过了年才能成行。” 金秀欲松了口气,船队总比单船要安全许多。况且人多力量大,她对李承之也能放心一些。 “那,同行的要带谁?”她又想起该安排什么人跟着,数着往常跟着李承之的人,从前觉得大家伙儿都还算尽心,办事也是本分可靠的,这会儿想起来,却觉着个个都不满意,不是年纪轻,就是见识浅,或者有胆子小的,或者有行事莽撞的,又或者没个武艺傍身、自个儿的身子比李承之还不如的。 李承之见她絮絮叨叨,碎碎念着,不由对她观念转变之快感到好笑,习惯xing地拧了拧她的鼻子道:“还早得很呢,人只管慢慢挑,不急在一时。” 金秀欲不以为然:“若是年后就走,那可没多少时日。你想啊,年前还要算总账、分红、凑备年货,到了正月,又要四处拜年,能有多少空闲日子?况且,我如今想来,你身边竟没一个完全的妥当人,这可要不得。趁着还有些功夫,聘一些功夫高强又有见识的护院,请个博学善jiao际的先生,再将那些贴身伺候的仔细调教。这都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成的,哪里能不立刻就筹办起来?” 她越想越觉着时间紧迫,人才不好找,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李承之忍不住紧了紧手臂,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贴着她耳根道:“这些事儿我都会安排,你呀就别cao心了,仔细待会头痛。” 一听他说头痛,金秀欲下意识地就抬手去rou太阳xue。她自从怀孕以后,因害喜厉害,有时候也会犯一点子头痛,也请大夫看过,并不是大病,无非是因孕吐吃不进东西,身子虚弱,影响到了神思。 “真个头疼了?” 李承之忙按住了她的两边太阳xue,金秀欲心里一甜,扭头仰着脸笑道:“没有的,别担心。” 金秀欲记起老太太的吩咐,便将派人给李婉婷送东西的事情给说了,李承之听了,只是点点头,让她安排人去就好。 躺在他怀里说了这半日话,金秀欲的困意又犯了起来,眼皮便开始沉重,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终于还是睡过去了。李承之抱了她,轻轻放到chuang上,自个儿又另外去了书房,筹谋出海的事情。 二天一早,金秀欲便安排人套了马车,将一些个衣服被褥,吃食yao材,都整理好了,让送去家庙庄子李婉婷处。自然送东西去的人都是她特意安排的,另有差事在身。 虽不用她自己动手,看了一早上,也是累的慌,况且本就起得比平时早,金秀欲只觉得腰上有点子发酸,又打起哈欠来。 因着筹谋出海一事,李承之今儿一早便已出men去了长宁王府;老太太那头又是早就免了晨昏定省的;李越之又自有课上,不必她cao心;家务上,有真儿和柳弱云管着,并无大事回禀。 她如今是无事一身轻,正想着回房去眯个回笼觉,就听下人报说,四房的李勋少爷来了,顿时傻了眼。 春云正扶着她的胳膊,惊诧道:“他不是给打成重伤,在chuang上躺着么?怎么着会儿又来了?” 真儿捏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伤,有这么几日养着,大约早就好了。”她哼了一声,“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被打了一顿,竟然还敢巴巴地撵上men来!” 金秀欲对李勋这个人,也算是无语了。这府里头人人不喜他,他竟然是半分都没察觉出来?上回真儿才给他撂了话的,今日居然又上men来,到底是存着什么心呢? “少奶奶,他不是好人,如今你可是金贵身子,干脆叫人撵出去,不见罢!” 金秀欲刚想答应,想起铎打奶奶的德行,还是摆手道:“到底是亲戚,请他进来罢。” 真儿道:“请他进来也使得。咱们只管招待他喝茶吃点心,晾着他就是,等他无趣了,自然就会走,难道还能一辈子赖在咱们府里头不成?” 春云问道:“他若要见主人怎么办?” “咱们只消回说少奶奶害喜,身子不爽,不便见客。他若是想给长辈请安的,就带去老太太那园子里。老太太面前,他总不敢造次。” 春云拍手道:“这主意好。上回打了阿平吓唬阿喜,老太太她们都晓得是因他而起,知道他最不是个东西。青欲姐姐的嘴巴最厉害的,定能好好呲他一顿。” 真儿也说是。 金秀欲也是真不想见这人,便允了两个丫头的建议。 两丫头先扶她回房,服shi着歇下了,然后才派人去二men上传话,叫请勋少爷往前厅去喝茶。 李勋确实是身子好利索了。金修云怀孕时李府的大喜事,其余三房因同在淮安城中,也是当日就接到喜讯的。 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fu人,将变成ting着大肚子,肿着头脸手脚的孕fu,李勋就觉得可惜,原本那些个旖旎的心思就消下去一半。 然而他回头想起,心里反而愈加牵挂起来。要说金秀欲也不算顶美的,淮安城里不说南市那些hua红柳绿,就是一般人家里,比她漂亮的小娘子也多得很。但是李勋一想起她那弯弯的一对月牙眼儿,还有嘴边那一对深深的梨涡,就觉着心里头像有几百只喵爪子在挠,恨不得将那一双眼睛和一对梨涡都拿手包了揣在心窝里,宠着疼着才好。 越想那便越坐不住,又打听到那位大忙人堂兄,最近确实比往常更加忙碌,早出晚归,两头不见太阳。他因身子好了,明天就要去当差,今儿是唯一有空的一天,便打定了主意,跟老娘铎大奶奶说了个回谢人家送礼的借口,两手空空就上men来了。 这会子正在前厅坐着,好茶喝着,好点心吃着,就是不见人有人来招呼。 他坐了半天,开始心里头胡思luan想,没注意,等回过神来,才叫起来:“来人呐!” 有个小丫头进来一福道:“勋少爷有何吩咐?可是茶凉了,奴婢去换热的来。” 李勋摆手道:“不是叫你换茶。我问你,我今儿来是见我嫂子,就是你们少奶奶的,方才可有人去通报?” 小丫头茫然道:“方才并不是奴婢当差,既然勋少爷说了,想必已经去通报了。” 李勋皱眉道:“都顿饭工夫了,皱眉还不见回话!你再去通报一遍。” 小丫头很是为难,犹犹豫豫地不肯去。 这若是个冒昧娇嫩的小丫头,李勋说不定想着调戏一把,只是眼前这个完全就是个豆芽菜,半点兴趣也无。 见她如此扭捏,他就把眼睛一瞪道:“怎么着!本少爷不是这府里头的主子,还使唤不动你这个小丫头了?”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说了声“奴婢不敢”,匆匆忙忙转身去了。 这一去,又是半天不见人影。 李勋只觉着茶也凉了,点心也软了,这厅里厅外,什么人也没有,就他自个儿坐着,外头还有风呼呼吹过。 “怎么回事!?这些奴才都死光了不成?” 他不耐烦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衣裳的年轻nv子闪了进来,捂着嘴笑道:“哪个奴才得罪了勋少爷,让您拿咱们的桌子撒气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戏耍勋少爷 李勋一眼看去,先是眼前一亮,然后是心中一跳。 来的是李老夫人身边的红人,青欲。青欲原就长得俊眉凤眼,顾盼之间煞有威仪,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红衣,衬得人愈发神采飞扬。 李勋是知道她的,虽说身份上不过是个丫鬟,但是当初金秀欲未进men时,她就是李府实际上的当家人。李老夫人几乎什么事情都听她的,但凡商量事情,总是她拿主意。从前他奶奶和母亲来替他求差事,总是这个青欲帮着老太太,将那话题都岔开,不了了之。因此,他很是知道她的厉害。 不过他今儿要求见的是嫂子金秀欲,怎么把青欲给招来了呢? 青欲挑着眉道:“莫非下人们怠慢了,怎的勋少爷连个笑模样儿都没了?” 李勋忙摆手道:“哪里的话。”很是有些局促不安。 青欲肚子里暗笑,面上却正色道:“小丫头说,勋少爷今儿来是见我们少奶奶的?” 她一双凤眼幽亮幽亮,里勋只觉得似乎心事都被这一双眼睛给看穿了,不由支支吾吾道:“前些日子伤了tui脚,堂兄与嫂嫂给送来上等yao材,心里不胜感ji,今日特来道谢。只是听说哥哥如今甚忙,早已出men,竟不在家,只有求见嫂嫂了。” 青欲道:“既是如此,奴婢差人去通报少奶奶一声,勋少爷少坐。” 她说完,便微微一福,退出去了。 李勋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靠在了椅背上,下意识地伸出拿了茶杯凑到嘴边,这会子才发现茶水早凉了,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啪”一声就拍在桌子上,震得那茶杯碟子都跳了一下。 “人呐!都死哪里去了!” 他大喊一声,一心等着有人进来,好好骂一顿出气。 谁成想,半响过去,连个鬼影子也不见。那鼓起来的气慢慢退了去,憋屈之感倒是慢慢升了上来。 李勋顿觉自个儿这少爷主子怂的很,哪有主子没见着,被些个奴才给怠慢欺负了的。 方才通报的小丫头和青欲都不曾回来,益发显得今儿之事可疑起来。 莫不是嫂子有意回避着他? 他越想越不对劲,干脆自个儿上那明志院去得了,管他什么大men二men的规矩。 李勋到底是做惯大少爷的人,哪里耐烦这样枯等着,心里主意一定,便站起身来,正要举步往外走,错眼看见桌上半杯凉茶,拂袖一挥,将那茶杯扫翻,茶水顿时沿着桌面滑下来,滴滴答答坠到地上。 李勋沉着脸,憋着气,一路往内院而去,路上竟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眼见二men在前头,远远便听到嘻嘻哈哈的声音,进去一瞧,咱们这位勋少爷登时大怒了。 原来men里是一院子里的小厮丫头,甚至还有几个仆fu,正拿了几个彩球东扔西丢地做耍,成群结队地跑着跳着叫着,那叫一个欢声笑语的热闹劲儿。 好么,放着他这位客人在外头喝凉水,这帮子奴才倒是聚众嬉戏,在这院子里头玩的不亦乐乎。 他眼睛瞪得老大,xiong中憋了一股气,往前一迈步,正待气盖山河大喝一声,不料脚下一紧,普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旁边顿时传来年轻nv子嘻嘻笑声,李勋一抬头,见几个小丫头拿帕子遮了脸扭身跑开,显见的就是方才发笑的那几个。 膝盖和手掌都传来阵阵痛楚。 两个小厮尖声叫起来:“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定是那几个小子算计咱们,怎的把勋少爷给绊了,快来人快来人!” 他们一面叫着一面跑来将李勋扶了起来。 顿时呼啦啦一群小厮丫头围上来,一个个都给李勋告罪,又是忙着查看他的伤势,七手八脚往他身上招呼。 李勋只觉得前后左右都叫人给挤着,不知多少双手在他身上又mo又掐,哪里是查看他的伤势,分明是替他伤上加伤来着。他正手忙脚luan地挡着,不提防上重重地一拧。 顿时,哦吼吼一声尖叫起来,不像是人发出的声儿,倒像是马嘶。 众人仿佛都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潮水一般纷纷退开。瞬间离他有三丈远。 李勋捂了,脸上五官都是扭曲的,回头看去,人人都侧目望他,哪里认得出是谁下的手。 “你们这些……” 他正大喝一声,准备好生教训这群奴才一番,就见一身红衣的青欲不知从哪里站了出来。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各自当差去!若有耽误差事的,口月钱那是小事,仔细你们的皮!” 她翘着尖尖的食指冲众人指了一圈,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东一堆西一堆,眨眼散了个清洁溜溜。 李勋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变故。 青欲板着脸喝散了这帮子下人,才微笑着对李勋福了一福,说道:“勋少爷,都是咱们府里的奴才们不懂事,冲撞了您。原是今儿老太太一时高兴,说是叫府里头的奴才们都找些耍子乐呵乐呵,许了他们半个时辰的嬉闹。不料这帮子奴才都得意忘形,连勋少爷都给怠慢了,您放心,回头我一个一个处置他们。” 李勋掌心剧痛,上又依旧隐隐作痛的,不由气哼哼道:“你们府里头这些奴才是该好好管教,哪里有半分做奴才的样子!” 青欲应了是,又见他掌心破了皮,渗了些血丝出来,身上的衣裳也沾了些尘土,衣冠不整的。 “啊呀,勋少爷的手竟是伤了,这可怎么得了!若是叫老太太知道,非打奴婢的耳刮子不可。勋少爷,您快随奴婢来,先换身衣裳,再将身上的伤都处置处置。” 李勋正想着带这一身伤去见金秀欲,正好叫嫂子给擦yao包扎,到时候难免肌肤相亲,却是多少的事儿。青欲一问,他赶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思量着,这府里也就堂兄的衣裳可穿得,倒不如去明志院里,问嫂子借一件罢。” 青欲挑眉看他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惶恐道:“这却怎么好。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近日正害喜得厉害,今儿也是身子不爽,正在屋里头歇着呢。老太太吩咐下来,凭是谁也不许去打扰,若是叫少奶奶劳累,伤着了肚子里的孙少爷一星半点,都要我们的小命儿呢!” “如今勋少爷若是这么一身进去,岂不是诚心叫少奶奶受惊?况且少奶奶最是敬爱亲戚们的,见您在咱们府里头出了这样的意外,定是以为我们这些奴才有意为难,若是一时气愤,动了胎气,奴婢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青欲越说越是担心,十分地为难起来。 “不如奴婢去问少奶奶身边的真儿要一身大少爷的衣裳,勋少爷暂且换了,再叫小丫头们拿yao来替您处理了伤口。今儿怕是见不到大少爷和少奶奶了,勋少呀改日再来罢。” 李勋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缓不过来。他再怎么不通世故,那也不是个傻子,什么青欲,什么奴才们嬉闹,什么意外,分明就是故意演的一出戏,就是故意来出他的丑罢了。如今说的什么金秀欲害喜,怕动胎气云云,都是借口。他今儿,分明就是自讨没趣来着。 他拿手指着青欲,因着心里有气,指尖都有些发抖。 “好!好一个青欲,好一个大房!这就是你们府里的待客之道,我今儿是见识了。哪里还敢叨扰,这就告辞!” 他一扭身子就朝外走。 青欲在后头喊道:“这却怎么使得,少爷这一身狼狈若是叫外人瞧见了,岂不是笑话?” 李勋这会儿正是怒火中烧,哪里耐烦听她的话。他心里想的,可是正好拿着一身出去,叫外头人都看看,李氏大房是怎么对待亲朋客人的,也叫你们大房好好出一出丑! 他这人也很是奇怪,说是色呢,倒也不是那下流之徒,偏生有着那几分痴情;若说是情呢,那又实在高抬了他。明明是少爷的身份,正经的亲戚主子,对大房却又着天生的畏惧,连着被奴才们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若真要说起来,四房一整支,男人都死了,只剩下nv人,大房的李承之又是李氏一族的家主。四房对大房天生就带着畏惧与恭敬,从上官老太太一路走到李勋,都是色厉内荏。 李勋这会儿想的是,今儿是出men没有看黄历,叫这群丫头奴才们给欺负了,回头看他算个主意,怎么讨回这笔账来。 他这边灰溜溜走,明志院里头却是嘻嘻哈哈一片欢乐。 金秀欲指着青欲,笑道:“你呀!果然老太太说的没错,府里头顶坏的,就数你!怪不得当初叫你当家呢,真儿她们哪里有你这样大的胆子,连自家正经的堂少爷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 青欲只是抿嘴笑。 春云哼了一声道:“要我说,这不过是小小的惩戒,他下回再敢来,咱们就再想个法子,再狠狠教训他一顿。” 金秀欲哭笑不得地摇头。 这时节,青欲突然冷笑了一声。 众人都纷纷朝她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淮安大雨 青欲一冷笑,人人都看着她,却见她脸上光线暗淡。 有人惊疑道:“咦!这天怎么说黑就黑下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屋内光线昏暗,难怪桥不清楚人脸上的神色。有人挑了帘子,推开窗户看去,见外头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乌压压的黑云,阴沉阴沉的,好不闷人。 “莫不是有一场大雨?” “这十月的天儿,怎么也说变就变,真是怪了。” 真儿叫几个小丫头点上了灯烛,屋内一时又明亮起来。春云正追问着,青欲为何发笑。 青欲说道:“我发笑,自然笑的是勋少爷。要说起来,这位主子少爷有色心倒也罢了,偏偏又无色胆,实在叫人瞧不起。” 春云脸色难看道:“青欲姐姐这是什么话,莫非还盼着他色心色胆俱全,好欺负我们少奶奶不成?” 青欲哭笑不得,拧了她的脸颊道:“你这小蹄子,莫非少奶奶只是你们家的,不是我的少奶奶不成?我哪里是胳膊朝外拐的人!” 她恨恨地将手一放,春云呲牙咧嘴,rou着自个儿的脸颊。 “我瞧不起的是,这位勋少爷,没有半分做主子的样儿,今日不过是咱们一群奴才,已经将他制得灰头土脸。这会子我倒是知道,为什么大少爷要让他入咱们李家货栈当差了。他那模样做派,到了那些掌柜或者管事眼里,不遭人白眼才怪呢!就是咱们货栈的伙计们,那也个个是人精。瞧着吧,有他吃苦头的时候呢!这若是在货栈里呆不下去,往后四房也没脸再来求咱们大少爷,这呀,就叫一劳永逸。” 大家都深以为然,纷纷赞同。 突然,一片惨白撕破了外头黑沉沉的天空,众人只觉眼前一hua,紧跟着哐刺刺一声炸雷,屋子仿佛都跟着抖了一下,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金秀欲惊诧道:“这天倒也是奇怪了,好端端地便阴沉起来,还响雷了。” 她刚说完话,外头又是一道闪电一声炸雷。 众人惊魂未定,都抚着xiong口。 这天色反常,便都无心谈话,挑帘子的挑帘子,开窗户的开窗户,丫头们扶了金秀欲走到窗前。 原本乌压压的天上此时银蛇翻舞,滚雷声声。众人只觉眼前白huahua闪耀,耳边声声巨响,地面仿佛都在跟着震动怒吼。 入夏以来虽然下过几场大雨,天色却从没有今日这般可怕,一时人人都愣愣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没多会儿,就见雨线刷刷地射下来,密集迅速如同箭簇一般。 只听瓦砾上,树枝上,地面上,都簇簇作响,因着有风,雨线都是倾斜的,劈头盖脸就往窗子里头射来,站在最前头的金秀欲忙抬手去挡。 “快将窗子关了。” 真儿叫起来,一面已经扶了金秀欲过来;春云一步上前,就将两扇窗户给关上了,顿时窗纱上响起密集的叩击声。 金秀欲皱眉道:“夏天那会儿,倒是下了几场大雨,如今都快入冬了,这样的天儿怎么就下起雨了,反常的很。” 青欲皱眉道:“老太太常说,反常为妖。我瞧着,这场雨来的蹊跷,怕是有点什么凶兆。” “这能有什么凶兆,不过一场雨罢了。” 春云十分地不以为然。 然而,这场雨却从上午下到中午,又从中午下到傍晚,才慢慢淅淅沥沥小下去。 等雨停的时候,金秀欲已经睡了老长一个午觉。她本就嗜睡,今日外头风大雨大,屋子里头便愈发显得沉静,睡得也就特别死沉一些。 这一觉醒来,恍如隔世,连着呼吸到的空气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真儿和春云正开了窗户,扒着窗台朝外头看,听到动静,回头见她坐起,忙都围过来服shi她起chuang。 她今日一早原本穿的是件橙色的外衫,这会子真儿却另外翻了一件浅红色的外衫出来,比原先那件要厚了一些。 “这一场雨下来,立马就冷了几分,估mo着夜里还要再冷,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还是得穿得暖和些。” 她一面替金秀欲穿衣,一面说道。 主仆三人走到窗前,见外头虽然雨已经停了,天空却显着一种惨淡的灰白色,依然有一些乌云高高地聚着。 “怕是夜里还有一场雨呢。” 金秀欲感叹了一声。 她说的果然不错,府里头刚用过晚饭。因着天色阴暗,灯烛都是早早就点起来的,晚饭早不过顿饭工夫,天上便又是乌压压一片,转眼又开始下起来。 恰好赶上李承之回来,哪里想到这样的天会下这么大的雨呢,即使坐了马车,进men时也已经成了落汤ji。 真儿和春云两个,忙着替他、擦头发、煮姜汤,不亦乐乎。 因金秀欲怀着孕,怕过了寒气,不叫她靠近,她只好远远看着。 李承之刚换了干净衣裳,坐了一张圆凳,春云拿了块干mao巾挽了他湿漉漉的头发擦拭。窗子敞了半扇,他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皱眉道:“这雨瞧着竟是越下越大了。” 金秀欲点点头。可不是么,就像是老天爷发了怒,憋着劲要把一整年的雨都给下了似的,这雨势大得,那雨线层层往下倒,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小夫妻两个忍不住都担心起来,这么大雨下着,会不会出事儿。 一天的雨势之大,已经十分惊人。 没成想,老天爷这回就真的跟憋足了劲要倒干那银河的水一般,这样大的雨竟是连续下了三天。 淮安城里头,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缩在屋里头,望着外头的雨发呆,什么生意都做不了,大大小小的店面都下了men板歇业。唯一还开着men经营的,大约就只有伞店了。 今儿已经是四天。 入冬时节这般大雨,不说一年之中少见,就是十年里头,也是不怎么遇得见的。老一辈的人经历的事情多,已经开始担忧起来。淮安城就挨着淮水这条大河呢,这么连日大雨,河水定然高涨,也不知那河堤是否够坚固,万一河面涨过河堤,那可就要演变成洪水了。 有这样担心的人不在少数,李府里头,老太太、李承之、金秀欲,甚至包括青欲等几个有见识的丫头,还有府里一些上了年级的家丁婆子,都隐隐有着这样的忧虑。 金秀欲担心的还不只是淮水河堤,还有李家在乡下的那几个庄子。 此前柳弱云就已经跟她报过,靠着淮水的那几个庄子,因着夏秋两季的大雨,已经造成一些房屋和田地出产的损失。如今又是这么连日大雨,若是淮水没漫到也罢了,若是淮水真个漫成洪水,淮安城到底地势高,还不怕一些,那几个庄子只怕真的就要被淹了。 不过万幸的是,因此前庄子上报上来的损失正是受下雨影响,柳弱云就提出要做预防措施,已经跟金秀欲支了一笔银子去。想着有这么一段时日的功夫,那银子应该已经落到实处了。 她这么想着,心里头便松了一些。 “豆儿。” “恩?”她听得丈夫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 因着连日来雨势过大,李承之也不怎么出men,正好在家陪陪老太太和妻子金秀欲。 他往金秀欲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了她,习惯xing地先抚了抚她的肚子,然后才说道:“你呀也是个无事忙,这会儿不是没事么,怎么就皱起眉来?又在cao心什么心呢?” 金秀欲便将担心的事给说了,又说了柳弱云跟她支银子做预防的事。 李承之点头道:“既然已有预防,庄子上那几个管事都是忠心勤恳的,想来已有妥当的措施。你就少cao心些罢,莫要累着咱们的小宝贝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在她肚子上摩挲起来。 金秀欲白他一眼道:“如今你心心念念可都是孩子了!” 不知为何,怀孕以后,她的身子便愈发较软起来,李承之这会儿抱在怀里,只觉柔弱无骨,兼着她这么一瞟,没半点威慑,倒是带着十足的娇嗔风情。李承之便是心中一热。 仔细算算,从大夫说有喜到现在,他可是快一个月没碰她了。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今嫁人在怀,哪里还能不起绮念。 金秀欲正懒懒靠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热,搭在她胳膊和肚子上的手也越来越不老实了。 李承之紧了紧手臂,俯在她肩窝里,低声道:“豆儿,咱们的小宝贝儿还老实么?” 金秀欲嗓子有些发紧,轻声道:“他很老实,只是他爹有些不老实了。” 身后传来xiong腔的振动,李承之闷闷地笑了两声,凑到她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 金秀欲顿时红了脸,咬着嘴chun,说了几个字。若不是李承之耳力好,又靠的近,差点就听不清了。 她说的是“会伤着孩子”。 李承之暗笑,又在她耳朵上说了两句。 金秀欲顿时苦笑不得,这男人,怎么连这样的事儿豆拿去问大夫。原来古时候,大夫们就已经知道,怀孕期间夫妻是可以的。 她伸出两个指头,在李承之手背上一拧,斜瞟着他,咬着嘴chun低声道:“原来你早就不安好……” 没容她说完,chun上已经被一片火热覆盖,身子也完全贴在了丈夫滚烫的xiong膛上。 李承之的手,慢慢地沿着她的衣襟,便滑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水冲垮河堤 正是柔情似水点时,入手一片滑腻,李承之正感叹着,自个儿的小妻子自从怀孕,身子愈发柔软如绵。 men上突然响起急促的叩men声。 金秀欲回过神来,一把扣住了丈夫的手。 “大少爷!少奶奶!出事儿了!”春云一面张惶地高声呼叫,一面将men拍得山响。 李承之扶额呻淫:“天爷爷的!” 金秀欲没好气地拍他一下,道:“怕走出了什么大事,还不快去瞧瞧。” 她衣襟还开着呢,xiong脯将抹xiong撑得紧绷绷地,xiong颈肩均lu出雪白的肌肤。李承之望着这羊脂白欲,泄气地叹了一声。 小夫妻两个各自整理好衣裳,这才云进来。 men刚打开,春云便一头扑了进来,她后面还跟着个真儿,也是一般地慌张。 “大少爷,少奶奶!出大事儿了!” 两个丫头都绞着帕子,咬着嘴chun,满脸焦急。 李承之皱眉道:“慌什么!天大的事儿,有我在呢!”他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点了真儿道,“你来说,出什么事儿了?” 真儿大约是刚刚跑得急,气儿还没喘匀。 “淮水冲垮河堤,咱们的庄子遭了灾,房屋倒塌,还淹死了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金秀欲顿时心一紧,李承之立时将身子都给绷直了。 “哪里来的消息?” “是淮水边两个庄子的管事一起来报的信。” “叫他们进来!” 李承之咬紧了牙关,下颚肌rou一阵收缩。 真儿已经将两个中年男人给带了进来。 “李旺(李福)请大少爷、大少奶奶安。” 李承之对他们俩很是熟悉,因急着了解情况,不过点头罢了。金秀欲却是将二人都仔细地打量了一回。她管家三月,虽然也管着庄子上的各项事务,这却是头一次跟两位管事真正见面。 李旺管的是大王庄,李福管的是小李庄。这两个庄子都是以姓氏命名的,王和李都是淮安地方的大姓,大王庄多数人姓王,小李庄多数人姓李。这两个庄子,都紧紧地挨着准水。 李旺李福也晓得事态紧急,没有半句的场面话,一开口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连日大雨,果然应了众多人的担忧。准水河面日渐高涨,河堤到底是没防住,今儿一大早叫大水给冲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在下游,准安城池势高,并不受影响,因此城内暂时还没听到消息。但是下游挨在准水边上的庄子,包括李家的两个庄子在内,都遭了殃。 据李旺李福所说,截止到他们动身进城之时,大王庄和小李庄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多家佃户的房屋被冲垮,轻重不一。大王庄还好一些,离着淮水稍远,地势也高一点,受灾情况还略微轻些。小李庄却非常不乐观,拢共冲垮的二十多家房子里面,有三分之二是小李庄的,最糟糕的是,小李庄已经有一对祖孙被大水给冲走,至今下落不明。 李承之立时感到事态严重,同时心里也起了很大的疑huo。 “日前府里头不是已经拨了银子给你们修缮河堤么?为何河堤依然会被冲垮?” 李旺李福相视一眼,脸上都lu出了苦涩。 按说修河堤是官府的分内事儿,平头老百姓既没这个义务,也没那个能力去修缮河堤。李承之这么问,显然不合常理,但这个事儿的的确确是事出有因。 淮安城因靠近淮水的缘故,河堤是一项重要工事,历任的知府知县都经历过修河堤的重任。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叹一句,每朝每代修河堤都与官员贪墨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历来修河堤,紧要的几段工事,自然不能马虎,其他在当官眼里不算要紧的路段,自然就偷工减料,大家分甜头了。 这一任的知府知县,也并不是清官。这河堤虽然年年修,但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怕是只有河底的鱼儿才清楚。 这种事情,有的人懵懵懂懂,有的人却心照不宣。 李旺李福管着两个庄子已经都有近十年了,对于河堤是否可靠,心里都是有数的。官府不在乎这河堤是否能挡住大水,李家却是不能不在乎的,这两个庄子每年每月的产出都不算小数目,况且这种事儿虽然是万一的概率,却可大可小,到底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这事儿指望不上官府,只能自个儿预防,而且还不能明目张胆,否则就是打官府的脸。今年夏秋两季,雨水就不少,两人已经有些担心河面上涨的问题,因此早就给报了上来。那会儿正是柳弱云刚刚接手的时候,当月的预算里面,她也是向金秀欲提报了的。 金秀欲前世就见识过洪灾,今生也不是没听父亲提过,对这样的预防措施自然是十分支持,二话没说就拨了银子,就是柳弱云当初从明志院抱走的那一箱银元宝,拢共三千两。 这事儿,日前她才跟李承之又提起过。也正是因为她拨了银子,李旺李福又是妥当人,李承之觉着河堤必是已经加固过了,虽然连日大雨,却并没有太过担心。 可是如今大水竟然冲垮了河堤,而且刚好就是大王庄和小李庄旁边的那一段,也正是他和金秀欲认为已经修缮加固了的那一段。 今儿李旺李福却告诉他,河水涨了,河堤垮了,房子倒了,人也死了,怎能不叫他震惊。 “奴才们不敢胡言luan语,只是那修河堤并不是奴才们亲自经手,实在不敢说什么。” 李承之挑起眉:“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李旺李福支支吾吾,到底是忠仆,想着就算主子们不喜底下人互相算计攻讦,该说的还是得说,否则万一叫小人meng蔽了视听,反陷主子于不义,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原来那三千两银子,他们两个是半点子银毫都没瞧见。柳弱云领的钱,府里头叫来顺的管事经的手,请工匠、买料子、修河堤,样样都是已经有人分派好的,没有叫李旺和李福cao一点心。 原本两人还想着,到底如今少奶奶当家,事事都有个人负责,就是修河堤,也不叫庄子上出力,府上派人过来就nong妥当了,真正感念主家们的恩德。如今河堤一垮,两人便不得不犯起了嘀咕,究竟那三千两银子都修到哪里去了? 这话一出来,李承之脸色顿时发沉,金秀欲的心却提了起来。 难道官府修河堤贪墨,他们自家修河堤,竟然也有贪墨不成?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金秀欲忍不住就怀疑起一个人来。 “相公……” 李承之抬手阻止了她,微微摇头。 “如今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安排那二十几房没了屋子的佃户,还有寻找被洪水卷走的人。” 李旺李福忙ji动道:“大少爷说的是。” 李承之看着外头的天,雨还一直下着呢,从庄子上快马进城,也要将近一个时辰,李旺李福来了这么久,谁知道庄子里又有什么新的变故。 人命关天,他坐不住了。 “李旺李福,咱们走!”李承之长身一起。 金秀欲吃惊道:“你上哪去?” 李承之下颚一紧,咬牙道:“我要亲自去庄子里。” 金秀欲本担心他的安全,但是一看见李旺李福两个人ji动的神情,却不由得将那话儿都收回了肚子里。 她起身道:“去吧。叫那些人都安心,咱们李府,不会不管自己的佃户们。” 真儿是最聪明和善解人意的,已经取了一件外衣,这会儿春云也机灵了,早早地去找了蓑衣和斗笠出来。 金秀欲将外衣替他披上,又将蓑衣和斗笠塞在他手里。 李承之面无表情,只是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转身便大步而去。李旺李福都紧紧跟上。 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金秀欲只觉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 “少奶奶!” 真儿和春云忙扶了她坐下。 “少奶奶莫急,有大少爷在,你只管放宽心就是。” 金秀欲虽然点头,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 按理说,修河堤为的是两个庄子,庄子上的青壮年是肯定会参与工程的,为什么李旺李福说没有动用庄子上半分力气? 她越想越觉着不对劲,柳弱云领的银子,来顺经的手,那么工匠是谁请的?料子又是谁采买的?修河堤的工事是谁监管的? 来顺?那就是来顺家的男人了。 来顺家的,正是管大厨房的那位媳fu了。 金秀欲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回府里头传她克亲的谣言,那回来顺家的虽然没跟她这个少奶奶作对,却是明显袒护纵容大厨房的人。只是当时众人都叫那王婆子吸引了心神,事后各处参与传谣的都领了罚,大厨房被摘了干净,也就没有特别追究。 越想,越觉着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 真儿和春云都站在旁边,见她神色变幻不定,都没敢吭声,只是静静候着。 “真儿!” 儿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派人去请柳姑娘过来。” 真儿应了,正要去,金秀欲又把她叫住了。 “真儿,你一面派人去请柳姑娘过来,一面另叫小厮去寻来顺,带他到前面那三间抱厦去候着。春云,你去大厨房,跟来顺家的说,我要喝ji汤,其他人不放心,叫她亲自做,你盯着,做得了再送过来。记住,一定要紧紧地盯着她,不可离了视线一步。” 这是她头一回这样郑重其事地吩咐。真儿和春云相视一眼,都认真地束手应了,冬自分头行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来我往打太极 柳弱云迈进明志院的院men时,雨已经开始变小了,淅淅沥沥,却像是没有尽头。莲芯在她身后替她打着伞。 大约是这样阴沉的天气,令人心情也沉闷起来,主仆两个都是一个字也不想说。 迈进了men槛,抬眼望去,只见那一条青石板路,一路延伸到上房men口,men上悬着万年青的帘子。 眼皮又跳了起来。 今儿已经跳了一天的眼皮了,打从早上起chuang开始,就没停过。柳弱云不得不惊疑,莫非要出什么事儿? “姑娘,雨天地滑,小心脚下。” 莲芯的提醒让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主仆两个沿着青石路,往上房走去。 小丫头正站在廊下,见柳弱云和莲芯过来,高声笑道:“柳姑娘来啦,少奶奶正等着呢。” 她一面说,一面打起了帘子。 柳弱云一进men,只觉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正前方,金秀欲正坐在榻上,微微低着头,灯光被刘海一挡,在脸上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贱妾见过少奶奶。” 金秀欲抬起眼来,微微一笑道:“这大雨的天,累你过来。先坐罢。” 心突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柳弱云只觉今日的大少奶奶笑得持别高深莫测。 她走到椅边,挨了半边坐了。 屋内没其他人,不过是金秀欲、真儿、柳弱云和莲芯四人而已。 “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儿要问你。” 柳弱云忙俯首道:“少奶奶请问便是,贱妾不敢不答。” 金秀欲抿了抿嘴chun:“如今连日大雨,我瞧着一时三刻的,怕是还停不了。淮水的水位,这几日必定涨了不少,咱们有几个庄子都是挨着准水的,若是万一大水冲垮了河堤,庄子里的田地房产可都得遭殃。” 一提到河堤,柳弱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前些日子,你提醒了我,说是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都得修缮,我也拨了银子的。如今既担心起来,就请你过来说说,那两个庄子的河堤可都已经修好了?” 回答之前,柳弱云先抬头看了金秀欲一眼,见她脸色平静,似乎只是顺势一问,并无深意。 “贱妾当日领了银子,想着修缮河堤是大事儿,得托有经验的人去办;又因着咱们是越过官府的,若是知县或知府衙men来追究,还得有个能说会道的管事应对。贱妾想着,这两件事儿若是不先考虑起来,动工之后怕有阻碍。想来想去,咱们府里头的来顺倒是个妥当人,便吩咐了他全权处置,银子也都派给了他。少奶奶如今问起来,倒是贱妾的疏忽。那河堤修好已经有四五日,来顺也是早就回报后jiao了差的。贱妾原本想禀报少奶奶,只因想着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老太太吩咐万万不可cao劳,这事儿既然已经办了,便也不急,因此尚未叫少奶奶知晓。” “倒是你想的周全。”金秀欲点头道,“这听着,来顺办事倒也妥当。大王庄和小李庄的青壮年们可都参与了修缮的工程?” 柳弱云暗暗心惊,大少奶奶今日问的这般巨细靡遗,很是反常。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的,答道:“说起来,少奶奶将庄子上的事情都jiao给贱妾打理,贱妾实在是战战兢兢。那修缮河堤的工事,贱妾一介nv流,也不懂其中的men道,不过都委托了来顺办理罢了。因着来顺素来周全妥当,其中过程贱妾倒是没有细问。” 金秀欲只是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既是问清了,我也就放了心。想来这样的大雨,也是不怕了。我这些日子也惫懒得很,什么事儿都管不上,那两个庄子的佃户,都该承你的情才是。” 柳弱云忙起身道:“折煞贱妾了。全是少奶奶的慈悲恩典,贱妾哪里敢居功。” 金秀欲摆手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你还是拘束地很,打从进men到现在,都是规规矩矩的,我看的都累得慌。罢了,我也不留你,你还是早些回清秋苑去自在。” 柳弱云勉强笑道:“贱妾生来胆小,叫少奶奶笑话了。” 她福了一福,退下去,扶着莲芯的手,打着油纸伞,出院men去了。 金秀欲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奶奶,柳姑娘言语之间多有闪烁,那河堤分明已经被冲垮,所谓修缮云云,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金秀欲点头道:“其中必有蹊跷。再叫来顺问话,两相对照,自然就能看出谁是谁非了。” 真儿犹豫道:“不若叫来顺再候一会儿?我瞧着,少奶奶早起到现在,都还没歇一下呢,可要先眯上一会子?” 她素来是贴心的,金秀欲笑起来,摆手道:“不必了。心里头装着疑问,睡也睡不下,况且也得防着夜长梦多,咱们府里头,嚼舌头的可不少,错眼不见,事儿便传开了,还是早早问清楚的好。” 真儿不好违拗,点了头,打起帘子出去,命人传来顺过来。 来顺一直都是二men以外的管事,平时可不怎么进内院来,金秀欲嫁过来到现在,也没跟他打过jiao道,他媳fu因管着大厨房,倒是常常见的。 大少奶奶突然传召,在抱厦里头,就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人招呼他,来顺已经觉得心中忐忑。这会子明志院来人传他,他愈发猜疑起来。 金秀欲刚喝了一盏参茶,真儿特意冲来与她提神的。 来顺进了men,头一件事自然是行礼请安。 金秀欲抬眼打量了他一遍,见他身材瘦小,貌不惊人,眼窝比常人要深一些,衬得一双眼睛透出一股子精明来。 来顺是二men外的大管事,他媳fu是大厨房的管事娘子,这夫妻俩在府里倒是十分体面。 金秀欲开口道:“你是咱们府里头的大管事,我叫你来不过是问些事情,不必拘束,只管坐罢。” 来顺虚应一声,弓着身子,低眉顺眼道:“少奶奶体恤奴才。只是主子在上,哪有奴才坐的道理。” 金秀欲一笑,道:“你同你媳fu都是客套人,果然最讲规矩。得,你要站便站着。” 来顺打个哈哈,依旧站着。 “这连日大雨,我原本还担心着庄子上会不会遭了水灾,才听柳姑娘提起,说你前些日子已经到大王庄和小李庄去修了河堤。那会子不显,这会儿碰上这样的大雨天,倒是大功一件了。” 来顺身子愈发弓地厉害,嘴里道:“奴才不过是跟着主子的吩咐行事,这都是少奶奶的恩典。” 金秀欲暗想,这来顺姑且不论办事能力,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哪里像个寻常富商家的下人,分明像是官府衙men的老油子。 来顺低着头,却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金秀欲,见她神色不明,眼中透出探究,不由暗暗心惊。 “虽说是主子,不过也是在家里坐着,辛苦的都是你们。只是这回修缮河堤,说是没有动用半分庄子里的人力,都是请了工匠。我原想着,既是为庄子里谋福利,叫庄子里的青壮年们做工,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都请工匠,那工钱定然要多出一笔,这帐就有些不划算了。” 来顺心头一跳,因低着头,脸上的变化就没有叫金秀欲和真儿瞧见。他恭敬地道:“少奶奶不知,修河堤那几日,正好赶上秋收,青壮年们都是主要的劳力。奴才想着,秋收是紧要的事儿,不能耽误,不敢拉了劳力过去。但是修河堤也不能拖拉,夏秋两季已经有好几场大雨,显见的今年这个念头是多雨多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着还是早日修完河堤,才好安心。因此,奴才斗胆想着,宁愿多hua银子,也得早日完工。如今少奶奶见问,奴才也不敢隐瞒,的的确确奴才也有那么一点子si心。” “哦?什么si心?” 来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修河堤历来都是重任,奴才头一回经手,实在战战兢兢,就存了那样的心思,想着早日完工,奴才也好早日jiao差。要说起来,也是奴才胆小不经事,没出息。” 金秀欲拿手指了指他,对真儿笑道:“你瞧瞧,这么个兢兢业业的,还说自己个儿没出息呢。” 真儿也附和道:“来顺大管事不仅能干,也素来是最谦逊的,哪像那些个mao头小子,但凡有一丁点本事,就咋咋呼呼,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 来顺低着身子,果然笑得十分谦逊,像是对真儿的夸赞感到十分地不好意思。 金秀欲也笑起来,却又故作不信道:“真儿是夸你能干的,我却得考较考较你。我问你,那河堤,可是你亲眼盯着工匠们修的?那材料,可是你亲自去采买的?” 来顺忙正色道:“主子既然jiao给奴才这个重任,奴才自然要尽心尽力办事。河堤修缮一事,奴才不敢居功,确实是亲自经办的,一件都不敢马虎。” 金秀欲点着头,盯着他说道:“甚好,甚好。这么说来,那河堤定然修的十分牢固,就是再来几场大雨也不怕。” 来顺笑道:“少奶奶是菩萨心肠,总是替那些个佃户担着心。若是真个再连下几天大雨,河堤坚固与否且不论,实实在在就是老天爷不开眼了。” 金秀欲面上笑着,手上却将那帕子捏的死紧死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软禁 瞧着来顺墨出去,金秀欲抿了抿chun,问真儿道:“你瞧着如何?” 真儿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这来顺,言语之间也多有漏dong。且有奇怪处,关于修缮河堤一事,他同柳姑娘的言辞如出一辙,都说河堤已经修好。可如今河堤明明被冲垮,可见修缮加固云云,不足取信。若真个在这工事上做了贪墨,必是双方事先串通了说辞。” 金秀欲脸色有些发冷:“河堤冲垮,大王庄和小李庄都有佃户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卷入洪水,死生不明。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若真个是因有人贪墨、偷工减料所致,就其心可诛了。” 为着几两银子,葬送了几条人命,想到此处,真儿身上也有些发冷。 金秀欲皱眉道:“咱们派去庄子上查看的那几个人呢?洪水已进庄,李旺李福都已经赶来报信,怎么他们还不见回还?” 真儿刚想回话,men外头hua儿小跑进来。 “少奶奶,去庄子上送东西的那几个人,回来覆命了。” 金秀欲和真儿相视一眼,果然说曹cao,曹cao到。 “叫他们进来罢。” hua儿退出去,将几人都叫了进来。 几人给金秀欲行礼请安。 金秀欲点点头,先问了一句给李婉婷送东西的事儿。 其中一个瘦高个站出来回了话:“回少奶奶,所有衣裳yao材吃食,都已经送到庄子里,jiao给张妈妈收了。” “可见到了三小姐?她情形如何?可说过要回来的话?” “三小姐不过见了奴才们片刻,瞧着身形略有些消瘦,精神倒还好,似乎显着比在府里时沉静些,想来是两位王府嬷嬷细心调教的缘故。三小姐问了府里的近况,奴才们遵着少奶奶的吩咐,只说老太太、大少爷、少奶奶和二少爷都平安康健。提及回府,三小姐只说过年时请大少爷去接她。” 金秀欲点点头,过年接阿喜回来,是送她去之前就跟她说好的。小丫头还是想家了呀,还有这么些日子,就盼着回来,在家庙修身敛xing的日子,必是清苦得很。 “原吩咐你们送完东西,就到各个庄子上查看,如今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水,这样的大事该火速回来禀报才是,怎的眼下才回还?” 瘦高个并未惶恐,镇定地答道:“回少奶奶,原本河堤一垮,奴才们就该回来禀报的,不过奴才们又想到少奶奶吩咐咱们去办差,必得查明实情才好回禀。李旺李福两位管事进程禀事,奴才们都是知道的,既有他们二位来,也就不必咱们再赘述。奴才们就留在大王庄和小李庄,一面是帮着庄子里的人避灾救人,一面奴才带着一个伙伴上河堤上去看了一看。” 金秀欲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堤上如何?为何会被冲垮?” 说到这里,瘦高个脸上便显出不平来,说道:“少奶奶不知,奴才们上河堤一瞧,都是气愤不已。那河堤,哪里是正经修出来的!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外表瞧着结实,内里如蜂巢一般,既虚且空。这样豆腐渣一样的河堤,哪里能防得住洪水,难怪那水la冲,就冲出一个大缺口来。年年修河堤,修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实在叫人寒心。” 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经十分愤怒,见金秀欲正拿眼睛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忙住了嘴,低头退了几步。 金秀欲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真儿见了她的神情,就知道,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她冲瘦高个几人摆了摆手,几人都会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个茶杯突然飞出来,砸在地上,“啪”一声大响,顿时四分五裂。 春云正端着一盅ji汤迈进来,一块碎瓷片飞过来,差点刮到她的脚,幸而她眼尖,往旁边一跳,好悬没把ji汤给洒了。 “把人命当儿戏,可恶至极!” 金秀欲咬着牙,气得嘴chun都在发抖,砸了茶杯的那只手,正捏着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rou里留下青白的印痕。 “少奶奶!”真儿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脸,“莫气坏了身子,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呢。” 金秀欲当然知道生气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只是xiong中气血翻涌,一股怒火憋在嗓子眼里,额角都跟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一抬手,摁住了太阳xue,指尖都在颤抖。 “少奶奶!” 春云也吓到了,将那托盘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摁住她的两边太阳xue,不轻不重地rou起来。 真儿伸手在她xiong口抚着,放柔了声音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两个丫头一个rou捏,一个劝慰,金秀欲咬紧了牙关,xiong脯高高起伏好几下,总算是将那怒火给压了下去。 春云方才在大厨房盯着来顺家的炖ji汤,没在上房,自然就不知道事情的前后,只是拿眼睛看着真儿。 真儿见金秀欲心情平复了,便问道:“少奶奶,这事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定是有人起了贪心,在河工上偷工减料,这才将大王庄和小李庄置于险地。柳姑娘和来顺,都脱不了干系。” 金秀欲郑重道:“这事儿牵涉不小,咱们都是府中内眷,若要追究起来,有诸多不便,等大少爷回来,我再和他商量。眼下,咱们先办其他事儿。” 真儿和春云都疑huo地看着她。 金秀欲咬了咬嘴chun,她自觉一直秉持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只是这件事儿,关系到人命,那犯下过错的人,实在叫人痛恨。 况且,一直以来,她心头都有根刺,如今,也该到拔去的时候了。 ※※※※※※※※※※※※※※※※※※※※※※※※ 外头的天气已经是阴雨连绵,淮安首富李府之内,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种沉重的气氛中。 今儿注定是出大事儿的日子。 上午庄子上两位管事才来报信,淮水冲垮河堤,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灾,几十间房屋倒塌,数人下落不明。大少爷李承之亲自赶赴洪灾现场,至今未归。 到了中午,清秋苑大men紧闭,外头有家丁婆子看守,既不许人出,也不许人进。 二men外大管事来顺,被剥了所有差事,被几个粗壮的家丁扭起来绑了,关在柴房之中,外头亦有人把守。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软禁。 这些,都是大少奶奶亲自下的命令。 柳姑娘犯了什么事?来顺又犯了什么事? 为何两人同时被软禁? 大少奶奶不说,谁也不敢胡luan打听,但是底下早已纷纷纭纭猜测开来。 有说柳姑娘一直遭受冷落,难不住寂宾,与来顺做了丑事,叫大少奶奶抓到把柄的;有说来顺办事不力,连累了柳姑娘的;也有人瞧得明白,说是与大王庄和小李庄的灾事有关的。 总之是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明志院中静悄悄,长寿园中的李老夫人却坐不住了。 老太太原想叫人将金秀欲请到长寿园来,一想到孙媳fu肚子里头怀着李家的曾孙,下雨天,地上又湿滑,保不齐有什么闪失,还是自个儿带了人,浩浩dangdang来了明志院,如今正在上房里头坐着呢。 “孙媳fu儿,老婆子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做事儿必定都是有理有据的。只是今儿这事情透着蹊跷,那起子奴才都胡luan猜测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叫我老婆子得个明白。” 金秀欲眼下着实有些疲累。从李旺李福报信,到先后传柳弱云和来顺问话,又有后来的各种布置,虽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却也实在不是轻松的活儿。 她素来是惫懒的,从来不cao心什么,也不算计什么。在家做姑娘时,不过是每日里做个蜡烛,绣个nv红,家计一事自有父母cao持;嫁到了李家,虽说老太太叫她管家,她亲自管的也不过几日罢了,前头有青欲将府中上下收拾得妥妥帖帖jiao给她,后头又有真儿和柳弱云分别替她打理各种内务。 从老太太这位主子开始往下,李府都是一样的家风,人人做事都是干净利落,中间虽然出过几回事,也不过是当时一场。上有老太太罩着,又有青欲不时提点,外事儿都有丈夫李承之打理,人人都宠着她敬着她,实在也没怎么叫她cao劳。 只有印子钱一事,她是真正hua了心思,盘了算计的。就这样,也是个慢活儿。似今日这般,脑子连轴转,她还是头一回。 原本怀了孕,正是害喜得厉害的时候,往日上午下午都得睡上一觉才有精神,今日却是一刻没歇。因存着心事,午饭都没怎么吃,撑到现在,实实在在有些吃不消了。 金秀欲只觉得后腰酸疼地厉害,脑袋也跟着一阵一阵发胀。 可是这样的天,老太太亲自来了,又是这么问她,她哪里能够不回答呢。 她只得强打起精神,说道:“奶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倒还说不清楚。简言之,大王庄和小李庄遭到水灾一事,并非天灾,乃是**。” 老太太瞪大眼睛:“这是怎么说?” “虽说连日大雨,淮水水位上涨,本就有冲破河堤的危险,但是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却是不应该垮的。” 老太太觉着这话有些听不懂。 “原先城里头还未得到消息,咱们只晓得自家庄子边上那段河堤垮了。如今却已经有各处的消息传来,除了那一段,准水另有多处河堤冲垮,下游一带的庄子,多数都淹了水。既然并非个例,孙媳fu儿为何说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不该垮?” 金秀欲捏紧了帕子,沉声道:“因为大王庄和小李庄沿岸的河堤,咱们家是砸了银子修缮过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太的危言 修缮河堤的事情,金秀欲没跟老太太提过,这会儿才将事情都从头到尾说起来。她先说了当初柳弱云报预算,她给拨了三千两银子。 她刚说到这里,老太太就先欣慰地说道:“到底是个会当家的,这事事都想到了头里。这银子是该拨,你做的对极了,那柳氏也算有见识,这才叫未雨绸缪呢。” 金秀欲没接这个话茬,继续说柳弱云将差事派给了来顺,来顺请了工匠、买了材料,带人去大王庄和小李庄修河堤,却没有动用庄子里的一分劳力。 老太太听到这里,就已经奇怪起来。 “这事儿透着些蹊跷,既是为庄子里修河堤,为何不用咱们自个儿的佃户上工,既有力气又省工钱。这来顺素来是妥当的,这回做事怎的糊涂起来?” 青欲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冷笑道:“只怕他不是糊涂,而是另有心机,否则怎么那段河堤还被冲垮,两个庄子还遭了水灾!” 老太太得了提醒,也觉着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金秀欲于是又说,她派去庄子上查看的人,是如何上了河堤,如何发现这段工事败絮其里、不堪一击。 老太太听得吃惊。 “这样说起来,你是怀疑来顺偷工减料,贪了那笔银子?” 金秀欲正要点头,突然隐隐一声锣响,像是打大街上传来的。 一声锣响还轻,除了她,不过几个耳尖的听见了。然而接下来那锣,却是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由远及近,硄硄硄砸的人心惊rou跳。 大家都变了脸色,惊疑不定。 金秀欲立时叫人出去查看。 屋内众人一时歇了谈话的心思,只听着外头除了锣声,还有高声的呼喝叫骂,马蹄子践踏石板路面,踩得水声哗哗luan响。 老太太面容肃然道:“这动静,有些不对。” 果然,出去查看的人回来报,说方才是一队巡逻的官兵,飞马急行军,方才砸的就是开道锣声。 “在城内急行军?”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却变了脸色。 “要出事儿!” 金秀欲和青欲、真儿等人既惊疑又有些茫然。 老太太突然指着回来禀事的下人,厉声道:“快,再去打探!不论外头有什么风声,但凡有一丝儿不同寻常的,都给我问清楚了回话!快去!快去!” 她一连几声“快去”,瞪着眼睛,脸色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那下人心神紧张,忙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众人都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却被她的神态语气给吓到,一时都惴惴起来。 金秀欲探究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瞪着她,问道:“咱们粮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金秀欲猝不及防,愣怔道:“粮食?” 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像平时一般慈爱,见她反应迟钝,立刻便皱起眉来:“我问你呢,咱们府里还有多少粮食?” 真儿立刻上前一步道:“咱们府里头存粮充足,足够全府吃一个月呢。” 老太太本是直着身子,听到她的回答,顿时松了一口气,腰背也软了下去。 金秀欲此时也觉事情不对,老太太这样发问必有缘故,便肃着脸问道:“奶奶,您想到了什么?料到了什么?” 老太太眼睛有些发直,握住了她的手,气息粗重道:“孙媳fu儿,你知道奶奶有多大岁数了?” 金秀欲不知,却不敢随意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五十九了。五十九了。” 老太太颤抖着拿手比了一个九出来。 金秀欲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道:“奶奶长命百岁,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呢。” 老太太似乎没听见,眼睛不知望向哪里,神思也恍惚起来。 “老婆子活了五十九岁,见过多少富贵荣华,就见过多少大灾小难。今年,只怕真不是个好年头,咱们淮安要遭大难了!” 众人都心头一跳。 “奶奶!”金秀欲脸色有些发白。 老太太这会儿似乎缓过气来,眼神反而清明了,拍了拍金秀欲的手,看了看众人,其中有个中年仆fu,总有四十左右了。老太太伸手点了点,那仆fu站了出来。 “我问你,你可记得二十五年前淮安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仆fu苍白着脸道:“那年雨水之后,淮安连日大雨,淮水河面上涨,冲垮河堤,淹了半座城,死了上万人。”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老太太诧异道:“你竟记得这样清楚。” 那仆fu眼圈有些发红:“奴婢的母亲与弟弟,就是在那场洪水中没了的,奴婢哪里能不记得!” 金秀欲咬住了嘴chun,其余各人也都面面相觑。在场的多数人都年轻,二十五年前还没来到这个人世,哪里知道身边竟然会有劫后余生之人。 老太太摆了摆手,将那仆fu挥退了。 “二十五年前,淮安大水,淹了半座城,死了一万三千多人,那会儿我老婆子正当壮年,你们的两位爷都还在;五十年前,也是准安大水,死了七千多人,那会儿我老婆子才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时人信奉天道循环,认为天灾**都有其循环往复的过程,每过一定期间定会发生一次。 “淮安,因着靠近淮水,每过二十五年就要遭一次洪灾。今年,又到了灾年!” 老太太慢慢地说着,最后一个字拖得幽幽长长。 众人之间,并非只有方才那个仆fu经历过洪灾,但凡有些年纪的,如今都记起了当年那天地变色哀鸿遍野的场面,恍如隔世。 金秀欲白着脸道:“淮安市风水宝地,哪里就会这般多灾多难。虽说眼下淮水冲垮多处河堤,但都是在下游田庄处,城里地势高,必定不会受到影响。” 老太太摇头道:“孩子,你没经历过大灾大难,不晓得造化之不可抵挡。眼下冲垮的几处河堤,乃是因为河工,不堪抵挡,先均是最弱处。如今雨势未停,洪峰未至,真正的大水,还没到呢!” “奶奶……”金秀欲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紧紧地握着老太太的手。 青欲也俯身过去,握住了老太太的另一只手,一双眼睛里头,似要说出话来。 “老太太糊涂了,当年的事儿岂可拿到眼前胡说。”她一面说,一面紧紧地捏了一下老太太的手,眼珠子左右一滚。 老太太似有所悟,抬眼一看,见屋内众人,已经纷纷变了脸色,各个都显得焦躁不安。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笑道:“老婆子果然糊涂了,这当年的事儿还提它做什么。” 青欲笑道:“这回却是由不得您不服老呢,瞧方才那些话说的,东拉西扯,都是哪跟哪儿!” 老太太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青欲站起来,环视众人道:“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说话难免有些颠三倒四,你们不必放在心上,都各自回去当差罢,不必在这儿伺候了。” 众人面面相觑,暗想这老太太和青欲怎么都没头没脑的,到底是主子糊涂,还是丫头糊涂。 金秀欲见众人惊疑观望,便开口道:“都退下罢,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了。” 正经当家少奶奶发话,众人才应了一声,鱼贯退了出去,一出men便纷纷絮说起来。 真儿快步走上去,将两扇men一拉,“啪”一关。 金秀欲和青欲都转身围在老太太跟前,神色严肃沉重。 春云从方才起,瞧到现在,一直都糊里糊涂,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都说了什么?” 没人回应她的话,就连真儿也沉着脸,站在金秀欲身后望着老太太。 青欲低着头道:“老太太,奴婢逾矩了。” 老太太momo她的手道:“你做的极好。是我糊涂了,这话若只在府里,便是府里人心惶惶;若是传到外头,便是全城人心惶惶。” 春云没听明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金秀欲道:“奶奶,当真会有大洪灾么?”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望着四人道:“老婆子经历了两场淮安洪灾,往事历历在目。方才你们都听见了,外头官兵急行军,若我所料不差,官府定然已经派人去淮水上游查看。几处破堤只是前兆,等洪峰下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四人听了,都是面如死灰。 金秀欲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天爷!相公,相公还在庄子里!” 准安城地势高,即便准水决堤,倾洪而下,城中也相对安全。但城外的庄子却不然,没有坚固的城墙,在洪水面前,一切都只有毁灭的下场。大王庄和小李庄都在下游地势低处,若是真个洪水来临,全庄上下都将成为汪洋一片。 老太太此时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 “快马出城,无论如何,要在洪峰来临前,将承之带回来!” 金秀欲回头对真儿厉声道:“快去!” 不等她话音落下,真儿扭身就跑,破men而出,未及奔到院子里,口中已经大声呼叫起不同人的名字来。 老太太捏住了金秀欲的手,扶着她的胳膊,祖孙两个都抬头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 第一百四十章 洪峰下来了 这一整日,天就没放晴过,雨一直下着,忽大忽小,到了中午越来越大,最后便成了暴风骤雨。 春云端着一碟子素饺和一碗南瓜粥,打廊下经过。 午间老太太在的时候,金秀欲已经是勉强撑着精神,老太太一走,她立刻便软了身子,真儿和春云都被吓了一跳,忙忙地将她扶到chuang上歇了。 这会子已经睡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春云想着,少奶奶午饭便没吃什么,到了这会儿,约莫是要醒了,便到大厨房蒸了一笼素饺,熬了一小锅南瓜粥。 她端着这两样吃食进了men,真儿正坐在chuang头,守着少奶奶金秀欲,见她进来,便转过屏风,走到了外室。 她瞧了瞧桌上的粥和素饺,点点头。 屋里点着灯烛,春云掀起灯罩,拿小剪子挑了灯hua,然后望着外头的天色,叹道:“这会儿还不到酉时呢,天就这般阴暗。” 两个丫头站在外室men口,打起了帘子,顿时雨打瓦片的声音便扑了进来。 阴沉的云层里不时划过一道银蛇,雨势极大,嘈嘈杂杂犹如千军万马,压的院子里的树都弯了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的脸。 真儿穿得单薄些,只觉冷意袭身,抬手搓了搓胳膊,皱着眉头担心道:“若再这般下去,只怕真要应了老太太的话。” 洪涝! 在这个人力有时尽的时代,山崩地裂,干旱洪涝,几乎是毁灭xing的灾难,对百姓和国家造成的损失都是无可估量的。 真儿和春云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春云忽然抬起手臂指着对面,惊叫道:“看!那天!” 一皱眉,真儿正想提醒她小声,一抬头,却见对面天际隐隐发白,却并不像是乌云退散的模样,因为那一抹白色,就像是天被擦去了一块,还泛着深深的一种暗红色。 脚底下似乎有些晃dang,两人同时觉得一阵晕眩,忙扶住了旁边的men框。 远处传来闷闷的轰鸣声,像是地面下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发出来沉重的怒吼,又像是万马奔腾,从千里之外传来了雄浑的震动。 真儿和春云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突然一道银蛇撕破夜空,两人都齐齐吓得跳了起来,眼见着那一道匹练射下来,因隔着浓重的雨幕瞧不真切,仿佛是打中了一棵大树,立时腾起一片火焰,竟连如此暴雨都浇不灭。 两个丫头都傻了眼,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明明是倾盆大雨,却有一片火海,浓烟滚滚。 “硄硄硄”,铜锣刺耳的敲击声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金秀欲早在地面震动的时候,便已经醒了,因精神恍惚,直到听到铜锣声和高叫走水的喊声,才清醒过来。 “真儿。春云。” 她一面唤着名字,一面掀开被子下了chuang。 真儿和春云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少奶奶醒了!” 两人赶紧给她披上衣裳,整理头发。 “外头出了什么事?” “像是哪家的树叫雷给劈中,着了火。” 金秀欲点点头,雷雨天,树木被劈中是常有的事,所以老人们常跟小孩儿说,下雨时决不可往树底下躲,尤其是空旷处。 “少奶奶,奴婢做了点素饺和粥,您午饭都没怎么用,眼下好歹得吃一些。” 金秀欲并没什么胃口,也不觉着饿,只是想到肚子里还有个宝贝,还是点了头,决定吃一些。 真儿、春云扶着她在桌边坐了。 她拿起调羹,刚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 一个人影从men外冲了进来,将三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是从雨里冲进来的,竟没有打伞,满身都湿透了,站在屋子里,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瞬间地面湿了。 “hua儿!你这是做什么?” 真儿认出这个刘海贴在脸上,只lu出一只眼睛和半张脸的人,正是hua儿。 金秀欲和春云都张大眼看着她。 hua儿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都在发抖,嘴chun没有半分血色,连牙齿都在咯咯咯咯打颤。 “洪……洪峰……下来了……” 铛,是调羹掉下来,砸在碗里的声音。 真儿一把抓住了hua儿:“你说什么?” hua儿紧紧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猛然张开眼睛:“洪峰下来了。淮水决堤了。” 真儿眼神一凛,回头一看,金秀欲和春云已经完全惊呆了。 ※※※※※※※※※※※※※※※※※※※※※※※※※※ “奶奶,奶奶。” 金秀欲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已经清清楚楚传进来。 她脚下之快,差点将春云都给甩到了后面。一迈进men槛,老太太便一把将她抱住了。 “我地亲祖宗!这样儿的大雨天,你过来做什么?若是滑了摔了,你要疼死哪个!” 老太太抱着她,上上下下先看了一遍,这样暴雨的天,就是遮挡地再严实,金秀欲的裙角和鞋子也已经湿了。 老太太立马黑了脸,瞪着真儿和春云道:“你们两个,怎么由着她就这么来了?若走出点岔子,谁担当得起!” 真儿和春云本来就因没拦住金秀欲而焦急,如今老太太一骂,又是懊恼,又是委屈。 金秀欲一把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急道:“奶奶,我听说,洪峰已经下来了,淮水决堤,城外已经淹了几个庄子!?” 老太太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淮水绝提,洪涝严重,说是知县衙men已经全体出动,出城去视察洪水,疏散百姓。 这回官府的动作倒是快,若是往常这样有危险的事情,官家都恨不得缩在衙men后院里不出来,今儿竟是难得地往前冲。 老太太原本正惊疑着,金秀欲便赶过来了。 “莫慌莫慌!官府已经派人去疏散百姓了,咱们城里地势高,不会有事的。”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 金秀欲跺脚道:“奶奶,相公还在庄子上呢!派出去的人呢?可将他接回来了?” 众人都为了难,人派出去才一个多时辰,就是太平日子,也是刚够到庄子上,何况是眼下这样大雨难行的天气。 金秀欲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洪水爆发,据报,城外下游几个庄子已经被淹没,大王庄和小李庄的地势更低,遭到洪灾是必然的,李承之若是没赶得及在淮水决堤前回城,此刻必定已经深陷汪洋之中。 李承之是李家的家主,更是李老夫人的长孙,作为祖母,老太太的担心不在身为妻子的金秀欲之下。然而,到底是经历了数十年风霜雨雪的老人,又是府里最高长辈,此时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全府的主心骨。 金秀欲已经苍白了脸色,六神无主。老太太将她拉到榻上坐了,揽在自己怀里。 “好豆儿,莫怕莫怕,你相公从小就算了命,是福禄双全,长命百岁的命格。咱们李家,世代为善,佛祖菩萨定会保估他!” 老太太一面安慰着,一面拿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众丫鬟们团团围在周围,整个屋子里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高声,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一小群一小群的窃窃si语。 “奶奶!” 一个人影从men外跑进来,正是李越之。 他跑到老太太和金秀欲面前,如今他已经不是原先一进men就腻到老太太怀里的小孩儿了,进men之后都是规规矩矩站着,又懂事又乖巧。 “奶奶,我听见他们说了,准安洪谤了,要死很多人了,是不是?” 金秀欲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老太太这会子哪有心情同他多说,不过轻轻抚mo了几下他的脸。李越之本就聪明,又是懂事的,此时也并不纠缠,只是乖乖地站着,一手拉着老太太,一手拉住了嫂嫂金秀欲。 “老太太!老太太!” 青欲扭头冲着men外高声道:“谁在外头喧哗?” 小丫头往起一打帘子,一个人影扑进来,一头跪在地上。 金秀欲头一个就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前头派去接李承之的几个家丁之一。 “大少爷呢?不是让你们去接人么,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老太太此时方表现出焦急来,劈头就是一阵喝问。 跪着的家丁,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焦急道:“大少爷被困在大王庄上出不来!奴才们刚到小李庄,洪峰就下来了,整个庄子都被淹。奴才们打听到大少爷已经去了大王庄,又立马赶过去。 大王庄也已经成为一片汪洋,大少爷被困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奴才们商议了,只有撑船进去救人,但此举必定费时,怕老太太和大少奶奶在家等得急了,便兵分两路,其他几人都去找船,奴才则回来报信。” 金秀欲一听李承之被困,心里就是一沉,及至听完全言,才稍稍松了口气,她不等家丁说完话,便急问道:“大少爷是一个人,还是跟别人一起的?” “奴才们并没有亲见着大少爷,是多方打听,才晓得,大少爷一行人原有马,理应跑的比别人快,只是为了救人,才耽误了功夫。照奴才们的估计,大少爷身边应该带着小泉和李旺管事,这样儿的情形,小泉和李旺管事一定是紧紧跟着大少爷的。” 老太太接在金秀欲后头,又问了当时的水势和灾情,家丁说他回来时,水位大约到他腰部,水势也没有洪峰刚下来时那么急。 众人先松了一口气,料想此时应该还未遇险,若那几个家丁能够找到船撑进去,将人接出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人人都合了掌祷告上天,犹自跪在地上的家丁却满脸焦急起来。 “老太太,少奶奶,眼下最紧急的不是外头的洪水,而是城里!” 老太太正求着菩萨,猛地睁开眼道:“你说什么?” “奴才回城时,听到消息,知府大人下令,关闭城men,严禁出入!城外已是一片汪洋,城men一关,大少爷一行便置身于大水之中,若是洪峰再来,就是灭顶之灾,无处可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城门冲突 几乎就是这个家丁话音刚落的同时,秀秀就桃了帘子进来,说是派去接李承之的那几个人之中,又有人回来了。 老太太和金秀欲都紧张起来,这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来,却没有把李承之接回来。 二个回来的家丁进了屋,直接就扑到在地上。 原来他们撑船进了大王庄,呼喊,终于在一家房顶上找到了李承之、李旺和小泉。 船本就不大,原本就坐了三个家丁,加上李承之三人,便已经是满满当当,晃晃悠悠。 刚撑出来一小段路程,就有一个洪lang扑过来,小船禁不住这么多人,叫那lang头一扑,竟翻掉了。 亏得其中几人识得水xing,在水里扑腾半天,又终于攀到了另一家的房顶上。 那小船却被lang头冲出去老远,找不回来了。 六人站在房顶上,四下茫茫,人影罕见,天上又下着大雨,这水一时半刻是退不去了,若是没有船经过,不知要困多久。 此时已经入夜,风狂雨骤,众人又冷又饿,若是硬挨着,这漫漫长夜可不要冻死个人。最后商议定了,才让水xi好的人游出来求援。 游出来的家丁,虽然脱了困,但附近几个庄子都被淹了,幸存者都逃到了远处的高坡或山上,他哪里找得到人来救援,没奈何,只好回城,回府来求救。 “老太太,少奶奶,奴才路上已经耽搁了有将近两个时辰,大少爷等人情形如何实在难以预料。如今雨一直不停,后头只怕还有洪lang,庄子里的房屋低小,若是叫水给淹没了,大少爷一行便再没有立足之地,还是赶紧带人去救罢!” 老太太一叠声道:“救!当然得救!” 她搓了搓手道:“咱们李家货栈不是有大船么,青欲,你赶紧领着人,去三房府上找慎哥儿,问他要船!” 青欲应了一声,刚提起脚来,那家丁就慌道:“只怕不成!咱们李家的船都在码头上,奴才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关城men,如今城men已落,知府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慎少爷出不去城,船也就派不出去了。” 金秀欲扭头对老太太道:“奶奶,不若一面叫人去请慎哥儿,一面咱们就去城men,让慎哥儿到城men处汇合,咱们一同闯出城去。” 老太太捏了她的手道:“我去就成,你身子弱,可不能有个闪失,就在家守着罢。” 金秀欲着急道:“我这哪里安心地下,必让我同去才成!” 真儿、春云等人忙扶住了她,老太太皱眉道:“这个时候你胡闹什么?不为自个儿想,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老婆子怎么跟承之jiao代!”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指挥起众人出men。 金秀欲死活拽住了她的衣角,满脸都是泪。 “奶奶,相公死生不知!您又是这样大的年纪,我如何安心得下!我非同去不可,谁也拦不住我!” 老太太急的差点一巴掌打过去。 “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家少奶奶扯开!” 她怒目而视,真儿和春云只好拼命去拉金秀欲。然而,她是双身子,正是身娇体弱,俩丫头可下不去重手,她又是玩了命地拽住了老太太不放手,其余丫鬟们上来帮忙,层层叠叠挤成一团,折腾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还差点将金秀欲和老太太一起掀翻了。 老太太气的要跳脚,直说胡闹;又不敢真的叫人对金秀欲动粗,急的团团转,眉mao尖都要烧着了。 这当口,还是秀秀下了决定:“救人要紧,老太太就应了少奶奶罢。” 老太太正想反对,秀秀低声在她耳边道:“等出了城,只管叫人去搜救,咱们将少奶奶拦住了,不叫她上船,何必此时纠缠,耽搁了救人的时辰。” 老太太一想也是,便应了金秀欲的请求,祖孙两个急急忙忙点了人手,便抢出府去。 李越之因年纪小,虽也极力要求随行,老太太和金秀欲却都没依着他,叫林妈妈和几个家丁团团抱住,扔在了家里。 这一出men,好家伙,那叫一个浩浩dangdang。 原本老太太只是点了聪明强健的丫头,还有家丁护院。也不知是谁说偏了,府里都说是官兵关了城men,不叫咱们大少爷进城,这哪里了得,这不是成心要让大少爷淹死在洪水之中么!这会子,人人都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加入了出行大军中。 老太太和金秀欲虽然啼笑皆非,但危急时刻,哪里顾得上这些。 因着众人听说是要去闯城men的,都以为少不得要同守城的官兵干上一架,就是不干架,也得壮起声势,便都带了家伙。家丁护院的,带了棍bang,倒也罢了;偏有那找不到趁手武器的人,随手抄了家伙什便走,有拿扫把的,拿jimao掸子的,拿菜刀的,拿烧火棍的,甚至还有个高大的丫鬟,手里提了个铜壶。 这一行人,浩浩dangdang出了李府,穿过平安大家和广汇大街,直扑城men口。 这会子天已经黑透了,李家人都提了玻璃灯,就是里头点了蜡烛,外头罩了玻璃罩子。这时候玻璃还是稀罕物,尤其玻璃灯造价不菲,也就只有李家这样的富户才用得起。 远远望去,倒好像正月十五迎龙灯一般,在漆黑的雨夜里往城men口游去。 淮水决堤,洪灾爆发,官兵们已经如临大敌,守城men的尤其身负重任,知府大人下的死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以李家一行人浩浩dangdang来临时,守城的几十个官兵都紧张起来。 带队守城的是个中年军官,个子不高,脸膛黝黑,姓陆的,底下都称呼一声陆伍长。 “前面的,都站住!奉知府大人的命令,城men关闭,任何人不许进出!” 老太太和金秀欲正在队伍前头,往前一站,身后呼啦啦一群人围上来。 陆伍长心里一紧,手就扶到了腰上的剑把上。官兵们见情势不对,也纷纷握紧了兵器,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双方一对峙,城men下挂的也是两盏大大的玻璃灯,还有十几个松脂火把,照在人脸上,明明灭灭,影影绰绰,彼此眼睛一瞪,顿时都虎视眈眈起来。 老太太按住了金秀欲的手,朗声道:“老身李王氏,有要事出城,烦请将军行个方便。” 陆伍长一看他们这架势,一听眼前这位老fu人自称李王氏,便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准安首富李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不是下官不肯与您方便,而是知府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城men。眼下外头也是洪水肆虐,就走出了城也办不成事儿,老夫人还是请回罢。” 金秀欲一急,上前道:“这位将军,我相公乃是李氏家主,如今正在城外大王庄,被困在洪水之中,烦请将军行个方便,让我等出城救援。” 陆伍长皱起了眉,李氏家主李承之,他当然是知道的,淮安城才有几个大人物,李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李承之被困在外头的洪水之中,难怪李家这般兴师动众。 只是他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坚守城men,土皇帝毕竟不是真的天王老子,他哪里能够轻易放出城去。 老太太和金秀欲原本是想好言恳求,如今见对方左右阻拦,不由也焦急起来,连带着身后的家人们都蠢蠢欲动。 官兵们瞧着形势有些不对,都纷纷握紧兵器,围到了陆伍长身后。 若是平常人,见到当兵的,首先就软了tui脚,只是李家人素来在淮安城横行惯了,别说一个小小的伍长,就是知府老爷,见了李家的主人,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见这些个兵丁不怀好意,家人们深怕自家老太太和少奶奶吃亏,也纷纷围拢上来。 双方都是拿着家伙什的,顿时形势紧张起来。 这时候,马蹄得得,飞快跑过来几骑,正是青欲带着李慎到了。 李慎也是才听说李承之被困在城外大王庄,立刻带着青欲奔赴城men。 他一到,李家人愈发焦急起来。这雨一直下,隔着城men都能听到外头洪水怒吼,大少爷的处境简直危在旦夕。 李慎也加入到争执之中,双方却反而越说越ji烈。 金秀欲原本就不是淑nv闺秀,这会儿是动了真火了,挽了袖子大怒道:“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们李家是吃素的!”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丫鬟家丁们都往前进了一步,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陆伍长也沉了脸,怒道:“本伍长奉命行事,有不听劝阻,强行出城的,别怪本伍长不客气!” 他手早就按在剑把上,此时往外一chou,顿时lu出一截寒光。 李慎怕金秀欲有个摩擦,忙往她身前一站。 此时正是紧张着,旁边有个小兵,只当李慎要动手,端起长枪便往他身前一刺。他原本是打算用枪拦着李慎的,可李慎到底是良民百姓,从来没被这样的冷血铁器近过身,一时惊吓,往后一退,正撞到金秀欲,金秀欲登时往后倒去。 李慎立时感到不好。 往后倒的一刻,金秀欲心已经一沉,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脑子浮现的却是李承之的面容。 “孙媳fu儿!”老太太惨叫一声。 真儿和春云幸亏是站在金秀欲后头,关键时刻往前一扑,尤其春云直接便扑倒在地上。金秀欲正好砸在她背上,真儿只扶住了她的两个肩膀。 “少奶奶!” 人群顿时大luan,黑幢幢的人影全都往金秀欲倒下的方向扑上去,踩得泥水四溅,玻璃灯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有人被挤倒,发出惊叫,更有被踩了脚的,都惨叫起来。 场面一时hunluan不堪,金秀欲、真儿和春云都被埋在人群底下,哪里瞧得见。 老太太只觉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扶着青欲和秀秀的手捏得紧紧地,嘴chun却像被黏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贼人!hun账!” 黑暗中一声呵斥,接着是一阵闷响,像是什么钝器砸在了人的脑袋上。 陆伍长捂住自己的脑袋,伸了一只手指着面前的人,咬牙发出一声:“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见红! 陆伍长脑袋差点被砸开hua,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尤其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兵,手里的枪握得紧紧地,愣是刺不出去,这位砸了 陆伍长的人,也太,太,太缺乏攻击力了,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哪里下得去手。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凤,凤来……” 凤来板着脸,手臂还高高抬着,硕大的铜壶在黑色灯火中泛着暗哑的光。 “什么五长六长!好烂不清,急缓不分!咱们少奶奶若是有个万一,就是再给几颗脑袋,也不够砸的!” 她大声一骂,那些个兵丁都义愤填膺,喝了一声,便欲往前。 凤来又将铜壶举了举,瞪起了眼睛道:“怎么?你们也想来一下?” 她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脸上一板,举着那么大一个铜壶,眼睛一瞪也跟铜铃相仿,不像个丫头,倒跟个钟馗夜叉一般,十分骇人。 这些个都是新兵,从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也不过是小老百姓穿了身兵服,端了扛枪,练了几天罢了,被凤来这么一喝,反倒不敢上前,还有一个甚至退了一步。 陆伍长脑袋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地模糊,依稀见自个儿这几个兵都怂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嗤”,却是老太太身旁的青欲发出一声耻笑。 “老太太,少奶奶晕过去了!” 人群原本挤成一团,几乎将真儿、春云和金秀欲都给压在底下。春云是已经垫在最下面了,金秀欲正好倒在她背上,真儿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将挤过来的众人都给扒拉开,只见金秀欲双眼紧闭,人事不知,底下春云翻着白眼,快背过气去。 老太太脚下一颤,一把抓住了青欲的手,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讲少奶奶抱起来!” 几个健壮的仆fu忙挤过来,将已经昏mi的金秀欲抱在怀里。春云这才能够起身,只觉得身上几百根骨头都在嚣着疼痛。 老太太心里急得跟滚油似的,偏生脚下像长了钉子,半步上不得前,只有嘴里一叠声喊着:“人怎么样?可伤了哪里?” 真儿将金秀欲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并没什么外伤。仆fu当中一个有心计的,偷偷往金秀欲裙底mo了一把,见手掌上干净,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金秀欲仍未睁开眼,怕还是惊吓到了,身子又本就虚弱,恐还是有些不妥。 老太太跺着脚,怒视陆伍长道:“我孙媳fu儿若是有个什么,看我老婆子怎么闹上你们军营去!” 陆伍长这会儿比金秀欲也好不了多少,凤来那一下,真是沉重如山,他这会儿没晕过去,已经是全靠后面几个兵扶着了,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青欲扶住了老太太道:“这会子还争论什么,先叫人将少奶奶送回府去,叫大夫来看。大少爷那边还等着人救,也不能耽误,让慎少爷带人出城,开了船去。 老太太您最是威望的,咱们就在这儿守着,省的他们又关了城men不让大少爷进来。“ 老太太听得直点头,道:“说的对极,你来安排罢。” 青欲应了,她是做惯这些安排的人,立时将人分成了三拨,一拨由真儿、春云带着一帮丫鬟家丁,带金秀欲回府去;一拨由李慎带着,往城外码头去寻船;一拨就跟着她和老太太,在城men楼子这里守着。 陆伍长和几十个兵丁还在城men下站着呢,李家却视若无物,直接将活计都分派好了。 真儿、春云抱了金秀欲上了油篷马车,领着一拨人,便往西市李府而去。 半路上便遣人去找大夫,却是将人从医馆里拽了出来。 一路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到老爷巷了,抱着金秀欲的春云觉着tui上有些湿滑粘腻,伸手一mo,眼睛蓦然放大,尖声一叫。 真儿吓了一跳,忙道:“你鬼叫什么?” 春云白了嘴chun,伸过手去:“你看。” 她手指上红殷殷的,带着腥味,竟是鲜血。 真儿立刻扯了金秀欲的裙子,果然裙底下已染出一片殷红,顿时心头一沉。 “这,这是小产!” 春云惊恐地一叫,真儿扑上去捂了她的嘴。 “别luan说话。” 她自己是个大姑娘,从来没经过这种事,一时也慌了。突然想起方才在城men口往金秀欲裙底下探手的fu人,忙掀了车帘将人叫进车里。 这fu人长的粗壮,一见这个场面,就沉下脸色。 “怕是小产。方才可没这样,定是路上颠簸,少奶奶身子经不住,见红了。” 她说着便责怪地看着春云和真儿,“到底是年轻,没个经事的,怎么能够叫车子走得这样快!就是寻常人还颠地不舒服呢,何况少奶奶这是双身子。” 真儿愧疚地低下脸,眼里忍不住流出泪来。 春云倒是怒道:“这会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妈妈倒是快想想法子!” fu人不悦道:“我有什么法子!这不是已经到府men了么,赶紧把少奶奶抱下来,让大夫诊治!” 果然马车已经停下,正是二men外,真儿和春云惊慌之中竟还未察觉。 一行人赶忙又将金秀欲从车里抱出来,心翼翼地抱回明志院。 大夫是派人半路上去医馆拉来的,比她们到得还要早,因此一进men就赶过来诊治了。 明志院上房里头,内室站了真儿、春云,坐了大夫,躺了金秀欲;外室又聚了一屋子的丫鬟仆fu。 人人都十分焦急不安。 hua儿和林妈妈从外头匆匆奔进来,却是真儿想到这边院子里,都是年轻丫鬟媳fu子,没个有经验的,粗使的仆fu又不大放心,便派了hua儿去长寿园请林妈妈来。 林妈妈进了men,也不多话,直接进了内室。 真儿和春云一见她,立刻lu出了期盼的神色,到底是个年轻nv孩子,碰到这样的事儿,都六神无主了。 林妈妈安慰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去问大夫。 经过大夫施针,血是已经止住了。 “少奶奶素体虚弱,气血不足,饮食、劳倦伤脾,气血化源不足,导致气血两虚,冲任不足,又遇惊吓颠簸,方致如此。” 林妈妈小心地望了望chuang上尚未醒来的金秀欲,对大夫道:“那,孩子……” 大夫摆摆手道:“无大碍。” 林妈妈松口气,后面的真儿和春云也心神一松,面lu喜色,眼眶却泛了红。 大夫给开了方子,命照方抓yao,又叮嘱了饮食和作息各处注意。林妈妈命真儿和春云都一一听了。这些说辞虽然当初金秀欲刚诊出有孕时,大夫就已经说过,但这会儿如今惊魂经历,两人还是担着十二分的小心,一一牢牢记住。 送走了大夫,屋子里头的下人们也就都散了,各自当差去,林妈妈吩咐真儿和春云好生守着,又盯着hua儿去煎yao。 李越之是跟着林妈妈过来的,方才人多,都担心少奶奶的情形,又当他是孩子,没人理会他,这会儿说是金秀欲无事,大家伙儿都散了,他才有能够进了内室去探视。 “二少爷。” 李越之往chuang前一站,见chuang上金秀欲沉睡,面色透着苍白,不由lu出了担忧的神色。 “一夜之间,怎么就这样了呢?哥哥被困,嫂嫂病倒,奶奶又不在府里。” 李越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真儿揽着他的身体,momo他的头发道:“阿平莫担心,少奶奶有菩萨保佑;大少爷也会平安无事。”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语。 外室原本静悄悄,隐约有窃窃si语之声,真儿和春云听了,以为是小丫鬟jiao谈,并未在意,不想那si语却渐渐ji烈起来,像是有人起了争执。 两个丫头都脸现怒容,放了李越之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外室只有几个小丫鬟候着,并无人jiao谈,两人又挑了帘子出men。 原来竟是hua儿同一个婆子在小声争执什么,前者一脸为难,后者一脸焦急。 “做什么呢!少奶奶正病者,又是什么事儿这般不消停,若是吵醒了少奶奶,是谁的罪过?” 那婆子见真儿和春云出来,将她跟hua儿都一起呵斥了,自然知道这院子里谁说话更有分量,忙甩了hua儿,对真儿说道:“真儿姑娘,我也晓得这会子不该来惊扰少奶奶,只是事态紧急,实在不敢擅自做主,两位姑娘是少奶奶的得力助手,若能替咱们拿个主意,实在感ji不尽!” 真儿皱了眉道:“究竟什么事儿?” 婆子面lu难色,期期艾艾道:“少奶奶吩咐咱们几个老姐妹看管清秋苑,原来里头主仆都是老老实实的,哪知方才大厨房来送晚饭,开了苑men,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真儿一惊,道:“少了谁?” 婆子低着头道:“莲芯。” 真儿倒chou一口冷气,春云当场就发作了:“你们这些老泼货,干不成一件好事儿,看个院子都能把人看跑了?” 那婆子虽说知道自家几个人都没把差事当好,但被一个年轻的丫头这样训斥,脸上顿时也有些下不来。 真儿倒是拦住了春云,肃容对婆子道:“你们做事忒也糊涂!既是人不见了,合该立刻派人去找,就是领罪也等找到人再说,还怕没个重罚!少奶奶软禁她们主仆,为的是查两件顶顶重要,事关人命和李家名声的大事。莲芯身上,可担着不小的干系,若是叫她出了府,你们办事不力,当初的王婆子就是个好榜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婆子古怪 春云见婆子只是变脸色,并未依着真儿所说去办,不由也着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那婆子期期艾艾,“这……这……”半天,道:“府里的人都随老太太出去了,叫谁去找呢?” 春云急的跺脚。 真儿却灵光一闪,一把扯了春云往后,自个儿往那婆子跟前一站,眯眼一笑道:“这位妈妈贵姓?” 那婆子一愣:“奴家姓陈。” 继而反应过来,忙扯了个笑脸道:“姑娘抬举了,唤我陈婆子就使得。” 真儿冷笑道:“陈婆子,那莲芯给了你多少银子?” 陈婆子脸色大变:“姑娘这是什么话?婆子哪里会因钱财误了差事!” 真儿依旧冷笑着:“清秋苑可不像人人想的那么寒酸,柳姑娘可是个有钱的 主儿,陈婆子,你说对吧?” 陈婆子似乎十分气愤,满脸通红道:“姑娘说的什么,婆子一概听不明白, 柳姑娘有钱无钱,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嘴巴扁扁,倒似受了十二分的委屈。真儿都忍不住为她的表现 喝彩起来。 “不是莲芯给你银子,让你放了她?” 陈婆子顿时又惊又怒道:“姑娘可不许糟蹋人,那婆子当那见钱眼开的小人。 漫说我没拿莲芯的银子,就是有,又怎会巴巴地跑来给少奶奶报信,这岂不 是自打嘴巴!“ 真儿点头道:“说的也是。总不成,你拿了人家的银子放了人,事后却又后 悔起来,反倒往少奶奶跟前来揭发,你说对吧?” 陈婆子又是脸上一白,似是对真儿的探测十分冤枉,反倒不愿再辩解,只是 委屈地抿紧了嘴,咬牙道:“姑娘怎么想,也由着姑娘。 婆子要求见少奶奶,少奶奶自然会替我们做主!“ 她往上踏了一台阶,真儿双手一拦,将她往下一推,喝道:“你就算不是心 里有鬼,也是个渎职之最!家法免不了,你等着便是!” 她扭头对正听得茫然或惊诧的hua儿和春云道:“hua儿,你将这婆子捆了扔到 柴房。春云,你赶紧带人在府中搜查莲芯。” 陈婆子一听她前半句话,拔tui便跑,真儿早防着她,一伸tui就给绊倒了,hua 儿立刻扑了上去。 奈何陈婆子是做惯粗活的人,身子壮力气也大,几下一挣扎,hua儿竟没将她 扭住。 真儿和春云忙赶上去,一个按肩膀,一个扭手臂,加上hua儿,好不容易才将 这婆子给扭住了。 这会儿,院里的小厮才赶过来,拿粗绳子将陈婆子给绑了。 陈婆子胡luan喊叫着:“杀人啦!冤枉啦!” 真儿随手将个帕子套进她嘴里,往脑后绑了,就像个马上了嚼子,陈婆子只 能动上下颚,却发不出声音来。 眼见小厮将犹自扭动挣扎的陈婆子给退下去,春云才对真儿道:“你怎么就 知道这婆子有古怪?” 真儿冷笑道:“她说话行事错漏百出,像她这样的婆子,在府里都有些年头 了,哪里还会这般不晓事。莲芯若是真儿偷跑的,何必只跑自个儿,却不带上柳 姑娘;即便她真个是偷跑的,这些婆子发现了,难道不会想到一面去找人一面再 来禀报?她们都是人ji般,哪里会犯这样的糊涂?更兼到了这边,我给了主意, 她还唧唧歪歪不肯去,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我原本只是怀疑,那话一诈,她果然 脸色不对,显见的是心里有鬼,定是收了清秋苑的贿赂,将人给放跑了!” 春云和hua儿忍不住点头,却又疑huo道:“既是她收了人家的钱,为何又来告 发?” “只怕是欲盖弥彰之计,想着早晚要被查出来,倒不如早点来报信儿,表表 忠心,将自己给摘出去。” 春云和hua儿见她几句话的功夫,竟分析出这么一堆道理来,不由都是惊叹了。 真儿没好气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搜莲芯!” “这么会功夫了,会不会已经出府?” 真儿摇头道:“大men她是一定不敢走的,咱们府里的墙,又都比别家高出许 多,她就是翻墙,也没这么快,赶紧带人去搜,说不定能赶得及将她抓回来。” “哎!”春云这会儿可服她呢,应了一声便跑去召集人手了。 hua儿望着真儿,崇敬道:“一般的丫头,真儿姐姐却是出挑的精明伶俐!” 真儿不过一笑。 好歹也是在老夫人身边,跟着青欲经过见过的,哪里能不学会这些本事。 她想着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将金秀欲给吵醒了,一面吩咐hua儿去拿yao,一面 自个儿掀了帘子进屋,往内室去。 金秀欲正mimimeeng睁开眼,听见有人惊喜地说了一声:“嫂子!” “阿平?” 她伸出手去,李越之一把握住了。 “我记着不是在城men口么,何时回了家来?” 李越之鼻子一皱道:“还说呢,嫂子今儿可吓着我了!只说是叫人撞了,抬 着回的府,我先就吓得不行,还以为将个小外甥给撞没了!” “二少爷!”刚进men的真儿嗔怪地叫了一句,“这话岂是luan说的!” 她合着手掌,冲屋子四周拜了一圈,嘴里说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金秀欲只觉好笑,道:“你拜的哪路神佛!还不快扶我起来。” 真儿一面走过来,一面嘴里说着:“哪路神佛都得拜了,都保佑少奶奶和肚 子里的小宝宝才好呢!” 她小心翼翼将金秀欲扶起,李越之乖巧地在chuang头垫了一chuang被子,让她靠着半 躺了。 真儿替她理着被角,问道:“少奶奶觉着如何?可有不适?” 金秀欲摇头:“除了有些乏,并不觉着不妥。” “少奶奶今儿可吓死人!那么一倒,就不醒人事,老太太好悬没晕过去。咱 们也只差魂飞魄散了!” 金秀欲自己也记得昏mi前的事情,抚了抚肚子,暗想这要是出点事,可是一 尸两命,能不吓人么。 又听真儿接着道:“好在大夫说了,只是气血虚,大人孩子都没出事儿,咱 们这才能松一口气。” 这时候,hua儿正端了yao进来。yao是早就煎好的,如今已经放得正好温温的。 金秀欲接过来,捏着鼻子一气喝完,真儿塞了一个蜜饯在她嘴里。 “老太太呢?大少爷可回来了?” 真儿摇头道:“少奶奶一晕倒,奴婢们都跟着回了府,老太太那边托慎少爷 开船去救大少爷,她自个儿则留在城men楼子上替大少爷守着城men。这会子还没回 来,不知到底救出人没有。” 金秀欲恹恹地叹口气,身子乏力,也发不出什么情绪来。 “方才外头luan哄哄的,又是什么事?” 真儿将陈婆子来禀事,自己怀疑她收受贿赂,将莲芯放跑,联合hua儿、春云 将她绑起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金秀欲皱眉道:“真是多事之秋。” 站在chuang边的hua儿道:“少奶奶放心,春云姐姐已经带人在府里搜了,人应该 跑不了。” 金秀欲摇头道:“这事儿,原本是因印子钱而起,又牵涉到了河工贪墨,如 今又整出这些个幺蛾子,实在叫人累心。” 真儿默然,虽说春云跟着金秀欲的时间比较长,但也不过多那么几天,又是 个粗枝大叶的,若论起了解金秀欲的脾xing,还是真儿更深更透。 这位少奶奶,虽说也有精明的时候,但不过是一鼓作气,论起来,到底是一 根肠子到底的人,叫她这么算计着,已是十分地辛苦,何况如今身子弱,更加难 有精力。 “少奶奶不必烦忧,春云那丫头虽然不大细心,办事儿也还行,一定能将莲 芯给抓回来。如今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那些个小人,何必急于一时呢,慢慢 收拾就是了。” 金秀欲点点头。 真儿见她神色委顿,说道:“少奶奶还是躺着歇歇罢,一日都不得安宁,也 没进什么吃食,又受了惊吓,可不能再撑着了。” 金秀欲摇摇头:“大少爷还没回来,我哪里歇得下。” 真儿和hua儿都默然。 一直站在一旁乖巧地听着他们对话的李越之,此时开口道:“嫂子若是不肯 睡,阿平陪你说话解闷可使得?” 金秀欲微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真儿忙回身抱了李越之道:“好少爷,你陪少奶奶说话是不妨的,可别叫她 累了心神。” 金秀欲苦笑不得道:“我哪里就这般脆弱了,你也忒小心过头。” 真儿不以为然,嗔怪道:“少奶奶就是自个儿不懂得爱惜自个儿的身体,今 日才会nong成这般模样,大夫可说了,您气血虚,就是忧思过度,饮食不规才起的。 我们可都跟大夫讨教了,少奶奶不会疼惜自个儿,有我们疼惜着,您只管听 我们的就是。“ 她这般啰嗦,金秀欲也只得应了,只跟李越之讲些轻松有趣的话儿。 正说着,脚步声重重响起,却是春云噔噔噔噔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回, 回来了!” 金秀欲顿时直起了身子:“谁?谁回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 金秀欲大喜过望,眼睛都放出了亮光,一掀被子就要下chuang。 真儿、春云、hua儿,包括李越之都吓了一跳,一齐扑了上去。 (生死时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小别胜新婚 “我的少奶奶,您倒是担点心,才好了点,这会子又maomao躁躁的,你当自个儿是 铁打的呢!”真儿经了这么些个事情,都快成啰嗦的长舌fu了。 金秀欲推开她的手道:“别一惊一乍的,我又不是傻的,还能自个儿的身子, 拿我的亲骨rou开玩笑不成!” 真儿却死死捂着她,不叫她下云和hua儿也是一般,她们可都叫她在城 men口的一晕给吓怕了。 旁观的李越之说道:“嫂子莫急,我这就去前头看着,哥哥若是无事,立刻 叫他来见你!” 他说完话,一扭头,一溜烟跑了。 金秀欲无法,三个丫头死活不让她下chuang,也只得依了,闷闷地坐着,不时翘 首企盼。 方才是刚吃了yao的,因想着她今儿个一整日实在也没进些什么,春云早早就 亲自煮了粥,这会儿便端了上来,就在chuang上伺候金秀欲吃了。 金秀欲本不想吃,是真儿劝说了一番。 “大少爷既是从大王庄上回来,必是通身狼狈的,等会儿回来了,也定要换 衣梳洗,又是一番折腾。少奶奶还不如趁这会子有功夫,先填饱肚子,养好精神。” 她听了也觉着有理,况且大夫说她气血虚弱,本就是因着孕期饮食不当引起 的,几个丫头断不会在这方面让她疏忽,反正都要被唠叨,索xing自个儿乖乖地吃 了正好。 她进了一碗粥,又吃了几个饺子,食物都是美味的,只是她一心盼着李承之 回来,有些食不知味。 果然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听着人可不少。 “必是大少爷回来了,春云看着少奶奶,我出去瞧瞧。” 真儿欢欢喜喜去了外室,果然就听得一群丫头们喊着“大少爷”。 然后又是说他浑身都湿透了,又是说他身子这般冷,面色这般差,又是说困 了半天,定然没吃食进腹。一帮子丫头们,去烧水的,准备盆儿帕儿的,拿衣服 的,泡茶的,取饭食的,哄哄的luan成一团。 金秀欲坐在内室chuang上,只听见丫头们luan糟糟的声音,也没听见丈夫说话,又 见不着人,心里急得不行,一把推开春云的手。 “我已吃完了,你赶紧去外头帮手,伺候大少爷换洗了。” 春云抿着笑收拾了碗筷等物,促狭道:“是了,奴婢立刻去伺候大少爷,整 顿好了,尽快请他进来夫妻团聚,以慰少奶奶企盼之情。” 她一见笑着一面出去。 人回来了,万事都好,金秀欲总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只是忍不住还是想尽 快亲眼见到人;想着出去,又怕外头兵荒马luan的,真个让肚子里这位小祖宗又受 了惊。 她正纠结着,外头已经渐渐揭了声响,想必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了。 不多时,果然men上一响,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屏风外头转进来,不是李承之, 却是哪个。 金秀欲忍不住就直起了身子。 李承之已经换洗过了,身上的衣裳都是干净的,人也收拾地清清爽爽,并不 像她想象中那般狼狈。 “豆儿。” 李承之见到小妻子,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往chuang头坐下。 金秀欲反倒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是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脸,伸手 抚上他的眼眉,恍如隔世。 李承之伸手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凑在她肩上深深闻了一下,熟悉的体香让 他原本错杂纷luan的心思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两人都深深地凝望着对方。 “我回来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蕴含了许多的温暖和情意。 一股热流冲上双眼,金秀欲忍不住红了眼眶,在他身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你这hun蛋!谁许你深陷险地的!谁许你将我丢下的!谁许你叫我们担心的 ……”刚说出一个字,眼里就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没等她说完,李承之将嘴chun印在她脸上,轻轻地shun去了她的泪水。 这泪珠,将他的心都烫着了。 金秀欲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里。 自从听说他被困在洪水之中,她一颗心就像吊在半空上,上不去下不来,空 dangdang没个着落。洪水无情,人命在天灾面前是如此地渺小,她一面告诉自己李承 之吉人天相,一面又不得不担心,万一他出事了,她会怎么样。 想到自己差点失去了她,李承之也是百感jiao集。在洪水中困了几个时辰,他 最担心的除了奶奶、阿平、阿喜,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小妻子,已经怀了他骨rou的 小妻子金秀欲。 他的豆儿。 “好豆儿,叫你担心了。” 他一下一下亲着金秀欲的面庞。金秀欲脸上的泪水却不断地往下滚落。 金秀欲紧紧地抱住了丈夫的腰,得而复失的喜悦,却只能用泪水来表达。 夫妻两个是真真的小别胜新婚,拥抱着彼此,倍加珍惜,慢慢地才平复了心 情。 李承之稍稍松开手臂,从chuang头取了帕子替她拭去泪水,金秀欲经过泪水洗涤 的眼睛分外明亮,汪汪地看着他,嘴chun因被牙齿咬过,显得特别红嫩。 李承之拿手一拧她的鼻子:“哪来这许多眼泪,真个是水做的不成?” 这个习惯xing的小动作,让金秀欲又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和鼻头。 “莫哭莫哭,我回来了,你该笑才是。” 金秀欲红着眼睛鼓着脸道:“不许再有下一次!” 李承之搂着她哄道:“好,再没有下一次。” 金秀欲咬了咬下chun,后知后觉,自个儿方才哭的动静可不小,丫头们虽然没 进内室,但是以真儿和春云的精灵程度,那hua儿跟着她们也没少学坏,说不定早 就听得一清二楚,正在外头咬耳朵笑话她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微红,将头埋在了李承之xiong前。 这会儿李承之却反过来怪责了。 “我都听丫头们说了,你跟着奶奶在城men口同官兵们争执,竟然晕倒,险些 小产。” 他一提这事儿,金秀欲心头一跳,暗叫不妙。 果然李承之硬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蹙眉凝目板着脸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 是要疼死我,还是要气死我!” 金秀欲扁了嘴,没说话。 “真儿、春云这几个丫头,也该受罚,竟然由着你这般胡闹,越来越不像话 了!” 话音未落,men外头就响起真儿和春云的声音,一个高叫“奴婢冤枉”,一个 又高叫“主子有命,奴才哪里敢违抗”。 李承之立刻拉下脸来,声音也跟着低沉:“你们几个愈发放肆,几时有偷听 主子说话的规矩!” 他一生气,语气便冰冷生硬,真儿和春云都是跟在身边久了的,知道他的脾 气,这会儿听了,也猜不出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是不敢再说二句话了。 金秀欲轻轻扯了李承之的衣角,小声道:“做什么吓人。” 李承之板着脸道:“还不是你宠坏了她们,一个两个都没大没小起来,日后 有不服你管教的时候。” 金秀欲撅起了嘴道:“你不在时,多亏她们几个劝慰我,个个都是提心吊胆 费心费力,生怕我伤心难过,又怕我伤了身体动了胎气,事事都要想周全。你不 夸她们有功倒也罢了,还教训起人来,就不怕寒了她们几个的心?”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方为驭下之道。” 金秀欲撇着嘴:“这会子在家,你那一套生意经还是留着对外头人说教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他推开远远的,倒头往枕上躺去。 也是两人重逢的感动已经过去,这会子又恢复到平时的生活状态中了。 李承之哪里不晓得这是她又使起了小xing儿。本来真儿、春云等几个丫头,忠 心耿耿无微不至,他都是看在眼里,既欣慰,也十分地欢喜。不过是因着男主人 的身份,总要敲打敲打,省的几人仗着主子宠爱翘了尾巴。 他见妻子不理他,自然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又闻声软语地哄 了。 金秀欲其实倒不是使小xing儿,她是因着前头一时忘情,只顾着自个儿同丈夫 团聚了,忘了老太太那头,这会儿才磨磨蹭蹭说道:“奶奶那边,你可去请过安 了?” 李承之瞪大了眼睛道:“你这会子才想起奶奶来?” 金秀欲红了脸。 李承之转而笑道:“我一回来,便先见了奶奶,然后才回这边来,你放心罢。” 金秀欲装模作样道:“我自然放心的,你素来是孝子贤孙,不需我提点。” 李承之见她分明心虚,还要装样,着实可爱,还是拿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 men上突然扣扣两声轻响,真儿的声音在外头说道:“大少爷,少奶奶,底下 来回话,人已经追回来了。” 李承之蹙了眉,一面因打扰了自己小夫妻温情而不快,一面也是满头雾水, 不知对方所云。 他便问金秀欲道:“什么人追回来了?” 金秀欲先是一愣,这才想起,她将柳弱云和来顺软禁,是在李承之出城去大 王庄和小李庄之后,难怪他不知道这件事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局 听完金秀欲所说,李承之皱起了眉头。 “既然已经查到了线索,明确同柳氏和来顺有关的,只管审问查证便是,拖久了反倒夜长梦多。” 金秀欲点头:“若不是因淮安大水,你又被困在庄子里,这事儿也早就该了解了。” 她叹了口气,抚摩着自己微微有点硬的小腹,脸上流lu出一丝疲倦。 李承之mo了mo眼睑下面,那里有隐隐的青色,转而又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这事儿你不用忙了,jiao给我来处理罢。” 金秀欲吃了一惊:“你可从不曾cha手家里的内务,这次怎么?” 李承之轻轻抱了她道:“你怀着身子,前面已经一次险象,哪里舍得再叫你费心费神。说到底,我才是家里的男主人,这家务事又有什么管不得了。” 金秀欲还待说什么,李承之拿食指点住她的嘴chun。 “听话。” 两个字融化成一股流熨帖心房,金秀欲抿嘴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承之扶她躺下,嘱咐好生休息,这才出来到了外室。 真儿、春云和hua儿都在屋里等着,他冲她们点点头,又指了指内室,并没说什么,径直往外头走去。 三个丫头会意,不用商量,只将hua儿留下了,真儿和春云都跟在后面出了men。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头,两个小厮正按着一个五hua大绑的nv子。 这nv人头发衣裳都显得凌luan,几绺头发粘在脸上,嘴里绑了一根布条,使她难以说话。 李承之扫了一眼,就认出这披头散发的nv子正式清秋苑的莲芯。 莲芯原本犹自不服,不断地扭动挣扎着,但李承之一出来,她先就是一凛,等他那双眼睛在她脸上一扫,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xiong口,浑身都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李承之也不说话,只管往外走。 真儿和春云指挥小厮,推着莲芯,一行人跟在他后面。 一路出了明志院,到了关押来顺所在的三座小小的抱瞎里。 这座抱夏原本就是为了主子们处事所设,里头的一应摆设,包括纸墨笔砚等物都是齐全的。 李承之进了men,往那椅子上一坐,真儿和春云便先命人立刻烧水泡茶上来。 莲芯没进来,小厮们押着她在外头廊下候着。 真儿晓得李承之大约是要一次xing将事情给处理完,中间定要用人,早已吩咐一些丫鬟小厮和婆子家丁在外头候着。 等着茶水的功夫,李承之先向真儿和春云又问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他怕累着金秀欲,只问了一个大概,这回却将所有细节都问的清清楚楚,包括事先调查的情况,如何起了怀疑,如何盘问,柳弱云和来顺各自又是怎样回答等等。 真儿和春云一个说,一个敲边补充,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李承之听了,也不做声。 正好热茶上来,真儿给他斟了一杯,他拿在手里,用茶碗的盖子轻轻摩挲着碗口。 “这么说起来,还有管如意,是逃了?” 真儿点头道:“这就是做贼心虚了,他若是没做过什么,何必要怕,何必要逃!” 李承之正好放下茶碗,拿手指点了点她:“这话说得在理,春云也有开窍的时候。” 这话听着不大像夸赞,春云微微尴尬,真儿却捂嘴偷笑。 李承之想了想,又道:“你们从哪里找回莲芯?” 真儿答道:“往大厨房的路上。” 李承之点点头,想了一想,心中有了主意。 “去,唤来顺媳fu过来问话。” “啊?”春云面lu惊诧,张大了嘴巴。 真儿捅了她一下,道:“大少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惊讶什么,只管照着吩咐做就是。” 春云当然知道大少爷心思慎密,精明能干的,她不过是自然反应罢了。既然有吩咐,她照做就是了,便命人去唤来顺媳fu。 不多时,来顺媳fu跟着一个丫鬟进来,她微微佝偻的身子,像是不敢抬头,进了屋子,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抬了一下眼皮子,一接触到李承之锐利的眼神,立刻又缩了回去。 她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声“大少爷安”,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李承之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注视着她。 真儿和春云立在一旁,另一边则是方才李承之叫进来的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两边都是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气势森然。 来顺媳fu渐渐只觉身体如泰山压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时候,李承之才开了口。 “来顺jiao予你保管的银子,都在哪里?” 头一句话就让来顺媳fu心一抖:“奴婢,奴婢不知大少爷所说为何物。” 李承之不笑不怒,只说道:“贪墨河工一事,来顺已经全部招人,所得银子都jiao由你保管,难道你想否认?” 来顺媳fu只觉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来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招人了? 不过她在李家做了这么几年的管事娘子,到底也是有几分见识的,猜测这有可能是李承之的诈词,仍然硬着头皮道:“来顺被软禁之时,奴婢已经听闻,是大少奶奶怀疑他贪墨河工。然而奴婢夫妻二人在府中多年,从来都是勤勤恳恳,从不敢做出一丝一毫背主的事情。也正因着奴婢夫妻都担着内外管家之责,约束下人,往日里定然有得罪人之处,不知是哪起子小人,造出这样的谣言,诬陷我家来顺。情大少爷明察,奴婢誓言,来顺绝不敢做出贪墨河工这样的hun账事!” 李承之“哦”了一声。 春云听着,觉着这话十分刺耳,又说是大少奶奶怀疑来顺将他软禁,又说是小人造谣诬陷,这岂不是说大少奶奶听信谗言,好坏不分?她立时便不满起来。 李承之却并未对她这番言辞有所动容,依然面无表情道:“你不必巧言狡辩,来顺贪墨河工银子,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致河堤败絮其中不堪一击,这事儿已经确凿无疑。我这里有修堤工匠的证词,人人都一口咬定,那笔银子都进了来顺的腰包,大王庄和小李庄在洪水中丧生的几条人命,都是来顺造的孽!” 他说话之时,语气忽高忽低,眼睛也一直锐利地盯在来顺媳fu脸上,尤其说到最后一句话,上半身往前探,声音压得极低极沉。 来顺媳fu仿佛见到了那几家的人在像她和来顺索命,浑身都有些发凉。 她扑通一声跪倒,又是委屈又是焦急道:“冤枉!大少爷明察,修堤之时,来顺就曾与奴婢谈起,那起子工匠最会偷奸耍滑,修堤之中每多怠工,都是来顺严词厉色方才监督完工。定是因此得罪了他们,所以这起子人串通起来陷害来顺。大少爷明察!”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面红耳赤,提泪纵横。 春云听得直皱眉,扭头看真儿,也是满脸不悦。 “你说来顺遭人陷害,有何证据?” 来顺媳fu正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一听李承之的话,立刻直起身子道:“这差事是柳姑娘jiao给来顺做的,钱虽是来顺出的手,账却是柳姑娘记得,请大少爷从柳姑娘手上拿来账目,一查便知。” 李承之冷笑道:“果然狡辩!柳姑娘于河工一事懵懂无知,又因fu人之身无法亲自督工,因来顺素来办事妥帖,这才将这件顶顶要紧的差事jiao付于他。如今她也已经招人,乃是来顺欺她无知,做的假差事,报的假账目。柳姑娘与你夫妻全无瓜葛,她的话,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来顺媳fu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柳姑娘,柳姑娘当真这么说?” “当然。这一应恶行,都是来顺一人所为,与柳姑娘全无干系。” 李承之斩钉截铁。 来顺媳fu脸上却血色全无,连嘴chun都苍白起来。 不对,不对,柳姑娘绝不会这样说,她绝不会这样说! 但是,她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心虚,眼神中明显透着慌luan。 李承之眯起眼睛道:“来顺家的,你还不招认,到底将贪墨下来的银子都放于何处?” 来顺媳fu白着脸,眼神直愣愣地,摇着头道:“奴婢不知!我家来顺是冤枉的!大少爷明察!” 李承之摇摇头:“人证俱全,念你夫妻二人在府中多年,都是有体面的人物。我再容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好生想想,到底将银子放在了何处。” 他冲真儿点点头,真儿会意,命人将来顺媳fu带了下去。 李承之饮了口茶。 春云在一旁欲言又止,被真儿拉住了。 “大少爷行事,布局精密,你在一旁看着就是,无须多言。” 春云拧着眉mao想了想,到底听了她的话,既然糊涂着,不妨糊涂到底,最后再求个明白罢了。 李承之放下茶碗,又说了一句:“带莲芯过来。” 底下应了一声是,果然莲芯被推了进来。 她嘴上绑着布条,无法说话,身上依然五hua大绑着。这会子,她已经不挣扎了,只低着头,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破局(2) 李承之让人带莲芯进来,却并没有让人解开她的束缚。 “柳弱云问大少奶奶要了修缮河堤的银子,却见财起意,串通来顺,让工匠内里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外头却,将那河工银子都贪墨到自己的手里。来顺不过是被你们主仆要挟,无奈为之,银子也尽归你们主仆所有,并未与他半毫。这些,可都是实情?” 莲芯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苦于无法出声辩解,直将面皮涨的通红。 一旁的春云,听了这几句话,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李承之;真儿却十分地钦佩。 李承之并不理会莲芯的表现,只接着说道:“河工贪墨一事,不过是主仆恶行中的一桩。另有一桩,便是印子钱。”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莲芯。 果然一提到“印子钱”三个字,莲芯浑身一震,脸上迅速地褪去了血色。 李承之心中有数,口里则继续说着。 “你们主仆,利用假账,欺大少奶奶不懂账目,每多超出实际预算支钱。又利用与管如意的关系,对外打着李家的旗号做后盾,方楚印子钱去,每月要收五分的利息。惹得外头怨声载道,戳着李家脊梁骨骂黑心商人。这可是实情?” 莲芯这回依旧摇头,只是脸上却一片苍白,方才是气愤,这回却透着心虚。 这时候,屋内人人都把心神放在了李承之所说的两件事上,看着莲芯的目光中都流lu出鄙夷之色。趁人不注意时,真儿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承之依旧没让人解开她的束缚,继续说道。 “这一桩两桩,放印子钱,贪墨河工,不仅仗势欺人,还连累了大王庄和小李庄数条人命,可知你们主仆所贪敛的银钱中,都沾着血泪!” 莲芯瞳孔猛地一缩。 李承之眯起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自以为做的谨慎小心,却仍然被大少奶奶查出实情,这才将你主仆二人和来顺软禁。你竟然贿赂守men的婆子,偷跑出来。你倒也有自知之明,并未妄想出府逃生,反而去大厨房,想找来顺媳fu,你所想的无非是要挟来顺媳fu将罪过都揽到来顺身上,将你主仆二人摘出去,这,可也是实情?” 莲芯剧烈地摇起头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脚下也往李承之冲去。 两个家丁立刻扑上来,将她按到在地。 李承之目光一凛,厉色道:“你们主仆利欲熏心,敛财害命,做下诸多恶事,还要将罪过推到来顺一人头上。如今来顺已经供认不讳,将你主仆的恶行一一揭lu,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莲芯被按在地上,浑身凌luan,披头散发,她满脸紫胀,呜呜地摇着头,提泪纵横,又是可怖又是可怜。 李承之大约是看着不忍,示意家丁解开绑在莲芯嘴里的布带。 嘴巴一得自由,顾不得嘴角肿痛,莲芯开口就大骂起来:“来顺,你个千刀万剐的王八蛋!背信弃义,诬陷栽赃,不得好死!” 她才喊了一句,men口有人“嗷”地一声扑了上来。 “!我家来顺都是被你们主仆所害!老娘跟你拼了!” 来人一把扯住了莲芯的头发,五指一张,狠狠地在她脸上抓了一把,莲芯登时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连春云都吓得捂住了心口。 地上两个nv人,一个是来顺媳fu,一个莲芯,纠缠在一起,满地打滚。来顺媳fu是身手自由的,张牙舞爪只管往莲芯身上抓去;莲芯却被捆着,但她双脚自由,胡luan往来顺媳fu身上踹去,也是着着狠厉。 连曾经见过泼fu打架的春云,都觉得不堪入目。 旁边忽然人影一闪,她转过头去,原来是真儿。 “你方才去了哪里?这会子怎么又神出鬼没?” 真儿冲她摆摆手,没说话。 不知何时,莲芯身上的绳索竟被来顺媳fu给抓开了,莲芯得了手,立刻进行反击。 两个nv人可比两军对垒还要可怕,她们身上的每样东西都可以化身为武器、手、脚、指甲、牙齿、脑袋,等等等等。总之两人已经完全发了疯,一个骂对方诬赖自家主子,一个骂对方陷害她家男人。 李承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嫌恶地道:“将她们拉开!” 家丁立刻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将莲芯和来顺媳fu拉开,其中一个还被莲芯给挠了一爪子,半边脸上两条血痕,嘶嘶叫疼。 莲芯和来顺媳fu被一边一个按住,两个都是披头散发,衣裳也破了,鞋子也掉了,脸上都是指甲抓出来的伤痕,地上还掉了好几簇头发。两个人互相对视,仿佛两头发了疯的母老虎。 就连李承之,都对她们感到一丝震惊。 nv人打架,实在难看。 “说罢,究竟是谁诬赖谁?” 莲芯和来顺媳fu都立刻直起了身子,开口就是劈哩啪啦。 “啪” 李承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连茶杯都给震翻了,人人都吓得心肝一跳。 “将莲芯的嘴给我堵起来!” 家丁们立刻扭住莲芯,用布带再次绑住了她的嘴巴。 李承之望着来顺媳fu道:“说罢。” 来顺媳fu狠狠地瞪了一眼莲芯,咬牙道:“大少爷说的一丝不差,方印子钱、贪墨河工银子,都是柳姑娘的主谋,莲芯也是帮凶!” 莲芯手脚都被扭住,嘴巴也不能出声,只剩两只眼睛毒蛇一般盯着来顺媳fu,几欲喷出火来。 李承之此时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敞亮,他示意来顺媳fu继续说下去。 屋内众人这才听到了其中真正的内幕。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清秋苑大men敞开着,men口两个婆子正在磕零嘴闲聊。然而坐在屋里的柳弱云却知道,那两个看似清闲的婆子,其实一直都紧密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敞亮的大men外,还有孔武有力的家丁,是不可逾越的阻碍。 她原本是不怕的。 无论是印子钱,还是河工一事,她早就知道,瞒不了太久,迟早会。她原本是不怕的,甚至是渴望这一天的到来。 她不怕李家惩罚她,放逐她,甚至发卖她。 她本来就没有依靠李家一辈子的打算。 她原本就是要出去的。 但是,这会儿,她开始担心起来。 莲芯。莲芯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 李家素来治家仁义,虽然奴婢和妾室,即便是打死了,也不过跟衙men报备一声,不会给主人惹来任何麻烦,但是她相信,以李家素来的做派,为了李氏一族的名声,绝不会做出这样冷酷狠辣的事情。 越是名men望族,越怕被人诟病。 但是这会儿她却开始对自己的猜测失去了信心,自从母亲死后,她便与莲芯相依为命。莲芯素来刚强,若是为着保护她而做出什么ji烈的举动,惹怒了李承之,惹来xing命之忧,又当如何? 李承之,可是一个狠心的人。 正当她坐立难安之时,外头有人来了。 “柳姑娘,请随奴婢们走一趟罢。” 柳弱云心中现实一紧,接着便是一松。 该来的,终于来了。 柳弱云起身,随着他们出了清秋苑,一路往那抱厦而去。 半路上,遇上了同样被人带来的来顺。两人竟是一般的脸色,一般的境遇。 柳弱云是已经心有准备,来顺却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得这样快,但他一见柳弱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到了抱厦廊下,两人却并没有一起进屋,柳弱云被带到一侧的房中静坐,来顺则被带去问话。 来顺媳fu和莲芯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早知事情无可挽回,先后跟李承之招了供。 李承之不过三言两语,来顺已知大势已去,只得将一应事情都招认了,河工之事,乃是他与柳弱云合谋,事后三七分账。 “你身为李府管事,我同大少奶奶从不曾薄待于你,为何做出如此行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来顺全无隐瞒,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进李府为奴之前,他原是孤儿,曾经受过柳弱云之母,当时的柳夫人的恩德,乃是活命之恩。他为人虽不尽良善,却最是知恩图报。原本柳弱云并不知此事,此前与来顺此人并无jiao情,及至得知母亲于他有恩,这才同他拉上了关系。 恩人之nv有所求,又有大笔银子做you饵,他一面为恩一面为利,自然就应承了。 问完了来顺,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柳弱云进来以后,也深知眼前境况,毫无推诿,三下五除二便jiao代了所有事情,包括所侵吞的银子数目和 接下来的处置,是出乎意料地干脆利落。 李承之nong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场就宣布了疯人院和来顺的罪名。 柳氏因伪造账目,欺骗主母,方印子钱,贪墨河工,以窃盗si藏,秉xing贪恶,令遣送至家庙,洒扫苦修,礼佛悔过,待侵吞之银钱数目清点完毕之后,方许成行。 来顺因背信欺主,合谋贪墨,尤其河工一事,致令大王庄和小李庄数人丧命,罪大恶极,命遣送至官,由官服裁定。 此话一出,柳弱云虽面色苍白,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来顺和来顺媳fu却如同晴天霹雳,脸色灰败,委顿在地。 其余人人都有痛快之色,唯有真儿和春云二人,心中仍有疑虑。 春云是觉着,这事儿因扰金秀欲许多日子,上上下下费了多少力气查清,如今不过三言两语就了解,让人心里空dangdang没个着落。 真儿则想的是,柳弱云明明是被驱逐出府,为何反而面lu解脱之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余波 金秀欲拿着一个绣绷,拈了一根针,拉着条红色丝线,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懒洋洋歪着头,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李承之忍不住rou了rou额角。 自打方才说了处置柳弱云和来顺的事儿,自家小妻子便成了这副模样,也不见着生气,也不见着高兴,这不惜不怒,却又冷冷淡淡,叫人难以捉mo。 春云和真儿两个丫头都在。 真儿正剥着一颗橘子。金秀欲前几天开始爱吃酸了,吃饭时便总觉得嘴里没滋味,丫头们费了许多心思想新的菜色,今儿一早老太太那边又送来这么一篮子新鲜的橘子,难得找着这么大个的,微甜泛酸,正和金秀欲的口味。 春云正捧了一个绣蓝,替金秀欲理线,嘴里犹自气哼哼道:“要我说,大少爷还是慈悲过了。那柳姑娘,做了这样的坏事,又是叫人家举家还债了,又是贪墨河工了,大王庄和小李庄那几条人命,可都得算在她头上!大少爷如今只是罚她洒扫家庙,好没劲也。” 金秀欲懒洋洋抬了眼皮道:“说的什么呢,不怕大少爷掌你的嘴!你哪里能够揣测主子的心思了,大少爷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fu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只管听着看着就是,多什么嘴!” 真儿只觉喉咙里有口痰堵得慌,忍不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春云伺候了金秀欲这么长时间,也是有眼里进儿的,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会子她也心情不爽呢,便闭了嘴,只拿眼睛偷偷看自家男主人。 李承之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睁开了又挑挑眉mao,叹道:“一个愣主子,摊上一个傻丫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一面摇头叹息,一面走出屋子去。 外头天朗气清,竟是男的的好晴日。 金秀欲高高撅了一下嘴,将针重重往绣绷上一扎,“哎哟”,不意便扎到了自个儿的手指。 春云忙扔了绣蓝,扑过来抓住她的手,一瞧不过是扎了一下,并未出血,连个针眼子都瞧不见,这才放心。 “少奶奶真是,何必做这劳什子活计,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纵使大少爷真对那柳姑娘有些什么心思,如今人都要送到家庙里娶了,一年八月的,也见不着面儿,怕她什么!只要再过上七个月,生个孙少爷,还怕拴不住大少爷的心?” 她话音未落,已经一凿票被真儿敲在脑袋上。 “有你这么编排主子的?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真儿大大地白了她一眼,继而望着金秀欲道:“大少爷的心思,这傻丫头不知道,怎么连少奶奶也怀疑起来。我瞧着,大少爷虽是未说,对柳姑娘这样侵吞家财,外欺乡邻,置人命关天的大事于不顾的行径,最是痛恶的。按说,柳姑娘这样的罪行,就是送官法办,也是理所应当,大少爷之所以只罚她洒扫家庙清修悔过,还不是为了少奶奶和孙少爷积德!” 金秀欲一愣,低头mo了mo自个儿的肚皮,才想起来,才想起来,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各家各姓,若是家中有人怀孕的,莫不是祈福行善,为未出生的孩子积德。 “再者说,难道洒扫家庙,就是件轻松好玩的事儿不成?” 春云诧异道:“不过扫地罢了,还能有什么!” 真儿摇头,神秘地笑道:“你到底在李家时日尚浅,竟不晓得,这洒扫家庙,也是家法之中一项顶顶重的惩罚了。” 莫说春云诧异,就是金秀欲,也是十分疑huo的,她进men之时,老太太可没跟她说过这些个家法条款。在她想来,也是同春云一般不过是在家庙扫地罢了,能严重到哪里去? 真儿道:“不是明儿要送走柳姑娘么,到时候自然有人宣告,我现下就去老太太那边,一问就知。” 真儿笑笑,也没说什么。 两人扶起她,虽说是个大晴天,却仍比前些日子冷了许多,一层秋雨一层凉呢,何况前儿一连下了那么多天,这天气着实冷了不少。 真儿从内室取来一个斗篷,披在金秀欲身上。 春云又另外点了往常跟着外出的几个丫头,吩咐了hua儿带人看院子,一行人伺候着金秀欲往长寿园而去。 她们倒是不想让金秀欲辛苦,只是她自个儿说,孕fu多走动有利于生产,之前大夫也说不可坐卧太久,要时常走动,因此也没有违逆她。好在从明志院到长寿园,也不算远。 到了园子里头,老太太正跟着青欲、秀秀等人说话,见她来了,一如既往地摔手叫起来:“我的儿,你何苦巴巴地过来,这多长的路呢,可得担心着!” 金秀欲在丫头们的伺候下坐,哭笑不得道:“奶奶,你可别次次这般,这会儿还没显,哪里就那样呆笨了,走几步路不打紧的。” 老太太不以为然道:“正是头几个月,才要特别小心,你这是头一胎,可不能有闪失。” 金秀欲不愿同她争论这个,便问道:“阿平呢?” “喏,管先生是回不来了,也不知往哪儿躲出去了,见不着人影,他这功课呀,自然就停了;如今阿喜又不在,他天天对着我这个老婆子,能有多大耐心!这不,一大早,叫人套了车,带了马,出城跑马去了。他跟阿喜两个,盼这个,盼了几个月呢,可惜总不能成行,这回他等不及了,自个儿就去了。” 金秀欲想起上回去碧螺山礼佛,若不是碰到李勋那个登徒子,扫了兴,她也能跟阿平阿喜一块儿跑马呢。这会子却是不成了,有了身子,起码得等生产完,做完月子,才有机会。 “我方才来,瞧奶奶这边说的热闹,是什么样的事儿,也叫我听听。” 老太太点了点青欲道:“她是口齿伶俐的,叫她说给咱们听。” 青欲笑道:“如今咱们淮安,除了洪水退去,还能有什么喜事儿盖过他?” 洪水退了?!这可真是老百姓的大喜事儿呢。 青欲说到,淮安城里是没进半点子水,因此家家户户都是照常过日子,城外却是另一番天地了。洪水肆虐过后,房子没了,田地没了,还有落魄的,连佳人也没了。 处处狼狈,处处萧条,满目疮痍啊。 淮安城里头,一个知府一个知县,都因为这次的洪灾出在河工上的贪墨。长宁王如今不是在淮安么,一句话,将两个都摘了官帽子,从地下先挑了人上来盯着职务,修书一封上京,派人下来押解这两个狗官进京定罪。 金秀欲想起淮安知府,正式她曾经去送过蜡烛的侯知府。想到那位敌我不明的侯芳小姐,与她虽只见过两面,却有着添妆之谊,她这样以为千金小姐,若是因父亲之罪成为阶下囚,不知该是如何的凄惨境况。 人生无常,不由叫人感叹。 知府知县既然罢了职,这淮安城的长官就只剩下长宁王,还有北市军营那边的几位军官。打今儿开始,都在城外头忙着救灾呢。 洪水过后,最怕的是什么?是瘟疫。 尤其是泡在水中的尸体,最易引发疫病。 万幸的是,如今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低温总是能够使发病率少一些。 好在当日洪峰一下来,淮安城便四men紧闭,城外的逃难民众,没有一个来得及进城,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将病带进来。 长宁王就带着众下官衙役,还有军营的兵丁,在城外,搜罗死难者,焚毁尸体,又命设粥棚,接济被毁了家园的难民,以及其他更多的善后事宜。 求赈灾银子的折子,是随着两个狗官的罪证一起送上京的,既然有长宁王坐镇,想必很快就能有批示下来。 李家身为淮安首富,名men望族,自然也为赈灾大大出力,一口气就在城外设了十八个粥棚,按长宁王所说,粥cha筷子,都能不倒。 李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金秀欲这位nv主人也因怀孕不能cao劳,只剩下李承之一个能主事的人,自然是又得天天往外头跑了。 这说着说着,便又说道柳弱云和来顺的事儿头上。 老太太对这两个恶奴自然称不上怜悯,听了春云的抱怨,也跟真儿一般笑话起来。她指着青欲道:“你来说说,你洒扫家庙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 “洒扫家庙,乃是家法中一重罚。受罚之人,每日均需跪拜祖先。因柳姑娘是妾室,终身不得进入家庙,故而需净身素面,燃香三柱,于家庙men外,秉持恭敬心,在列祖列宗前叩首三百六十九次。另,每日早中晚各洒扫一次,庙外各处廊院台阶,均需做到一尘不染。每洒扫一次,需秉持忏悔心,诵文珠菩萨心咒,消除罪障。日日清水素食,不可与人jiao谈,不可与人接受,不可一日废业。” 金秀欲和春云听了,方才明白,为何人人都说洒扫家庙乃是一项重罚。 由此可见,李承之并非有意偏袒柳弱云,不将她送官法办,或者一是为金秀欲及其腹中胎儿祈福,二则也是洒扫家庙本身已罚得甚重。 众人正说着,就见外头脚步沉重急促,men帘高高一挑,李越之气呼呼从外头冲进来。 老太太和金秀欲往他脸上一瞧,顿时唬了一跳。 只见他白欲一般的面庞上,从右眼角往下至嘴角,爬着一条暗红色的血痕,足有小指粗细,触目惊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脸了 老太太立时便慌了。 “这,这是怎么了?快,快叫我瞧瞧!” 老太太站起身子便朝李越之扑过去。 李越之扭过脸,似是不愿让她瞧见脸上的伤口。然终究还是叫老太太将脸给掰了过去。 “这是谁给nong的?” 李越之沉着脸,嘴chun抿得紧紧的。 金秀欲在旁边,将他脸上的伤看的一清二楚,想着他年纪的男孩子怕是已经自尊心作祟了,不愿将什么事情都带回家里来说。 他不愿说倒也不妨事,还有跟着他的下人在呢。 金秀欲转身看着他贴身的银盘,问道:“二少爷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银盘怯怯地看了一眼李越之,后者一瞪眼。 金秀欲侧目道:“春云,你扶二少爷过去敷yao。” “哎!”春云笑嘻嘻过来,握住李越之的手臂,将他拽到一边坐下。 老太太一叠声地叫人拿yao,青欲指派着小丫头们,打水的打水,取yao的取yao。 他们那边一团忙luan,金秀欲到另一边椅上坐了,银盘尚未回话,自然也得跟着。 “说罢,怎么回事儿?若说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咱们李家的二少爷,淮安城里那个不认得,还有谁敢往他脸上chou这么一鞭子?” 银盘吃惊道:“少奶奶怎知是鞭子chou的?” 真儿一撇嘴,戳了她一指头道:“傻丫头,那伤口如此明显,又是那样的形状,明眼人还看不出是鞭子chou的?” 银盘抿了抿嘴,深以为然。 “少奶奶慧眼如炬,二少爷脸上确实是鞭伤,伤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本家亲切,李勋少爷。” 金秀欲大吃一惊,忍不住望了望春云,后者也正lu出诧异的神情。 “仔细说。” 盘压住自个儿的不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李越之是一大早出men的,带的人不多,林妈妈便没有跟着,贴身的只有一个银盘,还有四五个家丁,带了两匹马。原本想着出城跑上几圈,因着城外正收尸防疫,城men依旧紧闭,不许人随意出入,故而李家一行人在城men口打了个转,并未出去。 这东南西北四市,东、南、西三市都是居民所在,街道狭窄,并无开阔之处,只有北市,因着是军营所在,既有校场,又有空旷之地。校场是军机重地,李越之一个小孩子,自然进不去,旷野却是不归军队所有的,民众随意。 李越之带着人到了空旷处,便解了马,叫银盘陪着他,很是跑了几圈。 正洒脱高兴着,不期遇见了四房的李勋。 意外相遇,李越之因嫂子金秀欲被欺负的事情,对李勋打过一次闷棍,对他自然称不上好感。李勋那次吃了亏,暗里也知道是李越之和李婉婷干的,不过当时念着金秀欲的面子没有追究,但心眼里,肯定也积怨着。 恰巧,这回正是他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即使骑在马上,也满脸酡红,摇摇晃晃。 那会子是因李越之要银盘陪他赛马,与李勋迎面相遇时,银盘正远远落在后面,离着老远。其余家丁也在远处。 她远远瞧着,只觉李勋同李越之说了什么,惹得李越之不高兴,ting直了脖子,言语神态很是ji动,然后就是李勋飞起一鞭子,将李越之给打了。 一见主子被打,下人们自然又惊又怒。银盘和远处的家丁都忙着赶过来。 李勋大约也是被自己这举动吓到了,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扭转马头就跑了,惹得几个xing急的家丁在后头跳脚骂娘。 银盘一面说着,一面情绪便ji动起来,愤愤不平。想来也是,李家的人,不说主子,就是下人,也没什么人敢欺负,没成想这回惊叫自家人给打了脸。 金秀欲皱紧了眉头:“有事李勋!?” 李越之那头也听见了银盘的话,自个儿小小男子汉叫人欺负了,回家找奶奶和嫂嫂两个fu道人家哭诉,那多没意思。只是他拦不住银盘,一张嘴竹筒倒豆子都说完了,由不得他掩盖,只得罢了。 有春云、青欲等人给他处理伤口,擦洗上yao,老太太cha不上手,就在旁边瞧着,心肝儿rou地疼。 她年纪虽大,却依旧耳聪目明,银盘的话,也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 “这李勋,愈发地不像话!当初我就说,四房上下没一个像样的人,这勋哥儿的名声也一塌糊涂,每回都拦着不叫他进商行当差。如今,承之好容易才给他安排了个管事的位子,听说是三天两头闹笑话。这正事儿不做好,竟然还敢动手打我孙子,良心都叫狗给吃了!”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金秀欲忙站起来走过去,一手扶了她的胳膊,一手替她抚着背,柔声道:“老太太消消火儿,仔细伤了身子。” 老太太呼呼吐了几口粗气,值了银盘道:“你来说,那李勋同我的阿平起了什么争执?他因何打人?” 银盘低着头,为难道:“当时奴婢离着远,并未听清。” 老太太泄气地一甩手,金秀欲忙在袖子底下冲银盘摆手。银盘也是个聪明的,紧紧闭着嘴,福了一福,便退出men去。 此时,春云、青欲等人已经替李越之数好了yao,拿白布绕着脸包了一圈,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在他头顶上打了个结,留着一小段尾巴,错眼一看,跟个大兔子似的。 老太太和金秀欲一转身,原来还生气着呢,这么一见,都是扑哧一笑,那气儿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欲说道:“阿平脸上这伤,瞧着可怕,幸而只是皮rou之伤,这上等云南白yao一敷,不消几天总能好的。” 老太太和金秀欲等人都是忍着笑点头。 李越之见人人都笑他,脑子一转,忙叫人替他拿镜子来。 秀秀身上正藏了一面巴掌大的小手镜,掏出来递了过去。 李越之对着自个儿的脸一瞧,顿时明白人人都在笑什么。人家男子汉,怎么能成了一个大兔子呢!他一生气,伸手就去拽布条。 “我的小祖宗!”老太太一伸手就给按住了,“这人的脸树的皮,刚敷了yao,还是小心些。这好端端一张面皮,若是留条疤,岂不是难看?” 李越之闷闷道:“不拆也成,叫人给我换个样式,像个兔子似的怎么成?你瞧瞧,人人都笑话呢!” 老太太扭头往众人脸上一扫,嘴里道:“我看哪个敢笑!” 大家立时都把头低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往下巴底下藏,但是到底笑不笑的,只有自个人才知道了。 李越之仍然不快,青欲只得将他头上的结解了重新包扎。 老太太担忧道:“回头还是请大夫来看看,这脸上的伤势可马虎不得,好歹不能留疤。咱们阿平将来可是难得的漂亮小伙儿,只怕比他哥哥还能好看几分呢。” 青欲应了,吩咐小丫头去请大夫。 李越之嘟嘟囔囔道:“男子汉大丈夫,长得好看做什么。” 老太太不理睬他,转头对金秀欲道:“那李勋还是可恶,阿平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招惹了他,身为长辈也该礼让,哪里能够动手打人!” 金秀欲点头道:“可不是,常言道,打人莫打脸。李勋一鞭子差点没将阿平chou开hua,这可不是一般的口角之争,这般行径,实在过了。” “哼!明儿就叫他老子娘来!求差事的时候,这得了差事,立马成仇人了,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老太太对青欲道:“你想个由头,明儿叫四房铎大媳fu来一趟。” 青欲道:“何必想由头呢,就说勋少爷将咱们阿平打了,铎大奶奶还能不敢来?” “是了!”老太太犹自哼哼唧唧着。 金秀欲陪着老太太又细细看了一遍李越之脸上的伤,吩咐他接下来十天半月的不可吃鱼鲜等发物,芫荽也是不能吃的,又吩咐最好别吃酱油、芝麻等物,以免伤口染色。 李越之听得不耐,又不敢走,只得一一应了,底下却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jiao代完毕,李越之一溜烟跑了,金秀欲也起身告辞。 刚出了上房,银盘正在一颗树后面,探出半个身子,见她们一行人出来,远远冲金秀欲福了一福。 金秀欲瞧着疑huo,让真儿、春云等人原地等候,她自个儿往那树下走去。 银盘见并无人在近前,压低了声音对金秀欲道:“少奶奶,二少爷挨打之前,奴婢虽离着远,因在下风处,倒是听见了只言片语。虽不大真切,但猜着勋少爷说的似乎跟少奶奶有关。” 金秀欲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低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银盘摇头道:“奴婢只是听着似乎与少奶奶有关,说的什么却实在不大真切。只是勋少爷说的必定不是好话,否则二少爷也不会失态,大约是说了什么过ji的话,惹怒了勋少爷,才挨了那么一鞭子。” 金秀欲冷着脸道:“凭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无敌打人的理儿,阿平这回吃的亏,我跟老太太定要替他讨回!往后再遇到这人,你们也不必客气,那是个破落户,得时时提防着。” 银盘虚心受教了。 金秀欲回转身,带着真儿、春云等一行人离去。 青欲说的不错,往四房递了口风,二天果然铎大奶奶柳氏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men请罪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铎大奶奶的心眼儿 铎大奶奶来的时候,金秀欲正在用早膳。天愈发冷起来,她也就愈发地赖chuang,早上几乎都见不着李承之的面儿。 这些天,李承之忙着外头赈灾的事。淮安大小官员,随着知府知县的落马,上上下下都有牵连,起了很大的动dang。长宁王这会子chou不出手来整治,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军营那边都是忠于朝廷的好臣子好将士,用着倒还顺手。只是军爷们纵横来去惯了,难免带殿痞气,小老百姓对军爷有天生的畏惧,一诚惶诚恐,就容易磨磨蹭蹭。爷们儿一着急上火,就爱拔刀子吓人,这可不利于人心安定。 管家人不趁手,长宁王只得用民间力量。名士豪绅,在老百姓之间都有或大或小的威望,而且更与他们亲近,说出去的话更叫人相信。李家作为淮安首富,自然是望族中的望族,老百姓不姓谁也不能不姓这个土皇帝呀,所以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因此,李承之这会儿成了长宁王的左膀右臂,在赈灾银子下来之前,还得当长宁王的钱袋子。 首富么,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家的钱就是皇弟的钱,皇帝他亲弟弟要用钱,随口一说就得奉上。李承之也不小气,要多少给多少,二话没有。 那件大事若是成了,三皇子坐了天下,长宁王就是一股肱之臣,大tui抱紧殿总是没坏处的。 李承之跟着长宁王这么一忙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习惯,金秀欲起得晚,小夫妻两个见面时间就少了许多。 这会子春云正念叨呢,少奶奶怀的是李家头一个曾孙,大少爷的头一个儿子,也不见大少爷多关怀一声。 真儿笑骂她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金秀欲mo着自个儿的肚子,说道:“这才三个月,大夫都看不出是男是nv,你怎么就一口一个儿子,一口一个曾孙呢?这会子说的高兴,若是生出来是个nv儿,可不叫人扫兴?” “呸呸!”春云正色道,“这头一胎,自然是生儿子的好,哪有盼着生nv儿的!” 金秀欲其实倒真是喜欢儿子多些,无关重男轻nv,只是她自个儿觉着儿子好养一些,nv儿太cao心。她只是想着,这会子人人都说生儿子,老太太和相公就都存了盼儿子的心,若是生出来是个nv儿,定然失望。不过她这会子懒得跟春云争辩,便没有接她的话。 她今儿起来后,没怎么孕吐,也吃了大半碗粥,几个小菜也都吃了小半碟,算是连日来胃口最好的一顿。 hua儿方才来报信,说是铎大奶奶带着礼品正往长寿园去。 金秀欲漱了口,拿帕子抿了嘴角,说道:“铎大奶奶是正经的亲戚长辈,她来了,我这做晚辈的少不得去请安见礼。” 春云撇嘴道:“那位奶奶几时有个亲戚长辈的作派了!” 真儿立刻打了她一下:“还是这个mao病改不了,那可也是主子呢!” “罢了罢了,她就是个愣头青,这mao病怕是一辈子改不了了,少不得你我二人替她兜着些。”金秀欲无奈地摆手。 主仆三人说笑着,却都没存几分恭敬心,也是铎大奶奶自个儿做派不尊重,怨不得人瞧她不起。 说话间,丫头们撤了桌子,一群人扶着金秀欲,出了明志院。 到了长寿园,刚进大men,就听见铎大奶奶招牌式的笑声从上房内传出来。 春云和真热一边一个,扶着金秀欲上了台阶,小丫头在前面打起men帘子,将她们让了进去。 “奶奶安。铎大奶奶安。” 老太太自然是笑脸相对的,铎大奶奶柳氏脸上僵了一僵,然后也lu出个笑模样来。 往日她总爱拿侄nv柳弱云做筏子,找金秀欲的不痛快,如今柳弱云要被撵去家庙受罚,她脸上自然也无光。这会子见了金秀欲,哪里能够自在。 金秀欲在丫头们搀扶下往椅上坐了。如今天冷,椅上都已经搭了棉垫子。 据说柳氏来的时候,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金秀欲坐下来以后拿眼睛一打量,果然茶几上放了三四个盒子,其余几个合着,看不见里头,只有一个长条盒子开着,里头竟是一株人参,瞧着还是个宝。 金秀欲忍不住chou了chou嘴角。阿平那是破相,拿人参来做什么;他那么个小孩,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补的yao材。 柳氏素来吝啬,如今能拿出这样贵重的礼品,倒是奇怪了。虽说阿平脸上那么长一条伤口,看着ting骇人,实际也不过是皮rou伤,比起当初李勋被敲折了tui,还是小巫见大巫。柳氏怎么就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来赔礼道歉了呢? 金秀欲心里疑huo着,面上自然不显,只听着两位长辈说话。 “我那孽子实在不像话,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老太太放心,越哥儿脸上若是留下半寸伤口,我就打折那孽子的手!” 金秀欲额角忍不住一跳。 老太太大约方才已经听了一大通道歉的话了,这会子只说小孩子口角,好在没真个打架起来,也没伤筋动骨的,不必放在心上,又说让阿平过来给她请安见礼。 丫头去偏院唤人,李越之磨磨蹭蹭过来给柳氏道了一声安,没说几句话便借口习字,又溜回他的偏院去了。 柳氏叹道:“瞧瞧,越哥儿这么个小人,也这般懂礼数,哪像我那个孽子,里里外外叫碎了心,就说他去货栈里头当差,也是三天两头的生事儿。” 听了这句话,金秀欲有点精神起来了。当初李承之给李勋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说是要替她出气的,倒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李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一听柳氏这么说,怕她攀扯别人,先拿话堵她道:“货栈是慎哥儿初来乍到,大约是还生疏的缘故,出点子小纰漏也不打紧,横竖有慎哥儿会教他。” 柳氏顿时一窒,老太太这么一夸张李慎,她准备好的抱怨便说不出口来,但她也有办法,换个方式一样要说:“可不是。她这是头一回当差,少不得有些糊涂的地方,懵懂笨拙也是有的。那些个管事伙计都是货栈里的老人了,各司其责,各个都有忙的时候,大约便没功夫指点他。那慎哥儿也是大忙人,哪里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呢,怕是他兄弟办了错事也不知道呢。” 老太太顿时眉头一皱,这话连金秀欲都听出不妥来。 一来,柳氏这么说,显得货栈的管事活计们没把李勋这位管事放在眼里;二来,又暗示着李勋在货栈里头说话没分量,办不成事儿;三来,又明指李慎没把李勋这个兄弟的事儿放在心上,任由货栈里的人慢待他。 金秀欲这会儿倒是自在了,她微微动了动头,看了看身边两个摇头,真儿和春云。果然两个丫头正在挤眉nong眼,见金秀欲抬头,知道自个儿神态都叫主子瞧见了,忙收敛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金秀欲暗笑,又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她就说么,以铎大奶奶柳氏的个xing,怎么可能巴巴地过来,就为赔礼道歉。果然,还是有所求,如今看来是为儿子告状来了。 老太太也不乐意起来。 好么,我大孙子费心费力给你儿子cha了个管事的位子进去,你倒好,还挑fei拣瘦起来。当初求差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嘴脸。 金秀欲瞧着老太太不悦,眼珠一转,倒有了个主意,先笑了一笑,开口道:“铎大奶奶,原本长辈们说话,没有我这个晚辈cha话的道理。只是我倒有个主意,能解勋哥儿的烦恼。” “哦?”柳氏顿时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老太太给金秀欲猛打眼色,后者也回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听着,勋哥儿在货栈里当差当的不大顺遂,想必心里头也不大满意。其实要我说呢,这差事都是给下人们做的,勋哥儿可是正经的主子,何必跟下人们一块搅合呢,自降了身份呢。倒不如就甩了那份差事,回家做大少爷岂不省事!”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差点笑出声来。 柳氏登时就犯了急。她对李勋在货栈的差事倒是真个不满意呢,可这也比没差事要强啊。外人哪里知道她这李家四房的难处,两辈的男人都死了,能主事儿的只有nv人,她婆婆上官老太太和她自个儿。这么一房,就得了李勋一根独苗,当然宝贝得什么似的,就指着他传宗接代。 她如今这么个岁数,眼看着跟李勋一般大的几个少爷,大房的李承之已经成亲,连儿子都快有了;二房的李寿也早娶了方纯思,还是个能干的贤内助,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三房那边李慎因打理着货栈,人人都夸他能干,是个妥当人,上men说媒的几乎踏破了men槛;而四房这边,她儿子李勋,却是连个媒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要说她们四房,也占着李家商行的干股,年年有分红,也是富贵人家。 然而,李勋在外头实在是声名狼藉,寻hua问柳、斗ji走狗,没个正经。又兼着没个差事傍身,难免叫人觉着是个坐吃山空的败家子。 一般的人家倒也罢了,瞧着李家的高men大宅,也愿意嫁nv儿进来,只是这样的人家,柳氏又看不上。好的人家么,都精明得跟猴精儿似的,一听李勋的名声,一瞧他这惫懒模样,又兼着堂上一个婆婆还不够,还有一个老奶奶,闺nv要是嫁过来,在外头受人耻笑,在家里还得受俩婆婆欺压。人人都那闺nv当宝贝的,哪里舍得让她们进men过苦日子。 柳氏原想着,让李勋在商行里头占个名儿,做出额有为青年的模样,她也好托媒找人说亲。哪知道李勋好容易进了货栈,竟是处处遭人掣肘,说出来的话人人都当是放屁,比个打杂的活计还不如。 他也不是个有骨气的,将事儿拿回家这么一说,上官老太太和柳氏都气炸了肺了。 第一百五十章 依旧极品 柳氏原本就想着得上men讨个说法,但是深究起来发现还是自个儿子没能力,震慑不住底下的伙计,才叫人轻视了去。这就没得说了,讨说法是要讨,却还是得求人家帮忙提携。 正好青欲这边派人去说,李越之被李勋给打了的事。 当时上官老太太也在场,一巴掌就拍在了李勋脸上。 “没出息的东西,除了整这些个幺蛾子,你还有什么本事?” 上官太太是正经富家小姐出身,见识是有的,知道不可一味地宠溺儿孙;柳氏却把李勋当做心头rou,这么一巴掌拍下去,内里自然心疼得不行,但又不敢违抗婆婆,只能备好了礼物,巴巴地过来赔礼道歉了。 她本想着拿话去挤兑老太太,好叫她给慎哥儿那头施点压力,给她儿子李勋树点子威信,将来好办事,这会儿被金秀欲拿话一堵,却差点跳起来。 这差事不好还能想其他法子适应,若是卷铺盖滚蛋,可不算个事儿。 “这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子就把差事给扔了的,这得说我们家勋哥儿吃不得苦呀,还是说他连几个伙计都拾掇不下,奴才把主子挤兑走了?”柳氏翻着白眼儿,“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金秀欲心里暗骂,可不就是你儿子没本事么,不然何以还要让家里的fu人为他出头,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自然是不能显的。 柳氏的话音刚落,她便有些尴尬,对老太太道:“还是孙媳fu儿欠考虑了,长辈们说话,哪里有我cha嘴的地方。” 老太太见宝贝儿也似的孙媳fu吃了柳氏的排头,原本就不悦了,如今又添一丝怒气。 “这么说,勋哥儿是对这差事不满意了。我这孙媳fu儿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做主子的,何苦委屈自己?既是不喜货栈的差事,辞了便罢,合该做个富贵闲人!” 老太太冷着一张脸,说出这么几句硬邦邦的话来。柳氏面上登时也有些不好看。 “这,这虽说是下人们奴大欺主,我们家勋哥儿也着实想为家族生意尽一份心力。货栈的差事不顺遂,换个其他差事倒是好的。” 她讪讪笑起来。 金秀欲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瞧,老太太却差点背过气去。 早说四房不是好东西,当差还有这么挑fei拣瘦的,若不是承之仁慈,哪个铺子的生意要请李勋这种屁事不会的纨绔公子! 老太太这会子是真怒了,念在亲戚一场,还不想同她撕破脸,只冷冷道:“老婆子不管生意上的事,既是你这么说,只得回头叫我拿大孙子再调剂调剂,少不得给勋哥儿腾个位子。只是这事儿急不来,还得累你们慢慢等。” 柳氏面上一喜,急忙道:“出海那趟子生意,不是还缺人手么,我们勋哥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jiao游广阔,最善jiao际的,若是能跟着承哥儿出海,定是一个好帮手!” “出海?”老太太疑问一句,望着金秀欲。 金秀欲虽然知道有出海这桩事,但李承之说得到年后才能敲定,这会子还一无所知,因此她也茫然着。 柳氏见人人雾水,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们还不晓得出海的事儿?” 老太太和金秀欲都沉默无语。 柳氏登时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哎哟,这可怎么说!我们家勋哥儿也是在货栈当了差,才知道原来咱们家又接了单大生意,跟京里的大人物们合股出海做海运呢!” 老太太见不得她那得意样儿,咳了一声道:“行了,这事儿我记下来,回头让承之安排就是。” 她说完后,便端起茶来。 柳氏再没眼力劲儿,端茶送客的道理还是懂的,反正她礼也送了,歉也道了,话也说了,今儿上men的几个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也就知情识趣起来,寒暄几句,也就起身告辞了。 等她一出men,老太太便忙不迭问金秀欲道:“海运生意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未听承之提过?” 金秀欲道:“孙媳fu儿倒是听相公提起过,只是诸事未明,日期未定,所知甚少。” “回头承之回来了,叫他过来一趟,同我分说分说。” “是。” 老太太皱了眉,看着柳氏带来的那几盒礼物,撇嘴道:“我当她真是来赔礼道歉呢,原来还是有所图,和从前一般的德行。” 金秀欲点了点那人参道:“只是这回倒是好大手笔呢,这人参,也是个宝物呢。” 老太太摆手道:“值几个钱,库房里一堆呢,吃也吃不完。” 见她老人家不待见这个东西,青欲将它们收了,带人去放置。 “我说什么来着,那李勋就是个草包,吃喝玩乐在行,指望他当差做生意?哼,想都别想。” 金秀欲这会子没说什么,毕竟是李家亲戚,老太太说说不打紧,她是做人家媳fu的,若是说三道四,保不齐生出什么嫌隙。 正说着闲话,下面有人来报,说是送柳姑娘去家庙的行程都已经打点妥当,柳姑娘待罪之身,前来向老太太和少奶奶告罪此行。 金秀欲命她们进来。 进men一行人,打头的就是柳弱云,后面跟着她的丫头莲芯。 两人进men往地上一跪,先冲老太太磕了头,又冲金秀欲磕了头。 金秀欲板着脸道:“柳氏,按照你所犯的罪过,就是送官法办,也是不冤枉的,如今大少爷仁慈,只罚你洒扫家庙,望你清修敛xing,能够诚心悔改。” “是。贱妾谨遵大少奶奶的教诲。” 柳弱云又冲她磕了一个头,说道:“贱妾犯下如此大错,幸meng大少爷、大少奶奶慈悲,贱妾只有心存感恩,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启程之前,贱妾有个不情不请,还望大少奶奶慈悲,再成全贱妾一回。” 她说完,便磕下头去,一跪不起。 金秀欲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什么请求,你说来便是。” 柳弱云直起身子道:“贱妾的贴身丫头莲芯,虽是知情人,却只是因奴仆之身受贱妾驱使,并非谋事之人。如今贱妾前往家庙清修洒扫,不敢再享受丫头服shi。今日,莲芯的表兄表嫂,前来向贱妾求情,希望能赎莲芯归家,望少奶奶开恩!” 老太太一直坐在上头不说话,这会子却忍不住在她脸上瞧了一眼。 金秀欲也诧异道:“莲芯与你感情深厚,竟舍得离你而去?” 跪在柳弱云身后的莲芯忙开口道:“莲芯虽有意服shi老太太和少奶奶,只是曾犯下如此大错,深觉羞愧,也没脸再留在府中,如今家兄家嫂愿出银钱替莲芯赎身,还望少奶奶慈悲,成全了奴婢。” 金秀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示意她自个儿拿主意。 她回过头来问人道:“莲芯的表兄表嫂现在何处?” 有下人回禀,正在外头等候,未得主人许可,不敢擅入。 金秀欲命带他们进来。 果然进来一对中年夫fu,瞧着是淮安城里最常见的普通老百姓装束。夫妻两个不是李府的下人,不必跪拜,都按着客人的身份给老太太和金秀欲见了礼。 金秀欲问了,果然是莲芯的表哥表嫂,也说是知道表妹莲芯在府里做了错事,幸得东家慈悲,未曾受罚,只是自家心中羞愧,无颜留于府中,恳请赎去。 对莲芯这个人,金秀欲是不喜的,如今柳弱云被放逐,不能带着莲芯,留她在府中也无用,还怕她怀恨在心,另生事端呢。 于是,她便问了莲芯的卖身银子。莲芯的卖身契原是签给柳家的,柳弱云进men时,带了来,一直由青欲收着。后来虽然青欲将一应事务都转jiao给金秀欲,但这些个陈年旧契,因甚少提及,便没怎么留意。 如今问起来,青欲便回答,莲芯当初的卖身价是五两银子。 那对表兄表嫂以听,立刻从身上掏出来一小锭银子,果然就是五两。 金秀欲见他们既然早已准备好赎身银子,她又有心放人,没怎么多话,便答应了,当场收了银子,当场就还了卖身契。 办完了这件事,柳弱云也就告了辞,出men启程往家庙去了。 莲芯也告辞回清秋苑去收拾行李。金秀欲命她收拾完便可跟着表兄表嫂,不必再来辞行了。莲芯应了,跟着表兄表嫂一起退了出去。 这么几个人退了个干干净净,金秀欲掂着手里那锭银子,若有所思。 老太太瞧她似有心事,便问道:“豆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金秀欲道:“孙媳fu是有一点子疑huo,奶奶不妨替我参详参详。这莲芯的表兄表嫂,穿的都是粗布衣裳,那fu人身上除了一根银簪,全无首饰,夫妻两个都是身形消瘦,可见家中并不富裕。这样儿的人家,若是要攒出五两银子来赎人,必定不是一日之功。那么今儿拿来的,理该是散碎银两才对,怎么会一出手就是这么个银元宝呢?” 春云cha嘴道:“或者是人家怕散碎银子出手寒酸,特意去融了一只元宝呢?” 金秀欲摇头道:“你瞧着元宝,并不是新铸,可见不是才融了的。” “那或者,是跟银铺兑换的?” “这也不对,若是那散碎银两跟银铺兑换整钱,少不得要打点折扣,他们并非富裕之人,定然不愿白白lang费银钱。” 区区一只五两的银元宝,对李家来说,就跟一块土疙瘩差不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金秀欲这么一分析,这事情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是劳什子 金秀欲一通道理说完,人人都若有所思。 真儿上前道:“莲芯还得回清秋苑收拾行李呢,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瞧瞧?” 金秀欲点点头道:“派格妥当人去瞧瞧。” 儿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老太太却抚了抚额角道:“这些个劳什子的事情,还好有孙媳fu儿你在,若放在我老婆子手里,实在闹心。” 金秀欲笑道:“奶奶这是谦虚了,您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然这样一大家子,指望的是谁呢?豆儿如今还生嫩着呢,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得请奶奶指点。”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跟所有老人一样,爱听恭维话,金秀欲夸她,真是夸到心坎里了。 “算算日子,也到年关了,该接阿喜回来了。” 金秀欲回答:“奶奶放心罢,豆儿都安排好了,送柳姑娘去家庙的行程,我特意多安排的几辆车,去的时候是送她过去,回的时候就将阿喜接回来。” 老太太点头:“你安排得极好。” 接着祖孙俩又说了一些年关的安排,各级下人领红包的规格,各房送年礼的规格,采购年礼,过年和正月里的安排,拉拉杂杂一堆事情,越说越多。 金秀欲不耐久坐,说了一会子,小tui便觉得有些酸胀,真儿和春云都是服shi惯的,已经拿捏住她的习惯,这时候就提议让她起来走走。 老太太也说道:“你如今是双身子,莫要太cao劳,真儿是个伶俐的,多叫她帮衬你。若是还不顶事儿,我就把青欲借你使唤。” 金秀欲笑道:“正有此意呢,我想着正月里事情也多,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如今又不敢累着,少不得要劳烦青欲管事。” 青欲福了一福道:“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分派便是,奴婢定然尽心尽力办好差事。” 老太太和金秀欲都笑着应了。 金秀欲正要起身,又想起一件事来。 “奶奶,早前不是说要给阿平阿喜各派一套院子么,虽说是要过了年才搬出去,我想着,趁这几日天气好,先把院子收拾出来,该拾掇的拾掇,该修整的修整。这院子都nong好了,正月里头便放一些huahua草草进去,然后点上炉子熏一熏,空久的屋子没人气,凉飕飕的,得暖和暖和。” 老太太也应了,说道:“这些个事情,都叫真儿和青欲去办,若是有内眷不方便的,就使唤你那相公去。你可别亲力亲为,保养身子才是一要务。” 金秀欲哭笑不得道:“孙媳fu儿记下啦。” 老太太摆手道:“去罢去罢,我不留你,你起来走动走动,回自个儿院子里歇着,比在我这边自在。” 金秀欲带着真儿、春云一行人去了。 刚回到明志院,真儿派去盯梢莲芯的那个小丫头就回来了,果然带回来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小丫头到了清秋苑以后,因着柳弱云已经启程离开,院子里没了主子要伺候,下人们都不耐拘在院里,都各自出去了,整个清秋苑空空dangdang。莲芯的屋子在西厢,她在屋里收拾东西,men外只有个表兄,表嫂大约是在里头帮忙。 小丫头不敢lu面,就在院men外找了个角落偷偷观望。 不大会儿,莲芯和她表嫂一人提了一只大包袱出来,另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藤箱,让表兄扛着,其余铺盖等物都是李家的,她也不可能带走。 三人也没多话,出了清秋苑。 小丫头藏身将他们让过去,才悄悄跟在后面。 三人一行从角men出了李府,绕过两条小巷,便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小丫头正在不远处的拐角上偷偷张望,他们三人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莲芯说:“好了,事你们已经办完了,卖身契拿来罢。” 表兄“唉”的一声,就去袖筒里掏,表嫂一把按住了,向莲芯嘿嘿笑起来。 小丫头是在李府做了好几年的,人情世故也见得不少,一看表嫂的神情,就知道是要向莲芯讨便宜。 果然表嫂说了一通,一家人有福同享,姑奶奶做了自由人是喜事一件,也该让她们沾沾喜气,如此云云。 莲芯也知道是敲竹杠,立时便沉了脸:“柳夫人不是给了你们五两银子?” 表嫂笑道:“那不是姑娘的赎身银么。” “哼。别以为我不晓得,除了赎身银,柳夫人还单给了你们五两银子,你当那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柳夫人慈悲?那不过是我们家姑娘怜惜你们,借着办事的由头赏赐你们的,银子也是姑娘托柳夫人转jiao。怎么着,还嫌少?” 表兄倒是不好意思,要去掏那契约,表嫂还拦着他,明里暗里还想讨点银钱。 莲芯可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主,立时便竖了眼睛:“你也知道本姑娘如今是自由人,回头还要替我家姑娘打理生意,往后的富贵可不少,你如今要是好好的,我念你们将我赎出来的恩情,往后还能接济接济;若是如今惹怒了我,我到柳夫人跟前一说,你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表嫂顿时黑了脸,表兄便骂她“黑了心肝,连妹子的钱都要贪”,一面就将卖身契还给了莲芯。 莲芯接过来,拿火折子点燃烧成了灰,往地上一撒,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表嫂,扬长而去。 表嫂少不得怨表兄,小丫头原本还想听听有什么旁的,但见二人只是东拉西扯,没个正经话,便失了兴趣,没再多待,直接回来了。 “这么说来,是柳姑娘托了柳夫人,让莲芯的表兄表嫂出面,将她赎了出去。莲芯又说将来要替柳姑娘打理生意,分明是主仆两个已经商量好的。只是,柳姑娘哪里来的生意呢?”真儿疑huo了。 金秀欲也觉得不对,当初柳弱云是净身出户,一乘小轿抬进李家,连个嫁妆都没有,哪里来的生意?难道柳夫人还能给她铺子田地陪嫁不成? 她跟真儿两个都沉思起来。 春云见不得这样沉闷,甩了一下帕子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呢,柳家也是富商,柳姑娘是他家的大小姐,有个做小生意的铺子给她傍身,又有什么奇怪的,横竖跟咱们不相干。” 真儿翻了个白眼,重重戳了她一指:“你个糊涂的,那柳姑娘只是被罚去家庙洒扫清修,又没脱了李家的籍,她的生意就是李家的生意,哪里能敷衍了事?” 金秀欲也摇头道:“咱们李家的生意,多是李家人打理着,从来没有给妾室打理的说法,莲芯所说的生意,定然是另外的营生。如今虽然不清楚,但总归没什么要紧干系,且留意着便是。” 真儿和春云都应了。 正说着,外头下人高声禀报,大少爷回来了。 主仆几个都面面相觑,那帘子一动,果然李承之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可用了饭?” 李承之摆摆手,表示还没吃,金秀欲便吩咐真儿,叫大厨房准备午饭时,备上大少爷的份儿。 “可是铎大奶奶来过?” 李承之劈头一句问,金秀欲点头道:“正是,才刚走呢,你得信儿倒快。” “她说了什么?” 金秀欲便将铎大奶奶柳氏,如何抱怨李勋在货栈受委屈,如何想换个差事,又提到海运的事情,都来。又提到老太太命他回来就到长寿园去请安,分说分说海运的事。 李承之点头道:“我先去长寿园一趟,回来再同你说话。” “等你回来,只怕是要用饭了,这么着。你且去长寿园陪着奶奶说会话,我这头叫大厨房早点做中饭上来,咱们就去hua厅摆饭吃罢。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 李承之应了,只说由她安排,说完便往长寿园去了。 等到李承之在长寿园和老太太说了话,一家子又在hua厅用了中饭,小夫妻再回到明志院,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提到李勋的事情,李承之又是摇头又是冷笑。 “他还有脸抱怨?当差头一天,便对错了账,又不懂装懂,胡luan指使伙计们,叫人反问了,又说不出半句道理,只拿自个儿是少爷主子的身份压人。咱们货栈里头人人都是论资排辈,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就是伙计,也个个都是熟手,这货栈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章程,哪是他这men外汉能胡luan分派的。他既没有服众的本事,被人顶撞了那也是活该。不反思自个儿,倒还嫌慎哥儿管教无方,让他受了委屈,真是好大的出息!” 李承之越说越生气,xiong口剧烈地一起一伏起来。 金秀欲侧目看了看他,淡淡说道:“你让他去货栈当差,不就是等着他出丑,好替我出气么?如今他丑也出了,委屈也受了,可不正是你的目的达成?” 李承之眨了眨眼睛道:“话虽如此,到底那是四房独苗,李家一族亲,叫他受些磨练,替你出气是不妨的,若是真个草包,就是在叫人失望了。” 金秀欲冷笑道:“果然还是兄弟情深呢。” 李承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小xing子使得可没道理。” 金秀欲拍开他的手,扭过了身子。她话说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被李承之这么一说,显得真是她无理取闹,顿时便不快了。 她自打怀孕之后,情绪便时常有些反复,自个儿也有些知道,孕期难免如此,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自己却控制不了自己。像方才,她原也不是非要收拾李勋不可,到底他当日并未做成什么,又已经被阿平阿喜给打了一顿,连tui都断了呢,也受足教训了。 只是李承之这么说,仿佛是兄弟如手足,nv人如衣服,她为他生儿育nv,还比不上一个调戏他妻子的草包堂兄弟,实在叫她不平。 真儿见小夫妻两个闹起了别扭,忙冲李承之猛打眼色,又拼命做着手势。 李承之回头见了金秀欲娇小的身子,小腹似乎已有微微的隆起,她身形脸色,又明显比新婚时消瘦了,不由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承之是大猪头 金秀欲因怀孕初期孕吐的关系,身形消瘦,一张小脸都快凹进去了,兼着前些日子,淮安大水,李承之遇险,又有柳弱云、来顺等烦心事,cao劳得有些过了,至今脸色仍显着疲惫。 如今她垂着头,半扭着身子,看在李承之眼里,不由升起了一腔的怜惜之情,又因连日来对她的疏忽感到愧疚。 因金秀欲比他小三岁,他素来当做心头宝一般疼爱,男子汉,气量大,哄哄她倒是不妨的,也不觉得损伤了大丈夫气概,只是那边厢,还有俩丫头瞧着呢,堕了大少爷威风可不妥。 他拿眼睛看了看真儿和春云。 春云是个傻的,自然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真儿却七窍玲珑,一看她大少爷的目光,就领会了,扯了春云的袖子,双双悄悄退下。 李承之暗赞一声知情识趣的好丫头。 转过身来,见金秀欲仍别扭着,不由暗笑,伸手从背后将她环住,柔声道:“双身子的人,还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倒也罢了,气坏了孩子他娘可怎么好!” 不然怎么说生意人精呢,若是寻常人,定是将孩子放在一位的,李承之将话反过来说,金秀欲那一肚子的气顿时消下去一多半,只是若是立即给他好脸,又像是认输一般,因此仍是别着脸。 “不过是个hun小子罢了,何必为他生气!你若是真个要收拾他,我回头立马给他找点不痛快。在你相公手底下当差,还不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爱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金秀欲忍不住扑哧一声,立刻又忍住了,板着脸道:“谁说我要收拾他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李承之大蛇随棍上,忙接道:“可不是,娘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金秀欲皱着鼻子哼一声,嘟囔道:“谁有大量了,大肚倒是有一个。” 李承之笑出声来,伸手轻轻地抚mo她的肚皮。 金秀欲“啪”一下将他手打落,扭了头,咬着chun道:“你道我真是为他生气么?我是为你生气!” 李承之一愣:“怎么叫为我生气?” 金秀欲撅了嘴道:“你说,海运那事儿,你是不是要亲自去的?” 李承之点头。 金秀欲抬手就在他xiong口打了一下,鼓起腮帮,瞪着眼睛道:“我这样大着个肚子,你还要出海么?一出海,至少要几月才能还家,你就狠心将我一人仍在府里?” 李承之道:“怎么叫一人,奶奶、阿平、阿喜不都在么。” 金秀欲刚扭回来的身子又扭了回去。 李承之微微怔忡,暗暗叹口气,他也知道,妻子替他怀着孩子,他却要出海远行,将这名一大家子扔给她,实在有些残忍,只是此次海运事关重大,除了要打通商业航道,还要访问邻海诸国,友邦jiao好,以显示大允繁荣,吸引四海来朝,以达盛况。 这种种关系,都非同一般,他也答应了长宁王,会亲身参与。纵然金秀欲有埋怨,也是不得不为之了。 他脑中思绪翻转,只是抬手轻抚着金秀欲的头发。 “豆儿,此行无可更改,我走后,这一大家子只得靠你照料了。” 金秀欲背对着他,咬住嘴chun,眼圈泛红,嘴里却道:“妾身出身寒men,难当大任,相公还是另托他人的好。” 李承之握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幸而奶奶身体康健,阿平又是懂事的,府中如今也和睦,阿喜经过那王府嬷嬷的教导,必定也会沉静许多,不再叫你如过去一般cao心,我也放心一些。” 金秀欲下chun以长扁着嘴,眼眶里泪水滚动。 李承之见她不说话,深知她个xing的他,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双手用力,将她身子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果然小妻子眼中珠泪欲滴。 他心里也有几分难受,伸手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子,道:“醋坛子,如今要改泪坛子了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拧动触到了某个xue位,金秀欲只觉鼻头一酸,两颗大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扑进李承之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窝,闷声道:“偏不让你走。你自个儿的奶奶,自个儿的弟妹,自个儿照管,我才不要替你cao心呢。” 李承之也不争辩,只是抚着她的后背和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地wen着。 “好豆儿。好豆儿。” 肩窝上一片湿热,金秀欲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 李承之不语,只是双臂抱的更紧了。 金秀欲哭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狠狠地推开了李承之,脸上泪水纵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却凶狠地瞪着。 “本少奶奶就歇息,闲杂人等,赶紧出去。” 她这变化过于突然,以至于李承之愣愣的。 金秀欲抓了他胳膊上的衣袖,往外推着,一叠声说道:“出去出去。” 她力气很大,李承之没反抗,竟真被她推起来,往前踉跄了两步。 他回过头,惊愕地张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金秀欲。 金秀欲只当没看见他,站起身来,一面拿了帕子捂着脸,一面快步走进内室,往拔步chuang上一倒,将脸埋在了枕头里,肩头再一次轻轻颤动起来。 李承之刚想抬脚过去,却又止住了步伐,呆呆站了半响,终于只叹了口气,慢慢往men外走去。 他前脚跟走出men,后脚内室就摔出一个枕头来。 “猪头!李承之是大猪头!” 这彪悍的骂声,将正准备进屋的真儿和春云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扭头去看大少爷李承之的神色。 李承之只是脚下顿了一顿,仍然径直走出明志院去。 真儿和春云面面相觑,忙抬脚进屋。 上房的men一直敞着,小夫妻两个方才的对话,两个丫头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会子却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主子,只好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金秀欲摔了枕头,又将脸埋回被子里,呜呜咽咽,好不悲愤。 倒不知怎么搅动了她的泪腺,这一场哭,竟是绵绵长长,久久不绝。真儿和春云直站得脚也酸了。 哭到后来,泪水倒是没了,只是一声一声的哽咽。 真儿小心地说了一句:“少奶奶,别哭了,仔细伤了孙少爷的眼睛。” 金秀欲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地道:“他娘都没人心疼了,谁还顾得上他!” 真儿一滞,讪讪地说不出话,无奈地跟春云对视一眼。 外室脚步声动,hua儿走了进来,正待张口,见主子在chuang上倒着,真儿和春云两个在一旁立着,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一头雾水。 真儿正愁没事替金秀欲分心,见hua儿进来,顿时见了救星,拼命地冲她打眼色打手势。 hua儿比春云可聪明多了,一点就透,忙说道:“少奶奶,二men上来报,三小姐打庄子回来了。” 她说完后,只听chuang里静悄悄的。 半响,金秀欲才慢慢坐了起来,拿帕子挡着脸,闷闷道:“已经进府了么?” hua儿听着她有浓重的鼻音,却又不敢询问,只好答道:“车子已经在二men外停了,下人们正在下行李,三小姐已经往长寿园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好,我晓得了。” 金秀欲抬起一只手冲她摆了摆,hua儿福了一福,轻轻退了出去。 真儿和春云立刻往金秀欲脸上瞧去,她正好放下了帕子,只见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一般,鼻头嘴chun均通红。 金秀欲恼道:“瞧什么,我脸上长hua儿了不成?” 真儿和春云听她声音不仅带着鼻音,还有些沙哑,恼怒的表情又有些好笑,不过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笑出来的。 春云问道:“少奶奶可要去长寿园?” “还用问?阿喜回来了,我这做嫂嫂的自然要去望她。”金秀欲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春云莫名其妙吃了排头,恹恹地闭了嘴。 真儿忙道:“少奶奶的胭脂有些薄了,补补妆罢。” 金秀欲也晓得自个儿哭完是什么模样,便没多说,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由着两人替她补妆。 春云又另外倒了热茶来与她润喉。 好容易才打扮妥当,眼睛也好看了一些,她才起身,带着丫头们往长寿园去了。 还没进园子,就听里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尤其是老太太的笑声,透着万分的喜气。 金秀欲一行人径直往正院上房走去,一掀帘子进去,屋子里暖烘烘的。 老太太在榻上坐着,李婉婷挨着塌边坐了,半个身子被她搅在怀里。 李承之在老太太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正端了一杯茶往嘴里送,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 李越之在李婉婷膝盖边上站着,很是稀罕地瞧着他这位龙凤胎妹妹。 李婉婷本来正跟老太太笑着,见金秀欲进来,立刻起身上前,给她福了一福,脆声道:“嫂嫂安。” 金秀欲忙拉住她,笑眯眯地上下一瞧,见她一身的浅红袄子,头发梳得清清爽爽,戴了两朵粉色绒hua,颊边微微带着一丝笑意,既透着亲切,又果然比过去显得沉静了。 她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吾家有nv初长成的喜悦,momo李婉婷的脸道:“果然庄子上的饮食差,阿喜的脸都瘦了。” 李婉婷笑眯眯道:“阿喜的脸瘦了,嫂子的肚子倒是大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盯了一下金秀欲的肚子。 金秀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还是个鬼灵精。” 屋里众人都笑起来,李婉婷扶着金秀欲就往左边走。金秀欲却不lu痕迹地侧了侧身,往右边走去。 李婉婷微微有些愣怔,却顺着她往右边走,扶她在椅子上坐了。 回到老太太身边坐下,她再次看了看嫂子金秀欲的脸色,然后又扭头看了看大哥李承之的神情,顿时有点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世子又来了 老太太拉着李婉婷一个劲儿地问,庄子里饮食如何,天冷了衣裳穿的可够,丫头们可听话,小厮们可有淘气,王府嬷嬷们又是否严厉。 李婉婷一一答了,金秀欲在旁边听着,比从前可是大有进益,说话都圆润了许多,没撒娇,也没置气。 李越之跟李婉婷素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会子也掺和在老太太和她之间,聊的十分投机。尤其他对于这个hun世魔王妹妹的变化感到十分惊叹,听着她在庄子里头平日的生活,王府嬷嬷们如何调教,她又是如何改正,每每惊呼,从前的阿喜可是如何如何。 李承之和金秀欲一人端了一杯茶,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坐着静听,听到好玩处,不过笑一回,并不怎么说话。 丫头们都是伶俐人,早看出这两位主子今儿有点不对劲。也就老太太老眼昏hua了,竟说了半天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来。 “今儿倒也奇了,承之素来不爱说话,倒没什么,怎么连豆儿也不说话来?从前你可是最疼阿喜的。”老太太终于停止jiao谈,对李承之和金秀欲疑问起来。 金秀欲拿眼睛望了望李承之。 李承之放下茶杯道:“孙儿在想生意上的事,有些走神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道:“生意固然重要,哪有在家里还苦思冥想的道理?你也该松快些。” 金秀欲接道:“相公定是有生意之事急着处理,不如先去打理的好,家里自有妾身照料。” 李承之挑了挑眉,这是下逐客令了? 李婉婷敛了眉,嘴角挑了挑。 老太太当真以为孙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办,也让他自去便是,阿喜又不是外人,不必为她而耽误了正事。 李承之rou了rou眼角,也没辩解,就说告辞,只是起身临走之际,拿眼睛意味深长地盯了妻子金秀欲一眼。 几乎是他前脚一出men,李婉婷便捂嘴笑了出来。 金秀欲瞪她一眼,板着脸道:“阿喜因何发笑?” 李婉婷笑道:“我笑呀,大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李家家主,淮安首富,在外头是何等风光。回到家里,却还是被嫂嫂拿捏得死死的。” 金秀欲挑了眉道:“这说法却没根据了,他何曾被我拿捏住了?” 李婉婷走过来,挽了她的胳膊,歪着脑袋道:“嫂嫂是当局者mi,没瞧见么,你一下逐客令,大哥不是乖乖出men去了。这还不是被你拿捏的明证?” 金秀欲哼了一声,对老太太道:“奶奶你瞧,还说她变好了呢,如今嘴皮子愈发刻薄起来,连兄嫂长辈的玩笑话也敢说了。” 不过是姑嫂玩笑,老太太哪里当真:“只是我瞧着,你同承之可是闹了别扭?” 金秀欲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口里道:“小口角罢了……” 老太太摆摆手道:“我瞧着也不是吵了架的样子,既是小口角夫妻都是chuang头吵chuang尾合。夜里哄一哄,明儿就好了,照旧蜜里调油一般。” 众人都笑起来,惹得金秀欲又嗔怨一通老太太为老不尊,取笑儿孙。 说着说着,便又说到李婉婷身上来。 众人都瞧着她如今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说话行事也是规规矩矩,十分的仪态,哪里有半分当初hun世魔王的影子,俨然一位端方有礼的大家闺秀,不由都暗暗称奇。 “这说起来,阿喜瞧着倒是真比以前懂事多了,这次回来,又乖巧又沉静,可见两位王府嬷嬷是费了心思调教的,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豆儿,你替我备上厚厚的两份礼物,给两位嬷嬷送去。” 金秀欲应了道:“孙媳fu省的,这就叫人去准备。方才听说,两位嬷嬷今儿就要回王府去,咱们也该请她们过来当面道个劳才是。” 老太太说是。 于是便去请了两位王府嬷嬷过来,祖孙两个都是起身给她们道了全礼,称谢兼道劳,又将准备好的两份厚礼亲手送上。 王嬷嬷和李嬷嬷作为王府供奉嬷嬷,什么样儿的稀罕物什没见过,李家的礼虽厚,她们收得也坦然,只是老太太和大少奶奶一齐行全礼,叫她们吃了一惊,忙抬手去扶了。 “阿喜有如今品德模样,全是两位嬷嬷教导有方,此恩绵及一生,阿喜也该来道谢才对。” 金秀欲拉了李婉婷过来,也给两位嬷嬷每人深深福了一福。 两位嬷嬷赶忙扶了。 彼此说了一些客套话,两位嬷嬷起身要回王府,金秀欲亲自送出二men外,看着人套好马车,将两位嬷嬷送了出去。 她回到长寿园,祖孙四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李婉婷一回来,虽然不似从前那般活跃跳脱,依旧让整个屋子里都热闹起来了。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李府华灯初上,金秀欲特意吩咐大厨房给李婉婷准备的洗尘宴也得了。不过是家宴,并无外人,便依旧在hua厅摆了。 一行人扶着老太太从长寿园往hua厅去。 李承之从长寿园出来后,并未出府,不过回到明志院书房看了一会子书,听得下人禀报晚膳,径直过来了,倒比老太太一行人还早了一刻。 一家人团团坐定,金秀欲仍是存了心眼,先等老太太坐了,见李承之坐在老太太左手边;阿喜刚回来,老太太正是疼的时候,就拉她坐了自己右手边。 于是金秀欲便安排李越之坐了李承之的下首,自己再坐到阿喜的下首。 因着是圆桌,并不大,正好一桌子都围上了,她跟李承之恰好是两对面,中间都隔着人。 老太太也瞧出来,这是金秀欲故意同她大孙子李承之置气,但瞧着李承之的神色,不过是小矛盾。少年夫妻,偶尔口角,都是越吵越亲,不值当cao心,便没有理会。 一家子刚举起筷子,正谈笑着准备开吃,二men外并有人来禀报,长宁府小世子杨麒君来了,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我是调整场景的分割线------------------------ 眼下的场面着实有些奇怪,小世子杨麒君在上头坐着,李家一家人在下头站着,旁边一桌子热菜热饭,空dangdang地冒着热气。 李家是平民,小世子是皇族,自然是要大礼参拜了。 不过杨麒君摆手道:“父王说了,咱们两家是朋友,不必受俗礼拘束,只讲jiao情不讲规矩,往后都不必向我行大礼了。” 李家众人都应了,谢长宁王和世子恩典。 上回见杨麒君,就是李婉婷驾车撞断了人家的tui,这回他的tui倒是已经好了,瞧着小脸却板得死死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李承之道:“不知小世子前来,有何贵干?” 杨麒君今年才十二岁,坐在上头虽然刻意摆出一副小世子的架势,到底身量薄弱,气势未足,兼着又长得俊秀,愈发没有震慑力。 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咱们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我原是见王嬷嬷和李嬷嬷回府,才晓得阿喜已经还家,便即刻过来探访,不料竟打扰你们用饭了。” 李承之忙道:“不敢。” 杨麒君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道:“父王常说,身为皇族,不可仗势欺人。民以食为天,吃饭可是头等大事,不必为了我而耽误这一桌子好菜。我不过是找阿喜罢了,你们吃你们的,叫阿喜带我另寻他处说话便是。” 李承之回头看了一眼妹妹李婉婷,后者正垂着脑袋,仿佛没听见似的。 金秀欲笑道:“阿喜年幼,怕有礼数不周之处,冲撞了小世子……” “王嬷嬷和李嬷嬷才跟我说,她如今已成了大家闺秀,最是知书达礼,如今不是正好叫我见识见识!”杨麒君也不等李婉婷出声了,径直站了起来。 李承之对李婉婷道:“阿喜,既然小世子有吩咐,你就代表李家,好生招待,不可失礼。” 李婉婷微微抬起头,脸上并无任何神色变化,只福了一福道:“小nv不敢违抗世子之命,那末,就请世子跟小nv走罢。” 杨麒君微微mi了眼睛:“去哪里呢?” 李婉婷微微一笑道:“敝府hua园景色尚可一观,不如就请世子移步,随小nv往hua园赏景可好?” 杨麒君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点点头。于是便由她前头带路,一行人出来hua厅,往hua园去了。 李家众人等着他们走了,才面面相觑起来。 老太太皱着眉头道:“莫不是我老眼昏hua,这小世子同阿喜,怎么瞧着有几分古怪?” 金秀欲也附和道:“我瞧着阿喜有些不对。她那说话做派,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哪里像个不到十岁的小娘子,倒像个十五六的大姑娘了。 那些话儿,难道也是两位王府嬷嬷给教的不成?”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今日的李婉婷很是异常。 金秀欲转头对李承之道:“相公,你常去长宁王府走动,可晓得这小世子是怎么个脾气?他与阿喜独处,可叫人放心?” 李承之xiong有成竹,并不答话,只是扶了老太太往那饭桌上走去。 “奶奶放心,小世子虽身份尊贵,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能生出身men事端来。他跟阿喜,不过少年心xing相投,爱说几句话,爱一起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何必白cao着心,只管用晚膳便是。” 李越之可不担心阿喜,见奶奶坐了,他肚子唱起来空城计,也干脆利落地坐了。 “娘子也坐罢。” 李承之冲金秀欲伸了伸手,金秀欲一扭身躲过了。 咬着嘴chun,微微跳了眼角懂啊:“你这做兄长的,倒是放心的很。”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奶奶很欣慰 金秀欲怨李承之对小世子和阿喜之jiao过于放心,终是觉得不安,想想还是得派个人去瞧瞧。 “少奶奶,我去罢!”春云笑嘻嘻抢着说道。 金秀欲“咦”了一声,挑着眉道:“往常可不见你勤快,怎么今儿抢起先来?这差事,可没有赏钱呐。” 春云跟着她久了,也学了一些个小习惯,撅了撅嘴道:“少奶奶老拿我打趣,我又不是钻进钱眼子里了。不过是主子们这一桌子的好菜,我只能看着,却吃不到嘴里。光是拿鼻子闻,却把肚子里的馋虫儿都给勾了出来,等会要是人前失礼了,可没脸。我还是领个差事,离得远些的好。眼不见为净。” 众人都扑哧笑起来,连着李承之和老太太也是莞尔。 金秀欲甚觉得丢人,忙甩着手让她去了。 瞧着她颠颠走出men的背影,不由摇头道:“这丫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儿,什么时候能有真儿一般的聪明得体?” 老太太点头,望着真儿道:“不是我偏心,这满府丫头里,真儿可是个出挑的。” 金秀欲笑眯眯,故意拍她马屁道:“到底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 老太太得意地笑着,众人拿起筷子,纷纷开始用膳。 因跟李承之还别扭着,用膳过程中,金秀欲连个眼角都没冲他撩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老太太和阿平布菜,亲疏立见。 老太太又不是瞎子,哪里能看不出来,便偷偷地问了大孙子。李承之也没隐瞒,就将事情说了。 若真个说起来,海运是生意上的大事,金秀欲身为李家内眷,不好多问,为这样的正经事同李承之别扭,也没道理。只是如今他正怀着孕呢,这些日子心绪一直有些不宁,做事儿也比从前任xing许多。 老太太是过来人,晓得怀孕头几个月,xing情大变是常有的,非人力所能控制,因此倒是有些谅解金秀欲。 阿喜不在,金秀欲就挨着老太太坐了。 老太太亲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头。 “瞧我这孙媳fu儿,脸都小了一圈。”老太太对着金秀欲的肚子说道,“这还没出来呢,尽会折腾,日后定是个淘气的,就跟他爹一样!” 她说着,便拿下巴虚点了一点李承之。 金秀欲跟着瞧了丈夫一眼,垂下眼帘,面无表情。 “承之小时候,比阿平阿喜还要淘气,府里上上下下,人人都吃过他的亏,只是后来他老子娘都没了,一夜之间就似开窍一般,懂事得叫人心疼。再后来,奶奶我带着他进了商行,九岁就做了小伙计,十二岁开始做管事,十四岁行了成年礼,就做了大掌柜,到了十六岁,就做了我们李氏家族的家主。别说满淮安城,就是天底下,除了那龙椅上的皇帝,哪个有我大孙子这样能干?!” 老太太长叹着,金秀欲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听着。 “只是啊,他越是能干,便越是cao劳。豆儿你瞧,自打你进了府,你这位相公有几日的歇?哪天不是早出晚归,还不是为着咱们家,为着咱们李氏一族?他有多少辛苦,过了年才十九呢,你瞧他那脸,日日板着,跟七老八十的人仿佛。别人不心疼,咱们娘儿俩还不该心疼心疼他么?” 金秀欲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老太太说这些话的用意了,心里已经十分愧疚,甚觉自己是多么地无理取闹。 老太太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年轻轻的,就争气,进men三个月,就替李家怀上了子孙血脉。奶奶是过来人,你如今是怎么个境况,我哪里体谅不到。你哪里是为了自己,不还是担心着他么!千里之遥,汪洋大海,变化万千,福祸难料。你这边大着肚子,他那边在外头漂着,哪里能够安心。” 几句话说的金秀欲眼眶已经泛红。 李承之那边早已停了筷子,默默地凝视着她。 就连阿平,也早就发觉气氛变化,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只是啊,奶奶要告诉你一句话。男人呢,就是那天上的鹰,笼子会磨去他的锐气,只有往更高的天上飞,他才能翱翔万里。” 金秀欲咬着下chun,点点头,轻声道:“孙媳fu儿明白了。” 老太太慈爱地mo了mo她的头发。 “奶奶,大哥,等过了年,就让我去商行做伙计,好不好?”阿平突然站起来,声音响亮地说了一句话。 三人都吃了一惊,见他小脸上一派郑重,方晓得他是认真的。 阿平抿着嘴,期待又忐忑地望着大哥李承之,终于见到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由lu出十分的喜色。 老太太眼里泪光闪烁,一面点头一面笑道:“都是好孩子,奶奶心里很欢喜。” 一家子都笑起来。 men口人影一闪,却是春云回来了,见了屋里的情形,不由有些愣怔,轻轻地走到真儿身边,倒不敢随意开口。 金秀欲却回过头来道:“不是叫你去瞧小世子和三小姐那边的情形,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春云顿时笑起来,说道:“我今儿可是瞧了稀罕了,方才我刚进了hua园,就远远瞧见三小姐和小世子,连着他们各自带来的下人,两拨儿人,离得足有三丈远。我瞧着疑huo,就悄悄地到旁边一棵树后头站着,就听见他们说话儿,可乐死我了。” 她说着说着,自个儿觉得好笑起来,捂着嘴先嘻嘻呵呵了一通。 金秀欲啐了一声道:“偷乐什么呢,还不快说!” 春云忍住了笑道:“我就听见小世子问,三小姐为何要站得这样远。三小姐就说了,”她嗯嗯清了两下嗓子,学着李婉婷当时的声音道,“‘世子莫非不知,男nv授受不亲。你我非亲非故,怎可举止轻浮?然,世子有话垂询,小nv又不可不听,唯有远隔三丈,聆听教诲,方能防备他人嫌猜。’” “你们听,三小姐从前是什么样的xing情,最是言行无忌的,如今竟讲究起男nv大防来,比那些个算学究还要迂几分,可不叫人好笑?” “小世子当时脸就黑了,只说从前三小姐去长宁王府,同他谈笑晏晏,就是肌肤相亲也是有的。如今防备,又有什么用处。三小姐顿时就不乐意了,说那时候她是谨遵礼仪,只是小世子爱强人所难。 小世子脸已经黑了,再难更黑,只有把眼睛给瞪了起来,喏,就跟铜铃一般大。” 春云指了博古架上的一个摆设,上面有挂了两个小铜铃的,拿那个比。 众人听着,都觉得杨麒君和李婉婷的对话很是有趣。 春云接下来一会儿学杨麒君闷闷说话,一会儿又学李婉婷拿腔作势,说是小世子一心盼着同三小姐亲近,三小姐就愈发地告诫他男nv有别,小世子被她连续几个软钉子顶了,脸色不止发黑,还发红了呢。 “我呀,瞧着不过是三小姐故意冷落小世子,小世子虽然生气,却也并没有勉强三小姐。可见,他们不过是言语jiao锋,没什么大碍的。初初听着有趣,听久了也就乏味,想着少奶奶这边等着我伺候,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金秀欲问道:“果然他们不曾吵架?” “少奶奶放心罢,我瞧着呀,小世子是有意让着三小姐,又像是乐在其中,心思古怪得很,不过一点儿要为难三小姐的意思都没有,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金秀欲才要点头,就见李婉婷的贴身丫鬟银碗慌里慌张地men外跑进来。 “大少奶奶,可了不得了!” 金秀欲瞪着眼睛看春云,春云立时如同被踩了一脚的猫儿,一面炸了mao,一面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银碗。 真儿斥道:“有什么大事,如此慌张。老太太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在,你只管慢慢说来就是。” 银碗跑得急,呼吸还喘不匀,咽了一下口水,着急地说道:“小世子被小姐给气走了,小姐还叫人偷偷埋伏在二men外,要泼小世子一身洗脚水!”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 银碗接着道:“奴婢想着小世子身份尊贵,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赶紧劝阻小姐,只是小姐不肯听奴婢的,执意如此。奴婢觉得事关重大,不敢由着小姐胡来,好容易找个借口脱身,这才能够来禀报此事。” 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李承之按了按额角道:“我道她已经贤淑知礼,谁料竟还是与从前一般!” 金秀欲立起身来,急道:“这会子还说什么,快去阻止阿喜才是。这大冷的天,万一让小世子出了什么好歹,咱们怎么跟长宁王jiao代?” 老太太一叠声道:“对对对。” 李承之沉声道:“我去瞧着,看她还敢作luan!” 他将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出hua厅去,小厮们一溜小跑跟在后头。 金秀欲和老太太想着不妥当,也赶紧跟着去。 半路上,下人禀说,小世子一行人已经出了hua园,正往二men去了,众人又忙往二men上赶。 老太太和金秀欲,一个年纪大,一个肚子大,都走不快,被李承之远远落在后头。李承之健步如飞,眼看着就到二men,已经远远瞧见小世子等人的背影,在前头打了个弯转过去。 只听“哐啷”一声脆响,分明是铜盆砸在了石子路上,“哗啦”一片水声。 李承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胡闹不成 听到那声铜盆响,李承之等人尚未如何,银碗已经跳起脚来。 “糟了!糟了!定是小世子着了三小姐的道了!“ 她拔起脚想往前跑,眼见李承之尤其老神在在。 “我的大少爷,火烧眉mao啦!” 她顾不得男nv有别,上下之分,一把拉住李承之便跑。 转过而二men外,眼前一片狼藉。 说李承之,就连银碗,也傻了眼。 这三小姐这回的排场也太大了吧! 眼前细数足有几十人,李家*扫上的丫鬟婆子小斯壮夫,大月都在此处了。众人登高踩低,擦men楣,抹柱子的,修盆景的,换灯笼,水桶满地,扫把飞舞,尘土那叫一个飞扬。 倒不如离家洒扫上的众下人何时变的如此勤快,做出这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李承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chun边逸出一丝笑意,只因瞧见逸出有趣的场景。 果然小世子杨麒君是在场的不料的李婉婷这个想暗算人家的也在场,而且两人竟是一般的狼狈。 地上两只铜盘打翻,水渍,李婉婷湿了半条裙子,杨麒君却湿了半个身子。 不同的是,李婉婷身上沾着的是清水,杨麒君上破的却是污水,将个白色的棉袍染得脏兮兮的,脸上也沾着了一片污迹,发梢滴答,鞋面上还搭着一块脏抹布,比起李婉婷,实在惨许多。 而长宁王府的一众shi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个个灰头土脸,两个家丁正抬了一块满是灰尘的匾额从他们跟前经过,颠了两下,顿时尘土飞扬,呛得人人都咳嗽起来。 李婉婷正拈了一块帕子,踮着脚替杨麒君擦脸一面还斥责着垂首躬身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 “你们都是府里德老人,惯会做活的,怎的还这般maomao躁躁?眼睛长着却是管什么用的,没瞧见小世子过来么,还巴巴地往前凑!瞧着一身的水!这样冷的天,若是将小世子冻出个好歹来,人人都是大罪过!” 她一面骂着,一面用力擦着杨麒君的脸,似乎那污迹十分地难擦,之nong的他脸上一片通红。 两个丫鬟往地上一跪,齐声道:“奴婢无心冒犯,求主子恕罪!” 杨麒君却似未曾听见她们的话,只拿眼睛瞧着面前的李婉婷。 她小小的人儿,作出一本正经的mo样来训人,实在少见。着会子有离子个儿这般进呼吸相闻,那小脸嫩嫩的软软的,鼻头和嘴chun都红红的好似美味的樱桃,叫人想咬上一口。 “真是难擦得很!” 李婉婷嘟嚷着,放下帕子邹眉瞧了瞧,有吭哧吭哧擦起来。 你道她真没有看见杨麒君的异样么?非也。这本就是她安排的一出好戏。 直到脸上皮都快破了,杨麒君才“嘶”一声,抬手捂住了那一块面皮。 李婉婷忙缩回手,轻声道:“实在怪难擦得呢。”她咬着嘴角,绞着帕子,像是因身上重了,nong疼他,而感到愧疚。 只是这神情实在与她本xing不符,难免就显着生硬做作。 着会子,杨麒君也瞧出古怪来了。他本来就是各聪明伶俐的,方才却不知被什么给mi了心窍,满眼里就她一人,听不见旁的,也瞧不见旁的。 如今看来,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这从天而降的水盘,还有他长宁王府那帮子shi卫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灰,恐怕都不是意外。 李婉婷正拿牙齿咬着下chun,拿眼角偷偷看他。 杨麒君一个眼刀过去,她立刻怕子一甩,对那她们那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冲撞了小世子,还不快自己去管事娘子那里领罚!”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见李婉婷正偷偷冲她们挤着眼睛,立刻福至心灵,冲着杨麒君一磕头,道:“奴婢们知错了,求世子开恩!” 李婉婷像是极为不好意思,怯怯地看着杨麒君。 杨麒君没看两个丫鬟,只是盯着李婉婷,直到她扭脸避开他的眼神,才慢慢说了一句:“罢了” 李婉婷心头一悦,却见大哥李承之正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老太太嫂子金秀欲,还有阿平一干人等,热热闹闹一群。 李承之看了杨麒君和她身上一眼,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麒君转脸看着李婉婷道:“我也正糊涂呢,怎么一出了men,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一大衣小两个男人都拿眼盯着李婉婷。 李婉婷突然觉着身后有些凉飕飕,没来由地心里发虚。 “这不是这起子奴才,做事愈发地mao躁起来。我与小世子正处了二men,这两个丫鬟正好撞过来,jiao了我们一身水。” 李承之瞧了瞧着两个丫鬟,又看了看旁边那些一面忙碌地打扫,一面又支楞着耳朵听的下人们,悠悠问道:“是谁让你们打扫的?” 众人各自眼神游离,嘴巴紧闭。 “管事娘子何在?” 一fu人躬着身子小跑过来,道:“奴婢福旺家的,请各位主子安。” 李承之道:“福旺家的,着眼面前热火朝天的,是谁吩咐你们做活的?” 福旺家的似乎有些为难,偷眼瞧了一下李婉婷,后者迅速别过脸去。“是” “是我吩咐的!” 金秀欲走上前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婉婷。李婉婷顿时心头窃喜,往她身上靠了一靠,姑嫂两个会心一笑。 见有人打圆场,福旺家的顿时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刻金秀欲却转过身来,正色道:“福旺家的,你身为管事娘子,竟让下面的丫鬟出这样的纰漏,冒犯了贵客,依着家规。她们俩该受的杖刑,你身为上司,也有连带责任。” 福旺家的一楞,忙道:“大少奶奶” 金秀欲衣抬手阻了她,接着道:“只不过,念你们只是无心之失,那杖刑就免了,只罚半月的月钱罢。” 福旺家的,同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由都耸拉了一张脸。 李婉婷一把握住金秀欲得手,说了一句:“嫂子” 金秀欲回过头,眼神一紧,李婉婷顿时明白这是警示,只得闭上了嘴。 李承之见她已将事情处置妥当,虽然惩处了几个下人,但目的不过是护着阿喜罢了,遂不过瞪了李婉婷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老太太人老眼部hua,将几人的心机都瞧在眼里。 “这大冷的天儿,湿着衣裳,可吹不得凤。孙媳fu儿,快去找件新衣裳来给小世子更换。阿喜,你也赶快回房去换件衣裳。” 金秀欲道:“咱们府里头,也就阿平的身量同小世子还算接近,正好前日子做了过年的新衣裳,怕阿平年后chou个子,特意将尺寸做大了一些,小世子穿着,怕是正好。既然都要换衣裳,不如便去老太太的长寿园罢。” 众人都赞同,于是一行人浩浩dangdang去了长寿园。 满院子打扫的下人们目送主子们而去,都不知所以的看着管事娘子福旺家的。 两个受罚的丫鬟苦着脸到:“眼看年关将至,着下罚了半月的月钱,还怎么过年?” 福旺家的翻着白眼道:“该念佛啦!你们做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清楚。三小姐年纪小,没个分寸,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那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正宗的皇亲国戚,你们也敢跟着三小姐luan来?大少奶奶没剥你们的皮,那都是她慈悲!” 两个丫鬟忧自愁眉苦脸到:“这不都是三小姐的吩咐,与我们何干,妈妈可得替我们求个恩典。” 福旺家的没好气道:“还睡呢,我这不也被罚了半月的月钱,不都是被你们两个牵连的?没的说,先还我钱来啊!” 她将手一伸,两个丫鬟立刻捂着脸避开去,一溜烟跑掉了。 送走了小世子杨麒君,李承之原本要审问李婉婷。 李婉婷闹了这么一出,岁说泼了杨麒君一身污水,也叫人人都瞧破了她之前的端庄娴熟,都是假象。 这会子,见大哥李承之又是眼睛一眯,这个表情她可再熟悉不过了,每回被教训都是这么个征兆。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头一缩,便往金秀欲身后躲去。 金秀欲也晓得丈夫这回定然又要发飙,忙抢先天呀地呀嚷起来,说是肚子疼的不行。 “我的祖宗哎,你这会子还纠缠阿喜做什么,还不快叫大夫来替你媳fu看看。那肚子里,可是咱们李家的曾孙子,比金子还精贵,若有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老太太立目地,将他迎推出去,命他不请到大夫,不许回来。 李承之又是好笑又是生气,着娘儿俩为着护短,这么拙劣的借口也想的出来。左右阿喜这个丫头的本xing难移了,送到家庙庄子力,特意请两个王府的嬷嬷管教,回来也仍是这般,517z可见是不能指望她改脾气了。 屋子里头老少三个nv人,若是真个撒娇做痴,他也奈何不得,罢了罢了,nv人的事且由着她们娘儿自个折腾吧。 他一甩手,算是不管了。 屋子里头老太太金秀欲和李婉婷三人都隔着men帘缝儿偷看呢,见他扭身一走,顿时都松了口气。 李婉婷拍着xiong口道:“亏得嫂子机灵,不然大年三十的再将我送回哪庄子上,可不叫人寒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小女人的任性 “你的的胆儿可是越来越fei了!” 金秀欲一个凿栗砸在李婉婷脑men上,连着老太太也跟着摇头叹气。 “你呀你呀,果然是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瞧着别人王府嬷嬷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改不了你这胡闹的脾xing,将来可怎么嫁人呦!” 老太太摇头晃脑,郁闷的不行,青欲和修修一边一个扶着她,走到榻前坐了。 李越之笑嘻嘻地过来,mo了mo李婉婷的头发,又mo了mo他的肩膀,再伸手去mo她的脸,却被她一巴掌拍掉。 “嬷嬷说了,男nv七岁不同席,你我虽是亲生兄妹,到底也该有男nv之房,怎可如此随意失礼!” 瞧着李婉婷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李越之忍不住扑哧一声。 “我只当你真个转了xing,要做大家闺秀,原来还是hun世魔王不改,哥哥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金秀欲也正往椅子上坐了,嘴里说到:“可不是,咱们才给王府两位嬷嬷送了厚礼呢,可不都打了水漂?” 众人都是点头,唯有李婉婷高高的嚼起来嘴。 “敢情奶奶嫂子阿平,都盼着嬷嬷尽心尽职折腾我,好对得起那些个厚礼呢。” 老太太金秀欲和李越之都是纷纷挤眉nong眼,连着几个丫头也捂着嘴笑起来。 见人人都是看笑话的神情,李婉婷愈发不乐。 “我在庄子上这么些日子,两位嬷嬷日日夜夜盯着,颁布路不许多走,半句话不许多睡,吃饭要不出声儿,走路要打着漂儿,拘得我就好似那笼子里的鸟儿,整日价nv训,nv则,念经一般。着也倒罢了,偏生还有一些个宫廷礼仪,非学不可,那才真叫我生受了呢!”她一面碎碎念着一面愈发幽怨,“敢情我水生火热之时,你妈人人都是快快活活的,如今还嫌着两位嬷嬷不够尽责呢。 瞧着我还没被折腾够是不是?” 大家伙儿都是哭笑不得。 李婉婷一拧身扑到老太太怀里道:“奶奶,您瞧,阿喜是不是瘦了许多,您就不心疼我?” 她撒娇起来,扭骨糖业是,嘴是发出小猪一般哼哼的声音。 偏生老太太就爱吃她这一套,着可是她许久没享受到了祖孙天伦之乐呢。 “罢了罢了,说叫你是我的心肝子,有着你罢,你是爱撒娇也好,爱胡闹也好,日后若是没人肯娶你,就跟着奶奶做个老姑娘算了,咱们李家业供得起你这姑奶奶!” 李婉婷着才喜笑颜开,蜜糖也似的腻在老太太身上。 金秀欲rou了rou额角。人都睡夫妻夫妻,越过越像两兄弟,动作神情都容易学着对方,金秀欲这rou额角的动作就像足了李承之。 “你就是不愿学那些个规矩也罢了,好歹两位王府嬷嬷也是尽心尽力调教,盼着你好,着都是长宁王府的恩情,怎的腻不知威恩,反倒要算计小世子来了?” 李婉婷腾地直起了身子,大声道:“感着两位嬷嬷的恩情倒也罢了,那杨麒君,又有什么恩情了?哼,要不是她,我能被人这般折腾么?” 大家都不解:“这是什么话儿?” 李婉婷没好气道:“我原以为,哥哥送我庄子上,是真个因为我淘气过了,像好好调教我。后来才知,着原是杨麒君娜臭小子撺掇着,说是我年纪也不小了理该学些规矩,没的整日疯耍,败坏了姑娘的名声,这话听得多好笑,我又不是他王府的姑娘,凭的就要他来多管?” 金秀欲不由与老太太面面相觑。 这个小世子杨麒君,竟是真个对阿喜气了心思不成?既要她学规矩,又要她学宫廷礼仪。这可不就是为着将来做准备? 金秀欲既觉得震惊又觉得敬畏,震惊的是杨麒君才十二岁,便由这般的幕少艾之心,古人果然早熟;敬畏的是,到底皇家无纯人,连个未及弱冠的小孩子,也有这般的筹谋。 之听老太太说道:“总算你这会多了各心眼,叫那些地下人去做,自个儿到时装菩萨。可惜了福旺家的,与那两个丫鬟,生生叫你连累罚了半个月的月钱,眼见着就是年关,你叫人家怎么过年?” 李婉婷扁了扁嘴,道:“我回头替他们送些眼子不就得了。” 金秀欲侧目道:“这比银子可得你自个儿掏腰包,莫道我这里来讨。” 李婉婷耸了耸鼻子道:“嫂子惯会小气,不讨便不讨。”她扭身向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忙摆手到:“也别向我来讨,老婆子自个儿的月钱还得问你嫂子要呢!着年关上头,光是给我这些丫头吗的赏钱就得不少,青欲呀,你可得替老婆子把钱袋子给捏紧喽!” 青欲笑着应了一声。 李婉婷躲着脚:“我不过去了一个月多,你们就人人都欺负我!” 李越之幸灾乐祸道:“说敢欺负你呢?如今科斯脸男nv七岁不同席的大道理都说出来了,是xx经闺秀,可不能小瞧。” 李婉婷红了脸,追着要打他。 一时间屋子里头有嘻嘻哈哈一团热闹。 闹了这么一出,李府李头上上下下总算都nong清楚了,三小姐李婉婷害死原来那个hun世魔王,之不过嘴里夺了几句似是而非hun用的到道理罢了。 就这么一折腾,到了夜里没人人也都累了,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金秀欲身子又重,李婉婷也是车马劳顿的,人人都早早就犯了困,早早便各回各院。 真儿和春云命小丫头烧了热水来,伺候金秀欲沐浴完毕,刚换了睡衣,李承之便从书房那头回来了。 真儿和春云两个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金秀欲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瞧着丈夫,李承之灾自个儿脸上mo了一把,并没见着有什么。 “做什么笑的这般古怪?” 金秀欲抿了抿嘴chun道:“我笑呀,你费了那许多心思,到底还是没把阿喜给教好咯,还是那么个胡闹闯祸的疯丫头!” 李承之摇头道:“人力有时尽,对她,我算是死心了。” 他叹着气,着实有些无力,对付nv人,比做生意还累,就算是阿喜这般的小nv子,也不好对付,像把她桴承直的,偏偏就能给你弯回来。 金秀欲扶了他的胳膊,到:“算啦!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瞧着,阿喜怕是注定一世受宠,就是将来嫁人,找的恐怕也是爱纵容她的姑爷。好在她虽然爱胡闹,心却善的,并没有害人之心。” 李承之哼了一声道:“你瞧她今日做的事儿,还不是算计小世子?” 金秀欲捂嘴一笑道:“要说起来,怕也是小世子自找的麻烦。我问你,当初可是他撺掇你整治阿喜的?” 李承之吃了一惊,张大了眼睛看着她。 金秀欲得意地养了一下头,笑道:“叫我说中了吧。我再问你,那小世子,可是看上咱们阿喜?” 这回李承之却没有明显的反应了,只说到:“阿喜才八岁,都是小孩子,那些事儿,八竿子打不着呢!” 金秀欲不以为然到:“我听谁,黄家人,家去尤其比民间造,像小世子这般的年纪,早有人订亲了呢。” 李承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men道:“莫要胡思luan想,还是早些休息吧,我瞧你也乏得很了。” 他话刚说完,金秀欲便大大打了一个哈欠。 李承之暗笑,扶了她的腰,往拨步chuang上走去。 刚坐下,只觉手边按到一样异样,拿起一看,竟是一张纸。 金秀欲大惊失色:“别看!”伸手便去抓。 李承之原本不觉得奇怪,一见妻子这般反应,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双手一环,便将金秀欲抱在了怀了。 金秀欲虽然怀了孕,尚未很显怀,身子依然娇小,李承之拿一只手臂便将她扣住,另一只手将那张纸举得高高的。 借着烛光,凝神看去,他先是愕然,既然大笑起来。 原来那纸上竟是惟妙惟肖的一个猪头,也不知用的什么笔法,明明是胡luan涂鸦,胆那这下来的猪耳朵,大大的朝天猪鼻孔,都十分生动,憨态可掬。 最为奇妙的是,旁边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李承之是大猪头。 李承之越笑越乐,金秀欲却是满脸燥红,一把抢了那张纸,几下rou成一团,远远扔在了chuang脚下。 他回头瞪着李承之道:“笑,还笑!” 李承之一面笑一面说道:“我道你平日里为何总叫真儿记账,原来竟是一笔丑字不能见人。不过画画儿的天分,倒是有几分,那猪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分明就是取消! 金秀欲气得一拳捶在他xiong口,却被李承之将腕子一刁,顺势往怀中一拉,她整个人跌了过去,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李承之就是往chuang上一倒,金秀欲便压在了他的xiong膛之上。 她身量娇小,有无几分重量,于李承之来说,轻若无物。 他只觉今日的小妻子比往日都要可爱,那猪头虽是对他不满的宣泄,却显着她并未真个生气。 nv子这样的小任xing倒也叫人十分受用,有时候也不过是闺房乐趣,反而能够增进感情。 李承之捏了捏金秀欲得鼻子道:“豆儿,你实在是上天赐予我的宝贝。” 金秀欲不习惯趴着,xiong口有些发闷,没好气道:“你还是快些放开我,免得闷坏肚子里头那个宝贝!' 李承之笑眯眯地翻了一下身,两人的姿势变成了侧躺。 他轻轻地啄了金秀欲的鼻子一下,金秀欲忧自闪躲:他有啄了她脸蛋一嘴chun,她越是躲,他越是啄的紧。 这般温存,就是天大的气儿也消了,不多是,闺房之中便是一派旖旎 第一百五十七章过年啦 李婉婷回来的二天,就真的进入了年关。 淮安城中大大小小定的商铺,都开始暂停营业,盘账,给伙计发工钱和年尾红包,蜡烛纸马鞭炮等物的生意愈发地好起来。 往年,每逢过年过节,都是金家忙碌的时候,每日都忙着做许多的蜡烛,好趁着年关时期大大赚一笔。 今年,金秀欲自然是在李家过年,但是也特特云回了一趟娘家,送了一匣子银锞子,又有各色yao材和糕点,并提前跟金家二老说好,正月初二带姑爷回娘家探亲拜年。 李府上上下下也开始弥漫着过年的气氛,院子都扫了,hua树盘景都拾掇了,柱子men廊都擦了,该修补的墙角等处也都修补了。里里外外各个院子都挂上了红灯笼,灯笼上写着金灿灿的字,有的是“福”有的是“春”,又有的写了吉祥如意;招财进宝等词儿,总归都是吉祥话。 金秀欲哲些天,同真二,青欲一起,正忙着给李府上下人等算月钱。按着李府每年的传统,年尾这一个月,是发双倍月钱的。另外有有一份红包,依照惯例,也能有一个月的月钱,到年三十那天,众婢仆给主家拜早年时,拿红包发下去,领完红包,家生子儿自然是就在李府过年,其余的则各自回家同家人团聚。 李府人口众多,又各自有等级,金秀欲如今是精神不济,亏得有青欲帮着真儿,才赶在发月钱之前,给算清楚了,并都用红纸一份一份包好,锁在箱子里备用。 也就是李家,淮安首富,才能有这样的手笔,李家下人的月钱福利,从来都是全淮安的高men大宅中最优厚的。 到了年三十这一天,一大早,大厨房就开始熬汤,灌米肠。 原本大厨房的管事娘子是来顺家的,但是由于来顺的缘故,牵连了她,被发配到外头庄子上去了。如今大厨房的管事娘子,是个年轻的媳fu,长生家的。 厨房内忙成一团,先是灌了米肠下锅煮,然后便开始筹备午饭。 因三十日的晚饭才是正经年夜饭,总要很早开始吃,很晚才结束,大鱼大rou那是一定要有的,这才显着年年有余。因此中饭便做的清淡一些。 下午,金秀欲便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娘儿俩商量着年后给各家的年利。 淮安的风俗,年礼都是拜年之日所送,按照李李氏家族的传统,正月初三开始拜年,初三日是各放向大放拜年,初四是二房,初五十三房,初六十是四房,各家都要轮流做东,招待拜年的客人。如此这般流水下去,又有各个旁支的亲戚们,因着每每拜年便是一整天,中饭晚饭都是东家吃,元宵之前几乎是不用在家里开伙了。 既然初四开始便要送礼,初一时闲日子,大家都不做活,却要祭祖;初二金秀欲带姑爷李承之回娘家探亲拜年;初三做东招待各房来拜年的宾客;初四便开始外出拜年。 也就是说,正月里头没一天得空,这年礼必须得年前就定下来访可。 好在金秀欲得了老太太的指示,早早就将年礼都买好备下了,今儿之不过是拿了单子,同老太太核对一遍,看有无亲戚遗漏。 礼单拿在真儿手里,金秀欲和老太太坐在扑的厚实绵软的软榻上,磕着瓜子儿,喝着茶,听着她报礼单。 屋子里头生着火盆,暖烘烘的,一点儿也不冷。 娘儿俩听着真儿报,哪一房,金银若干,布匹若干,yao材若干,干果若干,又有亲厚的有各项奇珍异宝若干,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青欲,秀秀,春云,包括hua儿,这些个人,到了年三十这天,也都闲着,并没有伙计要做,也各人抓了一把瓜子儿在手上磕着,脚下都是一片瓜子壳。 幸亏这屋子里并未铺那毯子,横竖有小丫头勤快地收拾。 因此上,人人都是一派悠闲。嘴里讲的无非是昨儿发的新袄子,是如何如何的料子,如何如何的款式,也就是咋们李家,才有这样大的手笔,换了旁的,做丫头奴才的,哪里能穿上这么好的衣裳。 说玩了衣裳,又讲前儿发的月钱已经到手,今儿还得发一次红包,到了正月里头,丫头们也都有放假,到时候结伴去买胭脂水粉.hua钿首饰,正说的乐呵。 外头有小丫来报,说是大少爷转述,到了李府众下人给主子拜早年的时辰了,请老太太和大少奶奶移步到前厅。 众人顿时忙碌开了,那手炉的,抱披风,取帽子的,等等一通2luan,收拾得齐齐整整,这才出了长寿园。 到了前厅,果然已经是乌压压一片人头。 李承之正坐在上首,李越之和李婉婷两人,两张小脸红扑扑的,一人手里抱了一个细长的匣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兴奋得不行。 一群丫鬟们拥着老太太和金秀欲往厅里*进来,早有下人准备好了扑了厚实垫子的桌椅,伺候他们,并立刻奉上热茶糕点。 真儿那边,早叫人抬来了装红包的箱子,足足有五个箱子,装的可都是真金百银,分量足足的,丫鬟们身娇体弱,可抱不住,都是地上一溜儿排着呢。 外头等着进厅拜年的下人们,都瞧见了那几只箱子,都开着盖子呢,红彤彤的一封封红包,一年做到头,就这么点子指望呢,人人都眼睛发亮呢。 老太太瞧着李婉婷和李越之二人将怀里的匣子抱的紧紧的,便问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李婉婷笑道:“是哥哥叫人从南边给运来的,市面上都买不着呢!” 她抱着匣子走到老太太跟前,打开来给她一瞧。 原来里头是满满一匣子烟hua捧。这种烟hua捧,做工十分精致,点燃之后,能发出红绿黄紫等不同的烟hua,比起市面上的普通烟hua捧,一个是色彩绚烂,一个是燃烧时间长,一个是做工细致,不会伤到人。 对于小孩子来说,过年时放烟hua,是跟领红包一样值得高兴和炫耀的。 李承之点头道:“慎哥儿常去南边走货,年前我就托了他,前儿他从南边回来,过然难买,只得了这么两匣子。” 这样的话李婉婷已经听得太多,犹如过眼云烟一般,没有丝毫的触动,她耸了耸鼻子,抱着匣子碰碰跳跳,回到李越之身边。两个人开始商量,什么时候放烟hua,该跟谁一起玩。 李承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了声:“开始吧。” 便由大管事唱名,先从男丁开始,先管事一级,后按照职位高低依次往下,每按十人或二十人不等。进了厅里,先给主子们齐齐磕一个头,说了一句吉祥话,起身后到真儿那边没人领一个红包。各人领各人的等级,都有倒可循。 男丁结束,就轮到nv眷,也是从管事娘子一级开始,依次往下。 一拨一拨又一拨,等到所有下人拜完,也整整hua了一个半时辰呢。 李承之身为家主,自然要说一些场面话,先是表扬了一番众人今年的勤奋与尽职,然后又勉励来年应更加努力,最后又说了一句大家新春大吉的吉祥话儿。 在众人的轰然喝彩,结束了这场威大的拜早年活动。 前厅太大,过于空旷,即使烧了火盆,也没有像长寿园那般热乎。因此,金秀欲提议,将晚饭还是摆在hua厅李,四面窗户一关,烧上火盆,厅里便暖气袭人,十分地舒服。 冬天的天儿黑的早,下人拜完澡年没多会儿,天就有些暗了。府里头个个走廊下的红灯笼,都点上了,顿时映得各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老太太领着李承之,金秀欲,李越之和李婉婷,先去拜了灶神。 hua厅里头,屋子已经十分暖和,大家伙儿都脱了大mao衣服。因着今儿个是要守岁的。干守当然不成,丫鬟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各色hua令;酒令;马吊等物。 晚饭自然是十分分威,山珍海味的,也不足以形容。 李家的年夜饭向来热闹,hua厅里席开三桌,李家五口,家上林妈妈和张张作陪,坐了一桌;青欲秀秀真儿春云银盘银碗,加上一个hua儿,还有一凤来,又是一桌;另外还有一桌流水上菜,小丫头们轮番用的,金日不拘着她们,除开要伺候好主子们用饭,随她们什么时候吃都成。 吃饭行酒令,饭后打马吊,又有击鼓传hua等游戏,并猜谜说笑话等调剂,着守岁得又是欢乐。 金秀欲因怀孕的缘故,已经觉着有些累,然而瞧着这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到处衣影鬓香,烛光致致,酒香果香糕点香,人人欢声笑语,她只觉心里头一片温暖和乐。 等到夜宵饺子和米肠上桌,玩的高兴地众人肚子饿了,正好见到这般美味,都是欢呼起来。 只是这满屋飘香的时候,金秀欲却早已经倚在丈夫李承之的怀里,甜甜睡过去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月啊正月 初一日,金秀欲醒来的时候,天刚meeng亮。 屋里头men窗关的严严实实,香炉里还有一丝残香,屋子里飘着一种暖恬的味道。 她微微侧了侧头,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丈夫李承之的臂弯里,一只手搭在他的xiong膛上,隔着薄薄的睡衣,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和xiong腔微微的起伏。 李承之睡的很沉很恬静,面容如欲。 金秀欲只觉周身上下无不熨帖,人生没有再比此时刻更满足的了。 她把脑袋枕在丈夫的肩窝里,听到屋子外头开始有了轻微的动静。轻而碎的脚步声,远远有人开men,men栓发出吱呀一声细细的呻淫;有人用盆子泼水出来,她听着那声音,甚至能想像出那小片水渍是如何浸透了青石板;另外还有人压着声音低低地说话;有人从廊下经过,衣袂被风吹得翻飞。这些声响,全都是细细的,碎碎的,轻轻的,却又如发丝一般清晰。 对比屋子里头的沉静,仿佛是两个世界。 脖子旁边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一些,也热了一些。她转过脸去,发现李承之竟已张开了眼睛,正微眯着看她,眼里有初醒的氤氲雾气。 李承之在她脸上啄了一吓,道:“新年好,娘子。” 刚醒来的嗓音有些沙哑,却透着磁xing和温暖。 金秀欲微微一笑道:“新年好,相公。” 李承之手臂紧了一紧,让她娇软的身子跟自己更加贴近了一些。 “时辰还早呢,再眯一会子?” “不了,清醒的很呢。” 李承之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昨儿你是最早睡的,还等不及守完岁呢。都不知道昨儿夜里是怎样的热闹。” 金秀欲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你同我说说,昨儿都怎么热闹了?” 李承之深呼吸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同她说起,昨儿打马吊,老太太输了个精光,青欲和林妈妈赚的盆满钵满,老太太心痛得要死。 今年的立春日正好就是正月初一子时五刻,因此今年的岁守得就特别有精神。到了子时五刻正,开春纳福,他领着李越之和李婉婷,指挥着下人,满院子放烟hua,大men之外,红灯笼高挂,爆竹噼里啪啦,men前一片红纸屑。 不止李家,淮安城中,家家户户都放鞭炮庆春,一时间满城繁华。 金秀欲听得高兴,新年总是让人心里头喜气洋洋,好像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小夫妻两个相拥si语,耳鬓厮磨,不知窗外天色已越来越亮。直到真儿、春云来敲men,两人才惊觉,原来外头已经红日高挂。 洗漱完毕,早腾吃的是饺子,“年三十半顿饱”,说的就是淮安的饺子,都是年三十夜里吃半顿,正月初一早上吃半顿。 除了饺子,还有各色小菜糕点,小夫妻两个一面细嚼慢咽,一面说了今日的安排。 用完早膳,便是祭祖。 李家一家人都聚到了一起,老太太、李承之、金秀欲、李越之和李婉婷,一个不落,人人都穿了新衣裳。丫头婆子们也是,新衣裳都是年前就做好发下去的,今儿个个都上了身,人人都显着精神奕奕,又是饱满又是喜庆。 祭祖年年如一日,香案、纸马齐备,果品酒菜茶点,由老太太领着大家,给祖先上香磕头,说去年的成就,许新年的心愿,最后烧元宝纸马,祝祷完毕。 祭完祖先,便再也没有什么事儿要做了。 今儿也还未开始拜年,正是府中上下乐呵的时候,老太太睡了一夜,早把昨日惨败输光银钱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又张罗着要开一桌。 以老太太为首的nv眷们,就到hua园里去,虽然水榭挨着湖,但地生了火盆,men上挡了厚厚的棉帘子,软榻座椅上又垫了厚实的棉垫子,也不见得冷。况且今儿的天气上好,日头高挂,也没什么风,就是在屋外,也不觉着冷的。 就在水榭里头,开了一桌马吊,金秀欲陪着老太太,加上林妈妈和张妈妈,青欲、秀秀、真儿和春云替她们看牌。 小丫头们端了各色果品点心,炉子上温着热茶,水榭后头还另有个炉子烧水。左右主子们打马吊,也不大使唤,她们都各自找了乐子做耍,也不走远,就在屋子里头。 李婷婷不会打马吊,也不爱看人家打,李越之不在,她只好自己找乐子,带了一帮子丫头小厮在hua园里头踢毽子,还要组队,还要比赛,还要这样那样,人人都由她折腾。她玩的兴起,将头上的绒hua簪环摘了个干净,只剩两根红头绳扎着瓣子,裙子又提了起来,lu出两条葱绿绣hua的kutui,若是长宇王府两位嬷嬷瞧见,知道自个儿的心力尽付东水流,只怕真要哭了。 李承之带了弟弟李越之,去一品楼参加李家商行所有掌柜的团拜年茶。 这也是李家的传统习俗,正月初一,是家主跟商行所有掌柜们团拜,大家伙儿不谈生意,只闲话家常,也是珍重东家与掌柜感情的意思。 因事先早已商定,过了年,李越之和李婉婷便搬出长寿园,自己单独领了院子居住。另,年后过了正月十五,商行开men做生意,李越之便要择一处,从做小伙计开始。因此,李承之早早带他来参加团拜年茶,也是希望通过跟各个掌柜的相处,择一个最适合他的生意。 李府hua园之中,金秀欲刚胡了一把,桌上一堆的铜子。 李婉婷蹦蹦跳跳进来,伸手抓了一把,笑嘻嘻道:“嫂子赢了钱你,与我几个买糖葫芦吃。” 金秀欲一面洗牌,一面说道:“你不妨多拿一些,叫小丫头去买一大包来,让大家伙儿都跟着尝尝。” “哎!嫂子真好!”李婉婷眼睛发亮,将裙子一撩,像个兜子一般,将她面前的铜钱全部扫了进去,用手一捏。 金秀欲立刻叫起来:“姑娘家的,之般成何体统,怎么不叫人给你找个钱袋子来……” 她话还没说完,李婉婷早就扯了自个儿丫鬟银碗的手,跑了。 急的她忙对真儿道:“你快找个钱袋子给她,莫叫她光着两条tuiluan跑,在府里也罢了,出了men可不叫人笑话死!” 真儿捂嘴笑着应了,连忙去追人。 老太太一面mo牌,一面叹息道:“这个疯丫头是没法教了,就这么着吧,改明儿若是有个傻孩子能要她,别管人是什么样儿的,随便嫁了得了。” 大家都笑起来,说是哪里能够这样。 玩玩笑笑,没多会儿,李婉婷和银碗果然抱了一大包糖葫芦回来,凡是在场的丫头们,一人一串分过去,金秀欲和老太太自然也不能落下。 金秀欲见各种果子的都有,她手上分到的是串山楂的,便故意问道:“阿喜,可有旁的,给我换一个。” “啊?”李婉婷愣道,“我原听真儿说,嫂子自从怀了小侄子,就爱吃酸的,特意挑了山楂的给你呢!” 一句话真是让金秀欲疼都心尖子了,抬手就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你个鬼灵精,倒也有懂事的时候。” 正巧李越之从men外进来,见到人人都一串糖葫芦,个个嘴角沾着红色的糖衣,一眼就看见李婉婷手上的油纸包里还有几根,两步上前,抓了两根在手上,张嘴便咬下来一颗果子。 那一串也是山楂的,却是李婉婷特意留给自己的,立时急的跺脚。 金秀欲问道:“阿平不是跟你哥哥去吃年茶了,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你哥哥呢?” 李越之又咬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嚼,酸酸甜甜果然好滋味,然后才回答道:“年茶是吃了,只是哥哥半路得了个信儿,去了长宁王座,叫我自个儿先回来。” 提到长宁王府,金秀欲才想起个事儿来,忙问真儿道:“王府那边的年礼,可送了?” 真儿笑道:“一大早就送了的,少奶奶放心。” 金秀欲点点头。 给长宁王府的年礼,还是李承之提的醒儿。 李家如今与长宁王座jiao好,李承之又是跟着长宁王支持三皇子的,论理是该给王府送年礼的。金秀欲原本已经备下,也嘱咐过真儿,只是今儿早上起晚了,将这回事给忘了,幸亏真儿牢牢记着,一大早就派人送到王府去了。 这会子还不是饭点,李越之一回来,李婉婷就有乐子多了,兄妹俩个一起做耍。 乐乐呵呵到了晚饭时分,才见李承之回来。 他脸色表面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同,一家人吃了团圆饭,饭后又做了一会耍,因金秀欲明儿要回娘家,因此早早便回明志院来安置了。 及至这时候,金秀欲才问起李承之来。 “我瞧你神色有些凝重,可是长宁王府那边出了事儿?” 李承之点头道:“长宁王今儿启程回京去了。” 金秀欲吃惊道:“今儿是大年初一,怎么这个时候回京?难道是……” 李承之抚mo了一下她的头发,点点头。 是啊,怎么能猜不到呢?有什么事儿能够让长宁王正月初一就出men赶路,自然是有关君位之事。 难道说,大允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二是个好日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国家大事,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就想天上的浮云,看得见mo不着,与自己无干,只有每日的柴米油盐,才是真正让他们cao心的事情。 长宁王仓促上京的事情,对李承之和金秀欲来说也如同浮云一般,高不可攀,si底下猜测也罢了,却不影响他们照常过日子。 正月初二回娘家,是淮安当地,出嫁nv儿回家探亲拜年的传统习俗。 一大早,李府便忙着套马车,抬年礼,二men外一片忙luan。 金秀欲和李承之穿戴整齐正在用早饭。 “真儿,老太太那边今儿是什么安排?” 真儿笑道:“老太太早有安排,请了南市有名的戏班子‘四季春’来唱堂会,今日一场,明日一场。今儿是解闷,明儿是招待亲朋,算的好着呢。” 金秀欲点点头道:“早听说四季春两个台柱子,扮相唱功都是绝佳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去听一场,今儿也是赶不上了,明日倒要好好听一听。” 真儿和春云都应了是。 用罢早饭,小夫妻两个相携出了二men,上了马车后,离了李府。 李家三辆马车,几十个婢仆,招摇过市,引得街面上那些三姑六婆又开始议论纷纷,再叹一次金家二老真是好福气,nv儿嫁了这么个阔气的姑爷,连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年礼都这样的丰厚,要装一大车呢。、 豆腐放金欲巷,金家二老早就得了信儿,大清早的,两人就早早起了chuang,一个出men买菜,一个收拾里屋外院。虽说两家就在一个城里,但东市西市不同人情,若不是特意上men拜访,也是极少有见面的机会。 自从金沐生上京去,金家只剩夫妻两个,着实有些阿孤单。今日nv儿和姑爷来拜年,两人都是可着劲儿要热闹一天。 金林氏正在厨下收拾鱼,听得外头车马辚辚,忙叫道:“他爹,是不是nv儿姑爷到了?” 金老六在外头应了一声,她立刻丢下刀子,撩起围裙一擦手,三步并作两步赶出men外。 只见三辆马车一字排开,婢仆们正忙着下年礼,金秀欲和李承之正好躬着身子下马车。 “娘。” “岳母。” 小夫妻两个齐声一唤,金林氏的脸顿时跟春风拂过大地一般,瞬间就开了hua儿。 “来了呀!今儿怎么来的这样迟?” 她拉住了金秀欲的手,略有埋怨。 李承之笑道:“娘子自从怀孕之后,便有些嗜睡,早晨起的晚了,所以来的迟了些。” 金林氏往下看了看金秀欲的肚子,本来就不大,又穿着厚衣服,愈发看不出来了。 “三个月了是吧?” 金秀欲点头应是。 “胃口可好了一些?如今可吃得下饭?可还有孕吐头晕……”金林氏挽着她的手,絮絮叨叨问着,母nv两个相携走进院去。 李承之回头见众人已经将年礼都已经搬下来,正一样一样往里抬。 他进了院子,见金秀欲正给金老六福身,忙也赶上两步,尊了声“岳父。” 四人分宾主落座,左右斟茶倒水的事情都有真儿、春云等人效劳,不用金老六和金林氏这两个主人cao心,四人便只管闲话家常。 金老六知道年前李承之曾跟着长宁王赈灾,便问起城外如今情形如何,翁婿两个很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模样,一面感叹城外灾民过不得好年,一面又谈起过了元宵,灾民就该分到粮食种子,天暖了就好下种。 金林氏跟金秀欲两个nv人家,说的自然是些宅院里头jimao蒜皮的小事。 “我听说,那个柳姑娘叫你给赶出men去了?” 金林氏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金秀欲不由皱起眉头来。 “她是犯了事儿,受了家规处置,送到家庙里头清修去了。怎的说是我赶走了她?” 金林氏指了指men外道:“还不是那些个舌头长疮的婆娘们luan传,说是李家大少奶奶肚量狭小,见不得小妾受宠,使了法子将她给赶出men去了,好大一个妒名。” 金秀欲有些愠怒,埋怨道:“嘴长在人家脸上,咱们管不着。娘怎么也信了她们?” 金林氏忙正色道:“我哪里能信,你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怎么个秉xing我能不清楚!只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承之,见他跟金老六正说得高兴,料不曾注意这边,便捏紧了嗓子说道。 “你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可,姑爷他就没生出旁的心思去?” 金秀欲顿时臊红了脸,深觉母亲粗鲁,皱眉道:“娘,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几十岁的人了,话粗理不粗,那些个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做妻子的怀着身子,还得想着丈夫没个人贴心,还得给纳个姨娘。你们府里又是怎么说?老太太可有发话?是从外头纳一个,还是在丫头中间提拔?” 金秀欲瞧着她问话的模样,不像是担心,倒像是听新闻。 “要我说,外头人不好,还得是家里的知根知底。要从丫头中间提拔,你身边也就真儿和春云两个。真儿虽然看着也忠心,到底不是从前就跟着你的,况且她太聪明了些。倒不如春云,她是家带过去的,自然跟你一条心,又没什么心眼儿,使不得坏,最好管教了。” 金林氏兀自算的精明,金秀欲倒忍不住想提醒她一句,春云虽说是娘家带过去的,但她本身就是李承之买下来的,在金家也不过待了那么几天,不比真儿的时间长呢。 她将脸一冷,说道:“娘,你就那么盼着你nv婿纳妾呢?” 这句话声音有些大了,金老六和李承之都听见,不由停下了谈话,望着这边。 金林氏脸上顿时有些下不来,讪讪笑道:“什么话呢,咱们不是在说城里的新闻么,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事情,我怎么晓得。” 她嘿嘿笑着,胡luan搪塞,金秀欲也不戳破她,只从袖筒里拿出一只信封,对金老六道:“今儿早上就听到喜鹊叫,我原以为是什么喜事儿,原来竟是沐生的家信到了。” 金老六和金林氏顿时都是一喜。 春云拿了信封,递到金老六手里,他忙不迭地拆开。 信纸只有薄薄一张,金老六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话其实也没几句,沐生无非就是将京里过年前的景象说了一通,又说自个儿在将军府一切安好,尔盛将军和他师父尔辰东都对他极好的,请爹妈放心,等着他建功立业之后衣锦还乡云云。 金老六哼了一声道:“屁大的孩子,等你建功立业,那得到猴年马月!” 说罢,将信纸拍在桌上,金林氏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一个字儿也不认得,便急问道:“沐生在信里都说的什么?” 金老六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儿,报平安罢了,叫豆儿念给你听。” 金林氏忙将信放到金秀欲手里,于是金秀欲便将信上所述念了一遍给她听。她这才心满意足,将信纸仔细地折好放回信封里,珍而重之地塞进袖筒里。 每回金秀欲回娘家,做饭打点这些个事情,都用不着金林氏亲力亲为,真儿和春云自会领着小丫头办妥,今儿也不例外。 吃过了午饭,小夫妻两个跟着金老六去走访了几家远亲近邻,都是平常百姓家,见了他们送的年礼,个个都受宠若惊,连赞金老六有福气。 另一头,金林氏正带着春云和真儿清点这回的年礼,一面点,一面那嘴就快裂到耳根了。 走访了亲戚,回到金家,李承之和金秀欲也就该动身回府了。 金老六和金林氏很是不舍,但这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有留她在家住的道理不成,自然还是惜别了。 李家一行人由西市回东市,到了碧欲巷,马车进府,就在二men外停下。 李承之下了车,见二men外另停了一辆马车,小厮正要牵去安置。他瞧着那马车眼熟,便问道:“可是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来了?” 下人应了是。 金秀欲吃惊道:“不是说长宁王回京了,怎么小世子还在?” 李承之道,原来长宁王回京是仓促之举,并没有带小世子同行。金秀欲暗想,这或者也是长宁王预料到京城将有一场大变,不想让小世子经历风险。 只是,每回小世子来,总要跟李婉婷闹些幺蛾子出来,实在是天生的冤家一对。 小夫妻两个进了二men,一路到了hua园里,还没进月doen,就已经听到丝弦管竹,nv腔悠扬,依依呀呀,好不热闹。 进了园子,果然见水榭上,men窗敞亮,老太太领着李越之和李婉婷,还有小世子杨麒君,并其他众多的仆fu丫鬟小厮,正一面吃着茶点一面听戏,很是惬意。 李承之和金秀欲进了水榭,给老太太请安,又见过小世子。 老太太便笑道:“长宁王回了京,小世子一人过年实在凄冷了些,今儿正巧过来,我便做了主,让他暂住在咱们家,一道过正月罢。” 金秀欲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李婉婷,果然见她鼓了一张脸,嘴巴翘得能够挂一个酱油瓶子。 她不禁扶额暗叹,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章 铎大奶奶的臭嘴 小世子杨麒君到李家小住,自然不能你李婉婷李越之一般跟着老太太,在长寿园住。老太太和金秀欲商量着,定了衡园,今夜便赶着收拾出来给他住。 因着金秀欲怀着身子,不宜cao劳,便由青欲领着春云和秀秀,带人去收拾了,这般折腾到深夜方罢。 这一夜无话。 到了二天,正是正月初三,众亲戚上men拜年的日子。 金秀欲和李承之一大早便起来梳洗穿戴。 要说男子就是便捷,李承之穿了一身紫色的袍子,翻着鹿皮的袖口和领口,拦了一条宽宽的鹿皮腰带,脚下是同色的鹿皮靴子,头发用紫色的发带拢了,很是英姿飒爽。加上他那双狭长的桃hua眼,按金秀欲的话来说,端的是多情风流好模样儿。 金秀欲穿好了里衣里ku,外头系了一条桃红色的高压襦裙,打了金色的腰封,披了鹅黄色桃红镶边的袍子,极为华贵。 春云正替她梳着头,真儿倚在梳妆台上,左手拿了一支梅hua金细,右手拿了一只蝴蝶簪子,拿捏不定。 春云从她手里夺过那支梅hua金细,笑道:“旁的我不如你,要说这梳妆上头,少奶奶从来都习惯我服shi的,这挑选首饰hua细,你可不如我了。” 金秀欲笑着微微摇头道:“瞧你那点出息……” 话音未落,men外一个人影扑进来,高喊着:“嫂子!” 不用回头,几人都知道这来的是三小姐李婉婷。 金秀欲也不回头,就着镜子里的倒影,对她说道:“原以为你从庄子上回来,能稳重些,怎么没几天就恢复了这mao躁的模样儿?” 李婉婷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敛裾一福,细声细气道:“嫂子安。妹妹这礼行的可端庄?” 别说金秀欲,连着真儿和春云也忍俊不禁起来。 “起来罢,瞧你那矫rou造作的样儿!” 金秀欲回头拉了她的手,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嗔道:“我瞧着你今年身量也拔高了,经了那两位王府嬷嬷的调教,也能做出个贤淑庄重的样子,倒像个及笄的小姐,看来是好找人家了。” 李婉婷撅了撅嘴道:“嫂子就打趣我吧。” 金秀欲正色道:“怎么是打趣呢,你瞧,衡园不是住了一位。” “嫂子!”李婉婷立时急的跺脚。 真儿忙道:“阿喜才十一岁呢,少奶奶这心思动的可早了些。” 金秀欲只是摇头,暗叹真是早么,若是早了,她弟弟金沐生为何去了京城;若是早了,小世子杨麒君又为何来了李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当真无猜,何来青梅竹马? 金秀欲微微地出了神,直到李婉婷推她,才醒过来。 “嫂子,你说,他做什么要住到咱们家来?”李婉婷拿嘴巴冲西边努着。 西边,自然就是衡园的方向。 金秀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促狭道:“还不是为了你?” 李婉婷耸了耸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总爱与我作对,这回竟直接住进家里来了。” 她高高地翘起了嘴巴。 金秀欲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道:“你也不好抱怨。长宁王回了京,这边府里只剩下小世子一人,虽说是皇亲国戚,却无半个亲人在身边;正因着身份尊贵,愈发无人敢接近。想着你哥哥同长宁王jiao好,咱们家跟王府也算是亲近的朋友,怎好看他一个人孤零零过年?如今他住在咱们府里头,你和阿平与他年纪相仿,正应该好好亲近才是。” 李婉婷抬高了下巴,撇嘴道:“谁要同他亲近!” 正说着,李承之走了进来。 “怎的一大早就过来了?” 李婉婷笑眯眯地,端端正正给他福了一福,道:“哥哥安。妹妹惦记着嫂子肚里的小侄子,故而一早便过来探望。” 李承之大手rou了一把她的头发。 她忙扶住了自个儿的发髻,道:“哥哥轻手,张妈妈好容易才给我梳的呢。” 金秀欲多瞧了一眼,果然她今日的发髻梳得极为精巧,还簪了一朵珍珠串的hua儿,并排簪了一朵粉色的绒hua,十分俏丽。 “算着时辰,亲戚们大约一会儿便要来了,咱们出去罢。” 金秀欲应了,小夫妻两个带了李婉婷,和一帮子丫鬟仆fu,浩浩dangdang去了前厅。 不大一会儿,老太太和李越之也过来了。 李婉婷蹦跳着走到李越之跟前,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期待地问道:“阿平,我今日好看么?” 李越之很是有些囧,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哪里分得出你装扮地好看不好看,在他看来,阿喜每天都是这个模样,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婉婷见他半天不吭声,料得他这样的人哪里看得懂她在自己身上hua的心思,只撇撇嘴,道:“你方才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李越之背着手,老神在在道:“方才,去衡园,同小世子手谈一局。” 他摇头晃脑,李婉婷却有些发愣。众人不由都捂嘴笑起来。 真儿悄悄在李婉婷耳边说道:“他同小世子下围棋去了。” 李婉婷恍然大悟,啐了他一口道:“下棋便下棋,装腔作势干什么。” 金秀欲瞧着他们两个着实有趣,一个开始装淑nv,一个开始装才子,莫非真个是年纪大了心也大了。 正遐想着,感到衣袖底下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回头看,正是丈夫李承之。他眼中正透着一丝古怪的神色,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思luan想。 “回老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二房晃大爷、贤二爷、蓉三爷,携若少爷、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及其余一并nv眷,来了。” 金秀欲忙说了一声:“快请来前厅用茶。” 下人应命去了,不多时,便见二房一大群人浩浩dangdang而来。 两房人依着长糼之序,互相拜了年行了礼,便分宾主落座奉茶。 从这会儿开始,陆陆续续,三房的诚大爷和慎哥儿,及一并nv眷;还有四房的上官老太太、铎大奶奶柳氏,以及李勋;另外还有其余旁支亲戚,都陆陆续续到了。 拜年礼毕,不过饮茶闲话罢了,正月日子里头,大家说的都是吉祥事吉祥话,金秀欲的肚子少不得成了重要的话题。 人人都说这一胎生下来必是个大胖小子,金秀欲自个儿倒不打紧,但也知道这个时代生男比生nv精贵得多,也是极为受用的。 偏生铎大奶奶就爱给她找不痛快,懒洋洋便开了口道:“我瞧着,承哥儿媳fu这肚子圆的很,只怕是个nv胎呢。” 金秀欲真是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给她瞧。 她这肚子才三个月,还平着呢,不过突起那么一点点,哪里瞧得出是圆的还是尖的。 正说着,大厨房来人,说是家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主子和各位亲朋入席。 正经席面有三桌,老少爷们儿一桌,太太奶奶们一桌,姨娘们今日是客,不用伺候,也坐了一桌。 金秀欲挨着老太太坐,旁边就是方纯思,偏生对面坐的是同她最不对盘的铎大奶奶。 席间自然是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说不尽的美味佳肴。 爷们儿一桌觥筹jiao错,十分地热闹,太太奶奶们这边厢也不冷清。nv人吃饭什么最多?话多! 方纯思这会儿正望着金秀欲的肚子道:“嫂子实在是好福气,老太太原本已对你十分地疼爱,若能一举得男,她必定更加欢喜。” 金秀欲从来没觉得自己怀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这会子方纯思说,她才想起来,这位妯娌似乎是进men一年多了,还没怀上过孩子。 她拉了拉方纯思的手道:“你羡慕我做什么,你们夫妻两个这样年轻,将来还不是三年抱俩?” 方纯思只是笑了笑。 金秀欲想起她跟李寿两个都是李家商行的管事,一个管着绣纺,一个管着一品楼和天会楼,只怕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虽说有了身子,自个人也年轻着,没经过多少的事儿,只是咱们两个好,我才同你,你跟寿哥儿,于生意上别太cao劳了,仔细身子要紧。” 她几乎是咬着方纯思的耳朵说的。 方纯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微微红了脸。 这一点子微妙的变化,就叫对面的铎大奶奶给抓着了,懒洋洋问道:“承哥儿媳fu和寿哥媳fu说什么悄悄话呢,瞧瞧脸都红了。若是个乐子,不妨也讲出来我们大家伙儿同乐。” 一句话引得桌上中nv眷都看着她们俩。 金秀欲笑道:“寿哥儿媳fu瞧着我头上的梅hua金细好看,问是哪里打的呢。” 众nv眷顿时兴趣缺缺。 铎大奶奶笑道:“这金细虽好,也不过寻常之物,寿哥儿媳fu可是绣纺的大掌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支金细只怕还入不了她的法眼罢。依我猜啊,只怕是寿哥儿媳fu正向承哥儿媳fu讨什么东西呢!” 便有人问道:“什么好东西值当她这么讨?” 铎大奶奶拿帕子一掩嘴,笑道:“自然是讨承哥儿媳fu的喜气,好替二房开枝散叶啊。” 大家伙儿都笑起来。 方纯思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李家二房虽有晃、贤、蓉三位爷,细数下来,却是人丁单薄,只有李寿这么一根苗,方纯思身上也就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她进men一年多还没怀上孩子,家中婆婆nv眷们已经略有微词,不过因为她管着绣纺,才能出众,又人人敬佩,才没有多说什么。但人人都知道,这事儿乃是她的一个心病。 如今铎大奶奶这话,岂不是当众打她的脸? 小宅men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一章 蠢老娘呆儿子 铎大奶奶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上官老太太还能不清楚? 她们婆媳俩都没了男人,相依为命也这么多年了。铎大奶奶柳氏本来就是杀猪nv出身,没个大家风范,就算嫁进李家这么多年,也没沾染一星半点的人上人气质。上官老太太是正经小姐出身,本来也想好生调教这个媳fu。只是老爷没了,儿子李铎又没了,婆媳两个都是寡fu,还做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给谁看呢?倒不如过一日开心一日罢了。 因此上,铎大奶奶在四房过的那叫一个舒坦,说话行事从来也没个顾忌,也就养成了这么一张臭嘴,和不会看人眼色的一双狗眼。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方纯思可不一样。别人的nv眷都是大men不出二men不迈的,李氏一族里头,也就方纯思这一个内眷是可以抛头lu面的管事人,而且还是正儿八经李家绣坊的管事人。李家四房,每季都能享受到绣坊的供奉,若是得罪了方纯思,回头给自家的供奉上缺斤少两的,岂不是自找苦吃。 又况且,方纯思的丈夫就是李寿,商行里头号称七爷呢,若真个论起辈分来,已经是逾矩,不过爷们儿都不说,也就没人纠正,可见李寿是多么受器重。他打理着李家的一品楼和天会楼,四房这边,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还有李勋,每年得打多少秋风,李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若是这回将他媳fu给得罪了,回头拿上一叠的账单上men来要债,那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因此铎大奶奶刚说了一句话,上官老太太就咳嗽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纯思原本脸色已经拉了下来,连带着金秀欲也不高兴。只是她们身为晚辈,不好跟长辈顶撞,何况看上官老太太的眼色,已经在警告铎大奶奶。 正月里头,大过年的,她们也不愿生事,便将这口气生生忍了。 可惜铎大奶奶可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婆婆的眼色是看到了,她只当是不好拿方纯思打趣,便将心思又转到了金秀欲上头。 对于金秀欲,她可是各种怨念。 她侄nv儿柳弱云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给李承之做shi妾,原本已经够丢份了。好不容易挨到正房进了men,按理说该给扶一扶,不说偏房,姨娘的名分也该有吧。她金秀欲倒好,进了men,什么话也没说,柳弱云依旧那么不尴不尬地待者。 后来又给了她一点子协理管家的权利,还没等过足瘾呢,就给一句话打发到家庙里头清修洒扫去了。这么冷的天,一面念经一面扫地,还不能跟人说话,那可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媳fu儿呢,这不是作践是什么。 因此上,铎大奶奶对金秀欲便十分地不满,少不得要找她的麻烦了。 “承哥儿媳fu如今三个月了,这头一胎,行事可得万分小心。如今怕是伺候不了承哥儿了吧,也该给他另外纳一屋里人才是。”她扫了金秀欲身后的真儿和春云一眼,嘴里说道,“喏,我瞧着真儿就不错,眉清目秀的。再不然,春云也不错,腰细tun宽,是个好生养的。” 金秀欲登时脸色难看起来。 别说她,真儿和春云也十分地不悦。她们俩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小心思,也没想着做人妾室,通房就更不能了。 铎大奶奶这么说,即膈应了金秀欲,也作践了她们俩。 老太太“啪”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眼睛斜睨着上官老太太道:“四弟妹,管管你媳fu儿那张嘴,别口没遮拦的,不像话!” 旁边其他nv眷都默默地看着,眼睛却一个比一个瞪得大,都看着热闹呢。 上官老太太也不高兴了,即嫌媳fu儿给她丢人,又恨老太太落她面子。 “媳fu儿,人家的事,你指手画脚做什么!知道的说你好心,不知道的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快收声?” 铎大奶奶装模做样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金秀欲暗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给我们找了个不痛快,你倒清闲了?她心里暗暗打好主意,开口道:“铎大奶奶的好意,豆儿心领了。我前儿听说,勋哥儿去货栈当了差,不知差事做的如何?” 铎大奶奶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 又听金秀欲继续说道:“货栈的那些个管事伙计,都是商行的老人了,指不定养出了一些坏脾气。勋哥儿是初当差,若是有人欺他年轻,不服管教的,可一定要同慎哥儿说;就是慎哥儿管不了,还有我家相公在呢。铎大奶奶,您说是吧?” 铎大奶奶这会儿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能抓回来吞进肚子里。上官老太太看她的目光也愈发凌厉起来。 还指望着李承之给李勋换个差事呢,怎么在这关头得罪人家媳fu。这可怎么说,不真是蠢到家了! 金秀欲定了她这么一句话,满意地看到对方闭紧了嘴巴。 方纯思在桌子底下,悄悄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一顿饭,铎大奶奶吃的浑身不自在,金秀欲倒是痛快了,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喜得老太太直说,到底是热闹叫人开怀。 主子们还用席的当口,hua园里头,下人们已经忙碌开了。 因老太太早就吩咐了,今儿初三要请众亲眷听戏,昨儿四季春就已经来唱了一场堂会,也早早就同戏班子老板说好,今儿再来一场的。 听戏的地方,就在hua园子湖边的水榭。 水榭宽敞,今儿又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一点儿冷意都没有,又清爽又通透。 准备戏台子,还有供主子和亲眷们作息的桌椅茶几,烧水的炉子等等,都要一一打点妥当。 前头宾主用完了饭,照李家初三拜年的惯例,老少爷们儿这会子是要到hua厅里头说一阵子话的,生意上的事也有,家族里的事也有,也会说说国家大事日常民生等。 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大帮子男人聊天打屁吹牛。 爷们儿有他们的乐子,fu人们自然也有她们的消遣,听戏就是一种绝佳的娱乐活动。 果然,散了席,老太太便领着一帮子太太奶奶往hua园而来。 四季春是淮安最有名的戏班子,于闺阁内宅之内大大有名,各位太太奶奶都是爱听爱看的。 不过金秀欲照例要午睡,便没有跟着nv眷们同去,而是回了明志院。 真儿、春云伺候着她睡了,便端了凳子坐在屋外廊下,借着一株树影儿晒太阳,一面就搬出针线篮子来,做起了绣活。 头里也说过了,李府之内没有一个绣活做得好的,真儿和春云都不擅长此道。不过金秀欲也曾打趣过她们二人,说是将来嫁了人,若是丈夫的衣裳破了,难道还要婆母给缝补不成? 真儿和春云想着也是,她们不比大少奶奶,将来嫁了人,未必能够有下人服shi,就算买得了小丫头,也不过做些粗活,衣裳缝补还是得亲自动手。最好的,还是现在就能够cao持起来。 因此,两人近日除了照顾金秀欲之外,就在针线nv红上头下功夫了。 正一面做着针线活,一面随意聊着,前头小丫头跑过来,轻声细语道:“真儿姐姐,春云姐姐,勋少爷来望大少奶奶,可要请进来?” 真儿和春云一听“勋少爷”三字,伸长了脖子往院men口望去,果然见李勋在men外头站着,两个看men的婆子正守在他面前呢。 真儿暗暗点头,这两个婆子倒是聪明人,知道不能随意放李勋进来,还让小丫头先来禀报。 她便放下针线篮子,亲自起身往men口走去。 李勋见她过来,笑眯眯道:“真儿姑娘有礼了,方才得知家母在席间与嫂嫂有些不快,特来赔罪,不知嫂嫂可否接见?” 一句话差点把真儿的牙都给酸倒了,这故作文雅不伦不类的。 她福了一福道:“不巧得很,大少奶奶正在午睡,不便见勋少爷。” 李勋略有失望,道:“不知嫂嫂何时醒转?我可在院中稍等,若是不给嫂嫂赔罪,心中实在不安。” 真儿笑道:“岂能让勋少爷枯等呢?不若这般,大少奶奶醒后,要去hua园里头陪太奶奶们听戏,勋少爷到时候同去,岂不方便?” 这听戏可不是李勋所好,他只是想见金秀欲罢了,原本想另外提议,不过心头一转,又想到旁的主意,便顺着真儿的话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真儿笑着又是一福:“恭送勋少爷。” 李勋点点头,仍是有些不死心地往院子里头望了一眼,这才转身而去。 真儿暗暗冷哼一声,回转院中,少不得又同春云有一番言辞嘲讽。 过了约三刻钟,金秀欲午睡醒转。 两个丫头伺候她重新洗脸梳妆,同时便将李勋拜访的事情说了。 金秀欲恼怒地皱起眉来,mo了mo自己的肚皮。这个李勋,实在是讨厌至极,也古怪至极,从前知道他的langdang名声,对自己不怀好意,尚可理解,只是附近她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难道他对孕fu也会有意不成? 真儿和春云替她收拾好,一行人便离了明志院,往hua园而去。 hua园里头的湖,是月牙形的,水榭在月牙的那一头,金秀欲等人进了月doen,正在月牙湖的这一头,被那湖边的假山树木一挡,与水榭是两不相见。 “今儿的天气倒真是不错。” 金秀欲刚夸了一句。 旁边假山里头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劈头就站到了她跟前。 金秀欲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被真儿和春云伸手扶住了。 只见那人微微弯腰,一张脸却向上抬起,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脸上打转。 “小弟李勋,见过嫂嫂。嫂嫂别来无恙!”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推你下水 李勋出现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在金秀欲看来,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这会儿见他眉梢上挑,故作风流姿态,不由得便想起红楼梦里,那位色胆包天,对凤姐打起歪主意的贾瑞来。 一般的,也是一般的无能。 只是那贾瑞起码还能审时度势,会选在僻静处拦凤姐的路。眼前却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边上还有一堆丫鬟仆fu跟着,湖那边还有一群太太奶奶坐着。 李勋总不至于这么傻,挑这样儿的时机来调戏她这位大少奶奶罢。 “方才母亲言语间冲撞了嫂嫂,勋这厢替母亲,给嫂嫂施礼赔罪了。” 李勋说着,便一揖到底。 金秀欲瞧不出他面上的诚恳是真是伪,脸上只是微笑道:“勋哥儿多虑了,铎大奶奶是长辈,她教导我做媳fu的道理,我这做晚辈的只有感ji,怎敢怨怼?冲撞云云,真是无端揣测了。” “嫂嫂大度,是勋莽撞了。” 李勋又是恭敬一礼,这会子倒是严谨端方,不见一丝异色。 春云和真儿互相jiao换了一个眼神。 真儿握了握金秀欲的小臂,微笑道:“老太太头前才催了的,要少奶奶速去水榭,陪众位太太奶奶听戏呢。” 金秀欲点头道:“是了。” 春云望着李勋,疑huo道:“几位爷和少爷们,都在前头hua厅议事,勋少爷怎的没去?” 李勋苦着脸道:“姑娘不知,每回议事,众说纷纭,令人云山雾罩,倒不如不听的好。” 金秀欲立刻便摇头道:“勋哥儿这却想岔了,爷们儿议事,即便闲谈之间,也多说的是家族生意之事,你身为货栈管事,岂可置身事外?况且,你既是不爱在货栈当差,不妨趁此机会打听各处生意上的情形,也好挑个称心如意的差事,也免得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再为你cao心。” 她说这话完全就是以嫂子的身份在规劝,李勋听得竟红了耳根。 “嫂嫂说的是。” 他竟正色受教了。 “也是我多嘴了。这便要陪太太奶奶们去听戏,勋哥儿请了。” 她冲李勋点点头,领着丫鬟们走了。 春云眼见着离李勋越来越远,回头对金秀欲道:“少奶奶,何必同这人多言?” 金秀欲瞥了她一眼,懒得说话。 真儿捂嘴暗笑,少奶奶不过是说了几句场面话罢了,春云这个傻的,还真当少奶奶对李勋苦口婆心呢。 李勋瞧着一行人从他眼前过去,自个人怔怔出了一会子神,终是摇摇头。 金秀欲一行人刚进了水榭,老太太便招手道:“来,来,到奶奶这儿来坐。” 丫鬟们立刻在老太太身边添了把椅子,又垫了棉垫子,挪了茶几。 金秀欲给众位亲戚太太奶奶们问了安,由春云和真儿扶着在椅子上坐了。 “我不是说了么,这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呢,没的这么两个人架着我。,这会子都这样儿了,若是真个怀胎十月,ting着个大肚子,难不成你们预备抬着我走?” 春云正替她整理衣角,闻言白了她一眼,道:“到了那会儿,少奶奶若还能走得动,奴婢抬着你也使得。”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脑men上:“口没遮拦的丫头,就算ting个大肚子,也照样能走动。你小姑娘家家的,懂的什么。” 旁边的太太奶奶们都拿帕子掩了嘴。 青欲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也慎言罢。” 老太太也是自在惯了的,别说家里头,就是在外头,说话也没个忌讳的。她也知道自个儿有这样的mao病,青欲一咳嗽,自个儿就该闭嘴,自觉得很。 老太太另一边坐的是上官老太太,上官老太太下首坐的就是铎大奶奶。 方才李勋同金秀欲在湖边相遇,小丫头们早就瞧见了,铎大奶奶也听了底下心腹丫鬟的禀报。 她可猜不着李勋见金秀欲是为了她的失言而道歉,还以为李勋是为了换差事,想走金秀欲的men路。一面觉着儿子长进了,一面又为自家求着别人而别扭着。 四季春的台柱子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个身段都端庄秀美,每一个眼神都顾盼传情,唱腔婉转,声音悠扬,一字一字像珍珠一般从他喉里滚出来。 只是金秀欲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偷偷地问了真儿,才晓得是馆娃传。 馆娃传,说的就是西施的故事。 西施离越,往吴国去做了夫差的宠姬,内心自然是悲苦凄凉的。这些听戏的都是太太奶奶,既听得如痴如醉,少不得便为西施痛心起来,一个两个的都红了眼眶,攥了帕子,却没想到去擦拭。 金秀欲不耐烦这依依呀呀的唱法,差点儿睡着了,又觉着水榭里头有些闷,便招了春云,扶她出去透口气。 真儿也想跟着,金秀欲摆摆手,让她留下了。 春云扶着金秀欲出了水榭,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转过了一方假山,倒像是到了另一番天地。 水榭也瞧不见了,那唱戏的声儿也远去了,地上点点落英,竟是一株早开的梅hua,本事盛开的,竟不知是谁给摇落了下来。 金秀欲瞧着梅hua可爱,便扶着春云的手,往那树下的石chuang上坐了。 隔着树枝望出去,就是湖面,外头的人却瞧不见这里,很有些趣意。 这边是hua园的角落,有些冷清,一阵微风过,略有些瑟瑟。 春云见金秀欲衣裳略有些单薄,便说道:“少奶奶,奴婢替你取件披风来。” 金秀欲点头,让她去了。 一朵梅hua落下来,正掉在肩上,金秀欲用拇指和食指拈了,往下一抛,那hua朵儿就落在水里头,飘飘dangdang。 身后落叶瑟瑟,金秀欲只当是春云回来了,一面笑道:“怎么这么快?”一面便回过头去。 “嫂嫂好兴致。” 金秀欲顿时吓了一跳。 来的不是春云,竟是李勋。 “怎的是你?” 李勋笑道:“本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不料竟遇见了嫂嫂。”他抬起手来,指间挑着一块黄色帕子,“方才在地上捡了这帕子,可是嫂嫂的?” 金秀欲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的,竟不知何时掉落被他捡了去。 李勋递过来道:“可见嫂嫂身边的姑娘们都是粗心大意的,竟连主子掉了东西都不晓得。幸而是让我捡着了,若是叫旁的粗人捡去,闺阁之物外流,岂不是坏了嫂嫂的名声。” 金秀欲正接过那帕子,听他这样一说,登时拉下脸来:“勋哥儿慎言,这话从何而来!” 李勋笑道:“瞧,不过是同嫂嫂开玩笑罢了,嫂嫂竟当了真。” 这男人很不对劲。 金秀欲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便往旁边挪了一步。 不想旁边就是石chuang,李勋立时张大了眼睛,叫道:“嫂嫂小心!”一面便扑过来拉她。 此举大有侵犯之意,金秀欲顿时大怒,正要呵斥,突然一个黑影从旁边假山里窜出,一把推在李勋背上。 李勋猝不及防,大叫一声,手舞足蹈,一头扑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溅起老大一片水hua。 这一变故,看的金秀欲目瞪口呆。 李婉婷拍着手从假山底下钻出来,嘻嘻笑道:“推得好,推得好,就要他在湖里清醒清醒。” 金秀欲回过头去,这才看清,推李勋下湖的正是李越之。 原来李越之和李婉婷在此玩耍,见这株梅hua开得早,起了玩心,要将hua儿都摇个干净。正巧金秀欲和春云过来,怕被嫂子责骂,便躲进了假山中。 方才李勋出现,分明就对嫂子不怀好意,李越之和李婉婷都偷偷地看在眼里。想到此前,嫂嫂就曾经因为他而伤了脚,如今他又敢打嫂嫂的主意,真是可气可恨。 因此趁着李勋去拉金秀欲的当儿,李越之一个飞扑,便将李勋推进了湖里。 这会子,李勋正鸭子一般拍着两条胳膊,大声叫救命,水里头酷冷,才叫了两声,他就嘴chun发紫发僵了。 见两个小家伙拍手欢笑,大有弹冠相庆之意,金秀欲不由得急得跺脚。 “你们两个,还笑呢!还不快叫人来救人!” 李越之和李婉婷这会儿也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了,李勋在水里头扑腾着,起起伏伏,每次一张嘴,便灌进去一大口水。 “救人啦!救人啦!” 三人都高声大喊起来。 春云正好抱着披风过来,眼见这边三个人挥手大喊,水里头有一个正鸭子一般扑腾着。 “哪里喊救人?”青欲从水榭里头走出来,问道。 春云扭头叫起来:“是勋少爷!勋少爷落水了!” 一句话惊动了水榭里头的所有人。 顿时戏也没人唱了,茶也没人吃了,太太奶奶、丫鬟仆fu们都跑了出来,纷纷喊着“在哪里”,一面便快步往湖边走来。 有眼尖的人看见了,立时高声叫着“勋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呐”。 铎大奶奶和上官老太太原本在后头,听到说是勋少爷落水,立刻扒开众人,往前钻出来,一见到水里那个身影,齐齐惨叫一声:“我的儿啊!”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出闹剧 李勋从水里捞上来那会儿,已经是嘴chun发紫,面色发青,浑身上下都发抖。 太太奶奶们在周围站了一圈,金秀欲已经被真儿和春云扶着站的远远的,深怕被别人撞了一下。 两个丫头扶着她,胳膊按得死紧,她只有伸长了脖子去看。 李越之和李婉婷是罪魁祸首,可不敢在这时候lu头,也站得远远地,就在金秀欲旁边,一样伸长了脖子看。 老太天扶着青欲的手,一叠声道:“人怎么样?人怎么样?” 铎大奶奶这会正想翻个白眼给她看呢,李勋是她的眼珠子,心肝儿rou,平时可是一个小指都不给碰的,今儿到了这府里,竟然差点被水淹死。 见李勋双眼紧闭,鼻间也没个呼吸的声儿,上官老太太就慌了。 “这,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旁边正站着个家丁,五大三粗的,方才就是他把李勋从湖里给捞上来。这会子见人从水里出来后,一直没呼气儿,忙过来捏着李勋的下巴往旁边一扭,簸箕一般的大手在他xiong口一按。 “噗----” 顿时一股水柱从李勋嘴里喷出,人就开始出气儿了。 “我的儿呀……” 还没张开眼,就听见自个儿母亲和奶奶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李勋勉强撑开了眼皮,就见一张硕大的脸盘,正拱在他眼前。 这张脸皮肤粗糙,胡子拉渣,瞪着一双铜铃眼,瓮声瓮气道:“勋少爷可有不妥?” 李勋素来爱美人爱娇颜,这般粗鲁的汉子,贴他这么近,鼻间闻到的尽是对方午饭所吃的大蒜feirou味道,臭烘烘令人作呕。 那家丁见李勋两眼发直,以为有不妥,立时又向他伸出手来。 李勋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愣了一愣,立时又呼天抢地起来。 老太太被吵得两只耳朵发meng,脑袋发晕,一跺脚,大喝一声:“人还没死呢,哭什么!” 那婆媳两个被吓了一跳,立时便收了声,只是脸上涕泪纵横的,有丫头赶紧递上来帕子,急急忙忙擦拭了。 由青欲指挥着,家丁们抬起了李勋,水榭里头不好去,除了桌椅没别的东西。便出了hua园子,抬进了一间暖阁里。 青欲早已经吩咐了人去请大夫。金秀欲另外又云,回明志院取了李承之的衣裳来,叫家丁先替李勋换了湿衣裳。 大夫来的也快,诊治得也快。 李勋不过是因溺水,呛到了肺,继而受了寒,大夫开了yao方子,吩咐照方抓yao,早晚两次煎服。 这会子,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前头的爷们儿一个也没惊动,太太奶奶们又回转hua园,继续听戏。 剩下守着李勋的,也就是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老太太和金秀欲也陪着。 四房这一对婆媳正chouchou搭搭抹着泪,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李勋从小儿就是珍珠宝贝一般养着,小指头都不敢叫他痛一下,小病都没生过,今儿遭了这么大罪,实在叫人痛心。 金秀欲和老太太也是叹息,点着头,说些劝慰的话。 铎大奶奶刚伤痛完,立时又变了脸色恨恨道:“这么大冷天叫我们勋哥儿落了水,若是出个好歹,问谁偿命去?!这事儿可不算完!” 她说道最后一个字时,不知是有意无意,眼神望金秀欲脸上飘了一下。 金秀欲一惊,说道:“勋哥儿落水,怕是意外罢。” 铎大奶奶哼了一声道:“谁说是意外?承哥儿媳fu,今儿我可得说你一句。我们都是上men做客的,好端端一个正月日子,自个儿亲戚家里头,勋哥儿竟也能落水,边上一个下人不见。定是你平时管教无方,奴才们都惫懒成xing了。” 她还待往下说,老太太已经拧起了眉头。 金秀欲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她又不是不知道李勋是怎么落的水,却苦于不能说出口。着铎大奶奶竟然倒打一耙,反而怪罪起她来了。 “我说侄媳fu,你这话就不对了。勋哥儿这么大个人,谁还能当他小孩子一般看着不成?这落水,自然是意外了,哪里怪得到我孙媳fu儿头上来!” 铎大奶奶正要开口辩驳,上官老太太阻止了她。 “嫂子莫怪,勋哥儿是我们婆媳俩的心尖子,他母亲也是心急了些,说话失了分寸。只是勋哥儿这回受惊,着实叫人后怕,若是真个出了万一,四房就这么一根独苗,我老婆子还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呢……” 上官老太太说着便红了眼圈,拿帕子捂着脸呜咽起来。 铎大奶奶料不到婆母说话间便哭了起来,正有些疑huo,大tui被掐了一记。眼见上官老太太将手飞快地藏回袖子底下,立时明白了她这婆母的意思,也拿着帕子掩面,chou泣起来。 金秀欲很是纠结。 老太太皱着脸道:“哭什么呢,这不是没事么。” 上官老太太将脸藏在帕子后面,委委屈屈道:“我们勋哥儿是四房独子,老子没了,有无兄弟,没个依仗,连商行里的伙计也敢欺负他,如今好端端上men做个客,也能落水。呜呜……真是叫我痛心呐……” 老太太和金秀欲顿时恍然了,敢情这又哭又闹的,还是为了差事。 为这事儿,老太太没少头晕,想着李勋虽然是个废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好歹也是李家的少爷,随便哪处生意上,找个职位给他一cha,总是能够的。 “行啦,我回头再跟大孙子承之说一身,给他换个差事得了,省的整日抓心挠肝,不得安宁。” 铎大奶奶立时一喜,亏得上官老太太及时给她打了眼色,才假意拿帕子拭去那不存在的眼泪,怯怯地一福道:“多谢老太太体恤。” 老太太见不得她这做作的模样儿,只嗯了一声,扭过脸去。 铎大奶奶这才去了哀戚的神色,一心看顾起儿子来。 上官老太太也同老太太道谢,说道:“又要嫂子费心了。我瞧着慎哥儿那边事情多,人手略有不足,不如就让我们勋哥儿给他做个帮手。” 李慎打理的是一品楼和天会楼的生意,好么,让李勋也去酒楼当差,不正方便他招待狐朋狗友,hua天酒地,还不用被人背后指点打秋风,真是划算。 老太太面上不显,也没说话应她。 金秀欲这会子倒气不起来,只觉得四房一家子,着实个个都是极品。 家在城外,住得远的亲戚,下午便已经告辞离开;家住城里头的又吃了一顿晚宴,方才打道回府。李勋早已醒转,四房那一家子,自然也乘了马车回去了。 人都走了,关起men来只剩一家子。 老太太这才有功夫将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婆媳俩折腾的一出闹剧说给李承之听。 “不过是为了一件差事,不若你就顺了她们的心罢了。”老太太着实对四房这一家人厌烦,图省心呢。 李承之沉淫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前儿不是才说要跟着出海,怎么这回又变成去酒楼?” 老太太和金秀欲一怔,这才想起,早前四房要求的是海运的差事,今儿却变成了酒楼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金秀欲猜测道:“怕是担心海运凶险,四房就这么一个男丁,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都不舍得罢。” 李承之摇头:“若是怕凶险,怎么头前儿没想到,这会子才改主意?” 他们三个大人都思考起来,李婉婷和李越之正各自端了一碗酒酿圆子,吃的不亦乐乎。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进来,给众位主子行了一圈礼,最后说道:“小世子请三小姐往衡园一行。” 李婉婷嘴里刚含了一口圆子,差点没把自个儿噎住,她好容易吞了下去,瞪着眼睛道:“他又找我做什么?!” 小丫头被她吓了一跳,不由缩了下身子。 金秀欲认得这个小丫头,是小世子杨麒君从长宁王府带过来的,名字叫秋莹,过了年才九岁。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一点也不似王爷府里出来的家人,瘦瘦小小,娇娇怯怯,她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可怜可爱。 秋莹低着头道:“小世子,请三小姐过去下棋。” 李婉婷将碗朝桌上一放,拉着老太太的袖子,撅了嘴道:“奶奶,都怪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请那杨麒君住咱们家里,nong的我天天不得消停。” 老太太也有些后悔,她也是一时心软,想着小世子孤单单的,接到家里来住,也好叫他多些人陪伴。 这会子李婉婷撒起娇来,老太太便不由跟金秀欲对视了一眼。 婆媳两个如今心意越发地相通,事实上,她们俩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瞧瞧阿喜同小世子两个是怎么一对冤家。 “去吧去吧,今儿一天,咱们府里头热热闹闹,小世子那边可是冷冷清清,你跟他不是好朋友么,去陪陪他也是应该的。” 李婉婷将手一撇,咕哝道:“谁同他是好朋友……” 转头,见秋莹可怜巴巴地张着眼望她,只觉得像只讨食儿的小狗,很是可怜,一时心软,鬼使神差地道:“去就去。” 秋莹顿时高兴起来,立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婉婷咳了一声,昂首阔步走出men去,很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阿喜,我要走了 素来都是过完元宵,才算出了正月。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是送往迎来探亲访友,还有各家各户的喜事,这些人情宴,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事情了。 做生意的倒是过了初五就开men营业,因此上李承之便渐渐开始忙起生意来。 原本正月里便是探亲访友,李是淮安的大姓,李氏一族出了个淮安首富,亲戚们也跟着沾光,过年就过得特别红火,家家都要做一回东。 初初几天,李承之还去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拜了年,但尽都是胡吃海喝,直撑得满肚子都是油水,胃口都倒了。临了,他便再不愿去亲戚家了,只拿生意做借口,将这些应酬都推给了金秀欲。 “你倒是逃个干净,难不成让我ting个大肚子去?”金秀欲很是哭笑不得。 李承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正因为你是双身子,人家也不会强要你吃什么做什么,比我要清静得多。” 金秀欲将手上那张不知给哪位亲戚送年礼的单子往桌上一扔,道:“许是近日油水过了些,食欲有些不振,也不知肚子里头这个宝贝有没有饿着。”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抚mo着自己的肚子。 李承之也把手覆盖上去,却被她一巴掌拍落。 “阿平阿喜两个,过了年也有十一岁了,一个马上就要到商行里学做生意,另一个也经了王府嬷嬷的调教,也该学学送往迎来的人情,就让他们俩去应酬罢。” 金秀欲瞪大了眼睛道:“他们俩还是孩子呢,怎么能叫人放心?” 李承之失笑道:“不过是去亲戚家里吃饭罢了,不是上刀山,也不是下火海,边上都有下人们跟着呢,有什么不放心的?” “况且说,我不得空,你又怀着身子,奶奶又是一把年纪的人,经不得油腥,若他们俩也不去,岂不是得罪亲戚?叫他们以为咱们家瞧不起人?” 金秀欲想了想也是,不过是亲戚家吃顿饭罢了,送礼的自有下人经手,阿平阿喜也不是好欺负的人。阿喜是个hun世魔王,这是毋庸置疑的,偏生经过嬷嬷的调教,表面功夫也做得来;阿平呢,瞧着稳稳当当,瞧他推李勋落水那一下子,也够干脆利落的。 “那便这么着,我叫真儿陪着他们俩去,再叫林妈妈张妈妈也跟着,多带几个丫鬟小厮,总能妥当些。” 李承之点点头道:“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金秀欲推了他的手,道:“他们俩我倒不担心,只是你这头,自打我进了men,就见你整日忙个不停,生意上竟有着许多事情不成?” 李承之道:“开春又是新一年,总要带个好头。” 他又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笑着,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仿佛散发出一层薄薄的金光。 金秀欲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有些失神。 “怎么了?” 李承之觉得有些好笑,不知她为何盯着自己发愣。 金秀欲却浅浅叹息一声,道:“你长的真是好mo样儿呢。” 愣了一下,李承之忍不住大笑起来。 金秀欲见不得他这样得意张狂,便低头抚mo着自己的肚子道:“等我儿子出来,一定长得比你更好看。儿子,对吧?” 见她真个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起话来,李承之愈发觉得她可怜可爱。 小夫妻两个si语摩挲一阵,用过了午饭,李承之便又出men去了,好在还是正月里,商行里头各处生意上又都有管事盯着,行事均有定例可循,并不需要他多cao心,因此每日里也就忙上半天罢了。 金秀欲回头便让真儿去请李婉婷和李越之来。半晌,两个小人儿都来了。 “嫂嫂安。” 兄妹两个一个作揖,一个万福,礼儿行得都是极为端庄。金秀欲笑着点头,让他们近前来,一手拉一个,笑眯眯地把将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听到说让他们自个儿兄妹二人去亲戚家百年,李越之尚未说什么,李婉婷眼珠一转,便说道:“小世子还等着我同他下棋呢,这事儿就jiao代给阿平罢。” 李越之立刻挑高了眉mao道:“你不是常抱怨着,不愿去陪小世子下棋么,怎么这会儿又说起反话来?” 李婉婷苦着脸道:“下棋倒也罢了,不够费些脑子,到底还能怡情养xing。去亲戚家拜年可了不得,满桌子的大鱼大rou,哪里吃得下,看着都眼晕;况且又有那么多太太奶奶们,哪个叫婶子,哪个叫嫂子,我也分不清楚,更别说奶奶、姥姥、姨母、姑母等身份了。你书念得多,脑子聪明,一个一个都记得清,你去再合适不过了,何必再扯上我!” 金秀欲拍手道:“说的不错。还是阿平去最相宜。” 李越之mo了一把脸,叹道:“嫂嫂和阿喜都这般说,那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李婉婷跟金秀欲对视一眼,嘻嘻笑起来。 真儿端了一盘子雪梨进来,笑道:“少奶奶都将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跟阿喜一般,小孩子心xing的,也就是老太太那般的人儿,若是换个严厉的婆婆,定要骂你不长进,没个做长辈做当家人的模样儿。” 金秀欲摆手道:“各人有各人命,你少奶奶我呀,大约是前辈子修来的福,这辈子娘家疼婆家爱,受宠一世。” 春云正替她削皮切梨,闻言道:“这样说起来,奴婢就注定是个奴才命了,回头多上上香求求神,下辈子好投做个小姐命。” 满屋子丫鬟都说是。 正笑着,hua儿掀了帘子进来,道:“衡园的秋莹姑娘来了。” “哎哟!” hua儿的话刚说完,李婉婷便呻淫一声,抱着脑袋滚到了金秀欲怀里。 金秀欲惊讶地抱住了她,忙问道:“怎的了?” “头疼,头疼地厉害,哎呦喂!” 秋莹正好掀帘进来,见了李婉婷的mo样,掩嘴笑了一下,才走上来给金秀欲行礼问安。 “小世子请三小姐过去下棋。” 金秀欲,还有真儿、春云、hua儿,包括李越之在内,大家都已经看出李婉婷是为什么头疼了。 “哎哟,头疼得厉害,哪儿也去不了……哎呦……” 李婉婷一面抱着头在金秀欲怀里扭来扭曲,一面拿眼角偷偷瞟着秋莹。 秋莹却极为淡然,微微一笑说道:“三小姐头疼,那奴婢去请大夫来。” “不用,不用!”李婉婷立刻叫起来,“我这头疼啊,是病,yao石无灵了。也是时好时坏,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不定什么时候就好。哎呦……” 春云捂着嘴窃笑道:“秋莹,你是不知道,三小姐这头疼确是病了。一听小世子的名字,这病就犯;一看衡园里来人,这病也犯。你要不信啊,往那men口走几步,掀帘出去一站,三小姐的病保管就好了。” 满屋子丫鬟都低了头偷笑。 李婉婷正用手抱着头,借着胳膊遮挡,狠狠瞪了一眼春云。 这会子,却有个幸灾乐祸的李越之,开口道:“阿喜既然头疼,不如就跟我去亲戚家走走。一来出去透透气,二来吃些饕餮美食,保管就好了。” 金秀欲点头道:“阿平说得有理。” “咦,奇了,这会子又不疼了。”李婉婷抱着脑袋,摇晃了两下,嘻嘻笑道,“不疼了不疼了。” 秋莹福了一福道:“既然三小姐病已经好了,这就随奴婢往衡园去罢,小世子正等着呢。” 大家都拿眼睛看着李婉婷,就见她扯了嘴角笑道:“好啊,咱们这就去。” 屋内人都看出她笑得勉强,面上不显,内里却险些笑破肚肠。 李婉婷愁眉苦脸地跟着秋莹去了衡园。 衡园里头栽满了梅树,这会子正是梅hua开的热闹的时候,千树万树都是粉绒绒一片,煞是好看。 只是李婉婷却没心思去欣赏,因为每次陪杨麒君下棋,输的稀里哗啦不说,还总是被他冷嘲热讽。 “琴棋书画,琴已经不会了,书画又是拿不出手的,连个棋还没学成,谈什么大家闺秀,看来两个嬷嬷的功夫都白费了呢。” “又是一般的落hua流水。唉,果然是高手寂寞啊!”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之墙不可污也。” “瞧瞧,又发起脾气来了,这般的任xing,将来可怎么找婆家?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了,将来还得替你cao心这事儿。” “罢了罢了,若是真个嫁不出去,我便发发慈悲,收你做个贴身丫鬟,养你一辈子罢了。” 这字字句句,李婉婷想起来便牙痒痒,哼,谁要你养一辈子呢?哥哥在,嫂嫂在,谁养不得我? 她鼓着脸,正想着一鼓作气,今儿就振奋精神,也反过来杀他个落hua流水,一迈进men去,正准备呐喊一声,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将话儿都噎在喉咙里。 棋盘已经摆开,黑白子散落,杨麒君拈着一枚黑子,懒懒地靠在榻上,头发也没绾,就那么散着披了一肩,神色间极为落寞。 李婉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从没见过他这个mo样。 秋莹在后面悄悄退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人。 每次她进men的时候,这个该死的杨麒君不是都应该穿得精精神神,精精致致的,歪了歪脸,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斜睨她一眼,冷酷地说一声“今儿准备输几子”么? 怎么今天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奇怪? 李婉婷想不出来怎么形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喂,你怎么了?” 杨麒君目光轻轻一转,眼神轻得好像浮云。 “阿喜,我要走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沐生很好玩 李婉婷已经发呆了一早上了,什么也不做,哪里也不去。这样好的天气里,她连最喜欢的游戏也不做了。 银碗看着是在不安,原本应该禀报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这几日吃多了油腥,积食了,昨晚上折腾了老久才睡下,如今日上三竿,尚未起chuang。 她先是悄悄地知会了青欲,青欲因不晓得老太太这边什么时候醒,不好走开,便吩咐了她去找大少奶奶来。 银碗这才去明志院禀告了大少奶奶金秀欲。这不,金秀欲就带着真儿、春云等一众丫鬟来了。 进了长寿园,先到上房去望了望,青欲和秀秀守着,老太太还没醒。她问了昨晚的情形,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偏院。 进了屋子,果然见李婉婷正直着身子坐在chuang上,头发未梳,衣裳未换,拥着棉被,愣愣怔怔地,目光也不知落在哪里。 金秀欲坐到chuang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并不烫,便柔声叫了声:“阿喜?” 李婉婷慢慢回过头来,轻轻应了声:“嫂子。” 金秀欲见她眼神清明,声音也正常,稍稍放了点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李婉婷摇了摇头,像是有什么不解之huo,微微蹙眉道:“嫂子,杨麒君说他要走了。” “是呀,前儿长宁王府来人,说是长宁王从京里派了人下来,要接小世子回京去了。” 李婉婷皱起了一张脸道:“他总是与我作对,从来都只有取笑我讽刺我,没有夸我好的时候,我总是讨厌他。如今他要走了,我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金秀欲mo了mo她的头,微笑道:“阿喜舍不得小狮子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李婉婷身上的什么机关,她立时板起脸道:“谁舍不得他了!” “阿喜也是嘴硬心软。小世子跟你相处了这么多些日子,又特特地让王府嬷嬷来教导你,只有真心盼你好的人,才会时时地提醒你哪里不好,这是盼你改进的心意。阿喜定然也是体会到了,所以面上讨厌,心里还是感ji小世子的,对吧?” 李婉婷咬着嘴chun道:“真是这样?” 金秀欲点点头:“如若不然,你又为什么舍不得小世子呢?” 李婉婷立时又皱眉撅嘴道:“我说了,不是舍不得他!只是,只是,他走了的话,就没人同我作对了,也没人同我争吵了,日子岂不是无趣得很?” 金秀欲很想笑,但又怕她生气,只得忍着,认真地说道:“小世子没来之前,阿喜不也是这样过的日子?”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李婉婷了,她momo自己的脸,困huo道:“可不是。” 她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包子,金秀欲瞧着真是累得慌。她这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话既不好说明,也不好装糊涂,只能一点一点地开解。 “小世子是阿喜的好朋友,好朋友要离开,总归是难过的,这是人之常情。” 李婉婷点头道:“那一定是这样了。他虽然让人讨厌,总归我还是拿他当朋友的。” “是啊。今儿下午小世子便走了,你不去送送他么?” 李婉婷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送倒是要送的,但人家不是都要给个礼物做纪念么,我送他什么好?” 金秀欲也犯了难,小世子什么也不缺,送点什么好呢? 真儿在旁边,一直听着她们说话,这时候开口道:“咱们库房里头,不是有一对翡翠的棋钵。小世子同阿喜经常下棋,送这个给他,不是最好的念想》以后小世子只消一见到这棋钵,想到的就是阿喜。” 金秀欲觉得这礼物甚是合意,李婉婷也拍手笑起来。 “就送这个。他那么爱下棋,这礼物一定合他心意。好真儿,快去找来,我瞧瞧是什么宝贝。” 金秀欲回头对真儿点点头。 真儿福了一福去了。 金秀欲回头见李婉婷卸了一桩心事,正满脸轻松,掀了被子下chuang,叫丫鬟来替她梳洗换衣。 因想到小世子走,李婉婷不高兴,她便联想起人在京城的自家弟弟金沐生来,这会子便起了调侃的心思。 “阿喜,小世子走了,你可会想念他?” 李婉婷刚套上衣裳,银碗蹲着给她系腰带。 她歪着头,眯起眼睛,虎虎生气道:“他说了我那许多坏话,我能不‘想念’他么!” 敢情这回她解了心结,又记起仇来。 金秀欲咳了一声道:“那沐生呢?他去了京城那么些日子,你可有想念他?” 李婉婷能够眨巴了几下眼睛,“哎哟”了一声道:“我都忘记了,沐生一个人在京城过年呢。哼,定是京城好玩,他乐不思蜀了,把咱们都忘记了!” 金秀欲rou了rou额角,为沐生感到心凉。 “咦?我想起来了,杨麒君要回京城,沐生不是也在京城么,他们可以做朋友呀。我得去告诉杨麒君去!” 她想到一出是一出,觉得自个儿这个主意好极了,便急着要去见杨麒君。 惹得银碗一个劲儿叫,衣裳还没穿好呢,脸还没洗呢,早饭还没用呢,真儿的棋钵也还没拿来呢。 李婉婷一叠声地叫。 正催着,真儿捧了个鹅黄色的锦盒,掀帘进来了。 打开锦盒,里面大红色的缎子,衬着两个小巧的翡翠棋钵,每个也就小儿拳头那么大小,若是真个拿来装棋子,那是嫌太小了,这也就是个赏玩之物,还是慎哥儿从南边寻来,特意送来的年礼。 李婉婷伸长了脖子看,见大红的锦缎,愈发衬得两个棋钵碧绿莹莹,沁人心脾。 “真漂亮。”她感叹一声,继而又耸了耸鼻子道,“这样好的东西,就是在长宁王府,我也没见过,便宜杨麒君了!” 金秀欲和真儿、春云等人都是哭笑不得。 李婉婷赶着送礼,便催着银碗等丫鬟伺候她梳洗了,又胡luan用了几口早饭。套好了外头的大衣裳,她便叫银碗捧着锦盒出men。 金秀欲也陪着她去,出men时,扶着真儿的手,轻声问了句:“咱们给小世子的礼可送过去了?” “一大早就送过去了,秋莹点收的。” 金秀欲点点头,有真儿在,什么事都不用她cao心。 一行人去了衡园,果然满屋子的箱笼,小世子自个儿从长宁王府来过来的,除了一个秋莹,也就是医械个shi卫,都是粗汉子。秋莹嫌他们粗手粗脚,不让他们帮忙,只点了金秀欲拨过来伺候的几个丫鬟,一同给小世子收拾着行李。 见金秀欲等人进来,秋莹领着丫鬟们忙给她见礼。 “屋中忙luan,少奶奶莫见怪。” 金秀欲摆摆手。 李婉婷自从经了王府嬷嬷的调教,在公众场合外人面前都是规规矩矩,很有小姐仪范的。不过她在秋莹面前,是早就出过丑的,她跟杨麒君吵嘴时,衡园众人也早就见识过她hun世魔王的一面。 因此她也用不着矜持,直接就问道:“秋莹,杨麒君呢?” 话音刚落,小世子杨麒君从内室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都滚了一圈貂mao,腰带又是宽宽的一条鹿皮腰带,虽然身量未足,却已经有了修长ting拔的轮廓。 人家是正宗皇亲国戚出身,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天生的皇家风范,高贵却不张扬。 金秀欲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赞叹,到底老子的基因好,儿子也是人中龙凤。 李婉婷一见杨麒君,便小跑过去,笑道:“知道你要走,瞧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她回头让银碗打开锦盒,将两个翡翠棋钵端到杨麒君面前,然后便张大了两只眼睛,小鹿一般眨巴着,充满期待。 杨麒君看了看棋钵,瞟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声:“很漂亮。” 李婉婷立时心满意足,喜笑颜开。 她一面叫银碗收起棋钵,一面仰着脸对杨麒君道:“杨麒君,你不是要回京了么,我有个朋友也在京城,回头你找他玩呀!” 杨麒君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道:“什么人?” 金秀欲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对于找什么人玩并无兴趣,不过是因为李婉婷提议,不想扫她xing,才问了一句。暗叹,这个小家伙,跟她相公李承之一般,都是腹黑,连挑眉的动作都这么像。 李婉婷笑道:“他叫金沐生。” “谁?” “金沐生呀,我嫂嫂的弟弟,更是我的好朋友。他最会放风筝了,又会抓鸟,又会爬树摘枇杷,比你这个只会闷头下棋的,可好玩多了。” 她这边厢说的兴高采烈。 杨麒君却拉下一张脸,冷冷道:“是么?他还有什么本事?” 金秀欲挑了挑眉,回头对真儿和春云都使了个眼色,大家都看出小世子不高兴了。 李婉婷这个傻子还不晓得,自顾自地欢欢喜喜说道:“他还会武功呢。他师父是尔辰东呀,呐,还在你们王府住过的,你一定认识。他跟着阿东师父学武功,跳得高跑得快,一个人能打几个人。嘻嘻,他去京城,还是翻墙偷跑的呢。金奶奶还说原来他学武就为了这个。你瞧,好不好玩?” 杨麒君瞟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嗯,金沐生,很好玩。”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别 金沐生,很好玩。 这会儿想起这句话来,配上杨麒君当时那个眼神,金秀欲便忍不住想为正在京城的弟弟沐生祈祷。 过了午,长宁王府便派了车马过来接人。 杨麒君先到长寿园,同老太太道别。 他在李府住了小半月,老太太不拿他当贵人看,他倒是把老太太当成长辈看待。要说长宁王府的家教是不错,长宁往也平易近人,小世子杨麒君虽然xing子冷清了些,倒也是温文知礼的。 李承之晓得杨麒君要走,午饭便回来了,也跟家里人一起送了他。 金秀欲也曾si下问丈夫,是不是京城形势定了,长宁王瞧着没什么祸事,才来接小世子回去。 李承之只是笑了笑,道:“天潢贵胄的事情,咱们想它做什么。老实做个平头老百姓,过个安乐茶饭的日子,便也罢了。” 他说了这话,金秀欲比他还放心呢。她可不希望李家掺和到什么争权夺利的大事儿上去,输了固然一塌糊涂,赢了也是伤筋动骨,还是按丈夫说的,老老实实过咱们的老百姓日子罢了。 杨麒君走了,府里便没人同李婉婷整日红眉mao绿眼睛的斗法,着实清净了几天。 眼瞧着元宵节到了,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又吃了元宵,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元宵节一过去,正月便算是过完了,大家伙儿该干嘛干嘛。 李承之领着李越之开始往商行里头跑,老太太总是埋怨,阿平一个小人儿,也跟他哥哥一般,整日价早出晚归的。她倒是忘了,当初大孙子李承之也是这么过来的。 亏得还有一个阿喜陪她老人家聊天解闷。只是李婉婷也是闲不住的xing子,还是一日一日地算计,天气什么时候可以暖起来,她等着跟老太太一起再去跑马呢。 跑马这话,金秀欲从嫁进men的时候便开始听她念叨,一直没什么时间或机会去。老太太这回倒是发了话,只等天气一暖,便带了一家子出城去跑马。 “孙媳fu儿不能上马,我老婆子年纪又大了,那便只管让阿喜去跑,咱们祖孙两个在野外走走,也是松快一场,整日价闷在宅子里,人都要发霉了。” 金秀欲嘻嘻笑着应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承之也在场,没的说,也只有答应当日要推了生意去相陪。也是实话,家里头三个nv人,一老一少一孕fu,让她们自个儿出城?玩笑,带上一百个家丁,他也不够放心,还是自个儿跟着罢。 可惜这话到底还是没有实现。 因为到了一月底,海运的章程终于定下来,他要动身出海去了。 李府上上下下,老太太、李越之、李婉婷自然都舍不得,但最不舍的,当然还是金秀欲。 自从她来到这个时空,从未面临过别离。即使金沐生那次,也因为是他偷跑的,还没来得及说句分别的话儿,人就不见了,连个叫人思念的情绪都来不及酝酿,只剩下恼恨。如今李承之要出海,少则几月,多的一年也是有的,谁又说得准呢。 因此,金秀欲便格外地不快起来。 眼见着真儿和春云,正帮着他收拾行李,冬天的厚衣裳,棉的大mao的,都少不得,乍暖还寒时候,最是要谨慎;夏天的葛布夏衫又是要提前准备,如今赶不及做新衣,也都是年前的旧衣服,那也够两个丫头收拾的,从衣裳到鞋袜,又得耐穿,又得耐脏,挑挑拣拣,摆了一chuang,又摊了一桌。 李承之进men来,先说了句:“这是打仗了!” 继而才见到自个儿的小妻子,捧着个微微突起的肚子,闷闷不乐地坐着,整张脸都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摆了摆手,真儿和春云两个轻巧地一福,退出去了。 李承之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金秀欲,见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软软地靠在自个儿身上,小脸说不上是蜡黄还是苍白,总之是干巴巴的,用手轻轻mo了一下,下巴尖尖的,差点硌了他的手。 “怎的瘦成这样?回头得叫大厨房多炖些滋补的汤水。” 金秀欲懒懒地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没那胃口,lang费材料和功夫。” 李承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过是几月功夫,最多半年我也就回来了。你这样子,叫我怎么走的安心?” 金秀欲红了眼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就怕,宝宝出了世,却见不着他爹爹。” 李承之将大掌附在她肚皮上,柔声道:“叫他莫心急,等着爹爹回来。” 吧嗒一个大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烫得他心里一紧。 金秀欲别过脸去,泪珠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李承之抱紧了她,捧过她的脸蛋,用嘴chun一颗一颗地shun去,轻轻地啄着她柔嫩的chun,呢喃道:“好豆儿,等着我。” 金秀欲闭着眼睛,将脸埋进了丈夫温暖的肩窝里。 二月初一的早晨,日头正高,阳光普照,晒着人身上,却并不见得多暖和,街上行人依旧是穿得厚厚的,行色匆匆。 金秀欲醒来的时候,只觉除了被窝之外,屋子里冷冷清清,明明烧着火盆,点着香炉,却无一丝的暖气。 伸手往旁边一探,枕席见一片冰凉。 她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叫了声:“真儿!春云!” 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行至里间,真儿和春云撩开了帐子,挂到了金钩上。 “少奶奶可是要起了?” 金秀欲微微点头,真儿扶起她靠在枕上。 “大少爷几时走的?” 真儿和春云对视一眼,轻声应了句:“卯时起身,辰时便启程了。” 金秀欲咬了咬嘴chun:“怎不叫醒我?” 真儿道:“大少爷不让叫,想让少奶奶多睡会儿。” 金秀欲沉默着。 春云靠近了一点,扯了个笑容道:“大少爷就是疼爱少奶奶呢,怕少奶奶离别伤感,这才没敢惊动您。” 金秀欲掘了撅嘴,人都已经走了,还能怎么样呢,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 “伺候梳洗罢。” 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真儿和春云都松了口气,忙着拿衣裳,又叫小丫头端青盐热水来。 用过了早饭,她照例要走动走动,顺便去长寿园看看老太太和李婉婷。 这会儿,李越之已经去了商行,他如今正跟着慎哥儿呢,李勋从货栈转到酒楼,他的差事空出来,就让李越之顶上了。说的是管事,做的不过是伙计的活儿,还是学习的时候呢。不过李越之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比李勋靠谱多了,让慎哥儿很是省心。 老太太屋子里暖烘烘的,金秀欲进去的时候,李婉婷正捧着一碗热杏仁茶吃着,见了她,立马放下了碗。 “嫂子!” 她冲金秀欲福了一福,过来扶着她往椅子上坐了。 老太太先问了句:“可用了早饭?” 金秀欲回说用过了。 老太太见她脸上神情落寞,知道是因为大孙子走了的缘故。小夫妻分离,自然是伤感的,这也没什么好开解,只有等慢慢习惯了。 刚准备说一些有趣的新闻,好逗个乐儿,外头就有人来禀事。 进来的是个中年fu人,穿着蓝色的袄子靛青的群,金秀欲瞧着眼熟,却记不起是哪一位管事娘子。 “老太太安。大少奶奶安。三小姐安。” 老太太摆了摆手,对金秀欲道:“这是林三娘,在咱们家庙管着香烛供奉的。” 金秀欲这才记起,当初送李婉婷去家庙庄子的时候,这位林三娘来接,是见过一面的。 “你要禀什么事儿?” 林三娘答道:“奴婢管着家庙上香烛供奉,柳姑娘到家庙上清修洒扫,也是奴婢经管的。原本倒是相安无事,她每日里也就照着家规,晨起磕头,念经洒扫,倒没有一日的懈怠。前日却来了一个管事的男子,自称姓方,是城东方记米铺老板方老爷家的管家,说是来替方老爷,来求咱们主家。” 老太太和金秀欲对视一眼,问道:“他求什么?” 林三娘道:“奴婢相问了,那方管家说是,方老爷丧妻多年,无有子嗣,想求娶柳姑娘做填房,求主家开个价,转了户籍与他。” 金秀欲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她没听明白林三娘的话,什么叫做娶柳姑娘做填房?又什么叫做开价转让? 老太太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个这孙媳fu从来没经过这样的事情,不晓得如何处置了,只好自己开口道:“方管家还怎么说?” 林三娘道:“方管家说是价钱高低不妨,只要主家肯转让便可。这事儿奴婢做不得主,便回说向主家禀告,让他等回话。” 老太太点点头,示意她做的没错。 “奶奶……” 金秀欲开了口,老太太示意她先别急,转而对林三娘道:“这事儿,我同大少奶奶自有主张,你且告诉那方管家,叫他等回话便是。” 三娘应了,便退了出去。 金秀欲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huo,老太太见她果然不懂的,便细细说给了她听。 说白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妾就像是一件东西,主人家若是愿意,是可以像卖东西一样,转手卖给别人的。 对于金秀欲来说,这样的风格委实有点惊世骇俗了。只是,她既做了古人,少不得也能明白古人的观念,而令她不解的在于:这位方老爷听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脑子会被驴踢了,来求别人的shi妾做填房?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七章 被驴踢的方老爷 卖妾。 金秀欲这几日都叫这事儿给绕晕了。 一是为了妾的处境。她虽然早早就知道妾与妻的差别,知道妾身份的低下与卑贱,却从来未曾想到,原来妾可以成为一件物品,可以待价而沽。 二是为了卖不卖的问题。若是从si心上讲,她是巴不得柳弱云离自个儿越远越好,她的美貌,她的心机,她的狠绝,都是让同样身为nv人的金秀欲十分忌讳。然而卖妾这个事情,会对李家的名声有什么影响,会对李承之有什么影响,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这才是让她拿捏不定的原因。 三是为了米铺老板方老爷。她不明白的是,方老爷是如何认识的柳弱云,又出于什么目的要求娶她做填房。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欢用别人已经用过的东西,尤其是nv人。难道真是柳弱云魅力无匹,回眸一笑百媚生,将那方老爷的一颗心紧紧俘虏了么?未必如此单纯。 这两日,也派了人去打听方老爷的情形,今日金秀欲去长寿园请安的时候,才有了回话。 “奴婢已经尽都打听了清楚,那方老爷本名方有德,在城东有三间米铺。今年四十又一,膝下无子,只有一个nv儿,是原配夫人所留。方夫人因病去世五年,方老爷只有一个妾,至今也无所出,大约是为了方家香火,方老爷年前便托媒人替他寻一nv子做填房。” 金秀欲和老太太都点了头。 “他寻填房倒也有因,只是怎么会寻到咱们家头上?” “原本倒也与咱们家全无瓜葛,奴婢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方老爷与柳姑娘竟是表亲,只不过中间隔了两层,虽认识,却并不怎么亲近。是日前柳姑娘的丫鬟连芯,偶遇了方老爷,大约是亲戚间询问近况,方老爷晓得了柳姑娘如今的处境,这才动了心思。” 金秀欲摇头道:“若只是存着亲上加亲的心思,又何必认准柳姑娘?” “少奶奶说的在理,奴婢也是这么想,才多打听了方家的情形。原来方老爷的米铺生意做得极好,只是缺个内管家,想着柳姑娘是商家出身,能打会算,定是此番合了方老爷的意。虽说在咱们家只是个shi妾,但她原来也是正经人家嫡nv的身份,既是做填房,怕也不算低贱了。” 这么一分析,似乎方老爷求娶柳弱云一事显得顺理成章,只是金秀欲依旧有些犹豫。 “奶奶,这事情孙媳fu实在有些拿捏不定,您看呢?” 老太太蹙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个shi妾,不算什么,卖了便卖了罢。” 金秀欲应了一声,依旧若有所思。 青欲在旁边瞧得清楚,这时候开口道:“少奶奶大约是顾忌着大少爷那头罢?” 金秀欲一抬眼,笑道:“到底还是你眼明心亮!” 青欲笑了笑,说道:“要我说,少奶奶也过虑了些。柳姑娘不过是个shi妾,她在时,大少爷并不待见;她去家庙了,也不见大少爷提起。可见这人对大少爷来说,不过可有可无,并无多少分量。虽说大少爷不在,多少让人有些猜疑,不过想来就是大少爷知道了,也不会因此同大少奶奶生分。少奶奶是当家nv主人,内宅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您说了算,不过发卖个hi妾,又何必顾忌太多。” 老太太也是后知后觉,这会儿才察觉出金秀欲的顾虑来,也接口道:“青欲说的在理。就是外头人,也不必担心她们猜嫌。主母发卖一个shi妾,实在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就是妒忌也算不上的。” 金秀欲也点了头。是啊,shi妾是连丫鬟都不如的存在,根本就不是正经妻房,卖了她就像卖一头猪一样,谁也不会在乎。 真儿方才一直不说话,不知是在筹谋什么,这会子才开口道:“我倒想了个法子,若是大少奶奶有所疑虑,不妨试她一试。” 一句话,引得金秀欲、老太太和青欲等人都瞧着她。 “怎么试?” 真儿笑道:“依我猜,少奶奶除了有些顾忌之外,怕也是对方老爷娶柳姑娘一事存了些疑huo。柳姑娘当初是因为si下搬挪府里的账务,去放印子钱,又加上贪墨河工银子,才被罚去家庙洒扫。人是罚了,银子却并没有全部追回。这回,既是方老爷要求娶,就开个高价与他,要他把柳姑娘亏空的银子都还了。他若是不肯的,那末这桩求婚,也不过是看上了柳姑娘的人材,十分单纯;他若是二话不说就还了的,那末必然有些古怪。” 金秀欲和老太太都点头道:“好法子。” 将柳姑娘亏空的账目一清算,竟有五百两之多。 淮安繁华,物价也比别处高,但五百两着实算得上一笔可观的钱,在西市都能买上一座大园子了。只是为了一个shi妾,这身价也太高了些,就是南市最红的青楼的头牌hua魁,也就这个身价了。 李家将这价钱跟方家一说,果然对方便说要回禀老爷,慎重考虑。 听到这回复,金秀欲同老太太,合着几个丫鬟,都笑将起来。 “也是了,方老爷若是hua上五百两,买个别人家的shi妾做填房,那只能说是脑子被驴踢了。” 却没想,这话说了没多久,方家那边就回了话,五百两,一文也不用少,没二话。 人家方老爷说了,从前年轻的时候就与表妹柳姑娘见过面,当时慕少艾,可惜缘分未到,如今竟是天赐的良缘,一个丧妻,一个遭弃,这份情意远远高于五百两银。 金秀欲听了这话,愣愣地回不过神。 这方老爷,是真的被驴踢了呀? 老太太倒是觉得这事情透着乐呵。 “想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人家心甘情愿,横竖也跟咱们家没关系了,你也省心。” 金秀欲却不这么乐观,漫说这事情透着古怪,就是真如方家所说那么单纯,柳弱云也不是轻易就能出府的,她那家庙洒扫的罚,可还没受完呢。 贪污河工银子,间接导致大王庄和小李庄数位庄民丧生,就算是连日大雨所致,非人力不可抗衡,柳弱云这样的行为也早就是把人命当做了草芥。 不错,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积福,是该从轻发落,但这轻罚,也该足够让柳弱云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是如何的罪过。 “去回了方家人,柳姑娘在李家犯了过错,领了责罚在家庙洒扫清修忏悔,什么时候她受罚完毕,什么时候方家才能来赎人。” 这话转述给了方家,方家虽是不情愿,但人主家不肯,又能有什么法子,只得等着了。 这日天气倒好,老太太说要去碧螺山求福。 一来是为了已经远渡重洋的李承之,求平安;二来是为了已经ting了大肚子的金秀欲,求顺利;三来也是为了李家,求个吉祥如意。 金秀欲如今肚子已经明显凸起,老太太总说她肚子尖,定是生儿子的,她也从来不接这话。万一生个nv儿呢? 她这沉重的双身子,自然是不方便远行爬山的,就是有马车、有轿子,也怕有个不小心。因此她自个儿没说跟着,老太太也说要她在家休养。 李越之如今天天往货栈跑,自然没工夫。老太太也就只带了李婉婷一个,反正她也老早就想着往外跑了。 一老一少,带着青欲、秀秀、张妈妈等长寿园的一干子人等出行,府里顿时显得有些空dangdang的。 李家大men紧闭,二men严守。 明志院中,金秀欲半躺在一张摇椅上,身下垫着软软的棉垫子,身上盖了薄薄一层棉被子。 真儿和春云端了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拿一个小几摊开了许多的布料尺头,一旁又放着两个针线篮子,里头放着五彩丝线,和针、小剪子等物。 真儿近日nv红大有进益,手上一只虎头帽,就是她自个儿亲手做的,还差两针就完工。她手指上带着顶针,穿针引线,做完这两针,拿牙齿咬断丝线,拿起帽子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 “少奶奶,瞧瞧我手艺如何?” 金秀欲接过她手上的虎头帽,仔细看了看,笑道:“比绣坊里的绣娘也是不差的,亏得你费了这许多心思。” 真儿得了夸奖,也笑眯眯的。 春儿也拿过那虎头帽看,果然也夸赞。她自己手上绣的是个小孩儿穿的肚兜,样式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布料,是拿了李越之和李婉婷的旧衣做的。 这也是老人的说法,说是百家衣保平安,拿身体健康的孩子的旧衣,给婴儿做衣裳,一是比新布料更加柔软服帖,二是沾人家的福气,保婴儿的平安康健。 只是李氏一族小孩儿不多,也就李越之和李婉婷的旧衣还用的上,金秀欲另外又问母亲金林氏要了弟弟金沐生的旧衣。金林氏听说是给未来外孙做百家衣,立马包了一大包金沐生的旧衣拿过来。 反正那小子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一定也早就拔了个子,穿不上这些旧衣了。 金秀欲如今肚子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就是坐久了小tui也会浮肿,针线是早就不做了。她就那么半躺着,看着真儿和春云给孩子做衣裳鞋袜,日光穿过窗棂,暖洋洋落在身上,很是惬意。 正享受这份闲情,却不知一件大大的喜事降临到了李家。 金秀欲正想闭目睡去的时候,hua儿便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真儿立时便斥了一声,金秀欲怀孕这么多个月,明志院的人早就养成了轻手轻脚凡是仔细再仔细的习惯,hua儿也是最懂事的,今日竟然这般慌张,若是冲撞了少奶奶还了得。 hua儿没工夫理会她,只是一个劲地咽口水,嘴chun都有些发抖了。 “少奶奶,圣,圣旨到了。” 金秀欲的眼睛立时放大了几倍。 什么?! 圣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吾皇圣恩” 金秀欲差点一头从摇椅上滑下来。 圣旨? 虽说淮安离京城也不算太远,若骑个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日夜兼程,也就四五天的工夫。 但是李家这样的平头百姓,什么时候能跟圣旨这样天大的事情扯得上干系? 金秀欲一面紧张着,一面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先是想到李承之,紧跟着想到长宁王,然后就是做了皇帝的三皇子。 莫非? 莫非是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通过长宁王知道了李家在这场夺嫡大战中出了钱出了力,所以赏赐来了? 她越想越对,除了这件事情,再没有别的缘由能让李家跟皇帝扯上干系。 是了,是了,改朝换代多么大的事情,新皇帝上任,定是忙着改换朝廷。一朝天子一朝臣么!那么多的功臣,他一个一个奖励下来,得费多少工夫。李家就是有功,那也只是在长宁王背后出了钱,肯定排在最远最远的队伍后面。 所以,尽管正月的时候新皇帝就已经登基,赏赐的圣旨却隔了两个月才下来。 皇家么,做事情都没什么效率的,一重一重的衙men审批,几十几百道流程呢。说不定两个月还算快的了。 金秀欲一面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面又更加焦急起来。 这圣旨是天大的事情啊,听说接旨有许多许多讲究,一个没做好,那也是欺君之罪,如今当家男主人李承之不在,老太太又去了碧螺山,她一个ting着肚子的孕fu,要怎么接旨? 她一焦急,动作就紧张起来,扶了两次摇椅要起身,手都从旁边滑了下去。 真儿和春云立刻丢下针线,扑上去扶住她。 “快,快,扶我去接旨……” 说话的功夫,她手都哆嗦起来了。 真儿和春云也从来没经过这样的事情,比她还紧张呢,三个人哆嗦了半天,也没站起身来。 hua儿这会子才算缓过气来了,张口道:“大少奶奶莫急,圣旨还没进城呢。” “啊?!” 金秀欲立时就愣住了,刚离开摇椅,正躬着身子呢,嘴巴张得老大。 “圣旨还没进城,是传旨官先派快马来报信。就是等圣旨进了城,那也得先到知府衙men,接受大小官员朝拜,然后才到咱们府。” hua儿话还没说完,金秀欲已经坐了下去。 “哎哟!你这丫头,心都要被你吓得跳出来了!” 金秀欲一口气吐出去,真是连身子都轻了二两。 真儿和春云都嗔怪地瞪了hua儿一眼,hua儿扭着衣角,也有些委屈,暗想这事儿她也没经过,能不紧张么。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骑快马去碧螺山,通知老太太回来接旨;另外也派人去货栈叫阿平回来。” hua儿立刻应声去了。 金秀欲也不知道接旨要做些什么,只是照着常识,吩咐真儿和春云,给自己沐浴,又叫人去准备香案。 又想到圣旨来了,还得接待传旨官,忙叫真儿拿银票来封红包。 忙了一通,距离hua儿来禀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也没见大men外有什么动静。 老太太她们倒是火烧火燎地从碧螺山回来了,李越之比她们还早,金秀欲还没完,他就从货栈上骑马赶了回来。 结果一家子沐浴焚香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也没见圣旨的影子。 听说圣旨早就进城了呀,怎么这会儿还不来? 派人去知府衙men一打听,好么,传旨官领着一帮子大小官员,正吃午饭呢,说是下午才来李家传旨。 李家一家人顿时泄了气。 老太太也是郁闷,当年二儿子做官的时候,也接过一回圣旨,那时候李家同知府衙menjiao好,早早就得了信儿,万事准备妥当,接旨的时候是顺顺当当的。 这回的知府和李家却并不熟。 年前发洪水,长宁王把淮安的大小官员,从头到脚撸了个干净,年后到了二月里,才有新的官员上任,新知府是三月才来的。那时候李承之早就出海去了。 李家没男丁在家,(当然李越之这小mao孩不算)老太太和金秀欲两个fu道人家,也不好提着礼物上men去套jiao情,因此同知府衙men至今还没打过jiao道。 其实圣旨进城先到衙men转一圈,这是惯例,也是规矩。只不过若是知府衙men同李家相熟的,自然会派人来通知具体时间,又会指点接旨的规矩,同时也会提点几句传旨官是什么身份,红包该封多少。 这就是男主人不在的难处啦!孤儿寡母的,人家不放在眼里呢! 既然说圣旨要下午才到,一家人也就不着急了,重新换了早上的家常衣裳,吩咐大厨房赶着做了午饭,吃了个饱。 接着又吩咐下人们,洒扫庭院,张灯挂彩,红毯铺地,总之是将men庭打点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然后又重新准备了香案,一家人重新沐浴,换了新衣,就在前厅里头,端端正正坐了,静候佳音。 果然,才刚将各处打点好,未时jiao申时,圣旨到了。 一群官员簇拥着一群绿袍子的宦官,中间又是一个红袍子的宦官,手上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卷轴,从大men外踩着红地毯一路进来了。 李家一家人都跪下了,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 金秀欲虽然大着肚子,但是身为平头百姓,啥头衔也没有的人,就算再不方便,也得跪下。实在是难为她了,肚子几手压在地上,还得朝天撅着。 就见无数双脚到了眼前,然后一个清润的嗓音,之乎者也地宣读起来。 金秀欲额头贴着地板,但就算看不见,也猜到宣读圣旨的是中间那个红袍子的宦官。还以为太监都是声音尖细刻薄的,没想着这个传旨官的声音,虽然缺了阳刚气,倒是清清润润的,很通透明亮,并不难听。 她这回才觉着自个儿在大允朝大约是个文盲,愣是没听懂圣旨上说的什么,好在她精神集中,竟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的几个字眼----“天下一商”。 乖乖!这可是无上殊荣了,淮安首富,要一跃成为天下首富了。 金秀欲头晕眼hua之际,总算圣旨都宣读完毕,传旨官叫了一声“平身”,大家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喊了一句“吾皇圣恩”,便起了身。 幸亏老太太提前教了,不然她嘴里蹦出个“皇上万岁万万岁”,也吓人。 起身以后,老太太便招呼着传旨官和众位大人落座,奉茶,上红包。 这红包可不是si下给的那种,传旨官来,本来就是要奉上的,名义叫做车马礼。意思就是,皇上给我们家下圣旨,要您车马劳顿来宣读,真是辛苦您了,一点子小小心意,不成敬礼,还望笑纳。 不过看着传旨官脸上那笑意,金秀欲就知道,红包里头的数目很对他的胃口。 传旨官倒是和和气气的,自说姓高,唤他高公公便使得。新皇登基,百业待兴,是长宁王在皇上面前一力推崇淮安李家的功劳,皇上这才下了圣旨,特别恩赐李家为“天下一商”。 高公公话说完,便有两个绿袍子的宦官抬来一块红绸盖着的匾额。高公公上前一掀,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天下一商”。 “这是皇上亲笔御批!” 于是大小官员和李家一家人少不得又再次五体投地,跪谢皇恩,然后让人小心翼翼地把这匾额在前厅坐北朝南挂了,正对着大men。 大家重新落座,除了五品及以上官员,其余官员都是站着的;李家一家子除了老太太,也都站着。金秀欲是得了高公公的特许,因怀了身子的缘故,可以坐下。 高公公便客客气气地同老太太问起话来,说是皇上念着李家的忠心,又知道了当年二老爷是上任途中意外去世,大小算是为国捐躯了,皇上感念老太太为大允朝培养出着许多孝子贤孙,于是封了个诰命夫人的头衔下来。 金秀欲这才晓得,原来圣旨里头还有对老太太的封赏。 难怪老太太能跟五品官员一样坐着呢,原来是有个诰命的头衔在呢。 她听着高公公跟老太太说话,一双眼睛不经意地往官员那边扫了一圈,见人人都是恭敬聆听,只有知府大人一个,不知何故,往李家一家人这边看了几眼。 金秀欲心头一跳,只觉知府大人的眼神有些凛厉,尤其看她的时候,透着一丝的戾气。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了肚子上,就见知府大人的眼神又是一紧,然后才转开去。 是她的错觉,还是知府大人真有问题? 她不过是大men不出二men不迈的一介fu人,与世无争的,跟知府大人应该扯不上干系吧? 这时候,高公公跟老太太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高公公前面还问着李氏一族做生意的情形,问着问着,就问到李承之的家室上头来了。 老太太自然回答李承之已经娶妻,正室金氏,已身怀六甲。 高公公的目光便落到了金秀欲的肚子上,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恭喜。” 他目光虽是看着金秀欲,话却是对着老太太说的,因此老太太应了,金秀欲并未说话。 但是她眼角余光却锁着高公公,见他跟老太太道喜完了,竟有意无意地往知府大人那边看了一眼,似手别有深意。 她的眼皮突然间狂跳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奇怪的小姐 “少奶奶?少奶奶?” 真儿一连叫了好几声,金秀欲才惊觉。 昨日圣旨临men,高公公过分的和颜悦色,新知府大人怪异的眼神,都让她隐约有些疑huo和不安,至今仍频频回想。 真儿将刚做得的小儿鞋袜都仔细收好了,用个小小的包袱皮包了。 “老太太一早就带着阿喜去了东市,少奶奶可要去瞧瞧?”她一面整理一面问道。 原本昨日老太太是去碧螺山求平安祈福运的,一道圣旨就把她硬生生给唤回来了,连个山脚都还没上去。不过接旨也是桩喜事,李家得了皇帝亲笔御批的“天下一商”匾额,端端正正就挂在前厅大堂之上,这荣耀,全大允朝可是独一份儿。 如今,淮安城内,街头巷尾,都在传说这件新闻。 人人都说,李家祖坟冒青烟,合了皇帝的缘,要飞黄腾达了。没见前些日子,长宁王世子都住进李家了么,李家可还有一位未及笄的小姐呢,指不定将来出个王妃娘娘。 这话儿,也就无知百姓们说,李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平民跟皇亲,一个是地一个是天,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因着这喜事,老太太愈发觉得得做点什么功德,一来仍然是求平安福禄,二来也是散喜。昨日城里城外来回跑,今儿没力气了,算了,不出城了,就在城内活动活动吧。 活动什么?施粥。 年前一场洪水,造就多少乞儿。 老太太和金秀欲一同定的章程,在西市和东市都设了粥棚,施粥赠衣。北市和南市就算了,一个是军营衙men,一个是青楼楚馆,多少都有些不合适。 分派了春云和秀秀在西市,老太太则带着李婉婷和青欲,亲自去东市施粥。 金秀欲一人在家,也是无聊,又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李婉婷年幼,青欲一人照顾定然吃力。左右她也无事,如今胎也稳了,走一趟倒是不妨的,便应了真儿所说。 “少奶奶只去瞧瞧便罢,可不许亲自上阵,粥棚就在豆腐坊,离着少奶奶娘家不远。少奶奶便去家里头歇着,老太太若是累了,也好在那里歇个脚,用顿午饭。” 她说的在理,金秀欲点头同意了。 于是吩咐二men外套了马车,嘱咐hua儿看院子,金秀欲领着真儿等一行丫鬟,上车往西市而去。 李家粥棚设在豆腐坊的沐浴菜场口上,离金欲巷只隔了一条巷子,走两步就到了。 金秀欲的马车到了的时候,粥棚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掀开帘子,就看到男nv老少,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这些都是被洪水冲垮了家园,流离失所的人哪! 看着她们,金秀欲就想起柳弱云来。 虽然她知道,即使李家不修河堤,一样会被大水冲垮,但是至少,至少如果柳弱云没有联合来顺,贪了那笔银子,如果那一段河堤能够得到修缮,大王庄和小李庄不会首当其冲,起码能多一点时间给庄民们逃命。 她不是不想惩罚柳弱云,不是不想质问柳弱云,只是她不知道,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才够力度。她到底还是心善,到底还是被“为孩子积福”的话给劝住了。 不过,当真就这么放过柳弱云么? 她想,她还做不到那么淡然。 “少奶奶?少奶奶?” 啊?!金秀欲惊醒过来,真儿已经叫了好几声了。 真儿暗想,今儿已经是二次发呆了,莫非怀了孕的nv人容易胡思luan想?她暗暗地上了心。 “少奶奶,下车罢。” 金秀欲扶着她的手,躬着腰出了车子,踩着小方凳落地。 施粥的人排了长长的队伍,她们沿着长龙的方向,慢慢往前走着,家丁和丫鬟们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别人撞倒自家主子。 金秀欲和真儿走到了队伍尽头,却见粥铺上正在施粥的并不是李老夫人和李婉婷,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nv子。 “这?难道不是咱们李家的粥棚?” 她跟真儿面面相觑,仔细一瞧,没错啊,那粥桶上还贴了大大的“李”字呢。 那么,这个nv子是谁?老太太和阿喜又到哪里去了? 她扶着真儿的手,走上前去,见那正在施粥的nv子,身材富润,穿着光鲜亮丽,头上明晃晃的珍珠和翡翠,又见她伸出来的手,白白嫩嫩,明显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旁边还有两有一胖一瘦两个丫鬟,一个着绿一个穿红,金秀欲顿时就想起四个子来:绿fei红瘦。 真儿往两边瞧了一瞧,见有李家的家人在,便招了招手,一个小丫头小跑过来。 “见过真儿姐姐。” “这不是咱们家的粥棚么,怎不见老太太和三小姐?” 小丫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糕点铺,道:“老太太和小姐在那铺子里歇脚呢。” 真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铺子men口有一些李家的家人,认得都是长寿园老太太身边的。 “那这位小姐是谁?” 真儿指着正在施粥的nv子问,那nv子正端了一个碗,从锅里舀粥,不小心洒了一点子出来,顿时烫得将碗也扔了出去,雪雪呼痛。绿fei红瘦两个丫头立刻围上去,拿帕子替她按住,呼呼吹起气来。那些正等着领粥的百姓便傻傻地看着她们仨。 真儿皱了皱眉,这样的娇小姐是哪里来的。 小丫头lu出了慎重的表情,低声道:“那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的千金,杨小姐。” 真儿吃了一惊,知府千金? 新知府上任,李家还没上men拜会过呢,怎么知府千金巴巴地跑来替李家施粥?真是怪事。 她回到金秀欲身边,将事情都了。金秀欲也奇怪,便说先去跟老太太和阿喜汇合,到时候一问便知。 家丁们护着,引着她往那糕点铺子行去。 果然老太太跟李婉婷正坐在里头,掌柜的给了两条凳子坐,还给了一壶茶水,两人正喝着呢。 “嫂子!” 李婉婷见到金秀欲,便惊喜地叫起来。 金秀欲拍拍她的头,给老太太问了安,然后笑道:“奶奶不是来施粥的,怎的在此躲懒?那位知府千金,又是怎么来的?” 老太太苦笑道:“你就是不问,老婆子也要同你说的。” 原来老太太同李婉婷一早来了东市,原本的确是亲自给百姓们施粥,不料知府千金忽然到了,亲亲热热地就挽了老太太的手,一面又夸李家是积善人家,一面又说哪里能让老人家cao劳。 知府家的下人们客客气气地将老太太跟李婉婷请到铺子里来歇息,杨小姐则跟绿fei红瘦两个丫鬟接替了她们的活计。 金秀欲道:“看来,这位知府小姐倒是个心善的。” 老太太和李婉婷都没回应她。 这会儿,那杨小姐也注意到这边铺子里多了些人,便放下了手上的物什,让下人接替了施粥的活儿,带着那绿fei红瘦俩丫头过来了。 眼瞧着她走的近了,金秀欲才看清她的模样。 圆圆的一张脸盘,眉mao挑得高,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倒是显得有些个凌厉。偏偏她又努力挤出亲善的笑容来,金秀欲瞧着,便没来由有些别扭。 身材是比同龄nv子丰润了些,尤其显得白白嫩嫩,一身的好皮rou,就是这么着,走起路来,竟也能扭出些妖娆姿态来。 杨小姐一步三摇地走进来,张嘴就是笑。 “老夫人歇得可好?三小姐歇得可好?” 老太太笑道:“多亏小姐了。” 杨小姐摆手道:“老太太可是诰命呢,我怎么当得起您一声‘小姐’,叫我惜君便使得。” 老太太点点头。 金秀欲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浑身有些不舒服。 杨惜君这会儿才转过身来,像是才看见她似的,‘哟’了一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贵府大少奶奶了罢?” 金秀欲身子不便,微微福了福:“见过杨小姐。” 杨惜君忙抬手扶住,口中说道:“少夫人多礼了。” 金秀欲这会子知道为什么不舒服了,因为杨小姐说话时,嗓音比正常人要尖,且高,听着便十分刻意,因此令人别扭。 杨惜君扶起金秀欲后,拿开手时,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呀!少夫人的手怎的这样粗糙?” 金秀欲挑了挑眉角,其余众人也都觉得杨小姐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杨惜君则突然用指尖轻轻遮掩了一下嘴chun,讪讪道:“我却是忘了,听说少夫人是蜡烛匠nv儿出身,做惯了活儿的,手脚粗些,总是难免。” 不管是老太太、李婉婷、真儿等人,还是金秀欲本人,都微微皱起了眉。 金秀欲笑道:“杨小姐是知府千金,自然是锦衣欲食。方才瞧你被那热粥烫了一下,可见这粗重活儿还是jiao给下人做的好,你这做小姐的,何苦亲力亲为呢!” 杨惜君拈着帕子在xiong口摆了一下,微笑道:“施粥增衣乃是善举,惜君不过是想为这些百姓尽份心力罢了。” 她自觉做了积德行善的事情,很是得意,偏偏想做个谦虚的模样儿,却又不是真心想掩饰,于是人人都能看出她的用意来。 金秀欲点头道:“杨小姐果然心善,不知杨家的粥棚在何处?” 杨惜君张了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七十章 丫头作怪 在老太太和阿喜心目中,这位孙媳fu和大嫂,一直都是厚道人,从来也没见她在言语上刺过谁。这位杨小姐,不知哪里不入她的眼,让她反感上了。 金秀欲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这杨小姐做作得很,哪儿瞧着都不舒服,加上昨日知府大人那古怪似乎还带着敌意的眼神,心里头总觉得梗着什么东西。 杨惜君的尴尬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很快她便重新笑了起来,说道:“洪水过处,百废待兴,父亲初上任,日日夜夜都在为民计cao心,惜君身为nv儿,惟有早饭shi奉茶饭,以尽孝道,一时竟来不及设粥棚,只有借hua献佛了。” 金秀欲只是挑挑眉,抿嘴算是给了个笑容。 老太太咳了一声,道:“杨小姐真是孝心可嘉。” 杨惜君拿帕子微微掩了一下chun,说道:“百善孝为先,惜君从来都谨记于心。听说李府家教严谨,李大少爷最是孝敬长辈,父亲也曾在惜君面前夸奖呢。” 金秀欲面lu惊疑,道:“知府大人竟向小姐提起过外子?” 杨惜君瞥她一眼道:“李大少爷孝心可嘉,父亲常常提起。” “哦?这我倒有一事不明了,知府大人到任之时,外子早已远行,不曾同大人会面,知府大人又怎知外子秉xing?” 杨惜君一怔,一时又无言以对,恨恨地咬住了嘴chun。 金秀欲面上淡淡,心内畅快,悄悄地递了个眼神给真儿。 真儿多么伶俐,立刻就说道:“眼看时近中午,金奶奶想必已经备下饭菜。老太太,少奶奶,不如先用午饭罢。” 金秀欲和老太太都说是,一行人都起身准备去金欲巷。 杨惜君显见得是想说话的,金秀欲却抢在她前头开了口。 “杨小姐贵为知府千金,必定衣食精细。秀欲是蜡烛匠nv儿出身,娘家房屋简陋,粗茶淡饭,不敢招待贵宾。今日便只有告辞了,改日再相请。” 她笑得眉眼弯弯,两个梨涡深深,杨惜君被堵了口,只好默认了。 粥棚自然要留人看顾,继续施粥,这事儿不消主子们开口,青欲便已经分派好了人手。 老太太一手拉了李婉婷,一手抚着青欲;金秀欲扶着真儿,一同上了马车,领着一帮子下人,扬长而去。 杨惜君冷冷地目送她们离去,眼神阴郁,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咬住了涂着鲜红胭脂的嘴chun。 金家小院再次人满为患,主子们自然是坐了桌子,热热闹闹吃饭。 下人们也得吃饭呢,金老六想了辙,拿两只条凳并排一放,将厨房大水缸上面的那块四四方方大砧板给扛来往条凳上一架,就是一张现成的桌子。 金家一个nv儿出嫁,一个儿子离家,只剩一对老夫老妻,平日里自然是凄凄凉凉的,就是吃饭也静悄悄的。 今儿这样热闹的场面可实在不多见,金老六红光满面,金林氏却是笑得满脸桃hua纹都开了。 “娘,傻笑什么呢!”金秀欲实在瞧不下去,轻轻地就给金林氏使了个眼色。 金林氏才不顾忌她,反而说道:“你瞧瞧你,还这么不爱惜身子,如今可是一人吃两人补!”她一面说,一面就夹了一块大大的红烧rou放进金秀欲碗里。 金秀欲不用吃,看着就想反胃。 幸而李婉婷如今懂事得很,也知道自家嫂子的饮食习惯,一筷子就把那红烧rou给夹到了自己碗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金秀欲笑道:“阿喜也该多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姑嫂两个默契一笑。 老人家饭后易犯困,刚撤了桌子,老太太脑袋便已经一点一点起来。幸好金林氏早有准备,将原本金秀欲和金沐生的房间都给收拾干净了,被褥也都换了新的。见老太太有了困意,便吩咐青欲将她扶进屋里去歇息了。 金秀欲双身子,本来就爱困,用完了饭,正午的太阳暖烘烘一照,眼皮也就沉重起来。真儿也扶着她进屋去睡了。 其实老太太和李婉婷施粥,也就是点个卯的功夫,谁也不指望她们真的亲力亲为。粥棚那边,青欲自然又多分派了人去照管,一面也是为了金家清净些,怕吵醒两位主子。 李婉婷是不肯睡的,自有人带她去逛街市了,东市虽不如西市富贵,繁华程度却不差的。 金秀欲睡得朦朦胧胧,眼皮半阖半张之间,只觉身边有个模糊的人影,脸上拂过一片温暖。 她慢慢张开眼睛,才瞧清楚,身边坐着的是金林氏,落在脸上的温暖则是她的手。 “娘……” 金林氏轻轻“哎”了一声,说道:“醒了?” 这会子,可不见吃饭时傻乐呵的模样,显得沉静慈爱,她光是是仔细地看着金秀欲的脸,然后又认真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脸上弥漫开一种舒心的笑容。 “真好啊。” 她嘴里发出一声叹息,金秀欲怔忡地看着她。 金林氏将手轻轻覆盖在她肚皮上,柔声道:“才说你刚嫁了人,新媳fu不知做的怎么样。回men那天,身段儿还苗条着呢,如今肚子都有这般大了。” 金秀欲也伸手抚mo着自己的肚子。 金林氏又将手重新移到她脸上,一面轻轻描绘着她的轮廓,一面说道:“脸儿圆了不少,人也胖了,可见是滋补的。” 金秀欲笑道:“李家头一个曾孙,老太太比我还上心呢。” 一句话说的金林氏也笑起来。 “你瞧,怎么说的,当初你还死活不肯嫁到李家,如今怎么样?这日子过得有多舒坦,这样儿的婆家打着灯笼,哪儿也找不着哇。” 将nv儿嫁进淮安首富李家,是金林氏平生一得意之事。如今还不止是淮安首富,要成天下首富了呢。 “听人说,皇帝赐下来的匾额,是金子做的?皇帝老爷亲自写的字?” 这没几句话,金林氏便又本xi无疑了,瞪大了眼睛,一副寻就探秘的期待模样。 金秀欲没好气道:“若是金子做的,那得多少人抬得动?娘定是又听坊间胡luan传言了。不过有一样不假,那上头的字的确是皇上亲笔,还盖了国鉴呢。” 金林氏长长地“哦”了一声,十分之惊叹,双掌合十道:“将来这可是祖传宝贝呢。” 皇帝老爷赐下的东西呢,不是传家宝是什么。老百姓是怎么说来着,将来就是犯了杀人的罪过,御赐之物还能当个免死金牌用呢! 这话金林氏没说,说了能被金秀欲笑死。 惊叹了一会儿,金林氏转而又神色严肃起来,握住金秀欲的手道:“闺nv,头前不是说那柳氏已经叫你给赶出府去了?” 金秀欲疑huo道:“她在家庙清修呢。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来?莫非又有什么传闻?” 金林氏摆手道:“倒不是她。这回倒不是别人传说,是我亲眼瞧见的。” “你瞧见什么了?” 金林氏道:“前儿一早,我去木鱼菜场。那菜市口不是有间米铺么,方记米铺,你可还记得?” 方记米铺,是金家常去的店铺,多数时候,金林氏都爱买他们家的米,金秀欲做姑娘的时候也经常光顾。 金秀欲当然记得,而且她还知道,这家方家米铺的东家,就是那个向李家求娶柳弱云的方老爷。 “怎么?” 金林氏神神秘秘道:“前儿我去方记米铺,瞧见了柳氏的那个丫头。” “莲芯?” “可不就是叫莲芯的。我那会儿正问伙计称米,就见莲芯和米铺东家方老爷说着话儿过去。冷眼瞧着,还像是莲芯在嘱托方老爷,一个米铺老板对一个小丫鬟客客气气的,岂不是很奇怪么?” 金秀欲也觉着事有蹊跷。 不错,莲芯曾是柳弱云的丫鬟,但如今她已经赎了身,是自由人,即使当日得知她那表哥表嫂是得了柳夫人的授意,那也同柳弱云无甚干系。 然而,前不久方老爷才向李家问了柳弱云的赎身价钱,如今又跟莲芯见了面。这其中定有古怪。 金秀欲庆幸,亏得她有言在先,柳弱云必须受完罚,才能出府。这会儿,既然又有奇怪之处,自然是要查一查的。 这事儿,她记在心里,等着回头让真儿再派人去打听。 母nv两个又说了一些闲话,直到真儿进来,才停止。 金秀欲见真儿笑眯眯地背着手,便问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真儿笑道:“正是一件喜事呢!”她从背后拿出手来,递上来一只信封,“瞧,大少爷来信了!” 金秀欲顿时又惊又喜,忙抢过信来,正待拆开,突又问道:“老太太可知道?” 真儿摇头道:“府里刚接到信,主子们却一个都不在,便给送到这边来,我接了信,头一个便先来报给少奶奶了。” 金秀欲道:“你怎么也糊涂了,这样的喜事,自然该先让老太太知道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下chuang,金林氏赶紧替她披外衣、穿鞋子。 真儿是丫鬟,哪里能让她做这些事,赶忙接过手来,一面回答着:“少奶奶是口不对心,难道不是想着一个看到大少爷的信儿么?” 金秀欲笑道:“鬼丫头,还不快扶我去老太太那边。” 真儿脆生生应了一声,扶着她出了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清明时节 金秀欲进屋时,老大太刚巧才醒,青欲正替她整理最外层穿的罩衣,另有一个小丫头替她拢着头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金秀欲自己都没发觉自个儿脸上已经是满脸春风。 老太太只瞧了一眼,就晓得必是有喜事了。 果然,金秀欲给她问了安之后,便说了李承之来信的事。 老太太也是又惊又喜,道:“当真?快与我瞧瞧。” 金秀欲将信封拆了,chou出叠得齐整的信纸递上去。 老太太接过信纸,展开后发现有两张,先看了一张,二张只是略扫了一眼,便说道:“人老眼hua,字也看不大清了。豆儿,你来瞧,念与我听听。” 金秀欲伸手接了过来,正待念,却见那抬头是“豆儿亲启”四个字,顿时明白这是李承之与她的si信,老太太哪里是人老眼hua,分明是目光如炬,调侃她来着。 “奶奶!”她撅了嘴嗔怪。 老太太摆手道:“奶奶跟前有什么好掩藏的,少年恩爱夫妻,正应该如此。信里头说的什么,念与我们听听?” 金秀欲不理会她,将信纸折叠了,贴身收好。 李承之给老太太的信里先问了老太太的平安,然后说了他自己的近况。他是二月里走的,陆路转水路,走了大半月,到了海边某州,休整、进货,三月里才出了海。信是出海前一天写的,快马兼程送回来,也今日才到。 看完了李承之的信,老太太和金秀欲二人心满意足,在金家院子里多逗留了一阵。 外头的粥棚已经都施粥完毕,下人们便收拾了东西,到金欲巷来同主子们汇合,上了车马,回西市府里头去了。 如今虽是春季,天儿还没真正暖和起来,早晚都凉,日头下得也早。 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大men外已经挑起了灯笼。一听说主子们回来了,大厨房立刻做起晚膳来。 春云和秀秀是在西市施粥的,这会子两张小脸都红扑扑,透着兴奋愉悦。 “少奶奶没瞧见,咱们家施粥,老百姓们都说李家是淮安头一户积善之家,年前大少爷便已在城外设过粥棚,如今咱们家又施粥赠衣,好多人都说咱们家是他们的大恩人呢。” 春云做了善事,受了别人的感ji和夸赞,心里头高兴,一见金秀欲和老太太回来,便喋喋说起来。 李家乐善好施的名儿,如今算是全淮安都传遍了。 用过了晚饭,回到明志院,屏退了丫鬟们,金秀欲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才展开了丈夫的来信。 信中寥察数语,却有数不尽的缱绻关怀之意。她只觉心头温暖,甜蜜浓郁化不开。 少年夫妻,果然是经不得分离的,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今夜,她将这一纸信笺贴在xiong口上入睡。 眼看着到清明了。 今儿的天也高,万里无云的,天气也暖和了许多。 金秀欲托着后腰站在廊下,瞧着春云往屋檐上cha柳条。 她系了一条葱白葱绿的高腰襦群,披了件鹅黄色的外衫,肚子愈发地大了,又ting又尖,人人都说会生儿子。 她如今吃的多,一人吃两人补,身体比起前几月可发福了不少,脸蛋都圆了,显得肌肤莹白如欲,整个人如同满月一般。 满头的乌发,就用簪子松松地挽了,只cha了一朵浅绿色的珍珠缀纱的hua儿,耳垂上明晃晃两颗珍珠,愈发衬得人俏生生,倒是比未怀孕时更多了几分柔媚的味道。 春云正踩了梯子上去,手上举了一根鲜嫩的柳枝往屋檐上cha。底下三个小丫头替她扶着梯子,嘴里头不住地叫“小心”。 金秀欲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眼睛如同月牙儿一般,颊边深深两个梨涡。 春云终于将柳条cha了上去,欣喜地叫着“好了!好了”,手脚轻快,一溜烟就从梯子上滑了下来,往金秀欲跟前一站,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她拿手一指,高声道:“少奶奶瞧,我cha得多好看!” 金秀欲也笑道:“有那么多小厮不使唤,偏要自个儿上去,若是摔了,瞧你怎么哭呢!” 真儿附和道:“她就是爱淘气,粗手粗脚的,摔了也不打紧。” 春云如今对她的调笑是没有半分在意了,只“嗤”了一声,对金秀欲笑道:“少奶奶可都收拾妥当了?咱们这就出men去罢!” 金秀欲点头道:“你派个人去长寿园那边,瞧瞧老太太和阿平、阿喜都好了没。” 云高声应了,找了人去。 金秀欲扭过头来就跟真儿说道:“老太太还是舍不得阿平阿喜两个,拖到今日,总算是松了口了。” 真儿点头道:“可不是,年前就说分院子,从过年拖到元宵,从元宵拖到春分,到了今日,才算是点了头。等过了今儿的清明节,阿平阿喜两个就该领着人到自个儿的院子去住了。” 这事情前前后后拖了几个月,老太太总说天气还冷着呢,等暖和起来再说,如今总算是放手了。 本来早就替李越之和李婉婷各自准备了院子,李越之住的是槐院,李婉婷住的是竹院,都是因院子里头的槐树和竹子取名。 金秀欲当时还笑呢:“松竹梅三君子,竹君何等清奇傲骨,不料竟将被阿喜这大俗人给玷污了。” 那会儿李婉婷还不依呢,又怨嫂子取笑她。 今儿是清明,依着往年的旧例,李家一家子是要出城去扫墓,又要去家庙上拜祭祷告,一来一去,也就做了踏青之行。 商行也放假,李越之不必上差。 一大早,李家便套了马车,一家子出城去也。 金秀欲如今胎很稳,马车少许颠簸,一点也无碍的,况且真儿、春云等人都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毡子,又特意叮嘱车夫驾车要稳,因此老太太也放心得很。 李氏一族的先人们都葬在一处,其余几房自然也是要去扫墓踏青的,因此等到出了城,四房的车马都已经汇聚到了一起。前后拉开也能有一里地,这才是真正的浩浩dangdang呢。 官道两旁的其余行人,都对李氏一族的繁盛赞叹不已。 李越之如今已经不坐车了,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行在队伍之中,小小年纪竟已经有了欲树临风的雏姿。看的李婉婷眼热不已。 她原本也是想骑马的,连骑马装都穿上了,却被老太太和金秀欲勒令,换了端庄的衣裳,只许坐车,不许骑马。 还不是因为今儿出城人众多,她一个大家闺秀,可得注意着仪态才成。 李婉婷没奈何,不愿同老太太坐,如今也嫌她罗嗦了,便跟嫂子金秀欲同坐了一辆。于是车里头,便是金秀欲、她,还有真儿、春云,再加上一个银碗。 金秀欲刚进府的时候,银碗还是个貌不惊人、瘦瘦小小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开了,不过跟李婉婷这个主子不一样的是,她不做事的时候总是文文静静的,倒像个小家碧欲的模样。 金秀欲就正指着她对李婉婷道:“你瞧,银碗比你还像个小姐呢。” 李婉婷这会儿正歪靠在软榻上,因着姿势的缘故,衣裳也有些扭了,她撇嘴道:“这是在车里,谁也瞧不见,何必做那些个周正模样儿,松快些不是更好?” 金秀欲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十分无奈。 她撩起车窗的帘子,放眼望去,见官道两旁原野青翠,树枝上都chou着嫩绿的芽儿,行人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好一派乐游原的景象。 李越之正骑着雪白的马儿,得得得得从车窗边经过,她叫了一声,小伙儿放慢了速度,与车子并排而行。 “嫂子叫我何事?” 他微微侧过脸来,一双桃hua眼显得有些狭长,鼻梁下巴都显出了一些英ting的轮廓,阳光打在他脸上,竟像暖欲一般。 这孩子越长越像他哥哥李承之了----金秀欲赞叹一声,小小地思念了丈夫一把,忍不住便起了一丝调戏的心思,开口道:“阿平你瞧,这春光明媚,多好的景色,不如赋诗一首,以增游兴如何?” 李越之脸色微微一僵。 金秀欲和真儿、春云,还有歪在榻上的李婉婷,便忍不住想笑。 正在这时候,还真有行人淫起诗来,远远地传过来,还有其余行人赞美的声音。 李婉婷道:“阿平也跟着师傅学了好多年的学问,肚子里的墨水可不比人家少,便是眼下做不出来,淫诵一首古诗也是可以的。” 李越之本来就对诗词歌赋无兴趣,这会子见金秀欲和李婉婷都期盼地看着他,便只得硬了头皮,淫了一首前人的诗。 “耕夫召募爱楼船,春草青青万项田;试上吴men窥郡郭,清明几处有新烟。” 他是少年如欲,乌发红chun,白马银袍,富贵锦绣。 眼下淫了一首诗,虽不是自己所做,但声音清朗,温润悦耳。 金秀欲和李婉婷都扒着车窗望去,果然有几家年轻的小娘子,往这边望了过来,见了淫诗的是这样一个美少年,竟真有腮边泛红,欲语还休之态。 李越之也发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张俊脸也泛起了酡红,现出窘态来。 金秀欲和李婉婷正想看他这般模样,不由都捂了嘴,嘻嘻笑着。 正是少年气盛,自尊心强的时候,李越之立时便瞪起了眼,脸也板了起来,反而惹得姑嫂两个愈发莞尔,连着真儿、春云和银碗也都偷笑。 一车人正笑得欢乐,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嫂嫂好兴致!” 金秀欲倏地收了笑容,扭头一看,只见一匹棕色马儿得得赶上来,马上一个男人穿了月白的长衫,眼带桃hua,灼灼bi人,果然又是李勋这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柳弱云的身世 金秀欲对李勋这人,实在是很微妙的心态。 他几次三番的纠缠,自然让她生厌;不过他也三番两次吃了李越之和李婉婷的亏,不是挨打,便是淹水,倒也可怜的很。 如今觉着,这人心术不正,又无德无能,不过就是顶了一层好皮囊,投了一个好身家,这才做了准安城中闻名的无赖儿、纨绔子。尤其被李越之和李婉婷整了两次之后,金秀欲对他便没了惧心。 李勋巴巴地赶上来,就是为了看金秀欲,这会儿见她脸如满月,眼似月牙,那一对梨涡明晃晃,他心里头就像有把钩子,一勾一勾的。 “勋问嫂嫂好。” 金秀欲见了他那涎皮的笑脸,立刻又想起被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害了的贾瑞,忍不住就有点恶念,想如法炮制,将这位仁兄也给涮上一涮。 不过想想铎大奶奶那嘴脸和本事,只得把心里这个念头给按捺下去。 “勋哥儿好呀,我瞧见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的车子都在后头呢,怎么你一个人跑到前头来?” 李勋笑道:“远远瞧见嫂嫂的车儿,特意赶上来同嫂嫂问声好。” 金秀欲忍住皱眉的冲动,说道:“勋哥儿必是想问老太太好的吧,老太太的车子就在前头,你赶上两步就能见着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对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声:“给勋少爷让个道。” 车夫应了一声,果然就将马车住旁边让去。 她都这么说了,李勋自然不好不去跟老太太打招呼,只得笑道:“等勋给老太太问了安,再来同嫂嫂说话。” 他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得得地往前去了,靠到老太太车子边上,果然那车帘掀起来,应该是老太太在同他说话。 趁这会儿,李越之将马趋近车子,牢牢地靠在了金秀欲的车窗边上。另一边,李婉婷又招手让一个骑马的家丁靠过来。两边两骑,将她们这辆车子一夹,就算李勋回过头来,也再难靠近。 就这么一路上,李勋便再没机会接近金秀欲。 到了目的地,李家四房都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将事先准备好的纸马香烛都取出来,将先人们都祭拜了一通。 然后又各自上车上马,往李氏家庙而去。 家庙所在的庄子名叫小王庄,虽然跟大王庄只有一字之差,却隔着老远,它的地势高,并没有受到准安大水的影响。当初李婉婷就是被送到小王庄来清修养xing,如今柳弱云被罚在家庙洒扫,住所也在小王庄内。 家庙里头除供佛,还有供奉了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妾室是不能进庙的。 李家四房人在庙外停车下马,各房长辈打头,按辈分排序,鱼贯进入庙中祭拜祷告。 金秀欲是长孙媳fu,自然走进得了家庙的,她就跟在老太太身后,由真儿和春云扶着,往那台阶上走去。 台阶两边,站的是看守家庙的下人们,其中有个修长单薄的身子,低垂着脑袋,她虽然跟其他人一样躬身肃立,金秀欲却一眼便瞧出来,正是柳弱云。 她印象中的柳弱云,想来是容貌精致,袅袅婷婷,hua儿欲儿一般的人物;如今竟只着一身灰色缁衣,脚下是一双青色布鞋,头上光光的,只打着一根常常的辫子,一色的首饰全无,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哪里看得出半分秀丽姿态。虽是低着头,却能看到她的下巴,尖瘦得只刹下骨架轮廓。 可见清修洒扫极为辛苦,金秀欲想着,只有真的辛苦,才能达到惩罚的意义。 祭拜祖先自然十分肃穆,金秀欲、李越之和李婉婷跟着老太太,清香叩拜,寂寂无声。 四房之中,等人人都祭拜完毕,也hua费了半个时辰。 这小王庄是大房的产业,在庄子里也有自家的别院。也是往年的惯倒了,祭拜完先祖,四房便一同到别院里头歇息,用午饭。 李家也早早就有人到别院里头,布置妥当一切,只等主子们到来。 金秀欲捧着肚子往那椅子上坐了,到底还是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如今胃口也好,身体也健朗,不过顶了这么大个肚子,做什么都不是轻松的事儿。这一路车马叩拜的,着实有些累了。 底下人进了茶水来,真儿掀起壶盖瞧了瞧,才斟了一杯茶,递到金秀欲的手里。 金秀欲拿了茶杯在手里,却并不喝,只是用食指慢慢地摩挲着杯沿,慢慢地出神。 虽只几个月,但方才见了柳弱云,却恍若隔世,变化之大,让她吃惊。贪墨和放印子两件事,就像是一根鱼刺,虽然拔出来了,却仍有些隐隐作痛。 还记得施粥那日,在金家,母亲金林氏曾经提起,丫鬟莲芯在方记米铺,同方老爷见面。自那以后,她愈发留心起来,将柳弱云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总觉得尚有遗漏。于是便派人出去,再次打探,连日下来,竟真的顺藤mo到了瓜。 真儿迟疑着,开口道:“少奶奶……可是在想柳姑娘?” 金秀欲挑了挑眉,笑道:“你可真是我的知音了。” 她话音州落,men帘外头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柳姑娘求见。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真是说曹cao,曹cao到。 柳弱云掀帘进来,给金秀欲福了一福:“大少奶奶安。” 金秀欲抬了抬手道:“何事求见?” 柳弱云刚站直的身体,又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给金秀欲磕了个头,说道:“贱妾谢大少奶奶恩典。” 金秀欲不解道:“何出此言?” “贱妾原是带罪之身,意外与表亲方老爷相逢,得meng怜惜,愿替贱妾赎身。日前,得知大少奶奶已开了口,贱妾感ji少奶奶恩德。”她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金秀欲凝神望着她,淡淡说道:“你抬起头来。” 柳弱云抬了脸,金秀欲却心里发了堵。 被主子卖给别人,难道会是一种恩典么?为什么柳弱云脸上竟是这样的云淡风轻?她到底在满意什么?她到底在得意什么? 她目光凝重,慢慢蹙起了眉。 “柳氏。” 金秀欲突然开了口,声音竟是从所未有的低沉。 柳弱云心头一跳,一丝不安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慢慢晕染开来。而金秀欲叫了她一声,却没有任何下文,她心头那一点不安,便愈来愈浓重。 一声浅浅的叹息,从金秀欲口中逸出。柳弱云只觉这叹息,仿佛吹在了自己的心尖子上。 金秀欲一字一顿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柳弱云垂下颈项,轻声道:“贱妾不知,少奶奶此话何意。” 金秀欲微笑道:“柳家,原也是淮安的老姓人,但你的父亲,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商人,直到娶了你的母亲,凭着妻子丰厚的嫁妆,才将生意渐渐做大,慢慢成为淮安有名的商号。你母亲陪嫁来的珠宝生意,甚至已经做到了京城,就连京中的达官贵人,也爱买你们柳家铺子里的首饰。” 柳弱云又惊又疑,对方将她的家世如数家珍,却不知是何用意。 “柳家开始富贵,你一出生便是千金小姐,锦衣欲食婢仆环绕。你原是多么娇贵的身子,本该嫁给men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嫡房才是。你的母亲是那样珍视你,你对你的母亲也是那样的孺慕,你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的命运实在是难以预料,谁又能想到,你的母亲正直壮年,竟突然便暴毙身亡了呢!” 柳弱云心头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金秀欲像是没有看见,她只是在说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你还没有从丧母之痛中恢复,你的父亲柳老爷,却很快便娶了新的夫人。这位新的柳夫人,美丽,聪明,更有好手腕,她的肚子也争气,进men没多久就怀上孩子,为柳家添了一个男丁。你的父亲一定很高兴,柳家有后,这是在你母亲手上并没有完成的事,却由这位新夫人完成了。于是,她得了你父亲的宠,她的儿子得了你父亲的爱,你在你父亲心中的地位开始渐渐淡了,渐渐弱了。那些原本属于你的幸福和荣耀,也开始离你远去。” 金秀欲的眼神mi离,仿佛身临其境,就连真儿,都慢慢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之中。柳弱云,深深地垂着头,额前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脸。 “你原本也想,父亲终归是父亲,就算有了弟弟,他一定也跟以前一样爱你。然而,你的父亲不久竟也去世了,就像你的母亲一样,走的那么突然。你说,上苍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夺走了你的至亲,却留下了你的仇人?” 金秀欲双眼紧紧地盯着柳弱云。 柳弱云依旧垂着头,沉寂得如同一块石头,半晌,才沉沉出一句话。 “继母和弟弟,也是我的亲人。” 金秀欲眼中泪光mi离:“将你母亲陪嫁来的产业据为己有,将你从嫡nv的位置上踢下来的,也是你的亲人么?” 柳弱云虽然极力稳定着自己的心绪,但这个时候,肩膀轻微的颤动却泄lu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父亲不在,弟弟年幼,自然是继母当家,柳家的产业属于柳家的子孙。”她的声音又薄又轻,像是一缕雾,一吹就能散了。 “是么?”金秀欲眯起了眼睛,“那么,将你送给管如意,也是亲人所为么?” 柳弱云浑身一颤,一只手抓在地上,指甲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怜,可恨 柳弱云脸色苍白如纸,嘴chun死死地咬着下chun。 金秀欲的心也软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干任何一个nv子来说,都是最深的伤害,也会是终身的阴影。 当初的柳弱云,不过是一介弱nv,这样的遭遇,对她实在过于残忍。 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只有将事情一次xi完,才能有个干净利落的了断。 “柳夫人掌管家业之后,生意上虽是她一人做主,但你母亲在世时,原本就调教过你经商之道,柳老爷未去时,你又曾掌过家业,照料过外头的生意。柳老爷去世后,你也并未完全对生意放手,每月里,总要去商铺巡视几次,就算是有心挤兑你的柳夫人,也不曾多说什么。” “那一日,你同往常一样去商铺巡视。柳夫人说,有一位大客商,欲向柳家进货,邀你共同商议。你毫无防备,满心欢喜地去了。三杯酒下肚,顿时人事不知。当你醒来之后,却发现,天地从此变色,你的清白就毁在了柳夫人的手上。” 柳弱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的脸惨白惨白,就像具死人的白骨,所呈现的那种森森的颜色。 “那客商便是柳夫人找来的合谋人,他收了柳夫人的银子,听了柳夫人的计策,假作生意之名,对你下yao,破了你的处子之身!” 柳弱云的身子突然弹了一下,吓得金秀欲立时住了口。只见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手指将布料绞出了一片褶皱。 她脸上血色全无,瞳孔放大,鼻息变粗,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金秀欲心生不安,忙对真儿道:“快扶她起来。” 真儿此时已经觉得不妥,立刻上前去扶,哪知柳弱云浑身绵软如泥,却沉重如山,竟是粘在了地上。她费尽了力气,才将人拖起,推到了椅子上。 柳弱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金秀欲。 金秀欲反盯着她,一字一字道:“那位客商,就是管如意,管先生,是不是?” 柳弱云chun上沁出丝丝血迹,惨然一笑道,“大少奶奶神通广大,竟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她原本就已经单薄消瘦,一身的灰衣,愈发衬得她憔悴如纸,如今又因不堪的回忆唤起心头之痛,同样身为nv人的金秀欲和真儿,油然而生出可怜与叹息。 “柳夫人一心要霸占柳家家业,若你是正正经经出嫁的,必要将一部分产业作为陪嫁之物带走。她破了你的身子,误了你的终身,并非完璧的你,还如何出嫁?” 柳弱云这会儿软软靠在椅背上,令人觉得,她仿佛是一根羽mao,被风一吹,就会飘走。 “她用这样的卑鄙手段谋害了我,又要将我送去尼姑庵中,无非是为了柳家的家业,为了她的儿子。我恨不得食她rou、饮她血,又怎甘心将母亲的嫁妆拱手相送?!” 柳弱云说到恨处,眉目竟都狰狞起来。 金秀欲叹息道:“于是你设了同样的局,算计了我相公,一乘小轿进了李府。因为你知道,只有财大势大的李府,才能为你提供容身之所,才能让柳夫人望而生畏。” 柳弱云惨笑道:“少奶奶实在是聪明绝顶。” 摇了摇头,金秀欲淡淡道:“天下之事,从来不能够直正埋入尘土,纵使只有半点蛛丝马迹,也能寻根究底。” 她看着柳弱云憔悴阴郁的脸色,暗叹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又自有其可恨。 “少奶奶既然将种种前因都已查明,想必后来的事情也不需弱云多言。” 金秀欲点点头:“我初初进府,便知你来历古怪,府中上下人等,均冷面相待。” 柳弱云苦笑道:“残hua败柳,在他人眼中,必是腌臜不堪。” “他们冷落你,并非因为你的不堪,而具因为你的身份,你素来,都不像是这府里的一份子,素来不像个妾。” 柳弱云微微吃惊道:“我自问言行规矩,恪守本分,并无逾越之处。” 金秀欲点头道:“不错,你是规矩。然你是金堂欲马、丰食华服养出来的高贵气质,真正的大家闺秀;你的清冷孤傲,与生俱来,身份卑下,却仍心比天高。” “污贱之躯,谈何高贵。” 柳弱云就如同枯萎了的hua,脸上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金秀欲看着她,眼里渐渐涌出来浓郁的失望。 “你是可怜之人。” 柳弱云默然,谁能说她不可怜。 “可怜,却更加可恨!”金秀欲咬了牙。 柳弱云眼皮一弹,再次默然。谁又能说她不可恨? 金秀欲倏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可怜,不过是因为柳夫人的,李家与你却无半分仇怨。你算计了我相公,攀上了李家的大树,却全无愧疚与感ji,反而将这恩情抛诸脑后,亏空账目也罢,放印子钱也罢,竟还敢串通来顺,贪墨河工银子,你可知,大王庄小李庄十几条人命都是死在你的手里!” 柳弱云只觉耳边如洪闾大钟,声声振聋发聩,整个身子都如同风中残叶,不停颤抖起来。 金秀欲这口气憋在心里多日,终于发泄出去,只觉后继乏力,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幸而真儿眼明手快,将她扶住。 金秀欲一手托住后腰,一手扶住了肚子,眉头皱了起来。 真儿惊道:“可是肚子疼?” 金秀欲脸上肌rou有些紧张,闭了一下眼睛才慢慢放松开来,lu了一个微笑道:“无碍,里头的小祖宗踢了他娘亲一脚。” 真儿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她的肚子,嗔怪道,“这样淘气,定是个男孩儿无疑。” 金秀欲笑道:“这却说不准呢,你瞧阿喜是个nv孩儿,却哪里安静了?” 她话音刚落,那men帘啪一动,一人抬tui便走了进来,嘴里高声道:“嫂子可是在偷偷说我?” 金秀欲吃了一惊,怎么李婉婷突然就进来了。 真儿皱了眉,对着men外喊道:“怎么三小姐来了,也不通报?” 两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进来,惶恐地躬着身子。 李婉婷摆手道:“不们的事,是我来的急,不等她们通报便进来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便看到了坐在旁边椅上的柳弱云,顿时眉头便是一皱。 这么一会功夫过去,柳弱云已经从惊惶中缓了过来,脸色却仍然有些苍白。 李婉婷看了看她,又转过来望着金秀欲道,“嫂子可是有事儿在办?我来的不是时候?” 金秀欲略一思忖,没直说,只道:“春云正在厨房盯着底下人做午膳,她素来粗枝大叶,我不放心,你在这里曾住过一段时日,对此间的奴才秉xi是清楚不过,你且去瞧瞧罢。” 李婉婷多聪明,一听就知道这是要支她走,可见这屋里正在说什么正经事,不方便叫她听见。她便乖巧地点了头,给金秀欲道了别,又掀了帘子出屋去了。 真儿盯着那两个小丫头重新守在men外,特意叮嘱了一番。两个小丫头都诚惶诚恐,说是再不敢马虎了,她这才转回屋里。 金秀欲定了定神,望着柳弱云道:“如今你可有话说?” 柳弱云反问道:“少奶奶可知,我为何要挪用账目去放印子钱?又为何要贪墨那笔河工银子?” 金秀欲冷笑道:“我既查清了前因,自然也查清了后果。你种种行为,不过是为了敛财。然你身为李府shi妾,虽不曾锦衣欲食,府中也不曾短了你的hua用,若为了生计,犯不着如此险着。你为的,自然还是柳家的家业。” 柳弱云张大了眼睛,像是从来没认识过金秀欲一般,呐呐道:“从前只当少奶奶小户出身,无甚见识。当初老太太将当家之责托付,少奶奶竟还要弱云与真儿从旁协助,更将府中账目也jiao给弱云打理。弱云只当少奶奶懵懂无知,原来是弱云看走了眼,少奶奶分明是xiong有成竹,智珠在握。” 金秀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心中微微有些发虚。她的确不是傻的,那会儿让真儿和柳弱云帮着管家,倒不是自己不会管,而是骨子里头有个懒病儿,图松快呢。 “少奶奶说的不错,弱云的确是为了柳家的家业。”柳弱云自个儿接着说了下去。 “那日柳夫人来到李府,少奶奶特许弱云在清秋苑招待。只可惜,我们名为母nv,实如生死仇敌。她素来视我为眼中钉,又怎会真心探望?她来,不过是与我谈一桩买卖。” 金秀欲问道:“什么买卖?” 柳弱云突然笑了一笑,说道:“是了,这买卖同李家还有些干系呢。” 金秀欲不解。 “我且问少奶奶,大少爷如今做的是什么生意?” “海运。”金秀欲刚答了两个字,才猛然想起,李承之可从来没跟柳弱云说过生意上的事,况且他出行也在柳弱云离府之后,她怎么会知道李承之是做什么生意去呢? “莫非,柳夫人同你谈的,也是海运生意?” 柳弱云抿嘴一笑,说道:“少奶奶猜着了,正是海运生意。而且,正是大少爷走的这一趟海运生意。” 二卷秋日胜春朝假期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对丈夫的怀疑 金秀欲显然吃了一惊。 柳弱云接下来便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这次的海运,李承之当初便提及,是跟京里的几个大人物合资的。其实从另一发面来说,这其实是朝廷开拓海运航线的先锋队。之所以不是由朝廷出面。一来是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新皇登基。百业待兴。二来是拓展海运一事在朝臣中阻力不小。所以新皇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先由长宁王牵头,利用民间力量,只要这次的海运能够圆满成功。那么朝廷就会大刀阔斧地开辟出成熟的海运航线了。至于并不是单纯一家,而是几家合资。也是出于多个伙伴多份力量的想法。 而这次的海运中,除了李家,柳家也通过京里跟某位大人物的关系,掺和了一脚进来。几家合资出货,按资金多少算股份。李家财大气粗,自然是大头。 柳家也预估到了海运的巨大利润,柳夫人也是个心野的。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柳家的产业再往上提个档次。不说赶上了李家首富之名吧。至少也能将柳家商号在打允朝南北都叫的上名号。 柳夫人当初借着探访之名,来找柳弱云,为的就是集资。柳家的存银不少,但对于这次的海运生意来说,尤其是跟李家相比,还是寒酸了。她思来想去,没什么别的办法,就将心思动到了柳弱云头上。 不错,她的确已经柳家的产业捏在了自己一个人手里。柳弱云是半分都没有。但是她也知道。柳弱云的生母。当年带来的陪嫁,除了那些产业,还有更多的珍宝。柳老爷生前也说过,原配夫人留下的珍宝,都已经作为柳弱云的陪嫁保存起来。 当初她设计破了柳弱云本来是想用保全名声的理由将柳弱云撵到尼姑庵去,最好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出家了才好。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她跟柳家的关系。然而,柳弱云已经吃了一个大亏。当然不会再着了她的道。这样一介弱nv子。也是走投无路。才用了同样的计策设计了李承之,嫁了了李府,为的就是离开柳夫人。她出嫁时什么也没带。不过一乘小轿和一个丫鬟莲芯。但柳夫人却知道。她带走了生母留下的传家宝。 所以到了这个需要大量银钱支持的时候,她想到了这位被自己挤兑走的nv儿。 柳弱云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她钱。所以说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仇人。柳夫人就猜到了柳弱云的心思。 她带不走柳家的产业,却带走了生母留下的传家宝。但是以她的xing格,也绝不可能就此对柳家产业罢手。 因此,柳夫人也早就想好了办法。她跟柳弱云承诺。按照她出资的多少给她算股份,柳家在这次的海运合资中占了三成。那么这三成的份额里,柳弱云可以占十分之三,前提是她要拿出五万两的白银。 柳弱云的人生早就已经毁了。李家给不了她希望。她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就是拿回母亲留给柳家的产业。如果不按照柳夫人所说。她能够在这次的海运中占到一定股份,就能借此将手伸进柳家的生意中去,可以借着那一点股份再往上延伸扩展。她相信。以她的头脑和手段。不见得就会输给柳夫人。 所以即使是仇家,她也答应了下来。 因此,才有她卖翡翠白菜的一幕。才有她疯狂地敛财的行为。她手上当然不只一个翡翠白菜。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不少。但即使全部当掉,也还差一点,所以她才会将脑子动到了李家的银钱上。 你要问她为什么不向李家求助么?真是笑话! 她是李家的shi妾,所有她的东西。包括她这个人,都是李家的。如果是借了李家的钱,日后得了任何利润与股份,都得算在李家的账上,同她没有半分干系。 其实,就算是她带来的翡翠白菜等珍宝。也得算是李家的财物。只不过当时李承之不愿接触她。也就没查过她的行李。自然不知道她的财产。一直以来,也没人关心她在清秋苑的生活。所以就算她让莲芯去当了翡翠白菜和其他东西,也没有人知道。 柳弱云说道:“这就是全部实情,少奶奶这回应该一清二楚了。” 金秀欲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虽受了罚。但当物所得的银钱已经转jiao给了柳夫人,所以当初李家并没有从你处查到任何银钱。你出府之前,特意让柳夫人为莲芯赎身。为的就是让莲芯代替你去同柳夫人做jiao易罢?” 柳弱云点头道:“确实如此。” 金秀欲道:“那么方老爷呢?他当真是因为情义而要娶你?” 柳弱云微微低下头去,,以至于金秀欲和真儿都瞧不清她的脸色。 “方老爷,原是弱云的表亲,从前也曾见过面的。原本是不相干的人,只怕也是缘分,他本就有续弦之意,又见我如今落魄,念着亲戚一场,存些义气,方才向少奶奶开了口要买我去做填房。若非他心存仁德厚爱,以弱云##身躯,又哪里配做他正正经经的妻房。” 金秀欲听了她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 柳弱云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在一旁,垂低了头。将脸儿深深埋在阴影中。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最终,金秀欲长叹了一声:“事情总算一清二楚,我已无话可问,你去罢。” 柳弱云吃惊地抬起头,失语道:“少奶奶,没有处置……” 金秀欲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在受罚了么?” 柳弱云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金秀欲看了真儿一眼,真儿会意,走到柳弱云面前,做了个手势。 柳弱云见金秀欲真的没别的话同她说,自个儿也没有主动去找罪的理儿,便闭了嘴巴,起身退了出去。 真儿侯着她出去了,才走到金秀欲身边,抿了抿嘴巴。 “可是有话要说?”金秀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真儿想啦想,到底还是开了口道:“少奶奶,可是觉得她可怜?” 金秀欲点了一下头:“是可怜。你不觉得她可怜么?” 是可怜,不过更可恨!“ 金秀欲侧目看她一眼,问道:“怎么可恨?”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柳夫人害了她,她若是问柳夫人讨债倒也罢了,只是又亏空了咱们李家的钱,又因贪墨河工银子而误了大王庄和小李庄的逃生之机,以至于死伤十几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恨么?” 真儿说的有些气愤,反问的语气显得有些凌气。 金秀欲看着她,问道:“你可是觉得,洒扫家庙,这惩罚轻了?” 其实这些话已经是顶撞了主家,但真儿一来是老太太教导出来,胆子大,二来也是觉得金秀欲不会为了这些话就对她生成见,才决定实话实说。 “若是论她的罪孽,就是luan棍打死,也是不过的。” 真儿一句话出口,金秀欲默然了,最终叹息一声。 “是啊,左不过一个shi妾,打死了又有什么打紧。” 真儿伺候她这么长时间,对她也早已十分了解,听她说这话的口wen,就知道口不对心,便问道:“少奶奶,可是为了肚子里德孙少爷积福?” 这话却让金秀欲失笑了:“积福这话儿,不过是说给老太太听罢了。” “那是……” 真儿疑huo了。 金秀欲抬眼看着她道“真儿,你可记清,审问柳姑娘的不是我,处置她的也不是我,而是你家大少爷。” 真儿虽然点头,却反而更加mihuo了。 “你家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李家的家主,难道会是个软xing子不成?他难道不知道柳弱云犯下的是何等重罪?他难道会不觉得,仅仅洒扫家庙这样的惩罚,对于柳弱云这样的罪人来说,会太轻了?” 连着三个反问,真儿一面是明白起来,一面是怀疑起来。 “是啊,大少爷素来赏罚分明,为何这次竟只将柳姑娘轻轻放过?” 她疑huo,金秀欲也同样疑huo。 李承之为什么会对柳弱云会这样厚待?难道他对她,有什么旧情不成? 但这理却不通。若是有情,为什么会从接近府开始。便对她不闻不问,冷冷淡淡;而若是无情,又为何在她犯下这样大错之后,只是轻轻地责罚了事? 李承之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而如果,她在他出men期间,重新对柳弱云重罚,将来会不会惹来更多的猜忌? 金秀欲一次觉得,她跟丈夫之间,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jiao心。他会不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对她说明? 主仆两个一时都静默着。 直到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回少奶奶,饭已得了,请少奶奶至前厅用饭。” 一时间,主仆两个都收了心思。真儿扶了金秀欲起身出men,见外头只除了原先守men的几个小丫头,春云也刚刚回来。 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护着金秀欲,往前厅而去。 及至到了前厅,见果然满满两桌子的菜色。就照着正月初三的例。老少爷们儿一桌。太太奶奶们一桌,姨娘们这回可上不得桌子,都在下站着伺候呢。 金秀欲身子不方便,走得慢了点,进men时,该坐的都已经坐下了,她扶着真儿和春云的手往nv眷那桌,挨着老太太的手边坐了,习惯xing的将在座的诸位都扫一遍,却在看到其中一个人时,眼睛瞬间张大,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明目张胆坐在老太太另一边的,骄傲如同hua孔雀一般的nv人,不就是新知府的千金,杨惜君? 二卷秋日胜春朝假期至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个司马昭 杨惜君今儿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从头到脚都透着富贵华丽与青春洋溢。 金秀欲刚一坐下,她便已经春hua灿烂地笑起来:“老太太,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少夫人见了我,定然十分惊讶,瞧,她一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呢!” 老太太呲牙笑了。 若不是众人在场,金秀欲忍不住就想朝天翻个白眼,这位杨惜君小姐,说话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没看出来老太太那笑容有多么勉强么。 她微笑道:“杨小姐何时来的?” 杨惜君回到道:“清明这样的好日子,惜君自然不敢辜负时光,今儿是带了家里的丫头们出来踏青,因听说贵府别院就在此处,特意过来拜访。” 金秀欲点点头,原来是个蹭饭的。 “怎不见杨大人和杨夫人?” 杨惜君挑了挑眉,道:“家父公务繁忙,分身无暇,故而家母留守家中,cao持内务,以慰家父分忧。” 老太条cha了一句道:“杨大人果然是清正廉明的父母官呢。” 杨惜君笑道:“谢老太太赞誉。” 李家这些内眷们,虽然都是内宅之人,但丈夫子弟都是经商的,见识都不小,眼睛都亮着呢。老太太,金秀欲跟杨惜君说了几句话,她们这些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老太太和金秀欲明显是敷衍着,这位杨小姐却似听不出其中men道,只顾吹嘘显摆。大抵脑子缺了根弦。于是,大家只是笑着,也并没有同她说什么话。 当然,说明眼人只是指大部分,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同样脑子缺根弦的,铎大奶奶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今儿是家眷,内眷之中没有那么讲究,都是自家人挨着坐了,不按着辈分,因为铎大奶奶正巧就坐在杨惜君旁边,她上下瞧着杨惜君,眼睛里特别有光彩。 “呀!瞧瞧,到底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呢,瞧着一举手一投足的,哪哪都是大家风范。小fu人斗胆问一句,杨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杨惜君笑着回了一句:“十六了。” 铎大奶奶追问了一句:“虚岁实岁?” 杨惜君眉尖微蹙,似乎略有不快,不过她掩饰地很好,并没有人看出来,答了一句:“虚岁。” 铎大奶奶点了头,似乎十分满意。 方纯思正好坐在金秀欲旁边,微微侧了身子,在她耳边悄悄道:“瞧,铎大奶奶问人家这些事儿,是什么用意?” 金秀欲脑子一转,便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说铎大奶奶在用挑媳fu的眼光看待杨惜君呢。 这杨惜君再怎么不济,起码是知府千金呢,四房的李勋不过是一介平民,无任何功名在身,况且还在淮安城中担着烂名声,除非杨知府的脑袋跟那位米铺方老爷一样,被驴踢了,否则怎么可能将nv儿嫁给李勋这种?铎大奶奶真是痴心妄想了。 金秀欲和方纯思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过铎大奶奶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这会儿正认真地打量着杨惜君,似乎越看越美的样子。 “杨小姐早已及笄,可曾说了人家?” 金秀欲正喝着汤,差点叫那汤匙给烫到,铎大奶奶近来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话儿有多么突兀。她抬眼看了看,果然人人侧目望着她。 杨惜君大约也没想到对方会问得这样直接,毕竟是大姑娘家,自己的婚事还是不好意思说的,只是咳了一声,轻声道:“还不曾。” 铎大奶奶眼里的亮光立时又增了几分,她哈哈笑道:“定是杨大人爱nv心切,舍不得将小姐嫁出去呢!只是俗话所得好,男大当婚nv大当嫁。咱们淮安人杰地灵,多的是少年才俊,杨大人既然已经上任,定然也会为小姐物色一位才貌双全的好夫婿。” 杨惜君多少有些害羞,脸泛起了一层红晕。 铎大奶奶没有再追问他的境况,只快速转移话题,说到了自家儿子李勋身上。 “前儿我们勋哥儿去了一品楼当差,这不昨日才听寿哥儿说呢说是勋哥儿人机灵,学得快,他做酒楼生意,才算是做对了,寿哥媳fu儿,你说是不是?” 方纯思被点了名,只得放下筷子,用帕子揩了嘴角,微微笑道:“是听相公提起过呢,勋哥儿较优广阔,替酒楼招来了不少生意呢,如今一品楼日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铎大奶奶春风满面,自认为儿子的才能终于被众人所知晓了。 然而,了解四房一家子德xing的内眷们,却都能猜到方纯思话里的意思,jiao游广阔招徕生意,什么意思?只怕是狐朋狗友们,借着李勋的名儿,去一品楼打秋风罢,谁知道有没有付账呢。 不过请明日,大家都是出来松快的,也没人将话挑明白来说,省的找不自在。 铎大奶奶素来没有自觉,别人不说,她就真以为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了,转了头对杨惜君笑道:“瞧,才说淮安少年才俊多,我们勋哥儿不就是一个! 杨惜君脑子里再却根弦,也听出铎大奶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她既不认识李勋其人,更对他不感兴趣,因此对铎大奶奶的行径便有些反感。 于是便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淮安是风水宝地,鱼米之乡,人才辈出。惜君一路随父母从京城来到淮安,父亲母亲均曾询问惜君,嫁夫之人选秉xing。惜君曾言,愿立宏远,所嫁之人必是人中龙凤。若不是少年丞相大将军,也该是商业奇才,天下首富。” 她一面说,一面还比了一个大拇指,放在铎大奶奶眼前。 铎大奶奶笑道:“小姐是千金之躯,将来的夫婿自然也该英武不凡。” 她这边笑着,那头金秀欲却蹙了眉。 杨惜君方才的话,莫非有什么影射之意,商业奇才,天下首富,若是旁人跟前说到也没什么,偏偏在李家跟前说。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当今皇帝刚刚御赐匾额,“天下一商”这跟标榜李家是天下首富,又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对杨惜君所说的话也起了一些猜疑,旁边一些nv眷们,如方纯思之流,都不是傻子,也听出杨惜君似乎意有所指,但大家都聪明地也没有开口接她的话茬。 这一顿饭吃下来,杨惜君对待老太太那叫一个亲热,端汤布菜奉茶水,递手巾,凡是该丫头们做的,她都抢过来做了。 青欲和秀秀头一次在用膳其间如此清闲,只好干巴巴地站了。 老太太面上笑眯眯的,又夸了几次杨小姐真是指数大力的贤惠nv子谁又晓得内里是不是不耐烦呢。 金秀欲一面是起了危机意识,一面又觉得十分好笑。 等到用完了饭,各家各房便相继告辞,下午的时光正好,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万里无云,一片晴空,大家伙儿都游兴大发,纷纷要踏青玩耍去。 这时候,有几个人就显得格外纠结了。 一个是李勋,他倒是很想跟大房一道,说是两家一起,人多热闹,至于存的是什么意,就是司马昭之心了。这个不消金秀欲说,老太太就一口回绝了,她笑道,娘儿们整日在为男人cao持家务。今日也要自个儿找找乐子,李勋这个男人就别跟着掺和了。 事实上,她对这个子侄,本来也就不怎么待见。 二个是铎大奶奶,铎大奶奶跟自己儿子不是一条心,她是想邀杨惜君同行踏青,她的心思么,其余nv眷们都猜得一二,但杨惜君不肯,说是父母均在家中,不敢自行寻乐,要赶回城里家中shi奉双亲,便也回绝了。 铎大奶奶和李勋都没达成心中所愿,只好怏怏不乐地走了。 三个就是杨惜君,她跟铎大奶奶说是那么一回事,等四房一行走了,她回头却又说,舍不得老太太,想通李家一道游玩。说是前儿头一次见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和金秀欲心里都存了疙瘩。不想多招惹她。使用她方才拒绝铎大奶奶的话,又反过来堵了她自己的嘴巴,于是也便拒绝了。 杨惜君心里自然是十分不快,但面上不好显lu,只有表示了遗憾,然后上了马车,笑眯眯与李家道别,自行去了。 大房这一直是最后离开别院的,还是如前头一般,老太太一辆车子,金秀欲一辆车子,只不过李婉婷被赶到了老太太的车子里头。 在大men口各自上了车马,留守别院的仆fu家丁们,都在men口目送。 金秀欲坐在马车里头,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儿,左右一扫,果然在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单薄的低着头。 真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人,轻声道:“等罚期到了,柳姑娘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府,嫁给方老爷做填房了。” 金秀欲放下了帘子,问了一句:“若是让她就这么顺顺当当地与李府脱离干系,那些因她受害的人,只怕会怨恨罢!” 真儿抿了抿,没有接话。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六章 蝉,螳螂 ,黄雀 清明下午倒是好时光,天正高,风正轻。又是满眼hua##绿碧草如茵的,李家一行人就沿着那官道,一路行行停停,欣赏着美妙春光。 眼瞧着前面一片旷野,游人如织,正巧沿着那绿坡下去,便是淮水岸,杨柳依依,果然是个好去处。 李婉婷隔着车帘看见这地方,立时就喜欢起来,嚷着下去做耍,李家一行车马就搁这儿停了。 她人小,身子轻快,推开车men便一跃而下,惹得老太太在身后一个劲儿喊:“慢着些!” “银碗,快拿我的风筝来!” 李婉婷就跟那出笼的小狗儿一般,只差满地打滚撒hua了。 银碗望了望天,从车里取出来一只大大的绿蜻蜓风筝。 金秀欲在后头车子里,正mimi瞪瞪的,一会儿是柳弱云在眼前打转,一会儿是杨惜君笑嘻嘻迎面而来,走马灯一般。一个ji灵醒了过来,却听隔着车板,一bo一bo的人声。 “这是到哪儿了?” 真儿笑道:“在淮水边上呢,阿喜要放风筝。” 金秀欲点点头,道:“咱们也下去透透气。” “哎” 真儿和春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车,前头老太太也刚下车,就着青欲和秀秀的手搭凉棚,往远处瞧。 李婉婷正拿了一卷线,嚷着让银碗举着风筝,她前头一跑。印完后头一放手,那风筝呼呼就借着风势上去了,在天上高高飞起来,倒真似个火蜻蜓一般。 金秀欲笑道:“这蜻蜓风筝画的倒好,是出自谁的手笔?” 春云笑道:“我晓得,这是三小姐缠着,二少爷替她画的。” 金秀欲微笑点头道:“可见跟着管先生学画,没白费功夫。”那管如意虽然德xing不良,一笔画倒是真材实料,只是不知如今人在哪里。 “这说到阿平,他人呢?” 几人放眼望去,见那边树下一个略显消瘦单薄的身影,半大少年,正是李越之,却不知他长身欲立,远远望着那淮水想些什么。 春云笑道:“你们瞧,二少爷像不像那些个风流雅士?对着这样的美景,怕是诗兴大发了罢?” 李越之虽然学了几年学问,不过他素来不好淫诗作对的,学问也是马马虎虎,大家都知道他肚里的墨水,自然也听出春云这是在开玩笑。 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因背对着官道,没瞧见李家四房的车马正从官道上行过。 原本四房是走在头里的,不过也是见路上风光明媚,停下戏耍了一番,竟也就落到金秀欲她们后头去了。 李勋骑着马,跟在铎大奶奶的马车后头,得得得得小跑而来,一眼就瞧见了金秀欲等人,不由心头暗喜,扯了缰绳一路跑过去了。 前面铎大奶奶也不晓得,家丁们习惯了自家少爷的行径,都没有多加理会,车马自顾自地走着,很快便与李勋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青欲和秀秀扶着老太太满满在那草地上走着,往那边坡下河岸走去,渐渐变离得远了。 金秀欲也走了两步,觉得身子着实沉重,便立住了,真儿和春云一左一右陪着她。三人正仰着脖子看李婉婷放起来的风筝,这芳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嫂嫂。” 一声呼唤便让三人集体回头,李勋正踩着青草款款而来。 “原该是我们走在头里,不成想路上一耽搁,倒被嫂嫂抢了先,在此相遇,可见也是缘分。” 金秀欲却自发地就靠近过来,真儿和春云立刻警惕地移动位置,巧妙地将他跟自家主子隔开。 他也不恼,只是嘻嘻笑着望金秀欲,也不说话,眼睛就像是粘在了她身上。 金秀欲极为头疼,叔叔盯着嫂嫂瞧,这算怎么回事,他够胆子,她可还要脸面,只好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勋哥儿在一品楼的差事做的可好?” 李勋笑道:“极好的,寿堂兄对勋十分地指点照顾,嫂嫂哪天来一品楼,勋亲自为嫂嫂布席。” 金秀欲道:“家里的厨子倒不错,做的饭菜极合我的口味。怕是没什么机会去一品楼了。” 春云眼珠一转,紧跟在她后面接话道:“可不是,咱们又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小人,仗着自己是李家亲戚,就到酒楼里打秋风,勋少爷,你说是吧?” 李勋咳了一声掩饰脸上的尴尬。 真儿马上也说道:“春云,你瞧你说话就是口没遮拦!一品楼有勋少爷在,谁敢去打秋风,就算是有人打着李家亲戚朋友的幌子,勋少爷也一定会公事公办,该收的银子定然是一分都不会少的,否则岂不是#了公中?勋少爷,你说是不是?” 金秀欲身边这两个丫头的尖牙利嘴,他都曾领教过,只是每回都学不乖,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依旧要被嘲讽,就像他对金秀欲有非分之想,每回都被李婉婷和李越之算计报复,却依然没有学精。 要不怎么说,这种人是草包呢。 不说他们这边人口角调侃,绵里藏针,单说那官道之上,又辚辚走来一行车马,这回却不是李姓人,而是那位知府千金杨惜君了。 杨家的车马到了这边儿,也慢慢放缓了速度,杨惜君掀开了车帘一角,远远望着那草坡上的景象,放风筝的李婉婷,树下眺望的李越之,沿着草坡走下去只剩上半身可见的老太太,还有正站在一起说话的金秀欲和李勋。 绿fei红瘦两个丫鬟也坐在她旁边,正说道:“还是小姐算的精,故意放慢了速度,瞧,果然就遇上李家人乐。” 俩丫头相视而笑,却见小姐杨惜君并没有回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外头。 “小姐在瞧什么?” 杨惜君扬起了嘴角道:“瞧一幕有趣的风景。” “什么有趣的风景?” 绿fei红瘦两丫头挤过来也扒到窗口上看,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杨惜君摇头撇嘴,抬手一指金秀欲和李勋那一群人,说道:“你们就没瞧出点猫腻来?” 两个丫头瞧了半天,要不怎么说浓缩就是精华呢,瘦丫头到底先看出点men道来了。 “那位李勋少爷,似乎对李家大少奶奶动了什么心思呢!” 瘦丫头嘻嘻笑道:“都是小姐调教有方。” 胖丫头挠着脑袋,皱眉道:“小姐的意思是,那李勋,对李少奶奶有不轨企图?叔嫂之间……”她没接着说下去,这事儿可不好luan说。 杨惜君却冷笑道:“你也瞧出来了?他们叔嫂之间,只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胖丫头忙摆手道:“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这话可不许luan说,别人的名声倒也罢了,坏了小姐的名声,才亏呢!” 杨惜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与我有什么相干,真是人头猪脑!” 她一指头戳在胖丫头额上,胖丫头往后一倒,差点没摔车上。 瘦丫头却若有所思道:“小姐的意思是?” 手指拈着帕子从额头拂过,杨惜君敛了眼睛看了看自个儿的手指尖,淡淡说道:“你彩呢?” 瘦丫头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lu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杨惜君掀起眼角斜看她一眼,抿嘴笑了。 这一番次序,就好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到底谁吃的了谁,却还试个未知之数,又或者貌似强大的敌人,也会死了算计呢。 杨惜君没有在这里逗留,随手将帘子一放,便吩咐赶车的家丁们,加紧行程,赶回城里去。 李家一行人玩够了,也就收了风筝,上车回城。这小半天儿倒也快活,只是多了李勋这个牛皮糖,令人有些倒胃口。 回到城里,李勋自然不好再跟到家里去,只好半路上与她们分道扬镳。 他一走,金秀欲才算松一口气。 春云撇嘴道:“这位勋少爷,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真不当大少爷不在,咱们一家子nv人,就好欺负不成!” 金秀欲咬着牙,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道:“总有一天,狠狠教训他一顿,叫他吃个大亏,长长他的记xing。” 真儿和春云却都对此不抱期望,这满府上下,谁不晓得大少奶奶都是嘴硬心软,什么时候有过重罚,指望她教训人?算了吧。 金秀欲这回却是真个下了狠心了。她每回看到李勋,便想起贾瑞,紧跟着便想起凤姐的手段。 人家凤姐能够毒设相思局,生生nong死了贾瑞,她虽没那么狠心,从来没想过nong出人命,但若姑息下去,只会助长李勋小人的气焰,丈夫远在重洋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只能指望自己,她可得好好计划一番,非得一招治了李勋不可。 一路发着狠,一路便进了城。 今年的清明过的算欢喜,只是总有一个两个讨厌的人出来破坏心情。 金秀欲这边还没想出整治李勋的法子,那头知府杨家的请帖却送上men来了。 四月初十,杨惜君十六岁诞辰,杨夫人做东,请相好nv眷们赴宴呢。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宴无好宴 四月初十,杨惜君生辰,李家接了帖子的,可惜老太太突然身子就不爽利起来。 要说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前儿几日高兴,青欲又一时没看住,叫她多吃了好些个油腻的,这不,就犯起肚子疼来。 金秀欲就料到其实是老人家胃功能差了,消化不良呢。 找了大夫给开了yao,拉了两回,慢慢调理着,今日就在自个儿屋子里歇着,杨府是去不了了。 要说家里还有个nv眷,正经三小姐李婉婷,不过她近几日又不知chou了哪men子疯,开始埋头写字了。 昨儿金秀欲去她的竹院,一进屋就见她俯在桌案上,这可是破天荒的奇景。 金秀欲问她在写什么,她支支吾吾半天,递了张纸过来,原来是给小世子杨麒君写信呢,信上luan七八糟地说了一些琐事,又问起杨麒君是否跟金沐生见过面了。她看得暗笑,想起当日杨麒君要走时,李婉婷提起金沐生,他就已经不耐烦,如今她千里迢迢送了封信区,还提起沐生,不晓得这小世子又该是什么样的臭脸了。 不过她也不提醒,就由着她这么写。 要怪就怪当初没好好学点学问,如今写封信都磕磕绊绊的。李婉婷是涂涂改改好多回,那墨汁总爱滴到纸上去,纸张也是一张一张地换,银碗光裁纸就裁了一大摞,还不够她扔的。 金秀欲便问她杨家宴会去不去,小妮子扔过来一句,忙着呢,没空儿。 好么,她还称大忙人了。 金秀欲一面好小,一面也由她折腾去,到了初十这日,就只带了真儿和春云,并丫鬟小厮若干,坐了马车,去了杨府。 杨府的宅院就是当初侯知府的宅院,金秀欲在府men前下车,看着同样的宅子,就换了个匾额,不由暗叹一声物是人非。 府men上张灯结彩,虽然只是nv眷的宴会,也有十几家的马车呢,金秀欲来的不早也不晚。从前儿跟这些太太奶奶们也是见过面儿,有相熟的,便一起拉着手儿进去了。 宴会设在hua厅里,不是常见的大桌子,而是十几张小几围成一圈儿,每张几上六七个攒盒小碟,并酒盅、汤碗、乌木银筷、汤匙等物,每家nv眷单坐一几,又方便又松快。 于是大家纷纷落座,杨夫人是东家,上座了;杨惜君是寿星,今儿她最大,但让着母亲,便在她左手边坐了。 金秀欲这是头一回见杨夫人,略略打量一眼,方晓得杨惜君就是继承了杨夫人的相貌。 众nv眷都说杨夫人这宴客的法子好,既新奇,又方便。 “在京城的时候,也见过官家人这般宴客的,就是图它便宜,正好方便咱们吃吃笑笑,这才做了这摆设。” 别人没见过,金秀欲倒记起来,红楼梦里刘姥姥二进曹府,凤姐和鸳鸯商量好了戏nong她的那回,就是这样吃饭的。 “这要是我呀,反倒爱那大桌子宴席,满满当当,瞧着热闹。不过今日是我这nv儿提议,这样安排,到底她是姑娘,偏爱这些小巧心思。” 众nv眷于是又夸杨惜君有心思,杨惜君也不推辞,笑着受了。 金秀欲夹了那菜一口,放在嘴里嚼着,觉着口味有些熟悉,正巧那边杨惜君就说话了。 “今儿的菜色,别人不觉着,李家大少奶奶必是熟悉的,正是请了一品楼的大师傅来做的呢。” 金秀欲笑道:“怪不得有些熟悉。” 杨惜君那帕子掩了下嘴笑道:“一品楼还派了一位管事来替咱们张罗,前儿清明日也见过一面的,就是贵姓那位李勋少爷,李家大少奶奶可要见一见?” 金秀欲笑道:“我今儿是来做客,勋哥儿是来做活,哪有什么特特见面的道理?倒是多谢杨小姐的美意了。” 杨惜君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在座的除了太太奶奶们,自然还有各家的媳fu小姐,有像金秀欲这样的年轻少奶奶,也有杨惜君那样待字闺中的姑娘。 这太太奶奶们一面吃酒吃菜,一面就说着话儿,这说来说去,便说道各自nv儿的婚事上了。 就听杨夫人那头叹道:“要不怎么叫天下父母心呢,nv儿小时养着她,nv儿大了还得替她张罗婚事,等一成亲,又成别家的媳fu了。” 就有人跟杨夫人相厚的太太笑道:“杨小姐这般hua容月貌的,求亲的只怕早就踏破men槛了罢。” 杨夫人摆手道:“提琴的媒人倒是不少,偏生我这丫头啊,好生古怪,高不成低不就,若是我们违了她的意,可有烦恼要生呢。” “贵府就这么一位千金,可不得宝贝儿似的,能做知府大人nv婿的,自然也得是人中龙凤才是。” 杨夫人叹道:“你莫说,她眼光高着呢,早年就跟我们放了话儿了,将来的夫婿呀,不是少年丞相大将军,就得是天下一富人!” 众nv眷们只当是玩笑话,都嘻嘻哈哈议论起来。 杨夫人挑了挑眉尖道:“话说回来,我家这丫头说的也在理,婚姻之事,到底还是要men当户对,柴men可配不得木men,李家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金秀欲这边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提防对方把话题引到她这里来。通过杨惜君也不难想到杨夫人这话时含沙射影,她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杨夫人说的是。不过俗话说,姻缘天注定,半点不由人。这nv子嫁什么汉子,男子娶什么妻子,都是越老牵的红绳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着。这呀,就叫各人有各人的命。”她一面说,一面扭身对旁边的一位太太道,“您说是吧?” 于是众nv眷也点头起来,纷纷称是。 这算是给杨夫人和杨惜君碰了个软钉子,杨夫人年纪大涵养足,脸上半点变化都无,杨惜君却微微地变了脸,看着她的目光便有些不善起来。 使劲拧了一下帕子,她微微一笑道:“听说当日李少奶奶嫁入李家,靠的就是一个命字。若不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命格,只怕今日的李少奶奶,就不是您啦,大家说是不是?”她一面说一面笑,用帕子掩了嘴,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 这在座的nv眷们也不都是傻瓜,自然有人听出她语气不对,像是专men针对金秀欲。李家是淮安首富,凡淮安的大家族,都与李家有些jiao情。况且这杨知府一家初来乍到,虽然是官府,却有一句俗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三年任期一到,谁知道你是去哪里。谁会为了她们就得罪淮安的土皇帝。 因此杨惜君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只是笑着cha科打诨,却没人应她。 杨惜君的脸色顿时愈发难看,但是这么一来反倒更被人看出她居心叵测了。 金秀欲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漂亮的嘴仗,心中略有些得意,暗示真儿过来扶她,便起身离席了。因防着杨家母nv趁她不在说些什么,便让春云留在了席上。 真儿扶着她,出了hua厅,往那后hua园走了几步。hua木扶疏,小桥流水,这小hua园倒有些别致,主仆两个都觉得xiong中一清。 “少奶奶,那杨夫人和杨小姐说话含沙射影,绵里藏针,只怕是不怀好意。” 真儿提醒了一句。 金秀欲侧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也瞧出来了?” 真儿点头,笑道:“不过少奶奶更是聪明,一个软钉子就把她们母nv都顶回去了。” 金秀欲也笑了笑。 那屋子里气闷地很,主仆两个便在这hua园里歇了一会,正待回到席上,那边假山后头沙沙作响,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假山后头绕过来一个年轻男子。 “咦,嫂嫂?” 金秀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消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不由暗叹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但既然已经碰面,又不好视而不见,只得扶着真儿的手转了过来。 “勋哥儿也在呢?” 李勋见到金秀欲,自然是十分惊喜的,走上来几步道:“原来嫂嫂也是杨小姐的座上宾。” 他站的过近,金秀欲忙退了一步。 “是啊,席上听杨小姐说,今儿是一品楼做客,勋哥儿是管事,真是愈发能干了。” 李勋笑道:“嫂嫂过奖。听说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勋正想过府探望。”他一面说着,一面那一双眼睛就盯在金秀欲脸上。 金秀欲浑身不自在,刚想说老太太已经好了,但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可以是个整治李勋的机会,便改了口道:“那敢情好,正巧老太太今儿才说呢,想吃这个季节的春湖鲤鱼,勋哥儿若是来,便带几尾过来。” 李勋立时拍xiong脯道:“没问题,自家生意,正好便宜,勋一定替老太太挑几尾新鲜的。” 金秀欲笑淫淫道:“那就多谢勋哥儿了。” 她冲李勋微微福了一下,一对眼睛成了两弯月牙儿,还向上撩了撩。李勋顿时心头一热。 “离席过久,怕是那些太太奶奶们要念叨呢,我这就回席上去了,勋哥儿也自去忙。” 金秀欲又笑了一下,扶着真儿的手,转身去了。 正巧轻风拂过,她手上的帕子滑了下来,顺着风势落在李勋的鞋面上。李勋俯身捡了起来,正待叫她,却见她已经同真儿走的远了。 李勋仔细瞧了瞧手上的帕子,粉色的缎子,丝丝柔滑,角上还绣了一个“秀”字,正是金秀欲闺名中的一个字。他有些怔忡,鬼使神差地将帕子放到鼻尖闻了一下,一丝余香残留,嘴角微扬,珍而重之地将那帕子贴身藏了。 他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料这一切都被那树丛后头的三双眼睛瞧了个一清二楚。 这三个不是别人,正是杨惜君,和绿fei红瘦两个丫头。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假山石洞前 “不出小姐所料,李家大少奶奶跟那位李勋少爷果然有些瓜葛。”穿着红衣裳的瘦丫头先就奉承了杨惜君一句。 杨惜君冷笑道:“我早瞧出那nv人假正经。” 她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有了主意,得意地抿了抿嘴。 “走,咱们回席上去。” 杨惜君和绿fei红瘦两个丫头回席时,金秀欲自然早已坐下多时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杨夫人旁边坐下,正正经经地吃菜,听着众nv眷们说着家长里短的琐事,装作不经意见“咦”了一声,指着金秀欲道:“李少奶奶,我方才瞧着你那块帕子鲜yan好看,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竟不见了?” 金秀欲见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笑道:“许是方才落在hua园里头了,一块帕子罢了,不妨事的。” “嗳!”杨惜君不以为然道,“这hua园里头人来人往的,帕子是闺阁之物,若是叫哪个粗野汉子捡去了,岂不腌臜?” 金秀欲惊诧道:“堂堂知府内宅,竟还会有粗野汉子不成?” 杨惜君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忙改口道:“就算是被丫头婆子们捡去了,她们也糟践了好东西不是!” 金秀欲摆手笑道:“若是叫哪个丫头婆子捡了,便只当是我赏了她了。” 杨惜君又开始咬牙,暗恨对方言辞犀利,顶的她无可辩驳。难道她还能说我们知府家有钱有势的,谁稀罕你一块帕子?! 被连续顶了两个软钉子,杨惜君总算学了乖,不敢再用言辞挑拨金秀欲。 金秀欲也乐得轻松,她早就看出杨惜君不怀好意,却不料是个蠢笨如猪的,说话一点也不小心,自个儿留了漏dong给她钻。 一时宴毕,众nv眷纷纷告辞离开,金秀欲走得不早不晚,掐在中间走的。 走街串巷,车轮轧在青石板路上,辚辚作响。 金秀欲眼神放空,脑子里却开始盘算起来,忽悠李勋上men的借口是放出去了,想个什么法子整治他才好呢? 真儿和春云见她一忽儿皱眉,一忽儿眼睛发亮,一忽儿微笑,一忽儿又摇头,均不知她在谋算什么,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 这一路思思想想的,很快就回到了李府。 金秀欲也终于想到了法子,就连安排什么人,细节该怎么处理,都已经盘算好了。反正这事儿是趁早不趁晚,谁也保不准李勋会不会明天就上men,因此一下车,金秀欲没回明志院,而是吩咐丫头们扶着她去了竹院。 她想的法子里头,还得借助李婉婷和李越之的力量呢。 早上出men的时候,丫头们就禀报过三小姐正在竹院书房里头写信,结果金秀欲都去了杨府赴宴回来了,一进men,见那妮子还在跟纸墨笔研奋斗呢。 “阿喜?” 李婉婷听见有人叫她,抬头见是嫂子金秀欲,便叹了口气,将笔搁到了笔架上,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嫂嫂。” 金秀欲笑道:“怎的了?” 李婉婷撅着嘴道:“写信真是个累活儿,我写了一整天,nong得腰酸背痛,眼睛也hua了,手腕子也酸了,还没写完呢。” 金秀欲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谁让你从前不好好学点学问。” 李婉婷叹了口气,将头往下一垂,像只斗败了的公ji,垂头丧气的。 金秀欲推了推她道:“别懊恼了,我这里有件有趣的事情要你帮忙。” 听到“有趣”两个字,李婉婷刷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亮亮的,盯着金秀欲道:“什么事儿?” 金秀欲趴在她耳朵边上,悄悄将自个儿的计划说了一遍。 李婉婷果然越听越高兴,拍着手道:“这事儿好玩!那得等阿平回来,再同他商量?” 金秀欲点头称是。 李婉婷十分兴奋,对银碗招手道:“你快去二men上守着,一见阿平回来,就带他来我这里。” 银碗一头雾水,不过早就习惯了自家三小姐的作风,也不多问,便领命去了。 李婉婷扯了金秀欲的袖子道:“嫂子快与我仔细说说,我要做哪些事儿?” 金秀欲原等着李越之回来了,一起说,耐不住她磨,只得先把它那一部分的细节跟她说了。李婉婷听得频频点头,一双眼睛跟老鼠似的放着光。 不多时,李越之下差回来,果然在二men上就被银碗给请了过来。 于是,金秀欲召集了真儿、春云、李婉婷和李越之,五人密谋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各人都仔细记住了自个儿要扮演的角色,深深地期待起整治李勋的那一刻来临。 不曾想,这李勋还真是个不经念叨的,二天便抬了一只小木桶,上men来了。 他到了李府,自然现在前厅奉茶,有丫头去长寿园通报老太太。 那边还没回应,这边倒有个人来了前厅,就是金秀欲身边的大丫头春云。 “奴婢见过勋少爷。” 李勋道:“不必多礼,春云姑娘怎么来至前厅?” 春云抿嘴一笑道:“自然是少奶奶听说勋少爷来了,吩咐春云前来招待。” 李勋今天来,本来就是怀着不清不楚的心思,这会儿见春云这般说,愈发觉得今儿来的对,一颗心肝儿就开始雀跃跳动。 春云开始热情地奉茶,李勋正高兴,一气将一杯茶都给喝了。此时长寿园那边还未回话,春云便陪着李勋说些家常,东拉西扯,又给他斟茶。 李勋犹自不觉,一连喝了三杯,才等到了回话的小丫头。 “勋少爷既要去给老太太问安,春云便先告辞,回明志院恭候少爷。” 李勋听着这话意有所指,很是开心地点头答应。 他先是去老太太的长寿园问了安,献了那只小木桶上来,里面清水养着三条春湖鲤鱼,正是鲜活的时候。 老太太念了声,感谢他的孝心。 李勋又说要去明志院给嫂嫂金秀欲问安,老太太也不留他,自让他去了。 到了明志院的院men口,因李承之不在,这院子里只有内眷,不敢擅入,先由看men婆子指派了一个丫头,进去通报了。 那小丫头进去了半天,才见领着春云姗姗来迟。 “奴婢见过勋少爷。”春云端端正正地一福。 李勋随便抬了抬手,问道:“嫂嫂可方便见我?” 春云不好意思地说道:“勋少爷来的真不是时候,少奶奶这会儿正歇着呢。” 李勋本来是抱着满腔希望的,一听金秀欲在歇息,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上回也是这样,说是正小睡着,连院men都没让他进。 原以为有了昨日的邂逅,嫂嫂好容易眉眼间有了那么一点子意思,他满心欢喜地来了,不曾想又要吃个闭men羹。 春云见他脸色立时灰下去,不由暗暗腹诽,却故作神秘地冲他摆了摆手,道:“勋少爷,借一步说话。” men外有一小片树丛,李勋跟她走远了几步,估mo着那看men婆子听不见了。 春云上下瞧了他一眼,抿嘴一笑。 李勋顿时有些莫名,不知她何意。 春云斜着眼瞧他,嘴里说道:“少奶奶叫我问问勋少爷,今儿来问安,可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她?” 李勋先是一愣,继而见春云眼带暗示,顿时脑中灵光一闪,手忙脚luan地从袖口拿出一方帕子,道:“劳烦姑娘将这帕子送还给嫂嫂。” “咦?这不是少奶奶的帕子,昨儿还说找不着了呢,因何到了勋少爷手中?” 李勋道:“昨儿嫂嫂将这帕子遗落在了杨府hua园中,我既捡着了,认得它是嫂嫂之物,今儿自然得送回来。” 春云点点头,lu出个原来如此的神情,然后就用帕子掩了掩嘴,笑道:“少奶奶早有言在先,若是勋少爷今儿有送这帕子,足以证明您是个有心人;若是没有送,那便是她看走了眼。” 李勋听她话里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便张大了眼睛问道:“嫂嫂这么说?” 春云道:“自然是少奶奶说的。她还吩咐过,只有您还了这帕子,才能告诉您一句话。” 李勋立刻上前一步:“什么话?” 春云用手指虚点两下:“湖边柳条下,假山石dong前。” 李勋将这句话默念一遍,顿时心头暗喜,这是金秀欲告诉他在哪里会面呢。他这一高兴,身子就开始有些飘飘然,再不跟春云多说,撩起袍子就往hua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春云望着他的背影,拿鼻音哼了一声,回到明志院里。 一掀帘子进屋,迎面便见金秀欲抬头道:“他去了?” 春云点头道:“去了,比猴儿还xing急呢!” 站在旁边的真儿冷笑道:“是该狠狠教训他一顿,什么坏心眼而都敢起。” 金秀欲低头抚了抚肚子,想着别的倒也罢了,她如今可是身怀六甲,这么大的肚子呢。李勋是熏心,竟然连孕fu的心思都要动,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不说她们主仆三人等着看笑话,单说李勋,一路火烧火燎地到了hua园,绕着湖边走了一圈,果然在那角落隐蔽处,见到假山下树丛中lu出一抹浅黄色,依稀便是心中所念之人。 他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因此处正是死角,假山背面,又有繁木掩映,光线十分暗淡,他只能瞧出是个nv子的背影。 这会儿一颗心正扑通luan跳,似乎已经闻到了幽幽的脂粉香味。 他两只眼睛奇异地张大着,伸开了双手,一个猛扑,将那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嘴里还发出了一句尖细的叫声:“我的心肝儿!” 被他抱住的人,脖子一扭,脸就转了过来,一咧嘴,lu出白生生的两排牙齿。 李勋仿佛见了鬼,发出了“啊”一声尖叫。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咱也学一把凤姐 李勋一个熊抱,对方一扭头,妈呀,这哪里是娇俏可人的嫂嫂金秀欲,分明是李越之这臭小子、 李越之冲他一咧嘴,一口白牙森森的,吓得李勋见鬼一样大叫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撒手,背后就又跳出来一个人,高高地举着跟木棍。 “你这狂徒!竟敢打我嫂嫂的主意!” 话音未落,木棍已经劈头盖脸地冲李勋头上砸下来。 脑袋上彭一声,李勋顿时就晕了头,闭着眼睛大叫道:“哪个狗奴才?你知道少爷是谁?!” “管你是谁!打的就是你个蠢货淫贼!” 噼噼啪啪,李勋也不知肩上、背上、脸上、头上被打了多少下,这会儿可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只能抱头鼠窜。 打的没有逃的快,李勋撒开两条tui,很快就跑掉了。 李越之可没追,掀开了披在身上的浅黄色斗篷,哈哈大笑起来。前面那个举着棍子的人一转身,正是李婉婷这个hun世魔王。 “哈哈,这回打得才过瘾呢!” 两兄妹对视大笑。李婉婷扔了棍子道,“还没完呢,快去瞧瞧下面的好戏!” 李越之点头,将那斗篷胡luan一卷,夹在腋下,拉起李婉婷的手,两人贴着湖边轻快地往李勋逃走的方向跑。 话说李勋抱着头闭着眼一跑,也不知自己到了那一个角落,只等后面没有追赶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顿时周身上下的疼痛都叫嚣起来,尤其头上肩上几处,那叫一个钻心的疼,李勋龇牙咧嘴的,背都快ting不直了。 “哎呦!”这外伤还没来得及检查,肚子不知怎么痛了起来,还骨碌碌发出一阵一阵的响声,小腹立刻便沉重起来。 “定是方才茶水喝多了。” 他捂住了肚子,左右一瞧,不远处正有一个茅房,忙躬着腰一溜小跑进去。 这茅房里头就是个蹲坑,坑上头是两块木板,一阵米田共的臭味袭来,李勋赶紧拿手指捏住了鼻子,不提防肚子又是一阵吸溜,噗一声响屁,差点拉在ku裆里头。 他忙抖抖索索地解开腰带,两tui往坑上一踩,一蹲。 嗵---- 水hua四溅。 不对,确切地说,是屎niao四溅。 李勋就剩一个头lu在外面,他呆滞地仰起脑袋,望着头顶上空dangdang的坑,还有一片破掉的半截木板挂在坑边上迎风摇晃。 啊~~~~~~~~~~~ 茅房里一声惨烈的尖叫,声震九霄,差点把屋顶都给掀飞了。 李越之和李婉婷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听到这一声儿,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叫你还敢起坏心眼而!” 李婉婷一面笑着,一面说道:“咱们快去告诉嫂子!” “恩!” 李越之点了头,兄妹两个立时又拉起手,绕着湖面一阵跑,穿过月doen,跑出了hua园。 明志院里头,金秀欲正跟真儿、春云等着呢,这儿离hua园有段路程,可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嫂子!嫂子!” 李婉婷和李越之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那小xiong脯一起一伏的,两张小脸都泛着红光。 春云的一双眼睛立时就亮了,蹭一声跳起来,道:“中计了?” 李婉婷小ji啄米般地点头,大笑道:“你们真该去瞧瞧他的模样,那叫一个惨哪!” 这计谋就是金秀欲想出来的,这位幕后策划者这会儿也纠结着呢,这么教训李勋,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这得恶心他多少天才够,往后还吃得下饭么? 不过看着李婉婷手舞足蹈地描绘教训李勋的场景,说的口沫横飞。又是阿平怎么乔装打扮了,又是她怎么帮打落水狗了,又是李勋怎么跑茅房了,掉进去之后又是怎么鬼吼鬼叫了,说的活灵活现,两只大眼睛都透着狼光。 真儿和春云都捂嘴大笑起来,就连金秀欲自个儿也觉得好笑,实在是解气。 屋内就他们五个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李越之开口道:“不会把他给淹了吧?” 春云摆手道:“不会,那茅坑就半个人高,除非他躺着,否则就是蹲着,也能lu个头呢哈哈……”话还没说完,她自个儿又撑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金秀欲喘着气,对她招手道:“行了,我问你,他带了几个人来的?” “就一个小厮,我叫几个小伙伴把人叫去打牌做耍呢。” 金秀欲甩了一下帕子道:“找个人去叫那小厮,就说他家少爷jiao代下来的,让他去hua园接他。” 云应了一声,出men去挑传话的人。 李婉婷不解道:“嫂子何不让他多泡一会儿?” 金秀欲抬了自己的手,吹吹自己的指甲,说道:“好歹是正经亲戚少爷呢。咱们家的茅房年久失修,连累他掉进茅坑,那毕竟不是咱们有意的;但事后延误,若是将人##了,那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李婉婷也瞧出她这是忍着笑意呢,想到李勋被泡在屎niao之中,臭气熏天的样子,又乐不可支起来。 却说前头正跟人打牌打得高兴的小厮,听了传话,只当是主子还在hua园里头有事儿,不急当的,正是在兴头上,就只嘴巴应了一声,连个都没动。传话的反正话已经带到了,管他是怎么样呢,一声儿也不提醒,自管去了。 等到这小厮连打了两圈都是输,这才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来,赶忙借此由头退了出来。 外面院子廊下路上也没个人影儿,幸而这府里他跟着李勋是来过几次的,基本上都还认得,便径直往hua园方向去了。 进了园子,绕着湖边走了大半天,也没见自家少爷李勋的人影,正纳闷呢,就听见某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听不正是少爷的声音。 赶紧的,他赶紧的顺着那声音找到了茅房里头,这还没进men呢,那臭味就把他熏了一跟头。 他试探xing地叫了一声:“少爷!?您在里头没?” 里面静默片刻,立时便响起惨烈的叫骂:“你个死奴才,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捞你少爷出去!等我出去了,看我扒了你的皮!” 还没来人之前,李勋只觉悲愤,身陷这腌臜污秽之中,简直死的心都有了;这一来人吧,他更加恼羞成怒,本少爷在这里受苦受罪,你倒不知去哪里逍遥了!这会儿不是悲愤得想死,是想杀人了。 这小厮也莫名呢,少爷怎么没头没脑就骂起人来,难不成是便秘了,撒火到他头上。他顶着一头雾水进了茅房。 茅房里头就那么大点地方,一眼就瞧完了,人呢? 正疑huo着,地下传来骂声,他一探头,哎哟我滴个亲娘,这少爷怎么钻茅坑里头去了,白生生一张脸,整个身子都埋在米田共里头,那个恶心啊! 他差点没吐出来。 但是这是少爷主子啊,要不赶紧捞出来了,回头可就不只是扒他皮那么简单了。他只得忍着不时作呕的感觉,胡luan找了个木棍,伸进去给李勋握住了,慢慢将人拖出来。 “少,少爷……” 人倒是出来了,小厮却反而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话都结巴着。 李勋是压根就不敢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他就那么直着脖子,架着两条胳膊,跟个拔了mao的鸭子似的,瞪着那小厮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少爷找水去!” “哎!哎!” 那小厮也领悟过来了,拔tui就往外跑。 一出茅房,一眼就瞧见了那湖水,他左右一扫,men外正有一只空的木桶,随手一抄,便往湖边跑去。 拎回来满满一桶水,也甭管清明刚过的天气还冷不冷,兜头就往李勋脑袋上浇去,李勋浑身一个ji灵,心里的火倒是消下去那么一滴滴。 小厮来回跑了十来遍,总算是将李勋身上冲得干净了。 只是那臭味始终还是难以完全消除,稍微靠李勋近点,他肚里就得翻涌起来。 “少爷,这会儿,咋办呀?” 李勋眼睛一瞪,骂道:“你说咋办?” 小厮把脖子一缩,嗫嚅道:“奴才,奴才哪里晓得该咋办……” 李勋抬手就在他脑袋上狠狠chou了一下。 他这一挥手,带过一阵臭风,亏得那小厮牙齿咬得紧,不然当场就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李勋脑子里也翻滚着呢,他这副样子,可不能再叫其他人瞧见了,若是叫李家的下人瞧见,传扬出去,他就能成为淮安城的大笑话,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满脑子胡思luan想,还真叫他想起来,从这hua园过去,那边小楼旁边有道角men,men外就是一条冷巷,素来人迹罕至。 “你,去向大少奶奶借一辆马车,到后便巷子里等我。” 小厮忙应了,正要走呢,又转身回来道:“这,大少奶奶要问为嘛借马车,奴才该怎么回答?” 李勋恨得一脚踹出去:“蠢货!这还要少爷教你!” “奴才明白了!奴才明白了!”小厮小ji啄米地点头,缩着脖子溜出去了。 他也是一时傻了,这个还用问?就算说少爷摔破了脑袋,也比说他掉进茅坑要好得多。 金秀欲能不知道李勋是为什么借马车?她也不管那小厮说的是什么,点头就答应了,吩咐人给他套了马车去。 那小厮还觉着呢,这大房的大少奶奶到底是族里长孙嫡媳呢,瞧着做派,多么大方。他感恩戴德地去了。 这边众人就等着他前脚出了men,立时便捧腹爆笑起来。 金秀欲心里头那叫一个畅快,咱这回也算是学了一把凤姐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八十章 凑出一对宝 李勋回去之后,当天晚上便发起来高烧,mimi糊糊人事未知,嘴里一个劲地胡言luan语。 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慌了神,连忙把跟他出去的那个小厮叫来问话。 没把主子少爷看住,叫他掉进茅坑里去了,这话小厮怎么敢说,若是说了,一是他要受重罚,二十少爷李勋也没脸,因此咬住牙只说是外头吹风受了凉。 铎大奶奶是傻子,上官老太太可不傻,一看他闪烁其词的模样,就知道没说真话,一发话,把人吊起来打了一通,总算掏出了实情。 可这实情也叫人哭笑不得,这怎么生的病?掉茅坑里nong的,难不成跟人说是熏得发烧了?这像话么! 可这是四房的独苗啊,俩人怎么能不着急,又想着沾了这样的污秽之物,只怕也是晦气缠身,一口气把大夫跟着道士都请来了,里头诊着脉,外头做着法,这叫双管齐下。 这边府里折腾开了,大房这边清清静静,啥事儿也没有。 当然金秀欲不可能不知道四房那边的事儿,她,还有真儿、春云,包括眼下不在场的李越之和李婉婷,都是狠狠地解了一回气。 只是真儿有些担忧了。 “我只怕这招还是不能将他的心思给根除了。不过是皮rou受苦罢了,一回阿平打断他的tui,二回又推他落了水,好了不也照样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也没见他吃亏上当有所收敛。” 金秀欲觉得有理:“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主仆两个开始动起了脑筋。什么法子能让李勋再也不敢把坏主意打到金秀欲身上来呢? 春云见她们两个,一个低头沉思,一个来回踱步,也没多想,开了口就道:“要我说,他这样的色胚淫徒,就该有个厉害老婆整治他才行。” 一句话,让金秀欲和真儿都是眼前一亮,齐齐抬头盯着春云。 真儿笑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春云竟然出了个好主意!” 春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呢。 这真是个好法子,给李勋说个厉害的媳fu,天天管着他,看他还怎么动那些个huahua肠子,最好呀,这媳fu还能把他们家那位铎大奶奶也能管住,省的一天到晚找大房的麻烦。 要是这么算,这媳fu首先得xing子泼辣,不泼辣管不住人;其次还得家世好,有强势的娘家撑腰,才敢同婆家对抗。 金秀欲和真儿两个又开始动起脑筋,想着认识的待嫁姑娘里头,有哪个是符合条件的。 要说春云今儿真是脑袋瓜子显灵了,她们两个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她就又开口道:“要我说,就得像杨知府家的小姐那么泼辣才行。” 恩?金秀欲和真儿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着啊,就得是杨惜君那样的人物。你想,杨惜君泼辣吧,那回见了金秀欲都得呛她两回;杨惜君家世好吧,知府千金呢,官家人。况且还不止这两点呢,其实要说泼辣,杨惜君还缺那么点儿;但抵不住她厉害呀,又小气又爱妒忌,又不肯服输事事都要争强,说话又那么冲。李勋要是娶了这么个老婆,还敢往外头那些hua街柳巷跑?还敢再打亲堂嫂的坏主意?只怕到时候,他那些huahua肠子,都能叫杨惜君搅和搅和捆在一起打上死结塞进他的眼里。 再想,杨惜君的xing子,跟铎大奶奶简直有九成相似,这要是做了婆媳,非天天吵架不可。但有一点不一样啊,铎大奶奶就是个杀猪nv出身,杨惜君可是正经知府千金大家小姐,宅men里头出来的,铎大奶奶能比得上她有心机? 越想越觉得杨惜君是个好人选。 只是真儿提了个担忧:“杨惜君是知府千金,勋少爷是平民子弟,人杨家能看上他?加上他在淮安城里头的臭名声,只怕这事连men儿都没有。” 金秀欲先是心头一凉,继而想到了什么,摆手道:“未必没men儿。” “哦?”真儿和春云都疑huo地望着她。 没错,杨家是官宦人家,比起李家的平民自然是高了一等。但是有一点儿,杨惜君数次针对金秀欲,包括杨夫人在内,都对金秀欲和李家有些什么想法,她们屡次提到的都是“天下首富”。没错儿,要是今日说起来,淮安李家还真当得起天下首富四字。 不过这李家不是李承之一人的。 首富么,李家的家主可以代表,李家的其他子侄未必就不行。 杨惜君不是要嫁天下首富么,她总不能嫁给整个家族吧,就得挑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才成。家主李承之最具有代表xing,可惜已经娶了正妻金秀欲;李寿有了方纯思;李慎倒是合适,但人家可是个好年轻儿,配这么一位小姐,糟蹋了;这么一数,剩下的也只有李勋了。 只要杨家对李家有想法,李勋就是有希望的。 再说了,要说条件,那有什么难的,给李勋安个好听的差事头衔,了不起捐个官来做做,不也是men当户对?! 名声?名声那都是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人嘴两张皮,能说坏话,自然就能说好话。 金秀欲这么一分析,真儿和春云又都觉得有理起来。 就是有一点,这杨惜君要是真跟李勋凑成一对,那四房这府里头的日子就太平不了了,这是不是多少有些缺德? 金秀欲一问,真儿咳嗽了半天,春云则手摆得跟拨lang鼓似的。 “勋少爷和杨小姐,单是拎出去叫大家伙瞧,可不是郎才nv貌men当户对,谁委屈谁了?至于过日子,哪家没个磕磕绊绊的,摩擦摩擦也就好了。” 不得不说,今日的春云,实在是又机灵又会说话,瞧这说出来的道理,一串一串的。 主仆三个这么热热闹闹地说了大半天,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把杨惜君和李勋凑成一对,他们自个儿窝里斗去,省了金秀欲的心,也省了李承之的心,一举两得。 至于怎么把人家凑在一块儿,这方法就多了去了,随口就能说出几种来。反正眼下也不急,慢慢商量呗。 仿佛是一块大石从心头落下,金秀欲这会儿才有功夫想起别的来。 “对了,阿喜不是要给小世子写信么,昨儿还没写成,今儿可写了?” 李婉婷写信这事情,也是最近府里头的新闻,写了五天还没写成呢,这得是多长的信? 真儿捂嘴笑道:“今儿一大早又折腾开了呢,竹院里头尽是墨香,丫头小厮们裁纸都来不及,还不够她扔的。” 金秀欲摇头叹息道:“早说她这位小姐是要文采没文采,要才干没才干,将来怎么嫁人呀?还不是得我跟老太太cao心。唉!走罢,咱们瞧瞧老太太去。” 她扶着后腰站起来,真儿和春云都笑嘻嘻上来扶她,嘴里玩笑奉承着,这一家子都得少奶奶cao心呢,可得当心着身子骨儿。 金秀欲也嘻嘻哈哈地应着。 长寿园里头,老太太正拢了三个丫头,一个青欲,一个秀秀,另有一个丫头,正打着牌呢。 金秀欲进去的时候,正是满屋子欢声笑语。 要说李老夫人也是这点好,人家宅men里头的老太太,都正正经经跟个佛爷一般,也就她,整日介跟那小孩儿一样爱做耍,片刻不肯要静,总要屋里屋外热热闹闹才合她心意。 也是老太太这xing子带动了全府,这李府上上下下,都好动,凡事也都图个热闹。 老太太刚输了一把,推了牌,指着青欲三人说道:“定是你们几个小蹄子,串通好了诈我呢!” 三人都笑说哪敢。 老太太不依,非说他们仨奸猾,要换人来。人人都知道她是说笑,满屋子都乐成一团。 “奶奶,您可是一家之长,怎么还跟三个丫头计较上了呢!只当是赏她们几个脂粉钱不就得了!”金秀欲站在老太太身后,偷笑说着。 老太太横她一眼道:“敢情不是你出钱你不心疼,我这可都要攒下来给我曾孙子娶媳fu儿用的!” 她一面说一面就冲金秀欲的大肚子扬了扬下巴,道:“是吧,小宝贝儿?” 大家又笑,乘这热闹劲儿,外头就有个丫头递了什么进来,一层一层递到了青欲手里。老太太屋子里么,当然是青欲当家的。 “京里来信了呢!” 众人于是都停了笑声,老太太忙问是谁来的信。 青欲略看了一看,笑道:“一封是金少爷的家书,一封是长宁府的小世子送来的。” 金沐生的家书自然是递给了金秀欲,反正一直都是从她手里转jiao到金家二老手上的。众人倒是对小世子的来信很感兴趣。 老太太便问道;“小世子这信是给谁的?” 青欲道:“抬头写的是给老太太的。” 老太太点头道:“是了,承之不在,这信是得给我这老婆子写才对礼数。” 青欲把信封拆了,chou出信纸递上去,老太太接过扫了几眼,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才说这小世子知礼数,这十句话里头有八句倒是提阿喜的。 老太太将信纸拿在手上一抖,对金秀欲道:“喏,你瞧瞧。” 金秀欲接过一看,差点没笑喷出来,她抬起头,扬着声音就唤道:“快去请三小姐来,就说京城里两位公子都给她来信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八十一章 阵痛 那天李婉婷是狠狠地被老太太和金秀欲等人取笑了一通,说是两位公子给她来信,其实也就是小世子的信里头,金沐生也添了几句话。 这俩小子都跟约好了似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那么一点意思,却又抓不住什么关键词。惹得金秀欲又感叹了一回古人之早熟,和中华语言之博大精深。 总之,李婉婷那天是红着脸跑掉的,脸上的温度大约足以煎熟一个ji蛋。 老太太屋子里头的所有人,都是狠狠地乐了一回。 接下来的日子,称得上风平lang静,谁也没来招惹李家,包括李勋在内。 李勋那天掉茅坑,发了一回烧,在chuang上整整躺了十天才好。若说从前他觉得金秀欲是个有缝的蛋,经过这回也晓得了,她对自己压根就没那方面的想法。倒不知是羞愧了,还是恼恨了,总之这些日子来,从未曾踏足李家的men。 金秀欲也没空遐想那些luan七八糟的东西,她现在是越来越为生产担忧了。 她眼下才十五岁,虚岁也才十六岁,放在现代那就是一初中生。尽管来潮也有好几年了,到底还是稚嫩的身子,就这般即将生产,她就担心起来,自个儿的身子,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么?生下来的孩子有能不能健康呢? 她这种担忧表现在外头,就是白日里心神不定,夜里又辗转反侧,时常梦靥。原本前俩月因胃口开的缘故,身子都一圈一圈地发胖,这会儿竟又瘦了下去,下巴都尖了。 真儿和春云都急的不行,偏生自个儿是没经验的,就是大夫也不曾提到这样的情形。只得求问老太太和张妈妈、林妈妈这些过来人。 老太太倒是问金秀欲呢,可她也说不出来鸭!这古人今人的观念可不一样,她说了也得人家听得懂。 只是若不说出来,又不能安心。她绕了半天舌,总算是让老太太听懂了。 敢情这位是怕自个儿太小了,养不下孩子呢。 这话老太太说不管用,还是又请了大夫来家,给金秀欲诊平安脉。大夫也早得了老太太的关照,对金秀欲就说胎位很稳,也很正,她身子骨儿也ting好,不出意外,生产时会很顺利的。 听了大夫的话,金秀欲安心不少。 不过这心就安了,临盆的日子也不远了,稳婆是早早就寻好的,这会儿为了安金秀欲的心,提前两个月就把稳婆给请到家里来养着了。 两个稳婆,名儿也有趣,一个是甄妈妈,一个是贾妈妈,都是接生经验十分丰富的,也是在知县衙men挂了牌的,都是稳妥人,进了李府之后,天天就跟在金秀欲身后,就等着哪一天她肚子一痛,就好接生了。 金秀欲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天气也跟着一天比一天热,过了端午,就进入了酷暑。 淮安在南方,尤其热。 金秀欲是孕fu,就更加热了,她又坚持每天散步的,出汗更加快。每日里得洗两回澡,又不能每次多坐浴盆里洗,忒麻烦,有时候便拿热mao巾擦拭。她自个儿是洗不了。两条胳膊顶多能放在肚子上,其他地方是够不着的,所以都是真儿和春云伺候着洗。 这几个月来,真儿和春云才是真真的累。起的比ji早,干的比牛多;如今晚上早就不在自个儿屋里睡了,都是在金秀欲房里,搭了两张小chuang,天天就守着她。就算吃得下,两人也是一天一天地瘦下去,看的金秀欲一阵一阵地心疼。 老太太也说了,这两丫头的忠心叫人感动,等金秀欲生产了,就重重地赏她们。 李承之的家信,初时每月都有两封,后来改成一月一封,又变成两月一封,最近又开始频繁起来,信中提及是归期不远了。 金秀欲每回接到家信,都会一字一句认真地念,说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听的。人家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天天都能听到父亲的声音,她家孩子不行,她就念父亲的信给他听。李承之信里头也总提及孩子,透lu出的都是即将为人父的ji动。金秀欲就爱念这些话给肚子里头的孩子听。 今儿下午,金秀欲正在院子里头休息。 越是到了夏季,树木越是繁密,明志院里头,就有树荫。树荫底下,置了一张藤椅,专men就给金秀欲坐的。 她眼下就躺在藤椅上,身上只穿了薄薄的葛纱衣裳,两只袖子都挽到手肘,手上捏着一块帕子,随时都能擦汗。 旁边一张藤桌子,放了一大盘的雪瓜,瓜瓢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真儿、春云,甄妈妈、贾妈妈,都拿了小方凳坐着,一面吃瓜,一面说话。金秀欲方才吃了一片,这会儿就静静地听着,脸上不时流lu出祥和的笑容,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手都是无意识地抚mo着自己的肚子。 一众丫头仆fu们就在旁边或站或坐,人手一片瓜。 李家有钱,雪瓜虽稀罕,倒不是买不到的东西,老太太嫌这些天闷得慌,又不出men,hua钱都没地方hua,买瓜就买得特豪爽,一气买了三大筐,于是下人们就跟着主子享福了。 贾妈妈长得富态,手脚都胖胖的,正笑着对真儿说道:“怪道是大户人家,姐儿们吃瓜都透着秀气。” 真儿笑了笑。 “前儿听说大少爷又来家信了,可是快回来了?” 真儿点头道:“快了,也就这几日里。” 贾妈妈笑道:“回来得好,说不定能赶在孙少爷头里呢。” 大家都笑,金秀欲的肚子,大夫已经确诊了,十有**是个男胎。 金秀欲听着她们笑,手上的帕子滑了下去,真儿等人都没瞧见,她也没叫人,自己就抬了一下身子,往旁边俯身去捡。 突然,腹部痛了一下,就跟针扎似的。 她顿了一顿,那疼痛没消,反而迅速扩张起来,开始一阵一阵地发作。 “哎……” 她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真儿头一扭,略吃惊道:“少奶奶又疼了?” 因产期将至,金秀欲偶尔也会痛一两下,但并不是真的要生,所以,真儿以为这次也是一样,问是问了,倒没有起身。 金秀欲皱着眉,才想说句话,突然一阵剧痛。 “啊!” 她这次叫的声音既尖且利,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贾妈妈和甄妈妈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蹭就站了起来。 “怕是要生了!” 一句话,惊得真儿和春云都跳了起来。 果然金秀欲正捂着肚子,叫唤起来了。 虽然事先已经问了大夫和贾妈妈、甄妈妈,知道生产的时候该做些什么。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真儿、春云还是慌了,看见金秀欲咬着嘴喊疼,俩人手脚都发软了。 贾妈妈很甄妈妈早一个箭步窜上去,她们两人力气也大,合力就把金秀欲给抱起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 真儿顿时反应过来了,一推春云道:“你跟两位妈妈进屋去!” 春云拔tui就抢在贾妈妈和甄妈妈前头,跑进屋去准备chuang榻。 真儿指挥着众丫头,烧水的烧水,拿盆的拿盆,又叫人端了剪子、帕子、带子等物。 众丫头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禁不住心里头惶恐,也都慌里慌张,横冲直撞的,撞人的有之,将那雪瓜反倒的有之,瓜瓢掉在地上,被脚一踩,吧唧成了泥。 真儿一口气指挥完所有人,忙开始想还有什么没准备到的。 “呀,快来人,去通知老太太!”她想起这茬来,正好见hua儿往这边跑,便叫住了hua儿去通知老太太。 “还有参片!”她又想起,大夫和两位稳婆都曾说过,若是金秀欲生得不那么顺利,那就是持久战,保住力气是一要紧,得拿参片吊着。她赶紧又跑去开库去人参,还得拿去切片。 上房里头,金秀欲已经躺在了chuang榻上,ku子已经脱掉了,就剩一条襦裙,贾妈妈看了她的,羊水已经破了,宫口也开,果然是要生了。 甄妈妈站在金秀欲肚子边上,见了贾妈眼神,就知道好了,于是便开始教导金秀欲呼气、吸气、用力。 金秀欲紧紧闭着眼睛,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粘在脖子上,肚子和都是一阵一阵地发疼,耳边都是轰隆隆的hun响,却仿佛都隔在云端外。在云端那边,传来甄妈妈镇定的声音,叫她呼气、吸气、用力,于是她便跟着呼气、吸气、用力。 可是那些声音还是渐渐都越来越远,眼皮开合见,那些攒动的人影都越来越模糊。 明志院里头luan成了一团,滚滚的热水烧来,丫鬟们在men槛上来来去去,贾妈妈和甄妈妈叫着用力,真儿和春云叫着少奶奶,纷纷luanluan,眼前都是人影,耳边都是声音。 长寿园这边,老太太刚得了hua儿的禀报,知道孙媳fu儿要生了,又惊又喜,立刻扶了青欲、秀秀的手就匆匆往明志院那边走。 刚打hua园的月doen前经过,就有个小厮飞奔过来,高叫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心头一跳,脚下一扭,吧唧,摔在了地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降生 却说老太太正带了一帮子丫头仆fu往明志院那边赶,不提防大少爷李承之就回来了,刚进了大men。 “什么也别管了,快叫他来,他媳fu儿正生孩子呐!” 老太太这一嗓子吼得有多响,把那报信的小厮差点都给吓趴在地上。 大少奶奶生了!?这可是大喜事,小厮也顾不得脚腕子疼,立刻把扭过来对着老太太,拔tui飞奔而去。 “跑得到快!” 老太太嘀咕一声,忙又催众人道:“快走快走!” 她刚把退迈开,就听后面传来李婉婷的叫声。 “奶奶,等等我!” 老太太回头一瞧,李婉婷提着裙子跑在最前头,林妈妈、张妈妈还有一种丫鬟都气喘吁吁的跟着。 李婉婷跑到老太太跟前,气儿还没喘匀,就被老太太一把拽住了手腕,祖孙两个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明志院赶。 明志院里头,一声一声的叫声,越来越惨烈。 嘴里含了真儿塞进来的参片,金秀欲这才重新有了力气,能看见东西了,也能听见声音了。她这会儿也知道了,自己的生产果然如之前所预期的,有些困难起来。 但是贾妈妈和甄妈妈都十分地镇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lu,就跟她说用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她也感染了这一份镇定,咬住了参片,再次开始用力。 “豆儿,奶奶在这儿呢,别怕!” 老太太的声音透过窗棂,传了进来,金秀欲顿时觉得身后有靠,心头不知怎么的,就安定下来,只专心地跟着甄妈指挥,她怎么说,自个儿就怎么做。 老太太一声一声地叫着“别怕”,李婉婷也跟着喊“嫂嫂”。 真儿和春云一边一个握着金秀欲的手,两人的手掌都被抓得生疼,甚至还被她的指甲抓出了血丝,却一声痛都没喊,一口一个叫着“少奶奶”。 这么多人的鼓励,金秀欲都收到了,她再不想别的,就跟着甄妈妈、贾妈指导,尽她最大的力量。 老太太的声音十分镇定,那是金秀欲根本看不见她的脸。老人家的脸色可也不怎么好呢。 生孩子她见过不少,大二媳fu生阿平阿喜的时候就是难产,可是那会儿,难产是早就预料到的,所以大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大人多半是保不住。 可是金秀欲这会儿不一样。 老太太一辈子大约也就这么些年头了,可就没什么婆媳缘。大儿媳fu好歹是生了两胎,前后也有十年的时间跟着她,二儿媳fu可是进men才几天就跟着二儿子出men赴任,结果就双双没了。 金秀欲这是她膝下唯一的孙媳fu儿,说实话,是又当媳fu有当nv儿。头一回见面就极合她的缘,她真是打心眼里头疼呢。 若说李承之、李越之和李婉婷都是她的心肝儿,那金秀欲就是她的眼珠子。 况且,大夫都说金秀欲胎位稳,身子也好,生产应该是顺利的,谁能料到这会儿还是艰难起来。 老太太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不停地念着经,念几句就叫一声“豆儿别怕”。 李婉婷是早就不敢说话了,她虽然胆子小,到底是小人儿,没经过这些事,眼见身边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心里头就怕起来。咬着嘴chun,拉着老太太的袖子,靠在她身上,死死地盯着上房的men帘子。 “大少爷!” 不知是哪个吓人惨烈地嚎了一嗓子,引得老太太和李婉婷都扭过头去。 果然,李承之一身青袍,差点一脚把跪在地上的下人给踢飞了。他手上提着袍角,脚下就飞奔过来。 及至近了,才瞧见他满脸胡茬,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脸上都是风吹雨打的痕迹,比走的时候生生老了十岁的样子。 老太太心里一酸,眼睛就红了。 “奶奶!”李承之扑过来就跪下了。 老太太一把拉住,没叫他膝盖磕到地:“回来的好。” 李承之站起来,眼睛就看了上房的men帘子一下,正巧金秀欲尖叫了一声,他的心顿时一chou,就跟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了一下似的。 李婉婷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哥哥,嫂嫂……嫂嫂……呜呜……” 她话没说出口,便先哭起来。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是hun世魔王,而是一个小nv儿。 李承之把手放在她头上,轻声道:“嫂嫂在生宝宝。” 他声音平静,眼睛却紧紧盯着上房的men帘子。 老太太又是一阵心酸,扭过头去,拿手指点了点眼角,冲着上房喊了一声:“豆儿,承之回来了!” 金秀欲耳边luan哄哄的,偏生这一句像破开了惊涛骇lang的利刃,一下子就被她捕捉到了。 “相公,相公……” 她的声音明明很细小,然而屋外院子里的李承之就像是心灵相通一般,一下子就听见了。他再也忍不住,捏住拳头后高声一叫。 “豆儿,我回来了!” 一声下去,上房里头忽然静悄悄的。院子里众人也吓了一跳,难道屋里的人都被惊到了? 刚这么一想,就听屋里头轰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少奶奶晕了!”“少奶奶晕了!” 李承之急得不行,一把甩开李婉婷,就要往屋子里冲。 老太太这回一点也不像个老人,往前一扑,就抱住了他的腰。 “承之!男人是不能进血房的!” “奶奶!?”李承之咬着牙,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老太太抬头道:“你放心,甄妈妈贾妈妈都是有经验的,绝不会让豆儿出事。” 像是印证老太太的话,上房里头再次传出欢呼声,少奶奶醒了。 像是一块大石掉下来,李承之顿时松了一口气,两条tui都有些发软,他在海上漂泊大半年,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没像今天这般让他六神无主。 他是关心则luan,就没看见老太太也是偷偷松了一口气,加紧念起经来。 屋里头,金秀欲晕了一回,还好贾妈妈和甄妈妈随机应变,在她人中一掐,就把人给nong醒了,真儿趁机又塞了一片参片到金秀欲嘴里。 甄妈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微笑着说道:“少奶奶是好样儿的,孩子的头已经看见了,再努把力,就能生出来了。老太太和大少爷都在外头守着您呢,别怕!” 她的声音又慈祥又亲切,金秀欲就觉得心尖子上软软的,熨帖极了。 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妈妈,您再教我。” 甄妈妈笑着点头,再次教她呼气、吸气、用力。 真儿和春云虽然一直抓着金秀欲的手,这会儿却实在忍不住,都扭过头去,眼泪扑簌而下,忙拿帕子捂了眼角,生怕叫她看见。 院子里头可看不见这些情形,老太太和李承之都是面上镇定,心里就跟火油煎一般。 尤其是李承之,妻子在里头给他生孩子,他却只能干巴巴地在这里站着,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连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鼓励和力量,都不能够。他实在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自己是这么地没用。 “豆儿!豆儿在哪里!?” 院men口又是一阵hunluan,李承之扭过头去,竟是金家两口子,金老六和金林氏来了。 老太太刚得到hua儿的禀报,说金秀欲要生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东市通知金家,还特意让驾了马车去。果然,这会子金家二老就来了。 “老太太!”金林氏扑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老太太的手。 “豆儿,她怎么样了?生了没?”金林氏一张脸焦急的,儿子不在身边,可就这么一个nv儿了,她生孩子真是比自己生孩子还担心。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忙安慰起来 李承之也给金老六见了礼,叫了声“岳父”。 金老六倒是镇定,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就看着上房的men帘子,脸上bo澜不兴。 大约是受他感染,李承之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也就镇定起来。 金秀欲一使劲,再次“啊”尖叫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贾妈妈欣喜地叫起来,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甄妈妈忙大叫一声:“用力!” 金秀欲聚齐了所有的力量,往身下一使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滑了出去。 “出来啦!” 伴随着贾妈妈惊喜的叫声,她浑身一松,所有的力量都消散了,脑袋也跟着往旁边一倒。 “少奶奶!”真儿立时惊叫起来。 金秀欲并未真的晕了,眼皮松松地合着,嘴chun微微动了动,真儿看出她的口型,是“没事”两个字,顿时心里一松。 贾妈妈倒提着孩子,啪啪两声。 “哇----”婴儿洪亮的哭声,仿佛金ji报晓,一声儿就破开了漫天的阴霾。 院子里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李承之,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时,一股初为人父的欣喜便油然而生。 屋里头,贾妈妈和甄妈妈,忙着给孩子清洗身体,给金秀欲清理下身,又给她擦汗,合力抬到了chuang上。 丫头们都高高兴兴地收拾着狼藉的屋子,嘴巴都笑得合不拢。 贾妈妈拿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将婴儿一包,抱在手里,掀开帘子出了men。 早就等着心急的众人一拥而上,七八只手伸过来,都是要抢孩子的。 贾妈妈赶紧往后面一退,上了一个台阶,众人也才意识到不妥,都傻乎乎地笑起来。 老太太最心急,开口就问:“男孩nv孩?” 贾妈妈哈哈一笑,说道:“恭喜老太太喜得曾孙!”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嫌弃的李承之 老太太一听贾妈妈说,就知道生的是个儿子,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金老六和金林氏抢不到,只好都围在老太太身边,三个脑袋六只眼睛都盯着孩子瞧。 “瞧这孩子,多漂亮啊!”“这眼睛,像承之!”“嘴巴像豆儿!”“鼻子像我!”“去你的!哪有人说鼻子像外公的!” 贾妈妈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李承之望着眼前的婴儿,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就有个声音在说:这是我的孩子啊!这是我跟豆儿的孩子啊! 老太太正夸曾孙夸得高兴,一抬头,见李承之傻乎乎的,顿时就有些瞧他不上,“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瞧瞧你媳fu!” 老太太一句话,李承之就惊醒过来。是啊,豆儿怎么样了? 他忙扭身往屋里头走,用力一掀帘子,差点把端着盆子的春云给撞了出去。 “哎哟!我说大少爷,你倒是小心点儿啊!”春云张口就叫起来,她这会儿是高兴呢,少奶奶生了儿子,平安,这是府里的头等大喜事,她春云也是个有功之臣呢,嘿嘿! 李承之压根没理她,拔tui就往内室走,一转过屏风,就见金秀欲躺在chuang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小小的身体显得这张拔步chuang特别的大而空旷。 被子只盖到xiong口,lu出她雪白的脖子,和巴掌大的一张脸,脸色有些苍白,嘴chun颜色也是淡淡的。 产fu是不能吹风的,因此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一丝缝儿都不透。 刚刚生产过的屋子,尽管稳婆和丫头们都及时清理过,但仍然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但是在李承之闻来这丝血腥味都透着温馨。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chuang榻上轻轻坐了下来。 真儿收拾了被金秀欲汗湿的衣裳,悄悄地退了下去。 李承之没说话,就是盯着金秀欲的脸瞧,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 是金秀欲察觉到有人,慢慢张开了眼睛,李承之luan糟糟的脸就印入了她的眼帘。小夫妻两个就眼对眼地看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 金秀欲突然微微一笑,说道:“真丑!” 李承之一愣,momo自己的脸,都是风尘之色,还有来不及清理的胡茬,是够丑的。不过他想起方才婴儿那张皱巴巴的脸,便笑道:“咱们儿子也ting丑的!” 金秀欲当然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很丑,脸没长开,什么也看不出来。她虽然虚弱,但因为生产完以后,大家都怕惊着她,所以都是轻声说话,轻声做事,屋子里头一静,外面的声音她也就听见了。 老太太和自己父母夸孩子漂亮,哪里像谁哪里像谁的这些话,她都听见,还觉得好笑。刚生下来的孩子,能瞧出什么?也就是三位老人心理作用罢了。 不过这会儿李承之说自己生的孩子丑,她就不乐意了。 “丑不丑的,都像你!” 李承之嘻嘻笑着。 虽然他这会儿脸上黑乎乎的,胡子拉碴,一点儿也不好看,但他一笑,金秀欲发现他的眼睛还是一样漂亮,甚至比原来更多了一层内敛的神采。她很想抬起手来momo他,但是无奈现在一丝儿力气都没有,练个手指头都动不了,只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傻笑什么!牙齿白啊!” 李承之见他脸色极为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知道她实在是辛苦,便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洗个澡,将这些胡子都刮了,再来看你。” 金秀欲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累极,连开口要求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李承之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生怕自己的胡子扎到她,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正巧老太太抱了孩子进来,金林氏也跟在身后。 “怎么样?”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问。 李承之摆摆手:“睡了。” 老太太点头,抱了孩子,跟金林氏一起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将孩子放在金秀欲边上,两个脸挨着脸。俩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坐chuang头,一个坐chuang尾,傻呵呵地看着。 李承之出了men,自去叫丫头给他烧水洗澡。 热水是现成的,春儿和春云刚歇下来,也是一指头都不想动,便叫hua儿伺候李承之去洗。 金老六没进屋,觉得眼下似乎不大方便,另外也在算着,自个儿同金林氏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个几天,一面多看外孙几眼,一面也只能等豆儿恢复了元气见见面。 他坐在那大树荫底下,就盘算这件事。脚边上都是些被踩烂的雪瓜,乌七八糟的,他老人家也不觉得脏。 青欲吩咐秀秀在明志院留守,看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真儿和春云都累瘫了,有什么事,就让她先照应着。 她自个儿则出了院子,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去清点李承之带回来的行李。 满府下人都知道自家大少奶奶生了个儿子,都欢天喜地的。有机灵的早就想到,府里头定然又要发喜钱了,这样的大喜事,喜钱可不少。所以,人人干活都是精力百倍。 李承之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把胡子一刮,果然又恢复了原先的俊朗。就是脸上被海风吹得黑了,那胡子一刮,青白青白的,显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有些别扭,不晓得豆儿看见了会不会嫌弃。 hua儿正替他收拾脏衣裳,见他刮完胡子对着镜子直瞧,还皱眉摇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少爷不必担心,回头奴婢们取点牛奶来,给大少爷洗脸,再用少奶奶的珍珠粉抹脸,保管不出半月,就又白回来了。” 李承之深觉有理,刚想点头,才察觉到不对,忙板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涂脂抹粉的,成何体统!” hua儿暗笑,也不理他,抱了衣裳自出men去了。 李承之只觉浑身清爽,脸上尽管有些难看,也只能慢慢恢复了,回头可以试试hua儿说的法子。他一面想着,一面往上房走去。 进了内室,俩老太太还傻乎乎看着熟睡的金秀欲和孩子呢,见李承之进来,也就知情识趣地起身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见金老六正坐在树荫底下,一脸的算盘,就走过去,一同坐了。这时候,丫鬟们早就把地上都收拾干净了,还沏了凉茶,上了瓜果。 仨老人就相对坐着,说的无非是金秀欲和孩子的事,又取笑了头一次做父亲跟个呆头鹅一样的李承之,慢慢就说起给孩子取名的事情来。 李承之在chuang边坐了,亲了金秀欲一下,又亲了孩子一下,见两张小脸都是白生生的,闭着眼睛都睡得极熟,就像两只柔弱的小羊羔。 就觉得心里头有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的拨着,连心也跟着柔软了。 他将背靠在chuang栏上,想着在海上的时候,是怎么地思念自己这位小妻子,又是怎么担心她怀孕的日子,今天一回来她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越是想,心里越是软,慢慢地就泛上来蜜一样的甜。 思绪也跟棉hua云朵一般越来越绵软飘渺,不知不觉,竟也就那么靠着,睡了过去。 一时间,内室里,静日欲生香,一家子三口组成了极为和乐安详的画面。 李家喜获麟儿的事情,其他几房,还有李家的近亲们,很快就得了喜讯。 众家都忙忙碌碌地准备起贺礼来,又想到很快就是洗三,于是便一起准备起洗三的礼物来。 正如下人们所料,老太太果然就给府里发起喜钱来,人手一个红包,喜钱多寡,按照等级划分,不管是多的还是少的,总之每个人拿到手里时,都是喜笑颜开,极为满意的。 金老六和金林氏果然就在李府住了下来,他们两个反正回去也就是两口子,冷清得很。老太太就吩咐下人们给收拾了院子,让他们小住,等着洗三完了再回去。 金林氏自然高兴,她还想着是不是要住到nv儿出月子呢,被金老六很是骂了一通。还留着照顾nv儿坐月子?这不是明着打亲家的脸!难不成李家还照顾不好坐月子的媳fu?真是蠢货! 金林氏被骂了一通,自然也就没声了。 金秀欲可不知道外头这些个luan七八糟的事情,除了生产当天狠狠睡了一觉,这两天都是精神饱满的。 那天她醒来后,看见李承之的脸,果然就嫌弃起来。她丈夫这张脸,可素来是她的骄傲呢!结果出去一趟,糟蹋成这个样子,叫她怎么不心痛。 李承之也是无奈,这大海上飘着,太阳晒着,海风吹着,能不黑么? 金秀欲想了想,果然就像hua儿说的那样,叫他用牛奶洗脸,回头再抹点她的珍珠粉。李承之打死不肯抹粉,金秀欲知道这是大男人心态作祟,也不勉强,但牛奶洗脸,那是一定要的。 李承之无法,只得叫人牵了一头刚下崽的母牛来养着,金秀欲天天早上都盯着他洗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洗了两天,还真白了一点。 可是李承之心里头却觉得真是冤枉,他在外头累死累活的,结果一回来,得了个儿子是好事,可是经不住被嫌弃啊。老太太是有了曾孙子就瞧不上他这个长孙了;豆儿是有了儿子,就嫌弃他这个丈夫难看了。 李承之看了半天,虽说长开了点,这脸上依旧有些皱巴的小子,哪里比得上欲树临风的他了? 这么两天一过,眼看就到洗三的日子了,李家上下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阔气的洗三 到了洗三的日子,一大早,李府上下就又动了起来。这洗三请的都是近亲,也就是同一个太老爷的三房人,另外还有金家两口子,但算在一处,也有不老少人。因此青欲一早就指挥着众人登高踩地,抹擦洒扫起来。 金秀欲起得早,抱了孩子正喂奶。她奶水足,又深知母乳喂养的好处,都是自己带自己喂。不过奶娘倒是早就请好的,她一个年轻媳fu子,院子里又都是未出阁的丫鬟,总得有个有经验的妥当人看着,才好叫人放心。这个奶娘是老太太千挑万选挑出来的,年轻,健康,因着金秀欲要自个儿喂养,便没找有奶水的。巧的是,这奶娘跟金秀欲是本家,也姓金。 还没到叫起的时候,丫鬟们都没来敲men,外头的天色还有些朦胧,屋子里也就还点着灯。 李承之正趴在枕头上,眯眼看着妻子喂奶。 原本金秀欲正在坐月子,不该跟他,昨儿晚上也是自己睡的,结果半夜里这位直接翻窗子进来了,差点没被她当贼一棍子敲出去。人已经进来,就再也赶不走了,不过李承之也不是那不晓事的,倒也没有纠缠她,夫妻两个就搂着睡了一夜,啥事儿也没干。要不是金秀欲被孩子哭声闹醒,这会子还枕着他的胳膊睡得香呢。 婴儿红嫩嫩的小嘴啧啧有声,眼睛却mimi糊糊地闭着,显然还未清醒,不过吃的样子却是极为享受的。 李承之越是看,心里便古古怪怪泛上一阵醋意来,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儿子抢走了。 金秀欲凭感觉,知道孩子差不多饱了,便将他抱的微微远一点。用另一只手整理了衣裳。两手抱着孩子,微微摇晃,轻声哄道:“吃饱就睡,宝贝儿,你可真享福。” 一面说着,一面嘴角边lu出一抹笑容,李承之看在眼里,心尖子都软了。 他一骨碌起chuang,从妻子手里捧过孩子,往那摇篮里一放,动作看着粗鲁迅速,实际却十分地小心谨慎。饶是如此,还是让金秀欲颇为不满。 “你做什么?” 李承之放下孩子,一把拉住金秀欲便往chuang上拖,先将她按在chuang上,自己再跳上去,拦腰一抱,将她整个身子都嵌进了怀里,闭着眼睛咕哝道:“总算还回来了。” 金秀欲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他却反而抱得更紧了,还把一条tui搭了过来。 刚喂完孩子,她哪里睡得着,偏生这位把她当个玩具似的抱得紧紧的,喘气都有些紧,她仔细看了看,自家丈夫虽是闭着眼睛,嘴巴却是微微嘟着,她暗地里一想,这位不会是在跟自己儿子吃醋吧? 不由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脸道:“儿子的名字,你给取了没有?” 李承之眼睛也不睁,懒洋洋道:“不急,等满月了再说。” 金秀欲皱眉道:“大名不急,小名总得起一个吧,不然怎么叫他。” 李承之不说话,她就去推他,推不动,就拿手指戳他,却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别闹,天儿没亮呢,再睡会儿。” 金秀欲不乐意,一扭身子,拿背冲着他。李承之的手正好搭在她的小腹上,顺着腰就往上爬去。刚要爬上山峰,却被狠狠拍了一下,连带着大tui上也被狠狠拧了一下。这剧痛,差点让他尖叫起来。 这会儿是装睡也不成了,他只得睁开眼睛,说道:“有了儿子就忘了相公了?” 金秀欲转过身来,瞪着他道:“哪有跟儿子吃醋的相公!?” 李承之想想也觉得没理,只得讪讪笑了一下,说道:“这小子在你肚子里蹦跶的时候,他爹爹正在大海上漂泊呢,就叫海儿吧,大名等满月了在起。” 海儿,海儿,金秀欲默念了几遍,觉得ting上口的,便应了。想想觉得兴奋,又一骨碌爬起来,越过李承之的身体下了chuang,扶着摇篮,看着儿子,小声道:“宝贝儿有名字了,叫海儿,海儿,海儿。” 李承之一拍额头,这觉没法睡了,便一ting身坐了起来。正准备大声叫丫鬟,金秀欲一个眼神飞过来,他只得自个儿穿了鞋,轻手轻脚地去了外室,开men叫了丫鬟进来伺候他们夫fu梳洗。 奶娘金妈妈是跟着真儿、春云等人进来的,丫鬟们去伺候两位主子梳洗,她便将海儿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哄他睡。 真儿、春云素来警醒,昨儿晚上就知道大少爷跑这屋来了,若是别家自然是要规劝的,只不过李家的人么,素来不守规矩是常例。话又说回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是懂事的,也不会胡来,她们也cao不了心。 因此今天进men来,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谁也没多说什么,该梳洗的梳洗,该的。 金妈妈虽是奶娘,不过她的职责只是带孩子,人主子夫fu的事情可轮不到她管,也没多嘴。 倒是金秀欲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每回同真儿或春云的眼睛对上,便觉得对方好像在取笑她,这一整个梳妆下来,脸上的红晕就没退过,再瞧李承之大少爷,一脸正经的,就跟犯了错的人不是他似的,叫她看的牙痒痒。 打扮妥当,用了早饭,又逗nong了儿子一阵。 婴儿一整天里起码有十个时辰在睡觉,李承之虽然也很喜爱自己的儿子,也很喜欢momo他、抱抱他、亲亲他,不过对于妻子金秀欲对这个熟睡的孩子也能看上半天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只能说nv人的心思,太奇怪。 坐月子的nv人可不能吹风,因此洗三礼就在明志院上房外室进行。 刚撤了早饭,两位收生姥姥甄妈妈、贾妈妈就带着丫鬟们在外室布置起来了,上头供了一溜儿十三个神像,金秀欲是一个也不认得,少不得偷偷一一问了真儿。 问是问了,但是真儿的眼神实在叫她惭愧,深深觉得自己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还配做当家人么。 她自个儿都臊得慌,后面再见到什么,便打死也不问了,只等着人散了,si下里偷偷问李承之罢了。于是便关了内室的men,由着外头折腾去。 金妈妈已经给海儿穿好了衣裳,天热,他穿的是个百福的肚兜,湖水绿的小ku子,脑袋上就一点点青色,扯不起半根头发,不过脸倒是长开了些,饱满饱满的,像个福娃娃,一双眼睛若是睁大了,黑白分明,跟白水银里养了两丸黑水银似的,活溜活溜。 金秀欲将孩子抱过来,跟李承之两个,一人拿了一根手指逗他。 海儿这么点点大,大约除了睡,也就知道吃,见了两根手指,以为是好吃的,这个伸过来张张嘴,那个伸过来也动动chun。 小夫妻两个仿佛觉得这是个十分有趣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一点都没看见金妈妈在那边翻着白眼。 不多时,春云便开了内室men,说是亲戚们都到了。 小夫妻两个便报了孩子出来,果然见满满当当一屋子人,二房、三房和四房自然都来了,老太太也坐着,李婉婷和李越之站在她两边。 金秀欲抱了孩子一出来,李婉婷和李越之两人就冲出来,围住了这个小侄子,睁大了眼睛瞧。 李承之被李婉婷给挤出去了,顿时老大不高兴。大早上跟儿子吃醋,觉得他抢了自个儿的妻子;这回又觉得阿平、阿喜两个烦得很,跟他来抢儿子。于是重重咳了一声道:“给亲戚们都瞧瞧。” 金秀欲抱着孩子走了一圈,大伙儿都说这孩子长的有福气,鼻子像爹啦,嘴巴像娘啦。果然就有人问孩子叫什么名儿,她拿眼睛瞟了一眼李承之,那意思是我有先见之明吧,幸好叫你先起了个小名,不然这时候怎么回答。 李承之抬头望天。 她就笑地跟众人说道:“大名儿等满月在起,小名叫海儿。” 众人又说这小名倒也上口,也就只有四房的铎大奶奶叽歪了一句,说是孩子得取贱名才好养活,不过也没人理会她。 当走到李勋面前的时候,金秀欲神经顿了一顿,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一点。 自从李勋掉进茅坑,这还是一次上men,也是金秀欲这么久以来一次看见他。比起从前可有大不同,整个人消瘦了不说,眼神也没想以前那么外放,目光里开始有一些复杂的东西。 金秀欲没在他跟前多晃悠,扭身就回了丈夫身边。 甄妈妈端了一个铜盆,里面是以以槐条、艾叶熬成的汤,她将这盆摆在榻上,贾妈妈也堆了一些礼仪用品上来。 然后,甄妈妈从金秀欲手里接过了孩子。 老太太往那铜盆里添了一小勺清水,撒了一把金银锞子,这就拉开了“添盆”的序幕了。 众房亲友们,都纷纷往盆里头添东西,有金银锞子的,有珠欲翡翠的,还有红枣之类的喜果。这个时候就看出李氏一族的有钱来了,添的都是真金白银呢。 金秀欲瞧着那盆里的东西慢慢多起来,暗想亏得事先预备了大的铜盆,要不这么个添法,还不得把水都溢出来。 这会儿,她也见识了收生姥姥的能说会道。瞧那贾妈张嘴,你添清水,她说“长流水,聪明灵俐”;你添黄白物,她就说“金满瓯,银满瓯,富贵不用愁”;就算添个桂圆的喜果,她也能说“连中三元”。总之是怎么吉祥她怎么来。 两位收生姥姥甄妈妈、贾妈妈也是真个高兴呢,瞧这一盆子的真金白银,那可都是归他们俩的。见过阔气的,没见过这么阔气的,李家不愧是首富呢,扔这些个金珠宝贝,就不带眨眼的,瞧那盆里头,都是一片黄白,连个铜钱都少见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不速惯了是伐 添完盆,贾妈妈就拿起bang槌往盆里一搅,嘴里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mao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了!” 然后就着甄妈手给海儿洗起澡来,一边洗,一边说着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寻常孩子,受了凉,总是要哭的。这海儿倒好,睁大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贾妈妈看,她的手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跟到哪里,就算贾妈妈拿手洗他,他也努力地扭头。婴儿虽然软绵绵的,倒是有把子力气,甄妈妈只得尽力抱着护着,别让他真给扭了。 贾妈妈拿了艾叶点着,拿一片生姜作托,在海儿脑men上,虚炙了一下;又拿了剥壳的ji蛋,在他脸上滚了两滚,说是“ji蛋滚滚脸,脸似ji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金秀欲这也是一次看洗三,凡事瞧着都新鲜,也目不转睛地瞧着贾妈动作。 海儿大约发现了母亲的眼神,比贾妈手更好玩,于是就盯着金秀欲瞧。金秀欲愣了一下,也盯着自家儿子瞧。这俩倒是有些个眉目传情的意味了。 李承之十分之不爽,他是侧身站的,半个身子被金秀欲挡住,其他人都瞧不见。借着这个遮掩,他抬手在金秀欲tun部轻轻拧了一下。 重倒不重,也不疼,就是把金秀欲给吓了一大跳,差点叫起来。她回头瞪他一眼,那意思是:大庭广众的,收敛些。 贾妈妈拉拉杂杂做了一堆事情,又是拿葱轻轻打呀,又是拿秤砣比划。总之尽是些吉祥话。到了最后,拿个小镜子,冲着海儿照了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金秀欲差点喷出来。 海儿不知怎么的,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贾妈妈非但不惊慌,反而高兴道:“响盆儿了!”那意思是十分地吉祥。 这就算是都nong完了,甄妈妈便将海儿递到了金秀欲手上。金秀欲接过儿子,晃着手臂哄他。 大约是连心,海儿一到了她手上,哼哼了两声,马上就不哭了,仔细一看,一滴眼泪也没有。 金秀欲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就没注意甄妈妈、贾妈妈两位收生姥姥的收尾工作。 总之两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就给本家道喜,老太太自然知道这是讨赏了,命人将那盆里的黄白之物都拣出来包好,那些个喜果就撤了,分作两份,也是满满包了两包袱,递给了甄妈妈和贾妈妈。 两位收生姥姥的工作也算结束了,得了这么丰厚的赏钱,都高高兴兴地告辞离去。 众亲戚们便又围上来看孩子,李家这四房加在一起,也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因此瞧着这么点点大的孩儿,哪哪儿都觉得新鲜,尤其未生育的媳fu子们,都想抱一抱他,大约也是借点喜气的意思。 海儿倒是不怕生,谁抱都是咯咯笑,跟个年娃娃似的,真是人见人爱。 方纯思抱了海儿就舍不得放手,拿个手指逗nong他软软的脸蛋,海儿便咯咯咯咯地笑,跟母ji下蛋似的,很是逗乐。 她抬头看着金秀欲道:“嫂嫂,你这孩子,实在是叫人爱!” 铎大奶奶正站在她后面,闻言笑道:“你眼热什么呢,赶明儿自己生一个,保管更觉得可怜可爱。” 方纯思笑容一僵,回头笑道:“我是辛苦人,没得空。这不,四房不是刚说要做新的夏裳么?” 铎大奶奶眨眨眼睛,把嘴闭上了。 眼看着时近中午,大厨房便派人来通报,说是午饭已经备下了,是否现在就摆。老太太便吩咐摆到前厅。 众亲戚便相继出了明志院,都往前厅而去。 按照淮安风俗,产fu是一月内不可出房men的,而海儿又要吃奶,金秀欲跟儿子便没有同去前厅。 既然是众亲戚都来了,酒菜自然是十分丰盛的,不过今儿是洗三,主食便不是米饭,而是面条,称为“洗三面”。 金秀欲这边的午膳自然是单独备的,多用了一些补血、催奶的食材。 海儿就给金妈妈抱着,洗三前给他喂了个饱,他这会儿还不饿,等金秀欲吃完了再喂他。 真儿舀了一碗莲藕排骨汤,递给金秀欲。她接过来刚喝了一口,就有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跟春云耳语了一句。 春云皱了皱眉头,摆摆手,那小丫头便退出去了。 “什么事?” 春云走上来说道:“丫头来禀报,说是前头来了位客人。” “客人?”金秀欲很是奇怪,今日是洗三,来李家的都是近亲,该来的都来了,这会儿是哪来的客人。 她见春云面色有异,便问道:“什么客人?” 春云挠了挠头,答道:“杨惜君杨小姐。” 金秀欲一时张大了眼睛。 杨惜君,这位不速之客,还真是不速惯了哈! 这位到来可不见得是好事,金秀欲想了想,便想叫个人去前头看看。若是真儿的话,太伶俐,回来说话定然是修饰过的;倒不若春云去,这丫头直肚直肠,凡事只会据实以报,虽然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不过倒更加能反映真实情况。 “春云,你去前头,只装作是去伺候大少爷用饭的,然后将席间的言论,都回来学给我听听。” “哎!”春云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去了。 真儿笑了笑,对金秀欲道:“这活儿她最爱干了。” 金秀欲也笑,端了那莲藕排骨汤起来喝。 她吃的已经极为缓慢,哪知吃完了,桌子都撤了,春云也还没回来。她便从金妈妈手里接过海儿,敞了衣襟喂他。 这小子在洗三时精神了一会儿,这时候早就困了,mimi糊糊地含了母乳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吸shun着。 金秀欲就看着他的脸,怎么瞧怎么爱,心儿跟hua了一滩水似的dang漾着。眼看着海儿吃饱了,便根据金妈妈教的,拿手从下往上在他背上抚着,只等他打了嗝,才算放心。 正在这时,春云一脸阴郁地进了屋,福了一福道:“少奶奶,杨小姐在席上叫汤水打湿了衣裳,老太太让少奶奶借一件衣裳与她。” 金秀欲同真儿相视一眼,说道:“请进来吧。” 她将已经睡着的海儿jiao给金妈妈,金妈妈自抱进里屋去了。 杨惜君进了屋,照例后面是跟着绿fei红瘦两个丫头的。 她一进men就先笑开了,说道:“恭喜李少奶奶喜得贵子。” 金秀欲忙回礼道:‘多谢杨小姐。” 杨小姐笑眯眯道:“照例,今儿是洗三日,原不该我这外人来,只得满月才能来祝贺呢。只是家母当初见少奶奶一面就觉得亲切,听说你得了麟儿,怎么也要来恭贺,惜君想着母亲近日身体违和,便自告奋勇,代母前来了。只是方才席间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只得厚了脸皮跟李少奶奶借一件更换。” 金秀欲扫了一眼她身上,果然xiong腹间有一片水清痕迹,便点头,对真儿道:’我前儿不是才做了新的夏裳么,取来与杨小姐更换。” 真儿福了一礼,正要去取衣裳。 杨惜君忙阻拦道:“别,本来叨扰已是不该,哪里好意思在占用少奶奶的新衣裳呢,取件旧衣与我换也就是了。” 既然是她自己的意思,金秀欲也乐得留着新衣裳自个儿穿。 真儿见杨惜君身上穿的是个鹅黄色的衫群,便去内室取了金秀欲怀孕之前穿的一件旧衣,也是鹅黄色的,款式不同,hua样也不同。 绿fei红瘦两个丫头伺候着杨惜君换了,又向真儿讨了一张包袱皮,将那nong湿的旧衣卷起来包了。 杨惜君和金秀欲的身材差不多,穿上倒也合适,她整理好自个儿身上,便说道:“原想着还能看一眼小公子呢。” 金秀欲道:“犬儿刚睡下。” “啊,那便不打扰了。” 杨惜君于是先道谢,然后又告辞,带了绿fei红瘦两个丫头,掀了帘子去了,自有小丫头带她们回前厅。 金秀欲回头,见春云一脸郁闷,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料想定是前面席间,杨惜君说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便问是怎么回事。 春云气哼哼道:“我今儿才算见了脸皮厚的,哪有她这样没羞没臊的大家闺秀!就是寻常的丫头们,也不会像她这般!” 金秀欲暗暗纳罕,春云虽然说话素来直,却从不刻薄,今儿这杨惜君是哪里招她了。 就听春云一边气愤,一边将前面席间的事情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 她那会儿去的时候,席面都已近上好了,众人正吃着呢。杨惜君也已经落了座,因她是知府千金,众人都敬着她,让她在主桌上坐了,就在老太太左手边儿。 偏偏李承之正巧坐在老太太右手边儿上,这么一来,在春云眼里,这位子也是杨惜君刻意的安排。 杨惜君开始倒也说是奉了母亲之命,来恭祝李家,众人也都应着她,老太太还请他代为向杨夫人道谢。她便打蛇随棍上,揪着老太太的话尾便亲亲热热说起来了。 老太太又不好冷着她,自然也得有所回应。 这么说着说着,不知怎么便扯到婚嫁上头了,老太太自然问她说亲了没,杨惜君于是又将那些个要嫁就嫁天下首富的话说了一遍。 “我当时就瞧她那对狐媚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咱们大少爷脸上瞟呢。还知府千金,大家闺秀呢,行事说话就没个矜持的样儿!” 真儿道:“许是你先入为主,就当人家不正派呢。” 春云冷笑道:“还用我想么,人家自己个儿就把话都挑明了,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呢。” 这话倒叫金秀欲和真儿都面面相觑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杨家有所 “这话怎么说?” 春云气哼哼地形容起来。 杨惜君当时瞧着李承之,就说出一番话来: “惜君不是那攀龙附凤之人,嫁天下首富这样的话,却不是自个儿说的。当年惜君刚出生,满月之时便有一位大师批命,说是惜君命理带煞,必要富贵气方能压制,将来嫁人,若不是少年得志的达官贵人,就该是天下首富,又说命旺在南,命里的夫君属南方之人。也是因此,父亲求职之时,才特别留意往南,这才到了淮安地界。惜君也曾同母亲笑言,若是那天下首富已然娶妻当如何?母亲就说,大师当初批了,即便是做平妻也使得,总之不可嫁与他人,否则便压不住那煞气,到了年满二十,必生大祸,xing命尚有忧患,恐还累及家人。” “少奶奶你听听,又是天下首富,又是平妻,这不明摆着是看上咱们大少爷了?”因着气愤,春云脸都红了。 真儿也道:“原只道这位杨小姐只爱争强好胜,凡事要压人一头,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刻薄,竟不知还会说出这样不知分寸的话来。” “岂止不知分寸,简直是不知廉耻。她那话一出,别说老太太和大少爷,就是其他的亲戚们也是变色,你们是没瞧见,那会儿满屋子都咳成一团呢。” 春云这般说,金秀欲便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亲戚长辈们一定觉得大失体统。李家虽是平民之家,到底是淮安望族,是最重徳义的,像杨惜君这样公然袒lu自己嫁娶意向的nv子,定然已经被打上了不知检点fu德有亏的印记。 春云又说了杨惜君接下来的一些话,总之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着要嫁进李家,做平妻的意思。 金秀欲越听越疑huo,照理说杨惜君身为知府千金,在淮安地面上算是身份最尊贵的大家闺秀了,难道会不知道礼义廉耻四字么?况且以她的美貌和身份,嫁给达官贵人做正妻,那也是men当户对理所应当,怎么还会自降身份,以求嫁到平民商贾之家,做一个正妻。 平妻虽是名义上的平等,但以李家的情况,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伉俪情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况且如今金秀欲是当家主母,就算杨惜君嫁进来,那也是伏低做小的份儿,得指着她过活。 如此种种,难道杨家就没有想到?若是想到了,又为何处处透lu出要进李家men的口风呢?杨惜君为的是什么?杨家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就因为所谓的大师批命? 春运将杨惜君的表现一口气说完,犹自气呼呼的。 金秀欲甩了甩帕子道:“好了好了,瞧你,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真儿捂嘴偷笑。 春云却没好气道:“少奶奶一点儿不在意,自然只有我这个做奴才的替你着急了。那可是知府千金呢,要是让她进了men,有了娘家的依仗,她又是那么个xing子,岂不是要爬到你头上拉屎撒niao?” “春云!”金秀欲板起脸喝了一声。 真儿一揪春云的衣袖道:“又口没遮拦了!” 春云也看出金秀欲动怒了,只得悻悻然闭了嘴。 “行了,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金秀欲这么说了。 但是她真的有数么? 除了感到疑huo,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杨惜君是图李承之的美色?那也不对,她今天才是头一回见他吧。难道杨家图李家的钱?也不对吧,堂堂知府,就算图财,也不必让nv儿做平妻这般委屈吧。 她想不通,便只好问人。问谁呢?自然是当事者,李承之。 晚间丫鬟们伺候他们夫妻梳洗了,照例李承之睡厢房,金秀欲睡产房也就是上房。只不过到了半夜里,他又翻窗子进去了,金秀欲早料到他有这个贼心,拦也拦不住。 “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左右来了,也做不了什么。”金秀欲打了一下他拦在自个儿腰上的手臂。 李承之反而更加抱紧了她,笑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出去大半年,你就不想我?” 想,怎么不想,可到底她现在坐月子,若是这般胡闹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不说她自个儿也觉得臊得慌。 “我可是天天都想着娘子呢!” 李承之一面低声说了,一面那手掌便在她身体上游走,渐渐往那高峰上攀登,同时捉住了她的嘴chun狠狠吸shun起来。 直到把金秀欲wen得气喘吁吁,才算作罢。 他也知道这一个月不能做什么,再意动,也只能忍着。 金秀欲这会儿也不能睡,算着时间,再过上半个时辰,还得起来喂海儿一次,才能安歇。左右无事,她便将杨惜君的事情拣出来说了。 “说起来,那杨小姐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与你做个妻妾,倒也不委屈了你。”她斜睨了眼睛说道。 李承之惩罚xing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沉声道:“我若是娶了她,你这醋缸子岂不是日日都要打翻?” 金秀欲哼了一声。 “那你看,她到底是图的什么?” 李承之眯了眼睛道:“既然你说,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态度,连着杨夫人也是这般,那么料着杨知府只怕也是这个心思。若是这样,那根源指不定就在杨知府身上。” 金秀欲疑huo地看着他。 “这事儿我回头就让人去查,你呀,就放宽心做你的李大少奶奶,谁也分不了我去!” 金秀欲翘了翘嘴chun,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李承之看的心头发痒,又啄起她的嘴chun来。 果然到了二日,李承之便派人去打听起新知府杨家的底细来,他身边的小泉一连几天都没跟着他。 金秀欲一个月不能出产房,也就不能给老太太请安,倒是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也不嫌烦,天天的一大早就过明志院来瞧她的曾孙子,每次身后总跟着李婉婷这个小尾巴。 李越之倒是也爱侄儿,但是他要去货栈当差,早上便没工夫过来,也就下午回来,能够来瞅瞅。 刚出生的婴儿一天一个样,比起刚出娘胎那会儿,海儿已经完全长开了,小脸儿蓬勃粉嫩,头发也蹭蹭地往外冒,小手小脚都跟藕节似的,显得健壮有力。 老太太总爱握着他的小脚丫,说他长得像李承之小时候。 李婉婷也爱握海儿的脚丫子,不过是爱挠他脚底心。海儿不怎么怕痒,但每回她挠,总是咯咯地笑,很是逗人喜爱。 这一老一少,加上个不怎么靠谱的母亲金秀欲,都爱折腾海儿。这才没几天呢,就想教他说话,老太太是总在他耳边说“祖奶奶”,李婉婷便抢着说“姑姑”。 金秀欲倒是想让他学“妈妈”,但放在这时代,叫妈妈就成了叫金妈妈了,不像话,只能让他学“娘”。 反正每回总让旁边的金妈妈、真儿、春云还有青欲、秀秀。银碗等人哭笑不得。 日子过的风平lang静,海儿给府里上下都带来了欢乐。 对金秀欲来说,唯一不顺心的,就是不能洗头了。因为产fu最怕脑袋受风着凉,她也理解,这时候没有吹风机,都是自然干,虽说是夏季,洗头也仍然很容易受湿气。她年纪还轻,也不想等老了以后这儿痛那儿痛,所以也只得忍着。 好在一直呆在房里,也不怎么动弹,每天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上房前后又有大树,还算比较清凉。 一个月的日子就跟水一样的流过,到了海儿满月前一天,她是狠狠地洗了个澡,洗了个头,光那大浴盆里头的水,就换了四趟。 这会子,她正坐在春凳上,由着春云和真儿拿棉布mao巾,替她擦头发。 海儿坐在金妈妈怀里,就正对着她,咧着一张小嘴,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发亮。 金秀欲越瞧越觉得自个儿子是个好胚子,将来一定会长成他爹那样漂亮的男儿,桃hua只怕是不断,不知要祸害多少大姑娘小媳fu呢。 海儿只顾着看自己的娘,小嘴因为一直张着,哈喇子都流下来了,金妈妈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母亲脑袋里正幻想着,他将来是如何风靡万千少nv,不知这一张福娃娃般的小脸,会不会皱成一个包子。 丫鬟们都瞧着这对互望,觉得有趣。那边men帘一动,李承之就走了进来。 金秀欲笑道:“今儿回来倒早。”她头发擦得差不多,摆摆手,让真儿、春云歇了。 李承之先逗nong了一下儿子,海儿刚出生时最粘着金秀欲,这会儿倒是更爱跟父亲玩了,一见李承之,嘴里便“哈、哈”地兴奋起来,张着两只手要他抱。 金秀欲略有些吃味,皱着鼻子嘟囔道:“这臭儿子!” 李承之暗笑:也叫你尝尝酸溜溜的滋味儿。 抱了抱海儿,他还是将孩子放回了金妈妈手中,说道:“抱他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金妈妈应了一声,抱着海儿,带着丫头们出了men去。 “怎么?有事要讲?” 金秀欲一面问,一面拿了一把梳子,拢着头发绕过右肩放在xiong前,一下一下地梳着。真儿便替李承之斟了一杯茶。 李承之道:“你不是疑心杨惜君的事儿么,我让小泉多方打听,总算有了眉目,那杨家,果然是有所图的。” 金秀欲道:“他们图什么?” 李承之卖了个关子:“你说李家什么最多?” 她毫不犹豫地道:“钱。” “不错,杨家图的,就是一个钱字!”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事床上谈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升斗小民每日生计奔boxx,达官贵人也不见得就能躺在金山银山上舒心度日。 杨知府虽然是从四品的官,在淮安地面上算得上是大人物,但在京城就不值一提了。其实官大官小也得看在哪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hua银,杨家如果单单是为敛财,尽管慢慢来就是。然而,对于杨知府来说,却片刻都等不了了。 就像李家背后有个李氏家族一样,杨知府背后也有个杨氏家族。杨氏家族的根基不在淮安,在江南,领着织造的差事。 金秀欲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但是读过红楼梦的她,可知道织造府是个fei差,每年手里流过的钱财不计其数。 杨氏的确也是富甲江南,但是近来的日子却不大好过,因为涉嫌了亏空一事。亏空的数目,李承之自然是查不到的,但估计着几百万还打不住。新君登基,正收拾着前面留下的烂摊子,百业待兴,一时没工夫来查织造的事,但是上头已经暗示下来,今年年底就要查账了。对于杨氏一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杨氏的荣辱都在织造一事上,若要保全杨氏,人人都得出力。由杨氏组长摊派下来,杨家各房各支如今都在筹钱填补漏dong,谁的肩上都担负这一笔不小的数目。 杨知府来到了淮安地面,淮安可是富蔗之地,遍地黄金,可是对他来说,筹钱迫在眉睫。将这淮安的大人物们一扫,他就瞄上李家了。 圣上御赐天下一商,李家得多么有钱! 况且就算领了个御赐牌匾,老太太诰命加身,李家不也还是一men布衣。 在杨知府眼里,这就跟三岁孩童身怀千金差不多。只不过李家到底是淮安的地头蛇,没听坊间传说么,是这里的土皇帝。 强龙不压地头蛇,硬抢当然不行的,杨知府也没个什么生意同人家合作,思来想去,就把主意动到了自己nv儿身上。 若是nv儿杨惜君能够嫁入李家,光是聘金先能捞一笔,她若是能施展手段将丈夫拢住的,拿婆家的钱贴娘家,不是轻而易举!退一万步说,实在不行,问李家借钱,有着一层姻亲关系,也好开口吧。这淮安地面上,也就李家能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银了。 就是这么着,杨家三口子才统一了心思。 只不过可惜的是,李承之已经成婚,而且正妻已经怀了孩子,好死不死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儿。原本杨惜君还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把这金秀欲给撵下去,自个儿好进了李府当家主母,眼下看来是不成了。因此才退了一步,在洗三那天,跟李家暗示她想做李承之的平妻。 杨惜君也怄气呢,她堂堂知府千金,嫁给李承之这天下首富倒也不亏。左右这大允朝,商人地位可不低。可是要她做平妻,还得给金秀欲这个布衣主母低头服小,她就觉得自个儿掉价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身为杨家子nv,难道眼看着家族败落?家族败了,她父亲这官路也就没什么往上爬升的希望了。三年任期一到,还不知往哪个荒凉地界去呢。 她从小娇生惯养,可是吃不得苦的,若是去了盆瘩之地,还不如留在这富蔗的淮安做个富家少奶奶。平妻就平妻呗,以她的手段,难道还拢不住男人的心?! 当然李承之可不晓得杨惜君的心思,他也不关心这个。 只见他将这杨家的事情这么一分析,金秀欲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皱着眉头都成川字。 李承之心疼地抱住了她,柔声道:“你担什么心,她想嫁,我还不想娶呢。” 金秀欲斜睨了一眼道:“你要是敢娶,我就带着海儿离家出走去。” 李承之拧住她的鼻子道:“你若是再说这话,小心我家法伺候。”一面说着,一面目光便往着她下身tun部瞄去。 金秀欲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地觉得隐隐作痛,狠狠剜了他一眼道:“没正经。” 说完了,她又把眉头给皱了起来。 李承之不解了:“你愁什么呢?” 金秀欲瞟他一眼道:“我不是愁,是在算计呢。” “恩?” 李承之一好奇,金秀欲就有些小兴奋,她可想到一个点子,就是不知道算不算馊点子。 “你想,这杨家既然是要图李家的财,杨惜君贵为知府千金,连做平妻这样的话都已经当面说出来了,可见是铁了心,脸面也不要了。咱们若是一口回绝,若不是打杨知府的脸?淮安城里,他可是老大,得罪了他,于咱们家的生意怕也有阻碍吧。” 李承之mo了一下她耳边的头发:“你说的没错,那你心里是有什么算计了?” 金秀欲像个偷了油吃的老鼠一般贼笑起来,小声说道:“我就算着呀,咱们李家四房人呢,又不是只你一个适龄人选。” 李承之多聪明,略一思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斜睨了眼睛道:“我不在的这大半年,四房那hun帐小子,又找你麻烦了?” 他说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金秀欲却完全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便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自己跟阿平阿喜等人一同捉nong他的事情,也老老实实jiao代了。 听到李勋掉进茅坑,李承之便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哭笑不得道:“原来你也有古灵精怪的时候。” 金秀欲保住了他的胳膊,嘻嘻一笑,烛光下一照,小脸含俏,不像个已生育的,倒有些姑娘未出阁的风韵,李承之心头便是一热。 抱着自己身体的胳膊发紧,倚靠着的xiong膛发热,头上的呼吸变粗重,金秀欲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反应,她立刻伸手抵住丈夫的xiong膛,红着脸道:“说正经事呢。” 李承之在她耳边上哈了一口气,低声笑道:“人伦大道,岂不是天下最正经的事?” 彭一声,一团热气在脸上爆开,金秀欲觉得自己整个脸都烧着了一样。 而李承之,已经用牙齿咬住了她的耳珠,轻轻地用舌尖抵着,沿着耳轮一刮。 从脚底升起一股战栗,让金秀欲浑身一颤,登时就软绵绵使不上力气,李承之趁机将她拦腰抱起。 她顿时慌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李承之的衣襟道:“别,不行,现在还不行……” 李承之一愣,低声道:“满月了。” 他的嘴chun就贴着她的耳朵,随着嘴chun的张合,若有似无地碰触,金秀欲羞得几乎将脸都埋进他的xiong膛里,声音小得就跟蚊子似的。 “再,再过几天……” 李承之不是什么也不懂的mao头小伙子,想着或许她甚至还没恢复,回忆起当时她生海儿的情景,怕是的确还得再调养一阵,这么想着,心头怜惜更甚,轻轻地亲着她的脸道:“我就只抱抱你,好不好?” 金秀欲为不可查地点头。 其实这会儿,倒不是她的身体没恢复,而是她的身材没恢复。怀孕的时候,她的身材发福,几乎由原来的两倍重,生完了海儿,肚子粗垮垮,坐下来能有三层。坐月子的时候,一是为了身体着想,而是为了海儿的乳水着想,她都是能补就补,如今身材也完全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nv人总是爱美,尤其在男人面前,虽然她知道,丈夫李承之是真心爱她,但是依然担心,怕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身材,会产生失望。她还是想等身材恢复了,再完美地展现给他。 见李承之果然将脸离得远些,金秀欲松了口气,说道:“咱们还是谈杨家的事儿罢。” 然而,李承之却坏坏地一笑,道:“咱们去谈。” 金秀欲错愕,李承之却最爱看她这样呆呆的表情,抱着她的甚至颠了一下,哈哈一笑,大步走进了内室。 往拔步chuang上一坐,金秀欲就坐在他膝盖上,整个人都被圈在他怀里。 这样子怎么谈事情? 金秀欲又是害羞,又是窘迫。 夫妻两个分开不过大半年,没觉得生疏,但这个程度的亲密举动却已经让她心头狂跳了。 只听李承之说道:“说罢。” 他的语气明明在平常不过,金秀欲却觉得,他眼中闪烁着狡诈似狐的光芒,令她一颗心如坠半空之中,难以平静。 “这个样子,怎么谈,你还是放我下来。” 李承之嘻嘻一笑,反而更圈紧手臂道:“老夫老妻了,还是如此羞涩?” 金秀欲一张脸,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越发地低下头去,恨不得将下巴埋进脖子里才好。 李承之终于不再逗她,松了手臂,只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和tui上,说道:“说罢,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金秀欲也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了,调整了气息和思路,说道:“杨家图的,是财;李勋图的是色。咱们李氏一族,因你当家,大房的名头便最响,但其余三房,同样也家财万贯。别看四房只李勋一个人当差,且是个游手好闲的,铎大奶奶又是个二愣子,但上官老太太可是个精明人,每年从官中分去的红利可不少。四房又没个大事cao办,hua销自然比别家都少,那么他们家的钱去了哪里?自然是存着替勋歌儿去媳fu了。” 李承之点点头。 金秀欲便笑道:“这么一看,四房就有了娶杨惜君的本钱,杨惜君是个美人,想必也能入勋哥儿的眼。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承之见她两眼弯弯如新月,精明之中透着纯真可爱,不由伸手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八十八章 桃花点点 “你这是想来个一箭双雕呢,人家岂是任你摆布的?”李承之虽是说着不同的意见,但脸上却全是宠溺的笑。 金秀欲弯弯的一双笑眼,此时便散发出狡黠的光芒,像是一只有了坏主意的小狐狸。 “明儿不是海儿的满月么,杨惜君洗三都来了,满月又怎可不请人家,今儿我已经让人给杨家送请帖去了。明日,各房亲戚,你生意上的好朋友包括杨家,都会来人,到时候,你自看我的手段。” 她扬着下巴,很是自信,越是这种神情,李承之便越是生出rou捏她的心思。 果然,搭在她tui上的手,已经沿着她宽松的下摆,慢慢爬了上去。 “你!”隔着衣裳,金秀欲一把按住了正在作怪的大手,瞪着眼睛道,“方才不是说好了么,再过几日。” 李承之将脸凑到她的颈弯里,嘴chun已经开始轻啄她粉嫩的肌肤,热热的鼻息就拂在她脖子上。 “好豆儿,体谅体谅为夫,这大半年的时间,可不好过……” 他一面轻啄着,一面手已经握住了她一只丰盈,rou捏着,用拇指在指端轻扫。 一股快意从顶尖处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金秀欲只觉得浑身的mao孔都在发出一种奇异的轻颤。 李承之的气息已经渐渐粗重,并且不稳,金秀欲的tun弯就抵着他的火热,明显感觉到了那里的硬度,还有经过稍稍的摩擦之后尺寸的变化。 金秀欲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断沦陷的身体和理智,颤抖着说道:“别,再等等……再等等……” 李承之可不管她这般柔弱无力的抵抗,对于自家小妻子的身体,他几乎比她自己还要了解,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固定她的身体,一只手隔着衣裳便熟练地揭开了她的肚兜,一把扔在了脚下。 粉色光滑的绸面上绣着桃hua点点,软软落在他的鞋面上,脚一抬便踢到了一边。 金秀欲的眼皮就像粘住了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她整个身子都被圈在李承之怀里,上半身紧紧贴着他的xiong膛。拦在后腰的手臂是她唯一的借力点,整个腰向后完成惊人的弧度。 那单薄的中衣早在对方手掌的抚nong下散开了衣襟,lu出雪白的肌肤,还有半只粉弯爆满的欲兔,一点子殷红在布料的边缘若隐若现。 李承之的wen湿热湿热,像是蕴含着火种,落在哪里,哪里便燃烧起来。 金秀欲只觉得浑身烫的厉害,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粗重的气息就喷在她耳垂上。 “豆儿,相思苦矣……” 他清浅的叹息像是来自天外,隔着棉絮半的云朵,飘渺又mi离。那低醇的嗓音又像是陈酿的美酒,令她醺然欲醉。 不知何时,她浑身上下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挂在肩上上欲下不下。而他的上衣,也早就已经落在chuang边,lu出精壮结实的xiong膛。 他的手攀在他肩上,触手的肌肤细致柔滑,如同上等暖欲,肌肤下的肌rou结实而富有弹xing,她毫不怀疑那里蕴含着即将爆发的巨大力量。 烛光摇曳,香炉香烟袅袅,熏染出一室的朦胧。 细碎的淫哦,奏出美妙的乐章。 薄薄的茧子刮在细嫩的皮肤上,ji起一层一层的轻颤,浅纱里拢着一帐子的味道,ji发出人类最原始的冲动。 李承之只觉身下的人儿化成一滩春水,恨不得rou进自己的xiong膛。 金秀欲却觉得自己犹如置身惊涛骇lang的一叶小舟,进退全不由自己,只能任由那一bo一bo的lahao将自己席卷,从最表层的mao孔一直到最深处的骨髓,无不叫嚣着灼人的快感。 李承之将头埋在她的xiong前,如同一个辛勤耕耘的农夫,嘴里含着她的一只蓓蕾,或用舌头轻tian,或用牙齿轻轻拉扯,nong得她呻淫一声比一声更绵长。 同时也不忘光顾另一边,用手掌包着那丰盈,用拇指的剥茧轻轻磨蹭,是不是用指甲轻轻刮过,惹得掌下的甚至忘形地扭动。 眼皮如有千斤重,她很想睁开眼睛狠狠瞪一眼这个以折磨她为乐趣的男人,偏偏却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 从乳边娇嫩的肌肤,沿着惊人的腰部曲线,他的手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下划去,沿着愤起的股弯一直滑到大tui,握住她的膝盖,将她的tui往上一推,架在了自己结实有力的腰上,那光luo洁白的小tui就搭在他的tun部。 男人和nv人最具有代表xing的特xing获得了一次亲密接触。 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出,金秀欲明知道那是什么,却完全无法掩饰。而那入口处的火热更让她生出恍惚的惶恐。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用牙齿轻轻咬住左边一点殷红,他将自己滑了进去,重重一撞。 顿时,一声类似于哭泣的短促而惊慌的呻淫,成为了最默契的伴奏。 金秀欲觉得自己被抛到了lang尖上。 一bo接着一bo可怕的快感,从她的灵魂深处开始往四肢百骸传递出颤栗。 贴在耳边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却十分地富有节奏,一声一声像是致命的。 当手臂忽然用力,当身体忽然紧绷,当热力忽然喷洒,她和他都知道,双方达到最深层次的灵rou合一。 喘息慢慢地恢复了规律,慢慢变得浅而长。 汗水让两具**都变得滑腻,但这种滑腻的摩擦却反而产生出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知道这个时候,金秀欲才有力气微微睁开了眼睛。李承之ting直光洁的鼻梁就在她眼前,两人额头相抵,睫mao几乎都相触了。 对方的眸子像是染了一层水润的光泽,亮的惊人。 一种不妙的预感沿着脊背爬了上,她还不及出声,身子便已经被他一手翻了过去,一个枕头快速地塞在了她的小腹下面。 “啊……” 她短促的惊叫淹没在湿热的wen里。 这时候的他们,就像最恩爱的jiao颈鸳鸯,密合无一缝隙。 这样的姿势,更加方便他的手浏览她的身体,更适合他掌控她的丰盈;随着火热推进,他也发现,这样的姿势能让他进得更深。 大tui根部的酸楚,已经让她完全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若不是腹部的枕头垫着,只怕她早已经趴了下去。 身后的男人就像需索无度,一次又一次地要了她。 mimi糊糊,浑浑噩噩,仿佛像过了几千个日夜,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总之她连自己怎么陷入昏睡之中的,都不晓得。 恍惚醒来之际,满屋子都是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然而很快便感觉到了后背紧贴的火热xiong膛,还有下身真实的触感,稍微一动,浑身的骨骼和肌rou都叫嚣着酸痛起来。 而体内的那一位,却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背上贴着的xiong膛传递着轻微的震动,耳根处响起了低哑低沉的戏谑。 “怎么,还不够?” 顿时,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连身上的肌肤都变成you人的粉色。 一个湿热的wen落在肩膀上。 “你太累了,不可再来。” 男人体谅地从她体内退了出去,没有过ji的动作,只是紧紧搂住了她,两具身体契合得严丝合缝。 想再来的是你吧!她恨恨地想,却抵挡不住倾垄的困意,再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睡,差点把满月礼给误了。 二天早上,她是被李承之给亲wen醒的,湿润温热的wen从她的额头,一路延伸到嘴角,像羽mao一样轻触,她舒服地呻淫一声,才睁开了眼睛。 李承之衣冠整齐欲树临风,狭长的桃hua眼里有着十分的得意。 金秀欲眯着眼睛,暗暗说了两个字:妖孽。 李承之俯身凑到她耳朵边上,低笑道:“还不起,待会儿丫鬟们进来了,又该笑话你。” 她略动一动身体,结果浑身都在叫嚣着一种感觉,酸痛,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得幽怨地登了chuang边的男人一眼。 “都怪你!我今儿还怎么见客!” 李承之抿嘴一笑,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抱了起来,金秀欲还来不及惊呼,就见衣架后头大大的浴盆里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料到你体力不济,一大早就让小丫头扫了热水来。” 李承之将她放进浴盆里,拿了mao巾正代替她擦洗。 金秀欲连忙拦住道:“别,待会儿衣裳nong湿了又得换,叫真儿、春云进来罢。” 李承之点头,放下mao巾,出men唤了声真儿和春云来伺候她沐浴。 凌luan的chuang榻,雪白的肌肤上斑驳的wen痕,就像遗落在chuang脚的那件肚兜,桃hua点点。作为贴身伺候的真儿和春云,哪里还能不晓得昨夜会是如何ji烈的战况。但素知自家少奶奶脸皮薄的,两人都只是绷着脸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替她擦洗,旁的一句都没说。 热乎乎的一个澡泡完,果然身上的疲乏去了许多,虽然还是手软脚软,但在人前做个精神的样子,还是可以的。 俩丫头伺候她洗浴完毕,,然后小丫头们便摆了早饭上来。 李承之早已坐在桌边,金秀欲过来在他手边坐了,头发半湿地被在背上,散发出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才刚吃两口粥,金妈妈抱着海儿进来了。 这孩子如今倒是认娘了,昨儿一整夜都没看见母亲,今日一大早便哭了起来。金妈妈用尽各种办法哄着,她也不能一大早就闯进上房来呀,谁还能不知道昨天上房的灯烛亮了一夜呢。 好容易等到这边摆饭了,她才总能够抱着孩子过来,金秀欲一接手,她就瘫软了身子。 “辛苦金妈妈了。” 金秀欲抱着海儿,敞开衣襟喂他。 除了说不辛苦,金妈妈还能说什么呢,只不过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两位主子,也就站在一旁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八十九章 要的就是热闹 海儿是早闭着眼睛,嘴里啧啧有声,吃的十分享受。 这回李承之倒是没吃儿子的醋,好歹他昨晚是将人吃干抹净了,儿子可是一夜没见娘亲,怪可怜见的。因此他夹着小菜往嘴里送,脸上却只微笑着,一句酸话都没有。 金秀欲若是知道他抱着的是这样的心态,还不知怎么样苦笑不得呢。 喂饱了儿子,还得喂饱自己,今儿可是要见宾客的,昨夜折腾了那么一晚上,若是再不吃饱些,哪里还有力气应付今天的局面。 等到一家三口都吃完,撤了桌子,她便听真儿和春云两个替她绾发梳妆起来。 李承之出去张罗今天的宴客事宜,倒没有在屋里。 春云正拿了两只绢纱堆了hua儿,一只粉的,一只鹅黄的,拿捏不定。 金秀欲闻见幽幽的沁香,见是窗外两丛栀子hua开的正盛,想起自个儿有一套雪紫色的裙装来,便说道:“还拿绢hua做什么,我瞧外头的栀子hua正好,你去摘朵来与我戴了,配那一套雪紫的裙装,岂不相宜。” 春云点头称是,随手叫了个小丫头来,给她一个小小的欲盘,让她去外头摘栀子hua。 借着梳妆镜的反照,金秀欲看见真儿领着个小丫头捧了新的被褥,进了拔步chuang里头。 真儿将chuang上一应被子褥子,包括枕头等所有物品,一股脑子全部卷了起来扔在旁边的小柜上,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新的物件一样一样铺设好;然后将撤下来的小丫头抱了进去。 她弯腰俯身,将那褥子都拉齐整了,正待起身,不知瞥见什么,回头又招了一个小丫头嘀咕两声。 金秀欲瞧着不解,便没出声,等着看她是神马次年广东,正好摘hua的丫头,捧了两朵栀子hua近来,一时间室内清香扑鼻。春云将两朵hua看来一看,挑一朵在她发上簪了。 这会儿,又有两个小丫头进了拔步chuang里,直儿领着她们,鼓捣一阵,竟是将那粉色的纱帐都给拆了下来,另换了一定湖水绿的上去。 金秀欲顿时脸上就烧得不行。 真儿这一通忙活,气息都有些不均了,将换下来的帐子又让小丫头抱出来了,自个儿走到金秀欲身后,笑道:“今天愈发热起来,我换了顶绿色的帐子,少奶奶瞧,是不是显着清爽了些。” 金秀欲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夸她心细就完了。 真儿和春云都相亲一笑,心照不宣。 那镜子里什么没照见,金秀欲又着又恼,心理便又埋怨起丈夫李承之来,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又让丫头们取笑了去。 说来,昨夜那般的荒唐竟是婚后从来不曾有过的,莫非就是小别胜小婚,以至于他竟是如此的需索无度,昨儿晚上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都觉得这男人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了。 春云替她簪了头,又挑了耳环等首饰与她戴了,真儿便从箱笼里跳出了那套雪紫的裙装。高腰的浅紫色云茜纱襦裙,xiong口是精致的白色栀子hua刺绣,雪紫两色过渡的外裳,原来还有条被帛,但想着会儿得抱孩子,恐有不便,金秀欲便命拿掉了。 这么一打扮,显得她整个人又是修长,又是别致,高腰的款式便将她略微宽松的肚子都给掩住了。 其实她的身材发福,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感觉,在李承之看来,绵软光滑,反而比以前更有韵味,不然昨夜也不至于那般荒唐了。 “成了,少奶奶瞧着可满意?” 春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觉得自个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大约也是金秀欲比原先丰润的缘故,倒是更能撑起这样华贵的衣裳来了。 金秀欲长身立欲,在镜子前左右照了两下,点头道:“不错。” 回头招了金妈妈道:“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这是她生产完一次走出房men,迈出明志院院men的men槛时,她忍不住深呼吸一下,海儿是她亲手抱的,这小捣蛋是今天的主角,也很是打扮了一番,只不过这会子吃饱喝足,缩在娘亲怀里已经睡着了。 夏天的日头晒得早,怕热着孙少爷,春云还在金秀欲身后打伞。 一行人,一路去了长寿园,果然老太太也是刚刚才用完早饭。 李婉婷和李越之倒是比金秀欲来的还早,跟老太太一起在长寿园用的早膳,这会子才说了两句话,就见他们一行人进屋来了。 “哎哟,我的小心肝!” 老太太一见海儿,便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金秀欲笑眯眯地蹲了蹲甚至,算是道了个福礼,“奶奶安。” 老太太点点头笑道:“气色不错,身子都恢复了吧?” “天天好汤好水地补着,孙媳fu儿还担心发福呢!” 青欲抿着嘴角,凑到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了一句,老太太脸上顿时现出有些古怪又有些忍俊不禁的神色,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来,叫我瞧瞧我的心肝儿。” 老太太伸出手,金秀欲便把海儿递到了她的手上。换了个怀抱,敏感的海儿竟然醒了过来,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老太太瞧。 “从前承之小的时候,眼睛也好看。海儿这双眼睛,倒是比他老子的还更要好看。” 青欲笑道:“这会儿,曾孙子可比孙子招老太太疼了。” 老太太瞥她一眼道:“那可啵。也是我这孙媳fu儿争气,瞧昨天晚上的架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给海儿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金秀欲只觉得脖子底下一团火爆上来,烧得整个脑袋都热了。原来青欲刚才跟老太太咬耳朵就是说这个呢。她连忙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好在都是亲近的丫鬟,并无其他杂人。 “奶奶!您怎么还是这般爱拿我说笑!” 她在那边嗔怪这着,老太太这边却和凑过来的李婉婷和李越之都围着海儿逗nong呢。 海儿精神很好,见脑袋上方围了一圈的脑袋,似乎觉得很有趣,竟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就跟一颗一颗往外奔糖豆似的。 老太太逗nong了半天,一抬头见金秀欲还在,便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今儿满月礼,来的亲朋好友可不少,这会子就该有客上men了,你这当家奶奶还不快去前头招呼着。海儿么,在我这里,你只管放心就是了。等前头都安排好了,你再来抱他去见客。” 金秀欲只得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是,孙媳fu去了。” 出了长寿园,跟在她身后的真儿捂嘴一笑,轻声道:“老太太紧着孙少爷,干脆撵少奶奶出来了。” 金秀欲摇摇头,老人家的心思都是这样,越是隔代远,越是亲。 李家孙少爷满月礼,这样的好日子,请的客人当然不会少。前院搭了彩棚,摆了几十桌,场面称得上盛大。 发出去的请帖上写的是午时初开席,这会子是巳时四刻,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上men了。 前头果然已经忙开,凡是重要的客人,都是李承之亲自迎接,其余的自然有负责接待的下人们各自引导入座。 金秀欲带着一众丫鬟们到的时候,前院正流水一般地进人,端着茶盏和瓜果点心的丫鬟们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 她倒没有直接进彩棚,而是在人少的廊下停了,对春云耳语几句。 春云点头,只身一人进了彩棚,不一会儿便领着李承之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还用不着你招呼呢。”李承之笑眯眯地说着,眼睛确实将她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目光流lu着惊yan。 金秀欲无奈地指了指长寿园的方向,说道:“老太太含饴nong孙,嫌我碍眼呢,将我赶到前头来了。” 李承之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爱说笑。” 金秀欲笑了笑,伸长了脖子,扬眉瞧了瞧前头进客人的情形。 李承之侧身,眼睛看着前面彩棚的情况,嘴里却说道:“你不是要趁这个时机,只是今儿的场面打法了,太热闹,怕是不易你行事罢。” 金秀欲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热闹!” 李承之挑高了眉:“你可别胡来。” 金秀欲挽了他的胳膊道:“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又不是傻子,不会给自家找麻烦的。” 李承之倒是信她,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懵懵懂懂,倒还不曾有行差踏错的前科。 不过这时候,真儿清了清嗓子,垂着眼睛一本正经道:“大少爷,少奶奶,前面正进客人呢!” 李承之挑了挑眉,他自然知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庄重比较好,便捏了一下金秀欲的手,转身自去前头迎客了。 春云跳着眼角斜睨着真儿,嘀咕了一句:“就你是个正经人。” 真儿抬头望天,没理她。 金秀欲也没说什么,就站在廊下这么望着,她等着今天的重要人物来呢。 大men口迎宾的家丁,是进一拨客人便唱一个名儿,这时候特意又拉长了嗓子,提高了声音,响亮清脆地唱了一声:“杨知府杨夫人、杨小姐到----” 金秀欲顿时精神一振,对真儿和春云两个丫鬟挑了一下眉mao,笑道:“正主儿来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九十章 本叫花子 宾客来都来齐了,彩棚里座无虚席,黑压压一片人头。 主桌上,除了东家,在座的九十杨知府、杨夫人以及杨惜君,作陪的还有李家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满月礼倒是不分外席和内眷席面,因为无论男nv,都是同等列席。 先是李承之净手之后,拈了三支清香,朝祖先位拜了三拜。 然后金秀欲便抱了孩子出来。海儿今天可是被着意地打扮了一番,身上的是百福的肚兜儿,系着鹅黄色的ku子,穿了一件白云茜纱的外裳,拿金线锈了一小朵一小朵的菊hua,很是清爽醒目。白生生的笑脸蓬蓬勃勃的充满了朝气,一双眼睛乌溜溜亮晶晶,胖胖的手背上脚背上,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坑,可爱得紧。 众亲朋宾客自然都称赞生得好福相。 杨知府笑眯眯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儿?” 李承之答道:“大名李誉。” 金秀欲抱着孩子,接了一句:“小名海儿。” 杨知府点点头,眼角往nv儿杨惜君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个动作极其隐晦,倒没人注意到。 海儿长得快,金秀欲个子娇小,力气也不大,抱久了手臂微微发酸,将他的身子颠了一下,然后指着这些进亲们,一个一个地叫他认。 “这是某奶奶。”“这是某姨。”“这是某姑姑。”“这是某叔伯。” 海尔反正也还不会说话,金秀欲指一个,他就笑,两只眼睛黑亮黑亮地盯着人家瞧,倒是人人都喜欢他。 到了七少奶奶方纯思跟前,她最喜爱这孩子,拿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脸蛋,海儿便格格笑起来,跟糖豆儿往外蹦似的。方纯思实在心里爱得紧,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南瓜模样的金锞子,穿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的,塞进了他手里。 “拿着玩吧。” 金秀欲捉了海儿的手,逗nong他:“快谢谢七婶婶。” 这么点子大的孩子会说谢谢就奇怪了,海儿瞧着那金南瓜有意思,抓了便往嘴里塞,方纯思和金秀欲忙捉住了。 金秀欲笑骂一句“这傻孩子!” 方纯思立时瞪她一眼,啐道:“聪明着呢,知道南瓜是吃食。” 金秀欲哪里是真的骂,当下也是笑,遂又抱了孩子去见其他亲戚。 这么着走了一圈,将亲近都认了个遍,那些远的就算了,也不怎么走动,都是仰仗着官中生意吃饭的,今儿也算是来巴结捧场,没必要再一个一个去认。 金秀欲抱了孩子往主桌上走,正路过杨惜君的座位,就听她开了腔。 “洗三那天没瞧见小公子,今儿再见不着可就太不甘心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金秀欲当然不好意思不给她看,便微微倾了身子,托着海儿的后背,哄道:“海儿瞧,这是知府千金杨小姐。” 杨惜君拿帕子点了点嘴角,抿嘴一笑道:“少奶奶也逗乐,他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千金小姐了。” 她今儿的帕子是桂hua香的,有些浓烈了,金秀欲问这不大自在,面上当然一丝儿不显,笑的热情着呢。 杨惜君盯着海儿看了几眼,海尔也拿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突然一笑。 她顿了顿,脸上似乎有些不明快,但不知心里转了个什么念头,突然又笑开了,拿帕子在海儿嘴角下一点,道:“瞧这小脸儿,真是可人疼呢,将来必是个有福气的。” 金秀欲笑道:“承杨小姐吉言。” 说罢,托着孩子站直了,往自己位子上走去。 金妈妈就一直跟着她,这会儿才能接过手来。金秀欲身上一轻,顿时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时便正式开席了,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地上来,宾主都举了筷子,席间谈笑风生,很是热闹。 碧欲巷,凡是经过李家大men口的,都能看见这府men的张灯结彩,都能听见里头的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猜也能猜到里头是在办喜事。何况,首富李家新得了小公子的事情,早就在淮安的坊间都传遍了,还有哪个不知道是在办满月礼呢。 里头的客人们倒是吃得欢,外头看men儿的家丁们可累的半死。 这样热的天儿,知了在树上吱吱地叫,宴席上可是搭了彩棚的,还放了好几盆冰,又凉爽,又能吃着山珍海味。看men儿的家丁可就比不上了,一身臭汗,men外就几条板凳,方才迎客又累得半死,这会儿正瘫软跟狗儿似的,只剩耷拉着舌头大喘气了。 这会子该进men的都已经进men,外头除了一两个行人,就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就见那巷子口,晃晃悠悠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家丁甲就眯着眼睛看他一路颠颠儿地过来了,在自家府men前一站,抬了黑乎乎的脸,伸长了脖子往men里头瞅。 李家的家丁素来教养好,这会子也没赶他,况且这种的大喜日子都是有准备的。当下,家丁甲便提了一个小钱袋子下了台阶,一抓一把铜钱,往乞丐手上的碗里一放,丁丁当当得有十几个铜子儿。 “主家有喜,小哥儿同喜了。” 这乞丐一身破烂,又都是泥巴,脸上长的啥模样也看不清,瞧着身量未足,估mo着还是个未长成的男孩儿。 家丁甲也不细看,赏了铜钱回身就走,不料却被那小乞丐一把抓住了袖子。 “我说大哥,李家可是淮安首富呀,小公子满月礼这么大的排场,就这么几个赏钱儿,打发叫hua子呢!” 家丁甲一看自己袖子上黑乎乎油汪汪五个指印,这可使今儿才上身的新衣裳呢,登时又心疼又生气,一听乞丐说的这话,的,还抖着一条tui,一看就知道是个破落户,顿时那脸就拉下来了。 “怎么着?感情我看走了眼,这位小爷还不是叫hua子吶!” 乞丐就跟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似的,一笑lu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嘿嘿,叫hua子么自然是叫hua子,不过咱可是有名号的叫hua子,你这几个铜板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说着,便将铜板往地上一扔,嘿嘿直笑。 家丁甲一气,反而乐了,回头对台阶上的另外几个伙计大声道:“多新鲜呐,叫hua子还有名号,哥几个都过来听听。” 几个家丁早瞧见他跟乞丐拉扯,都知道他这是气了,大约是要教训人,这大喜的日子,谁喜欢来men口捣luan的,他们自然也就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乞丐倒像真没发现他们的用意,竖了三个手指道:“本叫hua子有三不要,非山珍海味不要,非绫罗绸缎不要,非真金白银不要。” 他说完了,嘿嘿直笑,lu着一个白牙,太阳底下显得明晃晃的。 家丁甲哈哈大笑三声:“你个破叫hua子,还想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用真金白银?我去你的吧。” 他话音未落,抬起一脚便将那乞丐踢翻在地。 其余几人趁机也伸tui猛踹。 那小乞丐就地一个打滚,撒tui便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嚷着:“你等着!你等着!” 家丁甲大声叫:“我等着!我等你祖宗八代!” 就见那乞丐跟夹了尾巴的狗儿一样,灰溜溜就跑没影儿了。 几个家丁大笑了一会,重又回到men前做起了枯燥的看men活儿。 小乞丐顺着李家的墙根跑了一圈,在后墙下停了,明明见他方才跑得飞快,跟着了火似的,这会儿竟脸不红气不喘。 “回头得说说李越之,就他们家这看men儿,得得罪多少人!” 他啐了一口,手搭凉棚顺着墙往上一看,手掌底下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配上那口白牙,怎么看都跟他这一身的狼狈不搭。 左右一瞧,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将双手mo擦了一下,往上一跳,李家的院墙可不矮,他这一跳得有一丈,啪一声,两只脚踩住了墙,上面两只手已经攀上了墙沿儿,再一使力,整个人就跟腾空飞起来一般,嗖一下就进墙里头去了。 墙外边儿就一个破碗,滴溜溜转了一圈,吧嗒歪倒在地上。 这番变故,府里头的宾主可一点都不晓得,正太平盛世地吃着喝着呢。 金秀欲轻轻地咬了一下筷子,俺想,杨家的人可是真积极呀。 瞧,杨知府不是正同自家相公相谈正欢,杨夫人带着杨惜君正同老太太说的高兴。 不过杨惜君偷偷瞧她相公也就罢了,chou空偷偷盯她几眼也算正常,目光老是往她儿子海儿身上飘,那又算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这nv人没安好心。 正想着,就见许久不曾在她跟前出现的李勋,提了个大酒杯,抿着嘴chun就过来了。 她心顿时往上一提。 “承哥,小弟敬你一杯。” 待见李勋只是向李承之举了杯子,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 “李少奶奶叹什么气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顿时把她吓了一跳,一扭头,杨惜君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她后面。 这nv儿,属猫还是属鬼? 杨惜君lu出了一丝歉意道:“小公子实在叫人怜爱,惜君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不料竟吓着了李少奶奶,这是惜君的唐突了。”说着,便盈盈往下拜去。 金秀欲伸手去扶。 人多拥挤,不知是不是杨惜君动作大了些,竟撞到了右边的李勋。李勋正提了酒壶往杯里头倒酒,叫她一撞,手一抖,那满满一杯子的酒就洒了出去。 巧的很,金秀欲和杨惜君一人一半,将那一杯酒水都给接在衣裳上了,一滴不落,浇了个透。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引狼入室 一大杯酒水这么一洒,金秀欲、杨惜君、李勋都傻了眼。 “都是勋的不是!”李勋倒是光棍,立时便拱手深深地弯腰下去。 金秀欲忙侧身让了,说到:“不过是意外罢了,勋哥儿不必放在心上。”回头又对杨惜君道,“杨小姐也需要换身衣裳,请随我来罢。” 杨惜君苦笑道:“每回来都得叨扰少奶奶,惜君实在惭愧。” 金秀欲忙摆手,想着海儿也该喂了,干脆便让金妈妈抱了海儿,带着一众丫鬟,领了杨惜君,告退暂时离席。 她们一拨人一走,主桌旁边顿时空了一片。 李承之没跟李勋喝完酒,还站着呢。 李勋转过身来,脸上酡红一片,扶着额头,眯着眼睛对李承之说道:“勋不胜酒力,且去发散发散。” 说着,便扶了一个小厮的手,脚步虚浮地去了。 李承之眯了眯眼睛,见凳子上地上还有一个残余的酒水,随手唤了丫鬟来收拾干净。 金秀欲带着一帮子人,浩浩dangdang回了明志院。 连今天在内,杨惜君总共才来了李家两次,结果两次都nong湿了衣裳,两次都得借金秀欲的衣裳更换。 她苦笑道:“今儿又得问少奶奶借衣裳了。” 金秀欲笑道:“大约是杨小姐与我有缘。”脸上笑着,手上已经指挥了真儿去开箱取衣裳。 一直跟在杨惜君身后的绿fei红瘦两个丫鬟之中的胖丫环,突然快步跟在真儿身后,嘴里说着“我帮姐姐的忙”。一面已经抢进内室去了。 金秀欲古怪地看了杨惜君一眼,杨惜君尴尬地笑道:“我这丫头就是maomao躁躁的,失礼了。” “哪儿的话,我身边这个才叫mao躁呢。”金秀欲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瞥了一眼春云,惹得春云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且不说她们两个客套,那胖丫头跟着真儿进了内室,转过屏风,果然见地上有个精致的落地香炉,正燃着丝丝清香。 真儿开箱先取了一套衣裳,察觉身后无人,回头一看那胖丫头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香炉前。 “这位姐姐?” 那胖丫头一惊,回身笑道:“这香炉好生别致。”脚下则快步走上前来,接了她手上的衣裳,压在衣裳下面的右手则悄悄握紧了。 真儿回头又取二套,暗地里却腹诽着,什么知府家的丫鬟,见个香炉还大惊小怪的。 两人捧出来两套衣裳,一套浅绿色,一套银红色。 金秀欲接了那银红色的道:“这是才新作的衣裳,还没上过身,杨小姐且先将就着穿罢。” 杨惜君摆手道:“叨扰已是不该,哪里还好意思穿了少奶奶的新衣呢,只拿旧衣与我替换罢了。” 因她上次也是这般,只要旧衣,金秀欲让了两回,没再坚持,取了那浅绿色的,杨惜君旁边绿fei红瘦之中的瘦丫鬟未上来接了。 那瘦丫鬟福了福,算是替主子道了谢,转身同抱着海儿的金妈妈擦身而过。 “哇”一声,原本安安静静的海儿突然间大哭起来。 金妈妈忙去哄,结果竟怎么也哄不停。 “怕是小公子饿了吧,少奶奶还是赶紧喂他吧。”杨惜君笑言。 金秀欲诧异地看她一眼:“杨小姐未出阁的姑娘,竟也懂得这些?” 杨惜君笑容一僵,支吾道:“我如何就懂了,只是随口一说罢。” 金秀欲从金妈妈手里抱过海儿,见他虽是声音小了一点,仍是哭个不停,便也以为大约是饿了。 “丫头们去栓了men,委屈杨小姐就在外室罢。” 杨惜君知道她要进内室去奶孩子,忙摆手道:“原来就是我叨扰了,哪有委屈之说。小公子身体要紧,少奶奶请自便。” 金秀欲点点头,抱了孩子进内室。真儿、春云、金妈妈自然是跟进去的。 外室还留了李家几个丫鬟,那瘦丫头板着脸道:“我们小姐,不便有外人在场。” 李家几个丫鬟之中一人出列道:“奴婢们给小姐守着,便领了其他几个姐妹退到外头廊下去了。 胖丫头立刻上前重新栓了men。这时候内室的men也已经关上了。 两个丫鬟快手快脚,先伺候杨惜君换了衣裳,然后主仆三个都不说话,蹑手蹑脚地走到内室men口,趴在men板上听里头的动静。 就听先是衣料摩擦悉悉索索,接着便是金秀欲疑huo了一句“海儿是怎么了”,然后似乎是那个叫真儿的丫鬟嘀咕了一句“今儿的香怎么浓了些”。 没多会儿,就听里头扑通几声,陷入了一片寂静。 杨惜君使了个颜色,那胖丫头开口轻声叫道:“李少奶奶?” 内室寂然,无人回应。 绿fei红瘦两个丫头立刻对视点头,杨惜君提了裙子,走到离内室的men远远的,两个丫头则走到桌前,用茶水浸湿了自己的帕子。 两人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推开了内室的men。 杨惜君下意识地用袖子捂住了口鼻,等着两个丫头开了内室的后窗,然后再出来。 明志院后头是一小片林子,平时可没什么人,今儿这么忙的日子,自然就更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杨惜君一见两个丫头出来,便问道:“如何?” 瘦丫头压低了声音道:“都放倒了。” 杨惜君眼里滑过一抹恶毒的兴奋,低声快速说道:“快去开窗。” 那瘦丫头也点头,将屋子里的一排后窗数了一遍,抬手指了其中一扇,那胖丫头会意,快步走过去,推开了窗子,搬了一张板凳放在窗下。 不多会儿,就见窗外冒出来一颗脑袋,紧跟着是身子,这窗子本来就不高,对方又是个成年男子,一提气,手脚并用攀上来,踩着那凳子就进了屋。 胖丫头一等他落地,便去关了那窗子。 这男人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发丝,抬头冲着杨惜君一笑,竟然就是李家四房出了名的纨绔子----李勋。 他方才说不胜酒力,发散发撒,竟然就发撒到明志院的上房来了。 “杨小姐好干净利落的手段。” 杨惜君对他可没什么好感,沉着脸道:“少废话,接下来可都是你的事儿了。” “你就瞧吧,好戏这才开锣。” 李勋诡异地一笑,眼里lu出一抹阴鹫。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一条毒计 杨惜君显然对李旭并无好感,看到他阴郁狰狞的面孔,脚步下意识地远了一步。 “我们会在外头拖延,但至多不过一刻钟,你可得利落些。” 李勋抿了抿嘴:“我省得。” 杨惜君便带了绿fei红瘦两个丫头往外走,正要拉开men,忽然又回头问了极为突兀的一句话。 “她,比我如何?” 李勋一愣。 杨惜君皱眉道:“已经生育的fu人,为何还能让你如此上心?” 明白了她的意思,平时吊儿郎当的李勋,这会子竟然一本正经起来:“求不得的,才是最好的。” 这次换杨惜君一愣,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了李承之俊美的影像,有些顿悟。 她点点头,带着绿fei红瘦走了出去,自然还得替他关了men。 主仆三人站在廊下,往院子里一扫,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 她们进来之前,院men有看守的婆子,院里有收拾hua木的下人,之时退出来的几个丫鬟应该也在廊下守着才对。 可是这会子四下一瞧,竟是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瘦丫头立时觉着有点不妙,疑huo道:“莫非是李勋少爷的安排? 杨惜君皱眉道:“这里可是李家大房,不是四房的宅子,他既不是主人,哪里能够将这内院中的下人都给支走? 瘦丫头也皱了眉。 这些动脑筋的事情,胖丫头素来掺合不上,在她看来,李勋既然要行那苟且之事,自然要支开外头这些下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正待开口发表意见,忽觉脑后一阵凉风吹过,还来不及扭头,后脑一阵剧痛,登时晕了过去。fei胖的身子往地上一倒,跟推倒了一座小山似的,发出沉重的闷响,还扫起了一片尘土。 杨惜君和瘦丫头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刚把眼睛瞪起来,同时都是后脑一阵剧痛,紧跟着便步上了胖丫头的后尘。 一个人影从承尘上轻轻跃下,落地悄无声息,用脚尖踢了踢地下的三人,见全无动静,这才抹了一把脸,嘀咕道:“生的好皮囊,竟然有这样恶毒的心肠。” 这位打昏了杨惜君主仆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李家家丁嘲笑,翻墙进来的小乞丐。 他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随手抓住杨惜君往肩上一甩,跟扛麻袋似的将人扛了起来,也没见走多快,居然几步就到了书房men口,进了屋,将人随手往地上一放。 书房里头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人,正是方才引起杨惜君疑心的看men婆子、收拾hua木的下人,以及几个丫鬟。 小乞丐返回去,又将绿fei红瘦两个丫头如法炮制,扛到了书房,跟杨惜君堆在一起,出了屋子随手就带上了房men。 这前后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 出了书房,他一刻没有耽搁,几步就到了上房men口,用脚踢开men就往里闯,没几步就到了内室men口,又是一脚踢开。 就听屏风后头,李勋压低了声音不悦地道:“怎的去而复返?” 他这里才刚刚把金秀欲抱,正待成就好事,被人打扰了自然是十分不满,但见到从屏风外头走进来的并不是杨惜君,也不是她那两个丫头,而是一个邋里邋遢满脸泥污的小乞丐,顿时就大吃一惊。 “你是何人?!” 他吃惊的同时更加是惊慌,杨惜君主仆不是在外面看着么,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进来,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乞丐。 小乞丐却不答话,只盯着他冷笑。 李勋已经察觉不对劲,一抬tui就朝他踢来。小乞丐出手如电,刁住他的脚腕,往自己怀里一拉,脚下一个箭步上去,一个守到看在他后颈上。 李勋顿时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小乞丐随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往墙角下一仍,啐了一口,恶狠狠说了一句:“狗东西!” 接着往四周一扫,果然真儿、春云、金妈妈等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软在凳上,而金秀欲则已经被李勋抱到了chuang上。 他快步冲到窗前,见金秀欲衣裳还算完整,看来那狗东西还没有得手。目光过处,见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婴儿,也是一般的昏mi着。 这个就是李家今日满月礼的主角了吧! 小乞丐先是一喜,然后又皱了眉,阴郁道:“黑了心肠的,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他既然破坏了李勋和杨惜君的阴谋,自然也知道她们是用mi香将这一屋子人放倒的。 但是mi香这个既然是害人的yao物,对于成年人来说,也不过一时的昏mi,醒来后并不会有后遗症,但对小孩子就不一样了,若是yaoxing凶猛的,搞不好就会造成伤害。 因此,虽然他这会子很想先叫醒金秀欲,但为着孩子考虑,还是先将海儿抱了过来。 内室没有茶水,他抱着海儿到了外室,倒了一杯茶,含在嘴里一口喷在海儿小小的脸上,然后又捉了他胖胖的小手,用拇指食指捏住了虎口。 幸而没过多久,海儿便悠悠醒了过来,先是茫然地看着小乞丐,然后小嘴一咧,哇一声便哭了起来。 小乞丐听着他哭声虽然无力,但还算清凉,又见脸上并无呆滞,便松了口气。以海儿醒转的速度来看,这mi香很是寻常,并没有多大危害。想来也是,杨惜君一个深闺nv子,两个丫头也只是普通姑娘,哪里能够nong到奇特yao物,这mi香估计是从什么江湖铃医手里nong来的。 他猜得倒是差不多,杨惜君主仆都是大men不出二men不迈的姑娘家,哪里能nong来什么凶猛的,何况还得瞒着家里。这mi香,还真是从一个江湖铃医手里买来的,不过是铃医平时用来救治急伤病人时,做用的,只能让人晕个一时半刻,并没有多大的危害。 虽然海儿一直哭,他却没什么功夫来哄,端着这么一个小宝贝疙瘩,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跟有虫子在咬似的。 快步走回内室,手忙脚luan地将孩子放回了chuang上。 然后,重新去外室提了茶水进来,就跟刚才救治海儿一般,将金秀欲也nong醒了。 金秀欲悠悠醒转,只觉脑袋有些沉重,手脚也有些发软。她mimi糊糊扶住了额头,想起方才她本带宽衣喂海儿,真儿那边嘀咕一句香浓了些,她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觉得有些不妥,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脑袋上方,一脸担心看着她的小乞丐。 “啊!“她惊吓地叫起来。 小乞丐反而松了一口气,摇头道:“金豆儿,你今日可是欠我一份大大的恩情了。“ 金秀欲愣愣地看着他,声音听着很熟悉,但对方一身污泥,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依稀看着也有些熟悉,但一时间还是认不出来。 “你是?” 小乞丐望了望天,右手正提着茶壶呢,往左边手掌倒了水,往脸上稀里呼噜一抹,脸上立刻干净了不少。 “啊!”金秀欲又惊叫了一声。 小乞丐对她这个叫法似乎不怎么待见,挑高了眉mao,用手挠了挠头。 金秀欲却从chuang上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金沐生,你这hun蛋!” 金沐生哎的一声抱住了头:“你下手还真狠啊!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金秀欲双手一叉腰,瞪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就成我救命恩人了?!“ 敢情这位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虎口脱险呢,金沐生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杨惜君和李勋合谋,mi晕一屋子的人,欲对她不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金秀欲脸色顿时变了。 她原想着趁这个机会,将李勋和杨惜君攀扯到一起,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样狠毒的心肠,要坏了她的名节。沐生说得对,若不是他,恰巧碰上破坏了他们的阴谋,她事后醒来,怕是只能一头碰死在这chuang柱上了。 “真真是狼心狗肺,连海儿这般小的孩子,竟然也敢对他用mi香。“ 听到他的感叹,金秀欲才猛然想起儿子来,扭头见海儿躺在chuang上,立刻抱在自己怀里。 “海儿?海儿?“ 海儿不知何时早已经停止了哭声,睁着一双眼睛看她,她一脸惊惶地叫他名字时,还以为是娘亲跟自个儿玩,反倒叽叽咯咯笑起来了。 “我方才已经瞧过来了,没大碍的,当然为着保全,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的好。” 金秀欲点了点头,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意,方才想到儿子可能被mi香伤到,心里又气又急,差点滚下泪水来。 她擦去了泪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对金沐生道:“咱们姐俩回头再叙旧,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了。” 金沐生点点头。 金秀欲咬住嘴chun,眯起了眼睛,这会子她已经将事情都想通了。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杨惜君和李勋这两个毫无相关的人,竟然会勾结到一起,而且竟然还设下了这样的毒计。 显然,他们这是一石二鸟的办法,先是李勋逞了,又报了当初被她羞辱的仇恨;而杨惜君必定会借机将事情闹大,让人人都知道她金秀欲失了清白,毁了名节,按照常理,李家必定会休了她。而杨家就会趁机将杨惜君嫁进来,接替了她当家主母的位置。 好一条毒计! 金秀欲几乎咬破了嘴chun,杨惜君和李勋已经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她可万万再不能手软了。 既然这个局是你们自己布下的,那我若是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二卷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对狗男女 金秀欲带着真儿、春云等人,还有抱着海儿的金妈妈,回到了席上,往自个儿座位上一坐,神色如常,放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杨夫人见nv儿并未出来,便笑问道:“为何不见惜君?” 金秀欲看了一圈,见杨惜君果然不再,惊讶道:“莫非杨小姐尚未归席?这却是奇了,我俩同时更换的衣裳,因着要照料海儿,秀欲便在房中滞留片刻,杨小姐先行,难道夫人并未见着?” 杨夫人摇头道:“不曾见着。” “这却是怪了。”金秀欲蹙了蹙眉。 杨夫人笑道:“大约是府中道路曲折,她mi了路也未可知,还得劳烦少奶奶派些下人,与我寻找一番。” 金秀欲点头道:“这是自然。“ 她扭头抬手正要叫人来,却见自家的丫鬟hua儿匆匆忙忙走来,脸上神情十分地慌张,差点撞到了上菜的丫鬟。 儿走到金秀欲跟前,脸红气喘,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金秀欲皱起了眉,似乎对她在客人面前失礼感到不满,沉声道:“慌张什么,没的冲撞了贵客。“ 按理主母训斥,hua儿应当赔礼谢罪才是,但她这会儿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显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奴婢有要事禀告。“ 她趴到金秀欲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还刻意地避着杨夫人的视线。 但杨夫人坐的近,竟也能听见一丝儿生硬,隐约听到了“杨小姐“”勋少爷“等几个字眼,心头隐隐浮起一丝不安。 金秀欲却越听越是蹙眉,待得hua儿说完,已是满目怒容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虽是生气,却似乎不愿让其他人听见,因此声音压得很低。 但杨夫人却意识到这事情似乎同自己nv儿有关,便开口问道:“莫不是我家惜君出了什么岔子?“ 金秀欲一惊,反射地答道:“没有的事,夫人切莫猜疑。“ 然而她越是这般,杨夫人反而越是怀疑。 这边厢,hua儿却急的一头大汗,干脆拉住了金秀欲的衣袖道:“少奶奶若是不信奴婢,便随奴婢去瞧瞧。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难以收拾了。 金秀欲想了想,依言站起身来,对杨夫人笑道:“有些小事处理,秀欲暂且离席,夫人安坐。” 因海儿这会子正坐在老太太tui上,祖孙俩很是乐呵,她便命金奶奶留守,自己带着真儿、春云和hua儿要走。 hua儿似乎想对杨夫人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犹豫间被金秀欲狠狠拉了一把。 “愣着做诊脉,还不快些带路!” hua儿看了杨夫人一眼,咬了咬chun,扭身带着她们主仆三人去了。 杨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略一想,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对她耳语几句。这丫鬟穿了一声湖蓝色的衫群,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下去,悄悄地跟上了金秀欲等人。 金秀欲一行人在hua儿的带领下走的飞快,一路经过数个院落,过了月doen,进了hua园,沿着湖边,分开垂柳,快步行进,不多会儿就到了那栋小楼前。 这栋小楼,就是当初管如意在李家做先生时,所住的小楼。自从他si逃之后,金秀欲便吩咐人将他的行李都收拾出来另外放置,而小楼在进行了打扫之后,便空置了。 hua儿抬手指着一楼最左边的屋子,轻声道:“就是这里。” 金秀欲点点头,正准备往台阶上走,就听着身后一阵凌luan的脚步声。 主仆几人都回头看,竟是李承之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提着根bang赶了过来。 “莫非你也得了信儿?” 金秀欲以见问,李承之便皱眉道:“李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见金秀欲只带了三个丫鬟,便知她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就在此时,屋内传出一声尖叫,明显是nv声,紧跟着是个男人的惊讶叫声,然后便是一片慌luan的衣袂摩擦声音。 李承之大惊,叫道:“踢men!” 一个家丁冲上去,一脚就踢开了men,两扇men板撞到了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一齐闯了进去,一见屋内情景,顿时都傻了眼。 这屋子原本是间卧室,屋内设了一张宽大的软榻,此时铺盖凌luan,两具白huahua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啊!” 顿时暴起几声惊叫,真儿等三个未出阁的丫鬟何时见过这种阵仗,都满面羞臊地转过脸去。金秀欲虽然已为fu人,但也是不能见这般丑陋姿态的,也立刻背过了身体。 真儿一扭过脸,正对着men外头,眼见远处太阳底下,一抹湖蓝色衣角缩进了树丛里。她暗暗对金秀欲使了个眼色。 金秀欲会意,偷偷就向李承之递了个眼神。 李承之立刻双目圆睁,大骂一声:“好一对狗男nv!” 他脸上的神情,既非常愤怒,又透着深深的厌恶。 但这会子真正发懵的可不是他们,而是软榻上的两人。 一个是知府千金杨惜君,一个是四房独子李勋。他二人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清洁溜溜,而且正以不堪入目的姿势,四只jiao缠着。 惊恐之下,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还来不及反应这是怎么回事,李承之和金秀欲等人就闯了进来,顿时两人光luo的身体,被在众多眼睛之下,完全没有掩藏的余地。 杨惜君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尴尬和羞辱,只觉心魂俱裂,完全不知所措,脑中唯一飘dang的就是羞耻二字,恨不得长出千百双手,将自己浑身上下都遮住。 即便她努力缩起了身子,她的胳膊、大tui、腰、背,甚至nv孩子家最宝贵隐秘的地方,都无奈地在空气中,除了感受到嗖嗖的凉意,还有眼前所有人直勾勾的目光。 这些目光射在她身上,就像一把一把地刀子,一刀一刀都在剜她的rou,她的心。 “出去!出去!” 她一面拼命地缩起身体,一面尖利地嚎叫,惊惶之下,脸上早已经提泪纵横。 被她压在身下的李勋也不见得好过,虽然身为男子,被人家瞧见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跟杨惜君,被当众看见了苟合之态。 这就不得不叫他发懵了,尤其是闯进来的人当中,还有金秀欲时。虽然尚未nong清楚来龙去脉,但他却已经下意识地知道,闯大祸了。这个意识犹如从天降下一块巨石,将他砸的晕头转向,六神无主。 而此时,金秀欲和三个丫鬟,已经捂着脸,冲出了屋子。 李承之随手抓起了地上胡luan扔着的衣裳,往李勋和杨惜君身上一扔,喝道:“还不快遮了丑态!” 他涨紫着脸,回头对两个还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的家丁怒喝道:“跟我出去!” 两个家丁顿时反应过来,低了头,跟着他出了men。 房men一关,李勋和杨惜君立刻手忙脚luan地抓起衣裳穿起来。 但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是一般地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而他们的衣裳又是luan七八糟缠在一块,十分难解。 杨惜君这会子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被算计了,她没工夫去想事谁谋害了自己,在还nong不清楚自己是否**的情况下,她恨不得一刀将李勋给活劈了。 她的想法未必就不是李勋的想法,只不过他这会子虽然又气又急,眼睛却是大大地饱了一会yan福。杨惜君可是个黄hua大闺nv,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那一身的皮rou,端的是细致丰润,耀眼无比,就算是西市头牌hua魁,也不见得有她这般姿色。 李勋可是nv人肚皮上打过滚的人,一眼瞧见了,便像饿狼见了食,哪里还能管住自己。只不过眼前这个nv人可不是西市的那些青楼姐儿,她老爹可是知府,若是知道他们两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他的下场,只剩下个死字。 因此李勋也不敢多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手忙脚luan地往身上车衣裳。 杨惜君如何察觉不到他猥亵的目光,只是眼下必须先掩了自己的身体,脱开这个困境,才能回头细想这其中的阴谋。 而屋外的众人,两个家丁和三个丫鬟们低着头,尽量藏着自己的神情,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都深刻地意识到,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张扬的。 李承之则站在廊下,脊背ting得笔直,整个身体都紧紧绷着。 金秀欲咬着嘴chun,手上紧紧绞着一块帕子,看着远处的眼睛却蓦然瞪大。 “相公,杨夫人来了!” 众人顿时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杨夫人正阴沉着脸色,飞快往这边奔来,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个穿湖蓝色衣裳的丫鬟。 杨夫人刚走到台阶前,金秀欲便拦了上去。 “夫人怎么来了?” 她虽是极力镇定,脸上的惊慌却仍然难以掩饰。 杨夫人既然已经得了丫鬟的禀报,又怎么会不知道屋子里头是什么场景,此时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候,一定要趁早将事情掩盖住才行。因此她并不理会金秀欲的阻拦,抬脚便要往上冲。 “夫人,去不得!夫人,去不得!”金秀欲大叫,真儿等三个丫鬟也立刻涌上来,帮着阻拦杨夫人。李承之和两个家丁不方便上前,却是一脸惊慌失措。 杨夫人急得不行,大怒道:“让开。” 她手上竟有几分力气,抓住袖子一甩,金秀欲竟生生地被甩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men来了。 衣裳凌luan的杨惜君一眼便看见了杨夫人,大叫一声“母亲”,声音凄惶无比。 但是正当她抬起脚来的时候,后面也要往外冲的李勋却脚下一软,往前一扑,正好将她给扑到了。 两人顿时滚做一团,而本就胡luan披着的衣裳再次散开了衣襟,杨惜君白huahua的xiong口再一次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杨夫人惨叫一声,两眼一翻,人便直直地往后倒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被看光了还清白? 杨夫人醒过来的时候,杨惜君正坐在chuang前,衣裳倒是已经穿好了,但脸色始终是十分沉重的。 才醒来的杨夫人上半身一ting,抬手就在杨惜君身上打了一下。 “你呀,十六年锦衣欲食的你,你怎么这么糟蹋了自个儿啊……” 说罢,便大哭起来。 杨惜君到底是姑娘家,经此一事,自己的清白是早已毁了,这将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污点,有谁会愿意娶一个不止一个男人看光了身子的nv人! 她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奔溃,忍不住也呜咽起来。 杨夫人是真个心疼,半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nv儿,是她跟丈夫的心尖子眼珠子,就指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给家族带来荣耀。没成想为了族里的亏空,要算计着将nv儿送给一商贾之家做平妻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清白都毁了,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十几年的心血都付之流水了。 前途灰暗,母nv两个都伤心不能自已,连金秀欲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杨夫人,杨小姐,事到如今,哭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咱们大家商量商量,如何善后才好。” 杨夫人哭声一止,扭过头来,红着眼睛道:“还有什么商量的,李勋奸污了我nv儿,就是毁了她后半辈子,杀头都不足以偿还!” 金秀欲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因这位夫人从来都是端庄娴淑的,头一次表现出这样的歇斯底里,不过转念一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men,能养出杨惜君这样的nv儿,杨夫人的表里不一也不是稀奇的事了。 当下,她便沉了脸:“杨夫人这话就武断了,到底是奸污还是苟合,只怕还说不清呢。” 她话音刚落,杨惜君便厉声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堂堂知府千金,难道还能看上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分明是你栽赃陷害,使了下三滥的伎俩将我mi晕,然后趁机让李勋坏我清白,好一个狡猾狠毒的恶fu!” 金秀欲历时竖起了双眉,几欲破口大骂,几乎是咬着牙才生生忍了下来,冷笑道:“既然如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杨小姐与李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只是我,我们李家的丫鬟家丁都亲眼所见,咱们不妨到外头去,三刀六面说清楚,剩的到时候一盆脏水泼下来,坏了我李家的名声!” 说完这些话,立时便拂袖而去。 她是真恨上了杨惜君和李勋,这回事她运气好,若并不是金沐生及时出现,她只怕早已经被李勋玷污了身子,李家作为淮安望族,绝对不会容忍一个身子不干净的nv人做当家主母,到时候她被休出李家,杨惜君鸠占鹊巢,住她的房子,用她的男人,打她的孩子。 一想到这些,金秀欲只觉得一股火从脊梁骨上窜上来,在后脑勺炸开,恨不得剜出他二人的心来,是不是黑了颜色。 所有目睹这件事情的有关人员,都没有离开小楼半步,就连李勋和杨惜君行苟合之事的屋子,也都原原本本保留着凌luan的模样。 而现在,所有人都会聚在这栋小楼的带客厅里,并且不仅仅是季承之、金秀欲、真儿、春云、hua儿,还有那两个家丁,他们还请来了季老夫人和杨知府,当然还有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 当杨夫人和杨惜君携手走进厅中时,见到这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委实有些惊吓。杨惜君立时便低下头去,恨不得地上有个dong能让她钻进去。 而当她看到跪在地上的李勋时,那利剑一般的目光,恨不得能在他身上剜下rou来。 李勋这会儿还懵懂着,他只知道当时在明志院上房,见到那小乞丐,一个手刀就将他打晕了,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hua园小楼里,又怎么了衣裳同杨惜君jiao缠在一起,而且还被人捉奸在chuang。 但无论如何,原本在他们算计之中的金秀欲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而自己,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一定是对方早一步察觉到他们的计划,使了个圈套,反而将他们套了进去。 杨夫人和杨惜君进来以后,自然是往杨知府身边走去,李家的丫鬟们自备了两张椅子,给母nv二人坐了。 这里最大的话事人,一个是杨知府,一个就是李老夫人。但两人都僵硬着脸色,看起来像是此前便已经动过口舌。 老太太先开了口:“知府大人,如今当事人都已到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问便知。” 杨知府哼了一声,冷冷道:“本官自然要问个清楚。只是我nv儿乃是未出嫁的黄hua闺nv,名声大如天,此时不宜张扬,屋中这许多闲杂人等,还是回避的好。” 李承之忙开口道:“大人此话不妥。众人,或是当事人长辈,和是亲眼目睹此事的证人,都与此事大有联系。大人所说的闲杂人等,不知指的是哪一位?” 杨知府被噎了一句,很是恼火,单偏偏对方说的在理,只好强自忍了,转脸看着自己nv儿杨惜君道:“君儿,你来说,李勋是如何污辱了你?” 他这话音一落,老太太、上官老太太、李承之,还有金秀欲都皱起了眉头,用“污辱”二字,分明就是已经将这件事定xing为李勋的犯罪,将杨惜君定xing为受害者,大大的不公平。 不过刚才李承之已经顶撞了一回,对方到底是知府大人,淮安城中他最大,真的惹怒了,也是麻烦,是以虽然众人察觉到他的偏颇,也只有忍了。 杨惜君早已想好了对策,见自家父亲问话,先是正色道,“父亲大人错了,此时虽然尚未明朗,但nv儿如今仍是完璧之身。” 前面杨夫人一晕倒,连这次和金秀欲一面将人送去休息,一面便请了杨知府,老太太和四房的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来,只说当众发现了李勋和杨惜君在苟合,并没有说到底有没有成事。因杨知府关心则luan,直接便认为李勋是破了杨惜君的身子,没想到一问之下,nv儿竟先澄清了这件事情。 见父亲惊讶,杨惜君立刻转脸对杨夫人叫了一声母亲。 杨夫人立刻点头道:“不错,既然李大少爷说这屋子里的都是当事人,那么当着大家的面,我便得澄清,我nv儿杨惜君仍然是清清白白的nv儿身。若是有人胡言luan语,有一丝一毫坏了我nv儿的名声,哼,咱们家可是开衙men的,到时候少不得要追查造谣之人,依法严惩!” 众人本来也以为事情到了最严重的地步,没想到原来李勋并没有破了杨惜君的身子,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异色。 接着站在后面,比较隐蔽,真儿偷偷的捏了捏春云的手臂。 就听的春云嘀咕道:“完毕又如何,杨小姐的身子可是被不止一个男人看见,难道还称得上清白么!”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人人都听见了。 杨惜君登时涨紫了脸,杨夫人也是脸现恨色,而李家之人,则都板起脸来。 杨知府原本因nv儿还是完璧之身而兴起的一丝宽慰也立刻烟消云散。是啊,完毕又如何,这么多男人都看过了身子,跟**又有什么差别。这nv儿,终归是不清白了啊。 杨知府的脸顿时就沉了下去。 杨惜君最了解自己的父亲,一见他眉眼之间细微的变化,就知道他已然是失望了。她身为nv子,当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无论如何是称不上清白了,但哭也哭了,恨也恨了,又能如何,眼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补偿才是当务之急。 李家既然敢坏了她的名声,就必须要承担他们造成的后果。 因此,她立时便chouchou搭搭起来,哭道:“惜君原本跟陆少奶奶到明志院中,因少奶奶要喂养小公子,便让惜君先行一步。府中道路纵横jiao错,惜君不熟悉路径,又不见一个下人,走至hua园便mi了路。一阵香气飘过,便不省人事,竟不知天地变色。待惜君一醒来,便见李大少爷闯入房中,将惜君身子看遍。惜君即便仍是完璧之身,也再难见人,还不如一死明志!” 说这,她便立起身子要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绿fei红瘦两个丫鬟立刻拦住了她。杨惜君柔弱无力,哪里挣得过她二人,寻思不愁,愈发的悲伤悔恨。 杨夫人跟自己nv儿心意相通,一听她说的话就猜到了她的用意,故而怒道:“我nv儿素来循规蹈矩,最是端正不过,分明是有人用mi香将她mi晕了,要害她。既然李大少爷看了我nv儿的身子,少不得请李大少爷给个说法。” 李承之面无表情。 老太太也面无表情,却拿眼角瞥了下金秀欲。 金秀欲吃惊道:“杨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与相公先后接到下人禀报,说是小楼之中有苟且之事,原以为是下人hun帐,没想到却是杨小姐与李勋。若不是杨小姐在屋中惊叫,我相公又怎么会救人心切,闯进房去!就算我相公看了她的身子,犯下措施的也是李勋,杨夫人不问李勋负责,怎的到赖起我相公来!” 杨夫人历史怒气冲天:“怎么?难道你们占了便宜,还不想负责?” 金秀欲尚未开口,那边一直没吭声的铎大奶奶忽然跳了起来:“这是杨家与我们家的关系,同大房无关!” 杨夫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耷拉着嘴角喝道:“谁与你们家有干系?!” 派|派小|说论|坛klosekid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九十五章 原来四房更有钱 铎大奶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却被杨夫人狠狠吐槽了##,脸上却全然没有怒色。 这会儿她脑子里小算盘正噼里啪啦响呢。本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自己儿子坏了知府千金的清白,原想着这回事算是把大老爷给得罪了,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然而,这话越说越明,她见杨夫人像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没急着押了李勋去关去打去杀,到急着给人家杨惜君负责。这就由不得她不动脑经了。 没错儿,李承之是看了杨惜君的身子,可真正睡了杨惜君的,那是自己儿子李勋。这该负责人该娶人家的,应该是李勋才对。 甭管是怎么出的是,若结果是李勋娶了杨惜君,兜兜转转还是美事一件,既然结了亲家,还能有隔夜仇不成,坏事也变成好事了。 有知府做亲家,还用得着怕大房?李勋在族里的生意上不是更有助益?有谁还敢对四房大声说话? 她越想越美,反而觉得这事出的好,合该她四房出风头了。 尤其金秀欲一副不肯让李承之纳新人进men的模样,她哪里还能坐得住,自然要高声叫起来,好提醒杨夫人。这当事人可是他儿子李勋,而不是李承之。 因此上,虽然杨夫人不待见,她也依然笑眯眯道:“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们勋哥儿虽然少不更事,但也是有担当的男子汉。杨小姐既已与我们勋哥儿成就好事,我们自然应该负责。知府大人和夫人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三媒六娉,迎娶杨小姐做正房奶奶,绝不会委屈了她。” 杨夫人正色道:“看了我们惜君身子的可是李大少爷。” 铎大奶奶涎着脸道:“可跟杨小姐躺在一张chuang上的,不是我们勋哥儿么。承哥儿看到那也是虚的,这才是实的呢。” 她这话粗鄙不堪,杨夫人顿时涨着脸说不出话来。 杨知府“咳咳”咳嗽的那叫一个猛烈。 金秀欲差点都笑出声来。她也是今天才发现,杨夫人也是个bang槌,跟铎大奶奶是一个智商水平的。可见四房和杨家那叫一个men当户对。 老太太和李承之不是不想笑,只是这场合要是笑了,杨家人的面子就别想再挂在脸上了,因此连个嘴角都没勾,一本正经跟老僧入定似的。 铎大奶奶说归说,眼睛倒是偷瞄着自家婆婆上官老太太。她也知道自个儿脑子不大好使,总是办错事情,在外头泼辣,在家里可是都听婆婆管教的。婆婆比她聪明,这道理她一直都知道。 上官老太太没说话,只拿着一杯茶往嘴边递。 没说话就是默认,婆媳俩都是早早没了丈夫的,相依为命也多年了,虽不敢说心有灵犀,但一看眼神动作,也都能推断出对方的想法。 铎大奶奶一看自家婆婆什么也没说,就知道是默许她的行为了。 而李勋呢,自从自家老娘说了要他负责娶杨惜君的时候,脑子里便浮现出杨惜君那白huahua的身子。 那羊脂白欲一般的肌肤,那细细的腰,那圆润的tun,那修长的tui,加上那张hua一般的脸蛋,就是西市的当红hua魁也比不上她一指头。 这会子,他就觉得自个儿是猪油meng了心,金秀欲一个已经生育的fu人,哪里比得上杨惜君这位千娇百媚的黄hua大闺nv。 若能杨惜君为妻,这么个娇妻放在房里,那还不天天都乐得跟过年似的。况且到时候他就是知府的nv婿。哎呦,就是李承之这家主,也得敬着他呢,往后他在族里的差事和地位,这不芝麻开hua节节高! 他越想越美,一会儿偷偷看杨惜君,一会儿又巴巴地望着自家老娘,就盼着她赶紧把杨家拿下。 杨惜君正chouchou搭搭呢,冷不防这风头就转了向,怎么就把,于是也顾不上哭了跟李勋扯到一起了呢,于是也顾不上哭了,赶紧说道:“惜君乃是完璧之身,与李勋全无干系,却实实被大少爷看了身子。大少爷堂堂男儿,难道还要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不成?” 杨夫人也冷笑道:“你们莫要糊nong人。这淮安城里,谁不知道这位李勋少爷的名声。除了眠hua问柳、斗ji走狗,哪里做过一件正经事。他要娶我们惜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李勋顿时涨红了脸,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脸上也难看起来。 金秀欲却是知道杨家打算的,忙做出个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夫人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们李氏家族家风严谨,族里的子弟个个都是循规蹈矩的好男儿。那些个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话,都是污蔑勋哥儿如今可是在族里当着差呢,打理着一品楼,生意那个红火,谁不赞一声本事!” 她这话说出来,上官老太太、铎大奶奶、还有李勋都惊讶不已。 这大房,上到老太太,下到李越之李婉婷,可都不待见四房,怎么这会儿这承哥儿媳fu倒为李勋说起好话来。 杨夫人却不以为意,撇嘴道:“区区一个酒楼罢了,显得出什么本事!” “夫人莫要小瞧了这一品楼。”金秀欲摆手道,“这酒楼地处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jiao汇处,南来北往商旅众多,日日都是客似云来,乃是我们族里的大宗生意。族里各方都有生意上的分红,四房人丁单薄,四老太爷、四老爷当年创下的分成如今都算在勋哥儿身上。光是每年的红利,勋哥儿就得给四房添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况且四房只他一个男丁,杨小姐嫁过去,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当家奶奶。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又是和气人,断不会与她为难,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亲事?” 金秀欲既然知道杨家是冲着李家的钱来的,自然要故意往银子上头说,好叫他们晓得李家不是只有李承之有钱,李勋的钱可也不少呢。 她这话算是说道杨家的痒处了。 杨知府和杨夫人忍不住就对视了一眼,突然间意识到,没错儿啊,李家称为淮安首富,但是李家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李承之一个,有钱的也不只有大房。 杨夫人抬眼看了一下李勋,这才发现这年轻儿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 李勋本来长得也不差,只不过平日里油头粉面了一些,这会儿因出了事,哪里有打扮的功夫和心情,通身朴素的很,反而衬着人就正经了些。 此时没人说话,屋子里出现了奇怪的安静。 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突然间开口出了声儿:“豆儿,你小叔和小姑呢?” 金秀欲一时没转过弯,只顺着她的话答道:“他们不知道这事儿,还在前头吃酒席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说别的,又闭上嘴了。 杨夫人却听出了重大信息来。李承之还有个弟弟呢,将来可是要分家产的。她这会子是正正经经开始比起李家大房和四房的条件来了。 大房这边,李承之已经有了嫡妻,而且还给他刚生了一个儿子,正房的地位牢固,杨惜君要是嫁进来,最多也只能是个平妻;而李家的架势,最可能的是平妻都不肯认,怕是只会给个姨娘。况且李承之还有个弟弟李越之,可不小了,十一岁了,据说已经开始在族里的生意上当差了,将来可是实打实要分家产的。他们想把nv儿嫁进李家,本来就着钱,可是也不能太委屈了nv儿吧,好歹也是个知府千金呢。 四房就不同了,李勋是独子,眼下连个通房都没有,杨惜君嫁进去,正式当家主母,财产大全都要握在手里的。这跟大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既然拿住了四房的当家权,给娘家补贴点银子,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除了一个祖奶奶、一个婆婆,家里头在没有别的人,没妯娌,没小姑子,更没有会分家产的叔伯兄弟,这岂不是比大房好上一万倍。 金秀欲见杨夫人眼珠子骨碌luan转,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动心了,趁热打铁,她忙对李勋说到:“勋哥儿,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杨小姐的身子你是抱也抱了,看也看了,就该负起责任来,还不快写给杨小姐赔礼请罪?” 李勋暗暗咬牙,这叫什么事儿,他分明要占的是金秀欲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杨惜君,虽然结果可能是他占便宜,但是这过程分明是被人给算计了。 只是眼下可没这功夫计较,他也算是怕了金秀欲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巴望了大半年,连个手都没碰到,亏倒是吃大发了,又是被打断tui,又是被推落水,而害他掉茅坑这事儿更是奇耻大辱。就因为记恨这件事,他这才一时发狠,想动用非常手段,非得到她的身子不可。 跟杨惜君搭上线那也是意外,他也没成想这知府千金居然知道他的心思,还要跟他结成同盟。 不过杨惜君也跟他明说了,她是冲着李承之去的,与他正好合作。这nv子一张嘴好能说,三言两语就把他撩拨起来,还真就听了她的毒计了。 没想到这会依然没成事,还被陷害,把污水泼到自己身上。 哼,若不是杨惜君这nv人蠢,怎么会被金秀欲识破了计谋,反而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不知不觉,他的心思就又从金秀欲身上转移到杨惜君身上。 派派小说论坛klosekid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九十六章 聘礼要万两黄金? 杨惜君这会子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李勋那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 她也在想呢,四房的条件似乎也不差,李勋跟李承之比起来,似乎更好掌控。只是她不甘心,明明是她要算计别人,结果却反被算计了,这种逆势太让她受挫,有种被愚nong的感觉。 尤其李勋虽然长得不错,却远不及李承之俊朗潇洒。她原先的确是看上了李家的财产,但自从见过李承之,他本人也ji起了她的占有欲。 因此她这时候也非常矛盾,一方面觉得四房的确比大房更容易掌控,杨家若想要银子,嫁进四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李承之这个男人。 于是,在权衡纠结之下她的目光就移到了李承之脸上,眼睛里也出现了楚楚动人的泪光。 然而,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李承之转过脸去,眼睛看着的方向,正是金秀欲;而金秀欲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回眸对视,并且lu出了一个窃笑。 这窃笑落在杨惜君眼里,就成了得意地炫耀,是和挑衅,顿时一阵气血翻涌冲上脑men,杨惜君的嘴里不受控制的蹦出三个字来,“我不嫁!” 金秀欲一愣:“杨小姐不嫁哪个?” 杨惜君恶狠狠瞪着她道:“看了我身子的分明是大少爷,大少爷难道就这样撇清了不成?” 十七八道天雷劈在了金秀欲头上,这会儿若是有形,怕是她头上都能冒出烟来。 杨知府听不下去了,脸色一沉,呵斥道:“住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自有我与你母亲做主,你只管在一旁听着。” 杨惜君倒想说话,被杨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狠狠捏了一下。 这时候,老神在在的老太太又开口了。 “知府大人,可否听老婆子说一句话?” 老太太是有诰命在身的人,杨知府也不敢随便轻忽,因此点头道:“老太太请说。” “今日之事,错不在杨小姐,是我李家教导子弟不严,以至于坏了杨小姐的清白。但李勋虽行事糊涂,却并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既然四房有意赢取杨小姐作四房嫡媳,也是给杨小姐做了最好的jiao代。知府大人若是瞧着这亲事能成,老婆子便与你们两家做个媒证,咱们化戾气为祥和。若是知府大人不愿与四房结亲,那么李勋这个hun帐,您只管五hua大绑,拉出府去,任你游街示众,任你或打或杀,只依法治罪便是。就是我府里头这些晓事得下人,你若是怕传出只言片语坏了杨小姐的名声,也只管叫衙役来拖去,任由处置。” 老太太这话说的义正言辞,杨知府却大大的皱起眉头来。 对方这话听起来是任君选择,但话里的意思却大大的有机锋。前面还好,若能结亲,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丑事变喜事。到了后面,说什么拖了人去,只管依律治罪,若是真个治了李家人的罪,只怕全淮安都知道,他杨知府的nv儿被李家子弟污了清白,这nv儿将来还能有何用处?谁还能娶她? 老太太这分明是在威胁。他堂堂知府,竟然被一个平民老fu威胁,偏偏他不敢真的反驳。 没错儿,他是知府大人,李家就算在淮安地界上再有威望,也不过是一介平民,他真要压他们,不是不可以。可是李家这个平民望族身后是什么?是长宁王,是皇帝御赐的“天下一商”。 在年初的权力角逐中,三皇子赢得最终的胜利,成为大允朝的新君,这其中,长宁王是最大的功臣,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凡在京城里待过的大小官员,又有谁不知道,淮安李家这块匾额,正是长宁王向皇帝请辞来的,可见长宁王对李家的宠信。 况且还有一说,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杨麒君,可是与李家的三小姐李婉婷相厚,下面人人都猜测,李家只怕要出一位平民王妃。 所以,李家看着只是财大气粗的平民,其实背后却有座大靠山。 杨知府不过是小小从四品,在京城屁都不是,到了淮安也不见得就是个大人物了。可别忘了,淮安官场是被长宁王一摞到底换了个干净,各层新官可都是他提拔上来的。况且还有北市的军营,可都是长宁王的势力,跟李家和李承之的jiao情也不浅。 他若是动一动李家,谁知道北市会有什么反应。 尤其他杨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再不筹钱,家族就要败落了,他这知府的官帽,分明就是别在ku腰带上,巴望着某了李家的钱去救命呢。 因此他虽然对李老太太十分不满,却也只敢表面上做出生气的模样,实际上可什么也不敢做。 这会儿他才觉得,自己这官,当的也够憋屈的。 “老太太倒是好意,只是堂堂知府千金,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若是没人给出个jiao代,岂不是连本官都要叫人耻笑无能?” 这时候,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说过话的上官老太太突然给媳fu铎大奶奶递了个眼色。 铎大奶奶这下的反应有够快的,立刻便高声道:“我儿愿重金下聘,迎娶杨小姐为正房嫡妻,这岂不是最好的jiao代?” 知府大人没做声。 铎大奶奶立时便踢了地上的李勋一脚。 李勋原本还在盯着杨惜君看,这会儿被母亲一踢,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恭恭敬敬伏地道:“小人愿求娶杨小姐为正妻!” 知府大人还是没做声。 杨惜君急了,她深知父亲的为人,不说话那不是不同意,而是默许了。立刻转身握住了杨夫人的手。 杨夫人与她是母nv心意相连,当然知道她不愿意嫁给李勋,但为着家族着想,嫁给李勋反而是更好的选择。因此,便没有理会nv儿哀求的神情,反而对李勋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你们李家必须三媒六娉风风光光迎娶我nv儿过men才是。” 铎大奶奶大喜,连着李勋也是大喜过望。 杨惜君却傻了眼。 李家四房欣喜,杨夫人却又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也别得意,我nv儿原是受辱才不得不下嫁,但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我这里还有三个条件,若是你们能做得到,这men亲事才算能成。” “什么条件?”铎大奶奶立时问道。 “一,李勋即娶了我nv儿,便不可再纳妾。” 这一个条件,铎大奶奶便有些为难,四房人丁单薄,李勋是独苗,若杨惜君好生养倒也罢了,若是子嗣困难,又或者生不出儿子,四方的香火便成了大问题。不过她只是转念一想,就觉得杨夫人这话有漏dong可钻,不纳妾容易,通房可不算得妾。因此,她一口便应承下来。 杨夫人又提出二个条件:“二,李家需以万两黄金下定。” 这条件一提,铎大奶奶才刚刚张大了嘴,杨知府同时也是眉头一跳,狠狠地瞪了杨夫人一眼。 万两黄金,当李家藏了座金山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然铎大奶奶惊讶过后,一张脸便皱成了包子。 没错,若是跟外人比,李家四房的确有钱,可是也不是真的跟金秀欲说的那样,每年能有几十万两的进项。这万两黄金,按照大允朝金银比例换算,那可是十万两白银。 李家四房一年上下的用度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两。十万两白银,那可真称得上巨款了。 因此,铎大奶奶便为难了,就算杨惜君是知府千金,也值不上十万聘金吧,她是镶金了,还是镀银了。 杨夫人看出她的犹豫,便冷冷道:“怎么?我nv儿莫非值不得这聘礼?” 铎大奶奶十分为难,扭头看着上官老太太,那意思是想婆母拿个主意。 上官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放下手里早就凉掉的茶,做出一个愁容,诺诺道:“知府千金身娇rou贵,我李家合该重金聘娶才是,只是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一时怕是筹措不齐,这定下日期,就得迟些了。” 杨夫人问道:“迟多长时候?” 上官老太太想了想,嗫嚅道:“怕得一年半载的才成。” 杨夫人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 一年半载?那杨家估计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原本提出万两黄金的聘礼,就是因为听了金秀欲说的每年有几十万两的红利进项,这才一时贪心,狮子大开口。杨家如今的境况,委实是等不得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此时骑虎难下,难道还要改口再说个小点的数额不成。这又不是大街上买菜,还带讨价还价的。 她心里懊悔不已,便忍不住望着丈夫求救。 杨知府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只得收拾残局。 “惜君乃是我们夫fu的掌上明珠,就是百万两黄金也换不走我这眼珠子。内人此言不过是试探你们李家求亲之诚意,此刻一见,哼哼……” 他哼哼着,便没有往下说,显然是觉得李家四房诚意不够的。 上官老太太暗骂一声老狐狸,她可不是李家大房,又有诰命又有皇帝御赐匾额的,对着杨知府大人只能伏低做小,因此便只能谄笑道:“大人说的是,杨惜君是大人的掌上明珠,漫说万两黄金,就是百万两黄金也是求不来的。我们婆媳fu道人家,见识浅薄,叫大人和夫人见笑了。” 杨知府一句话给杨夫人解了围,她心里一松,立刻又端起姿态来了。 “方才不过是试探罢了,我们杨家可不是贪财图利之人,聘金自然按本地规矩来就是。” 上官老太太立刻唯唯诺诺应了。铎大奶奶顿时也松个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又出幺蛾子 聘金一事,给金秀欲等人看了个乌龙笑话。 杨夫人便提出了三个条件,杨惜君进men以后,必须获得内宅当家权利。 这个铎大奶奶倒是无所谓,本来现在四房内宅一切事务都是她婆婆上官老太太说了算,她是个笨的,并不曾掌权。而上官老太太倒不是不在意,而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争这个,等进了men,当不当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因此这个条件便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杨惜君眼见得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杨夫人一直狠狠捏着她,不让她说话,这会儿反正说也晚了。 她到底是杨家nv儿,知道自己家里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就是再舍不得李承之,也只得作罢了。 因此这事儿的发展与结果么就跟金秀欲预先期待的一样,杨家和李家四房结了亲家,皆大欢喜。 外头的宾客早已经散去,杨家商议完下定之时,也告辞离去:四房自然也不必待着,也便套了马车去了。 曲终人散,老太太也折腾了一天,扶着青欲、秀秀的手,回长寿园去。 金秀欲和李承之,也回了明志院。 金妈妈早带着海儿在明志院里头候着,到底海儿年幼,受了那mi香,整个下午都是恹恹的,好容易这会儿才精神了些。 金秀欲将儿子抱在怀里,mo着他的小脸,很是心疼。 hua儿掀了帘子进来,禀道:“大少爷、少奶奶,二少爷、三小姐和金少爷来了。” 李承之说一声请,金秀欲将儿子jiao给了金妈妈。 帘子一掀,李婉婷一如既往的走在最前面。今儿满月礼,她也打扮得很是亮眼,倒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后面李越之和金沐生并排走进来。 方才三家议事,金沐生并不在,一是场合不对,二是一身乞丐装扮,也不便出面,因此金秀欲便叫人带他去李越之院子里头梳洗。 此时两人挨着肩膀进men,倒像是两兄弟一般。都用发带扎了头发,后发披肩,身上同是一个款式的长衫,一个欲色,一个宝蓝色。金沐生原本比李越之小两岁,但大约在京城里勤练武艺的缘故个头窜的快,倒跟李越之一般高了。 这两人,李越之如今跟着李承之学做生意,金沐生呢在京城也开拓了见识,都比同龄孩子少了些稚气,一个两个都透着机灵与活力。 金秀欲用眼一扫,心里头便透着欢喜。 “相公,你看他们俩,倒真似一对兄弟呢!” 李承之笑了笑,这两个弟弟,他瞧这也十分的喜欢,很有些少年才俊的雏形。 李婉婷嘟着嘴,腻到金秀欲身上道:[派派klosekid手打]“金沐生一回来,嫂子就瞧不上阿喜了。” 金秀欲捏了捏她的脸:“沐生去了京城以后,你不是也常在我跟前念叨,没人替你捉知了了么。怎么,他回来了,你倒是不高兴了?” 李婉婷挑了挑眉。 李承之便对金沐生问道:“这次回来也还要走?” 金沐生点头道:“住个十天半个月,便得回京城去。” “怎么?还要走?那你回来作甚?”金秀欲有些吃惊,也隐隐有丝生气。 李承之倒是知道一些的,不过还是得由金沐生来说。 原来,今日朝中商议着一件大事,便是边疆受西夷侵犯骚扰,新君急着树立威望,欲行雷霆手段,对西夷用兵。朝中争议了半个月,长宁王力排众议,支持了新君的决定。 此次出兵,老将军尔威是三军统领,尔辰东做了先锋。金沐生竟然也要随军出征。 金秀欲差点忍不住跳起来:“什么?!你也要去打仗?” 他才九岁! 金沐生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忙说道:“只是随军罢了,师傅并不准我上战场。” 金秀欲大力摇头:“不成不成!你一个孩子,上什么战场,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罢。” 李承之也认为金沐生年纪太小了,九岁的孩子上战场,开玩笑,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但是接下来金沐生解释了,这是尔威将军的意思。 他在京城的时候,极合尔威老将军的缘。老将军一直觉得这孩子的根骨比自己儿子尔辰东还要好,因此教他比当年教尔辰东还要尽心。 这次出征,虽说金沐生年纪小了些,老将军也想带他去见识见识,战场当然是不上的,也就是个随军罢了。 他可是想培养出个少年将才出来。 既然说是尔威老将军的意思,李承之便没有再说什么,前朝不是还有罗通十二岁扫北么。 尔威和尔辰东父子,怎么说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拿金沐生的xing命开玩笑的。 金秀欲劝不动弟弟,只好叹气道:“今儿也晚了,先在这边歇了罢,明日随我回家去见爹娘。” 金沐生应了,便说已经与李越之商量好,今晚就在他院子里安置。 几人说了些话,大厨房便来问晚饭摆在哪里。 金秀欲先问了老太太那边,真儿回说来听听今儿累着了,晚饭便不与大家一起用。 “既然这样,老太太那份便送去长寿园:咱们便在明志院里头用罢,都不是外人,索xing便不必繁琐了。” 金秀欲吩咐完,大厨房的人便自去准备。 这饭才刚刚摆上,众人的还没坐稳,外头就有人来禀事了。 “什么事儿,不等晚饭罢了再说?”金秀欲皱了眉。 禀事的丫头为难道:“是家庙庄子里的管事林三娘,说是柳姑娘出事儿了。” 金秀欲吃了一惊,自从清明见过之后,柳弱云可是一直消停着,今日不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她吩咐丫头,请林三娘进来。 林三娘掀帘子进来,脸上泼有愧色,一见金秀欲便跪下了。 “奴婢办事不力,自请少奶奶责罚。” 金秀欲蹙眉:“该打该罚,也先把事儿说了。” 林三娘顶着一脸的惭愧,将事情说了。事儿不复杂,就是柳弱云洒扫家庙期间,住在庄子里,是由林三娘看着的,按着家规,受罚洒扫家庙之人是不许与外人接触,也不许si自离庄的。但就在今日早上,柳弱云原先的丫头莲芯,给林三娘递了银子,托请见柳弱云一面。 家规虽说是家规,到底也无人监督,林三娘拿了人家手软,想着就见一面说几句话,两个nv人又能整出什么事儿来,便许了她们一刻钟。 莲芯果然只说了几句话,不到一刻钟便离去了,林三娘瞧着柳弱云并无异常,便没放在心上。 但哪晓得到了下午,人就不见了。林三娘召集了人手,将庄子内外,家庙附近搜了个遍,也没找着人,这才急了起来。 这人没了,自然是她看守不力。她是知道的,大少奶奶不止一次嘱咐过,柳弱云始终有些不对,必须严加看守,派`派klosekid手`打\如今人丢了,她自知闯了大祸,没法子,立刻套了马车便回城请罪了。 金秀欲听完,果然大大皱眉。这柳弱云还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当初事发,就不该只罚她洒扫家庙,就是打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想到这里,她不满地看了一眼李承之。 李承之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林三娘:“可有去柳家问过?” 林三娘一愣,摇头说不曾问过柳家。柳家的柳夫人不待见柳弱云,是李家人都知道的事情,况且柳弱云到李家做妾,本来就等于跟柳家断绝了关系,就算她出了事,也没见柳夫人来问过一声。林三娘一直认为柳弱云同柳家是没什么接触了,也就没想到要去问柳家。 金秀欲也是跟她一般的想法,但是既然李承之这么问,想必事出有因,莫非柳弱云si逃跟柳家有关。 “柳家出了什么事儿么?” 李承之道:“如今还说不准,你也知道,我刚走的这趟海运,柳家也是有份子的,但是他们是脱了京里一位大人物才搭上线的。这出了一趟海,盈利的确可以百倍计,照常理,柳家原可以分得一成。虽是一成,也是庞大的数额。” 金秀欲听了,倒是点头,却不明白这跟眼前这件事有什么干系。 “柳家原也是想趁此机会,博一笔,坐商便行商,只是眼下事情却有了变故,只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秀欲不明白李承之的意思,正想问。 帘子一掀,hua儿进men来。 “大少爷,少奶奶,那柳家的柳夫人哭上men来了。” 金秀欲和李承之面面相觑,这真是说曹cao,曹cao到。 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李越之、李婉婷和金沐生从来不掺和这些事情,金秀欲便吩咐大厨房将这晚膳都移到hua厅去,先伺候他们三用;她跟李承之,只能是见完柳夫人,再用饭了。 下人们只得又一通忙luan,将屋子里收拾了,李越之、李婉婷和金沐生也告辞离去。金秀欲这才吩咐人将柳夫人请进来。 小丫头才把帘子一掀,那柳夫人一进men,把金秀欲和李承之都吓了一跳。 只见她披头散发,脸上涕泪纵横,仿佛刚被人打劫了一般,而一见金秀欲跟李承之的面,连礼也没见,便大嚎一声:“李大少爷,为小fu人做主啊!” 派派小说论坛klosekid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发疯的女人 柳家的确是遇到天大的难关了。 当初柳夫人为了扩大家里的生意,攀上了京里某位大人物的高枝,从而在海运上占了几成股份。柳弱云也正是为了筹措资金,才铤而走险,贪墨亏空了李家的银子。那时候是跟柳夫人立下字据,海运盈利之后有她的分成。 但是眼下,海运的确是成功了,利润可以百倍计。但是柳家却一分钱也没拿到,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四个字,与虎谋皮。 京里那位大人物可不是善男信nv,当初柳家攀上他的手段原本就不光彩,虽是表面上的合作关系,内里却已经把柳家记恨上了。 鉴于柳夫人当年bi迫柳弱云的手段,还有柳弱云嫁进李家的方式,金秀欲相信,柳家在做人做事上面,的确是经常剑走偏锋不择手段的。 柳家几乎是聚集了所有的资金才做成这趟海运生意,如今京里的大人物扣着他们的红利不给,柳家因为资金不足,生意周转上便出现了问题,有好几处的大生意已经被人盯上了,打算低价买下。而柳夫人在多方打探之下,才晓得,这些人就是的了那位大人物的授意,正是刻意针对柳家而来的。 如今,柳家已经上了绝路,眼看着万贯家财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柳夫人失道寡助,生意场上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够伸出援手的朋友,思来想去,最后只好求助到李家头上来了。 “怎么说,柳家与李家也算是姻亲,大少爷财财大势大,若能够助我柳家渡过难关,小fu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金秀欲听着只想冷笑,柳家与李家算什么姻亲,柳弱云不过是个shi妾,连个姨娘都没捞上,那就跟柳家卖给李家的一件东西一般,既然进了李家的men,便与柳家再无瓜葛了。柳夫人拿这个套jiao情,看来的确是无路可走了。 李承之道:“柳夫人,不是我不肯帮你,若只是银钱上的事,倒还好说,但此事牵扯到京里的大人物,却不是李家一介平民能够抗衡的。” 柳夫人正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闻言猛抬头道:“大少爷不是与长宁王jiao好么,您在长宁王面前说句好话,长宁王若能出手相助,还有什么人敢驳他的面子。” 她话音一落,金秀欲便沉了脸色:“夫人,这句话说的过了。李家不过是听长宁王差遣,做了些许小事罢了,哪敢说跟长宁王有了jiao情!” 李承之也皱了眉。柳夫人真是太异想天开了,难道李家要为了一个shi妾家里的生意,惊动长宁王不成!何况,他是知道的,与柳家为难的那位大人物,乃是长宁王的政友,正是有他们二人的存在,新君的许多政令与改革,才能实行下去。长宁王断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破坏了与那位大人物的jiao情。 况且话又说回来了,李家凭什么要帮助柳家呢?柳弱云在李家犯了大过错,而且已经有人要买了她去做填房。如今只不过是等着洒扫家庙的惩罚完毕,到时候一纸契约,便不是李家的人了,从此再无瓜葛。 柳夫人见李承之和金秀欲都不肯帮忙的样子,一句肯定的答复都没有,立时就跟浇了一盆冷水似的,透心凉。 实在是柳家穷途末路,否则以她这么要强好胜的xing子,怎么肯这样委屈求人。 “大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家若云份上,求您伸伸手,拉我们柳家一把,小fu人感ji不尽。” 李承之原本的确是不愿牵扯上柳家的事情,但此时却心头一动。柳家在京城有一处珠宝生意,倒是十分的不错,正是李家的弱项。他倒想着,或许能借此机会,将珠宝生意拿下。这么一思量,便有些心动了。 “柳夫人,这事儿就算李家帮忙,也需要从长计议,不如这般,待我修书一封,向长宁王试探一番,若是长宁王有意榜首,那李家念在往日jiao情的份上,也愿出资帮助柳家;但若是长宁王不便cha手,那李家也只有爱莫能助了。” 柳夫人顿时大喜过望,立刻感ji涕零起来。 李承之和金秀欲对柳家一向没有好感,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叹。 吩咐下人们送柳夫人出去,金秀欲转头问起李承之来。 “这柳家的事,当真要麻烦长宁王吗?” 李承之笑了笑,摇头道:“长宁王是绝不会cha手的。” “那你怎么……” “若我不搬出长宁王的名号,柳夫人便不肯安心,她若是真个不要脸面,求起我们来,岂不是显得李家冷血无情。” “那你为何又要相帮?” 李承之mo了mo她的头发,微笑道:“你呀,还是就在家里伺候老太太,管教阿平、阿喜跟海儿罢,这些事情,自有我处理。” 金秀欲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索xing也不想问了。 真儿走上来,轻声问道:“大少爷,少奶奶,可要传饭?” “恩,传吧,我这肚子里,早就唱起空城计了。” 真儿应了一声,掀了帘子正要叫人,差点就被迎面而来的hua儿撞一个大跟头。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后头着火了还是怎么了?” hua儿急道:“出事儿了!” 她也不搭理真儿,掀了帘子便进屋,一叠声到:“大少爷,少奶奶,柳姑娘跟柳夫人在大men口打起来了!” 金秀欲大吃一惊:“你是说柳姑娘?” “是。奴婢一路送柳夫人出去,刚到大men口,就见柳姑娘疯虎一样扑上来,抓了柳夫人的头发便打,如今两人正在men口扭着呢。” 金秀欲大怒:“men房是吃什么的!怎么由着外人在咱们家men口厮打,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hua儿皱着一张脸,道:“men房的家丁也想拉架,无奈柳夫人跟柳姑娘都跟疯了一样,喊打喊杀的,那叫一个骇人,奴婢都不敢近前,只好来禀报大少爷少奶奶了。” 李承之长身一起,道:“还等什么,快去前头看看!” 他带头边往外头走,金秀欲也立刻起身跟上。 真儿跺了一下脚道:“这叫什么事儿!今儿的晚饭是吃不成了!”说吧,便也小跑着跟上去。 春云路过hua儿身边,无奈摇头叹了一句:“每回你一进men,总有事儿要发生。” hua儿一愣,这岂不是说她是扫把星?这也不怪她呀,这外头禀事的,都是经过她报进上房的,这惹事的又不是她。 不过眼下哪里是拌嘴的时间,她听出春云只是不满,倒不是针对她,便也没多说,拉了对方的手,跟上了大部队。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大men口,果然见一群人围的密不透风。 “大少爷来了!少奶奶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大家立刻都让开了一条道路。 李承之和金秀欲等人进了人群,果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满身的衣裳凌luan不堪,俱都披头散发。两人伸手尖尖的指甲,都往对方脸上抓,状如厉鬼。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李承之转头扫了一圈,见人群众有三四个家丁和仆fu,或脸上有伤痕,或头发散luan,或衣衫不整,看来已经有拉过架的,只是没拉成功,自己反而被nong伤了。 幸而还有聪明的,知道把大men给关上,不然这样的场面叫外人看见了,李家就成了大笑话。 李承之怒喝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拉开!” 围观的下人们都心惊rou跳,立刻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上前,两人对付一个,拉住手臂,抱住tui脚,使了蛮力,才算将两人分开了。 好家伙,nv人发起疯来,也真是可怕。这会儿,大家总算瞧清楚哪个是柳夫人,哪个是柳弱云了。 柳夫人脸上数道抓痕,皮破血流;柳弱云下巴上一块大大的乌青,脖子上也有两道长长血痕,真是触目惊心。 金秀欲无意识的就用手掩住了嘴。 就算两人被分开架住,柳弱云也仍然歇斯底里地喊着:“恶fu,恶fu,我要杀了你!” 柳夫人浑身发抖,嘴里不住的念着:“疯子!疯子!” 金秀欲眼瞧着两人神志都不清楚,尤其柳弱云,真的跟疯了一样。她上前两步,抬手一挥,“啪”一个耳光响亮。 这一巴掌打的针真叫一个给力,柳弱云的脸顿时就红了。 但是神志倒似乎是被打醒了,愣愣地瞪着眼前的人。 “打的好!这个疯子就该打!”柳夫人突然痛快地叫喊起来。 金秀欲回头狠狠瞪着她:“住嘴!” 她往后退了一部,以便能同时看到柳夫人和柳弱云,眼睛则环视着围观众人,沉声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多数人都是半路听见men口的动静,跑来围观的,只有men房才看清了事情的全过程,此时便站出来说了。 其实事情就跟hua儿说的差不多,因柳夫人来得急,马车没进李家,就在大men口搁着,因此她是从大men出来的。刚走到men口,柳弱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头便扑进来抓住了柳夫人的头发,同时一只手在她脸上一抓,登时便是数道血槽。 柳夫人也是meng了,脸上一见血,剧痛之下,也ji烈反抗起来。结果两个人没头没脑就打做一团,李家的men房和下人们完全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中间也有人上去拉架,但没想到两个nv人都发了疯,拉架没拉成,反而自己却受了伤。 men房再说的时候,所有人都静静听着。都是被这两个nv人给吓到了,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要吃人的模样。 这men房很有说故事的天分,说起来活灵活现,让听的人都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情景。 在这个过程中,柳弱云一直安安静静,垂着脑袋,头发都披散在脸上,以至于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而扭住她的家丁,因她并不反抗,还以为她恢复了理智,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就放松了一些。 而就在men房说完的那一刹那,柳弱云突然身子一扭,跟泥鳅一样从家丁的手上滑开,抓住地上的一根簪子,就朝柳夫人扑去。 这一下变故,犹如电光火石。 金秀欲还来不及尖叫,就见柳弱云将簪子刺进柳夫人的脖子,血光四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浮云过隙 众人都跟傻了一样,明明眼睁睁看见柳弱云将簪子刺进柳夫人的脖子,身子却像被黏在了地上,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本书更新来自 只有李承之,冲上去一把推开了柳弱云,抱住了柳夫人的身子。 那簪子刺进去足有一寸,也不知那柳弱云这样一介弱nv从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李承之抱住了柳夫人,却也不敢去拔那簪子。柳夫人张大了嘴,嗬嗬的发生,瞳孔却开始渐渐放大,眼见是活不成了。 柳弱云已经被家丁重新扭住,先是冷笑着,继而变成大笑,越笑越凄厉,脸上已经完全扭曲了。 金秀欲用手紧紧捂着嘴,浑身僵硬,全靠真儿和春云扶着她。 他们都是普通人,哪里瞧见过就在眼前杀人的景象,这一下冲击,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秀欲看柳弱云的目光,就跟看疯子没什么两样。 柳弱云笑得疯狂,就连旁边扭着她的家丁,都心里发mao,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惊恐的。 她突然一扭头,对左边的家丁一笑。因着方才被金秀欲打了一巴掌,牙齿磕到rou,嘴里出了血,这一小,森森的牙齿缝里有丝丝血迹。 那家丁吓得大叫了一声,手上一松。 柳弱云立刻举起手里的簪子,扭身向右边的家丁的脸上戳去,这家丁也大惊,上半身往后仰,手上却丢开了她的手臂。 柳弱云得了自由,向家丁谱曲的姿势却没有变,那家丁惊恐之下往后跳,但实际上,柳弱云却并不是真的向他扑去,而是他身后的柱子。 家丁往旁边一闪,柳弱云便一头撞在了那柱子上。只听“噗”的一声,旁边站的最近的丫鬟脸上一热,数滴血迹洒在脸上,顿时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金秀欲再也经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的滑了下去。 ※※※※※※※※※※※※※※※※※※※※※※※※※※※※※※ 醒来时,只觉得屋子里静悄悄。 金秀欲睁着两只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子,脑子里一片空白。??5????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真儿轻轻掀开了帘子,柔声道:“少奶奶醒了?” 金秀欲扭过头,慢慢眼神才恢复了焦距,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人呢?” 真儿跟着她这么久,知道她问的是柳夫人和柳弱云,脸色变有些黯淡,摇了摇头,轻轻道:“大少爷请了大夫来着,眼下还不清楚。” 金秀欲点点头,待要起身,却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真儿扶了她起来,替她披了外衣,穿了鞋子。 春云端了一盏参茶进来,给金秀欲喝了,嗓子便好了些,身上似乎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愣神想了想,问道:“海儿呢?” “金妈妈抱去厢房睡了。” 金秀欲点点头。 “大少爷呢?” “正陪着大夫,看柳夫人和柳姑娘的情形。” 金秀欲遂又点点头。 真儿和春云对视一眼,轻声道:“少奶奶要不要用些饭菜?” 金秀欲先是摇头,但想了想,又点头道:“别的不要,吃点粥罢。” 云应了。 其实大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一直在笼屉上温着,出了这样的事,真儿和春云也料到主子们可能会失了胃口,因此方才也吩咐了大厨房,另外做了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真儿扶着金秀欲在外室坐了,春云很快便将粥和小菜都摆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放到金秀欲面前。 金秀欲看了看那碗,拿了汤匙起来,刚舀了一勺,hua儿就掀了帘子进来了。 hua儿灰着脸,蹲了一下身子,轻声道:“柳夫人和柳姑娘,都没了。” 金秀欲手上的汤匙滑落下来,在桌沿磕了一下,掉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春云扶着额头,叹道:“果然你一来,说的总不是好事。” 真儿默默无言,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捡了汤匙的碎瓷片,拿帕子包了,jiao给小丫头去扔掉。本书实时更新du58com “少奶奶,这饭还要用吗?” 金秀欲用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微微摆了摆。 真儿张了张嘴,还是叫小丫头们撤了桌子。 这时候,帘子一动,李承之走了进来,看着金秀欲,叫了一声:“豆儿。” 金秀欲抬起头,仰望着他:“人,真的没了?” “大夫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如今都已经去了。” 金秀欲努力闭了一下眼睛,李承之走过去,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莲芯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金秀欲睁开眼睛,点点头。 李承之便放开了手,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莲芯走了进来,一身莲灰色的衣裳,衬得人沉沉的,毫无生气。 “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她如今不是李家得下人,不必行大礼,只福了一福即可。 金秀欲看着她,嗓子有些发紧,抿了抿嘴,开口道:“莲芯,你家小姐,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莲芯脸色发灰,抿了抿嘴,说道:“人死如灯灭,如今说这个,原本没意思了。只是既然少奶奶见问,我边说与少奶奶知道。清明那天少奶奶是见过我家小姐的,她这辈子就是给那nv人毁了。家产被占了,nv儿家最宝贵的清白没了,虽然嫁入李家却无半点名分。李家又有那么一条家规,妾不可生子。小姐这辈子,虽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是没指望了。她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产业,不愿落到那nv人手里。” “那天,那nv人说是柳家攀上了京里的大人物,若是做成了这笔海运生意,柳家便能坐商变行商,从此财源广进。若说是为了钱财,财钱不是我家小姐的;但却是个介入柳家生意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便更加不可能收回夫人留下的产业。因此小姐才想方设法筹钱,当时与那nv人定下了文书。小姐拿五万两算餐参一股,将来要在柳家生意上分红。原想着,就算被罚洒扫家庙,就算被李家卖给别人做填房,那也能更加自由,将来收回柳家产业,小姐还能做个依傍。” “可如今,那nv人蠢笨如猪,竟与虎谋皮,如今却被人家吞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小姐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她怎么能不发疯,怎么能不绝望。那nv人,最是该死的!可是我家小姐,从今后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到这里,便动情地哭了起来。 金秀欲和李承之怔忡了半天,双双叹了口气。 “罢了,如今人已经去了,如浮云过隙,一切都成空。那米铺方老爷,想必也不会买一具尸体进men;若在李家,她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没有。你若是还念着主仆旧情,便将她领了去罢。” 莲芯ji动的跪下磕了个头:“谢谢少奶奶!” 金秀欲摇摇头,觉得心神疲惫,一句话也不想说。 柳夫人的尸体自然有柳家人领回去,而柳弱云,金秀欲象征xing的收了莲芯几两银子,算是让她赎了自由身去。 柳弱云曾经给李家带来的祸患和遗恨,随着她的逝去,也像风一般飘散了。 人死如灯灭,神马都是浮云。 ※※※※※※※※※※※※※※※※※※※※※※※※※※※※※※ 十天之后,金沐生要回京城了,李承之和金秀欲夫妻,还有李越之和金老六送他到了城men口。 金林氏没来,气病了,这十天里,先是高兴了九天,等到最后一天知道儿子要去打仗,还是只有九岁的mao孩子上战场,她就嚎上了,嚎了半天,哭了半天,没用!金沐生铁了心要去。 儿大不由娘,金老六这做老子的都没声儿了,金林氏再折腾也没法子。最后,给气病了,见都不想见他,其实倒也不是不想来,实在是手软脚软头疼牙疼,起不来了。于是,送行的队伍里,就少了她这位慈母。 眼看着金沐生骑马去的远了,李越之跟他要好,坚持送他一程,也跟在旁边。 金老六也撒了两滴老泪,没说什么,扭头就回城去了。 只剩下李承之和金秀欲还在城men口杵着。 金秀欲以为自家夫妻也是要回程的,便径直上了马车。李承之上来的时候,就见她咬着手指头,做沉思状。 “又琢磨什么呢?” 金秀欲一惊:“你不是骑马么,怎地上车来了?” 李承之没回答,又问一遍她在琢磨什么。 她rou了rou额角道:“想我弟弟沐生,想长宁王府的小世子,还想阿喜。” 李承之失笑,在她鼻梁上一刮,道:“你就少cao这些心,他们才多大,不论什么,还得几年后才能谈。” 金秀欲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她可不这么觉得,这三个人除了李婉婷还没心没肺的,小世子和金沐生哪里像个小孩子了。 李承之却不容她继续想了,直接牵了她的手拉出马车。 “做什么?” 金秀欲刚问了一句,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才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两天tui就跨坐在了马背上。 亏得她今天穿的是高腰百折罗裙,推能跨得开,由白入绿的裙摆就跟hua一样绽放。 李承之一跃,坐在了她背后,两只胳膊一环,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不是总念着没机会去跑马,今儿天气好,正好去跑一跑!” 李承之一笑,就跟春风拂过大地,瞬间灿烂了起来。 金秀欲吃惊道:“海儿还在等着我呢!” “有金妈妈在,你担什么心。” 李承之用手在马上一拍,马儿便得得得得走起来,他两tui一夹,马儿得了信号,越走越快,一路出了城men,自往城外奔去。 “海儿该饿了……奶奶还等着咱们吃饭呢……还有阿喜……” “我的大少奶奶,你就消停些罢,偷得浮生半日闲……” 清风过处,他们的对话都像hua瓣一样散落在风里。 放眼望去,是的青草地,远远一直延伸到碧螺山脚下。 风里,带着青草香和hua香。 头顶上白云朵朵,阳光万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