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亦沾衣》 第1章 不借一枝栖 我就这样躺着,仿佛过了1个世纪。 为什么全身都不能动?连眼睛都倦的无法睁开? 刚才被闺蜜小裴捉出去喝酒,那家伙又失恋了,拉着我哭诉,勉强陪了几杯,终于等到她数尽了那负心男人的斑斑劣迹,才幽怨着被我劝回家。不幸我在出租车上吹了风,头疼的象有人在用斧子砍,一直就有头疼的毛病,这次恐怕是因酒后吹风导致作得更加排山倒海。 一路按着太阳**捱到家,翻出止疼药胡乱吃了,挣扎着爬上床,在头倒向枕头的过程中,轰然睡去…… 那么我是在自家床上了? 似乎又不是,身下硬硬的,哪有我小床的绵软,恨恨的想翻个身,未遂,貌似身体完全不受精神控制……我是不是在做梦? 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格外清醒。 周围很静,间或有虫鸣响起,空气里有种莫名凛冽的气息,正合了我现在惊疑不定的心情。 又这样躺了1会,期间我试着睁眼、转头、移动小指,可惜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正当我无法自抑地陷向绝望,忽然,头顶上方…… “唰……唰……” 在无尽的黑暗里,这细细的声音如锉刀附骨,一下一下,刮得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和轰的一响,倏忽有大量濡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异样的味道,好象是…… “水小姐,你莫怪”,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虽刻意压低仍尖利得能刺穿黑暗,“小的也是没法子才做这等事,你大人大量,莫怪……莫怪……” 我死鱼一样躺着,不知这人在絮叨什么,隐隐的不安,只觉头皮一阵阵紧。 窸窸窣窣,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间抽走,一下,又一下……是……簪子!我留的是长,知道那种感觉,不过,今天我盘头了吗?? “这些累赘,小姐你也带不走……”聒噪着,那人似乎是拉起我的手,褪下了1个……应该是镯子吧,“不如舍给小的拿去糊口……”话音象被剪断般戛然而止,我只觉右手被用力攥住,那人手心湿热得象条舌头,颤颤的粘在我手上。 四下里静的骇人,连虫鸣都不再响起,只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小姐……你……这么如花的年纪就去了……到底是个可怜鬼……不如……我……”伴随着微微颤抖的声音,1只手颤颤的摸上我的腰…… 天哪!!他在解我的衣带!!!!! 只觉一股灼热似万马奔腾冲上头顶,波澜壮阔惊淘拍岸,在汹涌的怒火中,我怒睁双眼睚眦欲裂! 被我怒目灼烧的是个相貌猥琐的男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焦黑的面皮,活象喝酱油长大的老鼠。这人似乎感到了我眼里的杀气,一抬眼对上我的仇恨的目光,簌的一抖,随即五官扭曲鼠目圆睁,象看到了天下最可怖的事情,他上下牙齿颤颤的撞在一起,黑枯的手爪迅收回去,哆嗦着缩在脸前,“你怎么……我、我……”嘶哑的喉音浸着难掩的恐惧。 如果我的手能动我一定抓上他的脸,如果我的腿能动我一定踢向他的头,可惜,我现在全部的武器只有杀人的目光,仇恨的,犀利的,割向面前这张惊恐到极点的丑脸,狠狠地刺进他眼睛里去。 僵持中忽听得一声闷响,这老鼠脸的男人居然朝我扑了下来!!我震惊的瞪着面前正在无限放大的脸,濒死般的绝望。 “不要~~~~~~~~~~~~~”呕哑啁哳,穿过枯涩的喉咙,划破寂冷的夜空。 诡异!老鼠脸忽然定格在半空,既而很不符合重力原理的倒向旁边…… “沉烟!!沉烟你没事吧?!”一个焦急的声音,一张年轻陌生的脸。 我定定的望着眼前这张从天而降的面孔,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轩长舒展的眉,水银点墨般的双眸乌黑明亮,轻易就能吸引人的视线,凝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吸进去,心头忽涌起落水般的无力与彷徨。 有过刚才那种老鼠男的对比,越觉得面前这人脸上打了光般眩目,面如冠玉俊逸非常。 陷落在他的目光里,竟没注意何时他已把我抱起轻轻放在身前,“抱歉我来晚了!”声音清朗玄远,似松间明月,石上清泉。他扶着我的肩,歉然关切的望着我,语气象在哄小孩又带了一丝紧张:“莫怕莫怕,我在呢。” “你……是……谁?”我咬牙吐出这几个字,喉咙刀割般疼。 他一怔,隐约有氤氲的水气蒙上他漂亮的双眼,还没待我看清已被他用力抱在怀里,他的脸紧贴着我的顶,耳畔是他微颤的声音“别吓我,沉烟你别吓我……” 他的衣上有好闻的香,清冽而缠绵,幽冷而缱绻,味道极象是l’euprkenzo的清泉男士香水。 有点恍惚。 我的视线飘过他的臂,稀星澹月,隐隐一带烟柳,薄露轻风,蒙蒙数点寒鸦,似是乡野景色?不及细想,眼波已扫到刚才我躺的地方,新翻的松土,茸茸的堆着,嵌在地下的,赫然是…… 一口开着盖的棺材!!!! 只觉头轰的一声,眼里的一切都渐淡渐远…… 第2章 翠被晓寒轻 冷。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四面浓重的黑暗裹带着泥土的湿冷向我压过来,无法呼吸……一个长的象老鼠的男人**着把手摸向我,不要!!我狂奔,从一个靛青的屋顶越向另一个,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幕色沉沉,阴风猎猎,铅灰色的云穿过脸颊,冰凉。老鼠说,舍给小的吧……呼吸,死一般沉重。在1个轩门高阶前,我终于跑不动……谁在后面?猛回头,一条白色的大蛇正在对着我微笑!!珍珠一样白的蛇,微笑着睇我。小裴说,那男人真没良心,我们再来喝一杯……一哂,晨曦剥落阴霾,淡金色的浮尘,我看着身边通天的花架,是个花房啊,迷宫般曲折迂回,心,竟然舒展了,隐约有清泉男香,在花里悠悠的飘荡。 有点暖了。 一个男人趴在我身边,正在静静的睡着,安详绵长的呼吸软软地落在我的颈窝,痒痒的,他的下巴顶在我的肩头,长散在一旁,一只手臂隔了被子轻轻揽在我的腰上。 居然会做这种梦!羞赧……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灯影摇红,幽暖满室,我略转头,这是个挂着淡杏色幔帐的围屏床,围屏上绘的是丛丛洁白如玉的芍药,蓬勃着摇曳欲出。挣扎伸出手,我想抚一下那胜雪的瓣子。 这梦还真是离奇香艳呢…… 忽然身上一轻,“啊,终于醒了!妹妹这1睡就是三天,吓死愚兄了。”一只手探上我的额头,“烧可退了?” 惊!我错愕的看着床边坐着的男人,修眉朗目,容色亲和,乌黑的长垂过肩头,此时他隽秀的颊上正微微泛着红,“刚才妹妹一直在喊冷……我……不想竟睡着了……” 这不是梦么?怎么…… “你离近点。”我望着他,手缓缓伸向他的脸。 他面上似更红了些,嘴角漾一个笑,上身慢慢俯过来。我的手成兰花之势……用力掐上他的脸颊。 “啊~”他吃疼道:“做什么……” 我收回手,叹道,“看来不是梦啊!”别过头思索,又忍不住转回头瞟他。 他正单手抚着颊,又气又笑的神色,“妹妹这一病,竟变得调皮了。” 如果这不是梦,那么在棺材里的那些也不是梦了?可我记得我只是酒后头疼睡在家里的床上,又怎么会进了棺材呢,况且即便死了也不会土葬啊!隐约记得是他把我救出来的……对了,这是哪里? “问个问题,”忍着淡淡的头疼,我的目光游弋在他身上,他的睡衣很古典,在幽黄的灯光下迷离着暖暖的白色,前襟略有些凌乱,想是刚才趴着的缘故,软软的层叠着,象开倦了的龙胆花,“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你啊,这是哪儿?” 他眼里的光芒一下熄了,忧伤怅然的看着我,良久才幽幽叹道:“妹妹还是记不起么,前日大夫来说是受了惊吓且风邪入体,细细调养便可痊愈的,怎地竟会烧坏了脑子……”声音沉下去,幽婉惆怅。 他深深凝望着我,目光浸着浓浓的怜惜和忧伤。我愣愣的盯着他,细细思量他刚才的话,我似乎,没有失忆吧?…… 屋里忽然很安静,只偶有轻微的“噼啪”声盈耳。 “想不起也没关系,”他轻声道,“我会一直陪着妹妹的。” 他眼中波光潋滟,看得我心里一跳,脸上微微烫,他也不说话,只继续那样望着我。 “恩,那个……”我移开目光,身上盖的是一条胭脂色的瑞鹿团花大被,入手绵软,“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当真一点也记不起?”见我点头,他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温言道:“愚兄归鸿……姓李,名归鸿,字云逸,”我有些想笑,这语气似在道“小生柳梦梅”呢,他继续:“乃是妹妹的表兄啊!” 看我一脸茫然,他迟疑道:“妹妹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妹妹姓水,闺名沉烟,是前鸿胪寺少卿水逝水大人的独生千金,令堂大人便是愚兄的姑丈澶州节度掌书记王朴王大人的胞妹,不幸二尊早早便驾鹤西去,妹妹自小是住在王大人府上的,”他略顿了下,“王大人先妻遗世,续娶的便是愚兄的姑母,算起来兄比妹痴长四岁,因而妹妹也要唤为兄一声哥哥啦。” ………… 我目瞪口呆的盯着他,好一阵山崩地裂,塌天的眩晕。 幸好我从小受的是古典主义教育----老爸做中文系教授,古色古香的人物,因而还勉强听的懂些,只是,只是……他说的这些……莫非……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看处,哪里是什么睡衣,根本就是一件交领长衫啊!他的长,我身为艺术院校的学生,长男见的多了,还以为这位也是迷恋嘻皮精神的艺术家呢…… “请问,”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现在是什么年代?” 他诧异道:“广顺二年啊!”,怜惜的表情又浮了上来。 “是……什么朝代?”我眼巴巴看着他,紧张不已,多么俗套的情节…… “大周,广顺二年” 哈……我,居然,庸俗的穿越了!! 头疼,谁也别烦我,让我睡死吧! 第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金色的阳光斜斜洒在床前的缇红宝相纹织毯上,一只七宝点金博山炉正袅袅的吐着香,云雾缭绕,没入斜晖中的烟霭象无数金粉在轻舞,美的失真。 我再次醒来似乎已是夕阳西下,缓缓闭上眼,吸一缕悠悠淡香,极淡,若有似无。 夕阳西下几时回? 以为只有在小说里才见的情节居然生在我身上,虽然我迷恋古典文化,但这样毫无征兆的就穿越了,独自穿越到非我主观可以选择的朝代,无助且不甘。 我所有的亲人、爱我的朋友们,我想他们。我只是一叶孤舟,错进了扭曲的时空阡陌,被孤独的遗弃在这浩淼烟海中,随波逐流,不知所终。 我甚至,不知如何在这未知的世界里安身立命。 尝试着起身,只一半便天旋地转,嘤,眩晕着我又倒在床上。闭上眼,一点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似乎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小猫般轻巧小心,我睁眼看过去,一个青衣小婢正探头往这边张望,见我睁眼,圆圆的小脸上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啊!表小姐醒了!太好了!!” “表小姐可要喝水?可要进食?”说话间已很有眼色的扶起我,抓了一个牡丹团花隐囊垫在我背后。 表小姐?是了,这是他----“我”表兄家的丫鬟。 “谢谢,请给我拿杯水。” “不知表小姐是要金华露还是玫瑰饮?”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笑的很甜。 我失笑,“随便拣个清淡些的吧。” “婢子去去就来~”她抿嘴一笑,“表小姐稍候片刻。” 我环视这房间,缇色的地毯,映的满室暖红,湘帘低垂,斜阳从缝隙里斑驳的射进来。一只折着的莲纹曲屏风收在床尾,四壁散着些黄花梨木器,俱是细细雕着莲花卷草纹样,小几,镜台,绣墩,橱柜,香几,一对交椅以及两只顶银箱。一幅秋香色的散花缬绢纱幔静静的垂着,覆着通向外间的门户。 香几上一只玉觚,几朵菊花正开的摇曳生姿,淡碧的绿翠,朱红的涌泉,纯白的斑中玉笋,柔粉的太真含笑……我出神的望着,心里忽冒出元稹旧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教表小姐久候了,”一声清脆,青衣小鬟端着一只朱漆托盘笑盈盈的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婢,“秋梧和春萱特来服侍表小姐净面洗漱。” 我在一婢捧的银盆中掬水洁面,用素白绢子擦了,另一婢捧上漱盂杨枝等物,我忽想起古代是用手指或杨枝蘸取洁牙剂刷牙的,硬着头皮试了,似乎有盐、药物及香料的成分,漱过后倒是口齿留香,凉凉的颇为清爽。 待秋梧和春萱撤下洗漱器具,之前的青衣小鬟才捧了托盘轻巧的放于旁侧的小几之上,先奉了一只粉青莲花盏,盏托连为一体,青釉莹润,光洁如玉。入手处尚温,内盛淡琥珀色的液体,有小小的桂子和菊瓣沉浮其中,轻啜一口,先是桂花的甜香,回味是菊的清馨,层次丰富,余韵悠长。 我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圆圆的小脸,肤色颇好,白白红红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灵动,头上梳着丫髻,身上着青色暗纹半臂,月白襦裙。想起昨夜他说“大周”,我本还不知是哪个周,****文字那么多,历朝历代的国号偏就那么几个重复着用,似乎惟恐后人不易搞混,号周的也不止一个,现在看这丫头的装扮定是五代时的后周了。 我在大学读的是服装设计,看典型服饰推知朝代并不难。 “还不知你的名字……”似乎问晚了。 “奴婢名唤小澜,是少爷指过来伺候表小姐的。”她语音清脆,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对了,那个人……“你家少爷他……”我迟疑着开口。 小澜笑道:“今日里张公子他们寻上门,说多日不见少爷了,定要与少爷同去冯公子家一聚,少爷本不想去的,怎奈张公子他们言说少爷如若不出去便要闯进来擒了去,”小澜哧的一笑,继续道:“这几位公子与咱家少爷素日里便是穿堂过户来往惯的,少爷怕他们扰了表小姐休养,只得委屈着应了。” 原来如此。 “表小姐再用些糕点吧”小澜说着端上托盘,“婢子想表小姐睡了这些天才醒,身子必是虚着,不如再随意用些点心?” 朱漆托盘中是一只如银似雪白瓷格碟,里面放了四色点心,我随意夹起1块,入口甜软,桂香栗浓,只是我现在无甚胃口,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 “表小姐再用些啊,”小澜殷勤劝道:“刚才小姐夹的这块桂花栗羹最是补中养胃,还有这丹桂花糕、茯苓糕、枣泥酥也都是滋补身子的佳品,极是养人的,”说到这她狡狡一笑道:“表小姐玉体尽恢复了才不枉少爷这几日的呵护之辛呢。” 不用这么忠心向主吧……罢了,念她也是一番殷殷之意,我终于又勉强夹了块茯苓糕吃了。 待她撤下食盘,又托了茶水与我漱口,我见她诸般忙碌,心中歉然,“谢谢……有劳你了。”我倦倦地笑道,病中果然气力不济。 “表小姐折杀奴婢了,这是奴婢分内的。”她低笑,两朵红云飞过。 “我怎么到了你们府上?”我拍拍床沿,“坐下说吧。” 她只是推却,再让,方告了座侧身在床前的脚蹋凳上坐了,轻轻道:“当时的景象婢子也没看到,只听说那天夜里少爷急急抱了表小姐回来,延医抓药忙到天亮,第二天婢子就被指过来伺候小姐了。此事少爷已命府里上下严禁外传,这会子表小姐问了才敢说起。” 我心里一动,“你们可知我是谁?” 第4章 桃李不禁风 “表小姐么……”她怔了一下,“不是少爷的远房表妹么,因患了急症寄在府里,托少爷帮着延医问药,其他的少爷不说我们怎敢相问。这种香球自唐始便是流行的男士熏香挂件。 此时,我喜欢的那种清泉男香正袅袅的从银球里弥散出来。 微合双目,深深吸气,满足的微笑,叹息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静? 我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漂亮的眼中似有烟波汤汤,云雾茫茫…… 一骇,忽然很小人之心的揣测,他莫非故意不把香囊解下来,让我连着链子把玩,趁机坐的与我一链之距? “咳,我要睡了,你请便吧……”放开香球,扭身去移垫在身后的隐囊,病恹恹的手上完全使不出力,局促间他已探手过来移开隐囊,另一只手轻轻托上我的后颈,缓缓扶我落在枕上。 然而---- 他的手,恋恋地留在我的颈项,徜徉着不肯离开,我羞怯地转开脸,他掌心的温热绵绵传过来,他的指,轻轻掠过我的耳,游上我的颊…… 我的头铃兰般垂向旁边,落霞满靥。 “我困了,乏了……”我嗫嚅着。 他深深吸了口气,象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缓缓抽回手,顿了一下,转为我拉好被子,轻声道:“睡吧,小澜守在外间,有事唤她。”目光在我面上又流连了一圈,才终于起身离开。 长舒口气。 这算什么?乎情止乎礼?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表妹,不过这只是我借来的皮囊,我并没做好成为‘古人’的心理准备…… 混乱。不妥。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用过早点之后,小澜走过来在我腕上系了根丝线,看我疑问的目光,笑道:“少爷请了大夫来给小姐诊脉呢。”说罢,拉上床尾的曲屏风,将床遮了个严实,丝线的另一端被蜿蜒着牵到屏风外。 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响,是他请了大夫进来。隔了屏风影影绰绰看不清相貌,只见得是在椅上坐了,擎了我腕上的丝线号了会儿,徐徐道:“小姐病体比之上次已大见起色,待我开个方子,早晚煎了服用,我再列个饮食上的忌宜单子,慢慢调养便可痊愈了。” 他很是高兴,吩咐了小澜随大夫去抓药,自己走上来收起屏风,卷了丝线,坐在床边微笑着看我,我不待他开口先恹恹道:“我讨厌吃药!”轻轻嘟起嘴以示不满。 他笑的更深,须臾,道:“等大好之后我带妹妹四处去玩耍,春日去灵台寺寻芳踏青,夏时去凌波湖泛舟采莲,秋夜去清屏山登高赏月,冬日去携凤坡踏雪寻梅。” 我听得眼睛亮,似乎不错呢。 “我一会吩咐厨房准备蜜饯果子在服药后呈上来,”他伸手捋了下我鬓边乱,温柔道:“不会太苦的。” 随后便有一大碗浓黑的药汁被端了上来,经不得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之以胁诱之以利,我终于咬牙蹙眉狠喝了,好苦啊! 正叹着劫后余生,果见小澜捧上两只白瓷小碟,一只盛了些蜜饯梅子,另一只似是玫瑰蜂蜜。取一颗蘸着吃了,梅子全无酸意,且有蜂蜜的甜,玫瑰的香,另外有种特别的味道,难以形容。见我沉吟着,他不禁问:“不合口味么?” “不是,很特别,我在想是如何做的。” 小澜抿嘴一笑道:“无怪乎表小姐不识,这是咱府里密制的方子,需青硬梅子二斤,大蒜一斤,剥洗干净,炒盐三两,以酌量水煎汤,停冷之后,浸入梅子大蒜。候五十日,待卤水将变色之时,倒出,再煎其水,停冷,然后浸之入瓶。至七月后,取出来食用,则梅无酸味,蒜无荤气。现拣出梅子,蘸以蜂蜜,便是绝佳的甜品了。” 我恍然,点头道:“难怪如此特别,竟是这样的做法啊。” 于是每日里服这苦药之后,均有变着花样呈上的蜜饯甜食,有了这个期盼,吃药也略容易些。另有每餐按大夫的宜食单子,煎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专与我吃,如此一月下来,自己都能感觉到轻健了许多。 或许人在生病时情绪容易消极低落,而现在随着身体日渐康复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似乎,古代的生活也不是那么难以适应嘛,我本来就是喜欢看书胜过看电视,低智商连续剧、垃圾综艺节目纯粹谋杀时间,没有电脑是有些遗憾,但咬牙也不是不能忍。至于其他,艺术类院校都有下乡写生的课程安排,曾去过非常闭塞的小山村,要说起来生活条件还不如这里呢,这边好歹也是锦衣玉食殷实之家。人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再娇生惯养的扔到山里,若是三餐不缺仅只改变生活方式,只要自己想,都能生存。 人家斯巴达的婴儿生下来就扔进山谷里呢,能活下来的才是强。 我穿来之前体质颇佳,大学体育课选修的是网球,平时经常泡在球场上,又在健身房学拉丁舞和肚皮舞,所以虽然瘦但并不弱,几乎不怎么生病。现在的这个身子,看着娇娇怯怯的,肌肉明显没有力度,纤腰不盈一握,倒有可能是个“多愁多病的身”。除此,我暗地猜测,打一针青霉素还没准过敏呢,能病这许久,焉知没有这个肉身对我的魂魄排斥的缘故? 有个疑问,在我心里盘桓不去: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棺材里?而他,竟似知道我会“复活”?只是我每次追问他,他却总是说我病体未愈不宜劳神,等我大好了再与我细讲。 这人太会吊胃口了。 他仍是日日过来,或陪我闲话,或只静静的望我,那种眼神经常害得我强掩尴尬,胡乱扯些话题出来。有时,过来见我睡着,他竟拿了书在窗边的交椅上坐了慢慢地读,我有几次醒来见到,几乎想问他如何不知避忌。他似乎每日都很闲,我并不好问他做何营生,毕竟是他的私事,所以只偶尔感叹一下膏粱子弟的腐糜生活罢了。 第5章 深秋帘幕千家雨 这日清晨,小澜见我便赞气色大好,我才想起,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恹恹的躺着,竟没顾的上看看是什么样的皮囊。 卧房中便有一只花梨镜台,上竖镜架,旁设小橱数格,镜架上装了一面很大的对鸟纹铜镜。自唐代始,铸铜镜用的锡银合金比例加大,使镜面显得特别亮洁并泛现白色光泽,映影十分清晰。到了宋代,锡含量减少,铅含量增多,于是一反汉唐镜的银白色泽,变为黄铜色泽,铜镜的水准反而下降。 小澜扶我坐上秀墩,待得镜子对上脸庞,我一见之下,松了口气。 还是我那张脸,不过……好象又不是? 仍是旧时的精致轮廓,淡淡春山凝翠,盈盈秋水无尘,只是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或许是由于大家闺秀不太晒太阳的缘故,真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了,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令人一见忘俗。 十分象我,但感觉上却不太一样,这个明显多了些古典、出世的味道。 莫非因为长的象就被穿了过来?这个标准倒也罢了,否则无盐、嫫母岂不是也在随机的目标里? 知足了,笑。 三丈软红直泻于地,柔滑乌亮,光可鉴人,小澜先细细梳顺了长,随即给我盘了个堕马髻,正配久病初愈的娇弱之态,又打开妆匣与我选簪饰。 我今日穿的是件天水碧色的添香绢短襦,领口袖口掐了窄窄的孔雀蓝牙子,隐隐衔接几朵淡青小菊,下着湖青色采芝绫长裙,腰上一条藕色长丝带,脚下一双靛青凤头织花丝履,素淡家常的装扮。于是便只拣了根嵌银莲花碧玉笄插了,又取一副镂银珊瑚耳坠,与藕色腰带遥相呼应。 小澜见状奇道:“表小姐怎如此清素的打扮,端的浪费了天生的好颜色。”说罢拿几根装饰隆重的金钗就要簪上来,我大骇,生生拦住,小澜甚是不甘,总算取了条月青云绡披帛与我披了才算罢了。 我自从生病日日躺着几乎烦死,终于能行动,不免四处走动看看。我住的这是西跨院的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一明为正厅,两暗分别为卧室和书房。来在书房里,见有书案书箱圈椅美人塌之类,俱是黄花梨的精细木器。五代时的家具已不似唐时那等装饰繁杂造型雍容,更趋于清秀简洁流畅大方,乃是承唐启宋的风范。 书案上陈了全套文房用具,齐全精制。一时技痒,便铺了张宣纸,以何为题呢?忽想起卧室香几上那几枝菊,便让小澜捧来置于案上,我静静的看着,观其形,闻其香,融其神。小澜卷了袖子取支松烟磨在鹭鸶荷花纹端砚上磨了,我提一只玉管紫毫,暗想了清赵之谦的笔法意境,画了一幅写意水墨菊花。 画罢,题了“犹有傲霜枝”,掷笔。 小澜正惊羡着赞不绝口,忽听得门口一声:“小澜在说什么如此起劲?” 珠帘一挑,李归鸿举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一件家常的淡青暗纹交领襕衫,腰上一条浅烟紫绲带,垂了不离身的玉佩和香囊,头只随意束了,更见丰神俊朗,潇洒倜然。 他看到我时眼睛一亮,随即嘴角含笑,目光游弋在我身上,道:“妹妹似大好了,在做什么?” 小澜指向画案道:“这是表小姐刚刚画就的,少爷来看看表小姐画的如何?” 他没看便道:“自然是好的。”待踱步过去忽然一怔,细细看了半晌才道:“不想妹妹竟有如此手段!这淋漓的笔意朴拙淡雅,挺拔俊秀,笔简意浓,竟是与别家都不相同!而苍朗萧飒的气韵,简直不似女子手笔,倒正合了菊花的傲骨清神。” 我笑道:“谬赞啦,待我过两日仔细染幅小女儿气的工笔看你还说些什么。” 我只是自小被逼着学习书画,后来大学功课又有涉及,不过是闲情自娱罢了,曹操所谓“歌以咏志”,我是画以抒怀。他如此赞羡自是有爱屋及乌的成分,我不敢自矜。不过五代时并无这种笔法风格,我倒是惊奇他能一语道出这派写意的特点,艺术感受力颇是不俗呢。 他又看了会,忽道:“妹妹将此画送与我如何,待我裱了之后挂在书房里。” 我笑:“无章无款,不足馈赠,再说我这点微末的技艺,怎好挂出来贻笑大方呢。” “妹妹提醒的是,我一会便差人去刻章子,这两日就给妹妹送过来。” 我无奈:“刻好就收你那儿吧,你自己盖了也就是了,不要拿来寒碜我。”说到这不觉脱口问道:“你过去没见过‘我’的画?”问完大悔,也不知这过去的水小姐是否会画画。 他容色一顿,婉声道:“为兄过去缘浅福薄,不曾见过妹妹的墨宝,所以这幅菊花定是要取走的,以后妹妹再画了什么要的、不要的,就给愚兄好了。” 我莞尔:“直说都给你便是啦。” 相视一笑,他忽以手加额道:“竟忘了正事!愚兄今日新得了几幅西域的布匹,专门拿来给妹妹。”说罢唤他随身的小厮朱墨。 朱墨站在廊下,果然手里捧了几匹织物,小澜赶紧出去接了,拿进来,确是中原少见的花式。我含笑谢了,让小澜收起。 久病初愈身子毕竟容易困乏,午后我本拿了册《文心雕龙》斜倚在花梨美人塌上读着,不想竟然就慢慢睡去了,梦中隐然有残荷碎雨,芭蕉点露,迷蒙着醒来,果然见檐下雨丝如线,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 心头一喜,最爱雨天。 来到廊下,天色幽昧迷离,凉凉的空气夹带着清爽的雨意扑面而来,串串水线顺着屋檐泻下,击在阶上珠玉四溅。廊下的雀儿正扑棱着翅膀,振的挂笼微微摇荡。庭中秋水盈池,涟漪迭叠,园里青竹素菊,俱都洇湿了颜色,似不堪雨打般俏泠泠立着。 我痴望着园景,微笑从心里溢出来,染上桃靥。 “表小姐怎站在风口上!”一声娇叱,小澜正提了朱漆食盒从那边廊子上走过来,“奴婢本说去准备些茶点待表小姐午睡后食用,不想表小姐竟立在这儿吹风!再吹病了可怎生是好!”说着便伸手过来搀我的臂。 我笑着避让过,“哪有那么容易病的,可叹可叹,我如今在你们眼里就是蒲柳弱质,竟连赏个雨都不行啦。” 小澜把食盒置于屋里,便来捉我,又不敢十分用强,只得一壁劝一壁追着,我笑着在廊子上躲着跑,许久没运动了,权当健身。 正热闹着不可开交,跑过垂花门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将将要飞出去,那人忙伸手把我扶了,我定睛一瞧,原来是李归鸿。 李归鸿奇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小澜抢着接口道:“少爷快来劝劝,表小姐在风里站着,婢子正在请小姐回房呢,偏表小姐与奴婢捉迷藏,这下着雨,风又凉,吹病了可不是玩的。” 他听了一笑,便来牵我的手,我笑着侧身躲了,不料他忽张臂把我横抱起,径直往屋里走去。 “啊!你……快放我下来!”我挣扎着。 他但笑不语,只是手上加力不让我挣脱。 那种熟悉的香,在濡湿的空气里似更浓了。他的体温,隔了衣物传过来……忽然有些羞涩。 终于到了房里,他刚把我放在椅上,我立时跳起,遮饰着羞意佯怒道:“难道我看看雨都不可以嘛!” 他皎洁的颊上似也有些微红,柔声道:“妹妹大病初愈,再去风里站了岂不又容易受寒。” “那我多穿点就是了,”扭头向小澜道:“给我把棉衣拿出来~” 小澜哧的一笑,他也莞尔,“妹妹现在身子弱,站了不累么,你看刚才一跑,到现在都还两颊绯红呢。” “这个容易,给我搬张椅子放在廊下就是啦!”轻轻扬起下巴,桃靥浅笑,娇语含嗔。 带一点清纯的小妖媚。 他痴痴地看着我,竟似呆住。我伸食指轻戳他的肩膀,他才忽然回过神,羞赧地笑了下,吩咐人摆了椅塌在廊下避风的位置。 攻无不克的美人计,即便换了个皮囊也是战无不胜哦。 我倚在花梨美人塌上,身上盖了乳白牦牛绒毯子,正是上午时朱墨捧来的西域织品。他仔细把边缘掖好,看我被裹的象条白色的虫子,才满意的坐在旁边的圈椅上,陪我一起静静望着庭中的秋雨。 神驰天外。 我自小就有古典情结,也曾想过若是生在古代,定也会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广袖长裾,帛带当风。无事便执了团扇婷婷袅袅,叹露吟霜。惜花朝起早,爱月夜眠迟,掬水月在手,弄梅香满衣。 如赶上心爱的雨天,不妨就闲坐在窗前,看廊下雀儿梳翎,听院中雨打芭蕉,吟诗作赋,无病呻吟。 腐朽罪恶的米虫生活啊…… 如今竟真穿越了过来,虽然被动得让人不甘,但何尝又不算天遂我愿?现在亦真亦幻的坐在这里,坐在五代的廊下,赏着后周的雨景,还有什么不平呢。 既来之,则安之罢。 “妹妹喜爱雨天?”或许是我出神了太久,他终于忍不住问。 “恩,”螓轻点,“雨天最适宜无病呻吟。偶尔无病呻吟悲秋伤春,也是人生乐事。” “诶?”他眼睛亮亮的,失笑道:“这说法好生别致,恐也只有妹妹说的出。” 我一笑,“最好再配上hetbker的oo1-jzz……”呃,那个,我知失言,忙岔开道:“这天气让人不免想起‘深秋帘幕千家雨’之类的句子呢,正是应时应景。”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他低低吟了,悠扬缠绵,清婉动人。 忽转头向小澜道:“去书房找朱墨取我的萧来。”又回过头温柔地望我,“妹妹喜欢杜牧之的诗?” “他的最爱这,其实还有很多诗人的作品我也很喜欢,这种佳作读来但觉心旷神怡口角噙香呢,”他微笑颔,我继续道:“小时不知唐诗的妙处,长大些才体会得其中浩然旷达的气韵,宋人写诗就不行了,一味的小国寡民亡国之气……”蓦然缄口,果见他正目露疑惑,真是语多必失啊,不小心说走了嘴竟扯到宋朝…… 幸亏此时小澜已转过垂花门,手里捧了支通身碧绿的玉萧,殷红的丝绦正随着她轻盈的步子上下飘荡。 如一竿翠竹,盈盈握在他手里,他的指,优美纤长,骨节微凸,此刻指尖正轻轻按在萧孔上,他端坐了身子,略一凝气,萧声清咽,悠悠的吐了出来。 清幽的萧声,淡淡离散在这秋雨的午后,格外缠绵动人。 我细听那萧音,时而柔婉,时而清越,时而巨浪磅礴,时而小涟微漾,和了廊外的雨声,似有涣涣的流水,温柔淡定地涌过来,逡流着绕我而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随着最后一音淹没在秋雨里,他缓缓垂下手臂,微笑着转头望我,“有污清听了,还请妹妹雅正。“ 我含羞笑道:“乐器我不懂的。” “那妹妹可听出愚兄吹的是什么?” 我轻轻摇头,“不知曲牌,只觉得似乎有水流过,时而湍急汹涌,时而小泉清波,可是和水有关的?” 他眼中光芒大亮,竟执了我的手朗声道:“妹妹说的不错!正是伯牙会子期的啊!”目中的壮阔波澜,竟比刚才曲里的水势还盛,磅礴汹涌着将我吞没…… 我忙道:“再吹吧,我喜欢。” 他一笑,放了我的手,略略思索,便又吹了一曲。 这一曲与刚才大不相同,似有玉人,怅娩而诉,低回幽怨,如悲如泣,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细辨,还杂了一缕孤城落日的枯涩,大漠风烟的苍凉。听得此曲,竟似有千般无奈,万种凄徨,一时俱澎湃奔涌上心头! 天似乎更暗了些。秋雨悲夕,凄风生寒,冷萧呜咽,暗恨**。 我静静听着,不觉怔了,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夺框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 待他一曲终了,转头看到我正梨花带雨,一惊,忙探身过来捧了我的脸,轻轻拭去我颊上的泪。他脸上的神情既有怜惜心疼,又似带了一点愉悦欣慰:“这是蔡文姬的……” 原来如此。 一阵微风吹过,鬓边的碎柔柔地拂在脸上,我秋漪涟涟地看着他,无语凝咽。良久,才轻轻道:“你吹的真好。” 他也不说话,只握住我的手,静静地凝望着我。 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没有开口。 只有庭中的雨,兀自淅淅沥沥,溅珠洒玉。 注释: 《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唐,杜牧,字牧之。 第6章 曾照彩云归 雨,仍没有停歇之意,而天色,兀自凄凄沉着。” 哦?“不愿嫁他?” 修长的指缓缓捋着萧上的绦子,他轻轻摇头道:“这位王公子么,风评不太好……” 我恍然,风评不好,怕是人品人材不行吧。 “妹妹自小就是外和内刚,最是固执,若是打定主意不愿做的,便是刀架脖子也绝不应。” “于是呢?” “于是妹妹在近将出阁时,终于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啊!!”我掩口惊呼,这,这……“我死了?”啊,问了傻话。 他微笑:“妹妹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那几日愚兄正盘桓在姑丈府上,万幸那夜酷暑难消,愚兄难以入眠就在后花园的荷塘边乘凉,正撞见妹妹投湖……”他语声低下去,目露怜惜之色。 我眨着眼睛盯着他,等着下文。 “我救起妹妹,但妹妹却无论如何不要活了”,他似又想起当时的情景,一叹,幽幽道:“我知妹妹不愿嫁那王公子,便说带妹妹离开澶州,远走高飞,但妹妹执意不肯,说不愿连累了姑丈一家,非说让王家见了尸,才算干净。” 我无语,这水小姐的行事……倒真是烈性,也很善良,不过……似有些迂腐啊,难道就没别的办法? “我大急,眼见行将破晓,我又不能一直看着妹妹,万一妹妹又趁人不备……正焦躁着,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事!” “什么?”我急着知道下文。 他挑了一下嘴角,含笑道:“亏得愚兄有个好友,最是喜爱游历的,曾有一年到了大理国,带了一颗‘枉生丹’与我,我当时觉得那种奇巧的东西无甚大用,就置诸脑后了,不想这次还多亏了此物!“ 我疑惑:“枉生丹?” “是一种丹药,常人服下便如死了一般,待得七日后就会自行苏醒。” 哦~假死药! “我苦劝妹妹,又……以自己的性命相胁”,他略红了脸,接着道:“妹妹终于肯用此药,我们约好了第二日便行此计。” “第二日妹妹依计服了药,果然不多时府里便悲声大起,大家都道妹妹素来身子弱,这回急气交集,竟就撒手人寰了。回了王枢密使只说是宿疾作,不治身亡,那王公子虽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婚事只得作罢了。” “真没想到居然有这许多曲折!然后我就被埋了?诶,那我在墓地里遇到的那个长的象老鼠的人……” “象老鼠的?啊,妹妹说那个盗墓的宵小?这也是一险,我那夜到得坟地竟看到有人比我先到,真真惊吓了一跳!怕他对妹妹不利,就从后面击了他一下,后来看地上散了簪环饰,猜他该是个盗墓贼。” “呜呜~”我假哭,“你不早些去啊,那天我虽醒了但身子还不能动,只觉得那厮似乎要非礼我呢!”撅起嘴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脸色一白,张臂把我揽在怀里,声音竟微微有些颤:“让妹妹受苦了!” “哎呀”,我挣扎着钻出来,笑道:“他又没得逞,我吓你呢。” 他仍是面带忧色,缓缓道:“这次到底是兵行险招,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用此策。我这些时日经常后怕,万一那几日我没在姑丈府上,万一那夜我没酷暑难眠,万一那药无所说的灵验,万一去接妹妹的时辰没掌好……我……我……”声音哽住,说不下去。 那目光似包含了千般情绪,阴晴不定的变幻着,最终归为泱泱深情,泼天的涌过来,深深把我淹没。 我心头一暖,随即想到,难怪他总那样望着我,难怪他总是那样紧张我,难怪他即便没事也喜欢守着我,是因为‘我’那次寻死吓到了他吧,是害怕再次失去啊。 有潮湿似要涌上眼眶,我赶紧故做轻松道:“没事的,我现在能吃能睡,所有的不快都不记得啦,每天都很开心呢。”说罢绽放一个甜蜜的笑,对他。 他深深地凝望我,良久,忽递过他的碧玉萧。 “恩?”我随手接了,疑问着看他。 他站起,俯身抱了我,径直向屋里走去。 “风冷了,回去罢。” 第7章 谁家玉笛听落梅 他把我抱进屋,又闲话了会,便到了用晚饭的时候。过去一直病着,因而我都是在自己房里用餐,这回大好了他便叫我过去正房和他一同用,我想到了那边人多眼杂必是规矩多的,就摇头道:“我不喜欢和许多人一起吃饭。” 他笑,“哪有许多人,只有愚兄和妹妹两人啊。” “诶?你的亲眷们呢?”难道除了仆从就他一个? 他声音低沉道:“先慈先严已于大前年相继辞世……”略顿,“只有个妹妹,向来住在洛阳外祖家,不甚常回来的。” “嫂夫人们……”我装出很认真的表情。 他嗔道:“我几时娶过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咳……我在这边习惯了,不想换地方。”我低头曼声道。 “前些时日也罢了,妹妹病中的食物都是清淡的,如今不同,只怕浓脂腻香熏了妹妹的兰闺芝帐。” 我略一想,倒也有理,随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雨似乎停了,我随他步上游廊,就见小澜果真捧了几样文房用具回来,我笑望向他,他面色如常,吩咐放了东西就过来伺候着。 -------- 他这边的格局和我那边类似,只是换了全堂的红木家具,更见端庄。 他拉我在一张壶门托泥长方桌边坐了,就有丫鬟婆子安箸捧饭进羹。雕花金橘,香药木瓜,莲花鸭签,鲫鱼脍,生豆腐百宜羹,三鲜笋、鸡腊之类,卖相还不错,也不是太油腻重口,只是我一向吃的不多,每样浅尝辄止。正要感慨两人何必要吃这许多,浪费可耻且不环保,忽想到似乎大户人家吃不了的饭菜都是撤下去赏给有脸面的下人的,万恶的旧社会啊…… 刚才在路上便想,古人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看他家丫鬟小厮的行事就知规矩不小,此餐定是乏味的紧了。没想到他虽是吃相颇为斯文----显见自小家里是有规矩的,却也并非噤若寒蝉,除了殷殷劝我多食,也偶有闲话食物的掌故趣闻。我知道后世的苏轼、袁枚、李渔不仅是文坛的泰斗,亦是饮食上的方家,意外他居然也懂美食之道,看他那一副出世的闲人样,谁知竟是个浊世的佳公子。 饭后,先呈上漱口的茶水,而后是喝的香茶,我实在忍不住,便道:“饭后饮茶是极不科学……嗯,那个,极不符合养生之道的,饭后喝水会冲淡胃液,不利消化,即便是汤也该饭前用,何况茶会使油脂凝结在大肠上……”一口气说完,也不知他能否听得明白。 他看我的眼神果然有些迷惑,略迟疑,还是微笑了道:“就依妹妹,以后饭前用汤,饭后不吃这茶了。” 我微笑着看他;“为保持苗条的身材,我们出去散步吧?” ------------ 秋雨黄昏后,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湿湿地扑上行人面。他带我来到后园,被雨打过的各种花树俱有些娇肆的野态。虽不是百花竞放时节,但遥想春夏时分必是姹紫嫣红开遍的,想着,不禁脱口吟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微笑看着我,“妹妹填的曲子词?” “不是,是个……”后悔,怎么提到了明代的杂剧,“是个古时的故事,叫‘牡丹亭’,”看他面上的表情似颇感兴趣,我接着道:“讲的是有个闺中的小姐,遊后花园时因春感情,回房后做了一梦,梦到一位公子,呃……”我语滞,再次后悔。 “如何了?”他见我不讲,追问着。 “嗯……”我大窘,怎么说呢,“……楚王梦阳台……”我垂了头,声音几不可闻。 半晌没有动静,偷眼看他,他正微红了脸,眼波湿漉漉地望着我,一阵晚风拂过,我的裙被吹得鼓起,象朵含羞半开的花,帛带飘飘的荡着,一下一下轻点着他的袍襟。 “有点凉了,我回去了。”我遮饰着往回走。 他跟在后面沉默着走了一会,忽开口道:“再后来呢?” 居然还问…… “后来这小姐就相思死了……” “啊?”他惊诧,“怎这等结局!” “没完呢,这小姐死后就葬在园里,宅子也改成了庵观,三年后这梦里的书生进京赶考寄宿在这里,现了小姐的画像,开了棺,小姐还了魂,几经周折,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似舒了口气,含笑道:“如此才好。” -------- 他送我回房,嘱咐我久病初愈要多休息,似有些不舍但还是早早离开了。过去病着每日昏昏欲睡倒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精神大好顿觉没有晚间娱乐的古代夜生活当真够乏味。拿了本书在灯下看,无奈烛火昏暗,看一会就觉眼睛生疼,明知时间还早,却也只得让小澜服侍着卸了簪环,躺在床上假寐。 百无聊赖,难以成眠。 又这样躺了许久,越的烦闷,忽想起刚才在后花园见到背阴处一带玉簪花开的甚好,不如去偷两枝拿回来插瓶。想到此不由精神一振,终于有事做了呢。 穿了件略厚的夹襦,头只拿条纱帛束了,蹑手蹑脚走出来,果然见小澜正在外间小塌上睡着,梦里尤不忘挂着微笑。我莞尔,轻巧地溜到院里。 ------------ 一轮胧月正缀在天上,凉风习习,有些秋夜的清寒。我回忆着刚才的路径,这宅子大的烦人,七拐八绕,终于到得后园。 那些洁白无暇的玉簪正娉婷地立着,清雅柔媚,暗香盈袖,滴泫的雨珠,似娇泪涟涟。那些花,有些已微绽了花瓣,有些还正自含苞,我见那开了的,形似纯白的百合,未开的一个个犹如精巧的小纺锤,鼓鼓的胀了尖端。一时童心大起,蹲下身子,轻轻捏住一只花苞,把一面按的凹下去,吃吃轻笑,如此就象个白瓷小勺了。 正做着坏事,忽听得耳畔衣袂风响,一个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妹妹又跑出来调皮。” 我大惊回头,一个倾长的身影出现在背后,我抬头向上,李归鸿正似笑非笑的俯视着我。 “怎么不好好在房里睡觉?”他抱了臂,佯怒着问我。 “人家睡不着嘛~”我起身轻轻扯他的衣袖,“本想偷几枝花拿回去插,还没下手就被擒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他容色微变,瞪我:“不许胡说!……我折给你。”说着俯下身,挑了几枝花头开得多的折了下来,凑成一束,递给我。 我轻轻把花抱在怀里,青绿修长的茎,一蔟蔟洁白的花悠悠吐着香,我贪婪的吸气,有些迷醉。 诶?这是……花香之余似还有别的……我把鼻子凑到他衣襟上嗅,今日除了他一贯的熏香怎么好似还有一缕别的味道…… “做什么……”他眼睛亮亮的,并没有躲。 “好象有什么味道……诶?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奇怪啊。 他轻笑,“妹妹这鼻子当真好使。”说着伸手揽了我的腰。 我只觉腰上一紧,腾云驾雾般飞起,待得立住了身子,定睛观瞧,脚下竟是一带飞檐!四下里的景物俱收眼底,轻雾薄云贴面而走,寒气夜风掠鬓而过,我一惊险失了重心,赶紧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亦箍紧我的腰。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贴得这样紧,他身上的温度脉脉袭来,他的心跳,和着我的,在寂静夜里震天般响。 定了定神,轻轻抽回手臂,不好意思看他,只低声赞道:“原来你还会轻功!好厉害!” 他似笑了下,抱我向旁移了几步,咦?这里居然铺了小毯。他拉我坐了,仔细把我的长委在小毯上,不至沾上屋顶的灰尘,“我正在这赏月呢,就见有人跑出来扮那雅贼。”轻笑,语气里带着戏谑。 我向下一看,园里的景致清晰在目,刚才果然是被他偷看了去,心有不甘,目光一转,瞥见旁边一物…… “哈,你原来是躲在这里偷喝酒啊!”我抓起身边的一只西域酒囊在他面前捉脏般晃晃,含笑睇他。 “被妹妹识破啦,”他接过,挑了一边嘴角,眼睛亮亮的,荡过一丝诱惑的笑意:“要不要试试?这是西域的葡萄酒。” “才不要,想灌醉我啊?”调侃的语气。 他一笑,打开盖子仰头喝下,漂亮的下巴高高仰起,颈项抻出一条有力度的线。 此时的他,好象和平时不太一样,是由于微醺,还是因为在月下? “你夜里常在这偷……赏月?”我忍笑,一直以为他斯文儒雅,原来夜里还会上房喝酒。 “恩,我从小就喜欢上房爬树,有时夏夜就睡在这儿,先父也禁我不住,那时是‘爬’上来,直到遇到我师傅。”他目光飘向远方,继续道:“说来惭愧,我小时淘气的紧,本就头疼,多少先生不是被我打跑就是被我气走,每日里只在园子里玩耍厮混。” 诶?看不出他小时是这样啊。 “在我七岁那年,有个夏夜正躺在此处乘凉,忽看到有条黑影从那边掠过,我开始以为是只大鸟,后来才看出是个身法矫健的异人,她只一跃就从一个屋顶飞到了很远的另一个,就如展翅的大鹏,我激动得跳起来看她,心里充满敬慕。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竟然到了我跟前,上下打量我,问我为何在房上,我激动着说不出话,良久,拜身于地请她教我功夫,她笑说遇到就是缘分,何况见我根骨奇佳,正是学武的奇才,便收了我。” 我支了下巴,睁大眼睛听他讲,竟有这样的奇遇! “于是她约我每晚去河边僻静处习武,先是修习运气吐纳的内功心法,而后是传授拳脚兵刃的招式套路,并给了我一本心法秘籍,我一看就楞了,全是不认识的字,无奈,只好又去求父亲延师教我读书认字。” “有一日我来在河边,现师傅已经到了,正在悠悠的吹一只萧,我听得呆住,从不知竹子能出如此好听的声音,便求她教我,她掏了本诗集掷给我,说道哪天全背熟了才肯教。我那次才知道原来我竟是聪明的,因为第二日我便一字不错的全背下了,如此我便学得了**。后来慢慢现,我师傅真是位高人,除了武艺高强,诸般杂学竟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拜她为师端的受益非浅。只是师傅对自己的来历却三缄其口,只肯告诉我她姓聂。” “大约过了十年,有天我一如既往去河边,却见师傅坐在柳树下,慈爱的望着我说有两件事要告与我知晓,第一件,她已无可教的功夫了,今日便是分手之期;第二件,她与我父有旧,是我父亲专请她来教我的。” “啊?!”竟是这样! 他苦笑着继续道:“我过去只道父亲待我严苛,似并不甚喜欢我,直到那时才觉悟父亲为我竟用了如此苦心!我下了决心要好生孝顺父母,承欢膝下,不想……”他语声凝咽,目视远方,良久无言。 我记起他说过父母俱已亡故了,想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而他父亲能想出这种方法,比之那些一味只知高压施教的父母高明了岂止百倍呢,如此行事,当真是令人神往。心里一叹,望着他柔声道:“那你师傅呢,后来还见到过吗?” 他摇头,“没有,师傅这样的世外高人,居然为我羁绊了十年,教养我**,许是见我学成又四方游历去了,而这份恩情我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报答……”他轻轻叹息,声音渐低了下去。 我抱了膝,脸枕在臂上,静静看着他,月辉如纱,柔柔覆在我们身上。四目相对,脉脉无语。 似有笛萧之音,融在清风里,若有若无地飘来,他侧耳辨了,轻声道:“是〈梅花落〉。” 决定了,就这样!我抬起脸,勾了嘴角,向他眨眨眼睛,“我刚刚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一笑:“又有什么古怪主意了?” ~~~~~~~~~~~ 注释: ‘阳台‘的典故,出自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序:楚王游高唐,梦巫山神女荐枕,神女化云化雨於阳台。后人以高唐、**、巫山、阳台、楚台表示ooxx。 〈梅花落〉:古曲,唐时流行。 第8章 惊起醉怡容 决定了,就这样。我抬起脸,勾了嘴角,向他眨眨眼睛,“我刚刚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一笑,“又有什么古怪主意了?” “我要学轻功!” ----------------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窃笑。 想起刚才李归鸿的表情,听闻我要学轻功,愣了半晌,才轻轻吐口气道:“妹妹自病后,行事总是出人意表……你莫非也打算学了上房来偷喝酒?”说着自己也不禁笑了。 “好处自然是很多,除了上房偷酒喝,还可以打家劫舍,杀富济贫,没准哪天高兴还可以客串梁上君子,或是做做剪径生意。”大笑。 我看他表情古怪,更笑着倒向旁边,他似怕我倒在不干净的地方,忙把我拉向身边。 “玩笑的,我也想学会了可以在赏月的时候离近些看嘛,难道每次还都要麻烦你抱我上来。” 他眼里似有流光倏忽闪过,微笑道:“好啊。” 佯怒,“我要自己学会才有意思!”随即眨眨眼,斜了肩膀轻轻撞着他的臂,语气略带点娇憨道:“教我,好不好嘛~” …… -------------------------- 地敞中原秋色尽,天开万里夕阳空。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园里的植物,深深浅浅染了秋色,金黄橘黄中黄明黄,杂了盛夏遗下的一点墨绿,更有片片仲秋娇矜的朱红,衬在钴蓝的天穹下,似磅礴的浓墨重彩,狷狂炫目的泼了满天满地。 “咔嚓~”,摆在空地上的空花盆又被我踏碎了一只。我一叹,无语。这几日后园的空花盆在我的绣履之下粉身碎骨的已不计其数,苦笑,莫非,我当真没有学武的天分? 自那日我缠了李归鸿要学轻功,他便每日来指点于我,先是吐纳聚气,日日勤练不辍,我体内那一团小小的真气也由米粒般大小变成了鸡蛋般大,每当我打坐调吸时就会热热的在我身体里游走,本是很有成就感的,只是当我进一步修习辗转腾跃时,却现总是不能控制自如,在分散摆开的花盆水缸上窜跃,总是达不到那种蜻蜓点水的境界,力度的把握和提吸的配合让我很有挫败感。难得今天下午李归鸿不在,我赶紧偷偷苦练,再学不会自己都觉得无颜见人呢。 在一片花荫下小憩片刻,闭目默想了一遍心法要点,起身,轻轻跃上一只花盆,凝神静心,一提气,飘飘向庭中的一只水缸跃过去。 似一叶落地,悄无声息,只有衣袂当风的猎猎,在耳畔轻响。 我,居然成功的跃过来了! 一刹那竟有热泪盈眶的感觉,当一个目标达成之际,那份幸福感让人沉迷。 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房檐,微笑,宜将剩勇追穷寇吧。 仍是想了刚才的心法要诀,提气,尽力向着那片青檐跃去。 …… 只不料…… 我今日专门服了男装,一件杏色暗纹织锦襕衫,里面衬了素白罗裤,为着襕衫侧面有高高的开衩活动方便。 女子着男装在盛唐一度蔚然成风,但到了中晚期社会风气又归于保守。 我的脚尖几乎已要落上屋檐,却不想衣襟前摆被邪风一托,倏忽扑飞起来蔽了视线!本就青涩生疏,更何谈应变的经验,如此一吓竟乱了气息,靴尖在屋檐边缘一滑,我已象被雕翎射中的飞鸟,失重地砸向地面。 “啊~~~~~~~~~~~”我吓得闭起眼,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腰上一紧,没反应过来已被卷入一个怀抱,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我,略一旋身,已止了去势。真好,得救了。 是李归鸿吧,太及时,我简直要唤一声“恩公”呢! “吓死我了,”吐一口气,惊魂未定的睁开眼。 啊!这人是谁?! -------------------- 剑眉虎目,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健康得耀眼,面目清癯却凝着一团精神,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灼灼盯着我,毫不掩饰。 他把我横抱在怀里,竟没放下之意。 “咳,多谢出手相救……可否放我下来全礼相谢?”我侧了头,似在对旁边的一丛灌木低语。虽然非常感激他救了我,但这样抱着我不放手,且目光**毫无顾忌地盯视,未免有些唐突吧。 没动静,我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他忽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似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放我下地,只是目光还肆意荡在我身上迟迟不肯离去。 我退开一步,刚想称谢,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忽地连谢也不想说了,转开头,心里猜度着这人是谁。 倒是他,打量我片刻,恍然笑道:“小姐莫非就是云逸兄的妹妹?听说你一直居于洛阳?” 洛阳?对了,李归鸿说过他有个妹妹长住于洛阳外祖家,看来此人……。 忽然灵光一闪,“你可是姓张?”我冲口道。 他面上现了惊诧的神色,既而粲然一笑,唱喏道:“张知谨见过李小姐。” 我轻轻勾了嘴角,侧身略避,“我猜中你,你可没猜中我。” 他闻言,怔住。 ------------ “慎之兄!原来你在这里!抱歉让兄台久候了。诶?妹妹也在……你们已见过了?”寻声望去,李归鸿正顺着小园香径走了过来。 “云逸兄,方才小弟在前堂枯坐无聊便说来后园走走,不想遇到这位……还不知这位小姐是……”询问地看着李归鸿。 李归鸿一笑,“便是小弟的表妹啊。”说罢目光温柔地望向我,“妹妹,这位是张知谨,字慎之,乃是愚兄的知交莫逆。” “哪个表妹?啊!莫非就是你……水家小姐?!”他语声惊异,眼中掠过一片复杂的神色。 李归鸿面上若有似无地闪过一点微红,略颔了,“正是。” 张知谨盯我片刻,收了目光转看李归鸿,忽扯了嘴角笑道:“很好……果然不错……” 李归鸿笑笑,走上来柔声道:“妹妹还在练么?今天有慎之带来的螃蟹,晚上我们开个蟹菊宴如何?先随我们去前面吃茶歇息一下吧,晚上我来陪妹妹练习。” 我还未开口,张知谨忽狡然一笑道:“确实还是云逸兄在旁侧照应着比较安全。” 我红了脸,飞杀人目光向张知谨,他却若无其事的迎了我的目光,挤一下眼,露出一个坏笑。 李归鸿疑问的看我,我撅嘴道:“刚才失手正被他见到……”垂了头,气闷。 “可受伤了?”他关切地上下打量我。 我轻摇头,“多亏了张公子相救……”可是,他那等唐突地抱着我不放,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倒觉得是被占了便宜,谢字真难出口。 李归鸿向张知谨一笑,携了我的手向前庭走去,“晚上我来陪妹妹练。” ------------------☆------------------ 菊花,螃蟹,酒。 寒清冰肌,霞染金蕊,抱枝冷香瘦,傲霜笑西风。菊花庭里便是现成的,着人采了,黄黄紫紫插了满觚。 蟹美膏肥,一只只被蒸得外壳红透,蟹肉玉白凝脂,蟹黄明艳流金,勾引着食客的**。 陈年的女儿红,色如琥珀,光泽清亮,丰厚滋润,浓酽粘稠。斟在黑釉鹧鸪斑碗里,醇香馥郁泻满全身,是酒化了人,还是人融了酒? 我让人取了些桂花蜜加在姜蓉调料汁里,这样蟹肉便隐隐有了桂花的香甜,我喜欢的口味。请他们尝试,李归鸿含笑任我在他的青瓷料碟里调弄,张知谨却是坚决不从,不去理他。 心里满足的叹息,这才是完整的秋天呢。 ---------------- 螃蟹虽好,只是吃完手指上会残留腥味,正微觉美中不足,已有丫鬟捧上菊花叶,我困惑着看李归鸿,他一笑,擎了我的手,拿起几片叶子在我手上轻轻**,柔声道:“用菊花叶擦洗过,再以水冲之,就腥气全无了。” “这样啊,”我叹,“第一次听说有这个办法呢。” 相视而笑。 忽听得椅凳移动之声,抬头看去,见张知谨长身立起,一拱手道:“叨扰,先告辞了。”言罢,青杉已飘出厅堂。 我愣,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李归鸿,“他不高兴了?” 李归鸿笑道:“不是,慎之向来潇洒倜傥,不拘小节,不妨事的。” ------------------------☆---------------------- 秋曛晚凉侵,落霞孤鹜隐。 姹紫漫天,彤云匝地,是谁的醉靥,只一抹玫红,妩媚娇羞的晕过天际? 我拉李归鸿来到后园,一阵菊风吹过,竟有些微微的酒意----螃蟹性寒,宜以黄酒中和,女儿红本来就是我心爱的,刚才便多喝了两盏----不过并非眩晕酗醉的那种,只浅浅一点醺然,在身上温热地流淌,益衬得溜入罗衣的晚风,轻抚在肌肤上,带了一缕冰凉。 我指着一只花盆,道:“下午时我就从这里跃到那边的水缸上了,我再做一次给你看!”说罢跃上花盆,只一纵,便飘身上了水缸,晚风托起我的袍襟,翩然欲飞。 我笑盈盈的望他,小小得意,他也正抬了脸赞许的看我,微笑道:“妹妹又有长进了。” 我扬起下巴向旁边的屋檐道:“方才就失手在那里,我要再试试,你近前些,万一我掉下来可要接住哦!” 他果然上前几步,朗声道:“妹妹只管当作是平地,心无旁骛想着要诀做就是了。别怕,愚兄在此呢。” 我点头,略调吸,默想了心法,提起袍襟向着那片屋檐纵将过去。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许紧张,并没十足的把握,但想到他在下面,忽然就安心了许多。 …… 当我稳稳的落在屋顶,所有的忐忑不安瞬间冰消雪融,心中似有千花怒放,让人直想欢笑雀跃!我长笑着又在檐上跃了几下,才跳落在他身前,捉住他的衣襟笑道:“看到了吗,我会了!” 奇怪的寂静,只见他眼中波荡着异样的流光,瞬间聚水成渊,巨浪滔天的向我卷了过来。 一骇,才想到自己几乎贴在他身上,手还很不安分地在对他“拉拉扯扯”…… 赶忙缩了手倒退。 却不料突然腰上一紧,他身上火热,紧紧把我含在怀抱里,任我推却挣扎却绝无松动,他的声音低低地盘桓在头顶,有些滞涩,有些微颤,听得我心里一跳。 “沉烟……” 我惊惶地抬头,险些迎上他正低俯过来的唇,仓皇把头转向旁边,他灼热的吻正落上我的耳畔,他的唇,温柔的濡过我的鬓边,轻轻含住我的耳垂,急促的呼吸,热热地直喷进耳窝…… 只觉头轰的一响,一阵**传遍全身,我微微颤抖竟有些站立不住,他一臂圈住我的腰,另一手托在我的脑后,滚烫的唇深情地印过来,紧紧吸住我的樱桃颗,温柔缱绻的吮**舐。 脑中一片空白,软倒在他怀里,心跳加,头晕目眩。迷离着微合双目,全身的感觉似乎只剩了樱唇,忘了挣扎,忘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我的小口,却还紧紧拥着我,一手缠绵地轻抚我的颊,我的……他嫣红的面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无限柔情溢出眼底,我脸上滚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垂了头,娇喘微微地依在他胸前。 让人心跳的寂静,只有他的喘息暧昧地荡在耳边。 只片刻,他的吻象贪吃的小猫,又执著着贴过来,我伸手去挡,不料他竟张了口,把我的小指轻轻噙在嘴里,有火热柔软的触感和牙齿细碎的磕碰,我大羞,忙缩了手,他似笑了下,滚烫的唇痴痴落上我的眉、眼、鼻、颊……他口中呢喃,低低的,带了一点性感的沙哑:“沉烟……你知道么……我自十三岁上第一次见你,这颗心,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了……” 一下僵住。 他,刚才说什么?! ………… 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我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奔入暮色里。 第9章 揽之不盈手 淡金色的晨曦透过湘帘在花梨镜台上投了迷离的影,浮光流连,映的镜中人面上的神气也明昧难辨。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却动辄陷入无言的尴尬。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可能么,我怕自己在他的目光里会无所遁形,我怕面对月下的他时会手足无措。 他竟时常在夜里吹那支萧,凄楚呜咽,柔肠寸断,我只有在黑暗的房里裹了被,睁着眼痴望那无尽的未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我猜他在等。 而我,是不知道该如何。 难道,当真要放弃骄傲? -------------------------------- 事实上,还有一个噩耗。 半月之后某个阳光明艳的午后,我终于想到自己自从穿过来居然从未出过这府第,尽管古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我却不甘永远只面对这庭院上空的一角蓝天。趁着尚有几日残秋,便叫小澜带我出门转转。 才出了西厢的垂花门,迎面就撞上李归鸿,他一听得我要出去,竟伸手抓了我的臂,急切道:“妹妹怎地忘了……”忽想到旁侧的小澜,忙吩咐她先下去,自己拉了我回屋,我见他神秘兮兮不免嗔道:“怎么了?装神弄鬼的。” “妹妹怎忘了,现在世人只道水沉烟是天妒红颜已经殁了的,本该眠于三尺青冢,忽而现于光天化日,且不说王家在澶州有多少耳目,便是让姑丈家知晓了岂不为难?” 我一愕,这个倒是不曾想到。 “有一种带面纱的帽子吧,”好象叫帷帽的,我想了想,垂死挣扎道:“我戴着出去就是了。” 他摇头,四平八稳的语气:“妹妹这等姿容,就是带了帷帽又如何掩的住。” “那你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又如何能保证没有口快的!还有那个张知谨,你怎知他不会说出去!”我嗔怒。 “我府里的人,我自是能禁的住,”他居然露了微笑,“至于慎之嘛,愚兄已经叮嘱过他了,妹妹尽可放心。” 我气结,“难道我今后就只能圈养在这府里?!” “圈养?”他笑出声,“妹妹心思果然不同旁人,怎想出来的!”他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再忍下吧,以后的事,有何变数还未可知呢……” 我抽了手,闷坐在窗边的交椅上,他踱过来,在另一张椅上坐了,望着我微笑不语。 我单手支颐,盯着窗外的碧云天,心思飞转。 忽然一个念头浮上来,想着,不觉嘴角绽了一朵笑莲。 他摇头苦笑道:“不妙,想出了鬼主意。”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玩笑,当是: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 玉轮当空,冰盘皎皎。暮秋清夜,薄霜初降,濡湿了桂子,洇重了菊花。我顾不得云鬓香雾玉臂清辉,脚下的青檐一路逝去,迎了薄凉萧寒,笑染桃靥。 虽是夜行,好歹出来了。 我全身着了夜行装备,穿房跃户,出没在这澶州的子夜…… 我和李归鸿全身着了夜行装备,穿房跃户,出没在这澶州的子夜……他怎肯让我一人出来呢,也罢,第一次夜游,有个向导也好。 我见这澶州城,虽不甚大,却也齐整规范,道路干净平整,坊市鳞次栉比。自唐中期开始,市坊制度已不那么严格,商业不再限制在“市”,许多坊中出现了市场、店铺或作坊。此时,民居中灯火寥寥,其间的主人应是已入了黑甜乡,而商家店铺里仍星辉点点,客栈门前更是挑了气死风灯长明不辍,尤其有一处楼台,竟是烛影摇红倩影娉婷,燕语莺声娇软盈耳。 我提气向那里跃过去,半空便被李归弘拦腰截下,他拉了我低声道:“不要过去。” 我一笑:“无非是秦楼楚馆勾栏瓦肆罢了……”说错了,那时好象还没这个词,“咳,无非是烟花之地,人家还没见过呢,远远看一下就走啦。”见他沉了脸,我不禁揶揄道:“为何不许我过去?莫非那里有你相好的姑娘不想被我撞见啊?” 第一次见他有这样铁青的面色,也不言语,只不由分说抱起我,几个起综,就远离了那个旖旎的去处。我从他怀里探看过去,门前大红的灯笼高挑着,映了“软香阁”的金字题匾。渐淡渐远,终于湮没在玄青的夜色里化成了一点娇红。 我的第一次夜游行动便因这个香艳的所在非正常结束了。 我们又恢复到初时的兄妹关系,他仍是一如既往温柔呵护我纵容我的好哥哥,而我,充任的是亲近他信任他、偶尔撒娇使点小性子的妹妹角色。 之后的一月有余,游荡在午夜的市坊就成了我夜间重要的娱乐,同时也是演练轻功的实践机会。很快,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如指掌夜间城里屋顶的格局了。李归鸿总是不放心,每次都要随我一起出来才安心,其结果是我经常秘而不宣偷跑出来,次数多了他也只有无可奈何,有时赶上我心情好还会去他喝酒的屋顶看他,算是小小安抚。 其实我想的很清楚,如果过去的水小姐当真是大家闺秀,那么认识她的自是那些进得了内宅的女眷或至亲,我已向李归鸿打听了,除他之外亲眷们俱是中规中矩的人物,而这些人又怎可能出现在夜里的房檐屋上,所以我有恃无恐不会被熟人撞见。 至于飞贼之类,我至今还未遇到,想过侠女隐都没机会。看来澶州确是个治理有度的城市,一般来说,人们如果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就不会去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吧。 直到,有人出现打破了我美妙的夜行生涯。 又是张知谨。 他竟在李归鸿面前进谗,说以我的身手怎可放出来危害四方云云。这厮真当我是打家劫舍么!不算暗算我,因为那个午后我正在后园暖阁中与他们一起品茶闲聊,是明算……当着我的面居然就断我唯一的夜生活,我自然是当场和他争将起来,讲了许多女性独立自主不安于室的道理,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完全理解不了,只得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拉出妇好、花木兰、缇萦、平阳公主、武则天以壮声势,说到武则天时他俩居然一起笑喷出来,张知谨更是摆了他那一贯气人的表情,双手团了个揖道:“想不到水妹妹竟有如此抱负,失敬啊失敬~” 我瞪着他那坏笑的脸,一瞬间几乎生出以茶盏砸之的**。 李归鸿轻轻握了我的手,忍笑劝道:“慎之也是担心妹妹呢……” 他倒象知道我正要“暗器”。 不管了,我沉了脸道:“小妹不才,愿向张公子讨教。”即便轻功胜不了他,也可以让他知道我现今已可以在外行动了。 张知谨看着我,翘了二郎腿道:“与水妹妹比试,胜之不武,传出去倒象我欺负妹妹,不如……”挑了嘴角,眼神飘过一丝戏谑,“我出下题目,妹妹如办得到,我便服了妹妹如何?” 我和李归鸿都望着他,等他划下道来。 “就今夜吧,水妹妹若是能取来一样东西,就算功夫小成。” “什么东西?” “玉龙泉的一瓢水,宝相寺的一枝梅,软香阁的一茎香,三任一即可,如何?”他很没坐相地斜在椅子里,一副断定我应不了挑战的倨傲欠扁的样子。 “不可!”我还尚在思量中李归鸿已喝了出来,“玉龙泉在城外,进出要跃城墙的,且要躲过守卫;宝相寺是当今天子家庙;至于软香阁……那种地方岂是妹妹能去的!断断不可!” “不然不然,澶州城墙又不甚高,总有守卫顾不到的地方,进出不难;宝相寺固是天子家庙不虚,可当今皇上尚俭,一座家庙既不巍峨又无守军,何况只是在后园折枝梅罢了,又有何难;至于软香阁嘛,”他贱笑,“又不用进它的楼阁厅室,但在后园常供的香案上取支香而已,最是容易的紧啊!” 李归鸿仍是坚称不可,两人便僵住。 轻啜一口蒙顶石花,我放下青瓷茶盏,徐徐道:“好,我答应就是。不过我若得了来……只是你服我么……不如我们赌点什么?” 张知谨眼睛一亮,笑道:“要何彩头但说无妨。” “妹妹……”李归鸿用力握了我的手,神情关切,我向他一笑,轻轻捏了他的手示意放心。 “我若是取来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挑了眉微笑对张知谨道:“如何?” 他仰天大笑,坐直身子,“一言为定!我若赢了嘛,容我想想……云逸兄新贩了几匹汗血宝马,挑一匹给小弟玩玩。” “慎之若要挑去就是,何必要妹妹去冒这个险。”毕竟李归鸿担心我。 “不同的,”张知谨伸指轻摇,粲然笑道;“那有何意思,怎比得这样有趣!” 恶趣味,这厮一定还觉得偷来的饭才香吧。 “你们慢聊,我要先去准备一下。”我起身步出暖阁,听得后面张知谨坏笑道:“弟留下来与兄彻夜手谈可好?” “你呀,无非是怕我去捉刀……” 我摇头轻笑,径直回了我的西院。 第10章 冷挑红雪去 朔风扑面,冷月当空,冰湖凝瑟,萧树披霜。 已是北方凛冽的冬了。 月辉如洗,完全没有作案的天时,人家孔明草船借箭还挑在雾天呢,张知谨这厮出题前也不夜观天象……这些时日我虽然经常出没在夜间的房檐屋顶,但从来都只是清清白白的挥挥手,不带走一块银两,这回忽然要作贼----应该算是贼吧,自律如我还真是有点忐忑,大约这就是新贼上路的心情…… 栖枝的寒鸦,似乎在盯着我看,目光冷冷的,带了丝鄙夷。 秋风顺着领口吹进去,“风入罗衣贴体寒”,庸俗文人冯延巳如果知道我拿他香艳暧昧的小资句子来形容夜盗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紧了紧衣领。 这是去宝相寺的方向 如李归鸿所说,取玉龙泉水要跃城墙躲守卫,有巡哨总是麻烦,况且城外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折梅和盗香我都有兴趣,不过似乎折梅更风雅有趣,尤其想到“侠盗一枝梅”的故事,便定了这个。 宝相寺为皇室敕建,虽无我想象中的规模宏大,但寺内重楼复殿,曲径回廊,毕竟齐全精致。之前我也曾夜探过,只是那时梅花未开,青灯古佛乏味无趣,就没再来。 此时正是梅花傲放时节,远远便闻到清雅的梅香,幽媚入骨,沁人心脾。待得临近时果见后院好一片香海,冰绡胜雪,胭脂欺霞。心下一喜,便向着那片冷香飘然落下。 我的足尖将将要点上平地…… 突然,左侧阴影里,一道劲风携了寒气直刺过来! 大惊!! 不及多想,左足在地上用力一点,身子斜斜向右侧疾窜出一丈开外,借着下落之势蹲下身,摸了一把地上的石子,不自觉带上了内劲,向那出劲风的黑影撒了过去。 似乎有人“咦”了一声,而后是金属与石子撞击的声音,只就着这一瞬的延迟,我用力倒纵上院墙,几个起落,力奔向远方。 这夜里的市坊屋顶之于我便如自家后园的甬路,一路窜高跃低七拐八绕,再回头时,身后并无人追来,略放了心,飘身翻进钟楼,静心思考。 太大意了! 居然没有先观察附近情形!居然没有象武侠小说里常见的那样先投石问路!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啊…… 自然是不能就这么回去。 要不要换个题目?时间倒是很充裕……想想不甘心,被激了斗志,我偏要取了梅花去。 只是,刚才那人是谁?寺里的和尚?没听说宝相寺是武庙啊,莫非是过路的飞贼?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出手,不过江湖上的人性子古怪也是有的。再或是护寺侍卫?不对,要是侍卫应不止一人,可刚才并未听到杀声四起,且不去管他,仔细思量下一步该当如何。 略一凝神已有了计较。 找了背风处打坐运气,养精蓄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起身,再向宝相寺潜过去。 赌的就是没人料得我去而复返。 这回吸取了教训,先往院里投了石子,倾听片刻,只有寒风呼啸,并无其他动静,这才飘身下去。 四两棉花落地,悄无声息。 早选中一枝开的婀娜的红梅,仔细折了,扛着跃出寺院。 又在城里转了半晌,才迂回着绕到我住的院子。 ----------------------------------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找了只玉脂美人耸肩瓶将梅插了,置于卧室香几之上,白玉红梅,相得益彰,娇蕊吐芳,清香满室。 已换去夜行衣装,散了髻,捧盏茶立在几前细细赏玩,心里涌上历代咏梅佳句,微笑。 “噼~啪~”!静夜里的异响,虽轻却惊的我一震!有人在弹我的窗棂!一个低沉的声音飘进屋里:“偷来的梅花可还香么?” 大惊失色!! 扑飞过去吹灭了灯烛,清冷的窗上似有淡影一闪,倏忽不见,只余院里梧桐树影投在窗上,鬼魅的摇来荡去。 抓根帛带束了头,裹了外袍,略做结束,疾掀了帘,跃入庭中。 四下一望,卧室的屋顶上,一条黑影正临风而立。 一提气跃上房,飘身落在距他丈许的地方。 这人逆了月光,看不清容貌,只现了身形剪影,看得出身材高大,宽肩细腰,长漫舞,衣袂翩飞,背后衬了一轮冷月,说不出的诡谲妖冶。 似也在打量我,可惜看不清表情。 他不言,我也不语。 阵阵朔风凛冽着疾卷过来,他的袍衿丝绦狂飚着似有了生命,上下翻腾猎猎作响,而我束的丝带,终于承受不住狂风的撕扯,倏地被攫入黑夜,长失了禁锢立时漫天腾起,泼飞如旗。 仍没有任何动作言语。 他不动,我也不动。 这人有种端凝沉穆的气势,却隐着随时奔腾爆的暗劲,似山岛耸峙于惊滔骇浪,万马悬勒在峭壁临渊。 压迫感十足。 应该是个厉害角色。 我暗自思忖,迫不得已就喊李归鸿他们来帮忙,当然,最好还是自己摆平。 不就是偷了枝花么,好吧,我承认偷别人种的花也是偷,不过联想到古训“窃钩诛,窃国侯”,且不说人家还有窃玉偷香的呢……我偷枝花居然也能劳动这样的人物,飞舞的长貌似不是和尚,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看气势绝对是个高手,据说轻功好到一定程度跟在人身边也不会被觉……诶,这人莫不是一直在跟着我?!想到此难免心头不爽,哼,高手都这么闲吗,居然为枝花还巴巴地追来,总不至于讨要回去吧! 微一冷笑。 隐约觉得对面莫测的目光里忽有星点一闪,难以言传,迅疾消匿。我正自揣测间,但见他身形微动,眨眼已飘出几十丈,既而不见了踪影! 一轮惨月兀自悬在中天,风凌枯木,残枝萧瑟。 旷夜千里,寂无人声,一如往日任何一个平淡的夜晚,而我面前似乎也从未出现过旁人。我孑然而立,任和裙在风中漫卷。 如梦似幻。 …… 翌日清晨,一枝欺霜傲雪的白梅横陈在我门口,铁干枝间赫然系着我昨夜被风吹走的那条束帛带。 第11章 新丰美酒斗十千 我承认,当初打赌要张知谨答应我一件事,确实有想戏弄他的打算,但经历了昨夜,我再无这个兴致。” 哦~我恍然,国际贸易啊。 难怪那次给我西域的织品。 “不过,怎么从不见你忙生意?似乎做你们这行的都要去丝绸之路上往来奔波吧?” “先父在时已做大了生意,传到我手上自是有可靠的人去跟商队,我不须亲自去的。” “这些话你们不妨晚上回去聊,”张知谨这人没耐心也并不掩饰,“难得试马的好天气,却罗嗦这些没用的!下一个谁来?水妹妹要不要也来试试?” 又是那种讨厌的笑,似摆明了认为我不会骑马。 这人好象以挑衅我为乐,只可惜我穿过来之前是会骑的,虽不象他那样骑术高,但渡假时去康西草原跑马也从没掉下来过。 微微一笑,向着李归鸿道:“有劳哥哥帮我挑匹温顺的。” 李归鸿惊讶看我,“妹妹几时会骑马了?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慢慢跑没事的,再说不是有你照应着么。”甜甜一笑,撇开惊诧的两人,跑过去相马。 挑了匹漂亮的,从马的正面左侧走过去,摸摸它的颈,先联络感情。中规中矩骑上,试着小跑起来。 加,四蹄腾起,果然是好马,平稳迅捷,步伐轻盈。跑了两圈,忽然童心大起,据说这个种类是世上跑的最快的纯血马呢,我来试试。 放马驰纵,追风逐电,成就感难以言喻。 直到---- 事后回忆应是有枯枝败叶之类撞上马头,我骑得兴起竟没注意。 那马了狂一般!疯狂蹿跃,我顿觉双腿几乎已夹不住惊马! 失声尖叫! 两条黑影迅疾飞过来,腰上一紧,已被当先之人拦腰抱起,后面那人似是跃上了马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 李归鸿抱我落在场边,我惊魂未定,眼角挂了一滴惊泪抬头看他,第一次现他的眼珠在阳光下竟是隐隐泛着迷魅的墨绿色光泽,象两珠温润的墨玉,他的手爱怜地轻抚我的顶,温柔的目光安抚着我惊竦的心情。 “乖,不哭,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着。 顾不得许多,我嘤咛一声扑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温暖的怀抱,清谧的香气,让我安心。 是的,我喜欢的安全。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即释然,合了双臂搂住我。 如此自然,似已这么做过千百次。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除了这个人,这个拥抱。 忽听一声娇笑:“哎呦,我来的不巧!” 迅分开,他红了脸,想必我也是。寻声望去,还未看清来人,但听得惊喜的叫声:“呀!原来是烟姐姐!我说哥哥岂能……”眼前红霞一晃,一个温软的身体扑过来,挂上我的脖子。 这个热情的熊抱让我有点透不过气,却又不忍就这么推开她。 “你烟姐姐身子弱,偏你就这么粗鲁。”身上一轻,温香软玉已被李归鸿拉开。 我定了神看她,白腻的肤色,秀挺的鼻梁,柳眉杏眼,朱唇带笑。头上梳了惊鹄髻,簪钗篦梳,耳上一对红宝石坠子,流彩轻颤,身上裹了大红羽缎斗篷,脚上红香羊皮小靴。 明眸善睐,巧笑嫣然。 我正自打量,这美人已扁了小嘴向李归鸿道:“哥你当真霸道,偏就许你抱得,我就抱不得!” 李归鸿一张脸本已恢复了常色,听了此话蓦地又泛了红,咳一声,面带尴尬转向我道:“这泼皮就是舍妹青鸾,比你小一岁,素来住在洛阳外祖家的,不知今日怎肯回来。” 李青鸾杏眼圆睁,惊诧道:“哥你好生古怪!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我可是同时见到烟姐姐的!即便后来姐姐也是与我更亲些呢,怎么今日倒用你来引见!” 李归鸿沉声道:“你烟姐姐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待会与你细说。” 李青鸾一愣,随即漂亮的眼睛水汪汪地溢出怜惜,扑过来抱住我,“姐姐……”似有些哽咽,“姐姐怎可忘了我呢……要忘就忘掉哥哥罢……” 再次被李归鸿拖走。 莞尔。 一转头,见张知谨正负了手站在不远处,举望天,精劲的侧影竟有一丝落寞。 “慎之,”李归鸿唤他,“还未见过舍妹吧?” “张知谨张慎之?!”李青鸾眼睛大亮,“可是那任侠之名遍澶州的张公子?早闻得与哥哥倾盖相交,今日终于有幸得见了!” 张知谨一笑,唱了个肥喏。 李青鸾桃腮带笑,盈盈一福。 李归鸿一手执了我,一手执了青鸾,笑道:“看来今晚必要畅饮一番了,一来贺慎之得骏,二来庆沉烟折梅,三来为青鸾接风。” “什么得骏?什么折梅?”青鸾好奇。 “这个么,说来话长……” ------------------☆------------------ 自青鸾来后,日子过的飞快。 我惯例的读书画画时间都被她剥削去不少,每日里粘在我身侧,同吃同坐,同行同乐。 一时要放风筝----在晴明无风的日子…… 一时要坐了冰车去湖面上玩----冰裂落水,获救; 一时要砸了冰面垂钓----非说上次落水时见到鱼了,捧了手炉坐守两个时辰,感冒。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天真烂漫,活泼可人。 李归鸿现在几乎已无和我单独相处的机会,且青鸾心直口快,经常语出惊人,也亏得他涵养好,若是张知谨那性子早就抓狂暴走了。 我现青鸾看张知谨的眼神很不寻常,大有文章!思量他们倒是很相配呢,便寻了机会私下向李归鸿暗示,李归鸿含笑望我道:“如若成了倒真是一桩美事,只恐……还不知慎之意下如何。” 我撺掇他去打探,他应了“寻个机会罢”。 -------------------------- 转眼过了年。 这日午后,天色阴霾,象欲哭无泪的脸。李归鸿拿了个拜帖过来,含笑道:“妹妹看这个。” 我接过,见是张洒金云笺,上面龙飞凤舞的书了“绿蚁红泥”四个字,略沉吟,已知所以,笑道:“张知谨要请你喝酒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青鸾凑过头来看了,奇道:“吃酒也罢了,这又无款的,姐姐怎知是张知谨?哦,想是姐姐熟识他的字迹。” 李归鸿也正疑惑着看我。 一笑,摇头道:“字如其人,这等张牙舞爪狂荡不拘的笔法,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李归鸿颔,“书画同源,果是不虚,改日还要请妹妹写幅中堂给我。” 含笑应了。 其实解析字体只占了五分,另五分却是猜的。我几乎算是禁足幽居,李归鸿做事谨慎,纵然交游颇广,我见过的也只有张知谨,况且他何等细心体贴,旁人的请柬又何必巴巴拿来刺激我呢。忽然心头一亮,眨眼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怎么许我白日出府了?” 他眼眸光闪,深笑了望我道:“王枢密罪黜,已携家眷迁回老家了。” 谁?哦~那位非要娶我的王公子,他父亲倒台了呀。 “但还是不可太过大意,一会妹妹戴了帷帽我们坐马车过去。” 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环节,我正凝思不得,青鸾已贴过来,拉了我的手道:“姐姐帮我选衣裳去!” 注释: 绿盐即硫酸铜矿,产于世界各地,以中亚地区最为上乘,主要用于治眼疾。 胡桐泪,产于波斯、非洲、东南亚及我国东南沿海,为胡杨树脂的结晶体。 青琅玕又名卤股石,原产于地中海、红海及吕宋,为热带海洋植物珊瑚所形成的岩石,做药材用。俱为唐宋时传入****的物品。 《问刘十九》,唐,白居易。 第12章 折腰争舞郁金裙 张知谨住的似乎并不近,我们驾了马车,已走了些时候。 这车外观看起来并没甚抢眼之处,内部却异常舒适精巧,身下是厚厚的殷红对鸟纹织锦茵褥,背后倚了牡丹团花隐囊,车厢壁上居然安置了袖珍梅瓶,瓶里插了枝龙游梅,满车清香。 青鸾挤在我身边,一时也不安宁,拉着我眉飞色舞地谈论襦裙与面妆的样式,亏得这是我穿来之前所学的专业,正得其所。 她今日穿了靛蓝孔雀团花锦缎短襦,下着玫红湘裙,外罩银红梅纹花笼裙,腰束五彩丝绦,臂上石榴红帔子,肩上罩一袭大红猩猩毡鹤氅。头上盘了螺髻,遍插嵌红蓝宝石银篦,耳上一对红玉耳珰。 艳若桃李,明彩辉煌。 青鸾喜欢纯度高的颜色,对比强烈的搭配。 李归鸿坐在对面,并不插话,只含笑看着我们热烈地交流亘古不变的女性话题。 一件月白文尚葛袍勾勒出他挺拔隽朗的身材,腰间系了银红刻丝绲带,垂了羊脂比目双鱼佩,镂空麒麟银香球,外披一件石青大氅。即便不张扬,仍是能吸引人的目光。 我喜欢他穿白,象一枝梅,温润俊逸,傲骨内敛。 张知谨并不值得我刻意打扮,便只随意穿了青莲散花短襦,绛紫暗纹长裙,腰上一条桃红长绦,披一件花青菱纹鹤氅,只多笈了两支紫玉簪饰,算是对主人的尊重。 今日就看青鸾罢。 终于到了张知谨府前,我们所乘的马车,似乎并不方便在闹市行的太快,想必青鸾早坐的不耐烦,马车尚未停稳,她便欢呼了“可算到了”,起身准备下车,我看向李归鸿,他也正望过来,相顾莞尔。 忽听得耳畔一声裂帛,忙挑了车帘看下去,只见青鸾正提了裙子,哭丧着小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好好的一幅银红花笼裙下摆竟扯出了两尺余长的口子! 定是她跳的急了挂在了车的某处。 见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李归鸿忙安慰道:“不妨事,慎之自家兄弟,不须介怀。” “便是他才不行……我、我要回去换过!”小脸涨红。 “那要到何时才能再折回来!”李归鸿确是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态啊。 说实话,这条口子隐在裙摆的裥褶里,不留神看并不算太明显,而又有多少男人会注意这种细节呢,可对于女孩子来说,在喜欢的人面前穿了有瑕疵的服装,这种心理感受非常不好。 隐隐觉得那宅院里已传出了脚步之声,恐怕是张知谨要接出来了! 我急忙伸手向青鸾,喝道:“快上来!” 她懵懂着拉住我的手,飞快爬进车厢。 我迅拉起她外层的花笼裙,双手用力,每隔尺许撕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直撕至腰下将近二十公分处,包括最初那条。 青鸾似是被我的行为震撼住,竟然忘了反抗,李归鸿也呆在一旁,不知我要干什么。 花笼裙是唐时就出现的款式,以细薄透明的面料制作,上饰织纹或绣纹,是一种半透明的花裙,穿时罩在其他的裙子外面,很有层次感。 我把撕出的每片下摆打一个球状的结,均匀分布,纱裙一条条卷短在脚踝略上处,露出了里面的玫红湘裙。 巴洛克后期和洛可可中后期,都流行过把外裙束起或打开,露出里面衬裙的时装效果。当然西方的轮廓型和审美观不可照搬,只是引申出的灵感,算是对面料进行二度创作,略改变整体线型而已。 最主要是为了因地制宜遮丑掩饰啊。 处理了裙,又拉出她围在臂上的帔子,在两端也同样打了结,看了看,在其中一侧略上的位置又多打一个。 检视,无误。 微笑着看她,“好了。” 青鸾睁大眼睛,惊异地低头看自己,看看我,又转头望向李归鸿。 李归鸿眼睛亮亮的盯着那裙子,含笑望我一眼,最后向青鸾点道:“极好。” 青鸾终于展了笑,拉着我小心跳下车去。 --------------------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华灯初上时分,觥筹交错,玉馔琼浆。 青鸾的新造型并未引来某人目光的过多流连,似乎他看李归鸿的时候还多些……这“粗人”完全不懂欣赏女性的细节装扮啊,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张知谨果然是高阳酒徒,新丰、兰陵、杏花汾酒以及李归鸿带来的葡萄酒,他一盏盏灌下去,面上毫无酒意,竟是个千杯不倒的。李归鸿也还好,颊上略带点润红,眼睛倒是越喝越亮。青鸾两鬓绯红,眼波流转,娇笑莺声,正应了那醉美人的形态。我略喝三两杯,已觉面上烫,便偷着不举觞了。 有丫鬟婆子拿了注子注碗从旁专司烫酒,酒烫过,就不须用五脏六腑去暖它,最宜寒冷时节。那葡萄酒,夏天加冰块倒也罢了,却不适合春寒料峭,忽想起爱尔兰咖啡的做法,于是叫人取了火烛,把琉璃杯里的红酒加热一下,再入口就暖了。 李归鸿笑,“果然又出了新花样。” 青鸾笑嘻嘻伸过手,抢先喝了。 张知谨忽然挺身而起,朗声道:“这么斯文地饮酒有何意思……” 一寒,果然来了……我就知道古人宴饮但凡有几个人,尤其是狐朋狗友相聚,岂有不射覆行令折腾人的! 要命。 却听他接着道:“知谨不才,愿舞剑助兴!” 哈,好同志啊! 带头鼓掌。 他扫我一眼,粲然一笑,向堂下走去。 大家嬉笑着跟出来,才到廊下,但见琼装素裹,苍茫一片,竟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六出飞花!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早有凑趣的小厮捧上剑,他伸手拿过,仓啷一声宝剑出鞘,“唰”挽个剑花,纵身跃入庭中。 不得不说古人舞剑真不容易,虽不象功夫片中那样只见剑光不见人,却是要边舞剑边唱歌,我细辨,正是杜甫的《酒中八仙歌》: …… 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吟啸朗朗中气十足,虽在庭中又是舞着剑,声音仍是稳稳地送入廊上众人耳中。 直待收了势,但见他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彩声四起! 青鸾跳过去,大赞,既而说要堆雪人,拉了要他陪。张知谨望过来,见我和李归鸿都露出怂恿的笑容,一笑,应了。 欢声,叫声,堆雪人,打雪仗。 红颜绿鬓,白雪青竹。 有风从旁吹过,李归鸿接过丫鬟递上的大氅与我披了,又不动声色挡住我立在上风口。 心里一暖,轻轻靠在他身上。 晚风吹过来,略有些云里雾里的眩晕,朦胧中似乎听到青鸾银铃般的声音:“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头依在他的肩上,笑。 虽是古代女子,倒比我还有行动力呢,青鸾加油~ ------------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陌生的房间。 原来是张知谨家的客房。 梳洗罢,走上回廊,正见李归鸿从隔壁房间出来,见我笑道:“妹妹昨晚睡的还好吗。” “头疼!”我嘟嘴道:“以后我再喝酒你一定要拦我~” 他一笑,伸手为我揉太阳**。 一个青衣小厮小跑过来,施礼道:“早餐已备下了,有请二位去用吧。” 我们跟着他,李归鸿随意道:“怎不见慎之?” 那小厮笑答:“少爷清晨就出游了,专门吩咐了不要叫醒各位。” “啊?”李归鸿停了步,“怎走的这样急,这次又是去何处?” 小厮一笑,“李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少爷游历四方,何曾事先有准地方的。” 李归鸿也是一笑:“倒是忘了,”随即问:“可看见李小姐?” “您是说一起来的那位穿红的小姐?听说我们少爷出游就赶去了,也专门吩咐了不要叫醒二位……” “什么?!”李归鸿圆睁了眼,“便只她一人?!” “您尽管放心,李小姐是眼见着我家少爷出门才追的,也就前后脚,定是赶得上的。” 这,算不算私奔啊…… 第13章 手捋红杏蕊 从张家牵了两匹马,李归鸿和我在附近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毕竟他们离开是在两个时辰前,此处又是四通八达的交汇枢纽,想“捉奸”都无法准确判断他们到底走了哪个方向,只得坐了马车悻悻回家。 我见他沉着脸,眉头微蹙,不觉伸出手在他眉间轻抚,安慰道:“放心吧,有张知谨在,定不会让青鸾吃亏的……”转念一想,如若让张知谨占了便宜算不算吃亏呢?咳,这话却不能出口。 他淡笑,不言。 我望着他,徐徐道:“看你们也是不拘礼法之人,倒是有几分魏晋名士的狂放隐逸潇洒不羁,难道竟要在这件事上泥古拘礼起来?青鸾颇有盛唐遗风,大胆追求幸福很好呀,你莫非竟是个假正经的礼教卫道士么,那我可要鄙视了……” 他闻言转头,眼波潋滟,略带惊异,随即握住我的手:“只是不知准确的下落,我有些担心……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随她罢。” 满意微笑。 马蹄声碎,銮铃清脆。 静了片刻,他忽开口:“妹妹自病后,和过去很是不同了。” 心里一突,他,要说什么? “若是过去,妹妹决计不会说刚才那些话……” “过去的我是怎样的?”咬住下唇,心里莫名紧张。 “过去的沉烟端庄沉静,知书达理,决不肯行差踏错一步。” 我垂了眼帘,心象被锤砸了一下…… 却听他接着道:“但我却更喜欢现在的妹妹……” 啊?他说什么?! “虽说妹妹无论什么性子我都喜欢,但现在的妹妹洒脱不羁,聪慧有趣,偶尔有些顽皮,偶尔有些鬼主意,却是更好了……啊,怎么哭了?”他俯近,轻轻捧起我的脸。 “嗯……都是你不好……”我拉过他的衣襟拭泪,他莞尔,张臂把我揽在怀里。 霁。 到家后他还是差人四处打探,仍是不见那二人的踪影,想是去的远了,只得作罢。 ---------------------------- 习惯了青鸾粘在身边,这忽然没有了,总觉得连房舍都空了许多。 张知谨也不在,害我连较劲也没了对手。 笑。 经常遥想,这二人不定正在何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呢! 李归鸿的其他朋友,冯公子之流,俱是一群任侠少年,倒还时常约他交游宴饮,只这些人他却并不介绍我认识,想是自有他的道理,我便在深阁恢复了白日读书画画修身养性、夜晚飞檐走壁进行体育锻炼的闺秀生活。 只是那宝相寺却没敢再去,虽然那人,我觉得他对我没恶意,但毕竟是第一次失手,不故地重游也罢。 被告知王峻罪黜的那日,我那个没抓住的念头,后来终于想起:既然王家倒了,婚事作废,我,是不是就该回到“舅舅”家呢?不是说我自小是在他家里长起来的吗?也许还是有些感情吧?尽管他们对于现在的我根本就是陌生人…… 但是,不想回去。 李归鸿自是不提,我想他是在故意装傻回避。 装傻谁不会,我也很擅长。 ------------------------☆------------------------ 天气日渐暖起来,弹指已是春风时节,空气里弥漫着温软的味道,梨花吹雪,小桃羞红,沾衣杏花雨,吹面杨柳风。 我爱院中繁花似锦,便叫人在花树间摆了张花梨躺椅,春光明媚的午后就躺在那看书晒太阳。 这日洗了头,从椅背上搭过去晾着,香风杂了落英红雨,扑簌的落了满身满地。 我拿本《诗经》躺在椅上看,班驳的花影随风轻摆,一时落红无数。何必还专门收了去埋呢,出世了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入世便为“化作春泥更护花”,杨万里也有句类似的“踏作花泥透脚香”,只是我一想到杨万里的熊掌踩上去,还香,就觉毛骨悚然焚琴煮鹤呢。 微笑。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和风暧昧地抚过,留下桃瓣嫣红。 合了书放在一旁,昏昏欲睡。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迷蒙着,又想起诗经的句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诶?这个声音好象是李归鸿? 努力睁开半只眼,真的是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立在我的躺椅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闭上眼,手里的纨扇轻扑两下在他袍上,“别挡我补钙……晒太阳……” 他不说话,在我旁边坐下,抽了我手里的团扇,轻轻给我扇着。 “嗯……谢谢,不用了……你也睡去罢……”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花瓣落在面上,痒痒的,想拂落,却庸懒着抬不起手。 似是他帮我拂了,嗯,真好。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唇上有点痒,又落花了,这次怎么不帮我拂了? 微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李归鸿弯长的睫毛,浓密的垂着,在他洁白的面上投了两弧弯弯的影。 合上眼。 他的睫毛很漂亮。 啊!惊醒!他在干什么?! 睁大眼,他居然正俯着身,臂支在椅上,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蹭,慢慢地舔。 “到底还是重了,扰了妹妹的清梦。”他的笑略带羞涩,脸上淡淡绯红。 “你……”我震惊于他的坦然,一时有些空白。 “既然醒了就别睡了。”他忽然压过来,手托住我的下巴,他柔软的唇缠绵地覆住我的,他的舌,灵活地滑入我的口,卷住我的丁香小舌,轻轻吸着。 那种感觉再次袭来,我心狂跳,浑身软的无力抗力。 “嗯嗯~”有些喘不上气。 终于放了我的唇,却又辗转吻上我的颈…… “啊……”一颤,麻栗的感觉迅疾传遍全身。 他轻轻把我揽在怀里,顺着我的颈吻下来,我的春衫已滑到一旁,雪白的肩暴露在他的唇下,他闷哼一声,一寸一寸地印上吻。 我柔若无骨地软倒在他的臂弯,手无力地推在他胸口,不知是该拒还是该迎。 他一路吻着,忽然张口,牙齿咬住我系在颈上细带的一端,头轻甩,那带子绑的蝴蝶结骤然被扯开,我的抹胸失了牵制,立时象片风中的粉桃花瓣,颤颤着摇摇欲坠…… 啊!猛醒,急忙把它按在胸口上。 涨红了脸,双手护在胸前,含羞合怒着瞪他。 又看到他那种眼神!波涛汹涌,巨浪滔天!他忽然俯身抱起我,径直向屋里走去。 卧室。 床。 身体刚接触到床,我立刻触电般弹起缩到床角,双手胡乱掩着胸前的衣衫,任长滑过肩膀,凌乱地散在榻上。 警惕地瞪他。 “你……难道想……”脸红,说不出口。 他单膝支在床上,大腿线条流畅有力,上身探过来,象只性感的大型猫科动物,他的脸停在我面前尺许的地方,澄澈的眼中透出认真的神情,似乎还带了点紧张,“沉烟,莫非你不喜欢我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的厉害,我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也不是不喜欢啦,不过……嗯……” 他忽然笑了,似冰消雪融云开雾散,还没等我看清他眼里流溢的华彩,他已长身扑过来,紧紧地强势地吸住我的唇,悠长深重刻骨铭心地吻起来。 “我爱煞你了……”似是用气吐出的呢喃,穿插在他的吻中,烫落在我的唇上,让人心慌的沙哑低沉。 情迷意乱,弃甲丢盔。 恍惚中被他平放在床上,随即身上一重,他整个人压了上来。 原来,男人有这样的温度和重量! 他的热吻霸占住我的樱唇,呼吸渐粗重,一只手从已散乱的抹胸下伸进去,一路向上,最后罩在那坟起的绵软上。 那一点嫩粉,竟在他的掌心里逐渐涨挺起来…… “嗯~~”天呐,这**的鼻音居然是我出的,羞死了! 突然---- “少爷~少爷?” 门口有人!! 我们同时僵住,他支起上身,凝神细听。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似是朱墨小心翼翼的声音。 “何事?”他语气里明显不悦。 “冯公子、路公子、沈公子来了,请您踏青去呢……” “不去!”他俯过来,落向我的唇,我推他,朱墨还在门外啊! “……小的也这么说的,可冯公子说了,您要是不去他们就进来擒,反正过去张公子也常如此的……” 他愣了片刻,随即头无力地垂在我的颈窝,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我捂了嘴,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他的朋友,都和张知谨是一类人呢。 他嗔恼地看我,叹气,沉声道:“知道了,你去回,让他们在厅上稍候片刻,就说我即刻过去。” 朱墨脚步声远,他兀自压在我身上,看不出要起来的意思。 我笑推他,“快去吧,我可不要被捉奸在……” 未说完嘴已被他堵住,用一个深长的吻。 许久唇分,他捧着我的脸,低声道:“如何是好呢,越亲越想要……” 我羞红了脸,转头垂向旁侧,不敢看他灼热的目光,我怕融化在里面无力自拔。 “你这样……让我怎忍的住……”他呢喃着,唇又欺了过来,我忙抬手抵住他,四目相对,感受着对方激烈的呼吸。 手抵在他胸口,轻轻摇头。 他深吸口气,无奈一笑,终于起身。我含羞理好衣服,又红着脸帮他正了衣冠,他忽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晚上等我回来。” 我大窘,打他,背过身走开。 他笑,揽过我在额上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 */)/) (--_--)第一次写这种情节……呕血3升 第14章 惊风乱飐芙蓉水 水晶帘,梨花台,对鸟镜,錾银梳。 有揉碎的花瓣洇在我雪白的衣襟上,留下点点嫣红的花汁。 目光飘及,持梳子的手不觉凝住,想起刚才,羞不可抑。 …… 傍晚时分,朱墨被打回来说,他被强留在冯公子城外的庄上了,恐怕要明日才能赶回来。 心底竟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 翌日,支开小澜,尽量做了不引人注目的打扮,戴了帏帽,溜到街上。 经历了昨日,对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冲动是魔鬼。我自认为是冷静理智的人,可他却总能让我迷失得一塌糊涂…… 静一静也好。 ------------------☆------------------ 玉笛吹老碧桃花,石鼎烹来紫笋茶。 在城里闲走半日,乏了。正见个小小茶楼,寻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要壶顾渚紫笋,凭窗慢饮。 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一阵清风掠过,帏帽上的面纱飘然荡起,痒痒地蹭着我的脸颊。 我捧起茶盏,午后的阳光蜜糖般甜暖,如银似雪的白瓷逆了光,几近透明,茶烟袅袅,茶汤清澈,翠绿带紫的色泽,潋滟着掠影浮光。微撩开面纱一缘,啜一口,甘鲜清爽,隐隐含着兰花的香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小、小姐?!”一个颤抖的声音,“是小姐么?” 猛抬头,面前站了个年轻的女子,月白襦裙,朱红半臂,梳了垂环髻,往面上看,瓜子脸,眉清目秀,略有几点淡淡的雀斑。 “素儿想煞小姐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认识。 她自顾说着:“刚才在街对面还不敢认,那阵风一吹,素儿还道是眼花了,天下怎有这么象的人,却又忍不住寻过来,果然是小姐!您怎么……怎么……” 她见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疑惑起来,小心翼翼道:“您可是前鸿胪寺少卿水大人的千金?……您这里,”她伸指点在自己臂上,“您这里可有一颗朱砂痣?” 诶?这个她居然都知道,莫非…… “你是……” 她扑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忍泪道“奴婢是自小就跟随小姐的素儿啊!小姐怎地不认识我了……啊!”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四下看了,压低声音道:“您这么做莫非是……可是怎么您连素儿也信不过了?”泪水在眼眶里颤颤的,似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果然! 我拉她坐在身边,微笑道:“不是信不过,只是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震惊的看我,“记不得?……对了!!您不是已经……素儿亲眼见的入殓,还哭死过去好几次呢,您这是……”她上下打量我,神色惊疑不定。 幸亏是白天,否则还不得被当作诈尸或还魂…… 还魂?好! “恩,是这样,你知道我本是死了的,”我清清嗓子,开始编,“但是魂魄飘渺着到了阴曹地府,那判官大人查了生死簿,却说我阳寿未尽,斥责黑白无常错勾了魂魄,就把我打回来了。只是,我之前误入孟婆庄,喝过了孟婆汤,因而过去的事情却是一点也记不起了。” “天见可怜!神佛保佑!我说小姐这样的人物怎能说去就去呢!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她紧紧拉着我,喜极而泣。 微笑。我知道还魂的情节唐宋传奇话本里出了不少,说出来被相信的几率会比较高,如若说出是假死不免牵扯到李归鸿,倒还不如编个善意的谎言呢。 “可是当时您已经入殓……” “天意遇到个盗墓的,我就出来了。” “哦~”她了然状,“那您这些时日都在何处?” “我出来后遇到……表哥,就一直住在他家。” “表少爷?!莫非是……李家表少爷?!”她,居然大惊失色! 心里忽然一紧,有什么问题么? 她惊疑着看我,那抓着我手臂的一双手居然紧得我有些疼。 “您居然住在表少爷家……”她喃喃着,眼神异样,象是得了什么离奇的消息,“您不是最……讨厌表少爷的么?” 啊?!此话怎讲? “对了您都忘了,您过去最反感表少爷,说他举止轻浮,蔑视礼法,狂荡不羁,难成大事……” 暗舒口气,只是这个啊,白白被吓一跳!过去的水小姐是个正统的闺秀,自然是见不得李归鸿他们那种魏晋士人的狂放作风。此时的社会,虽不如宋、明时那等刻板保守封建桎梏,但毕竟惟有克己守礼、尊孔崇孟、学而优则仕,才符合社会主流审美,才是正道。 不过,对于如今的我,他如果是个那样的封建道学先生,我还受不了呢! 一笑,“我现在觉得这样很好。” 素儿愣住,她恐怕是跟随过去的水小姐久了,正统观念颇为根深蒂固。 我微笑,取只茶盏,斟了,“这茶不错。” 她懵懂着接过,忽然惊悟:“奴婢不敢!”慌乱着差点把茶洒出来,抢过执壶,给我把茶满上。 我含笑慢饮,细品那浅淡如兰的香气。 “可是,您难道连……”她抿了下唇,迟疑道:“连杜公子也忘了么?” “谁???”我睁大眼睛。 “杜公子,是当年老爷还在的时候为您定下的指腹为婚的夫婿啊!” 啊?!怎么又冒出一个……“我不是被许给了王公子?” “那是后来了,最初,咱老爷在世的时候给您定的是杜公子,”她一叹,“您果然是忘了!杜家与水家是通家之好,这亲是早定的,后来老爷夫人双双去了,您到了舅老爷府上,舅老爷本是极好的,只是舅太太……”素儿小嘴一撇,声音低了几分,“这话原不该奴婢说,不过咱这位舅太太确是有几分眼框子浅近,那位王公子上门提亲,舅太太见了他家的声势,忙不迭就撺掇舅老爷应下。” “舅舅就答应了?”这还能算极好? “舅老爷本也觉得不妥,即便杜老爷殁了,杜家败了,毕竟是有婚约在先的,可您知道,咱家舅老爷学问好,又是刺史大人倚重的人,在外面何等威风,只一见这舅太太就矮了三分……” 汗,这就是传说中的惧内吧。 “这舅太太也不知有什么妙处,无非是商贾之家的出身,又只不过是位续弦,即便有三五分颜色却已芳龄不在,偏得舅老爷就百依百顺,也就是小姐的事还挣扎了这许久,要是旁的,早依从无二话了呢!” 我暗想,看来李归鸿的这位姑母在“驯夫”方面倒是有些本事。 “舅太太不知受了那边什么好处,使尽了手段,又亲自下厨给舅老爷做了一个月不重样的私房菜,舅老爷终于就松口了。” 莫非这位舅老爷和郭靖一样都是金牛座?恩,郭靖也有可能是魔羯……啊,跑题了。 “可巧这事还未定时,就赶上杜公子进京秋试,因当初杜家老大人在世时与咱家舅老爷有旧,杜公子便在路经澶州时登门拜望,舅老爷爱才,便说多留杜公子几日,好生招待了再送公子赴京。舅太太那时便有心瞒了王家求亲的消息,别说杜公子,就是您也不知这里还有王家求亲的事,还时常与杜公子递简传书吟诗做对呢。” 越来越有趣了,有几分崔莺莺、张君瑞的路子啊,“后来呢?”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天幸那日被素儿无意中听到消息,他们已应了王家,并且计划着第二日就要打杜公子进京!素儿赶紧禀报了您,您就写了一封书,让素儿交给杜公子,约了二更在后园见面商议对策。” 我暗自点头,难得水小姐这么个正统的人还能想出后花园私会的情节,毕竟是终身大事。 “可是那夜您将近天明才回来,坐在床上垂泪不已,素儿才知那杜公子竟然没去!竟让您空等了一夜!素儿一面安慰您,一面心里打定主意天亮后去诘问杜公子为何这样负小姐。谁想,还没等素儿去问,您,竟然就……”说到此,她声音颤抖,眼泪决堤般涌出,想是又忆起了当日的情景。 我轻抚她的手以示安慰。 “恕素儿多嘴,素儿知道您是怨杜公子那夜没有赴约,素儿甚至斗胆猜测您是因为杜公子爽约,第二日急气交集才……素儿也恨的牙痒,在您去了之后就寻杜公子去质问他,问他怎敢如此辜负小姐!可是杜公子对天盟誓,说还未来得及读小姐的字笺,那笺就不见了!” “看他那神色也不似作伪,于是素儿回忆起,那日,您让我去杜公子居住的客房传笺,刚交到杜公子手里,就看到门外表少爷正来寻杜公子,杜公子只得把您的信笺暂且先夹在书里,确实未来得及看,然后表少爷就进来了,素儿也只得告退。杜公子后来说表少爷盘桓了一会就离开了,待得他送客回来再找那字简已不见了踪影!” “杜公子找了半晌,眼见天色已晚,又不方便进内宅询问,便打算第二日再找素儿打听,本以为和过去一样只是小姐的诗赋花笺,并不知竟是当夜约见的信笺!更不料您第二日竟然就撒手人寰了!小姐出事之后,素儿暗自思忖其中的蹊跷,您说会不会是表少爷趁杜公子不留神……” 等下等下,突如其来的复杂,我要理下头绪。 听她的意思,“我”写信约了杜公子,打算夜里见面商议抗婚对策,但等了一夜这位杜公子也没出现,“我”天明之后就死了……诶?!记得李归鸿说过“我”在死前一夜投湖自尽,正让他撞上,遂定了假死的计划,于是第二日“我”才假死避婚的,莫非,“我”是因为等了杜公子一夜,心灰意冷,又不愿胡乱嫁人,于是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 古代所谓的烈性女子以这种方式抗争,倒是不希奇。 不过,李归鸿半夜出现在湖边,确实是一件过于巧合的事,难道真象素儿猜测的那样,他…… 忽然五雷轰顶,我怎么这么傻!他、他可不是一开始就骗了我么!在那个秋雨的黄昏,在他讲述的那个版本里,说到我之所以不肯嫁入王家的原由时,又何曾提到过什么杜公子?!又几时提到过我早就定过婚约?! 想起他那日讲述时的神色,一直目光沉重着凝望庭院,直到后来才敢正视我…… 因为,他根本就没说实话! 我强抑了颤抖的身躯,咬牙道“告诉我杜公子的名字。” 第15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客厅,没有。 东厢,没有。 后园,没有。 各处,都没有! 门房说他早回来了,躲哪去了!! 我忍着气回到自己的西院,才进院门,就见他正横在花树下的躺椅上,悠然而眠。 暴怒,奔过去。 直接把他踢下去?或是先打了再踢下去! 待到近前,忽然,呆住。 他今日穿了件素白长衫,前襟系的随意,半敞着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洁白健康的颜色,却有着常年习武的完美线条。他的头微侧,修眉舒展,俊目闭合,长睫雀翅般垂着,似睡的正酣。阳光和煦地抚过他高挺的鼻、性感的唇,雕塑般隽朗眩目。长不束,一缕丝从耳畔滑落,顺着颈、锁骨、胸肌柔滑地垂进敞开的衣襟。一阵风过,他的袍襟稍轻轻波荡,香风里落英争舞,点点吻红了他光洁的肌肤,染花了他如雪的长袍。 我呆呆看着,呼吸为之一窒。 忽体会到他昨日在这里看我的心情…… …… 这坏蛋,他,在引诱我! 已忘了为何要过来。 忽见他的嘴角微挑,袍袖一展,我顿觉一股力卷上我的腰,只轻轻一带,我惊叫,立足不稳跌进他怀里。 这厮果然在装睡! 挣扎中触到他胸前弹性十足的肌肤,蓦地心里狂跳。 他合了双臂圈住我,并不睁眼,只庸懒的微笑着,在我顶一吻,轻声道:“小憩片刻,乖。” 柔软到无力挣扎。 这个怀抱……这种香…… 一滴泪,静默地沁出眼角。 “你睡着了吗?”我尽力平稳了声音。 在他胸前,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杜珺是谁?”屏息,但语音清利。 很明显他的身体僵住,原本绵长的呼吸突然凝滞。 果然!! 心中骤然剧痛!! 悲愤地抬头看他,他的唇紧紧闭着,仍没有睁眼,但睫毛轻颤,显是在强抑内心的波澜。 我挣扎着想钻出他的怀抱,不料他竟更用力地搂住我,紧紧地搂住,似乎要把我按进他的身体里,似乎怕一松手我就展翅飞走,似乎怕一松手我就消失不见。 他默然无语。 我泪流满面。 “为什么骗我!”我咬牙,只觉得身子在微微抖。 他终于睁开眼,满目湿漉的悲恸,良久,哑声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所以你就隐瞒真相!所以你就故意不告诉我我本来喜欢的是杜珺!” “你分明已把他忘了,莫非我还要主动提醒你去喜欢他不成?” “你……你这不是君子所为!你居然还偷走了我约他后园相会的书信,然后自己躲到后花园,等我投湖自尽时再装好人把我救上来,你、你……” “我没有!!”他怒吼,“我没有!!我才不屑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 “那日素儿传书明明见你过去找杜珺,你走后信就不见了!难道它自己长了翅膀飞走了?!” “仅凭此便能说明是我拿的?!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们的书信!”他深呼吸,喑声道:“我自十三岁上见了你就对你一心一意,你长大后刻意疏远我,我也只是默默看着你,守着你,如果肯用这种伎俩,我又何至于苦等这许多年! 我只想要你快乐,想让你脸上每日都有笑容,想让你不必被迫做不喜欢的事,所以那时你不想嫁王公子我就帮你定了假死的计划,虽然我知道你未见得会因此喜欢上我,但我还是愿意帮你,毫不犹豫。 而你从墓里出来后竟然把过去都遗忘了!我想,难道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所以我没对你讲你幼时曾和杜珺定过婚约,反正你也不记得他了,不如就让这个人从你命运里消失吧!我是想留住你,留你在我身边,让你离不开我,便如我离不开你一般!我知道这是我的私心使然,我隐瞒这些或许不够君子,但我不敢再冒任何风险……至于你们有书信往来,我当真不知!又怎谈的上去偷他的信?!” “哼,你咬定了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但分析起来就数你嫌疑最大!这件事只有你是受益,对别人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你还具备作案时间和动机!” “作案?……你……”他急。 我打断他:“还有,你毕竟用了手段!你把我从墓里出来,就掩人耳目拘在你这府里,瞒了所有对你不利的真相,不就是打算骗我一辈子么!我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亏我那么信任你,从不怀疑你,你知道被欺骗是什么感觉?我最恨别人骗我!我憎恨一切虚伪和欺骗!欺骗是对别人智商的蔑视,你觉得我比你傻吗?!”越说越愤怒,我泣不成声,抽噎着有些喘不上气。 他慌了手脚,赶紧抱我坐直,一手在我背上抚着,一手却还揽住我,生怕我跑掉。 我渐渐平了呼吸,擦了眼泪看他,他也正望着我,眼里奔涌着悲伤心痛委屈怜惜……他紧闭着唇,没再说话,但那眼神却有如包含了千言万语,千般情绪,似一个个没顶的巨浪打过来,压得我无法呼吸。 往昔忽上心头…… 他把我从棺材里救出来,他把我带回来精心调养,他和我在房顶赏月喝酒,在廊下看雨**,他教我轻功,陪我在午夜的市坊游荡…… 为什么,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 …… 我蓦地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合身贴过去,吻上他的唇。 生涩中有牙齿磕碰,疼。 他大震,随即紧紧地抱住我,疯狂回吻我。 我的泪,和着他的,一并奔流而下。 疯狂到几乎窒息。 疯狂到几乎忘了一切。 …… 但,我不能忘。 我吸了他的下唇,轻启碎玉,重重咬落…… 他闷哼,猝不及防之下手松了一瞬,我已跳身站起。 待转身奔开,却腕上一紧,被他抓在手里,他悲痛欲绝的声音:“你还是不信我?” 我忍泪别过头,并不回身,一字一顿吐出:“我不敢相信。” 瞬间的静,静得令人窒息…… 只觉刹那间漫天飞花枯涩,天地寂然无声,这一刻,瞬间似成永恒。 我咬牙用力甩开他颤抖的手,径自奔出院子。 临跨出院门,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望,他茕茕孑立,白衣胜雪,皎如玉树。乱红弥天,妖冶地舔舐他舞空的袍襟,扑乱他凌风的长,他脸上悲绝的神情,即便在泼天的粉雪中,仍犀利如刀,狠狠割得我肝肠寸断体无完肤! 痛到无法呼吸! 这凄艳绝伦的春园一幕,即便在许多年后,依然深深地镌刻在我心头。 ---------------------------- */)/) (v_v)第一卷就这样完了 第1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是舅老爷。”素儿轻声提示着。 我低眉垂目,盈盈拜下。 “免礼,我儿快起。” 刚才在路上向素儿问了些基本情况,自我九岁来这府上,舅舅就吩咐下人唤我大小姐,以表视如己出,不过,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肉麻的称呼,一寒。 素儿扶我在右边第一张椅上坐了,我偷眼打量这位舅父大人,见他相貌甚是端庄儒雅,蚕眉星目,鼻直口正,三绺长髯,飘洒胸前,一副股肱之臣的面相。 少不得又把还魂故事讲述一遍,本还有些担心被识破,但见他只是含笑听着,末了又问些在李家的饮食起居,病体恢复状况之类,并无怀疑诘问,这才放下心来。 在茶馆分手后素儿就跑回来禀报了,这边立时就派了马车去接我,我和李归鸿“话别”时马车就一直候在门外。 那个家,却是留不得了。 想到他,心里又是狠狠一疼。 “烟儿此次虽吃了苦,却也阴差阳错躲过了王家的亲事,否则王枢密此事,怕是会牵连的,《淮南子》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前人诚不我欺啊。” 忙敛了心神,含笑道:“舅舅说的是。” 他捻髯微笑道:“足见我儿福泽深厚,不当配与那等闲竖子……” 暗哂,当初是谁吃了一月的私房菜就给“我”定了终身呢。 正闲聊着,忽听得院中一阵笑语:“我道今早怎么喜鹊叫的欢,原来有这等喜事!”几个丫鬟婆子争打了帘子,脚步声碎,一团艳霞飘了进来。 这女子年纪已不轻,却正应了“徐娘半老,风韵尤存”,但见她头上挽着高髻,簪了珠翠步摇,身上杏黄暗花短襦,盘金绣凤朱砂色半臂,下着秋香色散金花百褶长裙,腰上赤金盘丝飘带。往面上看,雪白的鸭蛋脸,娥眉妙目,高鼻朱唇,顾盼间说不尽的妩媚风致,那份韵味,倒比年轻女子更胜了几分。 这中年美妇就是“我”那驭夫有道的舅母吧,果然是个美人。 我忙起身施礼,她赶过来扶了,又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好不温厚亲切。 只是,那洋溢在脸上的笑,却始终没渗进她的眼睛。 “烟儿的绣楼我已着人打扫出来了,一切用度还依过去,烟儿刚回来想必累了,不如先去歇息片刻,晚饭我已吩咐厨下备了你喜欢的碧桃雪耳羹。” 舅舅捻髯,满眼溢着宠爱,“还是夫人想的周全。” 我勾了嘴角,微笑道:“有劳舅母费心。” ---------------- 素儿引我到了后宅一座绣楼,说是我的旧居。上的楼来,但见四壁陈设清新娟秀,用色淡雅,以物推人,过去的水小姐应是个文静内敛的性子。 刚坐定,素儿正与我外间烹茶,忽听得楼梯踏响,已有小丫鬟报着:“二小姐来了!” 素儿说过,舅舅的前任夫人并无所出,这位续弦夫人产下一女一子,女儿就是这位二小姐,芳名王棠,出生月份比我略小,儿子王恪,尚在垂髫的年纪。 我起身,挂了微笑迎侯。 “听说姐姐还魂了,姐姐还真是命大呢!”环佩叮当,一个浓香的艳影被小丫鬟簇着走了进来。 似一朵彤云,刹时映的满屋红光。 她身上着碧色暗花短襦,石榴红金绣长裙,外套了桃红散花半臂,腰上系着石绿攒花丝绦,臂上围一条翠绿绣金花披帛。我羞愧于自己不厚道的闪念:这配色方式,很圣诞节啊…… 看那面上,眉眼与她母亲甚是相象,颇有几分颜色,只是当真比较起来,虽也是中人以上姿,比其母却有些不如,且不说那份风韵,便是这身量也未免丰腴了些,可惜没有生逢盛唐,在五代近宋,却是不入流了。 她的笑,在看到我的一瞬,忽然一僵。 这是何意? 眼里刀光剑影,难为她还是掩口笑道:“怎姐姐这几月不见,竟出落得益美貌了,这皮肤嫩嫩的看着就想掐一下,这眼睛水汪汪的……真让妹妹自惭形秽呢。” 微笑,原来是小女儿心态。 谦虚着说了客套话,一并坐下。 聊了不到十句,心中暗嗟,真不知过去的水小姐和她妹妹是如何相处的,这位二小姐说话夹枪带棒,甚是不友好,感觉不出什么手足之情,我暂且先不卑不亢的应付着。 待到终于打走了她,素儿进来换上新茶,瞟着我的脸色,低笑道:“小姐今日做的好,没一味纵着她。” 我沉吟道:“我过去与二小姐关系如何?” “二小姐向来对小姐嫉妒得紧,”她轻笑,压低了声音,“也难怪她,就小姐您这出尘脱俗的姿容,别说澶州地面,就是咱大周的世家闺阁里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舅老爷还常赞您有‘咏絮之才’,更是二小姐比不得的,因此上她没事就要挑衅示威,可您总是一味忍让,素儿有时看不过想回她两句您还总拦着,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真真急死奴婢呢!” 果然。 我端了素儿呈上的新茶,细细饮着,一边暗想这水小姐自幼父母双亡投在亲戚家,便如那黛玉进贾府一样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这位舅舅固然还不错,但内宅的事明显做不了主,而那一对母女却是明着暗着不甚友善的,也难为这水小姐委曲求全,想是一方面缘于她的修养律己,另外恐怕也是寄人篱下无法做到无欲则刚吧,想至此处不禁一叹。 我可不是古代闺秀,现代女性必须要独立的,依附别人自不是长久之计。 “除此,还有个缘故,”素儿打断我的思绪,俯过来在我耳边道:“据素儿这些日子冷眼旁观,二小姐恐怕是看上杜公子了!” 我惊笑,“你怎么知道?” 素儿撇嘴道:“这有何难,她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杜公子房里跑,身上熏的香连园里的蜜蜂都要招来了,任是瞎子也看的出!” 我笑,这形容。 “对了小姐还不知道吧,杜公子自去岁秋试得中,今季春闱又高中了头名!舅太太立时转了风向,撺掇舅老爷把返乡省亲的杜公子拦下,死说活说接进府里留住不放,杜公子怀念小姐才勉强随了来,每日里拿着小姐的诗文物件呆垂泪,眼里根本放不下旁人,我看舅太太和二小姐的这一场心机是白费了!更何况小姐您这一回来,她们是更没指望啦!” 我心里一动,隐隐觉得不妥。 忽门外有小丫鬟来报传饭,我给素儿打个眼色,她缄口,扶我下楼。 因杜公子客居于此,舅舅就陪了他在外堂用饭,舅妈带着我和王棠、王恪在内堂自用。 王恪长的清秀可人,虽年纪尚小,但颇为懂事守礼,规规矩矩向我施了礼,眨眨眼睛似乎很想和我说话,但又扫着他母亲姐姐没有开口。 不想也知道定是被耳提面命过。 一顿饭吃的乏味枯燥,本也没指望热闹有趣,倒省了应酬假笑,我只默然无语做了大家闺秀的用餐风貌。 难怪过去的水小姐是那种性子,在这种环境下长起来的自是深知克己内敛语多必失的道理。 ---------------- 终于寂寂然吃完了饭,我自回绣楼。 立在楼上,凭栏远眺,叠叠青舍,依依炊烟,一带远山处,如血的残阳正凄然沉落着,这样的景色入在眼里,看的人竟好似胸口被重锤砸了一下,心头漫溢着的是无论如何也抓不得、留不住光阴的绝望与悲伤。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 不过是暮色里的春风,吹透了罗衫,竟是彻骨的凉寒。 我轻叹,目光凝在远处。 那里,有一角青檐…… 素儿不知何时溜到我身边,眼睛亮亮的,见我看她,附耳过来道:“杜公子约您今夜三更后园相会。” 素儿翻箱捣柜找衣服,又要与我重新梳妆。 一一拒绝。 尽管我好奇,倒要看看这杜公子是何许人也,但我不认为这个人值得我如此费心思。 素儿还沉浸在兴奋中,刚才我说要带她一起去,她居然连问了两次,不相信一般。 不用这么高兴吧…… 当然要带她,这宅子我又不熟悉,万一迷了路,再或象上次那样有个意外,还是跟前有个人比较方便。 上次那样的情况,水小姐居然不带着她的丫鬟,倒是奇了。 我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古代记时,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两个小时,晚七点到九点是一更,三更即为晚十一点至凌晨一点。 是夜三更,素儿带着我蹑足潜踪,择了冷僻的路径,穿花拂柳,来到后园。 曲径通幽,绕过几丛花木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泛着旖旎月辉的小湖静美地铺展在眼前。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垂柳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身而立,碧玉垂笤,如三千烦恼丝,轻荡着柔柔抚着他的淡影,他穿了柳黄色的长衫,在小池月下竟似有烟雾轻笼,朦胧着见不真切。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我一见之下,不觉呆住。 这人,真是男的? 古人所崇的清癯卫玠妙丽潘安,大约就是如此罢! 白净柔和的脸颊,在月下更见线条秀媚,美如冠玉,润比明珠,纤眉高挑,妙目横波,嫣红的嘴唇,精巧的下颌,看得我困惑不已。 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看他比我高了半个头,虽然清瘦,但也是男性的筋骨,应该是个男的吧…… 我正自揣测,臂上一紧,却是素儿正抓了我的臂惊喜地叫:“小姐小姐,杜公子看你呢!……小姐小姐,杜公子对你笑呢!” 我惊恐转头,只见素儿晕红着脸,两眼直直盯着前面的人,兀自赞叹道:“素儿第一次见到杜公子也惊呆了许久,怎天下有这等人物!听说公子此次进京极是轰动,似乎被赠了‘赛潘安’、‘玉面郎君’的名号呢!” 我羞红了脸,被深深震撼。 我羞红了脸,她这么大声,肯定会被对面的人听去,太丢人了! 我被震撼,被这丫头的审美观和花痴表现深深震撼。 ****历史上由汉民族统治的不少朝代都流行过这种阴柔的审美观,检验美男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这美男做了女装扮相,看是否美到让人目瞪口呆雌雄莫辨,阴柔的男性美才是世人追捧的方向。 这丫头的样子,明显是这种观念的拥趸。 只是,她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大声,可不可以不要抓着我的胳膊乱摇,会被误会是“我”调教出的举止和口味吧…… 心头一亮,难怪过去的水小姐幽会不带她来,这惊天动地的口水相未免太……绝对会让人瞧轻了去啊! 后悔,晚矣。 我羞愧地抬头望向杜珺的桃花眼,这种眼睛便是怒着也如脉脉含情一般…… 何况,现在这双眼睛正是在脉脉含情地望着我…… 第2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烟烟……” 我一颤,不仅因为这恶寒的称呼,本以为李归鸿唤我“妹妹”已是肉麻的极致了,今日被舅父大人一声“我儿”当头棒喝方知天外有天,现在又出了个“烟烟”,尤其配上杜珺绵软娇糯柔情似水的声线……从没想到男人的声音能听的人象手里握了条肉虫子。 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烟烟……”他柔柔叫着,快步走上前来。 烟烟…… 奄奄…… 恹恹…… 阉阉…… 忍不住想后退,却现手臂正被素儿痴地紧抓住,只能绝望地看着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飘到近前。 他满脸深情款款,手动了动,终究没敢碰我。 还好还好,看来这二人过去交往是“乎情,止乎礼”的。是啊,过去的水小姐是个正统的闺秀,她选中的人必也是柳下惠、鲁男子一类的人物,我大可不必紧张呢。 微微一笑。 他痴痴望着我,蓦地红了眼眶。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烟烟了!想杀我也……”谁借了他胆子!他居然猛地张臂把我抱在怀里!! 大意!x急了跳墙,o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是说,低估了生离死别对人类定力的影响。 我奋力推开他,口里叫着:“杜公子请自重!!” 他踉跄了一下,悲伤地看着我,半晌,哀怨道:“烟烟你为何改了称呼,你过去都是唤我‘杜郎’的。” 寒,幸亏你不姓张…… “杜公子您莫怪,”素儿这死丫头开口道:“我家小姐把过去都忘了,您千万别生小姐的气啊!” 他凛然,“忘了?何故?” 只得又把还魂故事讲了一遍。 他默默听着,眼里悲色怜情,浩淼着漫过来。 “烟烟你受苦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罪责难恕,竟然弄丢了信笺……” “那信后来找到了么?”这可是个关键问题。 他苦笑摇头,“寻遍了所有地方,终是羚羊挂角。” 叹息。 如果不是那封信丢了,水小姐也不至于定了假死的计策,不知是出了什么纰漏,害我居然穿越时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遇到那个人……似乎穿越这种事,鲜有能回去的,我想念我的父母、朋友们,不知他们现在如何,是否也在如我想念他们一样想我呢? 他忽举了衣袖过来,我一惊,才觉脸上凉凉的,不知不觉间竟是珠泪暗垂。 忙背身拭了泪。 我即便需要安慰,也不是任何男人的都接受。 素儿不知何时已退开几步,乖巧地站在甬道上望风。 他立在我身旁,月辉清曼,他的影叠了我的,长长的拖在这一陌幽草上,空气里弥散着湿润甜糯的味道,是他用的薰香。 一时无语。 露湿春衫,夜色薄凉如水。 他忽然柔柔道:“明日我便去向王世伯提迎娶之事,即便曾有小人作祟,我们毕竟早有婚约,这岂可更改。”他扳过我的身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抬头正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心里惶惶然。 “你……”我吃力开口,声音有些喑哑,“我今天来是想说,过去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很难启齿,但总要说的。 我知道你很无辜,但是,但是……我垂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四外虫鸣大作,似在掩饰这无声的尴尬。 感觉到扶在我肩上的手正在剧烈颤抖,鼓足勇气抬头看他,他果然满脸凄绝悲楚的神色,配了那张秀媚至极的脸,脆弱到让人不忍卒睹。 一天里分别被两个男人用这种表情看,还不如死了算了…… 沉默,如此之久,久到似经历了月升月落花谢花飞,四季更替苦劫轮回。 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了脆弱的颤音,“你一句‘不记得了’,我、我可该当如何……”我一震,正品着他话中的意味,他已用力把我搂在怀里,他的脸摩挲着我的顶,声音鲁缟般薄透孱弱:“烟烟……别离开我……” 瞬间真有些惶惑,如秋天最后一片残叶,颤颤的勉强挂在枝上,绝望无助地等待秋风的凌虐和命定的沉落。 是的,命定的沉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根本不敢看他的脸,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仓皇奔进夜色里。 一分钟也不敢多做停留。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是我的心……已被一个坏蛋偷走,没有多余的分给你…… 洒泪奔出,倒底迷了路径,最终还是素儿从后面赶上来,带我回去。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素儿喋喋着,“即便您把过去忘了,可您看杜公子这等人才,这等文才,这等前途,又是对您这等的痴情,且不说二小姐惦记着,就是京里又有多少官家小姐觊觎呢!您这不是……” 我蓦地停了步,她一愣,回头看了我的脸色,吓的舌头一吐,缄了言语。 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己所欲,施于人”是人类的通病,施以己推人想当然觉得这是为别人好,往往就忽略了对方的意愿。 一叹,拉起她的手,柔声道:“走吧。” 我并不觉得杜珺的才色如何打动我,但对他的同情愧疚确是压得我无法呼吸…… 我无意欠别人的情,我受不了那种感觉。 ------------ 踩在清凉的月色上,有多少薄梦可堪踏碎? 竹风瑟瑟,花香漠漠,隐约有萧声浸在夜风里,悠悠地飘过来,低婉幽咽,如诉如泣。 这、这曲子…… 我奔上绣楼,倚了阑干极目远眺,目尽之处,那一带青檐之上,似有一点皎洁的白,如一珠玉璧,散着柔和的辉,正托在乌青缎子一样的夜色里…… 弃我去,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今日之日多烦忧。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弄扁舟。 …… 打了素儿去睡,我也自躺在绣床上,凄幽的萧声挥之不去,迷蒙着似又回到那日,那个秋雨的午后,他持了碧玉萧,为我吹奏和…… 美得让人落泪…… 辗转间,只觉得有甜甜的香气柔软地包起我,甜甜的让人浑身无力,虽然流泪,却想挂着笑睡去……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种甜甜的香气,就是传说中的迷香。 第3章 何人倚剑白云天 沉烟…… 沉烟……沉烟…… 嗯……好象是李归鸿的声音? 沉烟!快醒醒…… 嗯~人家还要睡嘛…… 沉烟!!你快点给我醒来!!!! 快点!!!!!!!! …… 啊!!猛然弹坐起!!哎呀!额头一阵剧痛!我这是撞上什么了!刚要出哀号,却被旁边抢先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的住了嘴,一个人,正捂了口痛苦的满地翻滚,还恐怖地夹杂着“嚇~嚇~”的声音,终于这声音越来越弱,这个人也似滚累了般一动不动,他的手捂在嘴上,指逢里渗出点点猩红…… 我缩在床上,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人,**着上身,只穿了条长裤…… 刚才似乎觉身上一轻,这人,是从我身上滚下去的?! 啊!!!!惊恐的看自己身上…… 还好还好,衣服还在! 长舒一口气,只觉背上已起了细细一层冷汗。 吓死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四下张望,这不是我的房间! 陌生的大床,红绡芙蓉帐,翡翠鸳鸯枕,奢华旖旎的室内陈设,一对儿臂粗的红烛已烧的残了,火苗噼噗的垂死摇曳着,映得地上那人的面容益扭曲狰狞。 我跳下床,果然找不到鞋,罢了。草草把长在脑后盘个髻,省得碍事。小心绕过屋子中间横在地上那人,奔到门边,从门逢里可以看到正对着门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彼端似乎连着楼梯,两边厢有几扇雕花门,闭得正紧。 仔细听了下,寂静无声。 当然不能贸然跑出去。 房间另一边有一扇窗,跑过去推开,清冽的黎明,淡灰的街景,凉气袭过来,我不禁打个寒战。 竟然是二楼。 我向下看去,一条笔直的大街从楼下横过,在萧寒的薄雾里,空无一人的街道散着诡秘的清幽。 二楼也不算什么……诶?!我的内力呢?!试着聚气,空空荡荡!竟然聚不起一星半点的真气!心头大乱,这让我如何施展轻功! 怎么办?! 查看这屋子,也许有可用的东西……正在这时,脚步声,自门外传了进来! 沉重杂乱踩踏楼梯的声音!! 心狂跳!凶猛得象要破胸而出!! 猛回头,窗户,好,还开着! 门边,有一只衣箱,飞快打开,随便拉出一件衣衫,合上箱盖,夹住一角露在外面! 迅滚进床下! 幸亏这床是带托泥的单壶门设计,即床板和地面之间有着木雕装饰,形成一个壶门的样子,若是盛唐的多壶门装饰风格我就进不来了,若是后世的简捷造型,躲个人势必非常显眼。 我顾不上仓促钻进来时肩膀被床下雕花硌的生疼,极力克制住紧张慌乱,屏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刚伏好就听得走廊上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刚才那声音是老大吗?” “不至于如此没用吧……” 然后是几个人的**声,拍门声,力度一大,那门居然应手而开。 太好了,门竟然没栓,不是密室,又多一种可能,有利于混淆视听。 “老大?!!”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冲了进来。 从床下看过去,六只靴子,是三个人。 他们围住先前躺在地上的那人,有人弯腰似乎是探了鼻息,又翻动检查了一下,惊疑道:“奇怪!老大为何咬舌自尽??!” 啊?竟然是被我一顶咬了他自己的舌头?老天太有眼了~ 只是,若不是我忽然惊醒,误打误撞这一下……我不敢想。 “只怕不是自尽!”一个声音打断我胡思乱想,有人奔到窗前,“跑了!追!” “慢着!”一个阴恻的声音,一双脚略略移动,应是这人正在四下里查看。 我的手掩在口鼻上,虽然刚才听他们的脚步声应是没练过内功,但我还是要谨慎不能让仅有的这一丝呼吸声被他们听到。 几只脚忽然都朝一个方向停住,瞬间的静,随即散开,向着那个方位包抄过去…… “唰~”兵刃出鞘的声音…… “咣当~”一声大响,我做了手脚的那只衣箱被猛地打开,短暂的沉寂后,是放松粗重的呼吸声,“老三就是多疑!行了赶紧的,待跑远了就不好追了!” 杂乱的脚步声,迅从屋里转到楼梯,随即消匿。 我无声的长吐口气。 赌的就是一猜不中之后神经的松弛,况且只要不是心理素质强的人也不好意思冒险连丢两次脸吧。 但是,我还是没敢钻出去。 门是绝对不能走的,焉知这宅子里还有什么人,焉知他们会不会掉头回来堵个正着。 窗也不行,这建筑每层的空间甚高,完全不象现代高层建筑极力压低的室内高度,虽是二层倒象是现代楼房的三层,我内力全失,刚才也没看到凉棚之类可以缓冲的东西,贸然跳下去只会怕半残,据说火灾时跳楼摔死摔残的往往比烧死烧伤的数量还多。 说到火灾逃生倒是常用把窗帘床单撕条结绳的方法,不过这个费工费时的办法更适用于自己的地盘,这里…… 我甚至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躲在暗处给我设个套…… 被自己这念头吓的一寒。 时间一点点流走。 忽然,街上…… “嗒~嗒……” 是马蹄声!细听,还有车轴的吱噶声以及轮子压过路面的辘辘声…… 是马车!! 我迅从床下钻出来冲到窗前,果然,几辆马车正踏了薄露从窗下的街道经过。 没时间犹豫,我咬牙向着其中一辆马车顶棚纵身跳了下去。 纵然无法聚气,但还是用上了轻功的心法,无用也心安。 顶棚可以卸力吧? 寒风刮面,身子急坠,我凝力在足底,在穿破马车顶棚的瞬间赶紧护住头脸要害,思维一时空白,连祈祷都顾不上,我已穿破车顶重重落在车厢里。 蓦地一阵杀气从旁袭来,我条件反射的向侧一躲,却不料脚腕上一阵巨痛,我嘤一声立足不稳,歪倒在车厢里。 随即颈上一凉,一支冰冷的剑,带了肃杀寒意,准确点住我的咽喉! 一柄狭长的剑,挟了幽冷的寒光,点着我的颈,寒气,迅透过颈部的皮肤浸透了全身,瞬间的僵硬,令我近乎忘了脚腕的疼痛。 一双狭长的凤眼,挟了幽冷的寒光,罩在我的脸上身上,只一瞬,我便觉全身的血液在他寒冰般的目光笼罩下迅即凝结。 车自是停了,但听得四外是奔跑围拢拔剑的声音。 面前这双凤眼忽地流光一转,在我面上逡巡了一下,随即竟然还剑入鞘,向着车外沉声道:“没事,都下去。” 我惊疑地看着他,莫非我长的太善良,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我?我毕竟是从天而降啊,通常刺客匪徒都是这种出场方式吧! 他只是看着我,并不急着问。 这人倒沉的住气。 我向着他微微一笑,“多谢你……”谢什么呢,谢他的马车给我缓冲了下坠的力道?谢他的马车被我毁了他居然没招人来群殴我?抬头看上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天窗”华丽地出现在本是很精致的马车顶棚,薄薄的晨曦正穿过这个洞洒在我身上。 尴尬苦笑。 面前这人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两道剑眉斜入天苍,雄姿英,气宇轩昂。 他正微眯着凤眼看我,乌黑的眼珠宝石般璀璨,却又如黑夜般深幽,深不见底,意味不明。 “你……”他目光下移,我惊觉现在自己穿的是昨晚上床睡觉时穿的中衣,裸足露在袍外,点点嫣红,白雪红梅般触目惊心,是刚才穿过车顶划破的吧,只是现在精神高度紧张亢奋,这点外伤倒并不显得如何疼。 他忽地伸出手,摸向我的脚。 “啊!!你、你干什么!”我挣扎着移动,一阵巨痛几乎让我窒息。 “休要乱动,我看看你的伤。”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有空谷之音,听的我心里一跳。 他穿了一袭玄色的锦袍,撩开袍裾,露出里面月白的里层,似漫天催城压寨的乌云,忽被狂风吹开一缕,露了眩白的一线天。 “哧~”随手撕下一幅下摆,他伸手捧了我的脚,轻轻为我擦拭足上的血迹。 赤足露出雪白,他握在手里,动作忽然一顿……他的大手热热的包住我冰凉的小脚,温热漠漠传过来,似乎全身都被这热流包裹住了…… 赶紧抽出脚。 “莫急。”他另一只手抚住我的足弓,顺着骨头摸上去,在一处微一用力,我立时一声惨叫,额上香汗淋漓。 “有些疼,你忍一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两手分别握住我的脚和小腿的两处,一抖手,一阵骨头折断般的巨痛轰地传遍全身,我惨呼一声,人事不醒。 第4章 四边伐鼓雪海涌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晃动和清脆的马蹄声提醒我,还是在车上。 “天窗”不见了,换了车吗? 阳光透过车厢两侧的小帘柔缓地射进来,在我眼前织了一片淡金的纱。我倚着隐囊,半躺在车厢里,两只脚都缠了白布条,尤其有只被裹到小腿处,那尺寸活象套了圣诞节装礼物的胖袜子。 挣扎着起身,刚一动,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我的肩,“慢些,若是骨头错位就只能打断再接了。” 寒,我转头,对上那双凤眼。 微微眯着,似喜似愁。 “谢谢你,嗯……断了?” “踝骨错位,胫骨震裂,以及些许外伤。”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我隐约觉得他眼里荡过一丝柔和。 “多谢你救我……”忽想到古代似乎流行说“点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只是何为涌泉相报,我又有什么可以报答他呢,说出来到显得虚了。 我微笑,接着道:“……但是杀身相报或以身相许我都做不到。” 他莞尔,象一缕春风不经意拂过,冰河解冻,枯木回春。 这才对,笑笑才好看嘛,我最讨厌装酷的男人。 他的目光游弋在我脸上,忽然说了一句:“你的轻功怎退步如斯?” 什么?!他说什么!! 一凛,这世上知道我会轻功的只有李归鸿和张知谨,连小澜素儿舅舅家的人都不知道……不对!还有一人知道!!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宽宽的肩膀,玄色锦袍掩不住的挺拔身姿,两条长腿随意伸开,虽是坐着也看的出身材高大。 原来是他。 轻吐口气,嫣然一笑,“谢谢你的梅花。” 他目中光华流动,微笑不语。 直觉,这人没恶意。 我撅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好象忽然间内力全失了!” “你之前是否闻到过某些特殊的气味,比如很甜的香气?” “有啊有啊!” 他剑眉微挑,“那是中了迷香,你的内力恐怕还要再过几个时辰才可恢复。” “难怪!我昨夜在家睡的好好的,刚才醒来就现换了地方,一个男人在我身上……” 他凤目一睁,微微变色。 我失笑,把刚才的事讲述一遍。 “……然后,我就遇到你这位大恩人啦~”我笑笑地总结。 他若有若无的笑着:“你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我知他是指盗梅那次,诶,不对,那次到底是他棋高半招嘛,他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夸我啊。 “你练过功夫,对于这些下三烂的迷药比普通闺秀抗的住些,歹人只当你是普通女子下轻了分量,再这些东西对意志强的人效力也会减弱。” “然而那些歹人未免不智,等闲女子怎能从二楼跃下来而平安无事,若非等闲女子,他们那种货色又如何追的上。” 我点头,这次确实侥幸。 “便是刚才你落下的那个位置,西那座小楼?”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微点了头,不再言语。 我忽想起一事,惊道:“你这是去哪?”我这又晕又聊天的,竟不知这顺风车搭到何处! “我有急事进京,你刚才晕过去,又恐有人对你不利,我只说带你走一程,等你苏醒问明了情况再差人送你回去。” “现在还在澶州地界么?” “已出来几十里了。” 我暗自思量,“他”那里,是不能回去的,舅舅家呢,寄人篱下的金丝雀么,也没意思……忽地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寻常的歹人,居然敢进到官宦之家盗取官家小姐?莫非…… 如浸寒冰。 我咬了下唇,黯然道:“我无处可去。” 车帘有节奏的荡着,阳光忽明忽昧地投在他身上,他凝视着我,凤目中隐约有波光纭纭。 ---------------------------- 车辚辚,马萧萧。 漫长的行进,枯燥乏味,我不能随意行动,只依在小窗边,看暖暖村舍青青农田,绵延逝去。 逝如斯夫,怅然出神。 他似乎也不是话多之人,尤其我摆了生人勿扰的表情时,他就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静默无语。 直到走出许久,我才想起,居然还没请教他的姓名!忙汗颜相询,他看着我,淡淡道:“你可以叫我蓉哥。” 啊?!险些笑出声,蓉哥?红楼里扒灰的蓉哥?? 他见我这等表情,敛了眉,沉声道:“可有不妥?” 我忙忍笑,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太不靠谱,勾了嘴角,道:“我尽量叫你容哥哥好了。” 想是“尽量”二字出的奇怪,他剑眉一轩,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还不知姑娘尊姓?” “水,水沉烟。”其实我在前世的名字是陈嫣,不过水沉烟这名字很古典我很喜欢,再隐隐觉得似乎用这个名字才更能融入这个世界…… 他容色温和,轻轻点头道:“名如其人。” -------------------- 天色渐渐暗下去,也不见他们在客栈投宿,行到一处野外,几辆车围起来,燃了篝火,安排了人轮流巡逻就算是临时扎了营。 他们不怕遇到打劫的山贼流寇吗?除非……他们自己就是干这行的? 笑,不可能,看他的风度气质,即便是贼寇也是林冲落草,是个儒贼罢。 他看见我的表情,询问着看我。 我敛了笑,“没事……啊对了,我睡在何处?” 他眼中波平如镜,“你想睡在何处?” 我语结,若是要求单独为我腾出一车未免太大小姐做派,何况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弃猫被人家好心收留呢,怎好意思提要求。 “这两日辛苦些,一切从简吧。”他言罢闭目打坐,不再看我。 ---------------------------- 昨夜是那种状况,柳湖、书生、迷香、色狼,热闹的不亦乐乎,所以尽管是在车上,我还是乎想象的迅睡去了,做了无数奔跑的梦,都是伴随着脚上的痛。 但身体的痛永远比不了心里的痛。 痛不过还可以醒来,梦是这样,心情呢? 脸上一片湿漉。 寂静的春夜,乡野里间或有虫鸣响起,空气里有种濡湿的、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似曾相识…… “他”把我从棺材里救出的那个夜晚,虽是初秋,却和这暮春的深夜有着如出一辙的湿凉。 目光散在车顶一角,那些时光又上心头…… 泪水,潸然而下。 忽感觉似被目光笼罩,侧头,借了隔帘透过的淡弱月色,果见两泓幽潭般的目光,正深深的,静静的凝视着我…… 我转回脸,闭目不语。 我的落魄,我的失意,居然都被他看去了…… 但我并不打算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而他,竟也沉默着并无问。 ---------------------------------------- 半梦半醒间,忽听得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着我们潜了过来! 惊醒,第一个念头,我的内力恢复了!试着聚气,果然! 随着内力加深,耳力眼力也会提高,在这样的静夜旷野,状态竟然好的出奇! 好象一下有了底气,我精神一振,眼睛亮亮地看他,“有劫匪!” 他仍是岿然不动地坐着,只眯了眼道:“你似乎很高兴,不怕么?” 我一愣,是啊,我怎么不怕呢?纵然恢复了内力,但却不会任何拳脚兵刃的功夫,本是可以施展轻功自保,又刚刚摔成了“残疾”之躯,连跑也跑不掉呢,我凭什么不怕? 目光转到旁边这人身上,他自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以及任何为难之事都可以挡下来的成竹在胸,莫名的让周围的人心安。 何况,我这样从小看武侠小说长大的,多少有些武侠情结,当真身临其境了,就如同比赛型选手上场前免不了的亢奋雀跃。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脑中闪过,我坐起,正视着他的脸,无声地绽开一个春日晴明的笑容。 “你的剑法如何?等我伤好了教我。” 他张了凤目看我,随即会心微笑。 纵有宵小,又奈我等如何! “丁寻!”他偏了头,低唤。 “在!”车外有人应了,也是极力压低了声音,“东边三十人,西边三十人,北边四十人,南边是河,无人。”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留活口。” 车外之人应了,随即又陷入一片死寂。 他端然坐着,面上波澜不惊,目光宁静地罩在我身上,我回他一个微笑,见他们如此动作,我越安心了。 真静啊,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四外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和呼吸…… 等待的时间,永远比实际的显得长…… 轰然间杀声四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人喊马嘶,金戈撞击,撕杀声潮水般惊天动地的涌过来,一时风雷狂怒,鱼龙惊惨,两拨人已斗在了一处。 电台转播怎能比的上电视直播呢,各种声效令我浮想联翩,听了半晌,我实在忍不住,便掀窗帘一角张望…… “当心!”他低喝,突然伸臂把我向后一卷,我猝不及防,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正要暗骂何必如此草木皆兵,但听得金属破空之声,一枚暗器呼啸着从那窗子打了进来,凌厉的劲风刮的我面上**。 他倏地伸出两指,只一夹便接了那暗器。我好奇看过去,是一枚小小的飞刀,尾部还矫情地系了红绸子。 我小心拿过把玩,对了隔帘的火光月色,我细看那清冷的白,锋利的刃,“真厚道啊,竟然没有喂毒。”理论上喂过毒的暗器应是泛着幽蓝或萤碧吧,这个是健康的金属本色。 “呵,这个你也懂?”他低低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上,我才惊觉自己还靠在他怀里,赶紧移开身子,仓促间手又按上了他的大腿…… 他轻笑,托起我移到旁侧。 我只低头查看手里的飞刀,头深深垂着,一如沉甸的麦穗…… 又过了一会,四下里的喊杀声渐弱下去,火光倒是更亮了些,似乎有很多人围拢过来,他略往前坐,挡了我,沉声道:“打开帘罢。” 车帘被打开,光亮扑进车里,我挪动身子从他背后看出去,他的人手里持了火把,照得四外如同白昼一般,当先几个人押了一名黑衣人,钢刀架颈,推搡在车前。 一人上前禀道:“擒住了一个!”听声音是那个叫丁寻的。 几人把那黑衣人推上来,那人全身穿了黑,本有个蒙面的黑布被拉在颈下,反剪了双臂,身上捆了绳子,相貌甚是平庸,只是满脸的戾气,看着别扭。 那人本垂着眼,这会忽一抬,阴骘的目光掠过容哥,倏地在我面上一扫,阴冷狠辣,好似毒蛇芯子在我身上舔了一下。 头皮麻。 “咄!谁让你抬头了!”有人伸手在那人头上一按,却见那人身子一软,居然向旁侧倒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愣,便只这空挡,那黑衣人就地一滚已闪开了颈上的钢刀,一声暴喝,身上的绳子四分五裂,手里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剑,不待停顿,整个人就如一枝离弦的利箭,迅雷不及掩耳地飞身向我猛刺过来!! 第5章 蒹葭杨柳似汀洲 竟然是冲我来的?! 那一道寒光,割穿残春冷夜,挟了无尽杀气,直扑向我面门!! 我震惊地瞪着那迫近的剑芒,愣在当场! 却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容哥长剑出鞘,隔开了攻向我的这一剑…… 那一瞬,我分明看到黑衣人脸上现了奸诈的冷笑!一柄剑,另一柄短剑出现在他空着的那只手里,他狞笑着,电光石火地刺向容哥的胸口!! 无耻!攻击我只为偷袭他!! 容哥的长剑被黑衣人粘住绞在旁侧,而这边的短剑,来势竟如此之快! 周围呼声骂声叫声交织一片,火光摇曳人影憧憧,似乎很多人飞扑过来,我也不禁变色惊叫!! 所有这一切,只在两指间,便赫然被剪断了。 那柄短剑,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凝在容哥胸前尺许的位置,再也进不得一寸。那剑刃上,一只手,屈了拇指和食指,犹如一把钢钳,牢牢钳住剑身。 容哥的手,不算纤长,却宽大有力。 黑衣人震惊地看着手里的短剑,抬头望向容哥,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最后竟然惊怒交集无比怨愤地瞪我,随即,颓然倒下。 在他倒前一瞬,我顺着他的目光,瞥到他胸口神经丛的位置,一朵诡谲美艳的红花,正摇曳怒放在一段亮银的枝上…… 我低头看自己,两手空空…… -------------------- 我抱臂缩在车厢角落,双眼紧闭,面无表情。 丁寻似乎在指挥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不关我事。 周围人来人往,无人喧哗,但脚步声总是有的。 不关我事。 容哥似乎在旁边静静坐着,打坐或养神。 不关我事。 …… 我承认我并不怕血。 当年迷恋占星术时,我算过自己的星盘,在我的本命盘上,火星和冥王星呈90度相刑,尤其分别合了命盘的下中天和西没点,有这个相位的人,可以理解为是刚毅果敢……或见血不眨眼,最适合做杀手、屠户、外科大夫……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献血时也未觉得如何,倒是奇怪有些平时看着混不吝的男生怎么也象小女生一样被搀出来。 所以我想我并不怕血,至于尸体,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吧…… 不过,前提是,这尸体并非为我手刃…… 昨夜那色狼老大固然也是因我而死,但我清醒之前并未感到威胁恐惧,清醒过来的瞬间就已经造成了那个结果,况且色狼这种东西,对比阿拉伯世界的处理方式,他死的已经很幸运了。 而这个人却不同。 第一次,亲手,用凶器,杀人。 睁眼是死尸,闭眼是鬼魂。 那人死前的一眼,象一双饱含刻骨仇恨的手,狠狠扼住我的咽喉,狠狠扼得我窒息。 那小小一方红绸,滴血的红,似一朵罂素花,妖娆凛冽地绽放在他胸口,凌风地摆,狰狞地开。 一片殷红的前襟,一方如血的红绸,一段亮银的刀柄。 晃来晃去。 …… “第一次杀人都会害怕,以后……过些时日就淡了。”容哥低沉的声音。 一颤,他本是想说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吧。 我咬住下唇,紧闭着眼,身子缩了缩。 淡淡的叹息,而后肩上一暖,一只手试探着把我揽向一个怀抱。 我僵硬地坐着,不想睁眼。 宽厚温暖…… 只是没有我熟悉的香。 --------------------☆-------------------- 那夜之后倒再没新鲜波折,一路无话,渡了河,这一日到得汴梁。 自安史之乱后,长安历经各方势力的劫掠涂炭,日渐远离中华核心城市的位置,至后梁时朱温改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五代时五个中原地区的政权,除后梁一个短暂时期以及后唐定都洛阳外,后梁大部分时期和其他三代都以开封为都,至北宋开封更是鼎盛一时。怎奈此城多次被黄河淹没,直到清中叶,黄河水困开封达8个月之久,运河淤塞,终于衰败。时至21世纪,可怜开封古城只有遗址尚存,至于历史上有名的州桥,虹桥,金明池都只能沉钩在史书中了。 托穿越的福,我居然有机会见到这座史书上记载为“四水贯都”的古城,“考古”的热情多少冲淡些心底的阴霾,心里打定主意,等伤势恢复了不妨各处游览一下。 进城时日已偏西,我们的马车穿街过巷,终于停在一处宅院的二门前,容哥看着我道:“你暂且先居于此吧,丫鬟仆从随意差遣,有什么需要就传话给我。” 我一愕,“你要走?” 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不安。 他目光一软,“我会时常过来……你这两日辛苦了,好生休息,我一会遣大夫来给你看伤换药。” 心里一黯,只得轻轻点了头。 四目相视,一时无语。 忽听得车外丁寻的声音:“小姐的软椅已备好了。”随即车帘一挑,蜜色的夕阳漫进车里。 容哥探身抱起我,下了车,把我放进一只软椅,有两名青衣仆从过来用长竿挑起软椅抬我进里院。我回头,云霞漫天,晚风拂面,他的衣袂轻摆,长影孤落地拖在地上,他就一直站在那目送我,直至一座屋宇横出阻住了视线。 --------------------☆-------------------- 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碧莲香。 一晃春去夏来,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汤药对症,饮食可口,房里两个大丫鬟碧溪流云又照顾的周到,伤好得颇快。我日常换药擦身都亏了她们,碧溪温厚沉稳,流云活泼爽利,我着意和她们攀谈,又时常讲些中外的童话寓言言情故事,女孩子都爱听这些,一来二去厮混得极熟。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残疾”在床上,打坐练功是唯一的运动,我想这或许能对伤势恢复有帮助,故而练得格外用功,且不论是否当真有用,但内功确是有长进了,业精于勤嘛。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温柔坚定地面对每个阳光明艳的白日,而在夜里,我独自徜徉的黑夜,那些前生今世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我仓皇孑立,无所遁迹。 -------------------------------- 最近新添了恶习。 慵懒地斜倚在房顶上,浸在柔软的月色里,身子在一点点融化。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入口的是冷冷的水,怎么进了肚就变成**的火呢? 我轻笑。 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李白唱,举杯邀明月,苏轼和,把酒问青天。 我怔怔看着天穹上那一小弧指甲盖,忽然湿了眼角。 青影一晃,眼前多了一人。 我仰头看清他的脸,眯了眼笑:“你没事长那么高干吗,害我脖子疼。” 容哥微笑着在我旁边坐下,打量我道:“这些日子忙,没顾上来看你,你倒逍遥,躲在房上偷喝酒。” 我一颤,瞬间失神。 这话…… 半晌无言,我举了酒囊漠然独饮,夏风袅袅地吹过来,带着荷花的清香,在最不经意的时候,他忽开口道:“你喜欢的人如何了?莫不是有了变故?” 惊愕转头,他只遗给我一个轮廓分明的侧面,那目光散在远处,几令我怀疑刚刚是幻听。 我伏在膝上,盯着凤履上用来勾裙边的盘丝绣云头,一层层由浅入深的蓝,闭目覆住眼里的水光,缓缓道:“他骗我。” 两行忍了许久的清泪终于无声滑落。 “即便他骗你,你还是喜欢他。”容哥的声音怎如此低沉,震得我心里慌。 “即便你喜欢他,却还是不肯原谅他?”我知道他转了头在看着我,我把脸埋进臂弯,袖子湿了。 良久良久,我抬头看着天边新月,轻声道:“我给你做个心理测试吧。” “心里……测试?” “啊,我是说,提个问题你回答,”飞快扫他一眼,深呼吸定一下心神:“你带着牛、羊、马、猴子、狮子五种动物行走,迫不得已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丢掉,你是按什么顺序丢?或说,你最后留下的是什么?” “为何要丢掉?” “没有为什么!就是要丢掉!” 他沉默着,似在深思。 “你如何选的?”等了半天就这句,我晕!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忽有一个猜测。 他略迟疑,“九月二十四,怎么?” 我飞快估算了一下,转换成阳历肯定在10月24–11月22之间,果然!一笑,拍拍他的肩道:“难怪呢,既然你是爱装神秘的蝎子,我就吃点亏先告诉你答案吧,每种动物比喻一种东西,牛代表家庭,羊代表情人,马代表爱人,猴子代表孩子,狮子代表骄傲。”呃,古人能明白什么是情人、什么是爱人么?“那个,马象征妻,羊象征妾、陪房丫头、妓、偷的……总之大老婆之外的女人……呃,如果这个测试是给女人做,羊就象征老公……夫君之外的其他男人……”我是不是喝多了,舌头好象变笨了呢。 他目光明显寒了一下,“夫君之外的其他男人?” 我傻笑,“晕了,我怎么能对天蝎男说这个呢~” “天蝎男?”他满脸狐疑,这可怜的家伙,会不会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我看着他酷帅但已经变的有点傻的脸,大笑着歪倒在房檐上。 “你……”他沉声道:“你提这个问题便是为了笑成这样?” 我渐渐止了笑,风吹过,头越来越晕了,我痴望着满天星斗,细若蚊嘤道:“我……把狮子留在最后了。” 空气忽然凝住。 我慢慢闭上眼,那些星星转得我眼晕。 长时间的静,我只觉身上越来越热,头越来越重,努力侧头找到他的位置:“诶?你、还有孪生兄弟呐?……嗯,这床上凉凉的真舒服,我要睡了……‘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呵~” 他低沉的声音:“你醉了,我带你回房睡。”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扯着他的束冠,“这个酒杯好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这个,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留其名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嗯……头好疼,渴死了。 再醒来似乎是夜里,屋里流溢着清蓝的月光。 空气稀薄,有点闷呢……诶?!我、我好象在抱着……这是什么?一个人的腰?!我的脸,正贴在……一个男人**的胸膛上!!! 第6章 水殿风来暗香满 “啊~~~~~~~~~~~~~~~~~~~~”我惨叫着跳起,顾不得后背撞在墙上生疼,心里乱成一片,难、难道,我竟然酒后乱性了?!!! 凤目微张,他看着我手足无措地缩在床里,竟然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你醒啦?” “你、你、你……小人!居然乘人之危迷x……我看错了你!”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你……”他沉了脸,“……我可有动过你,你自己不知道?!” 嗯?我低头,衣服还在,除了头疼的厉害,身上其他地方好象没什么感觉,似乎……应该会疼吧…… 收了眼泪,白他,“呃,那个,我怎么知道……” 他忍俊不禁,支了头,侧卧着看我,我被他看的脸上烫,忙别过头去……诶?不对啊!“你怎么在我床上?!”怒目。 他无奈地叹气道:“你手臂不疼么?” 经他着一问,好象是有些酸麻呢,“嗯,怎么?” “是因抱我太紧太用力……” 啊!!我掩口惊呼,不会吧!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吧……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剑眉一轩,带了丝得意。 裸着上身,丝被落在腰部……结实的臂膀,完美的胸肌、腹肌…… 在学校也不是没画过人体模特,不过,好象感觉不太一样? “可、你干吗不穿衣服?!”我收回目光掩饰着,这不是成心要我误会么。 他勾了嘴角,声音温柔,我听着却不啻炸雷:“被人吐脏了。” 啊~~~~~~~掩面,“天哪我的淑女形象……”泪。 “呵呵,”他低低的喉音,笑起来很特别,“你何曾淑女过?第一次遇到你是在夜里偷花,第二次从天而降戳穿了马车顶棚,这次是在房顶醉酒还吐了我的袍子,无一不是惊喜,不知下次会怎样?” 无语。 我抱臂,转了头垂向旁侧,有长及时滑下来遮住半张脸,总算阻住那让我尴尬的视线。 他忽伸出手撩开我的头,指尖略略扫过我的脸颊。 我一吓,身子忙向后缩……这不是在调戏挑逗我吧!只是,我们这姿势,我缩在床里,他侧卧着看我……太、太暧昧了…… 太危险了。 “咳,我渴了,我要喝水~”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起身去桌上给我倒水,我偷瞟他的背影,还好还好,穿着长裤呢。 脸象被火烤一样。 大口驴饮了,慌乱和干涸被舒展滋润,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诶?这人怎么还坐在我床边? ……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貌似可以用上一个“张飞穿针”的歇后语…… 须臾,他忽开口道:“我的袍子脏了……” 讨厌,老提这个干什么。 “……你可有男装?”他不急不徐的问。 汗,你觉得我可能会有么! “……看来我只得在圈椅上静待黎明了。” 嗯?我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 “隔壁书房有张美人塌,箱子里有备用的被褥。”我笑容温婉,语音清恬。 他眯了凤眼,象是要望进我心里。 我笑得春风拂槛,目光毫不退缩地投进他眼睛里。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屋外更漏滴露,室内月光泻银。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嗤,似叹似笑,他起身,走出我的卧室。 钻进被子,裹紧,暗中长舒口气。 -------------------------------- 第二天午后,我无力地趴在桌上,揉着太阳**。 宿醉好难受啊,不仅推迟了早饭影响生物钟,还头疼欲裂,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想大禹那厮饮了仪狄所酿之酒,吃饱了骂厨子地说“后世必有饮酒而亡国”,我好在无国可亡,不过似乎穿来每次喝多都会生点什么,第一次……不说也罢,然后是在张知谨家那次,第二日醒来张知谨和青鸾就私奔了,这次又…… 唉,我把脸埋进臂弯,让我如何好意思再见容哥呢!也不知酒后失态到什么程度,尤其还很没形象地吐了…… 头疼。 忽然太阳**上一热,一只有力的手按了上来。 “嗯~”**。诶!这是…… 猛抬头,容哥正立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红着脸站开两步,看他容色如常,恩,我也还是装傻好了。 他一笑近前来,也不说话,大手张开,拇指中指揉在我太阳**上。 好象时空逆转回到了那个雪后的上午,张知谨家的廊子上,那个人,也是这般为我按摩…… 我呆呆立着,怅然失神。 直到他另一手揽住我,让我依在他胸前我才猛然惊醒,这个,未免太亲密了!“谢谢,我……一会就好了。”我说着赶紧飘开一步,眼睛扫到他今日换了一件襕衫,顾左右言他道:“昨天太惭愧了,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做件袍子还你。” “玄黑。”他含笑看着我,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名分。” 大惊抬头,什、什么??! 他还是微笑着,凤眼眯了狭长,眼波柔和地罩住我。 是了,他毕竟是古人嘛,定是觉得昨夜占了我便宜所以只好娶了我,可居然还是这等居高临下的说法,居然不问问我是否愿意,哼,给我名分,倒象是我别无选择只有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地接受似的。 古代女性真是没地位。 涉及到女权题材,忽然斗志昂扬。 我轻扬起下巴,挑了一侧嘴角,“又没生什么,你莫非要赖上我啊?”玩笑的语气,但我想他应明白我的意思。 他果然目光一敛,沉了脸瞪着我,良久道:“你说的可当真?” 灿然一笑:“当然!” 他阴霾着脸,转身便走。 “啊!对了!”我绕到他前面,“我有正经事找你,你随我来。” 走两步,回头,果见他板着脸,赌气似的站在原地。暗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 只是轻轻拈在手里,略一甩就可以抽走。 那袖袪握在我指间,一直到了后园的荷塘水榭。 荷叶田田,在脆亮的阳光下翡翠般耀眼,风过处,便似碧绿缎子般一**抖开,舒展了荡向远方。粉白两色的荷花点缀其间,白玉为骨春水为神,清秀淡雅地亭亭立着,一忽微醉了,便露出绯红的美人脸,欲说还休娇羞无限。 这湖中水榭,半伸进塘中,三面荷花四面柳,一带女墙,已是府邸边缘。凉风生碧水,香叶罗青烟,午后的烈日被隔在荷塘水榭外,别是一番清凉人间。风吹水皱,反了日光,粼粼地映上廊柱顶棚,似忽明忽暗地眨着媚眼儿。 闭目微笑,深吸着荷香,不觉吟了孟昶旧句:“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睁眼,他立在我面前,好似也被传染了,脸上一片温和舒展:“诗性大?要作诗吗?” 我摇头,奸笑着眨眨眼,非常焚琴煮鹤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第7章 衣渡得荷香 说起来容哥是个比较喜欢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尤其是初遇时,总见他眯了眼不动声色地看人,但慢慢我也能在他脸上捕捉到些表情,不知是由于我看透人心的本事突飞猛进了还是他渐渐疏于掩饰。 西方13世纪前也和东方一样是平面裁剪,直到13世纪的哥特时期,才出现了划时代的收“省”的立体化裁剪,服装裁剪方法才由2维平面的宽衣型转化3维空间的窄衣型,对人体的贴合和对曲线的展现才有了空前的突破。 尽管东方女性的身体特点以及传统审美决定了****古代女性并不太刻意展示身体的s型曲线,但纤腰不盈一握的视觉效果在绝大多数汉民族统治的朝代还是被追捧的主流,何况要有些强烈的优势特色才更能从众多裁缝店里脱颖而出嘛。 我的高级女装定制,除了有独特的设计,还有在这个时代独有的裁剪。 至于和容哥说在人体上裁剪,实际指的是打版方式,因为在学校我就是更喜欢立裁----即用面料在人体模型上直接打版的方式,胜过运用数字、公式的平面打版,况且不施展些新鲜手段怎么能引诱到投资人呢。 我已经阴险地想过了,这家伙平素衣着行事虽然并不着意奢华张扬,但这么大个宅子就随便借我住,应不是阮囊羞涩之人,最适合来给我投资入股啦,再说挣到钱是双赢,总胜于我白住在这吃闲饭。 须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他果然好奇,抱臂于胸,一手拇指食指摩挲着下巴,“在人身上直接裁剪?” “是呀,要不要试试?”狼外婆的语气,“不如这样,我专门为你度身设计制作一件袍子,你要是喜欢,就投资助我开店如何?分红方式你说啦,肯定会让你收回投资的。” 荷风拂过,我的裙角他的袍襟飘然飞起,我拉拉他的衣袖,仰了头看他,“好不好呀?” 他微微一笑,中招。 ------------------------------------ 画了三款效果图让他挑选,不出所料,他挑了最规矩内敛的一款,果然是个保守不刻意张扬的人。 黑色杭纺,交领右衽,“腰省”的余量转到破缝处,合体流畅,左襟领口处滚了殷红的牙子,用了均衡而非对称的刺绣装饰,虽然设计方面我个人更喜欢结构上的拆解,而非平面的拼贴装饰,但后在****古代的设计理念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好吧,随俗啦。殷红的刺绣,从右胸蔓到后背上部,在左小臂与右下摆处露了一鳞半爪的呼应。宽宽的腰带,带鐍用红玉雕成了三寸来长的兽牙状装饰,硬朗地别在偏右的位置。 挑选刺绣纹样时选择了变异花草纹穿插的虎纹,只因那时心里忽想起了萨松的名句: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嗯,适合容哥。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 我把容哥拉进权充工作室的书房,“狞笑”着靠过去道:“把上衣脱了!” 他一愣,只是这惊愕中居然还带了三分笑意,我赶紧板起脸:“快脱!” 他笑,刚除去外袍露出健美的上身,我已靠过去……在他颈根、前后中线、腰上缠上早准备好的细布条。 在人体上做立裁需要先用细布条标出基准线。 让他站好,我拿出和成品面料同质的布料,开始在他身上立裁。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立裁必须的珠针,我只好选了接近的绣花针,在每根尾部缝了纽状绳结,替代珠针固定面料。 容哥本是很好奇的看着我在他身上别珠针、剪余料,但当我的手抚在他胸前肋下的面料上推量转省时,他忽开口道:“你给每个人都要这样做?” 嗯?我抬头,他眼里有份古怪的神色,我一怔,随即莞尔,“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顾客,我开的是女装店。”瞥一眼他面上放松了的线条,我手不停,接着道:“对女客人也不一定都如此的,我要是心情不好没准就平面打个版呢,呵,其实我是怕那些千金小姐身子弱站不久,我已经去木匠处定制人台了,就是个人体躯干,有些可以在那上面做的。” “所以呀,”我在他后中线处别好一枚珠针,探过头来笑道:“我这么特别优待你,你是不是可以试着感动一下?” 他温和地看我,微笑不语。 打版小意思,但要缝制时,忽现了大问题。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缝纫机的,全部,是,手针…… 手针、刺绣、编结、编织都是服装系的必修课,但我即便学过也比不得那些有长年工作经验的熟练工,何况这种累得吐血又慢的办法所需的单位劳动时间未免太长了,所以,我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让流云找了外面技术好的裁缝,缝制的工作就外放了罢。 刺绣自然也是找的外面的绣坊。 如果技术好又相对人品厚道的,可以考虑长期合作,社会分工促进生产力展嘛~ -------------------------------- 袍子很快做好交到我手里,于是我传话给容哥方便时过来试衣。 他过来时是一个傍晚,我正在园里散步,刚采了几支荷准备去装饰房间,就被流云急急捉了回去。 进了花厅,他正坐在椅上品着我自制的花草茶,见我捧了荷花进来,眼睛一亮,却道:“又去偷花了?” 我瞥他一眼,交荷花给流云去插瓶,坐下接了碧溪递上的新茶,轻啜一口,嗔道:“喝着我特制的茶还这么多话!这是我用多种鲜花香草特别配制的呢,怎么你喝了还这么毒舌。” 他微笑,“清香宜人,只是脂粉了些,女孩家喝着还好,若我喝么,却不如烧酒来的凛冽了。 我抓过只小莲蓬,剥了几枚莲心扔进他的茶盏,叹道:“真是暴殄天物,所以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他眼里流光一闪,笑道:“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是千里马。” 我一笑,起身取了袍子给他,“你去书房换吧,换好过来,镜子在这屋里,”我说着走向卧室,却闻得脚步声,他也跟了进来,递过袍子,“你做的,自是要你给我穿。”说罢眯了凤眼含笑看我。 我扫他一眼,嘟嘴道:“罢了,人家只伺候你这一次哦。” 他面上忽闪了丝异样的神色,我也立时现说了歧意的话,忙闭了口低头去解他的绲带和腋下结缨,他展开两臂任我脱下他的外袍,一时寂然无言。 屋里忽静了下来,烛火摇曳,只有衣物摩擦和呼吸的声音。 为他换上新衣,穿妥,整理平整,我推他到镜前,自己站开几步看看整体效果,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看着他,两人都是一怔。 第8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我承认早知道容哥身材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但是当看到穿了这袭黑袍的他立在我面前,还是不觉一呆。 天蝎是黑色的最佳诠释。 玄黑的袍,覆过他宽厚的肩,修身流畅地滑下来,窄腰遒劲挺拔,薄臀紧致略翘,整体线形流畅英挺,竹一般骄傲,松一样端凝,深沉晦涩的黑里涌动着些许殷暗张扬的红,随着他的转身回眸举手投足,周身似散出无法言传的魔力,磁铁一样捕获着周围的视线。 有人天生就是让万众瞩目的。 我走过去,素手伸出,放在他的腰上轻轻摩挲,他身子一僵,低了头看我,我缓声道:“真漂亮……这腰身收的,我看着都嫉妒呢,不行,我也要给自己做一件~” 他失笑,“当真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喜欢吗?”我仰脸,眨眨眼看他。 眼睛亮亮的,含笑点头。 我绽了灿烂的笑脸,“也就是说我过关啦?股东大人~” 他表情忽有些复杂,迟疑道:“你……一定要给旁人做吗?” 诶?什么意思?收了笑望他,他目光飘开,闪躲着落在一边。 “自力更生不好么?帮你挣钱不好么?你愿意养个吃闲饭的人?”我不等他开口,继续道:“女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难道只能永远做男人的附庸?难道只能成为男人泄欲的对象、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算极端女权主义,但也许有些女性主义吧,说到最后不觉怒起心头,气鼓鼓地瞪他。 他凤目圆睁,满溢着惊愕,脸上红白变幻阴晴不定,被震撼到半晌无言。 白他一眼,转身出门。 ------------------------------------ 行至藕花深处,听取蛙声一片。 我信步而行,荷香袅袅,略冲淡些胸中烦闷,但无风的夜晚终是闷热难当,正自后悔出来的急没带着纨扇,却又不想就这么回去拿,忽看到塘边近岸处有枝新抽的荷叶,展了团团碧盘,娇嫩可爱,心下一喜,便向着水边走了过去。 眼见到了湖边,却蓦地手上一紧,大惊回头,但见容哥正板了脸站在我身后,声音低沉道:“不许寻短见。” 我气的几乎笑出来,“谁寻短见!”用力甩他的手,却被他握的更紧,我怒指荷塘道:“我是要去摘那枝荷叶!!”回头瞪他,“顺便说一下,我讨厌轻功比我好的人。” 他淡笑不语,径自走过去,拔了那枝荷叶给我。 “谢谢你替我摘了,只是这样却剥夺了我自己折取的乐趣呢。”我挑眉,似笑非笑的挑衅。 他看着我,眼波一荡,不知在想什么。 倏然手背上一凉,待我抬头时,铜钱大的雨点四落,随即倾缸暴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我惊叫,冲向近旁的建筑。没跑两步便觉腰上一紧,已被卷进一个怀里,身子一飘进了水榭。 罢了罢了,我早知道的,这家伙轻功比我好太多了。 ---------------------------------- 只有水榭中央的地面还是干的,边缘些的位置都已被暴雨殃及,我望着四外瓢泼的雨幕,忽想到东坡的“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这惊天的雨势,倒真只有沧海怒立可比! “干吗跟着我?”沉默了片刻,我开口。 在夜雨的晦暗中看不清神色,只听他悠悠道:“怕你想不开。” 一哂,知他在胡说,不去理他。 暴雨如狂,一时间天昏地暗,四周黑沉沉的吓人,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耳畔怒海砸在屋顶、地面、池中、荷上的声音,空气里水气弥离,湿冷袭人,刚刚还是闷热酷暑,这一会已是透衣凉寒。 一叹,可怜骤雨打新荷,只怕是一宵冷雨丧名花。 湿衣加带走体温,我抱臂,不觉打个寒战。 忽然一团温暖轻柔地包裹住我,心里在犹豫,身体却贪恋着那温暖挪不开脚步。 他身上有种非兰非麝的味道,很强势很男性的气息。 强劲有力的心跳响在耳边,对于练武之人,这个频率似乎有点快了……必须说点什么…… “你知道吗,男人比女人体温高。” 的声音沉沉的回荡在头顶。 “水分蒸会带走热量。” “恩。” “雨的种类有锋面雨、台风雨、对流雨和地形雨。” “恩。” …… 我深吸气,抑制住挫败感,顽强开口道:“你喜欢诗词歌赋吗?” “不喜欢。” “琴棋书画呢?” “不喜欢。” “……唉,那只剩下治国安邦行军作战谋略骑射了……” “恩。” 果然啊,政治和体育才是男人永恒的最爱!“那个,历代君主你欣赏谁?”亏得黑暗可以遮羞,搭讪的痕迹太重了。 “汉武帝,唐太宗。” “不容易,这次居然回答了六个字!” 他笑,我能感觉他胸膛的震动。 我继续道:“这两位确实了不起,虽不是开国之君,却是兴盛之主。难得国家强盛政治稳定,分别是所在时期最强大的国家,让邻邦既敬且怕,只是这敬怕却不是凭空得来的,无论是汉还是唐都曾用武力对周边虎狼异族进行弹压威慑,有弹压才有威慑,有时战争是为了和平啊。”好容易找到话题,岂可放过。 “哦?”他开口道:“战争是为了和平?” “不是说所有的战争都是如此,但若是乱世,比如东周、魏晋南北朝、唐末藩镇割据之类,各势力互相攻击劫掠,人民流离失所,生产力被破坏,民不聊生,这时就需要统一的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战争只是途径,和平才是最终目的。 “不错,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平天下之后,如果周边有不安分的邻邦,就象汉、唐初期的匈奴和突厥,示弱就只会被动挨打,苟且偷生妇人之仁就会被侵略屠戮,所以还是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这不是穷兵黩武,须知即便是软硬兼施的外交手段也需要有“硬”的实力,所谓‘弱国无外交’,如果国力孱弱就会被狼子野心的邻居觊觎土地财富,连保全社稷和黎庶都未必能做到,又何谈展经济、治世太平、国富民强呢。” “弱国无外交……”他低声重复着,“对外如此,对内当如何?” 我暗笑,注意力似乎完全被转移了呢,“一般统制为了维持军事威慑所需的兵力和军费都会采用加重兵役和赋税的办法,但当过了人民可以忍受的程度----请参考杜甫的三别三吏----就容易造成官逼民反社会动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味穷兵黩武竭泽而渔,其结局往往不出隋炀帝左右……” 他沉吟道:“要保持强大的武力,又要不过分攫取百姓……说时容易做时却难了。” 我笑,“所以‘度’一定要把握好,过分榨取轻壮劳动力充实军队会破坏生产力展,自是有悖民心;但长期太平安逸不知居安思危也不可取,比如开元盛世之后是安史之乱,人民安逸太久了就会缺乏危机意识,会丧失应有的战斗力。” 好吧,我承认我对政治军事感兴趣,喜欢《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喜欢disovery的历史文化军事科技记录片……当初小裴总说我bt,其实,我也喜欢红楼啊,不过此时,明显还是前面那些管用。 他接口道:“正所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也。” “除了要掌握好度,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这个解决了,才能达到养民备军齐头并举事半功倍的效果呢。” 我故意停了一下,他果然马上问道:“甚么事?” “有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就是说……”见鬼,又说了前词汇,又要多一番解释,“科技就是科学技术,生产力就是人们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获得物质生活资料的能力……呃,就是生产的能力啦,简而言之就是先进的技术是最重要的!比如运用先进的农耕技术和耕作工具能提高田地的亩产量;火药如果更广泛的应用到战争中,开出更具杀伤力的火器将大大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便是你这件袍子,手针也许要缝制三天,但如果有一种叫‘缝纫机”的工具,根本用不了一天,也就是说,同样的时间里劳动成果是过去的三倍……”说到这我忽然一呆,脑中似有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随即吃吃笑起来。 他似乎有些诧异,手抚在我头上问道:“怎么?” 我乐不可支,“想起一件事,你就是不入股我也有办法弄到钱了,可以找人制作‘缝纫机’,或干脆卖掉设计图纸!我虽然做高级时装追求手工制作,但如果一般的裁缝或居家女性却是需要这种机器的,提高效率又省力,市场前景是很广阔的!” 他一笑,没有说话,我正容继续道:“我接着说,由于有了更先进的技术,于是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了,同样的人力却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恩,物品。 众所周知农业是立国之本啦,解决人民的温饱从来都是统治的要任务,但如果用较少的人力就可以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多余的人就可以投入到其他工作中去,工业、商业、军事莫不是如此,但这一切都需要先进技术的支持,所以国家应该摆出重视科学技术的姿态,开设研究中心之类,无论专职科研人员、仕农工商甚至贩夫走卒,只要研究出了有实用价值的先进技术官府就该重奖,这是国家的态度。 法家主张重刑少赏,重刑我没意见,乱世用重典嘛,但是少赏值得商榷,对于普通人来说,利仍是他们行为的动力,国家应给予通过正当渠道获得利益的机会,这也是一种引导。 总之,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有了强大的科技实力,社会生产各方面的效率都会提高,就是我前面说的事半功倍了。若真能实现这种高效率社会,又何愁国家不强盛、邻邦不宾服、四海不太平!” 话刚至此蓦地天空被一道闪电割开,突如其来,骤明骤亮,那一瞬,我看到这个拥着我的人,面上现了刚毅坚定的光彩,双目象驻满了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随即半空一声巨响,一个狂雷炸开在天穹,天地为之一震! 我只是产生了一下共振而已…… 却感觉这个温暖的怀抱马上收紧,很紧,一只大手揽住我的头,按向他的怀里。 其实,我真的不是害怕啊…… 电闪雷鸣之后,一切又归于黑暗。 过了片刻,他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做裁缝……设计师当真可惜了。” “莫不是现了我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策?”我开玩笑,“其实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具体操作哪有这么简单的,你不知道我的终极理想吧,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可以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言以蔽之就是米虫,哈哈…… “还有啊,”我笑道:“做漂亮衣裙不好么,把女人都打扮的漂漂亮亮,是美化生活,男人们有眼福啦,我喜欢美女,你也不要装做不喜欢哦。” 他声音含了笑意,“美女固然好,但若只是庸脂俗粉或徒有其表也没甚意思……”忽地停住,我不知这话在这里为何要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大片的沉默。 突然的沉默,入耳的是他的呼吸,连周围的雨声似乎都小了。 雨真的小了很多,天色也不象刚才那么晦暗了。 “雨小了,”我讪讪钻出他的怀抱。 “你等我,”他开口道:“我取伞回来接你。” “不要!”我赶紧伸臂拉住他,“何必要你奔波,要淋雨就一起淋吧。”抢先冲进雨里。 随即身子一轻,已被他抱在怀里,向着我卧房的方向奔去。 再次来在屋檐下,两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借着屋里的烛火,我看到他脸上水迹淋漓,下巴上还挂着雨珠,剑眉和鬓湿漉漉的,漆黑如染,水润流光。看着对方能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相视一笑。 目光下移,却见我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件作品,正可怜巴巴地贴在他身上,袖口衣摆还惨兮兮地滴着水。 颤抖着伸出手摸上去,想火却又无从起,抬眼处,诶?他目光正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有种可疑的光泽…… ~~~~~~~~~~~~~~~~~~~~ 注释: 《商君书.画策》,又称《商君》、《商子》。记载了法家革新变法、重农重战、重刑少赏、排斥儒术等言论,主要反映了法家的政治思想。 《司马法.仁本》,****古代着名兵书,“武经七书”之一。战国初齐威王令大夫追论“古司马兵法”,并附春秋时齐国大将司马穰苴兵法于其中,故又称《司马穰苴兵法》。 第9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他目光正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有种可疑的光泽…… 猛低头,惊呼!我的薄丝襦裙淋了雨近乎透明地贴在身上,最可怕的是里面的嫣粉色抹胸浸水后也有些蝉翼的效果…… 惨叫着双手护胸奔进卧室,身后扔下一串怒斥:“色狼!你看什么呢!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气死了,亏大了!在屋里转了两圈,越想越气,抓起几上的茶盏狠狠向门外扔去,没听到破碎声,倒是容哥含笑的声音:“不用请我喝茶了,你……还不要名分么?” “不要!!!!你走开!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人似乎在笑,“我改日再来看你。 除了那四个字的统一vi,其他是簪花小楷: 高级女装定制 专业造型 每款独一 不与群芳同列 无论白锦无纹香烂漫 亦或红裙妒杀石榴花 尽在 撷香a衣舍 汴河大街相国寺桥东北 风从窗子吹进来,带起些许墨香,我坐在窗前的书桌旁,一式n份誊写这宣传单。 那个暴雨的第二日,容哥就差人送来了银子,我又卖了缝纫机图纸,资金忽然充裕得不象话,可以准备开店了。 插一句后话,缝纫机成品日后我是见到了,据说是汴京最好的巧匠的手笔,我本只是画了皮带带动上下线工作的基本原理,难为那巧匠为我补齐了诸多细节,古人的智慧我一贯不曾小觑,想那指南车、铜壶滴漏、记里鼓车、浑天仪、地动仪哪个不是夺天地之造化、得鬼神之奇工呢,一个缝纫机倒还真算不得什么。 且说我的开店筹备,先是找人在荷塘上靠近外墙的地方又修了座水阁,分隔成工作室和店堂,水阁半伸进塘中,后门与过去的水榭以曲桥相连,正门在岸上距院墙已经很近了,我不客气的在院墙上开了大门,这几步的距离虽短也要铺设精致甬道,又在两侧移了几竿青竹。 食要有肉,居也要有竹嘛。 门外临的是汴河街,虽不是京城第一繁华的大街,但也还颇为热闹,何况我卖的不是走量的成衣倒也无须太人潮汹涌的地段。 万事俱备。 ------------------------ 我伸个懒腰,写了这么久传单还真是累呢,该去找些茶点饮品。这时的人一日两餐,上餐在辰时,晚餐在申时,早餐还罢了,晚餐时间近乎于现代的下午茶时间,完全不符合少食多餐的健康理念啊!所以我经常在两餐之余穿插着用些茶点羹汤之类。 忽然门上珠帘一动,一个小小的头探在挑开的缝隙里,“小姐我可以进来吗?碧溪姐姐炖了银耳莲子羹。” 我笑,“进来吧。” 一个十岁左右的青衣小童走进来,手里的朱漆托盘里托了只白瓷盅,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一双琥珀色的猫眼亮晶晶的望着我,“小姐请用。” 我捏捏他的小脸,“不是说了么,叫姐姐就可以了。” 跟在后面的碧溪笑道:“当真是个认真的孩子,我本怕他烫着,他却抢着要端,只得由了他。” 白净如玉的小脸,是看着就让人想捏一下的那种,瘦瘦尖尖的下巴,头整齐地束成总角小髻,两只清澈的猫眼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流光,我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暗自得意:我还真是有识人的眼光呢,在那等情况下居然都能现蒙尘的珠玉。 这孩子是买来的。 这几天忙着采购面料辅料跑遍了汴梁,昨日下午回来时正看见这小孩一副乞儿的模样脏兮兮地跪在门口插标卖身,原来是随父进京寻亲不遇,老爸倒一病呜呼了,所带的银子都付了店钱和药费,再无钱买棺材,于是便出此下策,他觉得大户人家定是需要奴仆的,所以就跪到了我府门前。 诶?古书上常见的套路耶,买卖人口+雇佣童工……还是算了,拿银子给他安葬了父亲回老家便是,但却被这孩子哭诉就是因为家乡无人才上京来的,自己无处可去求我无论如何要收他为童仆,看他身上脸上都不太干净的样子,但一双眼睛甚是灵动,象是个伶俐的,罢了秦琼还卖过马呢,收留他就算是做善事吧。 于是府里就多了这个叫小弥的男孩。 ------------------------☆------------------------ 接下来的晴明上午,我带了碧溪、流云、小弥以及府里两个容貌端正的仆役,来到街上散撷香衣舍的宣传单。 专门嘱咐了要给看起来家世好的女眷及她们的丫鬟,或貌似有品位、追求生活品质的中青年公子们,太老的恐怕接受不了,太穷的不是我的顾客群,就不要刺激人家了。 州桥横亘于汴河之上,南北贯通御街,正是交通要冲繁华所在。他们几个散在桥两侧给来往的行人散传单,我信步上桥,自顾赏玩这汴京风物。 果然是都城,比之澶州更是一番繁荣景象,两边商铺林立,道上行人如织,推车的,担担的,川流不止,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岸边翠柳依依,袅娜地撩拨着粼粼河水,河中大船小舟,往来穿梭在汴水之上。 还未到正午,向阳处沐着澄澈的暖意,背阴里还有几分幽凉,清风过处,舒爽宜人。我俯在桥栏上,河水湍涌着从桥下流过,一片柳叶随波而来,在桥墩处的漩涡翻腾几下,终于还是被后浪推着,向着桥下急卷去了。 忽然有些怅然,我所做的一切,是当真源于自己的喜好,还是只为冲淡那些来不及遗忘的往昔? 怔怔望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汴河,那水流那旋涡如黑洞般牢牢吸住我的视线,心随其动,翻卷难收。 滟滟随波千万里……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滴水从睫上滑落,无声地点进万水洪流里,只一个细弱的水花。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也同那泪滴一般落下去,溅起一个较大水花之余,一定也会被迅湮没,匆匆汇流进奔腾向海的长河中吧。 我不喜欢海。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几字清音入耳,一段淡香萦鼻。 我惊转头,刚才太过出神,竟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椭圆的一张鹅蛋脸,修眉入鬓,俊目斜飞,朱唇一点,淡淡的溢着珊瑚色,额间落梅钿,上杏花冠,身上不及细看,似是淡黄的襦裙,绣了时令花样。 端的是个美人! 这美人目光落在我脸上,眼波一亮,随即含笑道:“姑娘好俊的人物!刚才小女子一时感慨,怕是扰了姑娘神思,恕罪则个。” 刚才么,我自伤自艾几入魔障,多亏了这女子吟了唐人旧句点我一下,呀,难道刚才我的失落自怜那么明显吗,竟然连陌生路人都一目了然了?含羞一笑:“小妹惭愧,多谢姐姐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呢。” 她美目微睐,秋波在我面上一转,含笑欠身略一裣衽,轻移莲步飘然去了。 虽是知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桓伊吹笛梅花三弄才是潇洒之道,但在她离去的瞬间,心中竟莫名生出些不舍之意,随即瞟到她身后丫鬟手中的一物,微笑。 也许,以后还会有缘相见。 ------------------☆------------------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位图看的乏了,今日就到这里罢。这些日子我在练习暗器打**,除了每晚固定的打坐功课,又多了一项研究**位脉络。以我的状况,兵器招式全然不会,也就是内力眼力耳力还可以,练暗器是最好的选择,先拣几处紧要的大**记了,出手时用上内家劲力,学着倒也容易。 吹熄了灯,躺在床上,不觉又想起了现代宣传惯用伎俩----传单,被我拿到古代牛刀初试,成效如何需日后开业检验了。声势是要提前做的,先吊足大家的胃口正式开业时才有效果嘛。或,可以制造点轰动事件?不能小看人民八卦的能力。对了,不妨再来个试营业优惠……不,还是前十位顾客贵宾卡吧~ 正假寐着构思经营大计,倏地一缕甜香隐隐飘过来,登时脑中一片澄明!我本来就嗅觉敏感,何况,这个味道,曾经,在某个夜里,闻到过1次!! 哈哈哈!我在心里大笑三声,居然,又来了!! 闭气,借翻身摸出枕下的铁莲子,佯装深度睡眠。 想必不是真正的高手,真正的高手怎屑于用这种鸡鸣狗盗的伎俩。我这些时日内功勤练不辍,闭气个一时半会不成问题。未雨绸缪在枕头下放了几枚暗器,认**打**已练了些日子,居然今天还真能用上! 哼,就等这厮送上门了! 时间一点点流淌…… 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浅浅的呼吸,一个人,来到我床边…… 我全神辨了来人的位置,猛睁开眼,同时暗器出手,分打向几处要**…… 啊!!待看清来人不觉惊得我目瞪口呆!这人,竟然是…… ~~~~~~~~~~~~~~~~~~~~~~~~~~~ 注释: 汉隶代表作之一,始建于东汉建和二年(148)。全称《故司隶校尉楗为扬君颂》。用笔细长舒展,结体朴质稚拙,是随意而不拘形迹的山林逸趣,如村野稚子敦朴无华的天性流露,在汉隶的碑额书法中别具一格,康有为曾称作“隶中之草”。 《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第10章 杜宇新啼燕子来 小弥摇晃了两下,终于还是一交坐倒,噗一口血,淋在前襟上。他抬手拭着嘴角,苦笑道:“大意大意,没想到姐姐如此厉害。” 房里无灯,他苍白的小脸在冷月下现出些许幽青,下巴上的嫣红被拭去,隐约留下淡淡的痕。猫眼忽闪着看我,象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我几乎要伸手相搀了,却听他接着道:“早知道姐姐这么阴险老到,我就不用这江湖上寻常的玉花散了,无论是青雪粉还是周公烟,对了迷情绝也不错,肯定让姐姐防不胜防呢~” 小孩撒娇的语气。 我忍住暴打他的**,跳起来开窗通风,掌起灯,自己坐在上风口窗前的椅上,一拍桌子,喝道:“小p孩!你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居然学做**淫贼!你、你……”后半句是“你做的了么”,生生咽下。 他爬起来,吃惊地看着我,就好象我火是件离奇的事,随即眨眨眼笑道:“姐姐是说我人小做不得**贼啊。” 我汗,还真是聪明…… 没等我开口,眼前的景象已让我忘了要说什么,他的身体似乎在膨胀,一丝白气从他头顶袅袅腾起,周身出嘎巴嘎巴的声音,象是有人在掰动骨头…… 他在以肉眼可见的度生长! 虽是次目睹这种诡异过程,我惊愕之余还是想到,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缩骨术? 又过了一会,他似乎已长到满意的程度,猫一样舒展了一下身子,站在我面前,一笑,一口小白牙:“现在如何?” 身材挺拔的少年,虽然没有容哥那么高大,也决不是幼童的体型,原本略大的衣服现在紧紧绷在身上。还是那双猫眼,依旧清澈明亮,含着小人得志的坏笑,亮晶晶地放着光。 连声音都不再是童声,居然变成了有点中性的清朗。 “你这是……”我缓缓开口,“缩骨术?” “姐姐果然有见识!现在不说我人小做不得**贼了吧!哈哈……”奸笑戛然而止,一颗铁莲子打在他胸口,他晃两下,又一小口血。 “你……”他挣扎着,伸出两根手指,“第二次了……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毒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我啊!” 看着他那动作,忽想起了《儒林外史》里两根灯草的段落,那守财奴监生临死和他一个pose啊…… 我容易么,忍笑简直要忍出内伤。 “咳~你忘了,你已经下过手了。”尽量平静地吐字。 “嘁,那个算什么呀,我还没用青雪……”蓦地缄口,大约是见到了我面上腾起的杀气,赶紧改口道:“姐姐且莫动手!!我真的没恶意啊!我玩笑呢,本没想装成**贼,刚才听姐姐说的有趣,于是就顺口应了,其实我今天来不过是想和姐姐玩笑一下啊!” “我呸!谁会开这种玩笑!” “真的真的,只是想和姐姐玩笑一下,我只是想……”他小心看了看我的脸色,“……把姐姐迷倒了在姐姐脸上画个胡子而已。”说着从腰后摸出一根毛笔,那笔头上的墨已经干结成一团,千年柏树干一般扭曲纠结着,他拿在手里看看,忽地对着笔头吐口吐沫,又在桌面上戳几下,生把那干墨化开了。 他满意的瞧瞧,证明似的往我眼前一递。 “你你你,”我身子后靠,手指颤抖着指他,“你就打算拿这个沾了口水的烂笔划我这肤如凝脂吹弹即破的玉脸?!”诶,忍不住用了自恋的词汇…… “我我我,”他脸涨红,“带着砚台不方便啊。” …… “我说你卖身怎么正好就卖到我门口呢!说!你混进来什么目的?!或……谁派你来的?!”一拍桌子,“从实招来!” 他点头道:“要是旁边站两排人喊‘威~~武~~’就更象了。” …… 我咬牙绷住脸,沉声道:“少废话,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别说没用的,再罗嗦我叫人带你下去,自有人审你开口。” 他笑笑,一抖青布袍子前摆,一揖到地:“在下弥非鱼,见过姐姐。”那神情姿态就如同他此时正衣冠胜雪玉树临风呢。 切,刚才吐的血擦干净了么就耍帅,“你说你叫什么鱼?” 他眼神异样了一下,“非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非鱼。” “好,”我点头,“这年头**贼的名字都取自《庄子》了。” “不是**贼!”他急。 “这个待定,你接着说,打入我府里目的何在?” “就是想结识姐姐啊!”他看我不信的表情,接着道:“前几日我在街上看到姐姐,那时我就想,一定要结识你。” 我挑眉,“为什么?”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呃,这个……虽然我知道自己的皮相不错,爱慕羡慕嫉妒的眼神也早习惯了,可被这么平静的当面说出来,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尤其,他坦然的表情,清澈的眼神,孩子一样的语气,完全没有猥亵的感觉,就好象在说‘今天好天气’般的单纯自然。 “咳~”神经粗大如我也会脸红的,“所以你就混进我府里了?你那病故的‘父亲”也是假的吧?” 他点头,“看到一个老乞丐的尸体,我也算好心把他埋了呢。” “你倒是好心眼。”随口说的,真不是成心夸他,他却羞羞一笑,脸上淡淡红云,倒让我不好意思讽刺了。 是真单纯还是装单纯?古人都早熟,孔雀东南飞的“十七为君妇”都不算早,李白所谓“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也不为奇。我穿来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比现代社会中的同龄人早熟呢,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个异类? 这家伙的智商情商心理年龄和他的实际年龄相符么? “你多大?”还是问一下好了。 猫眼眨眨,“到明年正月就十七了。” “现在才几月?!你就说今年十六好啦!”擦汗。 “敢问姐姐芳龄几何?”他怯声声问。 “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因我病了一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诶?我告诉他这么多干什么…… “太好了!啊姐姐别动怒,我的意思是,我会治病啊,我帮姐姐治好!” 拜托,穿越失忆综合症你要是能治才怪呢,“谢谢你,不用了。而且你这家伙太危险,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了,但也不能留你,天亮你就走吧。” 他忽然猫眼水汪汪的看我,又是受了欺负的小动物的眼神,“姐姐为何不留我,我、我绝对不会害姐姐,而且……我能干很多很多事!” 莞尔,“你能干什么?” “譬如你讨厌谁,我可以把他毒死;谁欺负你,我可以把他毒死;你看谁不顺眼,我可以把他毒死;你想让谁死,我可以把他毒死……” 我彻底无语了,最毒男人心啊。 “除了害人还有别的吗?” “有啊!我还会治病!譬如你喜欢的人病了,我可以把他治好;对你好的人病了,我可以把他治好;你看着顺眼的人病了,我可以……” “好好,我知道了!你真能干……”我头支在桌上,好累啊。 他又是被夸之后那小小羞怯的表情…… “对了,你这么大本事怎么还会被我打到吐血?” “我刚才说了,是我轻敌大意了,最近没去采药,那些配着复杂的药想省着些用,所以给姐姐就用了寻常迷药。” 这话听着真别扭…… “不是,我是说,你不会武功?”有点奇怪,江湖上会使毒的还有不会武功的? “也不是一点不会,不过师傅说过武功是粗鲁的笨人练的,四肢达孔武有力就够了,哪象毒医之术潇洒睿智隽秀飘逸,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不愧是他这样的人的师傅,明显逻辑混乱…… “你师傅也‘不是一点不会’武功吧?”不得不开口打断他。 他似乎想了一下,“嗯,师傅的武功深浅我不知道,因为根本没机会用,他老人家有心杀的人根本近不到他身前,他手指一动对方就被毒死了。” 这老毒物!“不知他老人家尊姓大名,仙居何处啊?”我假笑。 他满脸得意,“家师江湖人送名号----医仙!”我汗,还以为是什么掷地有声的名字呢。 “不过也有些不知死活的叫他老人家毒王……”他犹豫着,小声续道。 我暗笑,不会是他自称医仙外人叫他毒王吧。 “家师这些年不太在江湖上走动,平素都是隐居在蝴蝶谷……” “啊?你师傅姓胡?”名青牛的?哈哈~ 他愣,“你怎知道?师傅的名讳外人鲜有知晓的,恩,告诉姐姐倒也无妨,”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家师姓胡名一指。” 哈哈哈~胡一刀,平一指,你师傅是金庸的fns啊! 他见我笑的前仰后合,也不说话,溜到桌边椅子上坐下,忽闪着眼睛看我。 我清清嗓子,“尊师一听名号就是大有本事之人,你小子怎么不好好跟他学,乱跑什么,赶紧回去学个十年八年再出来混!” 他一脸委屈道:“去年师傅就把我赶出谷了,说是我已出师,不许我赖在谷里耗费他老人家的钱粮,让我自行在江湖上历练便是。我四处游历了一年也没见多少有趣的人,这回总算遇到了姐姐,以后我就跟着姐姐了!”白牙一露,脸上绽了明媚的笑容。 “谁答应留你了,你要万一哪天一高兴在我饭里下点毒……”看他一副着急欲辩的神情,我赶紧道:“好啦我考虑一下,你先去睡吧,困死了,再不睡明天要有黑眼圈了。”掩口,轻轻打个哈欠。 他忽探身过来,“我有秘方能除去黑眼圈,还有美容养颜青春常驻的方子……”看我不小心露出了有兴趣的样子,他狡黠一笑,“只要姐姐留下我……” 这家伙…… 赶他去睡,待他走到门口我忽心念一动,叫住他,略有些汗颜道:“你身子没事吧?你不是懂医术么,回去赶紧给自己配副药……” 他笑,眼睛眨眨,“没大碍的,第一次我缩骨之后**位都有位移,没打上死**,第二次嘛,我知道姐姐手下留情了,更无妨啦。”嘻嘻坏笑,“我早知姐姐舍不得下重手,姐姐到底舍不得我~” 心理素质简直比我还好呢……出去! --------------------☆-------------------- 大周广顺三年六月二十,黄道吉日,撷香衣舍正式开业。 …… 开业三天,门可罗雀…… 这三天里反正也没客人,我索性做几件样衣陈列,既有这个时代喜闻乐见的款式,也有天马行空的设计,主要为吸引眼球。早就找木匠又做了几个供陈列的人台,穿了样衣放在店里显眼的位置。并非每件都是成品,只为营造气氛,重要是看色彩、面料的搭配运用,仅假缝扎束一下穿在人台上也很有效果。 …… 又过了两天,仍然可以捉鸟…… 碧溪流云先坐不住了----她们闲着也是闲着,被我带到店里帮忙。流云甚至建议放两个人在门口拉客……放女的还是放男的?学青楼还是学酒肆?格调降了就更没前途了。 倒是小弥还是没心没肺的高兴,每日又缩成玉雪可爱的小孩相,跟在我旁边看我做立裁,我瞟他欢蹦乱跳的样子,恶念大起:不如把这小子扔到门口去,白白装得这么可爱,一定能吸引不少母性泛滥的女人呢。 小弥对上我邪恶的眼神,无辜地打个寒战,我奸笑,正要以狼外婆的语气开口,忽然听得门外大街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 居然有这种bug,太现眼了……改之==! 第11章 海棠红近绿阑干 小弥精神一振,眼里尽是准备看热闹的兴奋,我暗笑,打流云去门口查看。 四下里俱是窃窃私语之声,一叹,只得道:“杜公子若是不忙,进来喝杯茶吧。” 进了内堂,让在椅上。 我这正厅以屏风隔出里外两间,外间陈列着人台样衣,墙上挂了大幅彩墨时装效果图,内堂圈椅茶几香炉花瓶,诸般陈设一应具全,是与客人谈话的所在。 上了茶,又是一片尴尬的寂静。 杜珺只顾痴痴盯着我,不一言;碧溪流云垂了手站在我椅子后面,看着低眉顺眼其实摆明了要听八卦;最可笑小弥也作出一副听唤小厮的模样煞有介事立在墙边…… 我轻嗽一声,“碧溪、流云、小弥,你们去门口看看那些女人走了没有,我估计不会全走的,请她们进到外间随意看看,客人有什么疑问你们介绍着些。难得托杜公子的福制造了这么个轰动效应,不抓紧机会给咱们店做个宣传岂不是辜负了杜公子的一番盛情?”一哂。 这三人千般不情万般不愿的去了,一路不忘洒下幽怨的回望。 看杜珺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只好闲话句玩笑,“过去一直以为‘看杀卫玠’纯属杜撰,今日才知完全有可能呢。” 他脸一红,“烟烟休要取笑,刚才不知怎地一阵邪风吹跑了我的帷帽,于是乎……”他摇头蹙眉,似是很后怕的样子。 我乐不可支,真是红颜祸水,出门居然要象女人一样带帷帽,否则就有被非礼之险,男女平等空前得到了体现啊。 事实上五代时礼崩乐坏,bt的程朱理学还没兴起,礼教之防并不甚严,便是女子上街也不是必须要带帷帽遮蔽,大大方方以玉容示人的比比皆是,又何况男人呢,所以此时杜珺说出来实在让我忍俊不禁。 心里狂笑不已,却不好太过猖獗,总要给他留几分薄面。我轻摇团扇遮了半张笑颜,忍笑道:“杜公子何须介怀,莫不是忘了‘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眼波越过扇面,含了掩不住的笑意。 他似嗔似怨的横我一眼,幽怨道:“烟烟学坏了,竟拿孟子打趣人!”本来就是极柔媚精致的面容,刚才两鬓的飞霞未退,现在又做出这种眼神…… 唉,果然是祸水啊。 我半掩了面胡思乱想,他看着我,脸上绯红渐逝,一双妙目里泛起伤婉哀怨,良久,忽叹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烟烟了……你就算要躲我又何必跑去卫州,那夜你既已开了口我又怎会抵死纠缠难为你呢!只是,你不是在卫州么,怎地又到了此处?” 心头一震!蓦地抬眼,“你说我在卫州?” 我在舅舅家遇劫之后,还不知后续如何…… 他颔道:“是呀,你舅父大人说你去了卫州亲戚家,老大人虽未明说是甚缘故,我却是知道你一心为躲我……其实你没必要如此的,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眼中又是一片迷蒙的水雾。 他眼里摇摇欲坠的满是哀伤,我看着那汪清泉,暗暗叹息。 其实那件事,我从未怀疑过杜珺,如果说凭直觉太过女性思维,那么便是用理性的分析,在那种情形下,男人,可能让“到口的肥肉”落进别人嘴里么…… 尤其,这还是个对我有爱慕之心的男人。 想来他毕竟是外人,关于我在夜里凭空消失,王家只是捏了个听着过得去的理由告诉他罢了。 也就是说,其一他们并没报官,其二他们粉饰了真相,否则一旦官人勘察现场,以人民的八卦能力杜珺绝无不晓之理。 关于那夜的事,我从未停止过推测。 王朴是澶州节度掌书记,且不说颇得刺史倚重,便是不得势的好歹也是为官之人,就算我有几分艳名,寻常歹人入府劫掠官宦家的小姐,不是不可能,但毕竟是件风险过大的事,应是个低概率事件。 更重要的是,王家的府邸,我第一次走都迷了路,所以歹人要么来踩过点,要么就是熟识路径。 若是提前踩过点……我那天下午才刚回到王家,夜里就遇劫了,况且我之所以能回到他家还是由于白天在茶馆偶遇素儿,是个突事件,而我住的那座绣楼据说自我“死”后就一直空着,歹人会提前去一所无人居住的绣楼踩点么?若是外贼听说我回来再用这种方式作案起码要耽误几天再动手吧? 若是熟识路径……那么只可能是内贼或有内应了!这个真让人不敢细想,看似安全的深宅竟有了江湖的险恶,比江湖更险恶的是人的心…… 至于随机作案几乎不可能,风险大,成本高,搞不好费半天劲却摸进哪家老夫人的居室了,不用考虑。 所以必然是有预谋有计划有内应的**行为。 他秀眉微蹙,幽然一叹。 我见他满脸自怨自艾的神情,不想解释太多,只倦倦笑道:“杜公子请用茶,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花草茶,也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与其回想那些事,让自己和别人都痛苦,还不如聊些无关痛痒的呢。 五代的茶以团饼为主,但制作较唐精致,散茶亦有名品,饮茶除继承隋唐时期的煎、煮茶法外,又兴起了点茶法。此时的点茶法还不象宋时那么龟毛,仍是沿袭陆羽《茶经》中的“三沸”法,文人雅士多是亲历亲为,自得其乐。 我刚玩时虽觉有趣,但时间久了不免耐不得这个性子,索性让丫头去做,后来现泡些时令鲜花,就象现代女性喝的美容养颜的花草茶,反而更适合我,也就不去劳神碾茶末子煮水了。 花草茶如果调配得当对美容、健康益处多多,比如紫罗兰、百里香、甘草加上少量陈皮一起冲泡可止咳润肺,洋甘菊、茴香、茉莉花、薄荷、紫罗兰可增加肠胃蠕动改善胃胀气,柠檬草、迷迭香、朝鲜蓟、马鞭草可以加强肝脏代谢排毒……作为现代女性这些多少都知道些,只是到了这里,有些原产地非****的花草似乎还没传过来,有些也许名字和现代的不同还没找到,只得先寻些通常可见的用着。 杜珺伸出柔荑玉手捧起白瓷莲花盏,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沉浮的花瓣,启朱唇优雅地吹开一角,轻啜一口,出神了半晌,却勾了一个凄婉的微笑,柔声赞道:“清馨脱俗,沁人心脾,饮一口唇尚遗韵,香已入骨,再饮只怕要尘心洗尽,羽化登仙了……” 我笑,看不出杜珺夸人还真有一手,只是,何必还要配上这等哀怨的嘴脸……忽地心思一转想了过来,果然听他继续道:“只可惜珺乃凡俗之辈,竟无福日日得尝……”又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游离在怜惜和不耐烦之间,脱口道:“以后杜公子得闲时常过来……呃,当然,这个其实很好做的,我把配方告诉你,你在自家也可冲泡。”闷闷地摇扇,我是不是中计了? 他果然悠悠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我唇角噙笑,深深地看着他,直看的他红了脸悻悻转开头去,恰巧这时外间有几分人声,是碧溪他们正带了几位女眷进来。我这做隔断的屏风是一幅双面绣画屏,绣的是五代画坛名家徐熙的汀花野竹,我甚爱他的野逸之趣,便用在这里。这刺绣屏风迎光半透,隐隐能看到有客人在摸看人台上的样衣,碧溪正跟在旁边似乎在轻声讲解。 杜珺看在眼里,不免狐疑道:“你这是……” 我一笑,“我在开店啊,专做女装。” 他惊愕的望着我,“开、开店?!” 我笑得越欢畅,“你是想说‘士不言利、文不经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吧?” 他脸更红了些,羞转了视线,我自顾摇扇微笑,瞬间有些羽扇纶巾的错觉,只是这小小得意没持续多久,就听见他滴得出水的声音:“无论做什么,烟烟也永远是烟烟……” 他悠然轻叹,低低吟道:“自君之出矣,弦吹绝无声。思君如百草,撩乱逐春生。” 我愕然相望,惟见他满眼的温柔缱绻,缠绵深情。 又是好一片寂静…… 喝茶遮掩尴尬,咳一声,顾左右言他道:“自我那日一别,未知舅舅他们……近来可好?” 虽然王尔德同志说过“谈论天气是无趣谈话最后的避难所”,但想想与其英国式的谈论天气,还不如谈论共同认识的人岔开话题。 “王大人已迁右拾遗,身体也甚康泰。” “舅母妹妹她们也还好吧?”问完就后悔了,这内堂之事他又如何得知,仓皇间抛出的问题只能暴露我心神不宁。 不料他居然回答道:“都好……”随即迟疑了一下,语声有几分滞涩,“令妹出阁了……” “哦?!嫁了哪家公子?般配吗?”我眼睛大亮,很八卦地问。 “嫁的是……”他眼神一黯,表情复杂道:“……我。” ~~~~~~~~~~~~~~~~~~~~~~~ 注释: 南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 《晋书.卫玠传》:“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 三沸:当水烧到“沸如鱼目,微有声”为第一沸,这时,按水的多少加入适量调味的盐;当水继续烧到“缘边如涌泉连珠”为第二沸,此时,要舀出一瓢水,然后用竹筅在沸水中绕圈转动,再将碾好的茶末从沸水漩涡中投入继续煮;待到茶汤“翻波鼓浪”为第三沸,这时要把汤面出现的一层色如黑云母的水膜除去,然后将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加进去止沸,使茶汤孕育出浮起的“沫饽”,那是茶之精华所在。然后开始分酌茶汤了。 《晏子春秋.杂下之十》:“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何?水土异也。” 唐,李康成。 第12章 花褪残红青杏小 “你?!”我以扇掩口,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你娶了王棠?!” “我、我知道你怪我怨我……”他红了眼眶,急道:“可是我……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不是,我没怪你怨你,只是有些吃惊。”刚刚还对我吟‘自君之出矣’的人居然已经娶了别人,而且还是我名义上的表妹,“你喜欢她吗?”这种效率,不由得人生疑。 他咬了嘴唇,目光专注地盯紧我,一字一顿道:“你放心。” 寒,我放什么心?! “自成亲之日我就没碰过她,如今留她在老家故宅居住。” 每个字都象是从心底最深处蹦出来的,那神情,近乎古代贞洁烈女对丈夫示忠的坚定决绝,看的我心里一跳,既然这样又何必……莫非…… 他见了我眼中的疑惑与冷然,痛苦闭了眼,悸声道:“那日你走后,我便去辞行,老大人设宴与我饯行,都怪我心情不佳多贪了几杯……第二日醒来,竟然……竟然……”他声音颤抖,满脸的悔痛。 “竟然在王棠的床上?”我目露寒光替他补充道。 “啊!你、你怎知晓?!” 我看着他那写满惊讶疑惑的脸,气得无语,顾不得许多,扯住他的衣袖从后门出来,直把他拖到湖中曲桥上,才放声道:“你笨啊!这么老的套路你都上当!!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你灌醉了作出木已成舟的效果嘛!你确定那天夜里碰她了?!”这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吧!这种猪都不会上当的伎俩用在他身上居然也有效! “我……我不知道……”他脸红道:“我喝多了,第二日什么都记不起了。” 笨蛋!笨蛋啊! 却听他接着道:“无论是否碰了她,我睡在她床上确是不争的事实,已然毁了她的清誉,我也只有给她名分一途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透着不情愿,我愣愣盯着他,忽想起,好象有个类似的事件……容哥,似乎也曾说过要给我名分之类的话……可见古人和今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同,瓜田李下,睡在一张床上无论是否生了什么都要给名分呢,大约这就是所谓君子的行事方式吧? 可是,君子还能睡在别人床上?咳…… 即便在现代,也有用这种伎俩设计男人的,虽然老套些,对有些人还就是好用,谁让男人在酒色面前总是把持不住呢。 杜珺这个人,纵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能让我接受他,但并不妨碍我希望他找到两情相悦的人携手白头,而王棠,我初见时就对她印象一般,这次她又用这种手段算计杜珺,实在难以给她更高的评价,最重要的是,杜珺并不喜欢她,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这二人要如何相处啊……可是,劝杜珺休妻或纳妾么,这等彰显封建男权之丑的话我还真说不出。 又想起当初素儿说的王棠早打上了杜珺的主意,苦笑,还真是有志事竞成,到底得手了。 只是,得到了名分就是得到幸福吗? 沉默了片刻,我开口道:“你刚才说她在你老家?” 他点头,面上掠过一丝阴晦幽怨,“正是,既然她想要名分我就给她,但要我每日高高兴兴面对她却是万万不能!” 风吹云动,他柔媚的面庞笼罩在云影里,戚婉阴郁的目光杂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坚定,看的我惶然无语,半晌只余一声叹息。 -------------------------------- 我从小受的教育是送客人一定要送到对方消失在视线里,至少也要等对方走出相当远再回去,这才是有教养的待客之道。所以当我立在大门口目送到他两次脉脉回头,心中不禁苦笑,不会让他误会我和他一样恋恋不舍吧? 那个传说中满脸鞋印的童儿找了来,我又取了顶帷帽给杜珺,专门绕到另外的大门送他们出去。 终于等得他们走远,我长吐口气,一转身,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条件反射地向后倒纵,却被一双手拉住,我抬头白他一眼,“又用轻功!” 他若有若无地扫过杜珺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是你太过专注了。” “胡说,我才没有。”低头,绕过他向后园走回去。 刚才听到的消息太惊人了,杜珺居然娶了王棠啊,我杞人忧天的设想他们的未来,无论怎么想总觉得幸福的几率不大,而其中,或许,可能,恐怕,是有我的责任吧,纵然我百般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心底还是知道我终究难辞其咎,一叹,轻轻甩头,似乎这样能暂时甩开那些自责自虐的念头。 容哥沉默着跟在我后面,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语地往回走。 忽见流云从前面路上小跑着过来,先向容哥施了礼,随即向我急道:“小姐!快!有位夫人要定做衣裳!” 我眼睛大亮,拔腿就要跟她去,走两步才想起容哥还在后面,回头看他,眨眨眼睛。 容哥面无表情道:“我要留下用晚饭。” 我故做吃惊状:“诶?你怎么未卜先知料得我今日要做‘沙拉’?”满意地看着他的困惑,笑道:“你先自己去玩会,等我回来细说。” 距晚饭时间还早,足够先和客人进行必要的沟通。 有青色的水鸟低飞掠过湖面,带着一路清脆欢唱,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 身后侍立着贴身丫鬟,柳夫人端坐在椅上,正捧了茶慢饮。看这位柳夫人,杏色的襦裙飞金边走银线,满身的刺绣花团锦簇,云鬓高耸,珠翠满头,一派富贵气象。 刚才路上流云简单描述了我这第一位客人的情况,夫家是京城属一属二的富商,虽只是第三房如夫人,不过吃穿用度方面仍是豪门的气派,出手甚是大方,我明白流云的意思,应是个有潜力的顾客。 迟到恕罪的客气话自是免不了,分宾主落座,目光扫到桌面上的錾银格碟里是四样精制茶点,茶盏中是我近来惯喝的养颜花草茶,碧溪流云果然会办事。 我微笑道:“不知夫人要做什么服装,在什么场合穿着,礼服还是常服?” 她直勾勾盯着我的脸,答非所问道:“你用的是哪家铺子的胭脂?” 我失笑,她也忽醒悟过来,掩口笑道:“店主莫怪,实是见了店主这等容颜肤色,这胭脂全然看不出痕迹,”说着目光还在我鬓边寻了一圈,“一时忍不住就出口相询,实在是失礼了。” 我笑,这位倒是个坦率的人,“我不用胭脂香粉之类的,那些东西用久了对皮肤不好。”这时代的胭脂水粉含铅量都很高,敦煌壁画上的人物之所以现在看都是黑脸,就是因为那时用的白粉里都是含铅的,刚用时很白,时间久了绝对毁容,我可不敢在脸上乱用。 她哦了一声,点头道:“只有店主这般天生丽质、碧玉年华,才敢素面朝天啊。”那笑容里淡淡的带了些落寞。 我端详她的面容,应是二十五以上不到三十的年纪,能看出早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即便现在也是个美貌妇人,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现了眼袋,虽笑得浅也能看出眼角的纹路。眼睛大本来对眼周皮肤的负担就重,若是不注意保养非常容易长出眼袋鱼尾纹,而且一定要未雨绸缪,等现出端倪基本上已晚了。至于皮肤,她涂的粉太厚,看不出本色。 “胭脂水粉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掩饰之法,要想皮肤从根本上雪白粉嫩白里透红最好还是从饮食上注意,以内养外,当然防晒啊保湿啊也很重要,对了还要注意保持心情愉快,经常心情愉快气色也会好的。”我话头一转:“其实夫人这样的美人,别说没什么岁月的痕迹,便是有几分时光的印记,只要搭配合适的服装服饰还是可以消弭修饰的,何况成熟的风韵小姑娘可是学不来的呢。”我做的不是美容护肤品生意,要转入正题。 她神色复杂的轻轻颔,“店主言之有理。” 我含笑道:“还不知夫人要定做什么?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她收了那几分沧桑落寞,婉然一笑,“我看你外面假人身上有件衣裙甚好,下月是我家老爷的诞辰,就照那样的给我做一件,我就喜欢那个颜色……不过那个是不是外面还应有件短襦或长衫?” 我随她来到外间,她停在一件橙色宝相莲花暗纹吊带长礼服前,“就是这件。” 这是件高腰吊带晚礼服,暗合着欧洲19世纪初的古典主义风格。胸前均匀打褶,象是含苞欲绽的花蕾,略高的腰节线,腰省收得修身流畅,长裾曳地。视觉的焦点被吸引到上面,人会显得修长苗条……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我目光盘旋在柳夫人略丰满的身体上,她看中的这件可是会有视觉膨胀效果的橙色啊…… 把她让回到后堂的椅上,我从工作间取了两块面料,一片是刚才她看中的亮橙色,另一片是深冷的颜色,都裁成小小的方型,我把两块面料隔些距离摊开在茶几上,看着她道:“请看这两块面料,您觉得哪块大一些?” 她看了一眼,指着橙色的那块,“当然是这个。” 我含笑把两片料子拿起,重叠在一起,“啊!”她惊呼:“竟是一样大的?!” 我微笑道:“这种明亮的橙色看起来有膨胀的效果,穿在身上容易显得珠圆玉润……” 点到为止。 这种高纯度的橙是暖色的极致,视觉上有膨胀的效果,如果大面积的用在服装上容易使人体积显大,瘦人穿倒也罢了,但若是柳夫人这样体形的人穿着……起码不会显得苗条,并不是说胖的人一定不能穿这种颜色,关键是看穿想要什么效果,如若想追求修长纤袅的感觉,大面积使用这种颜色效果不好。 柳夫人只是看了人台穿着的效果觉得很漂亮,但根据她自身的情况,如果事先不和她讲清楚,成品出来恐怕会让她有心理落差。 就如同t台的模特都是肖瘦修长八头身的比例,这样的体形几乎穿所有服装都好看,但普通人若是不结合自身条件一味效仿,其结果可能会让自己失望。 柳夫人果然面露了犹豫之色。 “不知夫人可还有其他喜欢的颜色?”我嘴角含笑,目光真诚,“不如这样,算上这款,我再多设计几套配色方案,画成效果图,明日拿到尊府上请您挑选可好?” 她满意地笑,“那敢情好,不过……”眼波一转略迟疑道:“还是我过来吧,嗯,我想给老爷一个惊喜……反正在家呆着也闷……” 我善解人意的点头微笑,是不想让家里其他几位太太看到吧。 碧溪在我示意下呈上一本锦眉蝴蝶装的册页,我含笑道:“这是本店的收费价目表,还请夫人过目。” 面上笑的如坐春风,心里着实有些忐忑。 我开业前做了市场调研,我定的价位比起一般裁缝店可谓天价了,但要走高档小众路线就必须这样,并非所有人都对便宜货趋之若骛,相反有些人就是认为只有高价商品才衬了她们的身份。 何况,如果只算原料和手工的成本,设计师的价值又如何体现呢。 柳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淡淡一笑,“甚好。” 心里笑开了花,到底是京城富豪家的女眷,眉毛都不皱一下!我的第一桶金啊,热烈感谢财神奶奶~ 又问了些她在色彩、面料、装饰方面的其他好恶,约定了明日未时过来看效果图,便送她出去。 送客回来见到容哥正悠然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我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晃,笑容灿烂道:“第一桶金哦!” 他嘴角一挑,“不是还没挣到嘛。” “切,好有一比,关羽形容张飞是‘百万军中取上将级如探囊取物’,我视这笔生意也如上将级尔~”可惜啊,这时怎么没把丈八蛇矛烘托我豪气干云的气概呢。 他容色一亮,“百万军中取上将级如探囊取物?这话说的有气魄!只是不知你是否能取得?还是等做成了再说得嘴响罢。”揶揄的笑。 我撅嘴佯怒道:“哎呀人家本来打算得了第一笔钱请你这股东大人去京里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呢,现在看来这庆功酒是可以省啦!” 他露齿一笑,“请我吃酒?一言为定,什么时候?” 我笑,“还要好几个回合呢,我明天先定了款式,然后要选料、打版、假缝试衣,直到没什么修改了才可正式制作,成品出来后客人没意见最好,如若有意见还要再修,直到客人满意,钱才到手呢!你当人家做高级定制容易嘛~” 不小心**了无敌尾音,他果然温柔地看着我道:“听起来颇为烦琐,那我就慢慢等你的酒了。” 我摇扇奸笑,“这个且记下,今天你有口福了,先请你尝尝我做的沙拉。” 第13章 藕叠盘冰翠嚼寒 容哥夹起一块黄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面无表情。 我取时令蔬菜水果,做了一份沙拉,同晚餐一起上来。 这个时代,胡萝卜、土豆、红薯、辣椒还没传入中原地区,但茄子、黄瓜、菠菜、扁豆、刀豆、哈密瓜、葡萄之类总算已有了,再加上****自产的桃、李、杏、梨、桔子、荔枝等,做个普通的蔬果沙拉绰绰有余。 幸亏没穿到先秦去,那时流行的荇、苕、苞、葵、藿听名就是野菜的路子,估计不会好吃,要不现在怎么都没人吃了呢。 其实我做沙拉是有秘籍的,我喜欢用一点橙子皮碎屑,这样沙拉除了通常的酸甜之外还会有橙子皮特有的那种涩,只一点点,浸在余味里,口感丰富有层次,但非应季的水果在这里就不要想了,可惜了我的小秘诀。 他嚼得很慢,象是在仔细分辨味道,我不觉凑过脸去,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好吃吗?想赞尽管开口,千万别忍着啊。”笑。 他莞尔,“这个味道颇为……与众不同,是如何做的?” 我得意,“蔬菜水果乳酪白醋都没什么,关键是沙拉酱,这里也没卖的,我只好自制了,把鸡蛋去清留黄,以顺时针方向搅拌,同时把熟油以极细的一线缓缓注入,期间略加些盐,就成了这种蛋黄酱,我小时侯看我妈做过……”忽地一滞,我有多久没想起在现代的亲人了?那时总嫌老妈唠叨烦人,而现在竟然无比怀念! 回忆,突如其来,铺天盖地。 黯然神伤。 一只手伸过来,勾转了我的下巴,我烟波迷离地看着容哥,轻轻道:“我想我妈了。” 他目光静谧安详,带了几分怜惜,拇指划过,抹去我眼角的水痕。 深呼吸,我极力挽一个笑,“我难得下一次厨,多吃点。” 安静的晚餐,我精骛八极,他可能也在神游万仞。 饭后的甜品是冰酪浇樱桃,乳酪拌了糖浆浇在樱桃上,用冰镇过,清甜爽口,是自唐朝就流行的甜食。 含住一点妖媚的红,唇齿生凉,我想了想,缓缓道:“你派人查过我吧?” 他太没好奇心了,一般人多少都会有点,他的少到可疑,比如刚才那样的机会,竟然一句疑问都没有。 微点,凤目中波平如镜。 我垂了视线,容哥是何等样人,无论是初遇时我偷花还是那次进京途中遇袭,我早该知道他是做事滴水不露的人,怎么可能放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这应是意料中的吧,可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呢。 忽然手被拉住,我惊愕抬头,他柔声道:“我们去看荷花。” -------------------- 暮色漫上,暑气微退,荷风轻舞,勉强能辨出一丝晚凉,坐在水榭里,他看着我,悠悠道:“怪我信不过你?” 我无声地笑,轻轻摇头,“是我中毒太深,中了《东周列国志》和《世说新语》的毒。” 不幸被洗了脑,怀慕肝胆相照潇洒磊落的古风。 他没有深入那个话题,只是疑惑道:“《东周列国志》?” “嗯,冯梦龙写的……”惨了,冯梦龙是明朝人! 忽然觉得好累,就算被知道是错入了这个空间,附魂在这个肉身上,又能如何!我何必要辛苦遮掩生怕被人识破!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信么?”我盯着他,胸中翻起破釜沉舟的冲动。若说我过去的患得患失是难舍李归鸿对这个本体的痴情,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顾忌呢。 伤疤,在我误以为痊愈时,只脑中一个不经意的闪念,又被狠狠撕开…… 他却只是望着我微笑不语,这人似乎越来越爱笑了,不过那眼神象在看撒娇任性胡搅蛮缠的小女孩,看得我心里不爽。 闪躲他的目光,我起身走到水榭另一边,夏日穿的木屐踏在方砖地面上出脆响,我靠着柱子,望着天尽处那一抹烟云,怅然出神。 生活总要继续,不是么? “我听过一个寓言,”我自说自话,“是讲人的一生就如同挂在一个悬崖上,脚下是就万丈深渊,只靠一只手抓住峭壁上横出的一根树枝苟延残喘,爬上去绝无可能,掉下去万劫不复,已经是这种情形了,偏还有一群白蚁在咬噬那根救命的枝子,那树枝,虽然极慢的,但还是无可阻挡的在一点点断开……” 容哥脊背挺直,专注地看着我。 “正在这时,这个人现,在树枝上,在他眼前,在他张口可及的地方,有一滴蜜,正甜甜的挂在枝头!于是这个人满怀着感恩之心,抛开自己的处境不想,微笑着,专注而欣喜地吮吸那滴**,”轻摇团扇,我的声音空寂寥落的零散在黄昏的荷塘上,“这就是人生啊。” 香风渺渺,吹的我鬓边碎飞舞,一丝一缕蹭在脸上,是风在无奈的叹息。 容哥望着我,目光沉静悲悯,广博如海,似纵有万川归之,也足可不止不盈。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这故事虽是劝人恬淡知足,苦中作乐,却是过于消极悲观了,男儿生于世,岂可不保家卫国,终结战乱,让黎民安居乐业,百姓再无饥羸,这才是大丈夫所为所想,所以这个故事嘛,女孩家听听也罢了,”他一笑,“我还是喜欢你上次在这讲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微笑,居然他还记得……诶?上次……我们在这避雨……回去还淋了透湿…… 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凤目中流过几许异彩,嘴角渐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我忙转开头,脸上滚烫。 团扇真是个好东西,可驱暑,可遮羞。 “我先回房了,今天答应柳夫人给她多设计几套配色方案,我……”一呆,目光到处,一袭红裙正亭亭袅袅从小径上飘过来。 眉欺杨柳叶,裙妒石榴花。 这女子上身一件柳色丝襦,下配红绡长裙,腰上是一条金银丝绦编结的网状腰饰,四下里悬垂的流苏随着腰肢摆动流溢着水样的光华,流苏上的琉璃彩珠轻轻碰撞,玎玲声不绝,清泉一样欢唱。裙摆上长长的开衩几乎直抵腰间,亏得裙裾层叠裥褶繁杂,行走时腿上的肌肤才只是若隐若现而已,不过即便如此已足够令人遐想无限。 往面上看,但见她眉目如画,媚眼如丝,丹唇一点,粉面含笑。 她风摆杨柳地走进水榭,扭着小腰一**坐进容哥怀里,娇声道:“公子你约了奴家莫不是忘了,让奴家好找呢!” 声音娇腻的能滴出水,一如她头上步摇腰间流苏,颤颤的挠得人心痒。 水榭里死静,三人的心跳和呼吸突兀地响着,湖里有胆大的鱼儿分水跃出,啵的一声,随即又是一片沉寂。 那女子香帕掩口,媚眼飞飞容哥又瞟瞟我。 容哥又恢复了初遇时的千年寒冰脸,目光冰刀霜剑般看了眼怀里的佳人,忽然眯起眼望着我,幽冷彻骨,艰深晦涩。 我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心里刹那间转过数个恶念……终于还是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叹口气道:“下次再胡闹,麻烦你别穿我的裙子,小弥。” 小弥大笑着从容哥身上跳起,蹭到我身边,我故意嫌弃地躲开,嗔怒:“你这又是胡闹什么呢!” “嘻嘻,开个玩笑啊!姐姐聪明得紧,居然看破我的易容,啊,是我失策,该去穿碧溪她们的裙子,不过这条裙子最好看,我实在是心爱呢!”他这时已换了本声,配上他这女装扮相,效果诡异。 多少有些“龙心大悦”,算你小子有眼光,这是我给自己做的舞裙,跳肚皮舞时穿的。穿来前为了健身我在健身房学拉丁舞和肚皮舞,不仅减腰腹,而且使腰臀曲线更有韵律感,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女性运动哦。到了京城后夜间飞檐走壁的体育锻炼收敛了不少,于是重拾肚皮舞健身,为了不骇人听闻,我每次都是关了房门做贼一样偷偷在自己屋里活动活动。我记得这条裙子昨天拿去洗了,不知怎么被小弥顺手牵了羊。 “哼,算你有几分眼光,不过这上衣配的不好,虽说是现在流行混搭可这个……”哎,职业病啊,我跑题了,“咳,其实看破你的易容术很容易啦,你就是穿了别人的裙子我也能认出来,除非你戴副彩色隐型眼镜。”我撇嘴,再易容,那琥珀色眼珠也太明显了吧! “彩色隐型眼镜?”猫眼眨眨,很困惑。 “呃……好吧改天给你讲讲什么是眼镜,不过现在你先去把衣服换了!以后不许再穿我的裙子!!顺便说一下,这裙子是挂在**的,你缩骨不用把腿缩那么短啊……”哈哈哈,实在忍不住,我笑场了! 轰走了小弥,我斜倚在美人靠上,平复着大笑之后凌乱的呼吸,还是略有些喘息的问:“有问题需要我回答吗?” 容哥平静地看着我,“我以为是你派来试探我的……” 我轻拍着脸颊,帮肌肉放松,“别胡说,我为什么要试探你呢!” 他嘴角一挑,凤目里掠过一丝戏谑,“这就要问你了。” “诶?越说越象真的了!”惊笑,“不许乱说,你刚才也听到了,他那可是自己的意思,与我无关哦!” 他淡淡道:“此人是谁,也太胡闹了。” “这算什么,你还没见他有天夜里摸到我卧室里……”容哥闻言眼中精光一盛,我赶紧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其实只是要在我脸上画胡子开个玩笑,可谁让他先用了迷香嘛,以至于我还用暗器把他打了……”简单把那夜的事说了一遍。 容哥越听脸色越难看,眼里满是责怪:“你也过于托大了,万一是个高手,万一他要多等些时候,等你闭气不过真的被迷倒……并非每次都能象你在澶州那样幸运!” 我一愣,随即坏笑着凑头过去,“呀?你很担心我哦?”他目光一敛,我抢在他开口前笑嘻嘻道:“干这种事的有耐心多等么,且不说迷香有实效性,就是多伏在门外一刻也就多了一分被现的危险,再说了,就说你吧,你会用这种手段吗?哎呀你别急,我就是打个比方嘛,象你们这样真正的高手怎屑于用这等下三烂的手法,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呢!何况我也算会点功夫嘛,我的功夫也不是特别差吧~” 他冷冷道:“足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撅嘴,“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呢?” 他失笑,无奈道:“倒是有几分诡诈,”汗,这是说我么!“也还算冷静,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一个回合都走不了,何况江湖经验太差,须知人心叵测,就说此人,真的就是他说的来历?” 我伸手在他头上虚拍两下,“放松,放松些,其实小弥是很单纯的人,就是小孩心性罢了,要说他的行事风格倒是很有做艺术家的潜力呢,我改天试着培养他一下,嘻嘻。” 容哥眼里很有内容地看我,沉默无语。 第二日,府里多了几个新面孔,据管家说是新来的护院。 ---------------------------- 好吧我承认我龟毛,曾有因为一个字的平仄影响阅读语感而修改的记录,至于其他大小瑕疵更是多如驴毛,偏我这样的新手还不能当日看出来,往往要几日后再读才惊觉又出了纰漏(比如这章里有个暴强的bug,我活生生放到今天才看出来!偶的贞洁啊~~~>. 第14章 有妇颜如雪 柳夫人到底没抵挡住貌似瘦身的诱惑,吊带长礼服终于还是选了水樱桃色软缎,其上提织着玫紫靛青钴蓝间彩对孔雀纹团花,外配一件绛色香云纱长衫,门襟垂在身前,长长的纵向分割线,在视觉上也有显得修长的效果,领口袖口呼应着一点玫紫色的盘带绣,在接近下摆的位置系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仿唐的样式,纱衫极为透明,穿上似一片好云若隐若现笼着香肩玉臂,酥胸半露,扬长避短,臂上再围一条靛青绣团凤的伊人绡披帛,性感妩媚,风华绝艳。 柳夫人怔怔望着镜中的身影,眼里的喜悦带了些忧伤,也许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年华与风采,或许还有一个男人的惊艳与恩宠,往昔烟云过眼,而今以成熟美艳的姿态再现,不再是含苞的娇嫩,却有怒放的高华。 女人在各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美。 柳夫人本身也是很注意打扮的人,只是并不得法,一味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各种奢华繁杂的单品、装饰无章法的堆上身,不免矫枉过正,没有主题,没有主次,反而失去了那份优雅醇美。 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并且用正确的方式实现才是最重要的。 我喜欢“制造美人”,我喜欢看她们惊喜满足的眼神。 她顾影良久,终于转过身,握住我的手,大眼睛里波澜激荡,“以后我的裙衫都要有劳店主费心了!” ------------------☆------------------ 昨日新下了场雨,天气明显清爽起来,虽还是高温,却已出离了盛夏的闷热,桑拿天过去了,秋也不远了吧。 我捧盏樱桃酥酪蜷缩在水榭里的美人靠上,晒着太阳,吹着和风,闻着荷香,吃着樱桃,呼吸都是香甜的,昨夜的小资阴霾一扫而空。 凄风冷雨,从黄昏到子夜,人在夜里果然容易情绪低落啊,昨晚,我触景生情的感时悲秋了,遥想着塘中景象画了副水墨“听荷图”,配了黛玉的《秋窗风雨夕》,虽然睡了一夜之后再看是有些悲过头了,但当时情真仍不失为好画,所以上午还是让人拿出去装裱,过几日可取。 那天试衣后柳夫人并没太多修改意见,只等放给外面绣坊的盘带绣完工,我心里盘算着,明天成品送到柳夫人手上,哈,那我岂不是就可以挖到第一桶金了? 我终究还是懒人,但凡有可能都想做甩手掌柜呢,也就是设计师兼打板师的工作无人可替,若是茶寮酒肆之类早雇netbsp;想至此心里忽然一动,茶寮酒肆……等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可以开个茶餐厅啊!专卖那些吃不饱、饿不死的精制美食饮料茶点,一定能击中那些爱美、讲求生活品质的女性或风雅文人士大夫的死**! 小弥不知何时溜到我身边,猫眼晶晶亮,诶,看他那奸计得逞的样子莫不是又干了什么“好事”? 自那日他“调戏”容哥之后我就让他恢复本来面目了,每日里易容多麻烦,而且我一想到他缩骨出的那种掰骨头的声音就觉得自己浑身疼,就如同看别人呕吐自己也会有恶心的错觉。我甚至想,成天缩骨不会影响育吧,万一以后长不高怎么骗小姑娘啊,长期泡不到mm只怕会心理不健康,心理不健康的变态会成为社会的安全隐患……如此想来我让他以真身示人不仅是为了一个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更是为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做贡献呢。 我上下打量他,毫不掩饰明显的审视,“这么高兴,又暗算谁啦?” “嘻嘻,也没甚大事……无非是弟闲来无聊新配了一种药,拿隔壁家的狗略试了一下……” “诶?!你把人家的狗毒死了?那狗跟你有仇?”这话说着有点怪…… 小弥连连摆手,“我这么宅心仁厚岂能干那等事,”见我挑眉睇他,讨好地笑道:“只是****罢了,不会要它的狗命。” 我无语垂下头,以手加额,略等脸上那点绯红退了才抬头看着他,无力道:“难为你还知道用别人家的狗试药……”这要是用府里的人试…… 死孩子又摆出害羞得意的小表情,看得我心头火大,咬牙道:“小弥同学,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总出这些妖蛾子啊,实在没事就给咱们府里人治治头疼脑热烧感冒,咱们府里的治好了还有街坊四邻,还有整个京城,还有全国百姓,普天下的黎民都等着你解救于水火呢!” 小弥歪着头想了想,“既然大家如此企盼,我便勉为其难给他们瞧瞧病也不是不可……” 我起身,“去吧去吧,张管家这几日正咳嗽呢,你先去给他治了,别再拿人家的狗试乱七八糟的药了啊!”笑,伸个懒腰。 我溜出来偷懒,这许久都是碧溪流云在店里盯着呢,也不知有没生意上门,我得回去看看。 却见曲桥上一抹身影,是碧溪款款近前来,向我犹豫道:“小姐,有人要定做裙衫……” 我眼睛一亮,“好啊,我赶紧过去看看……诶?碧溪,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不妥吗?” 碧溪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呐呐道:“来人是个……青楼女子……” “哦?长的好吗?”正要去“解救”张管家的小弥收了步子,很感兴趣地凑过头。 我白他一眼,一掌轻拍在他后脑,向碧溪道:“还有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是,这女子花名颜如雪,这半年来在京中甚有艳名,据说是个色艺双绝的人物,听说京里那些纨绔子弟为争听她一支曲都要打破了头,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她虽是个清倌,可毕竟是风月场中厮混的,咱们要是接了她的生意……只怕……”语声迟疑,瞟着我的脸色。 了然,是怕接了风尘女子的生意自贬了身价。 在西方,高级女装定制最鼎盛时,客户主要来源就是名门贵妇和高级妓女,多少前辈大师的店就是这么开的,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封建男权制度下的弱女子,一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想想李香君、杜十娘、李娃、梁红玉、薛涛、李师师、苏小小……历史上有的是沦落风尘但有才有貌有胆有识的奇女子,严蕊的《卜算子》说的好:“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只要不是自甘堕落的,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谁愿意做这种事呢!除了被骗被卖,还有的本是官宦之女因做官的亲属触怒皇帝便男丁流配、女子充入官妓了,而她们本来不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么。 何况,似乎古代的花魁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呢,容貌就不说了,就是那琴棋书画也要样样精通,在女子以色、艺事人的年代,竞争力一点不逊色于所谓的大家闺秀。 如果真象碧溪所说,这位颜如雪是个脂粉队里的行,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无妨,我去看看,再说了,你不是都说她是清倌嘛,卖艺不卖身是靠技艺吃饭,很有气节哦。”生不逢时,在古代歌妓乐工是低级职业,哪象到了后世都被捧为歌星音乐家了。 ------------ 仍是上次柳夫人坐的那个位置,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正托了茶盏低头慢饮,几上照例上了茶点小食,流云和一个陌生的丫头侍立在侧。我赞许地看了碧溪一眼,还好,就算心里有想法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让颜小姐久候了~”我微笑着走过去。 那女子一抬头,诶?这人很面熟啊……啊!原来是她! 颜如雪的美目里也露出几丝惊讶,“这位小姐好生面善,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我笑,“那日在州桥之上曾有一面之缘,多亏姐姐吟了刘禹锡旧句点醒小妹。” 椭圆的鹅蛋脸,修眉入鬓,俊目斜飞,头上高髻簪花,耳上一对镏金点翠坠子。看那身上,鹅黄襦裙,领口袖口俱绣了缠枝花草,腰间双垂杏色丝绦,一条嫩柳色织花披帛绕了香肩玉臂,正是传单那日我在州桥上遇到的美人。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不及多聊,不过看到她身后使女拿着我店里的宣传单,我就有预感日后一定还会再见。 她恍然,笑容和煦,美目流盼,“姑娘这样碧玉年华的妙人,竟是这撷香衣舍的东主,恕小女子眼拙了。” 她容貌清雅,不说不笑时眉梢眼角还略有几分萧寒,但一笑起来恍如有春风拂面云卷云舒,让人情不自禁想展开一个同样温暖舒展的笑容。 非常有感染力。 “姐姐谬赞,小妹水沉烟,若姐姐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沉烟好了,不知姐姐今日想定做什么?” “沉烟妹妹客气了,本月二十八日右拾遗王大人宴客,如雪忝幸受邀献曲,故想定做一套抚琴时的衣裳。” 哦,演出服啊,“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或色彩款式方面姐姐有何偏好?” 她微笑,“我爱素淡些的颜色,其他倒也没什么,不过……”她脸略红了一下,“不要显得太轻挑**就好。” 我含笑点头,明白,毕竟是清倌,要营造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氛嘛。 灵感这东西从来都是神出鬼没,遇到漂亮的、我喜欢的人尤其容易被触,其实与她说话这会工夫我已想好了一个合适的设计,不过还是约了她明日上午来选款式,再出两款让她一并挑选。 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辞,我送她出来,并肩走上小径,两侧修竹青翠欲滴,她和暖地微笑道:“妹妹真是妙人,‘曲径通幽处’,‘空翠湿人衣’,好个雅致的所在,哪里象开门迎客的商户,倒象是研习经史的学馆呢。” 我笑,“姐姐过誉了,沉烟只是仰慕魏晋风度,便记得王子猷曾有‘何可一日无此君?’之语。” 相视而笑。 她想必是“集唐”的高手,上句出自唐人常建的《破山寺后禅院》,下句撷自王维的《山中》,被她妙手拈来,倒真应时应景。我应的是王徽之的典故,《世说新语》里记载: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王徽之临时寄住人家的空房都要移种竹子,因为不能一日没有“此君”相伴啊!我喜欢竹子的清神秀骨,风过时的叶叶萧萧,所以布置这段甬道时便也用了竹子。 一路闲话着已陪她走出了大门,她微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烟销日出不见人’,妹妹名字好个境界,足见家学渊源。” 呵,这个……我倒是不知当初这水小姐的父母怎么给她取的名字,宋朝苏轼有句“碧纱窗下水沉烟”,当然身在五代的水老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似乎水沉即是沉香吧,水老先生或许只是以香料为女儿起名字呢,难为颜如雪为我安了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和柳宗元《渔翁》两句诗,既是集唐,又是藏头,难怪碧溪说她风头一时无两,果然非等闲脂粉可比。 我笑,“姐姐的撷自《夜闻歌》才更是浑然天成呢,只是姐姐这等令人如坐春风的人物怎……”憬悟缄口,我恐怕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白居易的《夜闻歌》句句悲声: 夜泊鹦鹉洲,秋江月澄澈。邻船有歌,调堪愁绝。歌罢继以泣,泣声通复咽。寻声见其人,有妇颜如雪。独倚帆樯立,娉婷十七八。夜泪似真珠,双双堕明月。借问谁家妇,歌泣何凄切?一问一沾襟,低眉终不说。 这和颜如雪给人的感觉实在大相径庭,颜如雪谈吐舒展自然,举止不卑不亢,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忘了她的职业,但或许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伤痛身世呢,谁平白的会去沦落风尘,我聊的兴起竟没考虑对方感受,搞不好会无意中触到别人伤疤…… 她妙目转向我,柔声道:“妹妹但说无妨。” 我微笑掩饰尴尬,“我只是觉得《夜闻歌》配不得姐姐的才貌。” 她嫣然一笑,明媚动人,“如雪粗鄙贱质,何谈才貌,倒是沉烟妹妹阆苑仙葩,出尘绝俗,如雪但觉珠玉在侧,自惭形秽呢!” 于是险险来的一场尴尬就在执手相看中烟消云散了。 要论客套的水准,夸人的功力,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杜珺能和她拼一下,呵。 “妹妹留步吧,有劳妹妹送出这等远,如雪惶恐。” 和颜如雪聊得相投竟没注意路程,经她一提醒我才现居然已走到了街口,相视莞尔。约了明日相见的时辰,施礼道别各自去了。 我带了碧溪小弥自往回转。 “你觉得如何?”我轻声问碧溪。 碧溪还在沉吟间,小弥已靠过来,头搭在我的肩上道:“姐,我今日才知原来你喜欢的是女子啊!” ~~~~~~~~~~~~~~~~~~ 注释: 集唐,集句的一种,从唐诗中选择不同的前人成句凑成意义通顺平仄和谐的诗,古代文人喜欢的文字游戏的一种。 藏头诗是诗歌中一种特殊形式的诗体,它以每句诗的第一个字嵌入要表达的内容中的一个字。 -------------------------- 虽说知道现在是新旧更替改朝换代黎明前伟大的黑暗,但还是惊诧于我更新后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更新提示……说实话真不知大家是怎么找进来的呢……汗 */)/) (^o^)n换了新蚊子肉,在书页上,请随意取用~ 第15章 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带了碧溪小弥自往回转。 “你觉得如何?”我轻声问碧溪。 碧溪还在沉吟间,小弥已靠过来,头搭在我的肩上道:“姐,我今日才知原来你喜欢的是女子啊!” 魂飞魄散,话不可以乱说!让明恋暗恋我的帅哥们听到会肝肠寸断滴!我伸指掐在他脸上,“你这死孩子胡说什么!上次送柳夫人怎不见你跟出来,这次送美人你就勤快啦!” 小弥夸张地挣扎着:“知道了!疼!以后柳夫人再来小的一定送她出来便是!” 我笑,“不光是柳夫人,以后有了别的客人也都要送。你看碧溪今天就做的好,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松手,顺便揉了揉,小弥惯会作戏,弄的我好象后妈,呃,后姐。 转头看向碧溪,碧溪含笑道:“奴婢观此女无论姿色才学都是上选,可惜了的沦落入风尘……不过既然小姐决意接了她的生意奴婢也不敢妄言,只是似乎……小姐对她颇有好感?”语气很是小心。 我勾起嘴角,“碧溪啊,你进府前本姓是什么?” 碧溪一愣,摇头轻声道:“奴婢自小就被拐子拐出来,不知原本的姓氏……” 我意外,一叹,拉起她的手,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啊,本想调侃她“要是姓花就叫你‘袭人’”,还是算了。 拉着他们往回走。 “我过去以为,青楼女子,即便不是俗媚娇纵,多少也会有些自卑自怜,这点就是历代那些知名的花魁行也不能免俗,可你看她大方得体,吐属儒雅,不亢不卑,不骄不诌,真是颠覆了我对青楼女子的印象呢。”我回想着刚才颜如雪的一颦一笑,慢慢说道。 碧溪闻言点头,“经小姐这么一说,想想她倒还真不太象个欢场中的女子,但愿以后能有好人家的子弟替他赎了身罢。” 我轻轻摇头,“那样到底还是依附男人,仰人鼻息终是被动的,女性还是要有独立的能力,有自我意识才好,一味依赖男人的爱情就象是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翻了就全打碎了,”看她满脸困惑,我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叫杜十娘的花魁……” 一路讲着走回去,回到工作室流云也凑过来一起听,故事讲完,小弥先跳起来骂道:“这李甲负心薄幸最是可恶,我若是杜十娘就毒死他!不,毒死倒给了他痛快,我要拿他养蛊!我要拿他试药!” 碧溪惨然道:“这杜十娘怎这等命苦,好容易遇到心仪的公子又赎了身,都是那孙富天杀的小人坏人好事,唉,可怜红颜多薄命啊!” 流云先打听了没听到的前情,才咬牙恨恨道:“依我说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杜十娘何苦要为这等人去寻短见……” 我眼睛一亮,流云mm还颇有些现代意识嘛! 却听她接着道:“……倒不如带着钱财再寻个可靠的良人,我就不信了有那样的美貌还不能如愿?” 呃,虽说还停留在以色侍君的阶段,不过没有逆来顺受自怨自艾也算是有些时代的观念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嘛,洗脑不是朝夕可成的,慢慢来吧。 ----------------------☆---------------------- 黄鹂翠柳,白鹭青天,明楼轩窗,烟波画船。 朱雀门街西过桥,路南会仙酒楼,最是酒店上户,此时正是申时,店小二门前忙着招揽过路客人,一转目间见一白衣少年正大摇大摆向着店门而来,一喜,且待上前招呼,却见撞入眼帘的这袭粗布白衣上横七竖八划着几道口子,碎线丝丝缕缕垂着,虽是干净洁白毕竟有些乞儿的样貌,有心呵止他,一抬眼对上一张冰肌雪肤的瓜子脸,剪水双瞳只风清云淡的一扫,便好似秋水长空寒波白鸟,小二只觉心猛的一跳,声音一下子涩在喉咙里,再也挪不开视线。 那少年放慢脚步从店小二面前走过,目光似有期待,却只迎来痴痴地凝视,本已走过又退一步回来,立在小二面前侧头道:“你不打算拦我么?”声音软软的,清澈又带了几分娇懒。 店小二如梦方醒,脸上现出和他年貌极不相称的两朵红云,忙不迭一连声的招呼着:“客官请,客官快请,客官里面请……” 二楼雅间,一位玄衣公子依窗看着这一幕,冷峻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个微笑。 楼梯声响,刚才门前的白衣少年被小二引着进到二楼雅间,一推门,屋里人的笑容在看清那件白衣时忽地一凝,他剑眉微蹙,沉声道:“你穿的这是什么……” 白衣少年嘻嘻一笑,帅气地旋身,摆个pose,灿然笑道:“如何,是你见过的最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吧?” 玄衣公子面无表情,端起桌上茶盏慢饮,垂睫遮盖眼中异光,调息抑制澎湃心跳……刚才,眼前的人旋转时,身前衣襟抻拉,划破的缝隙里露出了一抹淡彩…… 今日穿的是胭脂色的……他暗自想道。 遭遇冷场,悻悻坐下,耳边是小二的殷勤介绍,桌上錾银盃碟里是精致蜜饯咸鲜,怎如此殷勤周到,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呢!没心情听小二滔滔不绝的推荐,少年郁闷地挥挥手,“捡你们拿手的随意上几样吧!” 小二脆声应着出去,玄衣公子看着对面人失望的眼神,撅起的小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非要这么玩不可吗?” 我象泄了气的皮球软在桌上,懒声道:“我要喝茶~~” 容哥笑着给我斟了茶,“还说定然会被拦在门口,让我弄你进来,分明无须我出手啊,你这又是打什么主意呢?” 我伸指转在茶盏上,闷声道:“怎么没有传说中的狗眼看人低呢,人家想玩cosplay都不行……不就是我的衣服干净了点嘛,可我实在忍不了肮脏有异味的衣服,我这件虽然白净但是毕竟划了很多破口啊,想不到这店小二居然能接受嘻皮风格的服装,太前卫了吧……”枉费我找了粗白布男式襕衫,拿出制作洞洞仔裤的精神,辛辛苦苦剪开口子,不破坏横丝,把直丝刮出自然的效果,我容易么~ 无视容哥的困惑,我yy中: 明明剧本应该是我被只认衣冠的小二拦住,却有看不过去的好心帅哥请我进来吃饭,于是我掷地有声道:“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八个酒菜,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报出一串令小二瞠目的专业菜名,这是黄蓉mm初遇郭靖时的情节; 或“鲤鱼不过一斤叫拐子,总得一斤多那才是鲤鱼,必须尾巴要像胭脂瓣儿相似……要十年的女贞陈绍,倒了碗内要挂碗,犹如琥珀一般。错过了,我可不要……”这是白玉堂初试颜查散时的台词; 再或一拍桌子,喝一声:“小二,烫两角酒,切二斤牛肉!”这是梁山众好汉的惯用套路…… 人家是第一次来古代的酒楼啊,竟然没生点“有纪念意义”的事情,未免太无趣了吧。 …… 酒菜上来,是传说中的花炊鹌子、螃蟹酿橙、鲜虾蹄子脍、姜醋香螺、三脆羹之类,我喜欢那几样:青梅荷叶,蜜笋花,砌香樱桃,紫苏奈香,这些都是劝酒果子,专业名称叫“雕花蜜煎”、“砌香咸酸”,是时下流行的下酒之物,很女性化的口味呢。 小二荐酒,我本是有些迟疑,万一再喝醉了……直到容哥拍出一句“无妨,有我呢”,莞尔,他可能是以为我怕喝醉回不去吧,其实我是担心自己的光辉形象啊,不过想想我醉也醉过吐也吐过,容哥早就见过了,淑女形象早已灰飞烟灭,就不用瞻前顾后啦。 笑。 而且那次,说起来是我大占容哥便宜,咳,而他并没乘机对我“下毒手”,我对他的人品很是信得过呢。 上了酒,容哥看着我揶揄道:“你穿成这样,莫非是为了逃避请我吃酒?” 我轻嗤,请客的时候装穷好象也是个办法哦,不过还是老实摇头道:“为庆祝第一笔钱到手,请股东大人**一下是应该滴,”举起酒盏,和他轻轻碰一下,“至于穿得这么潇洒倜傥嘛……这是有出处的,这位听众,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从前有个叫郭靖的傻小子……” 虚化了朝代,只称做是御敌北狄,拣曲折有趣的情节讲了,虽只是枝干大略,但金庸大师魅力无敌,不仅容哥听得津津有味,我讲的也兴致高昂,一坛酒迅见了底儿----当然主要是容哥喝的,但见他酒到杯空,脸上却连红一下都没有,我有自知之明只是浅尝辄止,还要留着清醒说书呢,讲到郭靖他们盗武穆遗书时,话头一转就讲开了岳飞的冤屈……好吧我承认,虽然还不算醉但酒精上头刚好到了比较亢奋的程度,逻辑是有点混乱啦,容易跑题,反正容哥也不知道,以为这就是《射雕英雄传》的旁支情节呢…… 世上之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缺点有毛病的,可岳飞近乎完美无暇,忠君爱国,廉洁奉公,文武全才,谙熟韬略,身先士卒,战功卓著,接人待物方面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些在后世都是众所周知的,就连他的个人生活也无懈可击,事母至孝,又不纵女色,这最后一点,南宋诸将中,唯有岳飞坚持一妻,拒绝纳妾,且从不去青楼买笑,即便同是抗金名将的韩世忠,娶的著名的梁红玉也仅是他的妾室之一呢。岳飞的这种作风在视女人为玩物为衣服、盛行一夫多妻妾制的古代,实在是群绝伦鹤立鸡群! 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样完美的人注定是悲剧结局。昏君当朝奸佞当道,那些阴暗的心灵如何能忍受珠玉在前衬托出他们袍襟下的小呢。 我给容哥讲岳飞的几次北伐,讲郾城之战不顾部下阻拦身先士卒,力克敌人的“铁浮图”、“连环马”;讲小商河一役杨再兴的遗体火化后烧出的二升铁箭头;讲颍昌之战岳家军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然而在捷报频传形势大好之时,十二道金牌使“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最后讲到千古奇冤“莫须有”的谋反罪名,我义愤填膺,击节扼腕,声音也不觉高亢起来,却听“啪”的一声响,只见容哥怒容满面,手里酒盏已被他在激愤之下失手捏破。 果然是有正义感的好同志!我顿起同仇敌忾之情,拍桌子喝一声:“小二,取笔砚来!” 饱饱磨了墨,借了三分酒意,提笔在粉墙上写下岳飞的满江红,笔走龙蛇,天马行空,满腔的不平、贲张的热血化作一壁的狂放狷介,不知觉间竟**了张旭、怀素的癫狂醉痴。 写罢掷笔,对容哥道:“这是岳飞的一满江红,最是英雄铁骨荡气回肠。”酒狂之下字迹过于不羁,恐怕有些部分容哥未必辩识,便朗声念道: “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话音刚落便觉腕上一紧,转头,我的手腕正被容哥紧紧握住,他满目激流迸射,抬手指着壁上,唇一动似乎要开口,忽听得隔壁击节一声:“好一个‘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第16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一愣,与容哥诧然相望,我第一个反应是,这雅间居然如此不隔音,竟被隔墙有耳听了去,随即想到幸亏没写黑矮胖子宋江在浔阳楼题的那种反诗,呵。 不过古人明显对偷听毫无愧意,居然还敢出声答茬,按通常的规律这时该“移船相近邀相见”了吧…… 象是在印证我的推测,片刻后敲门声响起,我低头轻笑,容哥看我一眼,走过去开门。 门开,容哥身量高大,往门口一站就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好奇心胜,不免走到他身边去看个究竟,只见一青衣男子立在门口,看见我过来忙躬身一揖道:“二位公子请了,我家主人闻得公子佳作,有请二位移驾叙话。” 若是在心防甚严的现代,有人这么邀请陌生人绝对会被怀疑别有用心,但在古代却不同,豪爽磊落、潇洒不羁的胸襟风度为世人所推崇,故而王维有“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名篇,无须经过长期交往,只要相逢片刻,攀谈数语,若是言谈相投一见如故便可携手同饮,所以在酒楼闻其声甚至只慕其名便邀请相见,在那个时代并不算失礼突兀的举动。 我兴致盎然地望向容哥,他低头看我一眼,随即向那人淡笑道:“有劳带路。” 随那青衣人来到隔壁,嗯,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隔壁雅间里的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人恭谨侍立,应是个仆从,坐着那位……明显不是我想象中的游侠少年,要算也只能算是游侠中老年罢……身上一件褐袍平实无华,相貌倒颇有气派,浓眉虎目,鼻直口方,想必年轻时是个仪表堂堂的帅哥,可惜风刀霜剑岁月无情,到如今皱襞纵横秋霜染鬓,不过从五官轮廓中还是依稀可以窥出当年的风采。 那人在见到我们的一瞬似乎略有些惊诧,见礼落座,他上下打量着我,颔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刚才小兄弟那曲子词甚有气魄,老夫心折之下贸然相请,还望恕唐突之罪。不知小兄弟说的是哪朝之事,所吟曲子词可是出自小兄弟之手?”捻髯望着我,神情很是和蔼。 我含笑摇头,“晚辈不敢掠他人之美,那是书中人物所作,嗯,应是作原创吧,故事是作假托前朝旧事,似乎是没有明确的朝代指向。”汗死,只能胡说了。 “老夫只听得部分,就觉得此书气势不凡,实是令人心仪,却不知是何书名?” “这书的名字是《射雕英雄传》,其中岳飞的情节在《说岳全传》里也有记载,只可惜目前这两部书几尽遗失,晚生也是童年时从家中长辈口中才略闻一二。”若是找我要书就麻烦了,赶紧断了他这念头。 他把这两个书名在口中低低念着,点点头,可能是要先记下日后再找,随即望我询问道:“那岳飞,怎地就被招回来了?” 这大叔有意思,叫我过来原来是为了听故事。 我又把情节细细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当时岳飞已收复了河南,却在一天之内接连收到十二道用金字牌递的班师诏,责令岳家军必须班师回朝,结果‘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而岳飞回来就被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杀害了,可恨昏君安于半壁江山,甘弃中原,居然自毁长城!可叹一代名将,‘文武全器、仁智并施’的忠良就这样含冤九泉了!” 屋里的空气似乎沉郁了几分,虽然我只说这是故事没敢说是史实,但因为岳飞的千古奇冤确实令人怒冲冠,我心怀不平又讲得格外煽情生动,估计但凡有些血性的听了都会情不自禁被情节牵引义愤填膺。 这大叔也不例外,只见他不住摇头道:“可惜!可叹!可恼!此事虽有奸佞作祟,但那皇上也绝非明君,明君断不能做此等亲痛仇快之事!有这般良将辅佐却不能驱除北虏收复河山,当真令人扼腕!这岳飞若是生逢唐宗汉武之时,不仅王家的天下可定,他自己也可建不世之功业,可叹生不逢时未得遇名主,空有一身本领,满腔抱负,却只得含冤埋骨,怎不令人痛心疾!” 我深以为然,点头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等昏君何必要保他,虽说当时有北敌窥伺搞不好会腹背受敌,而岳飞退兵受戮全了英烈美名,理应受万世景仰的,不过,要我说,他当时若是反了才更是大快人心呢!” 瞬间的静,忽然容哥站起向那大叔一揖道:“惭愧,我这小兄弟喝多了,酒后胡言,惊扰了各位,还望恕罪,就此告辞。”说罢伸手来拉我。 莫名其妙,我好象没说错什么吧?毕竟是“故事”,托的又是前朝之名,我记得这个时代是没有坟书坑儒、文字狱的,大家不是都很同情岳飞的遭遇吗?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干吗这么紧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道路以目是周厉王的手笔,广开言路允许人民表意见才说明是个开明社会啊。 我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却见容哥脸色更暗了些,拉着我的手僵在半空。 我缓缓站起,对着容哥微笑道:“说到岳飞,其实我也很景仰同情他,听他的故事我也悲愤不已,但我更希望他能快意恩仇,显英雄本色,何况中原父老曾‘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王师一退可怜北方黎庶重又蹂躏于胡虏铁蹄,本已收复的大好江山再次落入败寇的掌控!而之前在北伐战役中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呢,他们岂不是白白做了牺牲?!所以岳飞纵然是全了一己之节,但对天下百姓却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说,倒不如索性抛开愚忠节义的虚名,轰轰烈烈反了昏君小朝廷,或许就开拓出另一番新天地呢!这叫失小节以全大义!你若是说以当时的情况反起来有难度,这个涉及具体操作,我们可以另议,但‘不能’和‘不为’终究是不同的,容哥哥你说是不是啊?”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摇,笑容明净的对他。 难得这回容哥没“中招”,仍是目光深邃凝重地看着我,温热的大手握我却更紧了几分。 忽听有人朗声大笑,转头,见那大叔正捋髯望着我,“小兄弟说的在理,甚得吾心啊!快意恩仇,显英雄本色!说的好!小兄弟年纪虽轻见识却是不凡,比之那些迂腐的书呆子强了百倍,甚好,甚好。”目光扫在我们身上,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笑道:“大叔你果然是晚辈的知音啊,难怪刚才我一见大叔就觉得亲切呢~”诶,这话好不狗腿,呵呵。 “大叔?”他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好,好,这个称呼好,咦,你们站着干吗,难道没陪大叔喝茶就想溜吗?” 容哥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拉我重新落座。 -------------------- 告辞出来,我和容哥并肩走在街上。 刚才那大叔似乎真的很喜欢和我聊天,我们告辞时看他竟颇有不舍之意,所以我对他说,欢迎他子侄辈的女眷光临撷香衣舍,我会给她们优惠……哈不好意思我又做广告了。 夏末秋初,天黑的还很晚,街上人来人往,赶着回家的,出来散步的,熟人间遇到寒暄问候,八卦闲聊,家长里短,一派生活气息。信步走在街上,晚风送爽,身心舒畅。 “你呀今天又冒失了。”容哥终于开口。 我大笑,“我猜你不出百步就会说的,果然才七十八步~” 容哥瞪我一眼,表情有些许无奈。 其实我哪有数步子的耐心,不过是料定他也没数,哈哈。 但这话却成功的缄了他的口,他头轻摇,话题难以继续。 我想着刚才关于岳飞的讨论,事实上宋朝的洗脑工作很成功,人们从小脑子里就灌满了三纲五常,“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反抗的几率远小于做顺民的可能,越受过教育的越是如此。若是在割据分裂的时代,且不说“杀一国君如割鸡焉”的春秋战国,就是在魏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时期,造反的可能性都会大很多。 如果是在宋、明、清我肯定不会公开说建议岳飞谋反的话,但现在既不是程朱理学横行肆虐的宋,也不是东厂特务满街跑的明,更不是说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就会被砍头的清,议论一下“书中人物”其实没那么严重啦。 我清醒的很。 但这些解释我却没法对容哥说,他只要问句“什么是宋、明、清”我就只能不战而溃了。 沉默着又走了一会,我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容哥,笑嘻嘻道:“好啦,我知道你谨慎,是担心我,为表示感谢我请你去那边玩好不好?”抬手,指向旁边一条巷子。 红男绿女,媚香娇声,浪笑一阵阵传过来…… 容哥蓦地停步,表情古怪地睇我,“你可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是烟花之地吧?”我指尖点着下巴,眼睛放光道。 青楼这种古代知名特色景点,我还没去过呢! 容哥瞪了我半晌,眉梢一挑,“好啊,想去就去。” 欢呼~轻舒袍袖,以我自认为最象流连花丛的翩翩公子的潇洒姿态转进那条巷子……没走两步,腕上一疼,回头,只看见容哥恶狠狠拉我出去的背影。 哼,我就知道,好歹也认识些时候了,知道容哥不是能陪我逛妓院的人……咳,这话有点怪……不过是刚才气氛沉闷所以和他开个玩笑,何必气成这样嘛。以后这种事还是找小弥凑一角好了……不过小弥未成年,我算不算毒害小正太啊?咳…… “啊~~你弄疼我了!”我不满轻呼。 他放慢脚步,手略松了些,到底没全放开,沉了脸道:“以后不许乱跑。” 我撅嘴,嗔道:“是你说‘想去就去’的嘛,谁知道你一脸正派的样子居然还会骗人家~~”可能是声音装的太嗲了,本来我们两个走在街上回头率就高,这回似乎更多了些注目。 容哥神情尴尬,放手道:“我……我以为你不会过去……” 呀,难得在容哥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不枉我娱乐一场,值了。 我眨眨眼,掩口坏笑道:“刚才看你又变成了千年冰块脸,和你开个小玩笑啦。现在天色尚早,要不,我们去逛夜市吧?” 他一愣,奇道:“夜市?” 诶?慢来……我明白了,北宋年间汴梁著名的夜市,现在还没有出现!因北宋很多制度都是因循周制,我有点想当然了。 “夜市嘛,顾名思义就是晚间开的市场,卖些食品小吃,也可以卖其他杂货。”最著名的州桥夜市就是卖食品的夜市,据记载每日直开至三更,这对于习惯早睡的古人已经很难得了。 “若是急用的东西晚上可买到确是方便些……”容哥沉吟道。 “不止如此,你看申时吃晚饭,距上床睡觉其实还有些时间,人们除了、逛逛青楼还能有什么晚间娱乐?”听到青楼二字容哥目光又是一冷,我抢在他飚前笑道:“如果有夜市,人们就可以出来逛逛,累了随便歇息吃点东西,这样不仅提高生活质量,还繁荣了市场,促进商品流通。嗯,消费多了就会有更多的钱投入到流通中,这是让百姓更多的花钱、赚钱,胜过把钱装坛子里埋在墙根屋后,对国家经济的展也是促进呢。”似乎古人有把钱财藏自家屋中院里的习惯,故我有此说。 他抱臂于胸,拇指食指摩挲着下巴,目光烁烁地盯着我,一言不。 我知道很多朝代都重农轻商,所谓“士农工商”,看这排名就知商人的地位最低,“你在想什么,莫非也是轻视商业歧视商人的?其实农业社会相对于商品社会终究是落后的,生产力展了,商业繁荣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是国富民强之道。” 他闻言微微一笑,“怎会轻视,我少年时也曾经商,你说的好,刚才指点江山讲了岳飞的故事,现在又出了开夜市这样好的主意,当真见识不凡。” “呵呵,难得能听到你夸人哦~谢谢!不过确实奇怪,我得反省一下,好象每次和你在一起,我就变的比平时更关心天下兴亡了呢。” “和我在一起……就更关心天下兴亡……不好吗?”他声音低低的,迟疑着问。 “也不是不好啦,不过我的理想是米虫……呃,懒散的闲人,现在变得这么激进入世,都不象我了。” 他微笑,“你竟然不自知么?你原本就是如此的。”哈,这冰块最近也爱开玩笑了,却听他接着道:“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怎会知道这许多事呢!” 诶?终于开始怀疑我了吗,那天说了你不信,今天又来问,我白他一眼,故意嗔怪道:“你又瞧不起女子了,哼,其实你骨子里是很大男子主义的。”转身向前走。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我旁边,笑道:“我哪里有瞧不起你,敢去宝相寺偷花的女子这世上又有几人……嗯,何为大男子主义?” 我撇嘴,“你只须记得是专门形容你的贬义词就好了。”得意的笑。 正好路过一家书画店,我道:“我上次送去的画应该裱好了,我去取来,有劳你等一下哦。”不理会容哥的表情,闪进店里。 似乎是快要打烊了,只有一个客人站在柜台前,和店里的伙计正展着一幅丹青在看,我走进去,那两人看过来,本是随意的目光瞬间变的惊诧,我不动声色地走近,在那人来不及收起的画上一瞥,是一张仕女图,画上女子淡妆素裹,清冽出尘,衬了背景的碧叶白荷,恍若洛神出水天女谪凡。 线条流畅,气韵生动,一看就是行家手笔,我几乎要赞一句“真是好画”!如果,那画中人的面貌不是和我一样的话…… ---------------------------- 今天,生平第一次被催文了!^_^!虽不是鼓励催文啦,不过还是非常非常感谢这位美人/英雄的关注!:) 不过,那个,我还以为我龟是众所周知的呢……龟,龟毛又bt,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咳~业余如我不是不想写,是没状态时写不出来,即便勉强写了也和铁钉划玻璃有一拼……连自己看着都不痛快的文别人又怎会读着高兴呢。所以只有在有情绪的时候,根据要写的内容放着合适的音乐,喷了适合心情的香水才好动笔--。--!话说,曾经一度画时装效果图时必须要用某种特殊味道的香皂洗手,在120g白条纹刚古纸上才能画呢……我1朋友即便在自家电脑上打fifa也要换上所支持球队的队服。 恩跑题了……咳,第一次写小说,真是、真是生涩的紧啊--。--|||我又龟毛,修来改去又谋杀掉不少时间,==。 所以,我对那些只要想写就立时能进入写作状态的作们无限滔滔江水呢~~~ 我会尽量向着人家那种专业境界努力靠拢,在此之前,要不,请先圈养收养包养?总有肥的那一天~~ 米卢搞快乐足球,我希望快乐写文,大家快乐看文~~ */)/) (^0^)n谢谢~~~~ 第17章 山明水净夜来霜 我一怔之下,目光不由转向旁边画主,那人年纪很轻,皮肤略黑,五官讨喜,只是,此人怎么看着似曾相识呢? 那人见我看他,略有些尴尬的憨笑,一揖到地,“小人画笺拜见水……水公子。” 还算机灵,看来是见了我的装扮生生把小姐二字改成了公子,“你是?” “您不记得小人了?小的是杜府家童,名唤画笺,我家少爷您认识的。” 哦~杜珺的小厮!难怪看着眼熟,想起流云那句“满身满脸的鞋印子”,莞尔微笑。 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是容哥把画拿去看,画笺张嘴刚要说话,却见容哥抬眼冷冷一瞥,一道寒冰眼刀掠过,屋里气温骤降,画笺的话头如同被冻住,半晌才哭丧着脸嗫嚅道:“公子爷,您……您……手下留情,要不小人回去不好交代……” 容哥面无表情,目光只落在画上,害我飞过去的白眼都无的放失,这家伙又拿冰块脸吓人了……只得向画笺道:“这画是……” 画笺轻轻点头,“我家少爷的画都在此店装裱,今日小的是特来取画的。” 我挑眉,不打个招呼就画我,感觉跟被偷pai一样……不过杜珺的水准还真不错,凭记忆就画得如此神形兼备,技法也很圆熟……但我还是不爽啊!我勾了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跟你家公子说,这画我喜欢,算他送我的如何?” 画笺闻言挠头,愁眉苦脸道:“这……这小人怎做的了主……要不先让小的拿画回去交差,等禀明了我家少爷再登门给您送到府上,您看可好?” 知他也不会给我,只是敲山震虎罢了,看他紧张的苦瓜脸,我一笑,“和你开玩笑呢,你拿走吧。” 画笺如蒙大赦,施了礼带着画赶紧跑了,象是怕我反悔一样。 ---------------- 取了我的听荷图出来,天色已暗了不少,晚风拂在脸上,有几分秋凉,安静地走着,一时恬淡无言。 “你和那个杜公子……颇为相熟?”容哥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一片黄昏的静谧幽闲。 我抱着画轴,悠悠道:“你不是查过我么,自然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喽。”一出口就变成了这种话,难道我还在耿耿于怀? 空气似乎突然被抽走,连风都不再吹过,有点压抑,容哥沉默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初秋的街道上尴尬的响。 许久许久,容哥忽道:“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带着容哥特有的低沉。 蓦地停步,抬头看着随我停下的人,深深凝望进他眼睛里,那里有一泓深幽的秋潭,我看着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晦暗的潭水,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凤目里有瞬间的失神,随即泛起疑惑,我轻轻扬起下巴,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他狐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耸耸肩,“传说我和他小时有过婚约,但我失忆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啦,”咳,这话说的真不负责任……并肩继续往家走,“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长的再象漫画美少年也没用。还有啊,你不至于没查出他已经娶妻了吧?” 他犹疑着,“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觉得我象是做小伏低的人吗?!不仅不做小,就是做正室也绝不能容忍老公……相公纳妾!”恶狠狠瞪他一眼,这封建男,真该被穿到母系社会去体验生活。 “可若是换过帖……” “我不管!杜珺都不逼我你操什么心嘛!还有啊,你不觉得几个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很不公平吗?这绝对是封建社会的糟粕,男权社会的悲哀!如果让你和别的男宠面共事一妻,每天争宠,自怨自艾或口蜜腹剑就为博取她的欢心,你愿意吗?”必须洗脑! 容哥惊怒地瞪着我,脸色千变万化,精彩纷呈。 “总之,即便以我一己之力改变不了这个社会陋习,起码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我是决对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享老公的,若是我的男人敢对第二个女人起念,嘿嘿,我就手起刀落喀嚓一声……” “怎样?” “嘿嘿……送他进宫伺候皇上!!啊哈哈哈~~”配合女王式的笑声,我快意恩仇了。 这时已来到自家大门口,我专门站了高几级的台阶方便容哥仰望,容哥果然如我所料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凤目里幽晦深黯,融了浓浓的暮色,铺天盖地的漫卷四方。 我知道这种观念对他来说可能是有些另类了,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足为奇,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女性被不公平对待了几千年,我的怨愤实在骨鲠在喉呢! 我近来热衷于给周围的人洗脑,原来毒害群众真这么开心啊,难怪先秦那么多思想家都以蛊惑人心为乐。 ------------------------☆------------------------ 一袭纯白无纹的绢袍,仿汉深衣的形制,领口用同色白纱做出假三重领,层叠着掩住玉颈,隐隐似仙云缭绕,袖口呼应了同样的处理,腰身紧紧收着,腰上围一条白缎腰采,上饰珠绣,外束银色丝带。整个设计除银色腰带外全部为白色,同色不同质地的面料,突出质感对比。 收身裁剪勾勒出纤纤细腰,交叠的纱领高高堆至下颌,全身没一点多余的暴露,却在矜持内敛中暗含了几分妩媚诱惑。 纯白主色,又是修身的设计,如果身材不好的人穿着最易暴露瑕疵,但若是身材上佳的穿了,增色应以平方计算。 颜如雪就是这样。 我给她做立裁时现她身材娉婷婀娜,曲线玲珑,完全不象这个时代闺秀的前平后平,平时裹在没省道的衣服里还不太显山露水,我用收身勾勒腰臀的款式正突出了她这个优点。 “美女啊~~”我看着面前赏心悦目的美人,心情愉快如三月柳。 颜如雪优美地转身,和煦一笑,“妹妹真是好本事,这袍服穿了,没有十分的人材也能显出十分……” “更何况姐姐本来就是十二分的人材呢~”我笑,“冰清玉洁,恍若神妃仙子,又带一点高格调的性感。” “性……感?如雪孤陋寡闻,何谓性感?” “呃,性感就是……”不知颜如雪开放到什么程度,我斟酌着措辞,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一种感觉,嗯,媚骨,或说很吸引人……” 颜如雪玉脸一红,妙目含嗔,粉拳轻轻捶在我臂上,“不许打趣人家!” 我笑,此情此景,我居然不是后花园调戏美娇娘的风流公子,当真可惜了呢。 ------------------------☆------------------------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 秋意渐浓,早晨的清凛总让我忍不住在床上多滚一会再起来,这就是不用赶时间上课/上班的好处啊。 这日,刚吃过早饭,就有人进来禀报,杜府派人来送画。 汗,被杜珺当了真。 还是画笺,恭谨着捧了只狭长的樟木盒,“我家少爷敬呈小姐,请小姐补壁。” 我示意碧溪接了,微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公子,我只随便玩笑一句,他还当真了,让他割爱我实在不好意思呢,”反正以他的实力再画几张不过举手之劳,我这收了“回扣”之后倒不好意思拦他了,“替我问候他,他近来还好吧。” 本来只是客套一下,不想画笺苦着脸道:“回小姐话,我家少爷卧病在床已许久了,翰林院那边也告了假,每日里躺在床上,饭进的越来越少,药倒是不离口的。” 我一愣,病的这么重?上次看他还好好的呢,“请大夫了吗?什么病?” “大夫说身上的病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病……”声音低下去,敛了目光垂落在自己脚尖。 我想了想,“病着还能画出那样的画?杜公子真是有才呢。”艺术创作不同别的,身体状况和喜怒情绪明眼人一目了然,看那幅画的笔法意态,绝非一个病得不能下床的人画的。 画笺瞄了眼碧溪手里的长木匣,“您说那张画?当初画的时候少爷身子还好呢,只是一直放着没裱,这几日少爷病势越沉重了,便唤小的拿去裱了好挂卧室里……” 汗,这是要干什么,效颦柳梦梅啊!你明明是一姓杜的…… 我盯着眼前的画笺,他满脸写着对主子的担忧,目光焦急憨直,正是身为忠仆该有的表情,我暗自点头,这家伙,如不是个心系主人的忠仆,就是心系主人的撒谎精……诶?出点是一样的呢…… “你有什么建议要对我说?” “小人哪敢有甚建议……”表情惶恐。 切,都表示得这么明显了,也确实不用再说了,只是,若我就是铁石心肠皮厚心黑呢?……叹气,“你家公子病得这么严重,不知有人探病方不方便?” “等闲人探望都挡了,如若小姐去,自是方便的。” 轻嗤,“有劳转告你家公子,我这两日就去探望他。” -------------------- 磨蹭了一天,终于耗不过良心不安,这日午后,碧空如洗,风清云淡,黄历显示不宜动土的大好日子,我带了小弥去杜家探病。 杜珺的寓所在云骑桥附近,出宝康门南行,沿蔡河向东即是,不算远,我和小弥走走看看,说说笑笑,转眼就到了。 大门甚是平常,院宅似乎也不是很大,但胜在清雅整洁,走在石板青阶上,转角处便可能露出一丛花,月门后或许就掩着几竿竹,精巧工细,屋似主人。 来到卧室门口,画笺扫着我身后的小弥道:“人多气杂,那个,恐不利少爷病体,您看可否请贵管家随小的到旁室吃茶相候? 我微笑,“舍弟精于医术,今日带他来就是想给杜公子诊脉的。” 画笺忙揖道:“小人失礼小人失礼,公子您莫怪!”闪在一旁,替我们打了帘。 小弥神采奕奕,猫眼冒着星星看我,估计是“舍弟”二字的功效,我微笑拉他进屋,这单纯孩子,脸上一点藏不住事。 进屋先是扑鼻一阵浓香,我从明亮的阳光下突然进到这挂了厚重窗帘的卧室,眼睛过了片刻才适应,只见帘幕层叠低垂,家具器物极尽清雅之能事,屋里异香扑鼻,却并不见香炉也无烟雾,不知有什么机巧。 走到床边,软罗绣帐被一对玉钩束着,碧色锦被中露出杜珺苍白的面孔,原本消尖的下巴越尖的刺目,桃花眼没了往日神采,他看着我,倦然笑道:“烟烟你来了……” 我在床前绣墩上坐下,微笑看他,“怎么忽然就病了,大夫怎么说?”对着这么个“病西施”,让人语气不觉就轻柔起来,似乎一口气大了就能把他吹跑。 “只是受了凉罢了,偏他们小题大做……不过,烟烟你能来看我,我当真高兴……倒是因祸得福,这场病也生得值当了。” “我还带了人来,”我拉过小弥,“过来,给杜公子诊脉。” 杜珺目光只落在我身上,对小弥的手指搭上他的腕子浑然不觉。 我转看小弥,他破天荒一副认真的表情,眼神清澈专注,干净得纤尘不染。 “如何?”见他松了手,我轻声问道。 “胃土上逆,肺无降路,风寒外闭,里气愈郁。从根源上讲则是太阴以己土而生湿,阳明从庚金而化燥,燥敌其湿,则胃降而脾升,湿夺其燥,则脾陷而胃逆。” 我失笑,太有才了,这是说什么呢?“算了,你就直说你能治吗?” “容易,待我开张方子,不仅治了这次,必要从根上给他断了脾湿内寒,才显我的手段呢。”又是得意讨赞的表情。 终于又恢复成我认识的小弥了,我纵容地笑,“好,快去把方子开了吧。” 画笺引小弥去隔壁书房开方,我看着杜珺安慰道:“放心吧,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轻轻点头,眼波蒙着一层水润,没有说话。 有丫鬟进来献茶,他柔声道:“这是我学着你的花草茶自己试着配的,你尝尝可合口味。” 白瓷茶盏里飘着些花瓣、嫩叶,闻着馥郁,喝着清香,还有一点点酸甜,虽和我做的不太一样,但味道也很好,我赞道:“好过分,青出于蓝啊,比我泡的还好喝呢。” “喜欢就常过来品,我摆棋奉琴相候。”几缕丝贴在他面颊上,他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淡淡潮红,秋波水粼粼地淹过来,我刀枪不入地微笑着,“你这用的是什么薰香,好香啊。” 他似有些意外我生硬的转移话题,顿了一下才轻声道:“是我随便调的,难入方家法眼。”长长的睫毛轻柔落下,象飞倦的鸟雀庸懒扇着翅膀,媚得惊人。 妖精…… “怎么不见香炉,也没有烟雾呢。” “若是把香炉放在这屋里,烟薰火燎的未免有失清润,但若是置在隔壁或墙壁夹层里,香气透过孔隙传进来,便可只闻其香而不受烟熏了。” 我笑:“真是精致的法子!难为你怎想出来的。”这就是古代的风雅之士么,这等精巧的心思,相形之下现代大多数女性都显得粗糙不堪呢,太没天理了…… 等小弥开好方子,我们便告辞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小弥,“他到底是什么病?别说术语!用我听的懂的词汇!” 小弥清清嗓子,“以庶民的言辞讲来就是他体质本就湿寒,又赶上心情郁郁,风邪外侵,故而生咳。” “你是说,他只不过是咳嗽?!”那日听画笺的描述,杜珺简直就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有出气没进气,居然只是咳嗽而已?不过,仔细回忆画笺那天的话: “每日里躺在床上”----我有个头疼脑热也懒得动呢; “饭进的越来越少”----病中没胃口也正常啦; “药倒是不离口的”----说明已看了医生在按时吃药; “大夫说身上的病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病”----明摆着是说身上的病不重啊! …… 画笺做书童太浪费了!这等人才就该去售楼、做推销、卖保险! 却听小弥还在悠悠道:“非也,无痰而有声称为咳,无声而有痰称为嗽,既有痰又有声才为咳嗽。不要小视咳嗽,具体说可分为外感和内伤两大类,共七个症型,待我细细讲来……” “啊~~~~”我顾不得是在大街上,仰天长啸以示泄。 忽然手臂上一紧,猛转头,只见小弥眼神异样地盯着我的唇,而他的脸竟然在诡异的缓缓靠近…… 第18章 月黑雁飞高 我单掌推出,抵在他肩上保持一臂间距,寒声道:“干什么你?!” 小弥拨开我的手,居然说了句“别躲”。” 小弥歪头想了想,“如此说来倒也无妨,这几日里姐姐可能会想起那个味道,只要忍过这几天就没事了,第一次,又没服用很多,没甚大碍。” “你确定?当真没事?” “当真。”他认真看着我,坚定地点点头。 我松开他,心稍微放了些,脑子恢复思考能力,“你觉得杜珺知情吗?误打误撞的可能大吗?” 他沉吟着,“也未见得就不可能,但总归是太凑巧了些……说不准。” 我怒转身,向着杜宅的方向走回去,走了几步,还是停下,转回拉了小弥:“回家。” ---------------- 轻云蔽月,薄寒萧瑟,残叶落英打着旋没入花丛,我紧紧夜行衣的领口,风吹在脸上,扑面是秋夜的干燥凛冽。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赶紧一伏身趴在房檐上,只见一个小丫鬟提了个大食盒正顺着院中石径走过来,一人迎上,看面目正是画笺,他拦着小丫鬟道:“如何?还不肯吃么?” “可不是,看都没看就把我打出来了呢。” 画笺似是叹了口气,接过提盒道:“我再去试试。” 等这二人各自去远,我向着画笺的方向,蹑足潜踪追了下去。 远远见画笺进了一处房舍,我绕到后窗,刚隐在黑影里,就听见杜珺恹恹的声音:“我现在没胃口,你拿走。” 我想了想,用指尖沾了唾液把窗纸洇湿,指甲无声地划开一个小洞,凑眼看去,室内幽黄的光线下,杜珺正坐在书案前,桌上一盏纱灯,面前摊了纸笔,从我这角度正看见侧影,他背后是大排的书架,看着象个书房。 画笺立在书案前,提着食盒,还在苦口婆心道:“您多少吃一点,今日自水小姐走后您就一点水米没沾牙,这又是何苦呢……” 杜珺幽幽一叹,目光落在桌面上,缓缓道:“我思前想后,总觉不妥……那个……当真不伤身子么?” “少爷尽管放心,再说了,您不是还亲自试了嘛,可觉身上有甚异样?” “事已至此,也没挽回的余地了,只是,若是无用却又白白害了她……我越想越后怕……” “哎呀少爷瞧您说的,这个绝对灵!要不是看您一日瘦似一日,我何必要偷了我娘的方子来,先老爷对我们母子的恩义画笺时刻铭记心头,小人只希望您心愿得偿,怎会害水小姐呢!您尽管放一百个心!我小时听我娘讲过,这是族里传下的痴情秘药,最是灵验不过,当年我外婆求了大祭司三天三夜才得了这药,然后才……嫁了我外公,您说这是何等的灵验啊!我外婆粗通医理,过后摸索出这方子,这回正经派上用场了,亏得有这个,画笺才得以为少爷分忧啊。” 杜珺沉默了片刻,喑声道:“想我杜家世代书香,我杜珺自幼饱读圣贤之书,今日竟行下此等妖孽之事,我心何安!” “少爷啊,恕小人说句犯上的话,您这瞻前顾后的,如何能遂了心愿呢!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先吃点东西吧。”说着就要打开食盒。 “我说了不吃!拿下去!”杜珺一贯娇糯温文的语声已是带上了焦躁。 画笺逡巡着,“您要是暂时不吃饭,那个药……抓药时广济堂的先生看了都赞那药方开的高明呢,小人刚刚又煎了一碗……” “倒掉!!她带的人给我开的药,我怎好意思吃!!你莫要再劝,出去!出去!” 画笺又磨迹了一会,终于讪讪退下。 屋里忽然静的吓人,杜珺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地坐着,我略等了片刻,正要转身离开,忽见杜珺身子一扑趴在桌上,我一惊,仔细看,他肩背剧烈颤动,竟是在无声地抽噎…… 心神恍惚着离开,一路上只觉得思绪万千,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该怜他。 夜色晦暗,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已是三更,府里一片寂静,我没走大门,跳墙进去,推开卧室门的瞬间,猛听到呼吸的声音,有人在我房中! 手里的铁莲子几乎就要脱指飞出了,但听得一声:“姐,是我。” 我长吐口气,进屋点了灯,没好气道:“你在这干吗,也不点灯,我差点了暗器!”幸亏我心神不定反应慢了,要不这时铁莲子已钉他身上了。 小弥一吐舌头,“好险好险!几乎又遭了姐姐的毒手!” 我拿起桌上提壶倒了杯水,坐在椅上慢慢喝。 小弥上下打量我,凑过来怨道:“我就猜到你准是自己去玩了,有好玩的事也不叫着我……” 我看他一眼,“你轻功如何?”一下击中死**。 他尴尬咳一声,拖只绣墩坐到我跟前,猫眼眨眨,“莫非生了什么事?姐姐不高兴啊?好象也没受伤嘛。” 我淡淡一笑,“没事,就是困了想睡觉。” 小弥忽探身过来,故做神秘道:“不如我去把他毒死?” “胡说什么!你要毒死谁?!” “当然是惹姐姐不快的人啊。” “我没不快!你别轻举妄动!” 小弥嘻嘻一笑,“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夜探,确认了今日那美貌哥哥给你下了药,所以姐姐就不痛快啦,我猜得可准?” 我苦笑,“下药不假,但我看他也很可怜呢,唉,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诶,我怎么跟小孩说这个,你赶紧回去睡觉!” “我才不是小孩!”小弥不满抗议,忽凑脸过来,“姐,你心情不好一人独睡岂不凄凉,要不我留下陪你……?” 我目露凶光,伸指掐住他的脸,阴声道:“你再说一遍!” 却在这时脑中蓦地闪过今天下午在街上近身格斗的情景,顿时兴味索然,我缓缓松开手,盯着他嫩脸上被捏出的白印子,郁闷道:“能躲开怎么不躲?” 猫眼清澈,明光流闪,小弥笑着:“为何要躲?” 干净的笑容,在这个脆弱的夜里格外温暖。 莞尔,我摸摸他的头,温言道:“乖,回去睡觉。” 送走了小弥,我脱衣准备上床,目光随意扫过镜子……顿觉有闪电当头劈下来!!右耳上的紫晶耳珰光彩烁烁,左耳垂上,空空如也…… 十二个时辰内三进杜宅。 我第一千次骂自己,夜探怎么忘了摘耳环呢!!在换装时把簪环手饰玉佩香囊都摘掉了,独忘了耳环!要是掉在别处倒也罢了,只要别掉在杜家书房的后窗下就好,掉那里若被人捡到是绝对说不清的。 我直奔那扇窗子,屋里没有灯光,估计杜珺已经回房睡了,我飘身落下,摸黑顺着墙根走过去,还是忍不住从窗纸上的破洞向屋里张望一眼,果然漆黑一片……诶,慢着,在眼睛适应屋中黑暗之后,我看到,小洞里,有一只幽黑的眼珠,正在诡谲的与我对视!!! 第19章 远芳侵古道 “啊~~~~~~~~~~~~~~~” 寒毛倒竖!魂飞魄散!惊叫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了,却被屋里一声惨叫抢先划破夜空!!那眼珠迅遁开,随后便听一声闷响,我紧咬着唇抑制惊恐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向屋里看去,影影绰绰似乎是个人倒在地上……刚才,有人正在往外看啊? 惊魂未定,就听得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有光亮从门口漫进来,只见几个人提灯冲进屋,当先一人正是画笺,他疾步奔过来,抱住地上的人大喊着:“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杜珺被摇着缓醒过来,攀着画笺的衣襟颤声道:“离地三尺有神明……人果然做不得亏心事……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 “公子魔障了,胡言乱语呢……”画笺明显想替他遮掩。 “我、我果真见到鬼了!……方才我本是熄了灯静思,就见那里有一点亮泽,待我凑过去一看……一只鬼眼正灼灼盯着我!莫不是上天在惩罚我……” 鬼眼?鬼眼…… “公子病的不轻,快,咱们快把公子抬回卧室!”画笺不欲杜珺多讲,招呼人一起动手把杜珺抬出去。 杜珺兀自嘟囔着:“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七手八脚把杜珺抬走,杂乱的脚步声和灯光潮水般退下,屋里又陷入无尽的黑寂。 我定定站着,好半天不能接受这黑色幽默的结局。 天哪,我运气也太好了吧,几乎赶上武侠小说中的男主们了……尽管担了个“鬼”名,但刚才我若是一到这就满地找耳环,而不是先向窗里张望一眼,岂不就被杜珺窥破了行藏?! 这事还说明:蒙面是何等重要!以后出门起码带块黑手绢备用…… 回过神,不能忘了这趟是为什么过来的,趁着他们忙乱着顾不上这边,我还是找耳环要紧! 尽量隐身在阴影里,不放过每一寸地面,只可惜毫无现,我叹,真是偷鸡不成施把米……算了,只要不是掉在这里,别的地方都好解释。 扫一眼窗纸,若是明天杜珺清醒了或是哪个有心人过来查看,很容易起疑吧,虽未必会怀疑到我,但还是尽力遮掩一下比较稳妥。 我把破洞上翻起的窗纸尽量展平,虽然还是有条小缝,总算不细看并不明显,我一边破坏犯罪现场一边总结经验:下次**一定要划个容易修复的形状啊…… 一无所获地回去,天快亮才勉强睡着,作贼果然是会心虚的。 这个不眠夜,我和杜珺各怀鬼胎,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分别辗转反侧着…… ---------------- 翌日,打个伶俐的小厮上杜府,以给杜珺送补品玩器为名,实则打探虚实,回来禀报,杜珺“夜染风寒,病情加重”,汗,是吓病的吧…… 想想刚过去的激动刺激的24小时,杜珺给我投毒,我把他吓病----尽管装鬼非我主观所愿,但确是造成了这个客观效果,算是扯平啦。 我当时以为是扯平。 又过了几日我才知道,哪里是扯平,根本是我无耻地占了上风,我被下的那个药,似乎也没那么大功效,当然也许是小弥开出的药膳食谱的作用,或是画笺的外婆录的方子不够精确?再或是我意志顽强?哈哈,总之四平八稳地就度过了这所谓最危险的几天;而杜珺那边,听说至今还在床上弱弱地躺着呢,我很不善良的想到,这次他终于不是因咳嗽而卧床不起了…… 只是那只行踪不明的紫晶耳珰一直梗在我心里,我甚至想到要不要把剩下的那只“毁尸灭迹”,真要有人查也可以来个死无对证……最终没有暴殄天物,因为我把它改成扣襻设计在一件礼服上,随一位夫君放了外任的女客户出京去了。 直到很久以后,那只失踪的耳珰才以非常意外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当然,此时的我对它的位置一无所知。 ----------------☆---------------- 自颜如雪穿着我设计的服装公开亮相后,竟然陆续有客人慕名上门,可见美女效应在哪个时代都不可小觑啊。出创意和做立裁对于我来说轻松愉快,每日里玩着就把工作进行了。 这日带了流云和小弥上门给一位女眷量体,碧溪稳重端谨,被我留下看店,若是有客人上门就由她做记录归档,等我回去处理。 从客户家回来已是午后,将要走到府门前时,却见前面围了一圈人不知在做什么,我向来没有街头围观看热闹的爱好,径直就要进府,小弥兴奋地叫着:“姐,我去看看有何古怪~”一没身钻进人群,我笑,没走两步,却见他已表情诡异地钻了出来,跳到我身边低头道:“没甚好玩的,走吧。” 诶?有问题! 我笑嘻嘻道:“我忽然有兴趣看看了。” 小弥脸色果然变了一下,我看在眼里,分开众人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跪在地上,头插草标,身前放着张纸:卖身葬母。 嗯,也是脏兮兮的扮相,头乱蓬蓬的插着根草,我环顾四周,这个地点嘛,好象上次生过类似的事件…… 那小姑娘忽然抬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和我身后:“好心的小姐,求你可怜可怜小女子吧!我和母亲进京寻亲不遇,母亲病重去了,小女子甘愿卖身为奴,只求葬母……” 熟,这词太熟了。 我转头看着流云和小弥,“你们觉得如何?” 流云道:“怪可怜介的,要不小姐您就买了她吧,反正咱府里也缺粗使丫头。” “小弥你说呢?” “呃,我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听姐姐的。” 嘿嘿,听我的呀,“流云你带她进来吧。” 一直到晚上我都把小弥带在身边,天色渐暗下来,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暗笑,打个哈欠:“好困啊,你也去睡吧~” 小弥如蒙赦宥,迅消失。 ------------------ 月黑风高夜,除了杀人放火还适合干什么呢? 两条黑影隐在后园的假山洞里…… “你怎么来了!!”极力压低的声音。 “嘻嘻,来找你啊!想你啦~”清利的女声。 “你怎知我在这?!” “谁知道你在这躲着呢,人家只是想到京城玩玩罢了,正巧那天被我看见你进了这个院子,嘿嘿,我就来啦~” “只是如此吗?” “对呀!” “当真?” “当真!” “当真??” “当真!!!” “那你何必要化装成这样!!你不会从正门进来找我啊!!” “嘁~那有什么意思~我这是试试师傅教的法子,果然好用的紧,一下就混进来啦~哈哈~” “可是,我上次也用了这招……”沉痛的声音。 “啊?……这家小姐可真笨!” “休要胡说,姐姐才不笨!” “呀?还姐姐?莫非你看上她了?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啊呀,你不要这么大声,万一被人听到……” “哈哈师哥你胆子变小了呢!” “才没有!不过若是被人听到……呃,不太好……” 忽有声音从假山顶上悠悠传来:“已经听到了……” 居高临下看着两张惨白惊慌的小脸,我满意微笑,秋风乱舞,我衣袂翩跹笑靥如花,搞不好飞扬的长还能飞出“蛇女妖梅杜莎”的效果呢~ 心里充盈着恶作剧的小快感:“跟我过来~”我看着他们温柔地笑道,当然,也许在他们眼里是邪恶地笑道…… 进了中厅,我端坐在居中的灯挂椅上,两边厢朱纱罩灯凝着两团幽红,还真有点夜审的味道。 我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有没十五都不一定,个头不高,一张桃心小脸,乌溜溜的一双大杏子眼,眼位略低,让人想起annasui喜欢的那种模特,精灵感十足。 端茶盏轻啜一口,我柔声道:“自己说吧,难道还等我问啊。” 小弥凑过来,表情有点尴尬:“姐,不是有意骗你,这是我师妹,平素顽劣惯了……”汗,还说别人呢,“嗯,她叫小荼……” “诶?小荼?呵呵……” 他们疑惑地看我,“有何不妥?” “没有,挺好挺好。”难道要我告诉他们,他俩的名字合起来的音,在后世是个小资文学常用语? 小荼似乎颇不高兴,上下打量着我,轻哼道:“也不过就比别人稍好看一点点而已,师哥你就喜欢这样的?” 嘴角有点抽搐,小弥已开口呵斥道:“又胡说!姐姐喜欢的是女人!” 强忍着想飞茶盏把他脑袋砸个“万朵桃花开”的**,却听他还喋喋不休着:“你有所不知,有个好看极了的哥哥打姐姐主意,姐姐都不要他呢!” 这死孩子这么大嘴,我看要重新考虑是否把他留在身边了…… 小荼眼睛放光:“有多好看?” “……比我还好看!” “嘁!你算什么,比我如何?” “自然比你也好看。” “为何要说‘自然’?!……比她呢?”小手一伸指向我。 “嗯,比姐姐似乎还略差一点点……” “你……哼!!”扑上去,春葱十指抓向小弥的领口。 我刚要开口制止这没营养的对话,忽见小弥双手一翻叼住小荼的腕子,冷哼一声:“又在指甲里藏药,呦,这次是紫蛛蓝蝎粉呀,师傅终于肯把这个传你啦?” “嘁~早传我了!师傅说我天纵奇才,日后光大我门就靠我呢!” “呸!这是师傅对我说的话!还让我不要告诉你省得你伤心!” “才不,是师傅不让我告诉你以免你难过!” …… 我承认,过去对他们师傅的敬仰还不够“滔滔江水”,我要补上…… 两人嘴里说着手上也一点没闲着,噼里啪啦已拆了几招,忽然同时向后越开,小弥喝一声:“且住!”猫眼微眯,“怪哉,我才想起,你怎么出谷了?!你今年有十五吗?” “我,过了年就有了嘛……不过这事当真可疑,师傅竟能提前让我出谷,莫非,我真是天纵奇才?哈哈哈哈哈~~” “哼,师傅准是一时糊涂,现在不定怎么后悔呢,你当心他老人家把你再捉回去!” “哈,师傅哪顾的上我!我出谷前一个月……”小荼话语突然停住,睁大眼睛惊叫一声:“原来如此!!我出谷前一个月,夜里总觉得有人溜进谷里,我跟了两次都是在师傅房间附近跟丢的,我去跟师傅说,师傅一会说我学艺不精,一会说我眼花,后来就让我出谷了!” 小弥猫眼眨眨,“那又怎样?” “那人看身形,是个女子……”嘴角勾起,小恶魔的表情。 空气里瞬出离奇暧昧的气氛,两人眼睛亮地对视,两张脸上迅流过好奇、兴奋、惟恐天下不乱的神情,只听小弥快乐地喊着:“我决定,不能让师傅误入歧途,我要回去捉奸!” 汗,这是为人徒弟该说的话吗…… 正暗自感慨,忽见小弥凑过来,挤到我的椅子上,“姐,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呃,还真有点舍不得,我点头,“会呀。” “我也舍不得姐姐~”猫眼幽怨,“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蝴蝶谷秋天最美了,你一定会喜欢,嗯,师傅一定也喜欢你呢。” “啊,这个就算啦……”喜欢我?万一喜欢到捉我去试药呢!还是“敬”而远之好了。 “那……我尽快回来,你近期不要去那美貌哥哥家,不要吃他拿来的东西,”居然一本正经地叹口气道:“姐你当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我笑,“你才让人不放心呢!”摸摸头,“乖,我知道啦。”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小荼背对着我们,做看外面漆黑风景状,牙缝里迸出一句:“恶心!肉麻!” 我掩口而笑,这小丫头真好玩。 小弥哀怨道:“那我们明天就动身了,真舍不得啊~”忽凑在我耳边:“姐呀,为表我难舍之意,今夜我陪你吧?” 我笑容甜蜜得能腻死人,手指狠狠掐住他脸上的小肉,咬牙笑道:“不用了,谢谢啊!” ------------------☆------------------ 丙辰年,壬戍月,辛卯日。 无风,微雨。 天色阴霾,雨点零星,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正是送别的天气。一带远山,淡淡洇着雨气,点点深红浅黄,秋意淋漓。 我一袭玉色男式襕衫,立在十里长亭,一直目送那两个人渐行渐远,最终融在清秋远景里,才带了小厮打马回城。 小弥多次回望,不知从他那看过来是否有“回亭中人,平林淡如画”的意境? 而我心里盘桓不去的是白乐天的《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 十里,眨眼即到,进了城,缓辔走在街道上,街景依旧,繁华如故,只相比往昔多罩了一层清冷忧郁。 一如离人的心绪。 信马由缰,神弛天外,没留意忽有一人闪在马前,拦了我的马头揖道:“公子有礼,我家主人有请公子品茗。” ~~~~~~~~~~~~~~~~~ 注释: 《颖亭留别》,金,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 第20章 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飞檐朱栋,酒招迎风,道旁酒肆的二楼,一人正依窗执杯,向我含笑颔。 他捧着热茶喝了,咳嗽渐渐平息,他看着我,那眼神温柔得让我有些害怕,只见他淡笑着轻轻摇摇头,喟叹道:“模样只一两分相似,这性子倒象了十足。” 我小心着没敢接口。 “丫头,你可愿听个故事么?” “请讲,只要不是明天有人回想起来会后悔,会想杀我灭口的故事就请讲。” 他又笑了会,缓缓开口道:“从前有个年轻人,生逢乱世,虽其父曾官至顺州刺使,但不幸在他幼年时父母便相继死于战乱,家破人亡,孤苦无依,他自小被父母故人收养,十八岁时应募投军,做过亲兵,做过马夫,便是如此一个身份寒微的人,却在他二十二岁上因一场雨,改变了一生。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这年轻人路经一处黄河渡口,正赶上大雨倾盆,他没带雨具,无奈之下只得就近跑到一家驿馆避雨,这人到得驿馆时里里外外都已淋得透湿,按说应是颇为狼狈,却不知他落汤鸡的模样恰巧被住在驿馆的一位小姐看到,那小姐看着他从雨里进入客栈,只这些许工夫,便做了个惊人的决定。 这位小姐乃是前朝嫔御,先皇驾崩后,她因年少无子被遣归,与家人路经这个驿站,连日阴雨阻了行程,正在馆舍暂住,她从窗子望见这年轻人,便对她父母道‘此人可为我夫。’ 其父母大惊,因这年轻人虽看着高大威武有些气概,但毕竟只身避雨,衣装粗俭,端的不象富贵有官爵的,一打听,果然身份低微的紧,于是二老大怒,骂这小姐道:‘汝乃先帝宫人,便是现今遣散了也是有身份的,且遣散还分得了颇多财物,尤其汝这般年华姿色,要嫁也必要嫁给刺使一流的人物,怎能平白便宜了那等穷得叮当乱响的小子!断了这个念头罢!’ 若是寻常女子被父母如此呵斥利诱估计便死心了,但这小姐却不是等闲女子,她深知父母的禀性,遂冷静道:‘父母大人有所不知,我观此人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他日必出人头地建不世之功业,实是一位不出世的大英雄!正所谓‘时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我意已决,定要嫁了此人!若依我,这些遣散的财物你们自取一半去,如若不依,大不了玉石俱焚,只怕父母大人最后落个人财两空!’那父母二人思量半晌,见女儿如此坚决,又素知她是个有主见有性子的,绝非耳根子软的寻常女子可夺其志,只得勉强应允了。 这二老寻到青年,将此事一讲,本以为他会满口答应,不料竟被婉言谢绝!原来这青年思忖自己男子生于世上,虽不说‘胡未灭何以家为’,但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青春,并不想太早就娶妻生子,况且又不知他家小姐是何等样人,旅中嫁娶未免草率,故婉拒了亲事。 结果可想而知,二老怒骂曰:‘我等还不乐意呢!没的倒受了竖子的腌臜气!’遂拂袖而去。 这青年自坐于房中,想着自己途中避雨,竟有人提亲,而自己还将其拒绝了,一忽好笑,一忽又有些惘然。正在此时,敲门声传来,他起身开门,门开处,只觉眼前霍然一亮,周围的事物似乎都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对着他盈盈一礼,启朱唇道:‘听闻军爷投宿于此,小女子特来请教北方战事,望军爷不吝赐言,打扰之处,勿令见罪。’ 让进屋里,攀谈之下,青年现这个女子,不仅姿容出众,气宇高华,谈吐见识尤其不凡,竟是寻常男子都比不得的,二人越聊越是投机,一时便忘了时间,终于,这女子道:‘妾本欲托攀乔木,无奈修缘未足而不可得,虽怀女萝之憾,惟盼君宏图大展,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妾将日夜祷祝,愿君福寿绵延。’言罢起身一礼,飘然去了。 屋里顿时空旷下来,这青年愣然坐着,鼻端似乎还萦绕着那女子的幽幽淡香,他刚才隐隐也有此猜测,但却克制没敢深想,此时由那女子亲口说出,不啻当头棒喝!这等女子,这等才貌,足可令天下男子共逐之,自己何德何能竟蒙其青眼,本是姻缘有份,却由于一时的莽撞化为乌有! 顾不得许多,青年追出房间,找到那女子一家,好言赔了不是,又诚恳求亲,终于重获青睐,于是这二人便于逆旅中结成了夫妻。” 长出口气,他面上现了一个微笑,目光温柔地落在面前的茶盏上,出神片刻,继续道:“这青年本是性子急噪,好勇斗狠,曾斗杀恶霸于市,成亲之后,遇事得妻子分析相劝,莽撞之性大改,兼之他虽是喜爱读书,但未得明师指点,如今有了才学见识不凡的贤妻,犹如凭空多了个先生,而其妻甚是内敛谦谨,便是指点夫君也尽量做的不露痕迹,其实她夫君哪里是那等虚荣小器之人,惟有那些胸襟狭隘的男子才会惟恐不如人被小觑了。 这二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这青年自得了贤妻相助修齐之道大受裨益,终于……终于建功立业……而这位慧眼识英雄的女子,他深爱的妻,却没能看到他……建功的那日便撒手去了,只把他一人孤寂的留在这世上…… 到如今这当初的青年已垂垂老矣,他有时会想,如若那日他并未去那个驿馆避雨,未遇到那个女子,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人生之际遇,又怎是玄妙二字可说得清的。 在她离世后他虽也曾续弦,但正妻的位置却永远只有她一人,无人可以替代。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总不免泪湿枕榻,那场秋雨中遇到的女子,那个美丽、聪慧、见识过人的女子,她一直住在他心里,即便阴阳两隔,也从未有过片刻淡逝。 如今他已韶华不在,百病咸生,自知时日无多大限将至,虽仍有心愿未了,但托付给堪当重任的人也就是了,而她在那边等了这许久,是时候与她团聚了,便是此时就过去,也没甚遗憾,反倒心里有些欢喜。 或许先去才是福,独活的人只能沉浸的回忆里,每夜饱尝思念的凄涩,我实是不想再如此度日了……” 他幽然一叹,缓缓望向窗外,那目光似穿过万丈红尘落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沉湎在刻骨相思中,无法自拔。 …… 我震惊地盯着他,一时心中波涛翻涌,他讲的很动人,听的人心里好生难过,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故事,尤其最后他心情激动之下忘了替换人称,但最给我震撼的是,这个故事的浓缩版,我在穿来前曾在野史上看到过!! 我目光滑向他的颈部,他因探看向窗外的姿势使领口没有紧包在颈上,就是这些须的缝隙,让我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刺黥。 虽只是管中窥豹未见得便是雀儿图案,但确是纹在颈上的刺黥!! 果然如野史中所记载! 震撼过后,我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沦陷在自己记忆中的人,亲爱的大叔,你识破我女扮男装----当然这并没多大难度,但我一不小心,也现了你一个小秘密呢。 但我并不打算说破。 因为我没有下跪的爱好…… 吾皇陛下。 ~~~~~~~~~~~~~~~~~~~~~ 注释: 《史记.淮阴侯列传》:“夫功难成而易败,时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 -------------------------------------------- 为弥补错过一节肚皮舞课的遗憾,偶专门跑去学了一次傣族舞,见到了传说中“长的和女人一样”的老师~~~~~穿筒裙的男老师~~~:o虽说看到了“腰如约束”的纤瘦身材和3寸长的亮银指甲,可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眉目如画媚眼如丝啊!!当初偶的健身教练打虚假广告时可是说“第一次在洗手间遇到吓一跳,以为自己错进了门……”上当啊,我满心以为会见到杜珺真人版呢,恩,想象力太丰富也不好……^^! 第21章 万里悲秋常做客 郭威,字文仲。邢州尧山人,18岁从军。后晋末曾帮助后汉高祖刘知远建国,任为枢密副使。汉隐帝时任枢密使,平定河中、永兴、凤翔三镇叛乱。951年被拥立为帝,建后周。庙号太祖。 他在位期间,对内改革苛敛赋税,废除残忍酷刑,革除积弊,与民休息,对外屡败契丹,高丽、回鹘、南汉诸国皆称臣纳贡,使后周成为了五代时较强盛的王朝,观其政绩,实为一代英主。 虽然以穿越的传统规律,穿必为帝王将相、历史名人及其周围的重要女性,我心怀侥幸本以为自己可以免俗,不想竟也交了结识皇上的狗s运,真够庸俗,作太无趣了~ …… 据野史记载,因郭威颈上纹有雀儿图案,故被称为“郭雀儿”。 说到皇帝的绰号,我认为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同属五代十国时期的前蜀开国皇帝王建,此君少年时不务正业,以屠牛马、盗窃、贩盐为生,故而有“贼王八”之称……这在正史上居然都有记载,当真彪悍到让人无语,不过是否也说明了英雄莫问出处?相形之下“织鞋贩履”的刘备都算不得什么。郭威由马夫出身最终当了皇帝,也够传奇,除“同行”孙悟空自称了齐天大圣,似乎没有第二人。不过,历代君主出身最强悍的还是要属朱元璋,和尚/乞丐的出身,除非韦小宝称帝才能和他勉强有一拼……哈。 由于郭威是苦出身,深知黎民疾苦,因而即便是登基后生活仍十分俭朴,甚至临终时要求以“纸衣、瓦棺”下葬,为了不扰民,工人役徒皆“和雇”,即官府出钱雇佣人力。招募近陵附近居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不修地下宫殿,不置守陵宫人,也不象其他皇帝在陵前立石羊石虎石人石马以充场面。作为封建帝王能简葬至此已经很难得了。 郭威是著名的待人宽厚没架子,史书上写他对待臣子非常厚道,有时甚至近乎迁就,为广开言路臣下就是说话不太好听他也不介意,以鼓励大臣们在治理国家方面直言不讳,不要一味地粉饰太平,是个难得的虚怀若谷的皇上呢!至于得罪他的大臣,他也是尽量宽宥待之,治理国家和管理臣下方面都体现了他一贯的仁厚作风。 我认识他时只当他是普通大叔,猜他顶多是年轻时做过带兵的统帅罢了,还真没往现任皇上那去想。也许人与人之间真是有缘分的,我只觉得他很亲切很容易相处,出于“惯性”,即便识破了他的身份也没什么惶恐激动,一如既往觉得温厚亲切,是的,是个不会给人压迫感让人很放松的大叔。 ---------------------------- 雨又恢复成若有若无的样子,打伞显得蛇足,不打伞时间久些又会湿衣,天地间遍是含蓄的间色,深深浅浅的高级灰,微妙的色相变化,象是一幅清润逸致的水彩画。 又想起了刚才临分别时他说的话:“丫头,要珍惜缘分,喜欢的务必要抓住,错过了怕是会后悔终生的。” 苦笑,我脸上写着错过缘分的字样了吗,干吗敲打我这个…… 我缓辔而行,正轻吟着刘长卿的“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没留神旁边小巷里“无声”地冲出一人,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奔着我的马头就撞过来,赶紧勒了缰绳,事出突然我又勒的猛了些,几乎惊了马,身后的小厮已忍不住喝道:“咄!你这厮走路不带眼睛么!怎低着头就往人家马上撞!” 我连忙拦住,我自己也走神了,要不也不至于人到跟前才注意到,不该是他的“全责”,这么凶人家倒象是纵仆欺负劳苦大众呢。 那人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子,自知理亏忙施礼道歉不迭,待抬起头时,我与他都是一惊! “表小姐!” “朱墨!” 这人正是李归鸿随身的侍童朱墨! 我的手紧紧攥住马鞍桥,极力稳住身子。 恍如隔世…… “你怎么在这儿?……只你一人吗?”定定神,平复一下紊乱的思潮,我还是下了马,缰绳扔给小厮,走到朱墨身前寻问着。 “小的来京里请大夫,不料那神医云游去了不在京中,唉……刚才小的正为此事烦恼,不想竟冲撞了表小姐的坐骑,还望表小姐恕罪。” “请大夫?!谁病了?!”难道…… 朱墨神情复杂的瞄着我身后,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把我的马也牵走,一会我自己回去。” 直到小厮走远,朱墨才低声道:“小姐找到了。” 嗯?对了,青鸾私奔了,难道被他们抓回来了?“和张知谨一起?” 朱墨一愣,眼神有些怪异,顿了一下才道:“小的忘了,表小姐还不知道……我家小姐她……没和张公子在一起……” 什么意思?? …… 不知是怎么走回家的。 进了房碧溪和流云迎上来:“哎呀小姐可回来了,小四也真是的,居然把小姐自己留在街上,小姐赶紧把湿衣裳换了,浴汤已备下了,请小姐沐浴……” “碧溪流云你们过来,”我在厅上居中坐了,正容道:“先别忙,我有话说。” 她们看看我的脸色,乖巧地走过来。 “这么长时间多亏你们照顾,我非常感激,明日一早我就要回澶州了……” “啊?怎走的这样急啊?” “公子知道吗?” “是呀,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抬手止了她们的惊呼,“刚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公子,”说起来好一阵子容哥没过来,我一直怀疑他是被我上次的女权主义言论吓到了,“所以有劳你们转告他,就说我非常感谢他这么久的照顾,这次走的匆忙实在来不及当面辞行,请一定要替我多多致歉。” 她们对视一眼,碧溪道:“那小姐的店铺……” 唉,顾不得了,“交由容哥让他随意处理吧,帐上的银两我只略取些盘缠,剩下的你们给我封了交给他。”我在银钱上一惯稀松,容哥明显也不指着这店赚钱,多亏碧溪持重精细,平素记帐之类全靠了她,现在这些善后的事交由她做倒比我自己来还放心些。 “啊?小姐,莫非……不知小姐何时回来?” 摇头一叹,“我也不知道……”恍然出神。 看她们似乎很想问什么,但斟酌着身份又没有开口,我实在无法满足她们的好奇心,疲惫地挥挥手道:“你们今天不用候着了,我自己去洗澡,你们早点休息了罢。” 她们闻言立时喋喋苦劝,我忍了几句终于按耐不住提高了声音:“你们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说完自己都是一愣,我这是“情绪污染”啊!看她们吓的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大悔,我一手拉住一个歉然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该迁怒旁人的,你们别往心里去,让我自己安静会儿,好吗?” 她们对望一眼,终于施了礼,留我一人在屋里。 ------------------------ 水很热,却泡不暖我的心。 我潜进浴桶里,泪流在水里,了无痕迹。 青鸾找到了,在郓州郊县的一处大户人家…… 是那大户从牙婆手里买的三房姨娘…… 牙婆是从一伙山贼处买来的便宜姑娘,买来时病得奄奄一息,病愈后就失忆了…… 据张知谨说当日青鸾追他到朝城,非要和他同行,他不肯,两人终于大吵一架,于是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 我恨张知谨。 到底是不是男人?!难道吵了架就不把女孩子送回家?枉叫了“知谨”,他知道什么是谨慎吗!这是危机四伏的乱世,青鸾不会武功啊!他自己也是男人,难道不知男人是怎样的?…… 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要纵容青鸾去追张知谨!为什么不对她说婚姻大事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不可钻**相窥,逾墙相从…… 为什么我不告诉她这是个乱世,外面有多少坏人在虎视眈眈,专门觊觎她这样年轻美貌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姑娘! 为什么我不对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界远没她想象的那么干净纯良! …… 万箭攒心,痛到没有知觉! 仿佛又看到青鸾,穿着她最爱的大红衣裙,笑盈盈的看着我,耳边两个红硬坠子,随着她的一言一笑娇俏地颤着: “烟姐姐,咱们去放风筝吧~” “烟姐姐,我要钓鱼~” “烟姐姐,帮我选衣裳去~” “烟姐姐,我哥喜欢你,你喜欢我哥吗?” …… 我缩在浴桶里,指甲深深嵌进手臂,低声抽泣。 “你……在哭?!为甚么哭?!为何突然要走?!” 屏风外忽传来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吓得我一震。 “你不要过来!我、我在洗澡!” 那声音停在屏风外,语声焦急:“到底出了甚么事?!!” 我擦擦泪,深呼吸,“你先去厅上等我,我马上过去。” 匆忙穿好衣服来到客厅,容哥正负手而立,听到我的声音他迎上来,上下打量着我,脸色空前紧张:“你……” 我忙摇头:“我没事,”看他怀疑的表情,我惨然道:“不是我……是我一个喜欢的妹妹……” 掩口,阻住那几乎冲口而出的悲声,泪水从紧闭的眼中奔涌而出,虽然我背转了身子,但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我此刻的情绪。 忽然觉得面前一暖,睁开泪眼,是容哥走到我身前,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温暖宽厚的胸膛无声地接住我冰冷流淌的泪水…… …… 不再掩饰,不再克制! 就让我的泪随三万里河东入海! 就让我的痛在五千仞岳上摩天! 眼泪,一泻千里,奔流到海不复回;悲恸,恣肆无忌,人生长恨水长东…… ~~~~~~~~~~~~~~~~~~~~~ 注释: 《****通史》,白寿彝版。 -------------------------------------------------------- */)/) (v_v)不小心又是在此等气氛中完结…… 第1章 飞红万点愁如海 马车,载满悲伤心痛,载满别绪离愁,驶向澶州方向。 车轴出刺耳的摩擦声,好似有人在用铁钉划着玻璃。 那郓州的大户只是个土财主,虽爱青鸾美貌,但见她举止不俗,生活习惯看着也不象小门小户出身,又因失忆问不出来历,心中便起了疑,怕是来路不明的官宦之女,正遇到李家派出去寻青鸾的人----张知谨在今年夏天回的澶州,于是青鸾失踪的事被揭开,李家动所有人脉寻找青鸾。那大户终究是个怕事的,不敢再留青鸾,便赶紧给送了回来。 张知谨差点自尽。 他于夏天回到澶州,虽然尴尬但少不了要去看望李归鸿,谈话之际说起青鸾,两人当场大惊失色,都以为青鸾在对方处,谁知根本就是走失许久了!李归鸿那么温和内敛的人都忍不住了火,盛怒之下似乎是说的不太好听,张知谨狂傲惯的,羞愤难抑就要拔剑自刎。 剑被李归鸿打掉。 李归鸿只说了一句:“我已丢了个妹妹,难道还要再失个兄弟么!” 张知谨闻言泪流满面。 周围闻无不泣下。 这是昨晚投宿客栈时朱墨给我讲的当时概况,他讲到伤情之处不觉以袖拭泪,我也听得心下惨然…… 他们那时,一定很艰难吧…… 朱墨踌躇着,小心翼翼转了话题:“自表小姐走后,少爷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我一惊,只听朱墨继续道:“少爷每晚都在房上**,那曲子听得人不知怎的就想流眼泪,小的有时清晨起来,现少爷竟整夜坐露水里,还有时就睡在房上,小人们劝了无数,可少爷就是不听,小的知道,少爷这是……记挂着表小姐……心里难受呢……”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 ---------------------------- 车子驶进澶州时正是个下午,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舍,熟悉的景物,蜜色的阳光流泻下来,一切仍是那么安详。过路行人神情恬静,逆了光的人影被镀上一圈粲然的金边,那些许的零散丝在微风里轻柔地荡着,金丝般眩魅。墙头的爬山虎象是不小心掉进了颜料桶,墨绿的叶子尖端被染了霜红,张力十足的装点着秋景。墙根晒太阳的花猫,依旧懒懒蜷着,不屑看人。 恍如隔世。 青鸾一身淡碧的裙衫,正依窗而坐,半低着头,如云的青丝松松挽着,越衬的肌肤如雪。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脸看过来,依然柳眉杏眼,秀鼻樱唇,我看着面前熟悉的娇美面孔,一下湿了眼眶。 “这是表小姐,小姐最喜欢的姐姐。”小澜轻声提示着。 青鸾微笑着走近,盈盈一拜,柔声道:“见过表姐。” 我一怔,随即想到青鸾失忆了,于是拉着她柔声道:“你过去都叫我‘烟姐姐’的,还那么叫吧。” 携手坐下,青鸾含羞一笑,“烟姐姐莫怪,据他们言讲我因病了一场烧坏了脑子,过去的事再不曾记得,失礼之处姐姐勿笑。不过虽是记不起,但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非常,可见姐姐定然是我过去就很喜欢的人呢。” 粉颈略垂,脸颊上淡淡绯红,眼波柔柔的,象朵初绽胭脂红的小桃。 我极力适应着青鸾的变化,温声和她闲谈,“妹妹在做什么?” 青鸾拿过一只绣花绷子,“闲着无事,绣花呢,我怎绣的如此难看,想见小时是没用心学的,倒要让姐姐见笑了。” 我接过来一看,是朵娇艳的海棠,一针一线,绣的极认真。 赞了两句,帘笼一挑,有小丫鬟端了托盘瓷盅进来,小澜轻声道:“小姐的炖品好了。” 青鸾微笑着,“总说我身子弱要进补,其实我除了爱困些别的也没什么,怎没完没了的要吃这些劳什子呢。” “这些补气养颜,女孩子吃了对皮肤好……” 正说着忽听旁边一响,原来是那小丫鬟太过紧张太过小心,越怕出错越出错,不知绊在哪里一时失了重心,手里的托盘落在桌面上重了些,“咣”的一声。 虽有些响动也并非怎么惊天动地,却听得青鸾一声尖叫,踉跄着缩进墙角! 她缩在墙角,瑟瑟地抖着,手抱在头上,嘶声喊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声音凄厉,象刀子割在我心上,我掩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泪唰一下涌出来。 外面一片混乱,有丫鬟叫着“赵妈妈呢?快去叫赵妈妈!” 随即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拿着条白绫子…… 我大急,冲过去,一把推开她:“干什么你!!” 那婆子哽咽着:“表小姐,我也不想啊,可小姐她不捆不行啊,一会儿大闹起来会伤了自己的……” 我深呼吸,极力逼回眼泪,喑咽道:“你先别忙,我来试试。” 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我柔声道:“青鸾不怕,是烟姐姐。” 青鸾只是哭叫,完全不理会我的话。 “青鸾乖,不害怕,烟姐姐不会伤害你,在家里没人会伤害你……”克制着流泪的冲动,我用现在能做到的最温柔舒缓的声音,翻来覆去说着这些我自己也不知是否能被她听进去的话。 哭叫声似乎略小了些,她抖的也不似开始那么厉害,心头一松,看来这样是有效的,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青鸾忽然疯了一样打开我的手,尖叫声又起,瑟瑟抖成一团。 我赶紧缩回手,一面柔声安慰着,一面绝望的想,难道,真的只能用那种捆绑的方式?忽瞟到一物,这个可以试试…… 我跪坐在地毯上,拣起刚才被青鸾打落在地上的绣花绷子,装做在欣赏状,“这朵海棠绣的真好,就是只有一枝花略显单调,再配片叶子就更好了……”说着拿起她描绣花样子的画粉,在海棠边上画起来,一笔一笔慢慢画着,心悬到嗓子眼,余光留意着青鸾的反应。 我看过关于精神失常的电影,看过后心里沉重得不行,那种束缚胳膊的衣服真的很可怕,一个人如果被穿上那种衣服,再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医护按着,不疯的也给折磨疯了…… 哭声似乎弱了些。 “有了叶子,恩,好看多了,要是再加个活物就更生动了……加个蝴蝶吧,让我想想,一会你绣的时候用什么颜色好呢,绣只黄色的好不好?……”尽量用平静柔和的语气自说自话,可手指,却禁不住微微抖,我画出了平生画过的最难看的一只蝴蝶……。 余光里有一张脸靠近,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在耳畔:“黄色不好,彩蓝的好。” 一下红了眼眶。 是青鸾朝花般的粉颊,犹自挂着晨露样的泪滴,正凑过来看着我在她的绣花绷子上画蝴蝶! 能听到屋里屋外所有人吐气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天地释然。 ---------------- 回头看一眼帐子中熟睡的青鸾,我轻轻离开她的房间,拉着小澜又叮嘱了几句,我慢慢走到院中。 又是一个日落时,绝美的黄昏,彩霞满天,玫红色的妖娆,瑰丽得惊心动魄。 晚风吹乱我的鬓,我立在风里,西望漫天的云蒸霞蔚,瞬间又涌上流泪的**。 纯洁无辜的女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炼狱的折磨? 闭目,平静一下心情,忽想到一事…… 我问身边的小丫鬟:“你们少爷呢?怎不见人影?难道他就任由青鸾这样?!” 那丫鬟神色一黯,低下头去,“少爷他……” --------------------------------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这难道是李归鸿?是那个永远温润俊逸玉树临风的李归鸿? 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肌肤泛着毫无生气的惨白,病骨支离,形销骨立,他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死样的灰暗。 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胸腔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简直……象死了一样…… 一颤,为我这可怕的念头。 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似重逾千钧。 “少爷这是怎么了?我走那日还好好的啊!”朱墨急道。 旁边丫鬟泣道:“你走那日小姐又作了……喊了些话……少爷当时嘱咐了大家好生伺候着,自己走出门,忽地一口血喷出来,就倒地不醒了……” “请大夫了吗?大夫怎样说?” “大夫说少爷心郁积重,这次又急火攻心,你也知道,少爷这半年多一直作践自己身子……”说着偷瞟我一眼,缄口不再言语。 我在他床边坐下,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脸颊…… 紧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大夫开方子了吗?煎药给少爷喝啊!” “这还等得你说,每日里煎药怎少的了,只是喂不进去啊,能吃进三分就不错了,大夫说有些病人是心疾难去,自己不想好呢……” 正说着一阵药香飘进来,“药煎得了!” 他们七手八脚忙碌起来,有的撬开李归鸿的牙关,有的拿起调羹往口里送。 药汁灌进去,随即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流过他苍白的脸颊,流向他洁白的颈项,我忙伸手去掩,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他淡弱的生机…… 抽刀断水。 深棕色的液体从指逢里渗出来,象在嘲笑我的不自量。 无可挽回,一如逝去的往昔…… …… 我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身上,那积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狂奔而下! 周围一片低泣,这时我已顾不得旁人,顾不得矜持,顾不得骄傲,我只是要这个人,好好活在我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朱墨的声音忽响起:“表小姐,表小姐?” 我勉强抬起泪眼,那些丫鬟婆子不知什么时候都退出去了,只剩朱墨站在我面前,躬着身子小心道:“其实这药也不是喂不进去,小人幼时听家里老人说过喂药的法子,只是做下人的不敢试,不知表小姐可愿救少爷?” …… ---------------------------------------- 残烛噼噗地燃着,满室昏黄,我迷蒙着睁开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这是伏在他床边睡过去了。 眼前人还是安静的躺着,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似乎面色没那么惨白了,好象,只是睡着了一样。 我静静看着他,忽想起,去年,他把我从棺材里救出来带回家调养,也是这样守在我的病榻前,心里是不是也在如我现在一般期盼,期盼面前这双眼睛能睁开看自己一眼? 他那双眼睛,那双让人感觉被深深吸进去无法自拔的眼睛啊…… 我伸手轻抚上他的眼睑。 忽觉指尖一痒,他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象一个清透的泛音瞬间震颤了我沉涩的心弦! 我忙缩了手,屏住呼吸,紧紧盯牢他,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里一跃而出! 如一道晨光掠过,虽没有正午太阳的耀眼,却足以划开寂夜的幽沉。 房里一下明亮了。 墨玉般的眼珠含着迷离的光泽,他直直盯着我,愣了半晌,轻吐口气,“又做这个梦了……” 空气似乎凝固住,我呆呆看着他,忘了呼吸,忘了说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慢慢伸过手,轻声道:“只摸一下……” 僵硬地伸过来,似乎挟着无数踌躇与顾虑,在触到我脸颊的一瞬,他的手忽然带了明显的颤抖,他眼眶蓦地红了,他声音微颤,似乎同时混杂着巨大的喜悦和悲伤:“这次,竟、竟没有醒啊……” 眼泪瞬间夺框而出!我捧住他的手,把我的颊深深埋进他的掌心,贪婪吸取他掌上的温度和触感,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是我啊,我回来了……” 他愣住。 片刻惊诧之后是山洪奔涌,他颤抖的手揽上我的肩头,用力把我收进怀里,我哭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 重逢的泪水,染湿对方的鬓,滋润彼此的心田。 =========================================================== 空前沉重的一周,看新闻总不觉热泪盈眶。 捐了钱,想献血,竟被告知北京的血库已饱和!连排队献血都献不上了,对我虽说是有些郁闷,但还是感动于大家争先恐后的热忱,35天之后吧,再试试。 如果我的血,能流在急需它的人的血管里,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今年确实是多事之秋,而且,8月时,恐怕还会有无耻之徒蠢蠢欲动,但,我们必须坚持,我们必须坚强! 四川,请加油! ****,请加油!! 第2章 日日楼中到夕阳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里,我睁开眼,看到他沉静的睡颜。 脸上烧,我拉下他的手,随即被他翻手握住。 含羞看他,他也正望着我,四目相对,不交一言,却似已吐露了万千心语。 忽想起刚才看到的人,一叹,慢慢斜倒身子,伏在他胸前。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手轻轻抚在我的头上。 “刚才看见张知谨了,我没理他……” 他的手一顿,随即合了臂抱紧我,半晌也是一声叹息……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 李归鸿在以惊人的度好起来,本就是练武之人的体质,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我回来了,他自然迅康复了。 青鸾还是温柔贤淑的样子,行为举止全是大家闺秀的标准风范,说话柔声细语,热中女红针黹,那一低头的柔婉经常让我产生错觉,她从来就是这般温柔似水的女子吧,从我认识她就是如此吧……只有偶尔受了惊吓的反应在提醒我,噩梦,确实曾经存在。 但那位名医或许真是个高手,青鸾病的频率大大降低了,而且还能看出递减的趋势。 可我还是没搭理张知谨。不骂他并不等于我知道该如何和他交谈。 他去看李归鸿时我就躲开,还有几次我见到他远远看着青鸾,在青鸾出来晒太阳的时候,只是远远看着,没有靠近。 “烟姐姐,那个人你瞧见没?总在附近的。”青鸾开口打断我的思绪,我们此时正坐在廊下,沐浴着秋日午后的暖阳。 “有许多次呢,我知他在往这边看,可我一转过头去他就装做在看别处……不知道那人……是谁?” 语声里带着娇羞,粉面嫣红,螓低垂,目光落在自己的绣裙上,不好意思直视我。 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样子…… 我默默看着她,暗叹。 还是喜欢他吗?即便把过去都忘了,还是会喜欢他吗?即便一切重来,还是会喜欢他吗? 又是一个有张知谨“**”的晒太阳的午后,在青鸾回房休息后,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向角门处那一袭青衫。 几株红叶已被秋霜染上朱彤,反衬得那一抹青色,格外醒目。 “最近很闲啊,每日都见你过来。”已经尽量放平语气了,可听着还是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 “……” 完全无法想象一年前的他能有这样复杂沉重的目光,他看着我,默然无语。 象是引颈就戮的羔羊,等待着我肆意挥落的白刃…… 我承认,很多时候我还是心软。 “是来看青鸾吗?” “……”他目光有些闪躲。 “怎么不过去看?” “我……”声音干涩,吐了一字又滞住。 “放心,她不记得你了。”我冷冷说着,转身走开。 “……多谢你……”他的声音被秋风吹过来,和落叶一起。 谢什么?谢我没骂他?谢我放过他?还是谢我告诉他这个信息? 只和他说了这几句,就让我压抑得喘不上气,他周身有种抑郁沉滞的气场,让靠近的人都会觉得心脏上被挂了个沉重的铅坠…… 可以想见这些时日他是怎么在自责自虐中度过的…… 秋风飒飒,落木萧萧,一片日影从头顶掠过,抬眼望去,是南归的雁阵。 ---------------------------------------- 日子如水般淡静流淌。 饮过了黄花酒,很快就要赋白雪诗了吧。 寒意渐重,青鸾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我让小澜在每个阳光好的下午务必要扶她出来晒晒太阳。 又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估摸着正是青鸾午睡起来晒太阳的时候,我和李归鸿来到她的院子,刚转过月门,就见青鸾在廊下坐着,一袭霜朱的大氅,水貂领毛茸茸的托着她的小脸,更衬的肌肤晶莹光洁,柔润如玉。 她微微扬着脸,杏眼里溢着比阳光更明媚的光彩,脸上一抹淡淡晕红,正在和身旁的人说话。 张知谨负手立在她旁边,看样子比秋天时少了几分沉郁,倒显了些许沉稳,他正低头看着青鸾,眼神柔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正相谈甚欢。 我和李归鸿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读到和自己同样的神色,相视一笑,转身离开。 并肩漫步在小径上,落叶在脚下出分崩离析的轻响,我抬头望着枝头那几点脆亮的金黄,喟叹道:“大家都变了很多啊。”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青鸾温柔文静,还多了些我见犹怜的娇羞,张知谨看着成熟沉稳了不少,倒是显得比过去可靠点了……大家,似乎都长大了呢。” “那我呢?” “你嘛,”我伸手在他身上捏捏,笑道:“你要赶紧恢复成过去的样子哦,我可不喜欢抱着扎手的……” 他莞尔,眼波流动,捉住我的手往怀里一带,随即,吻深深落在我的唇上。 黄叶地,碧云天。 ----------------------☆---------------------- 这日晚饭后,青鸾依旧早早睡下,我想起自下午张知谨过来,和李归鸿两人就一直待在他房里,连晚饭都没过来一起吃,不知在密谋什么,不行,我要去“捉奸”。 远远瞧见朱墨守在门口,见我过来张嘴刚要说话,就被我“嘘”的手势缄了口。 进了屋,诶,这两人穿的很精神嘛,我揶揄道:“你们打扮得这么齐整要私奔啊?” 他们交换了个眼色,李归鸿走过来柔声道:“又胡说了,嗯,妹妹今晚早些休息吧……” 诶?果然有jq!我绕着他转了一圈,两人都是劲装,背后负了长剑,张知谨腰上还有个小皮袋子,疑似镖囊…… 我眼睛大亮,蹭到李归鸿面前,“你们好过分!去哪玩?带我一起去!!” “我们……一会就回来,”他轻捋我鬓边碎,“在家等我……” “不嘛~~我也要去~就算你们去打家劫舍我也可以帮忙望风啊~~” “乖,听话……我们就回来的……” 忽然背上被飞快地连戳两下,我站不住,直挺挺向着前面倒下…… 身体僵硬,完全不受控制。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点中**道吧…… 李归鸿赶忙接住我,“慎之!你……” “不能带她去,你又拦不住,只好我来了……况且她若是偷偷跟着,到底麻烦。解释的重任就归你了,快些,时间紧着呢……” 李归鸿看他一眼,抱起我走进卧室,放在他的床上。 我大怒,“你太过分了!看我以后还理你的!” 他小心放我躺下,给我脱了鞋,拉过被子盖了,又把被角细细掖好,“这回实在不能带你去……乖乖睡一觉,天亮前我们定然会回来,嗯,回来带妹妹去庆云楼吃你喜欢的入炉细项莲花鸭,如何?”俯身在我颊上一吻,目光温柔眷恋的在我面上转了一圈,终于转身离开。 讨厌讨厌!哄小孩啊!居然拿吃的引诱我……刚才还说一会就回来,现在又变成天亮回来了!宁愿点我**道也不带我去…… 对了!那个…… “张知谨!”我大叫:“张知谨!!” 李归鸿步子一停,回过头不知我要干什么。 “张知谨你和我打赌还输我一件事呢!!!” 沉默片刻,门口一个闷闷的声音:“带你去不行。” “……那你……答应我好好把他带回来!” “你放心!”一字一顿的凝重,随即故做轻松地笑道:“你尽管放心,云逸兄功夫比我好,若真有人回不来也绝不是他……” “慎之!休得胡言!”李归鸿喝住他,回头对我道:“妹妹好生睡着,我一会叫人来守在这屋里,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下,我们去去就回。” 脚步声渐远,房间顿时空旷下来,我瞪着眼前陌生的帐子,心中充满不真实感。 忽有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表小姐,少爷让奴婢来伺候着,您有什么驱使就叫奴婢,奴婢就在这门边守着。” 我想了想,“你去把朱墨给我叫来。” 片刻,朱墨的声音响起在门口,“表小姐,您唤小的?” “他们去哪了?” 听不见回答,知他在犹豫,我赶紧加一句:“我现在也不能去追他们,说吧,没事。” “是……下午张公子来,言道打探出四十里外的黑风寨,似乎就是打劫小姐的山寨……” “啊?!他们去挑人家山寨了?带了多少人?!” “多少人?有旁人吗……小人不知……” “啊!!那山寨里有多少山贼?!” “这个……小人不知……” 我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是你不知还是他们也不知??……以李归鸿做事应该不至于如此卤莽吧? 我心乱如麻,朱墨还开口安慰我:“表小姐您放心,咱们少爷的功夫没的说,平素和澶州地面这些位公子们切磋就没输过,何况这不还有张公子一起呢……” 朋友切磋和真正杀人能同日而语吗?! “……小的估计明早少爷他们就回来了,您别急,不如先歇息吧。” 这朱墨……我睡的着嘛!!! -------------------------------- */)/) (︶▽︶)啊,好久没杀人了…… 第3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玉枕凝着他的味道,翠衾染了他的淡香。 屋里只燃了一盏昏黄的纱灯,烛影朣朦,在帏帐上印了婆娑的影,帐子上提织的对鹿团花暗纹在灯影里浸出莫可名状的诡暧,倚门而坐的小丫鬟呼吸均匀舒缓,可能已入了黑甜乡。我数着窗外更漏,点点滴滴,每一下都象落在我的心上。 更漏咽,滴破忧心。 “好似和针吞却线,刺人肠肚系人心”,当初读《琵琶记》的这句只觉夸张,现在才知真切,牵肠挂肚的感觉可不正是如此么! 寂夜漫漫,我无助的躺着,只能任凭焦急和慌乱把我肆意吞噬。 曾试着运功冲**,结果胸中好一阵气血翻涌内息混乱,我真怀疑武侠小说上常见的自行运气解**的办法是否真的存在。 灯烛更暗了些,这折磨人的时间已到了后半夜。 似乎起风了,枯枝沙砾呼啸着敲打在窗上,带着寒风的嚣张。 我试探着问自己,如果,只是如果,他再也不回来…… 残焰瞬间爆亮,随即是寂灭的沉沦。 黑暗中,泪水疯狂打湿鬓。 如有心灵感应,风中,似乎有脚步声奔近!! 心跳如擂鼓! “啊!公子!……”是守在外屋的朱墨。 “啊……啊!!……这是……”是睡梦中被惊醒的小丫鬟。 几个人摸黑进来,我只觉床榻一低,身边被放了一人,随即身上被连点两下,我浑身一松,终于被解了**道。 混乱中有人点了灯烛,我顾不得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眼前白,僵硬地转动身子,提心吊胆地看向身边的人…… 李归鸿温柔的看着我,倦倦展开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下唇被咬出血腥的味道,我哆嗦着伸指探上他的鼻息……不顾一切泪流满面! 感谢上天对我如此厚待!! 张知谨小心翻看了一下,“还好,只是昏过去了,他坚持到此刻就是怕你担心……” 李归鸿被趴着平放在床上,身上满是血,倒未必都是他的,但是背上一条口子几乎从左肩裂到右肋,红色的肉翻出来,象个迫不及待吐子的熟石榴。 触目惊心…… “他……他……”我心神混乱,不知该怎么开口,战斗一定很惨烈吧,只是,似乎挂彩的只有李归鸿?“怎么会这样?” “都怪我……是我冲的猛了险中了敌人暗算,云逸兄为救我硬接了一刀……”声音低沉下去,同时低下去的还有他的头…… 颤抖的双拳紧紧握住,我跪坐在床上,强忍住尖叫怒骂的**,向着旁边吓呆的小丫鬟和朱墨道:“快去打盆热水,再找些干净的布条、白布,朱墨你们这府上有金创药吧?快去拿来!” 朱墨猛醒,“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着就要奔出。 “不许去!!”我低喝:“不许去!想把官差招来吗?!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就是府里的人也是越少知道越好!练武之人都自备金创药吧?”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催促道:“快去拿来啊!” 那两人应声出去,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目光狠刺在张知谨脸上,我咬牙道:“你出去。” 他面孔扭曲脸色灰败,简直象是随时能哭出来,半晌嗫嚅着:“你会处理伤口吗?” …… 等张知谨处理好伤口,细细包扎了,窗纸已蒙蒙泛了白。 松了口气,立时有虚脱感袭上来……诶?好象还忘了什么? 我看着张知谨,“你把回来的路线告诉朱墨,朱墨去找个可靠的人带上,沿途看看有什么破绽,比如洒在地上的血迹之类,赶紧去清理了!”本想说让张知谨带着去的,可看他满脸疲惫,毕竟也是血战了半夜,终究不好意思开口了。 幸亏是秋冬时节,这要是春夏,一堆苍蝇飞在一处,被有经验的捕快看见,绝对东窗事。 在古代公案小说里看到过这种情节,连一代才女/d妇/道姑鱼玄机都折在苍蝇上…… 张知谨接口道:“我点了他的止血**道,而且我们临出来放了把火,兴许被认为是山寨间的火并也未可知。” 我缓缓摇头,“要是山寨火并总会取走金银财宝粮草辎重吧,看你们好象是空手回来的?”他果然面色一灰,我叹:“虽说未必会被怀疑上,到底还是去做个善后才放心,也不用寻出太远,起码咱们这宅子附近要干净。” 他拉住朱墨,“我和你同去。” 我在他们背后叫:“别忘先去换身衣服啊!”要穿着这血衣出去,也不用去掩饰蛛丝马迹了…… 两人的血衣我亲自拿去烧了,假别人之手到底不放心。 我握着李归鸿的手,不想放开。 终于结束混乱,只觉得被抽干气力般疲惫。 倚着床帐围屏,看着沉睡的他,我一夜未合的眼皮终于开始打架。 “妹妹……赶紧去睡吧,我没事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惊醒过来,“啊!你醒了!!”我蹲在床前,视线和他齐平,他趴着的姿势转头不便,我轻抚他的脸颊,心有余悸道:“坏蛋,吓死我了……”哽咽,说不出话。 他目光温柔如水,歉然道:“又害妹妹担心了……庆云楼的莲花鸭过几日再带妹妹去吃罢……” 他还记得……我眼眶一湿,握住他的手贴在唇上,“不吃了,只要你好好的,那个东西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鸭子是不是物,联想到朱元璋给徐达的蒸鹅……他身上有刀伤,我不敢冒这个险。 他吃力抬起手,抚上我的颊,“去歇着吧,别累坏了。” 我坚定摇头道:“你们两个坏人让我心急如焚了一夜,现在可算回来了,我守在这就不走了!别管我你睡吧,多休息伤口才好的快呢。” 他看着我,眼中有一道静流在清澈的翻涌,忽然拉住我的手,“上来。” “不要~”脸红。 “听话,别让我用力……” …… 象一个窝里的两只猫,柔软地挤在一起,安心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呼吸恬谧,睡容安详。 -------------------------------------------- 青鸾再次得到哥哥去外地办事的消息。 张知谨也有些微挂彩,不过都属于轻浅的皮外伤,换身齐整的衣服不做剧烈运动就能完全遮盖住。 李归鸿除了背上那一道口子几乎就没有其他外伤,我知道我一味向着他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不过实在忍不住会想,如果不是某人冒进,估计就能全身而退了吧……算了,友军的性格作风也该考虑进去的,张知谨虽说经过青鸾的事,锋利的性子被磨拭了不少,但骨子里的“白羊”气质还是根深蒂固的……何况,他也是涉险为朋友两肋插刀啊,尽管这刀插到了李归鸿身上……但冷静之后我心里明白,我不能对他太过苛责。 头一个月近乎风声鹤唳,一直留意着宅院附近有没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出没,结果一无动静,倒是据说百姓闻听黑风寨被挑了拍手称快,官府象征性查了查,最后定了黑道火并…… 只是,老奸巨滑的官人,在查不到线索时往往会用放结案假消息的手段吧……我又杞人忧天了。 我毕竟从小受的是民主法制的教育,现代社会的法律禁止私下了断,主张任何私仇都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到了古代,虽说也是有律法的,但用武力解决个人恩怨的事很多,不过,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我,这种“快意恩仇”还真让我心有余悸。 我知道这并非是文明、法制的社会鼓励的方式,但因为他,我不可能做别的选择…… 又过了些时候,确定真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终于放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埋进深宅。 比担心官府耍奸更让我紧张的是他的伤,在没有更多先进外科技术的古代,又不敢请职业医生来看,只凭着他们长期“打架”而来的“久战成医”的经验,以及似乎还算不错的金创药和他旺盛的生命力,那伤口居然开始愈合了! 也亏得是冬季,若是炎热的夏天只怕伤口还会出问题吧。 天越寒起来,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但我看着日渐康复的他和几乎不再病的青鸾,只觉得每天都象有春日暖阳照在心间。 ----------------------☆---------------------- 又是一场冬雪,又是一个家宴。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喝酒,也没人要舞剑…… 白驹过隙啊,好象去年在张知谨家的那场聚会就在昨天,一晃,已过了一年。 “哥,我能去堆雪人吗?”青鸾柔柔的问,但我觉得她眼波余光一直罩在张知谨身上呢。 还没等我收回和李归鸿对视的目光,旁边已传来张知谨的声音:“我陪你。” 青鸾的头稍稍垂了些,桃腮上浮起一个羞涩的浅笑。 依旧红颜绿鬓白雪青竹,过于相似的情节总让我产生时空逆转的错觉,只是没了那银铃般的欢笑,取而代之的是细柔的交谈和两人偶尔碰撞的视线。 我倚着李归鸿立在廊下,看着庭院里忙碌的两个身影,忽有些不安,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青鸾现在很快乐,但是如果以后……不能如她所愿……怎么办呢?” 李归鸿闻言沉默,良久只是一声轻叹。 第二天一早天没大亮就醒过来,鬼使神差跑到青鸾的院子,正见李归鸿从院里出来,他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来意,微笑道:“我看了,还在。” 人啊,因为太珍惜就会变紧张呢。 清凛的早晨,张口就会凝出一朵白气,我在心里把它们yy成一团团棉花糖,笑。手被他温热的大手握住,收在他的袖口里,很温暖。 他拉着我,并肩往回走。 隽朗的轮廓,白皙的肌肤在晨霜中寒玉般清润光洁,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头微笑道:“怎么?” 我清咳,眨眨眼,“要不要我们‘设计’一下张知谨……你知道我指什么……” 他无奈一笑,嗔道:“又打坏主意了,不可!……且再看看罢,以后怎样还未可知呢。”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我最爱的春。 这日,园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们在书房“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玉腕轻舒,我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紫毫。 “妹妹这幅字写的潇洒飘逸,又带着傲睨天下的清越高洁,深得左太冲此诗之三昧呢!好诗好字相得益彰,我明日便遣人拿出去裱了。” 我笑,刚才闲聊,他说起最爱魏晋左思的“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我一时兴起,就录了这《咏史》给他: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自非攀龙客,何为欻来游。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左思这诗历来被视为西晋五言诗的扛鼎之作,奔放高逸,气宇轩昂,尤其最后一句更是豪迈磅礴气吞牛斗,为千古传诵之佳句,我自己也非常心爱呢。 古人所谓“学而优则仕,仕不成则独善”,想必左思当时已存了涤除尘秽、出离世俗的脱心思,虽是缘于仕途受挫,但毕竟是已入了不与群凡同列、追求灵魂舒展的境界。 我看着李归鸿,会心微笑,果然是他喜欢的啊。 ---------------------------------------- 帘笼一挑,有丫鬟进来禀报浴汤已备好了。 诶,他现在伤口不能沾水,怎么洗澡呢……难道都是别的女人给他擦身?虽说知道象他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子弟定然是从小就被丫鬟看遍摸遍的,可、可我就是不爽啊…… 心中的醋坛子倾斜三十度…… 我斜睇他,“你要擦身吗?我帮你!” 他愣了一下,脸上微红,明眸中飞快掠过一抹亮彩,随即掩饰了对那丫鬟道:“去对朱墨说,今日不用他伺候了。” …… 事实证明飞醋是不能乱吃的。 看着他慢慢解开外袍,我脸上烧打起退堂鼓,“嗯,那个,我还是叫朱墨来吧……” “不行,我刚说过不用他,这么快就变卦,未免过于朝令夕改了,这让我今后还如何令行禁止呢。” 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我越看越觉得他眼里在笑…… 我站得远远的,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时夺门而逃……也是个好主意哦…… “妹妹打算就站在那里看墙吗?” 啊?我回身,他已脱了外衣,赤着上身坐在一只月牙凳上,旁边浴桶里水气氤氲,他如同坐在烟云中,对我恬淡微笑。 最重要的是,他下身穿着一条素白长裤呢…… 还好还好…… 希望满屋弥漫的水气能让我脸上的晕红不那么明显…… “嗯,我从没给人洗过澡……”怎么洗?是不是只擦露在外面的部分就可以了?不过,其他部分呢?……天哪,我在想什么啊!! 他忍笑,“只有劳妹妹把后背没有伤口的地方擦拭了即可。” 哦~ 我慢慢走过去,下巴几乎抵到锁骨上…… 所有的胡思乱想在我看到他的裸背时,便如潮水般退去了。 这是自那个夜晚后我第一次看到他没有被包扎的脊背。 狰狞的伤口已基本愈合,斑驳的覆着褐色的痂,长长的一溜,从左肩到右肋,光洁的皮肤被触目惊心的撕裂,又好似完美无暇的白玉被抹了条泥痕。 一定很疼吧,尽管他从未表露。 为救朋友硬接了一刀,而这个朋友,对自己妹妹的意外或多或少有些责任呢…… 明知道冰冷的利刃会进入身体,或许皮开肉绽,或许骨断筋折,再或……可还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 …… “很丑陋吧,吓到妹妹了?”可能是看我久久没有动手,他迟疑着开口。 我没说话。 只是俯下身,用我温软的唇轻轻印上他的脊背…… 一寸一寸,沿着那条星河。 我扶在他肩上的手忽然被紧紧握住,“妹妹……”他声音有一点沙哑:“妹妹……是要……考验愚兄的定力吗……” 【青莲三】第4章 一夜吹香过石桥 啊!我在做什么啊…… “我、我去叫朱墨来……”还没跑开已被他拉进怀里…… 于是我未出口的话语就被他的唇直接吸走了。 不知不觉就伸臂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越来越热。 蒸汽濡湿了我的春衫,亦或,是我和他的薄汗? 水雾迷离,房里弥散着低低的喘息声。不放过我颊上、耳上、颈上每一寸敏感肌肤,他的唇向下游走,越来越低…… “啊!!不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忙掩住领口。 他勉强停住动作,看着我,眼中是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你身上有刀伤,似乎是不可以……嗯……” 他轻笑,“无妨的……”随即诧异道:“妹妹怎知道这种事?” “拜托!这是常识啊!猪都知道的常识!!” 他先是一愣,既而大笑起来。 笑就笑吧,干吗还要把头埋在我颈窝里呢! “讨厌,痒死了!”我恼羞成怒从他怀里钻出来,撅嘴道:“有什么可笑的!你还擦不擦身啊,不擦我走了!” 他强忍了笑,坐好,只是语声里仍带了笑意:“妹妹真是个可人!” 我拿软巾沾了水在他背上胡乱擦着,静默中只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彻云霄。 脸红…… 随便说点什么吧,“嗯,你每天都是什么时候擦身,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天哪!!我在胡说什么啊 他脊背又是一阵轻颤,强抑着笑的声音有些古怪。“自然都是……你不在的时候…………这地上怎么连个缝都没有啊 “嗯,那天是怎样的状况,给我讲讲……”慌乱中抓到救命草。 “也没什么。就是慎之打探到那次地事……与黑风寨有关,我们就去了。” “就你们两个?你们也真是……” “那山寨里的都是乌合之众。只有几个头领功夫还不错。” “那你这个……”我的手指轻划在他地伤痕上,“张知谨说是为了救他?” “当时慎之有些大意,而那种情形之下又怎容得多想,好在这刀落下时已是强弩之末了,砍的也不算太 “还不深啊!!我心疼死了……还有那天夜里。你知道我多担心嘛!我算是知道伍子胥怎么会一夜白头了!!以后再也不许让我那样等了!” “妹妹……”他把我拉到身前,合掌握住我地手,脸上是认真得近乎虔诚的神色,“今后我不会再让妹妹担心着急了!” 他是那种只用眼神就能让对方心头鹿撞的人…… 他就那样看着我,忽把我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着,浩淼无垠的绻恋柔情从他眼里溢出来,他轻声喟叹道:“不如此刻便老去吧,如此我们就一起到白头了……” 刹那间似有空山新雨后。(,)。艳杏夭桃,垂杨芳草,每一片嫩叶都凝着晶莹地露水。每一朵娇蕊都含着清远的芬芳,锦鳞在溪中游弋。翠羽在枝头歌唱…… 就这样吧。就把自己的心交给面前的人吧,反正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有他的心来填上。琉璃灯,融着一捧温柔的暖晕,照着脚下青阶,映着他脸上微笑,他提灯在手,送我回房。 过了垂花门,就见院中花树浸在月华里,一枝一叶都裹着柔谧静美的银色,清雅幽洁,如梦似幻。 受了蛊惑般,如同爱莉丝看到了兔子的仙境,我走进那个银色地世界。 他安静地跟过来,伸手划向一株梧桐……而后握住我的手。 树干上是他凝内力于指间入木三分写出的字…… “等我一下!”我抽出手,跑回房。 从书房里取了一柄小飞刀,是前些日子从张知谨那要来玩地,我在他写的两句下刻了一个虽然流俗但却是天下情侣百用不厌地一个logo……是地,又有什么比这个标志更能表达此刻的心情呢。 他困惑,于是我从古希腊神话说起…… 月光在他轮廓清晰地脸上洒下一片圣洁,他的明眸就如月下澄澈清泠的泉水,他立在皎无际的妙华里,风姿如玉,俊朗神飞,我看着他,只觉有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似非尘世中人。 静静听我讲完,他微笑:“我们定是被金箭射中的,因而我们必须要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 在明净如洗的月夜。 停下来吧,这美丽的一刻,让它成为绵亘的永恒! 梧桐上,刻了被丘比特之箭贯穿的两颗相叠的心,以及那句被普天下情侣千载传诵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芙蓉帐,翡翠枕。 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没有燃香,屋里流溢的是清新自然的熏风。 躺在牙床上,又想起刚才在树下他的耳语:“今日不知怎的,就是不想放开妹妹呢……”他的唇瓣轻轻扫过我的耳郭,他的气软软落在我的鬓上…… 这家伙,浑身已散危险气息了,是成年健康雄性动物地危险气息啊…… 明明伤没好透呢! 何况我还不想糊里糊涂就被吃掉…… 脸红,清空杂念。向绣衾里缩了缩,闭目准备迎接周公驾临。迷蒙中忽有感应!!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心脏猛缩! 空前的危险预感!! 急睁眼,黑影一闪。还没看清就觉身上一麻,已被点中了**道!! 在陷入无尽黑暗地瞬间。忽然悲哀的想起当初容哥对我功夫地评价:遇到真正的高手,一个回合都走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一直在做飞驰颠簸的梦,当身体被平放下来的瞬间,终于悠悠醒转。 陌生的味道……这不是我地房间。这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没敢睁眼,我知道有人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气场,试着动动小指……满怀的希望一下跌落了,身体竟还是不能动! 小心控制呼吸和心跳,可还是听到一句:“小姐醒了也好……” 这、这声音,竟有几分熟识!!猛睁眼,在我视野范围内,居然看不到人?!头无法转动。想说话,却现根本不出声音…… 类似情况,似乎过去曾出现过…… 难道。我又穿回去了?!! 是在室内,光线昏暗。目光所及是个奇怪的顶棚。看结构倒比较象个帐篷的内部,我身上似乎还是睡过去前盖的被子。看来是连被子一起被裹了来。 如此说来,没有穿回去啊! 还好…… 忽听“咚”的一响,好象有什么在撞击地面,随后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冒犯小姐,先给小姐磕头赔罪了!”不会吧?!把我劫来还给我磕头?? 却听那声音聒噪着:“……贸然相请,实属无奈,只缘皇上日日念着小姐,纵是口里不说,做臣下地看在眼里,岂可不为主上分忧?于是在下自作主张请了小姐来……今夜之后小姐就是娘娘,小姐若是怨怼在下,明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惟请小姐念圣上一片爱慕之情,怜臣下满腔护主之意,就请承了圣恩吧!” 又是“咚咚咚”三响,我只觉眼角余光里闪起一条黑影,随即帘幕带起些许凉风,是那人出去了。 晴天霹雳!!脑子一下停止运转,几乎没了思维! 天哪!我是很喜欢郭威大叔,觉得他很亲切温厚,可是、可是并没喜欢到要做他的小老婆啊!!我又不是大叔控,我才不要和他在一起!太可怕了得皇上大叔对他的皇后一往情深,怎么会惦记我呢……诶,对了!他曾说过我和她容貌略有几分相似,性子更是象了十足! 啊 不能慌!冷静……冷静…… 大叔似乎很好说话地,而且听刚才那家伙的意思,是他自作主张,并非郭威授意!如果大叔出现了我就好好和他沟通,大不了装可怜,应该……能放过我吧? 我不停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没事地…… 会没事地…… 会没事的…… 在频繁自我催眠心理暗示下,抓狂激动地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后悔。 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被点了**却没任何破解的办法,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躺着,太郁闷了! 我讨厌不能控制自己人生的感觉! 当初取巧,练的只是用暗器打**,为了成记的都是紧要的大**,暗器打上不死也是吐血受伤的那种,但象昏睡定身之类高妙的技巧我却是不会,早知道就该缠着李归鸿学的!上次在张知谨那吃了亏本已给我敲了警钟,可那夜李归鸿受伤回来,我这段时间只顾着陪他养伤,哪能想到学这些呢。 想到他,心里忽然一软,他现我不见了一定会着急吧,他会来救我吧! 有人可依赖时,就变成遇事总想依赖人的小女人了…… 室内光线晦暗。 我极力细看这帐篷,好象是被分成了里外两间,我所在的这部分没有点灯,全靠外室的光线从帘子的缝隙射进来,虽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比较昏暗了,由于光线和我的视角问题,室内陈设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我躺着的应该是张床,旁边似乎有箱子之类。 漫长的等待。 心中苦笑,好象变成了等待被皇上宠幸的女人…… 寒。诶?不对啊!这环境貌似不是皇宫啊?郭威确实是个史上难得勤俭的皇帝,不过,也不至于勤俭到住帐篷吧?外,似乎有走动的声音…… 越来越近……咦?怎么又没有了?! 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臣子把我抓了来讨好大叔,没准还想做成个意外惊喜的效果,可万一,被当作刺客……一阵乱箭射过来,先把我扎成个刺猬再说…… 啊!!!不、不会这么背吧…… 不,有帐篷挡着不可能射乱箭的……除非强弩?……或从远处投几个燃烧弹?干脆一帮人从天而降冲过来不由分说乱刃分尸……哎呀我在乱想什么啊!简直成了被害幻想狂…… 毫无征兆的,门帘“唰”一下被掀开,外帐的烛光倏地扑进来,正落在我身上,余光里,似乎有个人站在门口光亮处,他长长的影拖过来,从我颈间漫过去…… 时间好象静止了,那人就站在那看着我,一动不动,一言不。 是大叔吗?你倒是过来让我看看啊!!你过来才能现我被点了**,赶紧叫人给我解了啊 那影子终于动了,他慢慢走进来,帘子在他背后落下,“嗒”的一声响。 屋里又恢复了昏暗,我刚适应了光明的眼睛立时又有些不适,等我终于借着门帘缝隙的些微光亮看清来人…… 我笑了,在心里。 站在床前,正低头俯视我的,是容哥。 太好了,有容哥哥在我一定会没事的 我对他眨眨眼,眼里溢着喜悦。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看着我,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诶?? 凤目里幽黯深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奇诡地涌动…… 我看着他晦涩难明的神色,心里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为庆祝不幸被包月,偶屈打成招的在**型文日1章上来……不甘心啊忍泪)……泄 【青莲三】第5章 歌响行云止 他的掌心有点粗糙,在我脸上划出异样的触感。 凝视着我,他慢慢俯下身…… 他的脸越靠越近,他的气息落在我的颊上,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 亏我那么信任你!!! 他越吻越深,我的泪越流越凶……轻,他的脸悬在半空,手指在颊上一抹,那里沾着我的泪水……他直勾勾盯着我,眼里满是受伤的怨痛,半晌,喑声道:“你……竟如此厌恶我?!” 不是厌恶,问题是,一个你一直当做哥哥的人突然象情人一样吻你,你什么感觉?!!!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罢了!”他长叹,出指如电,我身上一松,顾不得四肢麻木血流不畅,我裹着被子仓皇缩进床尾角落。 警惕防范地瞪着他,被子角死死攥在手里。 他沉着脸,“你为何在这 “不知是哪个混蛋把我抓来的!!” “女孩家说话怎这般难听……”皱眉。 “就难听!就难听怎么了?!我好好的在家睡觉居然抓我来……”“侍寝”两字到底说不出口。 他铁青着脸瞥我一眼,忽在床外侧躺下,脊背对着我,他闷声道:“明日叫丁寻送你回去。” “啊!!对了!!就是丁寻那混蛋!!”刚才那似曾相识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叫丁寻的!!去年在进京的路上听到过他的声音。 太可恨了!!我小心避让开他地身体跳下床。死丁寻也不把我的鞋拿来,害我只好赤足踩在地毯上……诶?地上铺着地毯呢,刚才他磕头怎么磕出响动的?一定很使劲吧? 这么一想平衡多了。 我地指尖刚触到分隔里外间的帘子。就听见容哥地声音在背后响起:“女人莫要在军营里乱跑。” “这是军营?他闭着眼,不理我。 “对了!!郭威……大叔……皇上呢?你怎么在这 他闻言睁眼坐起。盘膝坐在床上,表情古怪的看着我,“先皇于正月驾崩,已诏告了天下,你竟不知?” “什么?!!”我冲到他面前。愣愣看着他,“大叔已经……怎么会这样……”上次,在雨天喝酒那次,竟然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他看我衣服潮了就叫人烫了热酒给我驱寒,他叮嘱我年轻时也要注意身体,他劝告我要珍惜缘分,还讲了他和他皇后的故事给我听……居然,那日一别竟成永诀! 现在他一定已经和他深爱的皇后团聚了吧,如他自己所说。也许我该为他高兴,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体贴宽厚地大叔。心里就禁不住难过。 “你知道吗,我非常喜欢他呢……”本已止了的泪珠再次滑落。 容哥手略抬……转又放下。我赶紧背过身自己擦了泪。 是在正月吗。那时我每日扎在深闺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顾陪着他们兄妹。哪知道外面竟换了皇帝…… 换了皇帝?换了皇帝!忽然灵光一闪,我圆睁双目指着容哥惊呼:“你、你是柴荣?!!!” 他轻叹,眼神透着无奈,“指着我鼻子直呼我名姓的,只你一人。” “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收回那根没教养的手指,“天哪,你居然是柴荣 柴荣,郭威皇位的继承,后周第二代君主,史称后周世宗。我仔仔细细打量他,上上下下端详他。 综观****历史,柴荣是我屈指可数的几个欣赏的古代帝王之一。 我居然见到了本尊啊次穿越实在太值了! 不过,我隐约记得史书上记载柴荣即位时已经年过三十了?可看他的身材、皮肤,也就是二十多地样子啊?而在我心目中,历史上的柴荣就该是个盛年君主的样子,所以我才没在第一时间猜出他嘛…… 好吧我承认,二十到四十之间地男人我基本上看不出年龄不同…… “你有三十吗?”还是问下好了。()。 “三十有三。”很无语的表情。 “怎么,打听皇上地岁数很过分?” 传说中男人最成熟有魅力地年龄段啊…… 我目光落在他脸上,眼里伸出一只无形的小手,掐住他颊上肌肤,拉起,松开,是特例还是普遍现象?弹性真不错呢 他忽然抬起手,在我目光掐过地地方按了一下。 吓,意念里掐人也会被觉啊…… 汗。 “对了!骗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柴荣!”“我倒不曾记得你问起过。” “呃……我问过你的名字啊!还骗我说叫蓉哥。”说错了,这不能叫骗,是我自己非往红楼里想…… 这叫“隐瞒” 他果然一笑,“那日我只言道你可叫我荣哥,”略顿,温言道:“我是担心你知晓我的身份会拘束了。” “哈,我是那种人吗!别说那时你还没登基,即便现在你做了皇上又怎样,以后不要嫌我太不拘礼数哦!” 他微笑,目光有几分纵容。 “啊,我又想起你一条罪状。上次我们在酒楼,就是遇到大叔那次,你们居然串通了装做互不相识骗我!!好过分!” “并非串通。那次我也颇为意外,只是。先皇微服出访,他老人家自己不说,我又怎好说破呢。” 让我想想,那次我们在酒楼,郭威见到我们的第一个表情确实是有些惊诧。我还自恋的觉得是因为看到了女扮男装的我呢,原来是惊异于见到容哥,呃,荣哥。 而且说起来那天郭威以及他仆从的行为,今日细想之下都颇有可疑之处,只是当时我粗心大意完全没有觉察。难怪当我说了“****言论”荣哥那么紧张,当着皇帝宣扬造反理论……呵呵,而且联想到郭威地称帝之路……恐怕是有“当着和尚骂秃”之嫌呢。 不过,大叔那么有胸襟气度。竟没怪我! 毕竟是明君。 “我还是不适应,你居然是柴荣……”一直被我叫作容哥哥的人居然是柴荣啊,太突如其来了。“这么说上次咱们进京途中遇刺是为了刺杀你……有人不想让你当皇上?” “女孩家莫要打听这许多……” “哼,你又歧视女性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史书上都有写呢。“分析一下作案动机就知道啦,不想让你当皇上的……嗯。王峻不喜欢你,”我后来想起,当初那位非要娶“我”不可地少爷就是这位曾经的权臣地儿子,这位大人不知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据史书记载他拼命离间阻挠郭威和柴荣的父子感情,甚至一度柴荣进京觐见郭威都被逼着不许久留,真不知他和柴荣有什么仇,“……或同样身为皇亲国戚,有望继承帝位的……我想想,大叔好象有个外甥叫李什么,还有个驸马张……叫张什么的?”历史为我所爱,不过个别细节就有些模糊了。 郭威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他亲生地尚在幼年的两个儿子、未成年的几个侄子以及留在京城的一众亲眷全部被后汉隐帝刘承诛杀了个干干净净,柴荣是郭威妻柴皇后的侄子,自小被郭威收为养子,当时跟着郭威征战在外并不在京城。由于那场变故,郭氏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因此可以继承郭威皇位的实在没几个人,虽说从血缘上看似乎是大叔的外甥更近些,但柴荣刚毅果敢战功彪炳,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兼之人品端方,又是郭威深爱的柴皇后之侄,从小就被他收为义子,养在身边看着长大,所以传位给柴荣顺理成章。 他眯起凤目,“你怎知道这些?” “嘿嘿……你不知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俯窥造化之术、能掐会算前知500年后知500载吗……嗯,夷人有种叫占星术的高科技,能够推算出很多事情地……”唉,人在夜里确实容易脑子混乱,我刚才说的是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都不知道地皇家机密啊?!果然语多必失,只好把刘伯温、诸葛亮的台词搬出来,再胡扯到占星术,希望能蒙混过关。 他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哪儿?”终于想起问。 “泽州。”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概念。 “咳,那你领兵到此是为了……打北汉?”隐约记得柴荣即位后打地第一仗就是和北汉。 他点头,“刘崇匹夫欺我新立,兼之与我大周素有旧怨,只道我初承大统,人心未定,竟勾结辽人蚍蜉撼树,着实可恨!只不过……”他看着我,话头一转,缓缓道:“怎地这每件事你都知之甚详,有时我真觉得你一个小女子,所知的未免太多了些……” “呃,不是跟你说了我前知500年后知500载嘛……诶你什么意思,莫非就因为我知道地多就要把我拖出去咔嚓一声砍掉玉头?呜呜,真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做假哭擦泪状。 他笑骂:“胡说八道甚么!” “啊,对了,我睡哪?”眨眼,赶紧岔开话题。 “你想睡在哪?”诶,这问答过去似乎出现过呢! 相视莞尔。 “此处乃是军营。你想睡在哪个的营帐里啊?”勾起嘴角。 “哼,你就直说到处都是陌生男人、我这是以孤羊投之于群狼好了!” 他笑。 “反正我只是将就一夜,天亮丁寻不是就送我回去嘛……” “正是。反正仅只将就一夜,你先前又不是没与我一处睡过……” “啊!!!”魂飞魄散。“你别乱说!……那个,不算的!”这种话让人听了绝对会误会啊!在进京的马车上不能算吧,就如同坐火车,那么多人呢,难道能算群居?擦汗。 至于我喝醉的那次……也、也不能算吧…… 他剑眉微挑。凤目里意味难辨,沉默不语。 我叹气,郁闷…… “我在外屋凑合一下好了……” “帐篷不比别地,后半夜极冷。” “嗯,你说的是,”我走过去抱起我的被子,“这被子是我地。” 我缩在外帐的交椅上,身上裹着被子。 这是皇上坐过地交椅啊,算不算龙椅?哈。 交椅这东西产生于唐。展于五代,椅子上半部分几乎和圈椅----明时被称为圆椅----一样,不同的是椅子腿前后交叉。便于携带移动,而椅面由丝绳编织而成。颇为轻便舒适。不过即便如此,坐久了还是会疲劳啊。尤其我这种蜷缩的姿势…… 但今夜实在太累了,精神上一放松身体的疲劳感立时涌上来,再难受的姿势我也能睡着……都怪丁寻那厮!哼,明天一定要打他一顿泄愤……身而起,来到一处平整地所在……嗯展一下身体,还是这样舒服啊……旁边好象有一处热源……嘤……蹭蹭,靠得更紧些……很温暖……很安心…… 云中隐约有叹息飘过,若有若无,淡淡的几似耳语:“傻丫头……” 再睁眼时先看到的是帐篷顶棚,我……正躺在床上……啊!惊坐起!旁边没人……衣服还算齐整…… 抚额,身为美女容易么……是春天,我睡觉穿的是中衣,被丁寻直接用被子裹了来,若是夏季我都是穿着自制的吊带睡裙……最酷热难当的几天还有可能裸睡…… 太可怕了…… 鉴于我的卧室是天下最不安全的地方----算上小弥胡闹那次已经有三人次不请自到出现在我的睡眠现场了,看来以后再热也要穿n层睡衣啊! 随时准备被劫走……---- 宛转青丝,照耀珊瑚鞭。 两匹马并驰在回澶州地路上。 “我渴了,我要喝水手脏了,我要洗手我第102次要喝水,第53次要洗手。丁寻看我一眼,目光中充满郁闷无奈抓狂以及……逆来顺受,无言拨转了马头,领我离开官道,穿过旁边的小树林来到一条溪流边。 荣哥果然没有食言,吃过早饭就让丁寻送我回去。 我在溪旁蹲下,卷起袖子,这是他们找来的最小号地军服,我穿着还是略大,至于靴子更是不合脚,只得拿些碎布之类塞进去,将就了,就当是挑战我的适应能力吧,好在居然还都是新地,也算难得了。 其实我觉得就算“中衣外穿”也没什么,该露地不该露的都没露啊,可看荣哥听了我提议后地“晚娘脸”,只得作罢。 慢吞吞洗手,以猫看耗子的眼神斜睇着旁边不远处的丁寻,一路上我掘了自己的刁蛮潜质,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我承认我就是刁难他了,要不是这厮我现在可能正和李归鸿他们聊天赏花吟诗品茗呢,何至于沦落至此,况且昨夜要不是荣哥还算君子……我会恨丁寻一辈子的。 原计划是打他一顿泄愤,但事到临头善良如我又怎下的去手……至于切条胳膊之类的事是郭芙那种没教养的人干的,也不符合我的清纯玉女形象,可是不做点什么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呢,所以就让我以最淑女最婉约的风格稍微欺负他一下吧 只是---- 这人对我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就好象认定了我已经成了荣哥的女人……抖……要不何必这么百依百顺?我的无理要求每多得逞一次,心里这担忧就加重一分…… “喂,我跟你说,你不要误会,我和荣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恨,为什么我要跟他解释这个!可又实在讨厌被误会,按古代的观念,这关乎名节操守啊,怎能随便被错误的yy……不过,若以古代的贞洁观,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只剩下“嫁荣哥”或“寻短见”两条路了? 郁闷。 但最让我郁闷的是,旁边那人看我一眼,面无表情言不,那眼神好象在说“你就欲盖弥彰吧,你觉得我信么……” 我忿忿然坐到一片树阴里,“我累了,我要休息!”虽然我急着回去,可我知道你更急,那我就偏要慢慢的,嘿嘿,等爷再想几个解气的招数…… 身下的嫩草软软的,散着清爽的味道,枝头新叶逆了光,象一片片澄澈剔透的翠玉,斑杂的日影洒下,扑簌落了我一身。 我躺在草地上,透过阳光空隙看着头顶那方净蓝的天空,白云苍狗流转变幻,忽然之间,心房里象被打开了窗,“唰”的一声,清馨恬美的风吹进来,心情一下子变得舒展柔软了…… 转头,那可怜家伙在近旁坐着,苦着脸眼巴巴看着我。说起来还算是很阳光明朗的五官,怎么总阴霾着脸耍酷嘛,哦,我知道他这是学谁了。 笑。 我坐起身,笑问:“你是不是很崇拜……景仰荣哥啊?” 他眼神透出“这还用问”的神气,朗声道:“这个自然,圣上雄才大略,文武全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丁寻不才,竟有幸追随陛下多年,自皇上未登基就执鞭于左右,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嘿,今天一路上说的话也没这次多呢,听他的语气那叫一个得意,我忽想到,拿破仑手下那名叫沙文的士兵一定和他一个嘴脸吧…… 刚想揶揄几句,忽见他脸色一正,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我侧耳倾听,不多时也听到马蹄声,那声音在林子里停下,随即又有蹄声,似乎是另一骑,奔到近前,两人打了招呼,看来是熟识的。 我们所在的溪边地势较低,和旁边的林子隔了个土坡,其上还生了不少灌木,那二人估计是没觉我们,自顾聊着天。 我本没太当回事,有两个路人也正常,偷听人家说话毕竟不太好呢,直到忽听到一句:“……某这边也成了,只待柴荣那厮出兵之时,便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定叫竖子有来得无去得!!哈哈哈哈 【青莲三】第6章 枪急万人呼 惊!! 旁边丁寻杀气暴盛,似乎就要冲出去,我赶紧拉住,示意再听听下文。 却听那两人已经开始互相吹捧此番立了大功、得了赏赐如何消遣、偎翠楼的头牌何等消魂云云,再没句紧要的。 丁寻明显已到了忍耐的极点,我拉拉他的袖子,拣个石子在地上写下几个字:“,活捉,可否”。幸亏我从小被逼着修习书法,兼之老爸的藏书多为竖版繁体的版本,只要不是太冷僻的字倒还写得出。 他看我一眼,我只觉一阵风起,他已越过灌木丛扑飞进林中,但听得呼喝声、叫骂声、金属撞击声、衣袂打风声交织响起,没两下又静了下去,随即是丁寻的声音:“幸不辱命!” 我叹,真是一边倒的战斗啊,不过,似乎身边带个高手还真方便,尤其是听话的高手。 来到林中,那两人可能是被点了**道,正四仰八叉的歪在地上,凸着眼珠子气鼓鼓的瞪着丁寻,我走过去向丁寻道:“你会点那种**位吧,就是让人睡着或晕过去的那种,”他当然会,在我身上已经用过了……“先把这人点了。”我指着其中一个。 丁寻手指点出,地上一人立时闭了眼委顿下去。 不愧是荣哥调教出的人啊,居然都不问句为什么。 “你确定他现在绝对听不到我们说话?” 他点头。 我走向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他的脸浸在树影浓荫里,带了几分惊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如你所见。你同伙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一会我还会把同样的问题再问他一遍,你们俩说的但凡有一句对不上……”我温柔冷笑:“你们就再也不用惦记偎翠楼地头牌了……” 脚下一滑。我赶紧扯住旁边的丁寻。 穿着不合脚的靴子爬山真令人指,即便我会轻功也不免狼狈。何况越接近山顶越觉体力透支。 但我现在哪顾得上这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一定要赶上!! 亏得我这一路上只顾刁难丁寻,我们走出地并不远,急急赶回昨夜扎营的泽州,现队伍竟已经拔营起寨了!只得向着高平一路追下去。半路上丁寻地坐骑或许是被疾鞭抽的狠了,可怜口吐白沫却是死活不肯再前进一步!正逢岔道边有一座高山,据他说这里有条近路,不过需要翻山,我们索性弃马翻山抄了近道。 那两个细作招了,是北汉主刘崇派来游说柴荣手下将领樊爱能、何徽的说客,而那二人竟被说动,许诺直待两军对圆之时便于阵前倒戈!! 在我的记忆里,柴荣不仅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帝王----曾被史家评论为五代第一明君。更是最杰出地军事统帅,确实如丁寻所说在战场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记得在他统一天下的战役里攻城略地如拾草芥,打得周边割据政权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这次怎会出这种事? 难道,是我看书马虎记忆有了误差? 亦或是因我这只“蝴蝶”的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 若真如此我又怎能抵挡心中的负罪感!! 必须要赶上!必须要赶在他上阵前拦住他!! 风中。隐约传来鼙鼓之声…… 随着那鼓声,我的心一下一下被揪紧…… 不会的,不会的…… 山顶在望。 丁寻已先我一步上了山顶……随即凝固成一个僵硬的背影…… 我奋力跃上,待看清山下景象,呆住。 好一处战场!群山环绕中地广博平野,旌旗招展,枪刀森布,两边将士已列阵对圆,一条溪涧蜿过山边,战鼓殷酣,闷雷般一声重似一声的震在我心上。 倒底,已经开始了…… 看服饰旗帜辩出两方人马,周军人数只勉强有汉、辽联军的三分之二,而就是这弱势地这一边,右路军中竟正有两员战将在引兵撤退! 并非战败退归本阵,而是斜刺里落荒败走! 右翼大乱!溃不成军!众兵士有随着那两将逃跑的,更数千人居然解甲投戈,山呼着“万岁”投向北汉阵营!!! 汉军顿时气势大盛,鼓噪震天!汉营一虬髯武将跃马弛纵于两军阵前,只见这人皂面黑甲,板肋虬筋,坐在马上犹如半截黑铁塔,手舞一对紫金大锤,狂笑似有裂石之响:“柴荣小儿!马前授!你家张爷爷怜你年幼无知,赏你个痛快便是!!哈哈哈哈 嚣悍狂傲,不可一世!! 周军中路和左翼虽还未动,但士卒也不免惊慌张望! 从众心理是人之常情,只要略有鼓动色彩地退却就极容易造成军心不稳!一旦士气凋尽,必将鸟惊鱼溃,一败涂地! 此刻那右路军就是如此,弃甲匝地,降北难遏,兵败如山倒!! 只觉天呼地转了一下,我下意识抓住旁边丁寻的手臂,勉强稳住几欲摔倒地身躯…… 我们象两粒沙,相扶着立在岸边,绝望无助的看着那即将袭来的没顶恶浪把我们和我们爱护支持的人无情吞噬…… 难道,真的完了吗?就这样,无可挽回了吗?! 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厉闪从周军黄罗麾盖下疾射而出,眨眼间冲到虬髯汉将身前。(,)。寒光迸现,一条水样的白练泼出一道完美的弧,似是刺穿黑夜地一弯冷月。带着无尽的肃杀惊寒,冷蔑穿过那具猖狂放肆的身躯!!只在流光瞬息间!! 那颗虬髯地头颅。连带着一侧的肩膀,已斜斜飞起!! 一链暗赤,卷着零溅地殷红,旋转翻滚着抛落向远处…… 一腔热血,自尸身中喷薄而起。飞腾出一树碧血珊瑚,直冲宵汉! 环绕的群山中,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兀自余音萦绕…… 刹那间万籁俱寂。几万人的战场竟似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连鼓手都忘了自己地职责,只有风中的战旗仍在猎猎作响! “咚”的一声,是那颗飞起的头颅终于飞得疲累,一头扎落在地上,骨碌了几下,颓然而止; “嗵”的一响,是那截身躯。在懵懂的马儿身上终于坐立不住,带着他主人曾经的骄傲轰然栽落,腔子里的热血呼的涌出。洇湿了身下地一片土壤; “滴答”,是哪边将士的汗滴。顺着脸颊滚下。落于万丈尘埃里,砸在这方原野上? 是谁在万马从中削敌于瞬间? 是谁在乾坤苍莽中挽狂澜于既倒? 是谁在百万军中取上将级如探囊? 柴荣。金盔金甲,横刀跃马,岳峙渊于两军阵前! 炫目骄阳只为他洒落,万道金光只罩在他一人身上,他是所有目光的终点,他是所有心悸地根源! 万生为之动容,天地为之失色! 屏息只为他,失神只为他! 他就象个光体,周身散出光焰万丈,宛若天神降世,令人不得不抬仰视! 在万众瞩目中,他手中长刀斜指向天,朗声喝道:“顺我生!逆我亡!!” 运了内力的声音震聋聩在每个人地耳中,瞬间击穿这战场上短暂地宁静寂然。 “顺我生!逆我亡!” “顺我生!逆我亡!” 轰然间震耳欲聋的喊声四起,是群山地回响,是周军的应和!周军将士的热血**瞬间被点燃,爆的吼声似惊天怒雷响穷云汉!! 再无观望,再无犹豫,两员战将带头从周军阵营中杀出,直扑敌阵,风中送来他们的高呼: “主上如此,我等怎得不致死!!” “使乘舆临敌,要我辈何用!!!” 无数士卒随后涌上,虎入羊群般冲入敌阵,战鼓声震得山峦颤抖,喊杀声惊得地动天摇! 似狂涛巨浪呼啸着扑上沙滩,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摧锋陷阵,所向披靡!残肢零落,血肉横飞,清澈的溪涧刹时被染成殷红的赤河!!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瞬间湿了眼角。 为战争的雄阔壮美、残酷悲怆!! 忽觉手里那只臂膀一动,转头,只见丁寻剑眉倒竖睚眦欲裂,作势就要冲下山去,我赶紧死死抱住他,大喊着:“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他惊愕回头,象看鬼一样看我。 “你现在下去,不过是多一人之力!现在我军将士气势正盛,一个个就象是刚下山的猛虎,而对方只仗着人多才勉强能相持,按这趋势,胜利是早晚的!” 就如同足球比赛,当比分落后的一方一旦扳平,绝对士气暴涨,而被追上的那方呢,在或长或短的时间里必然士气低落。 战争也是如此。 所以历代兵家都极重视军队士气。 “与其你下去多一人之力,不如跟我去干件事半功倍的事,让我们更有效率的迎来胜利好不好!” 他身子已不象刚才那么紧绷,只疑问着看我。 “我们去敌军后营放火……北汉主刘崇于951年自立为帝,称帝当年便奉契丹皇帝为叔父,自称侄皇帝。北汉每年进贡10万缗钱,以换取契丹军事援助,自此汉、周边境磨擦不断。 显德元年二月。刘崇欺柴荣新君初立,偕同辽将杨衮。率兵数万,自团柏谷入寇潞州,妄图一举灭周。后周世宗柴荣力排权臣异议,于三月上旬御驾亲征,在部将樊爱能、何徽怯敌退败。部卒千余人临阵倒戈之时,临危不乱,力挽危局,大破汉辽联军于高平,此役史称高平之战---- 我坐在荣哥内帐的床上,脚泡在水盆里。 以后再也不要穿不合脚的鞋爬山了,害地人家的玉足好疼啊,磨起的水疱虽然浸在水里好受些,可那些擦破地地方更疼了。呜呜。 水沉烟这个身体自从被我借用,虽说我坚持运动锻炼,体质身材已改造了不少。但皮肤还是嫩的和豆腐一样,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不免暴露出蒲柳之质地狐狸尾巴。 叹。 人声透过低垂的帐帘传进来。荣哥正在外帐嘉奖立了功的战将。说话的是个节度使,刚才听报名姓是河阳节度使。名叫刘词。今日这场撕杀直至日暮,汉军果然敌不过周军,被打得狼狈不堪,正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刘词地生力军赶到,与荣哥的兵马合在一处,杀的敌人溃不成军,或死或降,尸横满野,血流成渠,所弃辎重器械,不可胜计。刚才看到士卒打扫战场,有用的物品已被周军悉数搬入营中了。 此役得了北汉降卒数千人,有臣下请示如何处理,听荣哥言道,愿意留下为周军效力的收编成军,命一员将领带了,往淮上,防御南唐;不愿留下的每人赐绢二匹,并给还衣装,放归本部。 我暗自点头,高明。 荣哥又嘉勉了众人几句,便令退下。忽听报樊爱能、何徽二人前来请罪,我赶紧支起耳朵,只听荣哥冷笑一声:“这二人尚敢来见朕么?且先押下,听候落!” 那人应了退下,外帐半晌没有动静,我忍着疼慢慢走出去,只见荣哥正坐在交椅上,抱臂于胸,一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身前的书案上,似在思考。听见我的声音,他转头温言道:“今日乏了吧,早些睡罢。” 汗,我睡哪啊,椅子你坐着呢…… “丁寻有没跟你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两个细作。” 刚才放火之后敌军果然更乱了,虽说不是“乌巢烧粮草”那样的大手笔,但制造一下混乱还是有效果地。放了火丁寻倒象是忽记起了自己的使命,非说荣哥要他保护我,带我上高处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观战,看他跃跃欲试地样子,居然能一直忍到战斗结束才下来见荣哥,真难为他呢。荣哥见到我明显很高兴,看天色已晚便先把我带回营帐,随后他忙着接见众将,很多话还不及细说,也不知丁寻有没有和他说细作的事。 “嗯,”他轻点头,“我正为此事踌躇,想那樊爱能、何徽乃是先帝旧臣,尤其何徽曾守御晋州,积有功劳,不想今次竟作下这等苟且偷生之事,或是他们一时糊涂,可此二人不诛,又如何振肃军纪?然且不说他们是大周宿将,便是牵扯到地亲近僚属也有数十人……” 我笑,“荣哥哥这可不象你地作风啊,临阵脱逃在任何时代任何军队都不能被容忍吧?先帝旧臣又如何,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况且军令如山,若不赏罚分明又怎么能做到令行禁止?你莫不是忘了孙武宫中斩美人的典故?” 孙武初被推荐给吴王时,吴王不知他地实力,就让他先操练宫女展示一下。孙子以吴王两名宠姬为队长,选180人反复讲清阵法。击鼓向右,众宫女大笑;孙子说这是为将之过,又三令五申的交代,再击鼓向左。宫女又大笑。于是孙武根据军法要斩两个队长,尽管吴王求情“无此二美姬自己食不知味”,但孙子还是立斩了这两个美人。以正军法。再操练时,众宫女动作规范。阵型齐整,再无喧哗嬉笑。后世常用这个典故表示军法严峻。凤目中光芒一盛,荣哥深望着我,缓缓点头,刚要开口。忽听帐外一声:“言之有理!” 荣哥沉声道:“谁在外面?进来回话。” 帐帘一挑,一条大汉进门扑身拜倒:“臣张永德叩见陛下!臣今日当值,方才在帐外听得这位……这位之言甚是有理,一时卤莽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荣哥微笑,“驸马言重,起来讲话。” “谢陛下!”那人站起,我打量他,只见他身量颇高。虎背熊腰,四方脸膛,浓眉大眼。容貌很是端正大气,是男人们会赞一声“好个相貌”的类型。听荣哥对他的称呼。应该就是娶了郭威某个女儿的驸马了。 只听张永德道:“陛下容禀,臣思樊爱能、何徽本无大功。忝为统将已是优渥,而今日阵前竟望敌先逃,一死尚未足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不申军法,纵使得百万雄师,又有何用处?” 荣哥闻言击节笑赞:“正合朕意!”随即吩咐把那二人带进来。 张永德应声出去,荣哥看我,我赶紧在他开口前站到他椅子后面:“我就冒充你地亲兵好了反正穿着军装呢,这个热闹不妨看个现场直播。 他似还要说什么,所幸外面传报樊爱能、何徽带到。 这两人被带进来,械系至前,匍伏叩头,求饶不已,我从荣哥身后看过去,两个中年委琐男,还是先帝旧臣呢,竟这等贪生怕死,鄙视。 荣哥叱责道:“你二人乃是累朝宿将,素经战阵,此次非不能战,竟视朕为奇货,意欲卖与刘崇!今复敢来见朕,难道尚想求生么?” 那两人嗫嚅,无法辩解,除叩请死,只求赦免妻 荣哥道:“朕岂欲加诛尔等,实因国法军法难逃,不能曲贷。家属无辜,朕自当赦宥,又何必乞求!” 两人磕头谢恩,即由帐前军士绑出。 荣哥传旨下去,将这二人斩示众,并诛两人部将七十余名,悬至旦后棺殓,特给车归葬。 看众人心悦诚服的样子,应是深合恩威并用之道。 待众人退下,张永德上前道:“臣另有一事禀奏,今日陛下神威大展,刀劈了汉逆骁将张元徽,有一猛将,与臣并肩杀入敌营,奋不顾身,甚是忠勇,臣特向陛下保荐此人。” 荣哥点头,“朕也见到一人与驸马同入敌阵,往来冲突,颇为奋勇,不知那人是何名姓,现居何职?” 张永德答:“此人乃是臣属宿卫将,姓赵,双名匡胤,表字元朗……”胤!!! 下面的内容,好孩子不要看,摔哥美女不要看,才子才女不要看,正派地同志不要看……貌似一网打尽了,好,现在请把鼠标移到屏幕右上角“x”的位置,稳准狠地点下去吧0^ “荣哥哥,”女主象抚摩情人一样抚摩着柴荣……的冷艳锯掩月刀)----刀太重,只能放平了摸摸,眼冒星星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马上的兵器是刀啊!真帅 “咦,你脸色为什么象生螃蟹壳啊?” 有qj!女主这样想着,终于放开被蹂躏了许久的长刀晃到柴荣面前,“出了什么事吗?” “唉,你有所不知,作那厮言道,她查遍史书,均无我用何兵器的记载,后人之演义小说固然偶有记录,但她又觉那些无一可靠,且枪、刀、戟均有提及,益见可疑。而我毕竟是马上皇帝,沙场上总不能与妇人或刘备一般用剑吧……” “那又怎么选了刀?虽说冷艳锯也不错啦,但她是以什么标准放弃枪和戟地?”女主双手虚握,耍帅做了个涮枪杆的动作:“暴雨梨花白杆枪、五钩神飞亮银枪,哎呀呀,听着就性感呢!至于方天画戟,天哪,吕温侯也是很好的选择啊!话说,我还很喜欢凤翅镏金镗呢,下次要和作建议一下……嗯,为什么选刀?” 柴荣阴着脸,“你提及吕奉先时怎这等神色……” “呃……说重点,为什么是刀啊?” 柴荣顿了顿,终于道:“因为作那厮称用长刀劈开对方身体的感觉很唯美……嗯,何为唯美?”上这种作……你有没有前途未卜的感觉?”女主垂头,做小可怜状。 “莫怕,有我呢!”拉住女主小手,“……随我进宫吧?” “啊……今天好天气啊……作真是善良的人啊……啊哈哈哈……闪!”。 “且慢!”柴荣拉住女主,“上次你曾言道有话要对我讲?” “嗯?什么话?” “你在里说,必要在第3卷第5章之后再说的……” “哦!那个啊……”女主贴近,纯洁45度角仰望,温柔的声音象流水一样清澈淌出:“荣哥哥,我是想说,让我们提前把1840之后地仇报了吧,让我们大周的铁骑踏上波德平原、让欧罗巴人的鲜血染红多瑙河水面吧!” 柴荣低头看着面前明媚纯净地笑颜,心神一荡,应允的话几乎就到口边了……终于还是摇头道:“听着怎象是成吉思汗地台词?来,我们再想句无侵权之嫌地吧……”和谐了。^^另,早知道包月中“白勺”和“土也”、逗号和句号会有随机替换的灵异现象……我咬牙也就忍了,今天居然看到系统自动生成地分割线出现在要命的地方……龟毛如我百爪挠心。 【青莲三】第7章 一点香随马 我看着眼前跪着的人,这人,就是赵匡胤啊…… 即便是跪着,也看得出武人的身材,背厚肩宽,甚是雄健,紫棠面皮,从我这角度清晰入目的是他饱满的日角和两条浓黑有型的眉毛。 赵匡胤…… 神弛天外…… 荣哥与他如何问答我一字也未入耳,直到最后荣哥夸他忠勇,亲封了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叩谢恩后,终于略抬起头,他脸上,是忠心武将最标准的憨厚挚诚笑容。 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在扫到我时,忽然有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妙停顿。 随即掩饰了,如常。 心中一动,这样啊…… 封赏完毕,赵匡胤和张永德施礼退出。 我盯着那个背影,出神。荣哥回头看我道:“你的脚怎么了?” “啊?什么?”还在走神,“哦,没什么,靴子不合适,今天又爬了山……” “我说怎看你行动有些古怪呢。”说着,忽然横抱起我,进到里帐。 “啊!你……”一下紧张起来。 他把我放在床上,蹲下身就要脱我的鞋,“待我看看。”“不用啦,”我尴尬,躲,“你是不是有恋足癖啊,呃,我是说,这个时代女性的脚应该是不能随随便便让男人看吧……” 他停住动作,凤目中掠过几分促狭,勾了一侧嘴角道:“我记得在去年进京途中……” 看我变了脸色,他轻笑缄口,起身向帐外道:“传军医。” 我看着两只“粽子”。无语。 就算是有几个血泡,有几处磨破,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这让我还怎么走路啊!诶?莫非……我抬头,恶狠狠瞪着面前的荣哥。“你故意的吧!” 他笑,“有了伤就要及时处理,否则会遗下后患。” “……明天送我回去!” “你还踩得进马镫么?” “你……故意的!” 微笑不语。要睡了,刚才看你们得了不少战利品。应该不至于没帐篷给我住吧?” “帐篷自然有,只是你独住……若是半夜有狼钻进你的帐子……你不怕么?” “在这不是一样!” 他眯起眼,“一样?” 呃…… “那就在外面支张床吧,你这外帐倒是很大呢。” 他沉默片刻,“就在这里间。” “外面!” “莫要得寸进尺。” “怎么叫得寸进尺,我睡外间不是天经地义地嘛……” 好一番据理力争讨价还价,最后终于突破了荣哥忍耐的极限,我只觉屋里寒意陡然暴长,他抱臂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拍出一句:“我若想要,里外间又有何区别!” 吓!噤若寒蝉! 我撅嘴坐在榻上。忿忿然看着丁寻带了两个亲兵在旁侧加了张小床。 等他们退出去,荣哥站在我面前。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看的毛骨悚然,小心道:“我出一钱银子。买你现在地想法,你在想什么呢?他微笑,“一钱太少了罢……我正思量着你为何回来。” “哦,这个啊,怕你糊里糊涂死掉嘛。” 他眉头微皱,但嘴角还隐含着笑意,“天下怎有你这等说话难以入耳的女子!” 我笑,仰脸看着他,忽想起那件事…… “荣哥哥,”淡了笑容,我慢慢道:“你这中军帐似乎不太隔音啊,里面说话外面听地很清楚哦?” 他凝目看我,等着下文。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哑然失笑:“你几时也学会这般讲话了,但说无妨。” 我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还是不放心,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刚才那个人,那个赵匡胤,你有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他疑惑,“异样?” 我附在他耳上,“我观他鹰视狼顾,脑后生反骨,有此面相,久后必反,断不可付以兵权!” 烛火摇曳,在他夜一般幽黑的眼珠上映出几点流动的浮金,浮金之后却是无尽的深邃,他看着我,忽道:“你过去见过此人?” 心里一突,倒底是荣哥! “我誓,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当然了,活人赵匡胤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嘛! 荣哥一笑,“怎么忽地起誓来,你对他似颇有成见?只因面相?” “相面学是科学,很准的!荣哥哥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他眼神柔和,“我自然信你。(,)。不过,此人战场上甚为奋勇,是员勇将,今日你也见到了,樊爱能、何徽那等贪生怕死之辈根本不堪大用!”略停顿,他声音低沉道:“自安史之乱后,这华夏大地便没一刻安宁,尤其近数十年,刀兵水火,疮痍满目,社稷屡有累卵之危,黎民饱受倒悬之苦!我欲终结战乱,一统天下,正当用这等热血男儿,今日一事,更见整饬军纪刻不容缓!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他以宿卫将之职擢升为殿前都虞侯、严州刺史,便是为众将树立了忠勇地楷模,你说过这叫国之引导,是也不是?” 我说过吗?荣哥倒是会举一反三,我叹,“赏罚分明固然好。可是他的面相……” “相面之说终归虚妄,怎可过于当真呢。” 我盯着他,犹豫要不要说出历史真相。因为以现在的状况,赵匡胤并未露出任何狡焉思肆的迹象。我也只有从古人深信的相面学角度提醒荣哥,不过终究没有实据,缺乏指控地力度…… 若我说出我来自现代,他相信的几率又有多少? 举棋不定…… 他也不急着说话,耐心看着我。似是等着我组织语言辩驳他。 轻咬下唇,沉吟半晌,想想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何况他若是不信反倒显得我不择手段妖言相惑,“总之这人绝不能付与太多兵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天哪,我地耐心要耗尽了!我深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荣哥哥我们打个赌吧!他肯定会在这几年里拉拢朝廷权贵。结交江湖豪客,呼群结党,刁买人心。培植私人势力!这样纵然他在你面前表现出忠心不2地样子,你还是要当心!!做臣子地只能效忠于君主。为皇上一人负责。绝不能团结在别人周围,唯别人马是瞻!即便这人貌似对主上忠心、对社稷有功。也绝对不行!!” 紧张地盯着他,真有些急了。 荣哥深深看着我,终于点头,“好,我当心就是。” 微笑,松口气。 “不过,你似乎格外厌恶他?”审视地看我。嗯,这个天下只能是你的,我受不了它改姓赵。”他莞尔,我撅嘴继续道:“而且我讨厌他看我地眼神……”不好,这句蛇足了,未免显得太一己之私了! 可荣哥听了这话,居然笑容微敛,眼神飘开,淡淡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诶?哦…… 我会心微笑,随即掩饰了,“难得你有耐心听我说这么久,真是虚怀若谷啊,这优点我就没有呢。” 轮到他高深莫测的笑,他看着我,并不答话。 他地脸近在咫尺,凤目微微上挑出个好看地弧度,配了他浓黑的剑眉,当真是神采英拔呢……忽然惊觉我为了防备隔墙有耳,尽量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这“进谗言”地姿势根本就是依在他怀里了,而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说他怎么这么好耐心!! 这算不算无意中施了美人计?莫不是我有当奸妃的潜质? 不就为了给赵匡胤进点谗言么,我容易嘛! 气哼哼打开他的手,挣扎着走开,不想“粽子”脚简直比10cm的高跟鞋还难控制,一晃险些摔倒,一双手臂抄起我,走到旁侧的小床边把我放下。你这丫头,性子还真是顽劣啊。”无视我地怒目,他转身走开,“睡罢。” 翌日,下起雨来。 在小资文人的笔下,春雨自然少不了湿衣看不见、润物细无声的柔婉幽娴,或许还有花重锦官城、深巷卖杏花地旖旎浮想,但对于行军打仗,淫雨连天却只能徒增劳扰,大雨滂沱更是令军马苦不堪言,兼之终日潮湿,尤其容易爆疫疠疾病。 我被“裹了脚”,又不能在军营里乱跑,何况成日下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得每日滚在床上,没烦死都是奇迹。 总算还可以偷听荣哥和众大臣议事,嗯,不是偷听,荣哥从不背我,是明着听呢,诶,里外间只一帘之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垂帘听政? 汗。 听荣哥调兵遣将,他派了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率郭崇、向训、李重进、史彦等一干将领,统步骑二万,进讨河东。又调河东节度使王彦,陕府节度使韩通,各领兵马,与符彦卿合军西进。 似乎战况还不错,几日来,原属北汉地汾州、辽州、沁州、石州等州郡或被周军攻陷,或望风而降。 只是---- 这天气却阴雨不断,动辄还会大雨滂沱,将士攻城夺寨恐怕要付出更多地血汗辛劳。而最要命的是,军中粮草,似乎已不是那么充裕了…… 说起来荣哥统兵至此是缘于北汉南侵。潞州节度使李筠抵挡不住于是向朝廷求援,荣哥初登帝位。吞并河东还不在当前地计划中,御驾亲征实是自卫反击,不过是耀武扬威,使刘崇不敢轻视。及见河东人民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争迎王师,泣诉刘氏苛征,且高平一战荣哥威名远扬,鞭鞘所指,北汉守将多开关献城,于是他才欲一劳永逸,起了兼并北汉地计较。 然而,毕竟不是厉兵秣马准备充分的主动征伐,已有将领虑及刍粮未足。请且班师,再图后举,但荣哥胸怀大志。既已出,且战况不错。自然想宜将胜勇追穷寇。又怎肯轻易退回呢。 看上去泰山压卵,事实上天气以及粮草问题无日不在困扰大军。 我脚上那点的伤没两日就好了。可连着就是几天暴雨,而后又看他为军队陷入苦战烦忧,倒让我觉得这种时候开口离开未免显得太没义气了。 昨日他刚了火。 他虽已于所辖临近州县调集粮草,怎奈行营人马差不多有数十万,调至地粮草,随到随尽,军士不免有剽掠扰民的行径,荣哥闻后大怒,一方面敕诸将招抚户口,禁止侵扰,另一方面下诏但令征纳当年租税,鼓励百姓输纳刍粟,凡输粟至五百斛,纳草至五百围,即赐出身,千斛千围,即授州县官职。 只是纵然颁布了敕令,但数十万兵马,主要仍旧是仰给饷运,我只愿此令亡羊补牢,能弥补之前那些害群之马扰民造成地不良影响吧。 刚才听外间报着符彦卿有奏报来。 只因前几日代州防御使郑处谦,逐去辽将杨衮,遣人纳款投诚,我听荣哥分析战局,言道代州来归,忻州必孤,于是派符彦卿移军北进,攻打忻州。这几日符彦卿的奏报,络绎不绝,刚才又有奏报进来,只是荣哥打了信使后,就一个人坐在外帐,一无动静,我在里间都能感觉到阴云密布铅云压顶,莫非,出了什么事吗? 轻轻走出去,他正坐在交椅上,惯常抱臂的姿势,只是一手握拳抵在唇上,眉头深锁,似对我走近毫无知觉。 “荣哥哥?”轻唤。 他象是刚觉我靠近,转过头来,随即马上又转了回去。 但只这一瞥,我已经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愣住,第一次见他这样。 不知是该过去还是该走开,似乎男人郁闷的时候愿意自己呆着吧,我略迟疑,决定还是离开刚转身,就听到他沉沉声音:“史彦阵亡了。” 在记忆里拼命搜索,史彦是谁? 他语声低缓,“前两日忻州监军李,杀死刺史赵皋及辽通事杨耨姑,举城请降。卫王引兵进城后,辽人兵临城下,游弋不休,卫王与诸将开城列阵,静待敌兵厮杀,却见敌骑驰至,三三五五,好似散沙一般……” 我叹,“只怕是诱敌之计。” 荣哥缓缓点头,“史彦自恃骁勇,当即怒马突出,只带了二十余骑便去追敌,被辽兵诱入山中,冲突不出,血战不降,杀毙辽兵甚多,但终因寡不敌众,力竭身亡!”他地声音里隐忍着痛意:“史彦为我爱将,曾随我出生入死,最是骁勇能战!此番却是我不听卫王谏言,迟迟不肯退兵,终至丧我一员猛将!罪在朕躬!!”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荣哥哥,退兵吧……” 此次北伐,确切说并非是柴荣主动征讨天下的北伐战役,只是对北汉入侵的还击,周军形势虽佳但因天气、粮草之故终未能扫平北汉,而北汉妄图借周君主更替之机将其一举吞并的野心也未得逞,双方将士均有折损,北汉折了悍将张元徽。后周折了骁将史彦。 但高平一战,却奠定了中原地区独霸的基础,周军以少胜多。天下震动,北汉诸城望风而降。甚至一度连晋阳都被周军围困,而北汉只是仰仗辽军援助才使国祚得延,如此高下自分。 然而没能拿下北汉,对于柴荣这样心怀吞吐天地之志的帝王,我深知他地遗憾和不甘。 至于北汉主刘崇。在高平被杀了个落花流水,闻荣哥兵至,被褐戴笠,望风而逃,好不狼狈!亏得坐骑是辽主所赠宝马良驹,这才勉强奔回晋阳,只是这一来却是惊吓过度,忧愤成疾,终于没熬过冬天就一命呜呼了。 其子刘承钧向辽摇尾乞怜。辽册其为汉帝,呼他为“儿”,借辽兵攻周。不克。刘钧,知不能胜周。终于罢兵息民,自此汉周边境粗安,这是后话。 且说刘崇间接搭上老命的这次侵略,没能如预期达到扼杀后周新政权的效果,反而使荣哥下定了整饬唐末以来骄兵悍将地决心,整顿后的军队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雏凤清声,鹰隼试翼,既而拉开了他持续数年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地序幕。 岔道在望。 到了那里,荣哥回师汴京,而我和丁寻转道澶州。 传令退兵地第二天,这雨竟诡异的停了,现在我和他并辔而行,我穿地仍是周军小校地号衣,以这样地装束和他并马,说起来是有些僭越,何况是并马啊,当初曹操对汉献帝来这手没少被诟病呢,可周围众人只做未见,连个白眼都没过来,倒让我意外了。 看来此次征伐荣哥地声威又增加了呢。 “前面就是路口了,”我转头看他,他目视远方,我只见到一个刚毅的侧面,“不要急着征讨天下,且先休养生息吧。” 声音沉沉的,仍没有转头。 “别忘了我和你说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嗯。” “……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生病“嗯。” 实在想不出话来,已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方。 空气潮潮的,无风,有点闷。 “那……我走了?”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会再见,忽然有些难过,“你……多多保重……” 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我,轻轻点头。 不忍看他目中神色,我打马走上回澶州的官道。跑几步忽然想起那件事!勒马,无暇多想,我已掉转马头向他的队伍追了回去。 万马从中,众将簇拥下,他猛然回头。 依旧平静地表情,却有凤目中闪过的几分亮泽…… 望进他的眼睛,那些许光泽狠狠把我刺痛…… 我错了,不该回来地…… 可那件事不最后叮嘱一下又实在难以放心! “荣哥哥,”转眼马已跑到了他跟前,我勒住缰绳,马蹄原地轻踏,激起些微尘土,我抬头望着他,“那件事……我和你打的那个赌……你千万千万别忘了!!” 眸光一暗,他淡笑道:“好,我记下了。”深深看我一眼,他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骑从我身边走开,低沉地声音缓缓飘过:“去吧,莫再回头。我和丁寻让在道旁,目送那队逶迤地长龙渐行渐远,直至蜿蜒消失在天地尽处。 青山碧水,白云悠悠。 华灯初上时分,我终于又踏上澶州的土地。 打走了丁寻,我施展轻功穿行在暮色掩映下地街道屋顶。远远看到他的宅院,他卧室里一点温暖的灯光,柔柔照着如水的夜。 忽体会到“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的心情。 微笑,我终于回来了! 几个起落,提气落入他的院中……诶?窗子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似乎脚下忽有无数细小的藤蔓破土而出,无声的缠上我的脚步。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一步一步走过去,摆脱一些脚下的牵绊,就有更多的长出来…… 突然它们迎风暴长!瞬间绕上我的全身!我一下被勒得没有呼吸,寸步难移…… 因为眼前,他窗子上那一抹灯光,忽然熄灭了。 【青莲三】第8章 清歌莫断肠 咫尺天涯。 他卧室窗上那捧温柔的暖晕,照亮阑珊夜色的一点灯光,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月光冷冷洒在窗纸上,幽蓝,冰凉。 阴霾的树影压在我头顶,我怔怔看着那扇窗子,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无法思考。 周围四起的是小恶魔的尖声轻笑,它们化做藤蔓紧紧缠住我,我身体僵直,生怕稍一移动就再也无法站立。天样高的惊涛骇浪骤然凝成一壁颓垣,泰山压顶的砸下来,我碎成一地齑粉。 过了多久?只是交睫的一瞬吧,竟好似经了一个生死轮回般漫长。 一滴隔夜的雨珠从枝头滚落,穿过空寂的颓暗,冷冷滴上我的脸,瞬间冰进我的心…… 眼眶干涩,喉头枯涸,我提起千斤重的腿,终于又向前迈了一步。 便是幻灭,也必须亲眼看到。 突然他的房门打开了!一朵殷红的花绽开在眼前! 她脸上挂着绝美的笑,她红衣似火,她丰姿曼妙,她的衣袂翩跹似娇花在暗夜里妖娆盛放! 她以最优美的姿态飞过来,象是从敦煌壁画上谪落的飞天……如果不是她手里那一把寒芒反了月光,映上我的眼…… 泪水一下模糊了视线,我被定了身般站着,等着那一束寒光将我穿越。 是你想要的么?拿去就是! 忽然“叮”的一声,那剑光擦着我的肩膀斜斜掠过,又是几声清脆,迷离中似有火星四溅,兔起鹕落间。我只觉身子一飘,已被一人抱起纵入夜幕。我泪眼朦胧的从这个抱着我地臂弯探看出去,一抹白影从他的房间闪出。与那片红纠缠在一起。 月样的白,火样地红。在暗黑的夜里。 在晕过去之前我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一口血,弄脏了眼前人地袍襟。 我狂奔。 从一个靛青的屋顶越向另一个,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幕色沉沉,阴风猎猎。铅灰色的云当胸穿过,冰冷。我低头看,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 为什么。 我的心,不见了。 泪流满面。 梦中,似乎有只温暖地手轻轻为我擦去眼泪,小心翼翼。 是你么? 却让我的哭泣更加无法停止。 缓缓睁开眼,身下轻轻晃动,马蹄銮铃清脆,宽大却很朴素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点惨淡的阳光。 过了多久?天亮了吗?我这是在马车上? 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我背靠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鼻端萦绕的是一点非兰非麝的味道……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 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眼里的同情。我怕他看到我眼里地泪水。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也并不继续问。只是更紧些抱住我僵坐的身体。 “我怎么在这?”终于能开 “亏得丁寻放心不下暗中跟着你……” 是丁寻啊。我轻声道:“我好象把他地衣服弄脏了?等我有空时做件新的还他……” “不用……我自有赏赐,你……唉……”叹息。淡淡滑过我耳边。 车帘有节奏地轻荡,我地视线穿越而出,心在别处。 “我要回去。”我吃力移动身子,伸手去掀那车帘。 手臂被拉住,“回去?” “嗯,我不能就这样糊涂着难过辈子,我必须回去证实给自己看,即便……我也要他亲口说给我听!” 车厢里忽静了一下,只有四外的马蹄声銮铃声纷纭杂沓,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我立在他地宅院前,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只是江心孤渚,任身边人流来去,孑立四无倚。 他院里的春树开着鲜嫩的花,从墙头伸了几枝出来,我怔怔看着,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荣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热,更显得我的冰凉如许。 强打精神绕到角门僻静处,提气跳墙进去。 正是春草芳菲时节,园里姹紫嫣红,枝上柳棉吹又少,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来到他的房间,空气里淡淡飘荡着他惯用的香,几枝花插在瓶里,他的玉萧依旧在架上,书案上的几册诗集,被从窗子溜进来的清风翻着,夹了几片落英进去。 所有陈设一如往昔,只是少了那个看书**赏花的人…… 我黯然走出来,正见到月门外朱墨经过。 冲过去,拉住他,“你们少爷呢?”朱墨突然看见我,一惊,“表小姐!!您回来了!少爷、少爷他出远门了……” “去哪了?几时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走的这么急? “去哪了小的不知,只道是昨个连夜走的,并未交代何时回来……” 我愣愣出神,朱墨看着我,唇动了动,似是欲言又止。 “他……”我忽觉喉咙有些干涩,“他是一个人走的?” “小、小人不知……” “是不是……和一个红衣女子?” “小人没看见……”惊慌低下头。 只是,在他低头的瞬间,我已看到他眼里的神色…… 那是,怜悯。 人,原来可以不停歇的跑这么久。 奔跑时泪珠就不会滑下了。它们会直接没入鬓。 街巷,官道,小径。原野……一路向后无尽逝去,没有方向。 渐渐有巨大的水声。闷响似万马奔腾,我跑上一座土丘,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波澜壮阔地长河横亘在面前! 手臂猛的被人用力握住,“你做什么回头。是荣哥紧张的表情,我张臂向滔滔江水,“不做什么,只是看水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 忽然想放声大笑! 我竟也会遇到这种事呢!疼,他握住我地双肩扳过我的身子,激昂地水声中,他的怒吼振聋聩:“何必如此!!!你心里就只有他一人么!!” 脚下土地在颤抖。河水咆哮,惊涛拍岸! 他眼里怒色凌乱。 我怔怔看着他,倦然一笑。柔声道,“从来都是啊……” 他目中的暴烈怒火慢慢凝成一脉寂寒冰川。随即支离破碎。片片掉落。 他最后看我一眼,忽松开手。转身离去。 我追上他,拉住他,安慰他,告诉他别太伤心……我在意识里觉得我是该如此的,但事实上我只是跌坐在土岗上,目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林后,就收转视线,痴望着波涛翻涌地河水,愣愣出神。 太阳一点点向西滑落,影越漫越长,天地间铺满炫华的金、壮阔的红,而暗影里,落辉鞭长莫及的地方,是一点黯然的紫。 朝飞暮卷,云霞夕晖。没有平沙浅草连天远,却依然是落日孤城隔水看。 李白叹: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暮色四合,群鸦乱舞。 熔岩般绚烂,金色的波涛,翻流起华丽的危险,妖娆着奔腾向天际。 天地胶合处,是一切奔涌的终点,目光被深深吸进去,无力自拔。 一弧苍穹,诡魅的俯近,清地紫,浊的黑,刚烈的压下来,疯狂挟着绝望。 死亡地妩媚。 生命的狰狞。 天边那抹殷红渐渐黯然在西山后,突然,青灰满目。一阵冷风袭来,衣不胜寒。 我瑟瑟站起身,走吧,总不能在这里坐化成石头,尽管我并不知有何处可去。 天高地迥,无可为家…… 却不想双腿早已坐得麻木!我站立不住,无法自抑地跌向那条奔流! 我誓并非有意如此,但当身子向下坠落,当水花越来越凛冽地溅在脸上,当涛声越来越清晰的响在耳中,不觉微笑……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如此,也好。 突然腰上一紧!毫无征兆地被卷进一个灼热的怀里!这人出掌凌空四下里拍出,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已带着我落在岸上。 闭住眼,跪坐了太久,有些眩晕,身上软软的几乎站立不住,待我终于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泪水一下子浸湿了眼眶。 扶住我羸弱身子的,是荣哥。 又回来了,还是从未走开? 他眼里是怨,是怒,是心疼,是责怪,我已分辨不清,想勾起嘴角给他一个微笑,却不小心让珠泪扑簌零落…… 猛的被他裹进怀里,他紧紧的、狠狠的抱住我,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般狠用力。 只那样抱着,并无一语我的些微挣扎只换来更窒息的力度,直到我轻声呻吟:“我要被你捏碎了……”才终于被他松开。 他别开脸,并不看我,只是以不容我闪躲的坚决牵住我的手,慢慢向大路走去。 晚风吹乱我的长,越来越沉暗的暮色里,我不辨方向,就任由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拉着,随他走向远方。里来的吟唱啊,融在风里,悠然飘荡,是谁在弹铗而歌,寂寥疏落,玄远绵长: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宫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注释: 《金铜仙人辞汉歌》,唐,李贺,字长吉。 没敢白天,夜里上来偷营劫寨……不算虐吧,大家表激动啊…… 【青莲三】第9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阳光透过霞影纱窗淡淡洒在我脸上,窗棂上粘着几片花瓣,是昨夜雨珠打落的,已被洗尽了残香,我斜依在窗前的西施榻上,望着那几点柔粉,出神。 今年雨水似乎特别多,总是刚有几分夏的味道,就会有一场清雨来延缓暑热的脚步,是春舍不得离开吧。 自那夜我就病倒了,真是没用啊,**比精神更脆弱,说胡话、烧得天昏地暗……我在荣哥面前失态的次数多到足以令我麻木,估计他也习惯了……时清醒时糊涂,一路病怏怏的被他抱在马车上带回汴京,好容易转好些,一见风又咳得象挺机关枪,这几日终于大好了,人却越来越懒得动,每日只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一阵清香,碧溪捧了几枝荷笑吟吟进来,“小姐,昨儿下了一场雨,这后园荷塘里的荷花倒开得更热闹了,那红红白白的真是喜人,奴婢记得小姐最是爱荷花的,便折了几枝来插瓶,小姐闻闻,真香杀人呢!” 我略转动身子,仍倚在榻上,勾了嘴角道:“果然是香,难为你有心记得,插起来吧。” 她取了只千峰翠色瓷觚把荷花插起,一边摆着疏密错落的造型,一边搭话道:“流云去了这许久,想也该回转了,这京里就属梅家铺子的雕花蜜煎、砌香咸酸与众不同,小姐再候片刻,估计这就到了。” 微笑,我不过是前几日说起想吃莲蓉酥,她们就高兴得不行。大约是觉得我厌食了这么久可算又恢复对食物的兴趣了,流云自告奋勇出去采购,这几日不仅点心糕饼换着花样买回来。连药木瓜、梅子姜、香糖果子、离刀紫苏膏之类的零食都带回一堆,这不是要我胖嘛。 这两个丫头真是伶俐。我这次回来虽然并没说什么,她们倒象知道我心情不好,每日想方设法哄我开心,难道,我脸上的郁闷写的那么明显吗……或。又是荣哥授意? 我很承他们地情,所以自然要配合做出一切如故的样子。 尽量做成那样子…… 门外脚步声碎,流云一溜烟跑进来,眼睛晶晶亮,“小姐小姐,您猜我在路上遇到谁了?我遇着颜如雪颜姑娘了!” 碧溪笑嗔道:“瞧你风风火火的,遇着颜如雪也值当你如此兴头?去岁她不是常来咱们店里嘛!” 流云掩口笑着,“这不是有日子未见着了,我瞧这颜姑娘人好。听得小姐病了许久,定要随了我来探望呢,现儿今正在花厅上坐等。” 哦。颜如雪,那个美人我喜欢。“好。看茶了没有?我这就过去。”起身,向外走。 “哎呀小姐。您别是就这么出去吧?”两人笑嘻嘻拉住我,“总要梳妆了再去啊!”笑,倒是忘了,家常素衣也罢了,这些天懒得盘髻,我地头都是披散着呢,这样见人似乎是有些失礼。 让她们给我把头简单盘了,拿支玉簪簪住,我想了想,对碧溪道:“去叫人在后园荷塘水榭上置些果酒,我要和她赏荷饮酒。” 碧溪笑道:“阿弥陀佛,小姐可算愿意出屋走动走动了!”高高兴兴出去布置。 有那么夸张嘛,我不过是当了几天宅女,这不还经常在卧室和之间走动呢…… 来到水榭,见到居中已放了张如意头云纹大榻,上置小案,设了杯箸,摆着精致茶点蜜饯。 不一时,就见着流云引着颜如雪和她的随身丫鬟过来,只见颜如雪穿了件杏色软短襦,掐了月白牙子,下配素白湘裙,腰上一条银红长绦,修眉妙目,粉面桃腮,真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呢! 我笑迎上,“许久不见,姐姐越美丽动人啦!” 颜如雪拉着我地手,笑道:“妹妹才是愈加性感了呢……”差点惊笑出声,上次教她的词汇她倒记得牢。 让了坐,颜如雪打量着我,微笑道:“听闻妹妹玉体违和,此刻见着气色倒是甚佳,妹妹可大好了?” 我点头,“有劳姐姐挂怀,我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这气色能不好么,小妹就不故作那西子捧心状啦。” 相视而笑。 “多谢姐姐专门来看我,我这些天正觉得闷的慌呢,有人来陪我喝酒聊天真好!荷开水殿,青梅煮酒……诶?酒呢?”我转头向碧溪,“碧溪呀,你不是把我的酒贪污了吧?” 碧溪慌忙道:“奴婢怎敢!奴婢是想小姐大病初愈,这酒,还是不吃了吧?” “还初愈呢,我这都好了多久了,无妨啦,拿来才应时应景,没有煮酒又怎配得了这梅子,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细雨熟黄梅1)……不,还是且趁青梅尝煮酒,莫待细雨熟黄梅好了,哈哈。[,]。” 颜如雪拦道:“妹妹这诗作得新奇,不过这酒嘛,你我相投,吃酒也不在这一回,妹妹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我摇头,“虽说论交之道,不在黄金白璧、肥马轻裘,不过我今日正有雪夜访戴的兴致,你们不要扫我地兴哦!”向碧溪摆摆手,“快快去取来嘛!” 碧溪无奈,很受气小媳妇的去了。 颜如雪掩口笑道:“妹妹竟连耍赖吃酒都要扯上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典……” 我嘻嘻一笑,“姐姐知我。”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五子。据《世说新语》载,有一日。夜里下大雪,他睡醒过来,命家人开门酌酒。他边喝酒。边展视远处,但见一片雪白。“四望皎然”,“因起彷徨”,于是咏起左思《招隐》诗,忽然想到了戴逵,戴逵即戴安道。也是当时名士,这两人所住的地方相距甚远,王徽之连夜乘小船而去,过了一天才到,但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调头返回。有人问他,你大老远过来,为什么到了门前,不进而返呢?他答道:“我本是乘兴而来,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何必一定要见到戴逵呢?” 穿来前在艺术史论课上,教授酷爱引用《世说新语》里的典故。听得大家神往不已:魏晋南北朝时期,还真是出艺术家、疯子、偏执狂、怪人的伟大时代呢!那时地人。过于潇洒不羁。感觉很不“****”,不太符合通常意义上古代中华民族的谦虚谨慎内敛自省的光辉形象。但我喜欢。 碧溪终于取了酒来。我看着她那哀怨地表情,笑道:“碧溪流云,你们带这位姐姐,”我指颜如雪的丫鬟,“下去喝茶吃点心吧,不用跟前伺候了,我和如雪姐喝酒聊天,闲杂人等无事不要过来打扰。” 那丫鬟得了颜如雪肯,便随碧溪流云一起下去了。没了碧溪让我如芒在背地幽怨眼神,绵软甜糯地温酒下肚,口感似乎格外好呢,我们也不搞那些敬酒的虚礼,只随性而饮,倒是更舒畅些。软风轻柔拂过,荷香淡淡,清波荡漾,与美人花间对酌真是人生乐事啊。 我一手支头,依在案上笑道:“好容易有了青梅煮酒,我们是不是该效法古人议论一下谁是当世英雄啊?”颜如雪失笑,“妹妹这题目合该去与须眉男子作,问如雪岂不是求道于盲了?” 我笑,“人家就是应时应景cos一下三国嘛……”诶,貌似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三国演义》地情节,这个时代能看到地《三国志》里有“论英雄”,却是没“青梅煮酒”凑趣地场面……赶紧转了话题,“那只好风花雪月一番了,姐姐长于诗词,我一直不知姐姐喜欢哪位大家地作品呢。” 颜如雪道:“赵弘基所撷《花间集》最为我爱,便是日日读着也难放下,真是:咏不尽的旅愁闺怨,道不完的离恨合欢……” 我点头,确是女生口味。 她拈起一支牙箸,在酒盏边缘轻轻敲着节奏,樱桃颗破,柔美的歌声涣涣流出:“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温词本就缠绵悱恻,被她清婉柔转的唱来,似有无尽相思,从心底最柔软处无声的漫上来,周围的荷开鸟语倏忽而逝,茫茫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天音悠然飘荡,我听着,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她曲调一变,是温庭筠的另一阕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待她一曲终了,再看我,惊道:“妹妹,你……” 脸上凉凉地。 真没用,辛苦装了那么久,只两闺词就让我现了原形…我转开脸拭泪,轻笑,“姐姐唱的真好,听得我都流泪了。” 她看着我,柔声道:“如雪末技,何足挂齿,只是,嵇叔夜所谓声无哀乐,今日我见妹妹眉间隐有忧色,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么?可说与姐姐,或可略做排解?” 她温柔的望着我,眼波清澈,妙目里满是关切,我看着她,苦笑道:“什么心事,无非是痴男怨女,流水落花,天下最俗套地情节罢了……” 她伸过绣帕,轻轻蘸去我眼角湿润。 斜倚着几案,目光落在池中一枝半开的白荷上,我轻声道:“我喜欢一个人……” 浮云蔽日,风敛阴霾,池中地碧叶粉荷都象笼罩在清霭里。透出几分凄幽。我隐去诈死还魂,隐去附身穿越,在荣哥军营里地部分也含混带过。只拣与他有关的部分讲了。 颜如雪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待我讲完,叹道:“妹妹是关心则乱啊,我看此事未必如妹妹所想地那般……” 我伏在案上闷声道,“嗯,我当时只是气昏了头。其实后来再想也觉得未必是……又没捉奸在床……可为什么那么晚他屋里有女人嘛!再说我们遇到这种事就一定要做贤良淑德状、假装宽宏大量吗,我也想任性一下啊,可他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我想找他问清楚都没机会……而且他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走的!我怎么能开心!” 抬手拔下玉簪,头一下散落在榻上,姑且就任性一下吧! 颜如雪幽幽道:“妹妹啊,且听姐姐一言,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他当真有了旁人,又能怎的?做女子地只命苦罢了……况且我听着这公子心中是有你的,只要他心里有你便是好。妹妹又何至于自苦如此呢!” 我被她说地愣住,与颜如雪惺惺相惜竟让我忘了她毕竟是受封建男权教育长大的。观念确实不同啊。只是,难道她自己喜欢的人也愿意和别人共享? “不知姐姐……可有心上人?若是姐姐心爱的人。也愿意和别的女人分吗?” 她脸一红,香帕掩口,扭捏道:“妹妹怎问起这个……” 诶?这表情……我绕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盯着她面上飞霞道:“看姐姐这样子应该是有啦!” 她目光黯下来,半晌,轻声道:“有个人,我念着他,他心里,却从没我……”我睁大眼,居然还有这样地人?这人……正常吗…… 她端起酒盏,幽然道:“说来话长,在我十四那年,一个晴明的初秋午后,我和邻家的女儿们去后山顽耍,女孩们顽皮,戏耍中我失足掉进山涧,那涧水虽不甚深,但我不留心让其间恶石划破了踝胫,裙子也湿了大半,邻家女儿们见出了事,便轰一下散得不见了踪影。我上得岸来,其时日近西沉,山风阴阴,湿裙愈冷瑟,且湿答答沾在腿上,当真羞杀人,我坐在岸边石上,伤口不住渗出血来,已透了裙摆,我又冷又怕,正啜泣无措的当口,忽见山坡上花丛后转出一人。 那人银袍白马,背上负了一张弓,他骤然见到我,一愣,勒住马头,只立在那不说不动,就让满坡的芙蓉花刹时都失了颜色。 我后来得知,他那日出来打猎,为追赶猎物和仆从走散,正巧经过那里,我猛然见到他,羞不可当,想避开,却觉站起只怕更添狼狈,正尴尬着,他已下了马来,温言道:你可是伤到了?我羞惭着说不出话,他微微一笑,检视了我的伤口,便让我稍候片刻,他在近旁采了草药,嚼烂给我敷上,又撕了一片衣摆与我包扎,末了还脱了他的大氅给我……” 我赞,“倒是个细心的人,也很绅士风度……后来呢?” “后来我家人就寻了来,我便回转家中了。” “啊?就这样?那人难道没什么……举动?”颜如雪这样的美女,即便是十四岁也能看地出是美人坯子吧,何况豆蔻梢头二月初,古人不是就好这口么,英雄救美之后难道没个郎情妾意之类的情节? 她轻摇头:“他只是见我伤处流血,形容狼狈才出手相助,并无他图。他彼时已有妻室……他心中向来只他娘子一人……” 我诧异道:“这些事你都打听清了?” 她羞笑,“我们那里,女子岂有不识得他的……” 哦!居然还是位偶像万人迷! “听起来,这人似乎不错嘛!” 她含笑点头,美目流盼,“他是这世上最儒雅温厚、最倜傥非常地男子,你刚才问我那个……”她两鬓绯红,声音细弱到几不可闻,“……便是妾室,又有何不可?” 呃……这…… “可那日后他却再未与我交谈一语。有时就是见着我,也好似没见到一般……看在眼里也看不到心里,更何况连眼里也没看进去呢……” 她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垂着,清丽地面上罩着淡淡忧伤。真是我见犹怜……忽然灵光一闪,我掩口惊道:“姐姐,你不会是为了这人才……才……”才进了青楼?! 就算是“曲有误,周郎顾”也无须如此啊!!是为了引起那人注意吗?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在现代象她这种声望地明星是很受欢迎,但在古代。入了乐籍,即便是清倌,也是为卫道士们所不齿地。 她地头更垂了些,雪白的颈项弯出一条优美地弧,朱唇紧闭,良久,只是幽幽一叹。 想继续问,可看她的样子,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我靠着她地身子。头依着她,喟叹道:“如雪姐,谁能想到你我两个绝色美女。居然也会如此为情所困呢!” 她惊转头,连刚才脸上的阴霾都惊飞了。盯着我。失笑道:“如雪寡陋,还是第一次听得有女子自称绝色呢!妹妹真是个可人!” 我笑:“是真名士自风流。此处只你我二人,我就不装谦谨内敛啦 “是真名士自风流?”她微笑,“说的好!”伸手轻轻给我拉上领低头,月白春衫的领口已滑开,露出肩上一段草芯色的抹胸带子,我懒懒道:“无妨,这样还凉快些喝了酒身上有些热了呢。 “妹妹醉了,我扶妹妹回房去歇息罢?” “不要!成天歇着我都烦死了……一个人呆着……我就会想他!”忽然失声抽泣。 她忙扶过我,手里帕子在我颊上轻轻拭着。 “所以我不要一人呆着,不要!姐姐来陪我说话真好,那些话闷在心里我都快崩溃了……”哽咽。 她叹,“我那些又何尝不是啊,这许多年来我从未对人讲起,今日不知怎地,就想说出来……妹妹可知道,看着你的眸子,就让人想把心事都说给妹妹听呢……从没人知晓我心里一直装着个他……” 我伸手,轻轻抹去她腮边珠泪。 她身上薰了香,淡淡的花香,贴近才闻的出,我们倚靠在一起,看着满池的泄香银囊、泻露玉盘,我轻轻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啊……难怪人家说,只有最爱的人才能真正伤到你……” 她闻言只是叹息,拉着我的手,不语。 暮色寂然垂落,水榭里凉风流溢,我们的袍带衣袂翩然飘舞,象是要托着我们乘风归去。 又这样静默了许久,她忽开口道:“妹妹那店不开了么?” 嗯?我的店么,据碧溪说,自从去年我离开,荣哥就让把店封起,不许人进去,应该是一切陈设物品如故吧,只是这次我回来,却一直没有心情去看…… “妹妹有所不知,自你这店去年秋天关了,京里多少女眷嗟怨,都说穿惯了你做地衣裳,别家的衣裙都穿不得了呢!” 她笑容温暖,眼波明亮,柔软了这一方暮色,我定定看着她,慢慢展开一个和她同样舒展的笑容,张开手臂,我拥抱她,“谢谢如雪姐!” 无论悲欢离合,无论喜怒哀愁,生活总是要继续。 “姐姐有熟识地姑娘吗?借我几个用用……” 要复出,就来个华丽亮相吧! 注释: 《赠岭上梅》,宋,苏轼。 《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唐,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 书页上有人气调查,闲来无事的同学去投一票吧,目前一骑绝尘地是小弥同学/路过/0.1/赵 【青莲三】第10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荣哥过来时,正赶上我在工作室忙着。[,]。 好歹是比逛青楼更健康的晚间娱乐。 穿来前听到过一句广告语:爱吃,因为我们热爱生活!说的好,美食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懂享受美食不就是不懂享受生活嘛!不要因为怕胖就什么都不敢吃,健康的生活方式是:科学饮食加科学健身,只要控制好摄入和输出的热量,作到“狂吃”不胖很容易。 穿行在夜市里,既然我看中什么都会有人付帐。我也就不客气啦,虽说贵的也不过十几文,但这感觉很好。有人好耐心的陪逛街,是mm们喜欢地被宠溺的感觉呢。 “我要那个。啊老板,给我挑个长的好看地!”这就是学视觉艺术的恶果,什么都喜欢漂亮地。 “呵呵姑娘真个俏皮,买香糖果子要长的好的?小老儿还是第一遭遇着……恕小老儿多句口,再好也没大姑娘你……”笑成个包子的小贩忽地缄口。讪笑着扫我旁边一眼,低头作老实殷勤状。荣哥面无表情,貌似神色平静的看着那小贩。 我居然忘了,夏天看他地脸很是有消暑降温之功效呢…… “你真的不要吃吗?连我都置淑女形象于不顾了,你还耍什么酷啊!” 他一笑,“都是女孩家心爱的果子蜜煎,我吃成何体统。”“你呀……啊,看那边,那是卖什么的。有男顾客捧场呢!”我拉他,“我们也去,我今天豁出去了……” 到了近前。原来是个馄饨摊。 “二位客官请坐!来两碗鹌鹑儿罢?” 哦?这个叫鹌鹑儿?“好呀,来两碗吧 和荣哥在一张小桌边坐下。我眨眨眼轻声问他:“这个叫鹌鹑儿?” 他看着我笑。那神色分明是把我归到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谙市井生活的闺秀队伍里了。 撅嘴,哼。不说算了。 我转看那摊主,他正把几只很象馄饨但比馄饨略大的东西下锅煮,见我看过去,他在氤氲蒸气里赔着笑:“客官少待片刻,这就得了。” “不急,你尽管慢慢煮,千万别给我夹生的啊!” 他咭咭笑道:“瞧客官您说的,小店虽是粗陋,字号立起也有些年头了,哪能行这等昧心事呢,您尽管放 我看他背后,果然是个小门面,门上挂了“朱家老店”的招牌,一支幌子斜斜挑了出来,在晚风里摇来荡去。 天色已经完全沉暗了,但这条街上却是灯火通明,灯烛映着人们脸上地满足和微笑,更杂了仕女的衣香鬓影、稚子的笑语欢声,一派和乐繁华地景象。 “开夜市当真是个好主意。”我收回目光,荣哥正含笑望着我。 “那是,不看是谁提的得意笑,嗯,当然,并非我地原创。 不一会那摊主端了两只碗上来,“二位客官请慢用!” 我看那青瓷碗里,热腾腾地冒着气,料汁上泛着几点淡金的油花,撒着一小撮嫩绿地香菜,那些看着象馄饨的“鹌鹑儿”一个个圆鼓鼓的,倒象是花苞呢,我刚要夹个尝一下,荣哥已抢道:“当心烫着!”,一手拦了我,一手拿支筷子一戳,只听“噗啪的声音,一个白胖的儿吐一口热气,随即瘪了下去。 我眼睛放光,“好玩!原来是这样的!” “这热汤煮的儿里包的尽是热气,吃前一定要先把热气放了,不然会烫口。因其形似鹌鹑,故而得名,除了汤煮,另有油炸的吃法,吃时将条篾篁穿了那儿,或捏些盐,或蘸料均可。” 我笑,“想不到你还很了解市井小吃啊,是不是经常跑出来偷吃?” 他亦笑,“这有何希奇,难不成你当我是吃龙肝凤髓长起来的?小时哪有得挑拣,若有这儿吃已是欢喜得紧了。” 忽然想摸摸他的头。 隐约记得有史书上写过,他们柴家祖上或许有几分资财,只是传到他亲生父亲这代几乎被挥霍一空,他自小被过继给郭威,郭威未迹时家境也不怎么好,似乎荣哥曾对我提起过他少年时有行商的经历,据野史记载他是一边经商一边习文练武……太有难度了!容我仰望一下。 看他毫不避讳的说起,很好,比现代那些喜欢装x子的虚荣男人坦荡多了。 我吃的很慢,不是为了装淑女故意把嘴收得和眼药水瓶口一样小。实在是因为太烫了,晚上那点凉风在这碗热儿面前根本不是敌手。他举袍袖轻轻拭去我额上薄汗。 微笑,略躲。自己擦。 忽然手被他抓住,他深深望着我。眼眸中似有道湍急幽沉地漩流……看得我心里一跳,忙向外抽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 猛听得旁边桌“啪”的一声大响,一个粗豪地声音喝道:“洒家最见不得这般事!” 一愣,我们侧目看过去。旁边桌上三个男子,也是吃儿的食客,一相貌粗豪地汉子兀自气鼓鼓的,旁边一白面后生相劝着:“哥好个气性,真好有一比:儿做的----气性大!咱们不过是闲话一会,向哥哥打听些洛阳城的新鲜事,没的到惹了哥生气!” 另一微髭地男子也附和着,一边招呼老板再煮三碗儿来。 那粗豪汉子放低些声音:“你等不知,那非是等闲的无赖恶汉。要说起这十阿父,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十个老儿仗着儿子们掌管民生社稷。便在洛阳城里相互勾结,横行无赖。当真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尤其新近有一事,你等可知?” 微髭男子道:“我等又没去那洛阳城。怎能知晓,哥哥讲来,莫要勾挠人。” 那粗豪汉子道:“这事便在上月,且说洒家同里的一户人家,小夫妻两个,男人在市上有个铺面,他娘子平素在家做些缝补,小日子倒也和美。这一日不知有甚喜事,二人在家杀一口羊,蒸两只鹅,整治了一席,便说要相请丈人来,临了觉忘了打酒,这男人痰迷心窍,竟让他家娘子去打!咳,也是合该有事,这小娘子颇有几分颜色,去外面店铺打酒不尴不尬遇着一人,你猜此人为谁?” 那二人齐道:“哥怎又来,只管讲,莫叫我等窝急!” “咳,这小娘子撞见的正是这十阿父之一,且是个头脑的,这老儿见了美貌妇人就行不动道,招呼人呼啦一下就把这小娘子抢回府去,一路撕扯总有人见到,报与她男人知晓,她男人便上门去要人----他也是个想不开的,这事在洛阳城也不是第一遭了,向没个能要回的!果然叉将出来当街就是一阵乱棍,这男人先被众狗奴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又被那老儿一脚正踹在心窝上,当时就毙命哩!” 旁边二人摇头大叹:“可怜可怜!好端端一条性命就没了呢!却不知那小娘子怎的了?” “还能怎的,第二日也吊死了!只怕已遭了那老儿**!” 白面后生拍案怒道:“忒可恨!难道官府竟不管么!” 粗豪汉子嗤道:“管?你待怎管?这天下都是他家地呢!你道这十阿父为何这般猖狂?虽是儿子们俱在京里做官,但这为的最是不得了,他儿子不是旁人,便是当今……”说到这他竖了根指头向天上一指,压低声音道:“……为的便是那位地嫡亲老子!!”另二人闻听一缩头,齐声惊呼:“好厉害!!无怪这般猖狂!!” 我愕然转头,震惊地看荣哥。 荣哥面沉似水,凤目里晦冥凛冽,不知在想什么。 那粗豪汉子压了极低的声音,那桌上三个头碰在一起,我运起内功才听得清了,只听他道:“其实官府也非是不管,此事闹得太大,当街杀人,又是两条人命,有司委实看将不过,听说已奏明了皇上,却不想皇上只压下奏折,全不理会呢!” “哥怎知地?” “嘁!洛阳城里谁人不知!你只看那十阿父可曾有个收敛?莫说收敛,气焰还一日盛似一日,分明是得了纵容哩!依我看今后这等事绝少不了!这洛阳城啊,唉!是断断住不得了!”三人摇头叹息不已。了!!”我推案而起,怒转身大步往回走。 我知道他在后面,才不去理他! 一前一后走回去,进了门。碧溪流云迎上来,刚要开口,我沉声道:“你们去睡吧。不用跟前伺候了,”又加一句:“不许偷听。” 流云似是想说什么。碧溪已拉了她衣角,向我后面轻努嘴,两人于是施礼退下。 我来到书房,他面无表情地跟进来,在靠窗的圈椅里坐下。看着我,不说话。 我去关了门,在屋里走了两趟,尽量用正常地音量问:“这事你知道?!” 毛都没动一下。 “你故意把奏折压下了?”然波澜不惊。 气死我了!他要不知道也罢了,顶多是个失察,结果他居然是知道的!竟然真是压下奏折不处理!! “丑陋!丑陋!你不觉得欺男霸女是无耻恶行吗?!你不觉得那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地无辜百姓非常可怜吗?!纵容犯罪就是助纣为虐!!姑息养奸就是为虎作伥!!你难道不想建立太平盛世、不想让黎民安居乐业了吗?!你打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面色更难看了些,“你要我怎样?” “你说该怎样?!别告诉我大周没杀人偿命的律法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法家呢!哼,杀人偿命在任何时代都是公理吧!即便是刘邦和关中父老只约法三章不也有这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还用我讲?!”他冷笑。“你也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嗯?那不是一样么!” “自然不同!他毕竟是我生父!!你莫非要我弑父?!!” “哼,便只是你有父亲,那些被欺压的良善呢。哪个不是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你有没想过,那些可怜人地家里。此时或许正有皓父母无人赡养。垂髫幼子孤苦无依呢!!” “我已着有司暗中抚恤……” “干吗要暗中?乱世用重典,正需要刑一正百、杀一慎万!你父亲犯罪你不管。那别人犯罪你是不是也不管?天下人犯罪你是不是都可以不管?!难道你就这么治理天下?”我气鼓鼓瞪他,“你熟读经史,我有句话倒要请教: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做何解?”出处记不清了,但意思我记得很清楚! 他怒,“亲近为过不必诛,是锄不用也;疏远有功不必赏,是苗不养也。故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1)、法之不行,自上犯之2)、政令必行,宪禁必从,而国不治,未尝有也。此一弛一张,以今行古,以轻重尊卑之术也3)……这些我岂不知?!可那毕竟是我生父!我若刑之就是弑父!!昔舜为天子,其父杀人,舜遂弃天下,窃负其父而逃,你莫不是要我效法虞舜?先贤尚且不能刑加其父,你要我怎样?!我知此乃屈法之过,但父子之道岂可不申?君子处事,自是要权衡轻重,刑重?孝重?加刑于一人,未必能使天下无杀人,而此番我若行了那弑父的恶行,便是灭天性!绝人道!!又与禽兽何异?!!” “气死我了!你以为你父亲地行为与禽兽……”瞥到他面上黑气……深呼吸,“法律到底是为谁而设,难道只是为了约束百姓?以一己之私量刑天下,如何能服众?你这是以心裁轻重4),又怎能让天下归 他看起来气得不轻,直直盯着我,我几乎觉得已把他说的哑口无言了,却见他怒极反笑道:“嘿,此言极是,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为你封了软香阁。” “嗯?什么??” “你说什么呢?” “你莫不是忘了,你那次在澶州中了迷香,被劫去的那个所在。” 软香阁……不就是澶州那个青楼么?我愣愣盯着他,也就是说那次我中了迷香被带到的那个地方,就是软香阁?我还记得误打误撞干掉了那个色狼老大,跳窗跑出来时才落到他的马车里…… 他封了软香阁?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妓院本就是藏污纳垢地所在,是男权社会的悲哀,是对天下女性最不公平的存在!再说他们荼毒无辜女性,用迷香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劫我,还要……反正就是该封的!你要是把天下妓院都封了才大快人心呢!”我扬起下巴,“有什么可激动的,本来就该这么做!” 他面色愈加阴沉,凤目微眯,寒芒凛冽,森然道:“黑风寨呢?黑风寨那几百条人命又当如何?” 注释: 强调法令一定要坚决执行,如有法,却不执行,法律便等于虚设----汉,桓宽,《盐铁论》。 法令难以贯彻执行,其原因在于上层带头违法----汉,司马迁,《史记.商君列传》。 坚决执行政令、法律,国家没有治理不好的。令重则君王尊,令轻则君王卑----汉,王符,《潜夫论.衰制》。 只凭个人主观爱憎施行赏罚,必定处置失当----《慎子.君人》 哼哼于抱了过来将近2年,不管为了什么,终于第一次主动抱了荣哥清醒的时候 【青莲三】第11章 要看银山拍天浪 他森然开口道:“那黑风寨呢?黑风寨那几百条人命又当如何?” 嗯?什么?什么黑风寨? 他沉着脸,不语。 啊!!黑风寨!!不就是“他”和张知谨一起去挑的那个山寨吗! “你……”目瞪口呆,“你知道?” 他冷哼一声,“当时我正招募山林强人投军,捷勇猛之士多出于群盗中,其啸聚山林往往只为生计所迫,若有机会报效国家,且能搏个正当出身,日后积有功劳尚可封妻荫子。那黑风寨的几个头领已定了举寨来归,却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我怎能不派人查?他们虽放火掩饰,但金银俱在,明显所为非财,顺藤摸瓜岂有查不到之理!” “你……那你……”我记得最后是以山寨火并结的案……他盯着我,“你道我是为了谁?” 忽然不知说什么好,我轻声道:“我没看错你,你果然不是小家子气的男人……”他面色和缓了些……诶,不对啊,我的思路被他引入歧途了!“不过,他们这是……正当防卫,”好吧,我知道这不是,就当是我理屈词穷时的胡搅蛮缠吧,“你既然能查到这个就该知道青鸾的事,你当那些山贼是好东西么!你不觉得他们是死有余辜吗?!这是替天行道!” “若要处决也该由官府处决,他们哪里来的权柄越俎代庖?依你方才所说,天下都要行必行之法,是否对他们也要绳之以法?” “你!青鸾的事在先,怎不见官府先把黑风寨一锅端了!你若是先把那些山贼法办了哪有后来这些事呢!” “先前之事他们并未报官。州衙里并无诉状,官差彻查屠寨才查出前情。” “……哼,那只能说明人民对政府不信任!你如果建立的是公平公正的司法形象百姓自然会依赖官府。反之你凭什么让百姓信任倚赖?除非是普法教育不够……嗯,当然现在明显是司法地公正性不够。不能取信于民,象十阿父这种事再多几次只怕天下更要离心离德了!” 他怒道:“你怎又讲此事!” “为什么不能讲!如果仗着是皇亲国戚、权臣亲属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那天下还有没有公平公正?!你到底还想不想建立民主与法制的社会……” 说到这忽然愣住,我在说什么,民主与法制?我在和一个封建帝王谈民主与法制?!封建君主制的国家从来就是人治。是一言堂,偶尔有皇帝能听几句臣下地谏言,天下人就会感激涕零山呼“明君圣主”了,又怎能和他们谈民主与法制?他们懂什么是民主法制么!根本就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要让封建君主制的国家舍人治而建法治,无异于蹇人升天!我真是气糊涂了。 我看着面前地人,他坐在那里,渊岳峙,不怒自威。不,他是在怒着,他眉头紧锁剑眉倒竖。凤目里似有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望进那溟沉的潭水。忽有些恍惚……这人。是个皇上啊,是个生杀予夺惟其所欲的封建帝王啊…… “你……怎么不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他腾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声音低沉道:“是我把你宠坏了!” 拂袖而去。 今夏地脚步虽迟缓些,该来的却总是要来,荀子所谓“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说的就是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呢。 我的时装秀的前期准备也近了尾声。 定了这个时代群众喜闻乐见的几个主题,当然走的是一贯优雅高端的路子,每个主题下衍生出几个系列,每个系列下再出数款设计。 模特是请颜如雪帮忙找地姑娘,除了出场费,另赠送撷香衣舍出品性感吊带睡裙一条,那些姑娘们见了睡裙个个奋勇,报名踊跃,可惜我要严格挑身材,现代模特的标准肯定是行不通的,但也要尽量符合黄金分割吧,起码身高三围不能太“鸡立鹤群”。 颜如雪不出所料不肯走秀,我认识她这些时候,也略知她保守地性子了,哎,真可惜了她的好身材呢!总算最后答应为我现场演奏,做时装秀地背景音乐,当然我会把这现场表演地小乐队弄到明处,曾看过国外一个秀就是在t台中央放了个爵士乐队,模特绕着乐手走台,效果也很好呢。(,,)。 以颜如雪的人气,就是只做伴奏也会很有效果吧。 又想起昨天给她赠品睡裙地情景,微笑。 我给她的自然与别人不同,小a字型吊带短款,细细的肩带下,两片薄纱捏了几个碎褶,穿上时如两片花瓣包在胸前,高腰设计,腰节线提高到下胸围的位置,束一条同色的丝带,系了蝴蝶结做装饰,纱衣松松散下,齐大腿根的长度,只在身前略交叠,并无缝合,里面配了同色的丝质低腰小裤裤,全套 单色,不同材质,玩的就是面料质感的对比。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蕾丝,刺绣用在睡衣上我又嫌扎,就只用了一点点木耳边装饰。 建议穿这个走路时最好淑女一些,不要带起太大的风把衣襟吹开,不过反正是在她自己的卧房里,她若真要行如风也不会有入幕之宾看到。 有点小性感,但也很纯洁,在现代睡衣设计里真只能算普通中庸的款式,可颜如雪看了立时两颊绯红,我笑她:“只是你自己睡觉时穿的。又不会给别人看到!”看她抵死也不肯收的样子,我揶揄道:“诶?莫非有人能看到?” 她终于让我见识到了熟番茄养成**,在她玉脸上。她妙目含嗔道:“妹妹怎给我这东西……真真羞杀人!莫非妹妹自己睡觉时就穿这个?” “对呀。我给她们的都是乏味款式,只有你我地和别人都不同。我们的是同一款,我想姐姐文静,所以给你淡绿的颜色,我留了条嫣粉地,莫非姐姐想要嫣粉的?” 看她又羞又愣地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我把那条睡裙叠成小小一团,放进束口古香缎的小袋子里----专门做的配套包装袋,我微笑道:“姐姐知道我们做设计师的最忌讳什么?” 她美目泛起疑惑,轻轻摇头。 “最忌讳和别人撞车,就如同文学创作上讲的惟陈言之务去,不止是在设计方面,就是自己穿衣也是如此,做设计师地最受不了的是和别人撞衫,如果不小心和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作为服装设计师,受到的刺激会比常人更大呢!但是这个款我做了两件。”看她还是满脸困惑,我笑着把袋子塞给她:“以后我会推出一系列睡衣设计。我估计很快就会在闺阁里蔚然成风了,但这个款式只有这两件。你的和我的。和你穿一样的我不介意,因为人家当你是好朋友、好姐妹哦 在漫长的人生里。在某些阶段可以没有情人,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朋友,无论是闺中密友还是蓝颜知己。 她愣愣看着我,已把我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 “所以,即便姐姐不穿,也要好好收了……或,日后姐姐嫁了人再穿?嘻嘻,也无妨地。”掩口笑。她脸上蓦地又泛了红,粉拳轻轻捶我,“才说两句,又没了正经!” 走秀对她们来说非常新奇,即便颜如雪只肯做伴奏工作,我看她也好奇的不得了呢,扫盲是很有必要的,简单地模特培训也很需要,根据这个时代的审美情趣、古装地特点、并结合我每款服装地设计点摆pose,基本上还是属于“娴静时娇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的传统套路,更利于人民群众接受。 除了服装和模特,布会地创意也很重要,除非是一脸老相的正装秀,创意类品牌都在走秀的设计上都极尽奇思妙想之能事,比如我最爱的大师johnga11ian,不仅设计的服装本身惊才绝艳,他的布会也犹如精彩绝伦大型的演出,永远充满不羁的想象力和出人意表的浪漫惊奇。 但是把火车站变成秀场、使用蒸汽机车、并将整个月台变成了摩洛哥露天市场这种大手笔还是算了,我倒是记起当年另一位大师a1exanrmnet曾做过一个“水面步行”的秀,t台上作成水面的效果,在暗夜的气氛中,远远看去模特就好象是一个个凌波仙子涉水而来呢,很符合****古代的审美趣味。 只可惜我设计的女装都是曳地长裙,拖在水里未免太可怕了……何况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模特,还是把t台弄得容易行走些吧……模特在秀场上摔交屡见不鲜,记得穿来前参加过一个设计大赛,同台的一位设计师不知是不是清穿爱好,本来衣服帽子就很庞大了,居然还给每个模特配的都是花盆底鞋,可怜一个模特不幸摔倒后在光滑的t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看的满场观众揪心不已,恨不得自己冲上台去把她扶起来。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走稳妥路线了,只在荷塘里搭个t台,从我的工作室一直延伸到对岸,在岸上再搭起个矩形的场地,方便模特在观众面前摆几个pose。穿过湖面的部分当然是高于水面的,涉水效果我就不想了,不过模特从荷花丛中穿行而出,也算有几分芙蓉仙子的味道吧。 本来荷塘上的九曲桥也可以利用,只是另一端通到水榭,而水榭里空间有限。根本坐不了几个观众,所以就做为乐队的演奏场所了。 至于观众,本打算只是请我过去的老客户。没想到她们每人都要给亲朋好友要入场券,大约是闺中女眷们地生活太乏味无聊了。听到有这种新鲜玩意各个不甘人后,似乎一时间我布会的入场券成了京里最抢手的东西,为了效果好我又不想放太多人进来,最后只每个客户几张,至于怎么分配。就不由我头疼啦。 忽想到,既然她们都无聊成这样,我可以考虑以后开个女性沙龙啊,搞会员制,办年卡,只提供场地和茶点饮品,当然环境气氛要营造得好些,然后随她们怎么聊天,我只收费就是啦。呵,太奸商了。 这一日,忽来了不之客…… 他坐在那已经一刻钟了。深情幽怨地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心头火大。我勾了嘴角,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后悔,怎么没从小弥那儿要个方子,我也给他下点药嘛,起码该要点巴豆什么地…… 他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却又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叹道:“终究还是烟烟的花草茶冠绝京城啊。” 哈,你还敢提!我不追究你给我下药的事已经是厚道了,当然,也是看在你被我吓病卧床n久地份上…… “说的好象你有很多比较似的,难道你还在别处喝过?” “烟烟有所不知,自去年底,京里的闺秀和仕子就流传开喝这花草茶了,最初似是常来你这的几位女眷传出去的。“哈,我一不小心又引领了潮流啊。” 无聊的谈话,居然还经常冷场。 似乎只要让他看着就行了,完全不用费劲陪他说话呢。 我再次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他再次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又是一叹…… 抖,不要让我产生loadn进度地错觉啊! ……他叹,幽怨道:“若不是京里无处不在议论你下月的布会,我都不知你回来了……” “是啊,我最近忙死了,要准备的事太多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呢!”你明白我地意思吧? “恕孤陋寡闻,何为布会?”好心理素质“就是找一群美女穿着我设计的服装走来走去展示给客人看。” 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我暗笑,这书呆子卫道士大约要叹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了,没想到他居然柔柔道:“不知届时烟烟可否让也一开眼界?” “哈,没问题,”毒害好同学是我人生地一大乐事,我拿出一个砑光笺地小信封,“这是请柬,我私藏下来备用的,你出去不许对别人说是从我这拿地啊!” 他微笑接过,打开,脸唰一下就红了…… 不至于吧,无非是为了不流俗把请柬做成了抹胸的形状,很普通的v设计哦,他要是看到我曾做过的抽水马桶形的耳环设计还不得晕过去呀,对了他不知什么是抽水马桶…… 可他脸红归红,到底还是收下了。终于起身告辞,行到门口时,他看着我,表情很挣扎的样子,终于嗫嚅着:“她……她非要来京里……我、我拦不住……” 谁?哦!“王棠?” 低头,一副做了错事的小孩样。 微笑,轻拍他肩头,“没关系的,你放松些。”可怜的人,不知以后会不会经常听到河东狮吼啊,要不要劝他们“破镜重圆”呢?算了,这时我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任其自然展好了。 大周显德元年夏七月己卯,酉时。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我的布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我和颜如雪以及众模特正在我的工作室里做最后的准备----现在这里已经临时充做更衣室了。昨天有姑娘担心这更衣室有走光的可能,其实我觉得还好啦,窗帘低垂,关了门就是“杀人密室”,且叫了几个粗使丫鬟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一律闪远,登徒子视力再好也没用。 条件很不错了,她们是不知道现代模特的苦闷呢,有次看到一露天的表演,居然就在后台随便围一下就让模特更衣,旁边就是一个很高的写字楼啊!居高临下绝对一目了然……还有次系里办时装秀,在后台只设了女更衣室,有两个外请的男模可怜巴巴的跑去问系主任他们在哪换衣,系主任四下看看,很潇洒的向墙角一指,“就那换吧!”他老人家手指之处是后台和前台之间人来人往的通道…… 看的出有人是紧张的,其实这也正常,并非所有人都是比赛型选手,我自然要安抚鼓励她们,给她们打气,夸她们漂亮,叮嘱她们按昨天彩排走台即可,开开玩笑调侃几句就轻松多了。 忽听门外一声:“怜怜姑娘,你这是……” 随即是个娇滴滴的声音:“哎呦,我的脚扭了,疼杀我也 屋里一静,所有的视线都投向门口,门开处,那个叫怜怜的女子被一个小丫鬟搀着走进来。 这怜怜是颜如雪所在的朝云阁里挂头牌的姑娘,我看她条件不错就安排她走主秀,穿最重要的一款礼服,刚才她非吵着屋里闷,要出去透气,我专门嘱咐她不要走远,就在门口甬道上散步也就是了,还让她的丫鬟跟紧她,现在,她居然把脚崴了?? 我赶紧迎上去,“是哪只脚,要紧吗?” 她立在入口处,皱眉道:“疼杀人呢,能不打紧么!哎呦……水小姐对不住啊,我今个是不能上台了,你另请高明吧!小桃,扶我回去。”说着推那小丫鬟就要走。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走主秀的突然不能上台了?!天下居然有这么不凑巧的事?……我细看她,衣饰齐整,丝不乱,虽然皱着眉,但眼里着实没痛苦之色,反倒是眼神飘忽,略带闪烁…… 嗯?这样啊…… 她扶了丫鬟,夸张的哼哼着,扭着小腰向外走。 颜如雪大急,追上去拉住她,“怜怜你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如雪略通推拿,给怜怜姐按摩一下可好?兴许一会就缓过来了呢,若是无用姐姐再走不迟啊!” 怜怜娇声道:“妹妹的情谊我心领了,只这脚委实疼得紧……哎呦我是一时也待不得了,小桃,愣甚么,行动些!”说着甩开颜如雪的手,扶了丫鬟走出门去。 看颜如雪就要追出去,我忙抢上拉住她,轻轻摇头。 “碧溪,代我送下怜怜姑娘!”确保她离开这园子,别藏在暗处给我捣乱! 颜如雪疑惑,我给她打个眼色,她便不做声,只是看看门口,又望望我。 我拉着她,目送那水蛇一样扭出去的妖娆背影渐行渐远,冷笑…… 不就是要杀我个措手不及么,只可惜,小妞,难道没人告诉你我穿来前走过秀? 【青莲三】第12章 水仙齐着淡红衫 时装模特如果按“功能”可分为走台用和平面用两种,虽然一般来说职业时装模特对这两种工作是都接的,不过平面模特只要身材比例好,镜头感好,适合上镜就可以了,也就是说身高可以略低,而走台的模特,即便现在流行小型化,至少也要176cm,我是不够啦,所以穿来前业余做平面模特,不过有时系里走秀,身高要求没那么严格,也有被高年级的学兄学姐捉去走台的记录。()。 行走起来纱罗轻荡,象是一朵正被微风轻抚的柔嫩的花。 我记得昨天彩排时怜怜看到这件衣服的表情,尤其听我说这是最重要的一款设计,最后出场近乎众星捧月的地位,她脸上现出的那种光彩…… 这件事,还真是有趣呢。 终于到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刻,我缓步行走在t台上,耳中是颜如雪不知名的曲子。 前几天我对她讲了爵士乐的即兴特色,即真正的爵士大师,每次现场演出都不会完全copy过去,一定会根据当时的心情、情境进行一些即兴地挥。真正体会玩音乐的乐趣,她听罢美目中的绚烂光华简直晃得我睁不开眼呢笑,恭喜如雪美人进入无招胜有招地大音境界! 微收下颌。目光放在远处,以极古典的姿态走过去。余光扫过那些痴迷惊艳地视线,我已来到台前,摆个pose,心里轻数“1、2、3”,旋身…… 身后。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哈哈,知道会这样! 因为,我这裙子,是露背的。 即便我手臂背部围了饰有荷叶滚边的冰绡披帛,还是会很明显的看到后背上地曼妙曲线和光洁肌肤,而且这台子我搭得并不高,也就比地面高出一尺而已,台边置了几盏立式高灯,就为让观众看清每个细节呢。 微笑。以展示玉背的姿态略停顿,再旋身……人问我那一刻的人生体会,我会对他说: 乐极则悲…… 极之而衰…… 物极必反…… 祸福相依……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是的。在旋转的瞬间,我惊觉。右足上的绣履。竟然,离我而去了…… 它。滑落了! 这双鞋是为这款礼服专门设计定做的,装饰风格与裙子相同。 配饰也是服装设计的一部分,必须要统一看待。 而鞋的大小,当然是怜怜地尺寸…… 我刚才穿时虽觉得略微有点大,但并不是很严重,没想到竟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出了问题! 得意忘形,终于被一只绣履釜底抽薪!! 血呼的撞上头,只觉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一点,尽管我知道它应该还在我裙摆的覆盖之下,但那种如芒在背地感觉让我几乎乱了方寸! 不能坐以待毙…… 瞬间闪过地念头,无法过多权衡,我抽出另一只脚,尽量优雅的俯身,把它们提在手里,摆pose,眼波向台下徐徐扫过,绽一个自信缥缈地笑。 就好象是故意作成这样。不会有人看出来吧? 只是,要提着鞋走回去了,虽然台上就有交椅、西施榻的这样的道具----为了模特摆pose时更错落有致,但我恐怕无法做到不被疑心的穿上,罢了,就当cos一下我最讨厌的一对狗男女----李煜和小周后偷情的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香艳现场吧…… 只是回到台口还要带着所有模特再走回来谢幕……就是小周后也不至于提着鞋来回跑这么多趟吧?汗。 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眼角余光里闪起一条人影! 他起立离席,迈步上了台,目光有几分迷离…… 我警觉的盯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他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到西施榻旁,柔声道:“坐下。” 温柔纯净的目光…… 鬼使神差就听了他的,看着他从我手里拿过丝履,蹲下身,轻轻捧起我的脚为我把鞋穿上…… 柔和的烛光罩在他脸上,光洁细腻的冰肌玉肤毫无瑕疵,每一处线条都柔媚得惊人,他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外翘,那一点唇色溢着淡淡朱红…… 他极轻极轻的声音:“岂能这般走回去啊……”他怎么了??这还是那个律己以勤的书呆子卫道士么?这么不管不顾的上来……他预料不到今夜之后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搞不好过不了明天就会被蜚短流长淹死呢!! 说实话我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逆不道,毕竟从小学艺术和设计,自然早把“特立独行”、“不与群芳同列”当作是对人的极大赞美,即便穿到古代,或许因为这是礼崩乐坏的乱世,或许因为我运气好遇到的人都对我纵容,总之我并没感觉到阮玲玉因“人言可畏”而自杀的那种社会压力。 但他。难道也不在乎吗?他难道不是从小读所谓“圣贤书”长大地吗? 太冲动了,或许是我今天秀场的环境气氛营造得让他忘乎所以了,但明天清醒之后。想必,还是会后悔吧。 他抬起眼。如水的眼波里是我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地温柔深情,淡红的唇角轻轻牵起,一个柔婉地微笑。 我看着他的笑容,瞬间,竟有些良心不安…… 按穿文的传统套路。多是女主征服了本来无视甚至憎恨女主的男主,然后共结连理,可如果本来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忽然一方被灵魂穿了,忘了曾经地爱人,并且爱上了别人,那另一方岂不是很无辜很可怜? 我潜意识里是喜欢拿他打趣开心的,看他痴情幽怨还会嫌他烦…… 杜,我一直对你太不好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站起,走过他身边。轻声道:“谢谢你,来跟我一起谢幕。”拉他到舞台中央。向台下敛衽。就装做是请佳宾作成的这种戏剧效果吧,尽管刚才那个场景“定格”的时间恐怕是有点长了…… 忽听耳边极轻的一响。随即右手台边立着的一支高灯摇晃了两下,居然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 一团红热,向我砸落…… 杜一个箭步迎上去!! 笨蛋!!你要干什么?!本来以我的身手要躲开轻而易举!你这么冲过来不是添乱吗!! 只得拉住他向后倒纵……在空中看到有一人冲到灯旁,大手一伸拦住了那高灯的倒势!灯头那团妖娆地红,无风自灭,一缕轻烟,袅袅升旋…… 在一片惊呼中,我已带着杜稳稳落在地上。 “你没事吧?”这家伙,自己这样子,竟然还…… 他脸色煞白,“花容”失色,但并没受伤,轻轻摇头,仍然惊魂未定,我扶他到他本来的位子上坐下,自己走回台上。 灯旁站着的那人……是赵匡胤。 “多谢赵将军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见军人尊称句“将军”没错吧?就如同见到家丁客气地要唤声“管家”裣衽一礼。 他抱拳还礼,憨笑,并无多话,转身回到座位复又坐好。 那一笑,好不温暖憨厚,便是最没心机的忠厚木讷之人地笑容也不如他地让人好感顿生呢……装布会,就在这样离奇诡异地结局中结束了。直到多年后,有人对我说起这次秀,仍对它美仑美奂的过程和混乱惊悸的结尾记忆犹新…… “小姐,柳夫人来了!” “嗯怎么来的这么早啊……人家还要睡觉呢……” 流云把我从被窝里捉出来,“哎呀小姐时辰也不早了啊!柳夫人这次学了乖,”她吃吃笑着:“说起昨儿的盛况,啧啧,奴婢真是开了眼!那些位夫人小姐一个个就跟……就跟咱们卖的衣裙不要银子一般,柳夫人最心爱的那条裙子被她家大娘抢了去,我瞧她心疼的紧呢!所以今儿赶了大早,要不您让她先去挑?” 我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呃,这算不算作弊啊?什么时辰了……好吧,碧溪呢?让碧溪陪她先去,”直挺挺倒下,“再睡五分……再睡一小会儿……”前一段时间那么忙,忽然放松下来,总觉得睡不够呢。 布会的服装,自然也是要卖的,那天走秀结束,我在最后谢幕时说第二天会以特别方式卖这些衣裙,没想到她们这么热情,我无非是搞了个限时抢购而已……好吧,我想到了,哈哈。 服装分成三批,在三天里进行限时抢购。 限时抢购从来就是杀伤力极大的促销手段,又何况女人天生对漂亮服装没抵抗力呢。 不过最让我头疼的是,并非所有人挑中的服装都是适合她们的,作为有道德地设计师。我实在无法不婉转的劝谏一下……只是对于那些铁了心的人,也只得随她们了。 还有很多人是尺寸不合适,尤其遇到比较合体地款式。所以只能预定了修改或是量体重做,看着案头那一叠定单。笑叹,革命远未成功呢。 “烟烟,市井之蜚短流长,你莫要介怀才是。”后布会时间,这一日。杜来访。 “放心啦,我还真没听到什么蜚短流长,就算有我也不介意,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这是老爸平素爱引用的古典章回小说常用语。 “你……当真不介意?” “当然啦!荀子他老人家说地好,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我就当作是张良进履嘛!哈哈哈?你怎么这表情?好象很遗憾哦?” “我……我是担心烟烟不快……” 这家伙,好象很高兴和我传绯闻呢。好象巴不得我介意这事?我若是介意,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杜被我看的低下头去,做优雅品茗状…… 我放下茶盏。看着他道:“对了,这次的事让我反省到一个问题。你对我很好。但我过去对你太不好了……” “你、你这是说哪里话来!你对我很好……” “你让我说完,我过去对你太不好了。但是以后,我会把你当朋友对待。” 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把我当朋友对待?” “嗯!”坚定点头,微笑,“我可以叫你的字吧?子瑕兄?” “……嗯……烟烟尽管随意……” 嘿嘿…… 忽听后窗外曲桥上传来流云的声音:“……真气杀我也!小萍,你见着小姐么?我得告诉她去……不用我吩咐碧溪已出去迎了她。 “烟烟且先忙吧,改日再来与烟烟品茗闲话。” 送了这有眼色地家伙出去,回来正见到碧溪收拾着小几上的残茶果子,流云兀自在一旁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流云,你这丫头今天可是没规矩啊!” “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说着就要跪下去。赶紧拉住,“行了行了,说吧,出什么事了?”走过去,在椅上坐下。 “哎呀,小姐不知,真气杀我也!方才我上街采买,正见着一妇人穿了小姐做的那件彩蝶裙子,待离得近前些,又看着不甚象,她身上的粗劣得紧,可那颜色、花样明显就是仿咱们那条,我追上去一问,您猜怎么着?竟是潘楼街刘婆婆裁缝铺里买来的!奴婢记得小姐说过这叫原创,竟被他们偷了样子去!奴婢气不过,找上门去理论,不成想那婆子好个利口,死咬定了只说是她想的样子,奴婢和人斗嘴几时吃过这亏!真真气杀我也!请小姐替我做主!” 哦?已经出假货了? “唉,流云呀,这天下什么人没有,有些人就是不知世上有羞耻二字呢!不仅服装,只要是需要灵感创意的行业,总是有这种不以抄袭、剽窃为耻的人,说到底还是急功近利、虚荣心作祟呢,与他们置气,实在是气不过来啊。”据说现代****学术届地抄袭风也很严重,就是网上写个小说还有可能遇到这种事呢,更别说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的古代了。 “可、可他们这不是与咱们抢客人么!”微笑,“我只问你,你觉得咱们店的客人会穿那种仿制品吗?” 流云略想了一下,“我瞧着不会,那仿地怎比的上咱们这真品,虽是颜色花样都象,但看着就是差着一截,奴婢不知该怎么说,总之就是比不得呢!” 我点头,“这就是啦,我们地客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穿那种东西,何况我地裁剪方式他们想学也学不会呢,至于款式嘛,很多微妙的感觉学不好就东施效颦了,东施再效颦也成不了西施,你说,咱们和东施置什么气呢?” 流云哧地笑出声来,碧溪插话道:“还是小姐道理讲的透,可有句诗来着,叫什么沧海什么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 “正是正是,正是这句!奴婢得记牢了,开导这丫头时用的上。流云笑着:“依我看不如把这事奏明了圣上……” “不许说!!”上次还为“世无必行之法”吵架呢,这次要是跟他说了这个,算什么嘛,除非他颁布个知识产权保护法之类的?……算了还是先解决人民基本的生存权和展权吧,这种事,先放放了。 她们俩止了笑,看着我,谨慎的缄了口。呃,我刚才声音大吗?没觉得啊…… 和颜悦色道:“我想吃蜜沙冰了,多拿些来,你们陪我吃。” 两人道一声“谢小姐赏”,一起出去,隐约觉得流云似乎故意落在后面,回头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果然很快就见她回来,她走到我面前,小声道:“小姐,您……莫不是在与皇上置气呢?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该禀告小姐才好……” 似乎狗血情节的魅力明显大于杀人vs放火、法律p人伦啊 【青莲三】第13章 碧碗敲冰倾玉处 流云小心道:“小姐,您……莫不是在与皇上置气呢?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该禀告小姐才好……” 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和……皇上生气呢?” “啊,奴婢、奴婢只是那天看着小姐和皇上一先一后着回来,脸色似乎……都不甚好……而自那天后,这都多久了,皇上就一直没过来,这可是过去从未有的事呢!故而奴婢斗胆一猜,倘若是猜错了,也请小姐莫怪!”流云这丫头一贯快人快语,今天这么局促倒是少见。 “你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小姐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和皇上一起班师回京,听说小姐在路上热起来,不省人事……” “嗯,对呀,回来不还病了好久呢,怎么?” “小姐可还记得当夜的事儿?” 我嗔,“有话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都不象你啦!” “是,小姐那夜热不退,虽是有随军医官开了药,但若是当夜不能降下热来,只怕就……不好了,所以、所以皇上就把身子冻凉了,为小姐降温……” “什么??” “皇上练的功夫好象是什么……叫什么纯阳路子的,武功奴婢不懂,只是听说似是很热的,不能给小姐降温,皇上就摒退了人,自己立在风露里,不知怎么收了功,把身上冻凉了,再回车里抱着小姐降热,如此反复。本是无人见到,不过丁寻毕竟放心不下。瞧见了,原是不许我说的,只是近日里奴婢见您二位斗气。觉着还是该告诉小姐才好……” 愣住。 仔细回忆,那夜我烧的天昏地暗。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觉得有个冰凉的身体抱着我,我潜意识里觉得那是荣哥,但其他,实在没记忆了。如此说来他竟然用这种……笨办法给我降温?!其实想想他的体温从来都是比较高地,我就算当时糊涂事后竟也没细想…… 那段时间,我能静下心细想什么呢…… “小姐,皇上对您真是没的挑啊!当真羡煞天下女子呢!奴婢今日冒死说这些给小姐,就是想,您……就别和皇上生气了罢?”小心看着我的脸色,声音轻轻地。 荣哥对我很好,这我早知道,我也很承他的情。可是,那天和他吵架,并不是为了我个人地鸡毛蒜皮的琐事啊!我相信如果是鸡毛蒜皮之类。荣哥也不会和我计较,而我自然也不会为那种事和他争执不休。 我们。不吵则矣。一吵就是大的呢…… 何况那天的事,是我占理吧?并不是我使小性子乱耍脾气吧? 如果亲近的人做了枉法之事。该怎么办?若是郭靖类型地人,自然会大义灭亲,若是小龙女,估计不是助纣为虐就是帮着毁尸灭迹了……忽想到,我这次是很“郭靖”,但曾经,为了某个人,也做过“小龙女”……我也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刚正公允,莫非,我只对那个人纵容,而对别人都很苛严? 被这念头吓一跳,我对荣哥苛严吗?还好吧…… 不对不对,虽然我并非每次都站在法律一边,但应该能算是站在天理一边吧?黑风寨和十阿父都是欺压良善的城狐社鼠,是社会的败类,所以敌视他们就是敌视罪恶了! 也就是说我只是根据事情本身判断是非,并非因人而决定立场. 松口气,还好,多年的道德观在刚才的混乱之下差点轰然倒塌! 不过---- 话说,希特勒还觉得自己杀的都是坏人呢…… 院子里的鸣蝉叫得我心烦,流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我闷闷摇着团扇,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就见她和碧溪一起回来,捧了“蜜沙冰”。 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很习惯于在夏季食用冷饮了,唐宋时皇家和民间的冰窖都很普遍,唐人有诗“碧碗敲冰分蔗浆”,欧阳修也有“碧碗敲冰倾玉处”地效颦词句,更有宋人《敲冰诗》有云“忽作玻璃碎地声”形容敲冰的乐趣。在夏天,可以有大量储备好的冰雪从冰窖中拿出来供使用,民间地冷饮生意更是活跃,比如我在夜市上看到的甘草冰雪凉水、冰雪冷元子、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雪泡缩脾饮什么地,都是很普及很受欢迎地消暑冷饮。 “蜜沙冰”也是其中一种,就是在冰上浇上蜜、放上豆沙,和现在的“红豆刨冰”很有几分相象,我给改良了一下,除了红豆沙、绿豆沙,再放些时令水果,就成了水果冰沙,吃时用琉璃盏盛了,各色水果切成小块,鲜亮水灵地堆在晶莹剔透的冰沙上,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我收了心思,专心对付眼前的刨冰。 烦扰的事,既然想不出结果,且先“冷冻”起来吧,时间会让思路清晰。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昨下了一场雨,天空被洗刷得象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碧蓝剔透得让人看了就想摸一下。这种天气,宅在家里都觉得不好意思呢,何况即便是服装公司每周也必有一天让设计师进行市场调研。 照例留了碧溪看店,我带了流云在街上闲逛,顺便看看各家绸缎铺有没有什么刺激灵感的新鲜面料。从面料得到灵感也是一条常用的设计路径。 我现,现在大街上bh地穿高纯度的红衣绿裙或绿衣红裙的女人明显少了很多呢,不知这里有没有我地功劳?笑。 我们一路闲聊信步,有流云在还真是不寂寞,找她打听八卦尤其找对了人。正说笑着,对面走过来一个精瘦的青年,我一见。笑迎上,裣衽道:“云先生别来无恙?” 这人就是去年买了我的缝纫机图纸。号称京城第一巧匠地云飞渡。虽只有过一面之缘,却是让我从他那“骗”到启动资金的人……呃,之一,而且这人气质独特,让人印象深刻。 云飞渡含笑还礼。寒暄几句,我忍不住问:“上次那缝纫机,做出来了吗?使用效果如何?” 他微微一笑,“自是做出来了,只是恐怕和姑娘预先所想地不大一样……” 诶?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笑,眼睛黑亮,“姑娘的巧思原是想用在缝布匹衣料上,但在下当初看中它却是为了缝制皮革。布匹虽也可使用,但好处终究不甚明显,只有缝制坚的皮革。才尽显其远胜寻常手工之妙处啊!” 原来如此!听他的意思,他当时买我的图纸就存了这心思? “云先生果然是高人。能打破常规。不迷信权威,独辟蹊径。小女子佩服!”能把缝纫机做出来不奇怪,但如果只看图纸就能迅判断出最佳用途,尤其这用途还不是我这个制图人所说地用途,就不是每个巧匠都能作到的了。 “水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倒是姑娘巧思远胜常人,日后有机会云某还要多多讨教。” “云先生客气,今后我要是再有了什么想法,还要继续麻烦您呢!”以后可以把后世的好玩意儿多跟他说说,无论能否做出来,起码都能开拓思路,我这也是为科技兴国做贡献吧。 “好说,在下的巧云阁随时恭候水姑娘大驾!” 含笑别过,我带了流云继续“市场调研”,流云回头看云飞渡去远了,凑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早听说这云飞渡眼高于顶,总是石碑似的一张脸,等闲人都难得被他夹在眼里,我瞧着他和小姐话倒不少呢,尤其那脸上竟还有了笑模样,端的可疑!莫不是……这厮也想打小姐的主意?” 我悠悠摇着团扇,“流云,为什么说也啊?” “啊、啊……我……” 让伶牙俐齿的流云这么张口结舌还真难得呢,说出去都没人信,我拍拍她的小脸笑道:“逗你呢,他对我客气只是因为那张图纸罢了,但我看这人极聪明,是个人才,倒是不妨结识一下。对了,我朝有工部吧?放着这样地人才不用,就让他在京城只开个铺子?” “小姐不知,听说他云家先人在前朝作过工部员外郎,倒是有几分家传的本事,不过这位云先生,性子忒古怪,平素只拿白眼看人,若不是仗着有些奇巧的手段,造出地物什别家都不及,哪个愿意去应酬他呢!” 我笑,恃才傲物吗?也未见得,有些人只是情商低,不太会和人交往,或对待聊得来的人和聊不来地过于泾渭分明罢了。 当然这是社交大忌,但也是真我本色啊。 眼前又是一家绸缎庄,我和流云迈步走上台阶,一进门,正见到柳夫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店里看布料,我地“第一桶金”多亏了这位财神奶奶,所以格外熟稔些。 拉着手寒暄,没说两句,就见她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眼睛放光道:“水姑娘,你这裙子……” 姑娘小姐店主掌柜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老板”,好在还没人这么叫过我……玩过游戏的都知道,boss就是用来打地…… 我微笑,“这裙子黄夫人已预定了一条。” 她脸上明显失望了一下,嗔道:“竟又被抢了先!上次我看中那件就被范家小姐抢先得了,这次的又是什么来头?” “也是京里大户家的女眷,夫人若是喜欢,我就再做一条,嗯,换个颜色如何?” “我可就瞧着这颜色好呢!” “那……款式上总要略改动些吧?要不我把这几条飘带……” “留着,有飘带才好!” 我试探道:“要不我再做条一模一样的?”她掩口娇笑,“那敢情好!” 这些女眷不知怎么了,专喜欢定我身上穿的,其实,我真不是那种把最好的设计只留给自己的设计师啊!我给她们每个人设计的服装都是根据她们的要求和自身情况精心设计的,看来只能归结于是模特效应了,毕竟活人穿着比在纸上或在人台衣架上挂着更有煽动力。20世纪初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师帕康夫人(paqn曾让模特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到赛马场上招摇过市,当时的赛马场是有闲阶级的重要社交场所,也是女士们争奇斗艳的地方,帕康店的那些漂亮时尚的模特一出现果然很引人注目,为她的店吸引了不少顾客,并且开了体育场上打服装广告的先河。 估计现在要是有什么王公大臣的家宴聚会之类,女眷们不少都会穿着我设计的服装呢是她们虽不介意,可我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啊,我已经尽量在色彩款式上做些变化了,不过要是一起出现恐怕还是会看出是同一个系列…… 眼见着已到了正午紫外线最强的时候,小团扇也遮不住烈日的灼灼辉辉了,我和流云便一路往回走,进了店门,刚走到甬道上,就见碧溪迎出来道:“小姐可回来了!杜公子急得什么似的找小姐呢!” “诶?有急事?他什么时候来的?”随她进去。 “倒是没多久,但看着急得不行,只说要找小姐,奴婢也没敢多问。一忽说要出去找,一忽又说还是坐等牢靠,正团团转呢!”话音未落,只见杜一手提了袍子下摆急匆匆从屋里奔出来,也不管旁人,捉住我的手腕反身就跑,口里还念叨着“大事不妙!大虫来了!”拉我跑进店里,似乎要穿堂而过,直奔外面曲桥。 “哎呀,到底怎么啦!”我甩开他的手,“外面热死了,我不要出去!碧溪,你去给我拿杯甘草冰雪凉水,流云你也去吧,自己找点冷饮消暑。”幸亏现在是正午,女眷们怕晒多半不出门,要是店里这时有顾客在,又有热闹可看了。 那两人齐声应了出去,屋里只留我和杜,我在内堂的圈椅上坐下,“你也坐啊,说吧,又怎么了?” 他只站在我面前,白玉般的面上急的微微有些见汗,“她来了!怕是要对你不利!” 我叹,不就是棠来了么,我简直要效仿伊丽莎白.班纳特说一句“我还以为是猪猡闯进了花园呢……”我指指旁边的椅子,“你先坐下,站这么高看得我眼晕。” 他闻言俯下身,凑近些看着我的脸,关切道:“眼晕?莫不是中了暑气?” 猛听得外堂有人高声喝骂:“好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随即“哗啦”一声大响,我店里分隔里外间的织绣屏风被粗暴的推到一边,五、六个粗壮妇人手持捣衣棒槌,拥着一人,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当先之人,正是我那久违的表妹,杜的娇妻,王棠。 人生在世,不是你捉捉我的奸,就是我捉捉你的奸……我开玩笑的.^ 另,为庆祝奥运,专门提前把本周的上来d 【青莲三】第14章 一片闲云任卷舒 杜忙挡到我身前,声音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紧张得略带颤音:“你、你来做什么!” 一年多不见,王棠似乎又丰腴了些,绿衣红裙的配色爱好依旧如故,眉眼也依然漂亮,贴了一脸的入时金钿。 只见她叉着腰,娥眉带煞,杏目怒睁,指着杜的鼻尖骂道:“你倒有脸问我?!怪我撞破了你和这贱人的苟且事?!好bh的用词……让我想想,我这做隔断的刺绣屏风迎光半透,看人只影影绰绰是个大概,刚才杜正俯身看我是否中暑,从外面望过来……不知会有什么奇妙的视觉效果呢? 我起身,拨开杜,“王棠……妹妹你不要误会,刚才他只是在问我是不是中暑了……”我虽不齿她对杜用了手段,不过还是忍不住解释清楚。“呸!好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倒有脸说话!哪个是你妹妹!爹爹真是糊涂油蒙了心,怎收养了你这条白眼狼!瞧你当初在我家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我就知你不是好货,果然惯会勾搭男人,今日竟勾引到我夫君头上!” 杜气急,高声喝道:“母大虫!休得信口雌黄!!” 王棠叉腰跳脚道:“你叫哪个是母大虫?!你叫哪个是母大虫?!我就知你心里只向着那只骚狐狸!!” 牛x!如今大家都是野生动物了! 杜气得哆嗦,“你、你、不许你这般辱骂烟烟!!” “烟烟?!哎呦叫得好不亲切肉麻!!怎从不见你这般唤我!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妻!就只会把甜言蜜语哄那闲花野草!!” 杜吵架明显不是对手,被噎得说不出话,冲到她面前,却又不敢碰她。只抬手指着大门喝道:“你、你出去!!” 王棠冷哼一声,抱臂胸前,侧睨着杜道:“诶呦这么急着就做主人翁了?我偏不出去!她这开门接客的地方还不是任谁都可以来么!我非但不出去。还要把她这迎来送往的龌龊所在砸个稀烂!我看你还来眠花宿柳!!”她身后那些粗壮妇人听得此言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着王棠一声令下就开砸。 真想骂人!这不是逼我动手么! 长这么大我还没打过女人呢! 顾不得了。旁边几案上就有一盘新剥的莲子,我刚拈起几个,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乱,旋即后门处冲进七八条大汉,一色地家院装扮。人手一根齐眉棍,呼啦一下就把捣衣棒槌们围了起来,拉开架势,极有声威,似乎就等我一句话动手了。 轻笑,莲子扔回盘里,坐回椅子上,掸掸手指。 家院们之后是流云,一手叉了小腰。一手点指着王棠啐道:“哪里来的泼妇!也不睁开你那瞎眼瞧瞧,此处岂是你那贱蹄子能随便踏的!我瞧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吧,就你也配对我家小姐无礼?!” 碧溪无声地跟进来。难得手中托盘端了我要的甘草冰雪凉水,轻轻放在几案上。拿起执壶斟了一杯。献到我面前。 喝一口,冰凉甘爽。 我这店里本来很是宽敞。此时多了这些拿棍执棒地,也不免显得逼仄起来,王棠和那几个妇人都有些懵,两方人马明显不是同一数量级,她们互相看看,一下子蔫了气焰。 一时屋里只闻呼吸之声,两方人僵着,颇有几分战前的压抑。 我略等了一下,才放下瓷盏,微笑道:“我们自家亲戚叙旧,这么多人旁听倒是不便了,碧溪流云,你们带这些大婶们去帐房每人打赏二两银子。” 那几个妇人愣了一下,立刻夹了捣衣棒,上前来或作揖或万福,一个个眉花眼笑好不欢喜。 嘿,看她们的衣饰就知道是外面洗衣作坊里的洗衣仆妇,肯定是王棠花钱临时雇的。 碧溪看着我,目露询问之意,我点头,指尖轻挥,示意她放心去。 只留王棠一人就更是小菜一碟了,荣哥都说过我地功夫足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嘛。 碧溪带了洗衣妇人和家院们出去,我叫住走在最后的流云,“领了赏钱就打她们出去,你们也不用过来伺候了。” 流云领命下去,屋里顿时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我看着他俩,“坐啊,今儿天气热,来杯甘草冰雪凉水吧?” 王棠气鼓鼓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着我,只是不动。十六k杜本已走过来,看她不坐下,于是也改了主意,站在我和王棠中间,似乎怕她突然扑过来。 我拿手里团扇轻轻拍他,“无妨,你尽管坐你的……” 王棠见了怒道:“狐媚子!你倒会疼人!呸!不要脸!胆敢当着我的面和他挨挨擦擦!!” 我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见我用扇子拍他呢!” 她怒冲过来,“便是扇子也不行!!他是我的人!!” 真无聊,谁和你抢男人! 杜忙拦住她,鄙道:“不知羞!哼!” “我不知羞?!你知羞?却不是你酒后乱性的时候了?!”杜闻听连耳根子都红了,王棠见状威风又起,钻进他怀里推搡拉扯着,“怎么,你也知羞了?你说我待你如何?从你未得功名时,客居在我家,我就日日念着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你留一份,变着法子哄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倒好,从不热乎言语支应我一句,便这样我也不恼,一如既往真心待你!到那日你上了我的床。第二日爹爹知晓了大怒,亏得我和娘为你求情,还把我嫁了你。妆奁嫁并不比哪家女儿薄上半分!谁想你竟把我往你老家一丢,再不理会。自己倒在这儿风流快活!!”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 暗叹,也是为情所困地可怜人…… 杜语结,“你、你、你……”到底说不下去。 我看他衣襟已被拉扯得不象样,王棠更是钗横鬓乱,脸上花钿零落。呜呜咽咽着哭个不休,便走过去,轻轻扶住王棠道:“妹妹坐下说话吧……” 却不想她猛一转身,回手就是一巴掌,“贱人!莫要在这充好人!!”亏得我闪得快,要不脸上一定挨个结实,尤其那手从眼前掠过时,几个长指甲烁烁反了光……居然用抓的…… 一爪落空,倒让她来了兴致。放了杜作势朝我扑过来,杜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喊道:“我今日与你这大虫拼了!烟烟快走!” 是我妇人之仁了…… 我站着不动。盯着她,沉声道:“有句话。幸福的人都是相似地。不幸的人各有各地不幸。” 那搏斗地两人都是一愣,动作也缓了下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你地不幸之处在哪里吗?爱情要的是两情相悦,你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你,你就算勉强嫁了他又能怎样?他里没你,自然不会如你希望的待你!尤其不该的是,你居然用那种方式让他娶你,他虽然迫不得已和你成了亲,但他心里能痛快吗?!如果换了你,你能痛快吗?!我和他并没什么,但即便没有我,你就能得到他的爱吗?谁会爱一个用那种方式算计自己地人!很遗憾,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她面露赧色,“哪个算计他了……”忽恼羞成怒道:“呸!贱人!险些又上了你的当!!你们早就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当我不知么!现在又拿话来挤兑我!!不要脸的娼妇……”又是一串污言秽语。 杜急道:“亏你也是官家小姐,怎的吐属如此粗俗不堪!!休在烟烟面前出言不逊!!” 王棠尖着声音骂道:“你就只对我威!她做什么都是好!她不也是官家小姐,还不照样和男人私相授受!别当我不知你们做的好事!” 杜怒喝:“你又胡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好事了?!” “哼哼!也不知是哪个贱人寄简传书约男人后园幽会呢!也不想想自己云英未嫁的身份!!真是丢尽了世家闺阁的颜面!!呸!” “我和烟烟早有婚约,她自小就许配给我了!她就是我的妻!我们即便是幽会又与你何干!!” 王棠刚要反驳,我冷冷插嘴道:“你怎么知道我约他后园幽会?” 她唇一动,忽没了声音。 “原来是你!!”杜圆睁双目,指着她怒道:“是你偷了那书信!!!烟烟险些被你害死!!!天下怎有你这般歹毒的妇人!!” 她瞬间地慌乱之后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眼一瞪不示弱道:“不错!是我拿的又怎样!那日我去寻你,你不在房中,我只说替你拾掇书案,就见你案头地书里露着一个尖角,待抽出来一看,哎呦好不要脸,竟是你二人相约苟且偷欢的书信!哼哼,我自然就不客气替你收了,那信便是你们奸情地铁证!你日后对我好便罢了,否则我就把信散出去,看你……看她还做不做人!”“你……”杜指着她地鼻子,气得抖,半晌只挤出一句:“你敢!!!” 王棠叉了腰,迎上去道:“你看我敢不敢!”“他”了…… 虽然青鸾的事之后我就回到他身边,但在我心底,早把偷信那件事记在他名下,把那当作是他对当初地水小姐施的手段,是破坏她和杜感情的伎俩,但因为心里根本放不下他,所以我只是让自己忘记那件事,让自己忽略它,而并非真正相信他的清白…… 又记起在那个桃花纷飞的院落,因为被我误解。他眼里无尽的悲伤…… 指甲嵌进掌心,那又如何,即便那时我误会了他又如何。即便现在我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又如何,这个人。已经,不见了……赶紧收回心思,不想再回忆起某个夜晚…… 不能想。 不敢想。 再次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场景时,我吓了一跳,那两个人。不知何时竟已扭打起来! 不,是王棠在打杜。 王棠疯了一样又拍又抓,“你说要休了我?!你敢休我?!我让你休我!我让你休我!你我今日就死在一处罢!!” 杜被逼进角落里,狼狈招架着:“泼妇!母大虫!你这等女人早该休掉!!唉呦 “我打你个休妻地负心薄幸汉!!为了个贱人你就要休掉妻?!!你羞也不羞?亏你还读过圣贤书!!你、好色不好德!!” “你几时有德了?可笑!!” “我、我若没有她就更没有!下贱女人!残花败柳!你休看她总装个冰清玉洁的样儿,其实早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樱唇万人尝了……” 我正要冲过去拉开他们,猛听得“啪”的一声大响,撕打地两人骤然分开,王棠一手捂了脸。声音颤抖道:“你敢打我?!为了那个娼妇蹄子你竟打我?!!” 杜面色铁青,横眉立目,高声道:“打你怎样!你这般污蔑诟詈烟烟我就打得!!” “哪个污蔑她!她进过青楼的可不就是如此么!!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哇地一声哭出来。 “不许你胡言乱语!疯了。你失心疯了!!!” 她……刚才说什么?!! 我一步一步向王棠走过去,直勾勾盯着她。喑声道:“你怎知我进过青楼?” 她猛然止了哭声。惊惶看着我,张口结舌。 杜看了我的表情。赶紧过来扶住我,“烟烟你莫往心里去,她疯了,你莫要气坏自己身子……” 王棠闪躲着我的目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吭声。 青楼啊…… 我也是上次和荣哥吵架才知道,在澶州时,我被迷香迷倒,被劫到的那个地方是青楼,她,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比江湖更险恶地是人心…… 就为抢个杜?就为扫清我这个障碍?至于么!!死盯着她,屋里宁静得诡异,刚才还杀个沸反盈天,这时一片黯默死寂。 王棠面上阴晴不定,垂头不说话,杜只紧张的扶着我,也没说话,而我,不想说话。 三人桩子一样戳着,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急急忙忙跑进来,看见我们的阵势先是一呆,随即向王棠道:“小姐,老爷请您和姑爷回府呢!” 王棠一惊,“爹他怎知我在这儿?出了什么要紧事?” “奴婢不知,只瞧着老爷急得不行,叫您快回去呢!”王棠瞟我们一眼,低头向门外走。 一个丫鬟向着杜一礼,“老爷请姑老爷和小姐一起回去。” 杜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随即掩饰了,扶我到椅子上坐下,柔声道:“烟烟且先歇着,切勿把那疯婆子的话记在心上,我改日再来看你……” 猛听外堂砰的一响,我们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展示的人台已被王棠推倒在地,随后她手推脚踢,外堂的七八个人台个个被她放倒,还不解气,一双脚在展示的衣服上踢来踩去,口里兀自骂个不休。 杜怒喝:“疯婆子又撒泼!!”和一个丫鬟扑过去,死活是制住王棠,架了出去。 徐熙汀花野竹地刺绣屏风被推倒在墙边,展示用的人台躺在地上,人台上的服装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真静啊,我坐在圈椅里,只看着满目狼籍,不想动。 又了会呆,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把大门关上。 这现场,还是不要让客人看到吧…… 扶好屏风,再把人台一个个扶起放回原位,把展示地服装或半成品掸去尘土,按原状重新扎束好,一件一件整理过去,我喜欢的一条春水色地淡花丝裙被扯出了口子……一件鹅黄织锦短襦印上了几个脚印……一件淡紫礼服被踩出了一大片污迹,深深地浸到纤维里,掸不掉…… 我缓缓走在曲桥上,满塘的荷花已稀疏了许多,再过些日子,又可以听雨了。 倚在水榭里地美人靠上,散开髻,几片浮云飘在天边,下午的阳光懒洋洋洒下来,忽然觉得无力。 昏昏欲睡…… 魔鬼:何必要趟这混水!就只为了个杜? 天使:杜人很好,对你也很好,难道就看着他被王棠糟蹋? 魔鬼:人家夫妻俩的事,再多插进个人去总是不妥…… 天使:杜被她那样算计到手,这么过一辈子未免太可怜了! 魔鬼:你以什么立场插手去管?凭什么去管?还嫌不够乱么? 天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杜救出虎口,也算对王棠小小惩戒! 小小惩戒? 对了!在软香阁那次,如果不是我提前醒过来,如果不是我侥幸逃出来,后果会怎样? 只小小惩戒么?我还真是妇人之仁呢……人,正捂了口痛苦的满地翻滚,还恐怖地夹杂着“的声音…… 他的手捂在嘴上,指逢里渗出点点猩红…… 面孔扭曲,眼珠象是要撑破眼眶伸到外面…… 啊!!!! 阳光依旧懒洋洋的,塘里的荷花疏落的立着,蝉鸣此起彼伏,园子空空荡荡。 我竟然枕在臂上睡着了。又梦到了那色狼老大…… 真没意思啊,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安静的夏日午后,丫鬟小厮们都在偷偷打盹吧,我穿过寂静的园子,裙裾扫过满径落红,无声地带起些许香尘。 低着头走回房,正要进卧室去补眠,忽觉旁边书房里有人! 一惊!转头…… 呀!坐在我书房里的,是荣哥哥! 刚要过去打招呼,忽想起,上次好象吵的很凶……我们好象是不欢而散的…… 轻咬下唇,踌躇了…… 他望着我,脸上看不出喜怒,伸出一只手,沉沉道:“过来。” 犹豫着走过去,还没到一臂间隔的距离,就觉一股力猛地把我拽过去,“啊!!”我惊叫一声,跌坐进他怀里箍住我,他的脸埋在我的间,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边…… 短暂的错愕之后,极力挣扎。 “让我抱抱……”他手上毫无松动,声音闷闷的在耳边响起,“只抱着,你怕甚么?”我怕想起某个类似的情景,我怕想起那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春日,那是我害怕回忆起的过去…… 他的手在我头上轻抚,声音如dou1ebass般低沉柔和,“傻丫头……莫要怕……” 他宽厚的胸膛永远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僵硬的身子一点点软下来,直至完全放松……我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坠入黑甜乡。 【青莲三】第15章 晚云知有关山念 “嗯软软伸个懒腰,补眠真是人生乐事啊,道一声“大梦谁先觉”我缓缓睁开眼……诶?跃入眼帘的是一段领口缘边的织锦纹样,呆了一下,才想起,我这是坐在荣哥怀里睡着了,刚要跳身站起,只觉揽在我腰上的那只手微微加力,抬头,正对上他黑玉般的眼眸,沉静地看着我,眼底是海一样深的温柔…… 脸上忽有些烫,“呃,那个,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嘴角挑一个浅浅的弧度,“又做甚么坏事了?怎的累成这样,头也不束。” 想起了刚才的事,心下一黯,轻轻摇头。 “有事?”他面色一正,收了那几分调侃。 我垂了视线,轻声道:“我今日才知道,那次在澶州中了迷香被劫到青楼,竟然是……虽说我早猜到舅舅家里有内应,但当真现了真相,心里还是好难过,想到被人暗算,总是不能免俗的要郁闷一下。” 他轻叹,揽住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诶?他这反应…… “你早知道了?!”他连软香阁都封了,顺藤摸瓜查出这个并不难吧? 他叹道:“你舅父为人明敏多才智,治世经画自不必说,阴阳律历,音徽雅乐,莫不精通,兼之刚果正直,实为不世之才,只一节,偏宠妇人,心爱唯你舅母一人……” “啊?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她……我舅母一份?”是了,王棠那种性子难成大事,尤其深闺小姑,只怕也难与外人联系,我那舅母倒象个有城府的。与外人联络勾结也方便许多…… 他的怀抱更收紧些,“我命他不可来扰你,尤其不许你舅母近你身。否则以你在京里作出这许多动静,他们岂有不知之理呢。但要处治你舅母。终究……唉,此事倒底是我对不住你,你便恼我也是应当的。” “我干什么要恼你,要恼也是恼她们吧,不过。荣哥哥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没真正恨过谁,她们的做法我当然很不齿,而且觉得动机非常可笑,但如果以后她们不来惹我,我也可以放她们一马,最险恶地已经历过了,又过了这么久,如果让心里长久怀着仇恨。那么污染的是自己的心情啊,”他欣慰地看着我,估计是误以为我有了宽容大度的优点。“但是我想做一件事,我想把杜救出火坑。” 他表情古怪。“把杜救出火坑?”“你知道他被迫娶了王棠吧?是王棠用了计策。杜对她没感情,他们两人刚才在我店里大打出手。嗯,主要是王棠打杜,做夫妻做到这份上,真让人无语!我看杜太可怜了,还是把他救出来好了!” 他沉了脸,“人家夫妻之事,要得你多管?”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杜被王棠糟蹋?” 他剑眉一轩,“此事易与,明日我便赏他两名美姬,专选性子泼剌地,定能与其妻抗衡,如何?” 我嘟嘴,“你这是什么办法嘛,简直是饮鸩止渴!这样他家里不是更乱了?不好不好!” 凤目微眯,“你有何良策?” “嗯,暂时还没想好,容我慢慢想想,总之把杜救出虎口就是啦想起杜今天一口一个“母大虫”,以及王棠听了这称呼之后的表情,不觉低头吃吃笑起来。 忽觉腰上一紧,他另一手捏起我的下巴,沉声道:“你要怎样管?……你心里怎有这许多放不下的人?!” 愣住,他眼里寒气四溢……又生气了? 金色的斜阳漫进屋里,勾勒出他面上冷峻刚毅地轮廓,幽黑的眼珠反了流光,映出一个错愕的人影。装出小可怜的样子,我嘟起嘴,轻声道:“疼 那些刺骨寒气瞬间就消散了,虽然还极力绷着脸,但钳在我下巴上的霸道力度已消弭于无形。 嘿嘿…… “你知道吗,夏天看你的脸很有消暑降温的功效呢要这样嘛,你现在的表情不配夕阳的暖色调哦。”我眨眨眼,忍笑道。他眼神异样了一下,不说话。 “我说救他又不是要牺牲自己地色相,放心啦,我还没有舍身喂虎、割肉喂鹰的高风亮节,你肯我还不肯呢!我帮他完全出于江湖道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才够义气嘛!” 他谑嘲,“你又懂什么江湖道义了?还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哪里学来的诨话!”说完自己先笑了.,.net.切,我好歹也是看武侠小说听传统评书长大地,不过,这个就不跟你多说了。 该怎么把杜救出火坑呢?我歪着头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一件事:害人确实非我所长,想要干掉他家母老虎还真是不知从哪儿下手呢…… 感慨了一下,忽觉,这屋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转看身边的人,他正深幽地望着我,凤目里有道可疑地暗流…… 一怔。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上我地脸颊,喉头微微一动…… “啊!渴死了!我要喝水飞快跳下地,转了一圈,呃,执壶就在他旁边的几案上。 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自己也捧了一杯牛饮起来。 他轻嗤,“去吃晚饭罢。”饭后,在街上散步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夜市,不知不觉就来到上次地儿摊,那摊主见到我们,熟落的招呼让座,我笑。“店家好记性,难为你还记得,我们又来啦。” 他殷勤的在凳子上掸了掸。请我们坐下,笑道:“您二位这般人物。小人若是见过还记不住,岂不旺生了这两个眼睛!还是两碗儿罢?” 我点头,他自去忙。 荣哥从刚才就沉默着,我只随意看着街上的行人,不去问他。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道:“我使人去晓谏……他……收敛行径,平素不许出其封地……”目光落在别处,声音沉沉地。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唉,在子不言父过的古代,这大约已经是君子行事地极至了…… 他的两只手随意放在桌面上,我伏下身,把下巴支在他半握地拳上,他一愣。眼睛明亮,莞尔微笑,我们保持这姿势。直到摊主端了两碗儿过来。 那摊主放了碗,看着我们。红着脸笑道:“您二位。真是和美,羡煞人呢!” 我刚要辩驳。却觉这滑头只用了人畜无害的词汇,我若说什么倒象是不打自招了。 荣哥把一只碗推到我面前,含笑道:“吃 猛听旁边一声喝:“洒家最见不得这个!” 惊!怎么又来了!我和荣哥对望一眼,一齐侧目看过去,只见一人正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洒家最见不得胡荽,刚与你这厮讲过,怎的又加这劳什子!敢是故意戏耍洒家不成?!” 摊主忙收了他面前的碗,应承着再煮一份来。 相视而笑,原来是不吃香菜的,害我们都成了惊弓之鸟呢! 天色暗下来,冰盘初腾,玉兔东升,走到州桥上,向北可以看到一带朱墙翠柳斗角飞檐,我忽然心血来潮道:“我想去相国寺!”相国寺好歹也是个著名景点啊,是那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破坏祖国绿化地案现场,我还没去过呢! 他奇道:“此时去?只怕寺里早已关门落锁了。” “谁说要走大门了!”凑近他,笑嘻嘻道:“你去么?你不去我自己去。” 他勾了嘴角,揶揄道:“我还当你只做守法良民呢,这一回竟要当那不逞之徒?是了,是我忘记了,你本就是偷花的小贼“哼!讨厌,你怎么不说我是**大盗?这种对别人没伤害的小事,偶一为之又有何妨,这是变通之道!”哈哈,我狡辩的功力又长啦,“再说了,要不是当日我去偷花,你还遇不到我呢!你高兴还来不及吧!”举步向前,诶,怎么没有预料中的反驳?回头,他正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他淡笑摇头,低声道:“也不知遇到你是否是幸事……你这偷……的小贼……” 他的袍襟在晚风中轻柔的上下翻卷,他淡淡的笑着,在月光下,那笑容里竟好象有一丝……悲伤。 是我眼花了吗,肯定是我眼花了。 “啊……我自己去了,我不送你了啊,你一个人回家不要迷路哦。”赶紧跑开……一提气,我跃上相国寺地墙头,放眼望去,好大一座寺院! 相国寺似乎原是信陵君的故宅,北齐时修成了寺院。寺内的建筑高大宏伟,恢弘壮阔,不愧是汉传佛教十大名寺之一。 我跳进院里,夜里地相国寺寂静清幽,淡淡的烟火香弥散在空气中,人在这种环境里,不免生出远离尘嚣之感站在大雄宝殿前,我对着空气道:“我要上去。” 耳边一声轻叹,随即腰上一紧,身子腾云驾雾般飞起,荣哥带着我,稳稳落在大雄宝殿地屋顶上。 看着他坏笑。 他叹气,“想我堂堂……若是被人看到做这等事……” 我笑,“哎呀,你过去地人生太不完美啦,现在多亏我带你来,你才有机会见到平时没见过的相国寺夜景,还是鸟瞰地夜景,你不觉得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吗?”往高处站站,张开手臂。 他失笑道:“你当是泰山封禅么?” “诶?你也惦记着去泰山封禅?” 古代帝王似乎特别迷恋泰山封禅。n多皇帝对泰山顶礼膜拜,大约是因为古代帝王无不说自己是“受命于天”,祭天是身为帝王的人生必须。封禅是帝王表示自己与天沟通,且彰显太平盛世的重要方式。 而在我看来。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他目视远方,“秦胡亥封禅依旧亡国,唐太宗未封禅仍为一代英主,可见国祚兴亡并不在此呢。” 我点头道:“汉武帝倒是迷恋这个,动辄就去泰山封禅。结果劳民伤财,把国库储备的银子都这么浪费掉了,还不如为人民办点实事呢!” “为人民办点实事?” “嗯,比如让居有其屋、耕有其田什么地,还有多开办学校,提高国民素质啊,大力展科学技术,科技兴国啊,可做的事太多了。需要用钱的地方有地是,好大喜功冠冕浮夸的事还是少搞些吧。他看着我微笑。 晚风吹过,他地袍衿丝绦上下翻飞。背后衬了一轮圆月,更见身形高大宽肩细腰。忽记起。那个我偷花的夜晚,他追来“捉奸”。也是这样和我立在屋顶上呢。 所不同的是,那时敌友未明的他,如今已是最信任的人了。 他可能也想起了当时地情景,走近些,微笑道:“你我初次相遇那晚,和今夜倒颇为厮象,你这小女子,居然不怕我,居然偷了花还敢和我对峙,最后还冷笑……” 我在屋脊上坐下,佯怒道:“哼,你还说呢,为枝花竟然巴巴的追来,我那时心里就想,身为高手都这么无聊么!” 他一笑,坐在我身边,“当日我还在镇守澶州,每逢朔望之期必在宝相寺为先帝祈福,忽那一夜难以成眠,便在后院闲步,于是就遇到你这小贼!我只道,这小女子,好大胆子,竟敢到皇家寺院偷花,忍不住跟去看个究竟,是一时动了好奇之念,后来回到寺中,可巧见到你的丝带挂在花枝上,索性连花一并送还,省得被促狭丫头误认为是为了枝花还要追讨去!”说着朗声笑起来。 我忙掩住他的口,急道:“你小点声!还真是没作贼的潜力啊!我们是偷偷进来的!你这么大声是惟恐和尚们听不见么! 他的气息热热的落在我手上,他凝视着我,深沉而专注…… 忙收回手,转了头,只把目光放在广博的夜色里。 寂静地夜,风在轻吟萧瑟的歌。 “那个,嗯,我的布会,你来看了吗?”我承认,这是顾左右言他。 “那时我还气着……且第二日要阅稼于南庄……” “诶?真地吗?你真的没来??”我转头看他,有些诧异,“没有骗我?” 他板了脸,沉声道:“我几时骗过你……我若去了,岂容旁人与你穿鞋!” 低笑,这倒象是他说地话,“那你怎么知道……哦,谁这么长舌啊,不过……”我一手托腮,慢慢道:“有件事,很是奇怪呢……” 他看我,等着下文。 “应该有人对你说了吧,我那天地布会,有个极为戏剧性的结尾,我后来查看那支灯,在灯杆偏上地地方,有一处凹痕,很新,象是什么打上去的,而我在和杜谢幕时,隐约听到有一声轻响……然后那灯就倒了……你知道我也算是会用暗器,所以对这个很敏感。” 凤目中精光一现,他盯着我,“当真?” “嗯!还有呢,在灯头的蜡烛上,灯芯的位置,你猜我现了什么?” “什么?” “一枚很细的银针!!打烂了灯芯,已经没入蜡烛里,不细看都看不出来呢。” “银针?!你可带着了?拿来我看!” “我没带在身上,下次给你看吧,不过我认为这个银针的应该不是要害我,因为当时那灯倒下来,火烛毕竟是危险的,如果伤了人,比如杜和我,就不好了,即便伤不到人,火苗其实是很容易引起火灾,若真着了火,一定会引起骚乱啊,而这人把灯烛打灭了,看来是在帮我呢!我一开始以为是赵匡胤,因为他当时正过来扶那个灯,可后来想想方位,应该另有其人!” “那个方位有谁在?” “唉,你不知道,那天宾客很多,座位后面还有站着看的,我都不知是哪来的人……也怪我,当时默许了无票混入,所以完全没法查。尤其灯一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那针又颇为细小,没练过暗器的只怕从他眼前飞过他都看不见呢!真很难说是谁的,一度想或许是你暗中帮我?现在知道不是啦,而且我还真是没见你用过暗器呢,”目光在他身上扫扫,他正大马金刀的坐着,两臂架在膝上,他这样的人,就算用暗器也不会用那种牛毛小针吧,脑中忍不住yy荣哥兰花指手持小银针的绝妙风姿……不觉笑得花枝乱颤,见他疑惑地看我,忙掩饰道:“真没想到,一个布会能开得这么离奇诡异,不过,还真是精彩刺激呢!哈哈哈掩住口,不要笑太响。 他嗔责地瞪我,“你竟还笑的出!那次进京途中遇到刺客,你便是这样!胆子大的女子还真是不让人省 我嘻嘻笑道:“这样的人生才有趣啊!”作抱拳拱手状,“有劳兄台为我费心喽,哎呀,我这是满足你们蝎子喜欢操心的特殊爱好嘛 他很无奈的转开脸,不理我,手摩挲着下巴,沉思不语。 我双手支颐,安静的看着皎洁的明月,此刻,坐在荣哥身边,内心非常安详宁静,是的,那感觉,就好象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用我担心,不用我害怕,天塌下来也还有他顶着,不能白白长这么高哦。 已是夏末秋初时分,白天烈日炎炎,夜里已有了几分秋意,我穿的仍是白天的素绢薄衫,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些许凉寒,我刚缩了一下身子,他已揽住我,低声道:“冷么?” 温暖的臂弯,火热的胸膛,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温软的气息吹得我耳朵痒痒的,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度…… 我轻咬下唇,低头片刻,再抬起,看着他微笑道:“荣哥哥,你还记得那次我跳进你的马车里吗?” 他笑,“如何能不记得。” “我当时说,杀身相报或以身相许我都做不到,现在我明白那句话我说错了,你对我这么好,好到经常让我觉得无以为报……所以现在我觉得应该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不就是杀身相报么,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荣哥哥,我很喜欢你,犹如对兄长一般喜欢信任,但这,似乎,不是那种感觉啊…… 他凤目中的温柔光晕一下子暗淡了,犹如秋天无人徜徉的深夜一般让人黯然神伤……我完全无法和他对视,只有心虚的转开视线…… 令人心慌的安静,我只低头看着手里的翡翠色绣带,它们被我捏在指尖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尴尬如此漫长,终于,耳畔响起他沉沉的声音,“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于你……” 我有被窥破心事的羞愧,但仍忍不住无耻地追问:“当真?你是皇上哦,金口玉言,说话要算数啊。” 他苦笑,“你此时倒记起我是皇上了。”我不好意思看他,头垂得更深些。 他幽然而叹,揽着我肩膀的手却并未松开。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句话,在他心里还有未说出来的半句: 我不会逼迫于你……我要的是你的心。 【青莲三】第16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并肩走在清冷的街上,他送我回去。 刚才,说完那些话之后,心理素质如我也觉得尴尬得不得了,于是推说困了要回家,只是,和他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的沉默象是无声的鞭笞,让我羞愧难当,随便聊些什么吧,什么都好。 “荣哥哥,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嗯。” “布会之后小赚了一笔,所以我打算开个茶餐厅,本来进军中低端成衣市场也是个方向,但我想换个玩玩,正巧汴河街上有家铺子出租,位置不错,就在我店的斜对面,我打算把它盘下来,这两天正构思室内设计方案呢 “茶餐厅?”他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 “嗯,简单地说就是喝茶吃点心的地方,也卖吃不饱、饿不死的食物“不就是分茶店、酒店么?”他目光一凛,“你要当庐卖酒?” “呵呵,要是能骗到司马相如也不是不能考虑……”看到他面上升腾的寒气,我掩口笑道:“人家开玩笑呢!其一,茶餐厅不是酒店……”不过我要是在茶餐厅里卖酒也没什么不可以哈,“其二,工作室那边我怎么离得开呢,所以这边就不亲自出现了,其三,你觉得我会喜欢司马相如那种人么……” 他瞥我一眼,冷冷道:“说不准。” “……呃,总之,为了我不用当庐卖酒,你给我找个人来做掌柜吧?最好是帅哥……相貌好的,因为我的顾客群主要是仕女。或附庸风雅的文人仕子之类的,长地太象张飞的就不要了,当然。这人还要有经营管理能力,这样我就完全可以省心啦 “你现在开的这……服装店还不够么?” “不一样。目前京里并没茶餐厅这种餐饮形式,而潜在消费群是存在地,”他目露疑惑,我解释道:“就是说如果我开了肯定会有人光顾,我会把环境营造得优雅新颖。卖的茶点饮品精美凝练,文人雅士就喜欢这套,省得他们以文会友时总去青楼了,”笑,我这是帮天下已婚女性降低她们地老公出没青楼的几率啊,“至于那些仕女们,她们每次在我店里偶遇到就喜欢扎堆八卦闲聊,经常害我干不了正经事呢,开了茶餐厅正好把她们都弄到那边去。爱怎么聊天随意。” 他沉吟道:“何必要辛苦搞这些,你又不缺银子使。” “以钱生钱才是理财之道吧,而且我这是繁荣市场经济。丰富人民生活啊……总之就是为繁荣商业做贡献,也是让人民提高生活质量嘛 不小心又用了撒娇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摇……忽惊觉。我是不是美人计用习惯了,刚在屋顶上聊了那种尴尬话题。我怎么这么快又“招惹”他……赶紧停了动作,却已慢了一步,他翻手把我的手握住,轻叹,“你这丫头啊……” 被他拉着,并肩往回走,又是一片让我心虚地沉默。 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带我从那条河边离开…… 他的大手,仍如那时一样温暖,我转头,正对上他夜一般深邃的目光,带着复杂难言的情愫,静静垂落在我身上…… 月亮啊,为什么这样明亮,让我们此刻最隐秘的心情都难以掩藏。上传来一阵嘈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忙抽出手,自说自话道:“好象出了什么事情呢!”纵身越上墙头,几个起落,穿房跃户,向着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站在一处屋顶,只见下面街道上一人被几个人赶着,正向着这边狂奔下来,当先之人虽说看着不会轻功,但跑的还真不慢,眼见着就和后面地追兵拉开些距离了,我暗想,是不是个贼啊,借着皎洁的月色,我细打量那“小贼”……啊!!这、这不是…… “小贼”足狂奔,正应了那句: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慌不择路,狼奔豕突!跑过一个转角,正经过一条不显眼的小巷,猛觉臂上一紧,生生被人拖入巷子!他心下一惊,刚要叫,忽觉一只香软地手掩上自己的口,耳边是一个压低地声音:“别出声!!” “追兵”鱼贯从巷子口经过,我又听了会,确定他们去远了,才松开捂在他口上地那只手。 “多谢恩公仗义相救,小子感激不仅,请恩公受我一拜!”一揖到地。我笑嘻嘻道:“真无情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也不去找我,就和这些人在街上玩你追我跑!” 他闻声抬头,我往亮处挪挪,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v”地手势。 他大张了口,脸上迸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一声喊:“姐姐!想杀我也!!”我只觉眼前黑影呼地放大,成长版小弥一个饿虎扑食,两只手臂搂上我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骤然压在我身上,我惨叫一声,倒退两步,险些被他扑倒,总算后背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接住,一只有力的手托住我的腰,才阻挡了我的倒势。 荣哥一手扶住我,一手把小弥从我身上“剥”下来,我整理着衣襟,笑嗔,“你要把我的腰折断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重!好象还长高了,以后不许这么扑我听到没有!” 小弥得意的凑过来,“姐,你瞧我现在比你还高呢!” 我故意在他的头顶和我胸口间比画了一下,“切,哪有,矮的很 小弥急道:“明明高两寸呢!不信比比!”说着更贴紧些。 一只手把我向后拉开,荣哥板着脸隔开小弥。 小弥象是才注意到荣哥。唱喏道:“兄台久违了!”见荣哥冰着一张脸,小弥笑指指自己道:“哥哥莫非不记得小弟了?公子你约了奴家莫不是忘了,让奴家好找呢!”这句捏了女声。还配合了一个兰花指掩口的姿势…… 瀑布汗,你不用专门提醒荣哥想起你曾扮女装坐他大腿的事吧! “啊。那个,你怎么被人追着跑?”赶紧差开话题,“不会又对人家地狗下毒了吧?” 猫眼大亮,“哎呀,姐姐莫非能掐算?虽不中。亦不远矣是毒,只是让狗儿昏睡罢了。” “不瞒你说,我真不希望自己猜中……你回来不找我居然又去祸害人家的狗?!”咬牙道:“看我去把那些人找回来,让他们把你带走!哼!”做举步欲行状。 小弥忙拖住我,“姐,我傍晚时分刚到!直接就去找你了!可碧溪姐姐说你出来了,我等得着实无聊,这才上街来寻你,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左右是个无聊,索性拿路上的狗试试我新配地药,嘻嘻。” 我叹。“你这打时间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那些人都是狗主人?” “嗯,狗主人和街坊四邻吧……我本是只拿一只狗试药。谁成想不知哪跑出许多野狗都来争食!故而多药倒了几只……” “咦?都争着吃?……你做地是狗粮??”哈哈哈 “狗……粮??”小弥挠头道:“我那是药粉。我只不过是怕狗儿挑剔,就去夜市上买些鸡碎撒上药。谁知竟引得附近众狗俱来争抢,实非我所愿呢摇头叹息。 我斜睇他,“……你这试药的成本还真高啊,然后就被狗主人追杀了?” “原是无事的,偏一只狗临被药倒时吠了几声,于是才引了人出来,那厮好生眼眶子浅,不就是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条狗嘛,居然大惊小怪的,惊动了一干邻人,偏生我今日出门只带了防身的断肠散,他们倒象是知道我好心肠,轻易不肯坏人性命,竟赶得这般紧急!”“你笨啊!狗叫第一声地时候你就该跑嘛!”诶?我怎么开始支着了…… “我、我只是奇怪怎么有狗吃了药还能出声,所以想略等会过去查看一番,日后再做改良也有的放矢……” “哈,你还真是有做学术研究的认真态度啊……” 猫眼眨眨,害羞得意的小表情,估计是认为得到了夸奖。 旁边一声低咳,荣哥沉着脸,拉起我的手,“你不是困了么,回去睡觉!” 啊,聊得高兴忘了时间,我对小弥招招手,“走啦,回家!回去跟我说说你和小荼的捉奸成果如何,对了,小荼呢,没和你一起?” 小弥跟上来,笑道:“她呀,和我赌气呢,说是定要能胜了我再回来,现在不定在哪云游呢。” 笑出声,你们俩,能和“云游”这种高雅词汇相提并论么?“危害社会”还比较贴 回到家里,让碧溪带小弥去沐浴更衣,小弥临走兴致勃勃道:“等我回来和姐姐秉烛夜谈啊!”只觉某人握着我的那只大手一紧,我瞥他一眼,轻笑,“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困了,有话明再说。”总算打走。 碧溪带了小弥出去,流云也自觉的闪掉。听着他们脚步声渐远,我看着荣哥,笑着下逐客令,“难道你不困么?不回去睡觉啊?”看着他凤目里的沉黯颜色,我眨眨眼轻声道:“你不高兴了?小弥是我弟弟哦忽然一愣,我这是在对他解释么?我解释什么!忙转了头,去桌上倒水喝…… 他淡淡道:“哪有不高兴……三教九流你倒是结识了不少……” 定了心神,“也没几个啊,至于小弥,你也认识他嘛!”你们还有亲密接触呢…… 他深深看着我,忽道:“今晚我不走了。” 手里地杯子差点惊飞出去,你别吓我!! 他把我的花容失色尽收眼底。似乎终于平衡了些,冰块脸上缓缓勾起一个促狭的笑,“玩笑呢。看你吓成这副样子。” 撅嘴,讨厌。居然吓唬单纯善良地我,“我困了,我还要洗白白呢,你请便吧!” “洗白白?……”他微笑,目光深沉温柔。“嗯,我回去了,”随他走到房门口,他拦住我,“且莫送出来,都这般时候了,你一人不要在园子里走动。” “诶?你怕我打劫调戏过路地飞贼色狼啊?”他笑嗔我一眼,迈步出去,风中隐约有他低低地叹息。 有小弥在地日子不免乌飞兔走。瞬息光阴,虽是鸡飞狗跳倒也精彩纷呈,且说我近期地“充实”人生。除了时不时为他“善后”,还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一是我地茶餐厅“坐看云起”开张。 装修时云飞渡看了这名字曾笑曰:“明明是一群闺阁妇人厮聚了讲人是非。一帮无用书生附庸风雅挥斥空谈。居然起了这等骇人地名字!”我终于相信这家伙说话确实是比荣哥还难听,我好歹算是入他青眼的。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还不定怎么遭他毒舌修剪呢!对了,或许连这种话都听不到,他还有白眼看人的特殊爱好呢!笑。 不走港式茶餐厅路子,而是比较接近“loune吧”。以包间为主,即便在公共用餐区也是用层叠的纱幕隔出私密空间,正适合三五知己相聚八卦。当然,有弹簧地沙做不出来,但总算做了尽量软的椅子,我特制的桌椅器具都是云飞渡的手笔,靠垫隐囊之类也是必备的,不过呢,那些从小受淑女教育长大的闺秀们正襟危坐惯了,文人仕子们也不是都有魏晋遗风,所以没有让人深深陷进去的沙倒也罢了。 五代是席地坐姿向垂足坐姿过渡的时期,貌似汉代以前没有椅、凳等高型坐具,人们都是席地而坐,《后汉书》里第一次提到“胡床”、“胡坐”,从东汉到唐,是****人起居方式演变的一个漫长过程,到了五代,就如后世看到地《韩熙载夜宴图》中所表现的那样,席地而坐与垂足而坐是并存的,事实也是如此,老派传统些地人物仍喜欢盘腿而坐,即便是在椅子上他们也喜欢把腿盘起来,比如“out”的韩熙载……但更多人已经习惯垂足而坐了,即象现代人一样垂足坐在椅子上,不过我还是专门布置了两间有坐榻地包间,以备万一有高古人士光临。 顺便说一句,其实我是热烈赞成改变坐姿地,正因为有这漫长而伟大的改变,我们现代****人地腿的长度和形状才不至于象某些至今仍流行席地坐姿的邻邦人民的一样…… 室内色调用了人畜无害的淡雅颜色,原本我是想用桃红配粉绿,很妖娆的异族感哦!话说“补色”调和、“对比色”搭配,虽是比“同类色”、“临近色”搭配难度大,搞不好就奇俗无比,但若是搭配得当绝对出彩,视觉冲击力远非顺色搭配可比的。只是,我随机捉了几个普通群众看效果图进行民意测验,结果他们一个个面色诡异支支吾吾,后来荣哥看了,说了句“看着象个**的所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不小心与青楼精神暗合了呀!修改颜色之余随口问了声“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反应很奇怪,看起来好象龙心大悦的样子…… “坐看云起”的掌柜是荣哥派来的,果然不出所料不是青春帅哥,是位看着老成持重的中年大叔,嘿嘿,我就知道会这样,怎么能指望荣哥介绍帅哥给我认识呢……不过,工作能力强就好了,员工招聘、日常经营都指望着他呢。 少不了的还有美食美器,美食不用说,这个时代群众喜闻乐见的食物当然不能放过,我还贡献了私房秘制的沙拉、美容花草茶,改良的冰淇淋、刨冰之类,又请云飞渡给我做了榨汁机,一种是类似现代手工榨橙汁用的中间带突起的碗,另一种有点象是手摇咖啡磨。分别对付不同类型地水果,可以卖健康的现榨果汁。又威逼利诱小弥供出十几道美容养生药膳食谱,哈哈。美容养颜四字一出,直指闺秀女眷们的死**。 至于食器。不仅要精美,也要尽量效法祖千秋地好酒配好器皿的搭配方式,视觉效果好并且有出处是最理想地状态,还有重要的一点,尺寸不妨“小巧”些啦。这是后世某些餐厅的黑心经验呢…… 某日请荣哥来试吃,我建议他最好吃了饭过来,他失笑,看我的眼神如同看戈朗台,直到他看到了一桌子精巧食物饮品,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他并不是对吃穿挑剔讲究地人,人家是好心怕他领略不了我这些美味的妙处,反倒对美器的精巧娟秀印象深刻……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我,遇到色狼,被调戏了…… 综观****历代文学作品。女性巧遇色狼最频的场所,一是灯节庙会等扎堆聚众的所在。二是……嘿嘿。是理论上六根清净与世无争的佛门净地呢! 某名嘴教师曾有名言,大意是男生不知道些星座知识怎么能“骗”到mm呢。还有什么能比唯心主义更能让女生眼前一亮的呢!好吧,女权主义的姐妹们请无视……不过在古代地男权社会,女性更加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信些虚无地东西也在情理之中,因而拜佛求签简直是古代女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呢。 当然,我“幸运”地在b选项地点遇到色狼并不是去拜佛求签。 话说在某个“树树皆秋色”地午后,天空阴霾着小脸,颇有几分小资的幽怨,我带了流云小弥,去大相国寺闲逛……本来只是在市场调研,不知怎么就到了性骚扰事件多地寺庙,想那秋香随华老夫人拜佛遇到唐伯虎;林冲娘子带丫鬟进香遇到高衙内;三言二拍上还有更……的案例,我不说了。 事后总结,是我的警惕性太低了,我在广顺二年秋穿过来,今年已是显德元年秋,穿来两年,在街上晃动竟然从没遇到过古书上常见的地痞流氓npc,于是就忘了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忘了寺庙道观这类地方,并不适合白天出没…… 且说我们在相国寺里闲逛,相国寺在历史上屡遭战火涂炭、雷击焚毁,又经多次修葺,所以现代人所见的清代建筑风格的寺院和我所在的后周时的相国寺很是不同。 相国寺的全盛时期在北宋,不过这时的也还不错,佛殿高大,庭院宽敞,花木遍布,僧房栉比,和那天夜里的宁静致远相比,气质又是一变。或许是爵士阴天的缘故,亦或并非朔望之期,信人疏零,香火冷落,倒是让我意外了。 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了雨,雨点细细的,完全看不到形状,只有丝丝的凉意淡淡点在脸上,在微雨中游相国寺,别有一番风味呢。 斜风细雨不必归,这点雨,我们自然不以为意,直到在罗汉殿里转了一圈,再到殿门口,才觉,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很大了。 绵密的秋雨,淅淅沥沥洒落,带着阵阵秋凉。 流云自告奋勇要回去取伞,开玩笑,我怎么能让娇滴滴的mm冒雨去给我取伞呢,要是小弥去……我邪恶地打量他……呃,也不太好,于是道:“再等会吧,没准一会雨就小了呢,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冒雨回去。” 小弥眼睛一亮,“不如此刻就冒雨回去!我们三人一起走,还热闹些!” 精力过剩爱热闹的孩子啊,齐笑。 流云眼尖,忽指着殿外道:“小姐,看,有人过来了!” 只见雨幕中一粉一青两个人影,向着殿门急急走过来。 我们向旁侧站开些,让开门口方便他们进来。 离近了,才看到他们是有雨伞的,青衣的那个看来是个小厮,正举了伞给前面的人遮雨,只是伞小雨疾,青衣小厮纵使不顾自己,前面主人的袍子下摆仍是湿了一大片,透出半幅妖艳的桃红。 是的,这男的,穿了件嫩粉色的袍子。猛一看以为是哪家的女子,等到再离近些,从我这角度,虽有雨伞遮档看不到他的脸,但显而易见是男子的身材,笑,早知道古代男人是有这么穿的,不过活物还是第一次遇到。 嫩粉色的袍子下摆淋湿后浸出浓酽的桃红色,我暗想,这个配色效果倒是不错,要是洇湿的痕迹再讲究些就更好了,那样就更有泼墨写意的味道了。 当然,这两个颜色若是用在女装上我会更习惯…… 他们在屋檐下停住,并不急着进来,青衣小厮收了伞,很狗腿的帮主人抖抖下摆的雨珠,殷勤道:“这雨来的疾,暂且避它一避,您往里走走,此处风冷,莫再受了凉寒。” 粉衣男并不答话,只在檐下石阶上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远目望着外面的秋雨,摇头晃脑道:“好雨知时节 哈,支起耳朵,听他下一句是否会说“当春乃生”。 “好诗!三少爷好诗!三少爷真大才也!!#%#*¥…”青衣小厮谀词如潮。 那少爷似乎很受用的听着,不继续吟,也绝口不提这是杜甫的原作,故作潇洒的转身,一提袍子下摆,露出一截素裤革靴一只靴子跨过门槛,蓦地停住。 我目光上移,只见靴子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粉面朱唇,容貌周正,看起来只十六、七的样子,算是个标致挺拔的少年吧,走在街上应该有些回头率,只是帅哥我见多了,倒还不觉得如何,不过奇怪的是,这人,看上去竟有些面熟?? 他直愣愣盯我片刻,忽然笑了。 【青莲三】第17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直愣愣盯我片刻,忽然笑了。 这人笑起来,眼中水波粼粼,流光闪动,眼尾上挑出个妖娆的弧线,看着竟有几分……**…… 虽说用这种词汇形容一个小孩比较诡异,不过,这是我第一眼看见他笑容的真实感受。 他含笑踱步近前来,一揖到地,“不敢拜问小姐高姓,尊府何处?可是在此避雨?小生有伞一把,愿护送小姐回府,不知小姐尊意如何?” 话说的客气,只是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个够。 不觉想起郝思嘉初遇白瑞德时,形容他的眼神的那句经典台词…… 忍不住看了一眼小弥,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看我家小弥长的多干净,眼神多清澈! “多谢厚意,不过我看这雨下不了多久,就不劳费心了。”心里不爽,客气话总要说一下。 他又是一笑,只拿媚眼看住我,顽强道:“这时节的雨,哪有说住就住的,小姐若要等,却不知要待到几时呢,不若让小生略效犬马则个。” 我耐着性子,不冷不热道:“不劳公子费心,我们正在赏雨。”正在赏雨,明白?不要扫人兴致!就你那把小破伞,只遮你自己都不够,低头看看你那袍子下摆吧!居然还要和我共打一把伞! 共打一把伞?……想的美!绕开他,走到殿门口看雨。 “小姐好雅兴……”锲而不舍地跟到我身边,“好雨吖好雨,小生今日正是要多谢这场雨呢!” 我只管悠悠看着秋雨,猪才傻到去接你的话……眼见冷场。忽一个声音道:“三少爷因何要谢雨啊?”接话的是这人的小厮。 粉衣男未语先笑,“若非有这场雨,小生又怎能有缘相逢瑶台仙子呢!小姐从天宫来此。竟让小生得遇,实乃三生有幸吖!” “得与小姐相遇,足见夙缘,小生见到小姐,这心里吖,不知为何竟生出似曾相识之感!莫非。前世便是熟识的?却不知小姐尊姓,贵府何处?不知可否垂教呢?” 我无语望天,轻叹,你家里没父兄教你怎么和mm搭讪么,翻来覆去是这么没营养的套瓷,一点蛊惑力都没有…… 刚想刺他两句,旁边流云已按捺不住,跳出来隔开他道:“咄!你这厮怎这般不识趣!我家小姐千金贵体,芳名何等金贵。岂容旁人打听不休!莫要在此聒噪个没完没了!”小腰一叉,立了眉毛瞪着那厮。 好流云,没白疼你! 那厮一双媚眼在流云身上一转。笑道:“大姐敢是拈酸么?唔,这个小模样。少爷我倒还真舍不得让你叠被铺床……” 流云大约也没想到光天化日就能听到这么**裸地调戏。大窘,涨红了脸挽袖子就要冲上去。 赶紧拉住。和男人打架没必胜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流云不会武功,恐怕不是他地对手,看她气鼓鼓的,小脸涨的通红,我忙安慰道:“色狼罢了,来,我们不和色狼一般见识……” “哦吖!承情承情!!”那贱男凑过头来,涎脸饧眼道:“竟以郎相称!!好姐姐的深情厚意卑人心领了!!”媚眼弯了一汪水,秋后蚊子般盯着我。 我气的笑出来,这是谁家地流氓孩子,不拴好了居然就这么放出来危害社会! 流云惊得目瞪口呆,抬手点着他道:“你、你这可是作死!!” 转头看一旁安静得可疑的小弥,我看到了一种我过去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猫眼清澈而沉静,只盯着那人,两手拢在袖子里…… 我愿出一钱银子打赌,他手里握着药呢! 赶紧对那贱男道:“这位公子,麻烦你站在那里好么?”指着两步开外的地方。 他一笑,“却是为何?” “那里光线明亮,方便我看清楚公子的秀逸风姿哦你说为什么,因为那里是下风口笑。 他果然眼波大亮,看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热切。 “好姐姐吩咐,小生敢不从命他贱笑着,踱步过去,顺便摆了个自认为是玉树临风的大名?”来将通名!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那厮秋波流转,一笑揖道:“赵匡义这厢有礼了!小生今年一十六岁,尚未娶妻……” 什么??!赵匡义?!!! 我惊愕地瞪着他,忽见赵匡义和他的小厮晃了两晃,哼都没哼一声,已然栽倒在地…… 我和小弥一左一右蹲在赵匡义的“尸体”旁,当然,我地姿势比较优雅,他的……和小狗有一拼.,. 刚才放倒了这主仆俩,小弥为保险起见专门给我和流云闻了解药,不过流云毕竟不是习武的体质,还是觉得略微有些头晕,我就让她站到门口通风处,正好把风。 我回忆刚才地情景,在他们倒下去之前,眼前若有若无地飘起了些轻雾,真强啊!无色无味,要不是我事先猜到,有了心理准备,几乎看不出这是有人做了手脚呢! 小弥经我建议,现在他平时随身携带防身的,通常都不是置人于死地地毒药,而是吸入式蒙汗药之类,是前些时日小弥在狗身上试过地那种口服式迷药的系列产品,人吸入后如无解药,定要昏睡上几个时辰才会转醒。 话说相处这么久。我现小弥虽然行事风格与众不同,但并不滥杀无辜,为这我还夸过他。他害羞得意道:“师傅他老人家说过,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 我惊叹。“咦?你师傅居然还能告诉你这个?” “他老人家说了,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但如若出手则务必一招制敌,绝不给对方任何转圜之机,杀人必要取其性命于瞬息。折磨人则要让其生不如死,可偏生又死不了……” 我没猜错,这才象是他老人家地教育方式啊…… “刚才多亏了你,要不这厮还真难缠呢!”我抬手,摸摸他地头。 他很配合的把头伸过来,猫眼亮闪闪,而后向着地上的“尸身”啐道:“这贱厮端地可恶!姐姐二字岂是他能叫的!竟然还是好姐姐哼,气杀我也 呃,这样啊…… 我低头看着地上地赵匡义。这家伙很“青蛙”的趴在地上,脸向着我这边,色眼紧闭。嗯,看着干净多了。 我看着他。陷入沉思。 赵匡义呀。也就是后来的赵光义、赵炅…… 如果---- 如果我在此刻,后周显德元年。把未来的宋太宗干掉…… 那么日后就没了“烛影斧声”、“金匮之盟”,灭了这厮,赵匡胤、赵德昭、赵德芳、赵廷美、花蕊夫人、李煜、小周后一干人等都该欢呼雀跃吧…… 虽说对陈桥兵变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但这种弑兄逼侄、打仗不行、暗算人倒是有一手地东西少一个是一个,何况还省得日后他在高梁河战役只身逃回来丢人现眼呢! “姐,”小弥出声道:“如何处置这厮啊?” 我想了想,轻声问:“你有化尸粉么?”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 “化尸粉??化尸粉是何物?” “简单说就是一种处理尸体的药物,可以让尸体化成水,总之就是毁尸灭迹用的啦。”《聂隐娘》上也有写吧,这小子不看唐人传奇? “哦!那个名为化尸粉?”猫眼眨眨,很委屈的样子,“家师有,只不过似乎是什么紧要的人物所赠,平素宝贝一般看得甚紧,我和小荼早想偷了,一直没得手呢!” “哦……”遗憾啊。 “姐姐喜欢?若是姐姐喜欢,容我琢磨琢磨调配个试试,不过师傅没传方子给我们,恐怕摸索要些时候,姐姐且等上一等。” 汗,不是喜欢,只是那玩意太有用了,实为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物品,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把赵xx干掉,这尸身怎么处理? 处理尸体是杀人犯案的千古难题,如果是孙二娘或范进老丈人那种职业还得天独厚些……看过一个古代公案故事,是说一个小偷去一家行窃,不巧主人回来,他临时躲在这家的床下,就见女主人把她老公杀了,然后剁碎了喂猪喂鸡,若不是机缘巧合被这贼看到,这瞒天过海地毁尸方式堪称完美呢!当然有化尸粉最好,如果没有,退而求其次,吃掉应该是最佳方式吧,经过消化系统毁尸灭迹最是了无痕迹,否则无论怎么处理都有隐患,都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不过……我的手按在胃上,怎么想到这些胃里忽有些难受呢…… 赶紧把上面那段在脑中删除…… 吐口气,如果杀了就扔在这,呃,未免太没技术含量了,而且官人勘察现场岂不是很容易暴露我?即便是诸葛亮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空城计呢,尽量还是不要冒险做这种无法善后地事情吧,可难道还要我挖坑把他埋了?我累不累啊,麻烦死了! 真纠结啊…… “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一动坏心眼就会死掉,或一要调戏良家妇女就会浑身难受,或每天都会忘掉前一天的事啊,或吃过药就会转了性子、变得温顺贤良?呵呵……有这些药么?” 猫眼大亮,星星乱冒。“姐,你不入我门当真可惜了!这些虽是闻所未闻,但一听就有趣得紧。容我慢慢琢磨琢磨!我猜便是家师听了也有兴趣研制这些药呢!” 呃,也就是说没有了…… 正纠结着。忽然守在门口地流云小声叫道:“小姐小姐!有人过来了!!咦?瞧着……象是上次您地布会上扶灯的那位公子爷呢!” 诶?!扶灯地……赵匡胤?! 我拉住小弥,急道:“刚才你动手这厮看到了吗?他知道是你下的手么?!” “嗯……按说我出手快,他一双眼睛又只在姐姐身上,应是没看清吧……” “他的小厮呢?!” “怕是也没看到,他站在那边。中间隔着这厮呢……” “好,快给他闻解药!!还有他地小厮!一会你不要乱说话,只看我行事!”我压低声音,耳中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可惜雨声太大,完全掩盖了足音,只得对小弥使个眼色,然后向着地上地“尸体”高声道:“这位公子,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你醒醒啊!” 小弥忍了笑。把装解药的小瓶藏在手心里,装做在探赵匡义的鼻息,很技巧的给他闻了。口里还故意道:“是啊,这是怎的了。刚才还好好地呢!”玩得比我还投入。又同样给他的小厮闻过。 “多久能醒?”我低声问。 “只怕还要些时候。”同样小声。 “哎呀,公子你不要吓人啊 终于听到人声。我转头,见赵匡胤穿件青蟒箭衣,带了几个长随,正立在门口,见到我,眼里光华一现,而后又是温厚的笑容,揖道:“巧遇小姐,幸甚。” 我起身还礼,“赵将军有礼,将军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位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就倒下了,我与舍弟正手足无措呢!” 他这才低头看地上的人,惊道:“三弟?!”走过来摇着赵匡义道:“怎睡在这儿?三弟醒来!” 他身后的一个仆从也凑过来,“咦?!方才还好端端的呢!因是见这雨来的疾,三少爷这才命小的回府取蓑衣木屐来,这不是遇到二少爷您么,怎的这一会就……”偷眼瞟我。 赵匡胤也疑惑地看着我,我作出纯洁至极地眼神,无辜地眨眨眼,“莫非这位公子是赵将军的弟弟?真是好巧,刚才我们同在此处避雨,正聊得相投,令弟突然就倒下了,着实下了我一跳呢!莫不是……令弟有什么宿疾?” 赵匡胤摇头,“那倒是不曾有,舍弟虽是瘦肖些,自小却很少生病,”伸手探探赵匡义的鼻息,又在他心口摸摸,奇道:“怪哉,似是睡熟了一般。” 忽然旁边有人道:“二少爷您看,赵福也是熟睡地样儿。”是一个仆从正在摇晃赵匡义的小厮。 赵匡胤看看我,又扫扫小弥和流云,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扶赵匡义坐起靠在他身上,又是抹肩又是抚背,抓抓这,捏捏那,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地样子。 嘿嘿,我知道这事我们疑点甚多,赵匡胤纵然嘴里不说心里未必没有疑惑,只是,反正查无实据,即便他开口盘问我也可以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他又能怎样? 何况我不提被调戏,只初次相遇,又“相谈甚欢”,我没有作案动机哦。 谁能想到我是因为知道日后地历史,所以想顺手解决掉他呢。 我走过去,手掌轻轻在赵匡义头上方扇着风,“你们散开些,”我对旁边围观的小弥、流云和一众赵府家丁道:“围这么水泄不通未免太气闷了,通通风才好。”赵匡胤抬头看我,感激地一笑,好不温厚。 奇怪,这兄弟俩,貌似感情还不错?是在人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呢,还是因为年轻时他们还没太多利益冲突? 我的目光盘桓在这两人脸上,难怪刚才一见赵匡义我就觉得眼熟,因为象赵匡胤啊!只不过赵匡胤皮肤比较黑,而赵匡义则白嫩了许多。隐约记得他们的年龄相差一轮,那么赵匡胤这时应该是二十八岁了?看他肌肉筋骨明显是成熟男子的风貌,和未成年地赵匡义相比更多了几分硬朗粗犷。 “哎呦赵匡义哼哼着。悠悠转醒。 “唉呀,三少爷醒了!”一片惊喜声。 赵匡义缓缓睁开眼。正瞧见离他最近的赵匡胤,“咦?二哥?我这是……” “我路上遇到赵喜与你取蓑衣,听得你在此避雨,便想着和你一道回家,谁成想一来就见你在地上躺着呢!” 赵匡义眼神迷惘。“我只记得……”环顾周围,目光转到我,眼波大亮,挣扎着起身,含笑道:“我正与这位小姐谈笑,不知怎的头就一晕,敢是姐姐地仙姿令小生无酒自醉么?”了不起,刚爬起来就能说出这种话,色狼本性完全没受影响呢。 我略转头。作含羞浅笑状。 不能显出心中厌烦有作案动机。 赵匡胤干咳一声,诶,他的表情有几分古怪。还真很难形容,连他平素惯常地憨厚温良的笑容都不装了。真让人不习惯啊……只听他开口道:“三弟。你我在此暂避一时,且先让水小姐把蓑衣雨伞拿去用。如何赵匡义一诧,“哥,你认得她?” 赵匡胤笑道:“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撷香衣舍的东主,京里谁人不知。” 哈,你怎么不说我们在高平就见过了。 赵匡义“咦”了一声,上上下下又把我打量个够,我侧身,淡笑,心里又把这“白瑞德”式的眼神骂个八百遍。 “妙哉,妙哉,”赵匡义抚掌贱笑道:“日后小生地衣裳便只着落在小姐身上!” “抱歉赵公子,小店只做女装,”女装你穿吗?哈哈,“若是贵府的女眷嘛,倒是欢迎惠顾。” “小生尚未娶妻呢……”故意做出大有深意的样子。 切,谁不知道古代男人除了大老婆还有妾、通房丫头甚至家养歌妓什么的一大堆,但只要没娶正室,尽管有这些女人也能算做单身!太没天理了,万恶的男权社会啊! 我掩饰着鄙夷,只选择做出个尴尬羞涩的表情。 赵匡胤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插话道:“赵喜,把蓑衣雨伞给水小姐。” 赵匡义道:“哥,方才我便说送水小姐回去,奈何她只是不允。” 我忙道:“怎好意思麻烦赵三公子,我看这雨么,也下不了多久了……”向外面张望一眼,恨,居然根本没停的意思!让赵匡义送我回去是绝对不予考虑的,至于借他们的雨具嘛……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地好,男女间借书,一借一还就是两次接触!我是不是可以引申到借雨具上?对了,那白娘子不就是这么把许仙勾搭上的嘛!我才不要领他们这个情。 不过---- 推让客套良久,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我如果不走,他们是绝对不会先走的,赵匡义是舍不得走,赵匡胤呢,恐怕是觉得他们先走了有失风度吧,我终于牙一咬心一横,收了伞和蓑衣,请他们再此稍候,我到家就让人把雨具送回来。 如此终于别过,我自带了流云小弥回家。 回到家里,立刻打人去送还雨具,派去地人回来说,他到相国寺时那兄弟俩以及一干仆从都不在了。 嘿嘿,毕竟是赵匡胤!赵匡义么,还嫩呢…… 注释: 太宗神功圣德文武皇帝讳炅,初名匡,改赐光义,即位之二年改今讳,宣祖第三子也----《宋史》.本纪第四 太祖,宣祖仲子也,母杜氏----《宋史》.本纪第一 【青莲三】第18章 日暮何人落翠钿 “碧溪流云,去把店门关了,我们去吃晚饭啦,厨师手艺太好也不是好事啊,简直是要我胖呢!” 流云笑道:“小姐这身段,便是再胖几分也不打紧!” 我笑,还是算了。”眼见天就黑了,他居然敢一个人上街?也不怕被劫色? 不过……看他面露憔悴之色,桃花眼也没什么神采,虽说他从来不是丰神英毅的类型,但通常状态下也不至于“病西施”到这种程度吧,我不免疑惑起来,“难道你又病了?” 他闻言红了眼眶,哀怨道:“不曾病,只是……若不是画笺在家里抵挡着,我此刻还溜不出来呢!” “诶?出什么事了?” 他蹙眉叹道:“皇上……皇上日前赏下两名姬人……” 哦!!荣哥这家伙,居然还真做了! “自这二女到来,可怜舍下再无一日安宁!这两女仗着御赐的身份,平素好不张狂,全然不把那大虫放在眼里,白日里这三人谩骂撕打不休,夜间……夜间……竟想方设法往我屋里钻!!我纵使把门窗栓紧。仍是连个囫囵觉也睡不成!可叹我夜夜噩梦不断,梦魇里都是女鬼狰狞!!呜呜……”他低声呜咽着,以袖拭泪。 紧紧咬着牙……到底没忍住。我笑倒在桌上。 “烟烟!当你是好人才说与你听,再笑、再笑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但并未迈步。 他涨红着脸,带了几分嗔恼,颊上泪痕未去,我简直要怀疑他是如何顽强成长的,这海棠带露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他啊。 我一边笑。一边扯住他的衣袖,歉然道:“不好意思哦,我也知道不该笑的,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别生气,坐下说话。” 他横我一眼,毕竟还是坐下了。 “碧溪流云,你们先下去吧。”看她们那想笑又不敢笑地样子,简直是活受罪嘛。 屋里只剩了我们两人,杜拭泪道:“想我杜怎这般命苦!十年寒窗。一朝朱紫,虽是……”幽怨瞥我一眼,一叹。“但能时时见到烟烟也就是了,谁料想现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猛虎噬人于前。恶狼啖骨在后!萧萧易水。楚歌四合!今日便与烟烟永诀矣!” 我忍笑,“哪有这么严重!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怎不是生离死别!家里本就有了一头大虫。这回竟又来了两只恶狼!怕是再过些日子,这把骨头都要被她们吃掉了!” 诶?什么意思?你是想用“吃干抹净”这个词吗?我上下打量他,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这样子,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过度吧? “你这是享了齐人之福啊,不对,齐人才一妻一妾,他不如你呢!有什么可抱怨地,这不是天下男人的理想么,莫非,你这就是传说中地得了便宜卖乖?”眄睨他。 他诧异道:“这怎是便宜!分明是万端的苦楚!”忽然顿住,妙目圆睁,“烟烟,你莫不是以为……” 尴尬,“咳,没什么,很正常……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你不用解释……” 他幽幽打断我,声音无比柔婉哀怨,听在我耳朵里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烟烟你不知我么,我痴活二十载,除你之外,又何曾动过旁的女子……” 真魂出窍!!目瞪口呆!!什么意思??难道你动过我?!!莫非……他他他和过去的水小姐……已经暗渡陈仓了??!!! 天哪 “你……”我紧紧握住圈椅的扶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地意思是……你、你当初,对我做过什么?” 即便我不是古代女子那种贞洁观,但……总要给真心喜欢的人啊!!难道就这么……好吧,我知道是我的灵魂霸占了这个身子,所以我没权利对这个身体过去的主人说三道四,可是,可是…… 对了!难怪那时水小姐因他失约就要自尽,定然是觉得自己被始乱终弃了啊!古代女子哪受得了这个,所以她才不想活了啊! 竟然是这样! 想不到他们居然…… 看着那么道貌岸然的人…… 他面上升起两团赤霞,秋波水粼粼的,只脉脉望着我,却不说话。 为什么不反驳我!难道真的被我不幸猜中?!我一急,只觉鼻子酸,眼眶已有些潮了。 他一惊,“烟烟莫哭,是我的不是,我……我……” “你、你是不是和我……和我……”我又羞又气,那种话实在难以启齿。 他轻点头,红着脸柔声道:“当日你尚在澶州,我客居在你舅父大人家中,那一夜你我后园相约,正是更漏方深,蔽月轻云,森森凤尾,细细龙吟,一时把持不住,偷尝了樱桃颗……你虽已是太上忘情,于我却是刻骨铭心……” “嗯??什么??偷尝樱桃颗??……只这个么?难道你没有……呃……进一步的举动?”羞红脸,小声问道。 他满脸通红,微愠道:“烟烟你只当是登徒浪子么!我自知此事极是越礼,已然于节有亏,又怎能再秽乱闺帷!” 我长吐口气。软倒在桌上,绷紧地神经骤然松下来,只觉有一滴冰凉无声地划过眼角。 吓死我了…… “烟烟?烟烟?”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扶住我的肩头,“烟烟你莫要自苦如此。千般不是全在身上!只要得你肯,我明日便……” 赶紧擦干眼泪,我站起身,截住他的话头,“我真要被你吓死了!走吧。陪我去吃晚饭。” 见他目露疑惑,我红了脸,先他一步走出去。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释然让他起了疑,我当然不是说亲亲无所谓,不过相比刚才我地“小人之心”,这足已让我如释重负。 是的,这次真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地君子之腹了…… 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受封建礼教荼毒长大的人士,恐怕这已经是极严重地越礼行为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只动过我一人,那王棠呢!你们还……”走在曲桥上。想着刚才平白就被他狠狠吓到,不觉就开始找茬寻他麻烦。 身后的他沉默着,半晌闷闷道:“成亲后我自是没动过她。但之前醉酒那次……我不记得了。” 回头看他,他目光茫然落在远处湖边岸上。带了些许清冷。 很好很鸵鸟! 只是。对于他来说,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天气日渐冷了。又到了贴秋膘的季节,适度摄入热量又成了值得关注的问题,尤其是当你有个手艺绝佳的厨子时。 前两天大厨做地一道蟹生遭到了我的盛赞,厨师大叔一高兴就讲了做法,先将生蟹剁碎,以麻油熬熟,待冷后,把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剁成末,再加葱、盐、醋共十味,入蟹内拌匀,即可食用。辣椒是在明末传入我国的,但国人食用花椒却是有悠久的历史,花椒的辛麻,同样也很刺激味蕾,配了肥美的蟹肉,当真是“双螯玉肉嫩,块块红膏香”,谁说古人不懂吃?这古法“香辣蟹”就绝对是人间美味呢! 所以今天我让厨师把这道菜又做了一次。 我看着面前的蟹生、黄雀、玉蕊羹、糟茄、酿瓜、酥儿印、五香糕,微笑。 不愧是我的厨子,手段就是高明!我虽是刚受了惊吓,但毕竟属于“噩梦醒来是黎明”,很快就愉悦的沉湎于美味中了,而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秀眉微蹙,妙目含愁,明显食不知味我没给人布菜的习惯,只是虚让道:“多吃点啊,睡眠不足已经很影响美貌了,要是再吃的少怎么对得起迷恋你地那些姐姐妹妹嘛……你觉得这茄子味道如何?” 他点头,“极好,极好。” “……这不是茄子,这是黄瓜……你到底有没在认真吃啊,这是对厨师的不尊重,也是对食物地不尊重哦!这么吃下去还会对肠胃不好呢!” 他尴尬一笑,夹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唉,这位同学,你知道吗,这是人生常见地误区,只因你心里过分执著于过去或未来,于是就无法专注于现在,于是就错过了现在还握在你手里的、你还可以控制地时光!” 他柔柔一笑,也不知听听懂没有,轻叹道:“若是能永远如此刻这般,此生心愿足矣!”他看着我,眼中慢慢凝起一层水雾。 我叹息,放下筷子,认真道:“你对我说实话,皇上赐的那两名美女如何?你有没有喜欢的?” 他皱眉,“自然没有!” “当真?说真话!我只问这一次。” 他面上带了浅嗔薄怒,“烟烟你不信我么!我根本就未正眼看过那两人!!” 我笑,“如此说来是你没看清啊,你回去仔细看看,没准一见倾心呢!我估计皇上赏的应该错不了。” “烟烟!你非要逼我说出口么!” “嗯?”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道:“虽驽钝,却也略知元微之曾经沧海之意!” 我知他是指元稹那著名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只是以这种状态说出来……我讪笑,“你不要急嘛,我只不过是想给你个小建议,不过这建议略微有一点点不厚道,所以我先问清楚,以免误伤了你喜欢的人……” 他眼睛一亮,“烟烟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我微笑,勾勾手指,“只是个小建议而已,附耳过来……” 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寒风萧瑟,点水成冰,总觉得天气冷时人的心情就会比较沉郁,我简直要效仿古代女子幽怨地道一句“寂寞小帘风露冷,玉盆脂水已成冰”呢,眼见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人生还真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啊。 这一日,荣哥来了就坐在一旁,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捧着小手炉晃到他面前,“你怎么了?好象不太高兴?” 他不答,目光只是落在我的手炉上。 女生多半都是寒性的体质,尤其是偏瘦的mm,这水小姐的身体也不例外,好在我自从练了内功抗寒能力大增,再过冬天也不是那么难受了,不过毕竟还没修炼到数九寒冬穿单衫的境界,能穿不太臃肿的冬装而不觉得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象面前这家伙这样只穿件夹衫就出来晃,我是不敢做此想的,须知现在是农历十月啊,转换成阳历怎么也得是十一、十二月的样子吧,我已经手炉不离手了。一方面是为了取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自春夏的团扇之后,身为闺秀淑女必备的应季道具呢!至于被底香球,就是那种无论在被子里怎么翻滚,香灰都不会侧溢的薰香取暖两用香球,自然也早备上了。 “怎么样,漂亮吧?这手炉是云飞渡为我特制的,最新的安全型到手炉上的锦套了吗?我专门作成了有领口衣襟的样子,象不象一件胖胖的衣服?这种手炉套我做了很多,作为冬季给客人的赠品,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啊?”捧到他眼前给他看。 他盯着手炉……和我捧着手炉的手,淡淡道:“你这些时日与云飞渡倒是颇为亲近嘛。” 我把手炉抱在怀里,看着他但笑不语。 他终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瞥我道:“怎么?怎这般笑?” 我挑眉奸笑,“大哥,你难道还没觉么?” “甚么?” “这小说走的不是男人都是情人、女人都是敌人的路子啊!” 他面无表情,垂目,喝茶。 得意,心中生出些许胜利的小快感。 安静了片刻,他放下瓷盏,抬眼冷然道:“是你给杜出的主意罢?” 注释: 唐代传奇。元稹撰。原题《传奇》。《异闻集》载此篇还保存原题太平广记》收录时改作《莺莺传》沿用至今又因传中有赋《会真诗》的内容俗亦称《会真记》,写的是张生与崔莺莺恋爱后来又将她遣弃的故事。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元代王实甫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都是在其基础上修改润色而成的。 【青莲三】第19章 疑是林花昨夜开 “什么?什么主意啊?”我眨眨眼。 他轻哼一声,“莫要装傻,单以杜此人是断断想不出这等旁门左道的招数。” “切,怎么是旁门左道,明明是……嗯……你套我话……” 他终于一笑,目光混了嗔责和宠溺,“你这丫头,偏要管别人家事!如今可好,杜告假回乡,留了那三人在家里先拼个高下出来,你这莫不是要行那二桃杀三士之计?” “呵呵,是一桃杀三士哦,没有啦,只不过是三士六计走为上罢了,那三只都那么彪悍,杜早晚会尸骨无存的,索性先进行战略转移,远离敌人炮火最凶猛的前线,诸葛亮给刘琦出的不也是这种主意么,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呃,不追了。” 他眉梢一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聪明!不愧是荣哥哥哦拍马,转移注意力。 “哼,于是你就建议他躲起来?你就不怕那三人一并赶了去。” “嘻嘻,追去更好,正好上屋抽梯,追去了就让她们留在那儿吧,然后杜自己回来就是啦这家伙实在是太弱了,你们不是都流行万恶的夫为妻纲吗,他要是但凡有点气势何至于我给他支着儿啊!不是,不能说是支着儿,说得象狗头军师一样,我只是给他提个小建议,供他参考而已。” “只如此么?”不信任的眼神。 “对呀……呃,好吧我招供。基本就是这样,只不过杜在回乡前把那三个人分别叫到屋里单独下棋闲谈了一会……” 他会心地勾了一下嘴角。 “你明白了?其实三人并没谁得到了……格外的垂青,无非都是下棋闲谈罢了。不过她们就未必是这么想了……” 他轻嗤,“使敌自相疑忌也……临走尚要火上浇油。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要乱也是你赏他美女先把局势搞乱的吧!嗯,是牵制敌人兵力,嘻嘻,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行那浑水摸鱼之计,乱中取胜嘛。话说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杜。那家伙胆子太小了,生怕那三个顺手把他吃了呢掩口笑。 虽然说地热闹,又是三十六计又是**思想,其实一言以蔽之就是:惹不起,就躲了吧……就凭杜那性子,要指望他能震得住那如狼似虎的三只,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三只,就是过去只王棠一人时他也不是对手啊。不挑拨离间让敌人自相残杀,他有活路么! 而说到底,这终究是他的家事。总不能让我亲自出面吧,也不符合我地作风呢……我估计如果不是因为我。荣哥肯定也懒得管这种闲事。 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不把女性当人的……可以想见即便是王棠回家哭诉,她老爸可能也是只安慰一句“大丈夫三妻四妾不足为奇”。顶多再加一句“御赐姬人足见圣恩浩荡,我等与有荣焉”云云;而她老妈恐怕会把她叫到小屋里说一句“女儿,为娘这便传你几招媚惑之术……” 万恶地男权社会,万恶的一夫多妻妾制啊…… 唉,真是“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我到底参与“助纣为虐”了…… “……可还有其他事瞒我?” “容我想想,我最近好象没背着你做别的坏事啊,”我指尖点着下巴,歪着头思考,“只有这个喽……讨厌你又诈我!真是的,我就不信这府里没你的眼线,对了,他们全都是你地人呢!我都不介意,大丈夫光明磊落,行事无不可告人,偏你总信不过我!”嘟起嘴以示不满。 他从我手里把手炉拿过,置于旁侧小几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椅子前,温言道:“又胡说,我哪有信不过你,最初虽是查过你,但那是你我初遇之时,后来只是担心你,担心旁人害你……也担心你祸害旁人,”忍俊不禁,“你又非要开这些店铺,害得我一时一刻也放心不下……整日里抛头露面……”“不许用抛头露面这种歧视女性的贬义词!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不可能和那些女人一样,满脸三从四德,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传宗接代!那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算了!”甩开他的手,刚挣开又被他捉住。 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抬头看着我,叹道:“这我又岂能不知,早知你不是等闲女子,所以这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么……只不过,偶尔也不免思量着,若是将你关起来……”我吓一跳,惊恐地看他,他满眼戏谑,莞尔道:“吓你呢,傻丫头。” “大哥,你这样早晚会把我吓死的!!真是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他含笑看着我,不说话。 我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坐到旁边地椅子上,“我说刚才看你进来就不太高兴似的,就为这事?” 他不答,端起茶盏,我忙拦住他,“茶都凉了吧,别喝那个,不符合养生之道,不如我们烫两角黄酒来喝?” “你又要吃酒?”笑得很促狭. “……那算了,哼。” 他淡了笑容,整个人沉静下来,缓缓道:“今日我赐死了一人。” “啊?赐死?”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监纳厚取耗余,我令其自决。” “呃,什么叫监纳厚取耗余啊?”……孟汉卿征收赋税时私自加派税额,被举,我让他自尽了。” “哦!贪官啊!杀的好!” “可有人却言道,若以律法论,此罪不致死。” 我冷笑。“哪里来地腐儒,他们不知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何等致命么?这叫杀一儆百,不如此怎么能威慑贪官污吏!怎么能治理贪污腐化!怎么能显出反腐倡廉的决心!” 他叹。“倒是你还知我些,只可巧前几日我还杀了一人……内供奉官孙延希。奉旨督修永福殿,那一日我微服查看,见役夫以柿为匕,瓦中啖饭!乃是此人克扣工食,虐待役夫。竟让役夫用瓦盛饭吃!!我大怒,当场将孙延希斩!并将有牵连地御厨使董延勋等人革了职,于是朝野有议我性情暴虐,苛刑滥杀呢。” 我忍不住拍桌子道:“这是谁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民夫不是人么?就该被虐待吗?!别跟这种人废话,直接让他也去用瓦片盛饭吃,也不用太久,坚持三个月,看他是不是还大放厥词!!” 他失笑,“此法颇有古风。乃是汉窦太后对付辕固生之法啊。” 西汉窦太后信奉黄老之学,景帝和窦姓宗族都不得不读《老子》,景帝时她曾召博士辕固生问他《老子》是怎样地一部书。辕固生是儒家,且是个书呆子。不会圆滑逢迎。猝然答道:“这不过是部平常人家读的书,没什么道理。”窦太后大怒道:“难道一定要读司空城旦书吗?”话中讥讽儒教苛刻。把儒家地著作比做司空狱官、城旦刑法,并且罚辕固生到猪圈里去与猪搏斗,幸亏景帝看他一文弱书生,恐不敌猪,扔了把匕给他,才让辕固生免于败给猪地下场。 不过,我的提议和窦太后恼羞成怒地招数似乎不可相提并论吧?我有她那么bh不讲理么…… “咳,我的意思是,感同身受四个字其实很难做到,没有相同生活经历,是很难真正理解别人的,有了理解,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所以呢,我看那些掌管社稷民生的高官应该经常下到民间去体验生活,居庙堂之高也要随时能感受平民百姓的疾苦,省得说出晋惠帝那种吃肉糜地蠢话!” 他笑赞:“此议极妙!改日我便找几个朝臣试上一试。” 我们相视而笑,他道:“其实我大周自先帝时,已废除了诸多前朝酷刑,我即位以来,废凌迟之刑,修不合理之法,又斩了数个私自处决犯人之官吏以儆尤。清洁监牢,洗刷枷拷,给犯人充足饭食,有病允许探视,无主之病囚由官府负责治疗,严禁使犯人无故死亡,此为德政之所泽被。然对贪赃枉法之徒,如那孙延希,其之所以克扣役夫工食,乃是私吞官银之故,对这等人又岂可姑息纵容!此非暴虐滥杀,量刑过苛,实是不如此不足以惩治贪腐,清明吏治!” “说的好!这点我还没想到呢!那个孙延希贪污公款中饱私囊,但人民若是不知情,还道是你虐待役夫苛待百姓呢!政府官员代表的是国家、皇帝的形象啊,这种事若是多了肯定会民怨沸腾,绝对动摇国之根本!这种人就象是社会的蛀虫,初时可能只觉得是小事,严惩他们倒象是小题大做,殊不知等到蚁**溃堤之时再想亡羊补牢就已经晚了啊!” 他点头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作鼓励状,“为表示我对你整顿吏治的支持,对你人道主义法家的赞赏,我豁出去陪你喝一杯!” 他笑,拉下我的手握住,“分明是你怕冷要吃热酒御寒罢!”忽抬手在我肩头臂上捏捏,我一缩,他含嗔道:“只看看你是否穿得暖!取件大氅来,我与你外面吃酒。” 清茗注瓯茶碧浅,暖炉围火炭红鲜。 香冷金猊,熟铜鎏金地熏笼燃了炭,轻烟淡淡,一室幽暖,墙角香几上一盆水仙开得正好,秀叶亭亭,金盏银台。我半躺在花梨美人榻上,腿上盖一条翠云裘,拿本《西京杂记》打冬日午后的闲暇时光。 今日是正月年节。这是我穿来后第一次在京城过年,此地过年有关扑三日的风俗,关扑也就是有彩头地博戏。市民图个娱乐罢了。这几天京里主要的繁华街道上都扎起了彩棚,铺陈着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好不热闹,士庶走亲访友,拜年相贺,把酒欢宴之类更是少不了。 我对过年并无多少愉悦地感觉,想到穿来前每逢春节就要四处拜访长辈亲朋。吃各种容易导致“三高”地饭局,就忍不住头大,不过我还是给府里上下了过年的红包,并放假三天,随他们去玩。刚才碧溪流云小弥要拉我上街,我实在没凑热闹地兴致,与其去人头攒动的街上“赶庙会”,倒还不如在温暖安静地屋里悠闲看书呢。 暖室暗香,冬日静淡。只有木炭燃尽的哀叹和我翻书的轻响,渐渐有困意涌上来,昏然欲睡。 一个人的新年。 记起之前的两个春节。有“他”在,青鸾和张知谨也在。大家在一起喝酒谈天吟诗舞剑。既不太清冷,也不太吵闹。刚刚好。而现在,不知怎么就被扔在这冷寂地繁华中,只我一人。 慢慢湿了面颊。开眼,只见荣哥正站在榻前俯视着我,他的手指正抚在我的脸上。 赶紧坐直身子,拢拢头,抹去颊上水痕,嗔道:“你怎么又用轻功!吓我一跳!” 打量他,他平日过来必换了清素便服,今日锦袍玉带,不知为何竟然忘了更换。 他眉头微皱,“看你睡着,本不想吵你……怎的就你一人?这些人怎么伺候的!” 我忙道:“我给他们放假了,大约现在都在街上玩呢,是我自己嫌闹,懒得去,不关他们的事。” 他静静看着我,叹道:“又在睡梦里哭……” 我垂头,摆弄着手里的《西京杂记》,“我看书呢,后来就睡着了。”这是理由么…… 忽然身子一轻,他弯腰把我抱起,我的惊呼还未冲出口,他已把我放下,原来只是抱我向里挪了一下,正要道一声虚惊,却见他一旋身坐上榻来,手臂一展把我搂在怀里。 “啊!你干什么!咦……“我凑头在他衣襟上闻闻,”你喝酒了?” “略吃了几杯。” “啊!!你下去!”我推他,“你下去啊!” 他并不松手,“我陪你不好么?” “不好!万一你酒后乱……呃……”掩口,羞红脸。 他大笑道:“可惜未曾喝许多!只这点酒么……呵,无妨,你尽管放心!” “我能放心么!对了,我讨厌别人身上有酒味!” “哦?不是你吵闹着要吃酒之时了?”他笑。 “此一时彼一时,我虽然偶尔也小酌一下,但我讨厌别人身上的酒气……” “当真是个霸道丫头!”他手臂圈在我地腰上,“莫要再争,你不困了么?” 瞪他,“瞌睡虫早被你吓死了!”我这美人榻虽是特制的,格外宽大些,但躺两个人毕竟还是……要挤在一起了。 他无视我的怒目,悠然靠上美人榻地靠背,闭上眼,嘴角隐隐勾一个笑,“休要吵闹,小睡片刻。” “你要睡去别处睡啊!!好,那我把地盘让给你就是了……你能松一下手么?”没反应……我扳他的手,果然纹丝不动,正想着不如祭起我最擅长地掐人**,手背上肉少,掐一下很疼地,嘿嘿……刚捏起一小点肉皮,但听他悠悠道:“狠心的丫头,枉我逃席来看你啊……”仍是合着眼,似笑非笑。 指尖地360度旋转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面色如常,听着口齿也很清晰,也许,真的没喝很多?我僵坐了一会,恨恨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爷勉强拿你当靠垫用用,就当是过年的福利了!!”故意重重倒向他的胸口,挑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他低声笑,胸膛微震,配合我的姿势圈牢我。 人肉靠垫就是暖和啊。尤其是练纯阳内功地人肉靠垫…… 做了个离奇的梦,我梦到碧溪流云小弥欢笑着回来。小弥和流云在争论什么?哦,谁买的玩意合我心意……微笑,真是可爱地人,我都喜欢啊……然后就是有人一声轻呼……在门口,随后是混乱离开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小弥地抱怨……抱怨什么……他还没看清? 渐淡渐远…… 我梦到我说:“刚做了个梦……梦到……小弥他们回来……到了门口,嗯……又吓跑了……” 靠垫轻轻震了震,一点温热落在我的额角上。 石楼闲睡鹤,锦暖亲猫?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啊,抬头看他,他眼帘低垂,剑眉微敛,当皇上要操心的事很多吧。睡着了都是思考的样子,不过,他真的还在睡吗?我才不信高手没这点警觉呢!我慢慢伸出手捏上他地鼻梁……他的嘴角忽然向上一提。凤目半睁,睨着我笑道:“做甚么?” “果然在装睡!”我坐起。肌肉有些僵硬。“嗯……一个姿势太久,害得我腰疼。简直要脊柱侧弯了……” 他二话不说抱起我放到他身体另一侧,仍旧揽着我的腰不肯放开,“换一边便是。” “啊!你……我很轻吗?” 他点头,“与鸿毛相去不远。” “胡说,怎么也要比鸿毛重几斤吧!”笑,看向窗外,“咦,天还很亮呢,看来没睡多久啊。” 他笑道:“下雪了。” 有心揭起窗屉往外看,但那要从他身上探过去,还是算了,侧耳倾听,似乎真有雪压青竹之声,精神一振,笑道:“已讶衾枕冷……”摸摸温暖的人肉靠垫,呃,太不应时应景了,“复见窗户明这句还比较合适,估计现在外面是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呢!” 说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在澶州时的冬雪夜宴…… 黯然,物事人非了…… 忽觉他的手臂一紧,我惊叫一声已被他按进怀里,他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沉声道:“又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 他地眼睛是幽邃的寒潭啊,跌落进去就是冷冽的沉沦。 我让开他地手指,慢慢放松身子,闭上眼不做声。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合了手臂圈住我,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呼吸悠长舒缓,大异常人,想必是功力深厚地表现吧,心跳有力,但每一下地间隔却长于普通人,可见心肺功能很强,如同后世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他怀里真地很暖和,胸膛臂膀的肌肉群实在是太适合枕靠了……只片刻工夫,我再次睡意朦胧…… “我……可是令人望而生畏么?”当我临近梦乡时,他的声音忽然沉沉响起,好震,我动动头,应付着“嗯”了一声。 周围空气中弥漫起失望…… “诶?你刚才说什么?”半天反应过来,我勉强睁开眼看着他,“望而生畏?你么?有什么可畏的……” 他苦笑,手轻抚在我的头上,“我也这般想,便是所有人都怕我,也定然不包括你。” 我继续把头埋进他怀里,闭上眼闷声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自是夸赞于你,那些唯唯诺诺之辈看着就令人生厌,朝堂上论及国事各个逢迎为悦,阿谀取容,上疏言事则满纸空话,骈四骊六,倒好似我不让人讲真话一般!” 我闷笑,“你还想怎样,你是掌握他们生死的皇上啊,难道指望每个大臣都能做魏征?都敢做魏征?他们还怕遇到的不是唐太宗呢!”说完有些后悔,我这么说倒象是暗指他不是李世民那样的明君了。 好在他并没多心,只听他笑道:“说到唐太宗我倒想起一事,去年初逆汉入寇,我欲亲征潞州,宰臣冯道等百般拦阻,且言我嗣位之初,人心易摇,先帝山陵方才启工,不宜轻举,我道昔时唐太宗创业,屡次亲征,朕岂怕河东刘崇么!你猜他如何说?” “他怎么说的?” “他道陛下未可便学太宗!,这是说我比不得唐太宗呢!我又道刘崇虽众至数万,统是乌合,如遇王师,可比泰山压卵,必胜无疑!,他竟对曰不知陛下可作得泰山否?这番对问是在朝堂之上。” “啊?这……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吧……你怎么处置的?” “我么,我令其恭奉梓宫,往赴山陵,去给太祖陵做监工了!” 我大笑,“做的好!……这人,是个有势力的老臣子吧?” “正是,冯道此人历相四代,也算是先帝时的重臣,故而恣肆。” “那就是了,想这种有资历的老臣你都可以不买帐,在高平一战你扬威立万,声威大盛,又在整治贪官酷吏方面大施铁腕,那些做臣下的自然敬畏,所以说话小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虽是如此,然平素敢于上谏也几近绝迹,便是被我问策也多所对圆滑,偏我还急不得,若我一着恼,那些人更是战战兢兢……” “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啦,威势够了,民主自然就弱了……其实这事容易,你只要做个姿态……”忽然一呆,我坐直身子,愣愣看着他,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快荣哥会有个重要的政治举措,而后他得到了王朴----我名义上的舅父大人----的那篇著名的《平边策》,难道,那个,是我提议的??! 他诧道:“怎么?你想起甚么了?” 甩甩头,既然言已至此就说下去吧,轻笑,“嗯……我给你提个小建议好不好?” 注释: 《韩非子.喻老》 想做一件很2的事……参加那个光的活动……不知日后是否会幡然悔悟,觉悟此乃人生之污点 【青莲三】第20章 雪晴云淡日光寒 大周显德二年春二月,柴荣御札求直言。 显德二年夏五月,荣哥派宣徽南院使向训、凤翔节度使王景伐蜀。这是他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命偏师攻后蜀。继而出正军伐南唐。 对战势我一点也不担心,虽不能说取蜀如探囊取物,但蜀地十年无刀兵战事,据说都下士女,不辨菽麦,多半是采兰赠芍,买笑寻欢,这也是上行下效的缘故,因那蜀主孟昶就是个穷奢极欲、好色荒淫的皇上。居安忘危,终日流连声色,这样一个腐糜政权地军队又怎能是经过整饬的骁勇精锐的大周将士的敌手呢! 按说荣哥应该比去年忙了。但他露面的次数并没有明显的减少,他仍然经常来看我。甚至还时不时陪我上街闲逛。其实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何况又不缺陪我玩的人。当然有他陪着我是很高兴啦,不过偶尔也会良心现,若是因此耽误了他的正经事----皇帝这种职业地本职工作就是治国平天下啊----我会有罪恶感的,我可不能让一代英主毁在我手里…… 好吧也许他是个能力强的人,据说钱钟书先生上学时曾被同学指责为从不做笔记,也并不怎么听讲地样子,只在本上画同学和老师的漫画像,但考试成绩却总是第一名…… 难道荣哥也是这种人? 这一天他来陪我吃晚饭,然后是在街头闲步,我忍不住问道:“你应该很忙吧?为什么我还能经常见到你?……你该不会是把业余时间都给了我了吧?” “业余时间?” “呃,就是除了处理政务、吃饭睡觉之外地……时光。” 他微笑不语。 又是姹紫嫣红时节,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我今日心情好,为配合心情专门穿了一袭冰绡襦裙,襦衣地领口袖口处绣了色彩渐变的花瓣装饰,从烟紫到浅青,由聚到散,渐渐漫开,腰上系一条紫英丝绦,垂了青紫玉雕地花型饰物,行走起来环佩清脆,正是本季的新款,好在还没被哪家闺秀看中…… 看他,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石青箭袖,不华丽,不张扬,街上那些会三五下拳脚的武生公子只怕每人至少都会有这样一件,但却没有人能象他这样,把最简单朴素的衣服穿出这般英华磊落气宇轩昂。 他拉着我的手,出朱雀门,一路向外城走去。 这个时代的京城,分外城、内城和大内三部分。 安静地走了一会,只听他缓缓开口道:“若是太久不来看你,你对我思念过度,怎生是好?” 先是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轻笑,这人和我待久了,心理素质也越来越随我啦 想抽出手……咳,我早该现的,如果他不想放开,我的挣扎只会让他握得更紧。 他今日不知怎么拉住我的手就没放开过,平时虽然也常被他拉着走,但有时比如在市场上东摸西看,他也会放手让我跑开,今日这样,还真有点反常呢。 碧柳毵毵,杂花生树,芳草萋萋,英华靡绝。 这是什么所在?我在汴京住了这许久,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觉得大约是外城西南角靠近城墙的方位,倒是个都市中难得的清静去处。 不过---- 我四下里望望,黄昏野外,人迹皆无……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虽说他要是真想……呃……是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的,但还是本能的不安…… “你……带我来这没人的地方干什么?”语气已**了几分警惕。 他盯住我,忽然一笑。 一侧嘴角勾得深些,凤目微眯,光华流眩,他上前一步…… 心理安全距离骤然被突破,沉烈的压迫感奔涌袭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已撞上一株树干。 迫近的高大身影遮了本就惨淡的落阳余辉,他一手支在我头边的树干上,一手轻轻握住我的腰,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俯身在我耳边慢悠悠道:“傻丫头,你怕甚么?” 除了扶在我腰上那只手,他并没有其他接触到我的地方,但竟让我觉得有种沉入深海般的压力,心跳急促,呼吸吃力。 这种场景……这种姿势…… 不敢开口,开口就会暴露我的惊慌失措……或许,已经暴露了…… 他轻轻一笑,气息吹得我颈上麻痒,唇几乎触到我的耳朵上,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待在此处,莫要动。” 随即那压迫感倏然而去,他转身向前走几步,挡在我身前,向着我们来的方向朗声道:“阁下跟了一路,不知所为何事?” 我愣愣看着他的背影,颊上还带着刚才他鬓拂起的些微轻痒,他,是什么意思?! 猛听“当”的一声大响!是金戈撞击的刺耳与尖利!荣哥似乎一动未动,腰间长剑却已出鞘!而在他身前不远处,青灰的暮色里,现出一条淡淡的人影…… 杀气暗涌!剑气四溢!我只觉心嘭嘭乱跳,高手对峙的强大气场压得人几欲窒息!只一眨眼,那人已如离弦利箭疾冲过来,抖一片剑花,寒芒万点!奔行如雷! 我掩住口,不让自己出惊叫! 以我的功夫自然看不出这是什么剑法,但见寒光一片,摄魂夺魄,眩目惊心,恐怕是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的厉害招数吧! 看荣哥动作从容自如,似乎只是随手挥洒,却让那些寒芒如星火没入瀚海,点水滴入沙漠。 但那人应该也非庸手,能和荣哥过这么多招,而且我刚才完全没感觉到有人跟踪……真伤心,难道我的功夫真的那么差么…… 一时只觉有气浪澎湃,是他们激斗的劲气向四外泻开,压得人胸口窒闷,不自觉的就开始运功抵御。 我的裙裾丝绦被气流冲得向后鼓荡,而周围的花瓣草屑被他们的剑气殃及,激升到半空又四下抛落。花汁的残香混合着草叶的清馨,弥散在空气里,有种微妙的清凉甜意。 我极力打量荣哥的对手,一身黑色劲装,一块黑布把面目遮挡严实,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诶?这个人…… 不知不觉就向战场中心走过去…… 即便遮了面目,但那身材,那眼睛,我太熟悉了!! 这个地方不邪恶的暂停一下都没天理呢哈哈哈 下一章或许在周日上来,想必各位不会觉得太惊诧哈。 【青莲三】第21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你过来做甚么!走开!!”荣哥手上不停,背身对我怒吼。 “别打了!住手吧!!荣哥哥!……如雪姐!!!” 那黑衣人身形一滞,只听荣哥喝一声:“撒手罢!”一柄长剑应声落地,荣哥左手疾点,已封了她几处大**,随即向后跃开。 我跑过去,半路就被荣哥拉住,我挣扎道:“我必须确认一下!” 荣哥长剑一挥,剑气到处,那蒙面的黑布如残叶纷飞零落…… 樱唇杏靥,俊目修眉……不是颜如雪是谁! 我怔怔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轻声道:“真的是你啊……” 她颊上微红,美目里水雾迷离,看我一眼,却又转开去。 “你……和他有仇?”犹豫着问出口,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太琼瑶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她紧闭着唇,不出声。 “你点了她的哑**?” 荣哥摇头,“只定身罢了,你去她怀里、腰上摸摸,看看可有镖囊之类。” “我去?” 他睇我,“难不成你要我去摸?”罪”,无视她越绯红的面颊,伸手进她怀里掏摸,嗯,好象有两个小盒,还有丝帕之类,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手指伸进她的腰带……诶?这是……拿出来看,是个精制的皮质小袋子!我转身问荣哥,“是这个吗?” “拿来我看。” 荣哥把皮袋子捏在手里,略一捻。勾了嘴角道:“你猜这里所装何物?” “啊?我怎么知道……暗器吧?” 他伸指入内,两指夹出一根…… 银针!!! “啊!!原来那天帮我的是她!”转头看颜如雪,她仍是不看我。目光垂在一旁。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身上会有这个?”狐疑地看荣哥。 “方才我一直在试探她地招式。她虽所学甚杂,且刻意掩饰,但紧要关头所用俱为唐门的功夫,而唐门最著名的乃是暗器,故而让你一搜。即便不是银针恐怕也会有其他暗青子。” 四川唐门,传说中以暗器见长地门派……啊!!四川!!脑中灵光一现,我指着她惊呼:“你、你是蜀国人!!你是蜀主孟昶的人!!!” 她脸上大红,含羞望我一眼,又转开视线。 对了,当初她说喜欢蜀人编撰地、蜀地流行的《花间集》我并未多想也罢了,但她说起第一次遇到心上人的地点有“满坡的芙蓉花”,我居然没联想到芙蓉城、芙蓉国……呃,芙蓉国不是……也真够迟钝了! 而荣哥最近正在对后蜀用兵。难怪她来行刺!! 只不知她这是个人行为还是……摇头苦笑,她处心积虑藏得这么深,刻意隐藏自己会武功。会唐门武功,功夫这么高居然委身青楼。以她那种腼腆矜持的性子。若说是自愿混迹于秦楼楚馆,打死我也不信啊! 或许。她就是传说中地暗桩? 诶?那她结识我难道……难道……也是刻意为之? 心里一沉…… 只听荣哥道:“那日从你处取了银针我就有所疑心,你身边有蜀中唐门的人,嘿,果不其然。”我从布会的蜡烛里取出的那枚银针早被荣哥要去,似乎成了他的线索。 如此说来,她那次帮我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呢…… “如雪姐……”想质问她为什么行刺,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傻问题,大约她会说是各为其主吧,又何必问为什么……要不劝她归顺?只是,若是凭我三言两语她就能投过来,恐怕今天也不会来刺杀荣哥了…… “荣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有点心虚,我小声问道。 他看着我,目光晦暗,沉声道:“总不能你要我放了她罢?” “呃,你这个建议不错哦……”对冰块脸眨眨眼,放电。 他面色阴晦不明,只盯着我,不说话。 忽然荣哥猛转头,我随他望去,只见颜如雪身子略晃,嘴里涌出一口鲜血,刚才地上掉落的剑,不知何时竟已回到她手里! 那嘴角的一痕血迹,衬在惨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我掩口惊呼,忍不住回头对荣哥怒道:“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荣哥不回答,只冷冷看着颜如雪道:“你如此运功冲**,最是耗损元气,伤了心脉,此刻怕是五成功力也剩不下。”言下之意,她这不过是毫无意义地负隅顽抗。 好整以暇的神情。 初夏的暮色里,颜如雪纤细地身影单薄如一抹淡烟,似乎随时都会被风摇散开去,晚风带着野花青草的浅香,捋过她鬓边青丝,抚上她脸畔粉雪,她对我一笑,那凄美绝伦地笑容重重撞在我胸口,轻易就掠走了我地呼吸。 “妹妹,你不怪我么?我对不住你!我时时心中忐忑,生怕你知晓了真相便怨怼于我……初时我刻意结识你确为别有他图,但却不知自何时起,心里便再无利用的念头!那日你说当我是好朋友、好姐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此生得知己如你,虽死可矣!” 她地笑容,温暖舒展一如往昔,她的目光,柔缓清澈一如春水,美得让人转不开视线…… 又想起那个梨花满地不开门的暮春,她也是这样温暖的微笑着,温柔地问我“妹妹那店不开了么?”。 只是,今日在那温柔的眼底,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东西…… 忽然心中一凛。一个念头蓦地冒出来,莫非她要……!正待跑上前去,只见她手里长剑倒卷。寒光一闪,三尺青锋已森然划向颈项!! “啊!!不要!!!”顾不得许多!顾不得细想!我惊叫扑上去。不自觉已用上了轻功,下意识伸臂去挡那长剑! “你做甚么!!!!” “啊!!!你……” 一个力狠狠卷上我地腰,象要把我扯断一样重重向后拉去,与此同时,臂上猛地巨痛…… 我跌坐在地上。背后是荣哥温暖的胸膛,耳边是他振聋聩的怒吼:“你疯了么?!!!若不是我拉得快,她收得及时,你这条手臂就废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边骂边在我臂上连戳几下,点了止血地**道。 颜如雪木雕般呆立着,喃喃道:“你……你……”一线血痕,从她手中的秋水青锋上蜿蜒而下,无声地滴入茵茵碧草。 须臾反应过来。那剑锵然落地,她扑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盒。“这是本门地金创圣药,治疗枪棒外伤最是有效!!这个治疗内伤……啊。用不到这个……” 荣哥拦在我前头把金创药接过。打开盖闻了闻,又拈起一点仔细察看……颜如雪已急道:“我岂会害她!!” 荣哥冷哼一声。撕开已浸透了血的衣袖,把那药给我涂在小臂上。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点了**道的缘故,亦或是我现在神经高度亢奋激了体内潜能,只觉那伤口也并不怎么疼呢!我低头看看手臂,原来肉割开是这样的,居然和市卖的猪肉……咳……” 颜如雪泪如雨下,哽咽道:“妹妹,你这是何苦来……” 我用没伤到地那只手抹去她脸上泪珠,轻叹:“我有个喜欢的妹妹,曾经遇到不幸……所以我现在好怕身边再有喜欢的人出事……”紧紧拉住她,“如雪姐,现在你的性命是我的了,以后没我允许你不许随便死!答应我!!” 她拉着我的手,只是哭个不住。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荣哥又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只好安慰道:“你们不用紧张,其实这口子很浅的,只不过是手臂上肉少,要是在别处根本露不出骨头……诶?你、你居然……”转头向荣哥无奈道:“你居然把我的袖子撕了,这是本季地新款啊……心疼死我了 荣哥正在撕衣摆的手一顿,寒着脸瞪我一眼,继续撕了下摆给我包扎。 我们盯着他的动作,围观我地小臂在他手下渐渐变成一只胖笋。终于包扎完毕,我往荣哥怀里靠得更深些,仰头看着他,“荣哥哥,我认识你这么久没求过你什么事吧……”轻轻嘟起嘴。 迎接着他幽邃的目光,那目光虽然让我心里有些毛,但我还是坚持不移开视线……终于,他叹一声,“依你便是!” “荣哥哥你真好!!如雪姐你快走吧!走吧走吧!”夜长梦多,省得他一会儿反悔! “我……”诶,她居然还犹豫!“你这样我怎能离开呢!我……” 我甩开她地手,“我怎么样啦,不就是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么,放心啦,有荣哥哥在呢,没事,你快走吧!……你就给我们一个单独相处地机会好么!”急死我了。 她脸腾地一红,看看我,又扫荣哥一眼,总算站起身,“妹妹……保重!!”拾了地上的剑,回头留恋地看我,我也正抬了头凝望着她,在目光交汇地一瞬,忽觉得心里有万千叮咛要奔涌而出,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对她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要穿黑色!这颜色让她纤袅的身影融入夜色是如此迅! 我痴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那道美丽的倩影完全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仍舍不得移开视线。 总觉得,她就停在前方的黑夜里,正在回头凝视。 怅然若失。 她这一去,不知何日还能再见,离开京城应该是必然的选择吧,是回蜀国还是去别处?……不好!如果任务失败会不会有什么惩罚?!忽然大悔,刚才只顾担心荣哥改主意了,倒忘了不知她们的组织有没有什么bt规章!!一时心中七上八下,担忧不已…… “哼,你倒真是心疼她,为了她甚么话都肯讲。” “嗯?”看荣哥,他表情有些古怪,我眨眨眼,“什么?我讲什么了?你说哪句?” 他盯我片刻,轻哂摇头,横抱起我,“回去罢。” “呃,不好意思,提醒一下,我伤的是手臂,貌似不影响走路……” “……莫要耗损元气。” “……借口。” 他施展开轻功,两侧景物飞逝,夜风颇有几分凉寒,我的冰绡襦裙迅被风吹透,这简直象是骑摩托不穿皮衣啊,我自己虽然也会轻功,但其一我不会穿这么少以这种度奔跑,其二,我根本就没这种度…… 我用没伤的那只手臂搂紧他的脖子,贴在他身上取暖。他一笑,略略放慢脚步,“不如我背你?” “大哥,我腿没事!自己可以走的!” “耗损元气。” “何况以你那轻功,足够我往返两趟有余。“……我承认我错怪云飞渡了。” “嗯?”他注意的看过来。 “过去一直以为他是天下第一毒舌男,今日才知他只能算第 “毒蛇?” “歹毒的舌头!你这家伙怎么能说话比我还难听呢!太讨厌了!” 他莞尔,脚下步子不停。 蔡河水声潺潺,清泠的捣衣声穿插其中,是流水的轻歌,是月光的行板,夜风染了淡淡的药香,薰醉了身子,温软了心情。一轮莹彻无瑕的冰魄,尚未升到中天,更漏正长。 呵呵,没人猜中啊,其实上回的题目里有暗示…… 至于部分同学怀念的某人,若是就这么出场,未免太“家常”了吧……^^ 【青莲三】第22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 姐!!你怎能这般待我!我、我还是出走了罢~~” 我笑,赶紧拉住小弥,“不就是荣哥找了个大夫给我上了药么!这种事你也要抢!” 昨晚荣哥一路旁若无人的把我抱回来,自然又引得碧溪流云好一阵大惊小怪,嘱咐她们不许声张,没说遇刺,只说我手臂不小心划到,就不要把府里上下弄得鸡飞狗跳了。荣哥居然派人连夜找了个御医来,换了药,又给我重新抱扎好才放他走,害得我好不惭愧,当大夫也不容易啊,经常会被捉出来出夜诊呢!看荣哥竟然摆出要看护我的架势,大惊,甜言蜜语总算哄他摆驾回宫。今天他下了朝就过来探望伤号,正赶上小弥同学挂出“飚中,闲人勿扰”的招牌。 昨日小弥睡得早,我又没舍得叫他,让他错过了立功的机会,结果他早上听了消息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我把药洗了让他再来治一遍才甘心,如此已然暴走了半日。 小弥大声抱怨着,“分明是那不知来路的庸医和我抢!!姐你好生偏心!!让他陪你睡,还让他找的庸医给你治伤!!气杀我也~~” 目瞪口呆!!什、什么陪睡……太难听了!!飞快瞟一眼旁边椅子上的荣哥,一只茶盏正僵在他手里,诶,往日他额角青筋有这么明显么? …… 深呼吸,我咬牙微笑,勾勾手指,“小弥你过来!” 小弥怨怨地走过来……“哎呦”一声惨叫。小脸已被我的玉指狠狠掐住,“死孩子以后不许乱说话!!那个……睡……以后不许再提!!” 他夸张地挣扎着,脸颊变形的情况下居然吐字清晰,“许你们睡得,偏我就道不得……哎呦……” 只好祭出杀手锏了,我恶狠狠道:“再聒噪以后就不要你了!哼!”心里的小恶魔摇着带尖的尾巴,嘿嘿,太邪恶了。简直象是对小猫小狗说“不听话就扔你回垃圾堆!”。 琥珀色的猫眼里立时流露出弃猫弃狗的哀怨。“姐~~~~~~”这一声好不幽怨**呢。可怜巴巴地对我眨眼。 哦呵呵,很有效嘛~我邪恶的满足着,爱!”揉揉,“啊!我想到了!你还有立功地机会,要是闲得没事不妨给我配个疤痕膏之类地,就是让这伤口好了也不留疤地那种药。有么?” 小弥精神大震,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辉,鸡啄米一样点头道:“有啊有啊有啊!我这就给姐姐配药去!”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擦汗,瞧这半天过的,好歹我也是一病人啊~ 端起花草茶喝一口,嗯,旁边寒气逼人…… “荣哥哥,今日这天气不错哦~” “尚可。只略下了几个冰雹而已。” 沉默喝茶。 “对了。你没背着我对如雪姐怎么样吧?有没有派人跟踪她、暗杀她、对她下毒手?!!” 他用比雹子更冷然的眼神看我一眼,转了目光,板着脸不说话。 按说他既答应我放过颜如雪。应该是会说到做到的,不过,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呢。 我轻叹,“她应该已经离京了吧,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我好担心啊。” “她回朝云阁了。” “诶?还在京城?!难道……你把她软禁了?!……呃,我只是猜一下,即便不是也不要这么生气嘛……”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阴了几分,“啊,如雪姐是有意不走的吧,了不起,置生死于度外,果然是大丈夫所为!“ 荣哥一哂,“大丈夫?不过是个女刺客罢了。” “没有迫不及待逃跑很了不起哦,很多贪生怕死地男人都比不得呢!” “她原本就是不想活了的……” “这是参透了生死!……你是不是成心气我啊!我好歹是伤员呢!受不得气!” 他谑嘲道:“你哪里象有伤在身的。” “诶,你非要我装出一副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西施样?别以为我装不出来!” 扬了下巴瞪他,对视半晌,相顾失笑。 “不过,荣哥哥你最近还是待在宫里吧,没事不要跑出来,万一孟要派别人再来行刺呢!不可不防啊!” 他嘴角勾一个弧度,半真半假地怨道:“可算是记起我了。” 呃,是啊,从他一过来就听了半天小弥的抱怨,我又追问他把颜如雪怎么了,其实想想他才是遇刺的一方啊……我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如雪姐是娇娇弱弱的美女嘛,而且女士优先……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在我心里,是永远不会输地人,永远掌握全局,永远被胜利女神眷顾,所以我不用为你担心哦~” 他目光柔软下来,和言道:“傻丫头,这世上哪会有常胜将军呢。” 我在心里说:你就是啊!如果我没记错,在你亲征地战役里,从未有过败绩,高平那次已经是极险的状况了,不是照样被你力挽狂澜了嘛,至于日后,只要你亲征,是每战必胜呢,难道这还不算常胜将军? 但这些话,我却不能说来。 所以我只是笑道:“似乎霍去病就是吧?在他的有生之年似乎没打过败仗?” 他击节赞道:“竟忘了霍嫖姚!霍嫖姚开疆拓土,封狼居胥,令匈奴人闻风丧胆,自此漠南无王庭,其功绩足令名标青史,尤其先国后家,当真是精忠热血地大好男儿!只可惜天不假年,英才早逝,实令人扼腕叹息!” 心下黯然,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名将也如美人,历来就没几个得善终的。象他们这样功盖天下地英雄豪杰,更是格外的英年早逝,难道真是天妒英才么! 我看着他,哀伤涨满心间…… “怎么?脸色忽然这样差?” 轻轻摇头,我随口道:“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疼罢了……” “你终于知道疼了?!昨日痴傻了般冲上去……以后不许再那般犯险!!” 我撅嘴,不吭声。 他伸出手,“过来。” “不!” 那只大手并不收回。淡淡的语气。“过来。莫要让我费事。” ………… 他抱我坐在腿上,小心捧着我的伤臂,柔声道:“以后不可再用手臂隔挡兵刃了,傻丫头,是你的皮肉结实还是刀剑锋利?” 我恹恹道:“昨天那种情况哪里有时间多想啊!人家随身又没有兵器,现在和你在一起时我连暗器都不带了,你说怎么办嘛……哎 我应该拔根簪子扔过去啊!!真是关心则乱!当时脑白。什么都顾不上想就扑过去了……不过,当时真的没什么痛感呢,今天明显比昨天疼了,可能是一放松下来,就没有昨天那种能状态了。” “嗯?” “我是说,人在某些情况下,比如遇到危险之类的紧急关头,会激体内潜能。象是我昨天就不觉得疼。不过今天么,呜呜……” 他轻叹,小心不碰到那只手臂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背柔声道:“抱抱就不疼了。” “胡说,你这是哄小孩子地招数!” 他失笑,索性不拍了。 想起昨天地事,我问道:“你昨天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后面跟踪地?” “在夜市上便知道了。” “哼,那你不早告诉我!还、还吓唬我!” “吓唬你?”他一愣?随即大笑道:“谁想到你竟以为……我只顺着你的意思与你玩笑一下罢了。” 我红了脸嗔道:“我怎么知道你那么bt,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掩饰尴尬,“于是你就故意引她到偏僻处?你是不是成心想找个对手单挑啊!” 他颔,“试试她的功夫倒也有趣。” 唉,这人一定是太平皇帝作得太无聊了,没准平时想切磋一下武功都找不到对手呢。 “对了,你出宫即便不前呼后拥带一帮人,近身侍卫总要带几个吧?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我来看你还要带侍卫么?” “啊!不会吧!你也太托大了!好吧,就算你有托大的资本,不过还是……以后还是带两个人吧?” “功夫尚不如我,带着作甚。”四平八稳的语气。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如果对方人多,一拥而上或车轮战术,或……”差点说出戚继光对付倭寇的船拳阵法,“或用什么阵法之类的,岂不是很危险!” 他眼里是浓浓地笑意,“你莫不是担心我?” “我……才没有!”诶?为什么要否认,“担心又怎么样,我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不只是你,就是小弥、碧溪、流云,哪个我不担心嘛~” 他捏着我的下巴,笑道:“你这张小嘴呀,是绝无让人的时候!” “对呀,我就是没有温良恭俭让的‘缺点’嘛~”轻轻嘟起嘴,我才懒得装贤良淑德呢。 他本是含笑看着我,但渐渐笑容淡了,目光深了,眼神里涌起些别样的东西,带了灼热的温度,只烫落在我的唇上…… 心中警铃大作!腰被他地铁臂固定着,只得抬臂抵住他地胸口,有意用有伤的那只,“你……不许欺负病人……”还是忍不住紧张。 他的目光滑向我地伤臂,终于收了眼中劈啪作响的干柴烈焰,一笑,拥住我僵硬的身子,把我的头揽在他肩上,他的下巴似不经意扫过我的鬓,低声道:“丫头啊,时至今日,如何还是怕我啊……” 低低的耳语,幽幽的叹息。 ---------------------------- 风幌半縈香篆细,碧窗斜影月笼纱。 疏帘淡月,空气里飘荡着雨后的清新。我躺在牙床上,高挑了绣帐,半掩着云窗,一枝合欢自窗外横过,枝头柔粉已荼落尽,满树翠叶正华茂葱茏。 一阵清风掠过,眼前多了一人。 仍是一袭黑衣,只露出雪白地面孔。即便夜色晦暗。也掩不住她的绝色姿容。 我坐起身。笑道:“你来啦~” 她站我床前,柔声道:“莫非被妹妹猜到?伤口如何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我把被子堆到一旁,拍拍床,“上来说话,我有预感,就觉得今夜你会来呢,果然让我猜中啦~” 她坐到我身旁。看着我的伤臂,叹道:“总算没伤到骨头,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若再深几分……我也只得把这条性命赔给妹妹了。” 我轻轻打她,“如雪姐你又说‘死’,真是……以后不许再提!对了你怎么还在京里?不是荣哥软禁你吧?” “那到不曾有,我只是放心不下,不过你这里呀。可是越难进来了。” “诶?什么叫‘越’?难道你过去……” 她赧然一笑。“最初,你我相识之初,我曾来夜探过……” 我插嘴道:“进过我的卧室吗?” “嗯……”含羞点头。 “没什么。我就是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在我的睡眠现场出现过……”我容易么……汗,“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那时虽也有护院,倒还没这许多,如今连暗卫都出动了,”她凑在我耳边,低笑道:“足见周主对妹妹你在意的紧呢!” 脸红,推她,“别胡说……那不是也没拦住你么,可见这些护卫还是不行啊!” “那倒未必,我好生费了些工夫才得以进来,或许……他们有意放我进来也未可知……” 嗯,以荣哥行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看着她清丽柔美的面庞,她就如一颗珍珠,即便是在黑暗地房间里,也会散出温和但却是让人无法忽视地光辉,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摸,“如雪姐你知道吗,你晚上比白天看着更漂亮呢。” 她颊上生起淡淡红晕,娇嗔道:“妹妹又取笑人了!” 我笑,“怎么是取笑,是真话啊!姐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轻叹道:“尚未想过。” “那就不要回去了,你太感性……心太软,根本不适合作间谍这种职业!我那天忘了问,你们地组织,如果任务失败,会不会有什么……处罚条例?” 她柔柔对我微笑,缓缓摇头。 “真的?!没骗我??其实你功夫这么好,有没有想过脱离他们的控制?……啊!你没有被他们逼着吃什么毒药吧?就是吃了就会被他们控制的那种药!” 她失笑,“如雪孤陋寡闻,还真不知世上有那种药呢~” “没有最好!不过即便有我们也可以找小弥配解药,嘿嘿……既然这样,你留下来陪我如何?” “我也舍不得妹妹,只是,留在这里却是……”她轻摇头,神色黯然。 唉,这个我倒是有心理准备,她毕竟在这儿卧底了这么久,又是伪装成花魁,而且这属于他们的“前线”地带,估计她留下的可能性比较小,“要不你放 ,去旅游一番,等过了风头再回来?嗯,这个主意好我讲的那些异族风俗感兴趣么,难道不想亲自去看看吗?总胜过做卧底啊!”过去和她闲聊曾讲过discovery里看来地奇闻逸事,只含糊说是周边异族的文化风俗,看她很好奇的样子,这次正好拿出来引诱她脱离特务组织。 她拉着我的手,秋波如水,微笑不语。 “你是担心他们不放过你吗?嘿嘿,他们自顾不暇呢!相信我,蜀国完全不是大周的对手,何况孟昶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明君啊,你何必要保他!那厮生活奢靡,荒淫好色……”忽觉她手一紧,脸色也不大好,“他,他不是你说的这般!” 诶?一贯温柔的她居然这么大反应……我上下打量她,她脸上腾起两团可疑的红云,见我审视地看她,目光便有些闪躲…… 女人通常在什么情形下会有这种表情呢? 倒吸口凉气。“姐姐!你、你上次讲地那个人,你喜欢地人,不会就是他吧?!!” 她脸色大红,深深垂了头,露出一段柔腻的粉颈。 “天呐!居然是孟昶!!!”我太震惊了,“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他……他……本来是极好地……”她小声分辩着。 “哈,你也说了,他‘本来’是好的!” “我、我是说……他……他……”她自知失言。想挽回却到底嗫嚅着说不下去。 我叹。“姐姐。你不用说,我知道……” 五代十国时期,先后有两个定都成都、国号大蜀的割据政权,史称“前蜀”和“后蜀”,前蜀开国皇帝王建,两代即亡;后蜀开国皇帝孟知祥,二世。也是末世皇帝即为孟昶。 记得史书记载,孟昶即位之初还算是有些雄心,励精图治,也小有政绩,但后期沉酒色,不思国政,生活荒淫。奢侈无度。典型例子是“溺器皆以七宝装之”…… 据说因为怕热,于是他就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夏季避暑之用。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地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地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虽说我很困惑,这样一来,他地私生活岂不是也一览无余了?不过足见此人生活奢侈,极会享受。 孟昶最宠爱为花蕊夫人----这位花蕊夫人不是前蜀的那两位“徐花蕊”,而是费姓贵妃,才貌双全,长于诗词,也号花蕊夫人。因为花蕊夫人喜欢木芙蓉,于是孟昶就广选各地良种,不仅在宫里大量种植,更令官民人家都种植芙蓉花,每当花开之季,沿城四十里远近,都如铺了锦竹一般,至今成都仍有芙蓉城的别称。只不过,是否为“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就不得而知了。 虽是最宠爱花蕊夫人,但孟昶并没有为她这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相反,他的后宫极为庞大。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他的特殊爱好是喜欢带着花蕊夫人,将后宫佳丽召至御前,亲自点选,拣那身材婀娜,姿容俊秀的,加封位号,轮流进御,其品秩比于公卿士大夫,每月香粉之资,皆由内监专司,到了支给俸金之时,唱名给,孟昶亲自监视,那宫人竟有数千之多,可以想见这是多么庞大而无谓的一笔开销。 为维持这奢荒淫地生活方式,孟昶横征暴敛,高赋税且刑法严苛,所以蜀地虽是战事较少,相对太平,但因苛税酷刑,直弄得民怨沸腾。记得之前荣哥曾说起,当年趁着中原势乱,蜀乘机取了秦、成、阶、凤四州,结果由于这位蜀主好游渔色,浪费无度,国用不足,剥削过甚,秦、凤人民不堪忍受苛税盘剥,念起中原的好处,诣阙请求大周兵收复旧地呢。 叹息,便是如此一个人,我实在无法把他和颜如雪曾描述过的那位很绅士风度的救美英雄联系在一起,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恋爱中的人智商约等于零,此言诚不我欺。 或许,当年的孟昶还有些优秀品质,但现在的他,早已是不堪言状了。 “如雪姐,我有问题请教,你在蜀和周都居住过,你觉得这两地的民生国计如何?你觉得孟昶和柴荣,他们地文治武功、生活方式,相较起来哪个更象明君呢?” 她一愣,抬头看我,随即明白了我地意思,神色间虽有不甘,毕竟还是黯下去,只垂目轻声道:“我并非因他是天子才……” “好吧,即便不以帝王的标准衡量,他难道就是好男人吗?这人既不深情也不专情,虽然是最喜欢花蕊夫人,但又何曾为她放弃过其他纵欲的机会!说到底这种种马型地男人不过是把女人当玩物罢了!姐姐,你真的不知道么?你其实也是知道的,你心里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只不过你放不下当年的记忆!你放不下的是你豆蔻年华时喜欢的那个好心帮你的人,放不下的是那种青涩纯真的感情,但现在的孟昶,现在的蜀国国君,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啊!!” 她身子微颤,垂头半晌,一滴晶莹的珠泪从粉颊上无声滑落。 我叹,拉住她的手,本来还有长篇累牍的说辞准备着,看她这样子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只陪她静静坐着。 一点淡淡的月色从窗子漫进来,让房里的幽蓝染了几分银辉。忽然想到一事,我所有的理解和推论都是建立在她当初对我所言非虚的基础上,却不知她那次所说的是否都是真话?……越想越觉得可疑,我坐直身正容道:“如雪姐,你当初对我讲的是真的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 这周没状态啊,不想写文啊~号》!话说本来对这名字有抵触,进去后才觉,如果屏弃先入为主的偏见,这实在是难得的都市题材好文,完全没有预想的造作矫情,不温不火,不张狂,不狰狞,让人看了就不想写本周的更新内容呢~^ 另,不算广告吧,因为根本不认识作……--;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青莲三】第23章 万点落花舟一叶 抬了泪眼,脸上微红,“并无十分诳语,只不过有些我不便明言……故而……略有曲笔,妹妹莫怪……” 我佯怒,“哼,果然是骗我的,我生气啦~” “妹妹莫要着恼,我与他确是那般遇着的,便是那时节那情景,只不过我并非是和邻家女儿们去顽耍,而是和一众师姐妹罢了……”看我很有兴趣的表情,她幽幽一叹,“今日便悉数说与妹妹,这些年我的心事从不敢对人提起,上回虽说了些,毕竟未有尽言,我好生过意不去,总觉对不住妹妹呢,”她轻叹,婉转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打从记事起便是在紫虚了……” “紫虚?就是你们那个组织的名字?” 她点头,“正是,紫虚门是唐门的一支,多年来辅保我大蜀社稷。当年,是门主收留了我,如我这般的女子在门中还有一些,俱为战乱灾荒中失去亲族的孤儿,门中有师傅传授我等武功技艺,学成后或送入宫中做暗卫,或被派遣到各处……”她略一停顿,“门中岁月虽是枯燥了些,师傅们待人又是极严苛的,但总胜过流离街头……如此我长到十四岁,忽那一日被同门几个师姐师妹约去顽耍,到了后山僻静处却要与我比剑,我待要不比,却被她们逼迫着不得以就还了手,我那时剑法在门中并不顶尖,只中游罢了,单打独斗或可支撑,她们几人一齐出手我立时处了下风。招架闪躲中失足掉进溪涧,便如我上回对你所说那般,湿了衣裙,伤了踝胫,极是狼狈,那几个师姐妹见了,只在岸上抚掌大笑,好在涧水不深。我尚且能自己上岸。但形容已是不堪看了……” 我怒。“这几个人太可恶了!!你和她们有仇吗?” 她摇头,“我也心下奇怪,我素来对同门姐妹以礼相待,能让则让,实是不知如何开罪了她们。” 我想了想,“她们……姿色平庸吧?” “啊?中人以上姿总是有的……” “哼,难怪。小女人地嫉妒啊……”她成长的环境好象类似峨嵋那种女性门派,出几个“丁敏君”倒也正常,“姐姐你接着说,然后呢,就遇到那个人了?” “嗯,我上得岸来,惊羞交集,狼狈不堪。正坐在岸边石上啜泣无措。忽旁边不闻了笑声,我惊诧抬头,就见他银袍白马立在芙蓉丛中。再看周围,已然跪倒了一片。原来他那日郊外打猎,为追赶猎物和侍从跑散,正经过那里,”说到这她又是飞霞扑面,“他是闻名于世的美姿容,每每巡幸,必万人空巷,故虽是微服我等亦识得。我愣然半晌,待要跪时他已到了跟前,免了我的参见大礼,又垂问我的伤情,并寻了草药亲手与我敷上,而我那些师姐师妹只一直跪在旁边,他并无赐下半句‘平身’之语……” 我插嘴道:“估计他是看到她们欺负你一人心中不平……”诶,我怎么又开始没立场了……“咳,他当时多大年纪?” “约莫二十有余的光景罢。” “难怪,那时还是优秀青年呢,要是再晚些年,哼,就不好说了……你说他还懂医术?” “他极擅医道,曾有次太后染恙,屡更太医诊治也不见效,他亲自开了方子,药到病除。群臣有疾,他也会亲召诊视,所开方药,医官尽皆钦服呢。” 连臣下有病他都会亲自诊治,可见此人有治疗癣啊,如此说来,孟或许只是看到有伤患,有大展医术的机会……呃,好吧,我这话说的有偏见,就算是医父母心吧……总之是因为她有伤在身,于是才格外“垂青”……暗自点头,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治伤之后并无下文了,因为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病人而已,或许,颜如雪那时真地形象狼狈,再或不是孟昶喜欢地类型?否则面对她这样地绝色美女而毫不动心,即便是五好青年,也不免让人怀疑“寡人有‘疾’”呢…… “后来呢?” “而后戒律护法赶来,把我们一并捉回,本来按照门规,私自械斗,重则废去武功扫地出门,轻也要面壁半年,想是他为我美言,我只被斥责几句,我那几位师姐师妹却都是按门规处治了。” “哈哈,算他干件好事~” 她微笑,含羞道:“自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了他……我知门主在先帝时即是从龙功臣,训教我等乃是为保他的江山帝祚,于是我学艺练功比往时更上心几倍,很快就在门里出类拔萃,原以为这样可以常见到他,谁料想……”她幽然而叹,满脸哀怨,“只被派到这里而已……想偷觑他一面也不可得了。” 她的第一志愿是在孟昶身边做暗卫,结果事与愿违被派来作了间谍,难怪她郁闷,“然后呢,他们让你来行刺荣哥你就来了?幸亏是我在的时候,否则……”否则你肯定就被荣哥捉了去呢! 她面有赧色,“原是不想惊扰妹妹,实是周主他平素并不出宫,也就是到你这儿走动些,在宫中毕竟麻烦,而他来你这里是连侍卫也不带的,于是我……本想远远跟在后面,等你回转了,只他一人时,再寻个机会出手,谁想被他喝破行藏……我也不曾料到他的功夫竟然已臻化境,我只叹自己井蛙萤火罢了……” 我无语,我知道她并非是对政治感兴趣的人,什么社稷千秋家国天下,在她心里都抵不上那人地一个注视,何况她性情温柔,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潜 之所以犯险做卧底,又来刺杀荣哥,实际只不过是为人,为了一个并不值得她喜欢的男人…… 她看我沉默着。大约是以为我在生气,忙拉着我歉然道:“妹妹在怪我吧,我得了命令迟疑了许久,我虽是记得妹妹另有心上人,但周主他似是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让我又有些拿不准……这次实在拖不过,这才……看来是我想岔了,妹妹是在意他地。亏得我学艺不精。不曾得手。否则岂不酿成大错!!” 我摇头道:“姐姐,你说如果你这次得手了,荣哥……不在了,这天下大势会怎样?” “嗯?”她一愣,“天下大势?会怎样?” “唉,或许大周会乱,虽然有野心的……”差点把赵xx说出来。“有野心某人暂时羽翼未丰,但自安史之乱后,武将拥兵自重成风,尤其这几十年,兵强马壮动辄僭号称帝,所以肯定会有别的有野心又相对有势力的人跳出来篡权夺位,这中原么,必然再次陷入动荡!或许这样一来。周边割据政权能得到暂时的太平。但所谓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目前地局势,正是分久必合地状况,统一是大势所趋,也符合天下的百姓地愿望,人民受够了政权更迭,割据倾轧,他们需要强有力地中央集权地领导,这样他们才能安居乐业恢复生产,抵御北方的契丹和日后崛起的西夏之类。所以即便荣哥不在,这天下却是早晚要归于一统,而以目前孟昶的状况,最终能统一天下的人绝对不是他,也就是说他不过是能多芶延残喘些时日罢了! 对于普通百姓,他们真的在乎谁当皇帝吗?他们在乎的不是这个皇帝姓什么叫什么,他们在乎地是这个人能不能让他们丰衣足食,他们在乎的是实际的生活状况,或说是看得到的现实利益,别信什么‘宁死不食周粟’之类,普通百姓才不在乎那个!他们在乎的是身上能否多一件衣,盘中能否多一块肉。 而我听说,孟昶为满足他的穷奢极欲,酷法厚敛于蜀人,‘庖有肥肉,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结果导致民怨沸腾呢!如果你这回行刺成功,蜀地人民就要多受些年盘剥蹂躏了,若真如此,蜀国百姓未免太可怜了吧,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闻言幽幽道,“妹妹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总之我不会再刺杀周主就是,且不说我这微末功夫出手不过是以卵击石,即便只为着妹妹,我也不会再动手啊。” 呃,好象思维方式不一样,不过既然她放弃行刺也算是游说成功了。 夜色渐沉,清凉如水,我躺进丝被,拉拉她,“姐姐不累么,躺下说话吧。” 她略一迟疑,合衣躺在我身边。 我们靠在一起,看着头顶的帐子,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 相视苦笑,我叹:“如雪姐,我想了,你当初没被孟昶看中未尝不是件好事,若是你被那色鬼收入后宫,无非也就是他众多女人中地一员,和几千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你真的愿意吗?也许只是每月香粉钱时才能见他一面,那有什么意思啊!而且被圈在那个大牢笼里哪都不能去,根本就是锦衣玉食的囚徒!还要时刻提防后宫其他女人暗算,为争宠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一帮女人为抢一个男人斗得头破血流打得死去活来,而这男地还随时可能弃你若敝……”看一眼她越沉郁的表情,赶紧安慰道:“倒还不如现在,你一身好功夫,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便是仗剑江湖游历天下也胜于做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啊!说不定真爱就在下一个转角处等着你呢!” 屋里忽然寂静一片。 她闭目不语,长长的睫毛无助地垂着,落下淡淡的哀怨,沉默如此之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已经进入梦乡,忽然耳畔响起她的幽幽轻叹,这一声叹息极低极缓,象一颗石子投入波心,于是忧伤就在人的心底无声无息的荡漾开了,她低弱的声音带了些哽咽,“若是没他……住在我心里,我芶活于世……却又为甚么呢……” 泪水湿了我肩头的衣衫。 南柯一梦般的黎明,空荡荡的翠衾玉枕,兀自染了她的飘渺淡香。 ------------------------------------------ 螺钿芙蓉漆盒。淡粉色地膏体,闻起来有极清雅的香气; 白玉莲纹盒,凝脂样的柔润白色膏体,无香; 青白圆瓷盒,淡碧色膏体,皮肤触到略有一点清凉之意。 我趴在桌上,指尖在这三个东西上划过,举棋不定。 背后响起脚步声。难为他想得周到。为了不吓到我有意放重了脚步。我不动,只懒懒道:“你来啦。” 他在我旁边坐下,把桌上三只小盒拿起仔细查看,又把漆盒和瓷盒里的药膏分别拈一点闻闻,到底还是拿起之前他送过来的玉盒,挑一些号称是大内御制的疤痕膏,拉过我的手臂。撩开衣袖给我涂上。 轻笑,就知道会这样。 “其实人家今天很想试试小弥做的那种呢,还有如雪姐拿来地那个,闻着香,看着美,和她地人一样,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他不说话,上马提刀下马握剑地大手小心控制着力度。沾了药膏的手指从我刚愈合的伤口上划过。动作极柔缓,生怕弄疼了我。 我伏在另一臂上,看 动作。轻声道:“荣哥哥……” “嗯。” “荣哥哥~” “嗯?” “……随便叫一下。”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看我一眼,凤目中漾过一抹暖意,手不停,继续给我上药。 门上琉璃珠帘被风拨弄着,出细碎的轻响,我半闭着眼,听着那些清脆的撞击,只觉象浸在清凉地山泉里,暑热退散,幽谧宜人。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一会他停了动作,我收回手臂,端详着那涂满了药膏的伤口,感慨道:“刚愈合的伤口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啊,也不知这些药是不是管用,没准以后会留下更丑怪的伤疤呢……嗯,要提早做准备,要是万一留下疤我就去刺个纹身,你们叫刺吧,我前些时候在《酉阳杂俎》上看到刺的章节,太幽默了,”微笑,“有个恶少在胳膊上刺字,左臂刺‘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刺‘死不畏阎罗王’,于是京兆尹就把他杖毙去见阎罗王了~还有个人背上刺了天王像,望之日焚香袒坐,让他的妻儿对着他后背上的天王像顶礼叩拜!我看他不如纹在胸前,这样别人给他磕头时他还能看到,估计更有满足感……”忽冒出一个念头……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 脸埋在臂弯里,几乎笑岔了气。 “我出一钱银子,告诉我你此刻想甚么。” “咦!!你学会了!”我抬头看他,惊笑,“不过你是皇上,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我要一两银子~~”自己先笑倒,“我在想你的臣子朝拜你时,基本上都是对着你地正面吧……哈哈哈哈~~~~” 半天没听到他地动静,我略平复了呼吸,抬头看他,他一双墨眸中流波暗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我有无刺,你还不知道么……” “诶??我怎么知道!” 他挑起嘴角,悠然道:“当日,有人酒后吐了我的袍服……那时不就被她看去了……” 窗外,一丛子花开得正好。 天空真蓝啊,有燕子飞过呢~ 我状态不好时喜欢吃莲蓉酥。 …… 他只含笑看着我,并不接我凌乱的话题。 不知何时,我地手已被他覆在掌心…… 熏风溜走了么,珠帘的脆声轻唱也不再响起…… …… “对了!荣哥哥我有个问题要请教!问别人实在不好意思!” “嗯。” “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如雪姐会武功?” 很好很强大的话题啊!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你的功夫……和她相差太多……所以……” “那我也该能看出她是会武的啊,比如走路什么的,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她的门派训练暗探自有一套法子,她处心积虑隐藏功夫,平素刻意放重脚步,再女子行动本就轻盈些,若是男子么。就明显多了。” “哦~~” 又是脉脉无言。 不过……他的表情,他地眼神…… “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这样子,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建议你别瞒我,省得以后让我知道了不高兴哦!” 他一笑,缓缓道:“她……今日离京……” “啊!!!你怎么不早说!!!”太过分了!!居然我问才告诉我!! 跳身站起,待冲出门去还是停住。抓住安坐不动的他急追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出的哪个门?!……只她一人吗?!” 他欣慰笑道:“总算没象上回那般热血上头……” -------------------------------------- 弥大声道:“当真是这条路么?咱们出来这许久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呢!” “应该没错吧,哼,要不是这条路……我回去就找荣哥算帐!不过你的骑术……”忍不住笑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比我骑术还不如的人呢!很好,很有满足感啊~” “这、这种粗鄙的技艺……我才不屑于练……啊!!姐姐你看!!”小弥马鞭前指,我极目远眺,只见官道尽处一白两青三个人影! 快马加鞭赶上去,那个白衣背影渐渐清晰。心忽然疾跳起来,是她没错! 那三人避让在道旁,看着是要让我们先过去,那两个青衣人一左一右立在她两侧,很戒备地样子…… 驰到近前,翻身下马,我拖长声音嗔道:“如雪姐~~你太过分啦!离开京城居然都不跟我说啊!害得我还要自己追来,真是地~” 颜如雪从刚才就满脸惊愕。愣愣看着我道:“妹妹。你……你怎来地……”忽然目光向旁边两人扫扫,“来此作甚!回转!” 我无视她对我打眼色,笑着拉住她:“我来送你啊。前面不就是长亭么,呀,这两位美女姐姐是你的朋友吧?”缰绳扔给小弥,含笑施礼,“有劳二位关照我姐姐啦~”呕,我亏纪不轻,一个满脸横肉,一副凶相,一个尖窄脑门,面带刻薄,典型的就是宝玉说的“鱼眼珠子”,叫她们美女,我亏心啊~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对我略一点头,算是还礼,只是她两人的手却一直没离开腰间佩剑呢…… 我拉着颜如雪缓步而行,“姐姐你真是的,游玩不带我去也罢了,居然说都不说 还要我巴巴的追来相送,起码让我送到长亭吧?呃,就到了……有十里了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短亭也就是了,妹妹地情谊我铭记于心!妹妹请回吧!”暗地捏捏我的手,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哦,短亭啊,古代驿道上十里设一长亭,五里设一短亭,是供行人休息和送别的所在。 “短亭就短亭吧,来,姐姐,我们总得有个话别仪式嘛~”拉她走进亭子,小弥从马背兜囊里取出酒壶酒杯,放在亭中石桌上,斟满,我端起一杯,“如雪姐,我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她神色复杂地端起酒杯,柔婉一笑,“不曾想到妹妹能来送我,我此番去,倒是了无遗憾了……”一饮而尽。 “两位姐姐请也来同饮一杯如何?”我对那两位“美女姐姐”虚邀着。 那两人脸上明显多了警觉,满脸横肉的女子冷冷道:“不必。快些,我等尚要赶路。”后面半句是在催颜如雪了。 “二位姐姐客气什么呀,饮一杯又误不了事。” “你这女子,怎的没完没了劝我等饮酒,莫非……这酒里有甚么玄机不成?!”尖窄脑门的那位说着,目光上下扫我,带着戾色。 “呵呵,这位姐姐真会说笑,小妹只是觉得这酒辛辛苦苦背了来,浪费了可惜,背回去又沉,哎呀,既然二位姐姐不肯赏脸,如雪姐,只好我们再饮一杯啦~” 颜如雪苦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非也非也,是‘劝君更尽一杯酒,浩荡天涯好放歌’!” 举杯和她轻轻一碰,瓷杯相触“叮”的一响,仰头饮下,但听旁边“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位“美人姐姐”已应声倒地。 我低头,看着正玉体横陈的二女嘻嘻笑道:“刚才那问题问得很有水准啊,当然有玄机啦,酒里面有解药嘛~是你们自己不肯喝。 颜如雪妙目圆睁,“这……这是……” “小弥,”拉过来摸摸头,“这回又立功了~” 小弥得意地笑,“‘醉魂散’,无色无味,中晕厥,少则半日,多则三日,方可缓醒~”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作……这孩子已经完全被我毒害了呢。 突然,颜如雪警觉回头,我们一齐望过去,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从树丛后走出来,向地上躺的两人看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个响指,只见他背后绕出两人,把地上躺的两女抗起,一言不,转身便走。 感觉到颜如雪和小弥绷紧了身子,我赶紧拦道:“自己人,自己人……”忍不住冲那耍酷地人抱怨着,“你们怎么在这儿?不会是一直跟着我们吧?不早出手,非要浪费我家小弥的药材!” “圣上吩咐无须出手,除非他的毒药不管用。” “呸!!我的毒药怎可能不管用!最是管用不过!!你可要试试?!呔!你这厮休走……” 我笑,拉住小弥,丁寻同学也是装酷装习惯了,不用理他。 不过,好象又被荣哥那家伙算计了呢…… 朱亭拾翠,水泠蝉清。芳草有情皆碍马,好云无处不遮楼。 我拉住颜如雪的玉手不愿放开,“姐姐,你一定要走么?……你不会是打算回去自吧?!”不待她开口我抢先道:“你要是自她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算帐,我是不用别人动刑就招供的,什么都招,就说那两人是我干掉的,然后她们肯定会‘咔嚓’一声,砍掉我的玉头~呜呜~~~”欢畅地假哭…… 颜如雪苦笑,“妹妹你……” 小弥凑过来笑嘻嘻插嘴道:“还有我~~” 她一叹,“妹妹放心罢……我自去游历一番,以广见闻也就是了。” 得意笑,无赖招数对颜如雪最有效了,但凡换成别人都没这效果呢。 “我的马给你,兜囊里还有些金银,姐姐功夫这么好,就算银子花光了还可以去为富不仁的富户家里自取,这方面我不担心,我就是担心你这样的美女,又温柔,心又软,要是有色狼搭讪一定不要对他们客气啊!一定要当心色狼!!当心怪蜀黍!”忽想起赵匡义,“小男生也不可掉以轻心!现在色狼群的年龄跨度很大呢……总之要当心野男人!!唉,真不放心啊……” 她莞尔微笑,“妹妹尽管放心……倒是我有些放心不下,”贴在我耳边柔声道:“周主对妹妹着实不薄,妹妹宜早做决定……” 一下红了脸,打她,“姐姐你居然还说我……你……”呃,还是不要提她的伤心往事了…… 开满淡紫小花的枝条被风吹拂,恋恋的轻扑着她的衣裙,浓绿的树阴覆下来,洒落流动的阳光碎屑,她一双美目里流溢着柔和的光泽,带着关切和不舍…… 这熟悉的面容,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了…… 扑上去抱住她,鼻边萦绕着她的幽幽淡香,忽然湿了眼眶。 飞鸟穿云,天开万里,让我们为相聚前的离别,相拥而泣。 ~~~~~~~~~~~~~~~=肥章,终于结束了……下一卷开始新人生~~ 【胭脂四】第1章 明月来相照 周显德二年夏五月,世宗柴荣下诏,废天下无敕额之像,收钟钹铎之类铸钱,禁民亲无侍养而为僧尼及私自度。 佛教史上有所谓“三武一宗之厄”,指的是****历史上的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对当时兴盛一时的佛教体系进行的剿灭或限制。历史上曾生过多次反佛运动,其中有三次规模较大,而这三次当权的君主,碰巧谥号、庙号里都有个“武”字,故合称“三武灭佛”。 关于诸朝灭佛的原因,说起来不仅因为佛教与道教“孰为上”的宗教之争,也不仅仅因为佛教思想与传统儒家礼仪相悖,其实反佛运动有更深层的政治、经济原因。 比如身为鲜卑族统治的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北周武帝宇文,在他们的时代,汉人将鲜卑族视为“胡”或“戎”,他们欲一统天下,统治具有高度文化传统的汉族为主要组成的整个华夏民族,用推崇儒学和道教来标榜自己,在思想上向汉文化靠拢是最好的办法。佛教为“舶来品”,北魏太武帝称其为“胡神”、“胡经”,以表明自己非“胡”;周武帝亦表示自己不在五胡之列,故无心敬佛,也是为了显示对汉文化的认同,进而争取民心。 至于经济原因则是寺院的恶性膨胀对社会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比如唐代,本当艰苦修行、清静无为的和尚们坐拥大量地产,成为大地主,富甲一方。《旧唐书》中形容当时情况为“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 僧尼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所费极大,这些耗资。除了帝王的赐予,贵族、官僚、士人乃至一般民众的资助,主要是通过寺院本身的土地经营、高利贷等世俗手段而实现,帝王权贵动辄将大好良田赏赐给寺院,且不说武则天、太平公主之流,连大诗人王维都曾有把自己的庄园捐赠给附近寺院的记录,而寺院占有大量生产资料却能免役免赋,这对社会经济、国家财政收入地恶劣影响可想而知。 寺院经济恶性膨胀。丁口急剧流入佛门,其结果是,要耕田的时候没有劳力、要打战的时候没有兵源,本应与世无争的宗教组织。竟与世俗社会争夺起资源和财富,甚至于与政权争夺起对社会的控制权,作为有雄心的统治,怎么可能对这种状况坐视不理呢。 荣哥颁布限佛令就是基于经济原因。他在社会穷困、民生凋敝的情况下,欲一统天下,自然要大力展生产,增加财政收入。寺院占据大量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已严重影响到社会经济的正常展,所以必须加以限制。 在他地限佛令上。他允许“有敕额寺院。一切仍旧”。对无敕额的寺院,部分予以保留;对欲出家的男女。有限制条件的允许剃度,这相对于“三武”bh:].荣哥已经是极为温和了,尤其比起北魏太武帝坑杀僧人的血腥手段,实在是宅心仁厚呢。他的限佛,并非赶尽杀绝,严格说起来是带有整顿佛教的性质。 如同史上任何一次改变人民固有生活状况地改革、政令一样,限佛当然也会有反对意见,不过面对反对的声音,他的回答很妙,他说,他听闻佛说身体是妄见,而且主张以利民为先。倘使佛的真身在,如果能造福世人救济百姓,也会愿意把自己地身体献出来施舍众人,何况这些铜像,佛又怎么会吝惜呢!,这在古代/.重臣郑仁诲去世,郑仁诲是治世能臣,深得后周两代君主倚重信任,荣哥去打北汉时就是让他留守京城,对他地辞世,荣哥极是痛心惋惜,欲亲自去郑府吊,结果居然有大臣拦阻“岁道非便、不宜临丧”,也就是说时令不好,不宜去吊丧,荣哥才不理那套呢,照样去哀悼了一场。 不过,这家伙毕竟“狡猾”,行前先以桃茢做了秀,桃茢是指桃杖与扫帚,是古代常用的辟邪除秽的道具,貌似《周礼》、《礼记》上都有“使用说明”,因为来了这么一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既做了自己想做地事,又得了循规蹈矩的古板人士们的盛赞,被认为做事既合情又尊礼呢。 微笑看他,这家伙,道行又高了呀。 “冷么?”他回我一个微笑,抖开大氅把我裹在怀里。 “还好,没那么冷啦……刚才不是喝了几杯热酒嘛,现在身上还很热呢~”躲,不用这样吧…… “过几日,我要统军南征……” “啊?你要去打仗了?”停了闪躲,“是去打……李璟?” 他点头,“李穀攻寿州不下,待我亲自取之。” “哦,什么时候出?” “本月初八。” “去吧去吧……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他的手臂略紧了一下,睨视着我,“无情地丫头……可有甚么话要对我讲?” “我不是说了?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很无语的表情。 笑,难道要我装出不放心的样子,眼含泪花执手道声“珍重”……不,珍重不够,标准闺秀淑女地做法应该是表情柔弱语气坚定地说一句“妾身将日夜为君祷祝,祝君马到成功~”那么说未免太装了…… 五代十国时期,除了中原势大,南方割据政权里。实力最强地当数南唐和后蜀,尤其南唐,自烈祖李昪时,即以保境安民为其基本国策,结好契丹,以牵制中原政权。江南地区战事较少,相对太平,政府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商业,并且大力招揽北来士人,大量中原文人士大夫避乱南唐。使得南唐的经济、文化、艺术蓬勃展,尤其文化艺术极盛,执一时之牛耳。至李璟时,虽是有奸臣弄权。但国家还没到完全腐烂地时候,所以综合国力还是要强于其他割据政权。 不过,尽管南唐和南方其他割据政权相比实力最强,但面对后周的征讨。嗯,虽说细节我记不清了,过程肯定也会有波折。但我记得最后的结果是。后周尽取南唐江北之地。大约有十几个州郡,悉数被荣哥收归囊中。南唐国土去了小半,打得中主李璟割地请和,自去帝号,仓皇迁都,且钱帛茶米贡了无数!对于这样bh强势的:_忧都装不出来呢! “南……呃,伪唐在江北有多少个州?” “十四州六十县……”他眼睛明亮,赞许地看着我,“又与我想到了一处……” 我笑,“我夜观天象,这十四州最终都是你的。” “只这十四州么?”微笑,“此番震慑南方诸国,取他十四州也就是了,待我讨伐了契丹,得了幽云十六州之后……”一笑缄口。 讨伐契丹啊…… 我记得他好象是在征辽地过程中…… 心狠狠疼了一下。 轻轻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 他身上特有的那种非兰非麝的味道,似是某种沉着的木香,带着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襟氤氲在我冰凉的脸上。 他把大氅裹得更严些,笑问:“又想到甚么了?” 大氅上带着两个人的体温,紧紧把我包住,“没什么,”让我如何开口……“嗯,就是忽然想起了李璟父子写的那些幽怨小令,所以配合着幽怨一下……” “李璟作地小令?” “嗯,曲子词,清丽婉约,很符合女性的口味……其实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做个词人也就是了,可惜选错了职业……当然这也由不得他们,这两人治国安邦实在是不在行,尤其李那厮本来就没打算当皇帝,按说也是轮不到他的……” “李?” “啊……”无力垂头,额角抵在他胸前,一不留神又说走嘴了……自唐朝起,皇子们就流行即位后改名,李,当时是后汉年间。郭威大叔还没称帝,奉旨提兵去讨伐,城破之日,她老公打算杀了全家再自尽,被她躲在帷幔后逃过一劫,李崇训找不到她,只好自己死了。 后汉士兵冲进李守贞地府第,只见满地死人,而一华服女子端坐于堂上,毫无惧色,对众人从容不迫道:“郭公与吾王父有旧,汝辈无犯我!”,众人完全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赶紧禀报了郭威,郭威很欣赏她的沉稳勇敢,不仅送她去与父母团聚,还收她做了义女。 回娘家后她老妈觉得她夫家人都死了,只她一人独脱兵刃之间,就建议她削为尼,要是赶上没主意的或受封建礼教毒害深地估计就顺从了,但她很有主见,一句“死生有命,何必要自毁形!”就把她老妈顶回去了。史书上讲,荣哥听了这些事迹,“益奇之”,后来后汉隐帝刘承祐诛杀郭威留在京城的全部亲属,荣哥的第一任夫人也未能幸免,于是荣哥就续娶她为继室,即位后册封为皇后。 “城破而能使乱兵不敢侵犯,这绝对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地!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会武功,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就是那样了,所以,我真的非常欣赏她!不过呢……”奸笑,“即便再怎么欣赏,我也不可能和别地女人共同分享同一个男人,嘿嘿……” 他绷紧的身子松下来,轻笑摇头,自嘲道:“早知你不是寻常女子,记得那年,你我在会仙楼吃酒,还遇到了先帝微服,回来时,你便如此说的,那时我就知道了……” 无声微笑,知道就好。 他象是陷入沉思,目光只放在天尽处地星河彼岸,不再说话。 月华无垠,冰冷地洒落,在琉璃瓦屋顶上覆了如霜似雪地一层。 沉默半晌,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带了些滞涩,象是因难以启齿而迟疑吞吐,“自那日,听你那般说了,我便刻意不去看你,可又时时想知道你在做什么,过地可好……我从未想到,我,竟也会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废寝忘餐……而后你突然离开京城,我知你心里有别人,便想着不如放了你罢,让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就是了,谁知……那日在河边,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没走出多远又忍不住回去,我在林中,看你坐在岸上呆,日头从半天一直滑入西山,你一动不动坐着,我就傻了一般站着陪你,而你、你竟然……待我拉你上来,我真想狠狠骂你一顿!却又想把你捧在手里好生安慰……”他一叹,闭目覆住眼中复杂情愫,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坚定,“当我把你抱在怀里,我便下定了决心,无论怎样,无论你心中有谁,我都要带你走,我都要留你在身边,疼惜你,护着你,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 ……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进那个宽厚的胸膛,紧闭着眼…… 不想让心头的暖意化成热流,打湿他胸前衣襟。 他更用力的回抱我,带着要把我捏碎的力度。这一次,我不想挣扎,也不想躲避。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额角上落了一点柔软的温热,我只略动了下头,不愿离开这份温暖安心,然后就觉得怀抱的那个身躯动了动,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惊诧张开眼,只见他的凤目中是铺天盖地的汹涌深情,而他的唇,正向我的俯落下来…… 悚然一惊! 我的身体先于思维作出了反应!当我结结巴巴的开口时,我的手指已抵在他灼热的唇上,“荣哥哥!你、你、你……那个……嗯……你想不想知道一个小秘密?!关于我和你的!!” ~~~~~~~~~~~~~~~~~~~~~~~~~~~~~~~~ 注释: “吾闻佛说以身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芶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 (2《新五代史》:字重光,初名从嘉,景第六子也。 (3李守贞(=五代时后晋大臣。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位洛阳市东北、黄河北岸)人。宗石敬塘即位,拜客省使,升宣徽使。出帝石重贵时,以义成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侯随出帝平叛,因功拜同平章事,后任兵马都监,而与杜重威同时降契丹,又为天平军节度使。后汉高祖刘知远时,复仕后汉,为河中(今山西省晋南隅永济县,位城县西北)节度使。刘承佑时,与赵思、王景崇反叛,据潼关(今陕西省潼关]::枢密使郭威讨之,他兵败**。 ~~~~~~~~~~~~~~~= 要不要让荣同学得手1次呢……;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胭脂四】第2章 飞花入建章 秘密?”他停住,疑惑看我。 “是啊!秘密!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哥哥!!我一直把你当兄长来敬重的!!” 黯了目光,唇角勾出一个近乎苦笑的弧度,“这几时又成了秘密……” “啊,你知道啊,所以你不可以对我怎么样,否则就是**!!!!**********!!!!!”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眼神,还真不太好形容,活象是吃苹果时,咬了一口,现里面有半条虫子。 空气僵硬了,我提心吊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以看半条虫子的眼神盯我良久,长叹一声,冷冷睇我道:“你这丫头,当真会扫人兴致!” 我干笑,才觉,已然吓得手脚冰凉。 “好象很晚了!回家吧~”赶紧跳身站._.围,冷风狠狠吹过来,明明穿着狐皮鹤氅呢,却仍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听身后低低一叹,随即一团温暖把我裹住。 “啊!不要,没那么冷,适应了就好了,你……” 他面无表情,默然不语,无视我的闪躲把他的大氅披在我身上,仔细系好带子,揽住我的腰跃出相国寺。 ------------------------------------ 显德三年正月初八,柴荣亲征南唐。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权东京留守,以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恬淡宁静,尽量控制撷香衣舍的接单量不让自己变成工作的奴隶,好在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正是现代都市人稀缺又神往的那种悠闲舒缓的“慢活”状态,我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象只上满条的兔子。 “坐看云起”又开了家分店,当然还是不用我亲自去经营,店址选在马行街上,也是在内城,南北走向的大街上偏南的位置。这马行街。北段是药铺医馆聚集地地方,南段是酒楼夜市极繁盛的所在。说到夜市,继州桥夜市之后又出现了几处,比如潘楼街、高阳正店附近,马行街也是其中之一,颇有比州桥夜市之势,每到晚上人头攒动,灯火照天。直热闹到四鼓才罢。 天气渐渐暖了,晴风暖日,柳眼梅腮,眼见着寒食将近。 清明节前两日为寒食。相传是为纪念介子推所设,虽说我一直认为在春秋五霸里,除了宋襄公就数晋文公的霸主之名水分大,但放火烧山逼功臣出山这种事,实在是只有智商为负数的人才做的出吧,所以我严重怀疑这典故是后人附会穿凿的。不过寒食节是古人非常看重的节日,是这个时代的三大节之一,与元日、冬至一样都是放七天长假,一般地节日象夏至、中元之类只放假三日,至于立春、人日、端午、七夕、重阳等等就只放假一天了。 寒食节有吃冷食的习俗。京师人家庖厨都要灭火三日,听说在有的地方要禁烟一个月呢。寒食前一日被称为“炊熟”,前一日必须烧好食物,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称谓。此地还有个风俗是用面粉和枣做成枣饼,拿根柳条穿了,插在门楣上。叫做“子推燕”,这子推燕是用来祭介子推的,和祭屈原地粽子异曲同工。 府里上下都在忙着准备过节,不免就显出了两个闲人----我和小弥,这样大好的春光。窝在家里未免太浪费啦,所以我们晃在街上。 粉墙细柳,淡杏夭桃,我和小弥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就溜达到南城,一抬头。路南正是会仙酒楼,门前招揽生意的店小二已换了新人,忍不住看向二楼,当年为庆祝第一桶金到手,和荣哥过来吃酒,他就坐在那扇窗后看着我,看我眼巴巴盼着被店小二拦住呢。 拉住小弥,“走,我们去喝下午茶~” “下午?”小弥望天,“这时辰是正午吧?” “呵呵,说惯了,就算中午茶好了~” 被小二殷勤引到二楼,仍要了上次的雅间,进门后忍不住转头看那面曾被我涂鸦的墙壁……呃,粉刷的雪白,什么都没有……轻笑摇头,难道还指望店家一直保留下去么,搞不好人家还觉得有碍瞻观呢。 点了一壶碧涧,又随意叫了几份蜜煎果子,不免又说起那次和荣哥来喝酒碰到郭威大叔的事,忽然有些伤感。 “姐,那位大叔,你很是喜欢啊?” “是啊,很喜欢,可惜他已经故去了。” 小弥摸摸我的顶,就象我每次对他那样,略有些生涩地哄我道:“姐姐莫要难过,还有我呢~” 微笑,长大了,会安慰人了呀。 大约我是个贪心的人吧,总希望喜欢的人都在身边,不要离得太远,最好彼此地距离,是思念时可以随意去拜访的距离。 从会仙酒楼出来,和煦的阳光驱赶着心里的小阴霾,看着擦肩而过的士庶男女,春风懒洋洋吹在脸上,有一点陶然。 是谁的诗句?天这样蓝,树这样绿,生活原来可以这样宁静而美丽。 是的,很宁静,可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趣?这时地京城,竟然,有一点点无趣呢…… 迎面街上走过来几个人,为之人好一身绿袍,如同阳光下的般莹绿脆亮。 不觉多看了两眼。 那一团绿影忽然迎着我走过来,满脸贱笑道:“美人,哪里去?” 一袭翡翠色的袍子绿得晃眼,一只红彤彤的酒糟鼻让人在第一眼看他的脸时绝对注意不到其他,这人拦住我和小弥,一双色眼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他身后几个狗腿帮闲模样地人起着哄,散开把我们围住。 天哪!是 到我的呼唤了吗!居然送了个恶少来供我娱乐!!--心声。 天哪,是上天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居然送了野狗之外的东西供我试药!----这是小弥的心声。 “不过,这里是大街上,好象不太好耶,”我拉住小弥细声细气地商量,四下里望望。“啊,那边有条小巷,貌似人烟稀少呢……” 小弥还未答话,那恶少已抢先道:“美人言之有理!待哥哥与你那答儿讲话去……”色眼笑成一条缝,伸手作势要拉我。 哎呀,真纠结啊,这不是逼我当街出手嘛~虽说我地暗器好久没用了,也不知会不会误伤到人。咳,不过机会难得,人家只好勉为其难…… 咦?!突然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横空出现在那恶少和我之间。只见他搀扶着已“僵硬”的恶少,他身后几个相貌普通衣着平常地人架起一众“僵硬”的狗腿,在我和小弥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施然走进旁边那条冷僻的小巷…… 刚才,在那人出现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在那恶少的几处**道上拂过…… “姐!这……这……”小弥眼泪汪汪,俨然被抢了到口骨头的小狗。 我叹,拉住他,“回家给你肉吃。” 莺啼芳树,燕舞晴空。好一派和谐宁静地大好春光…… ------------------------------------ 时间平静的流过,我的人生四平八稳,即便偶尔有不和谐隐患出现,也必然会有“好心人”抢先替我处理掉,一如之前那百年难得一遇的街头恶少……如此已到了五月。 这一日我正在工作室里做设计,小弥通常情况下会在他地小园子里种药草,或在他的房间里配毒药。现在他的院子已经变成各种毒草的试验田了,轻易没人敢进去,很是防虫防盗防骚扰呢。 正在人台上构思本季夏装新款,忽然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荣哥出兵攻蜀。于是颜如雪来行刺,而后她离开京城,一晃已将近一年了,怎么也没点消息传过来,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正在什么地方游历呢?身边有没有人陪着她。是否象武侠小说上常见的那样,美的不象话的妙龄侠女遇到帅得离谱的少年侠士,然后两人双剑合壁,联袂行走江湖…… 拈着一块软縠料样,恍惚出神。 碧溪走过来,很贴心地问道:“小姐乏了吧,奴婢去取些樱桃酥).可好?” 回神,微笑,“好,流云也去帮忙,多拿些来,咱们一起吃。” 她们齐声应了出去,屋里霎时静下来。 将近黄昏时分,大幅的落日余辉从窗子漫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晚霞泼满帝青,让人目眩神迷的壮丽妖魅。 神驰天外…… 蓦地心头似有感应!我猛转头---- 他披了一身金色夕阳,正立在门口定定望着我。 忽然就想展开笑颜,比落霞更明媚比夕辉更灿烂地笑颜……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把我拽进怀里。 低低的叹息,象是心底一个幸福的颤音,从我耳畔轻柔滑过,他重重的抱我,“我回来了!” 指间的面料软软飘落,依在他胸前,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我闭上眼细语呢喃:“嗯,你回来了……” 忽觉手臂被他拉住,他拉起我的手臂缠上他地腰,贴在我耳边低声道:“抱紧我,就如上回在相国寺那般……” 窗外,晚霞羞红笑靥,深深藏进洒遍夕阳落辉的金色山峦。 ---------------------------------------- 去年十一月,荣哥派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州行府事,以忠武节度使王彦为行营副部署,统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乘淮水浅涸,南唐疆防懈怠之际,率大军突袭南唐,并命吴越王钱俶出兵常州策应。 当时南唐清淮节度使刘仁赡镇戍淮西重镇寿州,寿州是战略要地,李璟恐其兵力不足,即命一干将领统兵前去增援。李穀大军抵达正阳北,架浮桥渡淮攻寿州,月余不克。 今年,也就是显德三年,正月初,南唐刘彦贞援军到来,以战舰数百艘趋正阳断周军退路。刘彦贞亲自率领步骑去解寿州之困。 荣哥看李穀取寿州不下,便于正月初八御驾亲征,派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率兵前赴正阳,命河阳节度使白重赞领兵进屯颍上,他自率京师援军继续行进。当时李穀见南唐援军到来,恐被断了后路遭到夹击,于是焚粮退兵。十六日,荣哥到了陈州。听到李穀引兵退保正阳的消息,他料定南唐必有追兵,就命李重进疾驰淮上接应。李重进也是一员骁勇上将,他是郭威的外甥。说起来和荣哥还是亲戚,他列阵于正阳东,截击大破南唐三万追兵,杀刘彦贞及麾下万余人。南唐应援使皇甫晖等听到正阳败讯,根本就没敢靠近,自定远退保清流关去了。 荣哥乘势进抵寿州,寿州城墙坚固,守将刘仁赡对南唐死忠,且又颇擅守城,周军昼夜攻城遭到殊死抵抗。数日不克,于是荣哥改策略为长围久困,遣将分路出击打援。 这正合了兵家所谓奇正之变,以正合,以奇胜,出击打援的后周诸将所向克捷,一连拿下涡口、清流关、州、盛唐、扬州、泰州等地。江南震动,李璟惊恐,三月遣使过江,请去帝号,割沿淮寿、濠、洇、楚等六州。并岁纳金帛百万两/匹以求罢兵。当时后周军已占领淮南之地近半,荣哥要地是江北全境,自然不允和议。 李璟求和遭拒,又恐失江北难保江南,只好调兵遣将意图反扑,周军也做了相应部署。 战,周军于**以少胜多,大破南唐军马,南唐精锐过,**之战,似乎,是赵xx露脸的战役……荣哥提起他时赞赏有加…… 只可惜之后大雨积旬,河水暴涨,周军无水战准备,加之粮草不继,师老兵疲,难于久战,荣哥只好下令放弃、扬等州,留李重进继续兵围寿州,围点打援,而他则于五月返回京师。 他深感无水军难以攻取淮南,于是就在城西汴河,建造楼船战舰数百艘,连同缴获的南唐舰船,组建水军,以南唐降卒教练水战,日夜操练,以备下一次征伐南唐。 听他讲了这次亲征的详情以及训练水军的必要性,我当然理解他最近的忙碌。 是地,自他五月回来,眼见着已经七月了,他出现的次数,相比出征前,明显少了很多,尤其最近,简直见不到人影呢。 这日吃过晚饭,说是晚饭后,其实不过是刚过申时,我正想着稍微散散步消化一下晚间食物,就见流云神色奸诈的靠过来,我笑道:“看你这表情,一定又是有什么八卦消息要传播了?” 流云嘻嘻笑着:“还是小姐知我!小姐呀,奴婢刚听来的紧要八卦!”又一个被我毒害的,连“八卦”这种词都会用了,“您可曾觉得近来皇上来的少了?我听说……”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您猜怎么着,皇后娘娘病了!病的极重!尤其近些时日,几乎都下不得床呢!所以皇上也不好总来探望小姐了……” 哦,这样啊……不过,这丫头怎么这表情……“喂,流云呀,说这种消息时能不能不要笑啊……” 流云赶紧掩住口,含笑的眼睛转转,“奴婢不敢!不过奴婢斗胆猜测,皇上迟迟不把小姐接进宫里,您说莫不是皇后娘娘……” “别胡说,是我自己不愿意,不关别人地事,这话可不许出去乱说!” 刚说到这儿,忽见碧溪小跑着进来,口里还叫着:“小姐!小姐!” 我打趣道:“这真的是碧溪吗,怎么转性变成了流云?”笑。 碧溪气喘吁吁道:“小姐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可不得了,宫里派了人来传皇后娘娘懿旨!” 嘿,说曹操,曹操到…… “不会要我去门口跪迎吧?是不是还要摆设个香案之类的?”抖,太傻了吧…… “只是传娘娘口谕,已让到花厅上了,您赶紧过去,莫让近侍大人久侯便是!” 被碧溪流云催着来到花厅,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果然白面无须,声音奇怪……原来是传符皇后口谕,宣我即刻进宫。 我绕过争得热火朝天地碧溪流云,自行取了一袭色襦裙换上。 这两人,一个说初次进宫,当然要打扮得谦谨低调才好,绝不能让人看出不恭顺的意思;另一个则说正是因为初次进宫,才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怎么也要有些大家气派,省得以后吃亏…… 晕,关以后什么事……而且只宣我一人进宫,不许带侍女随行,还不定是不是鸿门宴呢,看把这两人激动的,这么浪费时间争论,这回怎么不说让近侍久候是为不恭了…… 选了中性色的裙子,色彩不张扬,但近看细节处有设计,如此也就是了。真不好说一会进宫是个什么状况,还是谨慎些好。 “进宫”二字,听着就让人百爪挠心烦闷不已呢…… 我唤过碧溪,低声道:“去把小弥叫来。” …… 车马一路北行。 我住的地方离大内不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皇城南面几扇金钉朱漆的大门,但马车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过皇城东角楼,沿着东面宫墙一直向北,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东向的宫门前停住,下车,匆匆瞥了一眼,似乎门上书了晨晖门三字。 随着那领路的宦官进去,尽管貌似没有人看着,但还是保持头正直的方向,垂头耷眼或左顾右盼都不是我的作风,不过即便只是目视前方地视野范围,也把这皇宫风格看了个大概。 虽然也是斗角飞檐,朱栏彩槛,但说实话荣哥的这个皇宫看起来并不怎么富丽堂皇,其实还比不上北京故宫,想必是因为这皇宫乃是前朝所建,后周两代君主都节俭恤民,并未大肆营缮扩建的缘故,我甚至猜测他们怕是只在必要时才略做维修呢,所以宫殿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不过在夕阳下看来,倒是更见历史的沧桑凝重,行走其间,什么后梁太祖朱全忠宫闱**、后晋高祖石敬唐寡耻割地、后汉隐帝刘承祐诱杀权臣之类,一时俱涌上心头…… 咳,想得太远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已随带路的宦官来到一处宫殿前,通传了进去,不一时便有个宫女带我进殿。 殿里已点起了灯烛,帘幔低垂,药香满室,我随那宫女来到一张雕花大床前,待看清半躺在床上的人,不觉一愣。 这人,虽是满脸病容,但还是很容易能辨认出,竟然,是位故人…… ~~~~~~~~~~~~~~~~~~~~~~~~~~~~~~~~~ 注释: 相传.(而隐于介之推谓之寒食。 【胭脂四】第3章 白鸟惊飞,菰蒲叶乱 个女子背靠着隐囊半躺在床上,一条对凤纹团花大被看她只穿了件素白中衣,头上简单挽了髻,原本是极端庄明丽的脸上带着病容,正向我看过来。 我惊道:“黄夫人?!” 她微微一笑,只这一笑,仿佛病容在瞬间就褪去了,依稀又是当初光彩照人的样子。 她示意宫女移了绣墩给我,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娘娘赐坐”,强忍着古怪的感觉,她已笑了出来,“无须拘束。”声音到底带了些病弱。 感觉怪怪的,这位黄夫人曾经是我店里的客人,也曾有过交流,当时只觉得她言谈举止一派大家风范,而且难得不挑剔不矫情,很好沟通,现在看来当初她是专门微服了去我的店里……看我?真狗血,原来黄夫人就是皇帝的夫人……我为作的无趣设定汗一个。 …… 她含笑打量着我,“许久未见,水小姐益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当真是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啊…… 《世说新语-贤媛》载:“桓宣武.;|刘孝标.=(|=.主兇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u头,姿貌端丽,徐徐结髮,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悽惋。主於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 这是“我见犹怜”一词的出处…… 作低头浅笑状,背上已隐隐生出薄汗。 宫女献了茶上来,青瓷盏里是精心烹制地茶汤。浮着细致的沫饽,我端起茶盏,略顿,闻香。悠悠啜一口,放下,符皇后赞道:“水小姐磊落荡,果然不同凡品。” “娘娘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开玩笑。若不是感觉到胸口那一点冰凉依旧……想装得这么若无其事都难!宫斗的常识是不要在别人宫里乱吃东西吧,尽管现在也是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诶,我这是怎么了。“宫斗”、“瓮中捉鳖”这种词汇都冒出来了…… …… 她挥退众宫女。只留了一个大约是她的心腹侍女。站在略远些的位置,她优雅地微笑着。“不知水小姐以为陛下如何?” 嘿嘿,果然来了! 我斟酌着词句:“当今天子雄才大略,文武全才,虚怀若谷,勤俭恤民,是难得一见的圣明君主。” 她颔道:“陛下确为世之豪杰!”话头一转,“却不知水小姐因何不愿入宫?莫非……”勾起嘴角,美目似嗔似笑,“侍奉陛下还辱没了小姐不成?” “民女不敢!”汗,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这种时候是不是要说些“贱妾蒲柳贱质难承圣恩”什么的,然后磕头如捣蒜啊??可是,我下不去手啊…… 她淡淡一笑,“此处并无外人,我与妹妹推心置腹,妹妹也莫要拘束了。” “妹妹”这词在这个时代固然是个套近乎地常见称呼,可此时由她说出来……当真是语意隽永耐人寻味呢…… 她看着我,轻叹道:“圣上胸怀天下,从不见以儿女私情为念,我只道英雄豪杰惯是如此的,直至遇到你……难得陛下如此动心,却不想妹妹竟不愿入宫,不知是何缘故?” 我细品她话中意味,听起来还算是波平如镜,但无论什么女人都有吃醋的功能吧,象“任盈盈”那种只是男人的一相情愿罢了……不过无论是不是试探,我只实话实说道:“不瞒娘娘,皇上是我遇到地最优秀的人,我想以后恐怕我也不会遇到比他更优秀的人了,我确实非常欣赏他,非常喜欢他,但那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兄妹之情?”美目里流过一抹讶色,“……不知妹妹可辨得清何为兄妹之情、何谓男女之情?”她似乎要笑,却忽然咳起来,旁边那宫女赶紧跑过来,捶背献茶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平复了,她目示那宫女退开,对我倦然笑道:“让妹妹见笑了。” “娘娘凤体要紧,不如我改日再来聆受训教?还请娘娘多多保重玉体,早日康复!”赶紧放我走吧~ “我素来有这病症,这次作的格外凶猛些……因而我才急急找了妹妹来……”她喘息了一会,悠悠道:“想我大周自先帝时就不行采选纳宠之制,今上登基依然如是,陛下往日于女色上从不在意,故而至今这宫里也无其他妃嫔,此番只待妹妹入宫便是专房专宠,放眼天下,这样地帝王又有几人?至于我这病么,怕是拖不久了的……妹妹可明了我的意思?” “娘娘快别这么说!皇上是极敬爱娘娘的!”是吧,古人不是都把“相‘敬’如宾”当作夫妻关系地最高境界么,我这也不算乱说吧……“我只当皇上是兄长,所以是断断不会入宫的,还请娘娘切莫多想,将养凤体要紧!”几乎要瀑布汗了。 她神色古怪地望着我,待要开口,忽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再展开掩口的帕子,竟染了一朵殷红地血花…… 这下不光那宫女,连我都有些紧张,看她白纸一样地面上带了不正常地潮红,弱弱的倚在隐囊上喘气,好好一个鲜活地人啊,现在已是气若游丝,不觉同情之心大盛,我冲口道:“皇后娘娘,舍弟精于岐黄之术,宣他进宫给娘娘看看如何?”说完才想起。御医是天下最恐怖的 一,给皇家地人看病,治好了倒也罢了,若是治不好嚓一声……小弥固然医术高,在我潜意识里觉得宫里的御医们肯定是不如他的,但天下总有治不了的病啊,万一……可是看她那么难受,情急之下这话就脱口而出了。 她就着宫女的手喝了口水。另取了一条手帕略拭嘴角,望着我轻轻笑道:“我果然没看错妹妹……只可惜此番却要为陛下嘲笑了……” “诶?”什么? 她笑叹,“我前日道陛下无有手段,夸口说若是我宣你入宫定能劝得你留下。陛下不信,不想当真被他料中!足见还是陛下更知妹妹啊。” 不会吧!我无语了,怎么还有这么变态的事…… 她握住我的手,没有一点热度的手指冰得可怜。她婉声道:“当日,我微服去你店里,本是只想看看是何等样人令陛下那般上心,甫一见你便觉入眼。待攀谈起来更是投缘,本欲与妹妹效法娥皇女英,却不想妹妹心意坚定至此……也罢。今日你既然不愿留下。由你便是。只是我欲与妹妹结为金兰之契,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民女万万不敢高攀!”本能的觉得不妥。 她嗔,“妹妹怎这般固执!难不成竟连这些许心愿都不肯让我偿达么……”一激动,又开始咳起来。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叹,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依娘娘就是……” 她慢慢平息了咳嗽,微笑道:“怎么还叫娘娘,该改口叫姐姐!” 屈打成招地叫了,她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含笑插在我地间,“姐姐的一点心意,权做表记罢。” 拉着我的手,美目里光彩流动,竟衬得她面上也容光焕起来。我看着她,暗想,当真是个美人,即便病成这样仍是一般女子难望项背的,她不是小家碧玉地类型,她的气质端庄高华,不愧是母仪天下的人物,何况看她的行事风格,流芳青史地那些事迹,正是我欣赏的类型,只可惜中间隔了个荣哥,总觉得怪怪的…… “此番毕竟了却一桩心事,也不枉妹妹进宫一遭。说也奇了,与妹妹闲谈一会子,我只觉身子都轻健了许多呢!这些时日困在这殿里,真真闷杀我也,今日趁妹妹在此,正好陪我出去透透气!锦葵,”唤旁边那宫女,“仔细服侍水小姐去偏殿略候,传几个人进来与我更衣。” “娘娘的身体,见风不要紧吗?”其实本想说既然没事就放我回去好了,不过看她那兴致勃勃地样子……没好意思直说。 “不妨事,难得心里高兴,”对我温和微笑,轻轻在我手背上拍拍,“还请妹妹稍待片刻。” 只得随那叫锦葵的宫女退出,来到旁边偏殿等着。 珠帘帷幔,轻烟淡香,我被让到一张红木大榻上,随后就是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捧了各色点心果子,雕花蜜煎,砌香咸酸,流水似的献上来,锦葵看着她们把盘盏在我面前地桌案上摆好,便带着人施礼退了出去。 只留我一人固然让我更自在些,不过这些东西摆在这儿,倒象是要打持久战呢,难道皇后地换衣程序很繁琐吗? 刚吃过饭不久,没什么食欲,我欣赏着这些食品地造型,回想外面可以买到的同类产品,比起那些高档分茶食店,似乎这宫里地东西也没见精美多少嘛。 无聊坐着,不觉轻轻按上胸口,那个,似乎没派上用场啊…… 轻笑,小弥的好东西又被我榨出了一只~ 我承认我是有些多虑了,好吧,是我又小人之心了,刚才进宫前,让碧溪把小弥找来,其实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百毒克星之类的物品,我先准备着,如果能象打疫苗、预防针那样就最好了……呃,虽然我也知道这个听着比较离奇,估计希望渺茫,但总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只心不可无……所以就咨询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从脖子上摘了条银链子下来…… 一条银色的链子,垂着个透明地水滴状坠子。看着象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把链子挂在我脖子上,凑在我耳边诡秘道:“本门镇派之宝雪魄珠,平素晶莹透明,触之冰凉,遇毒则变红热,百试不爽。” “哈,你这家伙,有这好东西怎么早不给我!” 他脸上微红,猫眼眨眨。“嗯,有我在姐姐身边,要这劳什子作甚……” 哦?难道是怕被这颗珠子抢了上岗机会?呵呵。 刚才在符皇后的寝殿里,我之所以敢大大方方喝她的茶。就是因为感觉到雪魄珠仍是凉凉的一点冰在我的胸口,否则就算装潇洒也不能装得那么行云流水呢…… 不过,看来是我多心了,惭愧笑。宫斗小说害人啊。 百无聊赖,她换个衣服也未免用时太久了吧?居然就让我一个人这么坐着,我环顾四周,居然连个扇子也没有…… 现在是农历七月。换成阳历怎么也要八、九月了,天气已经颇有些热了,好在我是寒性体制。又在温室效应的现代锻炼过。穿到古代倒是不觉得夏天有多难熬。何况这种宫殿结构,夏天很是阴凉呢。忽想到,孟昶那厮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避暑,他怎么那么怕热,莫非,他身上脂肪层很厚么? 笑。 服务太不到位了,怎么能不准备把扇子呢!抬手抚在颈上,唉,手心和脖子是一个温度呀,不觉把领口拉开些……嗯~~好象好受多了…… 奇怪了,怎么感觉越来越热,只 里有一团火,烧得人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杯子喝水口,却觉那团火焰烧得更盛,刚才还只是在胸膛里,这会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倚在靠垫上,身上软绵绵轻飘飘的,象是变成了随时可以被风吹走地飞絮。 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 于是心就剧烈跳起来,脸上滚烫,手指触上去,那温度烫得吓人…… 猛然警醒!我这是怎么了?!! 忙掏出雪魄珠……一点淡淡的绿…… 抓狂!小弥说遇毒变红,那这绿色算什么啊?!!而且,摸上去仍是冰凉的啊! 难道,是新品种的毒??? 桌上这些东西我都没吃,虽是喝了杯水,但在喝水前身上就难受了,所以应该不是水,或许,是刚才地茶?嗯,到也不是不可能…… 一缕轻烟飘过来,带着薰香的清甜……我的目光落在殿中那只正吐着烟的博山炉上,诶?莫非……迟疑着走过去,试探着吸一口气,奇异地感觉弥漫在身体里,身上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好想找个东西靠着…… 不觉就向着那张大榻走了过去,只想软倒在上面,依着,靠着,躺着,不再动…… 难怪着殿里只留我一人!难怪她们都要退出去! 心里有一丝微妙的酥痒,忽然想找个人……抱着…… 蓦然湿了眼眶,到底,着了道!! 我的手抵在坐榻的围屏上,有些颤抖,我不能,如果我现在躺倒,或许,就再也无法走出这房间了…… 咬破一点舌尖,突如其来地剧痛狠狠驱散其他感觉。 不能坐以待毙! 蹑足走到后窗边,听听,似乎没有动静,轻轻打开,清凉的夜风吹进来,深呼吸,是干净清新的空气。 试着提气,果然完全聚不起真气,和上次中了迷香一样。只得吃力地爬出去,碍事地披帛,扯下,团成一团扔进屋里,尽量轻地落地,小心不弄出声响。 回身掩好窗子。 哼,她想不到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居然会爬窗户吧! 清风习习,淡月迷朦。 我缩在殿外地暗影里,如今我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如果往外跑,高大的宫墙根本不是我能翻过去地,若是贸然在宫里乱走,万一遇到符皇后的人……是不是附近的地方才安全呢?不如先就近躲起来,等药效过了,内力恢复了再翻墙出去……所以还是该躲在附近吧……可又忽想起,曹操在华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对方是诸葛亮类型的人…… 啊~~天哪~~脑子里乱死了!头越来越沉!身上又开始烫!我已顾不得许多,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摇摇晃晃站起身,顺着暗影小心向前走去。 那些斗角飞檐被冥冥薄暮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犀利的弧度把天幕割切得支离破碎。 刚绕过一座宫殿,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轻轻的,细碎的,是夏日的木屐踏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隐隐约约,由远而近,每一下都象踏在我绷紧到极至的神经上!! 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到头顶!它们似乎要冲开我的头顶喷薄而出!而我的心脏,几乎已无法负荷疯狂跳动的频率,随时都会震裂成无数碎片! 旁边就是一座宫殿,我扑过去,飞快闪进,贴在门后屏吸聆听,祈祷,这只是过路的宫人! 那细碎的木屐声,在这寂静的深宫,显得格外清亮,它清脆的节奏,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然后,似乎,在这大殿前,它停住了…… 是要进来还是要走开?!!万一是前…… 借着窗外的月光扫视这大殿---- 桌子下面?开玩笑!一目了然! 柜子里面?绝对瓮中捉鳖!! 咦?略深处似乎有一座大屏风!好!也只得如此了!! 我奔到近前……一愣,这屏风,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一篇狂草,似乎……是我当年在会仙酒楼的墙上写的《满江红》?!!再看,好象还真是一面墙!被装了底座,立在这作成屏风的样子!! 难道是荣哥把会仙酒楼的墙…… 忽然门外那木屐声再次响起,“咔哒”、“咔哒”,拾阶而上…… 没空呆了!!!我迅绕到屏风后,刚掩住身形……突然感到一个强大的气场!! 掩藏得很好的强大气场,只在它攻击的瞬间才会释放出来。 是的,当我感觉到它的存在时,为时已晚…… 那是他出手的瞬间。 几处**道一麻,地面陡然拔起,我扑面倒下…… 有人拦腰阻住我的倒势,随即感觉后背被一个胸膛贴住,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我,很紧。 …… 泪水蓦地夺眶而出。 是因为被骗入宫?遭人暗算? 是因为被点**道?受制于人? 是因为藏身于此?前途未知? 都不是!! 这个紧贴着我的身体,正散着极淡极淡的香,清冽而缠绵,幽冷而缱绻。 那是让我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清泉男香。 ~~~~~~~~~~~~~~~~~~~~~~~~~~~~~~~~~ 注释: 分茶,亦称“老=.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胭脂四】第4章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揽住我的腰,纵身跃上横梁,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闷黄的烛光从门口漫进来。我们藏身在一根大柱后,我的身体不能转动,看不到门口的状况,只见地面上那片暖光略略移动,大约是有人正提了灯笼在向殿内张望着。 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脸贴住我的,冷香幽然萦绕,他一丝细弱的耳语极轻柔地送过来:“想杀我也……” 刚止了的泪水再次轰然奔流。 身子被他小心转过,熟悉的面容出现的眼前,依然是性感的唇,高挺的鼻,明眸朗隽,修眉轩长。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的脸隔在迷离水雾之后。 也曾想过会以何种方式重逢,却绝没料到竟是此时此景。 李归鸿定定看着我,清泉般的明眸里泛起涟漪,手指怜惜的抚上我的脸,轻轻为我抹去泪痕。 闭上眼,不去看他,但紧闭的眼帘却阻挡不住珠泪垂落。 忽然眼上一暖,不同于刚才的温度和触感,我惊疑睁开泪眼,竟是他正在吻去我颊上的泪水…… 脸被他捧在掌心,温软的唇缓缓游移,轻柔**,带起一片细碎的麻痒,心一下子狂跳起来…… 感觉到我的注视,他停下动作,眼波如水,在大殿的幽暗中流动着低调的光泽,触到我的目光,便胶着在一起,象是要缠绵进彼此的灵魂里去……如此这样对望片刻,他的眼波脉脉滑下,停在我的唇上徜徉不去,而后他的唇就慢慢印过来…… 猛听得门外一声喝:“小秋!!你在这儿做什么?!莫不是又在偷懒?” 一惊,随即被他紧紧收进怀里。而他则警惕地听着外面地动静。 门边一个清脆的女声:“锦葵姐,方才我隐约听着这边有响动,便过来查看查看……” 锦葵?不就是符皇后身边那心腹宫女吗? 木屐声响,似乎是锦葵走到殿门口,一声轻嗤,“难为你找了这借口……可寻到皇上么?” “听路公公说圣驾已出了宫,似乎是去了户部王大人的府第!” “甚么?!出宫了?!几时去的?!” “用过晚膳去的罢。”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那位已在偏殿了呀!只怕此刻那香……” “锦葵姐,你说咱们皇上知道娘娘把那位宣了来吗?怎么说巧不巧正赶在这时候出了宫呢!我琢磨着……”压低些声音,“莫非,竟是有意躲了出去不成?” “禁声!!你这丫头进宫时日不短。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便是主上宽仁恤下,咱们也不能失了做奴婢的本分!圣意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的!真是越没规矩了!” 那叫小秋的宫女撒娇道:“好姐姐,我也就是和你说,绝不敢和旁人提起的。早听得说圣上出宫多是去看那位,今个那位来了,皇上却出去了,怎这么不凑巧呢!没地辜负了咱们贤德娘娘的一番苦心!咱家娘娘当真神机妙算,后手只怕连陛下也瞒过了吧……只是不想陛下偏巧出了宫去,也不知几时回来,哎。姐姐你说,这可怎生是好啊?” 锦葵一叹。“唉,才刚娘娘又咳了血!要是再听了这消息……只好让那位再等些时候了,总算那合欢香吸了越久越动弹不得,到也不怕节外生枝,纵是难受些,此时却也别无他法……你且去宫门迎候着,只等见了銮驾就来告与我知晓,我自去娘娘跟前再拖上一拖罢。” 小秋道一声“权依姐姐。”两人又互相叮嘱几句,便分头去了。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又是一片冷暗。 我愣愣听着。那个,叫“合欢香”?听名字就不是正经东西……如此说来,荣哥哥现在不在宫里,而这果然是符皇后的手段。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啊……不过这事做的实在让人无语,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嘛!简直是……对了在古代这类事很正常,算不得是q 忽听李归鸿在我耳边道:“妹妹暂且忍耐片刻”。被他抱着跳下地,开殿门来到外面,略辨了方向,几个起落已跃出深宫高墙。 此时夜市未散,远远仍能看到明烛华灯,听到熙攘喧哗,他抱着我尽量选择人少的所在,一路穿房跃户,来到一处僻静的城墙边,凝神听了听,一提气身子高高拔起,脚尖在城头一点,轻巧地就跃到外城。 我依在他怀里,恍惚想到,过去他的轻功似乎是不如现在的,貌似又长进了不少呢。 如此,又跳出了外城墙。我只觉眼前景色渐渐乡野起来,已是到了郊外。 隐隐有水声响起,淙琤击玉,如鸣佩环,风穿林过,松竹萧萧。他停下步子,放我在一块大石上坐好,蹲在我身旁,拉起我地手柔声道:“这些时日让妹妹受苦了,我已听朱墨说起,妹妹回澶州之时正是我离开之日,平素看朱墨很是伶俐的,不想竟让妹妹生了误会,并非是妹妹所想地那般……愚兄这便给妹妹解开**道,要打要骂任凭妹妹,只是妹妹要答应我莫要再跑走。” 对了,那事,我一时竟忘了…… 他出指在我身上连点几下,**道骤然解开,僵硬了太久的身子血流不畅,我摇晃着便向旁边软倒,他赶紧接住,紧挨着我并肩坐下,伸手搂住我的腰。 我用力把他推到一旁,怒道:“你别碰我!!!” ……我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出手却变成了软绵绵的抚在他胸口,而脸上滚烫,视线朦胧,想必在旁人看来是两颊绯红,眼波迷离,本是很有气势的话一出口竟带了柔糯的声调,浅嗔薄怒,含娇带羞…… 自己先被狠狠吓到…… 推不开他。想挪开又软得动不了,想收回手却已被他按住,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含笑柔声道:“妹妹果然还在生愚兄地气啊……” 我怒:“不生气才怪!你和那女人……”我要抓狂了!怎么听都是娇嗔地语气,配上这内容,根本是吃醋的小女人…… “妹妹莫要误会,那是我师姐,是奉了师命来,唤我去见师傅的。因事出紧急,不得等妹妹回来。是我的不是,害妹妹误作他想,更是我地不是,妹妹打我出气可好?”说着握起我的手在他胸口锤着。 疑惑,“师姐?你什么时候又有了师姐?” 他笑道:“岂止有师姐,还有师兄、师弟呢!”略停顿,“我在妹妹的书案上留了信笺,妹妹怎没看到?” “信笺?我地书案?在我房里的?”他点头,我想了想,“啊!那天我直接去了东厢你房里找你。出来就在庭院中遇到朱墨……根本没回自己地房间……” 他轻叹,“那日我与师姐连夜出城。到了师 脚处,本以为她老人家考较考较我的功夫,看看这些也就是了,谁成想竟被师傅带回昆仑闭关修炼!我之前也不曾想到,这一去竟然就是两年光景!只最近才下得山来,急急赶回澶州,却听说妹妹自前年回去,这两年再不见踪迹,我昨日夜探姑丈大人府邸也未寻到妹妹,正自苦闷不知该去何处寻你。天见可怜竟让我这般遇到……我日日记挂着妹妹,若是再见你不到,我当真要狂了……”他把我搂在怀里,脸颊相触带起皮肤的细细颤栗。耳边是他的柔声倾诉:“‘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我被他紧紧抱着,身上越躁热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觉轻轻嘤了一声,却觉他身子微震,低头看我,他的明眸在月下流溢着异样的光润,而他的吻……忽然就落下来,开始还只是轻柔展转,似是带了小心和生涩,渐渐恣肆,是不再顾忌的长驱直入,仿佛诉不尽的相思都只在这深深长吻中,缠绵百转,缱绻难去。 待终于分开,我只觉身上滚烫,头有些眩晕,飘在云端般绵软恍惚,好象,比刚才更难受了?软倒在他怀里,头依在他肩上,手臂不知怎么就伸出来,轻轻攀上他地脖子…… 心底是明白的,这是那香地作用,大约,因为他……又更加重了些……可就是无力推开他,无力站起来…… -- 他温柔的抚摸我的脸颊,低唤着我的名字,唇再次欺过来,我用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开口:“不要,我好难受……” 他一愣,捧起我的脸细看,眼前他的面庞看不太真切,象是隔了淡袅云烟。 “莫非,刚才那两个宫女说的人,竟是妹妹不成?!” 轻轻点了下头。 恐怕,现在就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样子吧。 终于明白什么是抽掉骨头般绵软无力,好象,还有一句叫侍儿扶起娇无力?…… 心猛地跳了几下,疾得吓人。 只听他在我耳边道:“妹妹可还动得了?妹妹?” 轻叹摇头,最后的意志用在克制那诡异的感觉。 忽觉他伸手扯开我腰间丝绦,在我惊颤地注视中,又开始去解我的裙衫…… 心中惊羞交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不是趁人之危么!可身体的每个细胞却都在可耻的欢呼!我伸手推他,手指碰到他地衣襟竟变成了抓住不放。 他褪去我的衣衫,又脱了我的鞋袜,只留贴身地抹胸小衣。他抱起我,向旁边走去…… “你别……我不要……”如此气弱,呢喃耳语般的拒绝,让我羞愧难当。 他走几步,俯身放下我……脚上蓦地一凉,脑子瞬间清醒了些,我环顾四周,一个小小的石潭,一缕细泉不知从何处来,在这石底小潭中流一转,便又不知流向何处去了。 此刻,他正扶我坐在石潭边上,我的小腿浸在清泠的潭水里,凉意丝丝涌上来,漠漠传遍全身。 他蹲在我身旁,脸上微红,低声道:“我便是想要你。又怎会在这时候呢……” 飞霞扑面,垂头不语。 他轻咳一声,“浸在冷水里或可缓解药力,剩下的……妹妹自己脱罢,我先去那边……” “不用,就这样好了,”就算是一会穿湿衣服我也顾不得了,再脱,对他的定力未免是太大的挑战了吧……“你扶我下去。” 我坐在水底石上,潭水没过来。只露出肩膀。 回头,他正背身盘膝坐在后面。 月下,潭水澹澹,风起,潺潺溶溶。我只觉身体里的毒香药力正被凉意一丝一丝地抽走,它们幽怨哀叹着,不情愿地离开我的身子,溶在冷水里,四下散去了。 背靠着池壁,仰望天角淡月。终于松了口气。 想想真是好险,幸亏我现得早。在药效初起时跳窗跑了出来,万一象真象宫女锦葵说的,那香吸了越久越动不了,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过,即便荣哥哥在宫里,就真的会对我下手吗?也未必会吧?我一直很相信他的人品呢! …… 可若是我扑得太猛…… 抖,“有自制力的君子”和“正常男人”之间微妙的“等当点”在哪里,我其实并不知道……所以还是跑出来比较放心啊! 是我今天太紧张了,从入宫时就格外敏感。百般加着小心,直到以被害幻想狂的心态现真的有个套等着我钻,立时就觉得一定要逃出来才好,一定不能让下药的人遂了愿才是! 最初是靠咬破舌尖那一点疼痛地刺激保持清醒。后来被点了**道,似乎倒正好抑制了体内毒素循环,不过刚才和他……于是又激活了药效。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叹,幸亏他…… 低头微笑。 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他,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如果不是我仓皇跑出来,如果不是为躲那个小宫女胡乱钻进那殿里,是不是就此便错过了呢? 转头看他,他仍是背对我坐着,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大约是夜行的缘故,难得他穿了一袭黑衣,淡月下凝着墨竹般的风骨,两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并未留下痕迹,挺拔俊逸一如往昔。 细细回忆他刚才的解释,原来,那是他师姐啊,来找他去见他师傅,惭愧,我实在是太过敏了呀…… 诶?不对吧!!! …… 我猛地站起,带起水声哗啦一响,他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妹妹觉着好些了?”伸出手要拉我上岸,待目光滑落到我身上,蓦地红了脸,他转开视线,把手递过来。 修长如玉,骨结微凸,在月下散着温润明净的光泽。 我不接那只手,自己踩着潭底白石爬上岸,他忙扶住我的手臂,我挥臂,甩开他。 他愕然,“妹妹?” 我直直盯着他,“你又骗我!!” “我几时又骗你了?” “你好好想想,建议你主动招供,省得被我揭穿了尴尬!” 他拉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不许我挣开,“我对妹妹所说句句实言!实是不知妹妹又误会我什么了?” “哼!你说那是你师姐,来找你去见你师傅?那你们用地着躲在屋里,听到我在外面就赶紧吹了灯吗?!她还刺了我一剑,要不是有人救我,我恐怕早就死了!你当时也在场,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那些被我在记忆里埋葬的情景,那些我自认为已经遗忘地心情,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席卷过来…… 他窗上的迷离灯影,她面上的绝美微笑,那剑上的凛冽月华,那河中的壮阔惊涛……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紧咬着下唇,强忍 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们在他面前落下。 他猝不及防被我甩开,身形顿住,大惊失色:“那夜,果然是妹妹!!” “少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他急道:“那夜是师姐先现的你!被她吹熄了蜡烛,我尚未看清时师姐已提剑冲了出去!等我跟出去正见她在刺一名周军士卒----妹妹那日可是穿了周军小校的号衣?当时你站在树影里,师姐飞身过去正把你遮了大半,我一时并未看到你地脸,只见得是名周军兵丁,待要跟过去细看。忽有一人冲过来救了你走!我记得极清楚的,当时虽不知是你,但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就慌乱不已,所以我原是要追你们去看个究竟,但被师姐拦道穷寇勿迫以免横生枝节,尤其不知是否有强援窥伺,于是我们便连夜出了城去……” 他靠近,轻轻拉起我的手,柔声道:“我当日实是不知那就是妹妹,如若知道。又怎肯让旁人伤你呢!”他张臂试探着把我揽进怀里,低低叹息,“妹妹不冷么?虽是夏天,这夜风毕竟比不得白日,妹妹切勿着了凉才好。” 经他一提醒,才觉得似乎山风吹得身上是有些凉呢,我低头,腾一下红了脸,素白地抹胸小衣浸了水,曲线毕露地贴在身上……“啊……我地衣服你放在哪了?”抱臂。不好意思看他。 “我与妹妹取来。”他走到旁边,把刚才脱下的衣裙鞋袜拿过来。却并不递给我,“难不成妹妹就这么穿么?湿寒入体极是伤身的……” “似乎,可以用内力把湿气逼出来吧?”这问题刚才我泡在水里时就想了,武侠小说上好象都是这么写地。 他点头,“到是忘了。”握住我的手,我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掌心游走上来,我的内功是他教的,他的内力与我正属同源,我按照他教的内功心法运功了一周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仅衣服已干透,精神饱满得如同刚刚睡足,不知这样是不是相当于平白长了功力? 接过衣衫穿上,又想起他刚才说地。我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师姐还真是奇怪,难道因为我穿了大周军服就要杀我吗,莫非你们也是北汉、南唐、后蜀或是哪个割据掌权的探子?要不就是你们自己要造反?” 最后一句只是开玩笑罢了。但当我说到“造反”二字时,他正在帮我穿衣的手明显一顿,那脸上的温柔微笑也忽地凝住…… 我惊愕盯紧他,失声道:“难道,你们真的要造反?!” 他与我对视,一贯清澈的眼眸里竟沉了一抹复杂的颜色,他幽然看着我,没有开口。 猛然间他警觉转头!随即一声轻嗤从旁响起,我随他望去,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从旁边的林中走出,她露齿一笑,象一朵暗夜里盛放的美艳娇花,“师弟功夫果然大进了。” 是她!! 李归鸿招呼道:“师姐!” 她含笑道:“竟是让你先到了,如何,得手了?”眼波划过我,不知是不是我地错觉,只觉那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友好。 他摇头,“尚未取到。” “怎么?守卫森严么?” “我……遇到表妹,故而,未曾下手……” 她终于转过视线,上下打量我,“这位就是李师弟心心念着的表妹?倒是生得好个容貌。”说地是赞美的话,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隐隐还是透出不屑。 我知道,以我现在衣冠不整的样子,尤其还和男人靠在一起,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伤风败俗这词可以形容的了,但我不想在她鄙夷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索性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也很漂亮。” 她眼中光点一闪,轻嗤道:“果然有几分与众不同……” 李归鸿拉住我的手,“妹妹,这位便是我师姐蔚霓裳,”暗地捏捏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怕我介意,侧头对他一笑,嘿嘿,放心,我就是介意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咦?蔚霓裳?让人联想起“练霓裳”呢! 于是越笑得无懈可击。 他又对蔚霓裳说了我的名字,腹诽,非要弄个英国式的正式介绍吗,好象并不是什么愉悦地相逢呢。 她对我略一点头,算是招呼,而后蹙眉对李归鸿道:“师弟未免太……”瞥我一眼,语气带了嗔怪,“这岂不是又要惹师傅她老人家生气!师傅问起时你待如何解说?难道就说是为了她……” “师傅怪罪我自去解释,有劳师姐费心了。” 微微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她面上果然有些不好看,“师弟怎还是这般散漫!倒是我等旁人更急切上心!此番不过是去取个……只为遇到她就违了师命,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心思转转,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李归鸿伸手给我整理好衣襟,系上腰带,纵是他涵养功夫好,眉宇间也隐约现出不耐,但他还是极力压下,温言道:“蔚师姐,这山风有些凉了,沉烟身子弱,有甚么话,何妨改日再说,至于师尊的责罚,我一人领受便是。” 蔚霓裳勃然变色,我只觉周围空气一窒,她怒道:“你这般说……简直好歹不分!平素便不把大事放在心上,这回又为她公然违抗师命,当真令人寒心!!大家这般用命竟是为了谁?!你、你切莫忘了自己姓甚么!身上流着谁地血!!”忿而转身,身形一晃,眨眼不见。 …… 他姓甚么??身上流着谁的血?? 我转头盯着他,他望着蔚霓裳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片刻转过脸,对我安抚地一笑,温润如玉。 他面上轮廓有着雕塑般的隽朗美感,我记得,他的眼珠,在阳光下会透出墨绿色的迷魅光泽…… 宫里的东西? 谋反? 他姓什么…… 一个念头轰然闯进脑海,我只觉心脏凶猛狂跳起来!那是无意中窥探到别人秘密的慌乱与亢奋!我牢牢盯住他,疑惑脱口而出:“你……祖上……是不是姓‘朱邪’?!” ~~~~~~~~~~~~~~~~~~~~~~~~~~~~~~~~~~~~~~~ 注释: 《诗经》: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 终于,埋了这么久的雷终于可以踩爆了~~~偶忍得好辛苦~~~ 不知道的同学也表急,下章接着说~^,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胭脂四】第5章 凉回翠簟冰人冷 是猜测,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就近从后唐问起,没猜因为毕竟远了些,却不想他听了我的问,只一怔,便舒展开一个俊美无的笑容,他眼中光华流转,和煦笑赞道:“妹妹当真聪明得紧,任是什么都瞒妹妹不过呢……” 我直愣愣盯住他,一时思绪万千…… 五代十国时期,中原地区先后建立了五个朝代,国号分别是梁、唐、晋、汉、周,为与历史上其他相同国号的政权区分,史家通常在这五个朝代的国号前加个“后”字。而比较特别的是,在这五朝之中,有三朝,即后唐、后晋、后汉的开国之君都是沙陀人。 沙陀原是突厥的一支,是唐代突厥族别部,又作沙陀突厥,源于西突厥处月部。唐朝初年,处月散居于今新疆准噶尔盆地东南一带,因其地有大沙丘,故号“沙陀突厥”。 唐高宗时,西突厥领乘太宗新丧,叛唐,为唐军所灭,处月部亦被击败。武则天时在庭州设立北庭都护府,沙陀部领“朱邪金山”因战功被册封,受北庭都护管辖,安史之乱后回纥占领今新疆地区,而吐蕃则趁乱占据河西、陇右。沙陀人受回纥欺压,一度投靠吐蕃。 到了唐宪宗时,当时的沙陀领,“朱邪金山”之孙“朱邪尽忠”,率全体部众投奔唐朝。赞普大怒,派兵追杀。沙陀人且战且走,三万人中仅剩下两千人到达灵州,“朱邪尽忠”亦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被唐任命为阴山都督府兵马使,招纳流散各处地沙陀旧部,势力逐渐增强。 后沙陀部自灵州迁往代北 黄巢乱唐使得中央政府益势微。朱温得汴州,李克用得太原,形成朱李纷争的局面,经过长期攻战,朱温削弱李克用,于907年灭唐称帝,建立后梁。****进入黑暗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 李克用与夙敌朱温对峙达四十年之久,不仅因为瞧不起朱温的人品,还有个原因,朱温曾因为酒宴上的些许口角就想干掉李克用,他趁李克用酒醉,派人在驿馆放火,想把他烧死,后多亏一仆从相救。并且适逢天降大雨李克用才逃得一劫,但几百名随行侍卫却全部遇难。 所以待朱温篡唐建立后梁。李克用拒不承认。 仍袭用唐“天佑”年号,以示与朱温抗衡到底。他与朱温斗了一辈子,毕竟略逊一筹,但他的儿子却是朱温的儿子们远远不及的,朱温曾有句名言:“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意思是说:“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虽死犹生,至于我的儿子,简直就是猪狗!” 顺便插一句,朱温的儿子确实如他所说,其实他自己也是……朱温此人朝秦暮楚,反复无常,阴险狡诈,人品极差,不过在五代这种乱世,变节之行并不鲜见,但他晚年残暴荒淫,行同禽兽,即使在历代封建帝王中也罕有其匹,**臣下妻女都算不得什么,史书上说他“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他与众儿媳均有**关系,而他的儿子们不仅不觉羞耻,反而鼓励老婆去朱温跟前争宠,博取欢心,以助自己争夺储位!他病危时想传位给次养子----因为这个养子的老婆最为美貌得宠……被另一儿媳得知内情,终于酿成宫廷政变,朱温为亲子所弑,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开五代兵变拥立皇帝之先例,最终**的后梁为李存地后唐所灭。 再说朱邪家族,沙陀部到李克用时势力展空前,乱世出将,李克用本人就是武艺高强,尤善骑射,他极是爱将,遇到功夫好的年轻人就喜欢收为螟蛉义子,他之所以能成就霸业,诸养子的功劳很大,而李克用对他们也极好,平素衣服礼秩如同嫡出一般。他地亲子义子各个功夫了得,亲生儿子李存、养子 、以及民间传说中打虎的义子李存孝等,都是一时之 李克用的长子李存,承袭了沙陀人骁勇善战的血统,是五代前期最杰出的军事统帅之一。他继承其父李克用的遗志,不但打败契丹,攻破燕地,消灭刘守光与刘仁恭父子的割据,更是于923灭后梁,统一北方,称帝自立,国号为唐,定都洛阳。这是沙陀人在中原建立地第一个政权。李存勖还收降了李茂贞建立的岐,并灭了王建所建立的前蜀。 李存用兵刚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员勇将,而且他在与后梁对峙时期地内政措施也很得当,他息兵行赏,任用贤才,惩治贪官恶吏,宽刑减赋,于是河东大治。 但是当他在灭后梁、前蜀后却骄于骤胜,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不仅大兴宫室。充实后宫,沉溺声色,疏忌宿将,而且宠信重用伶人、宦官。他用伶人做耳目,去刺探群臣的言行,置身经百战的将士于不顾,而去封身无寸功的伶人当刺史;把宦官作为心腹,担任官中各执事和诸镇的监军,将领们饱受宦官的侮辱、监视。同时,李存又派伶人、宦官强抢民女入宫。有一次,竟抢了驻守魏州将士们地妻女1000多人,搞得众叛亲离。将士哗变。终于,在内忧外患中,他死于伶人出身的从马直指挥使之手。 欧阳修曾评价庄宗李存为:“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李存死后,李克用地义子李嗣源继承了帝位,史称后唐明宗。 庄宗在即位之后,曾追谥李克用为武皇,庙号太祖,这三人地排序是:太祖李克用--庄宗李存--明宗李嗣源。 “你地先人是……庄宗还是明宗?或……”也有可能是李克用地其他儿子吧,“是太祖武皇帝?” “皇祖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明宗乃是我皇考的假子……” 果然啊,在世人眼里李存的血统才纯正…… 李嗣源也是沙陀人。他父亲李霓是李国昌的爱将,他自幼随其父长于军中。因为勇武且冒死救过李克用性命。为李克用所爱重,收为养子。赐名李嗣源。 虽然并非皇族骨血,但不得不说,明宗李嗣源比起庄宗李存,当皇上可是称职多了。李嗣源同样也是勇惯三军,为庄宗打天下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只是到底逃不脱功高震主的命运,他根本就是被李存逼反的。而他在当了皇帝之后,不喜欢声色淫乐,遣散了李存庞大的后宫,他严于律己,仁爱慎刑,关心百姓疾苦,所以虽然他晚年也有失误,但总体来说不失为五代前期难得的明君。加之他在位时间稍长,在他治下国家稳定,政治清明,人民休养生息,社会生产得到恢复,他治理国家地能力真不是李存能比的呢。 不过这些,我只想想就是了,说出来恐怕会刺激到他吧。 “哦?你是庄宗李……的后人?”我记得,史书上说李存死后,他地长子自缢,其他几个幼子不知所终? “先父乃是皇祖幺子,兵乱时尚未成年,被皇祖身边的忠义侍从**,藏匿于民间,八年后我出世,只叹先慈生我不久便撒手人寰,先父感怀悲痛,不久亦随之而去……故而我自幼是被家中义仆抚养**的,养父娶妻生女掩人耳目,我自小只当养父是我亲父,青鸾是我亲妹,并不知尚有这些隐情,而那年养父暴病辞世之时,我正在外游学,待匆忙赶回,已是晚了一步,并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想来当时他老人家苦等我回来说这秘密与我,却到底没有等到,此事直到前年,我弱冠之年,师傅下得山来,才告诉我知道……” 叹,他的身世也很离奇啊,不过他亲生父母虽然早逝,但他养父精心教养他**,妹妹青鸾又活泼可爱,他的成长环境其实是很好的,完全没有因外界原因影响健康成长,甚至我觉得,亏得他从小并不知道这些事,否则一心想着国仇家恨,又怎么能象现在这样心理健康呢,只怕早变成慕容复之流了。 他叹息,继续道:“在澶州那日,妹妹见到师姐来找我,师姐对此事略知一二,正与我在房中说起,可巧妹妹那日穿了军服,师姐素来性子急噪,卤莽冲将出去,是不欲旁人知晓这隐秘,这等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旁人?” “啊!是我说错了,妹妹自然算不得是旁人!妹妹莫怪!” 他拉住我地手。 急着辩解,可我心里,到底冷了一下,“其实你本来是不打算让我知道的吧,如果不是我自己猜到,你大概永远不会告诉我吧?”缓缓抽出手。 “妹妹 实是不想把妹妹扯进来,何况这事,我自己也……” 我们默默立着,相对无言,山风飒飒。带起淡淡的凉意。 “你还记得那年我生你的气,负气离开你的事吗?因为觉得你对我隐瞒前情,尤其我还怀疑你偷了我给杜珺的书信,故意等我投湖自尽时再装好人救我……” “妹妹??” “我后来知道了,那信是王棠拿的,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他目光如水,温柔微笑,轻轻把我揽进怀里。 “当时觉得是天大的事,让我觉得无论自己心里多难受也非要离开你不可事,其实现在想想。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几年所遇的人和事,让我地一些想法,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这世上有多少人比我更不幸。有多少人因为种种无法克服地原因而不能和喜欢地人在一起,和他们相比,我当时地行为简直就是小女生的任性矫情、无事生非……” 还没说完就被两片柔软地唇瓣堵住话头,他的呢喃夹杂在热吻的缝隙里:“妹妹……不是那样的……” 半晌终于分开,我喘息,略有些羞恼,“我、我还没说完呢!” 他的额头和我的相抵。低笑道:“那就说完再亲……” 挣脱出他地怀抱,退开一步,定定心神,“还是这样说好了,省得你色诱我,不要以为亲亲就没事了……咳,我是想说,虽然你说的理由都成立,可是。这次的事,我还是不高兴。”我看着他。整个人静下来,“你一走就是两年。泥牛入海,消息全无……你别急,我知道是你师傅把你弄到山上不让你下来……但是自从那天在澶州经历了那一幕,我心里就好难过,它已经成了我心底地小伤疤,在这两年里我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碰到,因为每次碰到都疼得不行……现在你说回来就回来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象过去一样对你,我不知道我日后会不会因为今天轻易原谅了你而无法原谅自己……” 他愕然,忽伸手拉我,我一闪,到底被他捉住衣袖,他拽住我的衣袖,怔怔了好一会,低黯道:“妹妹……你……不要我了么?” 心里大跳了一下,“我……我要想想……” 我转开脸,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潭里,澄澈的潭水,潭底白石清晰可见,“你似乎总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呢,我不会因为觉得对方神秘、觉得好奇就会和一个人在一起,相反我喜欢让我有安全感的人,如果总有事瞒我,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他急道:“我已经都告诉你了啊,哪里还有甚么事瞒着妹妹呢!” 我想了想,“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是我心里已经有阴影了吧,总感觉不好……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保有个人**的权利,可面对喜欢地人,也许可以分享一些不告诉旁人的秘密?但这个度是怎样的,我其实还没摸索清楚……”摇头,“算了,你就当我是在多愁善感胡思乱想吧,人在夜里比较容易悲观伤感,没准过一段时间我又会反省这是小女生在无事生非呢……”轻叹,插开话题,“对了,你这次为什么进宫?” “……奉师命进宫取……玉玺。” 玉玺?倒是符合古人的思维方式,得了玉玺才显出帝位受命于天,皇位正统合法,不过我隐约记得那方著名的和氏璧玉玺在后唐末帝李从珂**时就彻底失踪了?后世现身的传国玉玺皆是仿造的赝品,这已经是千古谜案了,现在的玉玺,估计也就是郭威大叔刻的吧?值得偷么?自己刻一个不就得了? …… “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回忆他过去地作风,好象不是对政治有这么大兴趣的人啊…… “妹妹是知道我地,我对这天下怎会有兴趣呢!只不过为着先人遗愿,且师命难违,总不能置孝道于不顾,这才……可我这心里,总是……唉……” “真地么?你真的对当皇帝没兴趣?不是又在骗我吧?” “妹妹!!我所说句句自肺腑,妹妹莫要相疑!” “既然这样,你就去对你师傅说你不愿意做皇帝啊!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适合做呢……”喜欢“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地人,喜欢“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的人,就算勉强当了皇帝,只怕也不是好皇帝吧,这类例子太多了…… 猛听得旁边一声冷哼,一道冰冷的喝骂直刺进耳蜗:“妖女!!休得妖言不止!狐媚惑人!!” ~~~~~~~~~~~~~~~~~~~~~~~~~~~~~~~~~~~ 注释: 李唐皇室自称是李广的后裔,以示自己的汉人血统,但实际上他们是具有鲜卑血统的河北赵郡李氏。 (2古地区名。 泛指.~.~;及 【胭脂四】第6章 三分黄叶二分尘 所谓傻瓜,就是当你走在人群中,背后有人大喊:“喂,前面那傻瓜!”而你,不幸,应声回头了…… 所以我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要转头不要转头不要转头……要看就让李归鸿去看吧 寻声望去,在我们身旁一丈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这人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正嫌恶地上下打量着我。 嘿嘿,看来“妖女”这有格调的称呼还真是给我的啊,想那黄蓉、赵敏、任盈盈一众前辈谁没得过这头衔嘛,真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幸忝居其列呢 旁边李归鸿已抢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徒儿拜见师傅!” 哦!这就是他那位传说中的师傅!居然是位女师傅呢!只见这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老,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当然,也许是内功高深到一定程度,已经看不出实际年龄了,长的很不错,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即便现在,眉眼五官也有着精致优美的轮廓,只是神气乖戾,目光犀利,让人十分的不舒服。她此时做了男装扮相,身上一袭青布袍子,头上挽了个男式髻,丝根根齐整一丝不乱,别了支银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 她哼一声,受了一礼,寒声道:“你便是为了此妖女而忤逆师命,顶撞师姐?”声音略有些干哑,到底没有青春的润泽。 “师傅!徒儿……是徒儿的不是,请师傅责罚!” 寂然片刻,她沉声道:“罢了,为师饶你一回却也无妨,你这就把她给我杀了罢……” 谁??我吗??! “师傅!!”李归鸿咚一声跪倒在地,扯住她的袍角急道:“万万不可!!没有沉烟徒儿决不独活!!!师傅但有责罚。都只落在徒儿一人身上便是!!还请师傅放过沉烟!!!” 居然说的还真是我呢!!太莫名其妙了!!一见面就要杀我??……这老女人精神正常么? 她脸上怒气一闪,眼中厉色大盛,挥袍袖震开他就向我走来,李归鸿跳起身,抢先扑过来,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背对着她大声道:“师傅。您若是定要取沉烟性命,还请先把徒儿的性命取了去,反正没有沉烟徒儿也是活不了的!” “你!!”她怒容满面,手掌僵在半空,到底落不下了。 正僵持着。猛然听得旁边衣袂风动,一个声音响起,夹着小心,“师傅,您就饶了师弟这回罢。既然师弟已知错,不如日后再命他将功补过,您看可好?” 转头。原来是蔚霓裳。 “你的轻功几时变地这般不中用!怎这时才到?!”真是不讲理,这不是迁怒于人么,“难不成是舍不得见你的宝贝师弟被为师责罚?!” 嗯?宝贝师弟?…… 蔚霓裳腾一下红了脸,讪讪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归鸿手臂一紧,死死抱住我,脸都白了……见我眯起眼斜睇他,忙紧张摇头k.net口型无声吐出:“不关我事!” 终于把每个人都弄的尴尬不已,李归鸿的这位师傅大人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架势,转身闲闲走开两步,负手给我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冷月清幽,小风吹拂。青布袍子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竟有几分谪仙之态。这背影还真是蒙人呢…… 切,装什么风轻云淡地世外高人嘛。 正想着,难听的话就来了,她背身冷冷道:“你们还抱在一处做什么?休在我面前做这轻浮样!荡妇!恬不知耻!” 荡妇啊…… 忽想起晴雯临终前的名言:“今日既已担了虚名,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心头恼怒,手臂就伸出来,从他肋下穿过去,紧紧缠在他的腰上。 他听了那讥讽之语,本是已羞赧着松了手,见我这样,脸上越红了些,低声问道:“妹妹?” 我撅嘴,“哼,岂能白白担了虚名!” 他既好笑又尴尬的神情,贴在我耳边轻轻道:“待私下时,任由妹妹随意抱,想抱多久便抱多久……乖 含羞一笑,慢慢收回手臂,他温柔微笑,手指轻轻捋过我鬓边碎。 猛听旁边一声冷哼,李归鸿忙收了手,转身施礼道:“多谢师傅开恩!”又对蔚霓裳一礼,“多谢师姐美言!”暗地拉拉我,似乎是要我和他一起道谢。 拜托,她莫名其妙就要弄死我,现在改主意了,怎么倒象是施了天大地恩惠一般,难道还要我感激涕零吗? 果然是没有人权的时代。 虽说口头道个谢死不了人,但我也是有脾气会生气的啊,再说了,就算我没气节的卑躬屈膝了,她照样会觉得我是“妖女”、“荡妇”,我已经看出来了,这老女人刻薄又难相处,讨好她,何必呢。 能屈能伸的是大丈夫,我一个小女子,就只伸不屈了吧。 我转开视线,只做不知。 李归鸿锲而不舍地又拉了我几下,我已经从装“不知”到开始装“不懂”了,总算听她开口道:“霓裳,你把她带去一旁,我与你师弟有话要说。” 诶?要让我回避呢,是要商讨造反大计?或是……调虎离山有什么阴谋? 忽然手上一热,李归鸿拉住我紧张道:“师傅无须避讳沉烟,她……她……她是我的人!” 吓一跳,你的人?……这似乎是个引人浮想联翩地说法啊…… 他白玉般的面上浮出淡淡晕红,目光澄明坚定,直直盯着那个背影。 她闻言猛转过头,眸中精光一盛,“你都对她说了?” “沉烟冰雪聪明,先已猜到……师傅。徒儿牢记您当年的教诲,您教我要待人以诚,瞒了沉烟,我这心里着实羞愧……” “糊涂!糊涂!你莫不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古来成大事皆不拘小节,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又怎能成就先人伟业!!” “师傅,徒儿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http:今日正当禀告师傅,徒儿其实……其实对这天下并无兴趣,对当那劳什子皇帝更是……” “住口!!!不肖逆徒!!枉我苦心教你功夫学业!!枉你养父辛苦育你**!!想你皇考太祖武皇帝戎马一生,是何等的英雄盖世!想你皇祖庄宗闵孝帝东征西讨,打下这锦绣江山。又是何等为万世景仰!怎传至你这代竟是这般不成器!!胸无大志,贪花惜柳!我看你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归鸿垂头,嗫嚅着:“师傅,我……” “哼!你还有甚话说?!你实话告诉为师,你方才所讲可是这妖女所教?!” “不关沉烟的事!!!是徒儿自己所想。长久以来郁结于心,今日适逢其会便说了出来……” “休得多言!你明日便与你师姐去代北、灵州联络旧部,至于西域诸部可稍后些再做道理。” “那沉烟……” “你莫不是还要带着这妖女不成?!” “师傅!我……我不想与沉烟分开……”与我相握地那只手更加了些力。 暗叫不好。以这老女人的变态程度,你这么说不是刺激她么! 果然她勃然大怒道:“好不知羞!!这等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贪恋女色,弃江山于不顾!视祖宗基业于无物!都只为了个小贱人!!!果然与他一般无二……” 诶?她说什么? 李归鸿也是一愣,但终究没敢出言询问。 她怒容满面,胸口剧烈起伏,想是正在极力克制愤怒,目光恶狠狠瞪过来,狠挖我几眼。又怒视李归鸿。 蔚霓裳早就钳口吞舌立在一旁,存在感已降到最低,此刻自然也是不敢多言。 忽然安静了,四野风起,寂寥旷然。 “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请问您习武是为了什么呢?”我忽然开口。貌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都惊诧地看过来,李归鸿尤其紧攥住我地手,恨不得把我拽到身后去。 那老女人瞥我一眼,傲慢地转开脸。 李归鸿轻声道:“师傅她老人家当年教我武功时曾说,习武不仅可以强健筋骨,更可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百姓。” 我点头道:“说的好!正是如此啊!我就说嘛,你们习武若是只为了一己之私,动辄报仇雪耻的,倒显得狭隘了呢!争鸡虫得失,报睚眦之怨,那样顶多也就是好勇斗狠的武夫,又怎能算地上是人所景仰地大侠啊!我听说,所谓侠之大,为国为民,定是要把国家和百姓的安危放在个人及家族利益之前地,遇治则扶危济困,锄强扶弱;遇乱则拨乱反正,下安黎庶。为复安社稷,纵然有万千险阻,仍能高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为解民倒悬,即便面对刀头剑,依然笑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才是我欣赏的英雄气魄!这才是我崇敬地侠之大! 而现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将近百年的战乱蹂躏,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现在好容易遇到千载难逢的圣明君主,总算开始由乱入治了,如果此时再多一股造反的势力,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妨碍统一、阻挠和平的阻力?且不说这天下是否就能那么容易打下来,即便真打下来了,若是让没有政治才能或志不在此地人当皇帝,那绝对是天下的不幸,绝对是百姓的悲哀!” 李归鸿静静听我说着,眼中时而亮过光华,时而沉了思考,我看着他柔声道:“你迷恋地是魏晋士人的玄学风度,追求的是个人灵魂的舒展自如,做个闲云野鹤、狷狂隐不是很好吗?行至水穷。坐看云起,逍遥自在地过这一生,岂不胜过每天为自己没兴趣的事情精竭虑?反正你对治理天下也没兴趣,又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抢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摇,莞尔而笑,“你说是不是呀?” 他笑颜舒朗,眼眸如春水般明亮清透。忘情地把我拥进怀里……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他身子一僵,忙松了手。 “妖女休得大放厥辞!你有甚见识,你怎知他做不得明君?!他是我教出的徒弟!”阿姨,你逻辑混乱了。按这逻辑你倒是有当明君地潜力……她色厉内荏地提高里声调:“为人子女,岂可不奉父母之遗命!不全父母之心愿!此乃万世之通制、天下之公行、圣人之法度!如若听从你这妖女蛊惑,则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 呃,你激动归激动。不要转文嘛,害得我的回复时间明显延迟,当然。或许他们误以为,我是为了有平地起惊雷地效果而故作深沉……我一笑,平静说出了在这个时代或许是大逆不道的话:“子女不是父母实现理想抱负地工具。” 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过来,连李归鸿都一脸震惊之色,汗,有那么骇人听闻吗……赶紧补充说明:“自己地理想自己实现,没完成的心愿,可以说给下一代。作为可选任务,但要本着自愿的原则,如果下一代愿意去做,那么很好值得赞美,如果因为与自己的人生理想相悖而不愿去做。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呀!凭什么非要逼着一个人去为实现别人地理想而耗尽人生,那么他自己的理想呢?再传给他的下一代去实现?” 李归鸿怔怔看着我。迟疑道:“妹妹,这……这说法还真是……别出机杼……” “甚么别出机杼!分明是忤逆先人!悖乱纲常!!这等妖女怎能留于世上!!”她身形一动已到了近前,伸手就向我抓过来。 李归鸿忙用身子挡住我,却不想姜还是老地辣,我只见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她的身法,但觉腕子上猛的一疼,她不知怎么就绕到我身前,我的手腕已被她狠狠钳住。 李归鸿紧抱住我,口里乱叫着:“师傅!!您当真要逼死徒儿吗?!!您若伤了沉烟,徒儿这便死于此处!!如您不信,尽可一试!!” 蔚霓裳也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叫道:“师傅!师傅!您别……” 只觉抓住我的那只手忽地顿住,既而又顺着我的手腕向下捏捏,须臾放了手,上下左右地打量我,甚至还绕到我身后看看,大约菜市场里挑活物就是这眼神吧,我被她看得猪鬃倒竖,不觉往李归鸿怀里缩了缩。 忽然她一笑,声音与撕纸颇有几分相似,“此女根骨奇佳,正是学武奇才……”我大抖,你下面可千万别说要收我为徒啊!!不幸她接着说道:“正宜修炼本门武功……” 李归鸿愣道:“师傅,您是要收沉烟为徒吗?当真?!您不要取沉烟的性命了?啊,徒儿失言,师傅从不诳语……如此真是再好不过!”轻轻推我,“还不赶紧拜见师傅!” 泪,为什么啊,我不愿意!!我小声嘟囔着:“我这年龄再学上乘武功有点晚了吧,而且我很懒地,如果有别人替我打架我就懒得自己出手……” 只可惜我的声音被他们自动频闭掉,只听她道:“归鸿,你明日便与你师姐去联络旧部,我去寻访位故人,她……名唤沉烟?就随了我去罢,我自会调教于她。” 听到还是要分开,李归鸿呆了片刻,怅惘道:“师傅,可否让沉烟同我们一起去……” “以她的身手与你们同去?在我身边你还有甚么不放心么?” “徒儿不敢……”拉住我的手,舍不得放开。 她淡淡一笑,作举头远望状,“下届武林大会前你们务必赶回,待得了盟主之位……还不有的是时候厮守么……” “师傅!您是说……”李归鸿眼睛大亮,深深一礼道:“多谢师傅成全!!” 再次被她抓住腕子,微一用力,我已被她拉到身边,她颔道:“无须多礼,为师一片苦心只为你好,望你好自为之,常把大事放在心间,使乃祖含笑九泉,祖宗基业后继有人,我这些年地心血便不算白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鸿儿,莫要辜负为师厚望才是!”一叹,转身拉起我,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 手腕上辣的,身不由己的就迈开脚步,心里并不情愿,我叫道:“前辈,前辈,我可不可以回家等他啊?” 没有回答。 我回头,正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师傅!”他追上几步,“沉烟就有劳师傅看顾了!妹妹,切莫惹师傅她老人家生气,事事只依从师傅便是……”赶了几步到底止住,只站在那痴痴目送我离开。 他玄黑的身影象个叹号,渐渐融在夜色里难以分辨,倒是旁边那一抹殷红,清晰依然。 【胭脂四】第7章 人远天涯近 “请问前辈,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只管耍酷向前走着。 又是这副面瘫的死样子…… 估计这第n+1次询问,又将以失败告终。 却听耳边响起干巴巴的声音,“哼,说了你也不知!终南山你可听说过?!” “啊?!终南山?!!”活死人墓??您老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老龙女?? 她鄙夷地斜我一眼,“兰,衡兰芷若之兰也!”那眼神似乎在说:不出所料,你不仅没见识,竟连耳力也不行。 望天,南……兰……看来推广普通话还是很有必要的。 自那天把我**来她就开始耍酷,原则上不主动与我说话,如果迫不得已说了也是言简意赅外加讽刺挖苦,本来还怀疑她是不是真要收我为徒,不过这错觉很快就被我打消掉,看她绝口不提教我功夫,甚至连一般的闲谈都没有,明显还是很讨厌我呢,可那又何必装出要收我为徒样子?想来是打算把我放在她眼皮底下,怕我脱离了她的掌控,万一我和李归鸿神不知鬼不觉的私奔了,岂不是让她“这些年的心血白费”?想通了这节我也就不磨她放我回家了,何必浪费口舌。 想到他,心里忍不住小怨了一下,居然还真让他师傅把我带走啊,居然还真没追来呢…… 好吧,我知道古人基本上都是愚忠愚孝的,即便是在忠诚度较低的乱世,孝道仍为人们所推崇,象朱温的儿子那种牛x到弑父的毕竟是极少数,对一般人来说。遵从父母、师傅之类的意愿是天经地义的,貌似那家伙也是这样呢,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他虽然对夺天下当皇帝没兴趣,但只要一提及“先人遗愿”什么的就不免犹豫起来,于是就被这老女人抓到死**…… 这在他家里是有传统地,话说他太爷爷李克用在弥留之际给了他爷爷李存勖三支箭。遗嘱是这样的:第一支箭用于讨伐出尔反尔的燕王刘仁恭父子;第二支用于教训阳奉阴违、食言毁约的契丹领耶律阿保机;最后一支用于消灭李家的宿敌朱温。李克用的意思是如果儿子能把这三件事完成,他在九泉之下才能毫无牵挂。于是李存勖遵父亲遗命将这三支箭用锦囊盛起,供于祖庙,每逢出征便按顺序请出一支,随军为将士壮行助威。等班师凯旋回来,再送回祖庙供奉。后来李存勖还真完成了他老爸的这三个心愿,想必李克用可以含笑九泉了 看来他们李家地家风就是如此啊,而且这也符合社会传统道德标准,为世人所推崇。古人似乎对于了却先人遗愿极是看重。于是才会有“家祭无忘告乃翁”这类诗句吧。 叹。 想着心事,脚步不免就慢了下来,迎头撞上她谴责的回望。一路看中文网只得紧走两步赶上去。 天天被她拖着赶路,是真的用走的,有天我实在忍不住,婉转建议她要不要买两匹马,结果她听了,两条淡眉毛一竖,拉起我施展轻功走了一个多时辰,看她足不沾地的样子。好不轻松,可那度正好是我地极致,也不知她怎么拿捏得那么恰倒好处,刚好让我咬牙努力才追得上,略松一口气都不行。偏生手腕被她握住,火辣辣的让人不得不跟着走。想装死都疼的装不得……恨呀,这是什么功夫,我也要学会了做女王欺负人终于切换到正常度,她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扔下一句:“下回再有游手怠惰之语,好逸恶劳之态,便如此法炮制!” 不就是走路嘛,健康的步行+呼吸无污染地空气纯天然的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连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呢,我一个小女子,不妨也屈一下了…… 幸亏我一直坚持体育锻炼,尤其每天打坐练功,体质还可以,要是普通闺秀,估计早就玉体横尸于半路了。 很阿q地想到,总算没穿到以裹脚为美的时代,理论上裹脚出现于五代末年,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南唐,不过裹脚的始作俑娘,这时大约还没被李煜宠幸呢,裹脚之风还未兴起,若是到了后世,比如三寸金莲大行其道的明、清,象水沉烟这种官家小姐、大家闺秀,是铁定从小就要裹脚的! 抖,要是真穿到个香钩款款的肉身上,没人扶着颤颤巍巍走不出一丈远……天哪不敢想啊 这一路上,她对我爱搭不理,勉强说起话来也是满脸不耐烦,要不是我见过她对她徒弟们的说话方式,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在精神上折磨我呢,不过即便是也无妨,嘿嘿,她明显不知道我地心理素质赶小弥啊,越是这种情况下越不能输了人去,更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我的死**…… 我只狡猾地叫她“前辈”,她也只字不提拜师之语,我很小人之心的揣测,不弄死我可能是因为已许诺了李归鸿,怕日后他回来不好交代?大约这种自诩为一代宗师、为人师表的人物不好意思言而无信吧,再或留着我就是为了牵制他?这个猜测太阴险了,但很有可能啊! 算了,植物神经紊乱的女人是不能以常理论之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句前再加个“老”字就更精确了……我自娱自乐的想着,姑且调节一下枯燥地旅程。 我这也算是行走江湖了吧,尽管是被迫的,且方式比较另类。 一路上留心太阳的方向,只觉得有时是向东走,也有时向南,偶尔还有向西,汗。我并非路痴,但方向感也就是一般人的水准,是为了防我记路吗,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呢! 如此这样走了几日,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一座大城镇。 农历七月末八月初的天气,白天还残留着暑热,而早晚已颇有秋意,金风飒飒,玉露泠泠。提醒着人们盛夏已逝。 正是日落时分,夕辉洒在宽阔的街道上,酒旗招幌在风里噗噜噜地飘摆,道路两侧客栈当铺、酒店分茶,一眼望不到头。看起来这里是个交通要镇,往来客商打尖住店,牵马推车。驴叫马嘶,好不热闹。 随她在街上走着,一路不断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拉客,她挑了一家客栈进去,我抬头看,见门上挂了“云来老店”的牌匾。 要了二楼一间厢房,这几日住店都是在她的房里另加一张木榻,不知是为了节约银子还是为了怕我夜里跑掉。在这种时代。做徒弟的其实和为奴为婢是一样的,即便在师傅/主子的床前打地铺也很正常,夜里随时准备端茶倒水听候使唤,虽说我并没正式拜师,不过“人质”只怕还不如徒弟呢……咳。本已经作好了视死如归地心理准备,倒是没想到居然不用席地而睡。而我白天的徒步越野行走很是消耗体力,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连梦都顾不上做一个。 就当是军训拉练吧…… 不是不想逃跑,只是她警惕性这么高,偷跑根本没机会,明着跑就更不用考虑了,我的功夫是李归鸿教的,李归鸿的功夫是她教地……没有万全之策,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暂且忍耐。 小二送了只木盆进来,盛了热水,供我们洗手擦脸用,又把一壶热茶几只杯子端了来放在桌上,我先倒一点茶把杯子涮过,再斟满两杯晾着。说实话一路上这些店里的水盆杯碗之类总让我觉得不太干净,不过行走江湖也不能太挑拣,总不能指望餐具都是从消毒碗柜里拿出来的吧……这个时代也就是这样了,连李归鸿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都能忍呢,难道我的适应能力还不如他? 那家伙……现在已经和他师姐一起北上了吧…… 想想我过去地运气还真好,从穿越了到澶州,无论是在李归鸿家还是短暂的住在王朴家,以及后来到了京城有荣哥罩着,起居饮食方面无不精致整洁,真是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呢…… 对了,不知荣哥现在在忙什么,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找我呢? 两只手浸在热水里,木质盆底有着粗犷的纹路,越衬得手上肌肤碾玉样白细。 有些愣。 猛听身后一声冷哼,忙收了心神,拿旁边半新不旧地帕子擦了手,略收拾一下,随她下楼。 一楼是食店,摆了些桌子条凳,即便不是住宿的客人也不妨在这打尖吃饭,此时店里的食客还只稀稀拉拉的几个,我们来到角落里的一张桌边坐下,小二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无非是白肉、胡饼、桐皮熟脍面、大小抹肉、生熟烧饭之类,她随意点了两样,小二响亮着唱了菜名下去。 我这几天观察,现她对吃很不讲究,我虽然对美食敏感,但只是对厨师的手艺敏感,并没有什么是挑剔不吃的,尤其吃饭注重的是心情,面对这样冷脸冷口地老美女,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已是掌灯时分,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食物的味道混合了人的味道,酒肉香夹杂了脂粉香,暖烘烘的让人联想起那个用羊来做比喻的词汇----“愠羝”。除了一众食客,另有一些帮闲跑腿斟酒卖唱地人穿梭在这厅里:腰系青花布手巾的妇人,绾了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收几个赏钱;顺眉顺眼地闲人,为酒客做些买物唤妓、取送钱物之类的跑腿小事,见到有子弟少年辈饮酒,便小心靠近,留神听着召唤,也是挣几个小费;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红挂绿。眉眼含春,流连在男客的桌前,不呼自来,筵前歌唱,路过我们的桌子时,一笑,脸上扑簌落下些厚粉渣子。 忽听一声:“卖鹌鹑儿!”。是个卖儿的小贩正叫卖着从店门前经过,旁边桌有食客点手大声招呼道:“买儿。”那小贩听了,忙进了店里,拿根篾篁穿了几个油炸的儿,撒些盐在上面。放在客人面前地盘子里,赔笑道:“官人吃儿。” 忽然就想起来,那年第一次和荣哥逛夜市,我因为不认识这东西还被他笑过呢…… 如同就在昨天。 小二上了我们点的汤饼。 这个时代,面食多被称为“饼”。笼屉里蒸的叫蒸饼,就是武大郎卖的那个,实际是馒头)。水里煮的叫汤饼,至于烧饼,在这时叫做胡饼。汴京的饼店有油饼店和胡饼店,油饼店卖蒸饼、糖饼之类,胡饼店花样就多了,诸如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满麻等等,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汤饼包括面条和面片。浇了不同浇汁就有了各种变化,即便是燥子也有精浇、膘浇的区别,名目极多,燥子沙鱼丝儿、假团圆燥子、衬肠血筒燥子、麻菇丝笋燥子……貌似一切能作成浇汁地东西都被用到了,可选项目很多。是这个时代颇受欢迎的食物。 我们默默吃着,她专心耍酷。我则随意看看周遭的食客百态,听听临桌的闲聊八卦,也是消闲。 店里乱轰轰的,这就是中式就餐环境地典型特色吧……忽听边上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可不是么!圣上为皇后娘娘辍朝三日,丧服穿了七日才释呢!” 什么?!丧服??!!难道说…… 另一个斯文些的声音道:“可叹!万岁这般悼悲,足见鹣鲽情深,为我等仰止啊。” “可我怎听说……”一个粗低的声音加进来,“我听说皇上辍朝是为了寻找另一女子!你等不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并非……实是另有一位,听说在皇后娘娘登仙地前一晚,那位不知怎地就不见了踪迹!皇上为寻她险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呢!” 一人嗤笑道:“这等事怎偏生叫你知道了?不知哪里听的荒信便跑来说得嘴响!”同桌几人轰一声笑开。 那人急道:“我怎不知!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新近在皇宫内院里寻到差事!他地消息决不能有错!” 旁边几人问道:“在宫里当差?莫非是位内侍大人?” 那人语气里**神气活现,“嘁!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可了不得,常在大内里行走,连皇上他老人家的龙颜也是觑到过的!” 众人被他掉起了胃口,连声追问,这人风旗扯足了,才得意开口道:“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么,嘿嘿,乃是大内御厨里的食手!” 众皆恍然道:“原来是位御厨大人。”啧啧称羡。 忽一人问道:“既是位娘娘,自然该在宫里的,又怎能忽然失了踪迹?” 众人一静,都拿眼望着先前那人,那人怔了一下,抓抓头支吾道:“这个……这个……听说这位娘娘虽是最得皇上的宠,却似乎并不住在宫里……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么,我舅子邻家地小儿子并未对我舅子提起,我自然也是不知详细的……” 旁边几人先是一呆,跟着便哄堂大笑起来,促狭的已先叫了出来,“亏得咱盘问得仔细,果然是荒信!竟有娘娘不住在宫里的!赖三,你这吹牛的毛病几时能改了去!我等险些又入了你地彀!!”笑骂声响成一片。 符皇后死了,我失踪了,不知荣哥哥他…… 从没象现在这样想回去,想开口求她放我回去。 一抬眼,正对上她冰冷审视的目光,心中一凛,赶紧垂了视线。不知她是否知道这些人说地就是我,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拿我去要挟荣哥?! “前辈我吃好了,我先上楼去,你慢用。”也不知刚才有没有露出破绽,还是先躲开她犀利的目光吧。 站起身,向楼梯走去。 显德三年七月二十一日,符皇后崩于滋德殿,时年二十有六。 注释: 宋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二:“仁宗庙讳祯,语近蒸,今内庭上下皆呼蒸饼为炊饼。” 《旧五代史》,宋,薛居正 貌似上一章贴出来,荣哥人气大涨呢 【胭脂四】第8章 残月板桥霜 白天还只是大车店气质的质朴城镇,此刻在兰膏明烛的映衬下竟现出了几分绮丽风致,立在窗边,晚风卷了酒香粉香,冷冷扑上我的脸颊。从二楼望出去,街上行人已少了很多,谈笑喧哗从道路两侧的客栈酒楼中流泻出来,各家店铺门前都已点起了灯笼,妩媚的红向街道两端延展出去,映得整条大街都活色生香起来。街对面的小楼窗上湘帘低垂,丝弦隐隐,女子咿咿呀呀的歌声顺风飘着,哝软娇媚。远望,一捧捧烛光映亮在市坊各处,融融地温暖了仲秋冷夜。 思绪又飞到千里之外。 辍朝三日啊…… 他过去似乎不会为私事影响国事吧,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任性了呢…… 夜空沉黯,象是个深邃悲哀的眼神。 不如,就这样跑了吧!跳窗出去,偷一匹马,不管不顾的跑回去! 去看看他这些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是不是把悲伤深深埋在心里,没有人可以倾吐。 逃跑吧,趁那老女人还没回来!完饭?这一路上也不曾见她这样,是吃得开心流连忘返?是听起八卦乐不思蜀? 还是---- 故意卖个破绽给我…… 刚才在楼下,我乍一听到那个消息时。恐怕是没控制好脸上地表情,她那审视的目光或许说明她已起了疑心,于是……她有意多留些时间给我?如果我这时跑了,她是不是正好可以印证心中的猜测呢? 越想越觉得,逃跑的机会出现得如此及时,及时得近乎刻意。如此诱人,诱人得象一个真正的圈套! 如果,她现我除了牵制李归鸿,竟然还有其他用处,不知会怎么做?不再来,但永远不要忘了冲动是魔鬼,我轻咬住下唇,努力压下心头躁动的热望,目光随意划过街心……蓦地心头大震!!那人。好象是…… 忙探出半身再看,已是几个骑着马地背影,刚才,他们从楼下经过时,为那人,竟好象是……丁寻?!只是夜晚毕竟不比白天,街边灯笼光亮有限,又只是匆匆一瞥。实在无法确定,眼见他们就要融进沉沉夜色。刚才心中那团强压下的火焰腾地燃起,我再也顾不得多想,手一按窗台就跳了出去。 脚尖几乎点到地上时才想到这是大街,即便现在不象白日里那样人潮汹涌,但毕竟也是条繁华街道。行人总还是有几个的。不过既然已经跳出来了,只得在地上一点。再次飘身上了房顶,一边向着那几个人的方向追去,一边留神听听身后的动静,还好,似乎没有惊叫声,大约有夜色地掩映,应该是没被人清楚看到。 十字路口。 我站在街角建筑的屋顶,看着脚下的三个方向,迟疑。 夜色沉沉,左右两边的街道明显窄了许多,只有直行方向的道路还是很宽,象是条主路,但也只是有几个正在行走的路人而已,并不见有任何骑马地人。 似乎,没有追上啊。 秋风含了落叶,在街巷里呜呜的吹。 有些沮丧。 冰凉的空气终于让脑子冷静了些,仔细回忆刚才那仓促一瞥,那人真的是丁寻吗?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吗?让我想想,或许他奉命出来办什么事情,正经过此地,我被她**京城已经很多天了,一路上我们只是步行,又似乎绕来绕去的,所以即便是在我们离京后他们再出来,以骑马的度,这时赶上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他们也有可能是先我们出京的。 这么一想,心里又热起来!怎么才能确认一下呢,怎么才能再见到刚才那几个人呢,如果真是丁寻,或许他们几个加起来仍然不是那老女人的对手,但就算不帮我逃跑,能暗中给荣哥带个口信,让他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也是好地啊! 运起内功,我凝神细听……隐约,有细弱的蹄声从右边传来……不错,虽是极轻极弱,但确实是马蹄声! 脚下已向那边奔过去。 又追出一条街,终于见到前面几个人正牵着马,一边相互谈笑着。 跳下地,从路上跑过去。 心怦怦乱跳,却又怕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觉脚步就慢了下来,但前面那几个身影终究越来越近了,他们听到声音,都转过头看向我,我地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再细细看一圈……失望渐渐漫上心头…… 不是,都不是。 停住,转身,慢慢往回走。 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闪身拦在我面前,叉手揖道:“小娘子敢是寻人么?” 我抬眼望去,只见是条红脸大汉,一部虬髯根根直立,两条扫帚眉向额角扬起,一双铜铃圆眼,正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脸上。 略一欠身,“惭愧,认错人了,抱歉。”侧身绕过他。 那人脚下一错步,继续拦在我面前,“在下……在下还有几个兄弟,这个,小娘子所找之人是个甚么样貌,不妨说与在下,这个,这个……”搓搓手,大约自己也觉得有些冒昧了。 淡淡一笑,“多谢好意,只是萍水相逢,就不劳烦尊驾了。”绕开他,继续往回走。余光瞥见他讪讪站在原处。总算没再追上来。 却听着后面脚步声杂乱,几个人赶上呼啦一下散开把我围住,当先一黑脸地喝道:“兀那女子,别不识好歹!我家大哥看上你是你的运气,是你家祖上不知敲穿了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识相地赶紧乖乖顺从了,保你享不尽地富贵荣华!否则么。可就由不得你了,嘿嘿……” 各个腰上都悬了刀剑,虽然没亮出来,但应该也都是练家子吧,只是刚才那几步跑的。实在是不怎么轻盈,估计有功夫也是粗笨地外家功夫,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并没把我放在眼里,如果这时有一把铁莲子之类的,出其不意地撒出去,施展轻功从高处走。想必是能全身而退的。 只可惜我之前被符皇后召进宫,因为拿不准是否有搜身的程序,所以并没带暗器,而后就被李归鸿他们师徒一路带到这儿,自然也没机会“补充弹药”。对了!荷包里倒是有些散碎银子!或许可以当暗器用? 多亏了现代人地出门必带钱的本能,现在我身上总算还略有几块碎银子,要是真正的古代大家闺秀,需要什么自然有下人去采购。可能身上都没带钱的习惯,进宫怕是空着手就去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脱身之法。如果有一天脱离了那老女人的魔爪,跑回去的路上肯定要用到钱,所以这些银子还是很有用地。要不,这次就先便宜了这几个家伙,日后再想别的办法? 黑脸的看到我犹豫的表情。锅底似的脸上现了得色。准是觉得那几句话已经成功地把我唬住了,他咧嘴一乐。胳膊肘捅捅旁边的人,得意道:“瞧见没?还得二爷我出马!咱大哥这两日被张先生教了几句《千字文》,竟也学人斯文起来!我一早就说了,学那厌物有个p用!连个媳妇都讨不到!!”众人窃笑,那红脸的听了这话,粗胳膊一抬,勾了黑脸的脖子狠狠夹住,一边用力一边口里骂着:“让你小子混说!”黑脸地挣扎道:“哥!轻着些!!”忽然瓮声瓮气的喊道:“大爷,权且饶过奴家这回!”众人再也忍不住,都放声大笑起来。 莞尔,这两人太好玩了,真地是劫色的吗?我都比他们专业呢 红脸大汉原本脸色就红,这时越有了滴血的效果,蹂躏了自家兄弟几下,不好意思地向我看过来,正看到我笑,便呆呆的再挪不开视线,黑脸的逃脱了夹颈地待遇,看他大哥这个样,便和旁边人挤挤眼,又摆出凶神恶煞地嘴脸,冲我喝道:“兀那女子,休要磨古,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快随了我们走!”说着还把刀从鞘里抽出寸许,恐吓的对我晃晃。一众狗腿缩小了圈子,都起哄道:“行动些,行动些,快随我们走!!” 望天,真是地,娱乐一下也就是了,怎么还没完了呢,这两人为什么不改行去做“说相声”这种有前途的职业,没事干吗学人劫色嘛!忽然灵机一动,好,就这样,兵不血刃,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验证一下刚才那个怀疑呢!嘿嘿…… 微微一笑,作羞涩状开口,“几位大哥,莫要吓唬奴家,奴家胆子小……”心里小吐一下,这可是我第一次自称奴家呢!太有意义了,“这等事奴家怎好自作主张,可否容奴家回去禀明了母亲大人再做打算?” 众人都拿眼看着那红脸大汉,那人还处于乜呆状态,见我问他,懵懂着就点了头。 我分开包围圈往外走,忽听一声:“且慢!!”却是那黑脸的拦住我道:“你这时走了,我们哪里去寻你!万一你这小女子耍甚么心机,岂不是要我大哥空等?独守空房可不是好顽的!”汗,大哥,这词好象不是这么用的…… “这位大哥,我与娘亲路经此地,就投宿在前面客栈,大哥若是信不过,不妨与奴家一道回去,亲自问过她老人家如何?” “你娘就在前面客栈里?” “正是!终身大事,自然是要禀明了母亲,请她老人家示下,只要得了家慈肯。奴家便随了这位大哥去,若私下随人去了,不免落个淫奔之名,奴家就是死在此处也决不能做那有辱门风之事!!”说完自己都吓一跳,怎么脱口就是“淫奔”这个专业术语,太有才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黑脸地一拱手,点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位烈女!” 转开头,垂了眼帘,紧紧咬住下唇…… 决不能这时笑场啊!! 黑脸的道:“大哥,不如咱们就随她走一趟。料她娘不敢不允,且让小的们先把马牵回去……哎,我说小娘子,你娘样貌如何?” “我娘亲嘛,自然是温良恭俭,贤淑敏慧。知书达礼,懿德高风,就说那容貌,都胜过小女子十倍呢!”好吧,就让她占个便宜吧。 黑脸的击掌笑道:“我猜便是!大哥,前日老太爷不是说房里缺个人……” 猛听“啪”的一声大响!紧接着眼前青影一闪,耳边听得几下拍打之声,也并不是很响亮。可定睛再看时,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无论是两个做主子的还是一众狗腿,再没一个立着地。 原本有些拥挤的街巷忽然空旷下来,冷风在狭窄的巷子里疾穿而过,旁边那几匹马不安的原地轻踏,打着响鼻。 只有我和她还站立着。在凛冽的夜风里。在冰冷地残月下。 我看着前面的人……是的,她果然暗中跟着我…… 死一样的寂静。 血慢慢从每个人的嘴角溢出来。细细的一线,带着诡谲地殷红,淌过他们的面颊,无声地洇开在的胡须里,根处,衣领上…… 呆住。 “前辈!你……杀了他们??”虽然他们是对我有企图,可并没有任何粗暴的举动,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我,尤其,我觉得那两个人傻乎乎的,简直算的上是傻得有趣,难道,就这样死了?? 没有挣扎,来不及反抗,连哼都没哼一声…… 生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斜我一眼,冷冷道:“红颜祸水,还不快走?”自顾转身向着来路走回去。 红颜祸水…… 是啊,如果不是遇到我,他们这时肯定还在什么地方欢蹦乱跳,打闹玩笑呢…… 我低头看离我最近的那个人,脸还是黑锅底的颜色,闭着眼,颊上高高地肿着一个手印,嘴角涌出的血正缓缓滴落向地面,“滴答”一声,狠狠震在我心上。 忽然一个力猛把我向前拽过去,我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冲上前,正好赶上她地脚步,她手一张,捉住我的手腕,步子不停,拖我向前走。 回望,刚才还那么鲜活的生命此时静静横在冰凉的地上,一匹马正垂下头用嘴触碰主人的身子。夜风阵阵,无人操控地缰绳随风飘摆,失去主人地马匹,失去生命的躯体,组成一副凄哀地图画,四周的夜色象染坏的浓墨,渐渐洇开,直至完全污了画面,墨黑一团,再也无法辨认。 心象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每跳一下都那么吃力,我冲口道:“前辈!你何必要杀他们!他们虽是打了我的主意,但也没把我怎么样,你吓跑他们,或是顶多小小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干什么要随便取人家性命啊!!”我真是这么想的,所以刚才才打算把他们引去见她,想必她会替我把他们打掉,只没想到她一出手竟然是这种方式。 她缓缓转了脸,两条淡眉毛拧起,目光中的凛然看得我一窒,我几乎能看到她隐忍的杀意,她盯我片刻,转回头,遥望天角冷月,傲然道:“我做事自来是想怎样便怎样,几时又轮到你来哓舌置喙!” 一晚上再没说第二句话。 第二天天没大亮就起身,跟着她离开这个覆了清霜寒雾的城镇。 凛冽的黎明,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我默默走在她身后,没敢回头。 一路默然。 太阳一点点爬上中天,初升时还是那样温淡,近午时分已是干烈的一团烤在头顶,没了夏天的湿润,空气干燥得劈啪作响,无心欣赏满目秋景,只无精打采地随她走着。 转过一个山脚,忽见道旁立着一个小小的茶寮,位置真好,行人走到这正是晒得打蔫的的时候,喝了茶再上路就如那枯萎的人参果树得了甘露水,想必路人都会在这停下来歇歇脚的。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我也懒得开口,只跟着她走到茶寮里最里面的一张小桌旁坐下。 茶博士上茶来,粗陶碗里盛的不知是什么煮的水,竟被冠以了“茶”名,只是,此时在赶路的行人喝来,真的堪比玉液琼浆了。 阳光被顶棚阻挡在茶寮外,山风流溢,带来一片清凉,我不想去看对面的她,于是就垂了视线,用目光描摹着粗陶碗上的时光痕迹。 什么都不想。 忽听身后马蹄声碎,似是几个人在茶寮前了下马,茶博士殷勤迎出招呼客人,而后就听到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随意上些茶来,不拘优劣,解渴便是。” 象一道电流从后腰直冲上颅顶!我一颤,脊背猛地僵直! 这声音,是他,没错! 这是我第三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注释: 《千字文》是南朝梁武帝指令给事郎周兴嗣用一千个不同的字编写的文章。四字一句,对偶押韵,便于记诵,后来用为儿童启蒙读本,是一部优秀的童蒙读物。 下面免费: 话说某年月日,某妖孽开了新文,此妖孽处理男女关系……呃,是描写两性关系很有一手…… 敌对两国的国君微服相遇,竟是墙头马上的旖旎风情,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写的……真、撩、人、啊…… 那厮自称其坑为“轻喜剧”,如若不是,请同学们用乱砖为民除害^ 补充:此妖孽名唤行烟烟,此妖书名曰《欢天喜帝》。 【胭脂四】第9章 白云回望合 两颗石子反弹掉落在桌面上,滴溜溜转了几下,渐颓渐止。 我抬起千斤重的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她眼底掠过一丝嘲弄,触到我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只把得意之色敛在嘴角,风轻云淡的小口小口啜起茶来。 我听到,丁寻他们几个人走进茶寮,在我身后的某张桌子上坐下。 我听到,他们不讲究的喝茶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天气,风土,马匹,茶水…… 我听到,他们起身,付帐,牵马,认镫……渐行渐远! 山风撩拨着顶棚上的茅草,出细碎的沙沙声。 紧紧闭上眼,不想让她看到我眼中的湿润。 身子再次被什么东西撞击…… 她解开我的**道。 笨蛋丁寻!你认不出我的背影吗?! 好吧,也许你就是认不出……如果是荣哥哥肯定能认出来的! 笨蛋丁寻!你看到背身坐着的女子就不会想绕到前面看看正脸吗?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色狼……若是赵匡义之流,一定会想办法绕到正面看一眼的! 我知道骂人不对,可是,如果不在心里持续骂你转移注意力,或许我就会倒毙在道旁,再也没有继续行走的力气了…… 没有希望算不得什么,就怕有了希望却又狠狠失望;没有机会算不得什么,最怕明明有机会出现在眼前,却根本无法伸手,无法抓住。 她似乎因此而心情大好,脸上线条明显柔和了。目中戾色明显减弱了,连脚步都比往常更轻盈几分。心中暗骂,你至于么。你好歹也是一前辈宗师级的人物。至于为这种事得意的这么明显么。 只可惜,我也就是在肚里腹诽几句,就如同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只有当你拥有了藐视他国的绝对实力,才能达到在国际军事打击中肆意“先制人”的无耻境界……国际关系里没有温良恭简让,在这老巫婆的字典里一定也是这样地。 我现,自从被她**来,我竟然日渐有沉默寡言的趋势了。遇到这样语言乏味面目可憎的人,实在没什么可交流,所以自然话就少了,若是现在被不认识地人见到,大约会误认为我是文静内向温柔沉默地女子呢。 永无休止的路程,似乎永远没有终点,我不知那所谓的终兰山在哪里,我不知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我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不断阿q地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恐怕真的无法坚持下去。 曾记得有人说过,对爱情的态度是“不强求。不放弃”,我想,对人生,对自己,也该如此吧。 又这样走了两日。只觉人家渐少。行人渐稀,周遭景色越荒野起来。这一日。正走到一处所在,但见蜿蜒的土路旁,左手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苍山,右边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且看这片林子,烟笼雾锁,枝叶扶苏。望天上,正是低云黯黯;眺远方,却是碧水迢迢。咦,简直要让人赞一声:好个险恶地去处!这不正是评书话本中强人剪径常用的配套场景嘛! 正暗自感慨,耳边猛听得苍啷啷一棒铜锣交脆!哈哈哈出所料!果然来了! 我承认,和变态待久了,自己也多少有些变态……我现在很是理解小弥小荼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情呢! 一彪山贼不负我望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一字排开,截了道路,有贼高唱山歌:“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 不对呀,好象声音越来越小?我诧异地望过去,却见对面那伙拿刀执棒的家伙正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太没天理了,你们见到美女就这表情吗!你们这是对美女的侮辱!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啊!!居中那两个人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一个红脸虬髯,一个黑脸环眼,似乎,就是那天夜里要劫我的那两个家伙啊!! 我惊喜叫道:“天哪!你们居然没死!!!”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招呼,不觉就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帮人呼啦一下向后疾退两步,一个个前腿绷后腿弓的样子……诶??这pose,好象是随时准备要往后跑? “喂,你们不认识我了?呃……”这话还真不好继续了,怎么说呢,难道就自我介绍说,我就是你们那天拦住要劫色的那个人?咳 要说还是黑脸地那位有些胆色,他强抑了语声的波动,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大声喝道:“兀那女子!你、你是人还是妖?!”抖,你要说什么?!千万别把那两个字合起来问啊!!“我等不过是见你生得美貌,思量着讨回去给我家大哥作个压寨夫人,你若是不愿意,直说也就是了,何苦用妖法害得我等吐血!!你、你、你莫非是位大仙 呸!你现在说的轻巧,忘了那天是谁说的“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你还把腰里那小破刀子抽出来吓唬我呢!现在倒摆出一副有话好商量地嘴脸!!居然和旁边那红脸的一并做了无辜的小可怜状,也不看看这表情是不是适合你们的尊容! ……诶?妖法?我害的你们吐血?? 啊,一定是那天她身法太快了,这几个家伙没看清,于是就记在了我地头上,没错,肯定是这样!想通这节,尤其又看到他们战战兢兢地样子,我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们觉得是我打的?”抬手指着他们笑。 却见在我抬手地瞬间。不知对方人堆里谁一声喊,那帮家伙竟然齐唰唰抹头就跑!简直是人人奋勇,各个争先!呃。应该是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此时怕是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呢!只眨眼功夫,拦在道上的喽罗兵已跑了个干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目瞪口呆地联想起肥水之战苻坚同学在寿阳城楼上那一望,秦军兵卒在北溃途中的级幻听……瞟一眼旁边的人,瞧她正背着手,神色闲闲地不知看着哪儿,嘿,又在忙着装仙风道骨地世外高人呢。 猛听山腰里一声大喝:“呔!妖女……”抬头望。是那位黑脸的仁兄正指手画脚,冲我嚷嚷着什么,我仔细分辨了一下,除去方言俚语时代特色,大约是在问候我家的女性长辈,他身边是那红脸大汉,看着象是正在奋力要拉他走。 容我居高临下地表示一下同情,想来他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心理上大概极不平衡,又觉得和我硬拼不是对手,总之就骂几句出出胸中怨气吧。唉,真是个单纯/头脑简单的人啊。 忽觉身边寒气暴盛!刚才还假装风流蕴藉的那位世外高人。此时脸上的颜色居然和山上正在叫骂地那位有一拼……诶?你没事学他干什么? 看她蓄势待的样子,我不暇思索扑上去抱住她,真想呐喊一句“阿姨,你冒充我的女性长辈还上瘾了啊!!”当然,说出口很技巧地就变成了:“前辈前辈!你是世外高人。怎么能和那种山贼草寇一般见识啊!!再说她骂的是我不是你啊!”抬头冲山上大喊:“你们还不快走!!笨蛋!!”太傻了。明明处于劣势,又没有任何必须死磕的理由。居然公开挑衅,这不是找死嘛! 还好,那红脸大汉到底制住了那黑脸的,夹起他一道烟似的跑走了,只是,临走,似乎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抖,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总算松口气……咦,我居然在抱着她呢!赶紧放手,跳开一步,看她表情有些怪异,脸比刚才红了几分,似是嗔怒,又似有些羞恼,回想刚才她地身子好象很僵硬,难道,我抱她让她很紧张吗?哦呵呵呵,貌似是不喜欢被碰的人呢! 她飞快斜我一眼,转脸看向前方,提了声调,“甚么呆!还不快走!”故作潇洒的掸掸身上,掸去我带给她的无形的灰尘,举步前行。 我笑嘻嘻地跟上,“前辈,你真是好人啊,面冷心软,不好意思,那天我错怪你了,还以为你一怒之下把他们杀了呢。原来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吐点血啊!也好,小小惩戒一下,看他们以后还敢劫色!”比起莫名其妙地死掉,只吐点血真是宅心仁厚呢。 她听了嘴角挤出一个冷笑,鼻子里哼一声:“当日我不取他们的狗命只为城里杀人多有不便,你切莫想岔了。” 呃,原来如此…… 自那天后,一路再无波澜,又走两日,渐渐入了深山,但见:群峰苍翠,襟连千岩万壑;竹海青葱,绵延四面八方;云霭出岫,卷舒不随章法;天风入林,吟啸自叶宫商。草木秀润,野花淡淡,碧水清浅,瑶溪泠泠。高树鸣蝉,蝉噪林逾静;空谷啼鸟,鸟鸣山更幽。走在林间,当真是“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身在山中,却只见“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我一路走着,只觉心情渐如那岫烟一般平和舒展了,笑意从心底溢上来,淡淡染上杏靥。难怪古人那么喜欢归隐,生活在这样的仙境里,不妨就“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了。 道路越行越窄,我们逶迤走上一条羊肠小道,两侧青山相对,逼仄的只留中间一线小径,我抬头望去,只见两壁山石嶙峋高耸,象是随时会朝着行人头顶轰塌下来。蓝天被挤成了消瘦的一条,将将嵌在山石缝里。 暗赞,好个险峻地地势。倒是个设伏地好地方呢!走到小路尽处。眼前豁然一亮,略宽些的山谷里是铺天盖地地艳粉,原来是一大片桃林被含在青山间,看那枝头,朵朵桃花正开得娇烂漫红。 她走到林前,朗声道:“昆仑聂婉娥前来探访故人。”声音被她用内力送出去,平和中正,老女人的内功貌似很精深啊。我估计林子那边的人听了应该也觉得象是在耳边说话一样。 不多时,就见桃林里闪出一角白衫,离地近了,见是一个总角小童,穿了件素白褐衣,身量尚未长成,脸上还带着稚气,但背后衬了漫天地绯红。煞是好看,看他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出尘之态,大约传说中仙人跟前执役的童子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只见这小童走过来躬身一礼,恭敬道:“晚辈参见昆仑圣母,家师入山采药。临行交代晚辈务必请圣母在谷内多盘桓几日,家师不日便归。”又向我道:“这位师姐初来本谷吧,请紧随我进这桃林,万万不可走错。”说罢,便在前面引路进了林子。果然啊。这林子看着就是有玄机的。恐怕暗合了九宫八卦之类阵法,等闲人轻易过不去吧。想来里面住的应该也是位高人了。我小心跟在他们后面,还好还好,不至于连脚印都要完全重叠在一起,只不过林中蹊径繁杂,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简直不象是路,如果不懂阵法或是没人带着,很容易就走到别的岔道上去了。 稍微放松了些,便想起刚才这小童对她的称呼,好象是“昆仑圣母”??是她在江湖上的名号吗?寒,这名字,还真是够震撼啊…… 七拐八绕的穿出桃林,满目地粉雾渐渐褪去,我一眼望到面前的景色,不由呆住。 袅袅云烟升腾在眼前,绰约缥缈,云烟下是一个瑶翻碧潋的大湖,湖面上的烟雾象是覆在如玉容颜上的层层轻纱,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开去,却不断有新的纱幔飘出来,让人永远无法清晰窥到凝脂真容。湖边星星点点立着几间精巧的竹楼,遍地是明丽烂漫不知名的野花,五彩斑斓地蝴蝶正流连飞舞于花间。 这,莫非是个温泉湖?不知是什么样的人隐居在这儿,太会享受了…… 难怪离这里越近越觉得气候变暖了,这满眼欲滴的青翠,妖娆的粉桃,娇艳的小花,嬉戏地彩蝶,都是因为有这温泉的存在吧。白衣小童把我们引到客房,她的房间离主建筑较近,我的在稍远些的位置,都是独立地小屋,心中热泪横流,终于,终于不用和那老女人同居一室了! 先安置了她,而后是我,小童临走时专门叮嘱除了主建筑他师傅地房间,别的地方都可以随意行走,当然,入口处那片桃树林,建议不要去…… 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又不懂阵法,刚才虽是走了一趟,可要是因此就记住了路那才奇怪呢,何况出去还是“逆行”,难怪那老女人那么放心,自己先回屋歇着去了,明显是歧视我不懂阵法跑不掉啊。 我拉住他,“请问,那个是温泉吗?我可以在里面沐浴吗?呃,我是说天黑以后……”这一路上,从来就没有好好洗澡,我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跳进温泉里呢! 小童地脸上涌出一点淡淡的红,看着很清纯的样子,好可爱,“师姐尽管随意便是,此地除了那个大湖,尚有几处小湖,”来到后窗,指着外面道:“师姐若要坐汤,不妨在就近的小湖里。” 我顺着他的手望出去,果然看到后窗外一个小小的温泉湖,也汩汩冒着水气。很好,位置更隐蔽,被围观的几率肯定更小,咳。 “多谢!有劳啦!”雀跃,天快些黑吧 盘袅清雾,洄澜皱漪,香泉柔滑宜素肌。 吃完了山清淡的茶饭,耗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我借了疏星淡月的微弱光芒,终于泡进期待多时的温泉里。 恰倒好处的温度,舒服得让人想叹息,靠着池边一处大石,让暖暖的感觉浸透全身。 果然是古今通行老少咸宜人畜无害群众喜闻乐见的放松休闲方式啊,满足地闭上眼,顺便联想一下赵合德“三尺寒泉浸明玉”,杨玉环“一痕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奇怪,古人那么保守,洪升居然能把《长生殿.窥浴》一节写成那样,就是现代人看了都脸红不已呢,竟然还要由伶人当众唱出来…… 泡温泉不宜时间过长,水温越高的越是如此,即便是3045的温泉也最好分几次反复浸泡,中途歇一歇,喝些水是最好的。我泡了一会,缓缓睁开眼,正打算起身上岸,猛见对面岸上一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迅沉进水里,险些把头也埋进去…… 一个人,男人,年龄不详,身份不详,职业不详。 只见他穿了一袭淡青色的袍子,身量瘦高,剑眉星目,相貌清癯,乌随意束着,却有鬓边两缕银丝,在月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这、这酷毙的造型……实在容易让人联想起姓杨名过字改之的那位啊!水面隔挡,也麻烦你不要把视线持续停留在我肩膀以下腰以上的位置 注释: 尊称仙人。民间称“狐仙”为大仙;亦以称其它动物成“精”。 洪升清代戏曲作家、诗人。字思,号稗畦,又号稗村、南屏樵。 太2了太2了,居然忘了番外可以放在公众区……请各位同学移驾过去看^^* 【胭脂四】第10章 山色有无中 时间凝固了,呼吸停滞了。 双手抱肩,死死瞪着他,全身绷紧得一触即断。 他的目光终于移上来,盘桓在我的脸上,兴趣盎然、肆无忌惮的打量我,带着坦然的无礼,隐约还透着一分好奇。 令人窒息的诡异对视。 一阵微风拂过,水雾散乱了对面人的形貌,再看时,已是一个不紧不慢走开的背影。 衣袂翩飞,袍袖轻舒,胜似闲庭信步。 直到那一领青衿消失在竹轩后,我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从水里爬出来,飞快穿了衣服,跑回房间,一路气鼓鼓的想,果然是人生处处有bt!这是什么世道,连**人洗澡都看得这么直白坦荡!看够了离开时竟然还用那么悠闲的姿态!! 不过,刚才我泡在水里时,好象不该露的都没露出来吧??似乎也就是穿露肩低胸晚礼服的程度啊?好吧,我知道视觉效果不一样,套用当年西洋服装史论课教授的话:色情诱惑力是不同的…… 可是即便没被看到什么,被**的感觉还是很不好!非常不好!!其心理感受与喝汤时误吞苍蝇相类。 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 房间门上居然连个类似门闩的东西都没有,只能虚掩上……这让我如何能安心入睡!不过,仔细回想,刚才,在我睁眼看到那厮之前,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也就是说,那人应该是个高手,如果不是他“坦荡”地跑到正面来看我,我根本现不了他……一叹。所以门是不是有门闩,是不是能闩紧。或许,真的不是决定性的…… 就这样吧。 窗外一片皓然银白,是湖面上的烟雾浸了月光,冰绡雪似的摇曳飘舞着,空气温润,花香浅淡,草香清幽。 慢慢合上眼。 华胥梦中,有水云仙境。 第二天清晨醒来,懒懒的不想睁眼,这床比路上那些客栈的床都舒服得多。更不要提有时错过宿头只能在破庙里将就了,于是我不免抱着被子又赖了一会床,待睁开眼时。就见万道霞光从窗子冲进来,忙跑到窗前去看,一望之下,不觉呆住!只见湖上的缥缈水气被红日照耀了,竟迷离出绮丽的七彩流霞,那些被水滴折射地绚烂光斑投射在谷中的竹轩花木上,光影所到之处无不象是受到魔法仙杖地点化,昨天还是清雅绝俗的武陵桃源,此刻已变幻成妖媚多姿的瑶池迷境。 这地方,真的是受了神仙眷顾呢! 又是昨天那小童送了早饭来。趁饭后他来取托盘碗筷,我搭讪道:“还不知小师弟怎么称呼?”差点不小心说成小师傅,都是为了配合他说的“师姐”…… “师傅叫我小玄,师姐也这么唤我便是。” “哦,小玄子。好名字!”不自觉就加了一个字。 小玄略一愣,唇微动,到底还是忍了。 “这谷里都有什么人呀,只有你和你师傅?” 小玄摇头,“还有一位师哥。名唤小素。被师傅带去采药,所以师姐昨日并未见到他。” “哦。这样啊,对了,有没有一个瘦高的,鬓边有两缕白的人?”我抬手在两鬓比画了一下,**狂的容貌特征很明显呢。 小玄一愣,大眼睛眨眨,“师姐所说的莫不是家师?家师昨夜才刚回来,师姐就已经见到了么?” 呃,竟然是他的师傅……杨过扮相地那位,偷看我洗澡的色狼,竟然就是这儿的谷主…… 看他还是一脸迷惑,我勾起嘴角,对他微笑道:“小玄子你多大了?”如果我说是昨天在泡温泉时和他师傅见地面,是不是太少儿不宜了?别吓着祖国的花朵。 小玄道:“我今年十一,小素长我一岁,十二了。” 果然是少儿不宜的年龄。 让我想想,他师傅是老女人的故人,应该和她年龄相仿吧,这么说也是老妖精一只呢……可惜可惜,白白长了好皮相……当然,如果是忘年交、姐弟恋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诶?对呀!姐弟恋…… “小玄子,你知道你师傅和……圣母,他们,嗯,是什么关系吗?”有没有jq呢?呵呵,我太八卦了。 小玄诧道:“圣母是家师的故人啊,虽然只是偶尔来访,但我从未见过家师的其他故人登门,想必圣母是家师的至交好友罢。”满脸崇敬的样子。 这孩子,根本不知道那两只是什么东西呢…… “师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啊,对了,你们有没有蚊香之类地?”我侧过脸指给他看,“昨天夜里似乎被蚊子偷袭了一下呢!今天起来就觉得痒痒的。” 小玄呀了一声,“好大个包,是我疏忽了,忘了给师姐折几枝驱蚊草来,师姐有所不知,我们这屋外都种有驱蚊草,所以轻易不见有蚊子,想必师姐新来血甜,那蚊子为了贪口新鲜血就不要性命了。” 我笑,这小玄初见面时很是拘谨,规规矩矩的,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架势,多聊几句,才略微象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了,“好呀,那就有劳你了……不如,我这就跟你去取吧,或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摘了,顺便也消消食。” “师姐请随我来。”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端了托盘,带我来到外面。 果然没走几步就见一丛植物,对生地掌形小叶子,小玄道:“这便是驱蚊草,师姐采几枝放在房中,蚊子就不敢近前了。” 谢了他,让他先去忙。我蹲下身折了几枝,再起身时。猛然吓一大跳,不知何时,面前竟多了一人。 身量瘦高,鬓边两缕银丝,正是那老妖精谷主。 这回离得近,又是日光下,比昨晚看得更清楚些,这人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当然我心里严重怀疑这是假象,仍是一袭缥色长衫。看他神清骨秀,眉宇疏朗,一头乌黑的长。却有鬓边两缕银白,配了他的形象气质,不仅不显皓苍颜,反而有种卓尔不群的另类风仪,令人过目难忘。 暗想,又是一个外貌蒙人地,乍一看俨然就是一位世外高人,谁能想到竟是有**癖地变态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嗯,和那老女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他也正打量着我。入鬓修眉慢慢敛起。 心里很挣扎,是为昨天的事怒骂色狼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打个招呼呢?怒骂色狼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似乎都属于热血上头地行为,可若是装没事人和他打招呼----对了,按说也算是长辈。该叫“请安”的----实在让人心有不甘啊 正纠结着,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个白瓷小盒,打开盒盖,挑一点淡碧地膏体,盖上盒盖。放回怀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象朵开合的兰英。 忽然他上前一步,一手托起我的下巴,另一手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打圈,正是被蚊子叮了的地方。 凉意迅蔓延开,有一点冷冷的青草香。 目瞪口呆。 他动作太快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收回手,满意的端详了一下,转身,走了。 仍是衣袂翩飞袍袖轻舒,胜似闲庭信步。 脸颊上一片清凉。 “师姐师姐,晚餐吃什么呀?”问话是小素,小玄的师兄,个头和小玄差不多,似乎连长相也差不多,都有一双灵动的乌溜溜的眼睛,大概老妖精就喜欢收这个类型地当徒弟。 “啊,让我想想啊……” 两个小孩眼巴巴看着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笑,虽说我对美食敏感,但我对吃的兴趣远大于自己做,只是实在看不下去每天都是这两个小孩做饭、打扫,伺候谷里一干人等,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从小就被师傅捡回来地孤儿,本来谷里还有师兄师姐,自师兄师姐出师离开后,洒扫传餐的杂役就落到他们身上了,可怜可怜,这哪里是徒弟,简直就是童仆啊! 至于那两位,我打听了一下,老妖精是从不下厨的,而那老女人,每天不是呆在自己房里就是呆在老妖精房里,何况以她故友贵客的身份,更是指望不上,我忍了两天,到底没忍住,出手了。 只是,一不小心,随便做的东西就被赞不绝口,几乎让我产生错觉,莫非,我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么?咳,好吧我知道,是这俩小孩的手艺太差了…… 小素小玄自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辞,老女人当然还是不假辞色的万年晚娘脸,老妖精呢,听两个小孩说,似乎饭量见长。 和小素小玄迅熟悉起来,打探消息也方便了许多。 比如现在。 “哦?你们师傅又出谷去采药了?” “正是,”说话的是小玄,“似乎圣母要配一丸丹药,其中有一味药材稀有的紧,谷中没有,师傅便入山去寻了。” “哦,这样啊……”可惜,老女人没跟着一起去,刚才给她送茶时还看到她正在房间里打坐呢,“对了,入口处地那个什么阵,你们都会走吧……”明知故问…… 小素笑嘻嘻道:“圣母吩咐我们不得带师姐出去,况且师傅也说了,师姐若是走了就没人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了。”小玄也在一旁频频点头,两个小东西笑得很欢畅。 恨,那两只还真是老奸巨滑…… 这山谷的结构是一个大湖外加几个小湖,四壁围了高耸的青山,只入口处那一片桃林通往外界,我留意四面环绕的山崖,看着颇为陡峭,如果用轻功,以我地功夫……似乎不太现实。如果让我象壁虎一样爬出去,呃。更不现实,或许,有坡度比较缓和的地方我还没现?所以每日除了帮厨,四处查看地形也是件很重要的事,只是并不敢做的太明显,虽然老妖精不在,老女人总猫在屋里,可那天夜里她暗中跟踪我地事一直让我心有余悸,且装做迷恋这谷中美景,寄情于山水之间吧。 拈了朵小野花。又溜达到老妖精地房前。 几座相连地竹楼构成主建筑群,似乎是他的卧室、书房之类地,旁边几步之遥有一间木屋。无论是建筑形式还是材质与这谷的里其他竹轩都完全不同,一眼望去,极是突兀,门关的紧紧的,反倒处处透着诱惑……只不过这个建筑群都是老妖精的私人地盘,第一天来时就被告知是禁区,我想了一下,如果假装不知道……一对口供就穿崩了,而且怕是还会连累小玄,只得压抑下好奇心。默念几遍“好奇害死猫”,转身走开。 一转身,正和不远处一人打个对脸,诶?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啊!这不是…… “啊!!!!你怎么在此处?!”还没等我开口,她已一路呼啸着冲过来。鸣笛的警车一样。 我笑,“喂,你抢了我的台词。” 她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又绕着看了一圈。撇嘴道:“似乎比上回见又好看了些。你还当真是令人厌恶呢。” 失笑,“你夸人的方式还是这么与种不同啊。小荼。” 回忆当初见她时地样子,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她好象一点没变呢,还是桃心小脸,乌溜溜的一双大杏子眼,精灵感十足,连个头都没长高,莫非,她给自己下了什么驻颜良药? 她睇我,再次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我和……聂前辈一起来的,”我向着老女人地竹楼指了指。 “聂前辈?我师哥呢?” “小弥?他大概还在京城吧。” “咦,奇了,你回来了,师哥没回来……莫非你们吵嘴了?不对,即便吵嘴也该是师哥回来呀……” 诶?这是什么逻辑?! “对了,小荼,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她手指卷着鬓边丝打转,嘟嘴道:“外面不好玩,我就回来了呗,啊,我还没见到师傅呢,我师傅在里面么?”说着向我背后张望了一眼。 “你师傅?!!!”掩口惊呼,“他、他是你师傅?!!那这里,难道是……蝴蝶谷?!!”就是小弥曾对我提起过的蝴蝶谷?? 小荼杏眼眨眨,奇道:“你竟然不知道?这里就是钟兰山蝴蝶谷啊!真笨!” 幻灭呀幻灭,本来杨过变老妖精就已经很遗憾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小弥和小荼的那个著名的bt师傅!!难怪他总是进山采药,而且随手就能从怀里掏出止痒灵药,原来他就是我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毒王/医仙胡一指啊 小荼扭转着身子,忽然很高兴的笑道:“哈!难怪人家都说美貌女子的脑瓜多是不好使的,果不其然呢 我叹气,语重心长道:“小荼,难道没人说过你长的很好看?比一般女子都漂亮很多呢。” 杏眼大亮,“真的么?真地么?” 一笑,绕开她往回走,小孩。 拿支碳条,在墙上不显眼的位置划下一条横线。 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字。 记得过去在书上看到,囚犯之流都是划“正”字记日子,这办法还真实用,只可惜我想起来时已经糊里糊涂过了好几天,这还是从小荼回来那天才开始记的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女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真没教养,小时候没人教过你进别人房间要敲门吗? 她慢慢踱进来,目光上下扫扫我,又在屋里环顾一周,在桌上我插瓶的野花上略停了一下视线,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勾了嘴角,“前辈谬赞啦,不知前辈有什么事吗?”随遇而安是个很好地心态,尽管我从未有一天停止过逃出去的念头。 她今天会出现,还真是奇怪呢,自从进了谷她就没到我房里来过一次,就好象这房间的地面会弄脏她的鞋底一样,平时遇到也是神色淡淡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一抖袍子下摆,她身上穿地仍是男装,这人莫非是男装控?她自顾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我见你这几日气色颇佳,可还住得惯吗?” 寒,老女人忽然做嘘寒问暖状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啊! “多谢前辈关心,还好啦。”每天晚上先泡温泉,而后回房打坐练功,睡眠充足精神饱满,气色想不好都不行呢。 她淡淡点头,“你过来,”待我走过去,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物,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此乃虎髓熊胆丸,服后可增长十年功力,你入门太晚,根基不牢,用了此物,再学本门功夫便容易得多了。” 一颗丹药,碧色浑圆,静静躺在她地掌心里。 “……多谢前辈,可我……并不想修习上乘武功……呃,现在这样,就好了……” 她斜我一眼,“你这等身手,出去丢的是我昆仑派地脸!” “那、那我就这样学功夫好了,这个……就免了吧……服药,违禁药物,不好……” 她隐忍着不耐,沉声道:“你道此药俯拾即是么!江湖上多少武人求之而不得呢!服了此药,平白长十年之功力,习武可事半功倍!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我是不识好歹!我就是不想吃这药!! 胸口,本是冰凉的雪魄珠,此时已烫得我肌肤生疼。 没动力啊,为什么写了番外反而掉收藏呢……要掉也不要挑在这时候啊……这让我以后还写不写番外嘛……tt 【胭脂四】第11章 风涛汹涌波澄后 “你至于么!不就是我不想让李归鸿当皇帝吗!!” “嗯?!”她两条淡眉毛噌一下竖起,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就因为我不想让他去抢这个天下,你就拿这种玩意给我吃?!亏你还是一代宗师呢!你忘了当初怎么许诺他的了?!真没劲,当皇上有什么好!你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听你的话,不惜先骗他,而后再背着他把我弄死?!不愧是是前辈高人,果然手段不凡!!!” 她勃然变色,拔高了声音怒道:“你胡言乱语些甚么!!!” “哼,少装了!这是什么还用我明说么?这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你的思维方式太诡异,我都懒得和你讲道理,难道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夺天下当皇帝吗?当了皇帝就能体现出人生的价值了?如果你真的关心他,象个真正的长辈一样爱护他,就该让他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做他真心想做的事!!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成为你实现目标的工具!!喜欢这个天下的是你,根本不是他!!你难道看不出他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吗!你利用他对你的敬重,拿师傅的身份压他,拿先人的遗命逼他,而后又拿我来要挟利诱他,真没见过你这样为人师表的!!我看既然你对江山社稷这么有兴趣,不如自己当女皇好了!!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哼,又何必强迫别人!!平白糟蹋别人地人生!!!” “啪”的一声大响。她拍案而起,桌子应手而碎,她满脸杀气,面孔扭曲,举手就要朝我头顶拍下来! 本能地想躲,随即想到她要是想动手根本不是我能躲开的,怎么死不是死,她既已动了杀机。被毒死是死,被打死也是死,索性把她那恶狠狠的目光瞪回去,扬了下巴不甘示弱的和她对视。 僵持中,她神色微变,突然伸手在我颊上一捏,我只觉嘴不受控制地张开,眼睁睁看着那颗药丸被她弹进口中!!随即喉头被她一按,咕咚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已顺着嗓子滑落进肚里!!! “啊----”惊呼只喊出半声就觉身上一麻,她袍袖一挥,我就象截木头一样直挺挺斜倒在旁边的床上,“咣”的一响。门窗震了几震,是她摔了门出去。 天哪然就这样,死于毒杀 万恶地老女人,居然知道我会想办法把药吐出来,居然还点了我的**道!!!害我现在只能躺在这儿---- 等死!!! 死没什么可怕。但等死的过程未免太磨人了!!!! 希区柯克曾有句名言:爆炸不恐怖。等待爆炸才恐怖。她要真是一掌把我拍死倒也痛快。偏偏这毒药进了肚却还没作,我只能百爪挠心地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穿肠破肚的一刻!! 被毒死是什么样?似乎按书上的说法应该是七窍流血、嘴唇乌青、骨头黑? 死了以后会不会再穿回去?是回现代,还是穿到其他无可预知的时代?? 如果我死了。消失了,那么在这里遇到的人,就都见不到了吧。 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啊…… 再也见不到那家伙了…… 再也见不到荣哥哥了…… 再也见不到杜、小弥了…… 再也见不到颜如雪、青鸾、碧溪、流云…… 所有那些我遇到地人,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人…… 统统都见不到了 忽然就流下泪来。1k小说网. 就在这时,肚里狠狠一阵抽痛! 终于,开始了…… 我并没把孙猴子吞下去啊,为什么感觉就象有金箍棒在肚里搅动,翻江倒海的疼!离了水地鱼还能扑腾几下作垂死挣扎呢,我却连翻滚的动作都无法做到!或许我该昏过去,可意识竟是如此清明!难怪她不一掌拍死我!想必是要我细细体会剧痛由腹腔蔓延到全身的感觉!! 滚烫的刀子,在身体里一下一下的割,渐渐聚成一团火,轰轰烈烈地烧,横冲直撞,左冲右突,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它在我体内烧出一路焦痕,疯狂寻找释放地出口!! 眼泪滂沱流下,直入鬓。 昏天黑地地疼痛里,束手待毙地一点点死去。 不甘心。 猛然冒出个念头,如果以自身内力引导,借三焦之道周流全身,最终导入丹田,或许……这样想着,真气已在体内游走开,只在瞬息间,那团灼烧轰地就被吸过来,犹如肆虐的洪水狂奔入江海,日充月盈,达于四肢,流于百脉,撞开夹背双关,上游于泥丸,随即降至绛宫,而后入于丹田!我只觉任督二脉,光耀明净,凉透舒恬,似有一环玉光,衔于其上,心念甫动,那玉光就喷薄耀亮于全身各处,意念中,我只见身体好似透明了一般,温暖光明的感觉倏忽穿透四肢百骸!! 缓缓坐起,盘膝调息,内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宛转悠扬,聚而不散,恍惚杳冥,虚无混沌,惟觉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尽皆张开,先天乾阳之气钻入,致虚极,守静笃,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 空明一片,湛然朗朗。 风涛汹涌波澄后,散作甘泉润九垓。 缓缓睁开眼,心中宁静恬淡,只想无声微笑。 伸个懒腰。长吐口气,这一吐气倒把自己吓了一跳,一呼一吸之间竟比过去悠长数倍,丹田充盈,内息绵长,难道,我真地长了十年内功?? 呆。 想想那次,我以为她杀了那几个劫色的山贼。其实她只是打得他们吐血,我质问她,她明明气得要命却也没辩解…… 从领口中掏出雪魄珠,呃,又变成晶莹透明、入手冰凉的样子了,想这东西在符皇后的宫里也曾有过误报的前科…… 这回,不知又是哪个耍我,老女人还是雪魄珠? 不过这次竟然没死啊,还真是很意外。我还以为不能最后吃一次汴京遇仙楼的洗手蟹就要死掉了呢了床,试着提气轻轻一跳,“咚”的一声,头撞在屋顶横梁上……1##k#小说网。揉揉头顶,笑。 无论如何,这十年功力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尤其她又不跟我说明过程,白白多受了惊吓。而且这虎髓熊胆丸地药效还真是够凶猛。如果我那时没想起导息的法子。会不会就落个经脉烧断内息紊乱而死的下场呢? 冷汗! 满地狼籍,遭她掌劈的可怜桌子已碎得不成样,插花的粗陶瓶也碎成了几块。野花乱散在地上,水迹斑驳。我把桌子的残骸捡到厨房,只好明天烧火来挥它的余热了。一边拿扫帚清理现场,一边感慨,这简直就是怪兽过境!好在我装泉水的执壶没放在这张桌上,否则也难逃粉身碎骨的厄运,喝些水,看看天色已暗,正好到了泡温泉地时候。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最让我难舍就是这温泉了,但要为这温泉永远留在这里,我却做不到。 外面的世界,有我放不下的人…… 闭目养神,感觉着遍及周身的温热与舒展,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给我吃地居然真是补药啊,这简直比穿越本身还让人难以置信!咳……虽说只有内心阴暗的人才总是怀疑别人要暗算他,可是,我实在看不出她对我有任何的好感和友善,那么,为什么要让我增长功力呢?难道真要收我为徒??就为了让李归鸿听她的话乖乖去抢天下??这成本未免太高了点吧? 耳畔忽传来脚步声,警觉睁眼,寻声望去,只见小荼正朝我所在的这个小温泉湖走过来。 她走到近前,开始解裙带。 “啊!”吓一跳,“你干什么?!”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没见我在脱衣么?” “呃,我是说……你……”难道她要和我一起泡温泉?这谷里温泉不止一处,我隐约觉得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地地盘,象这个小湖,离我地竹楼最近,修竹掩映之下,位置颇为隐蔽,平时并不见别人过来,我早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私人浴缸,在自己的浴缸里,忽然冒出个人要和你一起洗……“鸳鸯浴”,换谁都会觉得有点别扭吧…… 可是,难道要开口请她移驾别处?那也未免太霸道了。 一会工夫,她已脱地赤条条的,神色坦然的跳进水里,刚才扫了一眼,还是未长成的箩莉身材呢,不过即便都是女生,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于是我只把视线转投在旁边青竹上。 余光里只觉她靠过来,嘴里嘟囔着:“一人坐汤无趣的紧……”忽然叫了一声:“咦?!你这里为何??” 惊转头,但见她双眼正直直盯在我身上…… 腾地红了脸! 她还在喋喋不休着:“好生奇怪呀,为甚么是这样的呢?” 抚额,无力,“小荼,我觉得你可以再大点声,这样就连蝴蝶谷外面的人也可以听清楚了。” 她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婉约的表达,忽然伸出手,向我身上摸了过来! 大惊!格挡!“你干什么!!”猛地冒出个念头,我初见小弥时他就易容成一个小孩,他的功夫是谁教的呢……“小荼!快回答!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地方?!” “嗯?你我第一次遇到……谁记得这些……” “啊你走开!!!你你……”她仰头看着月亮。杏眼眨眨作思考状,“待我想想,大约是在京城吧,你家门口?不错!正是在你那宅子门口,我乔装成卖身葬母!哈哈,你可真是笨呢!” 松口气,这讨厌地小丫头可真会吓人啊。 不动声色的移开一步。 她锲而不舍地靠过来,又伸出手…… “喂!!你干什么!!”我简直要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诧异地斜我一眼。“你躲甚么!”凑过来,指指我的胸口,“给我看看……哈,果然是雪魄珠!师哥还真把这个给了你啊!!” “你瞧,我也有一个,”她举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坠给我看,“我这个是冰晶珠。” 我看过去,见是和雪魄珠材质差不多的一颗珠子,都是晶莹剔透凝了一汪水似的。不过细看形状略有不同,我的这个是泪滴状,她的那个更浑圆些。 “你那个也是你师傅给地吧?”记得小弥说过,这是他们师门的镇派之宝。本以为极稀有呢,居然人手一个…… 她嘻嘻笑着,“你有所不知,我师傅最是小器不过,我们出师离开蝴蝶谷时都不知还有这东西。这还是上次……你可还记得。那年我去京城找师哥。我乔装改扮了混进你府里,哎呀你可真笨,都没识破呢……” “……说重点……” “我找到师哥。而后一同回来捉奸,嘻嘻,你猜怎的,回来正撞见那位聂前辈在谷里!小素小玄两个笨东西甚么也不懂,还只道是师傅的故友来访!嘁!小孩子就是好骗!我和师哥才不信呢,每日去缠着师傅问八百遭,直缠得师傅烦扰不堪,这才将出这两个物件,打我们出谷 笑,小荼+小弥双倍的鸡飞狗跳啊!我真有点同情那老妖精了。 “其实这劳什子我和师哥还真不稀罕要呢,以我们使毒的功夫,要这个有甚用处嘛,显不出我们的本事,反倒叫人小瞧了去,不过师傅道,纵是于我们无大用处,兴许日后有我们要紧的人用得到此物,到时不妨转赠了,听他如此一讲,我们才勉勉强强地收了。”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最初在京城见到小弥时,他好象是没这个东西的。 “看来我师哥还真是喜欢你呢,竟把这雪魄珠都给了你!” 呃,你说地喜欢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吧,“那个,其实,是因为有一次我要去个危险的地方,他才借我用用……” “嘻嘻,你无须解释,我知道目光在我脸上身上转转,“你长的这般好看,师哥喜欢你倒也不足为奇,若是不喜欢那才有古怪呢!……其实,你也并非极讨厌,若是你长地难看些我就也喜欢你了……”失笑,典型的小荼式表达,却听她接着道:“好在你虽是长的好,但总算脑袋瓜不好使,要不我才不答理你呢!” 笑出声来,小荼要是不用这种方式讲话,也就不是小荼了。 这蝴蝶谷,因为得天独厚的气候,四时之花不谢,八节之草长青,所以身处其中,总有时光停滞的错觉,可毕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每当落日黄昏,那些诸如“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之类地句子,也不免涌上心头,而我用来记日子地“正”字,在不经意间,已占据了好大一片竹墙。 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 我站在谷口桃林前,呆。 小玄好心跑过来,拉拉我地衣袖,“师姐师姐,你切莫想不开啊!” 苦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被告知这林子里是有机关的,若是一步走错,后果不堪设想。原本以为找不到正确地道路顶多是在里面打转呢,想不到竟是这么……险恶。 以狼外婆的眼神打量小玄,不如挟持他,逼他带我出去?……唉,我也就是想想,这念头过去也曾冒出过,但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我又如何下得去手,甚至,连游说他们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出口,如果他们一时心软给我领了路,回头还不定被老妖精和老女人怎么责罚呢! 何必连累别人。 微笑,摸摸他的头,“放心吧,我只随便转转,你自己去玩吧。” 从桃林前走开。 说到老女人,嘿嘿,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了,似乎是出谷有什么事要办,很好很好,难怪这几日我看这谷中景色都越迷人了呢 吃了虎髓熊胆丸的第二天,她见我没死,也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嗯”了一声,丢给我一本剑谱,没有任何讲解,就对我放任自流了。我随意翻了翻,欣赏了一下剑谱上小人的比例动态,感慨了一下作拙劣的画技,而后束之高阁。反正她也没逼着我学,自己胡乱练习,岂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多好的借口啊 老妖精这两天也不在,是带小荼进山采药去了。奇怪,那两只居然这么放心,难道算准了我不会对小玄和小素下毒手? 信步而行,不觉又来到禁地的那座木屋前。 不知是什么木料所建,深重的色调,隐隐散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味道,四壁光秃秃的,竟连个窗户都没有,在这青山翠谷之中,粉桃绿竹之间,触目惊心的突兀。 据说越是挂了“禁区”、“”、“18禁”等招牌的所在,越是格外有勾人寻幽的魅力…… 我信。 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前,沉暗的木门,深赭带赤。 只觉这扇门后,有一只柔荑小手,正在对我殷殷招邀…… 心忽然怦怦乱跳起来。 恍惚间手就摸到了熟铜门环上,不知怎么随手一转,但听得“吱扭”一声闷响,那扇黝赤的木门,竟晃晃悠悠地,向里,打开了…… 【胭脂四】第12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 窄窄的一条缝,温淡的阳光乘隙泼进去,把幽暗斜斜划了一痕,可屋中全貌,仍是隐在门后难以看清。 熟铜门环微微颤动,出细弱的摩擦声。 手僵在半空…… 推开,豁然开朗;合上,回头是岸。 犹豫不决。 猛听耳后一声:“既是如此好奇,何不进去一观?” 大震!! 还没等回过身,就觉肩头被人推了一把,我踉跄两步冲开不受力的木门,勉强停住时已进到屋里,只听背后“砰”的一响,眼前骤然一黑,那扇木门已被狠狠关上! 伸手不见五指! 忙反身去摸,估计着门的方位,好容易摸索到门环,却是无论怎么推拉扭转,这门都象焊在墙上一般纹丝不动,难道,不能从里面打开?或是……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手砸在门上,锵然有声,明明看着是木头材质,敲打之下居然有些金属的质感,拍门大喊:“让我出去!!”,泥牛入海,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半点声息皆无。 眼前漆黑一片。 试探着走了两步,任何家具器物都没碰到,刚才冲进来的一瞬,影影绰绰看着好象有杂物坛罐之类堆在四壁,倒象是个仓库的样子。又小心张开手臂往四外摸了摸,啪的一声,手指磕上一物,赶紧顺着摸下去,似乎是张桌子。 扶着桌角站定,心底才稍安了些。 回想刚才那个冰冷的声音,是我过去从未听到过的,这谷中能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而让我毫无察觉。又从没与我说过话的……就只有那人了…… 等着眼睛适应周围黑暗。 如果真的只是个储藏室,那我可亏大了,真不值当我巴巴地惦记那么久,还鬼使神差地跑来看,以至于被老妖精怒关了进来。 好吧,我承认不该私闯人家的禁地。无论这禁地是否值得一闯……不过,他也真够小气啊,刚才他那声音冰得我颈后寒毛都竖起来了。至于那么生气吗?看来,这些隐士高人们的脾气果然都异于常人,那老女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但愿只是暂时关一下,希望他赶快消了气放我出去。 指尖抹过桌面,触手粗糙,而且有种不洁净的触感,抬手闻了一下,脑中刚一闪念“灰尘的味道”,已被呛地打了个喷嚏。 却听得旁边一阵轻响。悉悉簌簌…… 身子猛地绷紧!难道这屋里还有别人?!!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 轻声问:“有人吗??”微颤的尾音在屋里空悠缭绕。 那细微的悉簌声,在我地询问出口之后,突然停了! 诡谲的寂静。寂静无声,可第六感告诉我,这屋里,绝不止我一人! 对峙,直至颈后肌肉一片僵硬,背上微微生出些薄汗来。终于忍不住向刚才出声音的方位摸过去…… “咔嗒”,指尖触到一个冷硬的东西,以手上的感觉。应该是个什么器具,可能是摆放在桌上的东西,被我不小心打到,碰得它晃了一下,底部在桌面上一磕,“咯”的一声闷响。 便只这一响。却好似令的枪声般。原本万籁俱寂的屋中骤然响起无数细碎地声音!悉悉簌簌,嘁嘁嚓嚓。象是有人不断在揉弄脆硬的纸张,又如好似许多指甲在不停抓挠粗糙的器物! 寒意猛蹿上头皮!!一动不敢动! 渐渐恢复的视觉里,周围景象慢慢浮现出来。 晦暗的房间,眼前是几张桌子,零散放着些坛坛罐罐,旁边靠墙立着一排架子,上面都是类似药铺里装药材的小抽屉,几只看不太清楚是水缸还是竹筐的东西堆在远处,一只柜子立在墙角,柜门紧闭。 我正站在一张桌子旁,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是一只离我最近地坛子,黑黝黝的,看着象是个酒坛,上面盖着盖子。 小心伸出手指在坛子上一捅,迅收回,里面的悉索声响地更急促了几分,那坛子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似乎随时都会翻倒。 这声音……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我只觉象被寒冰重重拍上后颈,激灵灵打个冷战!下意识退了一步,仓促中手臂不知带到什么,就觉得旁边一个东西向地下栽去,条件反射的一抓,到底还是听到“当”的一声清脆,有瓷器落在地上摔碎了。 低头看,手里只抓到一只盖子……忽然心生异样,忙翻过手---- 一只荧光碧绿的硕大蜘蛛攀在盖子背面,几根毛茸茸的粗黑长腿正张了开,颤颤地向我的手腕爬过来!!!!“啊”尖叫!!!飞快甩出去,碎裂声炸开在对面墙上,而后是一连串倾倒地声音,慌乱后退,后背猛撞在柜子上,一个黑影从头顶跌落,“啪嚓”一声在脚边摔个粉碎,碎片中,一团黑乎乎地东西正在蠕蠕而动!!! 只觉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虫子,他们蠕动着、扭动着、用各种各样地腿爬行着,团团把我围在当中,潮水般密密麻麻地向我涌过来!!! 嘶声尖叫!!!! 突然屋里一亮,门砰一声被打开,残阳勾勒出一个瘦高的剪影。 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失声大哭!! 耳边传来他轻轻的笑:“可还要来看么?”使劲摇头,泣不成声。 “你这般与我亲近,我自是极乐意的,只是你若哭坏了身子,未免不美。” 一惊。泪眼朦胧中,是老妖精近在咫尺的刺眼笑容,而我,正挂在他的脖子上…… 赶紧松了手,退开一步,脸上有些烫。 环顾四周。咦,是个从没来过地房间,这谷里。我没踩过的也只有老妖精的房间了,刚才哭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都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弄进来的。 尴尬,低头擦泪。 他说一声“随意坐”,自己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多谢老……前辈,我还是先回房间了。” 他似笑非笑道:“方才我让小素小玄去库房中清理洒扫了。” 呃,正在打扫吗?被我祸害的仓库就在他房间隔壁,我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撞个正着。给别人无端增加工作本来就很惭愧了,偏这工作我还不能出手帮忙……想想身上都冷…… 姑且就“鸵鸟”一会吧。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竖着耳朵听了听,好象没听到什么声音,他说小素小玄在打扫?他们不怕虫子?看来自古怕虫子地都是女生……我还真是个正常女生啊…… 恨,原来那里竟然真的只是仓库!还是放活虫子的仓库!想想刚才看到地那只蜘蛛的长相,搞不好还是毒虫呢! 后颈又寒了一下。 如此说来,我被告知不要进去,实际是他们好心怕我被毒虫咬了。不幸被我丰富的想象力演化成了别的含义,白白好奇了许久,终于导致自作孽不可活。 羞愧。后怕。 他盯着我看,忽起身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个小瓶,走到我面前,又是手指翻飞的沾了药液,俯下身,轻轻涂在我的眼皮上。 指端散出微微的热气。注了稍许内力在我眼周**位。 知道他是在帮我消肿。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并不十分吃惊。只是,仍觉得不好意思,我跟他有这么熟吗…… “谢谢前辈,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停下按摩的手指,抬起我地下巴,让我仰头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少待片刻。” 清冷的音色,湛冽得象是幽谷涧流,不说不笑时神色也很冷,但不同于荣哥的沉稳,丁寻的装酷,这人脸上流露的是种不近凡尘、不理俗事的孤高清净,可是当他微笑看人时,神情就好似春风拂过的三月柳,专注做事时,眼神又如同明透万里的碧云天。 让我想起小弥配制毒药、谈论毒药时纤尘不染地眼神,不由弯了嘴角。忽觉颊上一片温热,睁开眼,却见他一只手正抚在我脸上! 大惊!闪躲! 只听他赞道:“每日坐汤,这皮肤果然益的细滑了!” 纯粹赞赏的眼神和语气,很奇怪并不给人猥亵地感觉,不过我还是沉了脸冷冷道:“请摸自己的!” 他失笑,变魔术一样拿出个果子,递到我面前:“可喜欢吃红玉果?” 苹果状的红红果子,蒂上还连了一片嫩绿的小叶,诱人的果香扑鼻而来。 刚大哭过,正该补充一下水分、vnetbsp;大约是我眼里**了怀疑,他一笑,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很享受地咽下,满意叹一声:“清甜地紧,”唇角微挑,“如何?无毒!”又递到我面前。 被看破心思,有些惭愧,可是,你这咬过一口的果子,难道让我接着吃吗? 却见他手一翻,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枚,再次送到我面前。 只迟疑了一下,就见他把这只也咬了一口…… 两只分别少了一口地红彤彤的果子同时被举到我面前,他挑眉邪笑道:“随你挑。” 无语地看着他,估计这时我的脸色应该和霜打的茄子有一拼。 他看到我的表情,放声大笑,很开心的样子,双眉斜斜飞起,两鬓银丝一抖一抖的,终于又变出一只,放在我手里。 擦擦,小小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真的很好吃啊 他缓缓道:“我便猜到这第三只你定然会吃的。” 果肉卡在嗓子眼,险些把我呛死,伏在桌上大咳,他在我背上轻轻拍拍,柔声道:“莫急莫急,吃完了还有。” “不会是前两个都没毒,只有这第三只有毒吧?!”泪,这老狐狸…… “我若要下毒方法有的是,又何必下在这红玉果里!”一副鄙视我没见识的表情。 还嘴:“苹果是自古就流行的下毒道具!你没听过白雪公主和后妈的故事嘛!”呃,我在说什么,他当然是没听说过的。 果然被他追问,只得耐着性子把白雪公主的故事讲了一遍。 他目中放出异彩,捻着鬓边银丝沉吟道:“亲一下便可解的毒……有趣有趣!!改日我定要配制些出来!” 瀑布汗!这故事的重点是在这儿吗?! “那是骗人的童话!是哄小孩睡觉的故事!是假的啊!”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动什么念头!诶,亏得没给他讲伊甸园里的苹果…… 无视他在屋中眼睛亮的踱步,我只低头安静地享用手里的红玉果。 忽听他道:“你这小姑娘有趣的紧,还会讲下毒的故事,我很是喜欢你,不如,今后你就留在这谷中陪我罢!” ……可怜我只吃了一半的清甜多汁芳香诱人的果子啊,就这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消失在桌子底下不见了踪迹…… 僵硬地抬起头,他正站在面前俯视着我,笑容和煦,满脸期待。 这,不算是告白吧…… 打个冷战,我脑子一定是烧坏了,怎么能想到这个词! “前辈……大叔……请问您贵庚?” 他手捻鬓边银丝,想了半晌,蹙额道:“太久无人问起,已记不得了。”见你很是喜欢这谷中景色,又极爱这眼温泉,不如留下来,永远住在此处,岂不是好?”又加了句:“这许多年来,我开口要人留在我身边,此番还是第一回。”言下之意,我该感动一下哦? “呃,那个,难道您也没有请聂前辈留下来过吗?我是说,我一直觉得您和聂前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景仰的前辈高人呢呕,不过这时为了脱身也顾不得恶心了,何况,那老女人那么变态,非要干涉李归鸿的人生,也是源于她没别的事可做吧,对呀!长年没有爱情的滋润好象会导致荷尔蒙失调呢!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普天下的芸芸众生,就有劳前辈你牺牲一回啦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深深看着我,那眼神象是看穿了我移祸江东的策略……不由得心里一突,这老妖精似乎也不好骗呀。 赶紧作纯洁无辜状眨眼。 对视片刻,他伸手摸摸我的顶,轻叹道:“你有所不知,小娥她心底一直有个人……” 小娥?小娥!!猛一听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小娥”是谁,狠狠抖了一下,他怎么这么肉麻,简直比我还肉麻呢!还好没叫她“婉婉”…… 不过,他刚才好象是说“她心底有个人”?……哎呀呀,大八卦!! “小姑娘,想听故事么?”见我热切点头,他清逸的脸上忽然展开一个狐狸般的笑容,“你前日烧的是甚么菜,颇对我的胃口,一会儿整治好了给我送过来。” 过节过得昏天黑地,居然算错了日子……本是要写个肥章,只好拆成两段了…… 海劈牛耶0^ 【胭脂四】第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哦?此菜馔名为香冷入瑶席?好个风雅的名号!却不知出处为何?” 我笑:“出处就是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呀,因为这道菜嘛,嘻嘻,就地取材,用的就是后面那片竹林里的嫩笋和这谷里各种可食用的花瓣,所以就取了姜夔……呃……的句子……”声音弱下去,真是一时都大意不得!被他问起菜名,一高兴,居然随口就说了宋代词人的名句,待反应过来,悔之晚矣。 老妖精微微点头道:“看来是我这武陵客做得久了,竟不知外间出了这等清辞妙句。” 咦?哈哈…… “前辈,你吃好了,是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啦?”赶紧切入正题。 他“嗯”了一声,站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身后,五步外的草丛里伏着小荼,七、八步外躲着小素和小玄。 嘿嘿,都是好奇心重的孩子啊。 老妖精负手闲步,一言不,我只得耐心跟在他后面,草丛里那三只也是…… 一竿翠竹斜斜伸出来,他抬手轻轻拨开,袍袖略挥,耳边但听破风之声,尾随的那三人身子一凝,定格为诡异的pose,以实际行动参与了人体雕塑行为艺术…… 几片竹叶飘飘落地。 我就说嘛,连我都能听出有人跟着,何况老妖精。 记得当初小弥曾转述过老妖精对武学的观点,原话是“武功是粗鲁的笨人练的,四肢达孔武有力就够了。哪象毒医之术潇洒睿智隽秀飘逸,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当时听了还汗了半天,不过看他自己其实功夫很高啊,连摘叶飞花这种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做,谁能想到对武术居然是那种评价呢。 小荼和小弥水准相近。也就是会点小擒拿,我曾阴暗地猜测,使毒的练小擒拿。难道是为强迫人吃药方便?……我承认,我这是上次被老女人逼着吃药留下的心理阴影。 至于小素和小玄,年纪尚幼,想必功夫还不到家,不过意外的是,小玄貌似对武学更有热情,而且那孩子又最……“正经”,所以我不免怀疑他在师门最不得宠…… 老妖精没事人一样悠闲漫步,如同身后的“雕塑”只是幻象。我忍不住问道:“就把他们放在这吗?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身子略倾,斜向我这边压低了笑意:“无妨,一个时辰后**道自解。”说完又恢复了刚才的潇洒步态。 呃,要站两个小时啊,“要是他们被蚊子、毒虫什么地咬了怎么办啊?”蚊子到还好,万一有莽牯朱蛤、冰蚕、尹志平……呃,最后一个不用考虑。 他含笑望我一眼。“若是这般容易就为毒虫所咬,又岂能做我的门下?倒是小姑娘你,夜间睡觉可要提防毒虫爬上床噢……” 眼前忽闪出仓库里那只蜘蛛兄的尊容。一抖,赶紧快走两步,紧跟在他身旁,偷偷伸出手指,攥住手边那只缥色衣袖地边角。 他笑,任我粘在他的袖子上。缓步踱到竹林深处。 竹子上洒了月色。淡淡的象抹了层银霜,晚风一摇。便簌簌抖了满地。 他走到一块大石旁,自顾坐下,沉吟半晌,未开口,神情已先沉静下来。 我坐在他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托腮,眼巴巴等着听故事。 月光罩上他疏朗的眉宇,看上去如工笔淡彩般细腻清雅,他望着我,缓缓开口道:“陈年往事,不想今日竟有机缘提起……小姑娘,你可知几十年前,这武林中最受瞩目的高手是谁么?” 摇头,这开场白……我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几十年前,有位名满天下的前辈高人,在江湖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前辈天禀特异,乃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年纪轻轻便已练成绝世武功。更难得这位前辈不仅功夫独步天下,且疾恶如仇,行侠仗义,为世人所倾仰,尤其还有一节,她姿容绝世,不说在武林中鲜有其匹,即便放眼天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人可与之并比,所以江湖人送名号玉真仙,这是赞她容颜风仪就如天宫的仙子一般,让人心生向往却又可望不可及。当时天下豪杰竞为倾倒,情愿推举其为武林盟主,甘为驱策。 这位玉真仙前辈自做了盟主,辖治武林公允有道,甚得人心,江湖很是太平了几年,却不想在其华茂之年为了一人,弃盟主之位,隐昆仑仙山,只与那人厮守,再不过问红尘世事。 这位令玉真仙前辈甘弃盟主之位、令天下豪杰切齿不已地男子,你道是何等样人?说来不怪众英雄心有不甘,她选中的这位如意郎君,不过是一介寻常书生,相貌虽还算儒雅周正,可也未见顶尖,尤其手无缚鸡之力,竟是半点功夫皆无。便是这样的人物,不知怎的竟得了仙子垂青,这自然是姻缘天定,可在当时之武林却是极轰动的一桩大事,一时多少江湖子弟寂夜苦叹,甚至有传闻说……”讲到这他坏心眼的一笑,“那想不开寻短见的少年人就有十数位呢。” “这两位前辈隐居在昆仑做一对神仙眷侣,甚是逍遥,兼之琴瑟和好,人所艳羡,只是膝下虚空,直至中年才得一女,小姑娘,你来猜猜此女为谁?”“难道是老……聂前辈??” “正是!小娥的二位亲尊中年得女,爱若掌珠,悉心教养自不必说,光阴荏苒,一晃已是一十六载。小娥学成一身好功夫,只是江湖经验尚有不足,于是便奉母命下山历练。 小娥家学渊源,不仅武功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诸般杂学也样样精通,这想必是得了其父地传教。兼之容色颇有其母遗风,初入江湖,倾慕已是逐队成群。只可叹……唉,冥冥中自有定数,到底遇着一人,正是那五百年前疾憎的冤家,小娥的一颗心,便全付托在了那人身上。 若说那人,倒也有些不凡。其时中原之势,比之今时更为混乱不堪,群雄割据。战事频仍,那人南征北讨,天下豪杰莫敌其手,竟让他一统中原,占了这半壁江山。而这其中,自然也少不得小娥地襄助之功。 那人在初遇小娥时,正当春秋鼎盛,妻妾自是早有了几房。本就极委屈小娥了,谁想他在平定中原后性情日骄,贪恋起了女色。广纳良家子以充后宫,小娥素来心高气傲,在家有父母双亲娇宠,在外有少年子弟爱慕,如何忍得这等鸟事!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就回了昆仑山。” 汗。这老妖精谈吐文雅,偶尔冒句市井粗话。还真效果非凡。“而后玉真仙夫妇相继辞世,小娥守孝三年,待孝期毕罢,已是四年之后,小娥终究放不下那人,再次下得山来,夜探皇宫见了皇帝,不由大吃一惊!你猜是何缘故?” “哎呀,我怎么知道,难道皇帝被穿了?失忆了?还是……换人了?!咦,四年……”倒吸口凉气,“莫非……她喜欢的人是……李存勖?!!”猜到她和李家有关系,李家的皇帝只有李存勖是在位四年后下的课,提到这个数字,不由我不敏感一下。 老妖精抚掌大笑:“小姑娘当真聪明得紧!不错,她心上之人正是前朝庄宗李存勖!这李存勖坐天下的本事么,比起他打天下来可差之远矣,不出四年就弄的民怨沸腾,社稷将倾,终于激起兵变,他自己也死在了乱军之中!故而这天下虽还是姓李,皇帝却已换做他人。小娥隐居于昆仑,并未涉足尘世,正所谓乃不知有汉,何论魏晋,自然是不知这天下地变故。 小娥对那人本是又爱又怨,不想人一死,先前地诸般好处倒都记起来了,当场拔剑就要取了新皇帝的性命,为心上人报仇。这新皇,名讳李嗣源,也有几分了得,利刃抵喉而色不变,直陈李存勖地荒政,最后言道,让小娥尽管去天下访查,他自己那颗人头,只在颈项上,这是说随时供她摘取。 其实以当时的情景,小娥已然信了八分,待到访查后更是灰心,可不正是与李嗣源所说一般无二么,又听得说这明宗李嗣源做皇帝倒还好,总算也是同宗,便收了弑君的念头,四处寻找当初兵变时失踪的李存勖的亲生骨肉,打算自己抚养了或是收其为徒传授功夫,聊寄对故人的哀思。 小娥用情极专,虽然爱慕她的江湖才俊不在少数,但她却并不理会,一心要寻到旧人遗孤。当时那场兵变夺权,李存勖的长子死于伐蜀回兵途中,其他几个儿子年纪尚幼,有传言说他们逃入蜀地,也有说隐于民间,可到底在何处,并无人知晓,于是小娥走遍大江南北,誓要偿了自己的心愿。 谁想过了些年,这天下再生变故,先是明宗地养子篡了明宗亲子的皇位,而后又是明宗的女婿夺了李家的江山,且改了国号。小娥容得李氏子孙,可忍不得石家王朝,便再次入宫行刺,不料石敬瑭竟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也是小娥心浮气躁,不留神中了敌人暗算,勉强逃出宫来,毒伤作,到底是天不该绝,正巧我路经那里,便给她解了毒。” “呀!如此说来,大叔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那她怎么不以身相许?呃,我是说,古代女子报恩,不是都用这种隆重而浪漫的方式么……”不好意思,听故事听得太投入,说话有点没分寸了。 他莞尔,并不生气,“我与小娥只是知交好友,并无其他……”真的吗真的吗?不过这两人地性格作风,还真是大相径庭呢,能做朋友已经很古怪了,想来老妖精是老女人的救命恩人,老女人就是再蛮横,对恩公总要让几分吧;而老妖精的行事风格,在现代或许可以成为个性偶像,在六朝时可成为人所追捧地狷狂名士,在西方20世纪60年代可以成为嬉皮精神的代言人,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恐怕能忍得了他的人不多,想必,他也是很寂寞的吧。 “小姑娘,你听得这般不用心,我回房睡觉了!”起身作举步欲行状。 呃,难道我走神走得太明显?赶紧跳过去拉住他,“前辈!大叔!我在专心听啊!这是我用香冷入瑶席换来的故事,我怎么能不专心听嘛!请前辈继续讲!”和小孩一样,还要哄着。 他满意地笑,龙心大悦的样子,拉我在他身边坐下,“且说就在明宗地养子篡位那年,小娥终于寻到李存勖地幺子,这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原来当初兵乱时,那孩子被李家侍从**,藏匿于民间。那位侍从极是忠心,于经商一道又颇有心得,几年下来已置出一份家业,而那当初的少年也已长大**,娶了一房妻室,过起了寻常人地日子。 小娥寻到他们,自是百感交集了一番,其时正是明宗养子当政,这人皇上当的也颇不得法,小娥便劝说李存勖之子以嫡出的身份去夺皇位,恢复祖上基业,她自己自然会从旁协助。不想李家幺子对当皇帝并无半点兴趣,也不知是少年时在战乱中受了惊吓还是怎的,似乎这其中也有他家娘子的意思,这人极爱他娘子,近乎言听计从,二人铁了心只想做一对寻常夫妻,尤其他娘子当时已身怀六甲,他更是不想去抢天下做什么牢什子皇帝了,小娥费尽口舌仍说他不动,无法,只得黯然回了昆仑。 又过了两年,已是石家天下,明宗的女婿石敬瑭篡位做了皇帝,小娥听说这厮以父事契丹,割地求荣,鲜廉寡耻,人心尽失,便又去找李家那幺子,想劝说他谋反。不想到了李家,才得知那人已不在世上!原来李家娘子清羸弱质,诞下麟儿不久就撒手人寰了,那人倒是个情种,怀念娘子,没多久竟也跟着去了,他二人的儿子,李存勖的嫡孙,由李家那位忠心侍从抚养,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儿子,那侍从又娶了妻,听说之后还生了女儿,一家四口,不知情的还真瞧不出破绽。 小娥见了此等光景,就要讨了那孩子亲自去抚养,那侍从夫妇宁死不肯,最可恼是将出李家幺子,也就是那孩子生父的遗命,把小娥气的无话可说,你猜李存勖的幺子临终留了个甚么遗命?竟是要自己的儿子终生不得介入皇位争夺,只可太太平平做个寻常百姓!” 注释: 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南宋文学家,音乐家。终身布衣。 晋,陶渊明《桃花源记》:“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我沉痛地现,我对好书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o 【胭脂四】第14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 什么?!!!呆住!!也就是说,李归鸿的老爸是不想让他当皇帝的!!老女人一直说的什么先人遗命,难道,都是在撒谎骗人?!!! 他轻轻拍拍我的脸颊,诧道:“怎么?眼珠子瞪得这样大?” “我、我只是奇怪怎么有这么与众不同的遗命,那个,世人不是都想当皇帝吗,这遗命太特别了……”遮掩,老妖精似乎对我很有好感,或许老女人并未对他细说我是谁,所以他一高兴就把这事当故事讲了,可他毕竟和老女人做了那么多年朋友,而这件事又是老女人极在意的,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不知这时暴露自己是不是最佳时机,为稳妥起见,还是先不要乱说话了。 他闻言颔道:“此人倒是澹泊,有些意思。且说小娥被他们气得不轻,若不是自持身份,几乎起了动武的念头,不过到底不曾为难他们,只是满腔的怒火无从泄,未曾思量周密了就孤身去皇宫行刺,而后就是我前面所讲那般,中了暗算,又遇到我。我把小娥带回养伤,她身上难受,心里更苦,便把这些往事一五一十讲与我听,也是略做排解。 又过了几年,小娥在江湖上越闯出些名声,但心里始终记挂着李家那孩子,这一日,又去澶州李家,暗中探看,见那孩子生的倒颇为康健,只是顽劣得紧,不喜读书,每日只知嬉戏玩耍,据称请了多少先生都给他打走气走,眼见光阴虚度,他养父实在着急不过。才对小娥托出实情,小娥便请缨要去教那孩子,那侍从又担心违了少主遗命,犹豫再三,最后逼着小娥立誓,仅只教那孩子功夫技艺。有关他的身事却不得吐露半字,直听小娥起了誓,这才让她收了那孩子为徒。 小娥多年心愿终于得偿。自然是把自家本领倾囊相授,那孩子极是聪明,诸般功夫一点就通,绝不用教第二回,小娥喜欢得紧,师徒二人甚是相得。又过了些年,那孩子长到十几岁,功夫业已小成,小娥有心讲当年之事。几次话都到了口边,却又碍着毒誓不得开口,每日倒憋得心里难受,那孩子既已出师,小娥权且与他别过,自去四方游历。 待到那孩子弱冠之年,小娥心里挂念,便又回去探望。却打听到那侍从夫妻已然去世,李家已是那孩子做主,这一下再也按捺不住。到底就讲出了前事。” 早知道她对李归鸿讲了,可真听到这里,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老妖精看了我的样子,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撇嘴,“你刚才说她立过毒誓?那怎么还说出来了……” 这下老妖精也叹了一声,“小娥并非立誓不作数之人。只是。唉,她这些年心里最惦念的便是这桩事了。想必当时情切之下,一个没忍住……” 原本是多么宁静闲逸地生活啊,就因为她这一个忍不住,一切都改变了…… 风捻竹叶,出沙沙轻响,远处温泉的氤氲水气从竹枝间漠漠浸过来,润湿了青青竹林。 老妖精喟叹着:“想小娥出身名门正宗,才貌双全,叵耐情路多舛,偏生性子又极坚孤,天长日久,这脾气嘛,难免就有了些变化……” 本来听他讲前面那些,我还是很同情老女人的,女人变坏往往都是因为遇人不淑,不过听到最后这部分,她自己怀念故人也就是了,居然还把李归鸿拖下水,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最可恨用的还是撒谎的手段,去欺骗一直敬爱她的徒弟,虽然她可能觉得这才是光明正确地人生道路,可这种做法就是典型的“己所欲,施于人”,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我实在不敢恭维! 而且她现在这样,过分执着于某事,为达到目地连撒谎的招数都能使出来,绝对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啊,应该算是有心理疾病吧? 忽然想到,老妖精和李归鸿讲的两个版本互为补充,但在某关键情节上却是大相径庭,李归鸿当然是从老女人处听来的,老妖精和老女人各执一词,我居然毫不犹豫就选择相信老妖精的版本,要说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可就是觉得他说的更可信。 况且,他也没有必要骗我。 可怜李归鸿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他知道了他父亲并不要他去抢天下,是不是就不用背负那么大压力了呢?不过,没有了父命,师命还在,他对老女人的感情不输给这世上任何一个敬爱师傅地徒弟,所以,若是知道了这惨烈的真相,知道被他师傅欺骗,会很幻灭吧……遇到这种事,不知古人会作何反应? “大叔,你说如果李家那孩子本来被告知要去抢天下,还是先人遗命,但后来他知道了真相,他父亲并没让他干这种事,这只是他师傅一人的意思,你觉得他会怎么样?还会去谋反吗?或是会伤心失望?会恨他师傅?还是……什么?” 老妖精睨视着我,“我又不是他,怎会知他作何打算!”看我嘟起嘴,他莞尔,又加了句:“不过若是我嘛,任是谁的遗命,又关我甚事!这皇位有什么好,抢不到时惦记着,抢到了又怕旁人惦记着,睡觉都要睁半只眼!做甚鸟皇帝,除非是活腻了找罪受!” 掩口笑,“大叔,我最喜欢你这点了!” 他很开心的样子,摸摸我的头笑道:“小姑娘,我也喜欢你。” “呃?不是,我是说……只喜欢你这点……” 他不理我,自顾说着:“那日,小娥来游说我出山,去助她徒弟争夺下届盟主之位……” “啊?!你答应了??” “我只对她吟了一句太白旧句,”他举头望月。清冷的声音缓缓流出:“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这是李白《古风》中的名句,拂衣为隐居地代称,他对老女人吟这句看来是在表明避世归隐的态度呢,很好,不愧是世外高人呀! “小姑娘。你这般深情望我,可是觉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大叔你太强了!罗切斯特问简爱地也没你恶心!居然还用形容嵇康地词夸自己……”我羞愧于自己刚刚那一瞬产生的错觉。居然觉得他身上散着淡泊旷达的光辉,差点就仰望他了,结果这句话一出,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罗……?姓罗的问甚么了?” “咦?姓罗的?……哈哈,大叔,想听故事吗?你用什么来交换呀?”啊哈哈哈,风水还真是轮流转地呢 他弯了眼睛,狐狸一样和蔼可亲地微笑着,“交换么。就以夜间不会有毒虫爬上你地床榻来交换,你意下如何?” 午后地阳光软软洒在身上,我坐在一棵大树下,依着树干,昏昏欲睡。昨天听了那样地故事,刺激得我一夜没睡好,那老女人太过分了! 好想逃出去啊,找到李归鸿。告诉他真相!就算一时找不到他,也想离开,我在老女人手里。总有当人质地感觉,虽说现在老女人不在谷里,但明显是把我暂时寄存在这儿,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领取呢。 何况我也想念外面的朋友。 如果我去对老妖精说我想出去,死磨硬泡求他放我走,他会答应吗?他貌似对我有好感。好吧。是“喜欢”,如果是正常的人。比如我,喜欢的人要走,即便心里舍不得,但还是会放了对方;不过若是不正常的人类,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要离开,会不会抓住,关起来,或怎样怎样? 老妖精,是正常的人类吧? 他似乎很寂寞,很想有人陪他呢…… 哎呀,要不要说呢,真困扰啊。 有细碎的脚步声,睁开眼,原来是小荼。 小荼跑到我身边,神情奸诈,双眼放光,鬼鬼祟祟凑过来,“昨夜我师傅与你说甚么了?” 我就知道是问这个,看她那表情,和流云每次八卦兴致高涨时一个样! “嘿嘿,小荼呀,打探这个就不怕你师傅躲在暗处再飞你一片竹叶?” 她小嘴一撇,在我身旁坐下,“我早算准了,他这时候多半在午睡呢,你尽管说来,无须担 狡猾,不过,怎么打她好呢,有了,“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让我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怀疑地眼神。 “是啊,你不知道我很会讲故事吗,昨天我给他讲了个叫《简.爱》的故事……”反正刚讲过一遍,再来一次就是了。 “……于是,最后就这样,虽然罗切斯特失明了,但也算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吧。” 小荼伏在膝上,一副神往的表情,“这故事真好听,只不过这姓简的女子笨了些,若是我,那时才不走呢,只管把罗家娘子毒死便了,”汗,幸亏不是你,“如此姓罗的就不会瞎眼,也省去了诸多周折嘛!”嗯,小荼倒是个直接的人。 “好在最后她又回去了,真好小荼又在故事情节里陶醉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瞪我道:“不过你怎么还不回去找我师哥?!你不想我师哥吗!” 诶?小荼同学,你又逻辑混乱了……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她杏眼眨眨,石破天惊地来了句:“莫非……你看上我师傅了??!哎呀呀,难怪你晚上不睡觉给他讲故事!!”说完自己还摇了摇头,“不妙不妙,那样你岂不是比我大了一辈?我吃亏得紧,你还是赶紧回去跟了我师哥吧!” 深吸气,我咬牙笑道:“小荼,你有没有搞错!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许带我出去?!你当我不想走吗?!根本是走不了!!!”被软禁就够郁闷了,居然还要被误会! 她一怔。点点头,“倒有耳闻……不如,我带了你出去罢,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精神一振。 “只不过你需开口求我啊嘻嘻欠扁的笑。 哼,我就说嘛,转开脸。不理她。 她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捅捅我的胳膊,“喂。你怎么还不求我!” “……小荼,你要是想帮我自然会帮,不想帮,我求也没用!”望着天边淡云,一叹,“而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要是带我出去了,回来怎么和你师傅交代?还有那老女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向小素小玄开口地原因,那两个孩子总比你好说话吧……” “我怎么不好说话,我最是好说话的!哼!……不过你说地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拣了根小树棍在地上画了半晌,到底还是摇头道:“桃林的走法极是繁复,你可懂九宫八卦阵法?是了,你这般笨。自然是不懂的,我即便与你讲了你也记不住,若是乱走。枉自送了性命……”突然惊喜地叫道:“哈!怎忘了那个!”树棍“啪”的一声已被她戳断在地上,她探身过来,伸了一根手指,小嘴张了张,忽然起身跑开。 愣,她这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却见她跑几步。从旁边树上摘了一物又跑回来。蹲在我旁边,手一伸。“你且替我拿一下。” 一只黑底白点地甲虫正在她白嫩地手指间奋力挣扎,几条腿乱动着,身上出“嘎吱嘎吱”地声响…… “啊我现在有虫子恐惧症,“你拿这个干什么!!我不要!!别给我!!” “奇了,你居然害怕?那你昨日怎么敢把仓库砸了?还以为你如何了得呢,原来胆子这么小!”汗,就是因为太害怕才砸的!你以为我是因为不怕才去逞威风吗! 她白我一眼,随手拿块石头压住甲虫,从腰上坠地小香囊里拈出一些粉末,在地上撒了一个小圈,然后把虫子放进去。 我盯着她的动作,不知她要干什么。 甲虫进了粉末围的小圈,活象是妖精进了孙悟空用金箍棒划的圆圈,团团转着,却不敢跨出圈外一步。 她拣根小树枝,把药粉圈子拨开一个小口,那甲虫见了,赶紧爬过来,刚爬到出口处,就被小荼一树枝戳回去,再爬,再戳……我无语地看着这个无聊的人,正想要不要换个地方去呆,就听她煞有介事的咳了一声,戳着甲虫道:“你这只笨虫子,你只道这圈子只有一个出口吗?若是只有一个出口,敌人攻将进来,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所以我师傅……咳,所以自是还有其它出口的。” 诶?她是在点拨我吗?难为她想了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的招数…… “想知道另外的出口在何处么?嘿嘿,你这般笨,我若是不对你讲,量你想破头也是想不出地,罢了,我就好心指点你一下吧!”压低声音,“越是那让常人惧怕不敢去的地方,越是藏有密道……不错,正是那里!我本以为你不怕、其实你极怕的那个所在!靠墙立有一只柜子……咳,你似是明白了,还好,还不算笨到十足,勉强也算得孺子可教她笑嘻嘻站起身,扔了树枝,掸惮手指,悠悠伸个懒腰,“哎呀,累死我也回房睡觉了很神气的走开。 药粉圈里的甲虫飞快从豁口爬出来,迅没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我最怕的所在……柜子……目光转向远处那一点黝黑…… 忽见小荼从原路折回来,看一眼空空的药粉圈,又四下看看,拔了根长草甩来甩去地打着草丛,嘴里嘟囔着:“跑得还真是快呢!笨虫子,我好心提醒你,回去后千万让……让你身边那个医术不如我、容貌不及我、总是败给我的人给你号脉,务必要在三年之内!切记切记!”说完看也没看我一眼,甩着长草转身跑走。 诶??找小弥号脉?……她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仓库门前。调整呼吸,小心伸出手,轻轻推开大门。 “吱扭”一声闷响,黝赤地木门在我眼前打开了。 飞快闪身进去,关紧,背靠在门上。努力调息克制身体轻微的颤抖。 心理障碍总是会有的。 一点柔和地光晕从髻间散出来,有了光亮,多少就减了几分害怕。 凤凰穿云造型的玉簪。顶端嵌了一枚大珠,最初匆忙不及细看,而后连续混乱,直到跟着那老女人晚间在客栈投宿,才现它在黑暗中散着柔媚的光辉,竟然,簪子上嵌的是颗夜明珠。 这是符皇后插在我间的那只玉簪。 既然现它是夜明珠,我自然就不会成天招摇的把它戴在头上了,平时都是收藏起来。这次,拿它出来权作照明之用。 自那天小荼对我讲了,又等了十多天,才终于等到老妖精出谷采药,早晨在谷口送他离开,不知怎么,居然有些不舍,直到他温柔地摸摸我地脸。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才赶紧收回惜别之情,老妖精很聪明。我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万一他起了疑心,我就别想跑掉了。 打好包袱,其实也就是来地路上买的几件换洗衣服,头上插了这只簪子,趁小玄在劈柴。小素去挑水----这谷里只有一眼可饮用地冷泉。不过所在位置偏僻,取用不便。需要人挑水到缸里备用。趁他们都忙着,我悄悄溜进这间让我心有余悸的屋子。 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进来。 周围很安静,其实虫子也怕人吧,我安慰自己。 屋里唯一的柜子立在墙角,柜门紧闭。 记得那天,我还在这柜子上撞了一下,哪想到它竟然就是出 小心走过去,绕过地上的杂物,一只很大的坛子挡了半扇柜门,盖子上还压了块大石……我克制着不去猜测里面的东西,只去看柜子……咦?竟然上了锁!!!小荼这家伙,居然没告诉我柜门是上锁的啊 她被老妖精**去采药了,我总不能跑出去问小玄小素吧,可是,难道要等小荼回来?等我问了她,再等一个这样的机会还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对了!似乎,有些懒人喜欢把钥匙藏在门的附近…… 无论如何也试一下。 我拔下簪子,蹲下身,把它拿在手里象手电筒一样伸到柜子下边地缝隙去照,什么都没有,站起来,咬牙颤抖着伸手去柜子顶上摸,一手灰。 据说西方有句格言:一个傻子藏的东西十个聪明人也找不到!看来真是有道理。 呃,当然,前提是钥匙确实放在这屋里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瞥见旁边桌上的一只瓷瓶。 瓷瓶没什么希奇,这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堆了不少,只不过那些的瓶口都被塞的严严实实,只有这只,插了只鸡毛掸子。 也许只是为了打扫方便,不过我还是伸出手,拿起那只瓶子摇了摇…… 耳畔是金属与瓷器撞击的脆响。 弯了嘴角。 周围悉悉簌簌地声音此时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我把钥匙插进锁眼,“嗒”的一声,铜锁开了! 开柜门……诶,被地上那只硕大的坛子挡住,推推,纹丝不动,运起内力勉强移开些,坛子里面传出地声音让我全身的寒毛根根倒竖!我极力不去想那种“唰唰”声是什么动物的腹鳞与坛子内壁摩擦出的…… 深呼吸,一手攥紧领口,另一手小心打开柜门……空空如也。在柜壁上敲敲,哈,听声音后面果然是空的! 这间房子依山而建,柜子后面的这扇墙应该正对着山壁,居然敲起来会有空旷地声音,看来这后面应该就是小荼说地密道啊,不过,怎么打开呢?我双手在柜子里又摸又按,只听“咔哒”一响,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眼前的柜壁忽然向旁侧滑开,一个黑黝黝地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真的,可以走了啊…… 心里默念着:老妖精,小荼,小玄,小素,对不起,我不辞而别,或许,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只要老女人不在…… 想到老女人,多愁善感立时烟消云散,要抓紧时间,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呢! 低头钻进山洞。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响。 密道很长,黑乎乎的,多亏头顶的夜明珠照亮一片前路,忽想到,我这样很象煤矿工人啊,他们的工装似乎是把灯装在帽子上的。 提了气,走得很小心,正面入口的桃林是那样,谁知道这密道里会不会有机关,万一有什么毒箭毒针毒龙锥毒飞刀射过来……抖,我又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过,如果真有那些东西,我又不幸没躲开,索性就厚颜无耻地回去,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这想法确实无耻啊…… 可惜我并没得到实现无耻想法的机会,一路太太平平的走到了密道尽头。 尽头,居然是条死路。 一块巨大的山石把洞口堵个严实,看那样子,决非是我能移动的,太诡异了!这是谁这么变态居然把出口封起来了啊!好在我很快看到洞口侧面石壁有个凹进去的位置,正好容一人站进去,面前石壁上有个手柄状的石柱,旁边贴了张字条,上书两个大字:按之。 居然还有使用说明??……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按了,真费劲,是不是太久没人用过了,只得双手一起用力,吃力按下去…… 忽听顶上微微风动,很细弱,来势也并不凌厉,但还是警觉闪躲,只可惜空间狭窄腾身不开,躲了一下,头顶还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啪的一声! 啊啊啊底中了招!!不过,好象不疼啊?!抬头,一根青竹横亘在头顶,一端还插在侧面石壁上,似乎是与什么机关相连,刚才就是这东西打了我的头? 竹枝兀自轻轻颤着,枝头挂了个布囊,打开,里面有两个小瓷瓶,两张叠起的字纸,打开一张,是一幅手绘的出山地图及机关开法。看字较多的另一张,未看内容,先见笔触飘逸,间架清奇,只见上面写着: 到底有今日 小姑娘好生薄情 不笞不足消我胸中 了了去便去 莫忘常回探望 瓶中乃是我密九魂丹 有克制毒疼痛之功效 盒中我密制金 可起死人肉白骨 小姑娘行走江湖需惜藏之 如逢歹人可我名 若遇欺犯回我你仇 慢慢湿了眼眶。 谢谢你,老妖精大叔! 注释: 李白《古风》。澹荡:淡泊,旷达,潇洒,不好功利,与“倜傥”意同。拂衣《后汉书.杨振传》:孔融曰:“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后世因称隐居为拂衣。谢灵运《述祖德诗》之二:“高揖七州外,拂衣五湖里。” 小荼: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是好人!是被歌颂的正面人物!以后请叫我宅心仁厚秀外慧中宇宙霹雳无敌级美少女小荼 【胭脂四】第15章 春来微径总堪行 不好意思这章有点少,我承认我低估了过节对人类正常生活的影响,所以,急性子的同学先将就看了吧,不急的各位,可以留到下次一起看- 有地图就是不一样,我先按图索骥找到附近的一条小溪,依地图所示,顺着溪流就可以走出去,既省去了辨认路径的麻烦,还顺带解决了饮水问题。我出来时从厨房取/偷了干粮,况且这林子里有的是野果,这样的林子,真是饿不死人呢。尽量挑那些看着不太另类的果子吃,后来想到老妖精给的九转还魂丹,听名字那么牛x,对付个把毒果子应该不成问题吧,再说脖子上还挂着雪魄珠,这样想了胆子渐渐就大起来。施展轻功,我自觉走得还是很快的,倒是多亏之前老女人的拉练特训,貌似我的轻功相比过去小有长进呢。走得累了,就坐在小溪边休息,赤足放进清凉的水中,有红色的小鱼游过来,一下一下地轻轻触碰我的脚心,痒痒的。 当天色暗下来时,视野里居然正好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在门外喊了两声,没人应,进去一看,似乎是间空屋子,屋中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摸上去不是很洁净,看起来不象有人住。 暗自感慨,运气真好,本打算在树上将就一夜呢,也不知这善解人意的木屋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这是给进山的猎户过夜用的?还是老妖精出山时在这儿略做休憩?总不能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吧,笑,倒象是西方童话中必备的场景道具。要是有配套的仙女和巫婆就更齐全了。 夜幕降临,不知是什么动物地叫声远近交叠,此起彼伏。忽然有些怀念在谷里的时候,我住的那间竹楼虽然没有门闩,但我每晚睡的都很安心----除了第一夜,现在到了这里,还真不敢睡得太死,手边是一把门外捡来的小石子。以防万一。 记得那天老妖精给我讲老女人的旧事,说到当皇帝的苦楚,曾精辟地形容为“睡觉都要睁半只眼”,我现在的状态。可是赶上当皇帝了呢,等见到荣哥倒要问问他,以这种方式睡觉,为什么没有神经衰弱。 微笑。 不敢深睡,索性起来打坐。我现,打坐时最是灵台空明。各种感觉都极为敏锐,房子附近细微地风吹草动都可以清晰感觉到,要是真有人/兽闯进来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只是毕竟会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躺在木榻上睡去,再睁眼时,天边已露了一抹鱼肚白。居然就这样安全过了一夜。 黎明的空气湿润而清冽,乳白色的雾霭绕在山腰。碧沉沉的溪水宛过山脚,林中草木浸了一层薄薄地冷色,象是画工笔时罩染的淡淡花青。 在溪边梳洗了,吃了干粮,继续上路。 莫问早行奇绝处。四面八方野香来,杂了花香草香的清新空气,有着工业社会的清新剂极力效颦也模仿不来的自然干净,一呼一吸之间,甜美的清爽已沁透心脾,陈端生所谓“无俗味。有清香。沁透诗家锦绣肠”,倒是正合这种境界。 尤其。身边没了某位寒气逼人地老女人,走起路来心情都愉快了很多。 想不到就这样逃脱了她的魔爪,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嘻嘻,不知等她回到蝴蝶谷,现我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那几只,应该能应付她吧? 我知道他们都对我有好感,之所以没早些帮我逃走,想来一是迫于老女人的淫威----小素小玄是迫于老女人和老妖精的淫威,老妖精呢,毕竟要顾及老女人的面子,公然放掉我总是不太好,再,他们可能也希望我能留下,有我在,小素小玄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好吃的东西啦,而老妖精貌似喜欢让我陪着他,这些都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小私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们,我甚至想,如果我从穿越过来就直接穿到蝴蝶谷里,或许,会永远留在里面不出来也说不定。 只是,我毕竟先在外面遇到了让我牵挂地人。 他们不出手,好在我有小荼,真奇怪,我过去一直很看好小弥和小荼,现在看来这两人实在是太“兄妹”了,为什么她就一定觉得我和小弥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呢,她也不想想,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小弥的女朋友,谁“敢”做小弥的女朋友…… 一路心游万仞,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只见天地尽头,丛林掩映中,有缕缕炊烟盘袅升腾。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是个有人居住的村庄!竟然,真地让我走出来了! 碧树稀疏处,是临水而建的一个小小的村子,青溪正从村边潺潺流过,未进村口,已是一片犬吠之声,几个穿了粗麻兽皮的小孩拖拖沓沓地跑过来,却又不敢太靠近前,只怯生生远远围着看。 村口闲坐的老吆喝开狗和孩子,上下打量着我,我赶紧上前施礼道:“请问老人家,这村里可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本想问有无客栈,幸亏及时改了口,这样地村子要是有客栈才叫奇怪。 老看看我,又看看我来地方向,诧道:“女子,你莫不是从医仙处来?” 诶?什么医仙?难道是说老妖精?“您说的是不是瘦高地,鬓边有两缕银的那位……” “正是正是!正是那位医仙大人!”老头一激动,声音便大了起来,旁边又有几人围拢来,啧啧赞羡。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村里人多以打猎为生,有一年不知怎么流行了怪病,年轻人纷纷病倒,眼见就要白人送黑人,正巧老妖精路过,轻松地就给他们治好了病,这些村民自然感激,看老妖精的形象气质,不知是谁起头就给上了医仙的尊称,后来又有猎户见到他采药,于是就传成了救过他们的医仙隐居在云后面溪水源头的深山里,偶尔出来救治良善的穷苦人……诶?怎么听着象在说观音菩萨? 被问起和老妖精的关系,我只说是他朋友的徒弟,按说应该是他的朋友的徒弟的朋友,可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假得象绕口令一样,索性说了个浓缩版。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人争着把我往家里引,最后还是一开始的那位姓于的老和他老婆把我“抢”到手。 腾了间房间给我,晚上还烧了野味,就这样,借宿了一夜。 貌似又沾了老妖精的光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离开时,悄悄留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我知道这里民风纯朴,昨天和他们闲谈,感觉这于家二老都是淳厚之人,临别居然还硬塞给我一块腌制好的野味带着,我想如果当面给他们银钱定然会被推让回来,但我这又吃又住又拿,如果不表示一下,我又怎么好意思呢。 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看,竟然是于老追了上来,想必是为了那块银子,害我只好对他挥挥手,说一声“不劳远送了”,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我当时并没想到,这天之后,在这个村子关于医仙的传说里,又添了仙女御风而行的旁支情节。 按照他们告诉我的方向,又走了一日,脚下的羊肠小径渐渐宽了起来,而且明显由于踩得人多,光秃秃的更象路了。顺着走下去,偶尔也会看到担柴的樵夫和骑牛的牧童,长时间的独行踽踽,心中不免生出孤单之感,甚至略有几分“弗拉基米尔卡”式的压抑,这时忽然遇到个路人,不由就勾了嘴角,那种心情是每天混迹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的现代都市人无法想象的。 话说穿来前有次去草原旅游,我们的车行驶在空旷青葱的原野上,满眼望去只见皓苍万里碧草无涯,走了许久许久,终于见到一个骑马的牧人,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对他挥手打招呼,都市人矜持拘谨的面具完全被抛诸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热情的笑容,而那牧人居然策马跟着我们的车跑了好长一段路,临别还驻马与我们挥手,好象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所以,身后这两个人,不远不近跟了我许久的两个男人,或许,也是这种状况吧……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听到,耳后,一股劲风,袭向我的后脑。 注释: :《弗拉基米尔卡》----流放之路。列维坦 【胭脂四】第16章 潇潇细雨闻孤馆 不及多想,身体已自然生出反应,脚下一用力便向前蹿出,腾身在空中,回头望去,一根粗木棍在我脑后挥个空,连带那挥棍子的人踉跄着闪向旁边。我_看 可恶,难道是打闷棍的?! 心里生气,手里就不客气,身子尚在半空,手已从腰间摸出几枚石子,打向后面那两人。 跃出两丈开外,我回身站定,落地的同时,只听“诶呦”、“诶呦”惨叫连声,那两个打闷棍的已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还吐了点血,手里的棍子也滚到一边了。 那两人飞快交换个眼色,连滚带爬地就往来路上跑,没跑两步,一人膝弯又中我一颗石子,扑通一下摔在地上,他二人见机到快,转身就朝我拜下来,眼角瞄着我身上的玉色长衫,震天喊着:“爷爷饶命!!”待瞥到我脸上,立时改口道:“奶奶饶命 奶奶?…… 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他们碰不到我的地方停住,冷眼瞧面前磕头的这两人。 面前两人磕头如捣蒜,口里胡乱叫着“奶奶饶命!我等实不知奶奶非是凡人,竟瞎了狗眼冒犯奶奶,还求奶奶念在我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下地的小儿,没法子才做这剪径的营生,奶奶就慈悲饶过我们这回罢!” 说的真溜,不知是练熟了还是平时说惯了。“把身上的银子都给我拿出来!” “银子?”两贼呆住,连哭嚎都忘了。 “快点!!别耽误工夫!是不是还想吃苦头?!”哼,我让你们打劫。 二贼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掏摸半天,掏出几个周元通宝。 “就这几个钱?!你们老实点!!赶紧把银子交出来,省得受皮肉之苦!!”难道我看起来太和善?怎么好象没威慑力的样子。 一贼苦着脸道:“奶奶有所不知,今日我等还未开张呢……”又是一遍“八十老母”的经典台词。末了还凄声道:“只这些供奉,还请奶奶笑纳!”配合了立体声双声道的“奶奶饶命”。 切,真是欺软怕硬的小人,刚才在后面偷袭我的时候不是挺狠地么,现在又是这么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想想李鬼、董、薛霸之流,要是就这么把他们放了,这两个家伙准长不了记性。搞不好以后还得害人。 怎么才能让他们记住呢? “你们有绳子吗?粗麻绳?” 两人困惑摇头。http: 劫道的居然连绳子都不带,太不敬业了! 正琢磨着找替代品。就听隐约有銮铃清脆,只见不远处岔道上转出一人一驴,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骑着一头小黑驴,捧了本书边走边看,毛驴脖子上挂个小铃铛,正随了驴蹄的节奏玎玲琅地响着。 那骑驴的书生从树丛后转出来。见到我们这边的壮观景象,一愣,拢住缰绳,举了手中书册颤颤点指,涨红了脸高声喝道:“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尔这不逞之徒行这不轨之事!王法何在耶?!天理何存耶?!” 好!有正义感的好同志!诶?这人直眉立目瞪着地……好象是我??啊!竟然真的是在瞪我! 晕。我看书*你视力有障碍吗?!我象是做这行地吗?!!……不过,这两个劫匪正跪在我面前做矮人,手上还颤巍巍捧着几个大钱,愁眉苦脸的做上贡状……对了,刚才他们喊什么“奶奶饶命”。搞不好被这骑驴的听去了呢…… 压下怒火,我冷冷道:“你看不见那个?”一指掉在旁边的棍子,就是刚才他们用来偷袭我的那根。 小驴吧嗒吧嗒地走过来,驴上书生盯着棍子瞧了半天,疑惑道:“莫非是支柴禾?不知柴禾与此事有甚干系?” 原来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 “那是打闷棍地凶器!”怒,“刚才这两个家伙想打我闷棍。谋害我未遂才跪地求饶的。你可别黑白不分!” 骑驴的书生打量打量我,又瞧瞧地上跪的那俩。诧道:“他二人害你未遂?”又蹙眉摇头道:“便是如此,你一介闺门女流,这般折辱须眉男子,总是不妥当的。” 两贼趁机乱喊着“大爷救命迎上我的杀人眼刀,方才闭 我冷笑,套他的句式:“你一介穷酸腐儒,这般不通情理,倒也少见!你现在看他们可怜,你怎么不想刚才他们在背后暗算我呢!亏得我略会几下功夫,这两人才没有得手!如果你实在要同情心泛滥,麻烦想想要是他们今天遇到地不是我,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功夫的普通路人,结果会怎么样!我今天穿的是男装,从后面看可能象是文弱的少年,听他们那意思大约以为我是男的,所以打算打一闷棍劫财,要是真被他们打中,见我是这般如花美眷,还不定会不会见色起意呢!!”呃,最后一句有点自恋,一激动就冲口而出了。 果然,骑驴地书生听了这话,眼波一荡,脸上微有些羞红,视线飘开不好意思看我,我白他一眼,转向跪着的两贼,“你们两人太可恶了,没钱就可以做伤天害理的事吗!所谓盗亦有道,有本事就去劫富济贫,劫那种为富不仁的我还能敬你是条好汉,现在这样无差别打劫算什么英雄,若是赶上穷人,还不要了人家的命?!”这类故事太多了,被打劫的穷人在小树林里自挂东南枝可是个经典地桥段。http16想起刚才这两个家伙找地借口我就有气,人类最喜欢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记得我刚穿来时,遇到地那个盗墓的色鬼不也自称没法子才为非作歹么,哼。 骑驴的书生墨唧半晌,讪讪道:“如此倒是吾地不是了,错怪小娘子。还请恕罪则个……”下驴作了个揖,“咦,却不知他二人手擎铜钱是何道理?” 问的好!看来这书呆子还不算太傻,“这个嘛,你听说过以恶治恶、以毒攻毒吧?我这是给他们个教训,省得他们不长记性以后再害别人……对了,你有绳子吗?” 摇头,“读书人游学在外。这等物事倒不曾随身带着,不知小娘子要绳子作甚?” “我打算把他们捆起来吊树上……” “啊吖!这如何使得!!”表情很夸张。 望天。记得展昭同学对付这类宵小,就是把他们捆起来挂树上以示惩戒,怎么到我这儿想效法一下大侠就这么难呢!“那你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人?东郭先生?”没错,就是和狼生不得不说的故事的那位。 “小娘子差矣,敝姓林,并非东郭……咳。吾看对此二人么,合当弘宣圣贤教义,以春风风之,以夏雨雨之,教化其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方为上策……”摇头晃脑。酸气冲天。你比我狠,不如让你这“唐僧”去教化他们,看他们会不会急着找绳子上吊。 不理他,略一想,已有了计较。摸出两颗石子打出去,那两贼又是两声惨叫,我板着脸道:“你们俩已经中了我独门的点**之法,今后老老实实做个守法良民也就是了,如果一旦再动害人的坏念头,打进你们身体里的暗劲就会顺着筋脉直入心肺。必让你们阳寿尽折。活腻了想赶着投胎的尽可一试!”满意地看到他们脸上惊恐地表情,强压了笑意。背转过身冷冷道:“还不快滚!!”顺便体会一下某老女人耍酷的感觉。 耳后传来那两贼相扶跑走地声音,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抬眼,正对上那酸腐书生含笑的眼睛,轻咳一声,转开脸。 酸腐书生揖道:“不合请教小娘子去往何处?” 咦,他居然会问这个?轻笑,“我听说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虽说眼前只有这一条大路,不过打听我的去处未免有相邀同行之嫌,貌似并非是君子的行事风格哦。”这人酸死,居然还要以圣贤思想教化劫匪呢,真是个“宝贝”,姑且打趣一下。 他一愣,旋即肃容道:“小娘子教诲得极是!是吾失言了!”深深一揖,把驴牵在道旁,让我先行。 不跟他客气,略一拱手,别过。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的故事我还记得呢,再说和转文的唐僧一道走怕是会被烦死,独行还能落个耳根清净。 为避免有被尾随地效果,我施展轻功,迅甩掉身后的一人一驴,一路下来倒也迅捷,待到日落时分,已到了一座小镇。 信步走在街上,留神看着路边客栈。 没从那两个打闷棍的身上劫到钱,有点遗憾啊,不过我荷包里还有些散碎银子,找个一般的客栈应该不成问题,等到了前面大些的城市再去当几样饰也就是了。我之前是被李归鸿直接从宫里**来的,即便我着意低调,进宫也不可能完全不打扮,簪环饰总要戴几件,只不过自从落到老女人手里,这些累赘的东西就都被我收进包袱了,现在独自一人行路,当然更要谨慎。 须知江湖多险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书上写猪跑啊。 我现在穿地是男装,挽了个男式髻,虽然还不至于混淆性别,但总胜过花枝招展的上路,如此想来,老女人喜欢穿男装倒也有些道理。 挑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单间厢房住下,小二上了茶水灯烛来,我看他面相象个老实的,便和他打听进京的道路。 在蝴蝶谷时,一度我恨不得马上找到李归鸿揭穿老女人地真面目,但冷静下来想,他和蔚霓裳现在不定在哪儿联络旧部呢,好象是西北一带?那么大的范围里找两个人,不啻大海捞针,何况在这种交通不便捷的时代,我又没带多少盘缠,所以先回到京城自己的地盘才是明智之举吧。 原以为住一夜,第二天就能继续赶路,没想到第二日醒来就觉浑身酸疼,喉咙肿痛,身上一阵阵冷,象是伤风了。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湿寒透过窗子沁到屋里,阴霾一片。 下雨了吗? 小二在门口叫了几声,我迷迷糊糊听到,似乎是他见我一上午没出屋,专门来问一下,我懒得下床开门,就说受了凉,不想动,有事再招呼他。 门口没了动静,想是人已经走了,我继续昏昏睡去。 混乱的梦境里,二贤庄秦琼在卖马。 居然病在路上。 这地方离蝴蝶谷已经很远了,再不是那种温暖地气候。难怪老妖精记不清他地年龄,我在谷里住了些时候,竟不知不觉已过了年,现在外面正是早春时节,轻寒料峭,我一时不适应季节变化,不小心就着了凉。 在旅途中生病是件可怕的事,尤其我这样孤身在外地。 这身子还真是个多愁多病的呢,刚穿到澶州时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在有李归鸿和小澜照料,慢慢调养才好起来,而后在京城又病过两次,但有荣哥在身边,又有碧溪、流云伺候着,想想真是很幸运。 现如今病在客店里,只我一个人。 是在无名小镇的客栈里吗,不,是在澶州吧,他守在我的病榻旁,温言软语,哄我喝那难以入口的汤药,小澜捧了蜂蜜梅子,抿嘴一笑:“无怪乎表小姐不识,这是咱府里密制的方子”……忽而又到了冷硬的马车里,身上滚烫,旁边那人冻凉了身子,紧紧把我圈在怀里,他的脸颊贴着我的,冰凉…… 可是,荣哥哥,我冷,还是喜欢那年春节,温暖的人肉靠垫…… 敲击声震天响起,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门上有人拍打,门外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客官开门!” 恍惚着爬下床,拉开门闩,一个陌生女人捧了托盘站在门口,三、四十岁的样貌,团脸看着很和善,她扫我身上一眼,赶紧把我推进房里,“小娘子怎这样就应门来……” 低头看,原来是我匆忙起来开门,只穿了中衣,倦然一笑:“不好意思,起的匆忙……”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手在青花布围裙上蹭蹭,脸上挂了和气的笑,“听说客官身子不适,小妇人煮些粥,熬了姜汤,客人只管趁热吃了,出汗才好。”宽慰几句,带了门出去。 托盘里,一大碗热腾腾的粳米粥,几碟清淡小菜,一碗浓浓的姜汤,氲氲升着热气。 舀一勺粥放进嘴里,热热的在舌上一转,落进肚里也是暖暖的。 忽然就湿了眼角。 注释: “周元通宝”始铸于周世宗柴荣显德二年,是五代时期铸行最多、质量最好的铜钱。 【胭脂四】第17章 草色遥看近却无 天阴沉沉的,雨簌簌落着。 我端了托盘碗筷立在廊子下,仔细回忆昨天见到的厨房的方位。 喝了热粥姜汤,身上的难受果然减轻了许多,心下感激那位店家大姐,就收拾了餐具亲自拿去还她。 走了几步,忽听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娶着你这蠢婆娘活该我倒灶!她若想甚么吃食自然会要,没的要你赶上去侍奉汤水!病起来又有甚么打紧,在咱家店里住下便了,偏你这蠢物将银子往外推!成日价专与我作对,你不想我达还是怎的?!” 一个怯怯的女声:“奴家瞧那小娘子孤身在外,染了风寒,没个人照料,好不可怜……” “咬虫!真个妇人浅见!就你装个好心,你怎不把银子拿去街上散人?!你当自家生个团脸就充得观世音娘娘了?败家婆娘,活活气杀老子!她风寒自是她事,与你有甚干系?你当她是你老子娘不成?呸!” 那女声却再没响起,男子翻来倒去“蠢婆娘”、“贼咬虫”的骂着,也渐渐去远了。 僵住,直到旁边忽有一声:“客官?客官怎立在这儿吹风?”才缓过神来。 原来是昨天招呼我的那个小 “我正想把这个送去厨房……” “诶呦,哪敢劳动您,您给小的便是。”说着从我手里把托盘接过去。 “请问小二哥,刚才说话的是谁?” “才刚说话的?小的并未听得有旁人说话啊?” 嗯,毕竟离的比较远,我听得到,别人未必听得到。 “那你知道刚才给我送饭的女子是谁吗?圆脸,三、四十岁吧,看着很和气的。” “您说的莫不是主人家娘子?” 哦,老板娘!“店主娘子亲自招呼客人?” “咳,客官有所不知,小店小。跑堂少,因此上主人家娘子也帮着招呼客人。” “这样啊,这位老板娘真是个好人……”也就是说刚才骂她的就是这的老板了?“不过你家老板对她……好象不太好?” “可说不是!店主家娘子可是个善心人呐,只可叹……咳,这外头风凉,客官赶紧回房休养要紧……”小二目光闪闪,似乎生怕自己言多有失,草草剪了话头,端着托盘匆匆走掉。 雨珠溅上襟裾。丝丝凉意从脚底下漫上来,我呆立片刻,回房蒙头大睡。 可惜到底还是遂了那黑心店主地心愿,姜汤没压制住伤风,可能也有我站在廊子下听壁角的缘故,身上难受了好几日,只得滞留在这店里。待到难受劲过去,已是几天之后。 这几天里,我把自己定的病中食谱告诉店小二,让他每天到点就给我送来,既然是我主动要的。那鸡贼老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老板娘还是经常出现,端汤送水,笑容温厚。=君子堂=并没太多嘘寒问暖,可就是让人心里暖暖的。她在我病倒的第二天请了个山羊胡子的郎中来,那郎中号了半天脉,摇头晃脑地说了“少阴伤风,脉象沉弦”云云,末了开了个“桂枝汤”的方子,我看他那两眼浑浊地样子真有些胆寒,总觉得不幸遇到了杀人不见血的江湖郎中蒙古大夫。没想到吃了几天药居然病情见好,居然并没象担心的那样被草菅了性命。 症状基本都消失了,除了还有点咳嗽。 这天,晚饭时间,老板娘又亲自端了饭进来,待她转身要出去时。我一把拉住。按她坐在椅子上,裣衽道:“这几天多蒙照料。小女子感激不尽,请受我一礼!” 她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还礼不迭,“小娘子折杀我了!不值提的!”说罢夺路就要出门去。 我抓住她,“这位大姐,怎么不值得提,在你可能是举手之劳,可对于我来说一粥之德是救命之恩呢,好吧,或许伤风死不了人,但我还是非常感激!尤其,连累大姐被你家相公责怪,我真是过意不去!”真想说,你老公那么差劲,你还跟他干吗,休了他算了……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出口的。 她红了脸,手攥了围裙角,口里只说着“小娘子折杀我了!”温厚地笑。 拉着她,“大姐,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前,有句话实在骨鲠在喉,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客官尽管讲来……可是有甚么物什要小妇人采买?”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大姐你真是贤惠的典范,心眼好,对人好,不过,嗯,男人……有些男人,是很贱的,并不是你对他好,对他顺从,他就会投桃报李,知道疼惜你爱护你,某些没良心地男人,你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他反而不把你当回事……这个……大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话很难启齿,可想起那天偷听到的,我就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愣住,半晌才垂了头,轻声道:“我那当家的对我……很好……” 暗自摇头,叹,“我感激大姐病中照料才说这些,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请不要见怪,不过,如果不小心遇到这种贱男,有位前辈说地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林妹妹形容妻妾关系的名言被我套用,“总之我非常感谢大姐,希望好人能过得幸福快乐。”点到为止。 她怔了片刻,挤一个笑容,道一声“小娘子慢用,”欠身一礼走出房间。第二天清晨结算房钱时,我终于见到了那位鸡贼老板。 很意外,居然不是想象中的脑满肠肥地半秃顶矮胖子,也没月亮门一样的罗圈腿,在一般人里倒算是相貌周正的,不过眼珠滴溜溜灵活得过分,嘴上两撇小胡子油光水滑。 这厮不会是靠色相把老板娘迷得团团转吧……于是就顾不得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呸!他这算什么金玉,差得远了! 鸡贼老板露出职业的笑容,噼里啪啦拨了一通算盘,笑眯眯道:“多谢客官。=君子堂=十两银子整。” 挑眉,“哦?请问每日的房钱是多少?” 仍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客官是二月初六到的,如今是二月十一,共五日,每日六钱算,该三两银,不过您这场病,请郎中开方抓药。掐去零头,算您个十两整便是了,”说得跟让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每日里专有人给客官煎药,我那浑家又亲自侍奉汤水,就盼着客官早日康复呢……”真会说话,要不是那天偷听到他骂老婆地话。简直要误以为这人和他娘子一样好心肠呢。 点头,“如此说来,倒也不贵……”看他眼底隐隐闪了光点,我勾了嘴角,“只可惜。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他的笑容强挂在脸上,“客官敢是与我耍笑?” 摊手,“真的。出来得匆忙,所以没多带银子,本以为住不了这么多天,谁料想忽然就病了一场呢。” “……客官莫与我开这等顽笑……那您每日还变着花样点那些吃食?”他脸上虽然还挂着假笑,但明显是咬着后槽牙出的声,旁边老板娘小心拉拉他,轻声道:“当家的……谁没个紧急时候,何况又是出门在外……” 鸡贼老板一个眼刀横过去。倒是没骂甚么,只皮笑肉不笑地对我道:“小店本小利薄,说不得,欠了店帐总须还上,您这身上有甚么能卖的不妨就卖了,否则……”话音象关水龙头一样被截断。半张了口。两眼直勾勾盯在我手上。 我手上拿地,是一支青莲含露春带彩翡翠簪子。去年进宫时,为配我穿地那袭堇色襦裙,专门戴了同色系的配饰。 我把簪子在指尖转着,“这个抵房钱,该够了吧?” 他眼珠都快凸出来了,频频点头,“够了够了!”面上终于现出自内心地笑容,伸了双手来接。 哼,还真识货,“春带彩”是指一块翡翠上有紫色有绿色,不过“十春九枯”,只要带“春色”的翡翠,一般都缺乏水种,而我这支不仅春色明丽,尤其难得水种上乘,难怪他笑成那样。我绕开他伸过来的手,把簪子放进他身边老板娘的手里,“我这是感激你家娘子的贤德,你能娶到这么贤惠善良的娘子真是前世敲穿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某山贼地话被我借用,“希望你好好待她,佛家讲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你有这样的好运气,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怎么反而不珍惜呢!” 鸡贼老板先是一愣,立时假笑道:“客官说的是,我这浑家略有些贤名,十里八乡哪个不知,我二人最是恩爱。” 老板娘本是在推让簪子,听了这话忽地呆住,大红了脸,含情脉脉看着身边那男人,任我把簪子塞进她手里,她只机械的握住,鸡贼老板见状,忙把她的手攥紧,一副恩爱地样子,嘿,当然,那是怕她失神把簪子摔碎了。 他一面对我假笑点头,口里说着“客官慢走,请下回再光顾小店!”一面招呼小二送我出门。 摇头暗叹,看一眼正执手相看的两人,出了店房。 只在病榻上困了几天而已,外面倒象是暖了许多,随处可见淡淡的绿意,含烟带雨地抹过初春大地,润的人心里柔软,可到了近前,却只见根根稀疏细幼的小草芽,那绿反倒没远看明显了,当真应了韩愈那句“草色遥看近却无”。yy着再过些时日就是“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的明媚景色,心情愉快,脚步也轻盈起来,一路欣赏着盎然春意,自然就忽略了赶路的枯燥,半日下来,已走出很远,只是,自上一个村子之后一直是乡野景物。偶尔有几处民居也是稀稀落落的,这真是进京的路吗? 好容易看到对面来了一个担柴的樵夫,看着老成持重,我迎上去揖道:“请问老人家,这是进京地道路吗?” 樵夫道:“进京么,怎走到这条道上来?你来的路上可见到一个岔道?由那里才是进京的路哩!如今你走岔了路,若要绕回去,怕有三十里不止。” 汗,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可怕地。“那这条路走下去,前面还有进京的岔路口吗?” 樵夫想了想,“有是有,绕些,到了前面马家集你再打听罢。” “不知哪条路近些?”我现在似乎被甩在中间了呢。 樵夫老大爷咧嘴一笑,“哪个都不近哩!”呃,这样啊。谢过,他挑了柴担走远。 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往前走了,走回头路很有重复劳动地感觉,不爽。 又走了一会。路边还是纯天然地景致,那个传说中的马家集在哪啊?不会我又走错路了吧? 到了古代,才郁闷地觉。其实我是路痴…… 正感慨着,就觉脸上有星星点点地凉意。 仰脸,细细的,牛毛般的小雨,自半空悠悠飘落。 微笑,刚想到“草色遥看近却无”,这就“天街小雨润如酥”了。 只是这润如酥的小雨渐渐不可爱地大起来,虽然还勉强算得是斜风细雨。可“斜风细雨不须归”,那是在有“青箬笠、绿蓑衣”的前提下,我现在,连把伞都没有呢。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这不是逼着我“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烟雨中”嘛。笑,居然冒出这句。我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自恋羞愧一下。 一抬头,忽见前方嫩柳婆娑中,伸出一角粉墙青瓦!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山脚下一座粉墙院落,紧闭的山门上挂了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女贞观”,是个道观? 总算有可以躲雨的建筑物了,我站到门檐下避雨。 等了半晌,这雨也不见有停地意思,反倒越的绵密起来。 要不要冒雨继续走呢,只是不知前面多远才有村镇,正犹豫着,就听身后“吱呀”一声轻响,回头,背后那扇山门半开,一个女子打了把伞,正立在门 只见她头顶莲花冠,脚踩云霞履,身上一件靛青鹤氅,腰上双垂玄色丝绦。看那面上,瓷白的一张脸,娥眉目,容颜静好。 她打个稽,微微一笑,颊上陷出两个小酒窝,“无量寿福,施主可是在此避雨?还请进云房一坐,贫道奉茶相待。”语声清软,笑容可亲。 “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也好,这里站久了,万一再着凉伤风……我可不要再卧病一次了。 她把手中的油纸伞移到我头上,引我进了山门,来到旁侧跨院。 一进院门,见是平平正正的一个小院子,整洁清雅,几竿翠竹蒙了细雨,正从屋后斜斜伸出来。 先被带到一间小室,换下潮湿地衣服,而后进正屋叙礼落座,有小道姑上来献茶,看这小道姑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不知她父母怎么舍得把她送到观里来,其实就是对面坐的这位领我进来地道姑,看起来也很年轻,有没三十都不一定,听她说她便是本观的观主,法号妙贞,想必清修平和的出家人,然物外,减了世俗气,自然就显年轻些,看她眉清目秀,气质淡净,不觉就想起那句“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 被她问起家乡姓氏,去往何处,我只说来此地访友,然后和她打听进京的路径,话就岔开。原来这次我倒是没走错,只是到那传说中的马家集还有二十多里路程。 妙贞轻启檀口,含笑道:“不如女施主今晚就在观里歇下,明日早起再赶路罢。我这观里,只贫道和两个小徒,并无外人,施主尽可安心歇息。” 想想也好,与她闲聊一会,听外面的雨声渐弱,但天色已开始暗下来了,我还是不要在荒郊野外赶夜路了…… 她又闲谈几句便告辞离开,不一时,饭摆上,无非是青菜豆腐之类,用罢,天已完全暗下来,一名小道姑领我到旁边一间净室安歇,她自去不提。 躺了许久也睡不着,或许是前几日卧病在床睡太多了吧,我披了衣服,来到外面。记得来时看到屋后有片竹林,不如去闲步一会,消磨一下无聊的晚间时光也是好的。 雨已经完全停了,没有月亮地晚上,只有弥漫四方的清润雨气,以及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烟火香。 漫步在竹林中,忽听远处一声:“仙姑,你就从了贫道罢!” 一惊!!难道道观里进了色狼?! 提气跑过去,刚跑到出声音的云房前,猛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掩住我的口,耳边是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做声!” 注释: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胭脂四】第18章 门前万斛春夜寒 他的手捂在我嘴上,压低声音道:“我这便放开你,你切莫出声!” 咦?要放开我吗?多少安心些,想点头表示赞同,可惜现在我的头被固定在他的手和躯干之间,根本没有前后移动的余地。 只要肯放开我就好! 他手上缓缓收了力,我也尽量用舒缓的度回头……待看清他的容貌,差点尖叫出声!! 他神色一变,抬手又要按上来,我赶紧自己掩了口,不是我神经质一惊一乍,只是面前这人,我前几天才刚与他路遇…… 不错,就是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迂腐书生! 他见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一只眼眨了一下,得意坏笑。 这人笑起来,好象也还能看得过去,当初只觉他酸得令人指,多瞧一眼都担着眼珠被强酸腐蚀的风险,此时离近细看,五官清秀端正,尤其一双眉毛生的好,不浓不淡,略略扬起,现在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秀逸神采。 他装模做样作了个揖,压低声音,摇头晃脑道:“吾与小娘子当真有缘啊!” 哼,又装蒜,这人刚才靠过来的时候居然让我毫无感觉,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气场,可见是个高手!现在又装出这副书呆子相,诶,那他上次聒噪的那些迂腐言论,该不会是故意和我捣乱吧? 我拉下脸,指着他刚要开口质问,他已冲我打个禁声的手势。=君子堂=低声道:“有甚疑惑不妨一会再说,且先把紧要的事办了。”无声地站进墙下暗影里,对我招招手。 猛然想起,我是来救人地啊!怎么站这儿和他聊天!!后悔不已,刚要往屋里冲,他倒象是看穿了我的意图,手臂一长就把我拽过去,低声道:“你做什么!” “我……”一开口又被他掩住,他附耳道:“低声!!” “我去救人啊!!!”挣扎,我的声音闷在他的掌心里。 他并不松手。只贴在我耳边轻声道:“莫急,你且再听听……” 听?听什么?!我能不急吗!再磨蹭就来不及了啊! 正纠缠着,就听屋里飘出一声轻笑:“天珏道兄,你便不怕你家天师兄着恼么?”带了娇滴滴的尾音,听的人心里象有小爪子在挠……可、可这声音,竟是白天领我进来的那位道姑,这个道观的观主妙贞!!! 一愣之下,忘了挣扎,身子僵住。 忽听“扑通”一响,一个男人的声音:“贫道只要一亲仙姑姐姐芳泽。此生心愿足以!至于师兄么,却也顾不得了……仙姑,仙姑,贫道素日便把仙姑十分爱慕!今次难得师兄未归。求仙姑可怜见小道,作成小道则个!” 屋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地娇笑,男人的喘息,那道士口里乱叫不迭:“仙姑!姐姐!贫道爱杀你了!!”我脸上烫。正待抽身离开,就听妙贞娇喘道:“这般猴急!你且轻声些!今日这观里可是住了旁人的!” “又有买卖上门?” “正是呢,午后一个雏儿避雨到门上,我把她引将进来,如今正安歇在那边净室。我瞧那雏儿甚有颜色,比上回那个也不差分毫,若那女子仍是不从,不如让你天师兄瞧瞧这个……” 怒!!这道姑,自己偷情也就是了。毕竟是个人私事,我并不是封建卫道士,可听她那意思,竟然打上我的主意!而且明显干这种事不是第一回!真没想到避个雨居然避到贼窝里来了!! 咬牙,强压怒火,屏息等着下文。 只听那个叫天珏的道士嗔怨道:“姐姐!怎的又提师兄!” “呦。你这小猴子敢是拈酸么?我只叫你莫要喊得这般响亮。惊动了那雏儿倒不好下手,待到后半夜。我拿迷香放倒了她,方才稳便。” “可是前些时日师兄拿来的软筋酥骨香?” “正是!那香好用得紧!饶是上回那个奸似鬼,不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么!”一阵娇声浪笑。 随着一声轻呼,那笑声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和嗯嗯呀呀地语词…… 我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就走,刚一迈步,手臂就被人抓住,身旁那书生拦住我道:“你做什么去?” “我……总不能就在这儿听着……”脸红。 他挑眉一笑,“你不要进屋了?这回你不进去,我却要进去了。” “啊?你进去?现在?呃……” 他不说话,只低头望着我笑,直看得我不知把目光落到哪里好,才终于听他道:“方才我已在这观里寻了一遭,除了两个小姑子,并未见到旁人,若要救那被囚禁的女子,怕是还得着落在这二人身上,何况斩草须得除根,你莫不是要留了他们的狗命再戮害旁人?” “那到不是啦,”我垂头低声道:“不过……嗯……”总不能要我进去看活春宫吧……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轻笑道:“你若不愿进去,便在这外头等罢。” 松口气,点头,守门也认了。 忽想起,那天他不是满嘴圣贤教义,要以春风化雨教化劫匪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吗,我就说嘛,怎么有那么迂腐夸张地人,看他现在的举动,可以肯定他那时是故意耍我的,哼! 他径自走到云房门前,飞起一脚,重重向门上踹去。**型更新日,迫于某美人的淫威,勉强1章上来…… 下1章,或许在周日出现……或许 【胭脂四】第19章 一点浓岚在深井 “咣”的一声大响,房门狠狠拍进屋里,只听屋中尖叫刺耳,夹杂着惊声怒喝:“甚么人?!!” 我蹭到门边,不好意思往里看,但耳朵竖得老高,想象着里面的热闹景象,此时那一对狗男女脸上的表情肯定极为壮观,要是落在说书人的嘴里,估计会说“那脸色,足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低笑,这就是所谓“撞破人家的好事”吧?这书生----上次他说姓什么?好象是林?----这人还真是……够bt呀…… 林姓书生负手踱进房间,不紧不慢道:“你们两个鸟人,连你家爷爷都认不得了?” 汗,他那天装文学青年的时候不是挺斯文的么…… “你……你莫非是……天师兄派你来的?”道士天珏的声音,听着有点颤。 “嘿,你那杂毛师兄,又如何差遣得动你爷爷我!” “那你……你是……” 一个女声截断他的话,正是那道姑妙贞,“休与他缠夹!让他闭了口方是正理!” 于是就听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击打声,想是天珏被妙贞点醒,正在和林书生过招,只可惜没两下就以天珏的一声惨叫结束了战斗。 我笑叹,多么不成功的灭口行动啊。 天珏呻吟着开口:“不知……爷爷……尊姓大名,来此图画些甚么,但请讲来,小道敢不效犬马之力……” 林书生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爷爷林逸白的便是!” “咦?莫不是江湖人送绰号辣手书生的林逸白林大侠?!” 林逸白笑道:“杀才倒也有几分见识!正是你家林爷爷!” 辣手书生林逸白?没听说过……好吧我承认,这江湖上的人,除了老妖精、老女人,别人的名号我都没听说过…… 忽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屋中飘出妙贞的勾人娇声:“林家小哥哥且近前来奴家看看你可好?” 抖!美人计呀美人计 骤然没了动静,诶?难道这没出息的家伙动心了?? 只片刻,就林逸白轻嗤一声:“面生雀瘢,水蛇腰身,你这等货色。=君子堂=便是卖在青楼里也只算得末流,可惜爷爷非花魁不睡!也就是那一对淫道不开眼。让你得了些便宜,竟跑到爷跟前来搔弄姿,可叹,可笑,不自量耳!” 惊笑。够狠!其实妙贞长得不错,虽然脸上是有几个雀斑,腰身也略长,但这世上完全没有瑕疵地人怕是没有。只是程度的问题。结果妙贞这点瑕疵,叫这个林逸白目光如炬地看到,且一语道破,我估计就算是她的脸皮比常人厚些,被人当面说这种话也受不了,更何况这还是她刚刚诱之以色的男人。 忍不住探了头往门里看,先是看见立在进门处的林逸白。我这位置看不见他地正脸。只见他是负手立着,给我一个好整以暇的背影。 他身前。妙贞正玉体横陈在地上,一件道袍象征性地遮了身子,油灯下,该露地、不该露的统统一览无余,看她脸上,果然涨得红里透紫,紧咬了红唇,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怒意,正恨恨地瞪着她面前的人。 余光里撞进一个身影,一个黑瘦的道士斜倚墙根坐着,敞着怀……赶紧收回目光。 但听林逸白道:“你等也无须费这心机,我只问你们,上回中了你们暗算地女子,现如今关在何处?” 天珏诧道:“林大侠敢是为那女子来的?” “非是为她……只不过既被我赶上,自是要顺手救了……休得闲扯旁的,你等到底将她关于何处?!” 天珏和妙贞沉默着,互相偷瞟了一眼。 “嘿,知道爷爷的手段,尚敢耍滑么?”只听“仓啷”一声脆响,我只觉眼前青光大盛,一口寒光凛凛地宝剑出现在林逸白手中! 奇怪,刚才好象没见他佩剑啊,这剑是哪来地? 他提了剑,身上溢出杀气,冷笑一声:“先开口,暂且寄下狗命,落后之人么,说不得,明年的今日便是你抓周儿的日子!” 妙贞眼波一转,朱唇才刚一动,就听旁边天珏叫道:“我知道!!我带爷爷去!!” 林逸白问道:“你当真知道?休打诳语!” “小道当真知道的!这些事虽都是师兄与她所为,但小道暗中也窥到几次,故而知晓那个所在!!请爷爷明鉴!!” “好,姑且信你一回!”林逸白说着,手中长剑轻轻一送。^^君子堂^^ 那风骚的道姑妙贞,只来得及瞪给天珏一个怨愤的眼神,便一头栽倒,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缓缓洇开…… 掩口惊呼!我知道这道姑不是良善之辈,恐怕早就是身负血债了,但林逸白抬手便刺,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还是吓了我一跳。 他略转了头,我可以看到他地侧后脸,他微笑道:“可是吓到你了?” 我缓了缓神,“刚才觉得有点突然……现在好了。” 他点头,“你且在外头等,”向天珏道:“把衣服穿了。” 我离开门口,站远些,不一会,就见林逸白押了个年轻黑瘦地道士出来,他向我道:“我去救人,你回房等还是与我同去?” “我当然和你一起去!”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呢! 他挑了嘴角,一偏头,“跟紧些。” 天珏在前带路,林逸白的剑尖不离他地背心,我只抄手跟着。 经过我住的净室时,忽然一闪念,我说一声:“等我一下!”飞快跑回房间,取了夜明珠簪子。这东西,实在是衣绣夜行、密室寻幽的必备物品呀!看到包袱里老妖精给的那两个药瓶,顺手也装进怀里,万一用得到呢。 月黑风高,幽竹瑟瑟。夜明珠散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我们从厨房旁边的小门进去,穿过一条夹墙穿堂。来到一个四面封闭地小院,院子里空落落的,只在角上有一口水井。 天珏在水井前停住,“便在这下面。”他指指井口。 我趴在井栏边,拿夜明珠簪子照了照。太深,黑乎乎的看不清。 林逸白问道:“下面可有人守着?” 天珏摇头,“倒是不曾听说。” “你先下去,”又加一句:“莫要耍花样!若有诡诈。定叫你死无全尸!!” 天珏苦着脸道:“爷爷!借小道个胆!”他抓住水桶上的绳子。纵身往井里一跳,就听辘轳吱扭吱扭地飞快转起来,辘轳上缠的井绳迅减少,须臾停住,原来是井绳结了个死扣,大概是他们控制距离地方法。 井底“当”的一响,带着金属地音质。下面传来天珏的声音:“林大侠。小道下到底儿了!”嗡嗡荡着回声。 林逸白伸手道:“簪子借我。” “你……当心……” 他接了簪子。居然顺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眨一下眼。笑道:“放心。” 讨厌,没躲开。 他把簪子拿在左手,右手提了剑,也不用井绳,径自往井中跳下去。 我趴在井栏边,就见一片柔光在井壁上映出一圈光环,那光环倏地落下去,我的心猛地提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这天珏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万一下面埋伏了他的帮手,万一下面有机关暗器什么地…… 待到林逸白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只听他高声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向着那光点跳落,快接近时,就见他倒提了剑,张了双臂准备接我,我不敢乱说话差了气息,只微笑摇头,示意不用他接,自行着陆,他还是扶了我一把,随手把簪子插在我的髻上。 真没想到井底居然这么大,足够站五六个人。天珏讨好地笑着,指着脚下,“便是这里!” 只见脚下是一块铁板,难怪刚才听天珏落地是那种声效,看这铁板将近一米见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很明显能看到其上地斑斑锈迹。 天珏先是握住旁边一个轮盘状地东西奋力转了几下,机括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又俯身拉住铁板上的把手用力向上提,我看他那吃力样子,几乎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还没动就被林逸白握住腕子,在我询问的目光下,他只盯着天珏的动作,目不斜视,微微摇头。 哦,这样啊。这家伙果然谨慎,不愧是老江湖。 厚重的铁板被缓缓掀起,出涩滞的闷响,铁板下,一个洞口露了出来,黑黝黝地,象是一只张开到极至地大口。 林逸白凝神听了听,下巴一点,“你去前头走。” 天珏依言下去,紧跟着是林逸白,他左手拉着我,让我跟在最后。 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窄窄地台阶一级一级向下延伸,中途还拐了个弯,又走了二十几级,才终于踏上平地。 借了夜明珠的光芒,我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地窖,地面上铺了方砖,四壁墙看着好象也是砖石结构,顶上角落里有个换气的通风气眼。对面靠墙处安放了一张小床,仔细看去,那床其实只是个石砌的台子,比地面略高出些,上面铺了茅草,一个女子披散着长,正抱膝坐在床上。她听到我们的动静也并不理会,仍是把脸埋在臂弯里。 天珏抢着开口:“咄,那女子,有人来救你了!”那女子听他这么说,才慢慢抬起头来…… 啊!不会吧?!!莫非是我眼花了?!!我甩开林逸白的手,推开挡路的天珏,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就在这时,猛听上面“轰”的一声巨响!!四壁大震!我愣了一下,才想到,这分明是入口处那块铁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吱吱嘎嘎的几下机括响动…… 有人,把入口封上了!! 没赶上昨天,有点遗憾呀,还是要拉出《西厢记》的句子略表心意: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胭脂四】第20章 凭君自解黄金锁 一缕细弱的声音自顶上飘了下来,听着象是从外面传来的:“贼囚!尔等既是这般想下去,不妨就烂死在下面罢!!哈哈哈哈尽管音量很小,还是难掩语气中的凶悍。 林逸白怒喝一声:“贼杀才!!”身形一晃冲上石阶,就听上面传来金属撞击的重响,响了半晌,渐渐静下来。 天珏缓过神,惊呼道:“师兄?!可是师兄么??”顺着台阶跑上去,忽然“诶呦”一声惨叫,就见他骨碌着从石阶上滚下来,勉强倚在墙边稳住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逸白阴着脸走下来,待走过了他身边,才手脚并用地再次爬上去,只听入口处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师兄么??!!师弟在此啊!!!您怎的连师弟一并关在这儿了?!!师兄……我……我知错了……饶过我这回罢!!求师兄放我出去!!!”一通狠砸。 林逸白从台阶上走下来,沉着脸,咬牙道:“打了一辈子鹰,今儿倒被鹰啄了眼!”看看我,又瞧瞧和我依偎在一起的人,问道:“你们是旧识?” 刚才突遭变故,我们一时也没顾得上叙旧,只本能地靠在一起听着上面的动静,这时听他这么说,我才转头细看身边的人,仍是桃腮杏靥,俊目修眉,依然是旧时的美丽面孔,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贮满泪水,颤颤的却没有落下,我心里一酸,张臂搂住她的脖子,自己的泪珠先滚下来。我把头埋在她的间,哽咽着:“想死我了,如雪姐……” 香软的身体,亲切的感觉。并未因时间而改变。 这人,正是久违地颜如雪。 她紧紧抱住我,刚低唤一句“妹妹……”已是泣不成声。 竟然是这样的重逢,我不知心里是悲是喜,只觉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都化做泪水滚滚而下。 耳边响起林逸白煞风景的声音:“美人对泣。美则美矣,不过此时此地,还是先想法子出去才是正理,待得到了外面,两位不妨再作这梨花一枝春带雨之态。小生定当细细赏玩。” 止住眼泪,回头横他一眼,他脸上居然带了不正经的笑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们。 不过他说的也是。貌似还有更要紧地事。我们讪讪分开,擦擦眼泪。 顶上仍是天珏的哭嚎和拍打声,吵地人心烦,我皱眉道:“是不是门被封死了?出不去了吗?” 林逸白敛了笑容,沉声道:“可恨!此番全怪我大意,竟让杀才断了后路!那门上装了机括,从里面似乎颇难打开……只好再想想其他法子……”他走到墙边。时而以剑柄敲击墙壁。时而凝力于掌扣击,想必是要从这墙上想办法。 颜如雪轻声道:“这四壁。我已查看过了……” 我拉住她的手,“随他去,就让他再检查一遍,也没准能想出什么办法呢,”和她并肩坐着,我问道:“姐姐,你怎么被他们关在这儿?”忽想起刚才妙贞和天珏的对话,“啊!他们用迷香暗算你!”眼睛忍不住偷扫她身上,衣服看着还很整齐,应该是没遭淫道的毒手。 颜如雪脸上微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刚才哭得太凶,雪肤上两片绯霞,啼痕尤在,正是白里透粉,粉里透润,让我忍不住抬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她脸更红了些,拉下我的手,柔声道:“自那日我与妹妹作别,天南地北,随心信行,不理世俗事,寄情山水间,到也逍遥自在。前两日正行至此地,错过了宿头,便在这观里借宿,不提防那道姑面善心狠,我一个不查,竟中了妖道暗算!也不知妖道用了甚么毒药,化去我地内力,关我在这地牢,一个胖壮的道士说要……要娶我为妻……”说到这儿她声音沉下去,满眼羞恨之色,“我自是宁死不从,只恨我失了内力,手软脚软,剑又被他们收去,手上空有些招式架子,打那道士不过,他言道,见我美貌,舍不得伤我,图我个自愿,便以三日为期,让我仔细思量,待三日后,再来听信。^^君子堂^^ 头一日那姑子还来劝我,满嘴没个正经话,被我啐出去,便不再来讨嫌,总算落个清净。这两日我把这里都查遍了,也没寻到出路,我想此番定然命绝于此,索性等那淫道再来,与他拼个同归于尽,也算干净!”她从身后茅草里摸出一块石头,“我偷偷磨了一片石刀,只待那道士来时与他拼命,若杀他不死,我就自尽!”说罢又流下泪来。 我低头看那石头,巴掌大的一个扁片,一侧磨得尖利,近身时或许可以划一下,但刚才听她所说,那胖壮的道士----我猜可能就是那个“天师兄”,若是他会些功夫,这石头片也不知能有几成胜算……想必她是实在没别地办法才琢磨出这个主意…… 忽然就想起青鸾…… 只觉后颈僵得疼,我死死攥住她地手,紧得微微有些颤抖,唇上一疼,一点血腥气滑进口里,原来是不知不觉间下唇已被我咬破。 她也没再说话,只默默垂泪。 深呼吸,我恨恨道:“这些道士道姑真不要脸!!!”这时真恨自己不会骂人,“便宜了那淫道!!没杀了他给姐姐出气,居然让他把咱们都关住了!!姐姐你知道吗,那道姑还打我的主意呢!!太可恨!!不过,要不是他们黑心变态,咱们这回说不定就错过了,我也是下午避雨,才碰巧来到这道观里。看来姐姐你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天意让我找到这儿来!”说完才想到,虽然是找到她,但貌似我们也被关进来出不去了,算不得是成功营救…… 果然,旁边林逸白嗤笑一声,“若是我们也出不去了呢?”他走过来轻叹道:“我查了一圈。这墙么,当真牢固,也并无暗门……” “啊?真的吗?这可有点麻烦呀……”我抬头看他,他脸色端凝,并不象在开玩笑。 瞬间有些安静。 不想摆出怨妇脸。我调整心情,玩笑一句:“唉。想我和姐姐两个美女,居然就要葬身于此啦!不知外面有多少青年才俊要扼腕叹息呢!” 林逸白盯住我,慢慢挑了嘴角,颔道:“何止两名绝色佳人,还有一位俊爽才郎呢!”脸上笑容扩大。“罢了,出不去又能怎的!想我林逸白行走江湖,自来是肆行无忌,快意当前。此番为救美人身陷囹圄。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日后便是被人知晓,终究也要挑大拇指,赞我一声死的风流别致!纵是中了鼠辈暗算令人切齿,然有两位佳人相伴,逸白夫复何求!!”说着居然挤到我和颜如雪之间坐下,张开双臂把我们一左一右搂在怀里。朗声大笑。 我奋力从他怀里钻出来。把脸红到脖子根的颜如雪也拉出来,站开两步。看着坐在床上坏笑的林逸白,想开口顶他两句,又想到他确实是被我们连累地,否则也不至于和我们一起被关在这里,于是那难听地话就出不了口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别告诉我你是一路跟着我地啊……” 林逸白抚掌笑道:“可不正是跟着你来地么!为你,连我的驴子都卖了呢!” “呃,什么叫为了我把驴卖了……还有,我们不就是那天在路上见了一次么,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笑,“我行走江湖这许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路人在剪径的匪类身上榨钱,尤其此人还是个小女子!这般有趣,当真难得一遇,以后怕是还会有其他热闹,我自是要跟来看看的。” “哈,你那时果然是装地!之乎也半天,我就想嘛,天下怎么有这么迂腐的书呆子!姐姐你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遇到他地……”把那天的情况大略和颜如雪讲了一下,听得颜如雪掩口直笑。 “不过,这和驴有什么关系呀?” “唉,那驴子脾气大不说,偏生脚程又极慢,连你都追赶不上……” “诶?什么叫连我都追赶不上……听着怎么不象好话啊!”他忍笑,继续道:“我那日眼见你越走越快,将将就看不见了,鞭抽驴子,畜生竟倒退起来,情急之下,只得抗了那驴追你,倒让畜生骑了我一回!” 大笑:“原来你卖驴是因为怀恨呀!” “我跟到镇上,见你只在客栈里住着,我百无聊赖,便请那客栈老板吃了一顿……” “不会吧,那老板是个贪财小人,对他老婆也不好,我看他很不顺眼呢,你居然请他吃饭!” 他眨眼坏笑,“我便是知道你厌烦他,所以请他吃了一顿老拳!打时与他说了,我是他娘子娘家亲戚,特来与他娘子出气,他若不好好待他娘子,我隔三岔五还来教训他。” “做的好!!让那厮以后也有个忌惮!不过,我结帐那天怎么没看出他有伤在身啊?连个熊猫眼什么都没有呢!” “嘿,若伤在明处又怎能显出我的手段!” 原来如此,笑,这家伙真阴险,“然后呢,你就一路跟到这道观里了?” “我只出来略晚些,险些就没追上你,谁想到你竟走到这条道上来!亏得和一个过路的樵子打听了!我到这观里时,正见你坐那屋里和姑子闲话,我就使个珍珠倒卷帘,挂在屋后檐上,你也没瞧出来。” “哦!那时你就来了啊!我还真是完全没听到动静。”我一来便觉着这道观透着邪气,不甚干净地,若贸然与你说,你定然不信我,所以我只暗中查看,看他们做什么害人的勾当,证物没寻到,倒是正撞见那对狗男女通奸。你便过来了……”看着我坏笑。 脸红,“那个,我怎么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啊,还以为是色狼进了道观呢,所以赶紧跑去救人……真没想到。那道姑看着挺象人样的,居然……对了。姐姐,他已经把那道姑杀了,也算给你出了一口气呢。” 颜如雪一直在静静听着,这时轻声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尊讳?” 林逸白灿然一笑,耍帅地一抖袍襟。揖道:“在下林逸白,表字慕白,不敢请教二位小姐高姓?” 颜如雪含羞裣衽:“小女子颜如雪,多蒙林公子搭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盈盈拜下。 我也只好施礼道:“水沉烟感谢公子仗义相助。” 林逸白把我们一手一个扶住,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且尺寸之功未立,二位小姐如此客气,岂不是让在下汗颜无地?” 居然变成这诡异的局面,大家都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地。简直就是相敬如宾……呃,这词用错了。呸呸。 我换话题:“姐姐,我总觉得那淫贼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颜如雪脸一白,“妹妹你说甚么?!” 林逸白点头道:“不错,方才你们所说我也听了些,先前那厮耐了心性,无非是想让你羝羊触藩,进退维谷,没奈何只得顺从了他,倒象是存了长久地心思,此番若是让你与我们烂死在这下面,岂不枉费了他先前那些算计,何况他还不曾得手,我量他是断断舍不得的,所以么,怕是……”说到这,抬头向入口地方向瞟了一眼。 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珏不知何时已停了哭喊,一滩泥一样软在石阶上,两眼空洞,失神呆。 我小声道:“这人怎么办?……啊!你不要让我们三个活人守着一个死尸啊!尸体会臭,会烂……呕,好恶心……” 他看我一眼,走过去,一个手刀砍在天珏颈侧,天珏立时委顿下去。林逸白道:“暂且寄下狗命,早晚送尔去阎罗报处到。” “如果,”我想了想,问道:“如果那厮有耐心,先等上三天,不把我们饿死也先把我们渴个半死,等战斗力大减的时候,他再下来,该怎么办呢……或,他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迷香么,就从……嗯,那个通风的口吧,点一支来熏我们,把我们地内力都化去……嘿嘿,然后他再下来,到那时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他就可以手到擒来……”我伸手成爪状,凌空一抓。 林逸白拨开我地爪子,斜眄着我,“但愿那厮没你这般狡黠!!” “讨厌,狡黠是贬义词吧?你就不能说聪明吗……诶?!对了!!哈哈哈还真是聪明呢!!”拍手大笑,笑得旁边那俩人直愣。 我从怀里掏出老妖精给地那两个药瓶,打开看看,药膏状地肯定不是,取了另一个装了药丸的,倒出一粒递给颜如雪,“姐姐,你内力还没恢复吧,这是……我想想,名字叫什么来着……啊,九转还魂丹,据说是克毒灵药,没准能解你中的毒!” 当我说“九转还魂丹”时,就见林逸白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药丸,放在鼻子下闻闻,奇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药,”递给颜如雪道:“服下运功,或可真有奇效!” 颜如雪依言吞了药丸,盘膝坐在石床上运功。 我和林逸白站开些,不敢大声吵到她,只低声说话。 林逸白笑道:“小丫头倒有些好物,难得你还知随身带着。” 我得意笑,“早年间我就对荣哥说过我能未卜先知,想不到我还真有这本事啊掩口轻笑,“玩笑啦,其实只是刚才回房取簪子,看见这东西就顺手拿着了,相信我,我和诸葛亮还是有差距的。他迅捕捉到一个名字,“荣哥?可是你家情哥哥?” 腾一下红了脸!我羞道:“你胡说什么!!才不是呢!他、他只是一个我喜欢地哥哥罢了!”瞪他,大窘。 他笑笑地望着我,“哦,哥哥么……我也十分喜欢你,你可愿意认我做哥哥?” 一愣,“你说的是金兰结义的那种?让我想想……你这人吧,第一次见只觉迂腐可笑。后来呢,又觉得你不太正经……”偷眼看他的脸色,他表情果然有些复杂,失笑,“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很不错!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地居然肯帮我们。虽然你装书呆子耍人玩很bt,行为看起来又有点那个……咳。但你心地纯良正直,是个好人!所以嘛,我就是勉强收了你当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地……”本来还想效颦南海鳄神说“你赶紧拼命求我,我才勉强答应”什么的,不过我这么厚道。只在脑子里yy一下就是了。 吃吃轻笑。 他抬手抚上我地顶,摸了摸,淡淡一笑。 我等了半天也没见下文,正要开口。忽见他神色一变。一手掩上我的口鼻,低声道:“闭气!你那药呢?拿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掏出九转还魂丹给他,他取出一颗放进我嘴里,凑在我耳边道:“压在舌下,”自己也取了一颗服下,他四下看看。把我拉进一个墙角。“坐在此处,莫要乱动。” 他站到石阶旁。那个位置是石墙拐角,正是个视觉盲点,如果人从台阶上下来,第一眼是看不到的。 隐隐明白他要做什么,我极力分辨了一下,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软筋酥骨香了,哼,这迷香也不怎么高明嘛,还有味道可辨,记得小弥地香可以做成无色无味地呢。 颜如雪还是盘膝坐在石床上,我这位置能看到她地侧面,只见她光洁地面颊上挂了晶莹的汗珠,背后的衣衫也湿了一片,估计这药是通过汗腺把毒素排出体外。 石床正对着台阶,我猜林逸白是要让那淫道天下来时先看到颜如雪,一激动,就不提防他在暗中偷袭了,虽然我也知道天惦记着颜如雪,不会在这儿对她下毒手,很可能是先**去,可这么拿颜如雪作饵,还是让人提心吊胆。 也不知那狗道士功夫如何,智商如何。 林逸白右手在腰间一按,绷簧轻响,他手臂一展,从腰间抻出青光一束,哦!原来他的宝剑可以缠在腰上啊,那腰带就是剑鞘,难怪平时看不到他佩剑。他地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炼,被他一卷,竟然就收在掌心,猛一看还以为是空手呢,刚才还说我“狡黠”,我看他才是奸诈的祖宗…… 他倚墙盘膝坐下,神色宁静,见我紧紧盯着他,轻轻勾起嘴角,一个安抚的眼神。 难熬的时间,也许并没多久,可显得竟是无比漫长,我坐得两腿麻木,姿势已换了好几个,看着他们安如磐石地样子,忽想到,他们习武之人从小练功一定非常辛苦,决不是我这样靠药物得来功力地人可以相比的。 正胡思乱想着,猛听顶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有人在动入口的机括! 林逸白噌一下跳起来,紧贴着墙壁,目光沉着冰冷,他的影子放大了张挂在背后的墙上,凝着锋锐肃杀。他的气息完全被敛起,我根本感觉不到他地气场,只有眼睛告诉我,这人确实正站在我面前。 涩滞地闷响,入口那块铁板被掀起。 一片幽黄的光从台阶上缓缓漫下来…… 心里一紧! 来人地脚步非常轻盈,既然点了灯烛,可见并非要隐藏行迹,没可意使出轻功还这样…… 我死死盯住石阶,只片刻,就见一个高大胖壮的道士举了根燃着的柴火,从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 一块青布裹了他半张脸,不知是为了不吸入迷香还是什么,他只露了眉眼,浓眉杂乱,目光凌厉,憧憧摇曳的火光映上去,凶戾而惊竦。 他一眼看到床上打坐的颜如雪,眼神一亮,紧走两步,看着是要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却不知怎么忽地一顿,目光在地牢里扫了一周,在我脸上色迷迷地盘旋了两圈,四下望望,倏地摇灭了手里的火把。 这厮,并不是个莽撞无脑的…… 只可惜我头上的夜明珠一如既往散着光芒,他站在台阶中段,不上不下的位置,皱眉盯我头顶片刻,忽然转身就往回走。 一脚踏上石阶,落地无声。 居然这样!他怎么不继续下来!他这一回去,万一…… 我不及多想,已出声叫道:“啊,你是谁呀?!怎么这就要走么?” 【胭脂四】第21章 凝云飞处洞天开 天身子一顿,转过头看我。 失去火把的照明,阶梯上晦暗的光线半隐了他深色的道袍,他目光烁烁地盯着我,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里精华炽盛,倒象是得了额外的光源。 “这位大哥,你要出去吗?带上我好不好……呃,那个,我现在浑身酸软,手脚无力,能否麻烦你过来扶我一下……”妙贞那种妖娆勾人的腔调还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在他灼热迫人的注视下,我只觉心里一阵阵毛,只勉强把话四平八稳地说出来,色诱的做派就不用想了。 只好作出纯洁无辜的表情,眨眨眼。 天略一怔,随即**道:“小美人莫急,哥哥这便来扶你!”声音低沉洪亮,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尽量保持无害的神情,微微勾起嘴角,咬牙不移开视线。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 突然,一个黑影从那台阶上抛落,咦?!这是……与此同时,一道青光横空,耳听“咔”的一响,面前两人已斗在一处! 林逸白低喝一声:“好贼子!” 天哈哈大笑:“算计洒家,小白脸还嫩!” 旁边地上,两截枯枝。 这,好象是天当火把的那根柴禾…… 仔细回想,刚才,似乎天在将将要走到楼梯尽头时,先把手里的柴禾扔了下来,而林逸白长剑出手,刺中了枯枝…… 太狡诈了!!太阴险了!! 我从墙角地上捡了几粒碎石子,站到石床边,颜如雪仍是打坐的样子,如果这时打断她,不知会不会有走火入魔之类的后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叫她了。我全身戒备,小心守在床边,万一天招过来,我就扔石子打他,至于效果如何。则只能尽人事而待天命了。 好在正交手的两人并没把战火蔓延过来,看来即便是这时。天对颜如雪还是存了心思,至于林逸白,自然更不会主动波及我们。 地牢里空间不大,这两人闪转腾挪,都是近身的招数。 拆了几招。就听天喝道:“小白脸倒有些手段!” 林逸白哼一声:“贼杀才也还不差!” 二人嘴上互不示弱,手下也一招紧似一招,剑气掌风刮得我脸上**辣的难受。 本以为林逸白拿着宝剑,对付天一对肉掌。还不是手到擒来么。没想到这两人缠斗半晌,也没见分出个上下高低,起码,在我这外行看起来是这样。 虽然不懂剑招,但是可以看得出林逸白出招灵动迅疾,动作劲挺飘逸,出手又快又狠;而天看着身型笨大。身法却是极为灵活。难怪刚才听他脚步那么轻捷,这厮轻身功夫很是不弱。并非如传统印象里,体形胖大的就只有蛮力,必走外家刚猛地路子。看这天一双肉掌灵巧翻飞,穿梭于林逸白凛冽的剑锋之间,居然也不见落在下风。 两人剑来掌去,剑招凌厉,掌法精奇,看得我目眩神驰,也不知他们拆了几百招,我隐约觉得林逸白喘息渐重,额上已略略现汗,心里一紧,这死道士的功夫居然这么高?不过,我怎么也觉得越来越热了呢……仔细看去,就见天的掌心透着不正常的橙红色,象是烧红了地烙铁,翻飞舞动时在空中拖出一条条明灿的轨迹…… 那滚滚地热浪,竟是从他的掌心散出来的! 这是什么功夫?太诡异了!我站在边上都觉得热风袭人,想必身在近前的林逸白一定更觉难受! 正在担心不已,眼前剑光骤然暴涨,青影织出一片寒幕,似乎林逸白的招式路数和刚才有了些变化,耳听天喝一声彩:“好!小白脸果然不弱!广寒剑法配了你这青冥剑,倒是颇能压制洒家地烈焰掌!你莫不是辣手书生林逸白?你我素日井水不犯河水,何苦为旁人拼命,你只留了这两个女子给我,我便任尔离开,你意下如何?” 无耻,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游说他! 林逸白手上不停,嗤笑道:“嘿,杀才若要留人,却要问问我手上的青冥剑肯不肯!” 果然是正派的好同志!! 天哈哈一笑,“小子,你当洒家怕你不成?广寒剑法守多攻少,严守尚可,若想取胜,嘿嘿,怕是不能!” 林逸白冷哼一声:“那也未必!”催动剑招,那漫天地寒幕交叠着,一层一层地向天压了过去。 天面色一端,不再开口,凝神接招。 正在这时,猛听顶上轰地一响,四壁震了几震,而后是吱吱嘎嘎几下机括响动…… 诶?!这是…… 细弱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师兄!师兄!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呕哑啁哳,似笑似哭。 这声音,居然是那个天珏!!他不是中了林逸白一手刀晕过去了吗?! 缠斗的两人蓦地分开,他们听着上面的嘶哑狂笑,神色俱是一僵。=君子堂= 可恨!!刚才林逸白和天心无旁骛地过招,我在全神贯注地观战,都不知天珏几时醒的,没留神竟让他跑到了外面!还封了出口! 费了半天劲,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太失败了!太窝火了!! 天庞大的身躯呼一下冲上石阶,震耳欲聋地砸着出口处的铁板,污言秽语滚滚而出,外面地天珏开始还还几句嘴,两人隔了铁板对骂,很快就没了动静,想必是人已经离开,不和天多费口舌。 林逸白走到我身边,苦笑一声,神情倦然,“唉。到底还是未能出去……”语气带了歉意。 他这样让我越不好意思,我举了衣袖,轻拭他地额头,惭愧道:“对不起,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他目光柔和。微微弯了嘴角,配合我的动作略侧过脸。让我地衣袖抹去他的汗珠。 猛听一声嘶吼,困兽般绝望狠戾:“洒家今日便是困死在这儿,也须打尔等去黄泉路上做个先锋!!!” 林逸白神色一变,回身挺剑,天已合身扑了过来。只见他两眼红赤,神色癫狂,双手掌心红里透黑,乍看上去。竟象涂了鲜血一般诡异可怖。 他双掌狂舞。隐隐有风雷之声。 如果说这人刚才还有几分高手气派,现在已完全沦为拼命的打法,看他似乎只攻不守,身上被林逸白的青冥剑划伤数处,或许所伤不深,虽已渗出血迹,他却只浑然不觉地狠出招。而且似有越战越勇之势。招招不离林逸白的要害,用地分明是豁出性命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狭小的石室。此时就如同一只蒸笼,灼热的空气被搅动着,热浪翻卷,气流压得我几欲窒息,火辣的劲风从我地鬓边削过,一下一下,象是被烤了火的刀子凌迟。 我被热流逼到墙边,背靠着石壁,努力调息运功,强抑胸口气血翻涌地感觉,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性命相博的两人。 此时天就象疯了一样,似乎在把所有的能量透支使用出来,一双肉掌舞得虎虎生风气势逼人!再看林逸白,虽然严守门户,但左支右绌,声势上已明显被天压过! 猛听天一声大喝,在拢音的小室里如同打了个炸雷!霹雳雷霆,振聋聩,旋即一个金属质感的高音尖利划出,贯脑而过,瞬间,世界一片寂静!! 死一样地寂静…… 我,竟然失去了听觉?!!! 在无声的世界里,眼前的景象居然诡谲地沉滞下来,迟缓得犹如慢镜画面: 天左臂暴长,好似腾身飞扑猎物的粗壮巨蟒,那殷红地掌心就如同张到极至地血盆蛇口,笔直地咬向林逸白的颈项…… 林逸白凝神沉气,左手闭剑诀,右手长剑破风挺刺,剑尖直取“巨蟒”咽喉…… 天眼眦爆裂,不闪不避,左掌外翻,生生攥上剑刃,就势往旁边一抹一带,侧身逆剑势迎上,送右肩,出右掌,印向林逸白的胸口,掌心红热吞吐,那一片烂红瞬间明艳得刺目! 尖叫!!无声的尖叫冲破喉咙!!!干涩的泪水充满眼眶!!! 突然一团黑影从身边弹出!闪电般迅疾!直扑天肋下虚空处…… 妖娆的红---- 从天握剑的掌心流下来,从天地小腹上涌出来…… 扁平地石片,几乎完全没入他的小腹,只有露在外面地窄窄一条边缘,青灰色的边缘,也迅被血浸成鲜红…… 那是……颜如雪磨的石 转头,颜如雪正站在我身边,我喊“姐姐你好了?你的毒解了??”她脸色苍白,匆匆对我一点头,继续神色紧张地盯紧天。 谢天谢地,如此及时! 林逸白持剑站在一旁,我抚上他的胸口,他挤一个微笑给我,轻轻摇头,把我拽到他身后。 天踉跄着退到屋角,不敢相信似的低头看着自己,颤颤地摸向伤口,猛抬起头,双目喷火瞪向颜如雪,五官扭曲,面目狰狞,眼中已以看不出一点理智,完全是困兽的疯狂,他忽然仰头吼了句什么,一个饿虎扑食朝颜如雪扑了过来!! 我手中石子飞出,瞄准天庞大的身躯,刚一出手,身子已被林逸白抱住,狼狈地跃向旁边。身在空中,我看到天手臂乱舞,竟接住我的暗器,以更迅猛的度向我打回来! 颜如雪飘身过来,手一招就接了几枚石子,以更巧妙的手法打向天。我分明看到,所有石子都打在他身上,其中一颗还打在他眼上,登时鲜血长流,他手一抹,涂红了半张脸。 他那裹脸的青布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君子堂=他就那样脸上流着血,肚子上带着血口,不管不顾地扑向颜如雪,拼命向她脸上亲下去!! 这人居然这么强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颜如雪猝不及防,身子被禁锢住。只能转动头颈,左躲右闪。躲避着天的狼吻,林逸白一个箭步冲上,抓住天的后领向后猛拽,却只撕裂了他道袍的后襟,天露出粗黑的上身。双臂仍死死缠在颜如雪身上! 林逸白随手丢了道袍,提剑在天背上乱刺,不敢刺透,怕误伤颜如雪。但也足以使那个脊背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天就如同失去痛觉一样,只狂地抱住颜如雪,对背上中剑竟没半点反应!! 这还是人类吗??!! 我冲过去,拣了地上那半幅道袍,喊一声“你闪开!”,我觉得我是这么喊地。可能林逸白也听清了。因为他确实停了动作,略闪了身子。我把道袍向天兜头罩下,在他后颈飞快打了个结,然后向后用力一拉,天被蒙了头,挡了视线,终于放开颜如雪,回身舞着手臂向我拍过来,我不待他碰到我,赶忙松手提气后跃,便是这个空挡,林逸白长剑一递,已刺入天胸口!拔剑,再刺,再拔剑,再刺入……如此反复,天身上已被刺了多个透明窟窿!! 可是,这人为什么还不倒呢?!!他头上裹了道袍,满身是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一双手臂乱挥乱拍,疯魔癫狂,掌风凌厉,劲力雄浑,杀伤力比之刚才尤胜几分!! 林逸白把我和颜如雪拉上石阶,他仗剑挡在台阶口。 我和颜如雪紧紧抱在一起,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我也是。 石砌的墙壁在天疯狂的掌下有些震颤,顶上扑簌落下些碎石粉末,我几乎怀疑这石屋会塌成一片废墟,就此把我们埋葬。 过了多久啊,伴随着最后一下巨震,天终于停了动作,他倒下了。 我们从林逸白身后探看出去,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逸白小心走上前,一剑刺入他的头颈,血涌出来,喷在地上。 看来是真死了。 终于结束了!!! 我腿一软坐在地上,全身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 泪水从颜如雪美丽地眼睛里不断涌出,她身前衣襟红了一大片,我低头细看,还好,没有伤口,那是天的血。 她边哭边对我说着什么,可惜我听不到,于是我摇头对她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地耳朵刚才忽然听不见声音了。 她一下变了脸色,紧张地捧着我的脸,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我软软靠在她身上,刚才是那样惊心动魄,此刻,这份宁静,幸福得让人直想掉泪。 我看着她,湿了眼角,带着微笑。 林逸白跑过来,也在说着什么,我摇摇头说,你们说的我都听不见,看他们青白的脸色,忽然就想玩笑一句,于是我说,你们不许趁我听不到就说我坏话啊。 还没说完就被颜如雪用力抱住,我才现原来她这么大劲,她紧紧抱着我,眼泪把我地鬓打湿了大半,好容易从她怀里钻出来,又被林逸白抱了过去,他居然也学颜如雪那样抱我,这流氓。 我并不担心从此变成聋子,因为我觉得这是暂时的失聪,刚才死道士那声吼实在太响了,我有感觉,这不会是永久性的,没准过一会就好了呢,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对他们说了,他们交流几句,脸色终于略略平和了些。 不过,看他们这样着急,我竟然有一点高兴,哎呀,我一定是变坏了,准是被林逸白带坏地。 我把这心思也对他们说了,他们笑,又来蹂躏我。 还有件诡异地事,我现我在失去听觉时,眼力会见长,只要我用力看,什么动作的度都会减慢,似乎那些高手都有这个眼力,而以我的功夫水准,按说是不行的。可刚才林逸白和天过招,只是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在我眼里居然就和电影慢镜头播放一样,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以后能持续保持这样……哈。那我岂不是又多了项技能? 但若是和听觉二只能取一,我还是要选后。 因为我要听溪水轻歌。听鸟儿欢唱,听风吟,听雨叹,听……喜欢的人对我说话…… 陷入傻乎乎的遐想中,又有些担心起来……摇头。真是患得患失呀…… 林逸白撕片死道士地衣角,蘸了血迹,在地上写道:“莫慌打坐功或可恢”。 我哪有慌嘛,哦。他是让我现在运功。也好,反正这时也没事做,天珏那个臭道士封上了出口,我们三个活人到底和一个死尸被关在一处了,只不过这死尸并非是开始预想地那只…… 想去石床上打坐,抬眼看去,那床居然塌斜得不成样子。想来是刚才被天狂时打的。只好找了块干净地地面,盘膝坐下。 调息运功。进入澄明境界。 再次回到现实世界是由于一声巨响,我收了功,轻声嘟囔着,“好吵啊,你们在玩什么呢!”睁开眼。那两人冲过来,俯下身,直勾勾盯着我,问道:“你说甚么?你听到了?” 咦,是啊,居然听见了呢!!我跳起来,搂住他们的脖子笑道:“我就说嘛,不会变聋子地哈哈哈哈 颜如雪紧紧抱着我,哽咽道:“上天保佑……” 林逸白抱住我们俩……这家伙,不会是趁机在占便宜吧? 笑。 “你们刚才干什么呢,那么大声?” 他们闪开身,笑着往地上一指,“你看!” 诶?这地上居然有一个洞??我四下看看,没错呀,还是那间地牢啊,看这位置……刚才这里放的好象是石床吧?再看那床,已移到墙角去了。 林逸白笑道:“多亏了那杀才疯,把这床打得斜陷下半截,我瞧着古怪,看那样子,倒象是下面并非实地,适才我与颜姑娘一并力,这床下果然是有机关地,只是年久朽涩,颇费了些气力,动静也就大了些。” 精神大振,“这洞口方方正正的明显是人工手笔,又有这石床掩饰……这大工程,应该是修这地牢的时候就有了,貌似不是囚徒越狱能挖出来的。呀,好激动,不知这下面有什么,通到哪里,没准我们能出去了呢!!哈哈,我们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可惜这观里的道士道姑死地死,跑的跑,不然抓个人来问问才好。” 林逸白摇头道:“我估计他们也未必知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密道,方才又何必抵死拼命呢。” 嗯,有理。 “似乎古墓之类的挖开都要通通风再进去,否则很容易死掉,咱们是不是也要等一等再下去啊?” 他俯身把手放在洞口,“下面有风吹上来,这洞定然另有出口,这便下去也是无妨的,你们可要在此等我?” 我抢道:“我们就不在这儿陪那个尸体啦,和死道士比,还是你更可爱,我们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他们笑,林逸白拿了夜明珠簪子,照着脚下,率先走下去,我被他们放在中间,颜如雪走在最后。 狭窄地阶梯,一直深入地下,转了几个弯,渐渐宽敞起来,到了阶梯尽处,豁然开朗,一条平整地甬道,看着足有两丈宽阔,墙壁地面青石砌就,肃穆庄严,甬道的石顶有些嶙峋,光线映上去,留下幽昧的阴影,夜明珠只能照亮身前左右有限的范围,而更远处,没在未知的黑暗里…… 若有若无的气流,凉凉的卷在脸上,带了点奇怪地味道。 颜如雪轻轻握住我地手,“妹妹莫怕。” “呃,有那么明显吗,虽然是有些可怕,不过和你们在一起,感觉就好多了,要是我一个人……这感觉很象是在游戏里组队打副本啊,不过要当心不定什么地方就冒出个怪呢……”我信口说起打游戏放松紧张的心情,他们只含笑听着。偶尔插话,居然并没太多质疑,嘻嘻,我猜他们一定也是紧张地。 又走了好久好久,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石门。洁白光滑,看着象是汉白玉的质地。石门上方的墙壁上有两个通风的孔洞。雕在两只嘶吼的兽头口里,构思颇为巧妙。 林逸白伸手在门上推推,纹丝不动,他低头向地上看,笑一声“在这里了!”就见他在角落里捡起一根石条。抵着墙角的一处凹陷处左右旋转。 我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是开门地机关吗?” 他点头道:“地下宫殿俱是这等机关,想不到在此处竟能遇到。这石门内侧与门外相对称的地方,装有自来石,作顶门之用。若是不明开门之法。任凭外面的人如何用蛮力推,这石门也是推不开的。” 原来如此。 看他拿石条轻轻松松转了一会,那道厚重的石门居然真地就敞开了! 石门骤然开启,一阵宝光闪转,待我们看清里面的景象,不由一愣。 只见门后是一间极大地房间,房间中央地面上堆着无数金银珠宝。散乱堆着。汗,丢垃圾还分类呢。这些珠宝居然扔得这么不成章法…… 抬头看,顶上有天然的石缝,这大殿象是建在一座掏空的山腹里,汉白玉的四壁嵌了夜明珠照明,整个石殿里流光溢彩,金银宝光交相辉映,相形之下,我簪子上那点光亮到显得萤火之于日月了。 一点月光从顶上懒懒洒落,映得屋中珠玉在眩目的光华中又都蒙了一层幽冷。 是地,幽冷,在珠宝旁边,几堆白骨同样醒目,赫然肇昭示着这万恶之源的本质。 我伸开双臂,拦住旁边那两人,“别过去,有毒。” “有毒?”他们诧异看我,估计是惊讶我什么时候也有了辨别毒物的能力了。 我拉出颈上挂的雪魄珠,灼热,鲜红。 毒下在哪了呢?应该不是空气里,这儿地空气我们呼吸许久了,到现在还没死,何况这里通风还可以,若是有毒烟估计也早散了。 那么雪魄珠为什么会这种状态呢?好吧,就算和气象台地天气预报一样,偶尔也该准一次呀。 林逸白小心走过去,查看了片刻,笑道:“果然有毒!这毒下的巧,涂在这些牢什子上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尤其那金子,若是放进口里一咬……哈哈,不知是谁的心机,好不歹毒!” 掩口笑,“太阴险了,简直比你还阴险呢!” 林逸白瞥我一眼,拿簪子在我头上轻轻一敲。 颜如雪柔声道:“不知这里如何会有这些物事?也不知是哪家藏宝有这等大手笔。” 林逸白沉吟道:“此地居于颖、寿之间,隶属宣武军,自唐安史之乱后便多兵变叛乱,宣武军节度使位高权重,且所辖之地位置殊众,历来有野心不在少数,朱全忠即曾任此职。看这地上白骨,怕是人已死了有上百年……嗯,唐肃宗时,田神功与其弟曾统治此地十余年,田神功入据扬州,杀波斯胡商数千之众,大掠民民财产,若是他么,倒也对得上。” “总之就是无主之财啦,对吧?我看你们也不是贪财的人,我当然也是不要的,不如拿去给荣哥……” 林逸白失笑,“你还说他不是你情哥哥?这等时候都想着他!” “啊,那个,出土文物属于国家……我这是支援国家建设……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讨厌,我干吗要和你解释!”有些羞恼。 颜如雪转开脸去,掩口低笑,林逸白更可气,摇头晃脑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喂,我们困在早晚还是个死,你有这工夫不妨想想怎么出去!” 林逸白忍笑道:“言之有理。”终于不再缠夹不清。 这个大殿看着结构奇怪,并非传统中国建筑那样呈四方形,我数了数,是个八角形,每面墙上有一道石门……诶?不是和八卦阵有什么关系吧? 我把疑惑对林逸白说了,他点头道:“正是!若是不懂之人,怕是就困在此地了,如若选错方位,定然机关重重!只不过我碰巧对此阵略知一二,这阵难的住旁人,却难不住我。你且待我算来。”他看看天光,屈了右手四指,拇指在指结上逐一数过,一副半仙地样子。 我和颜如雪站在一旁,我趴在她耳朵上低声道:“象个算卦地。” 她忍俊不禁,轻轻捅我一下,“妹妹最爱玩笑。” “半仙”掐指算了半天,终于手指一伸,指向一门道:“此时当从此门出去。” 我们跟着他穿过那个看着和其他七个门并无二致的石门,一路太太平平地穿过了一条和来时一样的漫长甬道,心中几乎生出错觉,这不会就是来时的路吧?或,这八个门其实都是安全的,没准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搞不好根本就没机关呢,哈哈。 甬道尽头,照例是石阶,顺着石阶蜿蜒上去,只觉脚下的杂草蔓藤渐渐多了起来,台阶也越来越残破,还好还好,看来不会走回女贞观了。 脚下石阶越来越不象样,林逸白伸一只手拉住我,我们三个就这样一路相扶着,脚下磕磕绊绊的,终于来到阶梯尽头,几块山石的缝隙形成一个不大的洞口,正常体形的人需要……爬着才能出去,如果是天那种,嘿,一定会被卡住的。 推开半掩住洞口的一块大石,拨开一丛人高的茅草,终于,再次站到了蓝天下! 深呼吸,吸着山里的清新空气,心旷神怡…… 诶?眼前这些是…… 我们所在的似乎是一个山脚,眼前不远处,矗立着一顶一顶的……帐篷??! 面面相觑。 这场景……我记得曾经见到过…… “这里好象是……”我的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轰然而起的呐喊声吞没!! 恍惚中只觉又回到了高平!惊天动地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蓬蓬的羽箭蝗虫一样漫天蔽野射出去!在无比的混乱中,一道声嘶力竭的啸喊直冲夜空:“大事不好!!!周军前来劫营!!!!” 注释: 亦称汴宋节度使。 《诗经。卫风。淇奥》我堕落了!!我的清白记录啊……我被林逸白带坏了奔…… 实在懒得拆了,空前肥的一章……tt 【胭脂四】第22章 戈铤射月明霜锷 周军??周军!!!!!! 只觉脑中轰的一响,迅被这两个字占满!我拔腿冲向面前杀声震天的营寨,提气越过营盘外围的鹿角,纵身跃到最近处的一座营帐顶上。 刚站定,两臂就被人捉住,左边林逸白嗔责道:“你做什么?!若要看热闹也当悄默声的,怎的如此性急!这般明火执杖,中了流矢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还是忍不住争辩道:“流矢?箭都是守方往外射的,站这儿哪会有流矢……” 右边颜如雪的语也比平时快了几分:“妹妹莫急,那人纵是御驾亲征,这劫营之事,也未必就躬蹈矢石,何况还未见得是亲征呢!妹妹切不可莽撞!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暂且一避,待到他们回军之时再去营中相认,岂不是好?”说着就往旁边拉我。 我挣扎着,“都到这儿了,就让我看看嘛,说不定……”目光向四下搜索,只见一座座营帐,远远地蜿蜒出去,也不知这里驻扎了多少人马,偷营劫寨的周军已杀将进来,两边步卒近身混战,也有武将骑跨战马,居高临下往来冲杀,一团团烈焰冲天而起,烤得半壁夜空炽红,不远处一杆大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熊熊火光映上去,入目是斗大的一个“唐”字。 哦!原来是南唐的军营!! 想我自蝴蝶谷出来,生病滞留的那个小镇隶属颖州,这一路。恐怕是走了些岔路,目前所在的方位我还真说不太清,但刚才在地宫里。林逸白曾说了一句“颖、寿之间”。地理知识贫乏如我也知道颖州和寿州是相邻地。我们在地底下又走了许久,所以也很有可能是到了寿州附近。 记得去年我被李归鸿**京城时,荣哥刚亲征了南唐,当时寿州固守难下,他班师回朝,留李重进围点打援,也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夤夜之间,周遭环境难以辨识,不知这座唐营是与寿州成掎角之势的辅寨。还是南唐援军的临时驻地? 正猜测着,就听旁边林逸白轻笑一声:“这个所在居高临下,却也有些好处,这两拨人马只顾得眼前撕杀。^^君子堂^^拼命尚且不及,倒是无暇抬头瞧上来……” 我赶紧点头,“是呀是呀!这里视野好,又安全,正是观战地好地方!” 林逸白笑叹,“颜姑娘,你我戒备些。提防着冷箭流矢也就是了。且让这丫头看够罢。” 心里乐开了花,“大哥。我觉得你今天长地特别帅呢!”我开玩笑,“以咱们三个地轻功,要跑出去易如反掌,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看会儿热闹也无妨啦。”热闹固然要看,但其实我更想说的是,看看是不是荣哥亲自来劫营……可一想到总被林逸白打趣,这话就没好意思出口,不过颜如雪肯定猜到我的心思,她用了然的眼神看着我,含笑摇了摇头。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忙转了视线,在下面正奋力撕杀的战将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见左近一阵大乱,一将跨下马掌中刀,旋风般从旁冲杀过来,只见他手中一口大刀舞得车轮相似,左劈右斫,端的是“挨着死、碰着亡”,所到之处,砍瓜切菜一般,唐兵将士死伤无数,霎时间把这营中搅得沸反盈天,南唐士卒望风闪避,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看那员将,虎躯雄伟,背厚肩宽。身披黑光铠,内衬皂罗袍,跨下一匹四蹄踏雪乌骓马,看他面上,浓眉虎目,鼻直口方,相貌甚是威武,果然是个认识的!我眼睛大亮,大叫:“李重进!!!”纵身从营帐上跳了下去,几步跑到他的马前,小心拦住他地马头,高声道:“李重进,是你带兵来的?荣哥来了吗?!” 李重进骤然见到我,勒马人立,大喜道:“水小姐!!你怎在此处?!陛下找得你好苦!!”刀花一挽,随手砍翻旁边一名唐卒,“还请随我回营,陛下不日便到!!” 也就是说荣哥不在这儿了?不过听他那意思,应该很快就来了吧!我点头,“好!他们是我的朋友,带上他们一起走!”回身一指,林逸白和颜如雪正立在我身后,只在唐兵靠近时才随意出招,潇洒自若,颇有大侠风范。^^君子堂^^ 李重进唤过身边两名牙将,指了林逸白和颜如雪道:“带上他们,”又递了刀柄过来,“姑且从权,还请与在下同乘。”看着是要把我拉上马去。 我笑,“哪用这么麻烦。”不接那刀柄,一提气跃上他的马,坐在他身后。 他赞道:“好!!水小姐这等身手,随我再冲杀两趟倒也无妨!”我一怔,还未答话,已听他朗声笑道:“不瞒小姐,适才只杀了一回,某不得痛快!”纵声长笑,左手一提缰绳,喝一声:“坐稳!”兜转马头,向来路又冲了回去。 我吓一跳,赶紧抱住他地腰,回头看,正见林逸白跃在半空,踢飞一员唐将,只一招便抢下他的坐骑,抱了颜如雪共骑。 嗯,这样的组合最好,比什么牙将更让人放心。 李重进跃马驰纵,一口泼风大刀上下飞舞,耳畔满是利刃破风之声,夹杂着呼喝哀号,我心里砰砰大跳,到底不敢多看,回身后,但见一路人仰马翻,偷觑身前,唐兵狂奔乱窜,惟恐避闪不及。 又冲杀两趟,把唐寨蹂躏个够,才终于听李重进开怀大笑道:“如此才痛快!!”我喘口气,忍不住问道:“这营里的主将呢?被你杀了还是已经跑了?怎么这半天也没见个象样的人出来啊?”偶尔遇到唐将,不出三、五合就被李重进砍翻落马,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啊!想到南唐历来重文轻武。不会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骁勇上将吧?听说目前地南唐正是“五鬼”当政,奸佞弄权,有本事的人材根本得不到重用。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得到重用地多是没本事地? 李重进大笑:“许文缜、边镐俱是鼠胆小儿!此刻怕是早已躲起来了!唐兵虽众。统是酒囊饭袋,恁地不禁杀!” 不禁杀?汗…… 眼见着周兵从唐营里推了数十辆车出去,我细看,似乎装地是粮草之类。大杀四方,火烧敌营,顺带抢了粮草,李重进看起来心情大好,他让粮车先行,他亲自殿后。与部将徐徐退回,唐营居然连个追兵都没敢派出来。 打了胜仗地周军将士精神振奋,笑语欢声,正是“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纵然有些疲劳力竭,也不在话下了。 此次劫营,以周军完胜告终。 在回军的队伍中,我和颜如雪骑在新抢来的马上,与林逸白并辔而行。 刚才向李重进打听了一下,原来自去年荣哥亲征围攻寿州,而后他奉旨围城。至今一年有余。寿州城坚粮足。守将刘仁赡死守孤城,周军累攻不克。好容易城中粮食渐尽。眼见不支,结果囤兵濠州的南唐齐王李景达,派了应援使许文缜、都军使边镐、及团练使朱元等,统兵数万,前来增援。南唐援军在紫金山列十余寨,与城中烽火相通,又筑道运粮,竟让寿州原本粮食将罄的危局得以缓解!所以李重进定了夜袭的计策,就是要打掉南唐紫金山这个“供给站”,继续让寿州成为孤城一座,待城中粮尽,才好乘势急攻,拿下此城。 而他选择劫营的日子,居然正是今天,刚巧和我们碰到了一起。 “妹妹,你可是要随李将军回周营?”颜如雪轻声问道。 “嗯,我要去他营里等……咳,似乎荣哥亲征,正在路上……” “妹妹与李将军是旧识?” 我回头看,李重进在队尾,正和身边副将高声谈笑,我笑道:“在高平时我就见过他,当时我在荣哥军中住了些日子,即便没有刻意结识,没有英国式的正式介绍,呵呵,想必他们也知道我是谁……姐姐不知,还有个缘故,让我对他印象极深,他的长相,简直就是郭威大叔地年轻版啊!他是郭威……先帝的外甥,都说外甥像舅舅,果不其然呢!”轻笑。看颜如雪,诶?她面上并无笑容,妙目里沉了些思考……猛然明白过来,我连忙道:“不过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的,姐姐,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全是男人的军营啊!”我又忘了,她毕竟是蜀人,和我同去周军大营,或许,心里多少有些在意吧…… 她吐了口气,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旁边林逸白忽插口道:“你地荣哥……莫不是当今皇上?” “哈,被你现,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可不知道他是皇上……对了,那时他还真不是,嗯,晋王也是后来任开封尹时封的,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澶州刺史呢,当然,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从在澶州时去宝相寺偷花讲起,兴高采烈地一直讲到在京城开店,忽现他的笑容越来越沉黯,“诶?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不好意思我太罗嗦啦,等到了营地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瞥我一眼,略略挑了嘴角,忽然探身过来,手臂一长把我抱到他的马上,我吓一跳,惊道:“你干什么?!你……怎么了?”四下看看,“嬉皮精神”如我也隐隐觉得不妥。 他把我固定在他身前,脸上又冒出不正经地笑容,“正是,我疲劳得紧,万一从马上掉下去可如何是好?就有劳小娘子扶住我了。” 一只眼眨了一下,标志性地坏笑。 可是,望进他的眼睛,却让我呼吸一顿…… 他移开视线,目光只落在天地尽处。良久,轻声低吟滑过耳边,我细辨,是王昌龄地旧句: 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 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花前须醉倒,又是黎明。 注释: 《芙蓉楼送辛渐二》其二。王昌龄,唐。 【胭脂四】第23章 轻寒休近柳梢旁 红杏梢头,二月春犹浅。 阳光温暾地洒在身上,我背靠营帐坐着,眼睛闭了就不想睁开。 帐篷门帘的一角,却是一定要攥紧在手里的…… 偶尔熬一夜本来无妨,不过昨夜又是进地牢,又是走迷宫,还闯了一回敌营,体力消耗似乎有点大,我轻轻打个哈欠,真困啊…… 忽然手里的帘子角被抽走,一个淡淡的叹息从门里飘出来,“进来罢。” 回头看,林逸白立在帐篷门口,一手挑了帘子,正低头望着我。 我坐着没动,摇头,“不,孤男寡女,要是我困得在你的帐篷里睡着了,可就说不清了。” 他哑然失笑,“难为你想的周全!既是困了,怎不回去睡?李将军又不是没与你安排下处。” “我本来都躺下准备补觉了,可滚来滚去就是觉得心里不塌实,所以我决定不睡了。” “哦?为何不睡?何故心里不塌实?” 我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我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他眸色一黯,和我对视几秒,走出来默默坐在我身旁。 乍暖还寒时候,剪剪春风扑上面颊,带着早春的清凛,我们并肩坐着,一时都没有开口。 静了片刻,只听他喟叹道:“被你料中……”忽又一笑,“可我原打算睡一觉再走的,你又何须这时便来堵我。” 微笑,“我怕我睡得比你久……” 他一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顶,毕竟还是半途落下来,只垂了视线低声道:“这又何必呢……” “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家如雪姐怎么办?!” 他瞬间睁大眼睛,脸上忧云一扫而空,惊诧道:“怎的扯上了颜姑娘??”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笑道:“刚才回来的路上,如雪姐虽然勉强答应陪我一起到这营里来。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早晚还会离开,唉,她一人行走江湖,我不放心……我看你倒是老江湖的样子,貌似有些经验,要是你们组队……一起云游四方,我心里就塌实多啦!而且我猜你一个人也很寂寞无聊吧,要不怎么会装书呆子骗人玩呢,真是变态的爱好……咳。如雪姐人漂亮,性子又温柔,功夫也不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哎呀,这么多优点居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我要是男人一定咬住她就再不松口了!呵呵,总之你们结伴是双赢啊,总比一个人孤单凄凉地上路好。你说是不是呀?” 他莞尔,“你这怎象是……”轻笑摇头,“你与她是亲是友?” “这一世是朋友,或许前一世是亲人,”我笑,“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当时还是在京城,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在州桥上几乎想跳进汴河里。她路过,一语把我从自怨自艾里点醒,虽然过后她说那时是有意结识我,可我还是感激地,之后还有一次,我的布会。她冒了很大的风险帮我……这些事,我永远都会记得,”关于颜如雪的身世,如果以后她愿意,还是由她自己说更好,我现在就不多说了,“总之缘分很奇妙。我觉得和她很合得来。即便不在一起,即便天各一方。朋友的感觉也不会变。” 他点头,“原来是至交,难怪。****” “说到朋友,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提法,据说朋友可以分为四类:知心过命地;知心不过命的;过命不知心的;不知心也不过命的,我和她就是第一类呢。” “哦?”他含笑看着我,“不知我可归入哪一类?” “你嘛……不好说呀……”我故意面有难色,做沉思状,瞟到他微微失望的表情,忍俊不禁,“我开玩笑呢,我们也算是共患过难吧,在我心里,和别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颔,认真道:“和旁人自是不同。” “所以把如雪姐托付给你我才放心呀,或说让你得以亲近我家美人我才觉得不那么吃亏!要是换成别人我才舍不得呢!”大笑,“对了,昨天夜里,你在那个道观的地牢里不是说要和我结义吗?现在出来了,你不会就改主意了吧?”笑笑地看着他,眨眨眼。 薄暖的春晖斜洒下来,他浸沐在阳光里的面庞溢出透明的光泽,一双眼眸似乎也染了清透地光色,他宁定地望着我,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明净而温煦,极象此时的春日暖阳。 “好,”他点头,“如此最好。” 他垂手在靴子边一摸,再抬手时,掌中已多了一把乌黑的匕,“这是我随身多年的玄金匕,赠与妹妹,今日我与妹妹结为异姓金兰,就以此物做个表记罢。” 很小巧的一把匕,只比手掌略长些,通体黝黑,毫无纹饰,他把匕从鞘里抽出来,居然连刃也是黑乎乎的,太有个性了。 他拔了根头,放在匕上一吹,头立时无声地断成两截,看着那两截头悠悠飘落,我惊叹:“原来真有这种吹毛利刃啊!我还以为都是小说里杜撰的呢!”笑。 他把匕还入鞘中,递给我,“此物极利,且难得小巧易藏,最宜女子做防身之用,你随身带着罢。” 我推开他地手,摇头道:“我不要,这种东西,正适合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士携带,给了我岂不是明珠暗投!我遇险的机会毕竟比较少,而且我运气好,有点功夫就够了,还是你留着用吧,”想到这玩意好象是他藏在靴子里的,不由笑道:“你这狡猾的家伙,兵器都藏的这么隐蔽,如雪姐跟着你走,我越放心啦 他把匕硬塞进我手里。嗔道:“你那等功夫,若是遇到险情,半点用处也没有,带了这宝兵刃,多少得些助力,要不。我再传你些功夫……” 赶紧截住他,“好啦好啦,这个我收下,不过学功夫就免了,我懒,现在这样可以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足够了,我不贪心。”我要是想学武,身边抓个人当老师很容易……可惜,当初那老女人给的剑谱被我仍在蝴蝶谷里没**来,不然倒是可以拿来借花献佛……诶。借花献佛? 我摘下脖子上挂的雪魄珠,“貌似我也该拿个东西做表记哦,这个是别人送地,虽说我一贯觉得别人送地东西就该好好珍藏,不应再转送,不过现在身上也没带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而且这玩意有几成准确率我还没摸索清楚。哈哈,本想回京城就丢还给小弥呢……我先来给你讲讲这东西的功能,理论上遇毒会变红变热,以我的切身体会,遇到那种香……合欢香,就会变绿,遇到软筋酥骨香变蓝,不知还有什么功能,你慢慢去掘吧。****”得意笑,“你们行走江湖不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这东西还是很有用武之地的,就算不准,咳,留个纪念也是好地!” 我给他挂在脖子上。嘻嘻笑道:“好啦,现在我们互换了信物,结义成功,你就不许偷偷溜掉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如雪姐还会提出要离开,我现在是能留她一天就留一天,不过身为朋友终究还是要尊重对方地选择……唉。到那时你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依你便是……你这丫头今日候在这里,怕是已算到此节了吧。只不过……”他眼波一动,挑了眉梢,坏笑道:“我若任你坐在这儿不闻不问,或是在帐篷后划个口子偷偷离开,你奈我何?” 我笑容甜蜜,直面他的注视,挑眉反问:“你会吗?” 他在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无奈苦笑道:“狡黠的丫头,苦肉计得手,还不回去睡!”站起身,拉起我,送我回自己的营帐。 “呵呵,本来不是苦肉计,叫你这么一说倒有些象了,讨厌,又丑化我的光辉形象 无视过路兵卒地好奇目光,相对大笑。 青山欲暮惜别酒,碧草未尽伤离歌。 不出所料,果然没过几天,颜如雪便来辞行,我知道她不愿与荣哥碰面,听说荣哥统率大军只在这两日就到,而且这营里一众将领又都对我颇为客气,她自然也会看见,所以当初我挽留她地理由不免说服力大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送别时仍不免恋恋难舍,我拉着她的手,只希望脚下地路没有尽头,“在外面玩够了就去京城找我”我近乎罗嗦地重复这类话,又拉着林逸白叮嘱许久,用力和他们拥抱,终于洒泪而别。 春风吹起我地裙衫,我爬上一座小丘,目送那两人沿着蜿蜒的土路,慢慢消失在青空碧草相粘的目之尽处。 嫩绿如烟,四野旷荡,苍黄的大道无限延展,渐渐融入九万里帝青。 纤云薄卷。 离愁别绪涨满胸口,“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过是不能朝朝暮暮的慰藉之语,我一片苦心,只希望“春色虽微已堪惜,轻寒休近柳梢旁”…… “什么?!”我惊呼,“你说那次的刺客,是、是你派的??!” 李重进保持着施礼地姿势,闷声道:“险些伤及小姐,不当面请罪,某心中着实难安!” 我愣愣望着他,失语。 这日晚饭后,李重进照例来问候,顺便通报一下荣哥大军的行程,自前天颜如雪他们走后,我便有些闷闷不乐,李重进好心陪我聊几句,略熟悉些了,就听他来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当场震得我呆掉。 遇刺的那件事,我还记得。 那一年,我从澶州软香阁跑出来,落进荣哥的马车里,就是在进京路上。我们遇到的刺客。这件事已过了许久,我在高平猜凶手时曾顺嘴猜过李重进,但这次劫营让我对他的印象大好,只觉得这是个直爽豪迈的人,真没想到他居然做过暗杀行刺的勾当……诶?他连皇上都敢行刺……莫非是要谋反?也不知荣哥是否知道,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不嫌灭口麻烦吗?? 压下心头地万端猜测。我盯着面前的人,缓缓道:“李将军,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事荣哥知道吗?” 他面有愧色,点头道:“陛下早已知之,我今次只为向水小姐赔罪。” 这个……要是当初他的人真得了手,岂是现在一句赔罪就能了的,不过我如今可是人在矮檐下呢,何况他又说荣哥已经知道了……我淡笑道:“将军请坐下讲话,如果可以。还请把详情给我讲讲?” 他坐下,沉声道:“想必小姐亦有耳闻,陛下原为圣穆皇后内侄,自幼过嗣给先帝,乾间小儿刘承屠戮郭氏满门,先帝一众子侄均遭不测,侥幸存只我与当今圣上。我不合听信谗言,动起了妄念,当日先皇病中诏圣上进京,我便知不好,遂派人于陛下进京途中行刺……险些伤及小姐,我这些时日总想寻个由头当面请罪,骨鲠在喉,今日终于得机,”起身又是一礼。“某昔日昏聩无状,做下错事,今已知悔,还请小姐恕罪!!” 赶紧虚搀一把,“将军无须多礼,刚才你说荣哥已经知道了?”哼。荣哥是什么人,要查出来很容易吧。 李重进感慨道:“我自犯下这不赦之罪,日日忐忑,其时陛下已拜开封尹,封晋王,迁居京城,且时常与我在宫中相遇。却从未有一语相诘。仍是旧时兄弟一般,我当日派去的人手全军覆没。也不知是否被擒住了活口,我惴惴多时,寝食难安,偏又不见些微风吹草动,倒让我越莫不到头脑。那一日终于按捺不住,主动上门打探,这一探不要紧,真把我愧得无地自容!原来我自以为行事干净,其实早被圣上查知端倪,只圣上顾念兄弟之情,并不与我计较罢了!我做下这等无状之事,陛下仍以我为手足兄弟……我惭愧不已,当时就要自刎谢罪,又被陛下拦道欲与我同心协力,共兴天下……我素来只道自家功夫韬略不输人后,那时才知,便是圣上这份胸襟气度,也远非我能企及!我回府便手刃了奸佞小人,而后先帝病榻前让我与陛下行了君臣之礼,定了君臣之分,我更是一心追随陛下,再无二意。” 他长吐口气,继续道:“且说去年,某奉旨兵围寿州,驸马见我持久无功,不免暗生疑忌。在奏捷的表章里附入密书,谓为我屯兵城下,恐有2心。圣上道我绝不至此,特示意我自白,我便单骑诣驸马营,与驸马推心置腹,终于握手言欢。 又一日,巡卒擒到间谍一名,那人呈上蜡丸,竟是一封逆唐地反间书!其中颇多离间之语,诸如周主已起猜疑,别派张永德监守下蔡,以分足下之势,永德密承上旨,闻已腾谤于朝,言足下逗留不进,阴生2心、以雄猜之主,得媒之言,似漆投胶,如酒下曲,恐寿州未毁一堞,而足下之身家,已先自毁矣云云,我大怒,喝令左右拿住来人,急驰呈蜡书与陛下。后京城来人言道,陛下阅书亦怒,曾有一语我君臣同心一德,岂听旁人诳言!”他虎目圆睁,握拳高声道:“陛下如此信我,我手握重兵,即便有人离间进谗,也从不曾有半分相疑!得主如此,重进岂能相负!!”说到这,忽然大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不是垂泪,不是哽咽,而是真正的放声大哭!便是女子,如此这样肆意大哭的也不多见,何况是以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标榜的男人!震惊过后,暗自点头,不掩饰,不矫情,当笑则笑,当哭则哭,倒真是位性情中人! 忽又想到,记得史书记载,赵匡胤篡位之初,并非天下归心,在各路起兵的反对势力中,李重进就是一路,只可惜中了赵匡胤的奸计,贻误了与李筠联手地最佳时机,终于被各个击破,最后李重进兵败**,以最刚烈地方式报效了荣哥的知遇与信任。 送走了李重进,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自从被莫名地穿到这个时代,一晃已过了好几年,某个众所周知地历史时间点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临近……或许,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影响、改变、阻止某些事情的生……里幽黑暗晦,我盯着营帐顶棚,思绪忽又飞到了在高平的那个夜晚,那夜也是这样的光线,这样的帐篷,我被丁寻点了**道,死鱼一样躺着,惴惴不安地揣测着难以预知地未来…… 终于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帐外有些许喧哗,低弱的声音淡淡飘进耳中:“启禀陛下……水小姐已然就寝……” 陛下?荣哥!! 猛睁开眼,跳下地,顾不上点灯,顾不上穿鞋,我赤足冲到门口,一挑门帘,正对上门前那人深深的凝视! 依旧是昔时的高大身形,他的脸逆了月光,看不清神情,但一双凤目中波流汹涌,巨浪澎湃地向我淹过来,他低头看着我,眼波逡流于我颊上的每一寸肌肤,细细地把它们一一覆过。 大手伸出,在将将要触到我时,又翻转了,以指背轻轻滑过我的脸庞,他低声道:“瘦了。” 眼泪唰一下流出来!我扑进他怀里……却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刺得一颤。 他一身戎装,铠甲上浸了春寒。 他推开我的身子,攥住我地手腕把我拉进帐篷,帐帘在身后无声落下,切断了月光,他一把扯下身上甲胄丢在旁边,狠狠把我按进怀里。 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我,这个胸膛依然宽厚,无比安全,拥有包容一切委屈与悲伤的力量,任凭它们化为泪水,在他胸前肆意冲刷流淌。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哭了多久,抱了多久,我只觉四肢乏力,只靠在他身上才可以勉强立住。 就这样抱着吧,闭着眼,不想放手,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击耳鼓,心情柔缓宁静。 忽然身子一轻,我被他横抱起,惊诧看去,他正抱着我走向……床?! “诶?你干什么?!”我抓住他的衣襟,困意骤然飞散。 他的脸被幽暗轻掩,神情难辨,只有他声音从胸膛里迸出来,沉沉回荡…… 他说“睡觉”。 注释: 圣穆皇后柴氏,后周太祖郭威妻,柴荣姑母。 后汉隐帝刘承(公元931950年),刘知远次子。在位时沿用后汉高祖年号乾。 唉,流落江湖地幸福生活结束了…… 另,上章有个非常无良的地方……虽说我时不时就无良一下,不过那是个原则性的无良感谢同学们的信任和善意,居然没人拿砖拍我害我捡砖回去搭个小建筑的梦想破灭啦p)感动之余,还请各位……知道的,就继续装不知道吧,不知道地,也请保持卡卡无良摇扇下) 【胭脂四】第24章 锦帐凝寒觉春浅 睡觉……他说睡觉…… “荣哥哥!!”我扯住他胸前衣襟急道:“过去这些时候,这么久没见你,我确实很想你……” 他勾起嘴角,低低“嗯”了一声,走到床边,俯下身,放我在床上…… “……但我不想和你睡觉!!!!” 抱着我的那双臂膀骤然僵住,弯腰的姿势凝滞了一瞬,在这诡异的停顿里,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睁大眼睛紧紧盯住他…… 他默默放下我,面无表情,转身出去。**** 谁来告诉我这时该怎么办??! 要追出去吗?要去安慰他吗?……那也未免太没主见了吧!何况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让步…… 可是,我不希望他生气。 忽然现,在流落江湖的这段时间,我真的经常想起他……一团,好几次都想出去看看,最终还是咬牙忍住。 时间一点点流过。 已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春寒沁骨,偶尔有巡营士卒的脚步声传来,整齐而规律。 他大约已经睡了吧,在这军营的某一处,平静或是不开心地进入梦乡。 困意渐渐涌上来,伴随着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我蜷缩着睡去。朦胧中只觉被人轻轻抱起,放平,让我的身体舒展开……猛地惊醒!入目是荣哥近在咫尺的脸,他正俯身望着我,离得这样近。 “啊!”惊叫:“你你……”心腾地提到嗓子眼。 他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躺下,拉了一半被子,把他自己盖住。闭上眼。沉沉道:“睡罢。” 怎么成了这种诡异的局面……我僵硬地支着身子,提心吊胆地瞪着面前这个假寐的人。 黑暗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他凤目闭合,沉凝得象座缄默的雕塑。 还好,还好。似乎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 但压迫感依然强烈…… 我一边盯紧他的脸,一边微微移动身体,一点一点退后。向床地另一侧缓缓蹭过去……忽觉身下一空。惊呼还没冲出口,已被一只有力地手臂捉了过去。 他圈我在怀里,仍是面无表情,眼睛紧闭,可我分明感觉到,在他波平如镜的表情下,隐藏着一副正在放声大笑的嘴脸! “讨厌!你想笑就笑好了!别忍出内伤!!” 他终于低笑出声,胸膛微震。揽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他的气息从我鬓边吹过,带起一阵酥痒。 黑暗中我红了脸,打岔道:“啊,你……身上怎么这么凉……”绷紧身体,努力和他保持一毫米地距离……在我意念中…… 凤目张开,“凉么?才刚以冷水沐浴了……”说着他的怀抱迅热起来。“如此可好?” 汗。也不用专门运功吧…… “不用这样,还是凉点好。降温……”天呐,我在说什么!! 他静静看着我,眼波沉静如海,浮动着一点淡淡的流光,如同月下海面泛起地细浪,他地眼神如此温柔,看得我心里大跳,忙转开视线嗫嚅着:“你鞍马劳顿,明天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赶紧休息吧……我也困了,那个,我去别的地方……”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呃,这……套用《西游记》里的名言“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 “丫头,你又要逃到何处去?”一愣,这话似乎一语双关啊,“我没逃……”他沉沉打断我,“莫要再逃了,我不逼你就是。”诶?他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以为,我失踪这么久,是因为上次在符皇后宫里被他们逼的狠了…… “哪儿也不许去,留在我身边,休要再想逃跑。”他目光坚定,那神情分明在说“我意已决”,隐约还透了一丝威胁……我吓一跳,不敢多说激怒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缄口,委屈地嘟起嘴,就见他大手伸出,托着我的头放在他臂上枕好,而后合了双目不再看我。 眨眨眼,就这样睡了? 不过,他刚才似乎说不会逼我?是指……咳,可是把我强按在他怀里睡觉似乎也不是扬民主的表现吧? 我承认,荣哥是我遇到的人里定力最好地,可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敢持续挑战他的忍耐力,如同netgame里那句经典台词:这是天性…… 越是这种自制力强的人,一旦理智的堤坝崩塌,才最是可怕,那压抑太久的洪流将格外势不可挡…… 大约是感觉到我的僵硬,他的手轻抚在我脑后,低声道:“睡罢。” 说地轻松,我睡得着嘛!轻哼一声,“我睡不着 “哦?”凤目微睁,“如何才可睡着?” “如果我说你不在旁边我才睡得着你会不会生气?”瞟一眼他地脸色,终于还是没气节的加了一句:“我、我习惯一个人睡。” 他温柔微笑,“时候久些便习贯了。” 嗷叫什么回答容哥哥,明天我要回京城去!” 他敛了笑容,深深看着我,我气鼓鼓地和他对视,僵持良久,他好象做了很大让步似地,沉声道:“明日着人再加一张睡榻。” “为什么不单独给我一个帐篷……”他脸色冷下来,好吧,我记得在高平是有先例的,悔呀做出不情愿的样子,闭上眼,顺便在他臂上挑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再说话。 我知道讨价还价也只能讨到这个程度,这个时代,主将带着女人在军营里是很常见的事。比如后唐庄宗李存勖就有带宠妃随军的习惯。连郭威大叔,他那位董德妃之所以能逃脱乾年间的那场屠戮也是由于随郭威在军中,并未留在京城之故,所以某个封建色彩浓烈的、关于女性与军营的说辞估计对他没什么效果,何况我消失许久。他被吓到,舍不得放我走也是可想而知地。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地担心。我也很想念他。只不过现在这状况,还是提心吊胆更多些……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我睡了,请继续做尊重女性的好男人。”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腰上,不说话。他的呼吸悠长均匀,他地心跳平稳有力,似乎有着安神的功效。我慢慢放松下来。困意终于汹涌难当,迷蒙中,隐约听到一个淡淡的叹息:“磨折人地丫头啊……” 磨折人?是说我吗?我似乎嘟囔着还嘴:还不是你非要和我一起睡……哼…… 半夜醒来,诶?!我地头居然枕在他胸前,好吧,这状态已经吓不到我了,但让人魂飞魄散的是。我的手臂和大腿居然正肆无忌惮地缠在他身上!!!紧紧咬住下唇。不让惊叫溢出喉咙,小心翼翼收回手脚。轻轻翻身,往床另一侧蹭蹭。呜呜,太丢人了!原来我的睡相这么差!!原来我的睡品这么糟!!呜呜呜呜挪远些……忽然腰上一紧,我的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他箍紧我的腰,声音低沉沉地落在我地间,“丫头……你休想再逃了……”似清醒,似梦呓。 将近黎明才勉强睡去,再醒来时,被角掖得整齐,枕头枕在颈下,身边空无一人。 梳洗了,用过早餐,忽听营外一阵喧哗,而后便是一声号炮响,我问丁寻:“怎么这么乱?出了什么事吗?”我一起床就现他守在帐外,也不知站了多久,这可怜的人现在是我的近身侍卫,我猜他一定是不情愿的,毕竟跟着荣哥才有上阵厮杀的机会,跟着我,我们都清楚,荣哥会让这种机会小于等于零。 他耍酷地绷着脸,转身走出营帐,很快回来,言简意赅道:“逆唐前来叫阵,圣上已点齐人马列阵迎敌。” 哦?杀到营前叫阵?我还没见过这种的场面呢!“太好了,咱们去看看!”兴高采烈往外走,“他们居然还有这个胆子?居然上次没被李重进打怕?” 丁寻跟在我身后,解释道:“圣上曾评许文缜为才疏意广,刚愎自用。他此番不自量力前来踢营,想必是念及我大军远来师疲,意图杀我军一个下马威。” 哦之就是错误估计形势的草包啦,“我听说许文缜和边镐似乎都没什么本事?南唐怎么让这种人做了带兵地主帅?” “南来降卒言道,许文缜平素刻薄百姓,积财巨万,一半中饱私囊,一半贿赂五鬼,所以五鬼在唐主面前盛赞他极会用兵,唐主深信不疑,便把兵权交付与他,他竟直受不辞,至于边镐等人,亦皆轻率寡谋之辈,毫不足用,倒是团练使朱元,圣上道其颇有些武略,可惜屈居小人麾下,事事掣肘。” 我笑,“这许文缜还真是不知死活,没本事还敢领兵,这不是找死嘛!”一路聊着,已近辕门,丁寻拦我道:“陛下请小姐只在这营中行走,切莫出了辕门。” 汗,在这儿我看什么呀!这位置只能看到密密匝匝地人马……的背面!只见旗幡招展,蔽日遮天,周军将士列阵齐整,毫无喧哗,明显军纪严谨,训练有素,只可惜都是背面,而南唐地军马,却是被挡个严严实实。耳听前方传来喊话之声,估计是两军阵前武将正在叫阵,按通常的规律,两边斗几句口,就该单挑了吧,精彩不容错过无视守营将士惊异的眼神,就近跳到一座营帐顶上,哈,视野开阔了。 丁寻也跟着跳上来,不知是要动口还是动手。我赶紧挥开他。“快看前面,你不看会后悔的。” 只见周唐两军已列阵对圆,中间留出很宽的一段距离供武将单挑厮杀,唐军一将已跃马出列,凤翅兜鍪。火云钢铠,**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杆狼牙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周营这边一将提棍杀出,两将通报名姓,二马盘桓,便战在一处。看那周将紫红的一张脸,远看也醒目得紧,正是经年不见的赵匡胤。 我不知赵匡胤的马上功夫在周营排行如何,以“摇尾”史书的记载,大约是和李重进、张永德相若。都是第一等地水准吧,看这员唐将战他貌似并不落在下风,应该也是很不错地上将了,我问身边的丁寻,“那边骑红马的是谁?” 丁寻明显比我看得更投入,全然忘了要抓我下去,他眼盯着战场。随口答道:“此人便是唐将朱元。” 哦。就是被许文缜和边镐压制不得志的那位,“他的功夫似乎不错啊?” “正是。陛下道此人弓马娴熟,颇有武略,唐营众将以此人为佳。” 再看场中,两匹马八个马蹄团团转着,棍槊交击,火花乱溅,两军鼓手催动战鼓,士卒齐声呐喊,为自家武将摇旗助威。 这二人战了半晌,胜败不分,忽见唐军一将拍马杀出,看着是要双战赵匡胤,周军阵中立时也冲出一将,皂甲黑马,手提大刀,正是李重进。 李重进催马迎上那员唐将,也不搭话,举刀就劈,场中四将捉对厮杀,越热闹,这边枪刀并举,那边棍槊齐飞,正好似狻猊遇黑虎,天将拿修罗,两军将士喊声惊天震地,旌旗摇得彩浪翻飞。 战了十几合,场上形势突变,只见李重进虚晃一刀,撇开唐将,直冲入唐军阵中,竟将许文缜马前地帅旗一刀劈翻!许文缜惊慌失措,居然拨马就跑!荣哥这边令旗一挥,周军将士喊杀声大起,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唐 帅旗是全军眼目,帅旗一倒,全军大乱,况且主将带头逃跑,军中没人主持,唐军立时溃不成军,士卒丢盔弃甲,随着许文缜就败了下去。纵然朱元和两三员唐将奋力抵挡,且战且退,也难挽败局,一时唐兵你拥我挤,互相践踏,自己倒踩伤小半,周军随后掩杀,杀俘唐卒无数。 人马潮水般退去,再看战场上,旗甲兵刃遗落了满地。 这一仗,又以周军大获全胜告终。“容哥哥,你觉得那个朱元如何?” 论功行赏已毕,外面兵卒在打扫战场,挑有用的器物搬回营中,荣哥回到寝帐,丁寻正在为他卸去盔甲。 他看着我,点头道:“朱元颇有些武略,可惜明珠暗投。” “如果你喜欢,我去帮你说降他如何?” 他含笑摇头,“纵是我有心招降,也无需你去,”又差异道:“莫非你与他是旧识?” “我不认识他,不过我今天看见他身边裨将,嘿嘿,倒象是认识的……”刚才吓了一跳,强忍住没冲出去,当然,随便在战场上乱跑,那是脑子进水地行为。 荣哥沉吟道:“细作来报,许文缜记恨朱元,密报陈觉,请求易帅。陈觉亦嫉朱元,上书弹劾,颇有诬词。李信陈觉而疑朱元,不日就要派武昌节度使杨守忠前来取而代之。此时前去游说,倒是正当其时。” “哈哈,南唐这不是自毁长城嘛,事实证明一定要辅佐明主啊!容哥哥,我打算夜里偷偷去,先去游说他地副将,然后嘛,酌情再去游说朱元,我觉得晓以利害,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换了箭袖常服,在交椅上坐了,缓缓摇头,沉声道:“你不许去。” 撅嘴,白说了半天!“他的裨将我认识,别人去没我去效果好!” 他只是沉默看着我,目光坚定,不说话。 我赌气坐在旁边的交椅上,不看他,心里飞快盘算,要是找个人陪我一起去呢?他是主帅,一国之主,当然不可轻动,李重进他们马上功夫不错,但我打算夜探敌营,轻身功夫是很重要的……或直接从营门大摇大摆进去?嗯,旧式的谋士似乎常干这种事,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故意些夸大其词、直指人心之语,游说吕布、马那种类型,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正僵持着,忽听丁寻道:“臣愿往唐营游说朱元,还请水小姐将故人名姓告与在下。” 失笑,“丁寻呀,你这惜字如金的人,还去做说客?好吧,我就带你去吧。” “无需你去,丁寻一人足矣,如若有变,他一人行动还便捷些。” 诶,什么意思,又暗示我功夫不好!“喂,容哥哥,我虽然功夫比你们是差了些,可你也不用总刺激我吧!” 荣哥轻笑,“你便把故人名姓说与丁寻罢。”拉丁寻走到远些的位置,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丁寻惊讶看我,我奸笑,点头道:“就这么说。”注释: 《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天福八年》:“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冯延巳、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堕落过1次,就容易xx不怕开水烫了……所以我把公告做了一点小小地修改…… 另:原则上我不会即兴设置重要情节,所有重大关节都是早在提纲里写好的,提纲当然是编年体,所有有名字的人物都是在处心积虑阴险刻意的设计下出场的……如果有同学对哪个情节、人物的出现有困惑,请尽管提问,我豁出去勉强说说写它地动机p 顺便吼一声,我家利物浦和巴萨居然同分在下半区了是说欧冠联赛8强对阵,唉,这不是要让决赛提前上演嘛 【胭脂四】第25章 虏骑千重只似无 两名兵士盯着我走近,大摇大摆从他们之间经过,他们犹豫着交换个眼色,倒底没出声,继续面向外标枪一样站着,只当我不存在。**** 丁寻站在几步开外,也就是卫兵站岗的地方,已被震得目瞪口呆,须臾反应过来,似乎想过来抓我,权衡之下又逡巡着没敢靠近,嘴张了张,又闭上。 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喊,如果喊起来,帐篷里的人一定会听到的,至于动武什么的就更不会了,我要是一挣扎,动静岂不更大。 这是中军大帐……的后面。 我找了个碧草茵茵的地方,轻手轻脚坐下,背靠着大帐。 阳光止于前方一米处,身下是柔柔的嫩草,点缀着几点白色的小野花,我摘一朵拿在手里玩,对着不远处的丁寻一笑,招招手。 丁寻苦着脸摇摇头,似乎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子,忠犬的造型,与我遥遥相对,眼巴巴望着我,表情颇为无奈。 我拈花……坏笑。 在这营里实在不是一般的无聊,我又不好意思惹是生非,所以就“无意中”走到这里来了…… 刚才营中三通聚将鼓响,荣哥升帐,现在帐中正在点卯,估计一会就要上演传说中的主帅调兵遣将的经典戏码,我不能进去看,在这儿听个电台直播总可以吧……可以吧?咳,即便真被捉到,第一次,就冒充不懂规矩好了,嘿嘿…… 耳听帐中传来荣哥的声音:“赵匡胤。” “臣在!” “与你五千军马,早开战饭,哺时前去紫金山叫阵,只许败。不许胜,诱敌至寿州城东,待追兵大乱时,再返转杀回,不得有误。” “臣领旨!” “张琼。你领五千人马,于寿州城东大道旁,拣树丛茂密处埋伏。只等赵匡胤引敌经过。就从后突起击杀唐军,无需杀他尽灭,放他东去。逆唐残众必沿淮东溃,你与赵匡胤便循南岸追击。” “陛下,伪唐溃军如若奔回紫金山大营,不沿淮东奔,臣等……” 呵,这个嘛,我都可以回答,到那时他们想回也回不去了。因为前天夜里丁寻已游说成功…… 荣哥并未言明,只听他道:“败兵必沿淮东奔,卿只管依令行事即可。” “臣遵旨!” “王环,你领艨艟战船,自淮中流而下,沿途击杀溃兵,朕自督众沿北岸驱敌。待与逆唐援军遭遇。听鼓令行事。”换过伪唐降卒衣甲,于涡口城近草木茂密处埋伏,紫金山溃军东走,涡口、濠州必来相救,待涡口援军出城,晡夕之后,借暮色诈开城门,拿下此城。”城中刘仁赡趁乱突围,接应紫金山残军……”现在天色尚早,众将各自回去准备,我听了半天,心里居然有了几分战前的兴奋,如同大赛前的跃跃欲试,正想着这个热闹怎么才能亲眼看看呢,就听身后帐篷上传来轻微的噼噗声,荣哥弹了弹帐篷,低沉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可听够了?还不进来!” 笑,他果然早知道了。 我绕到前面,一进中军帐,就见帐中只荣哥一人,旁人尽已散去,他坐在居中的帅椅上,板着脸,沉声道:“今日又胡闹了,升帐议事岂容儿戏?如此窥听,成何体统!” 我走过去,默然不语,只看着他,眨眨眼。 他没有表示,我就继续沉默看着他,终于,他叹口气,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今后升帐,不可在外偷听,倒似细作一般!你自去远处顽耍也就是了。” “诶?我可以出营去玩??”我注意到他用的词汇……听着怎么象是哄小孩…… 他摇头,“只在这营里。”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也好意思管那叫“远处”…… 我嘟起嘴,“算了,以后你再议事我就回寝帐睡觉好了!” 他莞尔,“如此最好。” “你看我这么乖,难道没什么奖励给我吗?”哎呀,我可是难得用这种撒娇地语气讨赏呢。 “哦?”他挑眉微笑,凤目眯了狭长,“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只除了一事……” “什么事?” “今日带你出征。” 呃……被识破…… “可是,如果敌人来个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什么的,来劫你这大营……”总要垂死挣扎一下。 他正色道:“不可胡说,与我面前倒也罢了,切不可在旁人之前以这等言语扰乱军心,军中甚忌此语,可记下了?” 好像说了不合适的话,我讪讪解释道:“荣哥哥,人家只是想待在你身边嘛……”话一出口就觉脸上火烫,我垂下头,视线飘落在旁侧地毯上。 千万别误以为这是“一低头的温柔”,我这是在为自己随时随地都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而深感羞愧,难道,我施美人计地功力又提高了?? 太可怕了…… 一只手勾转了我的下巴,他目光柔软地摩挲在我脸上,声音低低的,沙沙地,“丫头……” “啊!你答应了?”咳咳。 他摇头,面不改色道:“并未答应。” 气得笑出来,这家伙抵抗美人计地功力是不是也水涨船高了?只听他继续道:“此次并非寻常行军,实难带你同去……也罢,若是你这丫头又生出甚么主意倒叫我分心,此去东有座土山,晡食之后,叫丁寻带五百殿前军与你凭高而望,坐看今夜我大周儿郎大破唐军。如此可好?” 眉开眼笑,勾住他的脖子蹭蹭,“荣哥哥你真好!”既然奸谋得逞,自然要多多奉上**汤以示感谢,在他有进一步的举动前从他腿上跳下来。“我去准备一下,你继续忙吧跑走。 美人计果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地呀,哈哈 我托着下巴坐在胡床上。对站在旁边的丁寻道:“开始了叫我哦。” 春风和暖,阳光明艳,随处可见茸茸的青草和娇柔地野花。它们顽强地破土而出,为这战火炽然的沙场带来盎然春意。 忍不住垂下手在脚边的嫩草尖上轻轻掠过,柔软的草叶蹭得手心痒痒地。 正有些昏昏欲睡,就听丁寻喊一声:“开战了!” 精神大振,赶紧跳到他身边,土山地最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紫金山唐营前人马攒动。想必两军正在列阵,可惜只能看个大概,具体细节却是看不清的。唉,在古代战场也只能依靠肉眼这种传统观测方式了,亏得我自从练了内功之后目力见长,而且古代无污染的天空能见度较高,否则别说细节。怕是连大效果也看不到呢!想到长坂坡地曹操和赤壁之战樊口地刘备。真不知他们“肉眼凡胎”的,能看得清战局吗? 忽见唐营前叫阵地周军开始退败。我在心里补足细节:赵匡胤诈败,率军且战且退,一路向着寿州城东败走下去……唐军不知是谁领兵追赶,估计跑不出许文缜、边镐这两人,但见两军尾相衔,你追我赶,如一条长蛇,蜿蜒在通往寿州地大道上,渐渐就远离了唐寨。 转过一个弯,隐隐听得一声炮响,周军伏兵从后杀出,前头赵匡胤的部队转回,两下夹击,正追赶得兴起地唐军登时大乱,遥遥只见尘头大起,好一番厮杀,终于唐军败兵冲开一条血路,直向着来路奔逃回去。 眼看逃到紫金山唐营,就见营中升起降旗,那是朱元依计夺了唐营,我几乎能听到一阵梆子大响,乱箭如雨,飞蝗般向外射出来,唐兵唐将回不得营,果然向着淮东方向溃败下去。 霎时就见周军三路齐,荣哥亲自率领骑兵在北岸,赵匡胤、张琼率步骑在南岸,水面上是王环驾着楼船战舰,顺流而下,周军浩浩荡荡,沿淮东趋,可怜南唐残兵败将慌不择路,仓皇溃逃,人喊马嘶,哀号不已,或杀或降,不计其数。 此时天色渐暗,他们越追越远,我的视野渐渐模糊起来,隐约就觉河面上一大片黑影憧憧,截江而来,我急忙拽住丁寻的袖子,“那是什么?河面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你看得清吗?!”他功夫比我好,目力也该比我更强吧。 丁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水面,沉声道:“想必是濠州的水军前来接应,以这数目,怕是濠州水军倾巢而出了,这等阵势,伪唐齐王李景达与监军使陈觉或许便在艨艟舰上也未可知。” 是濠州的水军?听说南唐地水军很厉害,要不是仗着水军厉害,再加上刘仁赡死守寿州,且持续大雨,荣哥第一次南征就把江北十四州全拿下来了。 而后他回京在城西汴河里苦练水军,这回随他同来的这个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就是水军统领,只是不知他的水军比南唐的如何? 暮色中我看不清楚战况,只好抓着丁寻追问,“现在呢?怎么样了?打起来了吗??”隐约听到喊杀声,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丁寻点头,“王将军统帅水军,正于中流与逆唐水军酣斗。” “哪边占上风了?” “这……我军战船指挥如意,倒是未见落在下风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也看不懂水战啊?正要继续追问,猛听鼓声大作,我在这都能感觉到脚下土地震颤,只听丁寻诧道:“咦?怎地战船退后了?” 诶?退后??!下意识转头向河中看去,就见河两岸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后周和南唐水军壁垒分明,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一道道火线自岸上飞射而出,划破黑夜,映亮水面,犹如漫天火雨,齐齐落入南唐战船之中! 是……燃烧的火箭! 原来那鼓声是号令,让自家舰船退开,两岸周军火箭齐,万道火舌直射向南唐舰队! 船只遇火即着,但见水面上烈焰滚滚,映得天穹赤红,唐卒纷纷跳水逃生,火焚水溺不可胜数。此时南唐舰队已看不出阵型,各船纷纷调转船头,争相逃跑,乱成一团,总算有几条战舰披烟带火地跑出火海,濠州水军才没落到全军覆没地下场。 显德四年三月庚寅,柴荣使诱敌之计,大破紫金山唐寨,杀获唐卒万馀人,擒唐将许文稹、边镐、杨守忠,残兵沿淮东走,周军乘胜追击,与濠州援军遭遇,大败南唐水军,唐兵战死溺死及投降几近四万人,周军夺南唐船舰及钱帛器仗以十万数。 我站在楼船上,晚风轻拂我的衣衫,河面上仍飘荡着硝烟地味道。荣哥今天率军追敌,直追至涡口。他神机妙算,涡口已被张永德依计拿下,今晚大军便打算驻扎在那里,他派了名水军统领驾了几艘战船来接我们过去。 此时我正在询问这位统领水上战事,只听他开心大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大周与逆唐交战,陆军精锐,远非唐人可敌,惟水军寥寥,颇不及唐,唐人每以此自负,今日一见我大周战船如织,纵横出没,指挥如意,逆唐水军反而不及!哈哈哈日交锋,一雪前耻,唐人哭爹喊娘,惊慌之状,好不解气!”又是一串大笑。 微笑,看来荣哥在汴河里训练水军的功夫没白费,如今水军陆军皆胜于南唐,看来这江北之地已是荣哥的囊中之物了。 来到涡口,我被告知荣哥为了不扰民,只与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我和丁寻进得营中,来到中军宝帐前,见几人正从帐中走出来,当先一人,正是新归降的大将朱元,向他身后看去,果然见到那两个人,还没等我开口,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哥哥快瞧,果然是她!你这就去求了圣上把她赏给你吧!” 【胭脂四】第26章 吹角鸣弦开玉壶 空气僵硬了,无比尴尬。爱^书^^^ 深呼吸,我转头对丁寻道:“啊,他说你呢。” 丁寻黑着脸横我一眼,又冷冷飞眼刀去杀对面那人。 欲盖弥彰的伎俩貌似没有效果,所有人的视线仍准确地集中在我身上…… 望天,过去我就看出来了,对面这厮嗓门大、脑子不好使、做事没轻重……,就算如此,也不用喊得半个营都听见吧! 恨,现在装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太丢人了!! 朱元及两个陌生降将不明所以,打量我几眼,略带好奇,陪同他们的周营将领已变了脸色,站在我旁边的丁寻身上溢出寒气,我暗叹一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伸手抓他胳膊----和新归降的唐将打架是不对的,尤其不能在人家归顺过来的第一天打……而对面的始作俑却仍是一脸兴奋,锅底色的脸上简直要烁烁放光了,他扯着身边红脸的那位,大声说着悄悄话:“哥哥呀,前日她令人带了话来,我就知这小娘子一准是对哥哥有意!哥哥这回可算不用独守空闺了!做兄弟的着实为哥哥欢喜啊!” 崩溃!你这厮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让丁寻问了一句“张先生的《千字文》教的如何了”,目的也无非是表明旧识的身份,让他们在被丁寻游说时更有耐心而已,其实和“海大鱼”故弄玄虚的进言方式是异曲同工的,能在他们归降的天平上加些砝码自然最好,但南唐国主昏聩、朝政**才是让他们以及朱元归降的根本原因吧!! 好吧,我承认利用了那红脸的对我的好感----这两位“故人”,一个红脸虬髯,一个黑脸环眼。不错,正是我在去蝴蝶谷地路上遇到的那两个山贼,那天在战场上我看到他们保着朱元杀出重围,于是知道他们在唐营,可是现在这黑脸的这么一喊,倒象是我给了他们什么许诺。用了什么色诱的手段!不知情的听了这话,还不得以为我和那红脸的有奸情?!! 尤其可恨地是,这厮居然还这么大声!我已经没勇气向周围看了……飞快盘算一下,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子,在这时代,完全寄希望于“谣言止于智”是不明智的……我咬牙勾起嘴角,假笑道:“二位将军久违了。自那日小女子路遇二位将军,没想到能有缘再见,”%a¥贼摇身一变居然成将军了……视线一转,向朱元道:“这位是朱将军吧?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请受我一礼,”略一敛衽,“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最是怜才惜将,诸位将军武艺群,辅保圣主定能才华得展,小女子预祝各位青云万里。”含笑欠身。朱元他们赶忙还礼,但我猜他们心里一定是困惑的,因为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只含糊谢了。陪同的周将就势引他们离开,我看那黑脸山贼……前山贼,果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总算红脸的那位还没傻透,狠狠扯了他走,只是,临走仍送来含情脉脉的一瞥…… 忍不住打个冷战,我收紧领口。捅捅丁寻。“走吧,别痴痴凝望了。”丁同学正忙着对他们地背影眼刀呢。 进了中军帐。忍不住长吐口气,就听荣哥道:“你们且退下。” 侍卫们鱼贯而出,连丁寻都跟着退出帐外,再看居中坐的那人,他望着我,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诶?你怎么这表情?我是清白的假哭 黑脸的那厮嗓门那么大,他在帐篷里肯定听到了,哎 荣哥笑道:“那日问你偏要卖关子,这回还不从实招来!” “哦,告诉你也无妨啦,他们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两个山贼,”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把遇到那两个家伙的情形讲了一下,“其实我连他们地名字都不知道呢,那天没告诉你并不都是为了卖关子,也是由于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哈哈 关于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在重逢的第二天,荣哥就拉着我问过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所以想知道这些时候我过的好不好,可这却让我非常为难----即便我不赞成李归鸿他们谋反,但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荣哥啊,我不愿骗他,又不能说实话,这感觉让我百爪挠心,看来撒谎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真的不适合我……那天我只对他说,我从符皇后的宫里跑出来,遇到一位世外高人,那位高人想收我为徒,带我到了这附近她朋友隐居的山谷,我记挂着他们,于是从谷里跑出来,想自己回京城去,结果阴差阳错遇到李重进,就被带回来了。 不算完全说谎吧?……但面对良心的不安,我巴不得早一刻结束这话题,所以路上巧遇山贼之类地花絮,那天就没详细讲了。 “……总之就这样,我遇到他们地时候,他们还是职业山贼呢,也不知现在怎么转职成武将了,有机会我得问问他们。”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忽又一笑,伸手捏捏我的下巴,“你这丫头,当真害人不浅。” “哪有,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呃,自恋得不是时候,“放心吧,有机会我私下里和他们说清楚……” “私下里?” “知道啦!带着丁寻!”这家伙,占有欲其实是很强的,尽管隐藏得比较深……“对了,容哥哥,有件正经事告诉你,紫金山下有座地宫!”从道观避雨说起,直讲到林逸白和颜如雪在地牢里合力杀了道士天,荣哥沉声道:“这淫道色胆包天,如此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嗯!指不定他过去干过多少坏事呢!不过当时真是惊心动魄,而且要不是他疯。我们恐怕还现不了地宫的入口,”继续讲地宫的情节,最后我总结,“你派人去搬那些宝物时一定当心,那些东西上都被下了毒,我建议不要用手直接接触。最好用工具什么的。” 他道:“连年征讨,纵使我依你先前所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兴农重商,毕竟需用浩繁,你这倒是雪中送炭,我明日便着人去取。”又一叹。拉起我的手,暖暖地握着,“在那地牢里,可吓坏了吧,唉,一路上吃了这许多苦……” “还好啦。虽说那种刺激的情节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地,不过那时身边有朋友陪着,所以没那么害怕,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哎呀,不敢想!说起来,还是在客栈生病那次比较苦闷,当时在路上,只我一个人。又赶上下雨。我就想,这不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么……” 忽然手上一紧,“你一人病在路上?”对上他关切地目光,我赶紧解释道:“只是风寒而已,早就好了,”看他面上依然严峻的线条,我玩笑一句:“已经不咳嗽啦”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拉过来抱着。低低一叹。 凤目微合。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地怀抱却是这样温暖。让人不觉就生出撒娇软弱依赖的念头…… 于是原本要继续的玩笑话就不想说了,我慢慢软下身子,缩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 直至睡去。 翌日,荣哥命向训为淮南道行营都监,统兵戍镇淮军,他则率领亲军回下蔡,继续对寿州的刘仁赡施压。 以目前地状况,刘仁赡虽然对南唐死忠,也很有才干,但毕竟孤城独守,且城中粮罄,而紫金山一役,不仅南唐在紫金山的据点被夺,连濠州齐王李景达、监军使陈觉带来的援军也被消灭大半,李景达和陈觉逃回金陵,静江指挥使陈德诚一军,虽然还未曾和周军交过手,但他见李景达等都已奔归,担心自己孤军难保,便也渡江退还,所以现在寿州濠州一带,形势越孤危。 理论上孤立无援的城池早晚都会被攻破,刘仁赡死守寿州一年多,要说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南唐君主昏庸,奸佞弄权,位高权重皆是无能之辈,只一个能臣倒底难挽危局。 荣哥屯兵下蔡,致书刘仁赡,书信中当然是劝降之意,可过了三日也不见答复,于是荣哥亲至寿州城下,再行督攻,在周军的强势攻击之下,刘仁赡终于令其子上表请罪,开关献城,至此坚守一年多的寿州最终归入后周版图。 荣哥得了寿州之后,先当然是开仓振饥民,他改寿州为寿春县,施行一系列仁政,比如赦免死囚,免除寿州管界五十里内今年秋夏的租税,曾经有些受过南唐文书,聚迹山林,抗拒周军地壮丁,荣哥一律让他们恢复生产,并不问罪,而那些因战争暴露于野的骸骨,则由官府派人予以收埋,至于寿州旧时的政令,如有与民不便的,一概令地方官奏闻,酌情予以修改。 刘仁赡开城献降那天我去看了,那是一个风和景明的春日,周军陈兵于寿州城北,荣哥黄金战铠,渊岳峙,众将衣甲鲜明,军容整肃。春风起处,偃草低伏,旌旗招展,玉勒雕鞍。我当时和丁寻站在远处,遥遥就见一人被搀扶出来,从人捧了印绶兵符,据说那就是刘仁赡,看他满脸病容,似乎病得不轻,荣哥自然温言劝慰,又嘱咐他服药养疴,只是,我见那人病骨支离,气息奄奄,实在不象个长久的样子,果然,刘仁赡在被加授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地第二天便一命呜呼了。 出殡那天我也去看了,同样也是一个晴好的春日,碧蓝的天空下,旗幡如雪。曾经,棺材里那人死守寿州一年有余,极大延缓了后周南下的步伐,而现在,他只静静躺在那,等待他的不过是一掊土,以及身后诸多虚名,辛弃疾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生”,他这岂止是生了白,或许,只有诸葛亮的“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才可相比吧。 忽然感慨丛生,我忍不住对身边的丁寻喟叹道:“他这样的人,为自己认定的理念,不惜献上生命,其实也是可敬可叹地,我记得小时候看《东周列国志》,当时最深切地感受就是:对于某些人来说,生命的意义远比生命本身更重要!而且以封建礼教的标准衡量,他自然是极有气节、死得其所,可是,我在想,他赤胆忠心,保的却是个昏庸君主,为那么个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值得吗?或,你说他这算不算……是非不明?” 丁寻冷哼道:“此人见我主大军南下竟不早降,螳臂当车,负隅顽抗,自然是不明是非的!” 我叹,“那天开仓放粮我也见了,唉,城中那些百姓,跟着一起忍饥挨饿,真可怜……哦,对了,以忠君爱国的标准,既然是唐民,就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吧……但那些人,心里真的愿意吗?我听说他亲生儿子劝他投降都被他杀了,真的吗?他倒是全了死节之名,可还拖了一城人陪他死节呢,是不是古人都这样愚忠啊……如果是你,也会和他同样选择吗?”我猜想以古人地思维方式,效法刘仁赡地可能性比较大,但要是现代人,就不好说了。 丁寻面无表情,耍酷道:“我只知效忠陛下。” “我是说,如果你是他,是不是也和他做同样的事?” “我乃大周子民,怎会是他?我自然只效忠陛下。” “我地意思是,如果你处于他的位置……” “我岂能与他并论?”细胞动物……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心里那点滞闷倒是消散了不少,我无奈笑道:“好了,算我没说,回去吧。”兜转马头,遥遥见迎面几骑驰近,待看清来人,我催马迎上去,“荣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沐浴了一身阳光,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不去,“怎出来这许久……接你回去……” 低笑,与他并辔而行,春日暖阳懒懒洒落在背上,一抬头,正触到他垂落的视线,相视开笑靥。 身后,丧幡漫空,碎琼乱堕;眼前,翠微红树,万里晴朗。注释: 《战国策》: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曰:“无为客通。”齐人有请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辍城薛。 【胭脂四】第27章 战鼓惊山欲倾倒 春三月红绽雨肥天,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 我立在亭中,目光穿过婆娑摇曳的细嫩柳丝,极目眺望阳光明灿的远处。 居然要我等他…… 我犹豫着问身边的丁寻,“你确定把口信带到了?时间地点没说错吧?” 丁寻似乎对我的怀疑颇为不满,他抱臂而立,耍酷地绷着脸,吐字清晰:“一字不差!” “数五十个数,再不来我们就走。”刚在坐凳栏杆上坐下,就听丁寻道:“来了。” 我跳起来,待看清远处来人,莞尔不禁。 簇新的赭赤色袍子,衣襟上褶痕纵横,像是刚从箱底翻出来的,明明是武人的形象气质,头上居然附庸风雅地裹了文人儒生最爱的幅巾,配了他那红脸虬髯还真是……有视觉冲击力啊…… 笑过之后,忽然担心起来,怎么好像很隆重的样子,又不是约会……这样想着,不觉自语出声,就见丁寻瞥我一眼,那眼神无声吐出:“活该!看你如何收场!”犹如在声讨背夫幽会的淫妇…… “喂,你别这表情,我和荣哥说过的……”猛然憬悟!我在说什么?! 抚额,逻辑混乱了…… 深呼吸,无视身边刺目的睨视,我上前一步,故作镇定,调整表情迎候那两个疾步走近的身影。没错,是两个,红脸山贼身后还跟着黑脸的那个呢。果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他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亭子里,唱个无礼喏,红脸山贼致歉不叠:“教小娘子久候了,全怪在下……耽搁了……惭愧地紧!小娘子恕罪则个!”脸上颜色越通红,看我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将军客气,是小女子唐突相邀,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朱丌。这是我结义兄弟马。” “原来是朱将军、马将军,失敬失敬……”也不知有什么可敬的,哎,我讨厌说套话。 在朱丌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黑脸山贼----现在我知道他叫马----偷偷捅捅朱丌,瓮声瓮气道:“哥,你怎不问问她的名姓?” 朱丌回头瞪他一眼,又对我尴尬笑。 微笑,“小女子姓水……自那日在路途中与二位将军偶遇……”想想还真没什么交情,如果非要扯上关系,就是他们打算劫我做压寨夫人。被老女人打得晕厥吐血,让我误以为他们死了……擦汗,这客套话该怎么往下说呢,“嗯,还不知二位怎么做了伪唐的将领?”算了,不难为自己了,干脆开门见山。 朱丌道:“不瞒小娘子,我兄弟二人原是做那剪径的营生……” 暗笑,这事很明显,是人都看得出…… “……只为圣人有句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所以我们便就近做些没本的买卖……” 汗,诡异的因果关系……不过看起来《千字文》已经学完了,现在大约在学孔子语录…… “我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倒也逍遥自在。不想去年底我们老太爷殁了,临终前留了遗命,命我二人去军中搏个出身,于是我们便投到军中。” 我插嘴道:“那为何不投周军,当今皇上可是比南唐李英明多了!” 他憨笑道:“我兄弟二人带了喽兵下山,原是没定辅保哪家天子,可巧听说朱元将军是个好汉,尤其又与在下同宗……” 同宗?是指八竿子打不着地亲戚?同姓的人都叫同宗吧?我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让二位先跟随了朱元将军。而后一起反了唐营,在此次紫金山战役中立下大功,圣上很是夸赞诸位呢。”荣哥倒是夸过朱元,至于他们……咳咳。 朱丌和马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尤其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之情,锅底色的脸上笑得春花灿烂,我微笑,都是简单率真的人呢。 “二位将军辅保明主,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我见二位生得好面相,日后定是大富贵的……啊,不知二位娶了妻没有,不瞒二位说,我平素有个做媒的爱好,若是二位尚无妻室,日后由小女子做个传红线的冰人,倒是一桩美事。”累死我了,今天费这么大劲,绕这么一大圈,其实就为说这几句话…… 想出这招数我容易么,婉转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伤人自尊,拒绝人也是技术活啊!说自己喜欢做媒不算突兀吧?记得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过,女人最喜欢的两件事:做母亲和做媒人……好吧,女权主义地姐妹请无视。 朱丌尚未搭话,马已大声笑道:“小娘子作甚冰人,我家哥哥满心只爱慕……” 赶紧截断他,“啊呀,朱将军喜欢什么样貌性情的女子不妨说来听听,我回京城后,在京里世家小姐中也可以为将军留心一下,马将军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笑吟吟看着他。 没想到马听了这话,居然一张脸涨的黑里透红,口里只说着:“小娘子休拿某等耍笑……”这样一个大汉居然作扭捏状,呵呵,原来是位纯情的同学呀,本来做媒只是托词,现在看来,要是有适合的女子,不妨就真介绍给他们好了。 内心纯真的人是很难得的。 “有劳小娘子费心,我二人……并无挑拣……”朱丌打断我的思绪,声音闷闷的,一双铜铃圆眼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脸上,片刻,忽道:“小娘子是仙子下凡。凡俗人原不该痴心妄想地……”苦笑摇头,“这本是人所共知的道理,可……却又由不得自家……” 闻言一呆,刚才地高昂兴致也沉黯了下来…… 他话头一转,红脸上挤一个笑,“我等不挑拣,只寻个本本分分的女子,安心过日子便是,小娘子若能为我等留意一二。在下感激不尽。”拱手一礼,而后就道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很快就和马告辞去了。 这一去,倒是没再回头。 回到行馆时,荣哥正在看奏章,我想大约从人都得了吩咐,因为我去找他从不见有侍卫拦阻,甚至连传禀的环节都省去了,无论何时何地。 我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没什么精神说话。 他不抬头,只随意问:“又做坏事了?” “嗯,”隔了一会,我盯着自己的裙角轻声道:“是不是拒绝人,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会伤人啊……” 他转头看过来,我垂头,慢慢斜靠在他身上,半闭着眼,“你知道吗。其实拒绝别人自己也会难受,唉,我每回心里都很难受地……你别动,让我靠着反省一下。” “每回?” “呃,那个,我不小心说走嘴了。你就装没听见吧。”他身躯轻震。似乎在笑,并没说什么,只是配合我地姿势调整了一下坐姿。 窗外,轻云剪剪,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春韶苦短,春怨正长。 荣哥自拿下寿州之后。意欲乘胜拿下濠州、泗州。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一河滩。四面环水,唐人在滩上设了防御工事。自觉固若金汤,荣哥亲自帅军进攻,他命内殿直康保裔领甲士数百人,乘橐驼涉水,一鼓作气,攻破唐寨,掳其战舰而归。 他命李重进率众攻濠州南关,因为有御驾督师,所以周军将士个个士气高昂,奋勇百倍,或缘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就攻入南关城。 濠州城东建有水寨,与城中互为犄角,荣哥命王审琦领兵突入,夺了水寨,城北尚有南唐战船数百艘,唐人在淮水中遍插巨木,防遏周军,荣哥于是命水师拔木进攻,举火焚船,一把大火把敌船毁去七十余艘,余船狼狈逃散。 濠州诸般防御尽皆失败,只剩得斗大一座孤城,眼见守御不住,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便想出个主意,他派人来周营上表,说他的家属都留居在江南,这次若是遽然降了,必定被唐主夷族,所以想先着人至金陵禀命,然后再降。我诧异,投降还要向朝廷请示?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荣哥笑,一针见血道:“他无非是行缓兵之计,想往金陵乞援。我索性将计就计,等他援兵到来,一举歼灭,保管教他死心塌地,举城出降!”遂留一部分人马屯于濠州城下,他亲自帅大军去攻泗州。 大军行至涣水东,遇着南唐舰船,大约又有数百艘。当下周军水陆夹击,大破敌师,斩五千余级,收降二千余人。兵马鼓行东进,追击逃寇,路遇关卡便斩关夺寨,一路长驱直进,势如破竹。两日后抵泗州城下,荣哥亲冒矢石,率众攻城,焚南关,破水寨,拔月城,泗州守将范再遇见大势已去,只得开城投降。 荣哥得了泗州之后,严禁将士掳掠,秋毫无犯,百姓感恩,争献刍粟犒军。大军略作休整,兵分三路,他率领亲军自淮河北岸进军,命赵匡胤帅步骑沿南岸进军,诸将乘战舟从中流进军,正是: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周军浩浩荡荡,直奔楚州而去。 淮滨因战争日久,人迹罕至,两岸葭苇如织,且多泥淖沟堑,极难行走,有些地方甚至会陷住马蹄,需人在前牵引才可前行,但周军自荣哥亲征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士乘胜长驱,士气正高,自然个个踊跃,人人争前,行军的劳苦倒不在话下了。 我骑在马上,耳畔是军士们歌声飞扬。细辩,只听得第一句为“檀来也”,数万人齐声唱来,气势雄浑,豪迈粗犷,远眺是明霞万里,身侧是淮水奔流,左右环拱的是荣哥地精锐之师,大周最骁勇的骏马健儿。转看身边那人。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肃然渊停,山陵河岳般的侧面敛着冲坚毁锐的霸气,万道霞光破云洒落,长河韬映,动人心魄。 感觉到我地注视,他转了头,目光柔和,低声道:“可是累了?” 摇头。赧颜而笑,“不是……嗯,这是什么歌?第一次听到。” 他微笑,“《檀来》。” 一路高歌猛进,沿途若与唐兵相遇,便且战且进,金鼓声达数十里。这一日行至楚州西北地清口,唐军屯兵于此,保障楚州,由唐应援使陈承昭扼守。荣哥扎下人马。夤夜派兵偷营,大破唐寨,生擒陈承昭,收降唐兵唐将七千人,所有清口唐船,除了焚毁的。尚有三百余艘。全都归了周军所有。至此淮上唐舰,已被扫得精光,周军水师出没纵横,再无阻碍。 再说濠州守将郭廷谓,就是说要请示李再投降地那位,遣使至金陵乞援,原指望陈承昭来援,不料连陈承昭自己都已作囚。且全军覆没。郭廷谓无法可施,便真如荣哥所料。献表投降,濠州城中尚有戍兵万人,粮数万斛,郭廷谓举城降周,全城兵粮尽数归了后周。 荣哥得了泗州,再无后顾之忧,于是放手去攻楚州。这一路上,大周军马所向披靡,荣哥鞭镫所,至无不克捷,所以我放心在营里住着,在阳光好的午后,还会捧着他专门给我找来地闲书出去看书晒太阳,原以为用不了几天便可得了此城,不想他亲御旗鼓,连日攻扑,我日日就听外面鼓角喧天,炮声震地,如此已攻了数日,竟也没见把楚州拿下来。 我放下手里半天未翻一页地书,心里忽冒出个念头:这不会又是个“寿州”吧…… 摇头甩开胡思乱想,我伸个懒腰,起身向寝帐走去。 一进帐篷,正见荣哥抱臂坐在交椅上,面沉似水,眉头紧蹙,呃,好低的气压……我收回脚步,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回来。” 讪讪转回身,对着帐中那人,眨眨眼。 他沉着脸,“怎一进来就要走?” 我指指帐篷顶,“我看这帐篷里要下雨,瞧这乌云密布的,咳,我英明地决定出去先避一下 他脸色和缓了些,嘴里还是说道:“又胡说。”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用“勇敢的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容哥哥,你不高兴啦?” 他眉头紧锁,嗯了一声,就闭目不再言语。 这……叫我进来又不说话……我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安静地继续看我的书。 正看的入彀,就听他的声音沉沉响起,“楚州防御使张彦卿铁心抗拒王师,我军连日攻城,城外庐舍已扫尽无遗,又州民凿通老鹳河,引战舰入江,水陆夹击,攻楚州,我军将士奋不顾身,浴血进攻,竟不得下!当真可恼!” “哦,这城很不好打吗?”他大约只是略抒胸中块垒,我便也随意答着话。 “嗯,张彦卿此人硬铁心肠,且楚州城坚粮足,下之不易。” “城坚粮足……城坚……”我地视线仍埋在书里,随口道:“可以用炸药嘛,你们叫什么,黑火药?你不是喜欢用火攻嘛……” 屋里一静,有些异样,我正要抬头,就觉身子腾空,眼前景物飞旋转,我手里地书册脱手飞出,耳边是他的朗声大笑,他抱着我在帐中转了几个圈,我被转得头晕目眩,下意识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双臂搂紧他的脖子,忽觉脸上一热,大惊看去,只见他眼中华彩飞扬,低头又在我另一边颊上重重亲了一下,而后放下我,大步走出帐外。 帐帘轻荡,带进初夏的微风,丝丝清凉卷进帐中,抚在我滚烫的脸上。 我招供,我又做手脚了……我把小柴子第2、3次攻南唐合并了……大家别激动,就当他杀得兴起懒得回去了吧……呃,折腾来折腾去很麻烦……写完这段再正经史料,咳,先这样…… 另,新到手肚皮舞服,紫色开心丫,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胭脂四】第28章 甲光如水夜无尘 古代攻城的手法,最初只是简单的人海战术,后来才出现了令攻城事半功倍的攻城机械,临车、冲车、愤、修橹、抛石机之类,这几样都是比较bh的大型机械,再辅以抓钩、杠杆、云梯,吊索等工具,灵活运用强攻、压制、地道和水淹四类战术,攻城手段不可谓不丰富。[爱书] 但即便有了花样繁多的攻城手段,也千万不要以为攻打城池就如探囊取物了,事实上,随着攻城技术的突飞猛进,守城技术也在不断展,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除了城墙修筑水准的提高,还相继出现了女墙、角楼、悬门、瓮城、吊桥、护城壕、拒马带、马面、羊马城等辅助性城防设施,新颖的守城工具也被研出来,比如悬脾、累答、火擂木、铁鸱角、叉竿、钩竿、床弩、转射机,至于抛石车更是攻守双方必备的重型武器。 然而,先进的器械/技术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很大,但并非唯一制胜要素,否则也不会出现纯骑兵攻破“其坚可以砺刀斧”的统万城的经典战例了…… 几日后,一个清爽的早晨。 荣哥已领了兵出去,我则照例在早饭后散步消食,顺便摘些花瓣,拿回去泡个简易版的花草茶。 晨露颤颤地凝在花瓣上,在初升的朝阳下,剔透可爱,轻轻一碰,便倏地滑落了。 今天还真是安静得可疑呀,他已带兵出去了这许久,居然到现在还没象往常那样听到鼓角喧天。莫非……正想着。猛听一声巨响,我只觉脚下陡然一颤,象是有神人用金瓜银在地府狠锤了一记!我遥望东南方楚州的方向,只见一股黑烟冲霄而起,随即杀声大作。 尽管这些时候我一直随荣哥在军营里,但他总是尽量避免让我直接面对纷飞的炮火,而我虽然也有好奇心,但还没好奇到非要冲到攻城第一线的程度。何况,我瞥一眼身后的丁寻,这家伙简直就是……呃,我不该用某种号称人类朋友的动物来形容他,不过,他还真是把荣哥地命令当圣旨呢……对了,荣哥本来就是皇上……总之被他这么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就是想溜到城下去看看也是不可能的。 可这次攻城的策略多少也有我建议的成份吧。真想知道效果如何呀,我露出狼外婆的笑容,“丁寻,找个守营士兵去打探一下战况。如何?” 丁寻想了想,点手叫过一名士卒,吩咐他去楚州城下打探。 不一时。派去打探的军卒回来,行礼之后,眉飞色舞道:“回禀小姐,我军自前几日夜挖地道,日间佯攻,今日地道已掘至楚州城墙之下,适才点燃了引线,线燃药。将那城墙轰坍了好大一块!唐人堵不胜堵。我大军已从城缺杀进去了!”年轻的脸上满是兴奋。$君$子$堂$$$ 点头,既然突破了城墙的防御。这楚州城应该已是周军地囊中之物了。微笑,“有劳你了,辛苦了。” 他腼腆地笑,施礼下去。 可直至午后,也没见得胜回营的人马,红日一点点西移,已是哺时,我没心思吃饭,几次走到营门口张望,后来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才勉强吃了些东西,坐在中军帐里等他回来。 手里的花草茶已没了温度,我无意识地把玩着瓷盏,对丁寻道:“再派人去看看。” 还是上午的那个小兵。[] “回禀小姐,那楚州守将,名唤张彦卿的,好生可恶,竟在城内结阵,拼了死命抵抗我天朝大军,如今正与我军巷斗!” “诶?巷战……那我军将士伤亡如何?” “小人进城时,见兄弟们颇有折损,不过唐兵的尸身倒也不少。” 怔怔出神,还真是顽强…… 旁边丁寻插嘴道:“再去探来,随时回报。” “唐贼死伤极重,犹不肯罢手,兀自与我王师缠斗不休!” “张彦卿与亲随退入州廨,拼死抵抗我大 “张彦卿身负重伤,临死向南大呼臣力竭了,而后横剑自刎!从人尽死!” 丁寻忽道:“怎换了你来?” 是啊,好像不是刚才派出去打探的士兵。 眼前的士兵满脸愤恨之色,“王兄弟遭了唐贼毒手!勉强回来,只说了这些与小人,让小人前来回禀,便……” ……刚才还鲜活地生命,那腼腆的笑容犹在眼前,只这一会,人就…… 空气似乎变粘稠了,透不过气。 那兵卒红了眼眶,恨恨道:“唐贼这般抗拒王师,活该满城百姓被杀!” 满城百姓被杀……满城百姓被杀?!!!我惊跳起,带得手边茶盏啪一声落地,我冲到他跟前,急道:“你说什么?!” 他吓一跳,结结巴巴道:“攻城的兄弟们、兄弟们伤亡颇多,大伙心里愤恨,这个……便由着性子杀起来……听说州署、民舍已着了不少,现如今火还烧着呢……” 跑出大帐,果然见东南方红光冲天,在凄晦的暮色里透出杀戮与诡谲。 竟然会这样!! 我僵硬地转身,问那兵士,“这是……皇上地意思?”死死盯住他,屏了呼吸。 他抓抓头,“这个,小人不知……” “我去找他!”刚冲出两步就被丁寻拦住,他挡在我身前,板脸道:“圣上请小姐勿出此营!” 一提气要绕开他,猛然身上一麻,这厮居然点了我的**道!“你!!”怒目而视。^^君.子.堂^^ “请小姐莫要为难在下!”又回头对那士兵道:“还不快去探来!!” 打走了士兵。他对我抱拳道:“偌大城池。又值刀兵,请小姐莫要让陛下分心!” “我知道!但总要有人拦住他!省的他做出日后会后悔地事!!” “陛下自有分寸。” “……你根本就是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干这种事也是英明的,是吧?!!” “陛下本就英明。” 紧紧咬住下唇,我不想在盛怒之下说出让我日后后悔的词,比如“暴君”…… 终于,派去地小卒回来了,他气喘吁吁道:“小人打探明白了。是先进城地赵将军的属下,小人听说圣上闻之大怒,亲去制止,现已传令下去,禁止滥杀了。” 哦……可是……“城中百姓……死伤多么?” “呃,这个,小人不知……不过看着尸身似是……不少……” 无力,闭上眼。 倒底还是……屠城。 夜风阵阵。卷起我的裙角,风入罗衣,刺骨冰凉。 我一向赞同商鞅地“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也知道和平统一固然是理想状态,但对于现今天下地局势,这并不现实。也许日后国家足够强大、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时,或可有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目前,战争不可避免。然而,尽管战争不可避免,也要尽量追求较小伤亡,屠城这种事,并非胜利必备因素。何况刀兵水火。生灵涂炭,本已令人于心不忍。又何必再多杀无辜! 身后忽响起他低沉地声音,“怎一人站在这?风冷了,回去罢。” 手被他握住。 用力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想想这次的事,也并非出于他地命令,抽不出手,也就罢了。 可心里那口气,却憋的胸口难受,不知如何才能宣泄,于是在他拉我时我便故意不动,他嗔道:“这又是做什么?” 我没好气道:“请不要打扰我!我在为无辜死难的楚州百姓默哀!” 瞬间的静,只有风呜呜吹过,如同有人在远处哭泣。 手上的温暖消失了,他放开我,转身离开。 我听着他的衣袂带起的风声,心一点点落下去…… 那烈烈风声渐缓减弱,终于在几步之外止住,偷眼看,是他僵立的背影。 风灯摇摆,昏黄地光晕轻柔吞吐,夜凉如水。 也许,可能,心里难受的并非只我一人…… 忽然他转回来,狠狠攥住我的手,不由分说拉我回寝帐。 一晚缄默,再未开口对我说话。 血色残阳,阴风怒号。 我踯躅独行,尸山血海,永无边际。 天地间,只我一人,渺小而孤零。 寒风鞭笞我的身体,带走微弱地热量,冷,从心里到肌肤。 漫天洇开狰狞的红。 泪水凝在眼底,无法流出,哭泣噎在喉咙,无法声。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离开,却再也走不出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似一团浓烟,慢慢聚起,他踩着遍地尸体向我走过来,所到之处,天灰云黯。 他的钢刀上有血蛇蜿蜒,殷红粘稠,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白牙刺目。 这个人有狰狞地笑容。 他靠过来,伸出手,抓向我…… “荣哥哥!!!!”终于哭喊出声!泪流满面! 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臂膀,一只手在我背上轻拍,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莫怕,我在。 把自己深埋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再不放开。 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低声轻泣。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一点柔软抚上脸颊。低低的耳语滑过鬓:傻丫头…… 两日后。我和丁寻站在楚州的街头。 焚毁的房屋,焦黑的建筑,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随处可见冲刷不净地暗红血迹,甚至在偏僻地角落里,仍有遗漏未来得急收埋地零碎残肢…… 军卒以及招募地民夫在修筑城墙,幸免于难的州民惊惶瑟缩,看人的眼神小心翼翼。 那日。赵匡胤自谓御下不严,欲自刎谢罪,被众将拦下,最终只被荣哥訾叱,罚俸一年。 忽记起,去年赵匡胤在元配夫人死后,续娶了符皇后的妹妹,魏王符彦卿的另一个女儿。虽然我隐约记得以史书记载,这位符氏夫人颇为短命,嫁入赵家没两年就离开了人世,而赵匡胤也迅又娶了其他权贵之女为继室。但此时,他似乎还算是荣哥的连襟…… 空气里弥散着血腥的味道,与墙角那些殷红地痕迹一样。是杀戮的烙印,永难淡去。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坚持要来看这些,磨了荣哥一天,后来因为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他便同意了,只说早些回去,又让丁寻多带了几个人跟着。 并非是作为胜利方高高在上的俯视,也不是同情心过剩的肆意泛滥。只是想看看战争的真实状态。 因为真实。所以丑陋。 一只断手躺在墙根下,象在留恋地抚摸大地。我深呼吸,压下胃中的翻涌,静静从它旁边走过…… 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缩在墙角,他有鹿一样的眼睛,眼底沁出深深地悲伤和隐隐的……恨意。 或许,他挚爱的亲人便死于这场屠戮,他依恋的家园已被付之一炬…… 我叹,问丁寻:“你有……”原是想问他有没有带食物,又觉得这问题未免离谱,于是改口为:“你带钱了吗?” 丁寻看我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 我拿过银子走向那孩子,递过去,又怕他觉得是施舍,呐呐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好。 他用小鹿一样地眼睛看着我,又冷冷看看我的手,不待我说什么,已伸手来接…… 突然眼前金粉飞舞,耳听丁寻怒喝“竖子使诈!!”我只觉身子被用力后拽,耳畔是对掌之声! 随即,世界在眼前关闭。 注释:攻城机械。临车是在架子上架起箭屋,占据制高点,攻方士兵在箭屋里居高临下箭射守城士卒;冲车是将大木装在车架上,专门撞击城门;愤守城工具。悬脾中藏有士兵,顺着城墙吊放,从侧面刺杀爬城敌军;累答是由粗麻绳编成地软幕,涂泥浆的悬挂在墙前充当廉价的盾牌,不涂泥浆的可以点燃后覆盖城下敌军;火擂木是在两轮中间捆扎一束柴草,点燃后顺城坡滚下砸烧敌军;铁鸱角,用于从城上抛下钩砸敌军;叉竿,顺云梯向下推,用横刃切断敌人手足;钩竿,可以钩住云梯向外推,使敌军云梯离开城墙。 床弩是将一张或几张弓安装在床架上,以绞动其后部的轮轴张弓装箭,待机射。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绞轴,用几张弓的合力箭,其弹射力远远过单人使用的擘张、蹶张或腰引弩。 转射机是一种装置在要塞、城堡、坞台、敌楼上面,可以环转射击的大型弩,可以左右旋转,转射角达120度。 【胭脂四】第29章 恨西园落红难缀 一束惨淡的阳光斜斜洒落,无数银色的灰尘旋舞着,争涌向侧面墙壁上的小窗。[] 身上有点冷……诶?我怎么躺在地上?略一移动,呃……浑身酸疼,吃力地坐起来,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由砖石垒砌而成,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我身下铺散开的一些茅草,以及墙角的两只破烂蒲团,一扇粗糙的木门紧闭着,大约通往外间,一只尺许见方的小窗,透出一角灰天。 这是什么地方?我确定自己从未来过! 我这是……对了,早上我在劫后的楚州城里,看到一个幸存的小孩,我拿钱给他,然后……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满眼飞舞的金粉…… 倒吸口冷气!那一定是让人昏厥的药物! 试着聚气……丹田中空空荡荡…… 恨!居然中了招!丁寻和那几个侍卫呢?难道也…… 门外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有人在大声争论什么,我怀疑刚才就是这争论声把我惊醒的。 只听一人粗声粗气道:“萧先生!请回吧!此处有我兄弟二人把守,您还有甚么不放心么?!” “你二人……嘿……”说话人的声有些怪异,总带着额外的卷舌音,“二位的功夫自是了得的,不过今日那个棘手的护卫,若非某接了下来,不知凭二位……可拦得下?” “……你这厮……” “萧先生的身手在下兄弟佩服的紧!”听声音又换了一人,“只不过,那侍卫与先生过招之前,先已中了我家二公子的迷仙散呢……何况这塔里的机关久已废置,若不是我家二公子自小入得仙山。学了奇门术数。只先生您,可操纵得这些机关消息?凭先生一人对付柴荣,不知这胜负么……” “嘿嘿……”姓萧的干笑两声,“尔等南人把那柴荣小儿说地恁般了得,某便不信他一介贩茶竖子,功夫能胜过今日那侍卫头目?便是那厮,不也敌不过我地伏虎手么!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家公子言道。有此女在,柴荣便是领了千军万马来,也奈何不了我等,还请先生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此言差矣!某家不过是要进去看看这女子是否苏醒,又非……你二人何须百般阻拦!” “哈,萧先生这话讲得有趣,这一路上您那两个眼睛可有离过这女子身上半刻……” 姓萧的哈哈一笑,“不过是个女子。某在家时,美婢如云,尔等又知些甚么!” “您家乡的女子么……呵呵,不知也罢!” “小子!忒无礼!” “呵呵。萧先生莫怪,我兄弟平素就好开个玩笑,您莫恼。在下与您陪个不是!晌午时书信已送到周营,若是快的,估计傍晚时分周人就到了,我们在信上虽写了只许柴荣一人来,万一他不讲江湖道义……您不妨先回去养精蓄锐,等他来时,咱们再依计行事,您看可好?” “哼。若非尚须我敌住他。汝等早就撇开我了罢!莫要忘了这计策是谁出与你家公子的!此时倒恁地聒噪!某偏要进去,看你能怎地!” “萧先生……” “兀你这厮……” 门口正乱成一团。忽听一声轻咳,一个声音自远处飘来,“你们在此吵闹些甚么?” “二少爷!这厮……” “嘿,张公子,你张府家法大得很呢,奴才都这般猖狂!” 一个低弱得声音,“萧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一愣,这位“二少爷”的声音……尽管他似乎刻意压低了,但我还是有似曾相识之感…… 略静了片刻,估计是那姓萧的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倒底只哼了一声,而后听动静是他与那位二少爷双双离开了。 半晌,就听门外一人----刚才听他们的对话我知道,这人是家将护卫之类----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好色无赖!偏生找出这许多借口来!三哥,想咱们张府满门忠烈,如今倒要受这泼厮地鸟气!端的气煞人!”另一个声音低叹道:“老四,轻声些,莫要坏了少爷的大事!此时咱们还用得到他,因此上二少爷才与这厮虚与委蛇……想当初老爷在时,这厮便来过几次,我瞧老爷只不冷不热地应付着,昨日他找上咱们,竟说昔日老爷待他如待兄弟,当真可笑!二少爷纵是回家日短,我瞧也是个聪明透顶的人,应酬这厮无非是为了咱们张府的血海深仇,少爷都可忍得,你我兄弟便也忍他一忍罢。” “此节我也省的,可一见这厮的鸟嘴脸,我就耐不住心头火……三哥呀,里面那个无非是柴荣的女人,二少爷怎地这般仔细,这门上大锁一上,里头石窗又恁般狭小,况且这是七层塔顶,她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到哪去?让你我守在这,倒像是专为防那辽人!咱家二少爷也忒谨慎了!” “老四,你怎这许多话!为了咱们张家满门老少,为了咱楚州百姓,你我守上一时半刻,只待杀了柴荣那厮,讨了血债,休说守门,便是要了我这条性命,我这双眼若是眨上一眨,都算不得好汉!这两日,一想到咱们老爷铮铮铁骨,为国捐躯,我这心里……唉……” “三哥……” 门口传来低抑地哭声……偷听来的信息,先,这几个人和荣哥有仇,我被他们抓住,关我在这……刚才那人说“七层塔顶”。看来这是在宝塔里了。他们已布下机关,抓我就是为了引荣哥来; 其次,这两人是刚才那个二少爷的手下,楚州人,张家……诶,楚州守将好像叫张什么,前日死守州城,城破自尽身亡……那位二少爷。会不会是他的遗孤?! 还有,那姓萧地是辽人,嗯,南唐自李当政时,就与契丹结好,以牵制中原政权,所以在楚州出现个辽人倒也没什么稀奇,不过很明显。他们联合无非是互相利用,张家几人对那辽人似乎颇为鄙夷不屑,合作关系也不怎么牢靠; 至于丁寻和今天**来的那几个侍卫,生死未卜…… 趁门口那两位哭得投入。我小心爬起来,叹,我现在虽然苏醒了。可还是手足无力,没内力的状态真让我不适应,轻轻走到唯一地窗子前,说是窗子,其实只是砖墙上地一个尺许见方的通气口,难怪外面那两人那么放心,这尺寸,绝不是成年人能钻得出去的。何况。我向下望望,离地好远啊……可能还真是顶层。 远眺。视野里是无尽的荒原,斑秃样的杂草无规律地生长,近处,几棵老树枝叶稀疏,四外并不见其他建筑,当然更不要说有人了。天上覆了薄薄的阴翳,不阴不晴的,苍白地淡阳死气活样地照下来,大约正是午后。 旷野,塔顶,守卫,窄窗,果然是个好牢笼! 不过嘛,嘿嘿,我伸手在腰间一摸……微笑。 找个墙角盘膝坐下,从荷包里摸出一物,吞入口中。 我随身地荷包里,除了惯常的散碎银子、香药,新近添了两个极袖珍地小瓶,那是我把老妖精给的药拆成了小包装,随身带着----既然上次在女贞观里现了随身带药的好处,自然要把这良好习惯延续下去。 不过,这九转还魂丹还真是……吃了这药浑身燥热难受,犹如体内凭空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真气,这感觉,颇有些象上次在蝴蝶谷里被老女人逼着吃的那个虎髓熊胆丸,我收回心思,灵台清明地吐纳运功,把体内热流一一归拢了,小心引导它们在四肢百脉游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全身毛孔尽皆打开,丹田中内藏之气渐已恢复,想必之前中的“迷仙散”已随汗水排出体外,真气运行一周,通行无碍,丹田充盈,身上明净舒恬,正是状态恢复到最佳时地淋漓畅快。 睁开眼,半空轻舞的银色灰尘已淡弱了许多,侧耳听,门外那两个家将仍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追忆着旧事,时不时唏嘘一两声。 我轻轻走到窗前,比划了一下尺寸,从靴子里摸出一物,沿着窗口砖缝无声地切了下去…… 微笑,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宝匕啊!切砖就跟切豆腐一样。 热烈感谢林逸白同学! 虽然匕割在砖上毫不费力,但我为了不出声响,只用极缓极缓的度,而且也要留神听着门外地动静,忽听一声:“里头这女子也不知醒转没有,这悄无声息的,倒有些可疑!” 吓一跳,赶紧扑倒在铺草上装睡,就听另一人道:“她醒转了又如何?还能插翅飞了不成?这女子……早上拿银钱给少爷,我瞧她心眼倒不十分坏……” “嗯?老四,你……” “三哥放心,我只这般一说,绝不能坏了少爷的大事!那时她主动靠上前来,省去咱们多少事呢,咱家二少爷易容地本事当真了得,那小叫花装的,啧啧,连我都要给骗了去。” 两人又聊开别的,我听了一会,觉得他们似乎不会进来查看,于是爬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匕无声地没入砖石,忽想到,我这匕藏的也并不怎么隐蔽,只是在靴子里,侧面做了个窄窄的夹层插匕,若是细搜,不至于搜不到,而腰上的荷包,更是挂在明处,虽然这时代无论男女带荷包都是很常见的事,但他们居然给我留下来了,也没动里面地东西,是不是说明,根本没人搜我身上? 如果是我,抓到人,会不会在他身上翻翻呢?或说。什么情况下。才可能不搜身呢?…… 顾不上多想,因为窗口已切成了能容我出去地尺寸,摇头,其中缘由以后再细想吧,反正我是非逃出去不可的,谁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阴暗歹毒地招数对付荣哥,我不能留下做他们的人质,要是能在半路上截住荣哥就更好了! 我把切下来地砖石轻轻放在地上。想了想,又盖上些茅草,自从那年去杜地书房“**”过,我就有了“毁尸灭迹”的习惯…… 探身出去四下张望,又仔细听听门外的动静,我一提气,先飞身跃上近处一棵大树,连着在几棵树上点过。最后才落在远处地面上。 哈哈!倒底让我跑出来了!! 天光渐淡,日已西移,我现在能分辨出方向,问题是。我并不知道楚州在哪边啊! 望天,怎么办? 我找了棵枝叶略稠密的大树跳上去,藏身在枝干上。愁,我是随便找个方向跑出去,遇到行人再打听楚州的方位呢,还是就躲在这,等荣哥来救我时抢先跳出去截住他? 两个办法各有利弊。 这位置倒是离那石塔不远…… 随意向回望去,诶?!那是…… 一个人,鬼鬼祟祟接近了石塔,侧身进门时。警惕地四下张望。便是这张望,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叹息!深深地叹息! 我跳下地。施展轻功,飞快向那扇门跑过去…… 丁寻这笨蛋,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过这家伙没事,真好。 闪身进塔,我记得刚才他们说塔里有机关,所以留了心眼没有四处乱闯,只靠在墙壁上小心查看。 塔底层的光线比外面略暗些,条石铺就的地面还算平整,壁上地彩绘雕塑已残破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墙角一道窄窄的阶梯,幽淡的日光从二楼入口处洒落,象是在石阶上刷了一层稀薄的蜜糖。 可是,看不到人。 正想运功探探四外的呼吸声,忽听有人低唤:“可是水小姐么?” 循声望去,丁寻正从阶梯下的阴影里走出来。 惊喜,轻声道:“哈!果然是你!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他赧颜道:“惭愧惭愧!着了竖子的道,又吃了一掌……我记着他们离开的方位,一路寻了来,可惜我醒过来时他们已走了许久,倒底不曾赶上,方才见这塔荒凉地紧,正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便进来一探……你怎从外面进来?他们可有冒犯小姐?”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我出声提醒,“你当心些,听说这里有机关,你刚才怎么走过去的,没事么?” 话音未落,就见他身子一陷! 惊呼!我飞扑过去,赶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抓,还好,抓住他一只手。 好险!原来是他脚下的一块石板翻转了,露出一个地洞,此时那石板兀自竖着,我趴在地洞边上,半个身子落在洞里,而他则悬挂在半空。 向下一望,深不见底,黑乎乎一片,却有寒光点点,坑底肯定埋了刀剑利器,人要是掉下去……真歹毒!赶紧移开视线,“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一使劲,就觉身下一松,暗叫不好!我身下地石板竟也塌了下去!本能地一抓,只抠住洞口边缘。 两人的重量都只落在左手上,刚才那一抓,可能伤了指甲,指尖钻心的疼。 “水小姐!你放手罢!我现下内力全失,又中了一掌,功力只剩了一成不到!护不得小姐,还请放了我,你一人也好出去,陛下还等着与小姐团聚……” 我顾不上理他,只凝力在指尖,尽力往石板中抠进几分,希望能抓地牢些。 他仍喋喋不休着:“……丁寻失职!不能保护小姐,反倒成了累赘!有负陛下圣恩!只能以死谢罪……”说着,居然用另一只手来掰我的手指! 火腾一下蹿上来!我怒道:“你非添乱不可吗?!你敢再掰我的手指试试?!我这边就松了手!信不信我跟你一起跳下去?!!” 他果然被吓住,结巴着:“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狠狠瞪他,“你觉得我就那么没义气吗?我告诉你,我刚才已经跑出去了!你说我为什么回来?还不是为了回来找你这笨蛋,要是想让你死,我刚才就不拉你了,又何必抓住了再松手呢!” “丁寻无用!若能换得小姐逃生,丁寻死而无憾!日后陛下自然会派旁人护卫小姐,小姐无须为我……”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费话!哼,你想的美,你倒是很英雄的死了,难道让我以后每天遭受良心的谴责?遭受内心的审判?让我因为自私悔恨终生?你太过分了!那样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我确实很热爱生活,可还没无耻到要牺牲别人来让自己苟活!” “我……”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不如想想我们怎么上去!提点有用地建议好不好?!” “我……” 不理他,我吐口气,骂了人就是爽,真减压啊,不过,怎么上去呢?似乎武侠小说里通常会写,手在洞口一拍,借力腾身跳将出去,可我现在只有几个指头抠在边上,怎么“拍”啊! 尤其,我悲哀地现,地洞口上,被我们吊住的这块石板,在我地指下,居然开始出现疏松的迹象!!不由就想起了当年给荣哥讲的那个关于人生的寓言…… 一语成谶啊! “丁寻!你给我听好!” “请讲。” “你这笨蛋,这事没完!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饶过你!!呜呜,荣哥哥 “啊?” 不等我继续骂人,指尖一轻,我左手抓了一块碎石,右手抓着一个丁寻,惨叫着向陷坑深处跌落…… 据说dt网站每章只d一次??那岂不是它们贴出来的都不是我的最终版本?!怎么这样啊……太不敬业了!!不知道盗亦有道嘛!:( 【胭脂四】第30章 寒山一带伤心碧 坠落……坠落…… 居然,没最后吃一次汴京遇仙楼的洗手蟹就要死了…… 居然,没最后吃一次潘楼街梅家铺子的莲蓉酥就要死了…… 居然……和丁寻这家伙一起死了! 人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的都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人,而我居然和这家伙组队共赴黄泉了…… 飙泪中,忽觉下坠之势一缓,身体好像落在了弹簧床垫,不,是蹦床上!略一坠,又向上弹起,我倒一口气,正要换个八度尖叫,就见四面陡然立起巨大的黑网,兜头扑面地向我们收拢过来! “啊哟!”我和丁寻撞在一起,被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网子紧紧兜住,越挣扎越紧,我的膝盖不知撞了他哪里,撞得他闷哼一声,大约是我不小心给他了一个膝攻,他的肩膀硌在我的肋下,好疼,泪,扯平了。 我们就象是网兜中的两条活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在半空,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头顶上的石板翻转复位,那个掉我们下来的地洞口眨眼间就被无垠的黑暗吞没。 隐约有铃声响起,似乎隔了墙,声音有点低闷,“砰”的一声,眼前一亮,对面墙壁上打开一扇门。 幽黄的灯光泼进来,照亮这个空间,砖石四壁,顶上是石板,脚下密布枪尖,我们所在的网兜挂在屋子中央,上下悬空,四边不沾,对面墙上半腰处有一道门。门前伸出块平台。此时,两个大汉正立在门口石台上,一个提着只灯笼,另一个提了根哨棒。 那两人瞪大眼睛,“咦,这女子不是在上面关着么,怎的到了下面?那男子,哈哈。莫不是柴荣?”因为现在丁寻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正脸,一人伸哨棒过来,轻轻一拨,网兜悠悠转动,那两人看清丁寻的脸,大失所望,“竟是这厮!这厮居然有本事追到这里!”一人抱怨着。“未网到大鱼,倒网了只虾子……”而后大约说了句问候丁寻家女性长辈的话。 丁寻勃然大怒,“逆贼!休得猖狂!待我主陛下率军到此,踏平尔辈鼠**。看尔等能猖獗到几时!” “嘿,贼囚好个利口!大哥,依我看。这厮也没甚用处,不如先结果了他……”那两人交换个眼色,一人取了钩竿,正要勾上网兜,却被另一人按住道:“且住!这厮的功夫……倒是在这乌蚕丝网里还便宜些……” 先前那人道一声“有理”,便放了钩竿,另取一条大枪,直向着丁寻刺过来。 丁寻大骂“无胆鼠辈”作视死如归状。我瞧得真切。待那枪尖扎过来,就装作害怕乱动。略转了网兜,以手里的石块一迎----石块就是刚才我掉落时从洞口掰下来地那块,荡开枪尖,嘴里故意大叫“诶呀,扎到我了!” 貌似留着我还有用吧?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这时“撕票”地。 “水小姐!!”丁寻怒喝:“尔等冲我来便是!休要伤到旁人!!”我趁乱大声喊疼,估计装太像了,连对面提灯的都怨那拿枪的,“你怎不看准些!” 那拿枪的的无辜道:“不提防那网子忽地转了……” 正混乱着,猛听一声:“怎地这般吵闹!” 眼前两人忙转了身,齐齐向着后面施礼道:“二少爷!” 我直直盯着门口,那个二少爷站在略远些的黑暗里,幽黄的灯烛只映亮他一角袍襟,看不到脸,可这声音……这次他似乎忘了掩饰,我听着越熟悉…… 这人,倒底是谁呢? 猛然灵光一闪,我大叫:“小玄!!小玄子!!是你吗?!别躲了,我认得你的声音!!哼,你有胆子抓我,就没胆子见我吗?!” 那角襟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出来,站进光亮处地石台上。 这次他没有易容,依稀还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可细看,似乎又很不同了,个头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成熟了些,最大的变化是他脸上的神情……我望进他的眼睛,呼吸一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深沉,悲伤,是只有经过最撕心裂肺伤痛的人才会有的悲绝,看得人心酸。 那个在蝴蝶谷地桃林前,在漫天粉雾里,一身白衣的总角小童,再也不见了。 “沉烟师姐,别来无恙?”他用出年龄的成熟语气和我打招呼,面上沉沉的,冷漠无情,却又象包含了万千悲喜。 “你抓我……”是为了引荣哥来,这我已经偷听到了,可他……“你姓张?楚州地张……大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先父。” 难怪……诶?不对呀!“你不是孤儿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被老……你师傅捡回到蝴蝶谷,怎么现在又成了张家二少爷?” 他默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对我吐露实情,我不催他,只默默与他对视,良久的沉吟后,他终于开口:“……我乃不祥之人……” “什么?什么叫不祥之人?” “我自落生便克死了母亲,克死了祖父,祖母恶我不祥,命家父将我送与旁人,正巧师父游历天下,路经此地,便把我讨了去……” 我暗想,什么克死,都是古人迷信的说法吧!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又赶上他祖父辞世,于是这可怜孩子就被扣了“不祥”地罪名,他奶奶和老爸也真够狠心的,不过想想郑庄公寤生,他的亲妈还嫌弃自己的儿子呢,又何况别人……我叹,“然后呢?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你师傅告诉你的?”他应该还不到十五,不是老妖精轰徒弟出谷的年龄啊。 他摇头,“年初。师傅在谷外无意中救得一人。那人正巧是家父派来寻我的家人,原来当年师父抱我走,家中老管家只道祖母和父亲一时愤怨,想必过些时日还会找我回去,所以仔细问了师傅的仙居所在……去年,兄长和弟弟相继病故,父亲便让人寻我回去认祖归宗,于是我才得知自己地身世……” 哦。原来如此!“可是,小玄,你想想这些年是你师傅抚养你**地,嗯,我猜你还是和师傅、师兄更有感情吧……”我谨慎着措辞,尽管我非常想说:就你那老爸,遗弃自己亲生骨肉,要是在现代这行为是犯法的呢。这么狠心地人,你居然还要为他报仇? 他沉下脸,“是我生而不祥,不怨旁人。且父仇不共戴天,师姐无须劝我,我定是要取了柴荣项上人头。以慰先父在天之灵!”他长吐口气,“师姐放心,待我大仇得报,便放了师姐,师姐无须担心。” 放了我?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难怪他不搜我身上,可能是不想让人有机会非礼我,他让那两个家将守在牢房门口。会不会也是为了防那好色的辽人?刚才他突然现身。或许是因为我假装被刺中,折腾的动静大了些。让他以为我被欺负…… 小玄这孩子,倒底还是念旧的,因为念旧,所以我在成为阶下囚之后才没受到更多侵犯吧。 “小玄,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父亲也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活着……嗯,以现今天下的局势,统一是大势所趋,所以这事总是要有人来完成的……至于那屠城的命令并不是荣哥下的,荣哥是个好皇帝……”尽管我在费力解释,可我知道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我哑口无言…… 果然,他高声道:“若非周人来攻,家父又何至于以身殉国?!师姐,无论你如何为那厮开脱,我父毕竟因他而亡!”他目中露出恨意,“前日,父亲命他们护着我躲入密室,我亲眼所见父亲英勇无匹,拼死奋战,钢刀过处,头颅乱滚,刀剑砍钝了无数,敌兵砍翻了无数!最后只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终于力竭自刎!我父为国尽忠,纵死犹闻侠骨香!我身为人子,身为张家之子,岂能苟且偷生?岂可不为父报仇?我若不手刃仇家,又怎能对得起我张家的列祖列宗!怎能对得起我张家的满门英魂!!”忽然声音哽住,摇曳的火光下,他拖在墙上地影子婆娑轻颤,他身边那两个家将也以袖拭泪,低声呜咽,我只觉丁寻动了动,好像要说话,赶紧就近用胳膊肘顶在他嘴上,这家伙开口准没好话,这时,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小玄忍了悲声,咬牙道:“所以请师姐莫要再劝!我意已决!此番定要以柴荣之头祭奠先父!祭我楚州满城百姓!”不待我再讲,他一转身,疾步走出屋外,那两个家将见了,忙提了灯笼跟出去。 门咣一声关上,石室里再次陷入漆黑。 无尽的黑暗里,回荡着我深深的叹息。 从他的角度考虑,他,其实也没有错…… “水小姐,你难道任由他们谋害陛下?!” 一凛,丁寻提醒地是,我虽然对小玄无比同情,但他要伤害荣哥哥,却是我更加无法容忍的。 定定心神,当务之急……我吃力地移动手臂,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九转还魂丹,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了,我找到他头的位置,低声道:“把这个吃下。” 幽晦地塔底地牢,呼吸之声相闻,丁寻服了药正在运功驱毒,我闭了眼,默想着昔日与小玄相处的点滴。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他长吐口气,收了功,赞道:“果然是灵药,在下内力已复,多谢小姐赐药。” “不用说客气话,我刚才想了,我们可以先跳到那个台子上,然后从那扇门出去,虽然不知道门口还有没有机关,不过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全凭小姐吩咐……”说着他用力扯勒在身上的网兜……居然一根丝线也没扯断,他“咦”了一声,拈了墨黑的丝线在手里细细看着。诧道:“何物这般坚韧?” 我摸出匕。“我来。”一割……诶?居然也没效果?! 太诡异了!这是什么玩意,居然连我的匕也割不断?! 他拿过我的匕,“小姐可以此物杀过人?” 汗!“没有!” “难怪,”他忽然在自己指上一割,我吓一跳,“你干什么?!” “宝兵刃需以人血饲喂,方可达锐冽之极致。” 果然,那一点鲜血迅没进匕刃里。简直跟生宣吸墨一样快,再看匕,一条细细的红线在脊身上现出来,寒,这匕不是成精了吧。 可这招似乎还真管用,他以饮过血的匕去割丝网,不一会就割开一条长长地口子。 他把匕还我,自己钻了半身出去。正要向对面地石台上跳,忽听顶上石塔里有人喝道:“柴荣,莫要轻举妄动!你且看来,那椅上坐的是谁?!你地女人落在我们手里。若想她活命,你这就自行了断了罢!” 惊呆,这人在说什么?与丁寻诧然对望。他也一脸困惑…… 忽然心头一亮!我明白了!!小玄抓我来,其实并非是要把我推到荣哥面前要挟他,他只是要荣哥知道我在他们手里,然后他易容成我的样子,趁荣哥来救时偷袭他…… 太阴险了!!这孩子居然这么腹黑! 丁寻一定也想到此节,只听他暴喝一声:“陛下当心!!竖子使诈!!”轰的一声大响,光亮携着碎石尘土当头洒落,竟是他情急之下纵身跃出。打穿了顶上石板飞了上去! 此时他内力已恢复。虽然他说早上中了那辽人一掌,但我想他比一般人应该还是强出许多吧。我只听上面一片呼喝对掌之声,赶紧也从他打穿的洞口跳了出去。 此时将近日暮,塔中光线比刚才更昏暗了些,塔里没有点灯,想必是他们为了混淆视听故意为之,只见一个女子坐在远处的椅子上,猛一看还真和我长得一样,估计这就是小玄易容的了,丁寻正在当中和四个人交手,击打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在入口处,一人一袭黑衣,披一件玄色大氅,高大地身影挡了夕阳,正是荣哥。 “荣哥哥!”他看到我,似乎要走过来,我赶紧止住他,“别动!!地下有机关!!” 他脚步一停,正在这时,猛听一阵机括响动,无数道寒光从墙壁上射出来,直直射向荣哥飞身而起,躲开那漫天箭雨,我刚松口气,就见视线里飞起无数大石,呼啸着向荣哥砸过去!! 此时他腾身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得以巧劲卷开飞石,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荣哥之前,一块大石狠狠撞在他胸口,他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胸前衣襟。 是……丁寻! 我掩口惊呼:“丁寻!!”泪水瞬间涌上来。 泪眼朦胧中就见两人直扑丁寻,是张家的家将,他们缠住丁寻厮斗,另有两人从左右攻向荣哥,而中路一人凌空扑下,手中寒光闪烁,直取荣哥,正是小玄。 荣哥双掌疾分,左右推出,震开两边来人,这时小玄长剑已近荣哥咽喉,电光石火间,荣哥左手翻转,一指弹在剑身之上,叮的一响,清脆如金戈相交,荡开剑势,右手一掌迅疾拍出,我看得真切,那一掌正印在小玄胸口!噗的一声,如中败革,小玄的身子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掌风击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对面墙壁! “小玄!!”他虽然抓了我,他虽然要害荣哥,可现在看他这样,我还是于心不忍,我知道这话不好开口,可还是忍不住道:“荣哥哥……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忽然轰隆一声,四壁大震!惊转头,小玄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站起,他双臂抱住一尊佛像的佛头,正在奋力扳动,随着他地动作,塔中光线越来越暗…… 猛回头。一道厚重的石门正从顶上吱吱嘎嘎地落下。门上夕阳似不堪重负般被一点点压得矮下去。 他要同归于尽?!!“小玄!!”我扑飞过去,机关在佛头上吧,我要去制止他! 刚要跃起就被人拦下,丁寻狠推了我一把,喝道:“快走!!”我踉跄几步落进一个怀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小玄的怒喝嘶吼。我被人抱着就地一滚,再停下来时,已到了塔外。 那石门带着刺耳的吱嘎声,沉沉落下,眼见离地也就一尺有余,回望,只有荣哥,“丁寻!!”我往回冲。却被荣哥拉住,“你拉我干什么!!丁寻还在里面!!!”甩开他,我抱起近旁地上一段残破地石柱,似乎是拴马桩之类。飞快往那石门下一送,正好将门卡住!! 我趴在地上从门下地缝隙往里看,正见一人大骂着“贼囚!!坏我了家公子大事!不把你斩成肉酱怎解我兄弟心头之恨!!”一刀砍在丁寻肋下!血花飞溅! 我大喊:“丁寻。块出来!!”声音已带了哭腔,这石柱太细,架出地缝隙只有半尺左右,便是没人和他缠斗,作为成年人地体型也未必出得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找块更大的石头!!或许可以用杠杆原理?!或许可以找到别的工具!!或许……不对不对,这都不是最当紧的!我从靴子里摸出匕,瞄准近处一人凝了内力打出去。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我叫:“丁寻!拿着匕!!” 丁寻就地一滚。躲开哨棒攻击,从尸体上拔下匕,反手挥出,咔的一声,哨棒已短了一截。 虽然短些,可毕竟是削铁如泥的宝兵刃,肯定比空手强,稍微松口气,忽然腰上一紧,我被荣哥抱着向后跳开,再看刚才我待得地方,一块大石呼地落下,在石板地上砸出一个凹陷。 吓一跳,抬头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整个塔身似乎都在战栗?大大小小地砖石从上面落下来,诶?!难道地震了?! 看四周,很平静,只有这塔…… 是小玄又用了什么机关?或是……石门机关被我破坏了,于是塔内机关崩溃,所以……塔要崩塌了?! 象是在印证我地猜测,眼前石塔剧烈震颤着,砖石乱落,尘土腾起,沙尘迷了我地眼,我泪流满面,耳中轰的一声巨响,在漫天地扬尘中,眼前忽地空旷了…… 我用力掰那只揽在我腰上的手,大哭:“你让我过去!也许……也许还有救!!”荣哥不做声,默默抱起我,施展轻功,离开那堆断壁残垣。 泪眼朦胧中,宝塔废墟越来越小,红日沉沦了,余晖勾勒出残塔轮廓,它很快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一条冰冷的地平线横亘在天地间,再无其他痕迹。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可能他没有死!!可能现在去挖还能救活他……”无论我怎么哭喊他只默不作声,脚下施展轻功,足不点地的奔进黑暗。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了一会,我拿他地衣襟擦擦眼泪,哽咽道:“丁寻是好人!都是为了救我!他这么年轻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太可怜了,答应我,你一定好好封赏他的妻儿,好不好?”摇他的衣襟。 荣哥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下头。 “对了,荣哥哥,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放慢脚步,我挣了两下,从他怀里跳下来,脚尖刚一沾地,立时足尖轻点,飘身出两丈开外,我死死盯着面前地人,沉声道:“你是谁?” 注释: 《左传?隐公元年》:“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寤生,遂恶之。” 【胭脂四】第31章 只应含恨向斜阳 残阳如血。[] 眼前人神色木然地看着我,他身上披的玄黑大氅被晚风掀得噗喇喇作响,殷红的衬里忽隐忽现,犹如未燃尽的暗火乍明乍灭。 沉默片刻,他僵硬地牵起嘴角,笑声嘲哳:“嘿嘿,小娘子聪明得紧,某自认若不开口,天衣无缝,却不知何处露了破绽?倒要请教。”语声怪异,带着额外的卷舌音。 原来是这厮!! 我冷哼,“你这脸弄得倒是挺蒙人的,你故意穿这大氅也是为了掩饰身材吧,旁晚天色暗,塔里又没点灯,大家先入为主,知道荣哥哥肯定来救我,所以才都被你骗了!刚才太乱,连我一时都没识破,直到闻到你身上的气味……” “气味?”对面的人抬起袖子在自己鼻子边闻闻,“有甚异味?” “就是因为没有任何气味才可疑!他身上永远有种非兰非麝的木香,你身上没有,而且,哼,很显然你不知道,丁寻还没娶妻呢!” 他一愣,讪讪干笑着,“小娘子这鼻子倒是好使!你起了疑,便用为他妻儿讨封试探于我,我无论应与不应都入了你的彀!中原女子恁地狡黠!”他伸手到下颌的位置去除化装物,“如此也好,某又何尝愿以他人面目与你共赴巫山……” 悚然一惊!我不等他说完已提气远遁,当他说到“共赴巫山”时…… 这厮不是小玄!小玄为了回护我可以禁止别人接近我,但这辽人是个好色之徒,我绝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慌不择路! 我回望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似乎还游刃有余! 这厮似乎是在消耗我的体力。 后悔。居然没沉住气。操之过急了。 冲动是魔鬼,我应该把他骗到对我最有利的地方啊!比如楚州周营附近,可刚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揭穿他,实在有悖我一贯自诩地冷静沉着,一时地冲动直接导致自己陷入险恶的境地。 悔之晚矣! 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别人装成荣哥的样子。实在无法忍受被装成荣哥的人抱在怀里…… 青山迢渺,苍莽千里,眼前的荒野无边无际。而身后那人,如影随形。暮鸦低徊,水声隐隐,我完全不知跑到了何处,忽然视野里现出一片黑影,是个村子?我向那边跑过去,离近些才看清,原来是一片树林。 逢林莫入吧,我正要转个方向。猛听身后传来一声唿哨。尖利刺耳,随着这声唿哨,一条条黑影从树林里蹿出,手中持了兵刃,寒光闪烁,这些人呈半月形向我包抄过来,再回身,那姓萧地辽人已到了跟前。 他竟然在这埋伏了帮手! 可恨!我以为自己在选择逃跑的方向,实际是被他赶着跑到了他希望我来的地方! 这些人渐渐围拢。虽然没紧逼到跟前。但各个方位都已被他们守住,无论我往那边跑都会遇到拦截。随着我地移动,他们的包围圈也在移动,我找了个略高些的位置停住脚步,四下张望,唯见暮色苍凉,浩野旷荡,渺无人迹。 “哈哈哈哈,小娘子,”对面的辽人去了伪装,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他得意地笑着,“你们中原人喜用成语,我赠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八字,小娘子以为可还恰当?劝你乖乖顺从了,某自会好好疼你,这般标致的小娘子,待某尝了滋味再做他用,方为上策!”他叽里咕噜地对一众手下说了些什么,众辽人轰一下笑开。他边说边向我逼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妙,识时务为俊杰,小美人,你就从了某家罢!” 我一抬手,一点寒芒抵在我的喉间,他见状一怔,停了脚步。 匕给了丁寻,现在我身上没有利器,刚才我一边跑,一边从荷包里掏了块大点的银子,凝内力于指尖,把银子一边捏出尖锐的锋面,原打算找机会把它当暗器打出去地,我知道我和这厮地功夫相差太多,得手的几率恐怕不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只是想,有了锋利尖角的银子应该比普通浑圆的银块更有杀伤力,结果还没找到一击制敌的机会,就派上了这个用场。 尽管和真正的利刃没法比,但如果我用力刺下去……用力地刺……大约还是可以割开颈动脉吧…… 对面那辽人眉头皱起,可能是怕我就这么死了,他一番心机白费,周围环伺的他的帮手,持了刀剑,虎视眈眈,一时倒也没敢轻举妄动。 紫霞漫过苍穹,晚风吹得身后林叶沙沙作响,迢邈的水声铮淙拍岸。 簪早已不知去向,我地长凌风乱舞,我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那姓萧的辽人脸上,轻蔑冷笑,“你这厮只知识时务为俊杰?我们还有一句话,想来你这茹毛饮血地胡虏也该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想让我做你的禁脔?想用我去威胁荣哥?你、做、梦!!” 手上微一用力,尖锐的边缘已割开肌肤…… 就这样死了,遗憾吗?自己一个人,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朋友们找不到的不知名的地方,就这样无声地死去了,怎么能一点遗憾都没有呢……可我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惊愕、惶惑、惋惜的面孔,听到他们惊呼、叹惋、抽气的声音---- 开颜微笑。 我就是死,也不能落在你们手里! 说什么“千古艰难唯一死”,事实上“人生自古谁无死”,任是什么英雄豪杰,倾城美色。到头来不都是一掊青冢。一堆白骨…… 不过如此。魅般近到我身前,一抬手攥住我的腕子,他眼中喷火,怒喝道:“当真要刺?!小女子恁般狠辣!!某费尽心思,与张家竖子虚与委蛇。为的就是……眼见此番大功告成,岂能让你这般轻巧地死了?哼,想坏我大计?端的可恶!!”他把我的手腕掰离我地脖子。狠命攥住,几乎要把它捏碎,我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呼痛声溢出喉咙,目光不示弱地狠狠扎进他眼睛里去。 他浑浊地眼珠盯牢我,阴恻笑道:“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不知某家的厉害……”忽地神色一凝,急转头,望向旁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天高地迥,风吹草低,耳中,枝叶簌簌,流水淙淙…… 轰然间有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骑突现在视野里! 沉晦的暮色掩了他的容貌,遥远地距离模糊了他的身形,我的心疯狂乱跳,嘭嘭大响!眼泪呼地涌上来,视线一片迷离! 因为我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说。来地人。是他。 他策马疾奔,眨眼功夫已到了跟前。周围的辽人纷纷上前堵截,我朦胧的视线追随着他矫健的身影,只见他在马上拔身跃起,越过一众辽人的刀丛剑林,如大鹏般凌空扑下,我耳边只闻呼喝对掌之声,眼一花,一双坚实的手臂抱住我,我但觉身子腾空,再缓过神来,已稳稳坐到马上,他的身前。 周围的景物瞬间消匿,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那温软地触感令我泪如雨下,我把头埋在他胸前,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荣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声道:“傻丫头……”他地双臂收得这样紧,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但他温暖的身躯充盈在我的手臂间,这真实存在的感觉,让我忘了其他一切。 一声轻嗤把我拉回现实,四外的厌物们现出形迹,那姓萧的辽人卷了舌头聒噪着:“某久闻尊驾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要当面拜见,今日有缘,实乃三生有幸!某不才,奉我家狼主之命,有请二位同往上京盘桓几日,还望俯允。” 我擦擦眼泪,环顾四周,那些辽人已经散开,重又把我们围在当中,姓萧的负着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荣哥沉了脸,冷冷道:“魑魅魍魉,也想拦住朕么?” 我看看他,他今天只穿了箭袖便服,没披铠甲,得胜钩上也没挂他的偃月刀,总算腰上悬了长剑,再看周围地人,各个兵刃在手,功夫不知深浅,人数倒是不少,那姓萧地头目,虽然武功比我高,但比荣哥哥,哼,肯定是不如的,否则刚才他们对掌也不会让荣哥把我抢回来了。 “我家狼主有言,如若相请不动,就地格杀也是无妨地……在下一番好意,只因敬尊驾是位英雄,故此相邀,所谓识时务为俊杰……” 我嗤笑出声,他游说谁都用这句话? 姓萧的面不改色,悠悠道:“试想,我等便是拦不住尊驾,难道还拦不下……”故意吞了后半句,目光在我面上转转,做意味深长状。 想起刚才被这厮逼得差点自尽,我心头火起,对他怒目而视,这厮哪来的自信?!即便他们人多,也不见得稳操胜券吧,难道……我向四外眺望,好像也没有其他接应啊,还是说,这些人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荣哥冷笑道:“拦不拦的下,一试便知!尔等有甚么招数,尽管使来!” 话音未落,就见几人扑身一滚,舞动大刀来斩马腿,另有几人挽了剑花,来攻荣哥! 原来如此!这些人显见是平素练熟了的,各有分工,轮番上阵,类似戚继光的船拳阵法,以团队组合来攻击敌人。 荣哥宝剑出鞘,在我耳边低声道:“抱紧我!”一手挥舞长剑接住辽人的攻势,另一手提了缰绳,驱策战马躲避脚下攻击。他的坐骑明显也是久经沙场的战马。灵巧躲着敌人削马腿的刀剑,抽冷子还在敌人身上腿上踩踏几下。 我想,如果荣哥带了趁手地长兵器,对付这些人一定不在话下,或他下马。在步下与他们交手估计也很轻松,但他现在要护着我,又要防着下面地人砍马腿。手里的宝剑还是短兵刃,马上交锋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想来他为了赴小玄的“单人独骑”之约,只带了长剑,虽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可俯身砍杀马下的敌人总是有些不便,何况对方人多。分工明确。又用车轮战术,所以一时竟让他们逼了个平手。 “荣哥哥!不用管我,如果你觉得在马下杀他们方便不如就下去……” “莫要胡说!” “我是说,宝剑太短,你不如……” “不用!”他不待我说完,一提缰绳,**坐骑一声长嘶,纵蹄腾跃,我就觉身子腾云般飞起。战马已驮着我们向圈外跃去。 是啊。即便这次不能把这些人都干掉,至少也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地。 忽听有人叽里咕噜喊了几句辽语。我心中一动,从荣哥怀里探出头去,就见一众辽人对着我们站定,左臂指向我们,嗤嗤声不绝,竟是他们袖中都藏有袖箭,此时他们按动机括,一蓬蓬短箭密密麻麻地飞出来,我惊叫:“当心!袖箭!!” 此时战马正跃在半空,荣哥哼一声,舞动长剑拨打雕翎,只是毕竟剑身长度有限,护了人护不得马,我眼睁睁看见一篷短箭打在马身上,惊叫还没出口,就觉腰上一紧,荣哥抱起我从马鞍上纵身跃起,腾在空中仍不忘把我护在怀里,他以自己的身子隔在箭雨和我之间,挥舞长剑拨开乱箭。 待到落地,已离开那些人有些距离了,我问他“要跑吗?” 他摇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追过来的辽人,低声道:“莫怕,有我,待在此处莫动。”说罢转身向前走两步,迎着那些人,挡在我身前。 辽人尽管也有伤亡,但这时见我们没了坐骑,不免士气大涨,他们呐喊着冲过来,荣哥稳稳站住,泰然渊,晚风把他地袍襟吹得翻飞激荡,他只岿然不动。待到那些人冲到五步开外,猛听他一声暴喝!好似霹雳雷霆,丘峦崩摧!辽人们脚步一顿,神色立时没了刚才的自信,荣哥怒喝一声,杀进敌人丛中,但见他身法飘忽,走位灵动,敌人再也组织不起团队进攻,他一口长剑舞的凛凛生风,剑气纵横,白光到处,敌人风声鹤唳,血肉横飞。 我从地上捡了石子,有人冲过来,我就打石子过去,只需阻缓一下,等待他的就是穿过他身躯的荣哥的长剑。 辽人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最后一人遁入旁边的树林,拼死逃得命去,战斗终于结束。 荣哥绕开满地尸体大步向我走过来,我上下打量他,“荣哥哥,你没受伤吧?” 他摇头,目光落在我的颈上,蹙额道:“这是怎地了?!他们伤到你了?!” “没有,就是刚才想自尽来着……扎的不深,嗯,现在伤口已经凝固了,我地血小板……很好地……” 他仔细看了我的伤口,又确定我周身没有其他伤处,才点点头,转了视线…… 他的战马卧在远处,我们走过去,马看到主人过来,勉强抬起头,低低地嘶鸣,又无力地落下,荣哥蹲下身,大手伸出,摸摸它的颈项,它身上多处中箭,疼痛使它的身子微微抽搐,身下流出的血颜色黑紫……诶?黑紫?袖箭上竟然有毒?!难怪刚才那辽人那么自信,原来有这样歹毒的后招,只不过,他们心机费劲,倒底不是荣哥的对手。 荣哥拔了些草送到他的战马嘴边,那马吃力抬起头,只用嘴蹭蹭主人地手,却并没有吃草,它地长睫毛软软垂着,大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润,看着荣哥的目光似痛苦,似悲伤。 荣哥地手缓缓抚过它的颊。他地颈。他漂亮地黑色鬃毛,极缓极轻……然后他一把揽过我,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畔划过宝剑出鞘的声音。而后是……利刃进入**地声音…… 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 他还剑入鞘,站起身,搂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回头,他只说了一句:“走。” 暮色苍茫。 是我的错觉吗,他倚着我,身子似乎越来越重,心里一惊,刚才地战斗消耗体力太大了吗,还是……他受伤了?!! 这念头让我心慌不已,“荣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不出声。只揽着我默默往前走。他这样让我越慌张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目光在他身上乱转,是内伤还是外伤?他今天穿的是玄色箭袖,暗红的颜色浸在墨黑的纤维里,要细看才可分辨,何况衣服上的血迹,也有可能是沾了敌人的血,我想看得更仔细些。可他的手臂固定着我的身体不让我乱动。我只好说,“荣哥哥。咱们歇会再走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就到……”咦?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一路走过来,不见人烟,刚绕过一座土山,乍见到眼前地景象,我惊得说不出话。 遍野尸横,有完整地,也有残碎的,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这是哪里?是没来得及打扫的战场?还是临时的乱葬岗子? 空气里飘荡着腐尸的气息,我往他身边缩缩,“荣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尸体啊……”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丫头,莫怕。”正要再问,忽然他身子一沉,带得我也向旁边倒去,“啊!!荣哥哥!你怎么了?!” 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推推他,没有动静,我喊他的名字,没有回答,我吓得大哭,用力摇他的身子,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说……我细细察看他衣衫上每一处血迹,终于在他右肋下靠后的位置现了一处破损!我小心撕开那个破口……掩口惊呼! 一根短箭深深没入肌肤,只露了一点点箭尾在外面,周围是一圈凝固了的黑血…… 毒箭!! 是什么时候?!看尺寸是袖箭……是不是他抱我从马上跃下来时中地箭??可他竟然忍着不说,还杀了那么多敌人,直到走到这里,再也支持不住……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忍住泪,小心握住那箭尾,轻声对他说“荣哥哥,你忍一下”,咬牙用力一拔! 创口崩裂,黑血涌出。 我俯下身,用嘴把他伤口里地黑血吸出来,吐掉,再吸出,再吐掉…… 可是,可是……黑血为什么有这么多!好像永远吸不尽! 眼泪不停地流。 终于吐掉了最后一口黑血,我从荷包里取出老妖精给的金疮药,我现在只带了小包装地量,也不知够不够,我把金疮药尽数涂在他的伤口上,厚厚堆了一层。 撕了一幅衣襟衬里细细裹了他的伤口,我轻轻抚摸他的鬓,“荣哥哥,我已经把箭拔出来了,你不用再忍了……”忽然心里一动,刚才,似乎,他一动没动,无论是我给他拔箭还是吸血,他的身子颤都没颤一下…… 恐惧瞬间包围了我,我小心摸摸他的手……好像比平时凉了许多…… 我咬住下唇,犹豫半晌,手几次伸出,又缩回,终于还是哆嗦着把手指探到他的鼻下…… 竟然,没有呼吸!!!! 血色残阳,阴风怒号。 我坐在他身旁,周围尸山血海,漫无边际。 天地间,只我一人,渺小而孤零。 寒风鞭笞我的身体,带走微弱的热量,冷,从心里到肌肤。 漫天洇开狰狞的红。 泪水凝在眼底,无法流出,悲泣噎在喉间,无法倾吐。 此情此景,熟悉得让人心悸,难道,我曾经来过?或是……它曾进入过我的梦里? 我的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他的鬓,指尖划过英挺的剑眉,紧闭的凤目。 荣哥哥,你说过要护着我,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现在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把我一人仍下了? 荣哥哥,你不要睡在这儿,这里这么冷,这里有这么多死人,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别睡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装的,你从不贪睡,你从来都比我起得早,这次,你想吓唬我是不是? 荣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你守护我,是你在我身边陪着我,现在你一个人躺在这儿,没人和你说话,你一定会寂寞吧…… 我缓缓伏下身子,趴在他身上,寻找到我喜欢的位置,熟悉的木香萦绕鼻端,我伸出手臂抱住他不再温暖的身体,慢慢合上眼。 荣哥哥,如果,你一定要睡在这儿…… 我留下陪你。 一声嗤笑传入耳中,“小娘子这般痴情!”额外的卷舌音啁哳刺耳。 大惊抬头! 烟霾千里,暮霭沉沉,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中,他踩着遍地尸体向我走过来,所到之处,天灰云黯。 赶紧坐起身,擦干眼泪。 这厮居然没死!刚才唯一逃掉的人是他! 他怎么出现在这儿?莫非,他一直跟着我们?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双色眼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他摸摸下巴,**道:“小娘子莫不是喜欢睡在野地里?嗯,四下无人,风凉的紧,共赴高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胭脂四】第32章 长河无限旧云涛 行云行雨!! 这厮每次开口,不是巫山就是**!! 心中厌恶,大不了再自尽一次,又能怎样!不过……倒吸口冷气,猛然想起,我的匕给了丁寻,而那块有尖锐锋面的银子,在刚才的混乱中已不知去向!! 簪子呢?对了,簪子早丢了! 还有什么可以用?!心头大乱!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露齿一笑,白牙刺目,“美人,不知这回还有谁来救你?哈哈哈哈,你就乖乖从了吧!” 手边有什么?石头!乱草!或是残肢?!不管了,统统向他扔过去!!他一面侧头闪躲,一边**道:“嘿嘿,调教小野马才更显某的手段……”说着一个饿虎扑食朝我扑过来!! “啊!!!!”我明明已经凝力于指,准备好在他近身时插他双眼,可看他扑过来,还是忍不住尖叫着就地一滚闪避开,心噗通噗通狂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再看那恶心的辽人,诶?他的身子定在半空,一柄长剑贯喉而过! 青光划过,一道血箭从他颈间呼地喷出,直冲苍穹,尸身晃了两晃,轰然仰倒。 几点腥热溅上我的脸颊。 我瘫坐在地上,木然望着尸体上的血洞,鲜红的肉翻了出来,浓稠的血液正从其中汩汩涌出,死人二目圆睁,眼珠突出,脸上写满震惊和不甘,我呆呆看着,思维一片空白。 余光里,那取人性命于瞬间的长剑缓缓垂下,青锋上蜿蜒的血蛇游进茵茵碧草。我顺着剑身向上看去……泪水哗地流出来! 荣哥哥,我的荣哥哥矗立在眼前,镇如山。如渊,他披了漫天红霞,身上似有华彩流动。他对我灿然微笑,张开双臂----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爬起来,怎样飞扑进那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怀抱的,我只知道自己拼命地、死死地抱住他,把我地脸颊贴紧他的胸膛,放声大哭!“荣哥哥!!我还以为你……呜呜……把我一人仍在这儿……吓死我了!!” 他抱住我,大手抚在我的头上。他轻吻着我地鬓,声音低柔,“傻丫头,莫怕,无事了……” “你怎么……你刚才不是……你是不是装的?!是不是用了龟息功什么的?坏蛋!!吓死我了!!太坏了!!”我忽然明白过来,本想打他两下出气,又记起他有伤在身。赶紧住了手,只抬了泪眼忿忿瞪他。 “适才交手,那厮怕是察觉到我中箭。远远跟在后面,想伺机讨得便宜,我岂能让他如愿?故而诈死,诱敌深入。” “哼,诈死虽然是常见伎俩,可你不该连我也骗了!刚才我……担心死了……”擦擦眼泪,嘟起嘴。他地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抹过,大约是抹去刚才溅上的血点,他目光温柔。笑容隐隐。低声道:“我不是与你说了莫怕?” “呸,谁知道你是在说这个!讨厌讨厌。你故意的,你这坏心眼的家伙,你是不是想着庄周试……”啊!语多必失!!我在说什么呀!!脸上忽地烧起来,赶紧闭了嘴把头埋进他怀里。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意思,一怔之后,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我耳鼓嗡嗡作响,“丫头,你莫不是想说……”忽地缄口。 我紧闭着眼,如果可能,我简直想把耳朵也闭起来,好在并没听到那个不想听的典故,松口气,含羞抬头,正见他一手掩在口上,心里一动,我拉下他的手,掰开他紧攥地手指……一朵嫣红的血花绽放在他掌心! “啊!!你受内伤了??!” 他微微一笑,“不碍事,之前为了止住毒气上行,闭了伤口左近经脉,方才闭气又久了些,所以……无妨,调息片刻即可恢复。” “哦!那你赶紧……我们这就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吧!” 此时暮色越重了,墨云覆住半天明霞,我不辨方向,只随着他走出那个恐怖的停尸地,一路顺着水声,来到一条大河旁。 几棵粗壮的大槐树错落着生在河岸上,浓绿的巨大树冠,随风送来淡淡的槐花香。 荣哥道:“今晚委屈些,我们在此将就一夜可好?” “嗯,我没关系,当初被老女人……老前辈**来也有过露宿地经历,倒是荣哥哥你,睡在这儿伤口没问题吗?” “不妨事,”他走到一棵大树下,“我调息片刻,你坐到我身边来,莫要走远。” 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带着幽幽淡香,我在他近旁坐下,也摆出打坐的样子,可总也静不下心,索性睁开眼,观察起面前地人。 他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拇指搭上中指第二指节,掌心向上,置于膝头。他面色平和,无喜无忧,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目掩了光华,静静垂覆,鼻梁高挺笔直,嘴唇薄厚适中,他面上线条刚劲,轮廓分明,似乎相书上说,这样的面相主坚毅果敢有主见吧,微笑,相面学有时也很准呢。 细微的虫鸣此起彼伏,湍流的水声低吟浅唱,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起那年他亲征高平,回京路上我高烧热,似乎是他一次次冻凉了身子,抱着我给我降温…… 记忆的闸门骤然崩开,所有与他相处的往事袭上心头…… 眼前人换过收势,悠长吐纳,缓缓收了功,他睁开眼,看到我的神情,诧道:“怎地了?” 我细看,他的脸色比刚才红润了许多,“荣哥哥,你现在身上好些了吗?”他点点头,我直直盯着他,轻声问道:“可以抱抱吗?” 他一愣。凤目中笑意流动,弯了嘴角,对我张开双臂……气清浅,紧紧抱住他。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我绝对无法忍受他在我面前死去。 温热的呼吸落在我地颈间,他地手指轻捋我的长,低语道:“方才,我真怕追不上你……” “啊呀!!”我惊跳起,“天呐,我居然忘了丁寻!!不知他现在……他还压在塔下!!我们快去救他!!” 他微笑。伸手把我拉回到怀里,“我今日带人出来……” “带了人?” “暗中带了几人……” 呵,这家伙,也不是太老实呀。 “我带人到那废塔时,丁寻尚无大碍,他说你把匕给了他,又架起了石门。只是石塔突然倒塌,困住人出不来,我原以为你在里面与他困在一处。他却道你已被我救出,我这才知道竟是有人假扮我把你带走!我大急,留下人救他,独自骑马来追你。我按他说地方向奔出许久也未见到半个人影,正自心急如焚,隐约听到一声唿哨,急向那方位寻去,总算教我赶上!”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若是赶不上你。我……”低低一叹。 我靠在他胸前。闭上眼,虽然这一天受了许多惊吓。但此刻,所有那些都已烟消云散,我只觉心中恬淡宁静,似有甘冽的泉水润过心田,让人直想幸福微笑……“今日我心中极是欢喜……”嗯?他说什么?我抬头,眨眨眼睛看他。 “丫头,我闭气之时你怎不走?” “什么?走?去哪?”忽然明白过来,我嗔他一眼,他笑容温柔,目中火花点点,看得我脸上莫名地烫起来,我转开视线,“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你看,丁寻遇险我也会陪他地……呃,我是说……是说……对了,荣哥哥,我饿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好不好?” 他哑然失笑,摇头轻叹,忽然低头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已拉我站起身,“这河里想来有鱼,待我去捉两条来。” 鱼,是他捉的,鳞,是他去的,连内脏都是他取地……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不会……太没面子了,想起他刚才的表情我就有气,他先是问我会不会弄这东西,很明显,这是给我下了个套,于是当我认真的考虑后,很严谨地说“我见过别人给鱼去鳞取肠,但我自己没做过”,他立时会心微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恨,他肯定在想,一个连儿都不认识的人,怎么能指望会收拾鱼呢! 坏人,既然猜到我不会,还故意问我…… 叹,穿来前买的鱼都是市里处理好的,穿过来似乎还没遇到过需要我亲自动手做鱼地场合,这种高难度的任务,我通常都留给专业人士一展才华……于是这次终于被他现了我的“短板”----没有做鱼的才艺,不过,我自我安慰着,如此也好,连鱼都不会做,可见我不是人神共愤的万能女主,万幸啊万幸。 就连生火的枯枝干草都是他和我一起拣的,因为他不让我单独去远处,说是怕狼把我叼走了…… 真想叼只狼来证明我地实力。 篝火噼啪作响,树枝穿起的鱼肉已散出烧烤特有的浓香,鱼皮焦黄,想必入口是酥脆地,这时闻着鱼香,我终于觉得,真有些饿了呢。 我戏称只有先观摩了,日后自己才会烤,等回京后我开个烧烤晚会请他来品尝我的手艺,他一笑,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我技艺的怀疑。 哼,这家伙…… “荣哥哥,太奇怪了,你怎么会做这些事?好象还很熟练似的?” “我少年时贩茶走南闯北,有时错过宿头就露宿在野外,自然会抓些野味烤了吃。” “哦,我说呢。你这全套技能未免太娴熟了,简直让我怀疑你没事就在宫中水塘里抓个鱼什么的,然后和厨子抢着下厨。哈哈哈 他把穿起的烤鱼一一翻转了,勾了嘴角道:“丫头,你还真是甚么都不会啊。这样笨,除了我,哪个敢要你。” “切,想要我的有的是!呃……”他闻言转头,含笑瞥了我一眼,这一眼,也并不怎么意味深长含义隽永。但我还是立刻领悟到沉默是金,小小吐了一下舌头,我轻轻靠在他身上,安静地和那些鱼眼珠子们深情对望。 又烤了一会,他拿起一条鱼递到我手里,“熟了,尝尝味道如何。” 我试着咬了一口……默然转过脸。在他探寻地目光中,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问:“怎么?不堪入口么?”自己也拿了一条咬了一口。自赞道:“皮酥肉烂,火候正好。” 我哧一声笑出来,“实在是太好吃了!我都惊呆了!真没想到啊!”我伸手摸摸他地顶,“好厉害,简直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呢!”还有半句“这么贤惠,你可以嫁掉了”,没敢说。 他略略闪避,轻轻拍了我地头一下,佯怒道:“莫要顽笑。快快趁热吃了饭后。我到河边洗漱,借着皎洁地月光。乍看到河中地倒影,吓一跳,怎么蓬头垢面的,对了,今天实在是太混乱了,变成这造型也不足为奇,可是,我地美女形象啊……呜呜,都被他看去了…… 一边洗脸梳头,一边暗暗郁闷着,忽想到,我狼狈落魄时的惨状,似乎不是第一次被他看到吧,细数起来简直多如驴毛,不胜枚举,估计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叹,怎么越来越不长进,倒像是比当初更在乎形象了,不知这是不是自恋到走火入魔的表现…… 我把头扎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身侧,掬一捧水,意外的入口甘美,穿来前我绝不会喝一口自来水,可现在井水河水随意喝,居然至今还很健康,莫非是古代的细菌病毒比现代少? 这河水,看着很干净,手浸在其中,感觉也很清凉舒服,真想跳进去洗个澡啊,当然,我知道,在这洗澡的风险未免太大…… 望河兴叹。 忽然水中多了一个倒影,转头,正看到他站在我身旁,他的手,正在解他地腰带…… “啊!!!荣哥哥!!你干什么!!”大惊失色! “这河水清冽,正宜沐浴。”风轻云淡的语气。 “啊!!岂有此理!你怎么能在这洗澡!!”我承认,我是嫉妒,“你,你身上有伤呢!不能沾水!!”但我说不出口。 “不沾到伤处便是,”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转,微笑道:“你莫不是还要观摩?” “啊我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他的大笑:“无妨,想看便看!” 抱膝坐在篝火边,心怦怦跳,这家伙,不是故意刺激我吧? 枯坐了半晌,也没见他回来,忽然有点担心,不觉回头看去,这一看,只觉血呼一下冲上头顶,心跳加,脸上滚烫…… 皓月当空,静影沉璧,洒满月辉的河面上,是他半截没在水中的**背影,他掬起的河水折射了月光,如一条清华地银色珠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飞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四散地珠玉顺着他宽厚的脊背、挺拔的窄腰、紧致的薄臀一路滚落,最终汇入万顷银波里。 赶紧转回头,把我灼热的面颊埋进臂弯,努力调息平复激烈的心跳。 为了女性的骄傲,也不能偷看男人洗澡啊! 不一会,我听到他上岸来,他身上带着清爽的水气,自言自语道:“河水清凉得紧,水流不急,河底也极平整……” 这不是引诱我下水吧?我抬起头,正要个眼刀,忽被他胸前一物吸引了视线。 一个极小极小的皮囊,比半个手掌还小些,用一条皮绳栓了,挂在他颈上。其实我抱他时能感觉到他胸前似乎挂了东西,只不过我实在不好意思扯开他衣襟看,此时他正弯腰坐下。于是这小袋子就从他半敞地衣襟里滑出来了。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探过身,伸手去摸…… 却见他似有些紧张地抢在我前面,攥住那小皮囊。飞快地放回衣襟里。 尴尬,我收回手,讪讪笑道:“你紧张什么……”忽然灵光一闪,原来如此……“这是符皇后地东西吧,我不看就是啦。”说着我站起身,刚要走开,手猛地被他抓住。 诧异低头。他正仰脸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你……莫要多心……” 一笑,“我多什么心……”甩手,“你抓着我干什么……啊!”他手上用力,我站立不住,跌坐进他怀里。 无由的就想火。我怒道:“喂,我不看就是了!你拉我干什么!” 他一手揽住我地腰,一手从衣襟里掏出小皮袋放进我手里。“你看便是。” “不看!”推开,又被他塞回掌中,“太不讲理了,我要看时你不让我看,现在我不想看了你非要给我看!你……”倒底没忍住好奇,我在袋子上捏捏,“这是什么?” 他笑容古怪,“你一看便知……我可有言在先,只是让你一看。却不是给你。” “哼!难道我还抢你东西!”我白他。伸手指进袋子,捏出里面地东西一看。瞬间睁圆了眼睛。 一只紫晶耳?! “这是符皇后的?还是其他什么女人的……咦?这个很眼熟啊……这不是我丢地那只嘛!!!怎么在你那?!!” 他笑,飞快从我手里夺过耳,装入袋子,塞回怀中,动作一气呵成,手法之迅堪比老妖精上药。 “喂!那是我的!”我扑上去,双手扯开他的衣襟,撞入眼帘地完美胸肌让我的动作骤止,偷眼看他,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好象,中计了…… 已然这样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如果装的象的话----伸手去抓挂在他胸前的小皮囊,指尖还没触到皮子毛,一只大手已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 手掌下,是火热地肌肤。 蓦地羞红了脸。 “那个,这是我的耳环吧,怎么在你那?”抽不出手,我只好打岔,“我记得……那年我夜探杜的书房,回来这只耳环就不见了,害的我又回去找了一趟,紧张得要命,死了无数细胞,还没找到,最后为了毁尸灭迹只好把另一只做在衣服上卖了出去……真没想到这只原来在你这儿!!诶?!”我斜睇他,“别告诉我那天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啊!我会生气的!” 他摇头,“我并未跟着你……跟着你的是暗卫……” “荣哥哥!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撅嘴,即便我没做什么,这感觉也很不好! “你夜里跑出去,总要有人暗中保护,不然我怎能放 哦……虽然还有点不爽,不过,要是早知道夜里有人保护,我就该把那些危险的地方都探探,嘿嘿…… 他捏捏我地脸,“一钱银子,告诉我为何笑的这般奸诈。” 我笑倒,他还真会活学活用!“没什么,然后呢,就被你的人拣到了?” “嗯,暗卫拾到便拿了给我,你这丫头,半夜跑去偷看俊俏公子,居然还把耳环丢在人家后窗下,未免太不当心。” “哎呀,才不是呢!我才不是跑去偷看他!说地我跟女色狼似的……你的人既然跟踪我,肯定知道我去干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气我啊!” 他莞尔,“这耳原本一直放在我的书案上,直至去年你忽然失踪,我四处寻你不到,才把此物带在身上……” 心里一暖,“荣哥哥……” 他揽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胸口上,他胸前灼热的肌肤烫上我的脸颊,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些,而我的,更是慌乱地不行。我不安地挣扎,“嗯,你放手。对了,我正要去……去洗澡!” 他果然手一松,“你去河中洗澡?” 我定定神。直视他地眼睛,“如果你保证不偷看,也不明着看,总之就是根本就不看,我就去洗。” 他失笑,略一顿,“好。我不看就是。” “当真?你是皇上,说话要算数哦!” “当真,”他双手握在我的腰上,目光温柔坚定,“我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到岸上,他正侧卧在火堆旁。燃烧的火焰为他身上罩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我跑到火边,虽然是夏天,可夜里地河水还是有点凉啊。真有些想念某个怀抱呢…… 一抬眼,正撞上他的视线,对望片刻,他勾起嘴角,向我伸出手,“过来。” 低笑,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低缀在天穹上。似乎触手可及,亦真亦幻。甜美得象梦境一样。只可惜,“悲剧”总是如影随形----我居然又象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我明明记得是以侧卧的大虾一样的姿势入睡的啊! 他仰面平躺着,无辜的睡姿更衬出我地无良…… 心中流泪,默念n次“我是淑女”,小心翻身,锲而不舍的再次以小虾米的卧姿进入梦乡…… 野外的虫儿鸟儿似乎都起的格外早,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满耳的虫鸣鸟叫吵醒,揉揉眼,我嘟囔着:“虫子起那么早做什么,会被吃掉的。”勉强睁眼,近在咫尺地是他的温柔笑容,低头,不出所料看到了我的无良睡姿…… 大红了脸,困意灰飞烟灭,我狼狈爬起,“我、我去河边洗漱一下!”太丢人了!有种被捉奸在床地错觉。 天灰灰的,太阳还没出来呢,起这么早我容易么,洗漱完毕,一转身,正看到一些人马立在远处,难道是来了敌人?!不会,如果是敌人他不会那样的表情,应该是他的人,只是,不知他们来了多久,我的睡相没有被围观吧…… “荣哥哥,”等到他也洗漱了,我悻悻走到他身边,“那些是你的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睡觉是不是被他们看到了?” 他拉起我的手向那些人走过去,“不妨事。”他笑道。 那些人赶紧迎了上来,牵过两匹马,荣哥抱我坐上马背,他自己也骑了上来,我环顾左右,众人齐作目不斜视状,可这众目睽睽的,二人共骑,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他,他象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俯在我耳边低声道:“若是困了就靠在我身上,你平素哪会在这时辰起床。” “啊,你……我虽然是喜欢睡到自然醒,不过你这说法,怎么听都象在说猪啊!” 他大笑,催动坐骑前行。 原是想保持矜持地坐姿,但坐在颠簸地马背上,确实很适合依在身后人的怀里,我渐渐软下身子,半闭上眼,意识开始游离。 忽觉身下坐骑停了脚步,睁眼看,此时我们已登上一座土山,荣哥勒马在半山处,耳边飘过他低低地声音:“这条河,我永远会记在心里。” 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天地苍莽,红日喷薄,一条波光潋滟的大河,在朝阳的映照下如注满了钻石般璀璨,它吟唱着亘古不变的长歌,永无停歇地东流而去。 下一卷,是完结卷,在下一卷里,有多少事情要生,又有多少事情要结束…… 既然下卷这么重要,我英明地决定先养精蓄锐一下再动笔,也就是说,下周6,大家可以不用等了,至于下下周,看情况吧 谢谢!敛衽 【玄青五】第1章 映窗丝柳袅烟青 周军自拿下楚州之后,南唐在淮河沿岸的四个战略要地寿州、濠州、泗州、楚州尽数归入后周版图,南唐失去了淮水这条天然屏障,淮南地区再难扼守,周军势如破竹,取雄州,占扬州,拔泰州,陷瓜洲,大军所至,唐城或破或降,荣哥取江北之地真如探囊取物一般,短短数月间,淮右粗平,只有庐、舒、蕲、黄四州未下,不过以目前的形势,这四州早晚也是荣哥的囊中之物。 转眼已到了八月,荣哥亲至迎銮镇,率军进攻江南,他派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领步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水陆并进,沿江直下,至东氵布州,大破唐兵,江南大震,而后他命李重进进兵庐州,眼见庐州难保。 唐主李听到周军已至长江边,他既怕大军南渡,庙社倾覆,又耻于降号称藩,纳贡称臣,就想传位给皇太弟李景遂,让他出面求和,或许他觉得这样自己多少能存些颜面。不过李景遂不愿接这个皇位,他上表请辞,表示以己之才不足扶危,自愿出就外藩。李的另一个弟弟,齐王李景达,就是紫金山战役兵败逃回来的那位,因为出师败还,人望更低,于是南唐储位就落到了燕王李弘冀的身上。 李弘冀是李的嫡长子,李煜为李第六子,由于李的第二子到第五子各个早死,所以李弘冀为皇太子时,李煜为事实上的第二子。李喜欢兄弟远胜过儿子。几乎想要兄终弟及,李弘冀这储位得来实在不易,再加上他“为人猜忌严刻”,属于心理不健康、性格有严重缺陷的那种人,当他坐上太子之位后。一面要防叔叔李景遂。一面要防弟弟李煜,自己过得不开心。也把别人折腾得够呛。 李煜本无争位地野心,按理这皇位确实也轮不到他。在这种非常时期更是借诗书避祸,甚至被逼到给哥哥太子李弘冀写保证书以明真心的份上,才总算没遭李弘冀的毒手,但皇叔李景遂就没这好运气了,他毕竟当了十年皇太弟。李弘冀忌之颇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暗中派人把他毒杀,而黑色幽默的是,李弘冀在毒死亲叔叔后没多久,自己也赶着去阎罗处报到了,这类情节落到史家笔下不免又是冤鬼索命天网恢恢的好例证,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地奔赴黄泉,总之最终皇位落到了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地李煜头上。实在令人忍不住叹一声命运弄人。 李煜一心只想做富贵闲人。风流名士,后来地事实也证明了他只是吟风弄月的好手。并不是治国安邦地行家,本来淮南产盐区被后周占去就已经使南唐经济遭受沉重打击了,何况向中原的岁贡也是个不小地数目,偏偏他又生活奢靡,不知节俭,为维持“小资情调”对百姓横征暴敛,据说南唐百姓连鹅生双黄蛋、柳树开花都要交税,南唐在他手里越衰败,而他的人生在国破之后也迅转向悲剧的方向,或许,从他即位的那一刻起,他地悲剧便已注定。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李生怕周军南渡,自己连江南的地盘也保不住,赶紧派兵部侍郎陈觉来周营献表,请求传位于太子李弘冀,并表示愿意听命于中原,又献庐、舒、蕲、黄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 陈觉本就是奸佞小人,南唐五鬼之一,看到后周的军威,战船如林,兵戈如蚁,大有一口吞下江南的气势,想必他暗中对比了一下南唐的军力,不免奴颜婢膝,曲辞媚,胁肩媚悦之态着实可鄙。 荣哥在人前从来深沉,并不把鄙厌写在脸上,他看了南唐表章,道:“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至于传位一事,荣哥回复“尽可不必”,只让李继续做他的国主。 唐主李得了回书,乃去帝号,自称国主,“国主”二字,便**了藩属的意思,又改用周显德年号,一切仪制,皆从降损;又因为周信祖,即郭威高祖,庙讳为,所以特将本名除去偏旁,易名为景;南唐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荣哥罢兵,淮南悉平,后周得南唐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共十四州,六十县,人口二十二万户。 十几日后,周军凯捷班师,王朴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圣驾,城中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满城百姓食壶浆夹道欢迎他们英武的君主还朝。 我见到了我名义上的舅父,许久未曾露面地王朴。 此次荣哥亲征,王朴奉命留守京城,掌管朝中大小事务。他从来深得荣哥器重,从我刚穿来,那时还是郭威大叔当政,荣哥任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奉旨镇守澶州,王朴就是他地节度掌书记,随其左右处理一应细故。节度使府掌书记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因为节度使府公务繁重,所谓“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后来荣哥为开封尹,拜王朴右拾遗,为推官,荣哥即位后,迁之为比部郎中,而后一路升迁,历任端明殿学士、左散骑常侍、尚书户部侍郎、枢密副使,都是皇上身边最亲近、最得信任、近水楼台方便说话地位置。在荣哥第一次伐南唐时他营缮京城,规划街道,增筑城墙,为使城墙坚固还专门从虎牢关取土,至今他已升为枢密使,这次荣哥南征又是由他留守汴京。 文武朝臣道旁接驾少不得一番繁文缛节。不过得胜而归,回到久违的京城,我心情愉快,情不自禁就把微笑噙在了嘴角,眼波无意中扫到王朴。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他微微点头,看一眼荣哥又看看我。眼中含着嘉许之意。 怎么是这种眼神,真是地…… 不过我对这位名义上的舅父一直颇有好感。这莫名的好感从一见他就有,来自直觉,就如同直觉让我在初见他的老婆女儿时就没好感一样,更何况我知道他是大周的股肱之臣,荣哥地左膀右臂。所谓国家栋梁。 这些年我们同在京城却并无来往,当初因为澶州软香阁地事,荣哥不许他老婆女儿出现在我跟前,而他大约也主动避嫌了,这次实在是难得的见面。 看他,仪容风度不减当年,仍是蚕眉星目,三绺长髯,端庄儒雅中带着些刚正之气。只是毕竟岁月如刀。鬓边已略略现了霜痕。 暗叹,操劳国事倒底是累心地。他又是一介文臣,体质也未见得有多好。 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才到我住的汴河大街地街口,遥遥就见府门前人头攒动,定睛细看,居然是阖府上下迎在门外,吓一跳,干嘛搞得这么隆重,亏得我拒绝了荣哥先随他进宫的提议直接回来了----我承认,我是怕有去无回……咳,否则他们岂不是要一直站下去? 回到府中,一切如故,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在旧位,如我离开前一般无二,据说在我消失的第二天荣哥就吩咐下来,务必一切保持原貌,等我回来…… 碧溪流云喜极而泣,几乎没规矩的扑上来,不过倒底忍住,可有人就没这好自制力了,我刚进二门就听身后一声喊:“姐!!你可回来了!想杀我也随即一片黑影遮天蔽日地扑下来,我条件反射地一闪,那黑影pia地平摊在地上。 笑,果然一切如故呀。 小弥撅着嘴,爬起来揉揉身上,猫眼里闪着泪花,“呜呜,姐姐学坏了……怎么似乎功夫有长进了呢……” “哦呵呵呵,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不许这么扑我吗,我那不盈一握的小腰哪受得了你这么扑啊!”我抬手摸摸他的头,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点,“不容易,终于有人看出我功夫长进了,荣哥那家伙就没夸过我一次!这虎髓熊胆丸也不是白吃的了,想知道我怎么学坏了吗?我见到你师傅啦!” 小弥脸上那可以乱真的哀怨表情嗖一下就消失了,嘿嘿,我就知道他是装的,真是一点没变呢。他兴奋地跳过来,拉住我,“师傅他老人家身子可还好吗?”忽然脸色又是一变,“姐姐莫非去了蝴蝶谷?姐你好生无情!居然背我自己去了蝴蝶谷!居然不带我一起去!” 我看着他那变化多端的表情,失笑道:“你轻车熟路的,想回去还用我带着?还不是自己想回就回去了嘛。” 小弥委屈的眨眨眼,用头找我地肩膀,“自己回去有什么趣味,师傅怕是还要说我耗费谷中钱粮呢。”他现在比我高出恐怕有十公分了,过去做惯地动作现在做着极不顺手,最终只侧头顶住我的额角。 我推开他地头,忍不住笑起来。 旁边碧溪笑道:“瞧小弥欢喜的,拉着小姐就说个没完,小姐这一路上想必辛苦,赶紧进屋歇歇,婢子这就去备香汤,您看可好?” 微笑点头,随他们进屋,轰走要围观的小弥,我跳进木桶洗个放松身体的香草浴。沐浴后,换了柔软的居家便服,在床上打两个滚,不禁感慨,还是回家好啊饭后,在园子里吃水果乘凉,讲讲一路的见闻趣事,其乐融融。正是仲秋时节,天高气爽,玉露金风,我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的婆娑柳枝,思维散。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忧国忧民的老杜居然也能写出这样香艳地句子,对了,“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也是老杜的手笔呢,婉约派李清照不也写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豪迈的诗句吗。可见无论是谁都可能有“rp爆”的时候呀。 正自神驰天外,就见碧树掩映的甬道上现出一抹青影。微笑,我把手中地玉管紫毫支在翠玉笔架上。站起身走到书房门 荣哥南征初归,想来有大把地国事等着他处理,所以,回京三天他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不让我感到吃惊。 如同在军中我受到地待遇,他出现在我的宅子里也从不见通传。不过这可不是我吩咐地……当然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他随时可能出现在我的客厅书房花园工作室等处,而我只须象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和他打个招呼就好了,这种相处方式我早就习以为常,只偶尔在别人对他大礼参拜时才想起,哦,对了,这厮是个皇上,我又“忘了”施礼呢。 他步伐沉稳。柔和明亮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片刻不离,我摸摸微烫的面颊。“怎么,我脸上弄上墨了?” 他走到近前,摇头笑叹道:“回来反倒不及在军中……” 嗯?什么? “在军中倒还能日日见着……”他目中的温度犹如分别许久地离人,深幽而炽烈,眼波逡巡在我的面颊、鬓上,而后视线一路滑下,灼热地盘桓在我腰间,我笑笑,拉他进屋,岔开话道:“如何,我新做的衣服,好看吧?你看我专门用浅碧暗纹抱腰配这素白的曲裾深衣,领口袖口和下摆露一些嫩柳色的中衣边缘,再系上浅妃色丝带,局部用一点对比色搭配,这样整体不至于太靠色,比较符合我的配色口味,”说起服装设计不觉话多起来,“这款还有一种变化,是用翡翠雕的竹叶形饰物做腰部装饰,不过那个目前还在外面的作坊里制作呢……这裙服就是有一点不好,这种汉朝深衣风格的袍子走路太费劲了,害我不得不小碎步装淑女,想踢人都抬不起腿呢,”笑……诶,他怎么还目不转睛地样子,“喂,你不要总盯着我地抱腰看嘛,我会不好意思的……对了,我打算把这个创意延展出一个系列,你说取名为烟绿好还是何可一日无此君好?” 他点点头,那神情让我严重怀疑他根本没在听,他忽然伸出手,扣住我地腰,低声道:“看了就想握住……” 一下子红了脸。他手上加力,把我拉进怀里,若有若无地一叹。 他的衣襟上有我熟悉的木香,我放松靠在他身上,闭上眼,轻轻环住他的腰。 秋声飒飒,清凉满袖。 良久,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你……难道不愿日日见到我么?” “嗯?什么?” “让我日日见到你,可好?” “啊……你有空就来看我嘛,没人拦着你呀……”挣扎,他居然不放手……“对了,荣哥哥,丁寻能下地了吗?你哪天方便,带我去看看他好吗?” 他嗯了一声,屋里又陷入沉默。 “咳,这位仁兄,我已经奋力想出丁寻的话题了,你是不是也该聊聊流云什么的?” 他低笑,胸膛微震,“原本有许多话要与你说的,现下见了你,却又不想讲了。” “呀,差点忘了正经事!”我拉他到书案旁,“我画了这个,准备给你看呢!” 他目光扫过案上宣纸,诧道:“抛车?” “你再仔细看看,这和你们用的抛车一样吗?” 他伸指点在抛车梢端,我画的悬垂重物的位置,“此物是?” 我得意笑,“这是改良的抛石机,我注意到你们用的抛石机都是纯手动的,需要很多人拉拽,既浪费人力,使用的炮弹……石块的重量也有限,这个半自动的抛石机就不同了,你看,这头绑个重物,在炮架上安装铁钩。钩住炮杆,开炮时,只要把钩拉开,这边重物迅下坠,另一边的石弹就能抛出。也就是说。只要安排两个人拉开钩子就可以了,这样的设计。既节省了人力,使用方便。而且可以装更重地石弹,和你们过去用的相比,嘿嘿,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呀!” 他双手捧着图纸,细细看了半晌。转过头来,目中光芒闪烁,“这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 “哈哈,你不会又现我有经天纬地之才了吧?”厚颜无耻的笑,眨眨眼。 抛车也就是抛石机,这种重型武器古来有之,它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出大石,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威力巨大,地位堪比现代社会地洲际导弹。只不过这个时代用地仍是纯手动抛车。重型多梢抛车固然可以射很重的石头,但拉索地士兵居然要上百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我好歹也算是去过前线的,见过周军使用这笨重地机器,当时没想起来,今天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资料,就有了改良武器的兴致。这种半自动抛车次出现是在日后元军攻打襄阳的战役中,以这时代的眼光看,这自然是空前地重大改革,难怪他看到图纸是那种眼神,这家伙倒是识货,不过要和他解释出处实在麻烦,所以容我无耻一下。 记得穿来前看cctv的军事科技节目,里面的文职讲师曾说过一句“军事科技强则国强“,这话我一直记得。 他大约把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当做了承认,凤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忽然俯身在我脸上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了一下,迎着我惊愕的注视中,笑道:“这般聪慧,岂可不赏。” “呸!这算什么奖赏!我亏大了!”抬手在脸上擦擦,掩饰羞涩。 他笑,一手揽住我,看着那图纸道:“有了此物,日后我大周健儿攻城略地必将事半功倍!此次伐唐颇有几回苦战,若彼时便有此……好在我军上下尽是大好男儿,铁血奋勇,各个争前,倒底平了淮南之地。” 我点头,“所以先进的武器是非常重要的,我知道你最是怜才恤将的,即便是征战中也希望把将士地伤亡降到最低,果然是明君呀。”呵呵,这句颇有拍马之嫌。 他莞尔,“我大周将士杀敌致果,竭忠尽智,确非唐人可敌,便说元朗,此番就带了十数处伤回来。 “元朗?” “元朗乃是赵匡胤地表字。” 又是赵匡胤…… 我撇嘴,“伤那么多处说明他身手不够好,打法鲁莽……我看他无论是功夫韬略还是忠君之心都未必比得过李重进和张永德吧,怎么你好象格外喜欢他呢……” 荣哥含笑瞥我一眼,抱我在椅子上坐下,“去年我次亲讨逆唐,元朗奉旨进攻滁州城,占城之后,正逢其父赵弘殷----其父为马军副指挥使----东取扬州,道经滁城,其时已值昏夜,赵弘殷便欲入城休息,即至城下叩门,却为元朗挡曰:父子虽系至亲,但城门乃是王事,深夜不便开城,请父亲权宿城外,俟诘旦出迎便了!赵弘殷只好依言在城外留宿一宵,待到次日天明,方得入城。” ……嘿嘿,不愧是赵匡胤,这种招数也使得出,这貌似是效颦周亚夫吧…… 周亚夫是前汉开国功臣周勃之子,素以治军严谨著称,他驻扎细柳时,汉文帝亲去劳军,至细柳营前,因无军令而不得入,直到让使持节给周亚夫看,他才传令打开营门,放皇帝入营,于是细柳营就成为军纪严明的代名词了,被后人广为赞咏。 不过赵匡胤地举动明显更胜一筹,连亲生老爹来都不买账,不仅显得治军严明,更说明把“君臣大义”看得重于“父子之情”呢。 不知这么精彩的举动是有预谋的双簧演出还是个人的即兴挥? 心中翻了几番,我勾起浅笑,“荣哥哥,有个典故我要请教一下……”他温言道:“可是周亚夫的细柳营?” 眨眨眼,作纯洁无辜状,“不是啊,关细柳营什么事,我就是忽然想起个典故,却又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管仲临终谏桓公,你还记得吗?” 他本是面上含笑,听了我这话略一沉吟,忽地笑容一凝,张了凤目看我,眼中隐然有精光炽现。 我从他腿上跳下来,笑道:“我居然忘了,今天打算做个新研究出来的菜式呢,我要去厨房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荣哥哥你既然赶上了,那么恭喜你有口福啦,不如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回眸一笑,走出门去。 前面提到过,我把柴荣第2、3次亲征南唐合并了,所以这章里的时间是不作数的,不过一不小心居然和某些野史记述的时间暗合了……只是时间相合,亲征次数还是不同的,对正史所记时间有兴趣的同学请看“有考证癖的同好请进----后周攻南唐之战”。 另,最近看到一条新闻,说某男演员和女友口角后把她独自扔在治安不好的地方,结果导致悲剧……如果这新闻属实,这简直就是张知谨和青鸾情节的翻版啊!只不过那女孩比青鸾更不幸……我知道这是个缺乏绅士教育的时代,但仍请各位男士,作为真正的男人,和女友吵架后还是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再离开吧……或许这举手之劳将使你未来的人生不至陷入自责的痛苦。 换了新0.1,书页上。 【玄青五】第2章 净淘红粒罯香饭 春秋时,管仲为齐相,他辅佐齐桓公实行一系列重大改革,尊王攘夷,会盟诸侯,一时间齐国大治,齐桓公也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 后来管仲病危,在他临终前,齐桓公问他谁可以做他的继任,担任齐国的相国,齐桓公提了几个候选人,其中有易牙、开方和竖刁。 易牙擅长烹调,曾把亲生儿子烹了给齐桓公吃,只因为齐桓公随口说了句“惟蒸婴儿之未尝”;开方是当时的诸侯国之一----卫国的公子,他甘愿放弃贵族身份跑到齐国做臣子,为表忠心十五年没有回过家,连父母去世居然也不回国奔丧;竖刁善于谄媚,揣摩上意,自宫当了宦官,要知道当时宦官的来源主要是罪犯、战俘以及各地奉献给朝廷的“贡品”,自自觉自愿的把自己咔嚓了进宫做内监,在当时还是极“另类”的行为。 以齐桓公的思维方式,易牙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不惜把亲儿子烹了,开方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不惜舍弃名位封邑,竖刁为了伺候自己不惜自残身体,这些行为说明他们对自己是何等忠心!何况这三人又很会邀宠媚上,投桓公所好,因而深得齐桓公信宠。 但管仲说的好,他说:易牙烹其子讨好君主,说明他没有人性,此人不可接近;开方背弃自己的父母侍奉君主,说明他不近人情。此人不可亲近;竖刁自宫伺侯君主,这种行为违悖天性,此人也不可亲近。 后来的事实证明管仲看人极准,齐桓公病重时,易牙、竖刁、开方等人把桓公囚禁于室。断绝饮食。筑高墙不准人进入,一代雄主居然落个被活活饿死地下场。竖刁等人秘不丧,尸体在床上停放了六十多天。尸身上生的蛆都爬到了屋外。易牙、竖刁、开方勾结长卫姬,逼走太子,屠杀朝臣,桓公的六个嫡子争位,齐国内乱。国力大衰,最终失去了天下霸主的地位。喻今实在是最佳进谏方式。 有些行为,貌似大忠大义,实则有悖天理人情,除了极少数“非常人士”能自真心的做到,大多数人违背真性情都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所谓大忠似伪。 当然。我不能跟荣哥直说某人地举动一定就是作秀,无凭无据地。言之凿凿反而效果不好,搞不好倒象是我以什么之心度什么之腹呢,不如点到为止,提醒他有这种可能,在他心里播下疑惑的种子也就是了。 不过……好象有点小人啊……简直和秦桧地“莫须有”异曲同工了…… 不对不对,我是知道日后的历史地,如果赵xx真象他目前表现的这般忠心,又何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所以我这能算是陷害他吗? ……哼,算也认了。 我洗净了手,回房略点了些蔷薇香露遮盖油烟气,一面吩咐人摆饭,一面让人去叫小弥。 小弥是不是和我一起用餐----很多时候他只闷在自己的房中一个人吃----并不取决于天气、心情、吃什么、是否有客人,而是要看他配药是不是正配到紧要的关头…… 来到东厢,我专门辟出的餐厅里,荣哥已先到了,他居中而坐,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沉静无波地表情,只在看到我时才荡开了我熟悉的微笑,他看看我身后,碧溪手中捧的托盘,笑道:“当真下厨了?倒是要尝上一尝。” 我从朱漆托盘里端出一只白釉瓷盘,盘边配菜是几根切成小指细的黄瓜条,碧绿青翠,带着几点细细的水珠,上面插了两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多少给盘中那两片褐色的东西增添些许颜色……是的,褐色,这种色调说起来虽然让我英雄气短,对于注重视觉效果的我来说,不啻是对食物卖相地沉重打击,但这道菜,还真没法做成别地颜色呢…… 我把盘子放在他面前,语气里**些得意,“法式煎牛扒 这么说多少有些亏心,没有黄油,没有洋葱,没有番茄、马铃薯之类,居然也敢自称是法式煎牛扒,番茄、薯条也还罢了,反正是配菜,但没有洋葱实在有点……好在这时代胡椒、胡葱已经传入中原地区了,牛肉、盐、西域的葡萄酒也容易弄到,最关键地是,我相信他们都没吃过正宗的牛扒,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嘛,嘿嘿。 荣哥含笑打量着面前的东西,“法式煎牛扒?”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我拿过两把解腕尖刀,把盘中的牛扒切成小块,嗯,有空该去打几副刀叉餐具。 流出血水未免骇人听闻,但若是全熟口感就象鞋垫了,所我尽量做出七、八分熟的效果,切开能看见里面的一线粉红。 “请用吧,这是我特别为你制作的牛扒,”呃,明明是我今天打算做这个,正让他赶上了,“……吃了一定要说好哦笑,递上一双牙箸。 荣哥夹起一小块牛扒,放在口中慢慢嚼着,我凑过去盯住他,“如何,好吃吗?” 荣哥还没开口,我只觉耳后生风,一条黑影从身后呼地蹿过来,“啊!姐!你们居然背我偷吃!”小弥呼啸着冲到桌边,抓过桌上一双筷子,飞快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然后,只听他闷闷地哀号一声,掩口跑出屋去…… 报复!这肯定是报复!报复我没有让他吃第一口 我克制着甩飞刀钉他后脑的冲动,转头瞧着荣哥,他仍是平静地认真咀嚼着。片刻,放下筷子,一笑,“甚好。” 哼,我说也是嘛。小弥这没品位的家伙。我看饿他一顿他就能接受新鲜事物了。 我邪恶地想着,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落荒奔出门外…… 悲剧!!我煎肉前明明把肉拍松了啊!为什么咬着象木头……泪,看来烙饼用地饼铛倒底还是代替不了煎肉的平底锅啊! 这卖盐的是谁打死的!咸死我了。尤其无法忍受的是,肉里居然还有一丝来路不明地苦味…… 心中悲愤流泪,找张油纸把吐出地牛肉包起扔掉,又狠狠漱了口,才讪讪回到屋中。 一进门。正见荣哥夹了一块肉,看着是要放进嘴里,我扑过去拦住他,“不要吃了!荣哥哥我对不起你想到这么难吃!太失败了假哭。 他莞尔,“慢些吃,倒也还好……” “呜呜,荣哥哥你真好知道你是安慰我……诶?我记得那年我第一次下厨,做了沙拉,当时你不会也是为了哄我高兴才说好的吧?”那次虽然没失败----要是做沙拉也能失败。我未免太有才了……我吃着虽然还好。但未必是他能适应是口味…… 忽然对自己地厨艺产生了怀疑,尽管在蝴蝶谷时一度信心爆棚。 他含笑望着我。不紧不慢道:“你做的,都是好地。” 我在煎牛扒失败的阴影中并未沉浸多久,因为我留的“备胎”----韩式参鸡汤,居然成功了意外啦!荣哥在我的追问下,仍是温柔微笑着夸我,不过小弥那个不会哄人的家伙抢着吃了许多似乎比较说明问题,看来这回终于做出了群众喜闻乐见地味道。 炖汤需要的时间虽然有点长,我是从午后就开始小火炖着的,但上火之前的过程只要几分钟,就是把泡好的江米、大蒜、去皮板栗放入童子鸡的肚子里,将口封住,放入烧开的砂锅中,再加入大枣、人参,炖到鸡肉与鸡骨分开就大功告成了,做法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工夫,又很适宜秋冬进补,当然,最重要的优点是,这种炖品不容易失败……真是很适合我做地菜式啊。 所以想来闲妻们喜欢煲汤是有道理地,健康滋补又美容,成功率高,技术含量低,何乐而不为。 不过那件事,他再没提起。他不提,我当然也不会再提。 相处久了,我自觉对他的心思摸得很清楚,许多时候,他还没开口,没行动,我就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但这次,倒让我有些看不清了,我进地那些“谗言”,倒底有没有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呢? 晚饭后,看天色还不算太暗,他便带我去探望丁寻。 荣哥说丁寻住在第一甜水巷,离我这里不远,我们携手,步行过去。 晚风徐来,清爽怡人。 内城按照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位,分别被划分为左一厢,左二厢,右一厢,右二厢。甜水巷位于左二厢,即内城的东南部,是南北走向并列的三条街的统称,为了区分,在甜水巷的名称前,从东到西,依次被质朴的冠以第一、第二、第三的序号。甜水巷附近多是卖幞头、腰带、籍、冠的杂货铺,偶尔也有药铺、食店之类。 我们顺着汴河街一路东行,时不时有出来夜生活的百姓与我们擦肩而过,这里北去是潘楼街、高阳正店、马行街,向西是州桥,都是酒楼夜市最繁盛的所在,貌似现在都城人民已经很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了,这几处每晚人声鼎沸,灯火照天,有些地方一直要热闹到四更左右。 虽然我们走在一起的回头率很高,可居然没人认出他来,我还以为自从那天,百姓夹道欢迎他凯旋,以后再和他一起上街就没那么随意了呢,看来京城人民对他们的皇上微服出行还是没有足够的警惕性啊。 不觉弯了嘴角。转头看他,他也正望过来,凤目中流动着温暖地笑意。 来到丁寻家门前,叩了门,不多时。一名老家人应门出来。我想荣哥过去应该是来过的,因为那老家人先是一愣。而后几步抢出门外,忙不迭见礼叩头。荣哥不欲张扬,摆摆手道:“无须多礼,前头带路。” 进了门,绕过影壁,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院子。收拾得整洁平正,栽着些应景花木。 那老仆领我们穿过前院,经过一条爬满藤萝的狭窄过道,来到内院,他在一扇门前停住,打了门帘让我们进去。 屋里已点起了蜡烛,飘着淡淡的药香,房中床上躺地正是丁寻,在他床头坐了个年轻女子。一手端了只碗。另一手擎了香帕,正轻点在他嘴角上。大约是刚喂了饭或药。 听到动静,他们一齐看过来,丁寻惊呼一声“陛下!”挣扎着就要起身施礼,床边女子也赶紧跪下,荣哥紧走两步按住丁寻,笑道:“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多礼么。” 丁寻满眼惊喜,脸上红扑扑地,估计是没料到荣哥能亲自来看他,半晌才想起让旁边那女子去烹茶,这时荣哥已坐在他床边探问半天了。 当初在淮南时,他被包扎得象个粽子,现在看,已经不是蚕茧的造型,而且气色也很好,貌似恢复得不错,真是小强般顽强地生命力啊! 那时他刚被从塔底废墟挖出来,身上多处骨折,连肋骨都断了两根,好在宝塔坍塌的时候他幸运地在石门附近,一块石板落下来正好搭成了一个三角型稳定结构,那门被我架起了一段空隙,通风不成问题,而且荣哥的人去的及时,所以他居然并无大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之前,他挨了那辽人一掌,胸口又中了一块飞石,受了内伤,毕竟要养些时日,功力也须慢慢恢复。 不过能捡条命回来,已是很让人欣慰了。 欣慰归欣慰,只是我没想到他这屋里居然有女人……尽管在这时代,这是很常见的事。 这家伙…… 那女子听了丁寻地话,对我们施了一礼,退出去端茶,我瞟一眼她的背影,耳听门帘哒一声落下,挑眉斜睇着床上的人,“丁寻,想不到你居然金屋藏娇啊,唉,可惜呀,我本打算做个媒,把流云许给你呢……” 丁寻一下变了脸色,急道:“那是舍妹!!”双目圆睁盯紧我,就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了,须臾明白过来,猛地涨的通红,嗫嚅着:“你怎么……怎么……” “咦,原来是妹妹呀!我替流云欣慰一下!哈哈,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是吧?嘿,就你们那点小奸情,还想瞒住我?!”得意呀,几乎要以茶壶造型配合女王笑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件疑似jq,还是在那一年,我和荣哥为他那不争气的老爸柴守礼吵架,冷战了好久,流云跑来劝我,为证明荣哥哥对我好,她就把从高平回京路上,荣哥给烧的我降温的事告诉我,打算当个例证,记得她当时就说是丁寻看到的,那时我就想,这种事,荣哥肯定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丁寻作为他的近卫,偷看到也就是了,居然会说给流云听,尤其丁寻平时那么喜欢装酷,也不是得谁跟谁说地性格,实在太可疑啦!日后再一留心,现流云地内部消息果然很多,多到让人怀疑来源,这回被我一诈,这小子果然就招了,哈哈 不免浮想联翩,耍酷闷骚的丁寻,和活泼外向地流云,这两人是多么奇妙的组合呀,或许,丁寻只是在人前玩深沉,要是和流云在一起,怕是话也不少呢! 掩口,笑弯了眼睛。 荣哥含笑瞥我一眼,握住我的手,象是要握住我揶揄的话头,他安抚床上那位脸红得象熟虾一样的同学,“你只管安心养伤,待复原了,我与你做主。” 呀,这就是皇上金口赐婚吧,丁寻这回是因祸得福啦,看他又是一副感动的不得了的样子,激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会他妹妹捧茶进来,他就让他妹妹替他叩头谢恩,我自娱自乐地想,不知再待会还有没有仆人集体来为主子磕头谢恩?反正这事就此坐实,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哎呀,我还没问流云!也不知她愿不愿意,我们怎么能不问问她的意见就给她定了终身呢!” 丁寻嘴唇一动,想必是想说流云早已芳心暗许,不过脸上红了红,倒底没好意思开口。 笑。 荣哥捏捏我的手,接过话去,嘱咐他好生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而后就带我出了丁宅。 出得门来忍不住窃笑,成就了一桩好事,我还真是有当媒婆的潜力啊。 冰轮初升,清辉遍地。 丁寻恢复很好,令人欣慰,只是,不知和他一起被救出来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荣哥揽住我的肩头,低声道:“怎么,可是冷了?” “不是,我忽然想起小玄,也不知他现在好些没有,别人会不会尽心照顾他。” 小玄那天被一名家将拼死护在身下,也逃得了性命,但是外伤内伤受了不少,被送到楚州城中养着。我想荣哥放过他一是因为他是张家一脉,忠臣遗孤,二来大约也有我的缘故,毕竟小玄当时是极力护我周全的,过程我都仔细跟荣哥说了。荣哥派人重修了张府,赏下不少抚恤,只是小玄一直情绪不佳,我临回京时和他在病榻前谈了许久,百般开导,甚至连回蝴蝶谷散心这种主意都给他出过,但他一直恹恹的,象是被抽走了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鲜活。 遇到这种事,任是谁都不可能很快释怀吧。 一叹。 荣哥没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望着我,目光沉静而温暖。 浸沐着他的目光,心里忽然宁静了。 依着他,抱住他的腰,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一路走回去。 注释: 《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使相。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何如?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祸作。” 年龄问题果然敏感啊…… 【玄青五】第3章 傅粉何郎不解愁 芭蕉叶上秋风碧,晚来小雨流苏湿。 细雨低吟浅唱着,没入满庭黄叶衰草,又是一年悲秋时,微雨的黄昏,我捧杯热茶,坐在廊子下欣赏今年的第一场秋雨,顺便惜残香颓叶,叹惨绿愁红,配合天气感时伤物,也算是应时应景的闺阁消遣。 碧溪顺着游廊走过来,敛衽道:“启禀小姐,杜公子来访。” 诶?杜吗?好久没见他了,记得距今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荣哥征南唐前,他跑来哭诉被逼的没有活路,我给他出了告假还乡的点子,避其锋芒,敌进我退,躲开他家里那三只“如狼似虎”,而后我离京,到淮南绕了一圈,想想跟他还真是许久没见面了呢。 我笑,“他消息倒是灵通,我这才回来几天啊,让到厅上没有?怎么又是这时候来,总是神出鬼没的。” 碧溪接了我手中的茶盏,进屋放下,回头笑道:“奴婢瞧杜公子又象是……”抿嘴一笑,缄了口。 “又象是溜出来的?呵呵,唉,可怜的人啊……”摇头笑叹,举步就要往前头去,碧溪拦道:“小姐这就过去吗,可要更衣梳妆?” 我现在穿的是件茜红掐牙短襦,蟹青褶裥长裙,外罩一领石青菊纹短夹袄,髻上只簪了把银錾花梳,虽是燕服装扮,可也不是见不得人,尤其是见杜……难道还要我专门为他更衣梳妆? 转头看了碧溪一眼。 碧溪见了我面上神色,忙道:“奴婢瞧这杜公子每次上门来,便是有些个……衣装仪容却都是极精心的。就说那用的香都奇特得紧……” “哈哈,是啊,那么浓地甜香,我还真没在别的男人身上闻到过!怎么,怕他觉得我穿居家常服是轻慢他?不会啦……当然。他可能也早习惯了……咳。无妨,走吧。”杜那人迷恋精致细节。生活态度上确实是极尽龟毛之能事,我还记得他家里就是熏个香都要隔在夹壁墙里。不过同时那家伙也很……“逆来顺受”……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带着碧溪穿过了抄手游廊,垂花二门,来到前院正厅。 一进屋,就见杜一袭松花色绨袍,负手立着。作欣赏壁上书画状,估计是我没到他不好意思坐下,他的小厮画笺低眉顺眼地立在边上,流云规规矩矩地站在另一侧。 少不得互见了礼,分宾主落座,小丫鬟献上茶来,碧溪接过放在我面前的几案上,他跟前地也换过新地,我笑道:“天气冷我就喜欢喝这枸杞菊花红枣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捧了茶盏。轻啜一口,柔柔笑道:“烟烟自来高雅别致。这时节吃这茶果然是极好地。” 我打量他,居然一点没变,仍是白净细致的脸庞,精巧秀媚地五官,连那双桃花眼都一如既往含情脉脉。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消息还真灵通啊。” 他脸上红了红,“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时候,我常命画笺来你门上探看着……” 原来如此。 他一双眼只顾流连在我脸上,即便我现在的心理素质大胜往昔,还是被他那种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看他一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我喝茶之余只好努力找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还顺利吧。”就算是“售后”调查好了。 他道:“已回京许久了……”眸色一黯,欲言又止地样子。 咦,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给他出的主意不管用吗?“我这一年不在京里,也不知你……”醒悟,就算画笺是他的心腹,碧溪流云是我的心腹,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论他的私事,他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碧溪流云,你们带画笺去偏厅喝茶吃果子。”一个眼色过去,她们会意,带了画笺出去。 待到他们三人都出去了,我才开口问道:“怎么,我那奸计没得逞吗?还是又生了什么枝节?” 他幽幽望着我,并不接我的话,伸手探进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放在几上推到我面前,“襄州僻地,没甚新奇玩意,惟花胜尚可入眼,虽是华艳不及京师的样式,总算还见些精巧心思,烟烟看看可还合意?” 花胜?? 两个小小的朱红锦盒,由一方蜜合色罗帕仔细包了,我打开一只盒子,诶?这是……一片一片碧青翠绿的小花片,看着材质是飞禽地羽毛,剪出了精巧地花形,上面还用金泥细细勾了花纹装饰,原来是用翠鸟羽毛做的翠钿。 再看另一只锦盒,才一打开,便觉浓香四溢,里面装满了小香片,看形状也象面花之类,只是不知是什么材质,香型也很复合。 尽管我自己从不用这类面部饰物,但它们毕竟是这个时代极为盛行地女性饰品,除了我这素面朝天的人,周围女性脸上或多或少总会贴几片,就算是碧溪那么低调的也会在眉心贴片朱钿花黄什么的,至于流云更是花钿面靥一个都不能少,这几天我见到她颊上贴了两个黑色的团靥,乍看之下还以为她刚刚偷吃过西瓜,据说这是时下最in装扮。很好,西方巴洛克和洛可可时期,贵族时髦女性也流行过在脸上贴黑色的小花片,东西方“玩美”文化又暗合了一次。 其实我自己的梳妆台上也有一盒金钿,贴上是金闪闪夺人二目的视觉效果,我不喜欢用,平素只束之高阁。不过看他拿的这两盒,倒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尤其自带香气的那种,似乎京里还没见谁用过。 他柔声道:“那泥金翠钿胜在描画精致。这假蔷薇面花长在芬芳馥郁,制法也是极巧的,是以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研为细末。拌以熟蜜,注入花模。干后即成此物。我料那金钿俗物,定然难入你地青眼。这两样总算还略雅致些,”他见我拈起一片来看,又道:“贴这假蔷薇面花一如常法,或以舌上香津轻点,或以口中兰氛略润。即可化开蜜胶。”说着忽然飞霞满靥。 诧异,你脸红什么,我身为美女居然要男士教我用面花,我都没觉得惭愧呢,你红什么脸啊。 不过,我今天才现,杜同学不去从事女性美容或化妆品生产的伟大事业,当真可惜了。 笑。 见我笑,他脸上愈红了几分。躲了我的视线。只垂了头小口啜着茶。 “果然是新颖又精致,也只有你有这个品位呀。多谢,这两个我收啦我并不打算往自己脸上用,不过既然已经按西方的习惯当着对方的面打开了礼物,自然也要如西方地做派热烈盛赞礼物合心意啦。随便践踏别人地好意是不厚道的,嗯,这东西,我拿着玩也就是了。 放下这两盒花钿,我笑道:“多谢你地礼物,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你家里那三只……如何了?” 他敛了笑容,妙目中漫上些复杂地情绪,哀怨惊惧?鄙夷冷漠?难以言传,他顿了一下,幽幽叹道:“一姬人房里翻出了布偶,写着王棠的生辰八字,扎了小针……众人念她是御赐的身份,还未敢怎地,只先禁在她自己房中,不想第二日便服毒自尽了……” “诶?巫蛊?!自尽?!是你亲眼所见,还是……” “其时我尚在襄州,这是我回京后他们说与我的。” 嘿,这就不好说了…… “待我回来,这事已过了些日子,纵是觉着有些蹊跷,也是查无可查了……” “还有一个呢,荣哥不是赐了你两名美女?” “另一姬人踏青拾翠时被桃枝子划伤了脸,久未愈合,留了疤,平素只避着人,也是在我回乡的那段时日地事。” 没想到战况居然这么惨烈…… 没想到胜出的居然是王棠…… “也就是说,现在又只剩下王棠了?” 他灰着脸,轻轻点头。 屋外秋雨潇,我们默然相对,良久无言。门口传来碧溪的声音:“小姐,可要添茶?” 碧溪带小丫鬟进来,换过新茶,上了些点心果子,又把房中灯烛蜡心一根根拨亮些,罩好了红纱灯罩,便悄声退了出去。 迷离的暖晕填满房间。 我叹:“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供求不平衡必然导致不正当竞争,我是说,一夫多妻妾制本身就是可耻而罪恶的,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们为了从众多竞争中脱颖而出,自然就无所不用其极……最可耻的是男人们为了维护这万恶的制度,居然昧着良心号召女人不要嫉妒,要和其他女人和平共享老公,真太丑陋了!如果让这些男人也和别人共享老婆,他们愿意吗?他们能做到不嫉妒吗?这种时候怎么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他愣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便是如此,我想若是烟烟你……也是断断不会做这等事的,那人……心不好……” “她是心眼不好,当初……我就知道了,”当初为了扫除我这个障碍,她伙同她老娘把我弄到软香阁,那时我就知道那对“贤母女”是什么人了,“可是以现今地状况,即便是因为舅父大人地缘故,你也不可能停妻再娶……若是纳妾,先,我要表态,我反对这种罪恶的制度,其次,你就是真弄几房小妾进门,恐怕这没有硝烟地战争也是断不了的,她居然出手这么狠,我更不赞成你把无辜女性投入虎口了……唉,竟然是死局……” “还有啊。什么叫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如果我的老公敢有别的女人,哼,我会毫不犹豫离开他,但在那之前。我先要把他咔嚓了。送到宫里做公务员!呵呵,我是说宦官……诶?你怎么这表情?”好象吓得够呛? 他红着脸瞟我一眼。“烟烟果然……与众不同……” 我掩口笑,他气色也回转了些。低叹道:“人人只道我少年得志,又怎知我心里地愁苦呢……”慢慢红了眼圈。 如果是过去,我肯定要打趣他“倾国倾城的貌”和“多愁多病的身”都让他占全了,但此刻,看他这样。倒像是在我口鼻上被蒙了块桐油布,呼吸都滞闷起来。 “唉,我现在也不知道该给你出什么主意好,在没想到好办法之前,要不,你先想开点?多想想这事情好的一面……”汗,有好的一面吗?只不过,我从不觉得他是坚强地人,还是要尽量多鼓励他吧。“比如……有个叫沈括地人。娶了个悍妇老婆,经常打骂他。迫于无奈他只好潜心做学问,终于成为一位非常伟大的全才科学家!夷人有个叫苏格拉底地,也是由于娶了泼妇老婆,干什么都有贼心没贼胆,思考多于行动,于是就成了哲学家、思想家。”勉强找这些例子只是为了安慰他,事实上我也知道,和“食肉动物”王棠相比,杜只能算是“食草动物”…… “恕孤陋寡闻,不知这二位是何许人也?” 一个宋朝人,一个外国人…… “呃,好吧,我还是先给你讲讲苏格拉底家悍妇的光辉事迹,话说有一次苏格拉底正在讲学,他老婆冲进来,当众把他狠骂了一顿,最后还拿了桶水给他当头淋下,全场都惊呆了,以为这样在人前地羞辱苏格拉底一定受不了,没想到苏格拉底幽默地说我就知道打雷之后一定会下雨的----幽默其实是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据说他就是为了磨练意志,锻炼忍耐力才娶了那生猛的女人,这位苏格拉底同志还真有点变态啊……咳,我看,不如就把这些人生的曲折当做是天将降大任之前地考验吧……”用孟子的“阿q精神”给他催眠…… 他无语端坐着,眼神茫然,也不说话,脸上缓缓滑下两行清泪。 吓一跳,怎么又把他说哭了,汗,“你别哭啊,让人看见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也不要太悲观绝望,人生是不可预知的,谁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呢,你说是不是?” 他泪眼婆娑,颊上微红,轻拭着泪珠道:“又让烟烟见笑了……” 一声叹息。 送他出了客厅,立在檐下,但见暮色低沉,秋雨正密。 我唤碧溪,“取盏琉璃灯给杜公子……诶,你们只带了雨伞吗?正好,再拿两件蓑衣来。”等她把灯和蓑衣一并取来,我忽然又想起一事,我把灯接到手里看看,问她:“这灯上没咱们府里的记号吧?”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碧溪流云不敢笑,只强忍着说“不曾有”。 瞥见杜面上尴尬,我忙道:“我这也是尽量少给你添麻烦哦,”咦,居然脱口而出就是“少”添麻烦,不是“不”添麻烦……“万一又被你家那个谁看到,岂不又生是非嘛。” 他眼波如水,柔声道:“我省得,上回她打上门来……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过近来她每日只往娘家跑,怕是一时还顾不到这些事……” “每天回娘家?” “嗯,王老大人寿辰将近,她日日回去与她母亲筹备寿筵之事。”我注意到在私下里他从不以娘子、夫人、岳丈、岳母之类的称谓来称呼他们…… 暗叹。 “舅父的生日快到了?今年要大办吗?” “瞧这阵势似是要大办的,前几日听她在人前夸耀,说是届时圣上和百官都要惠临贺寿。”哦…… 立在廊子里又随便聊了几句,而后他坚持天晚雨冷,执意不要我送他到大门口,我只好唤了个小厮来替我把他们送出去。 我站在廊檐下,目送那主仆二人相扶将着,撑着油纸伞,挑着琉璃灯,淡弱的身影象是不堪雨打般缓缓没进雨冷风凄的暮色中。 碧溪轻声道:“小姐,风凉了,回去吧?” “走,看看小弥去。” 到了小弥住地跨院,流云先是喊了两声,没动静,进房看了看,居然没人在,奇怪,这下着雨,又是晚上,他跑哪去了? 回到我住地主院,一进正房门,就见小弥歪在我最舒服的椅子上,正在吃着我几上碟子里放地莲蓉酥。 流云笑骂道:“小猴儿竟躲到这来!叫小姐好找!” 小弥胡噜胡噜嘴,掸掸手上的点心渣子,跳过来笑嘻嘻道:“姐也在想我不成?我和姐姐当真是心有灵犀呀!” 笑,你这是想我的莲蓉酥!我点手,“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问你。碧溪,流云,你们先下去吧。” 进了书房,关上门,我找张圈椅坐下,小弥站着晃来晃去不肯坐,说是刚刚点心吃了太饱…… “小弥,我问你,如果不号脉,只让你看一个人的气色、行动什么的,你能判断他的健康状况吗?” “这个自然,《灵枢》有云“司外揣内,司内揣外”,望神、察色、望其形态、察其五官,亦可知气血运行,五脏病疾,只不过急疾重舌,慢症重脉,若是慢症么,还是以切脉、按诊为佳。” 呃,看舌头怕是也做不到呢,除非…… “医祖有望、闻、问、切四诊法,所谓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高下是有定论的……不知姐姐要给谁看病?”小弥说起医术来就象换了个人,猫眼晶莹清澈,尤其听我说希望不切脉诊病,更是一副兴趣盎然,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位大人……你不认识的,看来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稳妥……对了!还有一件事!唉,你知道吗,其实我总是刻意忽略它,甚至在潜意识里盼望如果我象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子里,就可以把它剥离出我的世界……要是能那样该有多好……可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狠狠从我的生活里碾过去,尽管现在完全看不出端倪……我简直不敢想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怎么样……” 小弥把脸凑过来,琥珀色的猫眼眨呀眨,“姐,你怎地和厨房的小杨子一样说不清话了?” “讨厌!没心情开玩笑,跟你说正经的呢!”心忽然怦怦大跳起来,我深呼吸,盯牢他的眼睛问:“你告诉我,你觉得,以你的观察,荣哥的身体怎么样?” 【玄青五】第4章 萸房暗绽红珠朵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心跳声震耳欲聋。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小弥眨眨眼,诧道:“皇上大哥的身体好的很啊,姐怎问起这个?” 诶?很好吗?虽然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很健康,甚至比我周围的其他人都显得健康,认识他这么久,我就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头疼脑热,可是……“你确定?他身体很好??没什么毛病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潜在的疾病你看不出来?” “他若是有病我岂能看不出!莫非姐姐信不过我?!” “我没信不过你,但他……你真的看他身体很好??” “健强之极!……咦?姐姐好生古怪,倒象是盼着皇上大哥生病一般!” “胡说!!我怎么可能盼着他生病,只不过……”我是多么盼望他永远健康,但以史书的记述……对了,史书上关于他暴病的记载都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似乎并没有哪一本书上说出了准确病因,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最后得了什么病!有的书上还牵强附会为“天意”什么的,明显是赵宋皇帝的“摇尾系统”写出来媚上愚下的狗p谎话,荒诞无稽,更没参考价值。 其实,我一贯觉得他身体很好,精力充沛,更兼武功高强,内力精深,现下连小弥都这么说,可见我的感觉没有错。 问题是,既然这样,他日后又怎么会……难道是以后…… 怔怔出神。 小弥伸爪在我眼前晃晃,“姐姐魂归来兮 吐口气。挑了嘴角。“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你帮我留心着。他日后要是有什么生病地苗头赶紧告诉我!” 小弥开心点头。“姐姐尽可放心。包在我身上!”摆出一副很有担当、貌似可靠地表情。一双猫眼神气地放着光。左边嘴角还粘了一粒小点心渣子…… “啊!我又想起一件事!”我指指自己。“你看我。有什么病吗?” “姐姐?姐姐原是有些脾胃虚寒地。想来自小就有不足之症。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切不可小视。气可运血。血可载气。气血相生。气虚则血少、血少则气虚。不过这几年经我妙手调养。健脾益气。气血双补。如今姐姐地身子已被我调养得颇佳了。”讨赞得意地嘴脸。 笑。明白明白。总之就是多亏了你啦。而且我练内功。坚持体育锻炼。应该也有些裨益。“总之就是说没什么大毛病是吧?可是我在蝴蝶谷遇到小荼。她说务必要在三年之内让你给我诊脉呢。你没看见她那诡异地样子。简直象是我被下了慢性地毒!或至少也该有个潜伏地慢性病什么地。才对得起她那份故弄玄虚呀。” 小弥一愣。猫眼大睁。一把扣住我地寸关尺。号了会脉又换另一只手。皱眉想了想。又在我身上摸摸捏捏。亏得我认识他比较久了。否则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占我便宜呢。看他那一副冥思苦想痛苦万状地样子。我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就算了……” “不行!连小荼都看得出,我怎能看不出!”他捧着头,愁眉苦脸地踱来踱去。“分明没甚大恙,为何要在三年之内……莫不是小荼戏耍于我?姐,再让我摸摸!” 汗,“小弥你行不行啊……”说完暗道,糟了,这话可能有点刺激人,小弥和小荼平时没事就喜欢较较劲,争个高下什么的。” 荣哥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眉心微敛。 我作无意状开口:“荣哥哥,舅父大人的寿辰快到了吧,听说今年要大办?我想去看看。” 他眉梢略挑,“当真要去?你几时也喜欢热闹了?” “我偶尔也喜欢凑热闹嘛 他笑笑看着我,还是不信的表情。 我眨眨眼,掩口笑道:“又被你识破了!真相是。这几年一直没什么来往,前些时候见到舅父大人,忽然觉得有些想念呢。而且,老大人上了年纪,怕是身体也不如过去了,我想带小弥一起去,顺便给他看看。”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史书记载,王朴明敏刚正,果决有断,尤其圣眷素厚,无人敢触其锋。记得野史上说,赵匡胤即便在掌管禁军之后,被王朴呵斥也只得“唯唯而出”,我还看到过一条记载,话说荣哥曾在禁中修功臣阁,里面张挂后周名臣如李、郑仁诲等人的画像,如同前汉的麒麟阁,后汉地云台阁,唐时的凌烟阁。都是不忘众臣辅保之功的意思。赵匡胤篡权后,一日路过功臣阁,正巧风把殿门吹开半扇,赵匡胤正与王朴地画像相对,当时王朴已经去世,赵匡胤望见王朴的画像,赶忙整袍施礼。左右从人很奇怪,问他贵为天子,为什么要给前朝之臣施这样的大礼。赵匡胤以手指御袍道:“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意思是说,如果王朴在。他根本穿不上龙袍呢!野史评论为“其敬畏如此。” 王朴是国之栋梁,才干自不必多说,而他地性格、行事,又颇能钳制赵xx……我一直觉得,从日后事情的展看,领导层的某些错误决策直接导致赵匡胤篡权成功,如果没有那些机缘巧合,这个天下,就算是荣哥不在,也是没那么容易落到赵匡胤手里的。我不免猜测,如果王朴在世,甚至,如果符皇后在世,陈桥兵变或许根本不会出现呢! 当然,最釜底抽薪的办法还是荣哥健康长寿,那样赵匡胤即便有篡位的野心,估计也没篡位地胆量,何况只要荣哥健在,群臣敬服,四海归心,兵变不得人望,无论是谁造反,成功的几率都会小于等于零。 隐约记得王朴辞世是在荣哥之前,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年了…… 荣哥道:“你若当真想去,我带你去便是,你到时只管随在我身边,量她二人不敢把你怎样……至于为文伯看病么,在寿诞之日怕是不合适的,不如,改日我让他单独来与你叙旧,你意下如何?” 我飞快盘算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我还可以带小弥去吗?” 荣哥冷隽地看我一眼,勾了淡淡地笑容,没说话。 呃,这样啊…… 我拿起几上执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捧了一杯,喝一口,这季节喝低于体温的水可真不舒服呀,刚才我让碧溪流云都下去了,这会只好自己出去叫人,我走过他身边,随口道:“荣哥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略一迟疑,低声道:“想看看你。” 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他也正抬头望过来,眸色深沉温柔。之后的几天,小弥纠结于我那所谓三年之内必治地疾病,每日象个小狗似的围着我打转,动辄看看闻闻摸摸捏捏,偏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其实在第二日,荣哥就派了名御医过来,查了也说无甚大恙,我和荣哥基本就把这事pass了。可小弥却终日愁眉不展。总说小荼不会平白耍他,他一度琢磨着要拿点毒药引出我身上的毒来,号称引蛇出洞以毒攻毒……汗,用毒药做引,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被吓得魂飞魄散,餐具都改成了银地----为防他在我饭里下“药引”。最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力挽狂澜,总算劝得他改了主意。 几日后,一个晴朗地秋日,正是王朴的寿辰,劫后余生地我带了碧溪流云,坐了油壁香车以贺寿的名义躲去他府上。 荣哥原是说要来接我同去,我遐想了一下,觉得那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于是坚持自己过去。 王朴住在西华门附近。内城右一厢,距皇城很近。皇城东侧地左一厢,因为有药铺商家云集地马行街。分茶酒店鳞次,勾肆食坊栉比,晚间是卖各种小吃的夜市,清晨有卖时令瓜果的早市,最是热闹繁华。而皇城西侧的右一厢,因为不是商家密集的所在,倒是颇为清净,马车驶进去,遥遥可见宫城红墙。耳中不闻市井喧嚣,静柳掩映中俱是朱门轩户,大约是显贵们地集中居住地。 本以为我来的算是早的,结果到了王家门前才现各色车驾早已停满了半条街,看来无论在任何朝代,扒高踩低,攀炎附热都是人类社会的共同特色。 呈了礼单,有管家引我们进去。我不知道以这个时代地风格,送什么样的寿礼才算得体。顺口咨询了荣哥一下,没想到他就从内府拿了几样东西给我,无非是玩器字画之类,咦,居然连寿礼都会给我准备好,盛情难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慷他人之慨啦。 因为来的比较早,正式的寿宴还没开始,到了后园。我才现组织----应该就是那对贤母女----还真是用了心思。 这园子种竹引泉。垫土升山,收云峰之耸翠。纳烟池之清悠,虽然落到宝玉口里仍不免是“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但作为私家园林,也算是极讲究的了。此时正是秋季,后园地台榭池亭,松冈楼阁,都用应时的花木妆点了,因依地势,穿插以黄菊青竹,又有朱衣小婢往来其间,端茶递酒,把盏献果,想必是取秋日登高、把酒赏菊之意,在正式筵席前来这么个“冷餐会”,在这时代,倒还真有些创意。 萸房暗绽红珠朵,茗碗寒供白露芽。先到的客人们三五聚在一起,或于池亭之中,或于高台之上,或谈时论事,或吟诗咏歌,露英小饮,流霞浅酌,笑语阔论不绝盈耳。 引路地家人把我们带到园子门口就自行去了,我目光逡巡一圈,看这气氛,荣哥应该是还没到吧。 老远就看见王棠一身银红盘金彩绣地衣裙,贴了一脸花靥金钿,红红绿绿金光闪闪,远看也极是醒目,正笑盈盈地和两位女眷拉着手说话,神态颇为亲昵。 不知她是真没看见我还是装没看见,不过这样最好,倒是省了假笑应酬,我对身后地碧溪流云道“咱们先随便走走,看看园林设计,累了就坐下吃东西。”参加宴会,这是必杀技,即便谁都不认识也无妨,吃喝是人人都会的。 没走两步就有几位夫人迎上来,她们曾经是我店里地客人,也是比较熟识的,见礼寒暄,不一会又有人凑过来,这场合,女眷中我的客户还真是不少,我被她们亲热地拉着,听她们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消失了这许久,她们再难看中别家的衣服云云。 暗想,都是社交高手呀,说话真让人爱听呢,笑。 聊了几句,我现她们似乎并不知道我是主人家的亲戚,这就怪了,如果只是以奸商地身份,她们居然不质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当然从不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这些大家闺秀官宦女眷也和我一样不歧视商人,就有些奇怪了。 一位夫人的目光总在我裙子上飘来飘去,她客套了几句之后,终于忍不住道:“水小姐这裙衫可是今年的新款?好生别致!” 我穿的是一条雪青百褶长裙,外罩一件同色泥银披衫,在领、襟、袖缘及下摆边缘都用了银泥缠枝纹样做装饰,整体服装只用了紫和银两套色,低调的华丽。 泥金泥银是这时代高端服饰上常见的装饰形式,是用金粉、银粉和特制的胶水做成颜料,画或印在面料上,形成金、银质感的视觉效果,我把装饰纹样变化了一下,线型上借鉴的是洛可可初期地“飘逸式罗布”的流畅感,裙裾位置用了一段密集的泥银缠枝纹样,远看就好象是一截银色镂空花边。 这时代缠足还没流行起来,女性行动都很轻盈便捷,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踩到裙子把自己绊倒的状况,所以通常不事生产的女性的裙子都很长,在地上飘摇拖曳出一段裙裾,显得优雅又妩媚。 我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今季的新款,还没上市呢。”嘿嘿,我的店还没恢复营业,我专门阴险地先到人多的地方打个活人广告,引她们对我店里服装地美好回忆,再开业就事半功倍了。 又闲聊了几句,我和她们作别,进园子深处随意走一走,在一座台子上驻足片刻,眺望园景,秋日骄阳明媚地洒下来,为远处凉亭里地果子罩上了一层漂亮的蜜糖色,我缓步做矜持优雅状,happy向那盘果子杀过去。 余光里,斜背后有一个身影靠近,银红金黄,明艳刺目,我只觉裙裾猛地被什么压住,耳后一声裂帛刺耳…… 注释: 《旧五代史》引《默记》云:周世宗于禁中作功臣阁,画当时大臣如李、郑仁诲之属。太祖即位,一日过功臣阁,风开半门,正与朴象相对,太祖望见,却立耸然,整御袍襟带,磬折鞠躬。左右曰:“陛下贵为天子,彼前朝之臣,礼何过也?”太祖以手指御袍云:“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其敬畏如此。 《五代史阙文》:周显德中,朴与魏仁浦俱为枢密使。时太祖皇帝已掌禁兵,一日,有殿直乘马误冲太祖导从,太祖自诣密地,诉其无礼。仁浦令徽院勘诘,朴谓太祖曰:“太尉名位虽高,未加使相。殿直,廷臣也,与太尉比肩事主,太尉况带职,不宜如此。”太祖唯唯而出。 【玄青五】第5章 春酒杯浓琥珀薄 有人踩了我的裙子?!! 只一分神,脚下踏空,身体乍然失去重心,不由就向台阶下冲去…… 斜刺里有人迎上来,好心扶了我一把,我稳住身子,低谢一声,回头怒视---- 王棠居高临下,笑靥如花。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 果然是她! 落在后面的碧溪流云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到我身边,碧溪扶住我紧张道:“小姐可有伤着?” 我摇头,“无妨,好在不高……” 流云柳眉倒竖,上一步点指着王棠骂道:“咄!肥婆!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王棠脸一青,似乎就要作,忽然眼珠一转,强掩了怒意,只做没听见流云的啐骂,她咯咯一笑,刻意拔高了声音:“姐姐别来无恙?哎呀,姐姐这裙子好不新颖别致,莫不是今年新时兴的样式?啧啧,妹妹还真是大开了眼界呢!这乍一看呀,姐姐怎地没把尾巴藏好就出来了!哈哈哈声音高亢,似乎唯恐方圆三十里之内有人听不到。 我低头一看,血忽地撞上头顶!我的裙裾边缘被撕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活像有人在裙摆上横着剪了一刀!窄窄长长的一条,软软拖在后面…… 只觉碧溪握着我的那只手轻轻颤抖,看她脸上涨红,泪水悲愤地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耳边流云怒叱一声:“下作东西!今日我便与你这肥婆拼了!”挽袖子就要扑过去。 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地胳膊! 我一手一个把她们紧紧拉住。刚才逆流冲上颅顶地热血唰一下回落下去。 面前。高几级地石阶上。王棠正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脸上每一片金钿都颤巍巍地抖着。烁烁金光也挡不住她面上地自鸣得意。在她身后有两个年轻女子。大约是和王棠走得比较近地闺秀。此时她们云里看厮杀般地望过来。眉梢眼角噙着幸灾乐祸。 四周。已经有许多人被王棠地喊声惊动。虽然自持身份没有围过来。但向这边张望总是有地…… 我收回目光。慢慢勾起嘴角。俯身拾起裙裾。双手握住那条口子地两端微一用力。一声裂帛。裙裾已被我撕下了半宽、数尺长地一截。正是裙摆上印了银泥缠枝纹样地那一段花边。窄长地一条。迎风招展。 我把这条紫底银纹的花边抖开围在臂上,抬头对着表情呆愣的王棠舒颜一笑,语声清越:“妹妹说的是,这正是今季的新款,妹妹看我这条披帛可还漂亮?” 微微扬起下巴。我含笑瞥过对面呆若木鸡地三人,转身离开。 放稳脚步,务必做到不疾不徐。脸上的微笑自然也要风轻云淡。 身后的流云压低声音桀桀笑着:“小姐小姐,嘻嘻,小姐真有办法!这裙子短一截全然不打眼,臂上多条披帛倒是好看的紧!嘻嘻,快瞧那肥婆,肥脸上都气出绿颜色来!呦,她拧腰跺脚呢,腮帮子上的金钿噼里啪啦地掉!” 我回头对她使个眼色,要乐一会再乐。这事还没完呢…… 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走到一人面前,盈盈一礼,“适才有劳赵将军相助,小女子在此谢过。” 刚才,在我分神踏空台阶时,那个从旁边冲过来扶了我一把的人,是赵匡胤…… 赵匡胤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胡乱摆手道:“无须客气。水小姐无须如此……” 我的目光落在他地手背上,低呼一声:“啊!这是……我刚才隐约觉得似乎是抓到了人,没想到竟然在赵将军手上抓了这么深一条口子!!实在对不起!!将军好心扶我,竟被我抓得挂了彩!小女子羞愧的紧!!”低头看看我酷爱留的长指甲,惭愧地把它们握进手心。 赵匡胤呵呵笑着,“小姐无须介怀,这算甚挂彩,只做搔痒一般!不碍事,不碍事地!” 我掏出丝帕。递给碧溪道:“碧溪。帮赵将军止血。” 碧溪接了手帕,待要上前。赵匡胤已尴尬地摇手道:“哪有甚血!小姐恁地客气!折杀某家了!”说着退后半步,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碧溪询问地看看我,我收回手帕,遥望赵匡胤离去的背影,一笑,“没事了,走吧。” 没走出几步,隐隐就听得有丝竹之声,清雅悠扬,我驻足倾听,只觉眼前似有旷远芊绵,水烟横碧,听后只觉心旷神怡,我细辨了方位,带着碧溪流云寻着那笛声而去。 转过一丛霜菊,正与迎面一人打个对脸,他见到我,抢上两步,躬身一揖道:“画笺给水小姐见礼。”正是杜的小厮画笺。 “无须多礼,你怎么在这?杜公子在附近吗?” “您往那看,我家少爷正在那边亭子里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曲径通幽处,几竿青竹半掩着一座朱漆凉亭,杜立在亭中,正在向这边翘张望,他秋香色的袍子被金风抚弄着,袍襟上大团的荼白绣花在雕栏间时隐时现,见我看他,忙步下玉砌迎过来。 我走上去笑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莫非在偷懒?”他家岳父老泰山做寿,他这为人子婿的不忙着招呼客人,居然在这躲清静……放远目光,咦,亭中好象还有两个人? 他柔声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大虫聒叫,不知又是哪个遭殃了,我正让画笺去打探消息……”忽倒吸口凉气,“吖!烟烟你怎从那边来?可是遇到了大虫?!可曾吃了她的亏?!”眉宇间拢了不安,偷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一笑,略旋身,“如何?我的裙子好看吗?” 他一怔,脸上迅爬上两抹晕红,飘开视线,点头轻吟道:“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1)……” 笑,杜夸人从来是有一手地。我对他眨眨眼,“也就是说看不出破绽喽,那就没事了,”不待他再问,我岔开话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目光飘向他身后的凉亭。 向男士投诉对方老婆踩坏了自己的裙子,貌似是很诡异的行为啊……何况他家里夫纲不振。呵,跟他说这些无非徒增他的内疚,这事,还是找机会和荣哥说说吧,嗯,或许,根本不用我亲自开口…… 他道:“那两位是我翰林院的同舍郎,亦是的诗文良友,烟烟且随我来。”引我走向凉亭。稍近些,只见亭子里居中放了一张画案,两个年轻士子。一人正伏案挥毫,另一人立在旁边,闭目吹着一支横笛。 我拦住杜,低声道:“不着急,这时过去简直就是花间喝道了,太煞风景,不如等他吹完一曲再过去吧,再说中途打断别人也未免失礼呢。”如同听古典音乐会或是看网球比赛,等一个乐章结束或是死球时再入场是基本地礼貌。 他微笑止步。站在我身边轻声道:“邢州崔文远,精于音律,”又指指着正在挥毫泼墨的那人,“商州周更,尤擅丹青,此二人俱是一时之雅士,素与我善。” 我打量那两人,见他们眉目俊秀,神情。都是和杜一样地惨绿少年,不禁暗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呀,如此最好,难得杜还有交好的同事朋友,虽然李白同学说过“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咳,但他们平时要是能谈谈诗文。切磋一下音律丹青。多少能让杜敞开些愁怀吧,我真怕他被王棠刺激狠了。若是只一人郁闷着,怕是要得忧郁症呢。 这下多少能放心些。 待崔文远一曲终了,周更也搁了紫毫,我们才走上前去,互通了名姓,一一见礼。我看画案上的丹青,几丛霜菊素竹颇有些徐熙花竹的野逸之态,大家围着赏赞了一回,吹笛地崔文远道:“适才更施了丹青妙手,不才横吹助兴,惟有子瑕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眼波若有所指地滑过来,谑笑道:“当罚题诗一!” 杜轻轻一笑,“直说题诗便了,又何须这许多话呢。”执了墨笔,忽又道:“烟烟在此,岂可献丑?”说着便把紫毫递了过来,我笑道:“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人家指名要你写呢。”剽窃古人诗词是不厚道的,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正推让着,猛听远处一声怒喝:“狐媚子果然在这里!” 转头看去,火炭样的一团红灿,呼一下冲过来。 又是王棠。 抚额,莫非她在跟踪我?还真是无处不在呢…… 王棠冲过来,先是横了杜一眼,又向我恨恨道:“狐媚子竟用这等伎俩!哼!” 什么伎俩?……诶?她该不会是以为我为了报复她故意来勾引杜吧? 有心晾着她,可到底没压住心头火,我放眼亭外碧空,并不拿眼角夹她,只淡淡道:“我是听到崔君的笛声才过来地。” “呸!不知羞!哪个信你地鬼话……” “你又混闹些甚么!”杜喑声喝道:“怎地片刻也不给人清静!!”他涨红了脸,尴尬地扫扫身边的同僚,崔文远和周更不好说什么,只退到一旁,作欣赏亭外秋景状。 “呸!你倒有脸说我!我一时没看住,你就和这狐媚子挨挨擦擦……” “胡言乱语!粗鄙不堪!俗不可耐!”杜气得抖,“我们正欲为此画作题跋!你又懂些甚么!” “我怎不懂,你眼里只她一人好!天下就只她一人会咏絮你这般,爹爹也这般!我、我早年也读过诗书地!” “你?读诗书?嘿,既如此,不如你来提诗罢!古风、近体均可,五七言、长短句任意!” 王棠叫道:“我提便提,谁还怕你不成!”一把抓过毛笔,对着画面瞪了半晌,目中烈焰几乎要把纸面烧出个洞,可半天过去,也没见她写出半句诗。终于,王棠“啪”一声把笔重重拍在案上,扭身哭着跑出亭子。 杜红了眼眶,大口喘着气,因亭子里空间有限,刚才画笺、碧溪、流云都侯在亭子外面。这时画笺赶紧进来,扶他到旁边坐下,又是抹肩又是捶背,崔文远走过来,无言地在杜肩头拍了两下,轻轻一叹,这种时候,我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才好,走过去拿起执壶。打算给他倒杯水喝,目光扫过桌案,吓一跳。几点墨汁赫然现在纸面上,正是在显眼地位置。 那是刚才王棠摔笔时溅上的墨点。 周更扑到案边,碍着杜的面子自然不好说什么,但面色颇为难看,任是谁辛苦之作就这么被弄脏了,都难免心中郁闷。 杜惊叫一声,扶着画笺走过去,道一声“更……”满脸羞愧,泪珠盈睫。 大家垂头看着案上地竹菊图。表情象是送葬我叹一声,走过去,揽了衣袖,取一只小号紫毫,沾了墨,在画面上略作勾勒,又取水笔色笔稍加分染…… 须臾搁笔,端详一下,还好。功力还没退,我转向杜,微笑道:“题诗可是你的事哦。” 杜脸畔霞飞,眼波潋滟,澄明晶亮,“烟烟,这……” 诶,干嘛,再看旁边那两人。也是这种惊艳的神色…… 不至于吧。墨点改蝴蝶、昆虫什么的不是常用的毁尸灭迹……呃,遮瑕手法吗?我小时候学国画还见过老师把墨点改苍蝇呢。 画国画有很多奇谲地手法。比如有画家画竹,先拿只鸡,鸡爪上沾了墨,让鸡在宣纸上乱走,然后再用笔调整鸡脚印的疏密,穿插以竹枝,就成了一幅墨竹图;据说还有画家画荷叶,是以……咳,不可说,不可说……总之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不过是雕虫末技。 我挪开半步,一笑道:“什么呆,别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混过去啊,请吧 杜柔顺笑着,“今日我四人合作此图,倒是佳话。”提笔凝思,尚未落下,就听远处一阵喧哗,流云跑进亭子匆匆一礼道:“小姐小姐,各位公子,陛下驾到!” 只得先把这事搁下,一行人顺着曲径来到外面宽阔的地方,遥见园门处,一人负手而立,正是荣哥。 我随着众人到了近前,正要上前打招呼,忽听哗啦一声,周围已跪倒了一片…… 呃,忘了,这厮是个皇上…… 左右看看,我这“鹤立鸡群”的未免太刺眼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慢吞吞拜下去…… 绀青色的锦缎袍裾撞入眼帘,一只大手伸到眼前,抬头,正对上荣哥温暖地笑容,我低笑,就势攀住那只手,站起身来。 他把我的手包在掌中,朗声道:“众卿平身。今日只为王爱卿贺寿,不叙朝堂之礼,卿等务须尽兴才是。” 暗笑,你可以这么说,但是别人可不敢当真呢。 他拉我往前面走,低声道:“怎来的这般早,可见过你舅父了?” 我摇头,“还没见到呢。”旁人倒是见了不少…… “正好,与我同去见他。”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沔一圈,最后停在鬓边翠翘上,微笑道:“今日竟肯戴这东西。”很自然地伸出手,替我把一对翠翘略调整位置。 忽然就想起李渔那句“终朝阿母梳云髻,甚日檀郎整翠翘” 垂了头,颊上绯云暗渡。 寿星王朴一袭绛紫织锦袍,红光满面,看着心情极好,也是,这时代,做臣子的过生日,皇上能亲来贺寿,所谓荣耀门楣,蓬荜生辉,想不高兴都难。他的续弦夫人,王棠的老妈,我地舅母大人,著一身樱桃色团花织锦襦裙,捻金披袍。赤金腰带,臂上围了条茜色联珠对纹披帛,雍容华丽,一派富贵气象。她看到我,还不等我施礼已快步走过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笑道:“经年未见,烟儿出落得益美貌了!” 暗赞,瞧这道行,和王棠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王棠还没开口眼里已是一片刀光剑影,而我这位舅母大人脸上地笑容无懈可击,连眼底都不带一丁点杀气呢。 真不知王棠是怎么把那两名姬人干掉的,我本以为她在长期的对敌斗争中武技韬略大增了,今天一见,一切照旧。hp、m半点没长。 正胡思乱想着,猛听舅母一句“倒底还是圣上会调理人!”抖,她接下去是不是要说“调理地水葱儿似地”?估计再待会“烧糊了的卷子”也要出来了…… 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了荣哥“调理”的了!奉承人也没这么奉承地!害我脸上地完美笑容几乎都维持不住了。 求救地看向荣哥,荣哥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到身边,微笑道:“都坐下说话。”候。以我地直觉,我这位舅母应是性喜奢华的,但舅父大人,或许他本身不好此道,或许是知道荣哥不喜奢侈,总之一顿晚宴并没想象地**……呃。还好吧。 正菜前先是干果鲜果各八种,饭前开胃的雕花蜜煎八碟,砌香咸酸八碟,下酒八盏,劝酒十味,而后才是我觉得象主菜的各色菜式。 朱衣小婢们流水似的上来,美食的香气从她们的素手间飘出,氤氲盈满整个房间。 錾银碟,琉璃盏。水晶钵,赤玉卮,庖霜脍玄鲫,淅玉炊香粳,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郝思嘉的黑人奶妈曾有名人名言:淑女在宴会上吃饭都要象小鸟一样……咳,大意如此,意思是说,在公众聚餐中。受过良好教育地淑女都是活受罪的一群……好在淑女们多半食量不大。那么多菜式,即便每种只浅尝辄止也基本可以达到正常热量地供给标准。 ……需要地热量真低啊。汗。 何况饭后还有吃茶听曲的活动,各色精美可口的点心果子吃下来,热量摄入怎么也够了。 晚餐后,精力过剩的宾客们----主要以各类青年才俊为主,在园中赏花饮酒,联句赋诗,效颦“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老成持重的以及闺秀女眷们则在暖阁内吃茶听曲,专门有京里炙手可热的艺人现场演奏,勉强算得“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荣哥和王朴进内室单聊去了,临走嘱咐我不要乱跑,等他出来送我回去。 只得在暖阁里坐下。 在台上演奏的都是颜丹鬓绿的女子,面上傅粉,唇上涂朱,贴了一脸入时金钿。我看了会,忍不住笑了。记得刘索拉曾形容某当红女子民乐组合,说里面弹古筝地乐手,拨一下琴弦身子要扭四下,这回,我见到她们地祖师奶奶了。 旁边,舅母大人靠过来,脸上挂着亲热的笑容,象是要与我深入攀谈,我含笑应付了几句,赶紧借更衣遁了出来。 庭中,凉风习习,碧天如洗,半轮明月,分外清华。我爱这份明净秋光,便不急着回到暖阁里,顺着回廊闲步,走到角门附近,见一人立在树下,一手扶着树干,象是不胜酒力地样子,细一看,原来是赵匡胤。 我走过去,问道:“赵将军还好吧?要不要我去叫个小厮来……” 话音未落,就见赵匡胤身子一颤,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半天,正盯得我心里毛,就听他粗声道:“是你!你可知我……爱慕你许久了……” 我掩口惊呼:“你喝多了!!”倒退一步,目光闪向四周,庭院空空的,一个过路的也没有。 他一步步逼近我,我仓惶后退,背上一疼,已撞上一棵大树,他壮硕的身躯象座小山一样挡了月光,他一手支在我头旁的树干上,一手颤抖着伸向我的脸,浑浊地酒气扑面而来,“自那年在高平见了你……我这心里……就再也……” “啊走开!!别碰我!!” 他浑然不理我的喊叫,兀自说着心事。把我遮蔽在他身躯下的阴影里,我背后顶着树干,已无处可躲,我格挡他摸我脸的狼手,却被他死死握住手腕! “你放开我!!!松手!!!啊!!来人呐荣哥哥 我的头尽力侧在一旁,嘶声尖叫!! 忽听赵匡胤一声闷哼。他庞大的身躯和污浊地气息骤然从我身前移开,我转回脸,待看清面前的人,泪水呼地涌上眼眶。 荣哥哥垂着眼帘,伸手轻轻整理我的披袍领襟、腰间丝绦,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抑胸中怒火,须臾他抬起眼,凤目中是汹涌地怒涛和最柔软地心疼…… 我含泪看着他。刚低唤一声“荣哥哥……”已被他用力按进怀里。 我缩在他怀里哽咽道:“荣哥哥……我要回家……” 他嗯了一声,揽住我,向外走。 远处好象有人在张望。无暇去管,一人扑到近前,拦在荣哥面前咚咚磕头,颠三倒四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罪臣一时酒后无德……冒犯了水小姐,臣罪该万死!!念在臣初犯……请陛下恕罪!请陛下开恩!请水小姐恕罪!!”叩头不已,又膝行几步,象是要来拦我。 我身子一缩,才要惊叫,就见荣哥飞起一脚。直踹在赵匡胤肩上,踹得他骨碌碌连滚了几下,撞上墙根才停住,而后荣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紧紧把我护在怀里,径直出了王家。 我缩在车厢一角,呆。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我一颤,身子更向车厢壁靠紧了几分。耳听一个低低的叹息:“是我,莫怕。” 放松下来,任他把我拉进怀里。 他张开双臂搂住我,象是要张开一双翅膀把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他地脸颊抵住我的额角,轻轻摩挲着,低声道:“怨我,没护好你,吓到你了……今后我定然不让你再遇到这等事……” 泪水忽地冲下面颊。 荣哥哥…… 到了家。我才想起。怎么自顾坐了荣哥的车回来,碧溪流云以及带去的家人还在王朴家呢!和荣哥说了。他叹,说我这时还在操心这些,便吩咐人去王家叫他们回来。 我推说想一人静静,才总算哄得荣哥回宫。 洗干净自己,换了轻软的睡袍,我独自躺在牙床上。 合了床边画屏,隔了满室清光---- 无声微笑。 小弥做的春药,还真是好用呢…… 注释: 《浣溪沙》,韦庄(约公元83610年左右,生卒年不详),字端已,唐末五代诗人、词人。 徐熙,五代南唐画家,出身江南名族,一生以高雅自任而不肯出仕,善画花竹、禽鱼、蔬果、草虫。 沉痛哀悼在乌鲁木齐7-5重大暴力犯罪事件中无辜死伤的新疆人民!任何理由----包括民族政策----都不是凶残犯下打、砸、抢、烧、杀罪行的歹徒逃脱法律制裁的借口!对犯罪分子地姑息就是对广大无辜平民的伤害! 在世界上任何国家、任何地区,暴力恐怖行为都必将遭到国家机器的镇压,地区分裂行为都不可能为政府当局所容忍,想想车臣,想想科西嘉,想想加泰罗尼亚,我们已经怀柔了太久,忍让了太久,纵容了太久,不妨象柴同学一样施出铁腕吧! 【玄青五】第6章 劝伊好向红窗醉 服装设计有t、p、o原则,下春药亦如是。喜欢该小说,请到网阅读最新章节 自从在那个秋雨的黄昏,听杜提及今年王朴的寿诞将大办,文武朝臣都会出席,那时,我便动了念头。 王朴位高权重,圣眷素厚,对于着意拉拢结交朝廷权贵的人----比如赵匡胤,这属于绝对不可错过的亲近良机。我想,但凡和王朴的关系不是恶劣到剑拔弩张的朝臣大约都会赶去贺寿,这点情商总该是有的。后来的情况也证明了满朝文武对这寿宴确实趋之若鹜。 而除了宴会这种聚饮的场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和赵匡胤、荣哥同时出现且丝毫不显牵强。 荣哥一定要在场,要让他亲眼看到,所谓眼见为实,事实胜于雄辩。 能饮酒更是再好不过,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酒精对人类自制力的削弱让赵匡胤暴露了本性。顺便说一下,当年在高平,我第一次见到赵匡胤时,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看明白了,记得那天我还对荣哥抱怨呢,荣哥当时只淡淡说了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话虽如此,可他说这话时的神色我一直记得…… 所以,这个寿筵我一定要参加,除了对荣哥明说的理由,还有这些说不出口的原因。时间场合人物俱备,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手法和时机。 手法其实很简单,说起来我还是偷师小荼呢。 当初小荼次登场,假装卖身混进府里,她和小弥“切磋”时是怎么做的?嘿嘿,她把那个什么什么粉藏在指甲里暗算小弥,结果被小弥一语喝破,是的,就是指甲!小弥一天到晚琢磨毒药,自然能一眼看穿。但别人就未必有他这本事了。女生出于审美考虑通常会把指甲留长些,我在家里偷偷试了试,自觉这是个比较好的办法。 在王家,我原是想寻个机会给赵匡胤递酒,借机把药粉洒进他的酒杯里,尽管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这种机会恐怕不太好找,不过还是怀了侥幸的心理,即便最终不能得手,总要尽力找机会试试,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嘛,而这个时机确实也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多亏了助人为乐的王棠同学…… 我承认,这次是我利用了她。在她靠过来时我就有所察觉,她伸脚踩我地裙子我也知道,除了裙摆的意外。其他我都有心里准备……将计就计是因为看见赵匡胤就在台阶下,很近的位置,那一瞬我脑中飞快闪念,以赵匡胤的作风,如果见我立足不稳,一定会出手扶我的,而这药,小弥说过除了和酒服下,另有一种更快见效的方式。就是直接进入破损地肌肤,若是含酒精的血液效果就更好了,我想他在酒宴上必定会饮酒的,那么我不妨先让药进入他的体内…… 而且长指甲在仓促间划到人是很平常地事。不至于让人觉得突兀。 利用王棠并不足以让我感到内疚。因为若不是她主动坏心眼地凑上来。我也不会有这利用她地机会。赵匡胤呢。我有时想。认识他这么久。虽然我出于对荣哥地支持。出于对宋朝地厌恶。一直很反感他。但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罪我地地方……这种反复地心态只能说明我没有做坏人地潜力。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算计人…… 赵匡胤也还罢了。真正让我不安地是。荣哥也在被算计之列…… 刚才在马车上。听到他那样说。我忍不住流泪了。不同于之前半真半假地泪水。那一瞬间。心中最柔软地地方象被一把小锤敲了一下。倏地就震颤起来。冲动之下我几乎把一切和盘托出!他是真心对我地。而我。毕竟演戏给他看了…… 忽然觉得。在真诚方面。我不如他。 察己可以知人。我想。如果有人算计我。骗我。我会是什么感受?生气?失望?还是…… 可是荣哥对赵匡胤未免太有好感了,赵匡胤非常清楚该如何树立自己忠勇、豪爽、憨厚的武将形象,想离间他们谈何容易,普通进谗言的方式我不是没试过,但效果如何,很难讲,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用了最擅长又方便的美人计啊…… 和所有人类一样,我也执着于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执着于让自己的行为师出有名。 黑暗中我翻个身,暗暗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地想,好在这烦扰是有意义的,似乎,效果还不错…… 床畔画屏上的青绿山水在幽晦中看来是那么迢远,我出神许久,终于进入梦乡。 这件酒后无德事件几乎还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地谈资就悄无声息地湮没了,大约是荣哥下了封口令,我留神关注这事的后续进展,似乎一切都平静无波,嗯,如果荣哥这时公开对赵匡胤下手也就不是荣哥了…… 几场秋雨后,天气迅冷起来,眨眼又到了“安排暖阁开红炉,敲冰洗盏烘牛酥”的时节。 地冻天寒不可避免地导致衣袍臃肿,普通裁剪的没腰身的厚衣服,为御寒还要层叠着穿,自然不可能有纤腰一握的视觉效果,而窈窕清丽的女性形象偏偏又是这时代审美所推崇的,所以每逢冬季,我的设计室地生意都很好,女人根本抵挡不了在一众臃肿的人群中,唯有自己腰肢纤纤、体态轻灵带来的心理快感。 可今年不知怎么了,自我在秋尽之时恢复营业,至今居然一个生意都没有!为此我还专门穿了漂亮的衣裙在公众聚会场合出没了几次,每回都能挂一身女眷们的眼珠子,可就是没有生意上门。 百思不得其解。 厚厚的门帘隔了北风,银鸭熏炉燃了碳,一室暖香,灯芯上的火苗噼噗地跳着,映得石榴红的纱灯罩子红影乱颤。我散了头,斜倚在圈椅里,想着这莫名其妙的失败,郁闷呆。 碧溪流云把新熏过地被褥铺好。被褥在熏笼上熏过,温暖松软且清香怡人,我不喜欢时下流行地香型复杂香气浓郁的合香,向来只用浸蔷薇水地沉香。 流云往被底塞了两只银熏球,就抱了撤换下来的被褥出去,碧溪走到香炉边。拿香箸拨拨炉中霜灰,从旁边的螺钿香盒里拈了小小一粒香丸添进炉中,我的视线随她手动,忽想起,这不就是古人酷爱吟咏的红袖添香的经典场景嘛,此情此景,我居然不是风流公子,真可惜了。 轻笑出声。 碧溪放了香盒,含笑道:“阿弥陀佛。小姐可算笑一回,这两日看小姐没个笑模样,奴婢和流云心下这慌。吃饭睡觉都不踏实呢。” 呃,有那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看起来很淡定呢…… “没那么夸张吧……碧溪我问你,你说……”真有些难以启齿,“嗯,那些女眷明明对我设计地服装很有兴趣,可为什么最近店里都没生意呢?”叹。 碧溪略迟疑,还没开口,正巧流云挑帘子进来。听了这话,笑道:“小姐竟是为这事愁呢?这可怨不得那些个太太小姐呀。” 咦,似乎弦外有音,“你说说为什么?” 流云嘻嘻笑着:“咱们店里卖的衣裙再好,她们也不敢让小姐给做呢!” “诶?什么意思?” “小姐不知,您去年忽地离了京,圣上为了找您,险些没把这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这事我知道,已经有n人次明着暗着跟我说过了…… “于是这京里哪位大人不知皇上是为了您呀。大人们知道了,大人家的夫人小姐自然也知道了,谁人不知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奴婢估摸着讨好的心思她们有,若说要小姐给她们做裙子,嘻嘻,借她们个胆!” 居然是这样!! 忽想起,去年被老女人抓走,在半路的客栈里还听到有人在传这八卦呢…… 不会真的是路人皆知了吧…… 可是这和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啊?!有关系吗…… 流云凑上前来,含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压低声音道:“小姐有所不知。那日您突然一走,圣上四处找小姐不到。哎呀,咱们圣上好生痴心,时不时就过来,把人都打出去,一人就在这房里坐着,一坐老半天!丁寻说这叫睹物思人呢……” 我板着脸白她一眼,“小蹄子又做说客!”流云掩口笑着:“哎呦奴婢可不敢!”切,这表情哪象是不敢地,我叹,“我知道荣哥对我好,问题是……”问题是,这样,我这店还怎么开啊!可叹我这么长时间的辛苦经营,可叹我那些勾勒小蛮腰的应季设计啊 越郁闷…… 既然找到了工作室门可罗雀原因,在接下来地几天里,我对某位“罪魁祸”就没了好脸色,按说作为光明磊落的现代女性,应该是有话直说的,不过这事还真不太好开口……含沙射影、借题挥素来是我鄙视的沟通方式,我总觉得这是情商低的表现,可现在居然成了我最常使用的表达方式,而且,我现,人压抑越久越有变态的倾向…… 比如,当某次我又板了脸生闷气,荣哥伸手捏捏我的下巴,笑曰“这性子,除了我哪个受得了”,我居然很动物性的一口咬在他地食指上,心中颇有直抒胸臆的痛快…… 咬住,瞪他,我的下巴是随便可以捏的吗! 他丝毫没有抽回手指的意思,就那样任我咬着,眼波明亮,笑容可掬。 自觉无趣,我最后加力咬了下,悻悻松口。 在他的食指上,淡红色的牙印清晰可见。 他好脾气地笑着,“这回可出气了?” “诶?!你知道?……” 他不接话,只端详着手指头笑叹道:“可惜浅了些。”语气颇为遗憾。 看,变态是会传染的…… 服装店没生意,茶餐厅却生意红火,当然,这是荣哥给我找的经理人经营地好……我是做惯甩手掌柜的。这次受了刺激,便奋研究新鲜的菜式饮品,聊作泄。 这些年,京师的餐饮业、娱乐业日益展,城市看着更加繁华富庶,百姓的生活方式和消费习惯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些都是以社会稳定、国泰民安为先决条件地。 其实在荣哥征南唐的时候,北方边境也不是完全太平,当时隰州刺史孙议暴毙,建雄节度使杨廷璋料定北汉必会趁这个机会兵,若是奏请待报,肯定贻误战机,于是他就派都监、闲厩使李谦溥权理隰州事务,整饬守备准备迎敌。果然,没过多久。北汉来攻,因为隰州准备充分,北汉久攻不下。正是疲困无备的时候,被杨廷璋和李谦溥里应外合,派死士百馀人衔枚夜击,奇袭北汉军营,北汉兵惊溃,被周军追出数十里,斩千余级,隰州之围自解。 北汉不同于其他割据政权,它和后周的宿怨极深。它地开国皇帝刘崇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地弟弟,后周太祖郭威地皇位正是从刘知远地儿子----后汉后汉隐帝刘承手里夺来的。郭威被刘承逼反,刘承死于乱军之中,当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率军来讨,半路上听说郭威立了他的儿子刘为帝,刘崇大喜过望,不顾手下人劝谏,立时收兵回了并州,不再讨伐郭威。不想几个月后郭威稳定了局势。杀了刘自立为帝,刘崇错失良机,痛悔不已,遂据晋阳为都,称帝太原,建立北汉,自称侄皇帝谄媚契丹。因为有这些缘故,所以北汉对后周的仇恨远非南边其他政权可以相比的。北汉行酷法重税,民穷财匮。国力军力都没法和中原抗衡。全仗着依附契丹,屡屡靠辽兵援手才得以与后周对抗。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新年。 我自广顺二年秋初穿过来,这一年,已是显德五年。 正旦日,照例是大朝会,周边诸国纷纷派人入贺。 荣哥励精图治,四海波静,尤其这回平定了淮南,声威更盛,久不附中原的回鹘、达靼、高丽、女真、占城均遣使来朝,可见在国际关系中,实力才是硬道理,国家强盛,自然就有邻邦归附,若是国势积弱----比如历来被评为“国弱民贫”的赵宋,便是年年给番邦上供,照样要提心吊胆地提防被武力进犯。 各种内政外交活动需要荣哥出席,他地忙碌是我意料之中的,但即便这样,他仍会抽时间来陪我,我当然少不了要建议他缩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满脸娴熟通达,深明大义,其实心情愉悦得象是偷吃了奶酪地老鼠。 在清贫时送人一朵玫瑰和达时随手送人一百只玫瑰意义是不一样的,百忙中做一些与所谓的正事无关的事----当然前提是合理分配时间,才更让人感动。 这一晚,我们从夜市上回来,刚吃了热腾腾的儿,身上暖暖的,进了书房,荣哥挥退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放入我的手中。 咦?这是…… 一块巴掌大的金光闪闪地牌子,刻着篆字的“如朕亲临”,兀自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干什么?” 他微笑道:“这阵子朝务繁忙,怕是不能时时来看你,你可凭此牌随意出入禁中。” 我冲口而出:“我才不去呢!呃,我是说……有个歇后语叫肉包子打狗你知道吧……”我对入宫有心理障碍! 他淡淡道:“你尽可放心,我保你出入自由。”特意强调了“出”字。 被看破心思…… “也未必要天天见面吧……”我瞟一眼他阴云渐起的脸色,咳一声,“好吧,难得你这么民主,居然没派人把我绑进宫去,居然知道用这姜太公钓鱼的办法,承情承情,我收下这玩意就是啦收下并不是一定会用,嘿嘿。 他摸摸下巴,勾了嘴角。“把你绑进宫去?此计大善……” 呃,你在吓唬我吧…… 之后荣哥出现的次数果然略有减少,而京师也进入到每年最热闹的新春假期。 正月一日年节,京城照例放关扑三日,城中张灯结彩,士庶把酒宴饮。普天同庆。 而后是立春,这时代立春日有鞭牛打春的风俗,立春前一天用泥土做了春牛,放在衙门前,立春日用红绿鞭抽打,有劝农之意,州县及百姓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城中放灯三日,宣德楼对面搭起山棚,全部以缯彩扎束。立了纸糊的百戏人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御街两侧游人如织,击丸蹴,踏索上竿,歌舞百戏,不一而足,乐声笑声延绵十馀里,最是一时盛况。 待收灯后。才算真正入了春。京中居民争先出城拾翠,玩赏春景,我也带了碧溪流云小弥出城踏青,但见暖律暄晴,春容满野,芳草如茵,杏花如绣。寻芳选胜,花絮时坠金樽;折翠簪红,蜂蝶暗随归骑。香轮暖辗。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骏骑骄嘶,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 疯玩了半日,将近申时才回到家里,小弥嚷嚷着饿了,一头钻进小厨房去找点心,有小丫鬟迎上来,施礼道:“陛下驾到,已等了小姐多时了。” 我笑,“他不是忙吗?叫他去春游也不去。这会儿怎么有工夫过来了。等我先回房更衣。” 回到卧房,洗手净面。换过沾了城外香尘地衣裙,正要往前院花厅里去,碧溪挑帘子进来,拦道:“小姐可是要去见陛下?陛下在后面的店里呢。” 诶,居然在我那没人光顾的店里?他比较喜欢待地地方是我的书房,其次是前面花厅,现在人不在书房里,我还以为肯定是在花厅呢,不知今天怎么肯换场地。 我穿过后园,向着水阁的工作室走过去,路上,我随口问道:“他今天怎么想起在那边等我?” 碧溪回道:“方才奴婢问了小萍,陛下原本在书房里看书等小姐,后来听说有客人到了店里,才专门过去的。” “诶?!居然有客人了?!哈哈,天呐,怎么不早说!什么人,打听了吗?”“听说是魏王家的小姐……” “嗯?魏王家的小姐……”我慢下步子,“先符皇后地姐妹?嫁进赵家地那个?” 碧溪摇头道“不是赵夫人,这位小姐还没出阁呢。” “没出阁……魏王家有几位没出阁的小姐?” “似是只这位小姐未出阁了……” 原来是她…… 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地,我在史书上看到过关于她的记载…… 上了曲桥,工作室已遥遥在望,透过轩窗,就见荣哥坐在依窗的椅子上,一个女子立在几前,看那女子,黛眉秀目,雾鬓云鬟,皓玉凝肌,红流腻艳,此时,她螓微垂,粉面飞霞,纤纤素手里捧着一只茶盏,正含羞带怯地递向荣哥。 荣哥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接了过去。 不觉停下脚步…… 柳风细细扑在脸上,带着淡淡的杏花香,呢喃燕语滑过云天…… “碧溪,你去对他们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可以,请他们改日再来……你先不忙去说,待一会再过去。” 说完转身,顺着原路走回去。 早春天气,暖律乍起,和风容与。 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的…… 她是荣哥的下一任皇后。注释: 古国名,故地在今越南中南部。古称林邑,唐元和后称环王,后又称占城。 【玄青五】第7章 手挼梅蕊打肩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嵌雕栏芍药芽儿浅。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地湘裙曳过碧草,曳过青阶,拂起香尘点点,我出了后园,步上檐廊,穿内宅,过外宅,走到大门口。门上的老王迎上来,殷勤道:“小姐出门去?可备车么?可要叫上两个小子跟着?” “不用,我一人随便走走。” 他应了一声,跑过去替我开了大门。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立在街头,心下忽然有些惘然。 街对面陈家香药铺门口高挑了旗幡,印着白檀、苏合、郁金、零陵等香名的幌子在风里扑扑的响,隔壁秦记冠子店前挂的碧罗芙蓉冠子被风吹得微微摇荡,店里的小媳妇睁着一双月牙笑眼盯着我看,忽而听到小儿啼声,忙匆匆转进内堂去了,卖香糖果子的小贩挑着担儿从我身边走过,拖了长音吆喝着“百草头酶子,清越的叫卖声遗了一路。 抬头,太阳已略略西转,万道金光当空洒落,象是无数温暖的小手轻抚着我的头顶,这温暖虽然慈和却让我的眼角有些涩,我低了头,顺着大街向前走。 默默地走着,什么也不想。 到了相国寺桥的岔路口,北望,就见寺前人头攒动,算算日期,今天正是万姓交易的日子。 我随着人流走过去,到了近前,见一溜卖杂货的义铺,摆着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再往前卖的是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之类的穿戴饰物,最后是书籍、玩好、图画、香药,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穿行其间,俨然走在一个大型的露天市场里。 我信步而行,视线在一个个摊位上滑过,目光只要稍稍多驻留一下。就会引来殷勤的招呼,面对特别热情的摊主,我只得轻轻摇头,歉然微笑,其实,那些东西我并没真正在看…… “小娘子。买个络子吧?”一个呕哑地女声忽然在耳边响起。转头看去。一个中年妇人。穿了件灰扑扑地衫子。正满脸堆欢地望着我。见我看她。忙递过一把打好地丝络。红红绿绿地彩缕。打成了梅花、柳叶、方胜之类地样式。每个都垂了长长地流苏。微风过处。五颜六色地丝绦随风婆娑着。柔柔地拂得人心软。 我随手拈起一条宝蓝色地梅花络看。那妇人见状忙取下塞在我手里。一边大赞着:“小娘子好个眼力!这蓝梅花络子是内家1)样式!最是精巧端正!送给情哥儿可不正好!” 霎时只觉这条络子火炭般烫手。我沉了脸。才要扔还给她。一抬眼就瞧见她讨好地笑容。企盼地双眼。鬓边青丝里隐现地霜色。领缘同色补丁上细密地针脚……话到口边就变成“嗯。这个我要了”…… 于是不敢继续细逛下去。匆匆离了相国寺。再走上主路。一轮红日已越偏西了。 道旁榆柳成行。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街边商家林立。酒帘招醉客。树隐啼莺。路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地店铺。丁家素茶。齐家靴店。李庆糟姜铺。宋家生药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过了潘楼街。就到了东十字大街街口。向北是马行街。向南是第二甜水巷。正是交通地要冲。繁华地所在。勾肆、饮食、酒店、茶坊以这个十字路口为中心向四方延伸出去。西是潘楼酒店。东边有中山正店。南面是熙熙楼客店。北边有高阳正店。 一时行人无数。熙来攘往。车水马龙。推车地壮汉。挑担地少年。赶驴车地老。牵骆驼地胡商。车轴吱扭扭地唱着。蹇驴打着响鼻。蹄子踏得哒哒响。扁担随着挑夫地步子翅膀一样上下呼扇。路边摊主地叫卖声此起彼伏。儿在滚锅里咕噜噜地翻腾。食客咬在口里。热气骤然喷出。“啪”地一声响。 所有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合奏出一曲都城晚晴的宣叙调,又好似一道淌不尽的长流水,周而复始,川流不息,奔涌着生活的欢喜哀愁。 我一路向北,穿过一众热情拉客的店小二,最终停在一家食肆门口。 与众不同的门面装修,门前并没有伙计拉客,向门里看,进门的地方隔出了候餐区,梳着丫髻腰系花手巾的小姑娘为等位地客人敬上清茶,优雅的琴声从门里淡淡飘出,另一边的外卖窗口前,队伍竟也排出老长。 抬头,门上的黑漆牌匾上斗大的金字:“坐看云起”,旁边一溜小注:“马行街分店”。 一个人抄着袍角从店里跑出来,躬身小声道:“东家您来了!于贵给你见礼!您且莫做声,请随在下进来。”在一众等位食客警觉地注视中,悄没声地引我上了二楼。 进了走廊顶头的包间,坐下,我微笑道:“老于你果然留了一手,这私房雅间你还留了几间?”这位于贵是我这“坐看云起”马行街分店的掌柜,日常经营全靠了他。 老于精明地笑着:“回东家,只这一间!您说一旦哪位王公大人不预定席位就来了,我总得留个后手不是?不知您今日是……” “最近什么菜式卖的好?” “这些日子么,”他掰着手指头数道:“羊头签,鹅鸭签,三脆羹,群仙羹,假河,煎鹌子,葱泼兔,水晶脍,还元腰子,金丝肚羹,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细项莲花鸭签……卖的都是极好地,过些时日樱桃上市,樱桃酥酪也是客人必点的,待得瓜果下齐了,东家的鲜榨果汁和水果沙拉点的客人也极多。” “嗯,你把每样给我上一份来,小份就可以了,多了我吃不下。” 老于面不改色地应了,转身下去。 不一会,食物摆上来。除了刚才说的那几道菜,还有几碟开胃的蜜饯咸酸,每样都盛在精巧的錾银碟或琉璃盏里,量不大,却还是摆了满满一桌。 我请老于自行去忙,又把立在边上伺候的伙计打出去。一人在这雅间里,慢慢吃晚饭。 羊头签刀工精细,片得薄薄地羊脸肉卷成了细细地签状,喷了上好地绍酒,辅以配料,过油炸得色泽金黄,外脆里酥; 假河为素菜荤作,似乎是用面筋类的东西经过了什么处理,放在口中闭目细品。无论味道还是口感都颇似河豚鱼,也不知是怎么做地; 水晶脍晶莹剔透,清甜爽口。是以猪皮冻或琼脂菜加了少许葱花、胡椒、陈皮慢火熬煮,冷凝后切片,后世的欧阳修最爱这口; 不愧是卖得好地菜品,每一种都很好吃,各有特色,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我不免味蕾大开,大快朵颐。我用鎏金钵里的薄荷水漱了口,结束了这丰盛的一餐。 吃得好饱啊。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闷闷的? 美食不是可以使人忘却烦恼吗?……诶!我竟然觉得烦恼了?我有什么可烦恼的…… 初升的一勾淡月,隔着帘子窥人。 我伏在案上,懒懒的不想动,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小姐可要吃茶?” 大赞了老于,我打起精神,走出店来。 华灯初上的马行街,正是夜市最热闹地时候,各色小吃应有尽有。胡饼、和菜饼、灌肠、红丝、胡桃、獾儿、糍糕、团子、泽州饧、野狐肉、果木翘羹、香糖果子……都整整齐齐码放着供人挑选,我走在逛夜市的人群中,看到顺眼的食物就买下,赌气般统统吃下去…… 赌气?!和谁赌气?我有什么可赌气地…… 是因为他的笑容?难道,就因为我从来只见他对我一人笑,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我独享的待遇? 承认吧,我似乎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 天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那是荣哥啊!我有什么立场提这种要求!!又不是“他”……突然呆住!!我有多久没想起“他”了? 灯影下的路人们渐渐迷离起来,他们流水一样从我身后涌来。在我两侧分流。又在我身前汇合,绵延着涌进前方的万丈红尘里。 一定是这样。在这样的夜色里,这样的月光下,人比较容易多愁善感,胡思乱想…… 是的,一定是这样! 必须是这样。 夜色渐浓,我穿地还是白天的葱青薄衫,晚风透进来,有些凉了,可是,不想回家。 我随着人流,只捡灯火明亮的地方走,尽力不去想心底那无端的烦闷,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耳边河水潺潺,竟是到了州桥。 站在桥头南望,州桥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这里是京城的第一处夜市,记得那年他为哄我开心,专门带我过来给我一个惊喜…… 如同就在昨天。 不觉走到和他常来的儿摊前,摊主熟络地招呼我坐下,很快就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儿,额外多撒了一小撮香菜,我神游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正要放进嘴里,手腕猛地被人抓住!头顶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怎地又忘了,你不比那些皮糙肉厚地男子,不先把儿里的热气放掉,烫了口怎生是好!” 丢掉筷子!扭头跑进夜色里! 不想让他看见我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什么流泪?凭什么难过?越稀疏的灯火终于让我缓下步子,身后一声轻叹,臂上一紧,荣哥从后面拉住我,温言道:“再跑就要出城了。” 脚步骤止。 他把我拉过去,柔声嗔责着:“穿的这般单薄还四处乱跑……”说着伸手在我肩上捏捏。 不由一躲。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索性绕过我的肩头,紧紧把我揽在怀里。沉声道:“风冷了,回家。” 深呼吸,稳稳心神,我极力做出自然的表情,轻轻点头,“好。” 不知为什么有点不敢看他。我目视前方,僵硬地被他搂着往回走。 夜风默默吹过,四周是稀稀落落的民居,偶尔有几声犬吠响起,渐渐也就淡了下去。 春夜如此寂静。 我不安地挣挣身子,曾经很自然地行为,今天却让我极不自在…… 他一句话就让我停了挣扎,他道:“再挣就抱你回去。” 沉默着走了一会,我开口道:“你……跟着我?”故作自然地语气。希望能打破尴尬。 我知道他在微笑,他低低“嗯”了一声,没说别地。 “一直跟着?不会是从我出府就……” 蛋…… 他悠悠道:“那是宗训地姨母。怜惜宗训年幼失了慈教,便时常进宫探望一二,”忽然低笑出声,附在我耳边道:“丫头,你莫不是吃醋了?” “胡说!!才不是!!”我猛地挣出来,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乍毛变色! 他站在我面前,嘴角勾了深深地笑容,秋潭般幽邃的眼眸直望进我心里…… “喂,你别这么看我!讨厌!你别这么对我笑!我又不是她……”天呐!!我在说什么!!抚额。哪里有地缝?!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爽朗的笑声滚得胸膛微震,“果然是吃醋啊……” “不是!!不是……”他的怀抱这样紧,我一急,越觉得喘不上气。 他开心地笑,低沉的声音带着魅惑:“傻丫头,你可是要我只对你一人笑么?此事何难,若是你开口。我岂有不依之理?你只管开口便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呢!” “不,不是……”我嗫嚅着,脸上滚烫,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很好!就这样!让他答应你!独占他的笑容,独占他!” 独占他?独占他?!! 惊呆!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有了这样地念头!!独占……那不是成了…… 怎么能这样!不行,不可以这样…… 他轻轻拥着我,脸颊贴着我的鬓。温软的气息拂过我耳畔。“我明日便派人去纳采……如今你至亲的尊长只你舅父一人,便从他府上迎你入宫罢。唔,只是凤印和金册依礼须先送去他府上……” “什么入宫?!谁要入宫?!!”猛然憬悟!!我用力推他,借力跳出他的怀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入宫了!!” 他面色陡然一沉,直直看着我,不说话。 “我……我本来就没答应你啊……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心里也很乱……我们不说了好不好!我走了,我要一个人静静!!” 不敢看他越沉晦的面色,我仓惶转身跑开…… 突然臂上一紧!一个力猛地把我向后拉去!我惊呼着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眼前,他愠怒的面容骤然放大,我的头被一双大掌捧住,两片火热地唇狠狠吻下来!!! 呼吸顿止!!全身的血液狂般冲上头顶!毛细血管瞬间膨胀!最细微的末梢都迅疾胀成宇宙那么大!它们急剧膨胀,轰一声炸开,于是我所有地想法随之灰飞烟灭,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半天反应过来,理性重新占据头脑,我挣扎,捶打,尽管我的反抗对他来说只是蚍蜉撼树。 他任我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只紧紧捧着我的脸,似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专注地亲吻…… 眼前一阵阵银光闪过,我的拳头越来越软弱无力,我明显运转迟缓的脑中迷迷糊糊冒出一个念头---- 大约,亲亲真有可能把人亲晕过去…… 注释: 内家指皇宫,宫廷。内家妆、内家装即指宫内的妆饰。 想到一个无聊的问题……那个,小柴子好歹也是娶过老婆地……可小李子……为什么……似乎……也很娴熟呢……----! 【玄青五】第8章 芳心犹卷怯春寒 掠夺我呼吸的灼热双唇终于移开,我大口深吸着冰凉的空气,昏沉沉地想到,得救了,似乎,不会晕过去了…… 视线一片迷蒙,贴着我脸颊的宽厚胸膛剧烈起伏,耳边,他呼吸粗重,心跳狂烈,全然不是他平素的悠长频率,他的铁臂环住我的后腰,他的大手按在我的头后,我被紧紧嵌在他的怀里,不过此刻我没有精力纠结这个,我的双手本能地攀住他的衣襟,希望能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手足无力,全身绵软,若不是他的身躯承接着我的体重,我想我大约会象水一样滑落到地上了…… 四外虫声细碎,清凉的夜风暧昧流过,空气里无处不是他的味道。 面上一热,他火热的脸颊贴住我的,灼得我身子一颤,他沙涩的声音裹着滚烫的温度扑进我耳中,“明日,我便以凤舆迎你入宫……” “入宫……入宫?!”犹如一道冰泉当头浇下,我猛地清醒过来,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入宫!” 呃,软软的声音完全不能表现言辞的坚决,孱弱的挣扎倒象是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撒娇…… 无奈停了动作,心扑通扑通乱跳,我弱弱地喘息着:“你这是乘人之危……你等等,等我缓过来再说……” 他低声笑,“乘人之危么?”一偏头,在我脸上重重吸了一口“啊!!!”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死掉的……我匆忙间提了一口真气,急道:“荣哥哥你答应过不逼我!!做皇帝说话要算数!!不然我……我……”天呐,我都不知该怎么威胁他才好,“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空气瞬间凝冷,他沉了目光望着我,眼里的烈焰一寸寸黯下去,好一阵令人窒息的对视之后,他缓缓开口,语声沉柔。“丫头,两情相悦,白头相守,此乃天之经,地之义,你究竟怕些甚么?” “谁害怕了!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目光忍不住闪躲。 他扳起我地脸。直视着我地眼睛一字一字道:“莫要欺人欺己。我知你心里也是有我地。” 夜一样浓黑地眼眸里含了天地。却不见月光。如此幽邃。好象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万丈深渊一般。让人一面身不由己地坠落。一面抑制不住地心慌。 舌尖上好似压了千斤重地橄榄。沉甸甸地开不了口。心里乱成一团。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对答。可沉默岂不是等于默认? “我……”好容易嗫嗫出声。胃却在这时突然抽痛!我闷哼一声。身子蜷缩下去…… “丫头?!!” “荣哥哥……我……好疼……” 他扶住我,急道:“哪里疼?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疼起来?!” “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疼了……好象是胃疼……”我的手用力抵在胃上,头上已渗出冷汗。 他不由分说把我横抱起,施展轻功疾奔,一边怒道:“胃疼?!看你方才吃那许多东西,我还奇怪你这纤细的身子几时有了这样的食量!!如今可吃出病来!!” “呜呜,人家疼死了……你还骂我……呜呜……”我缩在他怀里,疼得流眼泪。居然还要听他的数落,心里委屈死了!冷汗被风一吹,透骨的凉,不由打个寒战。 他地手臂收紧了些,不再说话。 耳边冷风呼呼响,忽然身子一飘,他抱着我跃过墙头,光亮和人声劈面而来,乱七八糟的人影在周围晃动。而后我身子下一软,被他放到了床上。 荣哥高声喝道:“传太医!!去传太医来!!” “小姐!!”耳边惊声尖叫,我勉强睁开眼睛,是碧溪和流云惊慌的脸,我挤一个微笑,“没事,只不过是吃坏了肠胃……真没想到……胃疼……这么厉害……”又是一阵剧痛,我呻吟一声蜷起身子。 我的胃,一会象被人团成了团。一会又象被抻住两头拧成了麻花…… 一双手臂揽住我。我被包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我哽咽:“荣哥哥。疼……”泪水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脸上一片温热,他胡乱吻着我的额头、脸颊,焦急地安慰我:“太医这便到了!” “……去……去叫小弥……” “叫小弥来!!快去!” 我誓,以后再也不靠吃东西泄了!! 紧握了拳头,指缘送进口里。” “丫头?”他轻轻拉我的手,“做什么,莫要咬坏了。” “疼,我不想叫的太响……” 他低叹,不再阻拦。 “姐!”是小弥天使般的声音,“姐姐胃疼?” 勉强睁眼,眼前白花花地人影,小弥穿着中衣,明显刚被从床上拉出来,我惭愧道:“不好意思,你睡了吧,实在是,太疼了……” 小弥噌一下跳过来,精神抖擞道:“本该如此!这回可算没找庸医来!”我羞愧地把头扎进荣哥怀里,其实庸医也找了,只不过还没到…… 小弥抓过我的手腕号了脉,让我吐舌看了看,镇定道:“无妨,想是吃了太多东西,又赶上着急受凉,先扎几针止疼,姐姐躺平。” 荣哥扶我躺好,我把头转向一旁,心中郁结,真丢脸啊,这下谁都知道我是吃多了才弄成这样…… 耳听荣哥一声喝:“你做什么!”转脸看,就见荣哥握住小弥的手腕悬在半空。“我才刚不是说了!施针啊!” “施针解甚衣衫……” 小弥怒:“不解衣衫如何施针!你刺一个给我瞧瞧!” 呃,解衣…… 我挣扎着拨开眼前地两只手,“你们好吵……小弥,你要扎的**位在哪啊?” “中脘,脐上四寸……” “……还有别的止疼**位吗?” “足三里,外膝眼下三寸,胫骨边缘;内关,前臂正中,腕上两寸;脾俞、胃俞……” “好好。就这几个吧……不就是露小腿和手腕嘛……疼死了……荣哥哥……”眼泪汪汪地看他,他心疼皱眉,“罢了……”又转头向碧溪流云道:“你等退下。” 我痛苦地想,把她们轰出去干嘛,你怎么不回避啊…… 针灸真的很有效!小弥在足三里和内关施针后,刚才那昏天黑地的胃疼居然立竿见影的好了!痛苦被收回到潘多拉盒子里。可我也再没有一丝力气,我闭目软声道:“小弥,有你在真好,谢谢……” 光听声音也足以让我想象出他得意的小表情,小弥得意洋洋地道:“姐姐无须客气,皇上大哥,你与我把姐姐翻过身来。” “嗯?什么?还没完吗?”半睁开眼。 “还须在脾俞、胃俞炙几壮艾炷,散了寒才好。哦,被他们翻了身。我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猛听一声:“衣衫须得除去……”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了,脾俞**和胃俞**在背上,而艾炷好象是直接点在皮肤上的!“荣哥哥你回避一下!小弥,你也先不要看!让碧溪流云进来!” 碧溪流云帮我脱去衣裙,拉过被子盖了半身,露出脊背,小弥点了极小极小地圆锥形艾炷,放在我背后地**位上。 屋中弥漫起一种难以言传的味道,热力透过**位。顺着筋络缓缓游走,我再也坚持不住,眼皮重重落下来,我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见我醒了,守在房中的碧溪流云欢欢喜喜地请安问好,卷起湘帘,开窗通风,服侍我更衣洗漱。 急性的病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昨夜那天昏地暗的疼痛,简直恍如隔世,不过毕竟折腾了一场,身上还是倦倦地,没什么力气,精神也差了些。 早餐是一小碗碧粳粥,几碟小菜,苏子青瓜。春笋豌豆。香菇豆腐,都做得清淡爽口。秀气地盛在小小的碟子里,联想昨天的惨痛事故全是因为我吃得过量,忍不住脸红。 吃过东西,hp、mp似乎恢复了不少,我扶了碧溪流云到园子里散步消食,顺便晒晒太阳。 午后阳光温软,晴风暖翠,倦鸟香红,远远望见湖边水阁,我忽然想起昨天的事。 “碧溪,昨天下午……你去对皇上和符小姐说……嗯,然后他就跟出来了?” “回小姐,昨日您临走交待奴婢等一时再过去,奴婢正在曲桥上踌躇多久去传话才算适合呢,一抬头就见圣上从水阁地窗子望出来,那时候小姐您还未走出多远,接着陛下过来问奴婢您都讲了什么,奴婢照实说了,陛下就追着小姐出去了,”她略停了一下,又道:“那位符小姐一直站在窗子里,怔怔往这边看,直到皇上走得都不见影了,她还立着,奴婢想,您的话还没转告给她,才要过去,就见她一扭身离了窗口,等奴婢进到房里,符小姐已经走了。” 流云嘻嘻笑着:“哎呦,她怎争得过咱家小姐……”瞧见我的脸色,忙捂了嘴闷笑。 碧溪含笑道:“小姐,昨日小弥给您炙艾,圣上怕您烫着,都先在自己臂上试过呢……” 流云接话,“是呀,还有之前您疼得咬自己的手,陛下舍不得,就把他的手臂送出来让您咬着……” “诶?!我咬地不是我自己的手吗?!!”低头看,右手食指根上有个淡淡的牙印。 “您开头咬地是自己地,之后换了陛下地,想是小姐疼糊涂了,分辨不得。” “可说呢,后来您睡了,小弥瞧见皇上手臂上的血印子,说是有止血不留疤地好伤药,您猜皇上怎么说?皇上问可有能留下深印儿的药!” 他这是…… “还有那艾炷,您只要在睡梦里稍皱下眉。圣上就问小弥,太烫了吧,还在他自己臂上试,后来小弥打诨,说试也白试,您细皮嫩肉的。和皇上地龙皮怕还是比不得的,直说地皇上也笑了……” “等一下!!炙艾的时候……他不是出去了吗?!对呀!那时我让你们进屋来给我脱衣服,不是清场了吗?难道后来他又进来了?” 她们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羞红,碧溪抿了嘴,含笑不语,流云秋波闪闪,掩口轻笑道:“陛下一直就没出屋,只不过立在斜边上。您伏在床上没瞧见,后来看您睡熟了才上到近前的……” 啊啊啊 “小姐,皇上也是放心不下才守在一旁呢……” “可不是!小弥每个**位都炙了五壮艾炷。陛下就一直守在床前!也就是小姐您,但凡换做旁人,谁有这个福分!”的,不就是被看见后背了么,就当是穿了露背晚礼服,露背上衣,露背泳装………只是露背吗? 抚额…… 她们俩还喋喋不休。旁敲侧击,总之就是一个主题,历数这些年荣哥对我地好…… 垂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累了,扶我回屋。” 回到房里,把她们都打出去,我半躺在窗前的花梨榻上,蹙眉闭目。 淡淡的有些头疼。 呖呖莺声花外啭。春风透过窗子,软软扑上面颊。 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如果男朋友可以象填空该多好,填上一个,原来那个就没了……吗? 旁晚时分,零星飘起了春雨。 细幼的雨点,润物无声,点在肌肤上。却有脆生生的清凉。 我地晚饭依旧是清粥小菜。只不过碧粳粥换成了山药小米粥,据说是小米性温更适合晚上吃。素炒的青菜也换了几样,总之这几天鱼肉是与我无缘了。以小弥的意思,胃有毛病,调养重于针药,这个理论我也赞成,养胃确实很重要,不能因为不疼了就掉以轻心,要是为了贪恋一时的口腹之欲再转成了慢性胃病,对于热爱美食地我来说,绝对是惨绝人寰的悲剧。 昨天累的没洗澡就睡过去了,今天当然要仔细泡一下兰汤,沐浴后,我换上柔软地浅绯散花睡袍,倚在书房的花梨美人榻上,腿上盖条薄被子,一边,一边晾头。 今天沐浴得太早,完全不是我平时地规律,碧溪流云以为我要早睡,忙不迭就换了新熏地被褥,我笑,说她们这样倒象是催我睡觉,要是不趁“热”钻进被窝里,岂不是对别人劳动的不尊重,正说笑着,就见帘子一挑,荣哥迈步进来。 碧溪流云赶紧施礼,我慢吞吞掀了被角,作势起身,荣哥几步走过来,按住我道:“快躺好,今日不疼了吧?”又上下打量我,“这便要睡了么?唔,确是要多休息才好。” 我失笑,“又一个被假象迷惑地,没有啦,就是洗干净看书而已,你来探望病号呀?啊,对了,昨天……”原本是要假装表示一下感谢,话到嘴边,忽然想起…… 不觉就红了脸。 他在榻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微笑不语。 碧溪流云交换个眼色,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屋里顿时静下来,沉水香融了雨气,清馨幽润,兰膏明烛默默燃着,偶尔灯花一爆,啪的一响。 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吃饭了吗?呃,我是说……那个,你不是新近下诏,为了提倡节俭,以后膳食都减半吗?身为皇帝,能主动提这要求很了不起呢……当然,我知道肯定不会饿到你的,不过今天小弥给我安排地养胃食谱很不错……”狂汗,我在说什么啊! 他忍俊不禁,张臂把我揽进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暗想,以后再也不勉强开口了,泪。 他沉稳的心跳,和着外面若有若无的雨声,渐渐平复了我的慌乱,我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 忽听门外一声:“陛下今日可还留宿?可要备下兰汤?” “诶?”我迅捕捉到一个字眼,“什么叫还留宿?!” 他低笑,捏捏我的脸,凤目中华光流动,“丫头,你昨夜睡得太沉了……” 注释: 《旧五代史.世宗纪五》:壬申,有司奏御膳料,上批曰:“朕之常膳今后减半,余人依旧。” 某男:不入宫,就陪睡罢。 某女:入了宫就可以不陪睡? 【玄青五】第9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目瞪口呆!! 难道昨天夜里他、他、他…… 冷静冷静!以他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对病人“下毒手”吧?而且,咳,我和他同榻而眠也不是第一次了,过去不都平安无事吗…… 好吧,我知道我过去运气不错…… 也许他的意思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唬老实人是不道德的! 荣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我百变的面色,笑意更浓,须臾,转头向门外道:“备下罢。” “是。” “啊!不要……”耳中已是碧溪远去的声音。 可恨,平时我是她们的主子,这厮一来就不是了…… “荣哥哥!我是病人!!” “嗯,病人……”他揽住我,捏捏我的下巴,笑道:“今后吃醋可不许再胡乱吃东西了!你心里若有不快,说我便是,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不、不是吃醋!我才没吃醋!……呃。这不是重点。我是说。病人应该静养!静养!所以不要有人打扰!!你明白我地意思吧!或……府里空房间有很多。难道你要挑一间住?这我倒是没意见。哈哈 他不置可否。目光滑到我地唇上。低喃了一句“傻丫头”。俯过来堵住我地嘴。 啊!!居然用这种手段!太过分了!!太卑劣了!!太可耻了!!可耻…… 可耻…… 嗯……这家伙技术真差……不。根本就没技术! 不过…… 即便没有任何技巧,不知为什么却让人觉得…… 他的眼里只有你,他的心里只有你;他的热情只为你,他的力量只为你…… 讨厌死了,头又开始晕,身子象是飘在云彩里…… 猛听外面有人高喊:“姐 一惊!迅分开,我手足无措。滚滚热浪翻上脸颊。这时真恨不得能有个壳让我缩进去!偷眼看他,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状似形貌如常,其实和平时还是不一样的…… 小弥呼啸着冲进屋里,爪子一伸,“这东西可是姐姐的?” 我定定心神看过去,他手心里摊着一只碧色荷包,绣了几支青竹,我点头。“是啊,你没事偷我的荷包干什么?” “非是偷地!方才小萍在园子里拾到,交与流云姐,被我撞见,流云姐说这是姐姐地荷包……”小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青白釉小瓷瓶,“这瓶子也是姐姐的?”瞪大了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呀,”我接过来,拔开软木塞子倒出一粒药丸,“这还是我离开蝴蝶谷的时候你师父给的药呢。我为了携带方便,换成了小包装随身带着,以备万一,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姐,这药你可服过?” “嗯,吃过……大约是两次。一次是在女贞观的地牢里,为了预防那死道士的迷药,还有一次在楚州,小玄给我下了药,我就吃了一颗运功解毒,果然很有效呢!” “哈哈哈哈小弥一蹦三尺高,叉腰狂笑道:“我果然并非不及小荼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姐,你可知这是什么药?” “不是叫九转还魂丹吗?” “正是!这九转还魂丹是我师门密不外传之宝,含服百毒不侵。以内力化之百毒可解。据师傅讲,江湖中人欲以百金求此药而不可得呢!” “哦。那你师父应该拿些去卖,一定财。呵呵。” 小弥不屑道:“师傅乃是世外高人,岂能如凡俗行事!他老人家若是看哪个入眼,疗伤赠药均不在话下,若是看不入眼,任是求死也不会赐下半颗丹药。” “呃,这作风和阮籍的青白眼有一拼啊,我虽然是偷偷离开蝴蝶谷地,不过这个药,还有他秘制的金疮药都给了我不少呢,哎呀,老妖精对我真不错,他给的药帮大忙了!想那时在道观的地牢里,在楚州的宝塔上,还有后来荣哥哥中了辽人的毒箭……”不由转头看向荣哥,他眸光柔软,笑容温煦,伸手把我的手握住…… “姐!你们手拉手对着笑,怎地把我抛在一旁不理!” 我红了脸嗔道:“胡说什么!”抽手,呃,荣哥居然紧握着不放,好在小弥继续道:“姐姐可明白了?大约姐姐原本中了什么作缓慢的毒,所以小荼让我来解,不想姐姐在路上就服了这解毒的良药,未到京中身上地毒已尽数拔除,我纵是百般查看也是查不出的!嘿嘿,我就说嘛,我岂能不如小荼!”又是一阵得意大笑。 “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中毒很可能是真的了?嗯,如果那时我已经中了毒……小荼自己为什么不出手,还要折腾着找你来解?” “这个嘛……”小弥猫眼眨眨,望天想了想,“想来要么这毒是她下的,特意考校于我,要么便是她自知不及我,此毒非我不能解!哈哈哈 “切,我看你和小荼的功夫是八斤八两吧,后一个推论不成立!比较起来,前一个……虽是有些变态,但参考你们师父的作风,可能性还大点,哈哈过这只是理性地分析啊,如果以我的直觉,我觉得这毒不是小荼下的……” 荣哥插嘴道:“抑或她不便出手解毒……” 嗯?我们一起看过去,荣哥抚着下巴,缓缓道:“或许她看出你中毒,但碍于甚缘故不便施手,且这毒一时不会作,所以让你回来找他解治。” 嗯,听起来倒也合理。 小弥一拍大腿,“连小荼都看出来了。师父自然更是看得出!因而师父才将出这药与姐姐。为的就是要姐姐自行解毒了事!” “可你师父留药给我的时候并没说我已经中毒了啊!要是万一我没吃……” “这不还有我呢,姐姐便是没在路上用药,回来我也能将这毒解了,哎,没显出我的手段,好不遗憾啊小弥脑袋摇摇,作扼腕叹息状。 变态,你们师门都变态。 “不过,”我想了想。“你师父好象不知道你在我这儿吧……” “小荼不是知道么,小荼知道了,想来可说与师父……对啦,姐,我给你的雪魄珠呢,你可有给师傅瞧过?师父若是见了,自然就知你我在一处。” 呃,惭愧,“小弥呀。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你的雪魄珠我转赠给别人了……我在路上和人结义,当时身上没带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所以……” “啊!姐!你竟把我与你地东西送了旁人!!” “咳咳,小弥,你别生气。那东西真是不怎么准,而且没了那个珠子,不是还有你吗,你看,你这么能干,这么聪明,医术又高明,#¥a%&*#¥a%#¥a*……”狼外婆,绝对是狼外婆!“至于你师父。嗯。好象,还真有可能看到了呢。有一次他偷看我洗澡……” “他偷看你洗澡?!”身边寒意暴涨!荣哥脸一沉,眼里精光大盛。 抚额。病后果然精力不济!人在晚上脑子确实容易糊涂啊!我怎么把这个给说出来了! 我吐口气,小心措辞,“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不过并没看到许多……”对了,这时代地人保守,即便我说只是被看到肩膀荣哥也会不高兴吧……“那个,其实老妖精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从蝴蝶谷偷跑出来,他明明猜到,也没拦我,还给我不少灵药。他只是行事风格与众不同而已……还有小弥、小荼,他们师门地人尽管作风都有点特别,和这时代地其他人不太一样,但你看他们都是内心纯粹的人,不象有些伪君子卫道士,看着满脸道貌岸然,实际一肚子男盗女娼。还是纯净地人可爱呀……”忽然想起小玄,荣哥知道小玄也是老妖精的徒弟吗?这个还是不提了,擦汗。 荣哥面沉似水,抱臂不语。小弥倒是被安抚过来了,一副被夸后得意的小表情。 “啊!对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什么时候中的毒,谁给我下的毒,我都不知道呢!”转移注意力。 小弥咧嘴一笑,“下毒若是被觉算甚本事!若是我用毒,姐姐也是察觉不到的!” 这思维方式…… 看他那神气活现地样子,如果这时我表示怀疑,估计他立马就能试给我看…… 再看荣哥,依旧抱臂坐着,板着脸,不说话。 我无力地倒在美人榻的靠背上,揉着太阳**,郁闷道:“你们……我头疼,天也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聊好吗,都散了吧。”叹气。 “咦,姐姐头疼?!”小弥兴高采烈地凑过来,伸手抓我的手腕。 “头疼是修辞!表示烦闷程度!是需要休息的意思!!”怒,“小弥,”我反手握住他的腕子,严肃道:“记住,以后不许给我下毒!” 小弥嘻嘻笑着,“姐姐尽可放心!我怎会对姐姐下毒呢!莫说今后,便是过去也不曾有啊!姐姐日后若想害谁,只管与我讨药便是……” 赶紧打住他的话头,“好的好的!我知道啦!你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人家好歹是病人呢,需要多休息!” 小弥点点头,“今日姐姐的精神头是差了些,元气尚未恢复,果然是要多休息地。”又逡巡了一会,终于施施然向外面走。 一只脚跨出书房门,他忽地停步回头,“姐,方才我进来时你与皇上大哥在做什么?” 啊!!!出去!!! 轰走了小弥,我闭目靠着椅背,一臂搭上额头。缓了一会。软声道:“荣哥哥,你还生气呢?” 他不吭声,我估计着他的位置,伸手拉拉他的衣袖,随即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他的掌心略有些粗糙,他握着我地手,轻轻摩挲着我地手背、手指,半晌。低声道:“你……似是对小弥地师傅颇有好感?” 哑然失笑。 “荣哥哥……” “嗯。” “我很喜欢他,就象喜欢先皇大叔一样。” 他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不说话。 窗外的雨声象是最柔美的催眠曲,淅淅沥沥的轻吟浅唱让我的困意如水一样漫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就听他低声道:“丫头,嫁我,我们生生世世在一处。” 骤然惊醒!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眼里有最深沉的柔情,温柔而坚定,我只觉心怦地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这样对我说过。不,他用地是诗经地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还说,我们要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曾经刻骨铭心地话,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淡忘地事,竟在不知不觉间渐淡渐远,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不会每天想起他…… 过往就如一把沙。终归是要从指缝间滑落的。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苦笑。 窗外阴雨缠绵。厢房窗子中透出一豆灯光,弱弱地浸在雨幕里。 不知。此时此刻,在澶州会不会有明净如洗地月夜,一如那个我们在树上刻下心愿的夜晚。些埋怨的,怨他立场不坚定,面对师命和所谓的祖训时软弱无力,优柔寡断,政治立场摇摆不定,或许作为古人,他的做法符合社会伦理,可是那天在郊外,他就眼睁睁看着他师父把我带走,要说我心里一点怨气也没有,那是假话。 是的,我一贯政见坚定,自然见不得鼠两端。 但在感情方面,该羞愧地是我,该被谴责的也是我…… “丫头?”一声低唤打断我的思绪,一只手勾转了我的下巴,眼前,是荣哥带着询问的面孔。 “荣哥哥,”在他的目光里,我只觉声音涩,吃力如拉着一只走音地胡琴,“荣哥哥你知道,我……曾经有个非常喜欢的人……” 他眸光一敛,紧紧盯住我,略一点头。 “那时,因为怕疼,所以我就把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尽力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后来装的久了,好象那些事就真的想不起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做鸵鸟,其实也很开心,但是今天,它们似乎又回来了,原来有些人有些事,虽然会淡,可毕竟没有消失……我很害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他顿了一下,喑声道:“你可是想说……你仍旧喜欢他?你心里还装着他?!你心里只有他一人?!” 时空蓦然逆转,在澶州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边,我立在山岗上,他握着我的肩膀对我大吼“你心里就只有他一人么!”振聋聩,怒色苍凉。是那样!可是……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对不起,荣哥哥,那次伤了你的心,这次也是…… 他地眼神愤怒而悲伤,我地手不觉抚上他的眉头,好象这样就能抚平他地伤心,“荣哥哥,我知道我在某些方面既迷糊又犹豫,被追得急了还会想逃跑,除非我自己想明白了……你可不可以让我静一静,想一想……” 他拉下我的手,凤目中波涛汹涌,意味难明,我正忪忪于他异样地神情,不料他突然就压过来!他用力地、狠狠地吻我,象是一次要用尽一辈子的**。 我被他按在美人榻上挣扎不得,本来就喘不上气,更可怕的是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胆战心惊,泪水滂沱,吓得几乎晕死过去。 忽然身上一轻,泪眼朦胧中,是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门外碧溪惊道:“陛下,兰汤……” 没有片刻停顿,脚步声迅被雨声淹没。 一夜听雨。 【玄青五】第10章 露将花影到衣裳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一连几场甘霖降下,应季的花草,牡丹芍药棠棣之类,得了雨露的滋润,个个都添了些云娇雨媚的情态。每日天方破晓,正是宿酒半醒,好梦初觉之时,便有卖花人以马头竹篮盛了各色鲜花沿街叫卖,歌叫之声清奇悦耳,悠悠扬扬地散入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多愁善感的人听在耳中,怕是免不了要幽叹樽前空余旧恨,枕上又添新愁吧。 卖花人的歌叫声伴着薄薄的晨曦沁入湘帘,帘下,碧溪给我梳顺了长,含笑道:“奴婢这两日学了个新鲜式,给小姐梳起来可好?” 我从镜中看她一眼,笑问:“简单吗?可别跟上次那个似的,隆重得象要参加葬礼,复杂到没一个时辰拿不下。” 碧溪尴尬笑道:“这回的简古得紧。”说着就开始给我盘。 流云打开金筐宝钿妆奁让我选饰,我拨开一众金翘步摇结条钗子,取了一对水晶插梳,流云不无遗憾道:“小姐总爱这素淡簪饰……” 我道:“这不上面还嵌着宝石呢,颜色正配我今天的碧色衫子,而且,再配上同系列的耳坠也算是精心啦。”为了显出一切如常,我已经尽量用不太素淡的妆饰了…… “也就这几颗瑟瑟珠子还看得!”她怨道:“小姐的妆扮太清素了,不涂脂,不傅粉,不点口脂,不贴花子,您说那叫素面朝天。就这么朝天……皇上的心思,奴婢们自是不省得,小姐想来比奴婢们清楚……” 叹,我就知道,这是她们每日必会绕到的话题…… 流云瞟着我的脸色,眨眨眼轻声道:“可是小姐呀,圣上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比那一年您二位斗气的时候还久呢……听说您有皇上钦赐的出入大内地信物,不如……” 我微笑道:“流云呀,你怎么知道的?” “啊!是……是丁寻告诉奴婢地……” 有这两口在。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我拉住她。叹道:“这回丁寻丁母忧。生老病死虽是人生常态。不过要委屈你再等三年了。”即便是打岔。这气氛也沉重了点。我一笑。又加了句:“你不要太心急做新娘子哦。” 本来丁寻地伤好透了之后就该把流云娶过门去。不想他母亲忽然离世。依旧制。父母死后。子女要守丧。三年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丁寻苦求了荣哥。葬了母亲之后就回他身边当差。但守丧期间娶妻总是不合适地。于是这桩婚事就搁了下来。不过好在他两家已换帖下定。又有荣哥金口玉言亲许过。不怕生变。 流云脸上红了红。娇嗔道:“小姐又拿奴婢打诨!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呢!” 我笑:“我可不敢留。这会影响丁寻同学为祖国工作地热情哦!哎。你这爽利丫头我一直很喜欢。就这么便宜了丁寻可真不甘心。一想到以后不能日日见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流云红了眼眶,“奴婢也舍不得小姐……” 身后碧溪插话道:“小姐,便是流云嫁了人也不妨事,等日后小姐进了宫,让流云在您身边做个女官便了……” 望天,入宫。又是入宫! 我对着镜子里的碧溪和蔼微笑。“碧溪,流云和丁寻地事算是定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碧溪腾一下红了脸,“小姐就好寻我们丫头开心……”要不是这头还没梳完,估计她已经扭头跑出去了。 流云忽闪着眼睛,“小姐有所不知,上回碧溪去后园里摘花插瓶……” 碧溪急道:“你又多口!” 咦,有八卦!我笑:“无妨,我们关起门随便聊聊,不让外头人知道就是了,流云,不要去外面传啊,”不过以她的性子,搞不好已经传出去了,咳咳……“你接着说,摘花,然后呢?” 流云应了一声,掩口笑道:“正摘着呢,墙头上呼地飞过一团事物!您猜是什么?一条猩红的汗巾子,包了两只红彤彤的安石榴,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脚边!我思忖,这准是哪家的腼腆子弟爱慕她,抹不开面子开口,便孝敬两只石榴呢!” 碧溪涨红了脸,嗔道:“又浑说!” “怎是浑说!白白掷了两只石榴过来,却又不见半个人影,可不是腼腆人儿嘛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小姐莫信她的……” “嘻嘻,不信我信谁呀和谐,尤其是,可以转移注意力…… 尽管我的服装店已形同虚设,但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所以我平时没事还是喜欢耗在工作室里,创作热情都只能留给自己了…… 这日午后,我正在工作室里做立裁,忽有丫头传报,王朴来访。 见长辈,穿得太随意未免失礼,我放下手中的设计回房更衣,路上对流云道:“去把小弥叫来。”色便服,坐在客位上品茗。 少不得要告罪请安,行过见长辈的常礼,我在下坐了,小丫鬟献上茶来。 看他似乎比上次见瘦了些,但精神倒还好。 他也打量着我,含笑捻髯道:“原是要早些来探看烟儿,不想病了一场,直拖至今年开春才好,便耽搁下了,我儿一切可还随心顺意么?” 微笑。“谢舅父垂问,托舅父地福,我一切还好,倒是舅父大人是国之栋梁,圣上的左膀右臂,日夜为国事操劳,还请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王朴笑道:“烟儿仍是这般懂事识礼。模样也出落得愈象你母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就开始说些我小时候的旧事。我吓一跳,这些年过去,我早已进入到庄周梦蝶的境界,而且和熟悉水沉烟的故人基本又都没什么往来,现在身边亲近地人多是我穿来之后结识的,早就忘了要居安思危,这回被他说起童年旧事,忽惊觉,这可是个对“我”的过去知根知底地人啊…… 却又一想。可真是糊涂了,我当初不是对他们讲了“还魂故事”吗,我在地府误喝过孟婆汤啊!就算把过去都忘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何苦庸人自扰,平白紧张了一回!更重要的是,我确信,即便他真有疑惑也不会揭穿我,嘿嘿…… 只听他道:“烟儿自小聪敏过人。才情天分便是男子也难企及,兼之知书识礼,因而家中几个儿女,我素来疼爱你多些,你十二岁那年中秋,赏月宴饮的事,你可还记得?” 我微笑摇头,“惭愧,还魂之人记不得那许多了……” 他点头道:“罢了。我又忘了这节。且说那日阖家把酒赏月,席间我出了上句三更半夜三更半,烟儿对出八月中秋八月中2),满座尽皆叹服,我更是赞你有咏絮之才”他含笑捋髯,神色颇为欣慰。 想不到这水小姐还有这么高调地时候?对了,那时她十二岁,估计是岁数小,再大些就开始掩饰锋芒了。 他话头一转,叹道:“想是那时棠儿便记在了心里……唉。棠儿样样不及你。又觉被分去了宠爱,故而……烟儿莫要怨怼她才好。” 不知王棠和她老妈干的那些事王朴知道多少。听这意思有些事应该是并不知情的,也许他知道有些小动作。比如上次王棠踩我裙子之类,他只当做是小女儿间的嫉妒吧,这回对我说这些话,似乎是想做个调停?心念至此,我恭谨道:“舅父放心,妹妹年纪还小呢,就是有些任性也是常情,估计再过些年就沉稳了,我自然不会因这些小事记恨妹妹,舅父尽可放心。”微微一笑,我换个话题,“对了,我上次见到恪儿长高了许多,人才越玲珑俊秀了,学业功课一定又精进了不少吧?”去年秋天在王朴地寿宴上见到王恪,小孩子长得真快,早不是当初在澶州时的垂髫样貌,已然能看出美少年的潜质,眉宇间颇有几分书卷气,说话行事规矩守礼,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气质和王棠真是大相径庭啊…… 说起王恪,王朴眉间的忧色一扫而空,和我说了许多小儿子读书地趣事,相比王棠那个女儿,他明显更得意这个儿子,如此又聊了许久,才尽欢话别。 送他出门,他状似无意道:“上了年纪终究是健忘,我原说早些过来,这些时日一忙竟忘诸脑后了,亏得今日陛下提醒……” “诶?”一愣,“是……皇上说的?” 他颔道:“圣上今日散朝后留我闲话,说不几句便提及此事,特意嘱我莫忘来探看你呢,”他捻髯笑道:“我儿当好为之啊……”笑得别有深意。 我立在门口目送王朴的车马驶出巷子,猛听身后一声:“姐!” 转身,正是小弥。 还未等我开口,小弥已先诧道:“咦?有甚喜事?姐姐笑得好生欢畅呢!” “胡说,哪有笑得欢畅了,我这只是礼节性的微笑嘛……咳,”我拉着他往回走,低声问:“你看清楚了?他身体怎么样?”和小弥约好让他在窗子外面看看王朴,望色,闻声,如有必要,再想办法进来问状、切脉。因为知道这段历史,所以我心虚地觉得还是尽量不打草惊蛇的好。 小弥正容道:“姐,你莫难过,我观此人决活不过明年三 “……你能救他吗?”即便是知道王朴在这一两年之内就会去世,可真听小弥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一酸。 小弥缓缓摇头,“此人形容羸瘦,乃是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之相,不过一年,其人必死,便是我也救他不得……” 深深叹息,我垂头往自己房里走。 “姐,”小弥在后面拉拉我地衣袖,“姐姐莫要难过,我救不得,或许师父可以救得……” “你说什么?!对呀!我居然忘了你师父!!哈哈!!”我拉住他地手大笑,真是关心则乱,我怎么能把亲爱的老妖精忘了呢!或许,历史就此可以改变呢! 暮春三月,十里长亭。 我极目远眺,目力尽处,小弥一身白衫,浅浅淡淡地融进青山翠谷叠嶂层峦。 几点桃瓣打着旋,卷着香,悠悠从眼前飘落。 希望下次再见时是两个人,他和老妖精两个人。 我拂去落在鬓上地一片花瓣,最后向他消失的位置望了一眼,打马回城。 三月春风柔媚,春山翠拖,春烟淡和,我把马交给小厮先牵回去,一人在城中随意走走。 信步闲逛,转过一个路口,正见前面走着三人,其中一人身着一袭嫩柳色地袍子,头戴一顶白纱帷帽,虽是背影,看他那弱柳扶风的姿态我也知道是谁,我轻笑,快步赶上去。 才近些,就见他们三人折进了一座朱门小楼,我快走几步,才要进去,不提防旁边闪出一人,多亏我收步及时,否则几乎和他撞个满怀! 面前,这个头戴绿幅巾的人眯着一双色眼,嘻嘻一笑,阴阳怪气道:“小娘子,留步吧,群玉楼不接待女客。” 注释: 丁母忧:遭逢母亲丧事。 隐约记得是《阅微草堂笔记》里鬼对的对子,咳,总之是前人旧句,被我借来用。 【玄青五】第11章 三春行乐在谁边 群玉楼?!女客?!我退一步,抬头看门框上,果然在一只黑漆匾额上看到斗大的“群玉楼”三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原以为是酒楼分茶呢,看这意思竟然是…… 杜竟会到这种地方来?!以为很了解他吗?我以为自己是谁? 回过神来,就见门口那龟奴上一眼下一眼地扫我,满脸色授魂与,我心下厌恶,转身就走。~~~~- 没走出多远,猛听身后有人高喊:“子瑕!子瑕兄等等劣弟!” 一顿,我回身看去,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前后脚从青楼里快步走出来,前面的是杜,在他身后追赶的两人,正是我上次在王家遇到的他那两个同事兼好友,精于音律的崔文远和长于丹青的周更。 杜回身低声道:“两位兄台莫要赶了,这等温柔乡销金窝,实是无福消受,二位无须顾我,请自便就是!”说着草草一揖,迈步就要走。 崔文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子瑕!杜兄!我等原说了要借这三春暖律泛舟柳池,怎地兄要变卦不成!” 杜嗔道:“泛舟何须来这等所在!还诓说取甚物什!” 崔文远笑道:“原是想选几名才貌双全色艺俱佳的美人同游,若与你明说你自是不来的,我与小周商议,便把你诓了来,这全是劣弟的主意,子瑕若要怪,只怪在斐身上便是。”说着笑呵呵作了一揖。 周更也帮腔道:“杜兄家里地是那等光景。心里地又……我等实是看不过眼。这才计议了与兄湖上泛舟。共赏湖光春色。消遣一回。岂不美哉?” 崔文远摇头晃脑道:“华艳春晖。既丽且姝。你我兄弟不得纵棹五湖。便同游赏春一时。也算不负芳华!” 杜犹豫了一下。“只你我三人便好。何须青楼馆娃。想自幼读地是圣贤之书……” 话音未落。旁边那两人已齐声笑开。崔文远拍着杜地肩头笑道:“子瑕读地是圣贤之书。我等亦然!杜兄吖杜兄。放眼今日之域中。岂有不在烟粉场中打滚地才子?岂有不在温柔乡里厮混地雅士?”与周更摇头笑叹。“唉。若论诗文歌赋。词曲丹青。子瑕堪称魁;若论倜傥不泥。潇洒不羁么。承让。却要让劣弟占个班头!” 岂有不在烟粉场中打滚地才子?岂有不在温柔乡里厮混地雅士…… 恨。这厮说地虽然刺耳。但事实确实如此。 在万恶地封建男权时代。狎妓是花间派、妆奁体诗词重要的灵感源泉,文人雅士并不以这等行为为耻。相反,他们觉得这才是潇洒倜傥的风流才子做派!流连花丛是文人士大夫的常态,他们所谓地“爱情”鲜能分给明媒正娶的老婆,对于他们来说,“情”是要与妾或妓来谈的! 《花间集》唯美深情,无处不是香艳的哀怨和细腻的美丽,那些绝美地文字是作在歌咏他们的正妻吗?错啦!在文人笔端被赋予深切同情并被温情脉脉描绘着的佳人多为两个来源:深宫和青楼,即便偶有良家,也不是作自己的妻室……男人们沉湎于或为想象、或为神女们表现出来地凄怨痴情中不可自拔,许多传世佳作都是文人出入秦楼楚馆且引以为荣的产物,一支支生花妙笔不断重复着这种畸形地情感表达,这就是可悲的现实! 杜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低头立着,似在沉吟,我暗叹,男人果然都是和朋友在外面学坏地啊,有心去拦阻,又想到我和他的交情似乎不足以让我在这种事情上干涉他……一叹,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他道:“二位兄台地好意心领了,只是,若有旁人,恕不能奉陪。”语声虽然软糯,言辞竟是颇为坚决。 崔文远和周更怔了怔,周更苦笑摇头,崔文远眼波转转,笑道:“此话当真?子瑕可莫要后悔!”说着绕过杜向我走过来。 原来他早就看到我了!嗯,也是,他站的位置面对着我,不象杜吃了背立地亏。 只得迎上去,略一敛衽。 崔文远和周更唱喏还礼,杜转身见了我,立时象被施了定身法,须臾醒悟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我面前,急切道:“烟烟,非是我……我并未……”颠三倒四,声音还不小。 瞟一眼旁边会心坏笑的那两人,我尴尬道:“没什么……嗯,真是巧遇啊……天气不错,你们也出来散步啊?”郁闷,他一副被捉奸的样子,弄得我倒像是追到妓院门口的怨妇……好在路人没有围观,只有群玉楼门口那龟奴抄了手,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一副看大戏的嘴脸. 微微蹙眉,我才要告辞,崔文远已抢先开口道:“水小姐别来无恙?今日不才做东,欲与诸位同游柳池,因缘幸会,得遇小姐,还请同游则个,望不吝赏光。” 周更道:“上回蒙水小姐巧施妙手,在下深为感佩,今日幸遇,请勿要推辞,在下便宜讨教一二。” 杜虽未开腔,但隔着纱幕我都能感觉他殷切期盼的目光…… 本来和他们去春游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瞟瞟不远处的群玉楼,这两只招x未遂才叫我去,我要是去了岂不是成了……哼! 我不歧视烟花女子我歧视的是青楼买笑的男人……,但此时此刻,我还是不愿被当作…… 想必我这些念头不小心漏到了脸上,就见崔文远正容揖道:“古有相逢意气,系马高楼,谚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水公子,水公子!切莫推辞!” 诶?水公子??失笑,今天我穿了男装。一件水绿色团领袍,腰横羊脂玉闹妆,素白罗裤,香羊皮软靴。头上束了只小小的瑞莲银丝结条冠子,通身的男装扮相,我当然不指望跟花木兰似的以假乱真,纯粹是为了骑马方便。不过他故意用这称呼…… 周更点头附和道:“正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方是我辈所为!” 莞尔,言已至此,我再沉吟倒象拿乔,当下含笑抱拳。效颦帅哥行了个礼,“承蒙邀请,却之不恭,那就叨扰各位了。” 柳池位于京城西门外。大约属汴河系的水域,放眼看去。但见百顷澄潭,水烟凝碧。光照时浮金碎点,风起处皱斜横。沿岸弱柳扶风舞,小桃蘸水开。粉蝶轻沾飞絮雪,满湖飞燕趁杨花。 我随着他们上了一只双缆黑漆平船,上船时杜居然要扶我,笑,我还怕风大些把他吹进水里呢。两名青衣小童打起紫帷幔帐,进到舱中,我们围着一只黑漆矮桌坐下,童儿上了些茶酒细果。舱前舱后挑了缬纱幔,两侧轩窗卷了斑竹帘,一时清风流溢,四面通透,湖光水色尽收眼底。 艄公一棹点在岸上,大船破开浪,稳稳滑向湖心。 日暖风恬,水氲清润,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崔文远和周更饮酒,杜陪我喝茶,他们把酒临风,谈诗论文,渐渐就开始评点起当世的才子佳作,我听了听,还好,没有文人相轻,笑。 这时代,若论文艺之盛,当属后蜀和南唐,这两个割据政权偏安一隅,统治沉湎于歌舞伎乐,上行下效,因而曲子词十分盛行。此时后蜀《花间集》1成书已近二十年,南唐也有二李中主、后主和冯延巳,软媚香艳的闺情之作是当今社会的普遍口味。 我听他们聊地不外乎是吟风弄月的题目,绝不涉及国计民生,暗想,果然是文人式的闲情逸致啊。崔文远谈锋甚健,是清谈的主力,周更初时话少些,渐渐也谈笑风生起来,杜温柔沉静,只偶尔插话。 此时他已摘了帷帽,眼波比外面地水波更加湿漉淋漓,在那两人的高谈阔论中,他半垂着眼帘,朱唇微动,几不可闻地吟哦了一句,柔软的浅笑略带忧伤。 我仗着耳力好,听出他吟的是“今日何日兮”2…… 窗外,碧空如洗,翠湖如镜,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远和周更聊得兴起,二人相对抚掌大笑,崔文远从桌上拾起一根牙箸,“叮”、“叮”地敲打着盘盏边缘,清声唱道: “春色,春色,依旧青门紫陌。日斜柳暗花嫣,醉卧春色少年。年少,年少,行乐直须及早!”3唱罢纵声大笑。 周更也以牙箸击节,接口唱着: “胡蝶,胡蝶,飞上金枝玉叶。君前对舞春风,百叶桃花树红。红树,红树,燕语莺啼日暮。”3 歌毕笑吟吟瞧着杜,杜清浅一笑,柔声开口: “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4 呃,这家伙一开口就是这种调调…… 在周更开唱时,崔文远已丢开筷子,从怀里掏出了不离身的翠玉小笛,和了格律,一个柔滑的切入,清越的笛声凌风而起,旋舞着在水面上荡漾开去。 待几阕唱罢,崔文远倒像是还未尽兴,只听旋律一变,又换了另一曲。 这一曲一反刚才的调笑娱乐,曲意朗峻,清迈不群,我闭目倾听,只觉心神随着那曲声御风而行,飞跃高山,跨跃长河,脚下是翠峦耸秀,头顶是青玄长空,顾盼烟波暮霭,身侧云鹤霞红…… 嗯,这个崔文远对狎妓地态度虽然让人鄙视,但若只论吹笛,已是出了凡俗…… 忽听对座的周更曼声吟道:“高岫留斜照。归鸿背落霞……”5 一惊睁眼,周更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笛曲意境中,似乎。不是专有所指…… 平湖中似被投了一颗石子,啵的一声,涟漪轻漾,一层层散向远方。 杜敏感地轻声询问:“烟烟?” 收拢心神。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崔文远的笛子吹得真好……” 猛听远处有人尖叫:“官人!莫要再逼迫奴家!”又有女子嘤嘤地哭声:“今日花魁姐姐身上不爽利,大官人可怜见则个,饶过姐姐这一遭罢!奴家代饮了这杯可使得?” 笛声戛然而止,崔文远满脸不豫之色。 只听一个男子大笑道:“代饮么……倒也无妨……” “谢大官人!” “且慢!嘿嘿……若你是花魁娘子便着由你饮!哈哈哈哈!小娘子恁地急性!” 男子的狂笑声里。杂着女子地哀哀哭告。 蹙眉望去,石矶后驶出一艘画舫,三、四个华服男子站在船板上,一个女子立在船头。纤弱的身子被风吹地左摇右摆,似乎随时会掉下水去。再看那几个男人脚边,两个女子正伏在地上哀告啜泣。 不由走出船舱。 看船头那女子。银丝纱衫半掩着香肩,石榴红围裳裹了柳腰。捻金花绣地桃红笼裙下,牙白香画若隐若现。这女子背对着我们,看不见容妆,不过可以看到她头上高挽着宝髻,簪花满头,以这装扮风格似乎不是良家,虽是背影,也颇见风流体态,大约就是他们说地花魁娘子了。 只听那女子泣道:“适才奴已强吃了几盏,实是再吃不得,官人罚抚琴唱曲,奴家无有不从,既已罚过,怎地这酒还要吃呢……” 为的绛袍男子怒道:“粉头,敢是怨我无信?!” “官人恕罪,奴家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他忽收了怒色,假笑着上前一步,手里捏个酒盅,“娘子,满饮此杯便了!” 花魁退了一步,半个脚跟已落到船外,颤声道:“官人真要逼奴家跳湖么?!”风凌裙动,飘摇欲坠。 “哈哈哈哈,爷爷使下银子,合该顺了爷地意,尽了爷地兴,不吃酒,跳便怎地!”说着又进了一步。 倒吸口冷气,这是要逼出个杜十娘啊! 果然那花魁一扭身,噗通一声就跳进水里,扑腾了两下,眼见就要沉下去! “啊!!快!!划过去!!快救人!!” 崔文远他们也叫着:“救人要紧!!” 本来两船离得就不远,艄公只一棹就撑了过去,递了长篙,花魁胡乱抓了棹头,被拉近过来,艄公伏身甲板,两个小童也去帮忙,终于把她拉上了船。 我们围过去,可怜本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钗横鬓乱,脸色惨白,弱弱地趴在船头控水。 对面船上的几个男子一直象看戏一样看着这边,看到落水花魁的狼狈相,居然一起放声大笑! 怒从心头起,我冲着他们骂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同情心?!懂不懂怜香惜玉?!” 崔文远和周更也帮腔:“斯文扫地!衣冠败类!” 杜没说什么,只是走过来,站到我身旁。 对面几人眼波乱扫,啧啧赞道:“好一船小倌!”待看到我,眼睛大亮,为地绛袍男子迷瞪着一双色眼,上一步道:“小娘子,小美人,敢是要替那粉头服侍爷爷不成?”与左右一齐大笑,“来,来,你我这便吃个合卺酒罢!”说着还故作潇洒地向我遥遥一举杯,又是一阵贱笑。 霎时满船人一齐破口大骂,连一贯沉静的杜都气得大声叱喝:“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可鄙!可耻!”更不用说原本话多舌头利的崔文远和周更。 我大步走回舱中,从桌上抓了一只杯子,走回船头,对着那色狼高声道:“不就是喝酒么!”一抖腕子,手中酒杯直飞出去,“叮”地撞上他的杯子,酒水哗一下泼了他满脸,他酒杯脱手,狠狠撞上他自己的口唇。而后反弹跌到船板上,骨碌碌转了几转,白瓷杯沿上兀自挂着血红。 我掷杯时施了暗劲,酒杯与他地杯子相撞后又飞了回来。我手一招,稳稳接住,我拈着酒杯微一冷笑,“如何。被强迫喝酒感觉可还受用?” 周围彩声震天价响,我作侠女状四面团揖,笑容矜持,其实心中大乐,收拾坏人果然很爽啊!打中不难。杯子能飞回来可是有点水平挥呢,当时只是意随心动,没想到就成功啦!嘻嘻,下次一定要和荣哥说说! “你!”对面船上的色狼伸手点指着我。忽然呸一声,在掌心里吐落了两颗门牙。 我们这边又是一阵暴笑。 看那人明显气得要命。但因为我露了一手功夫,让他们心有忌惮。可这么认栽大约又不甘心,于是一根手指点点戳戳。含含糊糊地骂着,当然。也可能是口中失了门牙撒气漏风,想要正确音着实有困难,刚才的神气早丢到爪哇国了,脚下碎碎地向后蹭了两步。 忽然他身后凑过一人,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们一齐打量着我,眼神又不同于刚才,就见那人一转身,含糊不清地向船家大喝:“森甚呆!还不开攒船!” 漆红涂绿的画舫消失在远方。 与杜他们相视而笑,象打了个胜仗一样开心。 忽听旁边“咚”地一响,那位花魁跪倒在地,咚地给我磕了个响头,衬着木质船板,声音大地吓人,我搀扶不及,只得向旁一闪,不受她地大礼,就听她哭道:“水小姐!各位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没齿难忘!请再受奴家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这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别搞这么隆重,怪吓人的……”还好还好,不会对我以身相酬,呃,旁边这几位……咳咳。 众人也道:“直甚么,小娘子休要再提!”七手八脚搀扶她起身。 诶?如果我没听错,她好象唤我水小姐?我上前问道:“你认识我?”她居然知道我姓什么?刚才似乎没人提起吧?我细细打量她,刚才乱哄哄地没顾上细看,这回留了心再看,倒有三五分眼熟。 她抬起一双泪眼,梨花带雨地望着我,哀怨又带了些羞涩,“水小姐记不得奴家了?奴家怜怜地便是!” 怜怜…… 注释: 晚唐五代词选集。10卷,选录唐末五代词500。编赵崇祚,字弘基。生平事迹不详。据欧阳炯《花间集序》,此集当成书于后蜀广政三年。 2: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誓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词牌名,又名、、。冯延巳,903960,字正中,五代广陵人。这阕三台令地完成时间不祥,目前本文进行到公元958年,姑且算作他已经写出来并广为流传了吧……其人人品官品极差,但填词确是把好手。 4王建约767831,字仲初,颍川人。 5李咸用,唐朝诗人,生卒年不详。 这两只npc又出场了们的名字我可是别有用心起地呢……嘿嘿。 【玄青五】第12章 兔毫花沦小龙团 如同chetbaker的coo1jazz适合在黄昏微雨时聆听,有“男人的强烈”之称的西班牙雪利酒适宜在子夜飞雪时细品,暮春日游湖后,不妨来一点入口即化的冰甜酥酪,沥成雪岫样的酥山,拿錾金盘盛了,再配以点在兔毫盏中的上好小龙团茶,便是“暖金盘里点酥山”、“兔毫花沦小龙团”的完美应季搭配了。 远水晴碧,明霞漫天,翠帘沽酒家,画桥吹柳花,我们在湖上玩了大半日,将近申时才回到岸上,崔文远和周更张罗着要在附近寻一处分茶食店,我看了看那些青旗酒肆,当垆胡姬,决定还是吃点亏,带他们去了我的“坐看云起”,请他们享用免费大餐算是对今日盛情邀约的答谢。 各式招牌菜自然要毫不吝啬的一一捧出,饭后甜点是自唐朝时就盛行的奶油冷冻甜品----酥山,滴成山形的冷冻甜酥,类似现代的冰激凌,饮品则是新近时兴的小龙团茶(由于生产力飞展居然提前出现在这时代了……)于是,在舌上绛雪的甜爽中,在旖旎绿烟的清香中,我们结束了这令人愉悦的一餐。 临分别时,我对他们说,欢迎他们经常光顾,店里会给他们七折优惠,我这茶餐厅二楼包间环境幽雅,除了没有添香红袖,应该比青楼更适宜谈诗论文吧…… 申时已过,我独行在回家的路上,不得不说。婉拒杜送我回家是件很有难度的事,我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做到…… 想一个人走走。 偶尔春池泛舟也很开心呢。尤其今天还打抱不平了一次,终于圆了一回侠女梦。晚上睡觉也可以偷笑了。 不过……似乎还缺点什么…… 快乐想找人分享…… 目光飘远,不觉停了脚步。 垂杨碧绦,参差披拂,巍峨宫墙,迢遥可见…… 怔了半晌。快步走回家去。 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起来。我跑进府门。顾不得请安地门房老王。顾不得施礼地丫头小厮。穿过垂花门。冲进内院。正房门口地廊凳上。碧溪正坐着绣花。见我跑进来。忙放下绣花绷子迎上前。笑道:“小姐回来啦?奴婢这便去……” “嗯。碧溪。你自行娱乐。我马上还出去……” 碧溪一愣。忙不迭替我打起帘子。我进了卧室。侧耳听听。她逡巡在门口。没敢跟进来。可也没走。她隔了梅红软帘怯生生问道:“小姐。可有甚使唤……” “没什么。你不要站在门口……你回屋绣花去吧。我一会就回来……”我打开墙角地顶银箱。探手臂进去摸索……咦。我记得就塞在这下面了啊!怎么摸不到?! 哪去了?哪去了! 终于,慌乱地手指触到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 微笑,松口气。 我把它塞进荷包,看了看,又拿出来,最终只拢在袖筒里紧紧握着。 挑帘出去,碧溪立在院子里,眼巴巴看着我。 我笑,“碧溪呀,你干嘛这表情?……我今天很反常吗?咳,我很快回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极力放慢脚步,四平八稳地走出去。 大内宣德楼前列了朱红杈子,老远就能见五扇金钉朱漆的大门,门前宫禁卫尉身高体壮,衣甲鲜明,手里的长兵刃寒光闪闪,往那一立就透着威武。 忽然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冒失了? 慢吞吞走过去,眼见已近拒马杈子,就见宫城东的左掖门里走出一人,他一眼看到我,一愣,快步朝我走过来。 竟然是丁寻。 我讪讪驻足,心里颇有些被捉奸地羞愧,如果我说只是路经这里他信吗?我四下看看……信才怪……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 “啊,丁寻你好,”我抢先开口,“我只不过是……是……”紧攥着的金牌灼灼烫着手心。 他惯于耍酷的脸上难得露了一丝笑意,“水小姐可是来寻陛下?请随我来。” 呃…… 轻笑摇头,这就叫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吧…… 我跟着他绕过行马向宫门走,随口道:“真巧,你正好出去啊?”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我开玩笑:“是要去找流云幽会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 “怎是幽会!”他脸一红,“是陛下……” 嗯?我停步,警觉地看他,他自知失言,忙缄了口。 “你的意思是说荣哥让你去约会……”我脑子转转,挑眉斜睇他,“不会是他让你……监视我、打探我的行踪 他急道:“非是监视!陛下日日记挂着小姐,每日总要知道小姐过得好才可放心!” “啊!难道每天……你们……流云竟然是卧底!看我回去就把她吊起来打!”我坏心眼地瞧着他惊变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佯怒地表情,大笑道:“哈哈,我开玩笑呢!谁让你们两个狗特务侦查我!不过呢,我也明白的,无论宫里派谁去,从我府里随便找个人一问,估计都是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大人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啦,诶,走啊?”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他横我一眼,又恢复成面瘫扑克脸。 来到左掖门前,他拿我的金牌给当值卫兵看了,便带我进了宫门。沿着青石甬道。经过了数座雕甍画栋地宫殿,最后停在一座檐牙高啄地横门前。他道:“前去即是禁中,外臣不便入内。”说着叫过门上一个宦官。给他看了金牌,让他领我进去。 那小黄门听丁寻说到我姓水时,脸上瞬间现出兴奋而好奇地神色,飞快瞟了我一下,又异样恭敬地低下头去…… 望天。八卦已经传到这种地步了吗? 依旧是夕阳余晖,依旧是彩槛朱栏,依旧是半新不旧地凝着历史记忆地宫殿,一如那年我被符皇后诏进宫里时地情境……一晃两年过去,今天,竟然故地重游了。 前度刘郎今又来? 一路无话。我跟着领路地小宦官来到一座大殿前,顺石阶而上,进到殿中。只见明间里醒目位置设着一座酸枝木雕花大榻,榻上铺了流水落花紫锦坐褥。在木榻后,三面环着泥金重彩的金碧山水画屏。峰峦叠嶂,气势雄浑。 小宦官把我让到榻上坐了。恭谨道:“陛下尚未回宫,想是仍在前廷议事,请小姐稍候片刻。” 诶?他在前面议事?那干嘛把我带进后宫来!我不介意在外廷等的!……这个丁寻! 小宦官偷瞟着我的脸色,小心道:“奴婢这便着人拜茶,还请您稍候。”说罢施礼退了出去。 又是把我一人留屋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殿中,玛瑙红地地衣上,一只博山鎏金铜香炉细细喷着烟…… 惊跳起,这场景也太眼熟 虽说这次的香型和上次不一样,闻着倒更象是荣哥身上的木香,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诶?居然门窗是大开的?我走到门口,门边两个宫女立刻敛衽行礼,我试着往殿外走两步,她们仍是垂立着,也没见有拦我的意思…… 咳,这样啊…… 我掩下惭愧的心情,立在门口石阶上,作欣赏四外风景状,尽管我觉得其实并没什么风景值得看。 理论上后宫某处应该有个御花园吧,不过在我这位置完全看不到亭池水榭,目之所及,无非是几座飞檐斗角地宫殿,长的还都差不多,其间穿插了些四时花木。我知道荣哥崇节尚俭,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怎么讲究,所以宋徽宗迷恋的劳民伤财地奇石异草是绝不会出现在这儿的,虽然芍药、牡丹、碧桃、芭蕉什么地也种了不少,但不过是些寻常品种,一般的官宦富户人家也有。 这皇宫,我两次来都感觉人气不足,从“高科技”风水学角度讲,住宅空间大而居住地人少是不“科学”的,想来是荣哥承袭了郭威大叔恶繁悦朴地光荣传统,这宫中好象并没有多少服役的宦官宫娥,嗯,后唐明宗也是这作风。 我大略看了看,正要走回殿中,远远就见一丛花后转出两人,前面侧身领路的是个宦官,后面跟着个华服女子,看那女子身上穿一件粉桃色地宫锦披袍,内衬海棠红缂丝襦裙,臂上围了捻金柳绿帔帛,头上簪着金筐宝钿步摇,往面上看,黛眉秀目,皓玉凝肌,正是符家那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他们顺着青石甬道逶迤走过,似乎是要往别处去,行走间符小姐偶一转头,正与我打个对脸,只见她猛地停步,大惊失色,颤声问领路的宦官:“她、她怎在此处?她怎在陛下的寝宫之中?!” 诶?!荣哥的寝宫?!!那个小太监居然把我带到荣哥的寝殿里来了?!!还有,她怎么在宫里,我还想找人问问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门边侍立的宫女:“符小姐……嗯,怎么在这里?”其实我是想问她是不是一直住在宫里,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开 旁边的宫女顺眉顺眼地答道:“回禀小姐,符小姐时常进宫探看小皇子殿下,想来今日亦是。” 哦…… 再瞧不远处那两人,头前引路的宦官正略带吃惊地打量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盘问,正在这时。两个宫女捧了填漆茶盘朝这边走过来,看着是要送茶水点心给我。那宦官叫住她们,压低了声音打听我是谁。一宫女同样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这位水小姐,执了御赐的金牌,拱辰门上的公公引她来此,专候陛下回宫……” 于是那宦官满脸恍然之色。看我地眼神越恭顺,他回身把这话又跟符小姐学了一遍,符小姐表情复杂地盯我片刻,莲步轻移,缓缓向我走过来。 她拾阶而上,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到了近前,敛衽道:“久闻水小姐芳名,如雷贯耳。素恨未曾识荆,今日得遇。实乃三生有幸!”漂亮的客套话,如果说话人地笑容不那么僵硬就更完美了。 我忙还礼。“叨承谬爱,愧不敢当!小女子素来仰慕先符皇后凤仪。今日一见,符小姐颇有令姐遗风,使人心折……”心中暗叹,她这一过来,倒让我不好意思不和她客气一下了。其实我也很尴尬啊!好容易头脑热冲动一回,对于我这样自诩冷静的人来说容易么!不想没见到荣哥先见着她了……刚才不是没想过回避,不过这回我站在这醒目地高阶上,躲都没处躲,何况已跟她照了面,再走开未免太诡异了吧……其实我觉得她心里也是不愿和我寒暄的,上来说话大约也只是出于礼貌。 几句下来,两人都是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心底有几分真挚不好说,但起码表面上看着和谐有礼。 旁边那宦官陪笑插言:“您二位立在这儿再受了风凉,不如请进殿里说话?” 双双被让进殿内榻上,宫女又添了茶水果子,符小姐含笑道:有劳崔公公了。”略一颔。 那宦官会意,忙施礼退出去,于是这殿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 客气话已说了不少,我们都端起茶盏,喘口气,缓一缓,为下一轮的客套做准备…… 终于得空仔细打量她,虽然刚才我顺口说她颇有其姐遗风,其实她们两人长的并不很象,气质更是大相径庭,已故的符皇后容貌端庄明丽,气度高华,而这位符小姐五官精致秀美,颇有娇怯之态,和符皇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容止风仪更接近小家碧玉。 但毕竟也是美女一只,许多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她脸上细细傅了粉,淡淡匀了胭脂,一双蛾眉画得又弯又长,眉心镇了一片泥金莲花翠钿,在花心地位置,嵌有半颗浑圆柔白的珍珠,颊上笑窝处,一对小小的团凤形金钿随着她口唇的开合金光流转,看着倒象是未语先笑。 目光忍不住向下滑落,她穿的是件袒领襦裙,胸前以金银彩线缂丝织出了大朵的牡丹花图案,托在海棠红地锦缎上,越衬得“粉胸半掩疑暗雪”,“胸前如雪脸如花”,着实吸引人的视线。 她也在偷眼打量着我,秀目闪闪,含笑道:“水小姐这袭袍穿了,竖异标新,特立独行,英姿堪比须眉男儿,无怪乎陛下出征淮南亦携小姐同往呢。” 我微笑道:“符小姐说笑了,我今日穿男装只是为了出城送人骑马方便,刚才匆忙进宫,也没顾上换衣服,倒不是刻意穿成这样进宫来标新立异的。至于在淮南嘛,只不过是碰巧遇到皇上,并不是他专门带我去地,”随口客气一句,“等闲女子到了战场上也是无用,不比符小姐将门虎女,簪缨世家,想来深知兵事。” 我这并非乱说,她的祖父符存审是李克用地养子,刀马娴熟,谙通韬略,素有奇谋,是五代时的百胜名将,她父亲符彦卿和几个叔伯出身于这样地尚武世家,自然各个能征惯战,即便有几分祖先荫庇,少不得也要在马上博取功名,符彦卿现已爵封魏王,拜为太傅(这位符彦卿就是史上著名的两朝三皇后地父亲),所以她是货真价实的将门虎女,出身簪缨世家,尽管看她的样子似乎不见得有尚武的基因,不象大符皇后,虽然也不会功夫,但果敢沉稳,决断如流,不惧刀兵,我想,真正的将门虎女就该是那样子的。 她莞尔一笑,娇声道:“不敢以甲族贵胄自矜,只略略比贩夫走卒、市井商贾多些家学罢了……”说到这儿,她秀美的小脸上忽现出恍然的样子,“哎呀,我失言了,水小姐莫怪!” 嗯?原本没有多想,她这一提醒……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她看看我面上神情,香帕掩口,带着笑意说着道歉的话,“一时竟忘了,怎地信口就说了出来,还请勿要记在心里!”吃吃娇笑,“其实,便是商贾又有何妨,水小姐无须羞惭,我久闻撷香衣舍之名,未得做件裙衫,心下常自遗憾呢!” 果然啊……暗叹,这位符小姐比她姐姐可差得远了…… 我勾起嘴角,含笑道:“有什么可羞惭的,商贾也是社会必要的组成部分,商业达是生产力水平高的表现嘛,”才不管她是不是听得懂,“弦高(1)身为商贾,犒师救郑,不是照样流芳千古吗,符小姐家学渊源,想来不用我多说,对了,当今圣上在少年时也曾贩过茶呢,可见英雄莫问出处。” 很显然后面的话她听懂了,她大睁着一双秀目惊道:“圣上少年时曾贩茶?!你可莫要信口雌黄!” 我笑,“怎么是信口雌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差点加一句“难道他没跟你说过?”想想未免刻毒了些,算 她愣愣瞪着我,忽然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我端起茶盏,慢饮细品,嗯,这茶比我刚才在自家店里喝的极品小龙团还是略有不如的,微笑。 耳听隔壁房间里传来轻响,这宫殿结构我虽然不熟悉,不知道那边通往哪里,但刚才可是没有人的…… 心下诧异,转头望去,就见琉璃珠帘乱散,一个小孩踉踉跄跄着冲进殿中! 这小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领月白袍子,胸前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殷红!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指间露出半截刀柄,亮银小刀,寒光凛凛!他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口里出轻微的呻吟,另一只手求救般挣扎伸出,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过来! 猛听旁边一声尖叫:“宗训!!!”咚的一响,符小姐眼睛一翻,仰倒在榻上,不动跌跌撞撞行了几步之后,终于跌倒在地上,石榴红的地衣,衬托着他月白衣襟上的殷红,一把亮银的小刀,兀自颤颤巍巍地戳在他胸前。 窗外落霞孤鹜齐飞,殿中博山吐云香暖,我走到那小孩身边,蹲下身,对着他那圆睁的、死不瞑目状的双眼,轻轻一笑:“我个人觉得,番茄酱比葡萄酒效果好。” 注释: (1)弦高是郑国的一位行商,经常来往于各国之间做生意。鲁售公33年(前627年)他去周王室辖地经商,途中遇到秦**队,当他得知秦军要去袭击他的祖国郑国时,便一面派人急回国报告敌情,一面伪装成郑国国君的特使,以12头牛作为礼物,犒劳秦军。秦军以为郑国已经知道偷袭之事,只好班师返回。 【玄青五】第13章 月明如练天如水 原本是翻看天花板的死鱼眼珠子,此时只略略一转,就变成了白水银里点黑水银般的灵动眼眸,那小孩保持着肚皮朝上的死鱼姿势,眼波在我脸上转了又转,终于悻悻坐起身,从腰间摸出一只银吞口绿鲨皮刀鞘,把指缝里夹着的小刀还进鞘中,又仔细插回腰带里别好。**他揪起前襟凑到鼻子下闻闻,撅嘴道:“我也省得西域的葡萄酒未必能乱真,可旁的物什还不及这个……番茄酱是何物?”清脆的童音里透着不甘。 “番茄酱嘛,顾名思义,就是番茄做的酱……别问我番茄是什么!”我竖起一根食指拦住他的问话,“这时代的中原还没有呢……嘿嘿,让我们说点别的,柴宗训小朋友是吧,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可怜的小姨被你这低劣的恶作剧吓晕过去了,你干这种事之前应该想过怎么收拾残局 真的很低劣,只有没见过真正死尸的人才会演的这么假,只有没见过真正死尸的人,我瞟一眼那边榻上倒着的某位将门虎女,才会信以为真吓晕过去。话说,她好歹也是名将之后,难道连个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都没见过?好吧,也许她从小接受的是大家闺秀养成模式,近距离观察死尸大约不是宦门淑女的必修课…… 柴宗训两条小腿一盘,手支在膝上,大大咧咧道:“有姨来看我。十次有八次是要晕死地!便说上回,我不过是在她的茶盏里放了只极小的青虫子,她就摔了杯子晕过去了!还有上上回,我在她坐的茵褥上涂了些藤黄颜料,染花了她的裙子…记差了。那回小姨并未晕死。只哭着跑出去而已……反正没两日又会进宫来,不打紧的!” 汗,我真有些同情符小姐了,只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要忍受这小p孩三番五次地捉弄,她也不容易啊……不过没想到荣哥地儿子居然这么淘气。我猜荣哥小时候肯定不这样,应该是早熟又懂事的那种吧。我在心里勾勒着不苟言笑的某男幼年版,不觉轻笑出声。 柴宗训忽然探身过来,黑亮的眼珠紧盯着我,疑惑道:“你怎不晕过去?你也是女子吧?莫非不怕?宫娥都怕我呢!”得意洋洋的表情。 那一看就是假的!”我撇嘴以示鄙夷,却又想到。这话题还是不要继续探讨了,万一他为了演技逼真非要垂死地样子造个死人出来……不要忘了这是万恶的封建皇权时代抖袍襟站起身,“好啦。闲言打住,你小姨已经躺半天了,怎么还没醒过来?”才向榻边迈了一步,就想起还是应该避嫌,便停住冲门外高声喊道:“来人!”门外明明有两个宫女,刚才符小姐那声尖叫她们就该听到地,这回我连喊两声她们才磨磨蹭蹭进来,贴在门边遥遥施了个礼,小心翼翼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眼睛都没敢抬起来。 我瞟一眼满脸不在乎的柴宗训,心道,这小子积威够盛啊,这宫里一定被他祸害得够呛。 “符小姐晕了,你们去看看,赶紧把她救转醒了。” 那两个宫女跑到榻旁,手掌只虚扇着风,貌似没什么救护经验,居然连掐人中都不会!我正要开口点拨,柴宗训已蹿到我身旁,冲两个宫女指挥着:“掐人中!怎地连这都不会!” 失笑,我拍拍他的头顶笑赞:“聪明!和我一样!”又找到机会夸自己了,呵呵。 一低头,就见他仰着小脸看我,乌溜溜的眼珠好似两颗黑曜石,咧嘴一笑,左边嘴角龇出一颗小虎牙。 忽然心有所感,我猛回头,大殿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逆光立着,遮了半幅夕法移开。 他慢慢走近,似乎每一步都凝着隐忍,停步在我跟前,炽烈的目光泻尽相思之苦,细细抚在我地肌肤上。 脸上被他盯的烫起来,我垂下头,大片的明黄撞进眼帘,我脱口道:“你穿黄袍我了,看着真晃眼……”说完越抬不起头了,那么久没见,见面第一句话就算不能惊天地泣鬼神掷地有声,也不该这么没营养啊,泪。 耳边,他低声道:“我去换过可好?” 愕抬头,他神情温煦,不象开玩笑,我忙拦他,“我随便说说地,你去看我的时候都穿便装,现在看这晃眼地颜色我不习惯……你随意好了!” 他轻笑,“偶尔我在宫里也着便服是要在你面前多穿几次这袍子,你看多便惯了。” 我仰脸笑道:“我才不要看惯龙袍呢,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穿那种……” 直到余光里现出一个小身影,我才猛醒,两个人居然就站在这儿旁若无人地絮絮说着傻话…… 柴宗训凑过来,规规矩矩施礼,“拜见父皇。” 荣哥一低头,眉毛立时拧起来,他指着柴宗训的胸口问道:“这是……莫不是又淘气了?!这回又害了谁!”说着目光滑过来,我摇头笑道:“我没事……”受害在那边躺着呢,荣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啊……顺手摸摸柴宗训的头顶高度摸着还真方便。 柴宗训拉拉荣哥的袍襟,扬了小脸道:“父皇,儿臣讨赏。” 荣哥失笑,“讨赏?这般顽劣竟还要讨赏?说吧,讨甚么?”“父皇。儿臣要她!”他小手向我一指,很没眼色地笑着,“父皇让她进宫来,让她去儿臣宫里!” 荣哥看我一眼,低头对柴宗训道:“去你宫里作甚?” “我要他陪我我玩!等我长大了娶她!” 抖!这是谁教育出来地孩 荣哥板着脸,很认真的摇头道:“不可。她是父皇要娶的人。” 晕!这父子俩不要一本正经地进行这种对话好不好!他们倒是够坦然。我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忽听咚的一声,榻边那两个宫女惊道:“符小姐!符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刚缓醒竟又晕了过去!” 看来受不了这刺激的不止我一个。 荣哥望一眼榻上,怒道:“竟又把你姨母气晕了?!你姨母怜惜你,好意进宫探看,陪你玩耍,每回父皇有甚惩戒。你姨母倒要为你求情!偏你这般顽劣,总要讨那打骂吃才罢!恁地不知好歹!” 柴宗训撅嘴道:“哪个要她陪。姨母无趣的紧,进宫来倒象是专让父皇惩治儿臣地,”向我一指,“儿臣要她陪,父皇又不予我!” 荣哥黑着脸,沉声道:“这等顽劣。略教不改,父皇罚你禁足十日,闭门思过文》百遍,你可心服?!” “不服!儿臣自然不服!”不服也由不得你!”荣哥冲门外喝道:“来人!带皇子回仁智殿。禁足一旬,任何人不得敕令不得私相探看!” 柴宗训倔强地挺着腰,昂着头,紧抿着嘴唇,并不讨饶一句,小腿迈开,抢在两个负责监押他地宦官前头出了大殿。 临出殿门,回头看了我一 “荣哥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这神情明白告诉我,即便求情也是无用……心思转转,我微微一笑,作随意状开口:“记得大禹的父亲鲧用堵塞之法治水,结果不幸失败,后来大禹改堵塞为疏导,终于驯服了洪水,治理了水患呢……” 他摸摸下巴,目光盘桓在我脸上,沉吟不语。 “陛下!”符小姐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弱柳扶风般走过来,“请陛下念宗训年幼,从轻落!”又惨声道:“自姐姐辞世,宗训便失慈教,臣妾每念至此,总不免心下恻然,此番他无非是与臣妾顽笑罢了,陛下为臣妾责罚稚幼,臣妾惶恐,情愿代宗训受罚!”说着她推开两旁宫女,娇娇怯怯地上前一步,盈盈一拜,我正在感慨自己的目光完全被她欠身时的“半掩暗雪”吸引过去,就见她似是刚刚苏醒腿上无力,整个身子一歪,向着荣哥就软倒过来…… 我一个箭步迎上去,双手:“符小姐当心!” 她飞快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幽怨地娇声道谢。 旁边两个宫女赶紧扶住她,我见她们扶得牢了,才松开手,转身走开。 从荣哥身边经过,并不拿眼角夹他。 荣哥沉声道:“宗训顽劣,有负长辈慈护之意,此番小示惩戒也是罪有应得,无须为他讲情!”又温言道:“这些时日顽童闭门思过,你也勿要进宫来看他,以免他又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而后命宦官去内府取补品给她,拿回去调养身体。 符小姐表情复杂,最终只娇滴滴地施礼谢恩,不情不愿地告退出宫。 临走到门口,也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竖着耳朵,直听着她和宫女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长吐口气。 荣哥踱到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我,唇角慢慢绽出一个微笑,“又赌甚气呢?” 有那么明显吗?好吧,也许有吧,可我实在难以启齿,难道要我说因为刚才符小姐往他身上倒,他完全没有避闪的意思,所以我觉着不爽了? 我地骄傲让我说不出这种话,即便说出来了,除了让他得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压下心头那难言的郁闷,我转开脸,“没什么……晚了,我回去了。”绕过他往殿外走。臂上一紧。他攥住我地手臂,蹙额道:“回去?这便回去?!” “是啊,我又没搞什么雪夜访戴的行为艺术,你激动什么?我今天只是……只是有点想看看你,有开心的事想和你说,现在我见到你了。可供观赏呢……“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我回家了。” “有甚事要对我说?” “没什么,不想说了!”挣扎,他的手紧紧握在我的大臂上。目光坚定,毫无松动。我撅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无非今天当了回侠女,小试身手而已。”简单把在柳湖耍帅地事说了一下,“就这样,本来高高兴兴来和你分享快乐,现在觉得为这点事巴巴跑进宫来真不值当……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你别拉着我!” 他松开我,淡淡道:“与才子名士游湖自是疲累地……” 诶?我睁大眼睛看他,他视线飘开。抱臂于胸,板着脸。不说话。 气死我了!这家伙真会转移矛盾! 我气鼓鼓大步走出殿去,步下石阶,清凉地晚风把我的袍襟扑啦啦吹向身后,也吹得我的步伐渐慢渐缓,抬头望,一弯春月勾在树梢。 终于停下脚步。 木香淡淡,静默地从身后漫过来……蓦地手上一暖,一股热流顺着指尖直窜头顶,一颤,如有电流通过。 恍惚觉得荣哥的手也震了一下,但他还是紧紧握住我的手,紧紧把它包进掌心。 心噗通噗通大跳,真没用,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拉住手,怎么会有这样地心跳频率! 目光凝在远处的青砖宫墙上,不好意思看他。 他拉着我地手,停顿了一会,低声道:“你头一回进宫,我带你各处看看。” 咦,我好象不是头一回进宫吧……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些激动紧张呢?这现忽然让我开心起来,我轻轻抿住笑容,随他拉着我走来走去。 真的只是走来走去,尽管他不时把路经的宫殿名字报给我,又把内诸司、外诸司一一指给我看,可是我几乎没怎么听,而他大约也知道我没仔细听吧,最后索性只是携着我的手,在月下漫步。 这样就很好了。 很快,我注意到一个问 我一本正经地问他:“都这时候了,怎么有这么多宫殿都没掌灯啊?” 他含笑瞥我一眼,俯在我耳边道:“你当真猜不出么?” 我低笑不语,那个,好象史书上也是这么写的呢…… 在一座大殿前,我停住脚步,仰望顶上的巍峨飞檐,还开口,他已揽住我地腰,带我跃了上去。 笑,貌似他已经很了解我的爱好了。 高处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啊,我托腮坐在屋脊上,闭目感受徐来清风。 凉风习习,月明如练天如水。 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地话题中,静了片刻,就听他喟叹着,“真是好吃醋的丫头 切,居然说我,我看你比我更好这口! 他继续道:“方才,你在纯和殿里和我赌气,莫非也是吃醋拈酸?” 我别开脸,不理他。 他勾转了我地下巴,忍笑道:“傻丫头,不那般怎能激得你出手?” 诶?这厮…… 我甩开他的手指,“那又怎样?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别人,这宫里,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爬上你的床,你真的不知道吗?”本来只是不甘被他算计,嘴硬几句以充场面,结果说着说着就真的灰心起来,“你看这宫里,虽然现在很多房间空着,但它们过去曾埋葬过多少痴心怨魂,以后又会住进多少深宫怨妇!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甘愿和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是劣根性还是臣妾人格?真可怕!人生之不堪莫过于此!” 他叹道:“你当年就这般说过,我早已记在心里我的眼睛,认真道:“便是嫁民间男子又能如何?” “什么?” “即便你嫁了民间男子,他也未必能如你所愿终生不纳妾,到那时虽不是在宫里,依然有诸多女人所谓分享同一个男人,那样与宫中境遇又有何不同?” 可悲,这时代的制度就是如此! “不如这样,荣哥哥,你下令在全国推行一夫一妻制吧!不许纳妾!违令斩!” 他苦笑,“我一人这般也就是了,若要举国百姓都不得纳妾……未免不近人情……” 让纳妾就是不近人情吗!岂有此理!!”我跳起来刚才好象说……我坐回他身边,“你刚才说什么?” 他捏捏我的脸颊,故意不直接回答我,“你今日才知么?或是你定要听我亲口说出才安心?” 红了脸,其实我早知道他是这时代的凤毛麟角,不过,也许我是很没安全感的人,也许我总是想的很多,于是就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简直有了心理障碍。他说的对,在封建男权社会,娶不娶小老婆不由职业决定,当然太穷娶不起的除外,你让中举前的范进娶一个试试!可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小老婆怎么成上层建筑了,咳咳…… 总之,若是因为假设的可能就怀疑一切,不敢相信别人,实在很没必要啊!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复,我轻笑,张臂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蹭,成心气他,“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经常抱抱已经让我很满意啦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回抱我,身体也有些僵硬,我正暗自奇怪,就听头顶上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嫁我,每日给你抱,否则便不许抱了。” 我震惊抬头,愣了一秒钟,放声大笑! 他的脸庞被夜幕轻掩,但仍能看出神色古怪,大约也在为自己说出这种话而不好意思 我笑得几乎岔了气,忽然身上一紧,我正要揶揄他倒底忍耐不住,顺便得意自己魅力无敌,就觉身子一飘,他抱我立在一旁,放我站稳,自己向前走几步挡在我身前。 这状况,过去不是没出现过…… 我探头凌风而立! 这两人都身着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眼睛,站在近处那人,手握在剑柄上,剑未出鞘,已凝了满身杀气,看气场分明是个高手!我目光上移,触到他的眼睛,险些惊叫出声!! 曾经清泉般的明眸,似乎永远驻留着最澄澈的月光,如今寒意凛冽,只看一眼,便让 【玄青五】第14章 山青一点横云破 魄幽冷,在青琉璃瓦屋顶上洒落一层寒霜,屋脊上的t(隐在月影里,昂扬的姿态更添几分狰狞。 李归鸿和荣哥相对而立,深深地审视对方,不说,不动。 一阵夜风袭来,我的衣袂上下翻飞,猎猎作响,而荣哥的袍襟却兀自诡谲地静静垂着…… 一道流光滑过李归鸿的眼底,他碧眸微敛,握剑的左手缓缓离开剑柄…… 高手对峙的强大气场压得我几欲窒息,我按住胸口,张了张嘴,倒底没有喊出声。 他蒙了脸,想来是不欲被识破身份…… 何况,我喊什么呢,让他们住手?还是质问李归鸿为什么来行刺?多么愚蠢的问题要抢天下的,或许,他觉得这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可是,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受伤!! 我深吸口气,试探着喊了句“你们能不能不要打……”沉默,呼啸的风声是对我的回答。 我咬牙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站稳那二人已齐声喝道:“莫要过来!”一股气流把我推回原位,在他们周围,似乎有个强重力场,空气如有实质,巨大的压力让我呼吸滞闷,行动迟涩,这比我过去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高手制造出的气场都更强大,更恐怖! 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看这状况,怕是已经无法停下来了……如果,他们一定要拼个高下……我问自己,希望谁最终胜出? 我不知道。万籁俱寂。月亮偷偷躲入云层。冰冷地月影水样浸过来。阴霾一寸寸蚕食着满地霜华…… 突然。李归鸿身形一晃。疾如闪电。袅如轻烟。倏忽欺身到荣哥跟前。瞬息之间。连出数掌。我只觉眼前似有无数白莲一同绽放!那是他修长如玉、抚琴吹箫地手。在清夜里印出一朵朵掌花残影。乍开乍敛。皎洁无暇。美得炫目却又掌掌致命。招招不离荣哥身上要害! 荣哥赞一声掌削抹。守中带攻。右拳打出。直击李归鸿胸口蔽心骨! 这一拳朴实无华。即便是一般地习武。平素练拳也知道瞄准这个位置。因为这里是心窝正下方。深部为肝脏。也是鸠尾**地所在。任脉。腹壁上动、静脉。肋间神经都经过此处。这一拳若是打实。后果可想而知! 看似朴实无华。却正是最简洁有效、大拙胜巧地打法。 李归鸿冷哼一声。骤然斜退半步。闪过拳势。不待荣哥变招。鸳鸯连环腿踢出。直取荣哥中宫!在一阵让人眼花缭乱地腿攻中。只见荣哥身躯平移数尺。避过最凌厉地锋芒。在李归鸿招式将要使老之际。瞅个空隙合身猱进。一掌劈出。另一手呈擒拿之势。五指鹰爪状张开。便去拿李归鸿攻来地小腿!李归鸿岂能让他抓住。如烟如魅地一闪身。不知怎么就绕到荣哥身后。反手拍出。一掌印向荣哥背心! 我的惊呼还未冲出口,耳听砰的一声巨响,竟是他们实打实地对了一掌!再瞧那两人,身子都晃了一晃。 荣哥笑道:“好掌,好腿,好身法!许久不曾遇到阁下这样的对手,我们再来打过!” 李归鸿道:“不劳你说!”进身攻上。 这两人拳脚翻飞战在一处,我瞧了半晌也没看出谁占了上风,这时真恨自己学艺不精,他们攻守间微妙的得失我是全然看不出的,至于明显的优劣,此刻似乎还没分出来。正想着,忽觉眼前一花,两条人影一叠,好象又对了一掌,可却没听到刚才那种气劲相交之声,电光石火间,猛见李归鸿飘身出一丈开外,在原来他站立的位置上,荣哥气定神闲,负手而立。 李归鸿道:“何须如此。” 荣哥道:“你收早了。” 李归鸿冷冷道:“非是为你。” “我知道,”荣哥微微一笑,“你我再战?” “接招!” 困惑,他们在说什么?不及细想,眼前的战局已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虽然我刚才就觉得李归鸿身法灵动非常,我还暗叹他轻功似乎又长进了些,但这时他好象换了新的拳脚套路,这一路功夫,出招迅疾,身法飘逸,舒展中带着刚劲,杀意中隐着优雅,进退之间颇有谪仙之态,明明是夜行黑衣,蒙面黑布,此刻居然给人以白衣翩跹、衣冠胜雪之感,趁了冰轮玉兔,明净清辉,直看得人目眩神摇,遐思万里,几乎不知身在何方。 饶是如此,那一道明黄,却依然没有失色半分。 荣哥的招式尽管不及李归鸿的隽美秀逸,但一招一式大开大阖,气势刚猛,纵横奔放,自有动人心旌之处。 战了许久,我仍没看出哪一方明显落了下风,最诡异的是,除了最开始的惊慌,我现在居然可以平静面对他们的对阵,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人就好象只是在切磋武艺,而非性命相搏。 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猛听站在远端的黑衣人一声娇叱:“怎地还不出剑!非是让你来与他比武!莫要忘了须得取他性命!还要耗到几时才罢?!” 循声望去,正是李归鸿的师姐蔚霓裳! 我明白了,想是因为荣哥身上没有带剑,李归鸿不肯占这 只想着以拳脚胜他,所以腰间的宝剑才一直没有出鞘 我用目光狠狠砍她,这女人太讨厌了,用得着你提醒他吗! 听了这话,李归鸿虽然还是没有用剑,但手上动作加快,一招快似一招,出手越狠辣,我几乎已看不清他出掌,眼前只觉臂影挥动,好似有无数的拳掌、无数的人影同时在攻向荣哥!而荣哥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我吓得心惊肉跳,他莫不是气力尽了?!这可如何是好!!…动作虽然凝重,但掌风凛冽,罡气源源不断地送出,李归鸿的拳脚每每被荡开去,倒底连荣哥的衣袂也没碰到一片。 原来如此,大约他用的就是这种以慢打快的策略吧,擦汗,吓死我了。 耳听仓啷一声,蔚霓裳青锋出鞘,喝道:“由不得你了,你我并肩解决这厮便是!” 我怒:“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两个打一个,居然还是用剑打人家赤手空拳!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其实我也不知这时代的江湖有什么规矩,只是觉得这么说出来比较有气势,想来但凡有些自尊心的人都不屑如此的。 果然李归鸿急道:“你莫要出手!” 蔚霓裳叫道:你了半天,突然对我吼道:“水性杨花的贱人,我与你单挑不算倚多为胜罢!” 我还未搭腔,就听李归鸿一声怒喝:“你敢!” 呃,我看正在缠斗的两人,荣哥的表情看不清,但以他的聪明,会不会猜到李归鸿的身份?白白蒙了面来,恐怕还是暴露了…… 再瞧蔚霓裳,好象还真被李归鸿震住了,隔着蒙面黑巾,脸上神情看不见,但看她提着剑颤颤立着,当真没扑上来和我“单挑”。 羞愧得抬不起头,即便这时候,他也还是护着我的…… …… 忽然眼角余光里闪出一个小小的白影,我转头看,在旁边宫苑的地面上,一个小孩正仰头看上来。 是柴宗训! 我强抑惊呼的**,飞快转过脸扫扫李归鸿和蔚霓裳,暗中祈祷,上帝保佑,希望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让这完全可以成为筹码的小p孩赶紧回到房里去! 可惜,我的祈祷并未被理会,只见对面的蔚霓裳嗖地跳向庭中!我一直在全神戒备,她的身形才一晃,我也力跃过去。 她的度较快,我的位置较近。 身在空中,我大喊:“宗训,快过来!!” 柴宗训表情兴奋,张开小手向我跑过来,我一把抄起他,借冲下来的惯性又向前狂奔几步,耳后寒意逼人,蔚霓裳已到了身后! 我绕着廊柱一转,只听咄的一声,她的剑没进红漆柱子里,趁她拔剑的当口,我提气向斜刺里跑开,总算又拉开几步的距离,回头看,那女人拔出了剑,如影随形地再次追了上来! 本来我的轻功就不如她,手里又抱着人,只靠着迂回折返稍微拖延些时间。摸摸怀里,心中大悔,最近过得太平静了,居安忘危,我已经没了随身带暗器的习惯!就连我那把削铁如泥的乌金匕也没随身带着摸摸柴宗训腰上大约是直接从床上跑下来的,只穿了中衣,根本没系白天的腰带!更别说别在腰里的小刀了!无意中一低头,却见他一只手里银光闪闪!我大喜,喝一声“给我用用!”一把夺过,回手连刀带鞘向后掷出去! 蔚霓裳一声冷笑,头略一偏就闪躲开飞刀攻击,虽是阻缓了片刻,可这点距离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目光一阴,骤然力,挺剑飞身向我直刺过来!! …… 恍惚似又回到了那年的澶州,在李家的庭院里,在同样的月光下,她脸上挂着绝美的笑,她红衣似火,丰姿曼妙,衣袂翩跹似娇花在暗夜里妖娆盛放…… 青锋森冷,凝了月光,眨眼已近在咫尺! 我腾身在半空,无处借力,避无可避,一叹,只得略转身子,把脊背对着她…… 兔起鹘落间,猛听身后一声刺耳,伴随着如中败革的闷响,回头看,正见蔚霓裳的长剑被李归鸿架飞,而她的身子,不知为何居然软软地倒下了荣哥到了她身后,出了一掌。 四外大乱!无数脚步声向这里汇集过来,想必是宫中巡逻执勤的侍卫,李归鸿看了我一眼,俯身抱起蔚霓裳,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那一眼,含了万语千言。 …… 柴宗训惨呼一声:“我的刀!”挣扎着从我怀里跳落,跑到旁边廊柱底下去找被扔出去的小刀。 我的视线追逐着他的小身影,心里忽有些羡慕,还是小孩子好啊,完全不识愁滋味呢。 一抬眼,就见荣哥立在不远处,目光深幽,静默地凝望着我…… …… ~~~~~~~~~~~~~~ 不好意思最近忙,不过少点总比没有强啊,是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玄青五】第15章 却恨青蛾误少年 吸一滞,无尽的愧意涌上心头,霎时只觉被捉奸在床 他的目光幽邃如秋潭,仅一个深深的注视,便凝固了这一刻的时光。 我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大跳,在他的凝视中,我无所遁形。 夜风擦着我的面颊轰鸣而过,对视,似乎有天荒地老般漫长,抑或只有交睫的一刹那,他向我伸出手…… 无须思考,脚下已自动走上前,把我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一如平时。 身子突然被他拽过去,他重重地抱我,一个释然的叹息滑过我的颈窝。 惊诧只有一瞬,旋即平复,我闭上眼,手臂攀上他的腰,慢慢收紧,让我的怀抱被他的身躯盈满,不留一点缝隙。 听,耳畔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伴着我的,一下一下,在这静谧的暮春夜里震颤和鸣。 …… 片刻,他低沉的声音盘桓在我头顶,“无事了,都退下罢。” 诶?睁眼,从他怀里向四外看,好多好多人啊……都是闻声赶来的殿前侍卫,这下,真的被围观了!!挣扎,箍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我无奈只得把头深埋进他怀里,希望不要被太多的人看到脸,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英明决定吧…… 支起耳朵。听得那些侍卫们纷纷退去。渐行渐远。我才松口气。一抬头。正对上他含笑地眼睛。 我尴尬撇开视线是……远处角落里。一把长剑戳在地上。清冷地月光在三尺秋水上颤颤流动。大约就是刚才蔚霓裳被架飞地那把剑。 荣哥随我望过去。沉吟道:“适才我那一掌实为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之策。她或闪或挡皆可化解。却不想她不闪不避。竟生生吃了一掌……” 我回想刚才。李归鸿以自己地剑架开蔚霓裳地剑。荣哥在她后面出掌。被这两大高手夹击肯定是后果凄惨。所以刚才她倒下也不算意外。但现在细想。李归鸿仗着身法快抢到了前面。不过他出剑只是格挡。并没攻击她。而听荣哥地意思。虽然一掌拍出。其实也只是为了瓦解她对我下毒手。她要是想躲。应是可以躲开地吧?……她就那么恨我?拼着自己挨一掌也要刺我一剑?? …… “那她会……很严重吗?”还是忍不住问。 荣哥道:“其时我已看出她手中剑是留不住了,为防她有甚连环招数才出了一掌,她不闪避倒是有些可疑,我中途便收了劲力,半实半虚,未下杀手,不过她一时半载怕是缓不过来了。此人这般狠辣,便是折损几年功力也是罪有应得。” 哦…… 忽听远处一声欢呼“终于被我找到了!”转头看,柴宗训举着他那把银吞口绿鲨皮鞘的小刀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荣哥沉了脸,叱道:“你在仁智殿禁足,跑出来作甚?!纵意顽劣,险些酿成大祸!” 柴宗训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紧抿着嘴,眼睛里盈起两片水泽,偏又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忍不住看了荣哥一眼,这家伙文治武功无不高人一筹,怎么在对付小孩方面这么初级啊…… 暗中掐了他一把,我蹲下身子,平视着那两颗水汪汪的黑曜石,以狼外婆的语气甜蜜道:“宗训拿了刀出来是想帮忙对吧?真勇敢,”摸摸他的头,“不过你现在还小,学过功夫吗?貌似没有,你看,大人打架你也帮不上忙,而且你父皇看到你还会分心是不是?所以在你长大练好武功之前,再有这种事,想看也要偷偷地看,不能让敌人\现你,不能让敌人识破你的身份,否则她就可以抓你去要挟你父皇了,明白了吗?”哎呀,对儿童的灾难教育也很有必要的。 柴宗训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美人姐姐,称呼,哈哈,他眨掉眼中水迹,“美人姐姐的功夫好生了得,方才从那房上飞下来就跟仙女一般好看,你教我功夫吧!” 呃,我讪讪瞟一眼荣哥,这小子是故意的吧?他自己老爸是当世高手,居然要来找我这种口口口口学功夫?不过……他似乎并没说我厉害,只是说我飞下来好看…是花拳绣腿! 荣哥轻嗤道:“让你扎马步,扎不了一时便跑去顽闹,还提学甚功夫!量你也是说说罢了。夜深了,还不回去睡觉!明日莫要让老师等你!” 柴宗训鼓着脸,满脸不乐意,我摸摸柴宗训的头,笑道:“是啊,早睡早起身体好,”荣哥这风格……有空得提醒他一下,我站起身来,“我也回家睡觉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你要回去?”荣哥一把握住我的手,“今夜就留在宫里!” 么说过我可以来去自如的!”要不我才不来呢,肉包子打狗的事谁要做! 他顿了一下,缓缓道:“你现下回去,我怎能放心……” “可是……”我嘟嘴,“留在宫里我还不放心呢……” 他深深看着我,我不示弱地挑眉睇他。 正僵持着,就觉有人拉我的袍襟,低头一看,柴宗训仰着小脸,露出一颗小虎牙,“美人姐姐,我房里有一块极好看的小石头,你随我去看看可好?我轻易不与旁人看的。” 失笑,我接住他伸过来的小手,斜靠在荣哥耳边轻笑道:“我去陪你儿子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荣哥略一迟疑,倒底还是无奈一笑,“罢了,我送你过去……” …… ~ 翌日,天没亮透我就醒过来,宫里的床睡着就是不踏实啊…… 我唤过外间的宫女取水洗漱,跟她们打听了一下,果然通常每天这时候荣哥已经起床了,练几趟剑,用过甘)怪他总笑我起得晚…… 不光是他,文武群臣都是这种作息时间,朝中大臣若是住的远点恐怕起的还得早,赶上一个勤政的皇帝,当臣子的也偷懒不得啊! 其实在夜生活贫乏的两餐时代(我所在的这时候顶多算是两餐向三餐过 期),这种作息很普遍,每日申时至1点至2是通常说的一更,人们就可以洗洗睡了,所以“起五更”本身并没多离奇,尤其是对于劳动人民(皇上与朝臣也是劳动人民?……),加上后半句“睡半夜 不过要是遇到明神宗那种皇上,虽说大臣偷懒方便了,可国家也完了。我常想,那也就是在明朝,朱翊钧若生逢乱世,比如五代十国时期,武将篡权、士兵哗变频\的时代,别说是昏君,就是稍微平庸些的皇位继承人都难保自己的帝位!所以象他这种几十年不上朝的“政绩”是绝不会出现的----早被兵变赶下台了。 昨晚柴宗训给我看了他那“极好看的小石头”,那是一块带着些螺旋纹路的红色石头……指不定是从那个角落的土里刨出来的,他居然还先把他老爸打\走才肯拿出来给我看……话说,这宫里就算节俭也不至于没有金玉玩器,难怪教育专家说小孩最爱的永远是自己做的玩具呢! 宫女撤下洗漱用品,问我要不要传早饭,我想了想,还是先离了这地方才放心,过去的阴影总还有些残存的,于是我婉言谢绝了,赶在旁边正殿里的小死猪还没起床前出了宫。 很久没呼吸到黎明清新的空气了出了晨晖门,伸个懒腰,心情大好。刚才那门上的武士看了我的金牌竟连句多余的盘问都没有,嘻嘻,既然这玩意这么好使,那么以后我有情绪时再来玩一下倒也无妨啦。 ~ 宫城东侧,北有晨晖门,南有东华门,分别是后宫和前廷的侧门。东华门外大街早市最盛,专卖应季的瓜果蔬菜,新鲜的鱼虾鳖蟹,各色小摊排出老远,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我不太常见到的京城生机勃勃的清晨。 “官人,买活鱼?”一只浅抱桶忽然送到眼前,桶里一条鱼被柳条穿着浸在清水里,鱼鳍胭脂瓣儿似的,鱼眼珠子盯着我,嘴巴兀自一张一合。 微笑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忽怀念起某人做的美味烤鱼……忍不住望了一眼巍峨宫墙,那家伙现在已经正襟危坐在朝堂上了吧。 我穿过小巷来到毗邻的马行街,在食物的香气和早市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中选择了胡饼、果木翘羹和灌肠做早餐,又顺手买了几样喜欢的香糖果子,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 旁晚时分,丁寻送了一只朱面剔犀食盒来,说今晚荣哥设宴款待江南进奉使冯延巳,这是席上的点心果子,专门送一份来给我,又传荣哥的话,说什么莫要贪吃,早些休息云云是把我当小孩呢,我看看立在边上“暗送秋天的菠菜”的流云,故意沉吟了一会才说“流云,替我送送客人吧。” 那两人出去,碧溪道:“小姐又和流云耍笑了。” 相视而笑,我指指食盒,“打开看看。” 碧溪开了盒盖,一声,笑道:“圣上对小姐着实有心呢!” 朱漆食盒里是新做出来的莲蓉酥,这回总算显出些御膳的风采,每块的尺寸都比市上卖的略小些,上面印了精巧的淡红色莲花印记,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白瓷格碟里。 不由弯了嘴角,难为他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 苍苔露冷,花筛月影。 昨天没睡好,今天自然要早睡补回来,只是我临要睡了也没见到流云的影子,我只做不知。碧溪和一个小丫头在铺被添香,我走到书房里,把白日里\放回书架,随意从窗子望出去,就见远处角门处,两个人影拉着手,似在絮絮低语。 微笑,悄悄走开。 …… 按说昨夜没睡踏实,以我的实力,今天应是能一觉睡到天明的,可睡梦中,就觉得脸上贴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痒痒的舒服,皱眉闪躲,好象还在呢,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险些惊叫出声! 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他对我说声”。 我坐起身,背靠着床里围屏,紧拉着被子角,定定神,低声道:偷进来的?” 李归鸿坐在我的床边,仍是一袭黑衣,没有蒙面,眼波如水,温柔微笑,“非是梦中,不信妹妹再掐我一下?” 掐他……那时我刚穿来,被他救到澶州家中…… “那个,你没把外间的丫头怎么样吧?”我敛了思绪,低声问道。暗卫拦不住他不奇怪,今天是碧溪值宿,就睡在外间,他应该不至于下毒手,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只是点了昏睡**罢了,”他轻声道,“妹妹过得可还好吗?”说着伸出手,摸向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地一闪,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滞了片刻,僵硬地放下,伤痛满眼。 我被他的目光刺得转开脸,半晌,嗫嚅道:“你这两年还好吗?” …… 更漏滴破静夜,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只有清淡的月光铺下来,那种我曾经很熟悉的清泉男香,如今隐在银鸭熏炉的沉水香中,若有若无。 许久,他终于幽幽开口:“记得那年暮春,我们在澶州,那是一个比今夜更为皎澈的月夜,我与你在院里的梧桐上刻了字,妹妹还画了两颗被箭射中的心,”一个温润的笑浮上他的唇角,“妹妹说那叫‘丘比特之箭’……这些年,我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中原还是异邦,你一直在我这里,”他抬头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晚,我们所说的话,所刻的诗经旧句,也一直装在这里,从不曾有片刻遗失……”他轻轻吐了口气,眼中烟波浩渺,低声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妹妹,你已然忘了吗?” 忘了吗?忘了吗…… ……(,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玄青五】第16章 月如无恨月长圆 时易过,半镜流年春欲破。友情提示:喜欢该小说,请到秀*书*网阅读最新章节 纵然这些年,我与他分离远多于相聚,可毕竟……往事难忘……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喜欢的第一个人。 何况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无论我怎样无耻地给自己找借口,事情的性质都不可能改变…… “对不起……”我的下巴几乎抵到了锁骨上,“是我对不起你……” “妹妹……妹妹说哪里话来……”他顿了一下,柔声道:“今早在马行街,煌煌晨曦也及不上妹妹的秀彻神彩,我那时便想,这些年,妹妹在京里过得定是极惬意的,似是个头又高了些,气色也极佳,益是‘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了……我一路跟着你,才知你住在此处……”想必是他看出了我的局促,于是有意放轻松了语气,岔开话题,随意说些家常。 他是善良的人,可我却越不安。 忽然手上一暖,他轻笑道:“昨夜愚兄当真吃了一惊,还道是……妹妹不要我了……” 昨夜……我和荣哥哥在大殿顶上…… 好吧,虽然难以启齿,说出来需要极大的力气,可,终于是要说的…… “嗯,那个,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屋里蓦地静下来。彼此呼吸之声相闻。 我无数次抬起头。又低下。残忍地话涩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我狠狠心。咬住下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却被他眼里地凄色惊得一颤。结舌许久。嗫嗫开口:“我。对不起你……我想我大约是……我……喜欢上了……” “莫要说了!”几根冰冷地手指猛地按住我地唇。他目光慌乱得让人心疼。他眼里地绝望象是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霎时堵住了我地呼吸。“妹妹莫要说了!我、我改日再来看望妹妹!师父目下不在京里。等她老人家回京。我禀明师尊。便与妹妹回澶州去。我们厮守在一处。再不问凡尘是非。再不理世间俗事!沉烟。你等我。我改日再来看你户。 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全身虚脱般无力。我倚在窗角。惶然想到。他这反应。应是已经明白了吧……诶?!说到他师父……对了!那件事!! “啊!你等一下!!”我飞快跳下床。一把抓住他。“你等一下!我还有重要地事没说!你师父她……” “妹妹无须说了!!反正我这辈子只妹妹一人!若是……我就做和尚去!!”他赌气般看我一眼。随即转开脸去。面上决绝地神色惊得我不知所措。 须臾,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我刚才说的话,淡了目中锋芒,转回头问道:“你说师父怎地?” “啊,你师父……”我拍拍脸颊,从震撼中收回心神,唉,恐怕这是另一件打击他的事情,但我不能让他继续被老女人蒙蔽下去了!相比儿女私情,这更是大事!“那个,你知道的,我上次被你师父带去南边,然后碰巧有一些……巧遇……” 他点头,“妹妹不提我还忘了,据师父说把妹妹寄在她故友处,却不知妹妹如何到了京中?” “嗯,她把我留在她朋友隐居的山谷里,不过我觉得那里住久了不好玩,就一个人偷偷跑回来了……”不能把小荼和老妖精供出来啊,“是这样,很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其实,你父亲临终前留的遗命不是让你去抢天下!而是----终生不得介入皇位争夺,只可太太平平做个寻常百姓!!” 他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地瞪着我,良久,喑声道:“妹妹……莫要混说……” “我没胡说!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空口无凭,妹妹以何为证?” “证据……物证我没有,人证……”天人交战,我可以把老妖精供出来吗?未经他的同意就供出他似乎不太好,如果这会影响他和老女人的交情----很显然,一定会的----我不能肯定他是否还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可若是没有人证,确实很象信口雌黄,须知那是李归鸿敬爱了许多年的恩师啊!怎么可能只凭三言两语就被动摇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蹙眉沉吟,心下艰难做了决定,抬眼,直直与他对视,“人证我不方便说……但是我句句实言,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不信我吗?” 他缓缓转开脸,低声道:“旁的我无有不信,唯有此事……或许妹妹受人蒙蔽也未可知……” 月华静默洒落,他完美的半侧面被托染出一抹幽蓝冷晕,银色的月辉落满长睫,如有重量般压得它们轻颤不止。 忍不住失望,可缺少人证物证,他不信也在情理之中……猛然冒出个主意!只得如此了!我深呼吸,攥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见到你师父就对她说,你做了个梦,梦到你父亲现身在你梦中,质问你为什么忤逆先人遗命!你可以把这些情节说成是先人托梦,你们这时候的人不是都信这个么……嗯,为了提高真实感,你可以再说些她没给你讲过的细节,比如……让我想想……在后唐明宗的养子----末帝李从珂当政时,你师父曾去找过你父母,希望他们造反,但当时你母亲正身怀六甲,所以他们对你师父的劝说一口拒绝!我猜这种情节你师父肯定不会告诉你的!你试试跟她这么说,看她什么反应,一定要突然说给她听,如果她过去说的是假话,听你这么说必然掩饰不住惊慌,你只要留心观察,看她的反应就明白了……” “妹妹!你、你要我去欺诈师父?!”他神情震惶,不觉提高了声音。 “嘘!小点声!那个,怎么是欺诈!如果她没骗你,自然不会做贼心虚!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你稍微灵活一点啦,是真是假,试过不就 以她的心理素质,我觉得她不会掩饰的天衣无缝,而5|年来极在意的事,尤其她还……对了!差点忘了,她当初曾在你养父跟前过毒誓!保证绝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结果你养父母一去世她就违誓食言了,这事你也可以说成是托梦知道的,我就不信她出尔反尔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他怔怔的,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坚定看着他,微一点头。 渐渐他的眼神乱了,他惊惶退后半步,咚地撞上身后一张桌子,震得桌上的提壶茶盏当啷一响。 “师父岂能骗我!”他急切摇头,“师父断断不会骗我!!……我这便去问她!”说着一闪身,嗖一下跳出窗子,脚尖在院子里的花树上一点,飘身上了对面房顶,转瞬就消失不见。 在我记忆中,这是第一次,他留给我一个忘记话别的背影…… ~ 花树轻曳,一枝树影探进琐窗,淡月满庭。 清风从敞开的窗子里细缓流入,我的樱草色睡裙软软地舒卷,想起刚才,恍如梦境。 我呆呆立在屋中叹、愧诸般杂味,纷涌心头。直到觉得身上冷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傻站了多久,我掩口打个哈欠,走过去关窗子。烦扰的事,还是留到明天精神足时再想吧,折腾了半夜,真有些困了。 指尖尚未触到窗棂,突然眼前红影一晃!我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我快,却快不过眼前的人!她如影随形地跟上来,按我在墙上,一只手重重掩上我的口,“噤声!”她柳眉倒竖,压低了声音喝道:“做声就取你性命!!” 蔚霓裳!! 瞬间的惊慌,却又想到,以她昨夜的表现,居然没一出现就杀了我,为什么呢…… 我静静看着她,等她问。 她狠狠瞪我,慢慢收了手,低声道:“莫要耍花样!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说罢冲我一扬眉,威胁似地按了按腰中宝剑。 咦,换了新剑啊,我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引到剑上,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属于她的另一把剑,再看她,她大约也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一丝尴尬滑过桃腮。 我用外交微笑掩饰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时还是不要激怒她为好,“请坐吧,”我抬手向旁边交椅一指,看她没反应,便缓步走过去,自己先坐下,从桌上提壶里倒了水,“你喝水吗?”我客气一句,不过想必她是不会喝的,于是我就只给自己到了半杯,小口呡着。 “没心肝的女人!”她忿忿道:“你怎这般无情无义!” 诶?喝水就是无情无义吗?真冤枉,理论上睡前两小时就不该喝水了,否则容易浮肿、长眼袋,不过今天意外地说了许多话,真有点渴了呢,倒不是故意装悠闲气她。 这人打不得骂不得(主要是打不过,咳),不让我喊人我就不喊,够配合了,您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别纠结于这些细节了,我可不想陪你熬夜。 我眨眨眼,摆出很友好的嘴脸,鼓励她进入正题。 她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终于一跺脚,冲口问道:“方才你与他说什么了?!我、我赶了多时也没赶上……” 哦,原来如此,一定是李归鸿听了我的话,急着去质问他师父,他刚才好象说过老女人不在京中,想来是他连夜跑出城去,蔚霓裳毕竟中了荣哥一掌,没追上他,嗯,李归鸿激动之下怕是没和她细说……保不齐根本就没告诉她?也没准是她暗中跟踪呢,总之她跟丢了目标,只好跑来问我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按在桌上,脸色苍白,看着情绪很激动。 “你坐下歇歇吧,”虽然以我对武学的认知程度,咳,并不确切知道受了内伤该怎么救治,但静养估计是错不了的,象她这样又用轻功又着急上火,肯定不利于恢复,看她的样子,好象很难受的,“你没事吧?我那椅子上又没撒钉子,你怕甚么嘛!我又打不过你,你用不着紧张!”说到这忽然愣住,这女人,我其实,似乎,并不怎么恨她? 难道是无原则的恻隐之心大泛滥?还是“胜利”居高临下的廉价同情?不不,我从来不是“圣母”啊!只是,相对于用迷香弄进青楼之类的暗算,我宁愿面对明枪明箭。 她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这世上,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爱情永远一帆风顺呢…… 恍然出神。 “你莫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她气哼哼打断我的思绪,“他又不在此处,你做样给谁看!你的椅子我偏不坐!” 这……很明显是在赌气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敌人支持的就要反对”?咦,如果这时我说请她留下来,她是不是立马就会跑出去? 汗…… “真不知你这女子有甚妙处!无非是略有几分颜色罢了,除此一无是处!功夫差,没心肝,用情不专,水性杨花!偏他就……他就……”她一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似乎心神激荡之下说不出话来,只能改用眼神杀我。 “你别这么激动,对你的伤势不利!那个,你要是想倾诉,不妨坐下来慢慢说吧……”是不是要我客串心理医生? “你休要充好人!”她刚才一直中气不足的样子,这句忽然拔高了声音,我赶紧拦她,“小点声!!你想被人现吗!!”如果她被抓住,李归鸿一定不能等闲视之,嗯,倒时恐怕老女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想着都麻烦。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扶着桌子的手臂簌簌颤抖,哆嗦了半天,忽然哇一声哭出来!我吓一跳,有限的几次接触,加上李归鸿的评价,我早把这位姑奶奶定义为容易冲动、脾气急躁的胆汁型人物,现在我越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我叹,“好吧,你哭出来就好受了,”很显然她压抑得够呛,这回只不过是有了个宣泄的 “不过你小点声,我关一下窗户啊。”我慢慢走到t(上窗户,顺便往外瞟了一眼,没人。 据说对待劫匪也是这样,动作要柔缓,温和,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有逃跑或攻击的企图,以免在“谈判”中节外生枝,如果在武力不济的情况下想出奇制胜,也该先让对方放松警惕。 诶,好象把她当劫匪了…… “水性杨花!没有心肝!贱人!!”蔚霓裳断断续续地骂着,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词,说到骂人,她可不是我见过的最bh的……她抽泣道:“你可知他为了你……为了你……” 心里蓦地一紧,“他怎么了?” 她大瞪着一双泪眼,水雾后,又象能喷出火来,“去年我与他在回鹘,回鹘公主愿劝其父王兵,助师弟复国,只要他……他肯作回鹘国的驸马!!他却为着你回绝了公主!更打伤公主侍卫,一路杀将回来!终使借兵之事成为泡影!!后为师父知道,罚他跪了三日三夜方才气消……”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竟然是这样…… “可昨夜里,我们进宫,却见你和那皇帝靠坐在一处!喜笑颜开,不知自重!!你可知那时他心里头是何等难过!贱人!!!” 我呆呆坐着,任她骂,脑中一片空白…… 她哭一回,骂一回,最后抽噎着似乎要背过气去,才勉强收了声。 我颤颤开口,声音飘惚着不象是从我的喉咙里出来的,“我不知是这样……我确实对不起他……是我负了他……”用力闭目,掩饰目中湿濡,“听了这些,如果我还是无动于衷,也就不是人了……我很感动,谢谢你告诉我,”我深深吸口气,清了清声音,“不过,你就那么想让他娶那个公主?” 她猛抬头,怒道:“你混说什么?!” “我是说,你就那么希望他娶别人?” “休得胡言!我、我杀了你!!” “你要是想杀我刚才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你也不想让他恨你吧……” “你!”她终于软倒在椅子上,哭道:“那公主风骚的紧,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围着他转,惹厌之极!可、可我不愿又能怎地!男儿自是要以大业为重,若那公主能助他一臂之力…放声大哭。 我等了一会,轻声道:“你刚才的原话好象是‘回鹘公主愿劝其父王兵’?也就是说,回鹘国主原本是不想出兵助他反周的,是不是?” 她一愣,止了哭,红着泪眼看我。 “似乎让我说中了,我记得今年正月大朝会,回鹘还派使来朝贺呢……且不说公主历来就是王室对外和番、对内拉拢权臣的工具……你别这么震惊,我说的虽然直白,但你可以想想历代的公主们,基本上都是我说的这两种命运,”一叹,“且不说那个公主未必就有如她自称的那么大的影响力,好吧,或许在一般的事情上是有的,但面对国家大事,只要不是昏聩到一定程度的君主,政治家,都不会为女儿的爱情牺牲掉国家利益…… 贸然兵与周为敌,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不说,进攻现在的大周,以回鹘的实力,又有几成胜算?动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其实背后都是有利益的驱使!这两个政权,以目前的状况,彼此都有利益上的需要。夷人有个叫邱吉尔的曾有句名言‘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国际关系方面,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直愣愣瞪我半晌,轻声嘟囓道:“无怪乎那些藩王、领一个个……所以上回师父才那般生气,难得回鹘公主肯吐口应许……既是这样又该如何自处……”忽然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半边桌面。 我惊跳起,赶紧翻出条帕子递给她,她推开的我手帕,自己掩住口,低着头不吭声。 我轻叹,柔声安慰她,“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看淡一点吧,这种事,又怎么能强求。而且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皇帝,让他过轻松惬意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逼他去做他既不喜欢、且风险大、成功概率还低的事情呢!” 她垂头不语,静了一会,扶着桌子站起身,刚要迈步,又是一晃。 我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你别急,要不,先歇会儿缓一缓?喝水吗?没毒!唉,荣哥说没下杀招,怎么还是伤的这么厉害……” 她象触电一样推开我,靠着桌子站住,死死盯牢我,忽然一声冷笑,“你莫要出言讥讽!”呃,我哪有讥讽她了?“不错!我存心的!我有意刺你那剑,我知道他们定然都会助你!可惜那皇帝下手不够狠!嘿嘿,可惜!可惜!” 啊?她说什么??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胡说什么呢?难道身心受伤导致心神大乱、胡言乱语? 她嘶声笑着,“你不曾想到吧!哈哈,我活着不得进到他心里,何妨便弃此残躯!若是能因他而死,死在他跟前,我虽死犹生!!”她昂着头,骄傲地睨我一眼,“生不得同衾,死也要在他心里留下印记!我要他刻骨铭心记着我!我要他永生永世忘不掉我!即便他日后白皓,而我却可永驻红颜芳华!我要他永世为我内疚,永世记得我的好!” 她眼中华彩大盛,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刚才的病槁一扫而空,那感觉,就好象是原本颓败的花朵,轰然蓬勃出生命极致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娇艳怒放!她大步走到窗前,一掌推开窗扇,纵身一跃,竟然颇为轻盈地跃出窗子,迅没进茫茫夜色里不见了踪迹。 夜凉如水,云淡星希,一勾小月挑在梢头,纵然比昨天略肥了几分,仍是形销骨立的让人心疼。 不觉痴住……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玄青五】第17章 翠穿珠落索 尺蝉翼以淡胶矾水托过,不怕露矾,我提起玉管紫毫翠斑莲花端砚上舔了墨,凝神静气,以淡墨勾勒花头,中墨勾花萼、反叶,浓墨勾正叶、花枝,一盏茶的工夫,犹如雾渐开,一丛白描牡丹一点点从熟宣纸面上现了出来。* 昨夜我没能进入深度睡眠,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一夜噩梦不断,再醒来时,太阳已高悬在半空了。 无精打采地吃了早餐,想出去走走又没什么精神,我从书架上拿了本唐人笔记翻了三页便放下,恹恹的总是神思恍惚,卧室茶几上那片暗赤提醒着我昨夜的一切,尽管我已叫人擦了许多遍,可仍觉得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屋里。 一闭上眼,那两人就出现在我脑海中,他们说过的话,打散了,重复着,一句一句,在我耳边挥之难去…… 阳光刺透松绿窗纱,明晃晃地铺在画案上,我从旁边的花梨木架上取张洒金蝉翼,拿明矾、明胶调了胶矾水,细细把宣纸刷了一遍。这是我的习惯,这么处理过,外面买的薄型熟宣才无露矾之虞。 画工笔可以让人灵台清明,我想试着让心静下来。 书房外窗子下栽了两株牡丹,一株是乌龙捧盛,一株是玉版白。那玉版白,荷花型的花冠,洁白大片的花瓣,基部微微晕出些极浅淡的嫩绿色,加之株型娇衬在植株高大的重台型的乌龙捧盛边上,愈显得娇怯怯惹人怜惜,如果以花喻人,玟紫色的乌龙捧盛明艳爽朗好似现代都市美女,玉版白则堪比含蓄内敛的古典淡雅佳人。 古典淡雅佳人……对了,古代佳人也未见得都是淡雅的…… …… 在写生基础上归纳组合画出线稿,藤黄加花青再加一点点朱膘调出淡芽绿色,我舔饱了色笔,夹了水笔,临要分染花瓣了,猛然觉,外面那株玉版白,原本白中透绿的花瓣,细看之下居然变成了白中带粉?莫非是隔着窗纱有色差?我搁下笔跑到院中,哈,果然不是我色盲,在每一片花瓣的根部,都有一抹极淡地嫩粉柔柔地晕开,如美人脸上的娇羞浅笑,虽然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和我记忆中的却不同,我分明记得在几年前,那时我刚住进来,曾为它雪白瓣子上那一点淡绿兴奋了许久呢……一瞥瞧见旁边的乌龙捧盛,会不会是蜜蜂蝴蝶在这两株花之间传粉,于是就…… 正在思维散。忽听背后有人低咳一声。“立在太阳地里做什么呢?”声音渐渐近到身后。 “思考人生啊。我现。有时候。坚持自己地本色是很难地。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改变了颜色……”我转过身。看着身后地人。 荣哥微微一笑。“若是旁人。比如你周遭之人。出此叹喟倒也罢了。你这不相干地感慨作甚?” 这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夸我?心里得意。可还是习惯性地狡辩道:“好吧。就算我毒性大。毒害了很多人。可自己没准也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呢。所谓‘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他莞尔。并不理会我地胡搅蛮缠。伸过手来。轻轻把我地手握住。 午后地太阳偏心地把所有光辉都洒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浑身上下流溢出明炫地光芒。我仰头细细看他地脸。竟觉得。似乎。很久没见了…… 莫名眼中化开湿润…… 我手搭凉棚,勾起嘴角,“你真晃眼。” 他笑笑,拉着我往屋里走,“做什么呢?……可有想我?” “才没有呢……”我低头轻笑,“给你看我画的白描,一定要说画地好哦。” 进了书房,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屋中一隅停了一下,待我看他,他已转回视线,走到画案前,赞道:“当真是。” 这家伙在杂学上从不留意,我也不难为他,尽管我觉得要是逼着他做艺术评论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 我收起坏心眼,想起刚才他目光瞬息的滞留,套他的话,“我这屋里难道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吗?喜欢就拿去好了。” 忽然腰上一紧,他抱起我,作势往门外走,口里说着:“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讨厌!放我下来!”我大笑捶他肩头,这厮居然被我调教得有幽默感了!我挣扎跳下地,整整衣襟,今天穿地是件银丝纱白底翠绣纹春衫,揉皱了未免太“三宅一生”了(“一生褶”的原创,把面料做皱进行二度创作),还是不要让人误以为我在屋里“摸爬滚打”过吧……我瞧他,一袭鸦翅青团领袍,腰上扎了条青玉梁大带,我伸手在他大襟上攥了一下,果然,就是皱了也不显眼,太不公平啦 他走到后窗边的灯挂椅旁,摘下一物,转身对我道:“既是得你亲许,这个我就取走了。” 他手里拿的是一条宝蓝色的梅花络,看着有几分眼熟,对了,这好象是那天我在相国寺万姓交易市场买地络子,随手挂在这椅背的搭脑上做个装饰,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个? “你确定想要这条梅花络?”我疑惑,“就这条?开玩笑吧?”我伸过手去,打算拿过来再确认一下。 不想他居然让开我地手,面无表情道:“不与我,莫不是要留给旁人?” 啊?不会吧,就这么个东西,难道还有很多人惦记? “是这样,这种玩意只要有耐心,当然手也不能太笨,都能结得均匀整但是外面卖的基本上只有那几种样式,设计组合上没什么新意,象这条络子地构思和工艺就都很一般,上面穿的还是假玉珠子,雕工更是……不提也罢。”我苦口婆心给他讲道理。 “彼时为何买下?”他淡淡道:“那日我在你身后,见你原本未见要买,听了那妇人之言便忙不迭买下了。” “什么啊?我听了什么就买下了?我都忘了!” “当真忘了不成?那妇人道,此物‘送与送给情哥儿正好’……” “啊啊!!才不是因为这个!!”腾地红了脸,“我当时只是一时心软,觉得那卖编结地女人谋生不易,才不是因为她讲了什么!还‘忙不迭买下’,瞧你把我!而且就这么个东西实话这还不如我做的呢,我要是想送……送人,自己做个不好嘛!” 他霁颜道:“如此 过些时日就是端午,你结一个与我便是。” 离五月初五还有将近一个月吧,不过在端午日送人这个倒是应时应景。 大约自南北朝时起,女子就有在端午节结“百索”的习俗,这时代当然也例外,所谓“百索”就是以五彩丝线编出的花结,也叫朱索、长命偻、五色丝,女子打出来,在节日那一天分赠家人亲眷,让大家系在手臂上,据说是能辟邪、去病什么地,女子们为了显示自己心灵手巧,打出的绳结往往花样百出,到最后已经演变成女子暗中较劲斗巧的集体“行为艺术”了。 本来我给他打一个也是无妨不过为什么隐隐觉得有点别扭呢…… 我望天想了想,啊!原因就在“家人亲眷”四个字上! 这不是明摆着占我便宜嘛…… 还未等我开口,他已促狭笑道:“莫非你方才只是说嘴?唔,连烹鱼都不会,何况这细巧的玩意,实在做不得也就罢了……” “少来!我三岁就不吃激将法了!”好端端地做鱼干什么……我撅嘴,“好啦,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强给你做一个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会不会了!” 编结、编织、刺绣都是服装系的必修课(型、化妆课也是……),有同学戏称服装系为“花嫁学校”,咳,同情服装系的男生……即便不用学成熟练工那样,多少也要掌握些,了解传统工艺有利于在做设计时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我个人觉得这几样里编结最简单,所以玩得最熟练。 我摊开手心,“做个给你,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不是可以还我了?”挑挑手指。 他摇头道:“还你?若你送了旁人终是不妥,不如我替你收着罢。”说着把手里的梅花络团了团塞进袖筒里。 这傻瓜,对我不放心呢…… “哈,我知道你就欢别地女人打的络子!” 他一抖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气定神闲,似笑非笑道:“激将法对我也是无用的。” 我忍俊不禁,你是谁呀,哪有那么好骗!既然对谋略免疫,不如,我正面进攻?我施施然走过去,笑眯眯探手进他的衣袖,他小臂肌肉结实,皮肤很热,越衬得我的手指凉凉地。 “做什么,”他躲,“搔痒么!” 难道这家伙怕痒?哈哈,莫非我无意中窥得了克敌制胜的门径?尽管我已经摸出来那条络子在他中衣和外衣袖子之间,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络子了,宜将剩勇追穷寇才是王道!我奸笑,把他的袖口更扯开些,目光滑进去,却是一怔。 他忙抽回手,掩好袖口,笑道:“非礼勿视。” 在他的手腕略下的位置,两弧月牙形的痕迹红得刺目,起伏着离奇的肌理,它们对在一起,象是在他地腕子上盖了个血红的印又象是一个暗含玄机的诡异刺。 这个似乎是……上次我胃疼,碧溪流云说他舍不得我咬自己,就送了他的手臂给我咬着……后来又找小弥要药……难道他真要了药来加深这齿痕? …… “傻瓜!留这东西干什么!难看死了!!”我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伸手揽住我地腰,抱我坐在他的腿上。 他身上地木香氲氲包裹着我,我的呼吸脉脉拂上他靛青色地领缘。 云窗静掩,沙沙的竹声,啾啾地鸟声,并着细柔的风声,缓缓沁入屋里,陶然微醺。 他的怀抱,为我隔出一个悠恬的世界。 …… 静了许久,他温热的唇触在我地颊上,低声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嗯?什么?你怎么可以问女士这种问题嘛,”真破坏气氛呀,我在他怀里蹭蹭,换个位置继续闭目假寐,“不许问人家这个!”作为现代女性能地对年龄问题敏感。 “可有二十了?”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讨厌,真想对他说不知道,呃,还是算一算吧。 自我穿过来象没人说起过我多大,反正大概是及之年吧,所以我也没专门去找人问,不过参照某人的年龄是可以推算出来他说过比我大两岁,我广顺二年秋穿来,过了两年(广顺三年之后即为显德元年),到显德元年时他二十岁----他师父下山来告诉他身世,因为他那年弱冠----也就是说那时我十八,逆推可知我穿来时是十六。古人好象都是虚岁记年龄,实际是不是要再小一点?姑且就这么算吧,显德元年我十八,经过显德二年、三年、四年,到今年是显德五年……(1)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咳一声,字正腔圆道:“我十八。” 他失笑,“怎不说十六?” “嘻嘻,我不贪心,十六太小了,永远十八我就满足啦!”这家伙,只要问问王朴就知道了,何必来问我呢,嘿嘿,绝对有阴谋! “傻丫头,”他捏捏我的脸,笑道:“‘十八’也不小了,民间女子‘十八’早已嫁做人妇……唔,怕是儿女都有了……” “别人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眨眼,作单纯无邪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不要,我才不要作已婚妇女!” “已婚妇女?” “对呀,女人嫁了人就变成鱼眼珠子啦,这是贾宝玉ggg的名言。”我竖起手指,做个“v”地手势。 他目光沉了沉,“你几时又结识了姓贾的公子?还唤他做哥哥……” “啊??哈哈哈哈~~~荣哥哥你太可爱啦!”我笑得前仰后合……呃,看他的脸色越来越有变蟹壳青的趋向,我赶紧止了笑,安抚他道:“反正我近阶段是不想变鱼眼珠子不如这样,我们先……嗯……交往试试好了……”我的声音和我地头一起低了下去后几乎细若蚊嘤,这种事,居然要我先提出来…… “你我原本便有交往。” 诶?古人理解的交往是指一般的来往吧?“不是那种,是……比如说这个梅花烙,”我指指他的袖管,“我就只会送给你,不会送别人……” “怎是你送我若非我执意取走,你还未见得给我呢。” “……哎呀,没主动给你是因为我们对它象征意义地理解不同嘛!好吧,我再举个例子,比如端午“百索”,我亲手做的就只会送你一个人!” 午丝绦花结吗,简直成了情人巧克力!:种程度的关系,咳,你明白了吧!”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看起来龙心大悦的样子,“当真只与我一人?唔,理应如此。” 我忙点头表示诚意,终于可以结束这尴尬地话题了。 哪知他又开口道:“如此……毕竟是舍近求远……”他深深看着我,若有若无地一叹,“你一日不入宫,我便一日放心不下……” 他凤目中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深情,同以往无数次一样,沉静内敛却又暗潮澎湃,在这样注视下,原本已到了口边的玩笑话忽然就散得一干二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合身软软贴过去,如被蛊惑般,抑或是我在蛊惑他,我的嘴唇几乎感触到了他耳垂上细细地寒毛,“荣哥哥……”心头翻涌的千言万语,到了舌尖,却只变成了细白绸子般轻软地三个字---- 你放心。 …… …… 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都是端午应景之物,百索虽是自制地比较有诚意,但其实市面上就可以买到。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也是,在潘楼下,相国寺西,朱明门(2)外等处,都有鼓扇市场,鼓是精巧鼓,或悬在架子上,或置在基座上,形制不一;扇是彩色小扇子,在青黄赤白地底色上,或绣或画,或偻金或合色,花样各异。虽说端午只是放假一天日,但我看人们还是很重视早早就开始打点应节之物,富贵人家多是乘着马车去批量购买,导致这些市场前车水马龙,“名车”塞道呢。 国人过节自然少不了吃,“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除了粽子,还有应香糖果子,比如百草头和酿梅,前是把蒲、生姜李和紫苏一起切了丝,加盐曝干,后是把同样地内容用糖腌渍了,纳进梅皮中,这些大约就是后世话梅类零食的鼻祖,且不含食品添加剂,呵,都是受欢迎的端午果子。 至于过节时门插什么什么,钉什么就不需**心了,自有府里熟知习俗的精细人操办,我只等着到时吃粽子就是。 在现代都市,传统民俗流失严重,我刚穿来时很多民俗都是不知道住地久了才慢慢了解,适应终一点点融进这时代,并且…… 爱上了这里。 …… …… 青莲和紫双色丝绦打出精致繁复的组合结,配上春色翡翠玉饰巧的碧玺珠子,垂了长长的双股流苏,挂在腰带上正无论是配他常穿的玄色或是青色系的袍子都很合适,即便是搭配黄袍……呃,黄袍是有服制要求地,但如果纯粹从色彩角度讲,局部小面积的补色调和也是很出彩的呢!做手链不足以体现我的水准,所以我最终还是决定做了腰饰。 我把这长绦挂结举在窗前,略一抖,阳光就从丝绦上水样地流泻而下,想象着他带在身上的样子,微笑。 还有几天才到端午我不小心提前把这络子打出来了,手太快也不好呀,还有些丝线,要不要再给他做一个配套地藻井结手链呢?我正想着,随意往窗外一望,就瞧见他顺着廊子走过来。 我忍着笑躲到门后,等他若无其事地走猛地从他背后跳出来,我举着手里的络子晃晃,得意笑道:“怎么样?比外面买看吧?” 他慢慢转过身,默默看着我,那眼神…… 象在看陌生人…… 心里骤然一缩,“荣哥哥,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微微蹙了眉,细细打量我,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我最近做什么坏事了吗?……实在是太多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收回僵硬的手臂,死死攥住丝绦挂绳心吊胆地等他问。 漫长的静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凝,“那日,在你舅父府上,可是你对元朗下了药?” 脑中轰的一声!我霎时没了呼吸!停了心跳!心头大乱! 完了!完了!!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地?!谁告诉他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要承认吗?还是抵死否认?! 他眉头陷得更深些,凤目中暗涌着幽邃颜色,那是一个男人心底最深刻的失望与难过……他最后深望我一眼,低声说了句“你骗得我好苦……”便移开视线,向门外走去。 他衣袂带起的细细微风轻捻我的丝,他身上特有地淡淡木香拂过我的面颊,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又缓缓离开…… 心尖上最柔嫩地地方象是被生生砍了一刀,在他与我擦肩的刹那,我绝望地顿悟到一件事:如果,今天,他走出这个房门,曾经那么宠着我、溺爱我地荣哥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转身,抓住他的手。 …… ~~~~~~~~~~~~~~~~~~~~~~~~~~~~~ 注释: 1)公元辛亥),后周太祖郭威称帝,年号广顺,当年为广顺元年,公元甲寅)改年号为显德,是为显德元年,而后太祖崩,世宗即位,沿用显德年号,至恭帝仍未改元,所以后周三帝只有两个年号,且都为太祖所立。 2)《历代宅京记》:五代时后周世宗曾命名城门,以方位取名:在寅叫“寅宾门”,在辰叫“延春门”,在巳叫“朱明门”,在午为“景风门”,在未叫“畏景门”,在申名“迎秋门”,在戌名“肃政门”,在亥叫“玄德门”,在子叫“长景门”。 ~~~~~~~~~~~~~~~~~~= 因为了通知,所以这几天没上来,今天一看吓一跳啊,谢谢亲爱地同学们,无论是言还是默默支持的各位,谢谢大家!:)虽然这几天我没冒头,但我有在下面安静地码字,顺便画了插图什么当tj的伟大理想离我还是很远p腼腆如我就不扑上去亲抱每个人了(万一有男同学也不太合适)。^_^ 【玄青五】第18章 清露泣香红 的脚步骤然一顿 一根手指,被我满把攥住。 只是一根食指,稍用力就可以从我的手心里抽走,我小心翼翼,颤颤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停在我斜前方半步的地方,留给我一个凝滞的背影,头微微转向另一侧,看不到表情。 他没有抽出手,可也没有转回身。 琉璃珠帘与南来的薰风嬉戏纠缠,出冰凌碰撞般的细碎轻响,恍如雪顶微融,春涧泻注,明媚的阳光透过一串串摇曳的垂珠,迷离出满水晶露影,流光婆娑,忽明忽昧地跃上我的眼,温暖与清冷,澄澈与幽晦,交替只在瞬息间。 青琐窗外,翠柳稍头,有紫燕黄莺在声声啼唱。 不过是一个背影,半步距离,却好似咫尺天涯,云泥殊境。 他不转身,我不放手。 从来没有这样固执。 如果。真要僵持到天荒地老。朽成一堆骨。化成一把灰。我也要拉住你。我不想让你这样离开。 我不让你走。 …… 忽然。掌心里那根手指轻轻一动。我地心猛地提起来。紧张中浑不觉已是咽喉干涩。视线朦胧…… 手上一热。他宽厚地大手缓缓翻转。再次把我地小手收纳包容…… 轰然间泪流满面! 这温暖我已等待了多时。 他转过身,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 我死死抱住他的腰,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力度,他的胸膛才是我所有泪水的归处。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揽住我,任我拿他的衣襟做拭泪的手帕。 酣畅淋漓地大哭,让胸中所有委屈和惊忧都被泪水涤荡冲刷净,待哭够了,我擦擦眼泪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低着头离开他的怀抱。 我走进卧室,从架子上取下软巾,浸着铜盆里的清水略敷了一下眼睛,对镜看看,还是红肿得象熟透地桃子,无奈只得从银平脱黑漆奁盒里翻出紫苿莉花籽蒸制的天然妆粉,拿在手里,却又犯了愁,因为平时难得一用,自然也没备下调粉用鲜露水,我想了想,取出装蔷薇香露的琉璃小瓶,点几滴蔷薇水在手心里,和了妆粉,对着铜镜细细扑在眼睛周围,总算勉强可以见人了。 我回到书房里,倒底还是不太好意思看他,眼波一逡,他坐在窗边交椅上,静静望着我,我垂着眼帘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跟我来。” …… 天阔风微,燕外晴丝卷。 我与他十指相扣,沿着落英香径,默默走向后园水榭。 他一路无言,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荷叶田田,在阳光下依然是翡翠般脆亮,叶间已点缀了几只粉团,我拉着他在水榭里站定,柔声道:“荣哥哥,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有一个夏日的黄昏,就在这里,我曾经对你说了一句话,不过你当时似乎没有相信……”我深吸气,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当时问你,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地人,你信么……” 眼前一双凤目慢慢张大,幽黑的眼眸里,惊诧、疑惑、震撼、深思诸般神色,糅杂涌动,惊滞半晌,他抬起手,轻轻触碰我地脸颊。 我捉住他的手,微笑,叹息,“谢谢,看来这次你终于信了。” “我出生的时代是在一千多年以后……”我里嗦地讲起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的现代社会,从童年讲起,一点一点,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看他表情应是听得很辛苦,但还是很认真很专注,讲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这是对耐心的极大挑战,便转了话锋说起那次莫名其妙地酒后穿越,“我有一次喝了酒,再醒来就到了这个时代,我后来想,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头疼得厉害,吃了止疼片,也许是酒精和药物的不良反应?总之我地灵魂穿到了澶州,进入到这个身体里,这个身体原主人,王朴的外甥女水沉烟因为抗婚,吃了一种假死药,大概那个药有些靠不住,不知怎么她没有醒过来,倒把我的灵魂弄过来了,真是糊里糊涂的穿越,后面的事你都知道地,就是这样……” “你可还回去?”他板着脸沉沉打断我,“你可还回你那个时代?” “呃?这个,貌似不由我控制吧,就跟我毫无征兆地穿过来一样,恐怕是非人力所及的自然事件,不过呢,”我手指点着下巴望天想想,“以我看地穿越基本上都是‘单程’的……虽然我看过地穿文很少,咳咳,但是好象还没回去的……啊!” 他猛地把我拉过去,狠狠抱住,眼底涌动着少见地悍色,“不许离开!” “我说了,这好象……” “今后不许你再吃酒!” 我失笑,“要是喝酒就能穿,我都穿回去几百次……唔……”未说完的语句,被一个热吻封在口中 深入而凝重的吻,带着决绝的力道,沉缓而坚定,没有疾风暴雨式的抵死纠缠,有的只是深刻见骨的灵魂交沁。 …… …… 荷风淡淡,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面颊。 我闭目靠在他怀里,缓了一会,仰脸看着他轻声问道:“荣哥哥,你真的相信我?这个毕竟比较离奇,恐怕已经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围,我刚才可是做了秋风易水的心理准备呢,你怎么居然就接受了?简直无法想 他扬起嘴角,“傻丫头,你莫非不知你平素何等古怪?” “啊?这形容听着不象好话!” 他莞尔,“你呀,动辄有惊人之举,惊人之语,便是言辞上,若你用意时还有几分厮象,稍一放松纵情,则与世人大异,见我,鲜有主动参拜,若说自幼生于别的时代么,细想之下,倒是顺理成想必后世已不是现今的习俗,叩拜之礼可是已多不行?” “聪明!我们都是握手,象这样。”我抓住他的右手,以弹性有力的方式持续握住三秒钟,展现一个完美的握手礼。 “男子与女子也这般握手?” “嗯,是啊……不过理论上,按正式的社交礼仪,女士不主动伸出手来男士是不能主动这是表示对女性的尊重,这原则也适用于领导与下属、长辈与晚辈之间,不过在私下地场合就没那么讲究了,有时候也会出现没品的色狼男人,看到美女就主动握手,然后拉住人家的手不放……” 荣哥蹙额道:“岂有此理,怎可如此浪骸无形!”忽然把我搂得更紧些,“在这里,就要依这里的礼仪!切记!” 我笑,“知道啦,你还真是……诶,你什么意思,让我每次都跪拜你吗?和那些女人一样一口一个‘臣妾’?哎呀,我还以为那些你已经看腻了呢!” 他捏捏我的脸,“莫要顾左右言他!” 我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轻声笑,真是占有欲家伙。 停了一下,我忽然想到有个重要问题务必要给他洗一下脑,“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知道吗,我们那里都是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妾!如果有了婚姻关系,有婚那种,双方就互为彼此地唯一,不可以再有其他女人!当然,也不要有别的男人,除非两个人离婚,和离,你明白我地意思吧!”要正确传递信息,至于小三、二奶什么的错误信息就不必说给他听了…… 他含笑睨我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啊出来痛快多啦~藏着秘密其实很压抑荣哥哥,你可以试着得意一下,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听到我说这些话的人,”我伸指在他胸口戳戳,“唯一一个哦!所以要是以后我被和尚道士抓去做法驱鬼,或是被当做仙女下凡、神仙附体供起来,我都要找你算账~” 相视而笑。 忽而他神色一凝,正容道:“莫非,这些隐情为元朗窥得了?” 飞扬的情绪一下子掉落下来,我闷闷吐口气,“一高兴居然把他忘了……”我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到旁边地美人靠上坐下,“哼,他呀,你以为我是因为被他知道了这些事所以害他灭口?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是甚么缘故?平白……”他止了话头。 “平白无故害他是吧?不知你是不是还记得,当年在高平时,我说过,我受不了这个天下改姓赵?” 他抱臂,摸摸下巴,眉头渐渐蹙起。 “我说了我来自未来的时代,也就是这个时代生地事以及将要生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些以史记载,他是你最宠信的大将,被你象兄弟一样对待,在你……病危时甚至夺了驸马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地职位给他做!把你亲自创立的大周战斗力地殿前军给他统领!而他呢,编了一个辽人和北汉合兵南侵的谎言,带兵出城,在陈桥驿自导自演了一出‘黄袍加身’地戏码,夺了你的天下,篡了宗训地皇位,改了国号,自己做起了一朝天子!” 他震惊地望着我,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的我心疼。 “后世有脑残讲什么因果报应赵匡胤黄袍加身完全是效颦先帝,太祖郭威大叔,我呸,这能相提并论吗!你知道先帝完全是被逼反老老实实带兵在外,是后汉隐帝疑忌重臣,杀了朝中几个权臣还不放心,又派人去诛杀他,他不愿坐以待毙才反了后汉! 而赵匡胤呢,他是你最信任倚重的托孤大将,在宗训即位后更是被格外厚待,孤儿寡母没有半点对不起他,别说什么‘黄袍加身’,迫于无奈,被哗变士兵推举而宁死不从的先例史上又不是没有!他篡位的原因,无非是出于个人野心和对皇权的渴望! 他虽然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极力做出一副随机的、没有预谋的嘴脸,其实这不过是在欺瞒天下人,以图个好名声,若是没有预谋,黄袍、禅位诏怎么能事先预备好!我还记得史书上有一条记载,他兵变后有人去他家通知他老娘,他老娘杜氏毫无惊诧之色,答曰‘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素有大志呢! 记得在高平时我跟你说过,一定要当心他结交权宦,扶植亲信,这些年,他除了靠联姻世家大族提高自己的地位,还利用负责选拔禁军的职务之便结交了不少人才吧?这些都是史书上有记载军中是不是有他一些拜把兄弟,或他是不是把结义兄弟、亲信好友安插到军中了?我记得那个好象叫‘义社十兄弟’,人我记不全了,有石守信、王审琦、杨光义什么在兵变时这些人就成了他京中的内应!” 荣哥地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叹口气,“这厮在你面前极力表现忠勇,在同僚面前着意表现豪爽,如果我不知道历史真相,大约也会觉得他是个可交的人呢!你还记得我曾 次时装布会吗,当时你跟我赌气没来看,那次布几乎造成混乱了,前不久我遇到原本要走主秀的‘模特’怜怜,我才知道,布会那天她装病是被人买通你猜是谁?嘿嘿,她当时留了个心眼,派伶俐人跟着给她塞钱的人,竟一路跟到了赵府!你明白了吧,以当时那种突状况,再找人根本来不及,所以最有可能上台的就是我和颜如雪,然后偶然又必然地生了混乱,赵匡胤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把一场骚乱消弭于无形,结果自然是我要感激他,在你心里对他也会有加分吧!这人心机之深绝非常人能想象的。 有你在,他敢不敢谋反倒还不但只要你不在,他地野心肯定压不住。论权位、人脉、威信,能和他有一拼的只有李重进和张永德,张永德是他地老上级、好兄弟,在赵匡胤称帝后压根没反抗,哼。李重进倒是起兵反他了,只可惜李重进在战场上是员骁勇上将,但在政治方面,和赵匡胤比就是个雏! 臣从来是墙头草,当然更指望不上,而且五代这几十年,兵变是在是太多了,人们多少也有些麻木吧,所以他的兵变在京中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象只有个姓韩的将领因为抵抗被满门抄斩了。 来好笑,在宋朝,就是赵匡胤建立的朝代,为了防止别的武将跟他学也来这么一手,他搞了一些列措施,比如杯酒释兵权,废除殿前都点检这个职位,重文抑武,把军权、政权、财权和司法权都最大限度地集中在皇帝手中等等,但矫枉过正,过分加强中央集权造成国弱民贫,国家版图小不在历代地统一政权里都算还屡屡被异族欺负,只能靠给番邦进贡维持和平,而且最终还是被番邦灭了……扯远了,我想说地是,宋朝为了加强对人们思想的控制,极力宣扬忠君思想,比如三国时的关羽,就是从宋朝开始,才因为忠义被提升到后世所知的高度的。宋朝出了个‘程朱理学’,极力鼓吹‘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真可笑!如果赵匡胤忠君,就根本不会有宋朝!如果朝臣都忠君,就不会不抵抗做赵宋的顺臣!” 越说越激动,我站起身,在水榭里走两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起这个‘程朱理学’我就有气,它主张女性饿死事失节事大,之所有会有这种观点,纯粹是因为在金----北方地一个游牧民族政权----灭亡北宋的‘靖康之耻’中,上万名宫廷、宗室和京城妇女被宋朝地末代皇帝徽宗、钦宗作为抵押品,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1)这些女性在金占区饱受凌辱蹂躏,沦为金人泄欲的工具!部分被金国权贵挑走为妾,其他都被送去‘洗衣院’做了娼妓!大量女性被折磨致死!男人没本事保护自己地女人,又觉得羞辱,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种洗脑方式,只要女人死了,他们头上的帽子就不会那么绿了!宋徽宗、宋钦宗二位也真够可以地,在金国居然又芶延残喘了许多年,尤其宋徽宗到五国城后居然又生了六子八女!他明明知道他的子女生出来必然是儿子为奴儿为娼!!” 荣哥绷紧了身子,咬牙道:“岂有这般为君、这般为人忒不知廉耻!” 我点头,“还有啊,可见国家的军事力量非常重要,纵观历史,在冷兵器时代,落后生产力征服先进生产力的事屡见不鲜,即便文化艺术再军力不行也会被欺负被凌辱!”我长吐口气,定定心神,“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每次想到这些都特别生气。”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那个,我好象又跑题了,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历史的走向,赵匡胤必然会篡权,但是我跟你说你又不信,从在高平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跟你说过,当然我不好明说自己是穿来的知道历史,只他脑后长反骨,久后必反,还有咱们刚从淮南回来时,你大赞他忠勇,我也提醒过你,只是我也清楚这样空口无凭服力有限,看你对他信任有加,我真怕展成史书记述的那样,所以迫不得已才想出那个主意。我本人跟他无冤无仇,如果为我自己根本没理由害他……荣哥哥,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轻轻摇摇他的手。 他眸光柔软温暖,拥我入怀,低叹道:“不气了,方才在房里已然不气了。” 夕阳西下,烟光晚浓,天边一轮红日静美沉落。 隔了片刻,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适才言道‘孤儿寡母’,宗训即位之时多大年纪?” …… ~~~~~~~~~~~~~~~~~~~~~~~~~~~~~~~~~~~~~~~ 注释: 1)《宋史》列传第一。后妃上。 2)“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 很多同学都猜中了,我觉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好了,尽量减少人生中的谎言数量有利于使生活更轻松惬意~( 【玄青五】第19章 缃裙罗袜桃花岸 声,带着金属的质感,从我鬓边冷冽划过。 远处楼上钟鼓沉沉,花深柳暗处杜鹃啼咽,我把脸埋在他怀,不敢抬头。 如果,我听到的只是风声,鼓声,钟声,鸟声,该有多好。 他的手指轻拈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沉静的注视让人如对泓涵秋潭。 “嗯,那个,是这样,历史或许是可以改变的……”声音干涩了,背上细细生出薄汗,“比如……比如……”天呐,情急之下我居然想不到例证! 他若有似无地:笑,目光依然温和,却瞬间照彻了我心底最深密的角落,他又问了一遍:“宗训即位时多大年纪?” 暮色柔软了他面上刚峻轮廓,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醇烈如美酒一样浓漫出,漠漠醉x了天边晚晴,我恍惚开口:“明年他几岁?”说完猛醒,我慌乱地补充道:“历史或许可以改变!史书也不见得都靠得住,我都能穿过来,其他的事自然也可以生,一切都有可能……” 他曼声道:“明……”略一沉吟,问道:“死因为何?”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别人。 “是……是病……”那个倒底说不出口,我嗫嚅着,只觉鼻子酸,又不想在这时流下眼泪,只强忍着解释道:“史书上只是说生病,具体什么病却没有记载……可是你看,你身体这么好,比常人还好,平时根本都不生病的,怎么可能突然……对了!我专门问了小弥,他也说你身体很好呢!所以这个未必靠得住!你不要多想……” 如果,有~未来地人我说我只有一年寿命,我能做到不多想吗??忽然后悔得不行,我为么要对他说我来自未来!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知道以后的事!如果不用亲口说给他听,我就可以继续做鸵鸟,继续当它不存在…… 再忍不住眼中泪意。在它们夺眶而出前。我扎进他怀里。紧闭上眼。紧咬住唇。 “傻丫头……”一只热地大手抚着我地头顶。他抱住我。没有说话。 静默片刻。他捧起我地脸。怜惜地抹去我颊上水痕。柔声道:“日后究竟怎样还未可知呢。怎地此刻便为我哭起来?”说着笑了笑。 他竟然在安慰我……我胡乱擦擦眼泪。用力点头。“嗯!一定不是这样地!一定不是!”猛地又想起一根救命稻草。我大声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小弥去请他师父了!等老妖精来了让他给你看看。让他做你地私人保健医生。一定没事地!!” “不可。”他皱眉摇头。 “为什么?!” 荣哥挑眉睨我,“他的师父……可是你极喜欢的那个老……”摇头假装一叹,“他进了京,叫我放心不下的人岂不是又多了一个?” 破涕为笑,他还能开玩笑呢,心理承受力倒是比我强。 我太沉不住气了,无论如何,他一贯身体健康,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病地端倪,我现在人忧天也是无用的,不如等着老妖精来了请他看看,嗯,这才是正理! 我垂下头,轻拭眼角,不好意思地想到,估计眼睛又象熟透的桃子了。 他拉起我的手往回走,夕阳将两个人影子拖得狭长。 “丫头,若是……”他顿了顿,低声道:“若是明年我……安然无恙,你就嫁我,随我进宫,可好?” 一诧转头,正对上他温柔的注视,春日阳光般和暖,并无任何强迫之意,但在他的眼底,有深深的期盼在隐忍涌动…… 一如他对我开口的每一次。 心忽然就如那桃花汛时的冰,带着清泠地消融声化成了一汪水,我望着他,头轻轻点了下去…… 霎时,一个明朗的笑容盛开在他脸上,他一把抱起我,大笑着转了几个圈,热热的一下右一下地落上我的面颊。 我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窝,羞涩微笑。 …… 傻瓜,你不知道吗,我经不可能嫁别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 ~ 眨眼到了端午。 京师习俗,以五月初一为端一,初二为端二,以此类推,初五即为端五,据说在唐朝,每月五日是都可以被称为端五的,不知怎么慢慢就变成了特指五月初五字也演变成了“午”。 今年端午节,京中士庶除了传统的庆祝方式,又添一项新娱乐。 话说在京城西门外的柳池,将上演水嬉和龙舟争标的节目,龙舟争标想来就是赛龙舟,水嬉听着倒是新颖,经内部消息丰富地流云描述过,我才明白,水嬉就是模拟的水战演习啊,看她们一个个兴奋得不行,流云一贯好热闹倒也罢了,居然这回连碧溪都撺掇我去看,听说近来街头巷尾最热的就是这话题,到时怕是要万人空巷呢。想来是北方人不大有机会能看到真正的水战,所以对这模拟表演特别感兴趣。京城这些年 治理的安定而富庶,百姓解决了基本地生存问题,自关注生活质量,对娱乐活动的兴趣然也大大增加了。 如果我去看这水嬉和龙舟争标,碧溪流云就可以师出有名地跟着我去,我猜她们打地是这主意,暗笑,毕竟是女孩子心性,我索性就凑一回热闹,带她们一起去好啦。 到了端午节当天,我破天荒早早起了床,吃过早餐,我们出西城门,直奔柳池。 荣哥最近在忙着颁《均田图》,没工夫出来玩,我也自觉地不去骚扰他。身为皇帝,吃着纳税人的供奉,那就是人民公仆嘛,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地,娱乐还是往后排啦,我就不逼他陪我玩了,否则难免有祸国殃民的奸妃之嫌,笑。 听他说前几天夜里读书,见到唐朝元稹地《均田图》,大赞“此致治之本,王之政自此始”,(1)于是要在全国推广。均田制特别适合战乱后无主土地和荒地增多的情况,比如隋末,战乱四起,人口大减,土地荒芜,唐朝建立之初便推行均田令,成效显著。 ~;君毕是明啊…… ~ 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杏花楼。 柳池的风景,上次我和杜他们来游湖时就已经领略过了,上次给我地感觉,这个大湖是都市中难得的安静去处,清雅如一盏明前的碧螺春,可这回再来,老远就瞧见湖中舟船旗幡招展,岸上游人接踵摩肩,耄老,垂髫幼童,白衣纶巾的青年公子,浓妆素裹的红粉佳人,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满坑满谷! 怎么跟赶庙似的,我不免反省,不就是为看个模拟水战、龙舟表演吗,我在淮南还坐过真地战舰呢,跑来和人家挤,真是…… 我们三人到了岸边,找块略清净的地方站住,四下一望,貌似水嬉和龙舟争标还没开始,周围游人三五相熟的聚在一处,有小孩举着花巧画扇、香糖果子嬉笑打闹,看人的,闲聊的,张家长李家短……咦,看人的?哈,有那自命风流的年轻公子做出一副潇洒样,只顾站在美娇附近摆更有年龄不详容貌各异的女子,一双双秋波只往那些美少年身上瞟…… 原此!忽然释然了,这时代的民风远没有盛行程朱理学的明、清时那么迂腐梏,“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不禁”(《周礼。地官。媒氏》)有点过了,但要是能涌现出几段“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诗。卫风。木瓜》)地佳话来,倒是不枉热闹一场呢。 我自娱自乐:想着,便觉得等待的时间其实也不那么枯燥,再瞧碧溪流云,替我挡开四外飞来的登徒子的秋波,忙的不亦乐乎,尤其是流云,还立了眉毛瞪回去,我笑,无视就可以了,这么“礼尚往来”,万一赶上会错意的,平白让丁寻同学担心。 不一时,一通鼓响,水嬉开始,只见湖中船舫回旋,逐浪弄涛,出没聚散,纵横如意,似是在模拟水战的阵法。周围百姓看得目不转睛,彩声如雷。我也不禁暗暗点,这船上水手莫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水军?变换阵法很是纯熟呢。 国古代打仗最讲究排兵布阵,看演义小说动辄就是某将“点齐人马,列阵迎敌”,并不是象现在某些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上来两军士卒一声喊,就跟打群架一样乱哄哄叉在一处了。陆战讲究布阵,水战也是如此,都是极看重阵型和团队合作,所以“乱了阵脚”往往是溃败的先兆。 水嬉演习罢,船只鱼贯退去,忽听一阵锣鼓响,动静又不同于刚才,只见一队小龙舟,粗粗点来大约有二十只左右,船上地军士都身着绯衣,打着旗,敲着鼓,每船有一名军校舞旗,看着象是指挥的样子。 之后又有虎头船十只,船上也有指挥,穿了锦衣,执着小旗,立在船头,其余的人都身著色短衣,裹了头巾,整齐地划着桨。 后是飞鱼船二只,彩画间金,装饰极为精巧,船上人都身穿彩衫,间列着杂色小旗、绯,按着鼓点节奏左右招舞,有乐手敲打着小锣鼓铎之类,一时锣鼓喧天,铎相和,好不热闹。 这些彩船尾相衔,列队排出各种花样,难得配合有度,整齐划一,岸边观众大呼过瘾,喝彩声震天价响。 如此热闹了一会,小舟纷纷退开,两只大龙舟缓缓登场,我这才明白,刚才那些花巧不过都是正式比赛前的“垫场赛”啊。 看那两只大龙舟,龙头上有人舞旗,船身左右各排列了六桨,须臾,两舟并列,旁边水棚上有一名军校手举红旗,便如令枪般用力一挥,龙船上锣鼓咚地响起来,舟上船桨齐唰唰拨打水浪,两舟离弦箭一样破浪而出,遥望就同飞腾一般。再瞧远处,早有小舟军校执了长竿,上面挂着锦彩银之类,插在水中,当做标竿,两只大龙舟鸣鼓并进,比的是度,快得标,周围小舟上鼓声大作,岸边百姓地呐喊声 声惊天动地,身在其中,只觉血脉贲张,不由就被这,成为中的一员。 …… 争标三次,这轰轰烈烈地水上节目才算结束,大小舟船在观众的欢呼声中退回船坞,游人也渐渐散去,我和碧溪流云一路聊着刚才地盛况,一边往回走。 流云手抚喉头诉苦道:“奴婢方才可是把嗓子都喊哑了呢!这会儿说话还吃力!”说完又叽叽喳喳地聊起刚才龙舟夺标地一瞬她有多么激动,我还没来得及笑她,就见她脚步骤然一停,眼睛水汪汪地瞟着边上,脸上掠过两朵红云。 我顺着她地目光望去,丁寻正和几个青年说笑着从旁边经过,他一眼看到流云,便也红了脸,和他同行的人明显都是知情的,笑呵呵拿拳头捶他的胸口,勾着他的肩膀和他打趣,丁寻极力绷着脸皮,不说不笑地酷,可面上地颜色却越红了。 我笑道:“流云啊,我忽然想吃梅家铺子的雕花蜜煎了,你替我跑一趟腿,你这就去吧,我和碧溪先回去了。”对碧溪使个眼色,丢下后面笑闹的一帮人,我们两人先行回家去。 一路窃笑,我还是有做媒婆的潜力呢,不对,这只是**之美,倒还算不上做媒,嗯,碧溪这丫头似乎还没主,我不如拿她小试牛刀? 媒婆之魂熊熊燃烧,我正开口,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乌云后,有雷声沉闷滚过,碧溪叫道:“不好,怕是要下大雨!那边有家酒肆,小姐,咱们先避一避可好?” “!赶紧跑!”我,一路跑进路旁酒肆。 雨声,在我们进酒肆大门的一瞬,噼里啪啦地在身后响起来,我回头看,黄土地上一片坑坑点点,象是刚被机关枪扫射过,激起的尘土,混着雨水,有一种湿润的土腥气。 就听身后有女子的声,“客官里面请!” 回,一个女子,身着绛色衫子,大红石榴裙,五官很有些异族风味,看着是个胡姬,她笑盈盈招呼我,“小娘子请上楼,楼上雅间洁净。”张口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也好,与其冒回去,不如先喝点茶,避避雨,夏季地天气和美女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雨来得快,往往去得也快,回家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此处还是城外,应该算是近郊,这是间不大的酒馆,此时店里空空的,没有其他客人,生意看来不怎么样。外面黑云翻墨,店里也是一片晦暗,想是因为雨来的突然,这胡姬没来得及点灯。 “小娘子请稍候,待奴家掌灯。”胡姬甜甜笑着,走到柜上摸索了一会,挑了青布帘儿从一个小门出去,很快捧着黄豆大的一点光亮回来,还没到近前,已先是一股子油灯气。“二位请随我来。”她殷勤给我们照着脚下,引我们走上楼梯,一路就听脚下楼梯板吱吱扭扭的响。 上到二楼一间单独隔出的房间,她把灯放在桌上,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布在桌上抹了几下,又麻利地掸掸椅子,笑道:“二位请坐。” 巴掌大的屋子,半新不旧的陈设,不过总算比楼下显得干净些,我坐下,~溪不敢坐,敛手立在我身后。 胡姬未语先笑,“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地小姐,小店小,您若是叫上等酒菜可愁死奴家了,晴天倒还罢了,派小的去左近分茶采买便是,这会儿下着雨,酒菜买来怕是也吃不得了……” 我微笑打断她,“无妨,你店里有茶吗?捡好茶上一壶来就是。” 她合掌脆生笑道:“可不是有么!您可还要果子蜜饯?” 我和气地微笑,摇头道:“只就好了。”开玩笑,要不是下着大雨,我估计刚才就已经离开了,就面那楼梯,还有这油灯,我还真信不过她们厨上做的东西呢。 她笑着应了一声,扭身出去,我目送她走到门口,忽见她回眸一笑,飞过来极妩媚的一个眼波。 ~~~~~~~~~~~~~~~~~~~~~~~~~~~ 注释: 1)《新五代史》卷一十二周本纪第十二:尝夜读书,见唐元《均田图》,慨然叹曰:“此致治之本也,王之政自此始!”乃诏颁其图法,使吏民先习知之,期以一岁,大均天下之田,其规为志意岂小哉! 《五代会要》载原诏云:朕以寰宇虽安,蒸民未泰,当乙夜观书之际,较前贤阜俗之方。近览元《长庆集》,见在同州时所上《均田表》,较当时之利病,曲尽其情,俾一境之生灵,咸受其赐,传于方册,可得披寻。因令制素成图,直书其事,庶王公观览,触目惊心,利国便民,无乱条制,背经合道,尽系变通,但要适宜,所冀济务,乃勋旧,共庇黎元。今赐元所奏《均田图》一面,至可领也。 【玄青五】第20章 风卷残花堕红雨 桃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水柳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狭长的落叶形如飞刀,乱纷纷往人脸上扑。头散了,衣衫透了,蓦地一道闪电,漆黑的天幕被撕开一条雪亮的破口,“咔嚓”一声炸雷,我一颤,用力捂住胸口,心肺要被震裂了…… 雨幕苍茫,冥冥如夜,一个又一个霹雳追在我脑后炸响,凄风冷雨透了衣服直冰到心里,我狂奔在雨中,空空荡荡的街道,房舍混沌地退远,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在这时倒下。 朦胧的视野尽头中忽现出一条人影,一个高大的身影,撑了雨伞立在空无一人的街心,他笔直地矗立着,如同辽远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为周围带来绵亘的光明与希望。 了许久的那口气在我看到他的瞬间忽然泄得一干二净,绵软的双腿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子,我踉跄几步,栽倒下去。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我,伞被丢开了,但他的周围仍是没有风雨的世界。 眼泪唰地流出来,他身上的温暖让我的意识开始溃散…… 雷电咆哮着渐逝渐远,黑云四合,白雨如注。 焦急的面容隔了雨幕,有些模糊,他的喊声混着雨声,听不真切,我只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拍在我脸上,我强打起最后一分精神,攀住他的衣襟,颤抖开口:“荣哥哥,我,我杀人了……” …… …… 胡姬笑容甜美。青白~磁盏里。茶汤清香碧绿…… 这是小店里最上等地好茶。上回一位公子赠与奴家。奴家平素是舍不得喝地…… 好香。果然是好茶…… 粗陶油灯里。指甲盖大地一点光亮越来越大…… 是谁在旁边喊。碧溪吗。一声惊叫。粉白地墙壁上。万朵桃花开…… 一袭绯衣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你也有今日? 水波粼粼的一双色眼渐渐靠近,想当初…… 艳若桃李,心如蛇蝎,说的是我? 一只手伸了过来,这般标致的美人杀了当真可惜,啧啧,比春芳楼地绿翘还美上几分,小生我素来怜香惜玉,不如…… 身上好重!挣不脱…… …… …… 啊~~~~~~ “丫头!”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莫怕。” 猛然惊醒,荣哥俯身看着我,“莫怕,我在。” 这是我的床帐,我的睡房,帘箔四垂,灯影摇红。 有些恍惚。 对了,刚才我跑出来遇到荣哥,是他把我抱回家的。 他心疼地看着我,手指轻轻抚过我地鬓边。 忽然就都想起来了,“荣哥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带了哭腔,“我杀人了!他们害了碧溪,呜呜……” “杀的好,”他的目光淡淡飘过我的颈边,“任是甚么人,这般对你,我也饶不过他……” “无论是什么人吗……”心里忽地一动,他怎么这种眼神,我的手不觉抬起来,摸向他视线扫过地地方,才抬到半空就被他捉住,他眼里浓浓的悲伤一下子把我定住,许久许久,他缓缓道:“不妨事。” “你把镜子拿过来!把镜子拿来给我看!”心里迅被不安占据。 他犹豫了一下,扶我靠着床头围屏坐好,抓了只隐囊垫在我腰后,转身从镜架上取下铜镜,举到我眼前。 雪白的脖子上,一块紫红色的淤痕触目惊心。 “……不是那样的!”我终于明白过来,难怪他那种眼神,他以为……“不是你想地那样!!”我大急,“那厮找死,他想……茶里下了药,我四肢无力,内力全失,但是我带了匕!上次在宫里……那次,我就长了记性随身带着。他扑过来,我挣不开,突然想起靴掖里有匕,削铁如泥的匕,拔出来在他背后这样刺下去……”我抬起手,悬空慢慢比划着,“根本不用很使劲,就象是刺进豆腐里了……血流了我一身……到处都是血……吓死我了……”失声大哭。 他紧紧抱住我,拍着我的脊背,轻吻我的顶,低声重复着:“杀得好,杀得好……” “呜呜,吓死我了……” 他柔声安慰我,“这等人死不足惜,便是你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怕甚么,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啊!你还说!”我哽咽着,“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回的不是历史名人嘛,我一路跑回来,就觉脑袋后面一直有雷在劈……我是不是要遭天谴啊……” “历史名人?”他一愣,“你杀了谁?”又道:“任是谁,做这等事也该死!”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是谁都没关系吗?” “倒底是谁?” “是……赵匡义!” “赵匡义?赵匡胤的弟弟?非礼你的人是赵匡义?!” 我点点头,“听他地意思似乎是要为他哥报仇,他好象知道上次是我给赵匡胤下的药,所以……串通了碧溪……不过碧溪也是被骗的,我听她质问他们不是说好只把我引到店里什么的,后来还死死抱住赵匡义的腿不让他过来,结果被赵匡义一脚踢开,头撞在墙上,好大一声!那墙,一下子就红了一大片……”颤抖,泣不成声。 荣哥把我拉进怀里,摸摸我地头顶安抚我。 “然后赵匡义让他的两个跟班把碧溪扛出去,说是要趁着雨大把尸身处理掉,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就起了色心……说我反正是要死地,不如先让他…… 荣哥一拳捶在床上,震得床咚的一声大响,他怒道:“畜生!!死有余辜!!”又问:“尸身在哪里?我命人去看看。” “西城外,出迎秋门,不到柳池地地方,店名我没注意,对了,开店的是个胡姬……诶呀,如果他们是有预谋地,也许那胡姬不是真正的店主?嗯,店门口有几棵红柳树,附近就那一家店,还挺明显的。还有碧溪……”心里难受,声音弱下去,“你让他们在附近找找……” 他点点头,在我背上轻轻拍拍,过了一会,柔声道:“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人备了安神汤。” “嗯,不过吃饭前我要先洗澡……咦?”我低头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干爽地衣服,我居然一直没注意。 他道:“你方才睡的沉,丫头给你宽衣擦身都没醒过来。” “这样啊,可我还是想在浴桶里泡一下,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身上有血腥味……”忽然想起上次胃疼……我一下坐直身子,瞪着他,“刚才你回避了吧?!” 他挑起嘴角,“适才,你派去采买的丫鬟都回来了,眼见雨越下越大,你却迟迟不回来,我心里急,便差人去寻你……” “傻瓜,你还亲自去门口迎我……”我探身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他拍拍我,扶我坐好,“你受了惊吓,又淋了雨,身子还虚,莫要乱动,我叫人来服侍你沐浴。” 他出去,一会流云捧了个朱漆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一小盅安神汤,她眼圈红红的,看我喝完了汤,终于忍不住哭道:“小姐,方才陛下抱小姐回来可把奴婢吓死了!万幸小姐平安无事!要是万一……奴婢可如何是好!怎地不见碧溪?” “碧溪她……”大略讲了一下,朝夕相处几年地人,忽然没了,我只觉心里有一团东西堵着,眼泪不由就流下来。 流云睁大眼睛,惊一阵,哭一阵,最后还是我劝她节哀,“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我道:“毕竟还没找到……我记得她说过是从小被卖进府里的,亲戚还找得到吗?” 流云抽泣着摇摇头,“碧溪最是命苦,自小就被拐子拐出来,家人都失散了,好容易前些日子和哥哥相认,这回……”说着又哭起来。 “他还有哥哥?在哪?” “奴婢也不曾见过,只听她说起,似乎也是在哪家大户当差的。” 我点点头,由她扶着下床,到了旁边房间,浴桶里已泡了药草香囊,蒸汽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流云依例侯在屏风外,我跳进木桶里,尽力不去回想这可怕的一天,可是我知道,它们就在那,毒蛇一样缠在我心上,或许,在未来的一些时间里,我都不会再有恬静地睡眠……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沐浴过,忽然饿得不行,荣哥陪我吃了清淡的晚饭,就劝我上床睡觉,虽然折腾了一天,我确实觉得筋疲力尽,可这时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哄我,“喝过安神汤就不会做噩梦了。”他倒象是知道我的心思。 “我一人睡害怕,”忽觉得这话容易产生歧意,“不是,我是说,一个人在屋里,那个……” 他轻笑道:“我陪你。” “不是,我不想有人碰我,”天呐,这不是此地无银么!“你能不能先陪我一会儿,就在这屋里陪我,现在还不到一更吧,能不能陪我一小会儿,等我睡着了,我很快就会睡着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这要求有多任性无理。 不好意思抬头。 “嗯。”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让我睡下,自己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 …… …… 胡姬,清茶,粉墙,绯衣…… 石榴红裙,碧色茶烟,**地笑眼,泼天的血迹…… 慌乱,挣扎,忽然触到一个温软的东西,好象溺水的人触到了浮木,我一把抓住,紧紧抓住,再不放开。 隐约听到一声喟叹,身边一暖,熟悉的气息把我包裹。 靠近些,终于安下心来。 那些东西渐渐去远,耳边却是碧溪的一声嘶喊“小姐,奴婢来世再伺候你!” 碧溪!! 背上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道,“丫头,莫怕。” 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我似乎还忘了什么,忘了什么重要地事…… 一点冷风从颈边溜进来,不安地皱眉,嗯,冷风没有了,可身边的温暖象是在缓缓抽离,张臂,紧紧抱住。 有人压低了声音:“罢了,就这么回吧。” 门外一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很真切:“……店里……女尸……胡姬……没见着凶器……” 凶器!凶器!!!我腾地坐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匕,我忘记拔下来了!!!” 荣哥坐起身,沉声向门外道:“那男尸背上可有匕?” 门外人答道:“回陛下,匕不曾见,倒是有把钢刀插在男尸背上,正是致命的位置……” 怎么会?!! “那男尸是不是……是不是穿着绯色的圆领袍?腰上一根金粟嵌红宝石玉梁大带?”到底是不是赵匡义?! “那人身着绯衣,不见腰带,”门外人回道,“臣等倒是在柳池边现两具尸体,看衣着是两名家丁,其中一人手里握了条金粟玉梁腰带……” = 拥有淡定地读真幸福!!谢谢大家的宽容~ 【玄青五】第21章 小屏香霭碧山重 柳池边的尸体?!……那两人是不是穿着皂青的葛布上是抹眉幞头,腰扎黑带……不对不对,我糊涂了,家丁好象都是这类打扮,嗯,两个人年纪看着都不大,一个姜黄脸,唇上微微有几根小胡子,另一个白净些,眼角有颗很明显的黑痣?” 门外人迟疑着,“黑暗中那二人的容貌瞧不太真,似是一个微,一个白面无须……” 我一把掐住荣哥的手,“那厮带的两个跟班就长那样!”又问门外的人,“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女子,穿了一条松花绿的裙子,素白单衫,水红半臂滚了樱桃色镶边,领口绣着蝶恋花的纹样!” “这……女子倒是不曾见到……” 荣哥插话,“尸身也不曾见到么?” “不曾。” “可细细找过?” “酒肆、柳池及附近官道臣等已仔细搜过,只是夜之间,月黑雨大,或可……”门外人出言谨慎。 “嗯,”荣哥略一沉吟,“那二人死状如何?” “那二人身上俱有外伤,一人抓着金粟玉梁大带,另一人手里握了个织锦钱袋,看他二人形状,竟象是分赃不均火并而亡的。” 荣哥摸着下巴。蹙额想了想。道:“罢了。你下去吧。” 门外人恭谨道:“臣告退。”便没了声响。 分赃不均火并?难道是……那两个家丁处理了碧溪地尸体。回到酒肆现主人死了。于是他们见财起意。洗劫了赵匡义身上值钱地东西。打算个不义之财。唔。这个时机不错。即便日后被官府盘查。也可以都赖到我身上! 这两个恶仆好大胆子! 不过。如果他们跑到柳池边还可以解释为是为了离开案现场。另找一处僻静地地方分赃。但是赵匡义背上那刀…… 眼望着帐边流苏。沉思。 一只大手胡噜胡噜我的头顶,“丫头,甚么呆?” “我在想,赵匡义背上那刀是怎么回事……哎呀,会不会是这样,那两个家丁回到酒肆,现赵匡义还没死透,所以又补了一刀?!” “若是如此,怎地把刀拔下来,平白给人留个端绪可寻。” “也许是他们一时慌张,忘了拔刀……” “你那匕又哪里去了?”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出我的匕是宝兵器,于是就把它和其他值钱东西一起拿走了……” 荣哥嗤笑,“好个慌张!竟还识得宝兵器,竟还知道从死尸身上取下值钱物,跑到柳池边去分赃呢!”他笑,“如你这样,忘了拔刀,慌不择路跑出来,才是当真的慌张的!” “讨厌!不许拿我说事!或许有些人就是变态,反正这时代也不能验指纹,刀就留在尸体上懒得取下来了,”这句绝对是狡辩……忽然灵机一动,“哈!我想到一个比较圆顺地理由!那刀也许不是凶手地----呃,不对,我才是凶手,我是说,那刀也许不是他们的,可能是哪儿随手拿来的,所以留在尸体上也无所谓啦!”我小心眼地抽出手,不给他握。 他低声笑,又把我的手抓回去,“明日天光放晴,必会有人报开封府,这案子,估计会断个恶仆弑主,因分赃不均互殴殒命,我暗中派人查访你地丫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意下如何?” 想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轻轻点头。 床边烛台上燃着一支银烛,那是我不敢在黑暗里睡觉专门让他留的,此时,火苗燃烧的噼啪轻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地安静让我惊觉一个问题,我扭头瞪他,“你怎么在我床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一直被忽略了!我跪坐在床上,他坐在我旁边,一条被子揉得,明显是刚刚盖过……看身上,我穿着睡袍,而他,穿着中衣……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有人抱住我不放手,我只得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好吧,现在你不用‘勉为其难’了,请便吧!”干嘛把我说得跟女色狼似地。 他勾起嘴角,“一人睡不怕么?万一再梦到甚么……” “啊!!!”我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过分!居然用这种伎俩!” 他露出奸计得逞的嘴脸,把我拉进怀里,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我倚着他,闷声道,“我刚才做了噩梦,这种时候想睡踏实恐怕是很难的,其实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荣哥哥,你相信有鬼吗?你说他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荣哥哼一声,“我在,他怎敢!” “还有我的匕,真是太诡异了,怎么会凭空不见呢!要是万一落到什么人手里……”猛地直起身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会不会被……我今天听赵匡义说,这事好象是他的主意,也许赵匡胤知道,也许本来他不知道!但忽然自家兄弟死了,是谁都要是查一查吧!再见了匕,肯定就知道是我干地了!!” “你的匕有几人见过?” “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乱了,梦中那些可怕地东西一一在眼前飘过,“我记不清了!谁知道有多少人见过!别问我这个!!”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他知道了又如何?!”荣哥抓住我高声道:“那等畜生死便死了!就是赵匡胤知道又能如何!以他,哼,你莫不是担心我护不住你?!” 一呆,是啊,我怎么能不相信他,他是柴荣啊! 慢慢冷静下来。 他地手指抹去我腮边泪珠,怜惜一叹:“傻丫头……” 我垂头,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情绪又失控了。 他的大手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温暖地触感细缓游移,所到之处带过点点麻痒,我面上温度呼地升起来,头垂的更深些,蓦然颊上一热!他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一震。 轻浅的一吻,只如蜻蜓点水,可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吻,迅在我们之间、萌生…… 抬眼看他,两团炽烈的火焰点亮了他的眼眸。 他挑起我地下巴,低头含住我地唇。 温柔而婉转。 心怦怦狂跳,呼吸凌乱了,全身的血液轰隆隆涌上头顶,意识又开始飘离。 恍惚中被他托住后颈,轻缓平放在床上,然后,身上一重…… “啊!!!!!!你不要压着我!!!!”挣扎,尖叫! 他骤然僵住,支起身子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想我……”我紧攥着睡裙领口的荷叶边,嗫嚅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想起了白天生的可怕地事……对不起,荣哥哥……” 眼神闪开,不敢看他。 余光里,他僵硬盯我半晌,一翻身仰面躺倒,向着帷帐顶深深吐了口气。 我缩缩身子,极细微地向床里围屏靠过去,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偷眼看他,他仰面平躺着,闭着眼,不说话。 要不要换张床呢,我惴惴不安地想,他睡在外边,我若想出去势必要从他身上跳过去……还是算了,可是我躺在这,躺在他的身边,岂不是对他忍耐力的持续挑战? …… 迢遥地静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和着稀稀落落的犬吠。 他呼吸渐渐悠缓起来,似乎就打算这么睡了。 稍微松口气。 对不起,荣哥哥。 淡弱的烛光托出他山陵河岳般地侧面,他沉在幽暖的色调里,整个人现出油画般的厚重质感。 巍峨岌。 目光滑到他身上,咦,他竟然没盖被子,低头,被子全压在我身下,我慌乱中没注意到,他也不说…… 我扯开被子,轻轻拉着被子角,小心翼翼靠过去。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神情沉静端宁,他的睫毛清晰可见……稍一出神,就听灯花扑地一爆,火苗一暗,蜡烛燃尽。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地手一颤,被子胡乱落下去,堪堪盖住他。 真没用,不会就此添下怕黑的毛病吧,擦汗,才要象猫一样悄没声躺回我地角落,忽然一只手臂卷住我,轻巧往怀里一带,我惊呼,扑倒在他身上。 丝被兜起一股清风,缓缓飘落,把我们两人盖在下面。 他还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几乎让我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意外,但腰上地那只手,却带着不容我逃开的力度。 一怔,微笑。 放软身子,找到我喜欢的位置,安然入眠。 …… …… 第二天醒来,照例是我独占大床,杏色丝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绘着青绿山水的床榻围屏也没有忘记合拢上。 那样的人,怎么会细心到给我掖被角呢,笑。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我现如果睡眠充足,并且醒了以后多躺一会就不会有起床气,好心情最少也能保持整个早上。 直到流云进来,只她一人。 …… 更衣洗漱,屋里似乎空了很多。 刚才她给我梳头,镜中,目光相触,彼此眼中都有泪光点点。 这向来是手巧心细的碧溪做的事。 吃过早饭,我瞧瞧她打蔫的样子,心里难过,“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忽听外面一阵脚步细碎,一个小丫鬟隔了帘子道:“启禀小姐,有客人求见。” “什么客人这么早,名帖拿来我看看。” “回小姐,无有名帖,也没留下名姓,二门上递了这个进来,说是那客人说的,这东西请小姐过目,您一看便知。”说着递上一个木匣子。 流云接过来给我,一只描金乌木盒子,不算很大,掂掂有点分量,摇摇声音很闷,我打开盒盖,定睛一看…… “啊!!!”木盒脱手跌落,东西从垫盒的鹅黄缎子里甩出来,滚在地上仓啷一响。 我的乌金匕,凝着森森寒意,静静躺在脚边。 …… 【玄青五】第22章 阶庭一笑玉兰新 咦?”流云诧道:“这匕和小姐那把倒有几分厮+腰去拾。 “别动!”我挥臂隔开她,定定心神,小心闻了闻,空气里没有异味,当然,也可能是无色无味的粉尘类毒药,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十回八回都死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不知匕上有没有涂东西,还是当心为妙,我掏出丝帕,包在刀柄上拾起匕,走到窗边对着光看看,依旧是黝黑的颜色,也不见泛磷光,似乎是我多心了? 回事的小丫鬟立在门边听信,这时抖机灵道:“小姐,可要抓只狗子来试?” 我还没说话流云已轻嗤道:“哎呦小萍,你可是愈伶透了!好好的狗子哪里惹了你?若要试么,抓只耗子来才是正经!不如你这就……” 小萍忙道,“流云姐饶命!奴婢自小见着耗子就好比那耗子见了猫!” 流云哧地一笑,“贫嘴,且听小姐吩咐罢!”似是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泼。 昨天很多细节我都没和流云讲,所以她明显没把这东西和杀人凶器联想到一起,果然想得少烦恼就会少啊,我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被她们这么一打岔,刚才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看看盒子里还有什么?” 流云拾起木匣往里瞧瞧,拉出一块垫底的杏黄绫子,“没旁的物事了。” 我走过去连手帕带匕一起丢进盒里,在交椅上坐下,沉思,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呢?对了,我问小萍:“来人是个黑脸大汉?” “奴婢也不曾瞧见。只听说……”她脸上红了红。“是个俊俏哥儿……” 也就是说不是赵匡胤。不知和他有没有关系。对方既然拿这个来给我。可见是知道。至少怀这是我地匕。这人目地何在。试探?敲诈?威胁?或……抚额。真头疼!典型地做了亏心事害怕鬼叫门! 又一想。这是我地地盘啊!居然给吓成这样。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必要自己闷头胡思乱想。问问来人不就知道了!不错。现在先要做地是摸清对方地意图。见招拆招吧。 “门上来了几个人?” “回小姐。只有一人。” 单刀赴会?“嗯,把他请到前面偏厅看茶,我这就过去。” 小萍应了一声,施礼出去。 我回到卧室,换了件略正式的衣服,艳海棠红地平针绣折枝牡丹衫子,领口袖口嵌了桃红掐牙,在服装上大面积用这种侵略性强的颜色并非是我惯常的风格,这回只不过是运用色彩心理学给对方点压迫感,为舒缓自己心里地不适----副作用也是有的,便只捡条素白无纹褶~|长裙配了。 流云捧了木盒,跟在我身后,保不齐一会还需要装傻呢…… 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遥望见侧厅轩窗里透出一个人影,鸭卵青色的长衫,负着手,背身而立。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深吸口气,放稳步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慢慢转过身,望着我,嘴角轻轻一挑…… 目瞪口呆!! 须臾反应过来,顾不得周围丫头小厮惊异的目光,我提起裙角大步跑进屋里,冲着他当胸就是一拳!“坏蛋!!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讨厌讨厌!!” 他不闪不避,放声大笑:“当真吓到了?哈哈,不枉我设计一场啊!哎哟~~~地还打?才不过一年未见,出手便已这般歹毒~”他捂住胸口佯作痛苦状,“痛杀小生也~~ “少来!”我又捶一拳,“少装蒜了!!你都要把我吓死了!!不打你怎能出我心头恶气!” “啊吖~人啦~~”林逸白夸张地闪躲着,口里叫着杀人,脸上笑得比谁都欢,“莫要忘了,我可是你结义的兄长!对兄长岂可这般无礼!啧啧,世风日下~ “呸!你还知道啊!人家结义之后做坏事都有人撑腰,你倒好,特地跑来吓唬我!!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他忽然凑脸过来,坏笑道:“你做了坏事为兄我不是也……”说着左眼眨了一下。 “……诶?对呀!你怎么……” 他目光向四外一扫,我会意,清声道:“流云,把盒子拿去我房里收好,然后吩咐厨房准备一下,今日我要请我义兄……”猛然想起一事,我瞪着林逸白:“如雪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笑道:“她在城外,还要借你马车一驾,我这便去接她过来。” “好,我叫人备车……”正要吩咐人,却被他拦他道:“只备一辆马车,无须车夫,我赶车便是。” 嗯?可!我眯起眼睛睇他,“这么谨慎,莫非……”倒吸口冷气,我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如雪姐有喜了??” 话音未落额角就吃了他一记打,他板脸道:“说我不打紧,岂可胡乱污了雪妹清白!” 我揉揉头,扁嘴,“呜,重色轻友,居然敲人家玉头……咦?!”脑中闪回他的话,“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好象用了‘雪妹’这称呼?”精神大振!果然有jo啊!! 他脸上登时飞上两片红云,神色扭捏了一瞬,却又高声掩饰道:“怎这许多话来,去备车!” 我瞧着他那难得一现的尴尬神色,抚掌大笑,“慕白兄,你也有今日!”胳膊肘在他胸前撞撞,“不枉我当初费心思撮合你们哦!我果然有做媒婆地潜力!啊哈哈哈~ 他低声应付了一句:“聒噪。”便低头往外面走,我笑嘻嘻跟在他后面,拉着他的衣袖,“喂,讲讲细节嘛……”又回头对惊呆了的流云一干人道:“没事了,把盒子收好,然后让厨房准备一下,我给他们接风洗尘!” 门上有人牵出马车,林逸白跳上车辕,“我去去就来……你这是……” “当然是一起去啦,”我跳上另一边车辕,“不奇怪吧。” 他目光在我身上扫扫,不愧是林逸白,半句涉及招摇、端庄、恭谨、妇道之类地话都没说,只轻轻笑笑,鞭子一甩,车驾前行。 马车沿着院街一路向西。 我看着他,吃吃窃笑。 他目不斜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红,终于被我盯不过,歪头眄我,“你便不问问我如何得了那匕?” “哎呀,”我在头上拍拍,“居然忘了!见了八卦就把什么都忘了!趁现在……”我扒住车辕费力探看车下,他大笑,“车下无人!顶棚上也无人!车上只你我二人!” “咳咳,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他又恢复了一贯 经的表情,假模假式沉吟半晌,清清嗓子,道:“猜?” “你……哼,你这是逼我去如雪姐跟前进谗言啊……” 他笑,“罢了罢了,性急地丫头,说与你便是!方才在内城里耳目众多,如今这里荒僻些,待我慢慢道来!且说那日我与雪妹离开周营,四处游历,寻奇览胜,好不逍遥,前些时日到了州,雪妹便说来瞧瞧你,当日分别时也是这般许了你的……” 我插嘴,“看看,还是如雪姐记着我!” 林逸白笑道:“为兄自是也记挂着你呢!我二人从州一路向东,昨日正来在京城西郊……” “西郊!” “嘿嘿,正是!”他略略放低声音,“我们行至一处湖边,不想突降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就近躲入一座水神庙里暂且一避。其时暴雨瓢泼,四野无人,忽见两个人影鬼鬼樂樂,贼头贼脑,冒雨顶风扛个物事,不尴不尬的光景着实可!我与雪妹暗中靠近,一瞧可不得了,他二人抗地是一女子,似是要寻块大石,与那女子一齐绑了沉进湖里!良民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我当时便给了他们个‘透心儿凉’,再看那女子,尚有一口气在,最巧是雪妹抹净她的面容,竟是个旧识,你道是谁?” “碧溪!!!是碧溪!!!她还……好吗?” “正是!雪妹在你府上见过她,故而识得。你且宽心,有雪妹与愚兄的上好伤药,人救缓过来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失血过多,又似乎惊吓过度,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待会接回你府里,须得延医问药,好生调治。你当我缘何让你驾车出来?全是为接她呢。” “太好了!!碧溪还在太好了!!”我拍拍胸口,长出口气,一时只觉鼻子酸,激动得说不出别地话。 他笑笑,继续道:“我们将她救入水神庙,为她上了金疮药,输过真气,那女子才一缓醒,便呼去救她家小姐,雪妹闻听大急,是我拦了她,留她看护那丫鬟,我自寻到她说的酒肆,上到二楼,却见血泊里伏了一人,背上插着我赠你的乌金匕!”说到这他忽然摇头一叹,“哎,你我结义的表记竟被你弃若敝履,为兄好不伤心哉~” “不是不是!我、我当时只是太紧张了!自己吓得半死,忘了把匕拔下来……”惭愧。 他挤挤眼,收了假叹的表情,“我猜便是!地上你地足迹未干,沾了血也省的!想是你杀了他,跑得仓惶,我又在一楼厨中找到个地胡姬,已吓得去了半条命,稍一拷问便尽数招了,果然如我所料!为兄只得为你遮饰,拔了匕,又从那黑店后厨找了把刀,从尸身背后伤口捅进去,以免仵作验出匕尺寸,再以胡姬地绣鞋印了血迹,掩去你的足迹,哎,好一番折腾呢!” “啊啊,有劳了!多亏了你,有义兄真好呀~~”眨眼眨眼。 他得意笑,“我瞧那死尸穿地讲究,又想起湖边那两个家丁,便取了他的腰带钱囊,回到湖边布了个谋财互殴地局,那二仆尸身未僵,腰间佩刀,真乃天助我也!哈哈,如此便是官府盘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我赞,“高手!一看就是平时做惯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开个玩笑。 “嘿,为兄平生所杀都是当杀之人!” 要是平时我可能还会揶揄他“洪七公和希特勒也这么想呢”,不过此时我只是温良地点点头,虽然即便他不为我伪造现场,荣哥也会派人替我收拾残局,但我知道他是一心帮我,费心费力为我,我真地很感动。 “然后呢,你们昨天怎么不来找我呀?” “昨日我布置完毕,天色已晚,雨也未住,你那丫鬟正是凶险的时候,我与雪妹轮流为她输气吊命,实不宜搬动,故而在水神庙里将就了一夜。” “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却又想起一事,我撅嘴道:“可是,刚才,你好好来找我就是了,干嘛先送匕进来吓唬我啊!居然还找个盒子装着,哼,我要是心理素质差点,被你吓出毛病来也说不定!” “呵呵,你未瞧出来么,那木匣原是盛放人参的,适才我为你的丫鬟取人参……” “取人参?在哪取?” “自是药铺之中……” “……” “却才路经一家药铺,我顺手取了支上好的千年老参,”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里抻出半截儿臂粗的人参晃一晃,“这盒子无甚大用,我一想,派这个用场可不正好!为兄素来好诙谑,你又不是不知,哈哈,当真吓到?哎,不得亲见其时行状,好不遗憾啊!”摇头晃脑,笑嘻嘻假做叹惋。 …… “咦?怎地了?不说不笑地,嘴撅得可以拴头驴子!” 我面无表情道:“我在反省,为什么我认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深吸气,喊,“变态!!记得第一次遇到你,你就装书呆子耍我!后来在女贞观也变态!总之一直都是!!什么诙谑,根本就是变态爱好!也就是如雪姐,换谁受得了你!”张牙舞爪泄,要不是看他正在赶车,我真想把他从马车上推下去! 他神气活现地把鞭子甩得啪啪响,留下一路爽朗的大笑。 笑了半日,他问道:“却不知你因何杀了那厮?你的丫鬟又如何破了头,被弄到了湖边?”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把昨天的经历给他讲了一遍,“事有凑巧,谁想到是你在暗中布局!昨晚荣哥哥派人到那酒肆,见到地正是你布置过的案现场,回来一说,匕不见了,尸体上插着把钢刀,死人的东西被家丁拿着!可怜我地小心肝啊,连续受了这么多刺激!觉都没睡好……”却想到虽然开始一直恶梦不断,但后来睡在某人的怀里,似乎半个恶梦也没做,睡眠质量其实还可以,不过这就不好和他说了,想起某人,不由心猿意马了一下,我赶紧咳一声收回心思,“总之吓得我够呛!杀了人本来就心虚,又担心匕落进仇家手里,唉,郁闷死了!” 他哂笑,“只如此么?不过是宰了个淫贼而已,我还道是甚么惊天动地地大事!倒是我想多了,”他摇头笑叹,“既这样,你的丫鬟光明正大回去也是无妨地,你只说她不提防摔破了头便了!”忽地咦了一声,转头看我道:“仇家?你竟也有了仇家?不知是如何结的仇?嘿嘿,可要为兄将他除了?” …… 【玄青五】第23章 素手掬青霭 后灰调的天空,是调进一点墨色的苍青,地上的落的绿,盈着积水,清灵灵地嵌满小径,一阵风过,枝头隔夜的雨珠扑簌簌往人领子里落。 这是一段略有些荒僻的湖岸,榆柳深处,露出一壁灰旧的青砖墙,门上白月光里的字迹已被岁月洗退了颜色,依稀可以辨出是“水神庙”三个字,一条小径从官道上岔开,蜿蜒通往那里,马车是驶不进去的,我们便把马拴在道旁的柳树上,步行过去。 还没到庙前就看见一人迎出来,色的衣裙,桃腮杏靥,妙目修眉,我撇开林逸白,疾跑几步,扑上去抱住她。 鬓边,颜如雪吐气若兰,“妹妹,想煞我也……” “如雪姐……”心里涌起淡淡的暖意。 肩上有人拍拍,“你二人每回见面都这般模样,便是我见了也眼热不过呢!” 失笑,我横了林逸白一眼,揶揄他,“小气,又不是被我抱过,你那份就少了!” 颜如雪一下红了脸,头扭向一旁,林逸白握拳掩口干咳一声:“好利口!赶紧去瞧瞧你的丫头罢!” 我和颜如雪携手走进庙里,只见墙根的茅草铺上躺着一人,正是碧溪,她合着眼,额角上糊着一大团味道刺鼻的药膏,黑乎乎的,衬得脸色愈见惨白。 一日不见,她竟象是瘦了许多,两颊失去了红润丰盈,看得人心疼,我在碧溪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唤她,她闭目呢喃了一句“小姐”,就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清醒着,颜如雪道:“早上醒了一阵子,才刚又睡过去了,这会儿怕是说梦话呢。” 林逸白走过来。小心横抱起碧溪往外头走。“有甚话不妨回去说。此处湿冷。不宜久留。” 回去地时候是林逸白独自坐在前面赶车。我和颜如雪在车厢里守着碧溪。少不得把昨天地事又讲了一遍。颜如雪拉着我地手。惊道:“这厮好个贼胆。行这等腌事。合该他丢了性命!妹妹吃多惊吓。可吓坏了罢。”对于一贯温和地她来说。这已经是极重地话了。 我点头。“昨天真是吓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呢!不行。我最近要少想这件事。不能再加深记忆了……还有她。”我看着平躺在车厢里地碧溪。叹。“本来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地。可现在看见她。看见她能呼吸。就好象只是睡熟了。我忽然觉得只要人还在就。这回她没……我真高兴。毕竟相处那么久了。从我到京城。她和流云就跟着我。朝夕相对。现在想来好象有了类似亲人地感觉。不知算不算日久生情。呵。这句是开玩笑……”说到这忽然思维跳跃一下。“对了!如雪姐。你和他。”我瞟一眼外面。“你们……那个……” 颜如雪似乎没料到我话题急转。双颊腾地红了。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如雪姐~我捅捅她。她含羞浅笑。只不做声。我凑到她耳边锲而不舍地追问。“怎么开始地。说给我听听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深深垂着头。两鬓绯红。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开口。 我看着她柔腻的粉颈,天鹅一样垂着优美的弧度,蓬松的蝉鬓边透出一个涨的粉红的圆润耳垂,钉了只小小地珍珠坠子,我呆了呆,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哈哈,难怪他折(she)在姐姐手里,瞧这架势,任他怎么花样百出,姐姐这是以不变应万变,最终准是他败下阵来!你们这是互补型组合的完美案例啊!” 颜如雪红着脸在我臂上捶了一下,尚未开口,车帘外林逸白已插嘴道:“这般聒噪,莫要吵了病人!” 掩口笑,看来被我说中。 ~ 马车从侧门直驶进院里,林逸白勒住马头,早有小厮上前接了缰绳,请安道辛苦,他把鞭子也丢给小厮,过来就要抱碧溪下车,颜如雪不声不响地靠过去,轻轻扯扯他地衣袖,林逸白动作顿止,拿眼看她,在他们眼神交流的瞬间,我分明看到火花四溅桃心乱冒呢,不由哧一声笑出来,一是笑林逸白被调教得这么听话,这是以柔克刚的成功典范吧,二是笑他不拘小节惯了,在江湖上倒是无妨,进了这府里,就算碧溪是个丫鬟,被他在人前这么一抱,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还是颜如雪心细。 他们听到我笑,面上都有些羞红,欲盖弥彰地各自转开脸,我忍笑忍得肚痛,面上却要拿出正经的表情,叫过几个有力气地婆子,抬了只夏夜乘凉的竹榻来,小心把碧溪移到榻上,抬回她房里。 流云闻讯赶过来,自然又是一番悲喜,我派人去外头药局请了个坐堂地大夫来----这时候真怀念小弥啊----开了生肌定痛的方子,又拨了两个稳重的小丫鬟在她床前守着,对外就依林逸白的建议,只说她是不小心摔破了头。 ~ 给林逸白和颜如雪接风洗尘的酒宴是少不了的,铺张浪费是暴户地做派,我当然尽可能合理消费, 做了适量的拿手菜式,大家谈天说地,请他们讲讲路趣事,一顿饭想不宾主尽欢都难。 林逸白兴高采烈地说起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段子,听得我神往不已,讲到精彩处,我击节大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啊!以后再有这种好玩地事一定要带上我!” 话音未落只觉旁边寒意大盛,我一转头,就瞧见荣哥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我笑,“荣哥哥,你来啦。”对他招招手。 他走过来,眼波在我身上滑过,拿起我跟前的酒杯,皱眉道:“怎地又吃酒了!” “嗯?怎么了?”忽然想起那次他说过不许我再喝酒,笑,“不会穿回去地,你放心吧~尽管这会儿我的头正有点晕呢,这个就不提了,“你把门关上!吹风我头疼!” 门边的丫鬟知趣地掩了门出去,荣哥先把我的手握住,这才去看林逸白和颜如雪,我嘻嘻笑,他不会是担心我突然消失了吧?我就势攀住他的手站起身,“荣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帅哥是我地义兄,林逸白,字慕白,那位美女是颜……颜姑娘,我最喜欢的姐姐,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三个曾经在女贞观里共患过难,交情不比旁人,”又转向林逸白,“慕白兄,他是……是……”一顿,我要不要说出他是谁呢?如果说了,岂不是要他们行大礼?反正我是能不拜就不拜的,以己推人,还是不要说破为好咯?荣哥向来微服出行,我和他上街他从不暴露身份,今天依然是只穿了件寻常的玄青圆领箭袖……不对不对,颜如雪是知道的,想当初还行刺过他呢,咳咳,林逸白好象也猜到过吧……倒底说不说,哎呀,难道是酒精作用,脑子的转似乎变慢了! 那两人可能把我的迟曲解成了别的意思,他们对望一眼,颜如雪欣慰地看着我,林逸白挤挤眼,毫不掩饰满脸坏笑,似乎这样就能报上午地一箭之仇,我脑袋一热,冲口道:“讨厌,就是我的荣哥哥嘛,怎么了,干嘛笑得这么奇怪!” 这话一出他们三个都笑了,荣哥温柔微笑,目光凝在我脸上,看他那眼神,估计这时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介意地,颜如雪掩口轻笑,颊上淡淡的红,林逸白鼓掌大笑,喝了一声“好”,向着荣哥叉手一礼,唱喏道:“逸白谨参!”看他左手掌,右手拳,左手四指伸直,拇指弯曲,掌包拳,两手手心向外推,竟是个江湖中人行的标准抱拳礼。 这是武林通行的礼节,左手五指并拢代表五湖,右手握拳是为四海,左手搭在右手上,表示五湖四海皆兄弟,左手拇指弯曲,意为“莫称大”,双手向外推,即有以心施礼、以德交友之意。 荣哥笑笑,放开我,竟也还了个江湖礼。 还好还好,我还担心他不痛快呢,看他二人重新落座,说些闲话,真不愧是林逸白同学,在皇上面前毫无拘谨之态,聊起江湖上的勾当连个磕巴都不打,这神经粗大地样子和我有一拼!笑,要不我们俩结义呢,现在想想某些方面还真是有点象。 再看颜如雪,她静静坐在一旁,面带柔和的浅笑,不说,不动,大约这就是古典温婉女子地完美做派吧。 话题转到武学上,我更是只有听的份,猛然想起,韩非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林逸白这不是自投罗网吧?汗,风险这么大的话题,所仰仗的只有荣哥的气度,再瞧荣哥,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越说越高兴,最后两人觉得纸上谈兵不过瘾,居然并肩到院里----切磋去了。 我和颜如雪面面相觑,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们喝的好象不多啊,林逸白我不知道,但荣哥地酒量我是知道的,这点酒真算不得什么,或许是这样,他平时难得遇到对手,想必他手下地人也不敢真和他打,记得当初颜如雪来行刺,他还挑着颜如雪斗了半天呢,不久前和李归鸿过招,看他也是越战越勇,也许他就是喜欢和人切磋武功? 颜如雪轻声道:“妹妹,你看他二人……” 我赶紧安抚她,“应该没事,我仔细想了,荣哥哥好象没什么业余爱好,除了国事----那是正事,平时也就是来找我玩……连看书都是看有关治国安邦的,我就从没见过他看诗词歌赋、志怪传奇之类地杂书,哎,当个优秀政治家也不容易啊,能算是业余爱好的貌似就是习武了,所以这个是正常反应吧,而且他从来不是小肚鸡肠地男人,没事的……” 颜如雪微微一笑,“此节无须担心,有妹妹在,万事不足为虑,”她居然露出个林逸白式的笑容,轻轻眨了一下眼,这这,真是近墨黑啊!她道:“我原想问妹妹,妹妹以为,他二人切磋,胜负如何?” …… ========================= 【玄青五】第24章 私语口脂香 笑,原来是我想岔了,我赞一声:“好个哲学问题!的,“姐姐既然出了题目,我可得好好想想。” 那两人过去没交过手,好象也没有共同交手过的人吧,荣哥胜颜如雪似乎轻而易举……对了,我问颜如雪:“你和林逸白谁厉害?” 她轻笑,“这如何比得,林公子的功夫胜我百倍。” “你们比试过?” “那倒不曾有。” ……这能算是有力证供吗,须知自谦是古人的普遍作风,也许这只是谦辞,他们倒是合力pk过女贞观的好色道士,呃,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即便是三英战吕布,也不能说刘关张各占吕布武力的333333…%%,话说,我个人认为刘备其实该被忽略不计的…… 不对不对,逻辑混乱了,我又不知那死道士的水准,酒后果然脑子不好使。 还是靠直觉吧,我仔细回忆他们和别人交手的画面,以我半业余的眼力,林逸白虽然不错,但荣哥好象更强些哦?这念头一经冒出立即势不可挡,或许,我在潜意识里早就这么想了……我道:“还是荣哥哥更厉害吧?当然啦,林逸白也是不错的……姐姐公布正确答案吧!” 颜如雪笑道:“若只论功夫,或许周主略胜一筹,若是当真性命相搏么,林公子未必落败……” “哦?这样啊?”我眨眨眼,“是因为荣哥哥没林逸白……阴险?其实,我觉得他们都挺阴险的!呵呵,你是说临敌经验吧,嗯,林逸白这家伙行走江湖,自然各种状况遇到的多些……不过荣哥哥也不是温室里长大的,他少年时也曾走南闯北呢,即便是这些年他也不缺实战经验啊!我就觉得他很厉害,就算有阴谋诡计也不一定害得到他,而且我是说步下功夫,要比马上功夫,嘿,恐怕那个谁更不是对手了!” 颜如雪美目里闪过会心地笑。“若只切磋。当是‘你地荣哥哥’得胜。”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组地语气。 “讨厌。姐姐自从跟了林逸白就学坏了!”一闪念。我忍俊不禁。“忽然想起个典故。《战国策》里地‘邹忌讽齐王纳谏’。”看她一怔。我曼声道:“‘吾妻之美我。私我也’!姐姐这算不算是……”笑倒。 她面如桃花。羞道:“只说你便了。如何攀扯上我呢。”转开脸。素手执起调羹。在面前一盏鹑羹里轻轻搅着。 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这绝对是授人以柄啊。要是落到林逸白那厮手里肯定会反戈一击! 但温厚如她。不会。 我把饭后甜点推到她面前。“姐姐尝尝这个莲蓉酥。我地最爱之一。我家点心师傅做地。比外面卖地吃!还有这是我改良过地杏+。外面店里地也比不了。” 她温柔一笑,接了过去。 我把月牙凳移到她身边,肩膀和她挨在一起,慢慢喝杏+。刚才听声音那两人是往后院去了,我和颜如雪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跟过去。 天色渐暗,流云带小丫鬟进来把灯烛一根根点上,我问:“他们那边有灯吗?是不是在后院那片空场?叫人去看看。” 流云笑回:“小姐放心,小四跟着伺候呢。”问过要不要添茶加水就退了出去。 我放下羹碗,丝帕拭过唇角,倚着颜如雪道:“如雪姐,看你跟他在一起我真高兴~~”她低着头不说话,“姐姐你没现吗,你现在和过去很不同了呢----”我故意拖长了声音,她闻言回过脸看我,妙目里带着询问,我嘻嘻笑道:“变得开朗了!过去的你貌似温柔恬静,其实心里有藏得很深地悲伤孤寂,现在看着还是温柔安静的,可心里满溢的幸福呀、愉悦呀呼呼直往外冒呢!你每天照镜子没现自己更漂亮了吗?所以说爱情这东西果然养人……”说完掩口,“哎呀哎呀,本来前面说的都很正经,不知怎么最后又忍不住玩笑了,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哈。” 她脸上越红了,扭捏片刻,终于蚊子一样细声道:“也不知怎地,与他在一处,我心里便……欢喜得紧……” “哈哈哈,这就对了!”我大笑搂住她的肩膀,看来酒精还是有正面效果地,不然等她主动说这种话估计得到猴子年了,“就是这种感觉!既然这样,有句话想必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介意,那个,姐姐,你还记得那年咱们俩连床夜话吗?嘿嘿,事实证明,我果然有先见之明哦~” 她腼腆笑笑,轻轻点头,“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今日……我只看见我心里的苦,便瞧不见旁的了,亏得妹妹点醒呢!”她话头一转,附在我耳边轻声问:“妹妹,你与周主……我冷眼瞧着已是极好的,却不知妹妹如何还居于此处?” “居然问我这种问题……”我垂头作泄气状,“住这儿怎么了,我喜欢嘛!好吧,虽然为了他我已经妥协了,住进那个笼子也认了,不过是期货不是现货~期房不是现房~嘻嘻,我是说,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去做鱼眼珠子的~ “期货?现货?期房……鱼眼珠子?”她苦笑扶住我,“妹妹醉了,妹妹一吃酒就要醉地,也难怪那位放心不下,”她笑,“我扶妹妹回房歇着罢。”说着扶我站起来。 “我才没醉呢,先洗白白去,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那两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管他们,对了,不如姐姐今晚去我房里睡吧!我记得距今最后一次一起睡还是在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呢!” 她笑得有些古怪,“我是不打紧,只怕……不妥吧……”她托着我的手臂走到门外,流云不知从哪钻出来,赶上前扶住我地另一只胳膊,我笑道:“瞧你们这一左一右的,害我不装一下醉都说不过去!”话音未落,晚风袭来,我就觉脑袋里呼地一响,脚下已先软了,只得任由她们掺我回去。 不知怎么走到浴室,宽衣解带,泡进浴桶,香汤一泡,困劲儿就上来了,我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间猛然想起一事,我一下子睁开眼,忍着头晕对屏风外地流云喊:“流云,问问你老爸,有没有给他们安排住处,如雪姐留下陪我,一会让小厮带林逸白自己去睡。” 流云笑回:“如何等到小姐吩咐!打从早上小姐驾车出去,我爹就着人拾掇院子了,便是西跨院,您看可使得?” “西跨院……好……就是正屋那匾该换换,‘晴雪堂’嘛,不如把‘晴’改成‘林’,‘林’和‘雪’,这样才应景!”我倚在桶壁上吃吃笑,“……咦?‘林雪堂’读着象是林语(雨)堂地兄弟啊?哈哈哈哈~~” 流云笑:“小姐又想出甚有趣的玩意儿了,只顾自个乐呢。” 水雾氤氲,银烛在蔷薇绣屏上投下流云地影子,似乎半天没听到颜如雪的动静?我问流云,“如雪姐呢?” 流云道:“方才小姐睡着,颜姑娘与小姐说话小姐也未应,奴婢思忖,颜姑娘是客,怎能让她守着小姐坐汤?奴婢一人伺候便是,不如请她先去歇了罢……” “呃,我刚才居然睡着了?我梦到我没睡呢……好,你做地很好,兰汤什么的有没有给他们备下?” “哎呦我的小姐,这等事也要劳您吩咐么!当奴婢是混吃的不成?” 我笑,从浴桶里出来,擦净身上的水,换了件干净地藕荷色暗花睡袍,坐在榻上,流云拿块软巾过来帮我擦头。我原打算一会去看看颜如雪,万一有什么安排不周到的地方她未必好意思说,结果在擦干头的过程中就睡着了n次,我在间歇清醒时挣扎着对流云道:“告诉伺候的丫头小厮不许怠慢,否则让我知道了我可不答应。” 流云咯咯娇笑,“小姐尽可放心!这府里谁那么没眼力价,敢怠慢颜姑娘和林公子!这不是找着吃责罚么!若真有那不灵透的,不用小姐话,我爹就先让他没脸!”说得我也笑了。 好容易耗到头有八分干,我强打精神刷了牙,回到卧室,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到床上,身体还没完全落到实处便轰然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觉旁边一暖,鼻端弥散着熟悉地味道和清冽的水汽……不暇思考,身子已自动靠过去,手臂伸出,搭在他身上。 额角落了一点浅浅的温热,头被轻轻托起,颈下的玉枕换成了一条结实的臂膀。 嗯……迷迷糊糊想到,其实……似乎……也不错…… …… 这朦胧地念头让我骤然惊醒,眼前,是荣哥温柔的笑容。 我呆了呆,翻身面向床里,把微烫的脸颊埋进更深地暗处。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习惯了…… 腰上一紧,他把我拖回他怀里。 “我……我本来想和如雪姐连床夜话呢……” 他轻嗤一声,并不揭穿我,只低声问道:“昨日的事,可是你义兄做地?” “他跟你说了?”我回身看他,“还是……你猜的?” 他微笑,“果然如此……” 我把林逸白替我掩饰以及他们救了碧溪地事讲了一遍,荣哥点点头,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今天早上,我们去接如雪姐和碧溪,他还问要不要替我做掉赵匡胤呢……” “哦?你如何答的?” 我眨眼笑道:“你猜!” 他在我颊上捏捏,假装板起面孔,道:“从实招来!你莫不是又自作主张了?” “切,我会吗?” “你岂有不会的……”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我哪敢啊,省的你又对我瞪眼睛!” 他莞尔,“我几时对你瞪过眼睛!是你对我瞪眼罢!” “嘻嘻,反正我谢绝他的好意了,要是他们兄弟俩在短时间里都死于非命未免太显眼啦,再说还有你呢,既然你已经提防他了,想必你有你的办法,我是不担心的。” 他欣慰地笑,捏捏我的下巴,“如此才是。” “哼,我就知道这是你希望地……”我闭上眼,酒劲又上来了,“ 我不和你聊天了啊,我头晕,喝多好难受!我真太了,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才后悔,呜呜,明天还不定怎么头疼呢!”郁闷。 听不到他答话,我的太阳**上却是一热,恰到好处地力道,传递着他指尖的温暖,我心里小小地惊讶迅被甜蜜代替,我靠着他,嘤咛低喃:“荣哥哥……你真好……” 一枕黑田乡。 ~ 第二天中午醒来,我被告知那一对出门了,据流云说是他们不便催我起床,林逸白又等得不耐,死活磨着颜如雪陪他出去玩了…… 好吧,我知道我虽然光彩照人,可毕竟也是光芒四射的灯泡一只,他们那么大人,颜如雪又在京城住了多年,双人活动确实胜过三人行,可是,我原本打了如意算盘呢:早点起来去西院蹲守,看看他们是不是从一个屋出来…… 猥琐的好奇心由于宿酒贪睡没有得到满足,不甘心呀~ 梳洗罢,用过早餐,我带着流云去看碧溪,正赶上碧溪昏睡着,我们自然就悄没声退出来,一次这样也罢了,谁知道一连几次都是这样,我不免起了,私下叫了看护碧溪的小丫鬟盘问,果然那小丫鬟道,碧溪虽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多,但似乎有时听到我过去,就可巧不巧地睡熟了…… 叹,她莫非是不好意思面对我?这个也有可能,我只让人悉心照料她,希望在她身体康复的同时心理阴影也能被时间冲淡。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转眼已近季夏。 这一天,我和颜如雪、林逸白在花厅里闲聊说笑,八窗尽落,清风徐来,扇罗衫,剖瓜解暑,由于中国古建筑冬暖夏凉的绝妙特性,屋外暑热袭人,屋里却是极阴凉的,让人呆着就不愿出门。 蝉噪声声,林逸白道:“今日可是个大好的日子!” 我问:“什么日子?节日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摇头晃脑道:“非是节日,只不过今日无须被你往身上扎针,可不是大好的日子么!” “呸!什么扎针!你以为你是巫蛊布人啊!不就是我一时技痒在你们身上做立裁了吗!总给自己做衣服不好玩嘛……瞧这世道,我这设计师哭着喊着给你们做衣服你还不乐意!太没天理啦~~”我随手从旁边水晶盘里抓了一个李子,瞄着林逸白扔过去, 他笑呵呵张手接了,在袖子上蹭蹭,讨好地递给颜如雪。 颜如雪接过,抿嘴柔声道:“你又和妹妹打诨了。”秋波盈盈,含笑带嗔。 林逸白立时象吞了舌头,也不聒噪了,只望着颜如雪笑,嘿,还真是神情潇洒风度翩翩呢。 不过,我单手支颐,自顾摇着团扇,又被无视了,哎~ 忽听院里脚步声疾,一个丫鬟一头冲进房里,气喘吁吁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碧溪投井了!!” 什么?!我腾地跳起来,“投井了!!!快去救啊!!” “已救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丫鬟声音带着哭腔,“虽救起来,似是……已没了气……” 我一晃,旁边颜如雪一把扶住我,林逸白喝道“休得噪,头前带路!”率先往外面走。 猛听门外一声笑,人还未到屋里,笑声已先透了帘子,“哈哈,可巧教我赶上!” …… ========~============================= 颜如雪同学终于‘拨云雾见青天’了~)写她一是因为我喜欢温柔典雅地人,再也是想说,对于某些痛苦的恋情、不值得爱的人,不妨就放手吧,海阔天空豁然开朗后或许会现,真爱,其实就在前面等着你呢! 不过女人就算想不开,破坏力的深度和广度也是有限的,至于把前女友裸照贴网上散布、造谣前女友有艾滋病、杀掉女友全家、开车去街上撞人、拿枪扫射无辜群众之类可都是男人地“大手笔”……我小时候接受的观念是:女人或多或少总是有点小心眼,而男人胸襟宽广……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都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 其实,失去就是失去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承认失败都没那么可怕,何妨大度一些,豁达一些? 有人觉得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心有不甘,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月之亮面”,在交往地过程中你不是也得到了相处的快乐,体会到了内心地丰盈吗?西方谚语有云:“上帝拿走你手里的,是为了给你更好地”,难道,你没有自信遇到新的、更优秀的、更适合自己的人吗?这么一想,还有什么可较劲的呢!人生已经很短暂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 放,既是美德,也是能力。 (有感于最近某些社会事件,不小心就聒噪了,不过这些属于不计费的闲话,过得细的同学也无须担心~p) 【玄青五】第25章 鱼没浪痕圆 帘一挑,一条人影蹿进来,还没立稳,就听他兴道:“姐!我回来了!莫不是有人新断了气?如今停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 “小弥!!”我惊喜扑上去,“天呐,你这时间拿捏的……”旁边白影一闪,林逸白提了呆的小丫鬟跃到庭中,“指路!” 穿庭过院,披花拂柳,我们跟着报事的丫鬟来到宅子西南角,稀稀落落的几根竹子掩着一口水井,井边围了一堆人,小丫鬟一声喊:“小姐来了!”围观众仆忙闪出一条人胡同,只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人,衣裙地贴在身上,面色青紫,髻散乱,可不正是碧溪! 小弥一个箭步冲过去,扣住碧溪寸关尺号了号,又扒开她眼皮看看,道:“尚有救。”遂从背上解下青布背囊,取出一个皮小包,摊开,两排银针在太阳下银亮耀眼。 我向周围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知小弥要刺碧溪哪里,露手露脚的被这许多人看总是不好,只留下流云和两三个精壮仆妇,万一需要搭把手也够了。 小弥抽出一根细的银针,捻转刺入碧溪人中,并不把针拔下来,另取一根刺入她脚底涌泉**,又撩起她湿嗒嗒的裙子,褪下素帛膝裤,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腿,我赶紧回头瞪林逸白,就见他负手背立,面朝着别处,难得知礼。小弥取一根针,左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碧溪小腿阴陵泉**,一针下去,就见血珠冒了出来呆,似乎针灸不会出血吧?这…… 小弥象是听到我肚里的疑,持续挤压着阴陵泉周围皮肤,解释道:“姐姐莫慌,此乃锋针,我是与她放血呢!” 原来如此。 只见他又刺碧溪几处**位留针,有放血捻银针片刻,就见碧溪手足一抽,竟是缓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一片惊叹声。 小弥收了针。得意笑道:“赶上!”讨赞地表情。 我伸摸摸他地头。大赞“真了不起!妙手回春啊!这回多亏了你呢!”众人啧啧赞叹。小弥挺胸抬头上笑得春花灿烂。 早有扶碧溪坐起。她幽幽“喛”了一声。气若游丝道:“我可是死了么……”缓缓睁开眼。看到我。一愣。目光游移一周然哇地哭出来。“小姐您就让我死了罢!奴婢没脸……” “有什么大不了地!!”我高声住她。“不就是额头上留了疤嘛!!留点疤又能怎么着个斜头帘不就盖住了!等你大好了我教你梳几个新型。挡住额角谁看得见!至于为破相自尽吗!!”瞥一眼边上立着地流云眼睛眨巴眨巴。总算小嘴闭得紧。 碧溪瞠目结舌。木呆呆瞪着我。连哭都忘了。半晌。唇才一动。我点着她道:“难道是怕破了相嫁不出去?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看哪个敢嫌弃你这点小疤!” 碧溪惨白地脸上淡淡涌上些血色。嗫嗫道:“奴婢……非是为……” “好啦!有话回去说,你坐着不累,我们这些人可都站着蹲着陪你呢!”让两个婆子把她搀起来,架着慢慢往回走。 碧溪和流云是大丫头,又是我身边的人,福利待遇自然比二、三等的丫头强上许多,平时为着召唤方便,我就让她们住在主院西厢房的耳房里。 待进了屋,流云张罗着给碧溪擦身更衣,我打那几个婆子下去,对门口两个负责照顾碧溪的小丫鬟道:“你们俩跟我过来。” 来到院中,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看,竟是那两个丫鬟齐齐跪在太阳地里了,我正要开口,一旁先有人唤道:“妹妹。”原来是颜如雪,刚才他和林逸白没跟进碧溪屋里,这时靠过来道:“妹妹有家事要理,且容我们避过。” 林逸白也帮腔:“这太阳毒,我与雪妹合该回前面厅上吃冰镇果子去!” 小弥猫眼放光,“冰镇果子!” 颜如雪是认识他的,笑道:“此刻你姐姐正忙着,你与我们一道去吃果子可好?” 小弥哪还用人请,又看我鼓励地点头,立时兴兴头头跟他们去了。 我转看那两个丫鬟,那二人瑟瑟跪着,我走到她们跟前,问道:“让你们照顾碧溪,你们刚才在哪里,怎么让她跳了井?” 一个丫鬟抹泪道:“方才奴婢在小厨房与碧溪姐煎药,每日这时候都是奴婢煎药的,因而不在跟前,煎药回来已不见了碧溪姐,后听人乱哄哄传说才知是……” 另一个道:“碧溪姐差奴婢去秀雯处讨个花样子来,奴婢思量这些日子碧溪姐身子已好了许多,想是躺着闷,她平日最爱针指,奴婢便没多想……” 果然是碧溪有意支开她们,成心不想活了。 那两个丫头听不见我话,大约以为我在怀,哀哀哭着申明自己清白,正在这时,耳房门砰一声打开,碧溪倚着门框叫道:“小姐明鉴,是奴婢支开她们去,自己背了人走到那井边,不关旁人事……”挣扎着要走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流云,赶紧扶回去躺着!” 流云扶碧溪回去,我对两个小丫鬟道:“这次不怪你们,起来吧。以后长个记性,无论做什么事她身边至少要留一个人!” 两人口中称是,谢过不咎,垂头敛手立在一旁。 其实我叫她们出来只是问话,算是一般的调查,只是在这种等级森严的时代,下跪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一出手就是这阵势了,我盘算了一下改革社会制度、重建封建礼仪的可能性……决定还是给她们点实在利益,“你们仔细看护碧溪,等她大好了自然少不了要好好赏你们……瞧这脸上哭的,胭脂都冲得一条一条的,快去洗洗脸吧。” 打走了两个小丫鬟,我走进耳房,一推门就 和流云肩挨着肩坐在床沿上,流云叽叽喳喳的似乎在二人见我进来,慌忙起身道:“虚礼免了,流云,让你爹把小弥的院子打扫出来,他舟车劳顿,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流云会意了门出去。 碧溪深深垂着头,看不到表情然咕咚一下跪到地上,一头向砖石地面上磕下去,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一使劲把她提起来,按到床边坐下,气道:“你怎么又来了!上回吓唬我还不够要再来一次啊!!” “奴婢、奴婢是要叩头谢罪……” “免了!你那额头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你看为了你,多少人忙得团团转今天刚回来什么事都没干就先救你,如雪姐和林逸白为救你了多少真气、金疮药、人参……还有伺候你那两个小丫鬟,辛辛苦苦照顾你天还差点被你坑死,大家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吗,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碧溪啜泣道:“奴婢知道大伙都是为了我,只是奴婢实在没脸活着……”看她身子似乎又要往床下溜,我手上加力,道:“有话好好说!你跪下声点低了我更听不清!” 她抬了泪眼,哽着:“奴婢蠢物,受奸人蒙蔽,害了小姐,这是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过,就是把奴婢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过了,挫骨扬灰绝对过了……,你说受奸人蒙蔽?”正好问问她详情。 她点头,抽抽答道:“小姐知道的,奴婢自小被拐子拐出来,父母家乡,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记得了,前些时日奴婢以为找到了兄弟,着实欢喜了一场……” 我问:“你这些都不记得怎么知道他是你兄弟?” “小姐禀,且说有一回奴婢市上采买,就觉有人尾随,正惊慌着,那人拦了我,说我与他母亲面目十分相象,又说起未生他之前家里原有个姐姐,三岁上在自家门口玩耍被人抱走,父母日日思念,这回见到奴婢,便上前一问,奴婢细细回忆,只觉是那个光景,尤其瞧那少年人面目,与自家端的有几分厮象,也怨奴婢素来羡慕旁人有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阖家团圆热闹,巴不得自己也有亲人,经不得他三说两说,便信了……” 她擦泪,“那一日,悦郎----那人道他名唤悦郎----对奴婢说,城西门外有家酒肆,店主胡姬曾有恩于他,当初他身无分文来到京师,是那位胡姬留了他一餐,才使他不至饿死街头,故而他想请小姐屈尊照顾生意,我问他要如何照顾,他道,只须请您去她店里略用些酒食,日后那胡姬便可向人夸说自家店中哪副座头是您曾坐过的,哪些茶点酒菜是您赞过的,说来岂不神气?奴婢一想,此事倒也使得,可巧赶上五月节柳池水嬉与龙舟争标,奴婢便撺掇小姐去瞧个热闹,最巧是回来路上,正行在那酒肆近旁,天降暴雨,请您进去避雨正当便宜。”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来你怎么又……” 她面有愧色,“奴婢原道您在店里留上一刻,随意吃些茶,雨住了便行,也算是照顾她家生意了,哪知那茶里竟不干净,小姐吃了就软在桌子上,旁边门里又出来个绯衣少爷,嘴里不干不净地调戏小姐,奴婢质问悦郎,方知是中了贼子奸计!后来他二人抗奴婢出去,半路奴婢苏醒过来,听他们对话才知道这原本就是他们定的计策!哪里有甚么兄弟,编出来只为引奴婢入彀!奴婢蠢笨,自己上当不打紧,害了小姐,奴婢死千回万回都不够……”放声大哭。 我抱住她,拍拍她的脊背,“你不用自责,我没事,我福大命大没让坏人得手,何况你也是被人骗的,我当然不会怪你,”看她还哭,我玩笑道:“其实你也很命大呀,你看你头磕墙上,没死,他们想把你绑了石头沉湖里,未遂次投井,又得救!哎呀!小强也不过如此呢!可见这是天意!你命不该绝,以后可得好好活着,这才是顺应天意哦!” 碧溪泣道:“小姐宽宏大量,可奴婢却不能给自己开脱……请小姐处置奴婢!” 我叹,“碧溪呀‘严于律己’确实是个优点,尤其配上‘宽以待人’就更好了过,有时候人要学会原谅自己,”她一愣,张了泪眼看我,我迎着她的目光缓道:“‘宽容’二字最难,宽容对待别人时,也需要宽容对待自己……” …… 从碧溪房里出来,正瞧见流云和那两个小丫鬟在院里藤萝架子下站着,她们见我出来,忙迎上前,我道:“没事了计碧溪给我梳头的日子指日可待啦。” 流云假作委屈状,“小姐这是骂奴婢头梳得不好呢!”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拉着她往前院走“小弥那边排好了?” 流云笑回:“三个人的饭食都让他一人吃了,临了还要了半匣莲蓉酥是溜缝!刚吃完饭,这不就回他院里种毒草去了。” 我笑有小弥在,想不热闹都难……诶?!猛然止步,天呐!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我想起件事!!你不用跟着了,自己去玩吧。”我丢下一句话,拔腿往小弥的院子里跑。 一路跑进他住的小跨院,我立在庭中大喊:“小弥!你在吗?” 厢房门上帘子一挑,一个头探出来,“姐姐找我?进来说话。”一缩又回到屋里。 我小心绕过满地诡异的花草,挑了湘帘,“小弥你……”话音戛然而止,眼前,小弥只在腰上围了块布,赤条条站在屋子当中。 “你干什么呢!怎么不穿衣服!!” 小弥委屈道:“我在沐浴啊,姐姐来的突然,我这不是没来得及穿衣嘛。” “……快快穿上!呃,你洗完了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事问你。”擦汗,幸亏我在院里先 声…… 他这院子与众不同,除了青砖甬道,其他地方都种满了怪模怪样的植物,我站在甬道上,悠闲欣赏四外毒草……不一会,就听身后门帘一响,小弥踩着木~咯噔咯噔走过来,“姐姐找我何事?” 回身,他穿了一件月白无纹袍子,腰上没系腰带,一束乌握在手里,兀自滴着水珠,明媚的阳光打过来,琥珀色的猫眼亮晶晶的,含着笑。 小弥,似乎也长大了呢,莫名的有些惆怅。 “姐姐魂归来兮~”小弥伸爪在我眼前晃晃,“怎地忽然不高兴了?” “还不是因为你了,没小时候好玩了!”我伸手掐掐他脸上小肉,“掐着都不方便啦!” 小弥配合地凑过脸,笑呵道:“方便!方便!方便的紧!” 失笑,倒底还彼得潘啊。 再瞧他脸上,还是一掐会留下指头印,揉揉,我收回手,正色道:“我有正事问你,”我沉心静气,“好象,你师父没有和你一起来?” 小弥一声,“可不是嘛!师父本已为我说动,他老人家听说来京城看你,倒是没费我多少口舌,哪知临要动身了,却出了一档子事!师父有位故交好友那几日正在谷中盘桓,忽一日,那位故友的徒弟寻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师徒二人似是争执起来,那徒弟负气奔出,想是情急之下心神慌乱,竟触动谷口桃林机关……” “啊!!!!”我把抓住他,“那徒弟是不是姓李?!!你师父那位故友是聂婉娥?!!” “咦?姐姐认得他们?那徒弟然姓李,好个俊俏人物,家师故友正是昆仑圣母。” “他……他……要不要紧?” “师父的机关何等厉害,何况还有本门毒药,若是旁人,十条命也没了,不过家师施手,自另当别论……姐姐怎地哭了?”他伸手在我脸上抹抹,生涩地摸摸我的顶安慰我,“姐姐无须担心,师父全力施救,李公子自是无性命之忧,只是他所中之毒烈了些,尽数拔除尚需时日,而聂前辈,此一番受惊不小,心神,这个,似乎有些……师父为诊治她更耗心力呢……故此这回未能随我一同进京。” 我颤颤听着,又问了他两遍,确定李归鸿没有生命危险,中的毒也是可以解的,只要除得干净,日后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又想起他说老女人……“你说聂婉娥心神出了问题?什么意思?她心理本来就不健康,这回难道是……你们管那个叫什么,失心疯??” 小弥沉重点头,“此症极不易治,师父想尽法子,只望她能恢复如常……” “能治好吗?” “便是师父出手,也难说治得,惟尽人事,听天命罢。” …… 叹,如此说来,老妖精确实分身乏术,只是王朴那边…… 小弥道:“我怕姐姐等得心焦,便与小荼先行回来,我与师父约定明年春三月前请他老人家务必进京一趟。” 也只得如此了……嗯?小荼??我眨眨眼,“小荼??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她??” 小弥脸上凝重一扫而空,笑道:“此事有趣之极,我与小荼一入城就遇到姐姐的一位熟人,我与他只寻常见礼寒暄,小荼却好似痴呆了一般,尾随着他去了!” “什么??遇到谁了?” 小弥大笑,“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晕,我怎么知道啊!小荼那么……花痴……不会是遇到帅哥了吧!难道是……” “哈哈!可不正是杜公子!” 我早看出来了,杜命犯桃花,小荼,嗯,一贯好色。 “姐姐可还记得,那年小荼假装卖身进到这府里,我与她说起甚事,提及杜公子她便一副垂涎样,这回见了其人,可不得了,居然还掀开人家帷帽往里瞧,”小弥比划着,做了个掀的动作,“杜公子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告辞,她竟一路随着,有话没话地攀谈,杜公子碍着姐姐,只得由她跟着,直至杜家门前也不见她有回转的意思,弄得杜公子进去也是,不进也不是,头上生生见了汗!哈哈,却在这时,姐姐猜怎地?杜府大门吱扭一开,出来个妇人,穿红挂绿的,插着腰骂了杜公子骂小荼,听那意思,竟是杜家大娘子!” “啊?!把王棠都惊动了!这下杜又有气受了!” “我原想杜公子是忠厚人,定是忍气吞声的,谁成想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狗子急了不妨也跳墙……” “别那么多俏皮话!说重点!!” “嘻嘻,杜公子对他家娘子道,我与小荼是他朋友,要请我二人进屋吃茶,这分明是与他娘子怄气呢,我急着回来见姐姐,自是不去趟这浑水的,杜公子本是赌气,见我不进去已有些犹豫了,哪知小荼迈步就往他家里进!” 我惊叫,“于是你就自己回来了?居然把小荼一个人仍在杜家了?!” 小弥点头,“正是,我听着他们一路吵嚷着进了院子,当真热闹得紧呢!” “天呐,不和你耽误功夫了,我得去趟杜家……”才一转身,手腕已被小弥抓住,“姐!你与杜家娘子交厚?” “呸!谁和她交厚!” “那你为何急着去杜家?莫不是担心杜娘子吃了小荼的亏?” “我是去救小荼!省的她吃了王棠的亏!” 小弥绕到我身前,凑脸过来,猫眼眨呀眨,笑嘻嘻道:“姐姐怎地糊涂了,等闲妇人,百十个又岂是小荼的对手?” ………… “啊,小弥呀,我新近改良了杏+的配方,比马行街铺里卖的还好吃呢,你洗完澡口渴了吧,要不要尝一尝吖?” …… 【玄青五】第26章 清光千里同 霞绚烂,似在天穹抖开了一匹浩阔万里的锦缎,红日,鸟倦飞而知还,某只磨人的小妖精却还是泥牛入海。 晚饭后,小弥就跑到大门口去张望,担心小荼倒是未必,我看他对八卦的热望才是动因。 我与颜如雪和林逸白在厅上打晚间的休闲时光,颜如雪抚琴,林逸白听到得趣处忍不住弹而歌,这大约就是琴瑟和好吧,某媒婆得意微笑。 望望窗外天色,又想起了小荼,杜家应该不会留她吃晚饭,这时候怎么也该回来了。我这宅院她当年来过,不知是不是还记得。 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个人去杜家“领取失物”,就见小荼蹦蹦跳跳从影壁后绕出来,在院里张了张,从窗子里看见我,便直奔这边过来。 小弥跟在她身,口里叫着:“如何如何?有甚趣事不妨说来听听?” 小荼也不答话,神气地在头跑,进屋咧嘴一笑,“我回来啦~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笑道:“怎么回来呀,小弥跑门口好几趟了。”打量她,身量形容没什么变化,杏眼明亮依旧,气色很好,容光焕。 她在我跟前转转,上下看我,撅起小嘴,“你怎也不见老呢,还是好看得让人生厌。”一瞥瞧见旁边坐的颜如雪,咦了一声,“几时又多了个美人,不好!”待看到林逸白过去细打量了一下,开心道:“尚可,只不及我家杜公子。” 那位明显还不适应小荼的说话风格,都向我看过来,我赶紧给他们介绍“这是小荼,小弥的师妹,说话一贯就是这风格,你们别介意。” 小弥站到我。撇嘴道:“嘁。杜公子几时成了你家地!” 小荼还嘴。“是我家地难道还是你家地不成?”又向我道:“我饿了。有甚吃食么?” 就知道会这样。我对颜如雪和林逸白笑道:“你们随意啊。”便领着外貌协会地某位同学来到东厢地餐厅。 流云不待我吩咐已叫小丫鬟去厨房捧了晚饭剩下地雪花酥和五香糕。另盛了四色腌制地小菜笋。糖茄。酿瓜。风鱼一会又端上一份新热得地三脆羹。小荼倒是不挑拣。给什么吃什么百爪挠心地坐在她旁边。眼巴巴等着听八卦。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在她对面地椅子上坐下。 眼见几只盘盏被吃得底朝天。小荼抹抹嘴。拍拍肚子意地叹一声:“饱了~公子生地真好啊~” 笑。这两句放到一起说岂不是成了饱暖思什么? 小弥不满道:“你可算吃饱了!” 小荼风旗扯足了于笑嘻嘻道:“今日你走后,我随杜公子进到他家客厅……” 小弥插嘴“分明是你先往里闯,杜公子随你进去的……” 小荼也不接话自顾大叹着,“杜公子那般美貌斯文的人物,娶的娘子忒粗陋!且不说容貌不及我多矣,瞧她那叉腰骂人的样儿,直似我在路上遇到的骂媳妇的村婆!唉,杜公子好不可怜!” 小弥笑,“任是谁被你这般一搅也是要骂的!她可为难你了?” “嘁,就凭她?她跟进屋里,叉腰指着我吱吱的骂,我正自后悔身上没带着哑药,不然给她用上一用岂不是好?谁知她骂了半晌竟要撒泼动手,我自然也不客气,当即给她弹了点‘醉魂散’!” 这名字耳熟!貌似当初小弥给颜如雪那两个同门用过,好象闻了会晕倒吧。 小弥哼一声,不屑道:“牛刀杀鸡。”又问,“杜公子呢?也被你放翻了?” 小荼道:“我正是怕连带放倒杜公子才只略略用了一星儿,否则让她睡上三日岂不有趣!杜公子虽是未看清我动作也吃了一吓,我只说她大约是急火攻心,自己晕过去了,过一时便缓醒。后来杜公子对家人也是这般说的,只让几个丫鬟婆子把她娘子搭回房里睡。”她忽然双手捧脸,眼冒桃心道:“他这般回护我,明日我不妨再去会他!” 小弥不屑道:“你道是谁都能如你这般日日闲着?杜公子在宫里是有差事的!” 我赶紧纠正他,“是翰林院!” 小荼道:“当差也有回家的时候,我便等他回家再去探望罢,也免得他家里那泼皮欺负他!哎呀,必要每日去看他,若是一日不去,他苦苦思念于我可怎生是好?”捧脸遐想中。 小弥撇嘴,只说杜见不到她会烧高香念弥陀,于是两人一个花痴,一个泼冷水,嬉笑吵闹声闻于户外。 我闲闲捧杯茶瞧着这活泼的两只,不禁想到,每天都去呀,呵呵,那可有王棠受的了。 …… 几日后,杜上门哭诉,说是连着几天小荼在他家门口的茶寮里等他,他只要回家必会被堵在门口,吓得他都不敢走正门。而小荼见不到他回家居然就去敲门,每到这时王棠是一定会应战的,结果呢,街坊四邻茶余饭后就多了一项余兴节目……他哭诉,每日走在街上都不敢抬头,总觉得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呢。 我掩口笑,暗想反正他出门总带着帷帽,还怕人指点么,不过这话是不能出口的,我婉转试探他,“其实,小荼人不坏,虽然说话是有点那个,但心地纯良……” 杜是敏感的人,立刻洞察了我的奸图,他横我一眼,怨忿打断我,“烟烟!你怎又……” 坐一会,幽幽道:“便是瑶池仙子,苑名姝,若无,道蕴才情,又岂能令我动意……” 呃家伙要求还真高呢,不过即便是班昭和谢道的容貌……似乎也不见得有多美吧…… 我点头,“好吧,宁缺毋滥当然是优点,不过你家里那位也不是吃素的想想,就是真遇到个才貌双全的绝色,你是在外面金屋藏娇呢,还是娶回家做妾?别忘了皇上赐你那两名美女的下场!你又不能休了她……”我当然不能建议他谋杀亲妻,至于万恶的七出之条也不是我该说的,何况出妻,也要看双方家庭的势力背景吧…… 看他的脸色暗了下去,我安慰道:“不过小荼就不同啦,既没有权势的概念,又不受礼法的束缚尤其王棠还不是她的对手,哈哈哈哈~”想起昨夜的事,忙用纨扇遮了脸,以免笑得太夸张让他起----我并不打算和他说小荼和小弥的师承得把他吓着。 昨天夜里小荼和小弥高兴坏了,因为得着了娱乐的玩意……夜半三更黑衣人摸到小荼的房中----我把小荼安置在小弥的院子里,腾了间厢房给她住----那人疑似要从事某种不法活动,只可叹班门弄斧,居然不知死活地往小荼屋里吹迷香!嘿嘿,派他来的那位以为小荼是当年的我呢!结果可想而知,那可怜的淫贼身中小荼小弥十七八种毒药妙的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今早他们玩够了了人来献宝,我让家丁把人解送去开封府至于会怎么查,那就是官府的事了。 杜并不知情是满脸幽怨,期期哀哀地叹息着,我笑道:“你只继续过你的生活就是啦,身为男人你怕什么,再说了,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抢自己嘛,显得自己多有魅力,特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是吧?” 他秋水粼粼,飞一个眼波来,嗔道:“哪有此事!我唯恐躲避不及呢!女子方盼着一家女百家求罢,若是有男子为自己争斗则更是欢喜得紧了!” “那是小女生欢的!”我摇头,“我可不喜欢,不好善后啊……” 难得在这问题上达成致,又闲聊了会儿别的,眼见天色已晚,他便告辞出去。 我出门,正撞见颜如雪和林逸白游相国寺回来,他们看看我和杜,神色都有些古怪,颜如雪是不会说什么的,林逸白倒底没忍住,没两日便把我堵在水榭里,居然问我是不是迷恋上了小白脸,还语重心长地说荣哥不错…… 汗,只好把杜家里“双龙夺珠”的事跟他说了,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与杜家娘子有仇?” “没仇啊,哦,是当年她伙同她老妈想把我送进青楼里……” 林逸白闻听双目圆睁,怒道:“此话当真?你竟能忍到此时?!待我去把那对脏心烂肺的母女结果了!” 我赶紧拦住他,“这事比较复杂,碍着舅父大人也不便动她们,而且我当初也答应过荣哥哥的,还有一点,嘿,你觉得王棠幸福吗……” 他略一想,忽然笑道:“因而你指使那小姑娘与她夺相公?” “诶?我只是觉得杜很可怜!家庭生活太不快乐了!小荼既然喜欢他,又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妨让她去试试啦,万一是段好姻缘呢!我还真没想得那么深远,叫你这么一说……”我点点下巴,望天想想,“难道我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确实很象阴险的计策啊,唆使人去抢人家老公,哎呀,我真歹毒~~” 他眨眼一笑,“最毒妇人心嘛!” 踢他,“胡说!我多宅心仁厚啊!最毒男人心,不对,那叫无毒不丈夫……咦,为什么涉及到男人就有了褒义、鼓励的意味了!不公平不公平~~ 正说不了,流云传报,荣哥来找林逸白切磋,我们方收了pk的架势,轻袍缓带气定神闲地去前面见他。 ~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转眼秋到。 终于,这一日,那两位旅游爱好者前来辞行。 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依依难舍,在郊外十里长亭,我们洒泪话别。 送别的话说了千万,我拉着他们,忽想起一事,我道:“如雪姐,慕白兄,如果明年六月,你们要是方便,能不能进京来看看我……” 颜如雪擦擦眼角时点头应了,林逸白道:“看你不妨,却不知为何是六月?莫非……是你与圣上大婚的日子?” “不是!!”我羞红了脸,“才不是呢!别问了,只是以防万一嗯,不太好说,反正你们来就是了,当然,如果你们到时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 他们对望一眼,不再问,一起点头道:“依你便是。” …… 打马回府。 我不知不觉又走到他们曾住过的西跨院,一片黄叶离枝飘落,我俯身拾起,怅然若失。 “小姐……”身后有人轻唤回头看,是碧溪。 将养了这些日子,她看着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身子已经大好了精神头也不错,所以这两天已经开始恢复做些不太耗费体力精力的事。 她走到我身侧望着我命人换过的“林雪堂”的匾,轻轻道:“颜姑娘是个好人。” 我点头,“当然,很好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初时,小姐与颜姑娘交往婢还……瞧不起的 只觉乐籍中都是轻浪女子颜姑娘多有怠慢……”色,“这回不是颜姑娘与林公子,奴婢又如何能再伺候小姐婢真羞惭得紧!难怪小姐与她交好,小姐看人果然没错,是奴婢见识浅,颜姑娘,当真是极好的……”说着垂下头去。 空气里荡着淡淡的桂花香,细碎的金色桂子随风飘过,有几点便挂在她鬓边,一束帘斜斜抹过她的额角,遮了伤疤,添了妩媚。 微笑,我拉住她的手。 云淡风清,冷浸一天秋碧。 ~ 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 又是一个秋雨午后,我捧杯热茶,坐在廊下看庭中纷纷雨落。 这已经是我在后周看到第几场秋雨了? 人生果然如过隙。 一瞥,就见垂花门上现个高大的身影,荣哥步伐沉稳,顺着廊子走过来。 他上一领紫竹团龙袍子,腰系一条墨玉绦环,垂着我给他打的青莲丝绦挂结,气宇轩昂,容光神飞。 我看着他,不扬起唇角, 他这阵子,先是派水部员外郎韩彦卿市铜于高丽,而后是占城国王“释利因德”派了个使臣“诃散”来朝,进贡土特产,有云龙形通犀带,菩萨石,蔷薇水,居然还有石油,他们叫猛火油。 起身,迎候他。 他走过来,从我手里拿开茶盏,随手置于旁边的坐凳上,拥我入怀。 “又穿的这般单薄在这里吹风。”他道。 “荣哥哥,如雪姐和林逸白走了我很郁闷呢。” “这与吹风有甚干系?” 笑。 “宗训念着你呢,时常对我提起,”他拉我走进书房,“你不妨进宫去看看他,宗训年幼失恃(1,旁人不是怜他便是惧他,我又顾他不上,若能得你调教,我也放心些……” “诶?你放心我调教他?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口味,难道你不怕我把他教育成小弥那样?” 他在窗前圈椅里坐下,抱我坐在他的腿上,笑道:“总要有一国储君的样子!”他顿了顿,道:“我从不见你引我贪恋外骛,我便知你深谙为君务本,本立而道生之理……”咦,他在说什么?“我有甚疏失,你还知婉转进言,当真是贤德敏慧……”汗,这说的是我吗?他又道:“如今宫内宫外,怜他的只一味顺他,惧他的便一味纵他,长此以往,必成纨绔,唯有你知因势利导……你上回说,治水当用疏导之法,我事后想来,正当如此。” 呵呵,这个呀,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龙心大悦了,初中时迷恋过一段心理学,教育心理学什么的顺便也看了几眼----为了在与老师、老妈的斗智斗勇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咳,动机不说了,总之多看点东西没坏处,现在不就用上了嘛~ 我笑,“其实也不过就是用……”差点说出“老女人教育李归鸿的办法”,总算还没被自恋冲昏头脑,我赶紧改口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先让他有兴趣,再学东西就方便啦!而且调皮的孩子往往是非常聪明的。” 他满意点头,“如此,你多多进宫探看他便是。” 忽然心里一动,我含笑睨他,“常进宫看他的好象还有一位哦……” 他嘴角深深勾了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凤目里华彩流溢。 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干嘛这眼神,不跟你玩了……”挣扎站起身。 他故意慢悠悠道:“我已与她赐了婚,大约明春便要行礼了……”诶?什么?我停了动作,惊诧看他,他微笑,把我揽进怀里,附在我耳边,低低的声音带着魅惑,“傻丫头,这回可放心了罢……” …… 于是,我的闲暇生活里就多了一项调教正太的娱乐活动。 ~ 眨眼到了年节,我带着小弥、小荼、碧溪、流云一帮人浩浩荡荡去逛了一次庙会,又进宫看了看那父子俩,还去王朴家吃了一顿家宴----当然是有荣哥陪着,他是绝不肯让我自己去王家的。 席上见到了王棠,她居然清减了几分,我早叮嘱过小荼不许把她弄死,也许搞出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之类明显的状况,小荼把这当做是对她的挑战,时不时让王棠晕一晕,或者生一些短暂的小状况,没想到客观上居然达到了给她减肥的效果,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咳咳,我太邪恶了。 王朴也越清癯了,看得人心疼,而老妖精却仍是没有消息,这让我不免有些担忧…… 今年,已是显德六年。 …… 这一日,我和荣哥计划去州桥夜市吃,因为是春寒料峭时节,我专门回房取了件鹤氅,万一回来晚天气冷呢。 与荣哥携手,才要往外走,就见一个黄门宦官由流云领着,急急惶惶跑进院里。 心里一紧,我这府里,内侍是从不来的,除非有急事…… 停住脚步。 那宦官奔到近前,咕咚跪倒,伏地奏道:“启禀圣上,枢密使王大人!” …… ~~~~~~~~~~~~~~~~~~~~~~~~~~ 注释: (1失恃:丧母。 【玄青五】第27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么?!!王朴去世了?!! 手上蓦地一疼,正是与荣哥相握的那只手,只见他面色凝重,沉沉盯着眼前报事的宦官,僵立半晌,喑声道:“摆驾枢密使第。” 从我住的汴河大街到王家所在的西华门外并不太远,一路经过繁华的街道,市井喧闹声透过玄青车帷细细流入车厢,我和荣哥哥静静坐在马车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心里难过,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国事角度我都不希望王朴去世。 隐约记得小弥预测王朴的大限之期是在三月,现在才二月初,这些日子我虽然不安,但总是心存侥幸,总觉得老妖精会在三月前出现…… 倒底没能力挽澜。 转头看荣哥,他抱臂胸前,在唇上,双眉紧锁。此时正是掌灯前天光最晦暗的时刻,他端坐在暗影里,沉凝孤寂如一座雕塑。 我悄靠过去,头轻轻倚在他肩上。 “你舅父为机变多智,刚决有断,”他声音低沉道:“我平素与他计议天下事,无不相合,兼之其明敏多材,不仅精通当世之务,至于阴阳律历之法,莫不毕殚其妙!显德二年,我命他校定历法,撰《大周钦天历》,去年考正雅乐,作《律准》,今已颁行于世。” 他喟叹:“文伯精究术数,言多中,我曾问他朕躬践|,能得几年,他对曰‘推演数理可得三十年。三十年后,非臣所能知’,记得其时我道‘诚如卿言,朕当为主三十年,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朕志足矣’,不想他竟先归于地下……”他语声一顿,仰天深深长叹,“天不欲我平中原么?!为何夺我王朴这般迅!!” 他面上地悲恸我曾过。在高平。他心爱地大将史彦战死。前几年。他信任地重臣郑仁诲辞世。我都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我跪坐起身住他地脖子。埋在他鬓边。他接住我地身子。我们在幽暗地车厢里。无言相拥。 忽然马车一震。随即停下。车外从人奏道:“启禀陛下。已到枢密使王大人府第。” 王家大门上挑了白纸灯笼。上面一个斗大地“奠”字边是写了“王”字地戳灯。白惨惨挂着。墙里白幡乱舞。还未进府门已先闻一片悲声。 王家众仆着了丧服。腰系麻绳。齐齐跪在门边候驾。王朴地夫人。我地舅母刘氏。一身缡素。由两个侍女搀着踉跄跄迎上来。扑身拜倒。伏在地上才说了句“未亡人接驾来迟乞请恕罪”。便已泣不成声。她身后跪着王棠和王恪麻戴孝。哀哀啼哭后些是杜。深深埋着头。 荣哥沉声道:“都平身罢。”拉着我的手迈步进府。 来到灵堂见一口油得乌亮的黑漆棺材居中停着,四壁点了儿臂粗的冥烛,灵前执事物品想是合着王朴的职位身份,灵牌上书“故枢密使东平王公之灵位”。荣哥走过去,执起灵前玉铖,叩地再四,咄咄有声,目中,隐有泪光闪动。 屋内屋外,哭声震天。 心下惨然,我在王朴灵前拜了拜,旁边王棠和王恪还礼。我站起身,早有人搬了两张椅子来,想必他们也为难,我虽然没有名分,但旁人大约都觉得我和荣哥……所以这座也有我的,不过我还是依着亡人晚辈的身份,摇头婉拒,只立在荣哥身边。 荣哥坐下,问道:“前日朕尚与王卿议政,如何忽然就……” 刘氏手中鲛绡帕子不住拭泪,躬身哽咽道:“圣上容禀,昨日亡夫奉旨巡视汴口,督建斗门,工竣回返时正经过故相李大人的府第,亡夫与李大人交谈之际,忽然疾,晕仆于座上,从人急以肩抬归,延医问药,谁想只一夕,竟然……就去了……”撕心裂肺地大哭,再不见平时的美艳风韵,若不是旁边有侍女扶着,几乎委顿于地。 周围一片抽泣声。 荣哥喑嗟,“王卿明敏多材智,性刚决有断,实乃国之栋梁,如此撒手人寰犹似断朕膀臂!”深深一叹,略顿,端容道:“传朕旨意,册赠侍中,赠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石,谥文忠。”又拉过王恪温言抚慰,问过年齿,将及束之龄,便亲封了东头供奉官。(1 孤儿寡母叩谢恩,仆从尽皆跪倒,一室悲号呜咽,满庭惨雾愁云。 …… 忽听门外一阵大乱!有人断喝:“圣上在此!岂容尔等擅闯!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却听一声冷笑,明明人在大门口影壁墙外,这一轻哼竟象是贴在我耳畔出来的,而后又是之前那声音:“尔等胆敢再踏前一步,格杀勿论!” 纷乱中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越众而出:“姐!你可听到?嘻嘻,这可是逼我们出手呢!” 小弥!我倒吸口凉气,才要往院门口跑,旁边荣哥砰一下抓住我的腕子,朗声向门外道:“放他们进来!” 满屋人齐刷刷望向庭中,只见一众家院护卫持了长短兵刃围了个半月形的圈子,一步步从影壁后退进院里,再瞧那圈子的中心围了一人,一领缥色长衫,褒衣博带,神态自若,刀剑丛中只似闲庭信步,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潇洒从容,当真是雅度简远,萧萧冲和,往面上看,神清骨秀,眉宇疏朗,一头乌黑的长,却有鬓边两缕银白! 我惊叫一声“老……大叔!!”悲喜交集地怨他,“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急死了!!”挣开荣哥的手几步奔到老妖精跟前被他怀里一物吸引了视线。 在他左臂弯里,静静躺着一只碧绫子襁褓,我伸头往里看看,一个粉团小人,含着拇指,睡得正甜。 两年没见道老妖精已经有了二代产品?? “小姑娘还是这般性急,”耳中响起老妖精清泠的声音,依然是幽谷涧流般湛冽,“全为救她家中丁口耽搁了,可惜倒底晚了一步,只救下这个女婴,”忽然我颊上一暖,竟是他抬手在我脸上抚过,他评论道:“看着也还罢了,摸着怎及在谷中日日坐汤细滑……” …… 我僵硬立着完全没有回头的勇气,只希望从这角度荣哥的视线不能一目了然…… 小弥从老妖精身后伸出头来,得意道:“姐,我知你急着救那位王大人,方才在路上遇到师父,我就带他老人家来了。” 老妖精笑道:“才一进城便被这劣徒拖来,瞧这阵势,莫不是那人已归西了?” 他居然还笑得出!我缓缓神,郁闷撅嘴“是啊,我舅父大人今日刚刚故去了!” 老妖精捋着鬓边银丝,道:“若是才刚去的,倒是不妨看看。”说着迈步向灵堂里走去。 众人不知他要干什 是听我们对话应该知道他是友非敌,又慑于他莫测的林风致混合了高手气势,很奇妙的组合,于是他所到之处众仆分水浪花般散开,他大袖飘飘抱婴儿,从容走到棺椁前,一抬手上黑漆棺材盖。 一个人影呼地冲到他跟前,叫道:“你做什么!”正是王棠。 老妖精淡淡道:“不开棺何看得。” “甚么?!你要开棺!!大胆!竟敢在圣上面前如此放肆!!” 我赶紧走过去解释,“荣哥哥是小弥的师傅,就是我一直跟你提到那位杏林高手称‘医仙’的那位世外高人,向来隐居于山林的,这次难得他老人家出山,我想请他看看舅父大人,万一……”虽是对着荣哥,其实也是说给全屋人听的。 “呸!你这贱……爹爹日待你不薄,人去了你怎还要扰他清净!忒以的歹……”似乎碍着荣哥,她没象平时那样直抒胸臆…… 却听旁边一声“当真?!”舅母氏拨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当真能使你舅父还阳?若真如此,我……我……”目光转向老妖精,腿一软,向着他就要拜下去。 我赶扶住,“舅妈不要心急,成与不成还要请医仙看了再说,只不过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就请他看看……”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句太粗白,没好出口。 身侧王棠叫:“娘莫听她的!她的话又岂能信得!平白扰爹爹不得安生!”看着是要扑过来,却被两人一左一右钳住了胳膊,正是王恪和杜。 我不理她,只对她老妈:“便是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救不成也是我们的一片诚心,可若是救得了,岂不是开棺见喜……” 不待我说完舅母已叠声地应道:“无须多言!开棺!!” 我转脸看荣哥,只见他略一点头,眼中也有几分期盼,我微笑,让侍女扶住刘氏,自己走到老妖精跟前,挡了众人视线,低声道:“大叔呀,我可替你做足了势,现在可就看你老人家的啦!” 他双眉斜飞,似是忍着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若是我这时借故离开……”看我变了脸色,他莞尔,“你且让去一旁。” 我退开一步,小弥上前接过他怀中婴儿,站到我身边,就见老妖精右手抵在棺材盖上,轻轻一抬,那三五个人才抬得起的沉重棺盖竟象粘在他手上一般,无声而起,在空中打了个九十度的转儿,又缓缓落下。 这手功夫一露,众人的信心似乎又长了不少,人人屏住呼吸盯住他,一时屋里鸦雀无声,地上掉根针都听得到。 他探身查看棺中王朴的尸身,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手中银光一闪,不知在哪摸出根银针,我只觉眼前好象同时有七八个人影晃动,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根本没有动,我定睛再看时,他已直起身,银针又不知被他收去哪里,他目光在屋中一扫,悠悠道:“尚需至亲活血做引。”说完就拿眼看着王棠。 王棠一愣,还未答话,王恪已抢步上前,撸了衣袖道:“请神医取血。”说着把他白细的手臂伸到老妖精眼前。 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王恪,满脸书卷气的少年,看着斯文守礼,少年老成,想不到还有些血气。 老妖精道:“年长些的才好。”说罢手一招就把王棠抓过来,捏起她一根食指,道:“举好,莫动。”再瞧他手里,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把钢刀,耳听门口侍卫低低咦了一声:“我的刀呢?” 老妖精举刀在手,冲王棠挑眉一笑,“莫怕,我有上好的金疮药……”话音未落,就听王棠嗷一声惨叫,眼一闭,仰面躺倒。 屋里一阵骚动,有丫鬟婆子围过来,扶起王棠,百般呼救。 我看得清楚,那刀根本还没往她身上招呼呢,分明是吓晕的。 老妖精眼里掠过一抹邪邪笑意,瞬间消匿不见,他一本正经地叹道:“怎这般……罢了,你过来。”招过王恪,刀尖在他指尖挑了个米粒大小的血珠,指点他把食指戳向棺材里,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点在王朴的印堂上,而后他让王恪闪开,自己不说不动地盯着棺中王朴,满屋人目不转睛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吐一口,死寂得让人窒息。 猛听老妖精一声大喝:“还要睡到几时!醒来!”并起右手食指中指,疾戳向王朴胸口膻中**! 就听棺材中闷哼一声,先是刘氏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材边,周围人也呼啦围上来,七手八脚把王朴扶坐起,王朴闭着眼,半晌幽幽吐口气:“怎这般吵闹?”众人轰一声,有哭的,有笑的,乱成一团。 老妖精不耐烦地闪到一旁,看着乱哄哄的众人道:“你等莫要围个水泄不通!谨慎他再晕死过去!”又是舅母率先反应过来,一面命人把王朴搀出来扶到旁边交椅上坐下,一面带着王恪跑到老妖精面前噗通跪倒,纳头便拜,口里“恩公”、“仙人”叫个不住。 “罢了罢了!”老妖精摆摆手,“烧些姜汤与他灌下,我再与你开个方子,日日与他煎服。” 早有伶俐人取了笔墨,引他去旁边桌上写药方,刘氏这边已乐得团团转,一会到荣哥跟前叩头谢恩,一会看看王朴,这时王朴的神志还未完全清醒,不过这已足够令她喜极而泣。 忽听小弥抱着的婴儿一声啼哭,小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没有哄婴儿的经验,老妖精接过来拍了两下,皱眉道:“这般聒噪!闹醒了宁馨儿!” 刘氏讨好道:“莫不是饿了罢?”一边吩咐身边侍女去找个奶妈来,忽一侧头看到满屋灵堂执事,丧礼白幡,忙对从人道:“这些物事留它作甚!还不赶紧取下来!!”于是白花花满屋子仆从奔走,又是一番混乱。 虽是忙乱着,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有笑容荡漾。 我转头寻找荣哥,他在我身后,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目光相触,但觉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伸出手来,交握在一起。 满屋人来人往,我们相顾微笑。 这一年,是显德六年春。 注释: (1皇帝随从近臣的称呼。仅用以表示品级,无实际职掌。 设置男配人气调查才现,貌似这文里男npcc还真不少呢,还是有漏网之鱼 【玄青五】第28章 罗屏绣幕围香风 玉葩中春犹浅,隔帘微雨湿梨花。(pm) 雨声滴破晨梦,我合着眼,在床上顽强地赖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拥被坐起,折起青碧小屏,挑开紫罗幔帐,入目是满室幽霾,湘帘外,琐窗间,印了一抹暗淡的天色,春雨叮叮咚咚地敲打檐牙,扬琴般清越,红绡被里,翠绮枕上,犹自凝着昨夜银鸭熏炉的淡淡残香。 懒得起身,果然是“下雨天,睡觉天”。 这样幽怨的小资雨天,怎么能不搭配一段无病呻吟的春闺闲愁呢?最不济也要配上“新髻、薄眉、慵来妆”(1)才算应景啊,我慢吞吞地想着,睡意终于消散了些。 鉴于我的服装店早已名存实亡,如今的我沦落到只能拾掇自己了……泪,姑且以烟雨春闺做个“命题作文”吧,我振奋精神跳下围屏床,取件艾绿织锦纱团花春衫,极清淡的艾绿色,在领口袖口处,有练白纱捏成桃花瓣儿的堆绫装饰,柳芽色流纨抹胸,浅碧腰带,淡青围裳,下面配一条荼白六幅素罗裙,前后各垂了两条葱芯色压裙丝绦佩环,最后在臂上围一条冰绡帔帛。层层叠叠清清浅浅的绿,就象这仲春杏月的烟雨,环佩清脆,正与庭中雨声和答。至于型,只让碧溪梳个慵懒的堕马髻,随意簪了支碧玉簪子。 梳洗已毕,用过餐,我顺着游廊走去东跨院。 东院正房门上立着个小鬟,见我过来忙挑了杏红软帘,笑道:“小姐来了,胡先生在套间暖阁里呢。” 进了暖阁,一瞧见老妖精立在窗前了只粉青莲花盏,神色悠闲地赏雨品茗,我笑盈盈走过去,才叫一声“大叔”,猛然余光里撞进一个场景:半透的雨过天青纱幔后,一个妇人衣衫半解抱了小婴儿在乳……我腾地红了脸,再看老妖精上淡淡的,视而不见的样子,最让我惊诧的是那妇人居然也神情自然,慈和地微笑着,手指抚着婴儿的小脑袋。 我脚步一顿点说出“先回避一下”,又一想妖精都不回避我回避什么呀!压下心里怪怪的感觉,我走过去,故作镇静问他,“大叔,住着还习惯吗?食物还合口味吗?” 昨天王家回来天已经晚了,我把他安置在这东跨院王家送来的奶妈也被安置住下舅母确实是周到人,只要她想事还真是八面玲珑呢…… 老妖含笑点头。“尚可奶娘尤其省去我诸多麻烦。” “咦。对呀忍不住好奇一下。“叔。你在哪拣到地这个婴儿?离京城远吗?一路上她饿地时候……你怎么处理地?” 他笑道:“陈州地界。离京师却也不近。我带了她。路经村庄便向养了娃儿地妇人讨一口奶吃。若行到那荒野之处。捉只母豹子、母大虫也是有地。” 汗。这孩子长大以后体质一定很好…… 他呷一口茶。又补充道:“非是‘捡’地。她娘为村中财主定要抢了去做小。她娘不从。一头碰死了。富户大怒。打死她爹、祖父母。又要摔死她。我路经那里。救下她。只可惜她家人却是救不活了……” 我怒。“太可恶!大叔。你没饶过那坏人” 老妖精嘿嘿一笑,“那财主么,弄死了未免无趣,我毒死他全家老少,偏要单留他一人,化了筋骨,毁去容貌,灌下哑药,扔去三十里外的镇子,嘿,倒要叫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愧是老妖精的手段,不过……我小心道:“大叔呀,那什么,那个地主家里的人,也未必都是坏的吧……” 他睨我一眼,不屑道:“只怨他们投错了胎,来世投胎定要谨慎。” 我“肃然起敬”地仰望他,他一贯对我很好,居然就让我忘了他的另一个名号“毒王”……不禁想到,江湖中人如果以正邪划分,象林逸白之类属于正,他嘛,貌似该算亦正亦邪吧…… 老妖精大约瞧出我的惊恐,手拈鬓边银丝,和煦笑道:“小姑娘莫要惊慌,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我抖,您这还不算草菅人命啊!对了,这是连坐!他道:“若是安善良民我自然尽力相护,只不过么,不惩恶又如何扬善?《易》云‘君子以遏恶扬善’便是此理。” 竟然拿《易经》给草菅人命做理论支持……我擦汗,锲而不舍地讲道理:“大叔呀,不知那地主家里有多少人?全杀了是不是有点多啊,依我看只把那地主一人杀了也就是了……” “小女娃家中死了四口,却是全家尽死,那恶霸家中虽是有几十口人丁,不死净又怎算得‘全家’?必要死净才算扯平!如此两人都落个举目无亲、只影世上的境地,”他得意道:“我做事,向来公平。” 公平……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淡淡天光笼住老妖精的眉宇,他目光恬淡悠远地向窗外,一望间,绝对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位与世无争、澹泊林下的出尘隐士呢,谁又想到……咳…… 门口传来说话声,帘子一挑,流云捧了个朱漆托盘进来,走到几前,搁下一碟新做得的莲蓉酥,两盏明前碧螺春,把老妖精的残茶撤下连托盘一起递给门边的小丫鬟,眼睛骨碌碌瞧瞧我,见我没别的吩咐,便悄声走到纱幔后去逗弄婴儿。 老妖精视线落在莲蓉酥上,问道:“好个莲子香,这是何 “啊,”我回过神,向他介绍,“这是我的最爱之一莲蓉酥,看着方硬,其实入口即化,含化时有一丝丝凉意,满口是浓浓的莲蓉香,最妙的是并不往死里甜,很好吃的,是我常备的休闲食品叔请尝一尝吧 老妖精点点头,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品了一下,赞道:“果然不错,只可惜小女娃还吃不得。”目光转向纱幔,满眼慈爱。 幔帐后妈抱着婴儿轻轻拍着,哼着不知名的儿歌约是喂完了奶,正在消食,流云在旁边转来转去围观。 “大叔,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啊?难道抱回蝴蝶谷养着?” 他手捋银丝笑:“我正有此意。” 记得小玄也是出生不久被老妖精带回谷的,想来他有些育儿经验孩子孤苦无依,跟着老妖精学些本事起码以后不会被欺负,也没准长大后成为一代侠女、宗师、奇人什么的,所以这也是个不错的人生选择吧,我正想着,就听他说道:“小姑娘人大心大,不肯留在谷里陪我是我自行养一个罢……” 我震撼抬头,口呆地看他和蔼可亲的微笑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摸了摸我的脸:“日后也生的这般美貌才好。”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成计划?? …… 老妖把我的震惊尽收眼底大笑,两条眉毛斜斜飞起,鬓边银丝一抖一抖的,忽然想起这会吵了婴儿,便收了笑声,一转身坐到窗前的圈椅里,对我道:“此女娃尚未取名儿,不如你与她取一个?” “咦,要取名吗?呵呵,这是大事,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走到另一张圈椅里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脑中回忆着曾看到过的起名原则,“好象规矩很多的,比如要根据她的生辰八字,五行缺什么补什么,字本身也有吉凶,不能选个凶字,对了,还要看笔画数,这个很重要,是决定运势的……” 老妖精不耐烦地打断我,“何要这许多麻烦!我向来不想这些!小玄、小素便是我取的名,取‘玄’字缘于得他之时正见一只鸦儿,取‘素’字是因拣到小素那日天降大雪!”汗,真相果然惨烈,不知那两人是否知道?忽然老妖精指着几上白瓷碟儿里的莲蓉酥道:“便以此物为名罢,单字一个‘蓉’字便了!原本‘莲’字也是不错的,只是合上她的姓氏,谐音却是一味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苦药……” “苦药?她姓什么?” 老妖精拿起一块莲蓉酥,慢条斯理地吃下,悠悠道:“她家在陈州黄家村,全村上下自然都是姓黄的人家……” ……啊 老妖精自顾得意着,“蓉,蓉儿,好名儿!好名儿啊!” 汗,那个,我要不要告诉他,以后要当心姓郭的小子呢?咳咳…… …… …… 雨整整下了一天,掌灯时分,我正在书房里看志怪就听门上一声“恭迎圣驾”,居然下雨天他还会出现?我放下书迎到厅里,当真是荣哥,我一边帮他脱去油衣,一边甜蜜地怨他,“下着雨还过来,万一着凉怎么办。” 他微笑不语,眼波明亮地在我身上扫过,在我顶额外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瞬被我敏感地察觉到,我把油衣递给碧溪拿去挂了,询问着看他。 他拉起我的手走进书房,一抖石青团领的襟摆,在椅子上坐下,望着我头顶髻道:“她果然把这簪子给了你。” 簪子?我今天戴的是哪支簪子?从髻上拔下一看,凤凰穿云造型的玉簪,顶端一颗大珠,在点着灯烛的房间里柔柔着光。 这不是符皇后给我的那只簪子吗,早上居然稀里糊涂地把它簪上了。 “这原是前朝宫中之物,”他道,“多年来一直是先后(圣穆皇后,柴荣的姑母)随身之物,先后辞世之后,先皇便以此物聊慰思念,待先皇病危时又传给了她……因此上,若说这东西乃是我大周历代皇后之物也为过,如今,她又给了你……” 诶?在淮南时我只觉得这簪子很实用,夜里照明比手电筒方便,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来历…… 符皇后居然把它给了我…… 我虽然一贯很欣赏符皇后,但这毕竟是个比较尴尬的话题,所以我很少主动说起她,而荣哥想来知道我的心思,也很少在我面前提及…… 忽然有些惭愧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气啊…… 记得有刻薄男士说过:女人如果幸运,没有可以竞争的情敌,她们往往会和老公男友的前女友较劲…… 可是,和已经死了的人较劲,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想通这节,豁然开朗我故意把簪子塞在他手里,挑眉开玩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啦!” 他捉住我,把簪子插回我头上,假装板了面孔,“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相对莞尔。 “对了荣哥哥,我问老妖精了!嘻嘻说你身体很健康哦!”白天在东院缠了老妖精半天,问他荣哥的身体状况,本来我还想只是在王朴家见了一面,他未必看的清楚,结果被他鄙视,说只要看一眼便可一目了然则如何称得上医仙云云,我追问再三到他揶揄我 念着情哥哥,才红着脸收了话头。 连老妖精都做这评估可见他身体很好啊是,史书记载又如何解释?我冥思苦想终想到“蝴蝶效应”,才算释然。 他微微一笑,在我耳边低声道:“莫忘了那日在后园,你应了我甚么……” 垂头不语,两鬓绯红。 片刻之后,就听他道:“过些时日,我欲统兵北伐。” 北伐?对了,是该北伐的时候了,不过……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对这两个字,我仍是习惯性的敏感…… “前年我南征时,北汉刘钧为得便,乘虚兵,袭我[州,虽为我将士击退,终究是狼子野心!北汉跳梁,全仗辽人为助,先攻辽方为釜底抽薪之法。此番淮南已定,我军又养兵多日,正当平定北地!”他顿了顿,又道:“且幽云十六州自石敬小儿割与番邦,久已不归我中原,其地形胜,实为战略要地,辽人长在骑兵,得幽云地利,南下可一马平川,我必当取之,据其塞险,进可攻,退可守,方为长久之计,否则中原永无宁日矣!” 道理我明白,只是…… 我倚在他怀里,半晌,轻道:“荣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颊上热,他亲亲我,嗯了一声,“只是委屈了你……”忽又低低一笑,附在我耳边道:“在军中倒也有些好处,日日夜夜都可见到……” …… …… 显德年三月,荣哥命宣徽南苑使吴延祚权东京留守,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其余众将,各领马步诸军,大小战船,驰赴沧州,荣哥亲率禁军为后应。 上次南征,王朴为东京留,不仅粮草军需督办及时,甚至还有余力增修城墙,扩展街道,京师被治理得井然肃如。如果说《平边策》体现的是他在军事方面的敏锐眼光,留守汴京则展现了他在内政方面的出色才干,所以原本他才是留守京师的最佳人选,只不过倒底是“死”过一次,荣哥特别恩恤他在家中休养,这回留守的操心活儿就给了别人。 我请老妖精帮忙留意王朴的身体,最好时常他。其实我本来想请老妖精随军做御医的,看他那不耐俗务的样子只得作罢,何况他现在是职业“奶爸”……也多亏有了这个借口,我才得以把他留在府里在京里育儿多少比山谷里方便些,就是奶妈也好找呀。 老妖精,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住的。 小荼就不要指望了,最近总是神龙见尾不见,想是忙着骚扰杜折磨王棠呢。还得说我家小弥贴心,被我蛊惑得做了军医,因为我跟他说有很多试药的机会…… 总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是吧? 我毕竟做不到百分之百放心。 …… …… 显德六年三月甲戌。 晴辉暖翠,碧天如洗,荣哥誓师,祭旗,率大军御驾亲征。 我一身箭袖男装,骑了匹踏雪胭脂兽,随在他身旁。偷眼看他,只见他头顶黄金凤翅帅字盔,身披黄金帅字甲,跨下一匹追风墨雕透骨龙,得胜钩鸟式环上挂着他的冷艳锯,浸了万丈骄阳,当真是威风凛凛,雄姿英! 比阳光更炫目的男人。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 行军路上,自有先锋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一路北进,这一日行到一处所在,大军扎下人马,埋锅造饭,我跟丁寻一打听,此处正属澶州所辖。 我独自坐在寝帐里,等荣哥巡营回来。 关于我不可避免、不可抗力、“不可不戒”地和荣哥住在同一个帐篷里的事实,我已经很淡定了……倒是小弥震惊得不行,居然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住一起……害我只好很狼外婆地说让他单住全为方便他配药,算是单独的工作间,旁人不许随便进去,他想了想,勉强转阴为晴。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四方八野飘散着野花的味道,空气都是香甜的,不过毕竟是行军用兵,不比在京中大宅子里,所以我没舍得让碧溪流云跟着,尽管她们强烈要求。 帐帘一挑,荣哥迈步进来。 他走到我跟前,抱臂于胸,居高临下看看我,似笑非笑道:“有话对我说?” 呃,有那么明显吗?我讪讪笑,“荣哥哥你越来越聪明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尽管偷偷溜出营去也是个办法,但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才算光明磊落……” 他插嘴,“你溜不出去。” ……讨厌,有必要说这么直白吗,我咳一声,顽强道:“你知道的,我有个喜欢的妹妹住在澶州,这些年因为某些原因没什么来往,但我一直在心里记挂着她呢,这回都到门口了,不她似乎说不过去吧……荣哥哥,你说是不是呀?”眨眼眨眼。 他摸摸下巴,盯着我,没说话。 注释: (1)赵合德明的时尚pose。《赵飞燕外传》:“合德新沐,膏九曲沉水香,为卷,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 【玄青五】第29章 风引漏声过枕上 ?这神色,这肢体语言…… “荣哥哥,时至今日,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凝眸望进他的眼睛,他迎上我的目光,眼波微微一动。 对视片刻,他缓缓道:“你可是要我与你同去?” “当然不是!为这种事让主帅擅离大营,未免太把行军打仗当儿戏了,我还不至于提这种不合理要求吧!不过我知道你是绝对不肯让我一个人去的,所以我英明决定带上丁寻,嘿嘿,这样你总可以放心?” 看他仍没表态,我轻咬下唇,略一犹豫,还是投下最有说服力的一只砝码,“放心,‘他’……不在澶州……” 在京城时,我除老妖精打听荣哥的健康状况,其实还细问了李归鸿的情况,据老妖精讲,李归鸿所中的毒已尽数拔出,外伤更是早就愈合,但老女人的病情还是不容乐观,时好时坏,所以他留在蝴蝶谷里,和小素一起照顾老女人…… 这事我从老妖精口里得,但一直没和荣哥说起,这是我们之间比谈论符皇后更禁忌的话题…… 而这回却是得不提及了,无论荣哥是不是知道以我的感觉,很多事都瞒不过他,他嘴里不说未必心里不清楚,我想,身为皇上,就算有自己的暗探细作谍报系统也不足为奇,但他总是宽容对我,包容我的很多小动作,只要我闹得不是太过分……所以这件事,他未必不知情,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知道李归鸿不在澶州,我要让他相信,我真的只是去看青鸾! 他的眼波在我脸上缓盘,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对望良久,他终于开口字带着沉缓的力道,“着丁寻多带上几人……” “荣哥你真好!!”我笑着跳上前,踮起脚尖,在他右边脸颊上奖励一个轻吻,他一僵,一把揽住我的腰,截住我的后退的步伐,大手托在我头后个热吻重重压上我的唇…… 唔……被逆袭…… …… 我软软贴地胸膛。倾听他比平时略快些地心跳。 “你可要去么?”他把我圈在怀里巴蹭蹭我地鬓。轻柔耳语。 诶?我猛抬头。圆睁了眼睛刚要质问。他已摇头苦笑道:“君无戏言……”一顿。又道“还是我与你同去方才稳便……” “喂。荣哥哥不会是担心丁寻看不住我吧?虽然那家伙既别扭又别扭还别扭。不过盯住我应该是绰绰有余地!” 他失笑,“罢了罢了,丫头这般贫嘴,”看看我身上问道:“可要与你找件夜行衣靠?” “不用吧,”我低头瞧瞧身上的青绢箭袖“我光明正大的拜访朋友,打扮那么诡异干什么又不是去偷东西……” 他点点头,“这时节宝相寺的梅花已然谢了……” “啊!不可以当面揭人短!我器量很窄的,当心我恼羞成怒咬你!” 他眼波一亮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说“尽管放马过来”,我笑,加力抱了他一下,放开手臂,“你乖乖等我回来哦,我先去找丁寻了。”奸计得逞,大功告成,嘻嘻。 他拖住我的手,吐口气,道:“须得让他再带几人。” …… …… 烟里钟鼓,正是黄昏。 故地重游,仍是旧时街巷,一路看来,似乎城市格局、主要建筑都没什么变化,只有原本是软香阁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气派的食肆,店门前高搭着彩楼欢门(1),斜挑出一支间色酒旗,上书“新酒”字样。这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生意相对清闲些,杈子栏杆内隐约有跑堂在擦抹水牌,一个小伙计捧了只青大海碗,小心翼翼走出店来,碗里的麻菇丝笋燥子汤饼冒着尖儿,膘浇燥子的香气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是要送外卖给左近的客人。 头顶,两只春燕低掠而过,翻转间,露出粉白的腹部细羽,啾啾唱着投向屋檐下的小巢。 不远处,一根高杆立在暮色里,飞鸟形“五两”(2)向着西北方向展翅欲飞。 今日又是东风。 不觉放慢了脚步。 原以为会永远住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呢…… 一声低唤打散我的思绪,“水小姐,”身后丁寻压低了声音,“还请紧行几步,莫要让圣上久候,我等早回复命才是!” 回头看他,他冷着脸,眼里隐忍了许多内容。对了,他是知情的,看他的神色,倒象是在为荣哥打抱不平。 这厮一贯如此,对他敬爱的荣哥赤胆忠心,悉心崇拜,自然容不得旁人对荣哥有半点“怠慢”、“不公”,想是他碍于身份不好指摘我,不过腹诽定然是免不了的,难为他一直辛苦忍着。 我斜睨他一眼,轻轻一笑,继续前行。 人偶尔会被往昔抓住,但往事终究只是往事,就如一件精美易碎的小小珍玩,想起时拿出来略作拂拭,而后依旧收起。 如此,也就是了。 …… 掌灯时分,我们一行人来到李家门前,还没上前叫门就听“吱呀”一声响,门分左右,一个罗帽直的家人从金柱大门里出来,手里拿了根燃着的秸秆,取下门两只戳灯,把灯笼里的蜡烛点着了又挂回原 拂过,戳灯微微摇摆,灯里一把柔和的暖光,衬一个浓墨的“李”字。 依稀是旧时的老门房,只是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姓,只好上前含糊打招呼,“老人家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久违了!” 那家人闻听一愣,回身细细看了看我,惊呼道:“莫不是表小姐?!李贵给您见礼!”抢步过来拜下去。 我虚扶一把,“无须多礼。”随他走进院子,忽听旁边有人叫:“表小姐?!”一个人噔噔噔跑过来,扑身拜倒,正是李归鸿的书童朱墨。 我笑道:“好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精神,身体还挺好的?”貌似骨架宽了些,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样。 “托您的福幅身子板倒还结实。”他呵呵笑着,引我到厅上,一边叫人去请管家,一边张罗着上茶,又把我往主位上让,我笑笑,还是坐了客位,丁寻他们站在我身后墨垂手立在边上。 我问道:“府里上下还都好?青鸾好吗?我来看看她。” 朱墨一呆,眼眨巴眨巴“是了,表小姐还不知道呢,好教您得知,小姐大前年已出阁了……” “诶?!出阁了?!嫁了谁??” 他咧嘴一笑,“正是西城台街张府的张二公子!” “张知?!”看他点头抚掌笑,“太好了!!这才是天随人愿!天作之合啊!” “可说呢!”朱笑得合不拢嘴“张家大相公在京里做官,张家是本城大户,张二公子又素与咱家公子交好,对咱家小姐也是爱慕已久,这门亲事做得当真是好!且说小姐出阁那日的风光,啧啧州城里谁人不赞!” 我笑,鸾一定很开心“对了,你说是在大前年?” “回表小姐是大前年,那几年少爷不在家中只有小姐,偏生那些日子小姐贵体还……” 对啊,忘了这个,我忙问道:“青鸾的病大好了?” “好了!全好了!”朱墨笑答,“只是小姐改了性子,文静得紧,亏得张公子时时过来照应,不过毕竟不甚便宜,后来多亏洛阳来了位姨太太帮忙料理,这府里才又妥当起来。且说这桩喜事,之前张家催了好几回小姐都没应,小姐那柔顺的性儿这事上倒有主意,就想等着少爷和表小姐回来再行礼呢!只是拖得忒久,张家焦急不说,便是姨太太、洛阳的外祖老太太也心急,总算那年六七月间少爷回来了一趟,咱两家便赶着这个空儿把大礼行了,那一年,小人记得,正是显德三年。” 哦,原来如此…… “青鸾如今是住在张家吧,现在这府里是谁主事?洛阳的姨太太?” “自小姐出阁姨太太就回转洛阳了,如今府里留的都是老成旧人,日常是安叔打点事务。” 我点头,问明了张知谨没有搬家,便笑道:“辛苦你们了,你家少爷忙完俗务就会回来……我这就去张家看看青鸾。” 才站起身,忽然门帘一挑,一个穿青色半臂的丫鬟捧了只朱漆茶盘进来,见我要往外面走,咦了一声,疾走上前,道:“表小姐,您这……莫不是要走?” 圆圆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是小澜,当初我刚穿过来病了好一阵,多亏她精心服侍,所以比旁人更熟识些,看她容貌比过去成熟了几分,已作了妇人妆扮。 小澜见我盯着她的式,脸微微红了红,献茶道:“表小姐请用茶。” 我坐回椅上,接了茶盏,啜一口,笑问,“你的喜事我还不知道呢,你这是……” 旁边朱墨接话,“好教您得知,少爷做主,已把她配给小的做了浑家。”满脸幸福的傻笑,小澜瞥他一眼,含笑垂了头。 “呀,恭喜恭喜!”似乎小两口感情不错,我放下茶盏,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可以做贺礼的东西,就这只镯子吧,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不待她推让,捉过她的手给她戴上。 不提那两口儿谢赏,一时执事的管家过来拜见,又略说了几句,我想着太晚不方便去张府拜访,告辞又被他们苦留,着实费了些口舌才得出来。 …… 凭着记忆来到金台街,老远就见张家门前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府门大开,家丁进进出出颇为热闹。 暗笑,张知谨的公子哥儿性子不改,还是好排场好热闹的,瞧这架势大约是在办酒筵?正要迈步往门前去,忽然丁寻一抬手拦住我,“且慢过去!我这些人的模样有些古怪!” 我在灯影里站住,细细一个个仆人步履匆匆,面有焦急之色…… 猛听得马蹄声响,张知谨一袭玉色居家燕服,拉了匹青花骢大步出来,两个家丁追在后面苦苦劝着“少爷少爷,都这时候了,您就是出得去城,怕是一会儿也要被关在外头……” 张知谨板着脸,不说话,搬鞍蹬,飞身上马,一个家丁手疾眼快把扯住缰绳,急道:“少夫人……”忽又压低了声音。 少夫人 我忙运起内功去听听那家丁低声道:“……只说是看影厮象,并不很真切,少夫人又岂会去那 地方……只怕是荒信罢,咱们已散出人去找,若是来了您却不在……” 张知谨也不答话,手里马鞭挟着风声高高扬起得那家丁赶紧松了手,踉跄退了两步,这一挥却是虚式,就见张知谨左手一提缰绳,镫子一磕马腹,青花骢绝尘而去! 门前几个家丁怔怔呆有一老家人从门里跑出来,冲几个人骂道:“呆作甚!还不赶紧跟上”那几个人如梦初醒哄进院牵马,向着张知谨去的方向打马去追老家人兀自在后面大喊:“若是当真赶不回来,你等便与少爷投去南城外冯公子庄上且借个宿头!!” 我一提气,跃上屋顶,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跑下去,丁寻几人也不多话,只紧跟在我身后。 夜里澶州城屋顶的格局我再熟悉不过,抄近道跑到南城门附近,远远望见张知谨的马从城门缝里飞驰而出,而后城门闭合,正把后面的几个家丁拦下,我顾不上听那几人吵吵嚷嚷和门军交涉,寻到一处僻静的城墙根下,侧耳听听,拔身跃起,脚尖在墙头箭垛上一点,又从另一头跳下,张目四望,丁寻手一指,“那边!”多亏张知谨穿了浅色衣衫,夜里颇为醒目,此时,他骑着青花骢已跑出好远了。 我们施展轻功在后面,就见他先是顺着官道,而后逶迤奔上小径,又驰马许久,耳中轰隆隆涛声大作,竟是一路到了黄河边! 张知谨策马捋着河岸跑,出一段路,忽听他高喊:“青鸾!青鸾!叫我好找!你在那险要的所在做什么下来!!”打马从一座土岗的缓坡上去,隐隐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莫要过来!!你若过来我便跳下” 凝目远眺,沉的夜色里,一个女子立在临河的土岗顶上,她素白的裙子在风里旗幡般招展,一头乌四下飞散,已乱的不成样子,清冷的月色映上她苍白的面孔,可不正是青鸾!! 我疾跑几步,待要跟过,忽觉衣袖被人拉了一把,扭头看,正是丁寻,心里一动,真是关心则乱,他提醒的是,我放慢脚步,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 张知猛扯缰绳,青花骢一声长嘶,人立站起,待四蹄着地,哒哒地踏着圈儿,他在马上望着青鸾吼道:“好端端的做什么!!你不知我……我心急如焚……” 土岗上青嘤嘤哭着,“慎郎,我对不住你,来世我再嫁你罢!” 张知急道:“你浑说什么!!有甚不顺心你只管与我说!下人若有忤逆你只管责罚!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这是为了甚么!!想你我成亲以来万般恩爱,脸都不曾红过一回!爹娘兄嫂全在京中,并未有人与你为难,你缘何寻起短见!!” 青鸾哽咽道:“你、你莫要再说……我……我……已记起来了……” “记起甚么??” “我今日又头疼了,狠狠疼了一回,忽然就都记起来了……当年,我追你出来,后来遇到强人……我全都记起来了”她放声大哭,“你何须娶我!那事又怨不得你,是我命苦罢了!!你纵是与我哥交好也无须娶我这等污秽的女子……” “我娶你是因我心里有你!!”张知谨怒声截断她,“我想要你做我娘子!!与旁的有甚么相干!!你,你把我们起的誓都忘了不成” 青鸾一怔,低声吟道:“‘海干石烂,**双死’……”似是动摇了一瞬,却又坚定摇头道:“日后,定有清白的好女子做你娘子,我却是没有面目再活于世上!慎郎,你的情意我永不相忘!来世我仍投胎成女儿身,投个清清白白的身子还你今世之情!!”说着踉跄着就往河边挪。 “旁人我不要!!谁也不要”张知谨急的大吼,跨下马踢踢踏踏地向土岗上走忽地拔高了声音,“青鸾!娘子!你便不为我,难道也为我们的孩儿么” 青鸾步子一顿,颤颤抖着,抬手抚上小腹,半晌泣道:“日后,日后定有旁的女子为你生儿育女……” “我不要!!任是谁,公主天仙,美的丑的只要你!!我、我只要你给我生儿子” 青鸾双手掩面,嚎啕大哭,张知谨瞅准空子,飞身跃起,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来覆去重复着,“我只要你给我生儿子只要你给我生儿子……”声音也带了哭腔。 土岗上两条人影紧紧叠在一起,抱头痛哭,哭了一会,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张知谨一弯腰抄起青鸾的腿弯,把她横抱起两步小心放在马上,自己骑在后面圈住她开缰绳慢慢往回走,晚风送来青鸾的声音“你怎知是儿子……若不是儿子……” 张知谨道:“那也无妨,再生便是!不如们这就去生十个八个来……” 青鸾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就听到张知谨的笑声,渐远渐淡,散在风里。 我仰面向天,让夜风吹干眼角水迹。 看苍穹,正是玉宇无尘,银河泻影,云峰缺处涌冰轮。 …… …… 回到大营,荣哥正秉烛夜读,见我进帐便搁了书,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 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 …… 月淡风细,没点蜡烛的帐子里一片幽暗,漏声细碎,穿插着巡营士卒的脚步声。我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帐篷顶,脑中一幕幕闪回的都是当初结识青鸾和张知谨的记忆片段。 在这个时刻,我忽然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相爱的人在一起…… 转了脸去看荣哥,他静静躺在帐子那端的大床上,呼吸均匀,想是已进入梦乡。 回忆,轰轰烈烈,不可抵挡 在那个初冬的夜,我因为和张知谨打赌,去澶州宝相寺偷梅花,于是和荣哥初遇; 在那个仲春的黎明,我从州软香阁的窗子跳出来,落进荣哥的马车,那是第二次相见; 随他进京,养,开店,他包容我全部的任性和古怪,为我撑出一片安然的天空; 而后我离开他,回到澶,却又阴差阳错再次回到他身边,在我最沉沦时,有他静静陪伴…… 被老人带走,辗转到了淮南战场,经历了生死相依,两人的心靠得更近…… 挣扎总是的,当我后知后觉地现已经爱上了他…… 醒悟,其实我已经在爱的路上走了许久许久…… 得到他的爱,何其幸也。 他的深情,醇厚而坚毅,内敛而炽烈,他有可以融化世上任何女人的**,却每每为我套上理智的笼辔…… 从不强求,没有索取,永远只是默默付出,坚韧等待…… …… 深呼吸,我抹去眼角泪珠,痴痴凝望他隽朗的侧影,并不需要很久做决定,我轻轻坐起身,赤足走到他的床边,俯视他安静的睡容,聆听他悠缓的呼吸,忽然忘了言语。 他仍是闭着眼,只低声问道:“丫头,睡不着?” “嗯,荣哥哥,我……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猛然睁眼,凤目里掠过一丝诧色,随即笑了,他向床里挪挪身子,一只手臂在床上平平伸开,另一手掀开被子角。 我悄声躺下,头枕在他臂上,他揽住我,给我盖好被子,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低声道:“莫想许多心事便容易睡了。”说着在我的额角上轻轻一吻,含笑合上眼。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 他的身上是这样温暖,他的怀抱是这样安全,他的呼吸,细细拂过我的耳畔…… 心扑通扑通大跳,我仰面躺了片刻,侧身抱住他。 他唇角弧度更深。 心要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紧张得无法呼吸!我轻咬下唇,略略支起身子,在他惊讶的注视中,一点点靠过去,直到他颊上的肌肤与我的唇相碰…… 忽然天旋地转,他一翻身压住我,双肘支在我身侧,圈我在他身下狭小的空间,他大张了凤目,滚烫的烈焰喷涌在他眼底,喑哑的声音透出他最后的克制,他紧紧盯住我,一字一字道:“丫头,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不做声,只是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起头,以我的嘴唇轻轻触碰他的唇…… 这是我的回答。 …… 注释: (1)酒楼食店以五彩装饰的门面。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楼》:“凡京师酒店,门皆缚彩楼欢门。” (2)古代的测风器。鸡毛五两或八两系于高竿顶上,籍以观测风向、风力。 《清明上河图》上有具体形象,欢门是造型奇异的高大架子,五两是个鸟型风向标,不妨对照着看。 = 各位,新年快乐 话说我去年喊的“海劈牛耶”音犹在耳,眨眼就是虎年了……真是人生如白驹过隙啊~ …… 另,青鸾同学,后妈对不起你!所以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握拳) 好吧,我知道我又理想主义了张知谨们或许会娶青鸾,无论是因为内疚还是报恩(李归鸿替他挡了一刀),但是真正自内心地去爱她这样的人肯定有,不过恐怕会比想象的少得多…… 记得曾看到一个问答,同样的问题问东西方男士:如果你的妻子遇到性侵犯,你希望她怎么做。中国男士多是选择“殊死搏斗”、“誓死抵抗”、“宁死不从”之类的选项,而西方男士多选择“在实力当真悬殊的情况下,希望她放弃抵抗”,因为他们觉得,老婆的性命比他们头上帽子的颜色更重要。 观念还真是不同呢…… …… 无论如何,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每个人都快乐,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希望伊拉克少些自杀式爆炸,希望巴基斯坦多些和平安宁,希望阿富汗停止战乱,希望塔利班、真主旅、基地组织消失,希望甲流绝迹,希望这个世界多些沟通和倾听! 希望一切顺心如意!! 第4章 一夜吹香过石桥 啊!我在做什么啊…… “我、我去叫朱墨来……”还没跑开已被他拉进怀里…… 于是我未出口的话语就被他的唇直接吸走了。 不知不觉就伸臂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越来越热。 蒸汽濡湿了我的春衫,亦或,是我和他的薄汗? 水雾迷离,房里弥散着低低的喘息声。不放过我颊上、耳上、颈上每一寸敏感肌肤,他的唇向下游走,越来越低…… “啊!!不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忙掩住领口。 他勉强停住动作,看着我,眼中是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你身上有刀伤,似乎是不可以……嗯……” 他轻笑,“无妨的……”随即诧异道:“妹妹怎知道这种事?” “拜托!这是常识啊!猪都知道的常识!!” 他先是一愣,既而大笑起来。 笑就笑吧,干吗还要把头埋在我颈窝里呢! “讨厌,痒死了!”我恼羞成怒从他怀里钻出来,撅嘴道:“有什么可笑的!你还擦不擦身啊,不擦我走了!” 他强忍了笑,坐好,只是语声里仍带了笑意:“妹妹真是个可人!” 我拿软巾沾了水在他背上胡乱擦着,静默中只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彻云霄。 脸红…… 随便说点什么吧,“嗯,你每天都是什么时候擦身,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天哪!!我在胡说什么啊 他脊背又是一阵轻颤,强抑着笑的声音有些古怪。“自然都是……你不在的时候…………这地上怎么连个缝都没有啊 “嗯,那天是怎样的状况,给我讲讲……”慌乱中抓到救命草。 “也没什么。就是慎之打探到那次地事……与黑风寨有关,我们就去了。” “就你们两个?你们也真是……” “那山寨里的都是乌合之众。只有几个头领功夫还不错。” “那你这个……”我的手指轻划在他地伤痕上,“张知谨说是为了救他?” “当时慎之有些大意,而那种情形之下又怎容得多想,好在这刀落下时已是强弩之末了,砍的也不算太 “还不深啊!!我心疼死了……还有那天夜里。你知道我多担心嘛!我算是知道伍子胥怎么会一夜白头了!!以后再也不许让我那样等了!” “妹妹……”他把我拉到身前,合掌握住我地手,脸上是认真得近乎虔诚的神色,“今后我不会再让妹妹担心着急了!” 他是那种只用眼神就能让对方心头鹿撞的人…… 他就那样看着我,忽把我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着,浩淼无垠的绻恋柔情从他眼里溢出来,他轻声喟叹道:“不如此刻便老去吧,如此我们就一起到白头了……” 刹那间似有空山新雨后……艳杏夭桃,垂杨芳草,每一片嫩叶都凝着晶莹地露水。每一朵娇蕊都含着清远的芬芳,锦鳞在溪中游弋。翠羽在枝头歌唱…… 就这样吧。就把自己的心交给面前的人吧,反正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有他的心来填上。琉璃灯,融着一捧温柔的暖晕,照着脚下青阶,映着他脸上微笑,他提灯在手,送我回房。 过了垂花门,就见院中花树浸在月华里,一枝一叶都裹着柔谧静美的银色,清雅幽洁,如梦似幻。 受了蛊惑般,如同爱莉丝看到了兔子的仙境,我走进那个银色地世界。 他安静地跟过来,伸手划向一株梧桐……而后握住我的手。 树干上是他凝内力于指间入木三分写出的字…… “等我一下!”我抽出手,跑回房。 从书房里取了一柄小飞刀,是前些日子从张知谨那要来玩地,我在他写的两句下刻了一个虽然流俗但却是天下情侣百用不厌地一个1ogo……是地,又有什么比这个标志更能表达此刻的心情呢。 他困惑,于是我从古希腊神话说起…… 月光在他轮廓清晰地脸上洒下一片圣洁,他的明眸就如月下澄澈清泠的泉水,他立在皎无际的妙华里,风姿如玉,俊朗神飞,我看着他,只觉有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似非尘世中人。 静静听我讲完,他微笑:“我们定是被金箭射中的,因而我们必须要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 在明净如洗的月夜。 停下来吧,这美丽的一刻,让它成为绵亘的永恒! 梧桐上,刻了被丘比特之箭贯穿的两颗相叠的心,以及那句被普天下情侣千载传诵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芙蓉帐,翡翠枕。 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没有燃香,屋里流溢的是清新自然的熏风。 躺在牙床上,又想起刚才在树下他的耳语:“今日不知怎的,就是不想放开妹妹呢……”他的唇瓣轻轻扫过我的耳郭,他的气软软落在我的鬓上…… 这家伙,浑身已散危险气息了,是成年健康雄性动物地危险气息啊…… 明明伤没好透呢! 何况我还不想糊里糊涂就被吃掉…… 脸红,清空杂念。向绣衾里缩了缩,闭目准备迎接周公驾临。迷蒙中忽有感应!!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心脏猛缩! 空前的危险预感!! 急睁眼,黑影一闪。还没看清就觉身上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 在陷入无尽黑暗地瞬间。忽然悲哀的想起当初容哥对我功夫地评价:遇到真正的高手,一个回合都走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一直在做飞驰颠簸的梦,当身体被平放下来的瞬间,终于悠悠醒转。 陌生的味道……这不是我地房间。这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没敢睁眼,我知道有人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气场,试着动动小指……满怀的希望一下跌落了,身体竟还是不能动! 小心控制呼吸和心跳,可还是听到一句:“小姐醒了也好……” 这、这声音,竟有几分熟识!!猛睁眼,在我视野范围内,居然看不到人?!头无法转动。想说话,却现根本不出声音…… 类似情况,似乎过去曾出现过…… 难道。我又穿回去了?!! 是在室内,光线昏暗。目光所及是个奇怪的顶棚。看结构倒比较象个帐篷的内部,我身上似乎还是睡过去前盖的被子。看来是连被子一起被裹了来。 如此说来,没有穿回去啊! 还好…… 忽听“咚”的一响,好象有什么在撞击地面,随后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冒犯小姐,先给小姐磕头赔罪了!”不会吧?!把我劫来还给我磕头?? 却听那声音聒噪着:“……贸然相请,实属无奈,只缘皇上日日念着小姐,纵是口里不说,做臣下地看在眼里,岂可不为主上分忧?于是在下自作主张请了小姐来……今夜之后小姐就是娘娘,小姐若是怨怼在下,明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惟请小姐念圣上一片爱慕之情,怜臣下满腔护主之意,就请承了圣恩吧!” 又是“咚咚咚”三响,我只觉眼角余光里闪起一条黑影,随即帘幕带起些许凉风,是那人出去了。 晴天霹雳!!脑子一下停止运转,几乎没了思维! 天哪!我是很喜欢郭威大叔,觉得他很亲切温厚,可是、可是并没喜欢到要做他的小老婆啊!!我又不是大叔控,我才不要和他在一起!太可怕了得皇上大叔对他的皇后一往情深,怎么会惦记我呢……诶,对了!他曾说过我和她容貌略有几分相似,性子更是象了十足! 啊 不能慌!冷静……冷静…… 大叔似乎很好说话地,而且听刚才那家伙的意思,是他自作主张,并非郭威授意!如果大叔出现了我就好好和他沟通,大不了装可怜,应该……能放过我吧? 我不停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没事地…… 会没事地…… 会没事的…… 在频繁自我催眠心理暗示下,抓狂激动地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后悔。 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被点了穴却没任何破解的办法,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躺着,太郁闷了! 我讨厌不能控制自己人生的感觉! 当初取巧,练的只是用暗器打穴,为了成记的都是紧要的大穴,暗器打上不死也是吐血受伤的那种,但象昏睡定身之类高妙的技巧我却是不会,早知道就该缠着李归鸿学的!上次在张知谨那吃了亏本已给我敲了警钟,可那夜李归鸿受伤回来,我这段时间只顾着陪他养伤,哪能想到学这些呢。 想到他,心里忽然一软,他现我不见了一定会着急吧,他会来救我吧! 有人可依赖时,就变成遇事总想依赖人的小女人了…… 室内光线晦暗。 我极力细看这帐篷,好象是被分成了里外两间,我所在的这部分没有点灯,全靠外室的光线从帘子的缝隙射进来,虽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比较昏暗了,由于光线和我的视角问题,室内陈设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我躺着的应该是张床,旁边似乎有箱子之类。 漫长的等待。 心中苦笑,好象变成了等待被皇上宠幸的女人…… 寒。诶?不对啊!这环境貌似不是皇宫啊?郭威确实是个史上难得勤俭的皇帝,不过,也不至于勤俭到住帐篷吧?外,似乎有走动的声音…… 越来越近……咦?怎么又没有了?! 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臣子把我抓了来讨好大叔,没准还想做成个意外惊喜的效果,可万一,被当作刺客……一阵乱箭射过来,先把我扎成个刺猬再说…… 啊!!!不、不会这么背吧…… 不,有帐篷挡着不可能射乱箭的……除非强弩?……或者从远处投几个燃烧弹?干脆一帮人从天而降冲过来不由分说乱刃分尸……哎呀我在乱想什么啊!简直成了被害幻想狂…… 毫无征兆的,门帘“唰”一下被掀开,外帐的烛光倏地扑进来,正落在我身上,余光里,似乎有个人站在门口光亮处,他长长的影拖过来,从我颈间漫过去…… 时间好象静止了,那人就站在那看着我,一动不动,一言不。 是大叔吗?你倒是过来让我看看啊!!你过来才能现我被点了穴,赶紧叫人给我解了啊 那影子终于动了,他慢慢走进来,帘子在他背后落下,“嗒”的一声响。 屋里又恢复了昏暗,我刚适应了光明的眼睛立时又有些不适,等我终于借着门帘缝隙的些微光亮看清来人…… 我笑了,在心里。 站在床前,正低头俯视我的,是容哥。 太好了,有容哥哥在我一定会没事的 我对他眨眨眼,眼里溢着喜悦。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看着我,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诶?? 凤目里幽黯深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奇诡地涌动…… 我看着他晦涩难明的神色,心里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为 青莲三 第5章 歌响行云止 他的掌心有点粗糙,在我脸上划出异样的触感。 凝视着我,他慢慢俯下身…… 他的脸越靠越近,他的气息落在我的颊上,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 亏我那么信任你!!! 他越吻越深,我的泪越流越凶……轻,他的脸悬在半空,手指在颊上一抹,那里沾着我的泪水……他直勾勾盯着我,眼里满是受伤的怨痛,半晌,喑声道:“你……竟如此厌恶我?!” 不是厌恶,问题是,一个你一直当做哥哥的人突然象情人一样吻你,你什么感觉?!!!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罢了!”他长叹,出指如电,我身上一松,顾不得四肢麻木血流不畅,我裹着被子仓皇缩进床尾角落。 警惕防范地瞪着他,被子角死死攥在手里。 他沉着脸,“你为何在这 “不知是哪个混蛋把我抓来的!!” “女孩家说话怎这般难听……”皱眉。 “就难听!就难听怎么了?!我好好的在家睡觉居然抓我来……”“侍寝”两字到底说不出口。 他铁青着脸瞥我一眼,忽在床外侧躺下,脊背对着我,他闷声道:“明日叫丁寻送你回去。” “啊!!对了!!就是丁寻那混蛋!!”刚才那似曾相识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叫丁寻的!!去年在进京的路上听到过他的声音。 太可恨了!!我小心避让开他地身体跳下床。死丁寻也不把我的鞋拿来,害我只好赤足踩在地毯上……诶?地上铺着地毯呢,刚才他磕头怎么磕出响动的?一定很使劲吧? 这么一想平衡多了。 我地指尖刚触到分隔里外间的帘子。就听见容哥地声音在背后响起:“女人莫要在军营里乱跑。” “这是军营?他闭着眼,不理我。 “对了!!郭威……大叔……皇上呢?你怎么在这 他闻言睁眼坐起。盘膝坐在床上,表情古怪的看着我,“先皇于正月驾崩,已诏告了天下,你竟不知?” “什么?!!”我冲到他面前。愣愣看着他,“大叔已经……怎么会这样……”上次,在雨天喝酒那次,竟然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他看我衣服潮了就叫人烫了热酒给我驱寒,他叮嘱我年轻时也要注意身体,他劝告我要珍惜缘分,还讲了他和他皇后的故事给我听……居然,那日一别竟成永诀! 现在他一定已经和他深爱的皇后团聚了吧,如他自己所说。也许我该为他高兴,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体贴宽厚地大叔。心里就禁不住难过。 “你知道吗,我非常喜欢他呢……”本已止了的泪珠再次滑落。 容哥手略抬……转又放下。我赶紧背过身自己擦了泪。 是在正月吗。那时我每日扎在深闺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顾陪着他们兄妹。哪知道外面竟换了皇帝…… 换了皇帝?换了皇帝!忽然灵光一闪,我圆睁双目指着容哥惊呼:“你、你是柴荣?!!!” 他轻叹,眼神透着无奈,“指着我鼻子直呼我名姓的,只你一人。” “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收回那根没教养的手指,“天哪,你居然是柴荣 柴荣,郭威皇位的继承者,后周二代君主,史称后周世宗。我仔仔细细打量他,上上下下端详他。 综观中国历史,柴荣是我屈指可数的几个欣赏的古代帝王之一。 我居然见到了本尊啊次穿越实在太值了! 不过,我隐约记得史书上记载柴荣即位时已经年过三十了?可看他的身材、皮肤,也就是二十多地样子啊?而在我心目中,历史上的柴荣就该是个盛年君主的样子,所以我才没在一时间猜出他嘛…… 好吧我承认,二十到四十之间地男人我基本上看不出年龄不同…… “你有三十吗?”还是问下好了。 “三十有三。”很无语的表情。 “怎么,打听皇上地岁数很过分?” 传说中男人最成熟有魅力地年龄段啊…… 我目光落在他脸上,眼里伸出一只无形的小手,掐住他颊上肌肤,拉起,松开,是特例还是普遍现象?弹性真不错呢 他忽然抬起手,在我目光掐过地地方按了一下。 吓,意念里掐人也会被觉啊…… 汗。 “对了!骗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柴荣!”“我倒不曾记得你问起过。” “呃……我问过你的名字啊!还骗我说叫蓉哥。”说错了,这不能叫骗,是我自己非往红楼里想…… 这叫“隐瞒” 他果然一笑,“那日我只言道你可叫我荣哥,”略顿,温言道:“我是担心你知晓我的身份会拘束了。” “哈,我是那种人吗!别说那时你还没登基,即便现在你做了皇上又怎样,以后不要嫌我太不拘礼数哦!” 他微笑,目光有几分纵容。 “啊,我又想起你一条罪状。上次我们在酒楼,就是遇到大叔那次,你们居然串通了装做互不相识骗我!!好过分!” “并非串通。那次我也颇为意外,只是。先皇微服出访,他老人家自己不说,我又怎好说破呢。” 让我想想,那次我们在酒楼,郭威见到我们的一个表情确实是有些惊诧。我还自恋的觉得是因为看到了女扮男装的我呢,原来是惊异于见到容哥,呃,荣哥。 而且说起来那天郭威以及他仆从的行为,今日细想之下都颇有可疑之处,只是当时我粗心大意完全没有觉察。难怪当我说了“反动言论”荣哥那么紧张,当着皇帝宣扬造反理论……呵呵,而且联想到郭威地称帝之路……恐怕是有“当着和尚骂秃”之嫌呢。 不过,大叔那么有胸襟气度。竟没怪我! 毕竟是明君。 “我还是不适应,你居然是柴荣……”一直被我叫作容哥哥的人居然是柴荣啊,太突如其来了。“这么说上次咱们进京途中遇刺是为了刺杀你……有人不想让你当皇上?” “女孩家莫要打听这许多……” “哼,你又歧视女性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史书上都有写呢。“分析一下作案动机就知道啦,不想让你当皇上的……嗯。王峻不喜欢你,”我后来想起,当初那位非要娶“我”不可地少爷就是这位曾经的权臣地儿子,这位大人不知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据史书记载他拼命离间阻挠郭威和柴荣的父子感情,甚至一度柴荣进京觐见郭威都被逼着不许久留,真不知他和柴荣有什么仇,“……或者同样身为皇亲国戚,有望继承帝位的……我想想,大叔好象有个外甥叫李什么,还有个驸马张……叫张什么的?”历史为我所爱,不过个别细节就有些模糊了。 郭威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他亲生地尚在幼年的两个儿子、未成年的几个侄子以及留在京城的一众亲眷全部被后汉隐帝刘承诛杀了个干干净净,柴荣是郭威妻柴皇后的侄子,自小被郭威收为养子,当时跟着郭威征战在外并不在京城。由于那场变故,郭氏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因此可以继承郭威皇位的实在没几个人,虽说从血缘上看似乎是大叔的外甥更近些,但柴荣刚毅果敢战功彪炳,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兼之人品端方,又是郭威深爱的柴皇后之侄,从小就被他收为义子,养在身边看着长大,所以传位给柴荣顺理成章。 他眯起凤目,“你怎知道这些?” “嘿嘿……你不知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俯窥造化之术、能掐会算前知5oo年后知5oo载吗……嗯,夷人有种叫占星术的高科技,能够推算出很多事情地……”唉,人在夜里确实容易脑子混乱,我刚才说的是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都不知道地皇家机密啊?!果然语多必失,只好把刘伯温、诸葛亮的台词搬出来,再胡扯到占星术,希望能蒙混过关。 他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哪儿?”终于想起问。 “泽州。”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概念。 “咳,那你领兵到此是为了……打北汉?”隐约记得柴荣即位后打地一仗就是和北汉。 他点头,“刘崇匹夫欺我新立,兼之与我大周素有旧怨,只道我初承大统,人心未定,竟勾结辽人蚍蜉撼树,着实可恨!只不过……”他看着我,话头一转,缓缓道:“怎地这每件事你都知之甚详,有时我真觉得你一个小女子,所知的未免太多了些……” “呃,不是跟你说了我前知5oo年后知5oo载嘛……诶你什么意思,莫非就因为我知道地多就要把我拖出去咔嚓一声砍掉玉头?呜呜,真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做假哭擦泪状。 他笑骂:“胡说八道甚么!” “啊,对了,我睡哪?”眨眼,赶紧岔开话题。 “你想睡在哪?”诶,这问答过去似乎出现过呢! 相视莞尔。 “此处乃是军营。你想睡在哪个的营帐里啊?”勾起嘴角。 “哼,你就直说到处都是陌生男人、我这是以孤羊投之于群狼好了!” 他笑。 “反正我只是将就一夜,天亮丁寻不是就送我回去嘛……” “正是。反正仅只将就一夜,你先前又不是没与我一处睡过……” “啊!!!”魂飞魄散。“你别乱说!……那个,不算的!”这种话让人听了绝对会误会啊!在进京的马车上不能算吧,就如同坐火车,那么多人呢,难道能算群居?擦汗。 至于我喝醉的那次……也、也不能算吧…… 他剑眉微挑。凤目里意味难辨,沉默不语。 我叹气,郁闷…… “我在外屋凑合一下好了……” “帐篷不比别地,后半夜极冷。” “嗯,你说的是,”我走过去抱起我的被子,“这被子是我地。” 我缩在外帐的交椅上,身上裹着被子。 这是皇上坐过地交椅啊,算不算龙椅?哈。 交椅这东西产生于唐。展于五代,椅子上半部分几乎和圈椅----明时被称为圆椅----一样,不同的是椅子腿前后交叉。便于携带移动,而椅面由丝绳编织而成。颇为轻便舒适。不过即便如此,坐久了还是会疲劳啊。尤其我这种蜷缩的姿势…… 但今夜实在太累了,精神上一放松身体的疲劳感立时涌上来,再难受的姿势我也能睡着……都怪丁寻那厮!哼,明天一定要打他一顿泄愤……身而起,来到一处平整地所在……嗯展一下身体,还是这样舒服啊……旁边好象有一处热源……嘤……蹭蹭,靠得更紧些……很温暖……很安心…… 云中隐约有叹息飘过,若有若无,淡淡的几似耳语:“傻丫头……” 再睁眼时先看到的是帐篷顶棚,我……正躺在床上……啊!惊坐起!旁边没人……衣服还算齐整…… 抚额,身为美女容易么……是春天,我睡觉穿的是中衣,被丁寻直接用被子裹了来,若是夏季我都是穿着自制的吊带睡裙……最酷热难当的几天还有可能裸睡…… 太可怕了…… 鉴于我的卧室是天下最不安全的地方----算上小弥胡闹那次已经有三人次不请自到出现在我的睡眠现场了,看来以后再热也要穿n层睡衣啊! 随时准备被劫走……---- 宛转青丝,照耀珊瑚鞭。 两匹马并驰在回澶州地路上。 “我渴了,我要喝水手脏了,我要洗手我1o2次要喝水,53次要洗手。丁寻看我一眼,目光中充满郁闷无奈抓狂以及……逆来顺受,无言拨转了马头,领我离开官道,穿过旁边的小树林来到一条溪流边。 荣哥果然没有食言,吃过早饭就让丁寻送我回去。 我在溪旁蹲下,卷起袖子,这是他们找来的最小号地军服,我穿着还是略大,至于靴子更是不合脚,只得拿些碎布之类塞进去,将就了,就当是挑战我的适应能力吧,好在居然还都是新地,也算难得了。 其实我觉得就算“中衣外穿”也没什么,该露地不该露的都没露啊,可看荣哥听了我提议后地“晚娘脸”,只得作罢。 慢吞吞洗手,以猫看耗子的眼神斜睇着旁边不远处的丁寻,一路上我掘了自己的刁蛮潜质,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我承认我就是刁难他了,要不是这厮我现在可能正和李归鸿他们聊天赏花吟诗品茗呢,何至于沦落至此,况且昨夜要不是荣哥还算君子……我会恨丁寻一辈子的。 原计划是打他一顿泄愤,但事到临头善良如我又怎下的去手(其实是自知打不过)……至于切条胳膊之类的事是郭芙那种没教养的人干的,也不符合我的清纯玉女形象(……),可是不做点什么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呢,所以就让我以最淑女最婉约的风格稍微欺负他一下吧 只是---- 这人对我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就好象认定了我已经成了荣哥的女人……抖……要不何必这么百依百顺?我的无理要求每多得逞一次,心里这担忧就加重一分…… “喂,我跟你说,你不要误会,我和荣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恨,为什么我要跟他解释这个!可又实在讨厌被误会,按古代的观念,这关乎名节操守啊,怎能随便被错误的yy……不过,若以古代的贞洁观,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只剩下“嫁荣哥”或“寻短见”两条路了? 郁闷。 但最让我郁闷的是,旁边那人看我一眼,面无表情言不,那眼神好象在说“你就欲盖弥彰吧,你觉得我信么……” 我忿忿然坐到一片树阴里,“我累了,我要休息!”虽然我急着回去,可我知道你更急,那我就偏要慢慢的,嘿嘿,等爷再想几个解气的招数…… 身下的嫩草软软的,散着清爽的味道,枝头新叶逆了光,象一片片澄澈剔透的翠玉,斑杂的日影洒下,扑簌落了我一身。 我躺在草地上,透过阳光空隙看着头顶那方净蓝的天空,白云苍狗流转变幻,忽然之间,心房里象被打开了窗,“唰”的一声,清馨恬美的风吹进来,心情一下子变得舒展柔软了…… 转头,那可怜家伙在近旁坐着,苦着脸眼巴巴看着我。说起来还算是很阳光明朗的五官,怎么总阴霾着脸耍酷嘛,哦,我知道他这是学谁了。 笑。 我坐起身,笑问:“你是不是很崇拜……景仰荣哥啊?” 他眼神透出“这还用问”的神气,朗声道:“这个自然,圣上雄才大略,文武全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丁寻不才,竟有幸追随陛下多年,自皇上未登基就执鞭于左右,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嘿,今天一路上说的话也没这次多呢,听他的语气那叫一个得意,我忽想到,拿破仑手下那名叫沙文的士兵一定和他一个嘴脸吧…… 刚想揶揄几句,忽见他脸色一正,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我侧耳倾听,不多时也听到马蹄声,那声音在林子里停下,随即又有蹄声,似乎是另一骑,奔到近前,两人打了招呼,看来是熟识的。 我们所在的溪边地势较低,和旁边的林子隔了个土坡,其上还生了不少灌木,那二人估计是没觉我们,自顾聊着天。 我本没太当回事,有两个路人也正常,偷听人家说话毕竟不太好呢,直到忽听到一句:“……某这边也成了,只待柴荣那厮出兵之时,便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定叫竖子有来得无去得!!哈哈哈哈” 青莲三 第6章 枪急万人呼 惊!! 旁边丁寻杀气暴盛,似乎就要冲出去,我赶紧拉住,示意再听听下文。 却听那两人已经开始互相吹捧此番立了大功、得了赏赐如何消遣、偎翠楼的头牌何等消魂云云,再没句紧要的。 丁寻明显已到了忍耐的极点,我拉拉他的袖子,拣个石子在地上写下几个字:“,活捉,可否”。幸亏我从小被逼着修习书法,兼之老爸的藏书多为竖版繁体的版本,只要不是太冷僻的字倒还写得出。 他看我一眼,我只觉一阵风起,他已越过灌木丛扑飞进林中,但听得呼喝声、叫骂声、金属撞击声、衣袂打风声交织响起,没两下又静了下去,随即是丁寻的声音:“幸不辱命!” 我叹,真是一边倒的战斗啊,不过,似乎身边带个高手还真方便,尤其是听话的高手。 来到林中,那两人可能是被点了穴道,正四仰八叉的歪在地上,凸着眼珠子气鼓鼓的瞪着丁寻,我走过去向丁寻道:“你会点那种穴位吧,就是让人睡着或者晕过去的那种,”他当然会,在我身上已经用过了……“先把这人点了。”我指着其中一个。 丁寻手指点出,地上一人立时闭了眼委顿下去。 不愧是荣哥调教出的人啊,居然都不问句为什么。 “你确定他现在绝对听不到我们说话?” 他点头。 我走向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他的脸浸在树影浓荫里,带了几分惊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如你所见。你同伙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一会我还会把同样的问题再问他一遍,你们俩说的但凡有一句对不上……”我温柔冷笑:“你们就再也不用惦记偎翠楼地头牌了……” 脚下一滑。我赶紧扯住旁边的丁寻。 穿着不合脚的靴子爬山真令人指,即便我会轻功也不免狼狈。何况越接近山顶越觉体力透支。 但我现在哪顾得上这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一定要赶上!! 亏得我这一路上只顾刁难丁寻,我们走出地并不远,急急赶回昨夜扎营的泽州,现队伍竟已经拔营起寨了!只得向着高平一路追下去。半路上丁寻地坐骑或许是被疾鞭抽的狠了,可怜口吐白沫却是死活不肯再前进一步!正逢岔道边有一座高山,据他说这里有条近路,不过需要翻山,我们索性弃马翻山抄了近道。 那两个细作招了,是北汉主刘崇派来游说柴荣手下将领樊爱能、何徽的说客,而那二人竟被说动,许诺直待两军对圆之时便于阵前倒戈!! 在我的记忆里,柴荣不仅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帝王----曾被史家评论为五代一明君。更是最杰出地军事统帅,确实如丁寻所说在战场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记得在他统一天下的战役里攻城略地如拾草芥,打得周边割据政权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这次怎会出这种事? 难道,是我看书马虎记忆有了误差? 亦或是因我这只“蝴蝶”的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 若真如此我又怎能抵挡心中的负罪感!! 必须要赶上!必须要赶在他上阵前拦住他!! 风中。隐约传来鼙鼓之声…… 随着那鼓声,我的心一下一下被揪紧…… 不会的,不会的…… 山顶在望。 丁寻已先我一步上了山顶……随即凝固成一个僵硬的背影…… 我奋力跃上,待看清山下景象,呆住。 好一处战场!群山环绕中地广博平野,旌旗招展,枪刀森布,两边将士已列阵对圆,一条溪涧蜿过山边,战鼓殷酣,闷雷般一声重似一声的震在我心上。 倒底,已经开始了…… 看服饰旗帜辩出两方人马,周军人数只勉强有汉、辽联军的三分之二,而就是这弱势地这一边,右路军中竟正有两员战将在引兵撤退! 并非战败退归本阵,而是斜刺里落荒败走! 右翼大乱!溃不成军!众兵士有随着那两将逃跑的,更数千人居然解甲投戈,山呼着“万岁”投向北汉阵营!!! 汉军顿时气势大盛,鼓噪震天!汉营一虬髯武将跃马弛纵于两军阵前,只见这人皂面黑甲,板肋虬筋,坐在马上犹如半截黑铁塔,手舞一对紫金大锤,狂笑似有裂石之响:“柴荣小儿!马前授!你家张爷爷怜你年幼无知,赏你个痛快便是!!哈哈哈哈 嚣悍狂傲,不可一世!! 周军中路和左翼虽还未动,但士卒也不免惊慌张望! 从众心理是人之常情,只要略有鼓动色彩地退却就极容易造成军心不稳!一旦士气凋尽,必将鸟惊鱼溃,一败涂地! 此刻那右路军就是如此,弃甲匝地,降北难遏,兵败如山倒!! 只觉天呼地转了一下,我下意识抓住旁边丁寻的手臂,勉强稳住几欲摔倒地身躯…… 我们象两粒沙,相扶着立在岸边,绝望无助的看着那即将袭来的没顶恶浪把我们和我们爱护支持的人无情吞噬…… 难道,真的完了吗?就这样,无可挽回了吗?! 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厉闪从周军黄罗麾盖下疾射而出,眨眼间冲到虬髯汉将身前……寒光迸现,一条水样的白练泼出一道完美的弧,似是刺穿黑夜地一弯冷月。带着无尽的肃杀惊寒,冷蔑穿过那具猖狂放肆的身躯!!只在流光瞬息间!! 那颗虬髯地头颅。连带着一侧的肩膀,已斜斜飞起!! 一链暗赤,卷着零溅地殷红,旋转翻滚着抛落向远处…… 一腔热血,自尸身中喷薄而起。飞腾出一树碧血珊瑚,直冲宵汉! 环绕的群山中,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兀自余音萦绕…… 刹那间万籁俱寂。几万人的战场竟似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连鼓手都忘了自己地职责,只有风中的战旗仍在猎猎作响! “咚”的一声,是那颗飞起的头颅终于飞得疲累,一头扎落在地上,骨碌了几下,颓然而止; “嗵”的一响,是那截身躯。在懵懂的马儿身上终于坐立不住,带着他主人曾经的骄傲轰然栽落,腔子里的热血呼的涌出。洇湿了身下地一片土壤; “滴答”,是哪边将士的汗滴。顺着脸颊滚下。落于万丈尘埃里,砸在这方原野上? 是谁在万马从中削敌于瞬间? 是谁在乾坤苍莽中挽狂澜于既倒? 是谁在百万军中取上将级如探囊? 柴荣。金盔金甲,横刀跃马,岳峙渊于两军阵前! 炫目骄阳只为他洒落,万道金光只罩在他一人身上,他是所有目光的终点,他是所有心悸地根源! 万生为之动容,天地为之失色! 屏息只为他,失神只为他! 他就象个光体,周身散出光焰万丈,宛若天神降世,令人不得不抬仰视! 在万众瞩目中,他手中长刀斜指向天,朗声喝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运了内力的声音震聋聩在每个人地耳中,瞬间击穿这战场上短暂地宁静寂然。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轰然间震耳欲聋的喊声四起,是群山地回响,是周军的应和!周军将士的热血漏*点瞬间被点燃,爆的吼声似惊天怒雷响穷云汉!! 再无观望,再无犹豫,两员战将带头从周军阵营中杀出,直扑敌阵,风中送来他们的高呼: “主上如此,我等怎得不致死!!” “使乘舆临敌,要我辈何用!!!” 无数士卒随后涌上,虎入羊群般冲入敌阵,战鼓声震得山峦颤抖,喊杀声惊得地动天摇! 似狂涛巨浪呼啸着扑上沙滩,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摧锋陷阵,所向披靡!残肢零落,血肉横飞,清澈的溪涧刹时被染成殷红的赤河!!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瞬间湿了眼角。 为战争的雄阔壮美、残酷悲怆!! 忽觉手里那只臂膀一动,转头,只见丁寻剑眉倒竖睚眦欲裂,作势就要冲下山去,我赶紧死死抱住他,大喊着:“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他惊愕回头,象看鬼一样看我。 “你现在下去,不过是多一人之力!现在我军将士气势正盛,一个个就象是刚下山的猛虎,而对方只仗着人多才勉强能相持,按这趋势,胜利是早晚的!” 就如同足球比赛,当比分落后的一方一旦扳平,绝对士气暴涨,而被追上的那方呢,在或长或短的时间里必然士气低落。 战争也是如此。 所以历代兵家都极重视军队士气。 “与其你下去多一人之力,不如跟我去干件事半功倍的事,让我们更有效率的迎来胜利好不好!” 他身子已不象刚才那么紧绷,只疑问着看我。 “我们去敌军后营放火……北汉主刘崇于951年自立为帝,称帝当年便奉契丹皇帝为叔父,自称侄皇帝(又是一个不要脸的,与自称“儿皇帝”的石敬瑭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别)。北汉每年进贡1o万缗钱,以换取契丹军事援助,自此汉、周边境磨擦不断。 显德元年(94年)二月。刘崇欺柴荣新君初立,偕同辽将杨衮。率兵数万,自团柏谷入寇潞州,妄图一举灭周。后周世宗柴荣力排权臣异议,于三月上旬御驾亲征,在部将樊爱能、何徽怯敌退败。部卒千余人临阵倒戈之时,临危不乱,力挽危局,大破汉辽联军于高平,此役史称高平之战---- 我坐在荣哥内帐的床上,脚泡在水盆里。 以后再也不要穿不合脚的鞋爬山了,害地人家的玉足好疼啊,磨起的水疱虽然浸在水里好受些,可那些擦破地地方更疼了。呜呜。 水沉烟这个身体自从被我借用,虽说我坚持运动锻炼,体质身材已改造了不少。但皮肤还是嫩的和豆腐一样,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不免暴露出蒲柳之质地狐狸尾巴。 叹。 人声透过低垂的帐帘传进来。荣哥正在外帐嘉奖立了功的战将。说话的是个节度使,刚才听报名姓是河阳节度使。名叫刘词。今日这场撕杀直至日暮,汉军果然敌不过周军,被打得狼狈不堪,正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刘词地生力军赶到,与荣哥的兵马合在一处,杀的敌人溃不成军,或死或降,尸横满野,血流成渠,所弃辎重器械,不可胜计。刚才看到士卒打扫战场,有用的物品已被周军悉数搬入营中了。 此役得了北汉降卒数千人,有臣下请示如何处理,听荣哥言道,愿意留下为周军效力的收编成军,命一员将领带了,往淮上,防御南唐;不愿留下的每人赐绢二匹,并给还衣装,放归本部。 我暗自点头,高明。 荣哥又嘉勉了众人几句,便令退下。忽听报樊爱能、何徽二人前来请罪,我赶紧支起耳朵,只听荣哥冷笑一声:“这二人尚敢来见朕么?且先押下,听候落!” 那人应了退下,外帐半晌没有动静,我忍着疼慢慢走出去,只见荣哥正坐在交椅上,抱臂于胸,一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身前的书案上,似在思考。听见我的声音,他转头温言道:“今日乏了吧,早些睡罢。” 汗,我睡哪啊,椅子你坐着呢…… “丁寻有没跟你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两个细作。” 刚才放火之后敌军果然更乱了,虽说不是“乌巢烧粮草”那样的大手笔,但制造一下混乱还是有效果地。放了火丁寻倒象是忽记起了自己的使命,非说荣哥要他保护我,带我上高处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观战,看他跃跃欲试地样子,居然能一直忍到战斗结束才下来见荣哥,真难为他呢。荣哥见到我明显很高兴,看天色已晚便先把我带回营帐,随后他忙着接见众将,很多话还不及细说,也不知丁寻有没有和他说细作的事。 “嗯,”他轻点头,“我正为此事踌躇,想那樊爱能、何徽乃是先帝旧臣,尤其何徽曾守御晋州,积有功劳,不想今次竟作下这等苟且偷生之事,或是他们一时糊涂,可此二人不诛,又如何振肃军纪?然且不说他们是大周宿将,便是牵扯到地亲近僚属也有数十人……” 我笑,“荣哥哥这可不象你地作风啊,临阵脱逃在任何时代任何军队都不能被容忍吧?先帝旧臣又如何,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况且军令如山,若不赏罚分明又怎么能做到令行禁止?你莫不是忘了孙武宫中斩美人的典故?” 孙武初被推荐给吴王时,吴王不知他地实力,就让他先操练宫女展示一下。孙子以吴王两名宠姬为队长,选18o人反复讲清阵法。击鼓向右,众宫女大笑;孙子说这是为将之过,又三令五申的交代,再击鼓向左。宫女又大笑。于是孙武根据军法要斩两个队长,尽管吴王求情“无此二美姬自己食不知味”,但孙子还是立斩了这两个美人。以正军法。再操练时,众宫女动作规范。阵型齐整,再无喧哗嬉笑。后世常用这个典故表示军法严峻。凤目中光芒一盛,荣哥深望着我,缓缓点头,刚要开口。忽听帐外一声:“言之有理!” 荣哥沉声道:“谁在外面?进来回话。” 帐帘一挑,一条大汉进门扑身拜倒:“臣张永德叩见陛下!臣今日当值,方才在帐外听得这位……这位之言甚是有理,一时卤莽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荣哥微笑,“驸马言重,起来讲话。” “谢陛下!”那人站起,我打量他,只见他身量颇高。虎背熊腰,四方脸膛,浓眉大眼。容貌很是端正大气,是男人们会赞一声“好个相貌”的类型。听荣哥对他的称呼。应该就是娶了郭威某个女儿的驸马了。 只听张永德道:“陛下容禀,臣思樊爱能、何徽本无大功。忝为统将已是优渥,而今日阵前竟望敌先逃,一死尚未足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不申军法,纵使得百万雄师,又有何用处?” 荣哥闻言击节笑赞:“正合朕意!”随即吩咐把那二人带进来。 张永德应声出去,荣哥看我,我赶紧在他开口前站到他椅子后面:“我就冒充你地亲兵好了反正穿着军装呢,这个热闹不妨看个现场直播。 他似还要说什么,所幸外面传报樊爱能、何徽带到。 这两人被带进来,械系至前,匍伏叩头,求饶不已,我从荣哥身后看过去,两个中年委琐男,还是先帝旧臣呢,竟这等贪生怕死,鄙视。 荣哥叱责道:“你二人乃是累朝宿将,素经战阵,此次非不能战,竟视朕为奇货,意欲卖与刘崇!今复敢来见朕,难道尚想求生么?” 那两人嗫嚅,无法辩解,除叩请死,只求赦免妻 荣哥道:“朕岂欲加诛尔等,实因国法军法难逃,不能曲贷。家属无辜,朕自当赦宥,又何必乞求!” 两人磕头谢恩,即由帐前军士绑出。 荣哥传旨下去,将这二人斩示众,并诛两人部将七十余名,悬至旦后棺殓,特给车归葬。 看众人心悦诚服的样子,应是深合恩威并用之道。 待众人退下,张永德上前道:“臣另有一事禀奏,今日陛下神威大展,刀劈了汉逆骁将张元徽,有一猛将,与臣并肩杀入敌营,奋不顾身,甚是忠勇,臣特向陛下保荐此人。” 荣哥点头,“朕也见到一人与驸马同入敌阵,往来冲突,颇为奋勇,不知那人是何名姓,现居何职?” 张永德答:“此人乃是臣属宿卫将,姓赵,双名匡胤,表字元朗……”胤!!! 青莲三】 第7章 一点香随马 我看着眼前跪着的人,这人,就是赵匡胤啊…… 即便是跪着,也看得出武人的身材,背厚肩宽,甚是雄健,紫棠面皮,从我这角度清晰入目的是他饱满的日角和两条浓黑有型的眉毛。 赵匡胤…… 神弛天外…… 荣哥与他如何问答我一字也未入耳,直到最后荣哥夸他忠勇,亲封了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叩谢恩后,终于略抬起头,他脸上,是忠心武将最标准的憨厚挚诚笑容。 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在扫到我时,忽然有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妙停顿。 随即掩饰了,如常。 心中一动,这样啊…… 封赏完毕,赵匡胤和张永德施礼退出。 我盯着那个背影,出神。荣哥回头看我道:“你的脚怎么了?” “啊?什么?”还在走神,“哦,没什么,靴子不合适,今天又爬了山……” “我说怎看你行动有些古怪呢。”说着,忽然横抱起我,进到里帐。 “啊!你……”一下紧张起来。 他把我放在床上,蹲下身就要脱我的鞋,“待我看看。”“不用啦,”我尴尬,躲,“你是不是有恋足癖啊,呃,我是说,这个时代女性的脚应该是不能随随便便让男人看吧……” 他停住动作,凤目中掠过几分促狭,勾了一侧嘴角道:“我记得在去年进京途中……” 看我变了脸色,他轻笑缄口,起身向帐外道:“传军医。” 我看着两只“粽子”。无语。 就算是有几个血泡,有几处磨破,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这让我还怎么走路啊!诶?莫非……我抬头,恶狠狠瞪着面前的荣哥。“你故意的吧!” 他笑,“有了伤就要及时处理,否则会遗下后患。” “……明天送我回去!” “你还踩得进马镫么?” “你……故意的!” 微笑不语。要睡了,刚才看你们得了不少战利品。应该不至于没帐篷给我住吧?” “帐篷自然有,只是你独住……若是半夜有狼钻进你的帐子……你不怕么?” “在这不是一样!” 他眯起眼,“一样?” 呃…… “那就在外面支张床吧,你这外帐倒是很大呢。” 他沉默片刻,“就在这里间。” “外面!” “莫要得寸进尺。” “怎么叫得寸进尺,我睡外间不是天经地义地嘛……” 好一番据理力争讨价还价,最后终于突破了荣哥忍耐的极限,我只觉屋里寒意陡然暴长,他抱臂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拍出一句:“我若想要,里外间又有何区别!” 吓!噤若寒蝉! 我撅嘴坐在榻上。忿忿然看着丁寻带了两个亲兵在旁侧加了张小床。 等他们退出去,荣哥站在我面前。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看的毛骨悚然,小心道:“我出一钱银子。买你现在地想法,你在想什么呢?他微笑,“一钱太少了罢……我正思量着你为何回来。” “哦,这个啊,怕你糊里糊涂死掉嘛。” 他眉头微皱,但嘴角还隐含着笑意,“天下怎有你这等说话难以入耳的女子!” 我笑,仰脸看着他,忽想起那件事…… “荣哥哥,”淡了笑容,我慢慢道:“你这中军帐似乎不太隔音啊,里面说话外面听地很清楚哦?” 他凝目看我,等着下文。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哑然失笑:“你几时也学会这般讲话了,但说无妨。” 我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还是不放心,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刚才那个人,那个赵匡胤,你有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他疑惑,“异样?” 我附在他耳上,“我观他鹰视狼顾,脑后生反骨,有此面相者,久后必反,断不可付以兵权!” 烛火摇曳,在他夜一般幽黑的眼珠上映出几点流动的浮金,浮金之后却是无尽的深邃,他看着我,忽道:“你过去见过此人?” 心里一突,倒底是荣哥! “我誓,今日是一次见到他!”当然了,活人赵匡胤我可不是一次见到嘛! 荣哥一笑,“怎么忽地起誓来,你对他似颇有成见?只因面相?” “相面学是科学,很准的!荣哥哥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他眼神柔和,“我自然信你……不过,此人战场上甚为奋勇,是员勇将,今日你也见到了,樊爱能、何徽那等贪生怕死之辈根本不堪大用!”略停顿,他声音低沉道:“自安史之乱后,这华夏大地便没一刻安宁,尤其近数十年,刀兵水火,疮痍满目,社稷屡有累卵之危,黎民饱受倒悬之苦!我欲终结战乱,一统天下,正当用这等热血男儿,今日一事,更见整饬军纪刻不容缓!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他以宿卫将之职擢升为殿前都虞侯、严州刺史,便是为众将树立了忠勇地楷模,你说过这叫国之引导,是也不是?” 我说过吗?荣哥倒是会举一反三,我叹,“赏罚分明固然好。可是他的面相……” “相面之说终归虚妄,怎可过于当真呢。” 我盯着他,犹豫要不要说出历史真相。因为以现在的状况,赵匡胤并未露出任何狡焉思肆的迹象。我也只有从古人深信的相面学角度提醒荣哥,不过终究没有实据,缺乏指控地力度…… 若我说出我来自现代,他相信的几率又有多少? 举棋不定…… 他也不急着说话,耐心看着我。似是等着我组织语言辩驳他。 轻咬下唇,沉吟半晌,想想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何况他若是不信反倒显得我不择手段妖言相惑,“总之这人绝不能付与太多兵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天哪,我地耐心要耗尽了!我深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荣哥哥我们打个赌吧!他肯定会在这几年里拉拢朝廷权贵。结交江湖豪客,呼群结党,刁买人心。培植私人势力!这样纵然他在你面前表现出忠心不2地样子,你还是要当心!!做臣子地只能效忠于君主。为皇上一人负责。绝不能团结在别人周围,唯别人马是瞻!即便这人貌似对主上忠心、对社稷有功。也绝对不行!!” 紧张地盯着他,真有些急了。 荣哥深深看着我,终于点头,“好,我当心就是。” 微笑,松口气。 “不过,你似乎格外厌恶他?”审视地看我。嗯,这个天下只能是你的,我受不了它改姓赵。”他莞尔,我撅嘴继续道:“而且我讨厌他看我地眼神……”不好,这句蛇足了,未免显得太一己之私了! 可荣哥听了这话,居然笑容微敛,眼神飘开,淡淡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诶?哦…… 我会心微笑,随即掩饰了,“难得你有耐心听我说这么久,真是虚怀若谷啊,这优点我就没有呢。” 轮到他高深莫测的笑,他看着我,并不答话。 他地脸近在咫尺,凤目微微上挑出个好看地弧度,配了他浓黑的剑眉,当真是神采英拔呢……忽然惊觉我为了防备隔墙有耳,尽量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这“进谗言”地姿势根本就是依在他怀里了,而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说他怎么这么好耐心!! 这算不算无意中施了美人计?莫不是我有当奸妃的潜质? 不就为了给赵匡胤进点谗言么,我容易嘛! 气哼哼打开他的手,挣扎着走开,不想“粽子”脚简直比1ocm的高跟鞋还难控制,一晃险些摔倒,一双手臂抄起我,走到旁侧的小床边把我放下。你这丫头,性子还真是顽劣啊。”无视我地怒目,他转身走开,“睡罢。” 翌日,下起雨来。 在小资文人的笔下,春雨自然少不了湿衣看不见、润物细无声的柔婉幽娴,或许还有花重锦官城、深巷卖杏花地旖旎浮想,但对于行军打仗,淫雨连天却只能徒增劳扰,大雨滂沱更是令军马苦不堪言,兼之终日潮湿,尤其容易爆疫疠疾病。 我被“裹了脚”,又不能在军营里乱跑,何况成日下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得每日滚在床上,没烦死都是奇迹。 总算还可以偷听荣哥和众大臣议事,嗯,不是偷听,荣哥从不背我,是明着听呢,诶,里外间只一帘之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垂帘听政? 汗。 听荣哥调兵遣将,他派了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率郭崇、向训、李重进、史彦等一干将领,统步骑二万,进讨河东。又调河东节度使王彦,陕府节度使韩通,各领兵马,与符彦卿合军西进。 似乎战况还不错,几日来,原属北汉地汾州、辽州、沁州、石州等州郡或被周军攻陷,或望风而降。 只是---- 这天气却阴雨不断,动辄还会大雨滂沱,将士攻城夺寨恐怕要付出更多地血汗辛劳。而最要命的是,军中粮草,似乎已不是那么充裕了…… 说起来荣哥统兵至此是缘于北汉南侵。潞州节度使李筠抵挡不住于是向朝廷求援,荣哥初登帝位。吞并河东还不在当前地计划中,御驾亲征实是自卫反击,不过是耀武扬威,使刘崇不敢轻视。及见河东人民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争迎王师,泣诉刘氏苛征,且高平一战荣哥威名远扬,鞭鞘所指,北汉守将多开关献城,于是他才欲一劳永逸,起了兼并北汉地计较。 然而,毕竟不是厉兵秣马准备充分的主动征伐,已有将领虑及刍粮未足。请且班师,再图后举,但荣哥胸怀大志。既已出,且战况不错。自然想宜将胜勇追穷寇。又怎肯轻易退回呢。 看上去泰山压卵,事实上天气以及粮草问题无日不在困扰大军。 我脚上那点的伤没两日就好了。可连着就是几天暴雨,而后又看他为军队陷入苦战烦忧,倒让我觉得这种时候开口离开未免显得太没义气了。 昨日他刚了火。 他虽已于所辖临近州县调集粮草,怎奈行营人马差不多有数十万,调至地粮草,随到随尽,军士不免有剽掠扰民的行径,荣哥闻后大怒,一方面敕诸将招抚户口,禁止侵扰,另一方面下诏但令征纳当年租税,鼓励百姓输纳刍粟,凡输粟至五百斛,纳草至五百围者,即赐出身,千斛千围,即授州县官职。 只是纵然颁布了敕令,但数十万兵马,主要仍旧是仰给饷运,我只愿此令亡羊补牢,能弥补之前那些害群之马扰民造成地不良影响吧。 刚才听外间报着符彦卿有奏报来。 只因前几日代州防御使郑处谦,逐去辽将杨衮,遣人纳款投诚,我听荣哥分析战局,言道代州来归,忻州必孤,于是派符彦卿移军北进,攻打忻州。这几日符彦卿的奏报,络绎不绝,刚才又有奏报进来,只是荣哥打了信使后,就一个人坐在外帐,一无动静,我在里间都能感觉到阴云密布铅云压顶,莫非,出了什么事吗? 轻轻走出去,他正坐在交椅上,惯常抱臂的姿势,只是一手握拳抵在唇上,眉头深锁,似对我走近毫无知觉。 “荣哥哥?”轻唤。 他象是刚觉我靠近,转过头来,随即马上又转了回去。 但只这一瞥,我已经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愣住,一次见他这样。 不知是该过去还是该走开,似乎男人郁闷的时候愿意自己呆着吧,我略迟疑,决定还是离开刚转身,就听到他沉沉声音:“史彦阵亡了。” 在记忆里拼命搜索,史彦是谁? 他语声低缓,“前两日忻州监军李,杀死刺史赵皋及辽通事杨耨姑,举城请降。卫王(符彦卿)引兵进城后,辽人兵临城下,游弋不休,卫王与诸将开城列阵,静待敌兵厮杀,却见敌骑驰至,三三五五,好似散沙一般……” 我叹,“只怕是诱敌之计。” 荣哥缓缓点头,“史彦自恃骁勇,当即怒马突出,只带了二十余骑便去追敌,被辽兵诱入山中,冲突不出,血战不降,杀毙辽兵甚多,但终因寡不敌众,力竭身亡!”他地声音里隐忍着痛意:“史彦为我爱将,曾随我出生入死,最是骁勇能战!此番却是我不听卫王谏言,迟迟不肯退兵,终至丧我一员猛将!罪在朕躬!!”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荣哥哥,退兵吧……” 此次北伐,确切说并非是柴荣主动征讨天下的北伐战役,只是对北汉入侵的还击,周军形势虽佳但因天气、粮草之故终未能扫平北汉,而北汉妄图借周君主更替之机将其一举吞并的野心也未得逞,双方将士均有折损,北汉折了悍将张元徽。后周折了骁将史彦。 但高平一战,却奠定了中原地区独霸的基础,周军以少胜多。天下震动,北汉诸城望风而降。甚至一度连晋阳都被周军围困,而北汉只是仰仗辽军援助才使国祚得延,如此高下自分。 然而没能拿下北汉,对于柴荣这样心怀吞吐天地之志的帝王,我深知他地遗憾和不甘。 至于北汉主刘崇。在高平被杀了个落花流水,闻荣哥兵至,被褐戴笠,望风而逃,好不狼狈!亏得坐骑是辽主所赠宝马良驹,这才勉强奔回晋阳,只是这一来却是惊吓过度,忧愤成疾,终于没熬过冬天就一命呜呼了。 其子刘承钧向辽摇尾乞怜(无耻居然也会遗传)。辽册其为汉帝,呼他为“儿”(乱了,他老子是侄皇帝。他怎么又成了“儿”?),借辽兵攻周。不克。刘钧(刘承钧即位后改名为钧),知不能胜周。终于罢兵息民,自此汉周边境粗安,这是后话。 且说刘崇间接搭上老命的这次侵略,没能如预期达到扼杀后周新政权的效果,反而使荣哥下定了整饬唐末以来骄兵悍将地决心,整顿后的军队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雏凤清声,鹰隼试翼,既而拉开了他持续数年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地序幕。 岔道在望。 到了那里,荣哥回师汴京,而我和丁寻转道澶州。 传令退兵地二天,这雨竟诡异的停了,现在我和他并辔而行,我穿地仍是周军小校地号衣,以这样地装束和他并马,说起来是有些僭越,何况是并马啊,当初曹操对汉献帝来这手没少被诟病呢,可周围众人只做未见,连个白眼都没过来,倒让我意外了。 看来此次征伐荣哥地声威又增加了呢。 “前面就是路口了,”我转头看他,他目视远方,我只见到一个刚毅的侧面,“不要急着征讨天下,且先休养生息吧。” “嗯。”他声音沉沉的,仍没有转头。 “别忘了我和你说的科技是一生产力。” “嗯。” “……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生病“嗯。” 实在想不出话来,已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方。 空气潮潮的,无风,有点闷。 “那……我走了?”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会再见,忽然有些难过,“你……多多保重……” 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我,轻轻点头。 不忍看他目中神色,我打马走上回澶州的官道。跑几步忽然想起那件事!勒马,无暇多想,我已掉转马头向他的队伍追了回去。 万马从中,众将簇拥下,他猛然回头。 依旧平静地表情,却有凤目中闪过的几分亮泽…… 望进他的眼睛,那些许光泽狠狠把我刺痛…… 我错了,不该回来地…… 可那件事不最后叮嘱一下又实在难以放心! “荣哥哥,”转眼马已跑到了他跟前,我勒住缰绳,马蹄原地轻踏,激起些微尘土,我抬头望着他,“那件事……我和你打的那个赌……你千万千万别忘了!!” 眸光一暗,他淡笑道:“好,我记下了。”深深看我一眼,他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骑从我身边走开,低沉地声音缓缓飘过:“去吧,莫再回头。我和丁寻让在道旁,目送那队逶迤地长龙渐行渐远,直至蜿蜒消失在天地尽处。 青山碧水,白云悠悠。 华灯初上时分,我终于又踏上澶州的土地。 打走了丁寻,我施展轻功穿行在暮色掩映下地街道屋顶。远远看到他的宅院,他卧室里一点温暖的灯光,柔柔照着如水的夜。 忽体会到“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的心情。 微笑,我终于回来了! 几个起落,提气落入他的院中……诶?窗子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似乎脚下忽有无数细小的藤蔓破土而出,无声的缠上我的脚步。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一步一步走过去,摆脱一些脚下的牵绊,就有更多的长出来…… 突然它们迎风暴长!瞬间绕上我的全身!我一下被勒得没有呼吸,寸步难移…… 因为眼前,他窗子上那一抹灯光,忽然熄灭了。 青莲三 第8章 清歌莫断肠 咫尺天涯。 他卧室窗上那捧温柔的暖晕,照亮阑珊夜色的一点灯光,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月光冷冷洒在窗纸上,幽蓝,冰凉。 阴霾的树影压在我头顶,我怔怔看着那扇窗子,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无法思考。 周围四起的是小恶魔的尖声轻笑,它们化做藤蔓紧紧缠住我,我身体僵直,生怕稍一移动就再也无法站立。天样高的惊涛骇浪骤然凝成一壁颓垣,泰山压顶的砸下来,我碎成一地齑粉。 过了多久?只是交睫的一瞬吧,竟好似经了一个生死轮回般漫长。 一滴隔夜的雨珠从枝头滚落,穿过空寂的颓暗,冷冷滴上我的脸,瞬间冰进我的心…… 眼眶干涩,喉头枯涸,我提起千斤重的腿,终于又向前迈了一步。 便是幻灭,也必须亲眼看到。 突然他的房门打开了!一朵殷红的花绽开在眼前! 她脸上挂着绝美的笑,她红衣似火,她丰姿曼妙,她的衣袂翩跹似娇花在暗夜里妖娆盛放! 她以最优美的姿态飞过来,象是从敦煌壁画上谪落的飞天……如果不是她手里那一把寒芒反了月光,映上我的眼…… 泪水一下模糊了视线,我被定了身般站着,等着那一束寒光将我穿越。 是你想要的么?拿去就是! 忽然“叮”的一声,那剑光擦着我的肩膀斜斜掠过,又是几声清脆,迷离中似有火星四溅,兔起鹕落间。我只觉身子一飘,已被一人抱起纵入夜幕。我泪眼朦胧的从这个抱着我地臂弯探看出去,一抹白影从他的房间闪出。与那片红纠缠在一起。 月样的白,火样地红。在暗黑的夜里。 在晕过去之前我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一口血,弄脏了眼前人地袍襟。 我狂奔。 从一个靛青的屋顶越向另一个,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幕色沉沉,阴风猎猎。铅灰色的云当胸穿过,冰冷。我低头看,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 为什么。 我的心,不见了。 泪流满面。 梦中,似乎有只温暖地手轻轻为我擦去眼泪,小心翼翼。 是你么? 却让我的哭泣更加无法停止。 缓缓睁开眼,身下轻轻晃动,马蹄銮铃清脆,宽大却很朴素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点惨淡的阳光。 过了多久?天亮了吗?我这是在马车上? 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我背靠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鼻端萦绕的是一点非兰非麝的味道……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 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眼里的同情。我怕他看到我眼里地泪水。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也并不继续问。只是更紧些抱住我僵坐的身体。 “我怎么在这?”终于能开 “亏得丁寻放心不下暗中跟着你……” 是丁寻啊。我轻声道:“我好象把他地衣服弄脏了?等我有空时做件新的还他……” “不用……我自有赏赐,你……唉……”叹息。淡淡滑过我耳边。 车帘有节奏地轻荡,我地视线穿越而出,心在别处。 “我要回去。”我吃力移动身子,伸手去掀那车帘。 手臂被拉住,“回去?” “嗯,我不能就这样糊涂着难过辈子,我必须回去证实给自己看,即便……我也要他亲口说给我听!” 车厢里忽静了一下,只有四外的马蹄声銮铃声纷纭杂沓,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我立在他地宅院前,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只是江心孤渚,任身边人流来去,孑立四无倚。 他院里的春树开着鲜嫩的花,从墙头伸了几枝出来,我怔怔看着,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荣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热,更显得我的冰凉如许。 强打精神绕到角门僻静处,提气跳墙进去。 正是春草芳菲时节,园里姹紫嫣红,枝上柳棉吹又少,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来到他的房间,空气里淡淡飘荡着他惯用的香,几枝花插在瓶里,他的玉萧依旧在架上,书案上的几册诗集,被从窗子溜进来的清风翻着,夹了几片落英进去。 所有陈设一如往昔,只是少了那个看书吹萧赏花的人…… 我黯然走出来,正见到月门外朱墨经过。 冲过去,拉住他,“你们少爷呢?”朱墨突然看见我,一惊,“表小姐!!您回来了!少爷、少爷他出远门了……” “去哪了?几时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走的这么急? “去哪了小的不知,只道是昨个连夜走的,并未交代何时回来……” 我愣愣出神,朱墨看着我,唇动了动,似是欲言又止。 “他……”我忽觉喉咙有些干涩,“他是一个人走的?” “小、小人不知……” “是不是……和一个红衣女子?” “小人没看见……”惊慌低下头。 只是,在他低头的瞬间,我已看到他眼里的神色…… 那是,怜悯。 人,原来可以不停歇的跑这么久。 奔跑时泪珠就不会滑下了。它们会直接没入鬓。 街巷,官道,小径。原野……一路向后无尽逝去,没有方向。 渐渐有巨大的水声。闷响似万马奔腾,我跑上一座土丘,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波澜壮阔地长河横亘在面前! 手臂猛的被人用力握住,“你做什么回头。是荣哥紧张的表情,我张臂向滔滔江水,“不做什么,只是看水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 忽然想放声大笑! 我竟也会遇到这种事呢!疼,他握住我地双肩扳过我的身子,激昂地水声中,他的怒吼振聋聩:“何必如此!!!你心里就只有他一人么!!” 脚下土地在颤抖。河水咆哮,惊涛拍岸! 他眼里怒色凌乱。 我怔怔看着他,倦然一笑。柔声道,“从来都是啊……” 他目中的暴烈怒火慢慢凝成一脉寂寒冰川。随即支离破碎。片片掉落。 他最后看我一眼,忽松开手。转身离去。 我追上他,拉住他,安慰他,告诉他别太伤心……我在意识里觉得我是该如此的,但事实上我只是跌坐在土岗上,目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林后,就收转视线,痴望着波涛翻涌地河水,愣愣出神。 太阳一点点向西滑落,影越漫越长,天地间铺满炫华的金、壮阔的红,而暗影里,落辉鞭长莫及的地方,是一点黯然的紫。 朝飞暮卷,云霞夕晖。没有平沙浅草连天远,却依然是落日孤城隔水看。 李白叹: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暮色四合,群鸦乱舞。 熔岩般绚烂,金色的波涛,翻流起华丽的危险,妖娆着奔腾向天际。 天地胶合处,是一切奔涌的终点,目光被深深吸进去,无力自拔。 一弧苍穹,诡魅的俯近,清地紫,浊的黑,刚烈的压下来,疯狂挟着绝望。 死亡地妩媚。 生命的狰狞。 天边那抹殷红渐渐黯然在西山后,突然,青灰满目。一阵冷风袭来,衣不胜寒。 我瑟瑟站起身,走吧,总不能在这里坐化成石头,尽管我并不知有何处可去。 天高地迥,无可为家…… 却不想双腿早已坐得麻木!我站立不住,无法自抑地跌向那条奔流! 我誓并非有意如此,但当身子向下坠落,当水花越来越凛冽地溅在脸上,当涛声越来越清晰的响在耳中,不觉微笑……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如此,也好。 突然腰上一紧!毫无征兆地被卷进一个灼热的怀里!这人出掌凌空四下里拍出,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已带着我落在岸上。 闭住眼,跪坐了太久,有些眩晕,身上软软的几乎站立不住,待我终于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泪水一下子浸湿了眼眶。 扶住我羸弱身子的,是荣哥。 又回来了,还是从未走开? 他眼里是怨,是怒,是心疼,是责怪,我已分辨不清,想勾起嘴角给他一个微笑,却不小心让珠泪扑簌零落…… 猛的被他裹进怀里,他紧紧的、狠狠的抱住我,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般狠用力。 只那样抱着,并无一语我的些微挣扎只换来更窒息的力度,直到我轻声呻吟:“我要被你捏碎了……”才终于被他松开。 他别开脸,并不看我,只是以不容我闪躲的坚决牵住我的手,慢慢向大路走去。 晚风吹乱我的长,越来越沉暗的暮色里,我不辨方向,就任由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拉着,随他走向远方。里来的吟唱啊,融在风里,悠然飘荡,是谁在弹铗而歌,寂寥疏落,玄远绵长: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宫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注释: (1)《金铜仙人辞汉歌》,唐,李贺,字长吉。 青莲三】 第9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阳光透过霞影纱窗淡淡洒在我脸上,窗棂上粘着几片花瓣,是昨夜雨珠打落的,已被洗尽了残香,我斜依在窗前的西施榻上,望着那几点柔粉,出神。 今年雨水似乎特别多,总是刚有几分夏的味道,就会有一场清雨来延缓暑热的脚步,是春舍不得离开吧。 自那夜我就病倒了,真是没用啊,**比精神更脆弱,说胡话、烧得天昏地暗……我在荣哥面前失态的次数多到足以令我麻木,估计他也习惯了……时清醒时糊涂,一路病怏怏的被他抱在马车上带回汴京,好容易转好些,一见风又咳得象挺机关枪,这几日终于大好了,人却越来越懒得动,每日只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一阵清香,碧溪捧了几枝荷笑吟吟进来,“小姐,昨儿下了一场雨,这后园荷塘里的荷花倒开得更热闹了,那红红白白的真是喜人,奴婢记得小姐最是爱荷花的,便折了几枝来插瓶,小姐闻闻,真香杀人呢!” 我略转动身子,仍倚在榻上,勾了嘴角道:“果然是香,难为你有心记得,插起来吧。” 她取了只千峰翠色瓷觚把荷花插起,一边摆着疏密错落的造型,一边搭话道:“流云去了这许久,想也该回转了,这京里就属梅家铺子的雕花蜜煎、砌香咸酸与众不同,小姐再候片刻,估计这就到了。” 微笑,我不过是前几日说起想吃莲蓉酥,她们就高兴得不行。大约是觉得我厌食了这么久可算又恢复对食物的兴趣了,流云自告奋勇出去采购,这几日不仅点心糕饼换着花样买回来。连药木瓜、梅子姜、香糖果子、离刀紫苏膏之类的零食都带回一堆,这不是要我胖嘛。 这两个丫头真是伶俐。我这次回来虽然并没说什么,她们倒象知道我心情不好,每日想方设法哄我开心,难道,我脸上的郁闷写的那么明显吗……或者。又是荣哥授意? 我很承他们地情,所以自然要配合做出一切如故的样子。 尽量做成那样子…… 门外脚步声碎,流云一溜烟跑进来,眼睛晶晶亮,“小姐小姐,您猜我在路上遇到谁了?我遇着颜如雪颜姑娘了!” 碧溪笑嗔道:“瞧你风风火火的,遇着颜如雪也值当你如此兴头?去岁她不是常来咱们店里嘛!” 流云掩口笑着,“这不是有日子未见着了,我瞧这颜姑娘人好。听得小姐病了许久,定要随了我来探望呢,现儿今正在花厅上坐等。” 哦。颜如雪,那个美人我喜欢。“好。看茶了没有?我这就过去。”起身,向外走。 “哎呀小姐。您别是就这么出去吧?”两人笑嘻嘻拉住我,“总要梳妆了再去啊!”笑,倒是忘了,家常素衣也罢了,这些天懒得盘髻,我地头都是披散着呢,这样见人似乎是有些失礼。 让她们给我把头简单盘了,拿支玉簪簪住,我想了想,对碧溪道:“去叫人在后园荷塘水榭上置些果酒,我要和她赏荷饮酒。” 碧溪笑道:“阿弥陀佛,小姐可算愿意出屋走动走动了!”高高兴兴出去布置。 有那么夸张嘛,我不过是当了几天宅女,这不还经常在卧室和书斋之间走动呢…… 来到水榭,见到居中已放了张如意头云纹大榻,上置小案,设了杯箸,摆着精致茶点蜜饯。 不一时,就见着流云引着颜如雪和她的随身丫鬟过来,只见颜如雪穿了件杏色软短襦,掐了月白牙子,下配素白湘裙,腰上一条银红长绦,修眉妙目,粉面桃腮,真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呢! 我笑迎上,“许久不见,姐姐越美丽动人啦!” 颜如雪拉着我地手,笑道:“妹妹才是愈加性感了呢……”差点惊笑出声,上次教她的词汇她倒记得牢。 让了坐,颜如雪打量着我,微笑道:“听闻妹妹玉体违和,此刻见着气色倒是甚佳,妹妹可大好了?” 我点头,“有劳姐姐挂怀,我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这气色能不好么,小妹就不故作那西子捧心状啦。” 相视而笑。 “多谢姐姐专门来看我,我这些天正觉得闷的慌呢,有人来陪我喝酒聊天真好!荷开水殿,青梅煮酒……诶?酒呢?”我转头向碧溪,“碧溪呀,你不是把我的酒贪污了吧?” 碧溪慌忙道:“奴婢怎敢!奴婢是想小姐大病初愈,这酒,还是不吃了吧?” “还初愈呢,我这都好了多久了,无妨啦,拿来才应时应景,没有煮酒又怎配得了这梅子,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细雨熟黄梅1)……不,还是且趁青梅尝煮酒,莫待细雨熟黄梅好了,哈哈……” 颜如雪拦道:“妹妹这诗作得新奇,不过这酒嘛,你我相投,吃酒也不在这一回,妹妹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我摇头,“虽说论交之道,不在黄金白璧、肥马轻裘,不过我今日正有雪夜访戴的兴致,你们不要扫我地兴哦!”向碧溪摆摆手,“快快去取来嘛!” 碧溪无奈,很受气小媳妇的去了。 颜如雪掩口笑道:“妹妹竟连耍赖吃酒都要扯上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典……” 我嘻嘻一笑,“姐姐知我。”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五子。据《世说新语》载,有一日。夜里下大雪,他睡醒过来,命家人开门酌酒。他边喝酒。边展视远处,但见一片雪白。“四望皎然”,“因起彷徨”,于是咏起左思《招隐》诗,忽然想到了戴逵,戴逵即戴安道。也是当时名士,这两人所住的地方相距甚远,王徽之连夜乘小船而去,过了一天才到,但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调头返回。有人问他,你大老远过来,为什么到了门前,不进而返呢?他答道:“我本是乘兴而来,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何必一定要见到戴逵呢?” 穿来前在艺术史论课上,教授酷爱引用《世说新语》里的典故。听得大家神往不已:魏晋南北朝时期,还真是出艺术家、疯子、偏执狂、怪人的伟大时代呢!那时地人。过于潇洒不羁。感觉很不“中国”,不太符合通常意义上古代中华民族的谦虚谨慎内敛自省的光辉形象。但我喜欢。 碧溪终于取了酒来。我看着她那哀怨地表情,笑道:“碧溪流云,你们带这位姐姐,”我指颜如雪的丫鬟,“下去喝茶吃点心吧,不用跟前伺候了,我和如雪姐喝酒聊天,闲杂人等无事不要过来打扰。” 那丫鬟得了颜如雪肯,便随碧溪流云一起下去了。没了碧溪让我如芒在背地幽怨眼神,绵软甜糯地温酒下肚,口感似乎格外好呢,我们也不搞那些敬酒的虚礼,只随性而饮,倒是更舒畅些。软风轻柔拂过,荷香淡淡,清波荡漾,与美人花间对酌真是人生乐事啊。 我一手支头,依在案上笑道:“好容易有了青梅煮酒,我们是不是该效法古人议论一下谁是当世英雄啊?”颜如雪失笑,“妹妹这题目合该去与须眉男子作,问如雪岂不是求道于盲了?” 我笑,“人家就是应时应景cos一下三国嘛……”诶,貌似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三国演义》地情节,这个时代能看到地《三国志》里有“论英雄”,却是没“青梅煮酒”凑趣地场面……赶紧转了话题,“那只好风花雪月一番了,姐姐长于诗词,我一直不知姐姐喜欢哪位大家地作品呢。” 颜如雪道:“赵弘基所撷《花间集》最为我爱,便是日日读着也难放下,真是:咏不尽的旅愁闺怨,道不完的离恨合欢……” 我点头,确是女生口味。 她拈起一支牙箸,在酒盏边缘轻轻敲着节奏,樱桃颗破,柔美的歌声涣涣流出:“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3) 温词本就缠绵悱恻,被她清婉柔转的唱来,似有无尽相思,从心底最柔软处无声的漫上来,周围的荷开鸟语倏忽而逝,茫茫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天音悠然飘荡,我听着,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她曲调一变,是温庭筠的另一阕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待她一曲终了,再看我,惊道:“妹妹,你……” 脸上凉凉地。 真没用,辛苦装了那么久,只两闺词就让我现了原形…我转开脸拭泪,轻笑,“姐姐唱的真好,听得我都流泪了。” 她看着我,柔声道:“如雪末技,何足挂齿,只是,嵇叔夜所谓声无哀乐,今日我见妹妹眉间隐有忧色,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么?可说与姐姐,或可略做排解?” 她温柔的望着我,眼波清澈,妙目里满是关切,我看着她,苦笑道:“什么心事,无非是痴男怨女,流水落花,天下最俗套地情节罢了……” 她伸过绣帕,轻轻蘸去我眼角湿润。 斜倚着几案,目光落在池中一枝半开的白荷上,我轻声道:“我喜欢一个人……” 浮云蔽日,风敛阴霾,池中地碧叶粉荷都象笼罩在清霭里。透出几分凄幽。我隐去诈死还魂,隐去附身穿越,在荣哥军营里地部分也含混带过。只拣与他有关的部分讲了。 颜如雪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待我讲完,叹道:“妹妹是关心则乱啊,我看此事未必如妹妹所想地那般……” 我伏在案上闷声道,“嗯,我当时只是气昏了头。其实后来再想也觉得未必是……又没捉奸在床……可为什么那么晚他屋里有女人嘛!再说我们遇到这种事就一定要做贤良淑德状、假装宽宏大量吗,我也想任性一下啊,可他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我想找他问清楚都没机会……而且他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走的!我怎么能开心!” 抬手拔下玉簪,头一下散落在榻上,姑且就任性一下吧! 颜如雪幽幽道:“妹妹啊,且听姐姐一言,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他当真有了旁人,又能怎的?做女子地只命苦罢了……况且我听着这公子心中是有你的,只要他心里有你便是好。妹妹又何至于自苦如此呢!” 我被她说地愣住,与颜如雪惺惺相惜竟让我忘了她毕竟是受封建男权教育长大的。观念确实不同啊。只是,难道她自己喜欢的人也愿意和别人共享? “不知姐姐……可有心上人?若是姐姐心爱的人。也愿意和别的女人分吗?” 她脸一红,香帕掩口,扭捏道:“妹妹怎问起这个……” 诶?这表情……我绕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盯着她面上飞霞道:“看姐姐这样子应该是有啦!” 她目光黯下来,半晌,轻声道:“有个人,我念着他,他心里,却从没我……”我睁大眼,居然还有这样地人?这人……正常吗…… 她端起酒盏,幽然道:“说来话长,在我十四那年,一个晴明的初秋午后,我和邻家的女儿们去后山顽耍,女孩们顽皮,戏耍中我失足掉进山涧,那涧水虽不甚深,但我不留心让其间恶石划破了踝胫,裙子也湿了大半,邻家女儿们见出了事,便轰一下散得不见了踪影。我上得岸来,其时日近西沉,山风阴阴,湿裙愈冷瑟,且湿答答沾在腿上,当真羞杀人,我坐在岸边石上,伤口不住渗出血来,已透了裙摆,我又冷又怕,正啜泣无措的当口,忽见山坡上花丛后转出一人。 那人银袍白马,背上负了一张弓,他骤然见到我,一愣,勒住马头,只立在那不说不动,就让满坡的芙蓉花刹时都失了颜色。 我后来得知,他那日出来打猎,为追赶猎物和仆从走散,正巧经过那里,我猛然见到他,羞不可当,想避开,却觉站起只怕更添狼狈,正尴尬着,他已下了马来,温言道:你可是伤到了?我羞惭着说不出话,他微微一笑,检视了我的伤口,便让我稍候片刻,他在近旁采了草药,嚼烂给我敷上,又撕了一片衣摆与我包扎,末了还脱了他的大氅给我……” 我赞,“倒是个细心的人,也很绅士风度……后来呢?” “后来我家人就寻了来,我便回转家中了。” “啊?就这样?那人难道没什么……举动?”颜如雪这样的美女,即便是十四岁也能看地出是美人坯子吧,何况豆蔻梢头二月初,古人不是就好这口么,英雄救美之后难道没个郎情妾意之类的情节? 她轻摇头:“他只是见我伤处流血,形容狼狈才出手相助,并无他图。他彼时已有妻室……他心中向来只他娘子一人……” 我诧异道:“这些事你都打听清了?” 她羞笑,“我们那里,女子岂有不识得他的……” 哦!居然还是位偶像万人迷! “听起来,这人似乎不错嘛!” 她含笑点头,美目流盼,“他是这世上最儒雅温厚、最倜傥非常地男子,你刚才问我那个……”她两鬓绯红,声音细弱到几不可闻,“……便是妾室,又有何不可?” 呃……这…… “可那日后他却再未与我交谈一语。有时就是见着我,也好似没见到一般……看在眼里也看不到心里,更何况连眼里也没看进去呢……” 她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垂着,清丽地面上罩着淡淡忧伤。真是我见犹怜……忽然灵光一闪,我掩口惊道:“姐姐,你不会是为了这人才……才……”才进了青楼?! 就算是“曲有误,周郎顾”也无须如此啊!!是为了引起那人注意吗?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在现代象她这种声望地明星是很受欢迎,但在古代。入了乐籍,即便是清倌,也是为卫道士们所不齿地。 她地头更垂了些,雪白的颈项弯出一条优美地弧,朱唇紧闭,良久,只是幽幽一叹。 想继续问,可看她的样子,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我靠着她地身子。头依着她,喟叹道:“如雪姐,谁能想到你我两个绝色美女。居然也会如此为情所困呢!” 她惊转头,连刚才脸上的阴霾都惊飞了。盯着我。失笑道:“如雪寡陋,还是一次听得有女子自称绝色呢!妹妹真是个可人!” 我笑:“是真名士自风流。此处只你我二人,我就不装谦谨内敛啦 “是真名士自风流?”她微笑,“说的好!”伸手轻轻给我拉上领低头,月白春衫的领口已滑开,露出肩上一段草芯色的抹胸带子,我懒懒道:“无妨,这样还凉快些喝了酒身上有些热了呢。 “妹妹醉了,我扶妹妹回房去歇息罢?” “不要!成天歇着我都烦死了……一个人呆着……我就会想他!”忽然失声抽泣。 她忙扶过我,手里帕子在我颊上轻轻拭着。 “所以我不要一人呆着,不要!姐姐来陪我说话真好,那些话闷在心里我都快崩溃了……”哽咽。 她叹,“我那些又何尝不是啊,这许多年来我从未对人讲起,今日不知怎地,就想说出来……妹妹可知道,看着你的眸子,就让人想把心事都说给妹妹听呢……从没人知晓我心里一直装着个他……” 我伸手,轻轻抹去她腮边珠泪。 她身上薰了香,淡淡的花香,贴近才闻的出,我们倚靠在一起,看着满池的泄香银囊、泻露玉盘,我轻轻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啊……难怪人家说,只有最爱的人才能真正伤到你……” 她闻言只是叹息,拉着我的手,不语。 暮色寂然垂落,水榭里凉风流溢,我们的袍带衣袂翩然飘舞,象是要托着我们乘风归去。 又这样静默了许久,她忽开口道:“妹妹那店不开了么?” 嗯?我的店么,据碧溪说,自从去年我离开,荣哥就让把店封起,不许人进去,应该是一切陈设物品如故吧,只是这次我回来,却一直没有心情去看…… “妹妹有所不知,自你这店去年秋天关了,京里多少女眷嗟怨,都说穿惯了你做地衣裳,别家的衣裙都穿不得了呢!” 她笑容温暖,眼波明亮,柔软了这一方暮色,我定定看着她,慢慢展开一个和她同样舒展的笑容,张开手臂,我拥抱她,“谢谢如雪姐!” 无论悲欢离合,无论喜怒哀愁,生活总是要继续。 “姐姐有熟识地姑娘吗?借我几个用用……” 要复出,就来个华丽亮相吧! 注释: (1)《赠岭上梅》,宋,苏轼。 (2)《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3)更漏子;,唐,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 青莲三】 第10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荣哥过来时,正赶上我在工作室忙着。 “你……”他看着我,迟疑道:“你莫不是在怪我?” 我绕开他,从桌上拿过一块料样在人台上比着看效果,“什么?怪你什么?” “怪我……这阵子没顾上来看你……” 我从面料上抬起眼,他面色如常,但凭直觉,或者,我现在也稍微了解些他说话的方式了,我知道他刚才的停顿是有古怪的,但我并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 因为我根本就没怪他啊! “你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怪你的!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你呢,诶,你是不是来暗示我没有好好谢你啊!”转身去桌上拿丝带配饰。 忽然腕上一紧,被他抓在手里:“当真不怨我?” 我白他,“你今天怎么了,太诡异了,放心我还没想到有什么地方要对你不满,要不,你提醒我一下?”我笑,“忙死了,你不要捣乱啊。” 他有些疑惑,“忙?忙什么?你这不是还未开张么?” “诶?难道没人告诉你我要办一场秀吗?服装秀!布会!就是找些美女穿着我设计的衣服走来走去,展示给客人看,明白?所以你知道我最近有多忙了吧!人家都好几天睡眠不足了 他柔声道:“便是心里难过也不必这么累着……” “等下等下,谁心里难过啦,讨厌,我忙呢,不理你了……”绕开他。却被他从后面拉住,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在我面前,就无须装了……” “谁装了!乱说!”用力抽出腕子。随即被他扳过肩膀,他抬手。勾转了我的下巴……拇指轻轻抹去我眼角水迹…… “你这个讨厌的人,今天过来就是气我哭的么!”我知道我最近变得比过去脆弱、比过去神经质了,你还来刺激我干什么! 他怜惜地看着我,“与你去个所在,你定会喜欢……” 随他出门。一路沿着汴河大街向西,我看着过路的悠闲行人,脸上拂过初夏的晚风,忽想起,去年为庆祝一桶金到手,和他去酒楼吃酒,回来时也是这感觉呢,在那个夏末地傍晚,有着和现在同样散步的路人和柔缓舒展地清风。 微笑。“你终于决定陪我去青楼啦?” 他转头瞪我。 “谁让你非要卖关子嘛,我只好乱猜了。”“……一会便知。” 切,果然是喜欢装神秘的蝎子。 到了与御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他拉我走上州桥,站在桥上。我向南望去。不觉一愣。 只见州桥向南的这段御街,两旁商铺鳞次。摊位栉比,远远似乎一直延伸出朱雀门,街上行人如织,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诱惑着飘散开,引得路人驻足流连,好一幅古人**地风情画卷! “这是……” “你提议的夜市啊。” 他,真的开设夜市了!头象棵细幼的小苗,破土而出,迎风而长…… “怎么,欢喜得呆住了?”戏谑的笑。 待对上我的目光,他的笑容一顿,诧道:“不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 是的,非常喜欢,不仅因为你开了夜市,不仅因为你为哄我开心带我来玩,最重要的是,北宋地设施提前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所在的后周,是否意味着,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他专注地看着我,象是要望到我心里去。 我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他的腰,头依在他胸前,心里那个越来越大地声音让我激动得有些颤抖:是地,历史,或许真的可以改变呢! 荣哥哥,我不想让你英年早逝…… 他身子有些僵硬,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搂住我,更紧密的加深了这个拥抱,他的声音低低响在我耳边:“此处是在街上……” 万千思绪被他这一句话击得烟消云散,我忍俊不禁:大哥,你的言辞和肢体行为不配套啊…… 钻出他的怀抱,无视周围路人的侧目,忽略他脸上飞扬的神采,我拉他杀进夜市,“是不是今晚我看中什么你都会给我付帐啊?” 他笑,“这个自然。” “姑娘,来尝尝麻腐鸡皮?还有这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细料儿里属我王家老店的口味端 “客官,请看小店的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这甘草冰雪凉水最是消热甜爽,您来尝尝?” “荔枝膏、广芥瓜儿、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 “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姑娘来哪个?” 是传说中的古代夜市小吃啊,一水用梅红匣儿盛着,整整齐齐摆放了,在红灯笼映照下溢着诱人的卖相,味道是一方面,关键是新鲜感和趣味性,这才是吸引人逛夜市的主要原因吧。 好歹是比逛青楼更健康的晚间娱乐。穿来前听到过一句广告语:爱吃,因为我们热爱生活!说的好,美食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懂享受美食不就是不懂享受生活嘛!不要因为怕胖就什么都不敢吃,健康的生活方式是:科学饮食加科学健身,只要控制好摄入和输出的热量,作到“狂吃”不胖很容易。 穿行在夜市里,既然我看中什么都会有人付帐。我也就不客气啦,虽说贵的也不过十几文,但这感觉很好。有人好耐心的陪逛街,是mm们喜欢地被宠溺的感觉呢。 “我要那个。啊老板,给我挑个长的好看地!”这就是学视觉艺术的恶果,什么都喜欢漂亮地。 “呵呵姑娘真个俏皮,买香糖果子要长的好的?小老儿还是一遭遇着……恕小老儿多句口,再好也没大姑娘你……”笑成个包子的小贩忽地缄口。讪笑着扫我旁边一眼,低头作老实殷勤状。荣哥面无表情,貌似神色平静的看着那小贩。 我居然忘了,夏天看他地脸很是有消暑降温之功效呢…… “你真的不要吃吗?连我都置淑女形象于不顾了,你还耍什么酷啊!” 他一笑,“都是女孩家心爱的果子蜜煎,我吃成何体统。”“你呀……啊,看那边,那是卖什么的。有男顾客捧场呢!”我拉他,“我们也去,我今天豁出去了……” 到了近前。原来是个馄饨摊。 “二位客官请坐!来两碗鹌鹑儿罢?” 哦?这个叫鹌鹑儿?“好呀,来两碗吧 和荣哥在一张小桌边坐下。我眨眨眼轻声问他:“这个叫鹌鹑儿?” 他看着我笑。那神色分明是把我归到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谙市井生活的闺秀队伍里了。 撅嘴,哼。不说算了。 我转看那摊主,他正把几只很象馄饨但比馄饨略大的东西下锅煮,见我看过去,他在氤氲蒸气里赔着笑:“客官少待片刻,这就得了。” “不急,你尽管慢慢煮,千万别给我夹生的啊!” 他咭咭笑道:“瞧客官您说的,小店虽是粗陋,字号立起也有些年头了,哪能行这等昧心事呢,您尽管放 我看他背后,果然是个小门面,门上挂了“朱家老店”的招牌,一支幌子斜斜挑了出来,在晚风里摇来荡去。 天色已经完全沉暗了,但这条街上却是灯火通明,灯烛映着人们脸上地满足和微笑,更杂了仕女的衣香鬓影、稚子的笑语欢声,一派和乐繁华地景象。 “开夜市当真是个好主意。”我收回目光,荣哥正含笑望着我。 “那是,不看是谁提的得意笑,嗯,当然,并非我地原创。 不一会那摊主端了两只碗上来,“二位客官请慢用!” 我看那青瓷碗里,热腾腾地冒着气,料汁上泛着几点淡金的油花,撒着一小撮嫩绿地香菜,那些看着象馄饨的“鹌鹑儿”一个个圆鼓鼓的,倒象是花苞呢,我刚要夹个尝一下,荣哥已抢道:“当心烫着!”,一手拦了我,一手拿支筷子一戳,只听“噗啪的声音,一个白胖的儿吐一口热气,随即瘪了下去。 我眼睛放光,“好玩!原来是这样的!” “这热汤煮的儿里包的尽是热气,吃前一定要先把热气放了,不然会烫口。因其形似鹌鹑,故而得名,除了汤煮,另有油炸的吃法,吃时将条篾篁穿了那儿,或捏些盐,或蘸料均可。” 我笑,“想不到你还很了解市井小吃啊,是不是经常跑出来偷吃?” 他亦笑,“这有何希奇,难不成你当我是吃龙肝凤髓长起来的?小时哪有得挑拣,若有这儿吃已是欢喜得紧了。” 忽然想摸摸他的头。 隐约记得有史书上写过,他们柴家祖上或许有几分资财,只是传到他亲生父亲这代几乎被挥霍一空,他自小被过继给郭威,郭威未迹时家境也不怎么好,似乎荣哥曾对我提起过他少年时有行商的经历,据野史记载他是一边经商一边习文练武……太有难度了!容我仰望一下。 看他毫不避讳的说起,很好,比现代那些喜欢装x子的虚荣男人坦荡多了。 我吃的很慢,不是为了装淑女故意把嘴收得和眼药水瓶口一样小。实在是因为太烫了,晚上那点凉风在这碗热儿面前根本不是敌手。他举袍袖轻轻拭去我额上薄汗。 微笑,略躲。自己擦。 忽然手被他抓住,他深深望着我。眼眸中似有道湍急幽沉地漩流……看得我心里一跳,忙向外抽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 猛听得旁边桌“啪”的一声大响,一个粗豪地声音喝道:“洒家最见不得这般事!” 一愣,我们侧目看过去。旁边桌上三个男子,也是吃儿的食客,一相貌粗豪地汉子兀自气鼓鼓的,旁边一白面后生相劝着:“哥好个气性,真好有一比:儿做的----气性大!咱们不过是闲话一会,向哥哥打听些洛阳城的新鲜事,没的到惹了哥生气!” 另一微髭地男子也附和着,一边招呼老板再煮三碗儿来。 那粗豪汉子放低些声音:“你等不知,那非是等闲的无赖恶汉。要说起这十阿父,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十个老儿仗着儿子们掌管民生社稷。便在洛阳城里相互勾结,横行无赖。当真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尤其新近有一事,你等可知?” 微髭男子道:“我等又没去那洛阳城。怎能知晓,哥哥讲来,莫要勾挠人。” 那粗豪汉子道:“这事便在上月,且说洒家同里的一户人家,小夫妻两个,男人在市上有个铺面,他娘子平素在家做些缝补,小日子倒也和美。这一日不知有甚喜事,二人在家杀一口羊,蒸两只鹅,整治了一席,便说要相请丈人来,临了觉忘了打酒,这男人痰迷心窍,竟让他家娘子去打!咳,也是合该有事,这小娘子颇有几分颜色,去外面店铺打酒不尴不尬遇着一人,你猜此人为谁?” 那二人齐道:“哥怎又来,只管讲,莫叫我等窝急!” “咳,这小娘子撞见的正是这十阿父之一,且是个头脑的,这老儿见了美貌妇人就行不动道,招呼人呼啦一下就把这小娘子抢回府去,一路撕扯总有人见到,报与她男人知晓,她男人便上门去要人----他也是个想不开的,这事在洛阳城也不是一遭了,向没个能要回的!果然叉将出来当街就是一阵乱棍,这男人先被众狗奴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又被那老儿一脚正踹在心窝上,当时就毙命哩!” 旁边二人摇头大叹:“可怜可怜!好端端一条性命就没了呢!却不知那小娘子怎的了?” “还能怎的,二日也吊死了!只怕已遭了那老儿**!” 白面后生拍案怒道:“忒可恨!难道官府竟不管么!” 粗豪汉子嗤道:“管?你待怎管?这天下都是他家地呢!你道这十阿父为何这般猖狂?虽是儿子们俱在京里做官,但这为的最是不得了,他儿子不是旁人,便是当今……”说到这他竖了根指头向天上一指,压低声音道:“……为的便是那位地嫡亲老子!!”另二人闻听一缩头,齐声惊呼:“好厉害!!无怪这般猖狂!!” 我愕然转头,震惊地看荣哥。 荣哥面沉似水,凤目里晦冥凛冽,不知在想什么。 那粗豪汉子压了极低的声音,那桌上三个头碰在一起,我运起内功才听得清了,只听他道:“其实官府也非是不管,此事闹得太大,当街杀人,又是两条人命,有司委实看将不过,听说已奏明了皇上,却不想皇上只压下奏折,全不理会呢!” “哥怎知地?” “嘁!洛阳城里谁人不知!你只看那十阿父可曾有个收敛?莫说收敛,气焰还一日盛似一日,分明是得了纵容哩!依我看今后这等事绝少不了!这洛阳城啊,唉!是断断住不得了!”三人摇头叹息不已。了!!”我推案而起,怒转身大步往回走。 我知道他在后面,才不去理他! 一前一后走回去,进了门。碧溪流云迎上来,刚要开口,我沉声道:“你们去睡吧。不用跟前伺候了,”又加一句:“不许偷听。” 流云似是想说什么。碧溪已拉了她衣角,向我后面轻努嘴,两人于是施礼退下。 我来到书房,他面无表情地跟进来,在靠窗的圈椅里坐下。看着我,不说话。 我去关了门,在屋里走了两趟,尽量用正常地音量问:“这事你知道?!” “嗯。”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故意把奏折压下了?”“嗯。”仍然波澜不惊。 气死我了!他要不知道也罢了,顶多是个失察,结果他居然是知道的!竟然真是压下奏折不处理!! “丑陋!丑陋!你不觉得欺男霸女是无耻恶行吗?!你不觉得那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地无辜百姓非常可怜吗?!纵容犯罪就是助纣为虐!!姑息养奸就是为虎作伥!!你难道不想建立太平盛世、不想让黎民安居乐业了吗?!你打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面色更难看了些,“你要我怎样?” “你说该怎样?!别告诉我大周没杀人偿命的律法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法家呢!哼,杀人偿命在任何时代都是公理吧!即便是刘邦和关中父老只约法三章不也有这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还用我讲?!”他冷笑。“你也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嗯?那不是一样么!” “自然不同!他毕竟是我生父!!你莫非要我弑父?!!” “哼,便只是你有父亲,那些被欺压的良善呢。哪个不是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你有没想过,那些可怜人地家里。此时或许正有皓父母无人赡养。垂髫幼子孤苦无依呢!!” “我已着有司暗中抚恤……” “干吗要暗中?乱世用重典,正需要刑一正百、杀一慎万!你父亲犯罪你不管。那别人犯罪你是不是也不管?天下人犯罪你是不是都可以不管?!难道你就这么治理天下?”我气鼓鼓瞪他,“你熟读经史,我有句话倒要请教: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做何解?”出处记不清了,但意思我记得很清楚! 他怒,“亲近为过不必诛,是锄不用也;疏远有功不必赏,是苗不养也。故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1)、法之不行,自上犯之2)、政令必行,宪禁必从,而国不治者,未尝有也。此一弛一张,以今行古,以轻重尊卑之术也3)……这些我岂不知?!可那毕竟是我生父!我若刑之就是弑父!!昔舜为天子,其父杀人,舜遂弃天下,窃负其父而逃,你莫不是要我效法虞舜?先贤尚且不能刑加其父,你要我怎样?!我知此乃屈法之过,但父子之道岂可不申?君子处事,自是要权衡轻重,刑重?孝重?加刑于一人,未必能使天下无杀人者,而此番我若行了那弑父的恶行,便是灭天性!绝人道!!又与禽兽何异?!!” “气死我了!你以为你父亲地行为与禽兽……”瞥到他面上黑气……深呼吸,“法律到底是为谁而设,难道只是为了约束百姓?以一己之私量刑天下,如何能服众?你这是以心裁轻重4),又怎能让天下归 他看起来气得不轻,直直盯着我,我几乎觉得已把他说的哑口无言了,却见他怒极反笑道:“嘿,此言极是,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为你封了软香阁。” “嗯?什么??” “你说什么呢?” “你莫不是忘了,你那次在澶州中了迷香,被劫去的那个所在。” 软香阁……不就是澶州那个青楼么?我愣愣盯着他,也就是说那次我中了迷香被带到的那个地方,就是软香阁?我还记得误打误撞干掉了那个色狼老大,跳窗跑出来时才落到他的马车里…… 他封了软香阁?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妓院本就是藏污纳垢地所在,是男权社会的悲哀,是对天下女性最不公平的存在!再说他们荼毒无辜女性,用迷香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劫我,还要……反正就是该封的!你要是把天下妓院都封了才大快人心呢!”我扬起下巴,“有什么可激动的,本来就该这么做!” 他面色愈加阴沉,凤目微眯,寒芒凛冽,森然道:“黑风寨呢?黑风寨那几百条人命又当如何?” 注释: (1)强调法令一定要坚决执行,如有法,却不执行,法律便等于虚设----汉,桓宽,《盐铁论》。 (2)法令难以贯彻执行,其原因在于上层带头违法----汉,司马迁,《史记.商君列传》。 (3)坚决执行政令、法律,国家没有治理不好的。令重则君王尊,令轻则君王卑----汉,王符,《潜夫论.衰制》。 (4)只凭个人主观爱憎施行赏罚,必定处置失当----《慎子.君人》 青莲三】 第11章 要看银山拍天浪 他森然开口道:“那黑风寨呢?黑风寨那几百条人命又当如何?” 嗯?什么?什么黑风寨? 他沉着脸,不语。 啊!!黑风寨!!不就是“他”和张知谨一起去挑的那个山寨吗! “你……”目瞪口呆,“你知道?” 他冷哼一声,“当时我正招募山林强人投军,捷勇猛之士多出于群盗中,其啸聚山林往往只为生计所迫,若有机会报效国家,且能搏个正当出身,日后积有功劳尚可封妻荫子。那黑风寨的几个头领已定了举寨来归,却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我怎能不派人查?他们虽放火掩饰,但金银俱在,明显所为非财,顺藤摸瓜岂有查不到之理!” “你……那你……”我记得最后是以山寨火并结的案……他盯着我,“你道我是为了谁?” 忽然不知说什么好,我轻声道:“我没看错你,你果然不是小家子气的男人……”他面色和缓了些……诶,不对啊,我的思路被他引入歧途了!“不过,他们这是……正当防卫,”好吧,我知道这不是,就当是我理屈词穷时的胡搅蛮缠吧,“你既然能查到这个就该知道青鸾的事,你当那些山贼是好东西么!你不觉得他们是死有余辜吗?!这是替天行道!” “若要处决也该由官府处决,他们哪里来的权柄越俎代庖?依你方才所说,天下都要行必行之法,是否对他们也要绳之以法?” “你!青鸾的事在先,怎不见官府先把黑风寨一锅端了!你若是先把那些山贼法办了哪有后来这些事呢!” “先前之事他们并未报官。州衙里并无诉状,官差彻查屠寨才查出前情。” “……哼,那只能说明人民对政府不信任!你如果建立的是公平公正的司法形象百姓自然会依赖官府。反之你凭什么让百姓信任倚赖?除非是普法教育不够……嗯,当然现在明显是司法地公正性不够。不能取信于民,象十阿父这种事再多几次只怕天下更要离心离德了!” 他怒道:“你怎又讲此事!” “为什么不能讲!如果仗着是皇亲国戚、权臣亲属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那天下还有没有公平公正?!你到底还想不想建立民主与法制的社会……” 说到这忽然愣住,我在说什么,民主与法制?我在和一个封建帝王谈民主与法制?!封建君主制的国家从来就是人治。是一言堂,偶尔有皇帝能听几句臣下地谏言,天下人就会感激涕零山呼“明君圣主”了,又怎能和他们谈民主与法制?他们懂什么是民主法制么!根本就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要让封建君主制的国家舍人治而建法治,无异于蹇人升天!我真是气糊涂了。 我看着面前地人,他坐在那里,渊岳峙,不怒自威。不,他是在怒着,他眉头紧锁剑眉倒竖。凤目里似有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望进那溟沉的潭水。忽有些恍惚……这人。是个皇上啊,是个生杀予夺惟其所欲的封建帝王啊…… “你……怎么不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他腾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声音低沉道:“是我把你宠坏了!” 拂袖而去。 今夏地脚步虽迟缓些,该来的却总是要来,荀子所谓“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说的就是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呢。 我的时装秀的前期准备也近了尾声。 定了这个时代群众喜闻乐见的几个主题,当然走的是一贯优雅高端的路子,每个主题下衍生出几个系列,每个系列下再出数款设计。 模特是请颜如雪帮忙找地姑娘,除了出场费,另赠送撷香衣舍出品性感吊带睡裙一条,那些姑娘们见了睡裙个个奋勇,报名踊跃,可惜我要严格挑身材,现代模特的标准肯定是行不通的,但也要尽量符合黄金分割吧,起码身高三围不能太“鸡立鹤群”。 颜如雪不出所料不肯走秀,我认识她这些时候,也略知她保守地性子了,哎,真可惜了她的好身材呢!总算最后答应为我现场演奏,做时装秀地背景音乐,当然我会把这现场表演地小乐队弄到明处,曾看过国外一个秀就是在t台中央放了个爵士乐队,模特绕着乐手走台,效果也很好呢。 以颜如雪的人气,就是只做伴奏也会很有效果吧。 又想起昨天给她赠品睡裙地情景,微笑。 我给她的自然与别人不同,小a字型吊带短款,细细的肩带下,两片薄纱捏了几个碎褶,穿上时如两片花瓣包在胸前,高腰设计,腰节线提高到下胸围的位置,束一条同色的丝带,系了蝴蝶结做装饰,纱衣松松散下,齐大腿根的长度,只在身前略交叠,并无缝合,里面配了同色的丝质低腰小裤裤,全套 单色,不同材质,玩的就是面料质感的对比。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蕾丝,刺绣用在睡衣上我又嫌扎,就只用了一点点木耳边装饰。 建议穿这个走路时最好淑女一些,不要带起太大的风把衣襟吹开,不过反正是在她自己的卧房里,她若真要行如风也不会有入幕之宾看到。 有点小性感,但也很纯洁,在现代睡衣设计里真只能算普通中庸的款式,可颜如雪看了立时两颊绯红,我笑她:“只是你自己睡觉时穿的。又不会给别人看到!”看她抵死也不肯收的样子,我揶揄道:“诶?莫非有人能看到?” 她终于让我见识到了熟番茄养成**,在她玉脸上。她妙目含嗔道:“妹妹怎给我这东西……真真羞杀人!莫非妹妹自己睡觉时就穿这个?” “对呀。我给她们的都是乏味款式,只有你我地和别人都不同。我们的是同一款,我想姐姐文静,所以给你淡绿的颜色,我留了条嫣粉地,莫非姐姐想要嫣粉的?” 看她又羞又愣地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我把那条睡裙叠成小小一团,放进束口古香缎的小袋子里----专门做的配套包装袋,我微笑道:“姐姐知道我们做设计师的最忌讳什么?”她美目泛起疑惑,轻轻摇头。“最忌讳和别人撞车,就如同文学创作上讲的惟陈言之务去,不止是在设计方面,就是自己穿衣也是如此,做设计师地最受不了的是和别人撞衫,如果不小心和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作为服装设计师,受到的刺激会比常人更大呢!但是这个款我做了两件。”看她还是满脸困惑,我笑着把袋子塞给她:“以后我会推出一系列睡衣设计。我估计很快就会在闺阁里蔚然成风了,但这个款式只有这两件。你的和我的。和你穿一样的我不介意,因为人家当你是好朋友、好姐妹哦 在漫长的人生里。在某些阶段可以没有情人,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朋友,无论是闺中密友还是蓝颜知己。 她愣愣看着我,已把我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 “所以,即便姐姐不穿,也要好好收了……或者,日后姐姐嫁了人再穿?嘻嘻,也无妨地。”掩口笑。她脸上蓦地又泛了红,粉拳轻轻捶我,“才说两句,又没了正经!” 走秀对她们来说非常新奇,即便颜如雪只肯做伴奏工作,我看她也好奇的不得了呢,扫盲是很有必要的,简单地模特培训也很需要,根据这个时代的审美情趣、古装地特点、并结合我每款服装地设计点摆pose,基本上还是属于“娴静时娇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的传统套路,更利于人民群众接受。 除了服装和模特,布会地创意也很重要,除非是一脸老相的正装秀,创意类品牌都在走秀的设计上都极尽奇思妙想之能事,比如我最爱的大师johnga11ian,不仅设计的服装本身惊才绝艳,他的布会也犹如精彩绝伦大型的演出,永远充满不羁的想象力和出人意表的浪漫惊奇。 但是把火车站变成秀场、使用蒸汽机车、并将整个月台变成了摩洛哥露天市场这种大手笔还是算了,我倒是记起当年另一位大师a1exanrmnet曾做过一个“水面步行”的秀,t台上作成水面的效果,在暗夜的气氛中,远远看去模特就好象是一个个凌波仙子涉水而来呢,很符合中国古代的审美趣味。 只可惜我设计的女装都是曳地长裙,拖在水里未免太可怕了……何况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模特,还是把t台弄得容易行走些吧……模特在秀场上摔交屡见不鲜,记得穿来前参加过一个设计大赛,同台的一位设计师不知是不是清穿爱好者,本来衣服帽子就很庞大了,居然还给每个模特配的都是花盆底鞋,可怜一个模特不幸摔倒后在光滑的t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看的满场观众揪心不已,恨不得自己冲上台去把她扶起来。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走稳妥路线了,只在荷塘里搭个t台,从我的工作室一直延伸到对岸,在岸上再搭起个矩形的场地,方便模特在观众面前摆几个pose。穿过湖面的部分当然是高于水面的,涉水效果我就不想了,不过模特从荷花丛中穿行而出,也算有几分芙蓉仙子(呃,不是姐姐……)的味道吧。 本来荷塘上的九曲桥也可以利用,只是另一端通到水榭,而水榭里空间有限。根本坐不了几个观众,所以就做为乐队的演奏场所了。 至于观众,本打算只是请我过去的老客户。没想到她们每人都要给亲朋好友要入场券,大约是闺中女眷们地生活太乏味无聊了。听到有这种新鲜玩意各个不甘人后,似乎一时间我布会的入场券成了京里最抢手的东西,为了效果好我又不想放太多人进来,最后只每个客户几张,至于怎么分配。就不由我头疼啦。 忽想到,既然她们都无聊成这样,我可以考虑以后开个女性沙龙啊,搞会员制,办年卡,只提供场地和茶点饮品,当然环境气氛要营造得好些,然后随她们怎么聊天,我只收费就是啦。呵,太奸商了。 这一日,忽来了不之客…… 他坐在那已经一刻钟了。深情幽怨地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心头火大。我勾了嘴角,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后悔,怎么没从小弥那儿要个方子,我也给他下点药嘛,起码该要点巴豆什么地…… 他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却又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叹道:“终究还是烟烟的花草茶冠绝京城啊。” 哈,你还敢提!我不追究你给我下药的事已经是厚道了,当然,也是看在你被我吓病卧床n久地份上…… “说的好象你有很多比较似的,难道你还在别处喝过?” “烟烟有所不知,自去年底,京里的闺秀和仕子就流传开喝这花草茶了,最初似是常来你这的几位女眷传出去的。“哈,我一不小心又引领了潮流啊。” 无聊的谈话,居然还经常冷场。 似乎只要让他看着就行了,完全不用费劲陪他说话呢。 我再次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他再次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又是一叹…… 抖,不要让我产生1oadn进度地错觉啊! ……他叹,幽怨道:“若不是京里无处不在议论你下月的布会,我都不知你回来了……” “是啊,我最近忙死了,要准备的事太多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呢!”你明白我地意思吧? “恕孤陋寡闻,何为布会?”好心理素质“就是找一群美女穿着我设计的服装走来走去展示给客人看。” 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我暗笑,这士大约要叹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了,没想到他居然柔柔道:“不知届时烟烟可否让也一开眼界?” “哈,没问题,”毒害好同学是我人生地一大乐事,我拿出一个砑光笺地小信封,“这是请柬,我私藏下来备用的,你出去不许对别人说是从我这拿地啊!” 他微笑接过,打开,脸唰一下就红了…… 不至于吧,无非是为了不流俗把请柬做成了抹胸的形状,很普通的v设计哦,他要是看到我曾做过的抽水马桶形的耳环设计还不得晕过去呀,对了他不知什么是抽水马桶…… 可他脸红归红,到底还是收下了。终于起身告辞,行到门口时,他看着我,表情很挣扎的样子,终于嗫嚅着:“她……她非要来京里……我、我拦不住……” 谁?哦!“王棠?” 低头,一副做了错事的小孩样。 微笑,轻拍他肩头,“没关系的,你放松些。”可怜的人,不知以后会不会经常听到河东狮吼啊,要不要劝他们“破镜重圆”呢?算了,这时我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任其自然展好了。 大周显德元年夏七月己卯,酉时。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我的布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我和颜如雪以及众模特正在我的工作室里做最后的准备----现在这里已经临时充做更衣室了。昨天有姑娘担心这更衣室有走*光的可能,其实我觉得还好啦,窗帘低垂,关了门就是“杀人密室”,且叫了几个粗使丫鬟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一律闪远,登徒子视力再好也没用。 条件很不错了,她们是不知道现代模特的苦闷呢,有次看到一露天的表演,居然就在后台随便围一下就让模特更衣,旁边就是一个很高的写字楼啊!居高临下绝对一目了然……还有次系里办时装秀,在后台只设了女更衣室,有两个外请的男模可怜巴巴的跑去问系主任他们在哪换衣,系主任四下看看,很潇洒的向墙角一指,“就那换吧!”他老人家手指之处是后台和前台之间人来人往的通道…… 看的出有人是紧张的,其实这也正常,并非所有人都是比赛型选手,我自然要安抚鼓励她们,给她们打气,夸她们漂亮,叮嘱她们按昨天彩排走台即可,开开玩笑调侃几句就轻松多了。 忽听门外一声:“怜怜姑娘,你这是……” 随即是个娇滴滴的声音:“哎呦,我的脚扭了,疼杀我也 屋里一静,所有的视线都投向门口,门开处,那个叫怜怜的女子被一个小丫鬟搀着走进来。 这怜怜是颜如雪所在的朝云阁里挂头牌的姑娘,我看她条件不错就安排她走主秀,穿最重要的一款礼服,刚才她非吵着屋里闷,要出去透气,我专门嘱咐她不要走远,就在门口甬道上散步也就是了,还让她的丫鬟跟紧她,现在,她居然把脚崴了?? 我赶紧迎上去,“是哪只脚,要紧吗?” 她立在入口处,皱眉道:“疼杀人呢,能不打紧么!哎呦……水小姐对不住啊,我今个是不能上台了,你另请高明吧!小桃,扶我回去。”说着推那小丫鬟就要走。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走主秀的突然不能上台了?!天下居然有这么不凑巧的事?……我细看她,衣饰齐整,丝不乱,虽然皱着眉,但眼里着实没痛苦之色,反倒是眼神飘忽,略带闪烁…… 嗯?这样啊…… 她扶了丫鬟,夸张的哼哼着,扭着小腰向外走。 颜如雪大急,追上去拉住她,“怜怜你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如雪略通推拿,给怜怜姐按摩一下可好?兴许一会就缓过来了呢,若是无用姐姐再走不迟啊!” 怜怜娇声道:“妹妹的情谊我心领了,只这脚委实疼得紧……哎呦我是一时也待不得了,小桃,愣甚么,行动些!”说着甩开颜如雪的手,扶了丫鬟走出门去。 看颜如雪就要追出去,我忙抢上拉住她,轻轻摇头。 “碧溪,代我送下怜怜姑娘!”确保她离开这园子,别藏在暗处给我捣乱! 颜如雪疑惑,我给她打个眼色,她便不做声,只是看看门口,又望望我。 我拉着她,目送那水蛇一样扭出去的妖娆背影渐行渐远,冷笑…… 不就是要杀我个措手不及么,只可惜,小妞,难道没人告诉你我穿来前走过秀? 青莲三 第12章 水仙齐着淡红衫 时装模特如果按“功能”可分为走台用和平面用两种,虽然一般来说职业时装模特对这两种工作是都接的,不过平面模特只要身材比例好,镜头感好,适合上镜就可以了,也就是说身高可以略低,而走台的模特,即便现在流行小型化,至少也要176cm,我是不够啦,所以穿来前业余做平面模特,不过有时系里走秀,身高要求没那么严格,也有被高年级的学兄学姐捉去走台的记录。 水沉烟的这个身体,虽说我觉得似乎比我过去的矮了些,但总算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女性相比还算适中,这回临时走一下秀倒也没什么。 夏七月己卯,戌时。 我站在后台口,看着远处观众席上已经入坐的来宾,嗯,上座率还真高,不过,怎么在后面还有人站着?我的椅子是按请柬数准备的,是有了黄牛假票还是门口家丁多放了人进来? 看在艺术院校学生也经常无票混入秀场的份上,我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池塘中被放了一盏盏河灯,在翠叶粉团间映射出奇妙的光影,星星点点,要的就是这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梦幻效果。 风清月白,玉树琼枝,这天地风月,今天被我借用做秀场。 我对碧溪点头,“可以了。” 她在台口挂起一只红灯笼,旁边水榭里音乐声悠然响起,这是我和颜如雪定的“举火为号”…… 我的布会,正式开始。 “别忘了这个系列要梦幻般的感觉,优雅飘渺。就好象你们都是瑶池仙女,目光朦胧一些……好的!小玉你这个表情就对了!大家加油!上去吧!” “月儿和垂露别忘了在台前有个交叉换位,然后月儿要在台上那个西施榻上坐一下哦!”主一样,太美了!不要笑。记得完全不要用正眼看台下面那些人……” 即便已经事无巨细地彩排过,在候场时我仍是忍不住再次叮嘱模特,这时要是有个编导就好了,这是他的工作嘛。 所有服装我都画成小幅的效果图,按系列、出场顺序排列了贴在台口。这在现代秀场都是用照片地,而我只能用手绘了,碧溪被我放在这里按图检查出场的每一组人,以免有顺序错乱之类地情况生。 除了主秀的那款礼服,怜怜还要穿其他系列的几件服装,当然也是我替她穿,因为彩排时每个人要穿的服装都已确定,顺序也是安排好的,不可能临时增加要展示地衣服。换衣时间不够。 该我出场了,现在我穿的是“瑶池月”系列中的一款,听名字也知道是要圆mm们的“仙女梦”。魏晋时期在美学上追求的仙风道骨飘逸脱俗是这个系列的灵感源泉。褒衣博带,杂裾垂。配了薰风明月。清波暗香,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我缓缓走在t台上,晚风把我的华带飞向后送去,我能感到它们如水波般荡漾……瞬间,真有些入境了。 走到台前,手中充做配饰的荷花半遮了面,目光朦胧地扫视台下,果然一片如醉如痴的表情……诶?右边观众席里地一人怎么那么象赵匡胤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还真是他……谁给他的票! 就因为我这额外的注目,他眼中那种我讨厌地神色越**…… 转头向左,随机摆个很“广寒幽怨”的pose,正看到杜坐在左手前排,痴痴呆呆地看着我,忍不住轻轻一笑,汗,他好象晃了一下…… 一切按部就班,很顺利,纯业余地美人们走秀居然没出一点纰漏!看在大家都这么乖的份上,一会请她们狠狠**一下 我换好主秀地那款礼服,在台口候场。 这是一条斜裁长裙,斜裁是指裁剪时面料不是平时常用的横平竖直的经纬丝向,而是取45度斜角,这样作出的服装悬垂感飘逸感都非常好。这种裁剪方式由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法国时装设计师mad1einvionnt创,尽管这是一种很费面料的裁剪法,但它的优点实在太迷人,足以令追求高品质的设计师们爱不释手。 从上到下有流动旋转下来的荷叶边,不是均匀机械分布的那种,而是有大小尺寸的变化,疏密节奏的控制,更有韵律感。 整体色彩是玫红,上浅下深的渐变,但使用的并不是同一块颜色渐变的面料,也不是成品做出来再进行渐变染色,而是每一处用料、每一处荷叶边都按由上到下由浅入深的色彩排序,四种同色系但明度、纯度不同的单色面料拼接成一件完整的裙服,上身最浅淡,下摆最浓艳,结合流动感的裁剪方式,以及看似随意实则对各部分比重进行了精确控制的不对称设计,乍看之下是古典风貌,细看则见解构重组。 行走起来纱罗轻荡,象是一朵正被微风轻抚的柔嫩的花。 我记得昨天彩排时怜怜看到这件衣服的表情,尤其听我说这是最重要的一款设计,最后出场近乎众星捧月的地位,她脸上现出的那种光彩…… 这件事,还真是有趣呢。 终于到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刻,我缓步行走在t台上,耳中是颜如雪不知名的曲子。 前几天我对她讲了爵士乐的即兴特色,即真正的爵士大师,每次现场演出都不会完全copy过去,一定会根据当时的心情、情境进行一些即兴地挥。真正体会玩音乐的乐趣,她听罢美目中的绚烂光华简直晃得我睁不开眼呢笑,恭喜如雪美人进入无招胜有招地大音境界! 微收下颌。目光放在远处,以极古典的姿态走过去。余光扫过那些痴迷惊艳地视线,我已来到台前,摆个pose,心里轻数“1、2、3”,旋身…… 身后。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哈哈,知道会这样! 因为,我这裙子,是露背的。 即便我手臂背部围了饰有荷叶滚边的冰绡披帛,还是会很明显的看到后背上地曼妙曲线和光洁肌肤,而且这台子我搭得并不高,也就比地面高出一尺而已,台边置了几盏立式高灯,就为让观众看清每个细节呢。 微笑。以展示玉背的姿态略停顿,再旋身……人问我那一刻的人生体会,我会对他说: 乐极则悲…… 极之而衰…… 物极必反…… 祸福相依……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是的。在旋转的瞬间,我惊觉。右足上的绣履。竟然,离我而去了…… 它。滑落了! 这双鞋是为这款礼服专门设计定做的,装饰风格与裙子相同。 配饰也是服装设计的一部分,必须要统一看待。 而鞋的大小,当然是怜怜地尺寸…… 我刚才穿时虽觉得略微有点大,但并不是很严重,没想到竟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出了问题! 得意忘形,终于被一只绣履釜底抽薪!! 血呼的撞上头,只觉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一点,尽管我知道它应该还在我裙摆的覆盖之下,但那种如芒在背地感觉让我几乎乱了方寸! 不能坐以待毙…… 瞬间闪过地念头,无法过多权衡,我抽出另一只脚,尽量优雅的俯身,把它们提在手里,摆pose,眼波向台下徐徐扫过,绽一个自信缥缈地笑。 就好象是故意作成这样。不会有人看出来吧? 只是,要提着鞋走回去了,虽然台上就有交椅、西施榻的这样的道具----为了模特摆pose时更错落有致,但我恐怕无法做到不被疑心的穿上,罢了,就当cos一下我最讨厌的一对狗男女----李煜和小周后偷情的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香艳现场吧…… 只是回到台口还要带着所有模特再走回来谢幕……就是小周后也不至于提着鞋来回跑这么多趟吧?汗。 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眼角余光里闪起一条人影! 他起立离席,迈步上了台,目光有几分迷离…… 我警觉的盯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他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到西施榻旁,柔声道:“坐下。” 温柔纯净的目光…… 鬼使神差就听了他的,看着他从我手里拿过丝履,蹲下身,轻轻捧起我的脚为我把鞋穿上…… 柔和的烛光罩在他脸上,光洁细腻的冰肌玉肤毫无瑕疵,每一处线条都柔媚得惊人,他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外翘,那一点唇色溢着淡淡朱红…… 他极轻极轻的声音:“岂能这般走回去啊……”他怎么了??这还是那个律己以勤的士么?这么不管不顾的上来……他预料不到今夜之后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搞不好过不了明天就会被蜚短流长淹死呢!! 说实话我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逆不道,毕竟从小学艺术和设计,自然早把“特立独行”、“不与群芳同列”当作是对人的极大赞美,即便穿到古代,或许因为这是礼崩乐坏的乱世,或许因为我运气好遇到的人都对我纵容,总之我并没感觉到阮玲玉因“人言可畏”而自杀的那种社会压力。 但他。难道也不在乎吗?他难道不是从小读所谓“圣贤书”长大地吗? 太冲动了,或许是我今天秀场的环境气氛营造得让他忘乎所以了,但明天清醒之后。想必,还是会后悔吧。 他抬起眼。如水的眼波里是我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地温柔深情,淡红的唇角轻轻牵起,一个柔婉地微笑。 我看着他的笑容,瞬间,竟有些良心不安…… 按穿文的传统套路。多是女主征服了本来无视甚至憎恨女主的男主,然后共结连理,可如果本来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忽然一方被灵魂穿了,忘了曾经地爱人,并且爱上了别人,那另一方岂不是很无辜很可怜? 我潜意识里是喜欢拿他打趣开心的,看他痴情幽怨还会嫌他烦…… 杜,我一直对你太不好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站起,走过他身边。轻声道:“谢谢你,来跟我一起谢幕。”拉他到舞台中央。向台下敛衽。就装做是请佳宾作成的这种戏剧效果吧,尽管刚才那个场景“定格”的时间恐怕是有点长了…… 忽听耳边极轻的一响。随即右手台边立着的一支高灯摇晃了两下,居然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 一团红热,向我砸落…… 杜一个箭步迎上去!! 笨蛋!!你要干什么?!本来以我的身手要躲开轻而易举!你这么冲过来不是添乱吗!! 只得拉住他向后倒纵……在空中看到有一人冲到灯旁,大手一伸拦住了那高灯的倒势!灯头那团妖娆地红,无风自灭,一缕轻烟,袅袅升旋…… 在一片惊呼中,我已带着杜稳稳落在地上。 “你没事吧?”这家伙,自己这样子,竟然还…… 他脸色煞白,“花容”失色,但并没受伤,轻轻摇头,仍然惊魂未定,我扶他到他本来的位子上坐下,自己走回台上。 灯旁站着的那人……是赵匡胤。 “多谢赵将军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见军人尊称句“将军”没错吧?就如同见到家丁客气地要唤声“管家”裣衽一礼。 他抱拳还礼,憨笑,并无多话,转身回到座位复又坐好。 那一笑,好不温暖憨厚,便是最没心机的忠厚木讷之人地笑容也不如他地让人好感顿生呢……装布会,就在这样离奇诡异地结局中结束了。直到多年后,有人对我说起这次秀,仍对它美仑美奂的过程和混乱惊悸的结尾记忆犹新…… “小姐,柳夫人来了!” “嗯怎么来的这么早啊……人家还要睡觉呢……” 流云把我从被窝里捉出来,“哎呀小姐时辰也不早了啊!柳夫人这次学了乖,”她吃吃笑着:“说起昨儿的盛况,啧啧,奴婢真是开了眼!那些位夫人小姐一个个就跟……就跟咱们卖的衣裙不要银子一般,柳夫人最心爱的那条裙子被她家大娘抢了去,我瞧她心疼的紧呢!所以今儿赶了大早,要不您让她先去挑?” 我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呃,这算不算作弊啊?什么时辰了……好吧,碧溪呢?让碧溪陪她先去,”直挺挺倒下,“再睡五分……再睡一小会儿……”前一段时间那么忙,忽然放松下来,总觉得睡不够呢。 布会的服装,自然也是要卖的,那天走秀结束,我在最后谢幕时说二天会以特别方式卖这些衣裙,没想到她们这么热情,我无非是搞了个限时抢购而已……好吧,我想到了,哈哈。 服装分成三批,在三天里进行限时抢购。 限时抢购从来就是杀伤力极大的促销手段,又何况女人天生对漂亮服装没抵抗力呢。 不过最让我头疼的是,并非所有人挑中的服装都是适合她们的,作为有道德地设计师。我实在无法不婉转的劝谏一下……只是对于那些铁了心的人,也只得随她们了。 还有很多人是尺寸不合适,尤其遇到比较合体地款式。所以只能预定了修改或是量体重做,看着案头那一叠定单。笑叹,革命远未成功呢。 “烟烟,市井之蜚短流长,你莫要介怀才是。”后布会时间,这一日。杜来访。 “放心啦,我还真没听到什么蜚短流长,就算有我也不介意,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这是老爸平素爱引用的古典章回小说常用语。 “你……当真不介意?” “当然啦!荀子他老人家说地好,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我就当作是张良进履嘛!哈哈哈?你怎么这表情?好象很遗憾哦?” “我……我是担心烟烟不快……” 这家伙,好象很高兴和我传绯闻呢。好象巴不得我介意这事?我若是介意,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杜被我看的低下头去,做优雅品茗状…… 我放下茶盏。看着他道:“对了,这次的事让我反省到一个问题。你对我很好。但我过去对你太不好了……” “你、你这是说哪里话来!你对我很好……” “你让我说完,我过去对你太不好了。但是以后,我会把你当朋友对待。” 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把我当朋友对待?” “嗯!”坚定点头,微笑,“我可以叫你的字吧?子瑕兄?” “……嗯……烟烟尽管随意……” 嘿嘿…… 忽听后窗外曲桥上传来流云的声音:“……真气杀我也!小萍,你见着小姐么?我得告诉她去……不用我吩咐碧溪已出去迎了她。 “烟烟且先忙吧,改日再来与烟烟品茗闲话。” 送了这有眼色地家伙出去,回来正见到碧溪收拾着小几上的残茶果子,流云兀自在一旁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流云,你这丫头今天可是没规矩啊!” “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说着就要跪下去。赶紧拉住,“行了行了,说吧,出什么事了?”走过去,在椅上坐下。 “哎呀,小姐不知,真气杀我也!方才我上街采买,正见着一妇人穿了小姐做的那件彩蝶裙子,待离得近前些,又看着不甚象,她身上的粗劣得紧,可那颜色、花样明显就是仿咱们那条,我追上去一问,您猜怎么着?竟是潘楼街刘婆婆裁缝铺里买来的!奴婢记得小姐说过这叫原创,竟被他们偷了样子去!奴婢气不过,找上门去理论,不成想那婆子好个利口,死咬定了只说是她想的样子,奴婢和人斗嘴几时吃过这亏!真真气杀我也!请小姐替我做主!” 哦?已经出假货了? “唉,流云呀,这天下什么人没有,有些人就是不知世上有羞耻二字呢!不仅服装,只要是需要灵感创意的行业,总是有这种不以抄袭、剽窃为耻的人,说到底还是急功近利、虚荣心作祟呢,与他们置气,实在是气不过来啊。”据说现代中国学术届地抄袭风也很严重,就是网上写个小说还有可能遇到这种事呢,更别说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的古代了。 “可、可他们这不是与咱们抢客人么!”微笑,“我只问你,你觉得咱们店的客人会穿那种仿制品吗?” 流云略想了一下,“我瞧着不会,那仿地怎比的上咱们这真品,虽是颜色花样都象,但看着就是差着一截,奴婢不知该怎么说,总之就是比不得呢!” 我点头,“这就是啦,我们地客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穿那种东西,何况我地裁剪方式他们想学也学不会呢,至于款式嘛,很多微妙的感觉学不好就东施效颦了,东施再效颦也成不了西施,你说,咱们和东施置什么气呢?” 流云哧地笑出声来,碧溪插话道:“还是小姐道理讲的透,可有句诗来着,叫什么沧海什么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 “正是正是,正是这句!奴婢得记牢了,开导这丫头时用的上。流云笑着:“依我看不如把这事奏明了圣上……” “不许说!!”上次还为“世无必行之法”吵架呢,这次要是跟他说了这个,算什么嘛,除非他颁布个知识产权保护法之类的?……算了还是先解决人民基本的生存权和展权吧,这种事,先放放了。 她们俩止了笑,看着我,谨慎的缄了口。呃,我刚才声音大吗?没觉得啊…… 和颜悦色道:“我想吃蜜沙冰了,多拿些来,你们陪我吃。” 两人道一声“谢小姐赏”,一起出去,隐约觉得流云似乎故意落在后面,回头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果然很快就见她回来,她走到我面前,小声道:“小姐,您……莫不是在与皇上置气呢?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该禀告小姐才好……” 青莲三 第13章 碧碗敲冰倾玉处 流云小心道:“小姐,您……莫不是在与皇上置气呢?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该禀告小姐才好……” 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和……皇上生气呢?” “啊,奴婢、奴婢只是那天看着小姐和皇上一先一后着回来,脸色似乎……都不甚好……而自那天后,这都多久了,皇上就一直没过来,这可是过去从未有的事呢!故而奴婢斗胆一猜,倘若是猜错了,也请小姐莫怪!”流云这丫头一贯快人快语,今天这么局促倒是少见。 “你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小姐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和皇上一起班师回京,听说小姐在路上热起来,不省人事……” “嗯,对呀,回来不还病了好久呢,怎么?” “小姐可还记得当夜的事儿?” 我嗔,“有话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都不象你啦!” “是,小姐那夜热不退,虽是有随军医官开了药,但若是当夜不能降下热来,只怕就……不好了,所以、所以皇上就把身子冻凉了,为小姐降温……” “什么??” “皇上练的功夫好象是什么……叫什么纯阳路子的,武功奴婢不懂,只是听说似是很热的,不能给小姐降温,皇上就摒退了人,自己立在风露里,不知怎么收了功,把身上冻凉了,再回车里抱着小姐降热,如此反复。本是无人见到,不过丁寻毕竟放心不下。瞧见了,原是不许我说的,只是近日里奴婢见您二位斗气。觉着还是该告诉小姐才好……” 愣住。 仔细回忆,那夜我烧的天昏地暗。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觉得有个冰凉的身体抱着我,我潜意识里觉得那是荣哥,但其他,实在没记忆了。如此说来他竟然用这种……笨办法给我降温?!其实想想他的体温从来都是比较高地,我就算当时糊涂事后竟也没细想…… 那段时间,我能静下心细想什么呢…… “小姐,皇上对您真是没的挑啊!当真羡煞天下女子呢!奴婢今日冒死说这些给小姐,就是想,您……就别和皇上生气了罢?”小心看着我的脸色,声音轻轻地。 荣哥对我很好,这我早知道,我也很承他的情。可是,那天和他吵架,并不是为了我个人地鸡毛蒜皮的琐事啊!我相信如果是鸡毛蒜皮之类。荣哥也不会和我计较,而我自然也不会为那种事和他争执不休。 我们。不吵则矣。一吵就是大的呢…… 何况那天的事,是我占理吧?并不是我使小性子乱耍脾气吧? 如果亲近的人做了枉法之事。该怎么办?若是郭靖类型地人,自然会大义灭亲,若是小龙女,估计不是助纣为虐就是帮着毁尸灭迹了……忽想到,我这次是很“郭靖”,但曾经,为了某个人,也做过“小龙女”……我也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刚正公允,莫非,我只对那个人纵容,而对别人都很苛严? 被这念头吓一跳,我对荣哥苛严吗?还好吧…… 不对不对,虽然我并非每次都站在法律一边,但应该能算是站在天理一边吧?黑风寨和十阿父都是欺压良善的城狐社鼠,是社会的败类,所以敌视他们就是敌视罪恶了! 也就是说我只是根据事情本身判断是非,并非因人而决定立场。 松口气,还好,多年的道德观在刚才的混乱之下差点轰然倒塌! 不过---- 话说,希特勒还觉得自己杀的都是坏人呢…… 院子里的鸣蝉叫得我心烦,流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我闷闷摇着团扇,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就见她和碧溪一起回来,捧了“蜜沙冰”。 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很习惯于在夏季食用冷饮了,唐宋时皇家和民间的冰窖都很普遍,唐人有诗“碧碗敲冰分蔗浆”,欧阳修也有“碧碗敲冰倾玉处”地效颦词句,更有宋人《敲冰诗》有云“忽作玻璃碎地声”形容敲冰的乐趣。在夏天,可以有大量储备好的冰雪从冰窖中拿出来供使用,民间地冷饮生意更是活跃,比如我在夜市上看到的甘草冰雪凉水、冰雪冷元子、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雪泡缩脾饮什么地,都是很普及很受欢迎地消暑冷饮。 “蜜沙冰”也是其中一种,就是在冰上浇上蜜、放上豆沙,和现在的“红豆刨冰”很有几分相象,我给改良了一下,除了红豆沙、绿豆沙,再放些时令水果,就成了水果冰沙,吃时用琉璃盏盛了,各色水果切成小块,鲜亮水灵地堆在晶莹剔透的冰沙上,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我收了心思,专心对付眼前的刨冰。 烦扰的事,既然想不出结果,且先“冷冻”起来吧,时间会让思路清晰。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昨下了一场雨,天空被洗刷得象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碧蓝剔透得让人看了就想摸一下。这种天气,宅在家里都觉得不好意思呢,何况即便是服装公司每周也必有一天让设计师进行市场调研(其实就是逛商场……)。 照例留了碧溪看店,我带了流云在街上闲逛,顺便看看各家绸缎铺有没有什么刺激灵感的新鲜面料。从面料得到灵感也是一条常用的设计路径。 我现,现在大街上bh地穿高纯度的红衣绿裙或绿衣红裙的女人明显少了很多呢,不知这里有没有我地功劳?笑。 我们一路闲聊信步,有流云在还真是不寂寞,找她打听八卦尤其找对了人。正说笑着,对面走过来一个精瘦的青年,我一见。笑迎上,裣衽道:“云先生别来无恙?” 这人就是去年买了我的缝纫机图纸。号称京城一巧匠地云飞渡。虽只有过一面之缘,却是让我从他那“骗”到启动资金的人……呃,之一,而且这人气质独特,让人印象深刻。 云飞渡含笑还礼。寒暄几句,我忍不住问:“上次那缝纫机,做出来了吗?使用效果如何?” 他微微一笑,“自是做出来了,只是恐怕和姑娘预先所想地不大一样……” 诶?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笑,眼睛黑亮,“姑娘的巧思原是想用在缝布匹衣料上,但在下当初看中它却是为了缝制皮革。布匹虽也可使用,但好处终究不甚明显,只有缝制坚的皮革。才尽显其远胜寻常手工之妙处啊!” 原来如此!听他的意思,他当时买我的图纸就存了这心思? “云先生果然是高人。能打破常规。不迷信权威,独辟蹊径。小女子佩服!”能把缝纫机做出来不奇怪,但如果只看图纸就能迅判断出最佳用途,尤其这用途还不是我这个制图人所说地用途,就不是每个巧匠都能作到的了。 “水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倒是姑娘巧思远胜常人,日后有机会云某还要多多讨教。” “云先生客气,今后我要是再有了什么想法,还要继续麻烦您呢!”以后可以把后世的好玩意儿多跟他说说,无论能否做出来,起码都能开拓思路,我这也是为科技兴国做贡献吧。 “好说,在下的巧云阁随时恭候水姑娘大驾!” 含笑别过,我带了流云继续“市场调研”,流云回头看云飞渡去远了,凑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早听说这云飞渡眼高于顶,总是石碑似的一张脸,等闲人都难得被他夹在眼里,我瞧着他和小姐话倒不少呢,尤其那脸上竟还有了笑模样,端的可疑!莫不是……这厮也想打小姐的主意?” 我悠悠摇着团扇,“流云,为什么说也啊?” “啊、啊……我……” 让伶牙俐齿的流云这么张口结舌还真难得呢,说出去都没人信,我拍拍她的小脸笑道:“逗你呢,他对我客气只是因为那张图纸罢了,但我看这人极聪明,是个人才,倒是不妨结识一下。对了,我朝有工部吧?放着这样地人才不用,就让他在京城只开个铺子?” “小姐不知,听说他云家先人在前朝作过工部员外郎,倒是有几分家传的本事,不过这位云先生,性子忒古怪,平素只拿白眼看人,若不是仗着有些奇巧的手段,造出地物什别家都不及,哪个愿意去应酬他呢!” 我笑,恃才傲物吗?也未见得,有些人只是情商低,不太会和人交往,或者对待聊得来的人和聊不来地过于泾渭分明罢了。 当然这是社交大忌,但也是真我本色啊。 眼前又是一家绸缎庄,我和流云迈步走上台阶,一进门,正见到柳夫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店里看布料,我地“一桶金”多亏了这位财神奶奶,所以格外熟稔些。 拉着手寒暄,没说两句,就见她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眼睛放光道:“水姑娘,你这裙子……” 姑娘小姐店主掌柜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老板”,好在还没人这么叫过我……玩过游戏的都知道,boss就是用来打地…… 我微笑,“这裙子黄夫人已预定了一条。” 她脸上明显失望了一下,嗔道:“竟又被抢了先!上次我看中那件就被范家小姐抢先得了,这次的又是什么来头?” “也是京里大户家的女眷,夫人若是喜欢,我就再做一条,嗯,换个颜色如何?” “我可就瞧着这颜色好呢!” “那……款式上总要略改动些吧?要不我把这几条飘带……” “留着,有飘带才好!” 我试探道:“要不我再做条一模一样的?”她掩口娇笑,“那敢情好!” 这些女眷不知怎么了,专喜欢定我身上穿的,其实,我真不是那种把最好的设计只留给自己的设计师啊!我给她们每个人设计的服装都是根据她们的要求和自身情况精心设计的,看来只能归结于是模特效应了,毕竟活人穿着比在纸上或者在人台衣架上挂着更有煽动力。2o世纪初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师帕康夫人(paqn曾让模特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到赛马场上招摇过市,当时的赛马场是有闲阶级的重要社交场所,也是女士们争奇斗艳的地方,帕康店的那些漂亮时尚的模特一出现果然很引人注目,为她的店吸引了不少顾客,并且开了体育场上打服装广告的先河。 估计现在要是有什么王公大臣的家宴聚会之类,女眷们不少都会穿着我设计的服装呢是她们虽不介意,可我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啊,我已经尽量在色彩款式上做些变化了,不过要是一起出现恐怕还是会看出是同一个系列…… 眼见着已到了正午紫外线最强的时候,小团扇也遮不住烈日的灼灼辉辉了,我和流云便一路往回走,进了店门,刚走到甬道上,就见碧溪迎出来道:“小姐可回来了!杜公子急得什么似的找里奔出来,[网罗电子书:.rbook.net]也不管旁人,捉住我的手腕反身就跑,口里还念叨着“大事不妙!大虫来了!”拉我跑进店里,似乎要穿堂而过,直奔外面曲桥。 “哎呀,到底怎么啦!”我甩开他的手,“外面热死了,我不要出去!碧溪,你去给我拿杯甘草冰雪凉水,流云你也去吧,自己找点冷饮消暑。”幸亏现在是正午,女眷们怕晒多半不出门,要是店里这时有顾客在,又有热闹可看了。 那两人齐声应了出去,屋里只留我和杜,我在内堂的圈椅上坐下,“你也坐啊,说吧,又怎么了?” 他只站在我面前,白玉般的面上急的微微有些见汗,“她来了!怕是要对你不利!” 我叹,不就是棠来了么,我简直要效仿伊丽莎白.班纳特说一句“我还以为是猪猡闯进了花园呢……”我指指旁边的椅子,“你先坐下,站这么高看得我眼晕。” 他闻言俯下身,凑近些看着我的脸,关切道:“眼晕?莫不是中了暑气?” 猛听得外堂有人高声喝骂:“好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随即“哗啦”一声大响,我店里分隔里外间的织绣屏风被粗暴的推到一边,五、六个粗壮妇人手持捣衣棒槌,拥着一人,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当先之人,正是我那久违的表妹,杜的娇妻,王棠。 人生在世,不是你捉捉我的奸,就是我捉捉你的奸……我开玩笑的.^ 青莲三 第14章 一片闲云任卷舒 杜忙挡到我身前,声音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紧张得略带颤音:“你、你来做什么!” 一年多不见,王棠似乎又丰腴了些,绿衣红裙的配色爱好依旧如故,眉眼也依然漂亮,贴了一脸的入时金钿。文^山^小^说^网^ 只见她叉着腰,娥眉带煞,杏目怒睁,指着杜的鼻尖骂道:“你倒有脸问我?!怪我撞破了你和这贱人的苟且事?!好bh的用词……让我想想,我这做隔断的刺绣屏风迎光半透,看人只影影绰绰是个大概,刚才杜正俯身看我是否中暑,从外面望过来……不知会有什么奇妙的视觉效果呢? 我起身,拨开杜,“王棠……妹妹你不要误会,刚才他只是在问我是不是中暑了……”我虽不齿她对杜用了手段,不过还是忍不住解释清楚。“呸!好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倒有脸说话!哪个是你妹妹!爹爹真是糊涂油蒙了心,怎收养了你这条白眼狼!瞧你当初在我家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我就知你不是好货,果然惯会勾搭男人,今日竟勾引到我夫君头上!” 杜气急,高声喝道:“母大虫!休得信口雌黄!!” 王棠叉腰跳脚道:“你叫哪个是母大虫?!你叫哪个是母大虫?!我就知你心里只向着那只骚狐狸!!” 牛x!如今大家都是野生动物了! 杜气得哆嗦,“你、你、不许你这般辱骂烟烟!!” “烟烟?!哎呦叫得好不亲切肉麻!!怎从不见你这般唤我!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妻!就只会把甜言蜜语哄那闲花野草!!” 杜吵架明显不是对手,被噎得说不出话,冲到她面前,却又不敢碰她。只抬手指着大门喝道:“你、你出去!!” 王棠冷哼一声,抱臂胸前,侧睨着杜道:“诶呦这么急着就做主人翁了?我偏不出去!她这开门接客的地方还不是任谁都可以来么!我非但不出去。还要把她这迎来送往的龌龊所在砸个稀烂!我看你还来眠花宿柳!!”她身后那些粗壮妇人听得此言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着王棠一声令下就开砸。 真想骂人!这不是逼我动手么! 长这么大我还没打过女人呢! 顾不得了。旁边几案上就有一盘新剥的莲子,我刚拈起几个,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乱,旋即后门处冲进七八条大汉,一色地家院装扮。人手一根齐眉棍,呼啦一下就把捣衣棒槌们围了起来,拉开架势,极有声威,似乎就等我一句话动手了。 轻笑,莲子扔回盘里,坐回椅子上,掸掸手指。 家院们之后是流云,一手叉了小腰。一手点指着王棠啐道:“哪里来的泼妇!也不睁开你那瞎眼瞧瞧,此处岂是你那贱蹄子能随便踏的!我瞧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吧,就你也配对我家小姐无礼?!” 碧溪无声地跟进来。难得手中托盘端了我要的甘草冰雪凉水,轻轻放在几案上。拿起执壶斟了一杯。献到我面前。 喝一口,冰凉甘爽。 我这店里本来很是宽敞。此时多了这些拿棍执棒地,也不免显得逼仄起来,王棠和那几个妇人都有些懵,两方人马明显不是同一数量级,她们互相看看,一下子蔫了气焰。 一时屋里只闻呼吸之声,两方人僵着,颇有几分战前的压抑。 我略等了一下,才放下瓷盏,微笑道:“我们自家亲戚叙旧,这么多人旁听倒是不便了,碧溪流云,你们带这些大婶们去帐房每人打赏二两银子。” 那几个妇人愣了一下,立刻夹了捣衣棒,上前来或作揖或万福,一个个眉花眼笑好不欢喜。 嘿,看她们的衣饰就知道是外面洗衣作坊里的洗衣仆妇,肯定是王棠花钱临时雇的。 碧溪看着我,目露询问之意,我点头,指尖轻挥,示意她放心去。 只留王棠一人就更是小菜一碟了,荣哥都说过我地功夫足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嘛。 碧溪带了洗衣妇人和家院们出去,我叫住走在最后的流云,“领了赏钱就打她们出去,你们也不用过来伺候了。” 流云领命下去,屋里顿时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我看着他俩,“坐啊,今儿天气热,来杯甘草冰雪凉水吧?” 王棠气鼓鼓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着我,只是不动。十六k文学网杜本已走过来,看她不坐下,于是也改了主意,站在我和王棠中间,似乎怕她突然扑过来。 我拿手里团扇轻轻拍他,“无妨,你尽管坐你的……” 王棠见了怒道:“狐媚子!你倒会疼人!呸!不要脸!胆敢当着我的面和他挨挨擦擦!!” 我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见我用扇子拍他呢!” 她怒冲过来,“便是扇子也不行!!他是我的人!!” 真无聊,谁和你抢男人! 杜忙拦住她,鄙道:“不知羞!哼!” “我不知羞?!你知羞?却不是你酒后乱性的时候了?!”杜闻听连耳根子都红了,王棠见状威风又起,钻进他怀里推搡拉扯着,“怎么,你也知羞了?你说我待你如何?从你未得功名时,客居在我家,我就日日念着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你留一份,变着法子哄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倒好,从不热乎言语支应我一句,便这样我也不恼,一如既往真心待你!到那日你上了我的床。二日爹爹知晓了大怒,亏得我和娘为你求情,还把我嫁了你。妆奁嫁并不比哪家女儿薄上半分!谁想你竟把我往你老家一丢,再不理会。自己倒在这儿风流快活!!”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 暗叹,也是为情所困地可怜人…… 杜语结,“你、你、你……”到底说不下去。 我看他衣襟已被拉扯得不象样,王棠更是钗横鬓乱,脸上花钿零落。呜呜咽咽着哭个不休,便走过去,轻轻扶住王棠道:“妹妹坐下说话吧……” 却不想她猛一转身,回手就是一巴掌,“贱人!莫要在这充好人!!”亏得我闪得快,要不脸上一定挨个结实,尤其那手从眼前掠过时,几个长指甲烁烁反了光……居然用抓的…… 一爪落空,倒让她来了兴致。放了杜作势朝我扑过来,杜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喊道:“我今日与你这大虫拼了!烟烟快走!” 是我妇人之仁了…… 我站着不动。盯着她,沉声道:“有句话。幸福的人都是相似地。不幸的人各有各地不幸。” 那搏斗地两人都是一愣,动作也缓了下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你地不幸之处在哪里吗?爱情要的是两情相悦,你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你,你就算勉强嫁了他又能怎样?他里没你,自然不会如你希望的待你!尤其不该的是,你居然用那种方式让他娶你,他虽然迫不得已和你成了亲,但他心里能痛快吗?!如果换了你,你能痛快吗?!我和他并没什么,但即便没有我,你就能得到他的爱吗?谁会爱一个用那种方式算计自己地人!很遗憾,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她面露赧色,“哪个算计他了……”忽恼羞成怒道:“呸!贱人!险些又上了你的当!!你们早就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当我不知么!现在又拿话来挤兑我!!不要脸的娼妇……”又是一串污言秽语。 杜急道:“亏你也是官家小姐,怎的吐属如此粗俗不堪!!休在烟烟面前出言不逊!!” 王棠尖着声音骂道:“你就只对我威!她做什么都是好!她不也是官家小姐,还不照样和男人私相授受!别当我不知你们做的好事!” 杜怒喝:“你又胡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好事了?!” “哼哼!也不知是哪个贱人寄简传书约男人后园幽会呢!也不想想自己云英未嫁的身份!!真是丢尽了世家闺阁的颜面!!呸!” “我和烟烟早有婚约,她自小就许配给我了!她就是我的妻!我们即便是幽会又与你何干!!” 王棠刚要反驳,我冷冷插嘴道:“你怎么知道我约他后园幽会?” 她唇一动,忽没了声音。 “原来是你!!”杜圆睁双目,指着她怒道:“是你偷了那书信!!!烟烟险些被你害死!!!天下怎有你这般歹毒的妇人!!” 她瞬间地慌乱之后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眼一瞪不示弱道:“不错!是我拿的又怎样!那日我去寻你,你不在房中,我只说替你拾掇书案,就见你案头地书里露着一个尖角,待抽出来一看,哎呦好不要脸,竟是你二人相约苟且偷欢的书信!哼哼,我自然就不客气替你收了,那信便是你们奸情地铁证!你日后对我好便罢了,否则我就把信散出去,看你……看她还做不做人!”“你……”杜指着她地鼻子,气得抖,半晌只挤出一句:“你敢!!!” 王棠叉了腰,迎上去道:“你看我敢不敢!”“他”了…… 虽然青鸾的事之后我就回到他身边,但在我心底,早把偷信那件事记在他名下,把那当作是他对当初地水小姐施的手段,是破坏她和杜感情的伎俩,但因为心里根本放不下他,所以我只是让自己忘记那件事,让自己忽略它,而并非真正相信他的清白…… 又记起在那个桃花纷飞的院落,因为被我误解。他眼里无尽的悲伤…… 指甲嵌进掌心,那又如何,即便那时我误会了他又如何。即便现在我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又如何,这个人。已经,不见了……赶紧收回心思,不想再回忆起某个夜晚…… 不能想。 不敢想。 再次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场景时,我吓了一跳,那两个人。不知何时竟已扭打起来! 不,是王棠在打杜。 王棠疯了一样又拍又抓,“你说要休了我?!你敢休我?!我让你休我!我让你休我!你我今日就死在一处罢!!” 杜被逼进角落里,狼狈招架着:“泼妇!母大虫!你这等女人早该休掉!!唉呦 “我打你个休妻地负心薄幸汉!!为了个贱人你就要休掉妻?!!你羞也不羞?亏你还读过圣贤书!!你、好色不好德!!” “你几时有德了?可笑!!” “我、我若没有她就更没有!下贱女人!残花败柳!你休看她总装个冰清玉洁的样儿,其实早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樱唇万人尝了……” 我正要冲过去拉开他们,猛听得“啪”的一声大响,撕打地两人骤然分开,王棠一手捂了脸。声音颤抖道:“你敢打我?!为了那个娼妇蹄子你竟打我?!!” 杜面色铁青,横眉立目,高声道:“打你怎样!你这般污蔑诟詈烟烟我就打得!!” “哪个污蔑她!她进过青楼的可不就是如此么!!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哇地一声哭出来。 “不许你胡言乱语!疯了。你失心疯了!!!” 她……刚才说什么?!! 我一步一步向王棠走过去,直勾勾盯着她。喑声道:“你怎知我进过青楼?” 她猛然止了哭声。惊惶看着我,张口结舌。 杜看了我的表情。赶紧过来扶住我,“烟烟你莫往心里去,她疯了,你莫要气坏自己身子……” 王棠闪躲着我的目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吭声。 青楼啊…… 我也是上次和荣哥吵架才知道,在澶州时,我被迷香迷倒,被劫到的那个地方是青楼,她,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比江湖更险恶地是人心…… 就为抢个杜?就为扫清我这个障碍?至于么!!死盯着她,屋里宁静得诡异,刚才还杀个沸反盈天,这时一片黯默死寂。 王棠面上阴晴不定,垂头不说话,杜只紧张的扶着我,也没说话,而我,不想说话。 三人桩子一样戳着,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急急忙忙跑进来,看见我们的阵势先是一呆,随即向王棠道:“小姐,老爷请您和姑爷回府呢!” 王棠一惊,“爹他怎知我在这儿?出了什么要紧事?” “奴婢不知,只瞧着老爷急得不行,叫您快回去呢!”王棠瞟我们一眼,低头向门外走。 一个丫鬟向着杜一礼,“老爷请姑老爷和小姐一起回去。” 杜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随即掩饰了,扶我到椅子上坐下,柔声道:“烟烟且先歇着,切勿把那疯婆子的话记在心上,我改日再来看你……” 猛听外堂砰的一响,我们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展示的人台已被王棠推倒在地,随后她手推脚踢,外堂的七八个人台个个被她放倒,还不解气,一双脚在展示的衣服上踢来踩去,口里兀自骂个不休。 杜怒喝:“疯婆子又撒泼!!”和一个丫鬟扑过去,死活是制住王棠,架了出去。 徐熙汀花野竹地刺绣屏风被推倒在墙边,展示用的人台躺在地上,人台上的服装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真静啊,我坐在圈椅里,只看着满目狼籍,不想动。 又了会呆,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把大门关上。 这现场,还是不要让客人看到吧…… 扶好屏风,再把人台一个个扶起放回原位,把展示地服装或半成品掸去尘土,按原状重新扎束好,一件一件整理过去,我喜欢的一条春水色地淡花丝裙被扯出了口子……一件鹅黄织锦短襦印上了几个脚印……一件淡紫礼服被踩出了一大片污迹,深深地浸到纤维里,掸不掉…… 我缓缓走在曲桥上,满塘的荷花已稀疏了许多,再过些日子,又可以听雨了。 倚在水榭里地美人靠上,散开髻,几片浮云飘在天边,下午的阳光懒洋洋洒下来,忽然觉得无力。 昏昏欲睡…… 魔鬼:何必要趟这混水!就只为了个杜? 天使:杜人很好,对你也很好,难道就看着他被王棠糟蹋? 魔鬼:人家夫妻俩的事,再多插进个人去总是不妥…… 天使:杜被她那样算计到手,这么过一辈子未免太可怜了! 魔鬼:你以什么立场插手去管?凭什么去管?还嫌不够乱么? 天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杜救出虎口,也算对王棠小小惩戒! 小小惩戒? 对了!在软香阁那次,如果不是我提前醒过来,如果不是我侥幸逃出来,后果会怎样? 只小小惩戒么?我还真是妇人之仁呢……人,正捂了口痛苦的满地翻滚,还恐怖地夹杂着“的声音…… 他的手捂在嘴上,指逢里渗出点点猩红…… 面孔扭曲,眼珠象是要撑破眼眶伸到外面…… 啊!!!! 阳光依旧懒洋洋的,塘里的荷花疏落的立着,蝉鸣此起彼伏,园子空空荡荡。 我竟然枕在臂上睡着了。又梦到了那色狼老大…… 真没意思啊,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安静的夏日午后,丫鬟小厮们都在偷偷打盹吧,我穿过寂静的园子,裙裾扫过满径落红,无声地带起些许香尘。 低着头走回房,正要进卧室去补眠,忽觉旁边书房里有人! 一惊!转头…… 呀!坐在我书房里的,是荣哥哥! 刚要过去打招呼,忽想起,上次好象吵的很凶……我们好象是不欢而散的…… 轻咬下唇,踌躇了…… 他望着我,脸上看不出喜怒,伸出一只手,沉沉道:“过来。” 犹豫着走过去,还没到一臂间隔的距离,就觉一股力猛地把我拽过去,“啊!!”我惊叫一声,跌坐进他怀里箍住我,他的脸埋在我的间,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边…… 短暂的错愕之后,极力挣扎。 “让我抱抱……”他手上毫无松动,声音闷闷的在耳边响起,“只抱着,你怕甚么?”我怕想起某个类似的情景,我怕想起那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春日,那是我害怕回忆起的过去…… 他的手在我头上轻抚,声音如dou1ebass般低沉柔和,“傻丫头……莫要怕……” 他宽厚的胸膛永远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僵硬的身子一点点软下来,直至完全放松……我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坠入黑甜乡。 青莲三 第15章 晚云知有关山念 “嗯软软伸个懒腰,补眠真是人生乐事啊,道一声“大梦谁先觉”我缓缓睁开眼……诶?跃入眼帘的是一段领口缘边的织锦纹样,呆了一下,才想起,我这是坐在荣哥怀里睡着了,刚要跳身站起,只觉揽在我腰上的那只手微微加力,抬头,正对上他黑玉般的眼眸,沉静地看着我,眼底是海一样深的温柔…… 脸上忽有些烫,“呃,那个,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嘴角挑一个浅浅的弧度,“又做甚么坏事了?怎的累成这样,头也不束。” 想起了刚才的事,心下一黯,轻轻摇头。 “有事?”他面色一正,收了那几分调侃。 我垂了视线,轻声道:“我今日才知道,那次在澶州中了迷香被劫到青楼,竟然是……虽说我早猜到舅舅家里有内应,但当真现了真相,心里还是好难过,想到被人暗算,总是不能免俗的要郁闷一下。” 他轻叹,揽住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诶?他这反应…… “你早知道了?!”他连软香阁都封了,顺藤摸瓜查出这个并不难吧? 他叹道:“你舅父为人明敏多才智,治世经画自不必说,阴阳律历,音徽雅乐,莫不精通,兼之刚果正直,实为不世之才,只一节,偏宠妇人,心爱者唯你舅母一人……” “啊?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她……我舅母一份?”是了,王棠那种性子难成大事,尤其深闺小姑,只怕也难与外人联系,我那舅母倒象个有城府的。与外人联络勾结也方便许多…… 他的怀抱更收紧些,“我命他不可来扰你,尤其不许你舅母近你身。否则以你在京里作出这许多动静,他们岂有不知之理呢。但要处治你舅母。终究……唉,此事倒底是我对不住你,你便恼我也是应当的。” “我干什么要恼你,要恼也是恼她们吧,不过。荣哥哥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没真正恨过谁,她们的做法我当然很不齿,而且觉得动机非常可笑,但如果以后她们不来惹我,我也可以放她们一马,最险恶地已经历过了,又过了这么久,如果让心里长久怀着仇恨。那么污染的是自己的心情啊,”他欣慰地看着我,估计是误以为我有了宽容大度的优点。“但是我想做一件事,我想把杜救出火坑。” 他表情古怪。“把杜救出火坑?”“你知道他被迫娶了王棠吧?是王棠用了计策。杜对她没感情,他们两人刚才在我店里大打出手。嗯,主要是王棠打杜,做夫妻做到这份上,真让人无语!我看杜太可怜了,还是把他救出来好了!” 他沉了脸,“人家夫妻之事,要得你多管?”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杜被王棠糟蹋?” 他剑眉一轩,“此事易与,明日我便赏他两名美姬,专选性子泼剌地,定能与其妻抗衡,如何?” 我嘟嘴,“你这是什么办法嘛,简直是饮鸩止渴!这样他家里不是更乱了?不好不好!” 凤目微眯,“你有何良策?” “嗯,暂时还没想好,容我慢慢想想,总之把杜救出虎口就是啦想起杜今天一口一个“母大虫”,以及王棠听了这称呼之后的表情,不觉低头吃吃笑起来。 忽觉腰上一紧,他另一手捏起我的下巴,沉声道:“你要怎样管?……你心里怎有这许多放不下的人?!” 愣住,他眼里寒气四溢……又生气了? 金色的斜阳漫进屋里,勾勒出他面上冷峻刚毅地轮廓,幽黑的眼珠反了流光,映出一个错愕的人影。装出小可怜的样子,我嘟起嘴,轻声道:“疼 那些刺骨寒气瞬间就消散了,虽然还极力绷着脸,但钳在我下巴上的霸道力度已消弭于无形。 嘿嘿…… “你知道吗,夏天看你的脸很有消暑降温的功效呢要这样嘛,你现在的表情不配夕阳的暖色调哦。”我眨眨眼,忍笑道。他眼神异样了一下,不说话。 “我说救他又不是要牺牲自己地色相,放心啦,我还没有舍身喂虎、割肉喂鹰的高风亮节,你肯我还不肯呢!我帮他完全出于江湖道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才够义气嘛!” 他谑嘲,“你又懂什么江湖道义了?还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哪里学来的诨话!”说完自己先笑了。切,我好歹也是看武侠小说听传统评书长大地,不过,这个就不跟你多说了。 该怎么把杜救出火坑呢?我歪着头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一件事:害人确实非我所长,想要干掉他家母老虎还真是不知从哪儿下手呢…… 感慨了一下,忽觉,这屋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转看身边的人,他正深幽地望着我,凤目里有道可疑地暗流…… 一怔。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上我地脸颊,喉头微微一动…… “啊!渴死了!我要喝水飞快跳下地,转了一圈,呃,执壶就在他旁边的几案上。 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自己也捧了一杯牛饮起来。 他轻嗤,“去吃晚饭罢。”饭后,在街上散步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夜市,不知不觉就来到上次地儿摊,那摊主见到我们,熟落的招呼让座,我笑。“店家好记性,难为你还记得,我们又来啦。” 他殷勤的在凳子上掸了掸。请我们坐下,笑道:“您二位这般人物。小人若是见过还记不住,岂不旺生了这两个眼睛!还是两碗儿罢?” 我点头,他自去忙。 荣哥从刚才就沉默着,我只随意看着街上的行人,不去问他。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道:“我使人去晓谏……他……收敛行径,平素不许出其封地……”目光落在别处,声音沉沉地。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唉,在子不言父过的古代,这大约已经是君子行事地极至了…… 他的两只手随意放在桌面上,我伏下身,把下巴支在他半握地拳上,他一愣。眼睛明亮,莞尔微笑,我们保持这姿势。直到摊主端了两碗儿过来。 那摊主放了碗,看着我们。红着脸笑道:“您二位。真是和美,羡煞人呢!” 我刚要辩驳。却觉这滑头只用了人畜无害的词汇,我若说什么倒象是不打自招了。 荣哥把一只碗推到我面前,含笑道:“吃 猛听旁边一声喝:“洒家最见不得这个!” 惊!怎么又来了!我和荣哥对望一眼,一齐侧目看过去,只见一人正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洒家最见不得胡荽,刚与你这厮讲过,怎的又加这劳什子!敢是故意戏耍洒家不成?!” 摊主忙收了他面前的碗,应承着再煮一份来。 相视而笑,原来是不吃香菜的,害我们都成了惊弓之鸟呢! 天色暗下来,冰盘初腾,玉兔东升,走到州桥上,向北可以看到一带朱墙翠柳斗角飞檐,我忽然心血来潮道:“我想去相国寺!”相国寺好歹也是个著名景点啊,是那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破坏祖国绿化地案现场,我还没去过呢! 他奇道:“此时去?只怕寺里早已关门落锁了。” “谁说要走大门了!”凑近他,笑嘻嘻道:“你去么?你不去我自己去。” 他勾了嘴角,揶揄道:“我还当你只做守法良民呢,这一回竟要当那不逞之徒?是了,是我忘记了,你本就是偷花的小贼“哼!讨厌,你怎么不说我是采花大盗?这种对别人没伤害的小事,偶一为之又有何妨,这是变通之道!”哈哈,我狡辩的功力又长啦,“再说了,要不是当日我去偷花,你还遇不到我呢!你高兴还来不及吧!”举步向前,诶,怎么没有预料中的反驳?回头,他正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他淡笑摇头,低声道:“也不知遇到你是否是幸事……你这偷……的小贼……” 他的袍襟在晚风中轻柔的上下翻卷,他淡淡的笑着,在月光下,那笑容里竟好象有一丝……悲伤。 是我眼花了吗,肯定是我眼花了。 “啊……我自己去了,我不送你了啊,你一个人回家不要迷路哦。”赶紧跑开……一提气,我跃上相国寺地墙头,放眼望去,好大一座寺院! 相国寺似乎原是信陵君的故宅,北齐时修成了寺院。寺内的建筑高大宏伟,恢弘壮阔,不愧是汉传佛教十大名寺之一。 我跳进院里,夜里地相国寺寂静清幽,淡淡的烟火香弥散在空气中,人在这种环境里,不免生出远离尘嚣之感站在大雄宝殿前,我对着空气道:“我要上去。” 耳边一声轻叹,随即腰上一紧,身子腾云驾雾般飞起,荣哥带着我,稳稳落在大雄宝殿地屋顶上。 看着他坏笑。 他叹气,“想我堂堂……若是被人看到做这等事……” 我笑,“哎呀,你过去地人生太不完美啦,现在多亏我带你来,你才有机会见到平时没见过的相国寺夜景,还是鸟瞰地夜景,你不觉得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吗?”往高处站站,张开手臂。 他失笑道:“你当是泰山封禅么?” “诶?你也惦记着去泰山封禅?” 古代帝王似乎特别迷恋泰山封禅。n多皇帝对泰山顶礼膜拜,大约是因为古代帝王无不说自己是“受命于天”,祭天是身为帝王的人生必须。封禅是帝王表示自己与天沟通,且彰显太平盛世的重要方式。 而在我看来。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他目视远方,“秦胡亥封禅依旧亡国,唐太宗未封禅仍为一代英主,可见国祚兴亡并不在此呢。” 我点头道:“汉武帝倒是迷恋这个,动辄就去泰山封禅。结果劳民伤财,把国库储备的银子都这么浪费掉了,还不如为人民办点实事呢!” “为人民办点实事?” “嗯,比如让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什么地,还有多开办学校,提高国民素质啊,大力展科学技术,科技兴国啊,可做的事太多了。需要用钱的地方有地是,好大喜功冠冕浮夸的事还是少搞些吧。他看着我微笑。 晚风吹过,他地袍衿丝绦上下翻飞。背后衬了一轮圆月,更见身形高大宽肩细腰。忽记起。那个我偷花的夜晚,他追来“捉奸”。也是这样和我立在屋顶上呢。 所不同的是,那时敌友未明的他,如今已是最信任的人了。 他可能也想起了当时地情景,走近些,微笑道:“你我初次相遇那晚,和今夜倒颇为厮象,你这小女子,居然不怕我,居然偷了花还敢和我对峙,最后还冷笑……” 我在屋脊上坐下,佯怒道:“哼,你还说呢,为枝花竟然巴巴的追来,我那时心里就想,身为高手都这么无聊么!” 他一笑,坐在我身边,“当日我还在镇守澶州,每逢朔望之期必在宝相寺为先帝祈福,忽那一夜难以成眠,便在后院闲步,于是就遇到你这小贼!我只道,这小女子,好大胆子,竟敢到皇家寺院偷花,忍不住跟去看个究竟,是一时动了好奇之念,后来回到寺中,可巧见到你的丝带挂在花枝上,索性连花一并送还,省得被促狭丫头误认为是为了枝花还要追讨去!”说着朗声笑起来。 我忙掩住他的口,急道:“你小点声!还真是没作贼的潜力啊!我们是偷偷进来的!你这么大声是惟恐和尚们听不见么! 他的气息热热的落在我手上,他凝视着我,深沉而专注…… 忙收回手,转了头,只把目光放在广博的夜色里。 寂静地夜,风在轻吟萧瑟的歌。 “那个,嗯,我的布会,你来看了吗?”我承认,这是顾左右言他。 “那时我还气着……且二日要阅稼于南庄……” “诶?真地吗?你真的没来??”我转头看他,有些诧异,“没有骗我?” 他板了脸,沉声道:“我几时骗过你……我若去了,岂容旁人与你穿鞋!” 低笑,这倒象是他说地话,“那你怎么知道……哦,谁这么长舌啊,不过……”我一手托腮,慢慢道:“有件事,很是奇怪呢……” 他看我,等着下文。 “应该有人对你说了吧,我那天地布会,有个极为戏剧性的结尾,我后来查看那支灯,在灯杆偏上地地方,有一处凹痕,很新,象是什么打上去的,而我在和杜谢幕时,隐约听到有一声轻响……然后那灯就倒了……你知道我也算是会用暗器,所以对这个很敏感。” 凤目中精光一现,他盯着我,“当真?” “嗯!还有呢,在灯头的蜡烛上,灯芯的位置,你猜我现了什么?” “什么?” “一枚很细的银针!!打烂了灯芯,已经没入蜡烛里,不细看都看不出来呢。” “银针?!你可带着了?拿来我看!” “我没带在身上,下次给你看吧,不过我认为这个银针的应该不是要害我,因为当时那灯倒下来,火烛毕竟是危险的,如果伤了人,比如杜和我,就不好了,即便伤不到人,火苗其实是很容易引起火灾,若真着了火,一定会引起骚乱啊,而这人把灯烛打灭了,看来是在帮我呢!我一开始以为是赵匡胤,因为他当时正过来扶那个灯,可后来想想方位,应该另有其人!” “那个方位有谁在?” “唉,你不知道,那天宾客很多,座位后面还有站着看的,我都不知是哪来的人……也怪我,当时默许了无票混入者,所以完全没法查。尤其灯一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那针又颇为细小,没练过暗器的只怕从他眼前飞过他都看不见呢!真很难说是谁的,一度想或许是你暗中帮我?现在知道不是啦,而且我还真是没见你用过暗器呢,”目光在他身上扫扫,他正大马金刀的坐着,两臂架在膝上,他这样的人,就算用暗器也不会用那种牛毛小针吧,脑中忍不住yy荣哥兰花指手持小银针的绝妙风姿……不觉笑得花枝乱颤,见他疑惑地看我,忙掩饰道:“真没想到,一个布会能开得这么离奇诡异,不过,还真是精彩刺激呢!哈哈哈掩住口,不要笑太响。 他嗔责地瞪我,“你竟还笑的出!那次进京途中遇到刺客,你便是这样!胆子大的女子还真是不让人省 我嘻嘻笑道:“这样的人生才有趣啊!”作抱拳拱手状,“有劳兄台为我费心喽,哎呀,我这是满足你们蝎子喜欢操心的特殊爱好嘛 他很无奈的转开脸,不理我,手摩挲着下巴,沉思不语。 我双手支颐,安静的看着皎洁的明月,此刻,坐在荣哥身边,内心非常安详宁静,是的,那感觉,就好象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用我担心,不用我害怕,天塌下来也还有他顶着,不能白白长这么高哦。 已是夏末秋初时分,白天烈日炎炎,夜里已有了几分秋意,我穿的仍是白天的素绢薄衫,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些许凉寒,我刚缩了一下身子,他已揽住我,低声道:“冷么?” 温暖的臂弯,火热的胸膛,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温软的气息吹得我耳朵痒痒的,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度…… 我轻咬下唇,低头片刻,再抬起,看着他微笑道:“荣哥哥,你还记得那次我跳进你的马车里吗?” 他笑,“如何能不记得。” “我当时说,杀身相报或以身相许我都做不到,现在我明白那句话我说错了,你对我这么好,好到经常让我觉得无以为报……所以现在我觉得应该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不就是杀身相报么,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荣哥哥,我很喜欢你,犹如对兄长一般喜欢信任,但这,似乎,不是那种感觉啊…… 他凤目中的温柔光晕一下子暗淡了,犹如秋天无人徜徉的深夜一般让人黯然神伤……我完全无法和他对视,只有心虚的转开视线…… 令人心慌的安静,我只低头看着手里的翡翠色绣带,它们被我捏在指尖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尴尬如此漫长,终于,耳畔响起他沉沉的声音,“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于你……” 我有被窥破心事的羞愧,但仍忍不住无耻地追问:“当真?你是皇上哦,金口玉言,说话要算数啊。” 他苦笑,“你此时倒记起我是皇上了。”我不好意思看他,头垂得更深些。 他幽然而叹,揽着我肩膀的手却并未松开。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句话,在他心里还有未说出来的半句: 我不会逼迫于你……我要的是你的心。 青莲三】 第16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并肩走在清冷的街上,他送我回去。 刚才,说完那些话之后,心理素质如我也觉得尴尬得不得了,于是推说困了要回家,只是,和他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的沉默象是无声的鞭笞,让我羞愧难当,随便聊些什么吧,什么都好。 “荣哥哥,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嗯。” “布会之后小赚了一笔,所以我打算开个茶餐厅,本来进军中低端成衣市场也是个方向,但我想换个玩玩,正巧汴河街上有家铺子出租,位置不错,就在我店的斜对面,我打算把它盘下来,这两天正构思室内设计方案呢 “茶餐厅?”他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 “嗯,简单地说就是喝茶吃点心的地方,也卖吃不饱、饿不死的食物“不就是分茶店、酒店么?”他目光一凛,“你要当庐卖酒?” “呵呵,要是能骗到司马相如也不是不能考虑……”看到他面上升腾的寒气,我掩口笑道:“人家开玩笑呢!其一,茶餐厅不是酒店……”不过我要是在茶餐厅里卖酒也没什么不可以哈,“其二,工作室那边我怎么离得开呢,所以这边就不亲自出现了,其三,你觉得我会喜欢司马相如那种人么……” 他瞥我一眼,冷冷道:“说不准。” “……呃,总之,为了我不用当庐卖酒,你给我找个人来做掌柜吧?最好是帅哥……相貌好的,因为我的顾客群主要是仕女。或者附庸风雅的文人仕子之类的,长地太象张飞的就不要了,当然。这人还要有经营管理能力,这样我就完全可以省心啦 “你现在开的这……服装店还不够么?” “不一样。目前京里并没茶餐厅这种餐饮形式,而潜在消费群是存在地,”他目露疑惑,我解释道:“就是说如果我开了肯定会有人光顾,我会把环境营造得优雅新颖。卖的茶点饮品精美凝练,文人雅士就喜欢这套,省得他们以文会友时总去青楼了,”笑,我这是帮天下已婚女性降低她们地老公出没青楼的几率啊,“至于那些仕女们,她们每次在我店里偶遇到就喜欢扎堆八卦闲聊,经常害我干不了正经事呢,开了茶餐厅正好把她们都弄到那边去。爱怎么聊天随意。” 他沉吟道:“何必要辛苦搞这些,你又不缺银子使。” “以钱生钱才是理财之道吧,而且我这是繁荣市场经济。丰富人民生活啊……总之就是为繁荣商业做贡献,也是让人民提高生活质量嘛 不小心又用了撒娇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摇……忽惊觉。我是不是美人计用习惯了,刚在屋顶上聊了那种尴尬话题。我怎么这么快又“招惹”他……赶紧停了动作,却已慢了一步,他翻手把我的手握住,轻叹,“你这丫头啊……” 被他拉着,并肩往回走,又是一片让我心虚地沉默。 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带我从那条河边离开…… 他的大手,仍如那时一样温暖,我转头,正对上他夜一般深邃的目光,带着复杂难言的情愫,静静垂落在我身上…… 月亮啊,为什么这样明亮,让我们此刻最隐秘的心情都难以掩藏。上传来一阵嘈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忙抽出手,自说自话道:“好象出了什么事情呢!”纵身越上墙头,几个起落,穿房跃户,向着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站在一处屋顶,只见下面街道上一人被几个人赶着,正向着这边狂奔下来,当先之人虽说看着不会轻功,但跑的还真不慢,眼见着就和后面地追兵拉开些距离了,我暗想,是不是个贼啊,借着皎洁的月色,我细打量那“小贼”……啊!!这、这不是…… “小贼”足狂奔,正应了那句: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慌不择路,狼奔豕突!跑过一个转角,正经过一条不显眼的小巷,猛觉臂上一紧,生生被人拖入巷子!他心下一惊,刚要叫,忽觉一只香软地手掩上自己的口,耳边是一个压低地声音:“别出声!!” “追兵”鱼贯从巷子口经过,我又听了会,确定他们去远了,才松开捂在他口上地那只手。 “多谢恩公仗义相救,小子感激不仅,请恩公受我一拜!”一揖到地。我笑嘻嘻道:“真无情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也不去找我,就和这些人在街上玩你追我跑!” 他闻声抬头,我往亮处挪挪,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v”地手势。 他大张了口,脸上迸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一声喊:“姐姐!想杀我也!!”我只觉眼前黑影呼地放大,成长版小弥一个饿虎扑食,两只手臂搂上我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骤然压在我身上,我惨叫一声,倒退两步,险些被他扑倒,总算后背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接住,一只有力的手托住我的腰,才阻挡了我的倒势。 荣哥一手扶住我,一手把小弥从我身上“剥”下来,我整理着衣襟,笑嗔,“你要把我的腰折断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重!好象还长高了,以后不许这么扑我听到没有!” 小弥得意的凑过来,“姐,你瞧我现在比你还高呢!” 我故意在他的头顶和我胸口间比画了一下,“切,哪有,矮的很 小弥急道:“明明高两寸呢!不信比比!”说着更贴紧些。 一只手把我向后拉开,荣哥板着脸隔开小弥。 小弥象是才注意到荣哥。唱喏道:“兄台久违了!”见荣哥冰着一张脸,小弥笑指指自己道:“哥哥莫非不记得小弟了?公子你约了奴家莫不是忘了,让奴家好找呢!”这句捏了女声。还配合了一个兰花指掩口的姿势…… 瀑布汗,你不用专门提醒荣哥想起你曾扮女装坐他大腿的事吧! “啊。那个,你怎么被人追着跑?”赶紧差开话题,“不会又对人家地狗下毒了吧?” 猫眼大亮,“哎呀,姐姐莫非能掐算?虽不中。亦不远矣是毒,只是让狗儿昏睡罢了。” “不瞒你说,我真不希望自己猜中……你回来不找我居然又去祸害人家的狗?!”咬牙道:“看我去把那些人找回来,让他们把你带走!哼!”做举步欲行状。 小弥忙拖住我,“姐,我傍晚时分刚到!直接就去找你了!可碧溪姐姐说你出来了,我等得着实无聊,这才上街来寻你,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左右是个无聊,索性拿路上的狗试试我新配地药,嘻嘻。” 我叹。“你这打时间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那些人都是狗主人?” “嗯,狗主人和街坊四邻吧……我本是只拿一只狗试药。谁成想不知哪跑出许多野狗都来争食!故而多药倒了几只……” “咦?都争着吃?……你做地是狗粮??”哈哈哈 “狗……粮??”小弥挠头道:“我那是药粉。我只不过是怕狗儿挑剔,就去夜市上买些鸡碎撒上药。谁知竟引得附近众狗俱来争抢,实非我所愿呢摇头叹息。 我斜睇他,“……你这试药的成本还真高啊,然后就被狗主人追杀了?” “原是无事的,偏一只狗临被药倒时吠了几声,于是才引了人出来,那厮好生眼眶子浅,不就是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条狗嘛,居然大惊小怪的,惊动了一干邻人,偏生我今日出门只带了防身的断肠散,他们倒象是知道我好心肠,轻易不肯坏人性命,竟赶得这般紧急!”“你笨啊!狗叫一声地时候你就该跑嘛!”诶?我怎么开始支着了…… “我、我只是奇怪怎么有狗吃了药还能出声,所以想略等会过去查看一番,日后再做改良也有的放矢……” “哈,你还真是有做学术研究的认真态度啊……” 猫眼眨眨,害羞得意的小表情,估计是认为得到了夸奖。 旁边一声低咳,荣哥沉着脸,拉起我的手,“你不是困了么,回去睡觉!” 啊,聊得高兴忘了时间,我对小弥招招手,“走啦,回家!回去跟我说说你和小荼的捉奸成果如何,对了,小荼呢,没和你一起?” 小弥跟上来,笑道:“她呀,和我赌气呢,说是定要能胜了我再回来,现在不定在哪云游呢。” 笑出声,你们俩,能和“云游”这种高雅词汇相提并论么?“危害社会”还比较贴 回到家里,让碧溪带小弥去沐浴更衣,小弥临走兴致勃勃道:“等我回来和姐姐秉烛夜谈啊!”只觉某人握着我的那只大手一紧,我瞥他一眼,轻笑,“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困了,有话明再说。”总算打走。 碧溪带了小弥出去,流云也自觉的闪掉。听着他们脚步声渐远,我看着荣哥,笑着下逐客令,“难道你不困么?不回去睡觉啊?”看着他凤目里的沉黯颜色,我眨眨眼轻声道:“你不高兴了?小弥是我弟弟哦忽然一愣,我这是在对他解释么?我解释什么!忙转了头,去桌上倒水喝…… 他淡淡道:“哪有不高兴……三教九流你倒是结识了不少……” 定了心神,“也没几个啊,至于小弥,你也认识他嘛!”你们还有亲密接触呢…… 他深深看着我,忽道:“今晚我不走了。” 手里地杯子差点惊飞出去,你别吓我!! 他把我的花容失色尽收眼底。似乎终于平衡了些,冰块脸上缓缓勾起一个促狭的笑,“玩笑呢。看你吓成这副样子。” 撅嘴,讨厌。居然吓唬单纯善良地我,“我困了,我还要洗白白呢,你请便吧!” “洗白白?……”他微笑,目光深沉温柔。“嗯,我回去了,”随他走到房门口,他拦住我,“且莫送出来,都这般时候了,你一人不要在园子里走动。” “诶?你怕我打劫调戏过路地飞贼色狼啊?”他笑嗔我一眼,迈步出去,风中隐约有他低低地叹息。 有小弥在地日子不免乌飞兔走。瞬息光阴,虽是鸡飞狗跳倒也精彩纷呈,且说我近期地“充实”人生。除了时不时为他“善后”,还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一是我地茶餐厅“坐看云起”开张。 装修时云飞渡看了这名字曾笑曰:“明明是一群闺阁妇人厮聚了讲人是非。一帮无用书生附庸风雅挥斥空谈。居然起了这等骇人地名字!”我终于相信这家伙说话确实是比荣哥还难听,我好歹算是入他青眼的。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还不定怎么遭他毒舌修剪呢!对了,或许连这种话都听不到,他还有白眼看人的特殊爱好呢!笑。 不走港式茶餐厅路子,而是比较接近“1oune吧”。以包间为主,即便在公共用餐区也是用层叠的纱幕隔出私密空间,正适合三五知己相聚八卦。当然,有弹簧地沙做不出来,但总算做了尽量软的椅子,我特制的桌椅器具都是云飞渡的手笔,靠垫隐囊之类也是必备的,不过呢,那些从小受淑女教育长大的闺秀们正襟危坐惯了,文人仕子们也不是都有魏晋遗风,所以没有让人深深陷进去的沙倒也罢了。 五代是席地坐姿向垂足坐姿过渡的时期,貌似汉代以前没有椅、凳等高型坐具,人们都是席地而坐,《后汉书》里一次提到“胡床”(坐具)、“胡坐”,从东汉到唐,是中国人起居方式演变的一个漫长过程,到了五代,就如后世看到地《韩熙载夜宴图》中所表现的那样,席地(榻)而坐与垂足而坐是并存的,事实也是如此,老派传统些地人物仍喜欢盘腿而坐,即便是在椅子上他们也喜欢把腿盘起来,比如“out”的韩熙载……但更多人已经习惯垂足而坐了,即象现代人一样垂足坐在椅子上,不过我还是专门布置了两间有坐榻地包间,以备万一有高古人士光临。 顺便说一句,其实我是热烈赞成改变坐姿地,正因为有这漫长而伟大的改变,我们现代中国人地腿的长度和形状才不至于象某些至今仍流行席地坐姿的邻邦人民的一样…… 室内色调用了人畜无害的淡雅颜色,原本我是想用桃红配粉绿,很妖娆的异族感哦!话说“补色”调和、“对比色”搭配,虽是比“同类色”、“临近色”搭配难度大,搞不好就奇俗无比,但若是搭配得当绝对出彩,视觉冲击力远非顺色搭配可比的。只是,我随机捉了几个普通群众看效果图进行民意测验,结果他们一个个面色诡异支支吾吾,后来荣哥看了,说了句“看着象个的所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不小心与青楼精神暗合了呀!修改颜色之余随口问了声“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反应很奇怪,看起来好象龙心大悦的样子…… “坐看云起”的掌柜是荣哥派来的,果然不出所料不是青春帅哥,是位看着老成持重的中年大叔,嘿嘿,我就知道会这样,怎么能指望荣哥介绍帅哥给我认识呢……不过,工作能力强就好了,员工招聘、日常经营都指望着他呢。 少不了的还有美食美器,美食不用说,这个时代群众喜闻乐见的食物当然不能放过,我还贡献了私房秘制的沙拉、美容花草茶,改良的冰淇淋、刨冰之类,又请云飞渡给我做了榨汁机,一种是类似现代手工榨橙汁用的中间带突起的碗,另一种有点象是手摇咖啡磨。分别对付不同类型地水果,可以卖健康的现榨果汁。又威逼利诱小弥供出十几道美容养生药膳食谱,哈哈。美容养颜四字一出,直指闺秀女眷们的死穴。 至于食器。不仅要精美,也要尽量效法祖千秋地好酒配好器皿的搭配方式,视觉效果好并且有出处是最理想地状态,还有重要的一点,尺寸不妨“小巧”些啦。这是后世某些餐厅的黑心经验呢…… 某日请荣哥来试吃,我建议他最好吃了饭过来,他失笑,看我的眼神如同看戈朗台,直到他看到了一桌子精巧食物饮品,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他并不是对吃穿挑剔讲究地人,人家是好心怕他领略不了我这些美味的妙处,反倒对美器的精巧娟秀印象深刻……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我,遇到色狼,被调戏了…… 综观中国历代文学作品。女性巧遇色狼最频的场所,一是灯节庙会等扎堆聚众的所在。二是……嘿嘿。是理论上六根清净与世无争的佛门净地呢! 某名嘴教师曾有名言,大意是男生不知道些星座知识怎么能“骗”到mm呢。还有什么能比唯心主义更能让女生眼前一亮的呢!好吧,女权主义的姐妹们请无视……不过在古代地男权社会(相对于现代的男权社会……),女性更加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信些虚无地东西也在情理之中,因而拜佛求签简直是古代女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呢。 当然,我“幸运”地在b选项地点遇到色狼并不是去拜佛求签。 话说在某个“树树皆秋色”地午后,天空阴霾着小脸,颇有几分小资的幽怨,我带了流云小弥,去大相国寺闲逛……本来只是在市场调研,不知怎么就到了性骚扰事件多地寺庙,想那秋香随华老夫人拜佛遇到唐伯虎;林冲娘子带丫鬟进香遇到高衙内;三言二拍上还有更……的案例,我不说了。 事后总结,是我的警惕性太低了,我在广顺二年秋穿过来,今年已是显德元年秋,穿来两年,在街上晃动竟然从没遇到过古书上常见的地痞流氓npc(呃,身为美女太受打击了……),于是就忘了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忘了寺庙道观这类地方,并不适合白天出没…… 且说我们在相国寺里闲逛,相国寺在历史上屡遭战火涂炭、雷击焚毁,又经多次修葺,所以现代人所见的清代建筑风格的寺院和我所在的后周时的相国寺很是不同。 相国寺的全盛时期在北宋,不过这时的也还不错,佛殿高大,庭院宽敞,花木遍布,僧房栉比,和那天夜里的宁静致远相比,气质又是一变。或许是爵士阴天的缘故,亦或并非朔望之期,信人疏零,香火冷落,倒是让我意外了。 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了雨,雨点细细的,完全看不到形状,只有丝丝的凉意淡淡点在脸上,在微雨中游相国寺,别有一番风味呢。 斜风细雨不必归,这点雨,我们自然不以为意,直到在罗汉殿里转了一圈,再到殿门口,才觉,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很大了。 绵密的秋雨,淅淅沥沥洒落,带着阵阵秋凉。 流云自告奋勇要回去取伞,开玩笑,我怎么能让娇滴滴的mm冒雨去给我取伞呢,要是小弥去……我邪恶地打量他……呃,也不太好,于是道:“再等会吧,没准一会雨就小了呢,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冒雨回去。” 小弥眼睛一亮,“不如此刻就冒雨回去!我们三人一起走,还热闹些!” 精力过剩爱热闹的孩子啊,齐笑。 流云眼尖,忽指着殿外道:“小姐,看,有人过来了!” 只见雨幕中一粉一青两个人影,向着殿门急急走过来。 我们向旁侧站开些,让开门口方便他们进来。 离近了,才看到他们是有雨伞的,青衣的那个看来是个小厮,正举了伞给前面的人遮雨,只是伞小雨疾,青衣小厮纵使不顾自己,前面主人的袍子下摆仍是湿了一大片,透出半幅妖艳的桃红。 是的,这男的,穿了件嫩粉色的袍子。猛一看以为是哪家的女子,等到再离近些,从我这角度,虽有雨伞遮档看不到他的脸,但显而易见是男子的身材,笑,早知道古代男人是有这么穿的,不过活物还是一次遇到。 嫩粉色的袍子下摆淋湿后浸出浓酽的桃红色,我暗想,这个配色效果倒是不错,要是洇湿的痕迹再讲究些就更好了,那样就更有泼墨写意的味道了。 当然,这两个颜色若是用在女装上我会更习惯…… 他们在屋檐下停住,并不急着进来,青衣小厮收了伞,很狗腿的帮主人抖抖下摆的雨珠,殷勤道:“这雨来的疾,暂且避它一避,您往里走走,此处风冷,莫再受了凉寒。” 粉衣男并不答话,只在檐下石阶上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远目望着外面的秋雨,摇头晃脑道:“好雨知时节 哈,支起耳朵,听他下一句是否会说“当春乃生”。 “好诗!三少爷好诗!三少爷真大才也!!##*¥…”青衣小厮谀词如潮。 那少爷似乎很受用的听着,不继续吟,也绝口不提这是杜甫的原作,故作潇洒的转身,一提袍子下摆,露出一截素裤革靴一只靴子跨过门槛,蓦地停住。 我目光上移,只见靴子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粉面朱唇,容貌周正,看起来只十六、七的样子,算是个标致挺拔的少年吧,走在街上应该有些回头率,只是帅哥我见多了,倒还不觉得如何,不过奇怪的是,这人,看上去竟有些面熟?? 他直愣愣盯我片刻,忽然笑了。 青莲三 第17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直愣愣盯我片刻,忽然笑了。 这人笑起来,眼中水波粼粼,流光闪动,眼尾上挑出个妖娆的弧线,看着竟有几分……淫荡…… 虽说用这种词汇形容一个小孩比较诡异,不过,这是我一眼看见他笑容的真实感受。 他含笑踱步近前来,一揖到地,“不敢拜问小姐高姓,尊府何处?可是在此避雨?小生有伞一把,愿护送小姐回府,不知小姐尊意如何?” 话说的客气,只是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个够。 不觉想起郝思嘉初遇白瑞德时,形容他的眼神的那句经典台词…… 忍不住看了一眼小弥,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看我家小弥长的多干净,眼神多清澈! “多谢厚意,不过我看这雨下不了多久,就不劳费心了。”心里不爽,客气话总要说一下。 他又是一笑,只拿媚眼看住我,顽强道:“这时节的雨,哪有说住就住的,小姐若要等,却不知要待到几时呢,不若让小生略效犬马则个。” 我耐着性子,不冷不热道:“不劳公子费心,我们正在赏雨。”正在赏雨,明白?不要扫人兴致!就你那把小破伞,只遮你自己都不够,低头看看你那袍子下摆吧!居然还要和我共打一把伞! 共打一把伞?……想的美!绕开他,走到殿门口看雨。 “小姐好雅兴……”锲而不舍地跟到我身边,“好雨吖好雨,小生今日正是要多谢这场雨呢!” 我只管悠悠看着秋雨,猪才傻到去接你的话……眼见冷场。忽一个声音道:“三少爷因何要谢雨啊?”接话的是这人的小厮。 粉衣男未语先笑,“若非有这场雨,小生又怎能有缘相逢瑶台仙子呢!小姐从天宫来此。竟让小生得遇,实乃三生有幸吖!” “得与小姐相遇,足见夙缘,小生见到小姐,这心里吖,不知为何竟生出似曾相识之感!莫非。前世便是熟识的?却不知小姐尊姓,贵府何处?不知可否垂教呢?” 我无语望天,轻叹,你家里没父兄教你怎么和mm搭讪么,翻来覆去是这么没营养的套瓷,一点蛊惑力都没有…… 刚想刺他两句,旁边流云已按捺不住,跳出来隔开他道:“咄!你这厮怎这般不识趣!我家小姐千金贵体,芳名何等金贵。岂容旁人打听不休!莫要在此聒噪个没完没了!”小腰一叉,立了眉毛瞪着那厮。 好流云,没白疼你! 那厮一双媚眼在流云身上一转。笑道:“大姐敢是拈酸么?唔,这个小模样。少爷我倒还真舍不得让你叠被铺床……” 流云大约也没想到光天化日就能听到这么**裸地调戏。大窘,涨红了脸挽袖子就要冲上去。 赶紧拉住。和男人打架没必胜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呃,特殊情况除外),流云不会武功,恐怕不是他地对手,看她气鼓鼓的,小脸涨的通红,我忙安慰道:“色狼罢了,来,我们不和色狼一般见识……” “哦吖!承情承情!!”那贱男凑过头来,涎脸饧眼道:“竟以郎相称!!好姐姐的深情厚意卑人心领了!!”媚眼弯了一汪水,秋后蚊子般盯着我。 我气的笑出来,这是谁家地流氓孩子,不拴好了居然就这么放出来危害社会! 流云惊得目瞪口呆,抬手点着他道:“你、你这可是作死!!” 转头看一旁安静得可疑的小弥,我看到了一种我过去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猫眼清澈而沉静,只盯着那人,两手拢在袖子里…… 我愿出一钱银子打赌,他手里握着药呢! 赶紧对那贱男道:“这位公子,麻烦你站在那里好么?”指着两步开外的地方。 他一笑,“却是为何?” “那里光线明亮,方便我看清楚公子的秀逸风姿哦你说为什么,因为那里是下风口笑。 他果然眼波大亮,看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热切。 “好姐姐吩咐,小生敢不从命他贱笑着,踱步过去,顺便摆了个自认为是玉树临风的大名?”来将通名!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那厮秋波流转,一笑揖道:“赵匡义这厢有礼了!小生今年一十六岁,尚未娶妻……” 什么??!赵匡义?!!! 我惊愕地瞪着他,忽见赵匡义和他的小厮晃了两晃,哼都没哼一声,已然栽倒在地…… 我和小弥一左一右蹲在赵匡义的“尸体”旁,当然,我地姿势比较优雅,他的……和小狗有一拼。 刚才放倒了这主仆俩,小弥为保险起见专门给我和流云闻了解药,不过流云毕竟不是习武的体质,还是觉得略微有些头晕,我就让她站到门口通风处,正好把风。 我回忆刚才地情景,在他们倒下去之前,眼前若有若无地飘起了些轻雾,真强啊!无色无味,要不是我事先猜到,有了心理准备,几乎看不出这是有人做了手脚呢! 小弥经我建议,现在他平时随身携带防身的,通常都不是置人于死地地毒药,而是吸入式蒙*汗*药之类,是前些时日小弥在狗身上试过地那种口服式的系列产品,人吸入后如无解药,定要昏睡上几个时辰才会转醒。 话说相处这么久。我现小弥虽然行事风格与众不同,但并不滥杀无辜,为这我还夸过他。他害羞得意道:“师傅他老人家说过,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 我惊叹。“咦?你师傅居然还能告诉你这个?” “他老人家说了,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但如若出手则务必一招制敌,绝不给对方任何转圜之机,杀人必要取其性命于瞬息。折磨人则要让其生不如死,可偏生又死不了……” 我没猜错,这才象是他老人家地教育方式啊…… “刚才多亏了你,要不这厮还真难缠呢!”我抬手,摸摸他地头。 他很配合的把头伸过来,猫眼亮闪闪,而后向着地上的“尸身”啐道:“这贱厮端地可恶!姐姐二字岂是他能叫的!竟然还是好姐姐哼,气杀我也 呃,这样啊…… 我低头看着地上地赵匡义。这家伙很“青蛙”的趴在地上,脸向着我这边,色眼紧闭。嗯,看着干净多了。 我看着他。陷入沉思。 赵匡义呀。也就是后来的赵光义、赵炅(1)…… 如果---- 如果我在此刻,后周显德元年。把未来的宋太宗干掉…… 那么日后就没了“烛影斧声”、“金匮之盟”,灭了这厮,赵匡胤、赵德昭、赵德芳、赵廷美、花蕊夫人、李煜、小周后一干人等都该欢呼雀跃吧…… 虽说对陈桥兵变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但这种弑兄逼侄、打仗不行、暗算人倒是有一手地东西少一个是一个,何况还省得日后他在高梁河战役只身逃回来丢人现眼呢! “姐,”小弥出声道:“如何处置这厮啊?” 我想了想,轻声问:“你有化尸粉么?”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 “化尸粉??化尸粉是何物?” “简单说就是一种处理尸体的药物,可以让尸体化成水,总之就是毁尸灭迹用的啦。”《聂隐娘》上也有写吧,这小子不看唐人传奇? “哦!那个名为化尸粉?”猫眼眨眨,很委屈的样子,“家师有,只不过似乎是什么紧要的人物所赠,平素宝贝一般看得甚紧,我和小荼早想偷了,一直没得手呢!” “哦……”遗憾啊。 “姐姐喜欢?若是姐姐喜欢,容我琢磨琢磨调配个试试,不过师傅没传方子给我们,恐怕摸索要些时候,姐姐且等上一等。” 汗,不是喜欢,只是那玩意太有用了,实为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物品,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把赵xx干掉,这尸身怎么处理? 处理尸体是杀人犯案的千古难题,如果是孙二娘或范进老丈人那种职业还得天独厚些……看过一个古代公案故事,是说一个小偷去一家行窃,不巧主人回来,他临时躲在这家的床下,就见女主人把她老公杀了,然后剁碎了喂猪喂鸡,若不是机缘巧合被这贼看到,这瞒天过海地毁尸方式堪称完美呢!当然有化尸粉最好,如果没有,退而求其次,吃掉应该是最佳方式吧,经过消化系统毁尸灭迹最是了无痕迹,否则无论怎么处理都有隐患,都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不过……我的手按在胃上,怎么想到这些胃里忽有些难受呢…… 赶紧把上面那段在脑中删除…… 吐口气,如果杀了就扔在这,呃,未免太没技术含量了,而且官人勘察现场岂不是很容易暴露我?即便是诸葛亮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空城计呢,尽量还是不要冒险做这种无法善后地事情吧,可难道还要我挖坑把他埋了?我累不累啊,麻烦死了! 真纠结啊…… “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一动坏心眼就会死掉,或者一要调戏良家妇女就会浑身难受,或者每天都会忘掉前一天的事啊,或者吃过药就会转了性子、变得温顺贤良?呵呵……有这些药么?” 猫眼大亮,星星乱冒。“姐,你不入我门当真可惜了!这些虽是闻所未闻,但一听就有趣得紧。容我慢慢琢磨琢磨!我猜便是家师听了也有兴趣研制这些药呢!” 呃,也就是说没有了…… 正纠结着。忽然守在门口地流云小声叫道:“小姐小姐!有人过来了!!咦?瞧着……象是上次您地布会上扶灯的那位公子爷呢!” 诶?!扶灯地……赵匡胤?! 我拉住小弥,急道:“刚才你动手这厮看到了吗?他知道是你下的手么?!” “嗯……按说我出手快,他一双眼睛又只在姐姐身上,应是没看清吧……”“他的小厮呢?!” “怕是也没看到,他站在那边。中间隔着这厮呢……” “好,快给他闻解药!!还有他地小厮!一会你不要乱说话,只看我行事!”我压低声音,耳中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可惜雨声太大,完全掩盖了足音,只得对小弥使个眼色,然后向着地上地“尸体”高声道:“这位公子,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你醒醒啊!” 小弥忍了笑。把装解药的小瓶藏在手心里,装做在探赵匡义的鼻息,很技巧的给他闻了。口里还故意道:“是啊,这是怎的了。刚才还好好地呢!”玩得比我还投入。又同样给他的小厮闻过。 “多久能醒?”我低声问。 “只怕还要些时候。”同样小声。 “哎呀,公子你不要吓人啊 终于听到人声。我转头,见赵匡胤穿件青蟒箭衣,带了几个长随,正立在门口,见到我,眼里光华一现,而后又是温厚的笑容,揖道:“巧遇小姐,幸甚。” 我起身还礼,“赵将军有礼,将军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位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就倒下了,我与舍弟正手足无措呢!” 他这才低头看地上的人,惊道:“三弟?!”走过来摇着赵匡义道:“怎睡在这儿?三弟醒来!” 他身后的一个仆从也凑过来,“咦?!方才还好端端的呢!因是见这雨来的疾,三少爷这才命小的回府取蓑衣木屐来,这不是遇到二少爷(2)您么,怎的这一会就……”偷眼瞟我。 赵匡胤也疑惑地看着我,我作出纯洁至极地眼神,无辜地眨眨眼,“莫非这位公子是赵将军的弟弟?真是好巧,刚才我们同在此处避雨,正聊得相投,令弟突然就倒下了,着实下了我一跳呢!莫不是……令弟有什么宿疾?” 赵匡胤摇头,“那倒是不曾有,舍弟虽是瘦肖些,自小却很少生病,”伸手探探赵匡义的鼻息,又在他心口摸摸,奇道:“怪哉,似是睡熟了一般。” 忽然旁边有人道:“二少爷您看,赵福也是熟睡地样儿。”是一个仆从正在摇晃赵匡义的小厮。 赵匡胤看看我,又扫扫小弥和流云,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扶赵匡义坐起靠在他身上,又是抹肩又是抚背,抓抓这,捏捏那,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地样子。 嘿嘿,我知道这事我们疑点甚多,赵匡胤纵然嘴里不说心里未必没有疑惑,只是,反正查无实据,即便他开口盘问我也可以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他又能怎样? 何况我不提被调戏,只初次相遇,又“相谈甚欢”,我没有作案动机哦。 谁能想到我是因为知道日后地历史,所以想顺手解决掉他呢。 我走过去,手掌轻轻在赵匡义头上方扇着风,“你们散开些,”我对旁边围观的小弥、流云和一众赵府家丁道:“围这么水泄不通未免太气闷了,通通风才好。”赵匡胤抬头看我,感激地一笑,好不温厚。 奇怪,这兄弟俩,貌似感情还不错?是在人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呢,还是因为年轻时他们还没太多利益冲突? 我的目光盘桓在这两人脸上,难怪刚才一见赵匡义我就觉得眼熟,因为象赵匡胤啊!只不过赵匡胤皮肤比较黑,而赵匡义则白嫩了许多。隐约记得他们的年龄相差一轮,那么赵匡胤这时应该是二十八岁了?看他肌肉筋骨明显是成熟男子的风貌,和未成年地赵匡义相比更多了几分硬朗粗犷。 “哎呦赵匡义哼哼着。悠悠转醒。 “唉呀,三少爷醒了!”一片惊喜声。 赵匡义缓缓睁开眼。正瞧见离他最近的赵匡胤,“咦?二哥?我这是……” “我路上遇到赵喜与你取蓑衣,听得你在此避雨,便想着和你一道回家,谁成想一来就见你在地上躺着呢!” 赵匡义眼神迷惘。“我只记得……”环顾周围,目光转到我,眼波大亮,挣扎着起身,含笑道:“我正与这位小姐谈笑,不知怎的头就一晕,敢是姐姐地仙姿令小生无酒自醉么?”了不起,刚爬起来就能说出这种话,色狼本性完全没受影响呢。 我略转头。作含羞浅笑状。 不能显出心中厌烦有作案动机。 赵匡胤干咳一声,诶,他的表情有几分古怪。还真很难形容,连他平素惯常地憨厚温良的笑容都不装了。真让人不习惯啊……只听他开口道:“三弟。你我在此暂避一时,且先让水小姐把蓑衣雨伞拿去用。如何赵匡义一诧,“哥,你认得她?” 赵匡胤笑道:“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撷香衣舍的东主,京里谁人不知。” 哈,你怎么不说我们在高平就见过了。 赵匡义“咦”了一声,上上下下又把我打量个够,我侧身,淡笑,心里又把这“白瑞德”式的眼神骂个八百遍。 “妙哉,妙哉,”赵匡义抚掌贱笑道:“日后小生地衣裳便只着落在小姐身上!” “抱歉赵公子,小店只做女装,”女装你穿吗?哈哈,“若是贵府的女眷嘛,倒是欢迎惠顾。” “小生尚未娶妻呢……”故意做出大有深意的样子。 切,谁不知道古代男人除了大老婆还有妾、通房丫头甚至家养歌妓什么的一大堆,但只要没娶正室,尽管有这些女人也能算做单身!太没天理了,万恶的男权社会啊! 我掩饰着鄙夷,只选择做出个尴尬羞涩的表情。 赵匡胤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插话道:“赵喜,把蓑衣雨伞给水小姐。” 赵匡义道:“哥,方才我便说送水小姐回去,奈何她只是不允。” 我忙道:“怎好意思麻烦赵三公子,我看这雨么,也下不了多久了……”向外面张望一眼,恨,居然根本没停的意思!让赵匡义送我回去是绝对不予考虑的,至于借他们的雨具嘛……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地好,男女间借书,一借一还就是两次接触!我是不是可以引申到借雨具上?对了,那白娘子不就是这么把许仙勾搭上的嘛!我才不要领他们这个情。 不过---- 推让客套良久,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我如果不走,他们是绝对不会先走的,赵匡义是舍不得走,赵匡胤呢,恐怕是觉得他们先走了有失风度吧,我终于牙一咬心一横,收了伞和蓑衣,请他们再此稍候,我到家就让人把雨具送回来。 如此终于别过,我自带了流云小弥回家。 回到家里,立刻打人去送还雨具,派去地人回来说,他到相国寺时那兄弟俩以及一干仆从都不在了。 嘿嘿,毕竟是赵匡胤!赵匡义么,还嫩呢…… 注释: (1)太宗神功圣德文武皇帝讳炅,初名匡,改赐光义,即位之二年改今讳,宣祖三子也----《宋史》.本纪四 (2)太祖,宣祖仲子也,母杜氏----《宋史》.本纪一 青莲三】 第18章 日暮何人落翠钿 “碧溪流云,去把店门关了,我们去吃晚饭啦,厨师手艺太好也不是好事啊,简直是要我胖呢!” 流云笑道:“小姐这身段,便是再胖几分也不打紧!” 我笑,还是算了。 此时社会的审美趣味,已由盛唐的雍容丰腴演变为秀润妩媚,美人、美器都以清丽雅致为佳,服装方面较之唐时的宽袍大袖渐渐展为窄细合体,披帛、裙带也向狭长展,总之珠圆玉润的美人已经out了,尤其我的口味早已被穿来前以窈窕为美的社会审美所毒害,所以我还是坚决要保持苗条身材的。 五代十国时期虽是战火纷飞的乱世(好在我所在的后周由于有了郭威和柴荣两代明君已经开始由乱入治了),但女性们追求美的热情却丝毫没有降低,就说女子化妆必备的“面靥”和“花钿”,初唐中唐时还只是用金箔翠羽剪成小圆片或花形贴在酒窝、额头处,到了晚唐五代,女性脸上贴的妆饰不仅数量越来越多,款式也越来越奇特,甚至一度流行花鸟的造型,“点绿斜蒿新叶嫩,添红石竹晚花鲜。鸳鸯比翼人初帖,蛱蝶重飞样未传”,这说的不是绘画作品,而是美人贴满了面靥花钿的脸呢! 不过我对这种贴一脸小花片的入时妆容实在是敬谢不敏,而且由于这东西是以呵胶粘贴,随着人的表情动作经常会有遗落,不仅暴露行踪且还资源浪费呢,何况脸上贴着东西,毕竟会有心理障碍,总觉得就算打个喷嚏都会象那天王棠那样红红绿绿金光闪闪掉一地…… 起初碧溪流云每天早晨给我梳头时总是要撺掇我做这种入时妆饰。好在李白同学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名人名言,每当她们引诱我往脸上贴东西时足以令她们缄口结舌。时间久了她们也就不提了。 古时女子用于梳妆打扮的时间和高生活节奏的现代女性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全套地化妆过程包括: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染额黄(或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尤其是不事生产的中上层社会的仕女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做,通常地是做些针线女红打时间,若是看看书或是以琴棋书画自娱已是难得的高雅了,何况又是以色事君地封建男权社会。女性自然把大量的时间都谋杀在对镜贴花黄上。 我自己虽是不贴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但有时也不免会猜测遐想,一个真正的古代娴婉女子,当她安静地坐在闺房内镜台前,纤指拈起一片片金靥翠钿、蔷薇面花,呵化了蜜胶,小心翼翼把它们贴到已化了精致容妆的脸上,是怀着怎样地憧憬期待呢?那些看到她遗落笑靥的多愁善感的人们,又会生出何等的浮想呢?是的。他们一定是多愁善感的,所以才会有“不知红药阑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钿”、“西子去时遗笑靥。谢娥行处落金钿”这样细腻香艳的感怀怅惘吧。 几千年来,女子很悲哀的奉行的是“女为悦己者容”。后来升级为“女为己悦者容”。不过我认为最高境界还是“女为悦己容”,漂亮不是为了某个男人。而是为了取悦自己。 这是我认为地追求美的理想境界。 门口传来流云的笑声,估计又是在和碧溪调侃开玩笑呢。流云是家生女儿,她老爸是府里管家(就是曾遭小弥“毒手”治咳嗽地那位),从小生活环境稳定,和外面买来的丫头自是不同,性子格外活泼开朗些。 我正盘算着该在“坐看云起”加些秋季滋补贴膘地菜式,忽听流云一声惊叫,我赶紧向大门口看去,只见一条身影从将关未关地门缝里侧身溜进来,一边向流云揖着:“惊吓到流云姐,惭愧!惭愧!” 一袭柳黄色长衫,头上一顶帷帽遮了面目,虽是看不到脸,不过,在我认识的人里,无论男女,上街带帷帽地,只他一人……且不说他那独特的声线,只以我专业人士的眼光看身材也知是谁。 一笑,看他风摆杨柳地飘过来,这翩跹风姿,还真让人产生绝世美女的联想呢,不觉脱口道:“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说完大悔,怎么能用西厢的句子和他打趣,他若是知道出处我可要羞死了!虽说这时代《西厢记》还未出世,但元稹那厮的《莺莺传》(1)已经有了啊,但愿他是正经道学先生不看那种东西…… 让到厅上落座,他摘了帷帽,一双妙目似嗔似怨,“烟烟,并非是张生那等始乱终弃之徒!” 我承认,我低估了杜…… 咳一声,赶紧岔开话,“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怎么想起在这个时间出现啊?书童也不带一个。”眼见天就黑了,他居然敢一个人上街?也不怕被劫色? 不过……看他面露憔悴之色,桃花眼也没什么神采,虽说他从来不是丰神英毅的类型,但通常状态下也不至于“病西施”到这种程度吧,我不免疑惑起来,“难道你又病了?” 他闻言红了眼眶,哀怨道:“不曾病,只是……若不是画笺在家里抵挡着,我此刻还溜不出来呢!” “诶?出什么事了?” 他蹙眉叹道:“皇上……皇上日前赏下两名姬人……” 哦!!荣哥这家伙,居然还真做了! “自这二女到来,可怜舍下再无一日安宁!这两女仗着御赐的身份,平素好不张狂,全然不把那大虫放在眼里,白日里这三人谩骂撕打不休,夜间……夜间……竟想方设法往我屋里钻!!我纵使把门窗栓紧。仍是连个囫囵觉也睡不成!可叹我夜夜噩梦不断,梦魇里都是女鬼狰狞!!呜呜……”他低声呜咽着,以袖拭泪。 紧紧咬着牙……到底没忍住。我笑倒在桌上。 “烟烟!当你是好人才说与你听,再笑、再笑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但并未迈步。 他涨红着脸,带了几分嗔恼,颊上泪痕未去,我简直要怀疑他是如何顽强成长的,这海棠带露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他啊。 我一边笑。一边扯住他的衣袖,歉然道:“不好意思哦,我也知道不该笑的,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别生气,坐下说话。” 他横我一眼,毕竟还是坐下了。 “碧溪流云,你们先下去吧。”看她们那想笑又不敢笑地样子,简直是活受罪嘛。 屋里只剩了我们两人,杜拭泪道:“想我杜怎这般命苦!十年寒窗。一朝朱紫,虽是……”幽怨瞥我一眼,一叹。“但能时时见到烟烟也就是了,谁料想现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猛虎噬人于前。恶狼啖骨在后!萧萧易水。楚歌四合!今日便与烟烟永诀矣!” 我忍笑,“哪有这么严重!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怎不是生离死别!家里本就有了一头大虫。这回竟又来了两只恶狼!怕是再过些日子,这把骨头都要被她们吃掉了!” 诶?什么意思?你是想用“吃干抹净”这个词吗?我上下打量他,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这样子,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过度吧? “你这是享了齐人之福啊,不对,齐人才一妻一妾,他不如你呢!有什么可抱怨地,这不是天下男人的理想么,莫非,你这就是传说中地得了便宜卖乖?”眄睨他。 他诧异道:“这怎是便宜!分明是万端的苦楚!”忽然顿住,妙目圆睁,“烟烟,你莫不是以为……” 尴尬,“咳,没什么,很正常……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你不用解释……” 他幽幽打断我,声音无比柔婉哀怨,听在我耳朵里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烟烟你不知我么,我痴活二十载,除你之外,又何曾动过旁的女子……” 真魂出窍!!目瞪口呆!!什么意思??难道你动过我?!!莫非……他他他和过去的水小姐……已经暗渡陈仓了??!!! 天哪 “你……”我紧紧握住圈椅的扶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地意思是……你、你当初,对我做过什么?” 即便我不是古代女子那种贞洁观,但……总要给真心喜欢的人啊!!难道就这么……好吧,我知道是我的灵魂霸占了这个身子,所以我没权利对这个身体过去的主人说三道四,可是,可是…… 对了!难怪那时水小姐因他失约就要自尽,定然是觉得自己被始乱终弃了啊!古代女子哪受得了这个,所以她才不想活了啊! 竟然是这样! 想不到他们居然…… 看着那么道貌岸然的人…… 他面上升起两团赤霞,秋波水粼粼的,只脉脉望着我,却不说话。 为什么不反驳我!难道真的被我不幸猜中?!我一急,只觉鼻子酸,眼眶已有些潮了。 他一惊,“烟烟莫哭,是我的不是,我……我……” “你、你是不是和我……和我……”我又羞又气,那种话实在难以启齿。 他轻点头,红着脸柔声道:“当日你尚在澶州,我客居在你舅父大人家中,那一夜你我后园相约,正是更漏方深,蔽月轻云,森森凤尾,细细龙吟,一时把持不住,偷尝了樱桃颗……你虽已是太上忘情,于我却是刻骨铭心……” “嗯??什么??偷尝樱桃颗??……只这个么?难道你没有……呃……进一步的举动?”羞红脸,小声问道。 他满脸通红,微愠道:“烟烟你只当是登徒浪子么!我自知此事极是越礼,已然于节有亏,又怎能再秽乱闺帷!” 我长吐口气。软倒在桌上,绷紧地神经骤然松下来,只觉有一滴冰凉无声地划过眼角。 吓死我了…… “烟烟?烟烟?”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扶住我的肩头,“烟烟你莫要自苦如此。千般不是全在身上!只要得你肯,我明日便……” 赶紧擦干眼泪,我站起身,截住他的话头,“我真要被你吓死了!走吧。陪我去吃晚饭。” 见他目露疑惑,我红了脸,先他一步走出去。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释然让他起了疑,我当然不是说亲亲无所谓,不过相比刚才我地“小人之心”,这足已让我如释重负。 是的,这次真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地君子之腹了…… 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受封建礼教荼毒长大的人士,恐怕这已经是极严重地越礼行为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只动过我一人,那王棠呢!你们还……”走在曲桥上。想着刚才平白就被他狠狠吓到,不觉就开始找茬寻他麻烦。 身后的他沉默着,半晌闷闷道:“成亲后我自是没动过她。但之前醉酒那次……我不记得了。” 回头看他,他目光茫然落在远处湖边岸上。带了些许清冷。 很好很鸵鸟! 只是。对于他来说,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天气日渐冷了。又到了贴秋膘的季节,适度摄入热量又成了值得关注的问题,尤其是当你有个手艺绝佳的厨子时。 前两天大厨做地一道蟹生遭到了我的盛赞,厨师大叔一高兴就讲了做法,先将生蟹剁碎,以麻油熬熟,待冷后,把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剁成末,再加葱、盐、醋共十味,入蟹内拌匀,即可食用。辣椒是在明末传入我国的,但国人食用花椒却是有悠久的历史,花椒的辛麻,同样也很刺激味蕾,配了肥美的蟹肉,当真是“双螯玉肉嫩,块块红膏香”,谁说古人不懂吃?这古法“香辣蟹”就绝对是人间美味呢! 所以今天我让厨师把这道菜又做了一次。 我看着面前的蟹生、黄雀、玉蕊羹、糟茄、酿瓜、酥儿印、五香糕,微笑。 不愧是我的厨子,手段就是高明!我虽是刚受了惊吓,但毕竟属于“噩梦醒来是黎明”,很快就愉悦的沉湎于美味中了,而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秀眉微蹙,妙目含愁,明显食不知味我没给人布菜的习惯,只是虚让道:“多吃点啊,睡眠不足已经很影响美貌了,要是再吃的少怎么对得起迷恋你地那些姐姐妹妹嘛……你觉得这茄子味道如何?” 他点头,“极好,极好。” “……这不是茄子,这是黄瓜……你到底有没在认真吃啊,这是对厨师的不尊重,也是对食物地不尊重哦!这么吃下去还会对肠胃不好呢!” 他尴尬一笑,夹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唉,这位同学,你知道吗,这是人生常见地误区,只因你心里过分执著于过去或者未来,于是就无法专注于现在,于是就错过了现在还握在你手里的、你还可以控制地时光!” 他柔柔一笑,也不知听听懂没有,轻叹道:“若是能永远如此刻这般,此生心愿足矣!”他看着我,眼中慢慢凝起一层水雾。 我叹息,放下筷子,认真道:“你对我说实话,皇上赐的那两名美女如何?你有没有喜欢的?” 他皱眉,“自然没有!” “当真?说真话!我只问这一次。” 他面上带了浅嗔薄怒,“烟烟你不信我么!我根本就未正眼看过那两人!!” 我笑,“如此说来是你没看清啊,你回去仔细看看,没准一见倾心呢!我估计皇上赏的应该错不了。” “烟烟!你非要逼我说出口么!” “嗯?”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道:“虽驽钝,却也略知元微之曾经沧海之意!” 我知他是指元稹那著名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只是以这种状态说出来……我讪笑,“你不要急嘛,我只不过是想给你个小建议,不过这建议略微有一点点不厚道,所以我先问清楚,以免误伤了你喜欢的人……” 他眼睛一亮,“烟烟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我微笑,勾勾手指,“只是个小建议而已,附耳过来……” 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寒风萧瑟,点水成冰,总觉得天气冷时人的心情就会比较沉郁,我简直要效仿古代女子幽怨地道一句“寂寞小帘风露冷,玉盆脂水已成冰”呢,眼见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人生还真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啊。 这一日,荣哥来了就坐在一旁,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捧着小手炉晃到他面前,“你怎么了?好象不太高兴?” 他不答,目光只是落在我的手炉上。 女生多半都是寒性的体质,尤其是偏瘦的mm,这水小姐的身体也不例外,好在我自从练了内功抗寒能力大增,再过冬天也不是那么难受了,不过毕竟还没修炼到数九寒冬穿单衫的境界,能穿不太臃肿的冬装而不觉得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象面前这家伙这样只穿件夹衫就出来晃,我是不敢做此想的,须知现在是农历十月啊,转换成阳历怎么也得是十一、十二月的样子吧,我已经手炉不离手了。一方面是为了取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自春夏的团扇之后,身为闺秀淑女必备的应季道具呢!至于被底香球,就是那种无论在被子里怎么翻滚,香灰都不会侧溢的薰香取暖两用香球,自然也早备上了。 “怎么样,漂亮吧?这手炉是云飞渡为我特制的,最新的安全型到手炉上的锦套了吗?我专门作成了有领口衣襟的样子,象不象一件胖胖的衣服?这种手炉套我做了很多,作为冬季给客人的赠品,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啊?”捧到他眼前给他看。 他盯着手炉……和我捧着手炉的手,淡淡道:“你这些时日与云飞渡倒是颇为亲近嘛。” 我把手炉抱在怀里,看着他但笑不语。 他终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瞥我道:“怎么?怎这般笑?” 我挑眉奸笑,“大哥,你难道还没觉么?” “甚么?” “这小说走的不是男人都是情人、女人都是敌人的路子啊!” 他面无表情,垂目,喝茶。 得意,心中生出些许胜利的小快感。 安静了片刻,他放下瓷盏,抬眼冷然道:“是你给杜出的主意罢?” 注释: (1)唐代传奇。元稹撰。原题《传奇》。《异闻集》载此篇还保存原题太平广记》收录时改作《莺莺传》沿用至今又因传中有赋《会真诗》的内容俗亦称《会真记》,写的是张生与崔莺莺恋爱后来又将她遣弃的故事。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元代王实甫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都是在其基础上修改润色而成的。 青莲三 第19章 疑是林花昨夜开 “什么?什么主意啊?”我眨眨眼。 他轻哼一声,“莫要装傻,单以杜此人是断断想不出这等旁门左道的招数。” “切,怎么是旁门左道,明明是……嗯……你套我话……” 他终于一笑,目光混了嗔责和宠溺,“你这丫头,偏要管别人家事!如今可好,杜告假回乡,留了那三人在家里先拼个高下出来,你这莫不是要行那二桃杀三士之计?” “呵呵,是一桃杀三士哦,没有啦,只不过是三士六计走为上罢了,那三只都那么彪悍,杜早晚会尸骨无存的,索性先进行战略转移,远离敌人炮火最凶猛的前线,诸葛亮给刘琦出的不也是这种主意么,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呃,不追了。” 他眉梢一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聪明!不愧是荣哥哥哦拍马,转移注意力。 “哼,于是你就建议他躲起来?你就不怕那三人一并赶了去。” “嘻嘻,追去更好,正好上屋抽梯,追去了就让她们留在那儿吧,然后杜自己回来就是啦这家伙实在是太弱了,你们不是都流行万恶的夫为妻纲吗,他要是但凡有点气势何至于我给他支着儿啊!不是,不能说是支着儿,说得象狗头军师一样,我只是给他提个小建议,供他参考而已。” “只如此么?”不信任的眼神。 “对呀……呃,好吧我招供。基本就是这样,只不过杜在回乡前把那三个人分别叫到屋里单独下棋闲谈了一会……” 他会心地勾了一下嘴角。 “你明白了?其实三人并没谁得到了……格外的垂青,无非都是下棋闲谈罢了。不过她们就未必是这么想了……” 他轻嗤,“使敌自相疑忌也……临走尚要火上浇油。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要乱也是你赏他美女先把局势搞乱的吧!嗯,是牵制敌人兵力,嘻嘻,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行那浑水摸鱼之计,乱中取胜嘛。话说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杜。那家伙胆子太小了,生怕那三个顺手把他吃了呢掩口笑。 虽然说地热闹,又是三十六计又是**思想,其实一言以蔽之就是:惹不起,就躲了吧……就凭杜那性子,要指望他能震得住那如狼似虎的三只,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三只,就是过去只王棠一人时他也不是对手啊。不挑拨离间让敌人自相残杀,他有活路么! 而说到底,这终究是他的家事。总不能让我亲自出面吧,也不符合我地作风呢……我估计如果不是因为我。荣哥肯定也懒得管这种闲事。 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不把女性当人的……可以想见即便是王棠回家哭诉,她老爸可能也是只安慰一句“大丈夫三妻四妾不足为奇”。顶多再加一句“御赐姬人足见圣恩浩荡,我等与有荣焉”云云;而她老妈恐怕会把她叫到小屋里说一句“女儿,为娘这便传你几招媚惑之术……” 万恶地男权社会,万恶的一夫多妻妾制啊…… 唉,真是“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我到底参与“助纣为虐”了…… “……可还有其他事瞒我?” “容我想想,我最近好象没背着你做别的坏事啊,”我指尖点着下巴,歪着头思考,“只有这个喽……讨厌你又诈我!真是的,我就不信这府里没你的眼线,对了,他们全都是你地人呢!我都不介意,大丈夫光明磊落,行事无不可告人,偏你总信不过我!”嘟起嘴以示不满。 他从我手里把手炉拿过,置于旁侧小几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椅子前,温言道:“又胡说,我哪有信不过你,最初虽是查过你,但那是你我初遇之时,后来只是担心你,担心旁人害你……也担心你祸害旁人,”忍俊不禁,“你又非要开这些店铺,害得我一时一刻也放心不下……整日里抛头露面……”“不许用抛头露面这种歧视女性的贬义词!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不可能和那些女人一样,满脸三从四德,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传宗接代!那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算了!”甩开他的手,刚挣开又被他捉住。 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抬头看着我,叹道:“这我又岂能不知,早知你不是等闲女子,所以这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么……只不过,偶尔也不免思量着,若是将你关起来……”我吓一跳,惊恐地看他,他满眼戏谑,莞尔道:“吓你呢,傻丫头。” “大哥,你这样早晚会把我吓死的!!真是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他含笑看着我,不说话。 我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坐到旁边地椅子上,“我说刚才看你进来就不太高兴似的,就为这事?” 他不答,端起茶盏,我忙拦住他,“茶都凉了吧,别喝那个,不符合养生之道,不如我们烫两角黄酒来喝?” “你又要吃酒?”笑得很促狭。 “……那算了,哼。” 他淡了笑容,整个人沉静下来,缓缓道:“今日我赐死了一人。” “啊?赐死?”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监纳厚取耗余,我令其自决。” “呃,什么叫监纳厚取耗余啊?”……孟汉卿征收赋税时私自加派税额,被举,我让他自尽了。” “哦!贪官啊!杀的好!” “可有人却言道,若以律法论,此罪不致死。” 我冷笑。“哪里来地腐儒,他们不知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何等致命么?这叫杀一儆百,不如此怎么能威慑贪官污吏!怎么能治理贪污腐化!怎么能显出反腐倡廉的决心!” 他叹。“倒是你还知我些,只可巧前几日我还杀了一人……内供奉官孙延希。奉旨督修永福殿,那一日我微服查看,见役夫以柿为匕,瓦中啖饭!乃是此人克扣工食,虐待役夫。竟让役夫用瓦盛饭吃!!我大怒,当场将孙延希斩!并将有牵连地御厨使董延勋等人革了职,于是朝野有议我性情暴虐,苛刑滥杀呢。” 我忍不住拍桌子道:“这是谁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民夫不是人么?就该被虐待吗?!别跟这种人废话,直接让他也去用瓦片盛饭吃,也不用太久,坚持三个月,看他是不是还大放厥词!!” 他失笑,“此法颇有古风。乃是汉窦太后对付辕固生之法啊。” 西汉窦太后信奉黄老之学,景帝和窦姓宗族都不得不读《老子》,景帝时她曾召博士辕固生问他《老子》是怎样地一部书。辕固生是儒家,且是个书呆子。不会圆滑逢迎。猝然答道:“这不过是部平常人家读的理。”窦太后大怒道:“难道一定要读司空城旦书吗?”话中讥讽儒教苛刻。把儒家地著作比做司空狱官、城旦刑法,并且罚辕固生到猪圈里去与猪搏斗,幸亏景帝看他一文弱书生,恐不敌猪,扔了把匕给他,才让辕固生免于败给猪地下场。 不过,我的提议和窦太后恼羞成怒地招数似乎不可相提并论吧?我有她那么bh不讲理么…… “咳,我的意思是,感同身受四个字其实很难做到,没有相同生活经历,是很难真正理解别人的,有了理解,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所以呢,我看那些掌管社稷民生的高官应该经常下到民间去体验生活,居庙堂之高也要随时能感受平民百姓的疾苦,省得说出晋惠帝那种吃肉糜地蠢话!” 他笑赞:“此议极妙!改日我便找几个朝臣试上一试。” 我们相视而笑,他道:“其实我大周自先帝时,已废除了诸多前朝酷刑,我即位以来,废凌迟之刑,修不合理之法,又斩了数个私自处决犯人之官吏以儆尤。清洁监牢,洗刷枷拷,给犯人充足饭食,有病者允许探视,无主之病囚由官府负责治疗,严禁使犯人无故死亡,此为德政之所泽被。然对贪赃枉法之徒,如那孙延希,其之所以克扣役夫工食,乃是私吞官银之故,对这等人又岂可姑息纵容!此非暴虐滥杀,量刑过苛,实是不如此不足以惩治贪腐,清明吏治!” “说的好!这点我还没想到呢!那个孙延希贪污公款中饱私囊,但人民若是不知情,还道是你虐待役夫苛待百姓呢!政府官员代表的是国家、皇帝的形象啊,这种事若是多了肯定会民怨沸腾,绝对动摇国之根本!这种人就象是社会的蛀虫,初时可能只觉得是小事,严惩他们倒象是小题大做,殊不知等到蚁穴溃堤之时再想亡羊补牢就已经晚了啊!” 他点头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1)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作鼓励状,“为表示我对你整顿吏治的支持,对你人道主义法家的赞赏,我豁出去陪你喝一杯!” 他笑,拉下我的手握住,“分明是你怕冷要吃热酒御寒罢!”忽抬手在我肩头臂上捏捏,我一缩,他含嗔道:“只看看你是否穿得暖!取件大氅来,我与你外面吃酒。” 清茗注瓯茶碧浅,暖炉围火炭红鲜。 香冷金猊,熟铜鎏金地熏笼燃了炭,轻烟淡淡,一室幽暖,墙角香几上一盆水仙开得正好,秀叶亭亭,金盏银台。我半躺在花梨美人榻上,腿上盖一条翠云裘,拿本《西京杂记》打冬日午后的闲暇时光。 今日是正月年节。这是我穿来后一次在京城过年,此地过年有关扑三日的风俗,关扑也就是有彩头地博戏。市民图个娱乐罢了。这几天京里主要的繁华街道上都扎起了彩棚,铺陈着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好不热闹,士庶走亲访友,拜年相贺,把酒欢宴之类更是少不了。 我对过年并无多少愉悦地感觉,想到穿来前每逢春节就要四处拜访长辈亲朋。吃各种容易导致“三高”地饭局,就忍不住头大,不过我还是给府里上下了过年的红包,并放假三天,随他们去玩。刚才碧溪流云小弥要拉我上街,我实在没凑热闹地兴致,与其去人头攒动的街上“赶庙会”,倒还不如在温暖安静地屋里悠闲看书呢。 暖室暗香,冬日静淡。只有木炭燃尽的哀叹和我翻书的轻响,渐渐有困意涌上来,昏然欲睡。 一个人的新年。 记起之前的两个春节。有“他”在,青鸾和张知谨也在。大家在一起喝酒谈天吟诗舞剑。既不太清冷,也不太吵闹。刚刚好。而现在,不知怎么就被扔在这冷寂地繁华中,只我一人。 慢慢湿了面颊。开眼,只见荣哥正站在榻前俯视着我,他的手指正抚在我的脸上。 赶紧坐直身子,拢拢头,抹去颊上水痕,嗔道:“你怎么又用轻功!吓我一跳!” 打量他,他平日过来必换了清素便服,今日锦袍玉带,不知为何竟然忘了更换。 他眉头微皱,“看你睡着,本不想吵你……怎的就你一人?这些人怎么伺候的!” 我忙道:“我给他们放假了,大约现在都在街上玩呢,是我自己嫌闹,懒得去,不关他们的事。” 他静静看着我,叹道:“又在睡梦里哭……” 我垂头,摆弄着手里的《西京杂记》,“我看书呢,后来就睡着了。”这是理由么…… 忽然身子一轻,他弯腰把我抱起,我的惊呼还未冲出口,他已把我放下,原来只是抱我向里挪了一下,正要道一声虚惊,却见他一旋身坐上榻来,手臂一展把我搂在怀里。 “啊!你干什么!咦……“我凑头在他衣襟上闻闻,”你喝酒了?” “略吃了几杯。” “啊!!你下去!”我推他,“你下去啊!” 他并不松手,“我陪你不好么?” “不好!万一你酒后乱……呃……”掩口,羞红脸。 他大笑道:“可惜未曾喝许多!只这点酒么……呵,无妨,你尽管放心!” “我能放心么!对了,我讨厌别人身上有酒味!” “哦?不是你吵闹着要吃酒之时了?”他笑。 “此一时彼一时,我虽然偶尔也小酌一下,但我讨厌别人身上的酒气……” “当真是个霸道丫头!”他手臂圈在我地腰上,“莫要再争,你不困了么?” 瞪他,“瞌睡虫早被你吓死了!”我这美人榻虽是特制的,格外宽大些,但躺两个人毕竟还是……要挤在一起了。 他无视我的怒目,悠然靠上美人榻地靠背,闭上眼,嘴角隐隐勾一个笑,“休要吵闹,小睡片刻。” “你要睡去别处睡啊!!好,那我把地盘让给你就是了……你能松一下手么?”没反应……我扳他的手,果然纹丝不动,正想着不如祭起我最擅长地掐人**,手背上肉少,掐一下很疼地,嘿嘿……刚捏起一小点肉皮,但听他悠悠道:“狠心的丫头,枉我逃席来看你啊……”仍是合着眼,似笑非笑。 指尖地36o度旋转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面色如常,听着口齿也很清晰,也许,真的没喝很多?我僵坐了一会,恨恨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爷勉强拿你当靠垫用用,就当是过年的福利了!!”故意重重倒向他的胸口,挑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他低声笑,胸膛微震,配合我的姿势圈牢我。 人肉靠垫就是暖和啊。尤其是练纯阳内功地人肉靠垫…… 做了个离奇的梦,我梦到碧溪流云小弥欢笑着回来。小弥和流云在争论什么?哦,谁买的玩意合我心意……微笑,真是可爱地人,我都喜欢啊……然后就是有人一声轻呼……在门口,随后是混乱离开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小弥地抱怨……抱怨什么……他还没看清? 渐淡渐远…… 我梦到我说:“刚做了个梦……梦到……小弥他们回来……到了门口,嗯……又吓跑了……” 靠垫轻轻震了震,一点温热落在我的额角上。 石楼闲睡鹤,锦暖亲猫?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啊,抬头看他,他眼帘低垂,剑眉微敛,当皇上要操心的事很多吧。睡着了都是思考的样子,不过,他真的还在睡吗?我才不信高手没这点警觉呢!我慢慢伸出手捏上他地鼻梁……他的嘴角忽然向上一提。凤目半睁,睨着我笑道:“做甚么?” “果然在装睡!”我坐起。肌肉有些僵硬。“嗯……一个姿势太久,害得我腰疼。简直要脊柱侧弯了……” 他二话不说抱起我放到他身体另一侧,仍旧揽着我的腰不肯放开,“换一边便是。” “啊!你……我很轻吗?” 他点头,“与鸿毛相去不远。” “胡说,怎么也要比鸿毛重几斤吧!”笑,看向窗外,“咦,天还很亮呢,看来没睡多久啊。” 他笑道:“下雪了。” 有心揭起窗屉往外看,但那要从他身上探过去,还是算了,侧耳倾听,似乎真有雪压青竹之声,精神一振,笑道:“已讶衾枕冷……”摸摸温暖的人肉靠垫,呃,太不应时应景了,“复见窗户明这句还比较合适,估计现在外面是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呢!” 说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在澶州时的冬雪夜宴…… 黯然,物事人非了…… 忽觉他的手臂一紧,我惊叫一声已被他按进怀里,他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沉声道:“又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 他地眼睛是幽邃的寒潭啊,跌落进去就是冷冽的沉沦。 我让开他地手指,慢慢放松身子,闭上眼不做声。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合了手臂圈住我,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呼吸悠长舒缓,大异常人,想必是功力深厚地表现吧,心跳有力,但每一下地间隔却长于普通人,可见心肺功能很强,如同后世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他怀里真地很暖和,胸膛臂膀的肌肉群实在是太适合枕靠了……只片刻工夫,我再次睡意朦胧…… “我……可是令人望而生畏么?”当我临近梦乡时,他的声音忽然沉沉响起,好震,我动动头,应付着“嗯”了一声。 周围空气中弥漫起失望…… “诶?你刚才说什么?”半天反应过来,我勉强睁开眼看着他,“望而生畏?你么?有什么可畏的……” 他苦笑,手轻抚在我的头上,“我也这般想,便是所有人都怕我,也定然不包括你。” 我继续把头埋进他怀里,闭上眼闷声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自是夸赞于你,那些唯唯诺诺之辈看着就令人生厌,朝堂上论及国事各个逢迎为悦,阿谀取容,上疏言事则满纸空话,骈四骊六,倒好似我不让人讲真话一般!” 我闷笑,“你还想怎样,你是掌握他们生死的皇上啊,难道指望每个大臣都能做魏征?都敢做魏征?他们还怕遇到的不是唐太宗呢!”说完有些后悔,我这么说倒象是暗指他不是李世民那样的明君了。 好在他并没多心,只听他笑道:“说到唐太宗我倒想起一事,去年初逆汉入寇,我欲亲征潞州,宰臣冯道等百般拦阻,且言我嗣位之初,人心易摇,先帝山陵方才启工,不宜轻举,我道昔时唐太宗创业,屡次亲征,朕岂怕河东刘崇么!你猜他如何说?” “他怎么说的?” “他道陛下未可便学太宗!,这是说我比不得唐太宗呢!我又道刘崇虽众至数万,统是乌合,如遇王师,可比泰山压卵,必胜无疑!,他竟对曰不知陛下可作得泰山否?这番对问是在朝堂之上。” “啊?这……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吧……你怎么处置的?” “我么,我令其恭奉梓宫,往赴山陵,去给太祖陵做监工了!” 我大笑,“做的好!……这人,是个有势力的老臣子吧?” “正是,冯道此人历相四代,也算是先帝时的重臣,故而恣肆。” “那就是了,想这种有资历的老臣你都可以不买帐,在高平一战你扬威立万,声威大盛,又在整治贪官酷吏方面大施铁腕,那些做臣下的自然敬畏,所以说话小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虽是如此,然平素敢于上谏者也几近绝迹,便是被我问策也多所对圆滑,偏我还急不得,若我一着恼,那些人更是战战兢兢……” “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啦,威势够了,民主自然就弱了……其实这事容易,你只要做个姿态……”忽然一呆,我坐直身子,愣愣看着他,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快荣哥会有个重要的政治举措,而后他得到了王朴----我名义上的舅父大人----的那篇著名的《平边策》,难道,那个,是我提议的??! 他诧道:“怎么?你想起甚么了?” 甩甩头,既然言已至此就说下去吧,轻笑,“嗯……我给你提个小建议好不好?” 注释: (1)《韩非子.喻老》 想做一件很2的事……参加那个光的活动……不知日后是否会幡然悔悟,觉悟此乃人生之污点…… 青莲三 第20章 雪晴云淡日光寒 大周显德二年春二月,柴荣御札求直言。夏四月,诏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以下二十余人,各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各一篇,由他亲自批阅。 荣哥先是放低姿态,言称自己治理国家处理政务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过失,而群臣却没人指出,是自己“寡昧不足与言”?是众臣“循默未肯尽心”?是“左右前后有所畏忌”?还是“高卑疏近自生间别”?与群臣推心置腹,希望他们能畅所欲言,即便说的是皇帝的过错也没关系,文笔差一些的也无须顾虑,直书其事即可,他会根据大臣的表现升降其官职。(最后还不忘吊根“胡萝卜”呢) 而后就是给徐台符等二十多人的“命题作文”,让他们以《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和《平边策》为题各撰一文。这些人的文章多半是徒托空言,把孔子的“修文德,来远人”二语敷衍成篇,迂腐可笑。只有给事中窦仪、中书舍人杨昭俭,陈说宜用兵江、淮,略合些荣哥的意思。 而最为荣哥称道的则是王朴的《平边策》,他专门跑来夸我主意出的好,让他得了这篇好策论,我汗,我提这两个建议是因为知道这段历史……多么诡异的循环啊,倒是和“平面构成”里的“矛盾空间”异曲同工了…… 王朴提出“争取民心,避实击虚,从易者始,先平吴、蜀,取江北而控制南方各国,最终解决契丹”的战略思想被荣哥大加赞赏。日后他正是以此作为一统天下的方略。 而“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方针不只是后周,也是北宋统一的指导思想,历史上著名地赵匡胤和赵普“雪夜定策”事件根本就是一场cosp1ay(赵普的人品在日后的“金匮之盟”中可见一斑……)。后世有人说“先南后北、先易后难”为赵普所提,其实那只不过是对王朴《平边策》地引用而已。 新的一年就这样华丽地开始了。我知道,休养生息的平静时光已经结束,荣哥南征北讨的统一战事正蓄势待。 显德二年夏五月,荣哥派宣徽南院使向训、凤翔节度使王景伐蜀。这是他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命偏师攻后蜀。继而出正军伐南唐。 对战势我一点也不担心,虽不能说取蜀如探囊取物,但蜀地十年无刀兵战事,据说都下士女,不辨菽麦,多半是采兰赠芍,买笑寻欢,这也是上行下效的缘故,因那蜀主孟昶就是个穷奢极欲、好色荒淫的皇上。居安忘危,终日流连声色,这样一个腐糜政权地军队又怎能是经过整饬的骁勇精锐的大周将士的敌手呢! 按说荣哥应该比去年忙了。但他露面的次数并没有明显的减少,他仍然经常来看我。甚至还时不时陪我上街闲逛。其实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何况又不缺陪我玩的人。当然有他陪着我是很高兴啦,不过偶尔也会良心现,若是因此耽误了他的正经事----皇帝这种职业地本职工作就是治国平天下啊----我会有罪恶感的,我可不能让一代英主毁在我手里…… 好吧也许他是个能力强的人,据说钱钟书先生上学时曾被同学指责为从不做笔记,也并不怎么听讲地样子,只在本上画同学和老师的漫画像,但考试成绩却总是一名…… 难道荣哥也是这种人? 这一天他来陪我吃晚饭,然后是在街头闲步,我忍不住问道:“你应该很忙吧?为什么我还能经常见到你?……你该不会是把业余时间都给了我了吧?” “业余时间?” “呃,就是除了处理政务、吃饭睡觉之外地……时光。” 他微笑不语。 又是姹紫嫣红时节,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我今日心情好,为配合心情专门穿了一袭冰绡襦裙,襦衣地领口袖口处绣了色彩渐变的花瓣装饰,从烟紫到浅青,由聚到散,渐渐漫开,腰上系一条紫英丝绦,垂了青紫玉雕地花型饰物,行走起来环佩清脆,正是本季的新款,好在还没被哪家闺秀看中…… 看他,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石青箭袖,不华丽,不张扬,街上那些会三五下拳脚的武生公子只怕每人至少都会有这样一件,但却没有人能象他这样,把最简单朴素的衣服穿出这般英华磊落气宇轩昂。 他拉着我的手,出朱雀门,一路向外城走去。 这个时代的京城,分外城、内城和大内三部分。 安静地走了一会,只听他缓缓开口道:“若是太久不来看你,你对我思念过度,怎生是好?” 先是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轻笑,这人和我待久了,心理素质也越来越随我啦 想抽出手……咳,我早该现的,如果他不想放开,我的挣扎只会让他握得更紧。 他今日不知怎么拉住我的手就没放开过,平时虽然也常被他拉着走,但有时比如在市场上东摸西看,他也会放手让我跑开,今日这样,还真有点反常呢。 碧柳毵毵,杂花生树,芳草萋萋,英华靡绝。 这是什么所在?我在汴京住了这许久,还是一次来到这里,只觉得大约是外城西南角靠近城墙的方位,倒是个都市中难得的清静去处。 不过---- 我四下里望望,黄昏野外,人迹皆无……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虽说他要是真想……呃……是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的,但还是本能的不安…… “你……带我来这没人的地方干什么?”语气已带出了几分警惕。 他盯住我,忽然一笑。 一侧嘴角勾得深些,凤目微眯,光华流眩,他上前一步…… 心理安全距离骤然被突破,沉烈的压迫感奔涌袭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已撞上一株树干。 迫近的高大身影遮了本就惨淡的落阳余辉,他一手支在我头边的树干上,一手轻轻握住我的腰,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俯身在我耳边慢悠悠道:“傻丫头,你怕甚么?” 除了扶在我腰上那只手,他并没有其他接触到我的地方,但竟让我觉得有种沉入深海般的压力,心跳急促,呼吸吃力。 这种场景……这种姿势…… 不敢开口,开口就会暴露我的惊慌失措……或许,已经暴露了…… 他轻轻一笑,气息吹得我颈上麻痒,唇几乎触到我的耳朵上,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待在此处,莫要动。” 随即那压迫感倏然而去,他转身向前走几步,挡在我身前,向着我们来的方向朗声道:“阁下跟了一路,不知所为何事?” 我愣愣看着他的背影,颊上还带着刚才他鬓拂起的些微轻痒,他,是什么意思?! 猛听“当”的一声大响!是金戈撞击的刺耳与尖利!荣哥似乎一动未动,腰间长剑却已出鞘!而在他身前不远处,青灰的暮色里,现出一条淡淡的人影…… 杀气暗涌!剑气四溢!我只觉心嘭嘭乱跳,高手对峙的强大气场压得人几欲窒息!只一眨眼,那人已如离弦利箭疾冲过来,抖一片剑花,寒芒万点!奔行如雷! 我掩住口,不让自己出惊叫! 以我的功夫自然看不出这是什么剑法,但见寒光一片,摄魂夺魄,眩目惊心,恐怕是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的厉害招数吧! 看荣哥动作从容自如,似乎只是随手挥洒,却让那些寒芒如星火没入瀚海,点水滴入沙漠。 但那人应该也非庸手,能和荣哥过这么多招,而且我刚才完全没感觉到有人跟踪……真伤心,难道我的功夫真的那么差么…… 一时只觉有气浪澎湃,是他们激斗的劲气向四外泻开,压得人胸口窒闷,不自觉的就开始运功抵御。 我的裙裾丝绦被气流冲得向后鼓荡,而周围的花瓣草屑被他们的剑气殃及,激升到半空又四下抛落。花汁的残香混合着草叶的清馨,弥散在空气里,有种微妙的清凉甜意。 我极力打量荣哥的对手,一身黑色劲装,一块黑布把面目遮挡严实,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诶?这个人…… 不知不觉就向战场中心走过去…… 即便遮了面目,但那身材,那眼睛,我太熟悉了!! 青莲三 第21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你过来做甚么!走开!!”荣哥手上不停,背身对我怒吼。 “别打了!住手吧!!荣哥哥!……如雪姐!!!” 那黑衣人身形一滞,只听荣哥喝一声:“撒手罢!”一柄长剑应声落地,荣哥左手疾点,已封了她几处大穴,随即向后跃开。 我跑过去,半路就被荣哥拉住,我挣扎道:“我必须确认一下!” 荣哥长剑一挥,剑气到处,那蒙面的黑布如残叶纷飞零落…… 樱唇杏靥,俊目修眉……不是颜如雪是谁! 我怔怔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轻声道:“真的是你啊……” 她颊上微红,美目里水雾迷离,看我一眼,却又转开去。 “你……和他有仇?”犹豫着问出口,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太琼瑶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她紧闭着唇,不出声。 “你点了她的哑穴?” 荣哥摇头,“只定身罢了,你去她怀里、腰上摸摸,看看可有镖囊之类。” “我去?” 他睇我,“难不成你要我去摸?”罪”,无视她越绯红的面颊,伸手进她怀里掏摸,嗯,好象有两个小盒,还有丝帕之类,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手指伸进她的腰带……诶?这是……拿出来看,是个精制的皮质小袋子!我转身问荣哥,“是这个吗?” “拿来我看。” 荣哥把皮袋子捏在手里,略一捻。勾了嘴角道:“你猜这里所装何物?” “啊?我怎么知道……暗器吧?” 他伸指入内,两指夹出一根…… 银针!!! “啊!!原来那天帮我的是她!”转头看颜如雪,她仍是不看我。目光垂在一旁。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身上会有这个?”狐疑地看荣哥。 “方才我一直在试探她地招式。她虽所学甚杂,且刻意掩饰,但紧要关头所用俱为唐门的功夫,而唐门最著名的乃是暗器,故而让你一搜。即便不是银针恐怕也会有其他暗青子。” 四川唐门,传说中以暗器见长地门派……啊!!四川!!脑中灵光一现,我指着她惊呼:“你、你是蜀国人!!你是蜀主孟昶的人!!!” 她脸上大红,含羞望我一眼,又转开视线。 对了,当初她说喜欢蜀人编撰地、蜀地流行的《花间集》我并未多想也罢了,但她说起一次遇到心上人的地点有“满坡的芙蓉花”,我居然没联想到芙蓉城、芙蓉国……呃,芙蓉国不是……也真够迟钝了! 而荣哥最近正在对后蜀用兵。难怪她来行刺!! 只不知她这是个人行为还是……摇头苦笑,她处心积虑藏得这么深,刻意隐藏自己会武功。会唐门武功,功夫这么高居然委身青楼。以她那种腼腆矜持的性子。若说是自愿混迹于秦楼楚馆,打死我也不信啊! 或许。她就是传说中地暗桩? 诶?那她结识我难道……难道……也是刻意为之? 心里一沉…… 只听荣哥道:“那日从你处取了银针我就有所疑心,你身边有蜀中唐门的人,嘿,果不其然。”我从布会的蜡烛里取出的那枚银针早被荣哥要去,似乎成了他的线索。 如此说来,她那次帮我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呢…… “如雪姐……”想质问她为什么行刺,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傻问题,大约她会说是各为其主吧,又何必问为什么……要不劝她归顺?只是,若是凭我三言两语她就能投过来,恐怕今天也不会来刺杀荣哥了…… “荣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有点心虚,我小声问道。 他看着我,目光晦暗,沉声道:“总不能你要我放了她罢?” “呃,你这个建议不错哦……”对冰块脸眨眨眼,放电。 他面色阴晦不明,只盯着我,不说话。 忽然荣哥猛转头,我随他望去,只见颜如雪身子略晃,嘴里涌出一口鲜血,刚才地上掉落的剑,不知何时竟已回到她手里! 那嘴角的一痕血迹,衬在惨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我掩口惊呼,忍不住回头对荣哥怒道:“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荣哥不回答,只冷冷看着颜如雪道:“你如此运功冲穴,最是耗损元气,伤了心脉,此刻怕是五成功力也剩不下。”言下之意,她这不过是毫无意义地负隅顽抗。 好整以暇的神情。 初夏的暮色里,颜如雪纤细地身影单薄如一抹淡烟,似乎随时都会被风摇散开去,晚风带着野花青草的浅香,捋过她鬓边青丝,抚上她脸畔粉雪,她对我一笑,那凄美绝伦地笑容重重撞在我胸口,轻易就掠走了我地呼吸。 “妹妹,你不怪我么?我对不住你!我时时心中忐忑,生怕你知晓了真相便怨怼于我……初时我刻意结识你确为别有他图,但却不知自何时起,心里便再无利用的念头!那日你说当我是好朋友、好姐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此生得知己如你,虽死可矣!” 她地笑容,温暖舒展一如往昔,她的目光,柔缓清澈一如春水,美得让人转不开视线…… 又想起那个梨花满地不开门的暮春,她也是这样温暖的微笑着,温柔地问我“妹妹那店不开了么?”。 只是,今日在那温柔的眼底,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东西…… 忽然心中一凛。一个念头蓦地冒出来,莫非她要……!正待跑上前去,只见她手里长剑倒卷。寒光一闪,三尺青锋已森然划向颈项!! “啊!!不要!!!”顾不得许多!顾不得细想!我惊叫扑上去。不自觉已用上了轻功,下意识伸臂去挡那长剑! “你做甚么!!!!” “啊!!!你……” 一个力狠狠卷上我地腰,象要把我扯断一样重重向后拉去,与此同时,臂上猛地巨痛…… 我跌坐在地上。背后是荣哥温暖的胸膛,耳边是他振聋聩的怒吼:“你疯了么?!!!若不是我拉得快,她收得及时,你这条手臂就废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边骂边在我臂上连戳几下,点了止血地穴道。 颜如雪木雕般呆立着,喃喃道:“你……你……”一线血痕,从她手中的秋水青锋上蜿蜒而下,无声地滴入茵茵碧草。 须臾反应过来。那剑锵然落地,她扑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盒。“这是本门地金创圣药,治疗枪棒外伤最是有效!!这个治疗内伤……啊。用不到这个……” 荣哥拦在我前头把金创药接过。打开盖闻了闻,又拈起一点仔细察看……颜如雪已急道:“我岂会害她!!” 荣哥冷哼一声。撕开已浸透了血的衣袖,把那药给我涂在小臂上。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点了穴道的缘故,亦或是我现在神经高度亢奋激了体内潜能,只觉那伤口也并不怎么疼呢!我低头看看手臂,原来肉割开是这样的,居然和市卖的猪肉……咳……” 颜如雪泪如雨下,哽咽道:“妹妹,你这是何苦来……” 我用没伤到地那只手抹去她脸上泪珠,轻叹:“我有个喜欢的妹妹,曾经遇到不幸……所以我现在好怕身边再有喜欢的人出事……”紧紧拉住她,“如雪姐,现在你的性命是我的了,以后没我允许你不许随便死!答应我!!” 她拉着我的手,只是哭个不住。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荣哥又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只好安慰道:“你们不用紧张,其实这口子很浅的,只不过是手臂上肉少,要是在别处根本露不出骨头……诶?你、你居然……”转头向荣哥无奈道:“你居然把我的袖子撕了,这是本季地新款啊……心疼死我了 荣哥正在撕衣摆的手一顿,寒着脸瞪我一眼,继续撕了下摆给我包扎。 我们盯着他的动作,围观我地小臂在他手下渐渐变成一只胖笋。终于包扎完毕,我往荣哥怀里靠得更深些,仰头看着他,“荣哥哥,我认识你这么久没求过你什么事吧……”轻轻嘟起嘴。 迎接着他幽邃的目光,那目光虽然让我心里有些毛,但我还是坚持不移开视线……终于,他叹一声,“依你便是!” “荣哥哥你真好!!如雪姐你快走吧!走吧走吧!”夜长梦多,省得他一会儿反悔! “我……”诶,她居然还犹豫!“你这样我怎能离开呢!我……” 我甩开她地手,“我怎么样啦,不就是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么,放心啦,有荣哥哥在呢,没事,你快走吧!……你就给我们一个单独相处地机会好么!”急死我了。 她脸腾地一红,看看我,又扫荣哥一眼,总算站起身,“妹妹……保重!!”拾了地上的剑,回头留恋地看我,我也正抬了头凝望着她,在目光交汇地一瞬,忽觉得心里有万千叮咛要奔涌而出,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对她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要穿黑色!这颜色让她纤袅的身影融入夜色是如此迅! 我痴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那道美丽的倩影完全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仍舍不得移开视线。 总觉得,她就停在前方的黑夜里,正在回头凝视。 怅然若失。 她这一去,不知何日还能再见,离开京城应该是必然的选择吧,是回蜀国还是去别处?……不好!如果任务失败会不会有什么惩罚?!忽然大悔,刚才只顾担心荣哥改主意了,倒忘了不知她们的组织有没有什么bt规章!!一时心中七上八下,担忧不已…… “哼,你倒真是心疼她,为了她甚么话都肯讲。” “嗯?”看荣哥,他表情有些古怪,我眨眨眼,“什么?我讲什么了?你说哪句?” 他盯我片刻,轻哂摇头,横抱起我,“回去罢。” “呃,不好意思,提醒一下,我伤的是手臂,貌似不影响走路……” “……莫要耗损元气。” “……借口。” 他施展开轻功,两侧景物飞逝,夜风颇有几分凉寒,我的冰绡襦裙迅被风吹透,这简直象是骑摩托不穿皮衣啊,我自己虽然也会轻功,但其一我不会穿这么少以这种度奔跑,其二,我根本就没这种度…… 我用没伤的那只手臂搂紧他的脖子,贴在他身上取暖。他一笑,略略放慢脚步,“不如我背你?” “大哥,我腿没事!自己可以走的!” “耗损元气。” “何况以你那轻功,足够我往返两趟有余。“……我承认我错怪云飞渡了。” “嗯?”他注意的看过来。 “过去一直以为他是天下一毒舌男,今日才知他只能算 “毒蛇?” “歹毒的舌头!你这家伙怎么能说话比我还难听呢!太讨厌了!” 他莞尔,脚下步子不停。 蔡河水声潺潺,清泠的捣衣声穿插其中,是流水的轻歌,是月光的行板,夜风染了淡淡的药香,薰醉了身子,温软了心情。一轮莹彻无瑕的冰魄,尚未升到中天,更漏正长。 青莲三】 第22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 “姐!!你怎能这般待我!我、我还是出走了罢 我笑,赶紧拉住小弥,“不就是荣哥找了个大夫给我上了药么!这种事你也要抢!” 昨晚荣哥一路旁若无人的把我抱回来,自然又引得碧溪流云好一阵大惊小怪,嘱咐她们不许声张,没说遇刺,只说我手臂不小心划到,就不要把府里上下弄得鸡飞狗跳了。文^山^小^说^网^荣哥居然派人连夜找了个御医来,换了药,又给我重新抱扎好才放他走,害得我好不惭愧,当大夫也不容易啊,经常会被捉出来出夜诊呢!看荣哥竟然摆出要看护我的架势,大惊,甜言蜜语总算哄他摆驾回宫。今天他下了朝就过来探望伤号,正赶上小弥同学挂出“飚中,闲人勿扰”的招牌。 昨日小弥睡得早,我又没舍得叫他,让他错过了立功的机会,结果他早上听了消息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我把药洗了让他再来治一遍才甘心,如此已然暴走了半日。 小弥大声抱怨着,“分明是那不知来路的庸医和我抢!!姐你好生偏心!!让他陪你睡,还让他找的庸医给你治伤!!气杀我也 目瞪口呆!!什、什么陪睡……太难听了!!飞快瞟一眼旁边椅子上的荣哥,一只茶盏正僵在他手里,诶,往日他额角青筋有这么明显么?呼吸,我咬牙微笑,勾勾手指,“小弥你过来!” 小弥怨怨地走过来……“哎呦”一声惨叫,小脸已被我的玉指狠狠掐住。“死孩子以后不许乱说话!!那个……睡……以后不许再提!!” 他夸张的挣扎着,脸颊变形的情况下居然吐字清晰,“许你们睡得。偏我就道不得……哎呦……” 只好祭出杀手锏了,我恶狠狠道:“再聒噪以后就不要你了!哼!”心里的小恶魔摇着带尖地尾巴。嘿嘿,太邪恶了,简直象是对小猫小狗说“不听话就扔你回垃圾堆!”。 琥珀色的猫眼里立时流露出弃猫弃狗的哀怨,“姐这一声好不幽怨**呢,可怜巴巴地对我眨眼。 哦呵呵。很有效嘛邪恶地满足着,松开手,“乖乖的才可爱!”揉揉,“啊!我想到了!你还有立功地机会,要是闲得没事不妨给我配个疤痕膏之类的,就是让这伤口好了也不留疤的那种药,有么?” 小弥精神大震,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辉,鸡啄米一样点头道:“有啊有啊有啊!我这就给姐姐配药去!”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擦汗。瞧这半天过的,好歹我也是一病人啊 端起花草茶喝一口,嗯。旁边寒气逼人…… “荣哥哥,今日这天气不错哦 “尚可。只略下了几个冰雹而已。” 沉默喝茶。 “对了。你没背着我对如雪姐怎么样吧?有没有派人跟踪她、暗杀她、对她下毒手?!!” 他用比雹子更冷然地眼神看我一眼,转了目光。板着脸不说话。 按说他既答应我放过颜如雪,应该是会说到做到的,不过,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呢。 我轻叹,“她应该已经离京了吧,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我好担心啊。” “她回朝云阁了。” “诶?还在京城?!难道……你把她软禁了?!……呃,我只是猜一下,即便不是也不要这么生气嘛……”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阴了几分,“啊,如雪姐是有意不走的吧,了不起,置生死于度外,果然是大丈夫所为!“ 荣哥一哂,“大丈夫?不过是个女刺客罢了。” “没有迫不及待逃跑很了不起哦,很多贪生怕死的男人都比不得呢!” “她原本就是不想活了的……” “这是参透了生死!……你是不是成心气我啊!我好歹是伤员呢!受不得气!” 他谑嘲道:“你哪里象有伤在身的。” “诶,你非要我装出一副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西施样?别以为我装不出来!”扬了下巴瞪他,对视半晌,相顾失笑。 “不过,荣哥哥你最近还是待在宫里吧,没事不要跑出来,万一孟昶要派别人再来行刺呢!不可不防啊!” 他嘴角勾一个弧度,半真半假地怨道:“可算是记起我了。” 呃,是啊,从他一过来就听了半天小弥的抱怨,我又追问他把颜如雪怎么了,其实想想他才是遇刺地一方啊……我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如雪姐是娇娇弱弱的美女嘛,而且女士优先……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在我心里,是永远不会输地人,永远掌握全局,永远被胜利女神眷顾,所以我不用为你担心哦 他目光柔软下来,和言道:“傻丫头,这世上哪会有常胜将军呢。” 我在心里说:你就是啊!如果我没记错,在你亲征的战役里,从未有过败绩,高平那次已经是极险地状况了,不是照样被你力挽狂澜了嘛,至于日后,只要你亲征,是每战必胜呢,难道这还不算常胜将军? 但这些话,我却不能说来。 所以我只是笑道:“似乎霍去病就是吧?在他地有生之年似乎没打过败仗?” 他击节赞道:“竟忘了霍嫖姚!霍嫖姚开疆拓土,封狼居胥,令匈奴人闻风丧胆,自此漠南无王庭,其功绩足令名标青史,尤其先国后家,当真是精忠热血的大好男儿!只可惜天不假年,英才早逝,实令人扼腕叹息!” 心下黯然。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名将也如美人。历来就没几个得善终地,象他们这样功盖天下的英雄豪杰。更是格外的英年早逝,难道真是天妒英才么! 我看着他,哀伤涨满心间…… “怎么?脸色忽然这样差?” 轻轻摇头,我随口道:“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疼罢了……” “你终于知道疼了?!昨日痴傻了般冲上去……以后不许再那般犯险!!”我撅嘴。不吭声。 他伸出手,“过来。” “不!” 那只大手并不收回,淡淡地语气,“过来,莫要让我费事。” 他抱我坐在腿上,小心捧着我的伤臂,柔声道:“以后不可再用手臂隔挡兵刃了,傻丫头,是你的皮肉结实还是刀剑锋利?” 我恹恹道:“昨天那种情况哪里有时间多想啊!人家随身又没有兵器。现在和你在一起时我连暗器都不带了,你说怎么办嘛……哎呀!!我应该拔根簪子扔过去啊!!真是关心则乱!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想就扑过去了……不过。当时真地没什么痛感呢,今天明显比昨天疼了。可能是一放松下来。就没有昨天那种能状态了。” “嗯?” “我是说,人在某些情况下。比如遇到危险之类的紧急关头,会激体内潜能,象是我昨天就不觉得疼,不过今天么,呜呜……” 他轻叹,小心不碰到那只手臂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我地背柔声道:“抱抱就不疼了。” “胡说,你这是哄小孩子的招数!” 他失笑,索性不拍了。 想起昨天的事,我问道:“你昨天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后面跟踪的?” “在夜市上便知道了。” “哼,那你不早告诉我!还、还吓唬我!” “吓唬你?”他一愣?随即大笑道:“谁想到你竟以为……我只顺着你的意思与你玩笑一下罢了。” 我红了脸嗔道:“我怎么知道你那么bt,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掩饰尴尬,“于是你就故意引她到偏僻处?你是不是成心想找个对手单挑啊!” 他颔,“试试她地功夫倒也有趣。” 唉,这人一定是太平皇帝作得太无聊了,没准平时想切磋一下武功都找不到对手呢。 “对了,你出宫即便不前呼后拥带一帮人,近身侍卫总要带几个吧?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我来看你还要带侍卫么?”“啊!不会吧!你也太托大了!好吧,就算你有托大的资本,不过还是……以后还是带两个人吧?” “功夫尚不如我,带着作甚。”四平八稳的语气。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如果对方人多,一拥而上或者车轮战术,或者……”差点说出戚继光对付倭寇的船拳阵法,“或者用什么阵法之类的,岂不是很危险!” 他眼里是浓浓的笑意,“你莫不是担心我?” “我……才没有!”诶?为什么要否认,“担心又怎么样,我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不只是你,就是小弥、碧溪、流云,哪个我不担心嘛 他捏着我的下巴,笑道:“你这张小嘴呀,是绝无让人的时候!” “对呀,我就是没有温良恭俭让地缺点嘛轻轻嘟起嘴,我才懒得装贤良淑德呢。 他本是含笑看着我,但渐渐笑容淡了,目光深了,眼神里涌起些别样的东西,带了灼热的温度,只烫落在我地唇上…… 心中警铃大作!腰被他的铁臂固定着,只得抬臂抵住他地胸口,有意用有伤地那只,“你……不许欺负病人……”还是忍不住紧张。 他的目光滑向我地伤臂,终于收了眼中劈啪作响的干柴烈焰,一笑,拥住我僵硬的身子,把我地头揽在他肩上。他的下巴似不经意扫过我的鬓,低声道:“丫头啊,时至今日。如何还是怕我啊……” 低低地耳语,幽幽的叹息。 风幌半香篆细。碧窗斜影月笼纱。 疏帘淡月,空气里飘荡着雨后地清新,我躺在牙床上,高挑了绣帐,半掩着云窗。一枝合欢自窗外横过,枝头柔粉已荼蘼落尽,满树翠叶正华茂葱茏。 一阵清风掠过,眼前多了一人。 仍是一袭黑衣,只露出雪白的面孔,即便夜色晦暗,也掩不住她的绝色姿容。 我坐起身,笑道:“你来啦 她站我床前,柔声道:“莫非被妹妹猜到?伤口如何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我把被子堆到一旁。拍拍床,“上来说话,我有预感。就觉得今夜你会来呢,果然让我猜中啦 她坐到我身旁。看着我的伤臂。叹道:“总算没伤到骨头,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若再深几分……我也只得把这条性命赔给妹妹了。” 我轻轻打她,“如雪姐你又说死,真是……以后不许再提!对了你怎么还在京里?不是荣哥软禁你吧?” “那到不曾有,我只是放心不下,不过你这里呀,可是越难进来了。” “诶?什么叫越?难道你过去……” 她赧然一笑,“最初,你我相识之初,我曾来夜探过……” 我插嘴道:“进过我地卧室吗?” “嗯……”含羞点头。 “没什么,我就是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在我的睡眠现场出现过……”我容易么……汗,“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那时虽也有护院,倒还没这许多,如今连暗卫都出动了,”她凑在我耳边,低笑道:“足见周主对妹妹你在意的紧呢!” 脸红,推她,“别胡说……那不是也没拦住你么,可见这些护卫还是不行啊!” “那倒未必,我好生费了些工夫才得以进来,或许……他们有意放我进来也未可知……” 嗯,以荣哥行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看着她清丽柔美的面庞,她就如一颗珍珠,即便是在黑暗的房间里,也会散出温和但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辉,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摸,“如雪姐你知道吗,你晚上比白天看着更漂亮呢。” 她颊上生起淡淡红晕,娇嗔道:“妹妹又取笑人了!” 我笑,“怎么是取笑,是真话啊!姐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轻叹道:“尚未想过。”“那就不要回去了,你太感性……心太软,根本不适合作间谍这种职业!我那天忘了问,你们的组织,如果任务失败,会不会有什么……处罚条例?” 她柔柔对我微笑,缓缓摇头。 “真的?!没骗我??其实你功夫这么好,有没有想过脱离他们的控制?……啊!你没有被他们逼着吃什么毒药吧?就是吃了就会被他们控制地那种药!”她失笑,“如雪孤陋寡闻,还真不知世上有那种药呢“没有最好!不过即便有我们也可以找小弥配解药,嘿嘿……既然这样,你留下来陪我如何?” “我也舍不得妹妹,只是,留在这里却是……”她轻摇头,神色黯然。 唉,这个我倒是有心理准备,她毕竟在这儿卧底了这么久,又是伪装成花魁,而且这属于他们的“前线”地带,估计她留下的可能性比较小,“要不你放个长假,去旅游一番,等过了风头再回来?嗯,这个主意好!你不是对我讲地那些异族风俗感兴趣么,难道不想亲自去看看吗?总胜过做卧底啊!”过去和她闲聊曾讲过discovry里看来的奇闻逸事,只含糊说是周边异族地文化风俗,看她很好奇地样子,这次正好拿出来引诱她脱离特务组织。 她拉着我的手,秋波如水,微笑不语。“你是担心他们不放过你吗?嘿嘿。他们自顾不暇呢!相信我,蜀国完全不是大周地对手,何况孟昶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明君啊。你何必要保他!那厮生活奢靡,荒淫好色……”忽觉她手一紧。脸色也不大好,“他,他不是你说地这般!” 诶?一贯温柔的她居然这么大反应……我上下打量她,她脸上腾起两团可疑的红云,见我审视地看她。目光便有些闪躲…… 女人通常在什么情形下会有这种表情呢? 倒吸口凉气,“姐姐!你、你上次讲地那个人,你喜欢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她脸色大红,深深垂了头,露出一段柔腻地粉颈。 “天呐!居然是孟昶!!!”我太震惊了,“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他……他……本来是极好的……”她小声分辩着。 “哈,你也说了,他本来是好的!” “我、我是说……他……他……”她自知失言。想挽回却到底嗫嚅着说不下去。 我叹,“姐姐,你不用说。我知道……” 五代十国时期,先后有两个定都成都、国号大蜀的割据政权。史称“前蜀”和“后蜀”。前蜀开国皇帝王建(就是有“贼王八”之称那位),两代即亡;后蜀开国皇帝孟知祥。二世,也是末世皇帝即为孟昶(在政权更迭频繁地乱世,二代皇帝即成亡国之君的比比皆是……)。 记得史书记载,孟昶即位之初还算是有些雄心,励精图治,也小有政绩,但后期沉湎酒色,不思国政,生活荒淫,奢侈无度,典型例子是“溺器皆以七宝装之”…… 据说因为怕热,于是他就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夏季避暑之用。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虽说我很困惑,这样一来,他的私生活岂不是也一览无余了?不过足见此人生活奢侈,极会享受。 孟昶最宠爱者为花蕊夫人----这位花蕊夫人不是前蜀的那两位“徐花蕊”,而是费姓贵妃,才貌双全,长于诗词,也号花蕊夫人。因为花蕊夫人喜欢木芙蓉,于是孟昶就广选各地良种,不仅在宫里大量种植,更令官民人家都种植芙蓉花,每当花开之季,沿城四十里远近,都如铺了锦绣一般,至今成都仍有芙蓉城的别称。只不过,是否为“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就不得而知了。 虽是最宠爱花蕊夫人,但孟昶并没有为她这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相反,他的后宫极为庞大。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他的特殊爱好是喜欢带着花蕊夫人,将后宫佳丽召至御前,亲自点选,拣那身材婀娜,姿容俊秀地,加封位号,轮流进御,其品秩比于公卿士大夫,每月香粉之资,皆由内监专司,到了支给俸金之时,唱名给,孟昶亲自监视,那宫人竟有数千之多,可以想见这是多么庞大而无谓的一笔开销。 为维持这奢糜荒淫的生活方式,孟昶横征暴敛,高赋税且刑法严苛,所以蜀地虽是战事较少,相对太平,但因苛税酷刑,直弄得民怨沸腾。记得之前荣哥曾说起,当年趁着中原势乱,蜀乘机取了秦、成、阶、凤四州,结果由于这位蜀主好游渔色,浪费无度,国用不足,剥削过甚,秦、凤人民不堪忍受苛税盘剥,念起中原地好处,诣阙请求大周兵收复旧地呢。 叹息,便是如此一个人,我实在无法把他和颜如雪曾描述过的那位很绅士风度地救美英雄联系在一起,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恋爱中地人智商约等于零,此言诚不我欺。 或许,当年的孟昶还有些优秀品质,但现在地他,早已是不堪言状了。 “如雪姐,我有问题请教,你在蜀和周都居住过,你觉得这两地的民生国计如何?你觉得孟昶和柴荣,他们的文治武功、生活方式,相较起来哪个更象明君呢?” 她一愣,抬头看我,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神色间虽有不甘,毕竟还是黯下去,只垂目轻声道:“我并非因他是天子才……” “好吧,即便不以帝王的标准衡量,他难道就是好男人吗?这人既不深情也不专情,虽然是最喜欢花蕊夫人,但又何曾为她放弃过其他纵欲的机会!说到底这种种马型的男人不过是把女人当玩物罢了!姐姐,你真的不知道么?你其实也是知道的,你心里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只不过你放不下当年的记忆!你放不下的是你豆蔻年华时喜欢的那个好心帮你的人,放不下的是那种青涩纯真的感情,但现在的孟昶,现在的蜀国国君,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啊!!” 她身子微颤,垂头半晌,一滴晶莹的珠泪从粉颊上无声滑落。 我叹,拉住她的手,本来还有长篇累牍的说辞准备着,看她这样子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只陪她静静坐着。 一点淡淡的月色从窗子漫进来,让房里的幽蓝染了几分银辉。忽然想到一事,我所有的理解和推论都是建立在她当初对我所言非虚的基础上,却不知她那次所说的是否都是真话?……越想越觉得可疑,我坐直身正容道:“如雪姐,你当初对我讲的是真的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青莲三】 第23章 万点落花舟一叶 她抬了泪眼,脸上微红,“并无十分诳语,只不过有些话,在那时我不便明言……故而……略有曲笔,妹妹莫怪……” 我佯怒,“哼,果然是骗我的,我生气啦 “妹妹莫要着恼,我与他确是那般遇着的,便是那时节那情景,只不过我并非是和邻家女儿们去顽耍,而是和一众师姐妹罢了……”看我很有兴趣的表情,她幽幽一叹,“今日便悉数说与妹妹,这些年我的心事从不敢对人提起,上回虽说了些,毕竟未有尽言,我好生过意不去,总觉对不住妹妹呢,”她轻叹,婉转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打从记事起便是在紫虚了……” “紫虚?就是你们那个组织的名字?” 她点头,“正是,紫虚门是唐门的一支,多年来辅保我大蜀社稷。当年,是门主收留了我,如我这般的女子在门中还有一些,俱为战乱灾荒中失去亲族的孤儿,门中有师傅传授我等武功技艺,学成后或送入宫中做暗卫,或被派遣到各处……”她略一停顿,“门中岁月虽是枯燥了些,师傅们待人又是极严苛的,但总胜过流离街头……如此我长到十四岁,忽那一日被同门几个师姐师妹约去顽耍,到了后山僻静处却要与我比剑,我待要不比,却被她们逼迫着不得以就还了手,我那时剑法在门中并不顶尖,只中游罢了,单打独斗或可支撑,她们几人一齐出手我立时处了下风,招架闪躲中失足掉进溪涧,便如我上回对你所说那般。湿了衣裙,伤了踝胫,极是狼狈。那几个师姐妹见了,只在岸上抚掌大笑。好在涧水不深,我尚且能自己上岸,但形容已是不堪看了……” 我怒,“这几个人太可恶了!!你和她们有仇吗?” 她摇头,“我也心下奇怪。我素来对同门姐妹以礼相待,能让则让,实是不知如何开罪了她们。” 我想了想,“她们……姿色平庸吧?” “啊?中人以上姿总是有的……” “哼,难怪,小女人的嫉妒啊……”她成长的环境好象类似峨嵋那种女性门派,出几个“丁敏君”倒也正常,“姐姐你接着说,然后呢。就遇到那个人了?” “嗯,我上得岸来,惊羞交集。狼狈不堪,正坐在岸边石上啜泣无措。忽旁边不闻了笑声。我惊诧抬头,就见他银袍白马立在芙蓉丛中。再看周围,已然跪倒了一片。原来他那日郊外打猎,为追赶猎物和侍从跑散,正经过那里,”说到这她又是飞霞扑面,“他是闻名于世的美姿容,每每巡幸,必万人空巷,故虽是微服我等亦识得。我愣然半晌,待要跪时他已到了跟前,免了我地参见大礼,又垂问我的伤情,并寻了草药亲手与我敷上,而我那些师姐师妹只一直跪在旁边,他并无赐下半句平身之语……” 我插嘴道:“估计他是看到她们欺负你一人心中不平……”诶,我怎么又开始没立场了……“咳,他当时多大年纪?” “约莫二十有余的光景罢。” “难怪,那时还是优秀青年呢,要是再晚些年,哼,就不好说了……你说他还懂医术?” “他极擅医道,曾有次太后染恙,屡更太医诊治也不见效,他亲自开了方子,药到病除。群臣有疾,他也会亲召诊视,所开方药,医官尽皆钦服呢。” 连臣下有病他都会亲自诊治,可见此人有治疗癖啊,如此说来,孟昶或许只是看到有伤患,有大展医术地机会……呃,好吧,我这话说的有偏见,就算是医者父母心吧……总之是因为她有伤在身,于是才格外“垂青”……暗自点头,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治伤之后并无下文了,因为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病人而已,或许,颜如雪那时真地形象狼狈,再或者不是孟昶喜欢的类型?否则面对她这样的绝色美女而毫不动心,即便是五好青年,也不免让人怀疑“寡人有疾”呢…… “后来呢?” “而后戒律护法赶来,把我们一并捉回,本来按照门规,私自械斗,重则废去武功扫地出门,轻者也要面壁半年,想是他为我美言,我只被斥责几句,我那几位师姐师妹却都是按门规处治了。” “哈哈,算他干件好事 她微笑,含羞道:“自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了他……我知门主在先帝时即是从龙功臣,训教我等乃是为保他的江山帝祚,于是我学艺练功比往时更上心几倍,很快就在门里出类拔萃,原以为这样可以常见到他,谁料想……”她幽然而叹,满脸哀怨,“只被派到这里而已……想偷觑他一面也不可得了。” 她的一志愿是在孟昶身边做暗卫,结果事与愿违被派来作了间谍,难怪她郁闷,“然后呢,他们让你来行刺荣哥你就来了?幸亏是我在地时候,否则……”否则你肯定就被荣哥捉了去呢! 她面有赧色,“原是不想惊扰妹妹,实是周主他平素并不出宫,也就是到你这儿走动些,在宫中毕竟麻烦,而他来你这里是连侍卫也不带的,于是我……本想远远跟在后面,等你回转了,只他一人时,再寻个机会出手,谁想被他喝破行藏……我也不曾料到他的功夫竟然已臻化境,我只叹自己井蛙萤火罢了……” 我无语,我知道她并非是对政治感兴趣的人,什么社稷千秋家国天下,在她心里都抵不上那人的一个注视,何况她性情温柔,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潜质,她之所以犯险做卧底,又来刺杀荣哥,实际只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一个并不值得她喜欢的男人…… 她看我沉默着,大约是以为我在生气,忙拉着我歉然道:“妹妹在怪我吧。我得了命令迟疑了许久,我虽是记得妹妹另有心上人。但周主他似是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让我又有些拿不准……这次实在拖不过,这才……看来是我想岔了,妹妹是在意他的,亏得我学艺不精。不曾得手,否则岂不酿成大错!!” 我摇头道:“姐姐,你说如果你这次得手了,荣哥……不在了,这天下大势会怎样?” “嗯?”她一愣,“天下大势?会怎样?” “唉,或许大周会乱,虽然有野心的……”差点把赵xx说出来,“有野心某人暂时羽翼未丰。但自安史之乱后,武将拥兵自重成风,尤其这几十年。兵强马壮者动辄僭号称帝,所以肯定会有别地有野心又相对有势力的人跳出来篡权夺位。这中原么。必然再次陷入动荡!或许这样一来,周边割据政权能得到暂时的太平。但所谓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目前地局势,正是分久必合的状况,统一是大势所趋,也符合天下地百姓地愿望,人民受够了政权更迭,割据倾轧,他们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地领导,这样他们才能安居乐业恢复生产,抵御北方的契丹和日后崛起地西夏之类。所以即便荣哥不在,这天下却是早晚要归于一统,而以目前孟昶的状况,最终能统一天下的人绝对不是他,也就是说他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 对于普通百姓,他们真的在乎谁当皇帝吗?他们在乎的不是这个皇帝姓什么叫什么,他们在乎的是这个人能不能让他们丰衣足食,他们在乎的是实际的生活状况,或者说是看得到的现实利益,别信什么宁死不食周粟之类,普通百姓才不介意那个!他们介意地是身上能否多一件衣,盘中能否多一块肉。 而我听说,孟昶为满足他的穷奢极欲,酷法厚敛于蜀人,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结果导致民怨沸腾呢!如果你这回行刺成功,蜀地人民就要多受些年盘剥蹂躏了,若真如此,蜀国百姓未免太可怜了吧,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闻言幽幽道,“妹妹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总之我不会再刺杀周主就是,且不说我这微末功夫出手不过是以卵击石,即便只为着妹妹,我也不会再动手啊。” 呃,好象思维方式不一样,不过既然她放弃行刺也算是游说成功了。 夜色渐沉,清凉如水,我躺进丝被,拉拉她,“姐姐不累么,躺下说话吧。” 她略一迟疑,合衣躺在我身边。 我们靠在一起,看着头顶地帐子,不约而同的叹息了一声。 相视苦笑,我叹:“如雪姐,我想了,你当初没被孟昶看中未尝不是件好事,若是你被那色鬼收入后宫,无非也就是他众多女人中地一员,和几千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你真地愿意吗?也许只是每月香粉钱时才能见他一面,那有什么意思啊!而且被圈在那个大牢笼里哪都不能去,根本就是锦衣玉食的囚徒!还要时刻提防后宫其他女人暗算,为争宠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一帮女人为抢一个男人斗得头破血流打得死去活来,而这男地还随时可能弃你若敝屣……”看一眼她越沉郁的表情,赶紧安慰道:“倒还不如现在,你一身好功夫,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便是仗剑江湖游历天下也胜于做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啊!说不定真爱就在下一个转角处等着你呢!” 屋里忽然寂静一片。 她闭目不语,长长的睫毛无助地垂着,落下淡淡的哀怨,沉默如此之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已经进入梦乡,忽然耳畔响起她的幽幽叹息,这一声叹息极低极缓,象一颗石子投入波心,于是忧伤就在人的心底无声无息的荡漾开了,她低弱的声音带了些哽咽,“若是没他……住在我心里,我苟活于世……却又为甚么呢……” 泪水洇湿了我肩头的衣衫。 南柯一梦般的黎明,空荡荡的翠衾玉枕,兀自染了她的飘渺淡香。 螺钿芙蓉漆盒。淡粉色地膏体,闻起来有极清雅的香气; 白玉莲纹盒,凝脂样的柔润白色膏体。无香; 青白釉圆瓷盒,淡碧色膏体。皮肤触到略有一点清凉之意。 我趴在桌上,指尖在这三个东西上划过,举棋不定。 背后响起脚步声,难为他想得周到,为了不吓到我有意放重了脚步。我不动,只懒懒道:“你来啦。” 他在我旁边坐下,把桌上三只小盒拿起仔细查看,又把漆盒和瓷盒里地药膏分别拈一点闻闻,到底还是拿起之前他送过来的玉盒,挑一些号称是大内御制地疤痕膏,拉过我的手臂,撩开衣袖给我涂上。 轻笑,就知道会这样。 “其实人家今天很想试试小弥做的那种呢。还有如雪姐拿来的那个,闻着香,看着美。和她的人一样,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他不说话。上马提刀下马握剑地大手小心控制着力度。沾了药膏的手指从我刚愈合的伤口上划过,动作极柔缓。生怕弄疼了我。 我伏在另一臂上,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道:“荣哥哥……” “嗯。” “荣哥哥 “嗯?” “……随便叫一下。”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看我一眼,凤目中漾过一抹暖意,手不停,继续给我上药。 门上琉璃珠帘被风拨弄着,出细碎的轻响,我半闭着眼,听着那些清脆的撞击,只觉象浸在清凉的山泉里,暑热退散,幽谧宜人。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一会他停了动作,我收回手臂,端详着那涂满了药膏的伤口,感慨道:“刚愈合地伤口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啊,也不知这些药是不是管用,没准以后会留下更丑怪的伤疤呢……嗯,要提早做准备,要是万一留下疤我就去刺个纹身,你们叫刺黥吧,我前些时候在《酉阳杂俎》上看到刺黥的章节,太幽默了,”微笑,“有个恶少在胳膊上刺字,左臂刺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刺死不畏阎罗王,于是京兆尹就把他杖毙去见阎罗王了有个人背上刺了天王像,自称得了天王神力,常在朔望之日焚香袒坐,让他地妻儿对着他后背上的天王像顶礼叩拜!我看他不如纹在胸前,这样别人给他磕头时他还能看到,估计更有满足感……”忽冒出一个念头……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 脸埋在臂弯里,几乎笑岔了气。 “我出一钱银子,告诉我你此刻想甚么。” “咦!!你学会了!”我抬头看他,惊笑,“不过你是皇上,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我要一两银子自己先笑倒,“我在想你地臣子朝拜你时,基本上都是对着你地正面吧……哈哈哈哈 半天没听到他的动静,我略平复了呼吸,抬头看他,他一双墨眸中流波暗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我有无刺黥,你还不知道么……” “诶??我怎么知道!” 他挑起嘴角,悠然道:“当日,有人酒后吐了我地袍服……那时不就被她看去了……” 窗外,一丛栀子花开得正好。 天空真蓝啊,有燕子飞过呢 我状态不好时喜欢吃莲蓉酥。 他只含笑看着我,并不接我凌乱的话题。 不知何时,我的手已被他覆在掌心…… 熏风溜走了么,珠帘的脆声轻唱也不再响起…… “对了!荣哥哥我有个问题要请教!问别人实在不好意思!” “嗯。” “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如雪姐会武功?”很好很强大的话题啊!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你的功夫……和她相差太多……所以……” “那我也该能看出她是会武的啊,比如走路什么地,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她的门派训练暗探自有一套法子。她处心积虑隐藏功夫,平素刻意放重脚步,再者女子行动本就轻盈些。若是男子么,就明显多了。” “哦 又是脉脉无言。 不过……他的表情。他地眼神…… “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这样子,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建议你别瞒我,省得以后让我知道了不高兴哦!” 他一笑。缓缓道:“她……今日离京……” “啊!!!你怎么不早说!!!”太过分了!!居然我问才告诉我!! 跳身站起,待冲出门去还是停住,抓住安坐不动地他急追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出的哪个门?!……只她一人吗?!” 他欣慰笑道:“总算没象上回那般热血上头……” “姐,”小弥大声道:“当真是这条路么?咱们出来这许久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呢!” “应该没错吧,哼,要不是这条路……我回去就找荣哥算帐!不过你的骑术……”忍不住笑道:“我还是一次遇到比我骑术还不如的人呢!很好,很有满足感啊 “这、这种粗鄙地技艺……我才不屑于练……啊!!姐姐你看!!”小弥马鞭前指,我极目远眺。只见官道尽处一白两青三个人影! 快马加鞭赶上去,那个白衣背影渐渐清晰,心忽然疾跳起来。是她没错! 那三人避让在道旁,看着是要让我们先过去。那两个青衣人一左一右立在她两侧。很戒备的样子…… 驰到近前,翻身下马。我拖长声音嗔道:“如雪姐太过分啦!离开京城居然都不跟我说啊!害得我还要自己追来,真是的 颜如雪从刚才就满脸惊愕,愣愣看着我道:“妹妹,你……你怎来的……”忽然目光向旁边两人扫扫,“来此作甚!回转!” 我无视她对我打眼色,笑着拉住她:“我来送你啊,前面不就是长亭么,呀,这两位美女姐姐是你的朋友吧?”缰绳扔给小弥,含笑施礼,“有劳二位关照我姐姐啦呕,我亏心死了,这两位,看着都年纪不轻,一个满脸横肉,一副凶相,一个尖窄脑门,面带刻薄,典型的就是宝玉说的“鱼眼珠子”,叫她们美女,我亏心啊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对我略一点头,算是还礼,只是她两人的手却一直没离开腰间佩剑呢…… 我拉着颜如雪缓步而行,“姐姐你真是的,游玩不带我去也罢了,居然说都不说一声,还要我巴巴地追来相送,起码让我送到长亭吧?呃,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有十里了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短亭也就是了,妹妹的情谊我铭记于心!妹妹请回吧!”暗地捏捏我的手,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哦,短亭啊,古代驿道上十里设一长亭,五里设一短亭,是供行人休息和送别地所在。 “短亭就短亭吧,来,姐姐,我们总得有个话别仪式嘛拉她走进亭子,小弥从马背兜囊里取出酒壶酒杯,放在亭中石桌上,斟满,我端起一杯,“如雪姐,我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她神色复杂地端起酒杯,柔婉一笑,“不曾想到妹妹能来送我,我此番去,倒是了无遗憾了……”一饮而尽。 “两位姐姐请也来同饮一杯如何?”我对那两位“美女姐姐”虚邀着。 那两人脸上明显多了警觉,满脸横肉的女子冷冷道:“不必。快些,我等尚要赶路。”后面半句是在催颜如雪了。 “二位姐姐客气什么呀,饮一杯又误不了事。” “你这女子,怎地没完没了劝我等饮酒,莫非……这酒里有甚么玄机不成?!”尖窄脑门地那位说着,目光上下扫我。带着戾色。 “呵呵,这位姐姐真会说笑,小妹只是觉得这酒辛辛苦苦背了来。浪费了可惜,背回去又沉。哎呀,既然二位姐姐不肯赏脸,如雪姐,只好我们再饮一杯啦 颜如雪苦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非也非也,是劝君更尽一杯酒,浩荡天涯好放歌” 举杯和她轻轻一碰,瓷杯相触“叮”的一响,仰头饮下,但听旁边“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位“美人姐姐”已应声倒地。 我低头,看着正玉体横陈地二女嘻嘻笑道:“刚才那问题问得很有水准啊,当然有玄机啦。酒里面有解药嘛你们自己不肯喝。” 颜如雪妙目圆睁,“这……这是……” “小弥,”拉过来摸摸头。“这回又立功了 小弥得意地笑,“醉魂散。无色无味。中者晕厥,少则半日。多则三日,方可缓醒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做个v的手势,呃,这动作……这孩子已经完全被我毒害了呢。 突然,颜如雪警觉回头,我们一齐望过去,只见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从树丛后走出来,向地上躺的两人看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个响指,只见他背后绕出两人,把地上躺地两女抗起,一言不,转身便走。 感觉到颜如雪和小弥绷紧了身子,我赶紧拦道:“自己人,自己人……”忍不住冲那耍酷的人抱怨着,“你们怎么在这儿?不会是一直跟着我们吧?不早出手,非要浪费我家小弥地药材!” “圣上吩咐无须出手,除非他的毒药不管用。” “呸!!我的毒药怎可能不管用!最是管用不过!!你可要试试?!呔!你这厮休走……” 我笑,拉住小弥,丁寻同学也是装酷装习惯了,不用理他。 不过,好象又被荣哥那家伙算计了呢…… 朱亭含翠,水泠蝉清。芳草有情皆碍马,好云无处不遮楼。 我拉住颜如雪的玉手不愿放开,“姐姐,你一定要走么?……你不会是打算回去自吧?!”不待她开口我抢先道:“你要是自她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算帐,我是不用别人动刑就招供的,什么都招,就说那两人是我干掉地,然后她们肯定会咔嚓一声,砍掉我的玉头呜欢畅地假哭…… 颜如雪苦笑,“妹妹你……” 小弥凑过来笑嘻嘻插嘴道:“还有我 她一叹,“妹妹放心罢……我自去游历一番,以广见闻也就是了。”得意笑,无赖招数对颜如雪最有效了,但凡换成别人都没这效果呢。 “我的马给你,兜囊里还有些金银,姐姐功夫这么好,就算银子花光了还可以去为富不仁的富户家里自取,这方面我不担心,我就是担心你这样的美女,又温柔,心又软,要是有色狼搭讪一定不要对他们客气啊!一定要当心色狼!!当心怪蜀黍!”忽想起赵匡义,“小男生也不可掉以轻心!现在色狼群的年龄跨度很大呢……总之要当心野男人!!唉,真不放心啊……” 她莞尔微笑,“妹妹尽管放心……倒是我有些放心不下,”贴在我耳边柔声道:“周主对妹妹着实不薄,妹妹宜早做决定……” 一下红了脸,打她,“姐姐你居然还说我……你……”呃,还是不要提她的伤心往事了…… 开满淡紫小花的枝条被风吹拂,恋恋的轻扑着她地衣裙,浓绿的树阴覆下来,洒落流动的阳光碎屑,她一双美目里流溢着柔和地光泽,带着关切和不舍…… 这熟悉的面容,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了…… 扑上去抱住她,鼻边萦绕着她地幽幽淡香,忽然湿了眼眶。 飞鸟穿云,天开万里,我们为相聚前地离别,相拥而泣。 (青莲卷完) 胭脂四 第1章 明月来相照 大周显德二年夏五月,世宗柴荣下诏,废天下无敕额之寺院,毁铜像,收钟磬钹铎之类铸钱,禁民亲无侍养而为僧尼及私自度者。 佛教史上有所谓“三武一宗之厄”,指的是中国历史上的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对当时兴盛一时的佛教体系进行的剿灭或限制。历史上曾生过多次反佛运动,其中有三次规模较大,而这三次当权的君主,碰巧谥号、庙号里都有个“武”字,故合称“三武灭佛”。若加上后周世宗时的限佛,则合称为“三武一宗”。 关于诸朝灭佛的原因,说起来不仅因为佛教与道教“孰为上”的宗教之争,也不仅仅因为佛教思想与传统儒家礼仪相悖,其实反佛运动有更深层的政治、经济原因。 比如身为鲜卑族统治者的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统万城之战的领导者,牛x的骑兵攻城的空前战例的缔造者)、北周武帝宇文邕(也是位英年早逝的精英),在他们的时代,汉人将鲜卑族视为“胡”或“戎”,他们欲一统天下,统治具有高度文化传统的汉族为主要组成的整个华夏民族,用推崇儒学和道教来标榜自己,在思想上向汉文化靠拢是最好的办法。佛教为“舶来品”,北魏太武帝称其为“胡神”、“胡经”,以表明自己非“胡”;周武帝亦表示自己不在五胡之列,故无心敬佛,也是为了显示对汉文化的认同,进而争取民心。 至于经济原因则是寺院的恶性膨胀对社会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比如唐代,本当艰苦修行、清静无为的和尚们坐拥大量地产。成为大地主,富甲一方。《旧唐书》中形容当时情况为“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 僧尼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所费极大。这些耗资,除了帝王地赐予,贵族、官僚、士人乃至一般民众的资助,主要是通过寺院本身的土地经营、高利贷等世俗手段而实现,帝王权贵动辄将大好良田赏赐给寺院。且不说武则天、太平公主之流,连大诗人王维都曾有把自己地庄园捐赠给附近寺院的记录,而寺院占有大量生产资料却能免役免赋,这对社会经济、国家财政收入地恶劣影响可想而知。 寺院经济恶性膨胀,丁口急剧流入佛门,其结果是,要耕田的时候没有劳力、要打战的时候没有兵源,本应与世无争的宗教组织,竟与世俗社会争夺起资源和财富。甚至于与政权争夺起对社会的控制权,作为有雄心地统治者,怎么可能对这种状况坐视不理呢。 荣哥颁布限佛令就是基于经济原因。他在社会穷困、民生凋敝的情况下,欲一统天下。自然要大力展生产。增加财政收入,寺院占据大量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已严重影响到社会经济的正常展,所以必须加以限制。 在他的限佛令上,他允许“有敕额寺院,一切仍旧”,对无敕额的寺院,部分予以保留;对欲出家的男女,有限制条件的允许剃度,这相对于“三武”b地拆毁天下一切寺院、焚毁天下一切经像的大手笔,荣哥已经是极为温和了,尤其比起北魏太武帝坑杀僧人的血腥手段,实在是宅心仁厚呢。他地限佛,并非赶尽杀绝,严格说起来是带有整顿佛教的性质。 如同史上任何一次改变人民固有生活状况的改革、政令一样,限佛当然也会有反对意见,不过面对反对地声音,他的回答很妙,他说,他听闻佛说身体是妄见,而且主张以利民为先。倘使佛地真身在,如果能造福世人救济百姓,也会愿意把自己地身体献出来施舍众人,何况这些铜像,佛又怎么会吝惜呢! 当他把这话转述给我听,我笑倒,这家伙口才越来越好了,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经典胜利啊! 其实那些人真是想不开,荣哥从不是“棉花耳朵风车心”地人,相反,他是意志坚定,拿定主意就会坚持到底勇往直前的类型,而且,无论从经济展、政权维护、还是社会治理的角度,限佛都是合理并符合社会需求的。 这次限佛,大周境内废除了三万多所寺庙,保留下来的有两千六百多所,僧尼剩六万多人,还俗者约有六十万人。这对急需兵源和财力的国家来讲,其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而之后,在秋九月颁布的铜禁,同样也是经济措施,他下诏禁天下铜器,始议立监铸钱。经济是基础嘛,这些经济举措收效显著,后周的综合国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好消息持续传来,这年闰九月,向训克秦州;冬十月,取成州、阶州;十一月,王景克凤州;至此,后蜀的秦、凤、阶、成四州已尽数划归后周版图。 此次伐蜀,以蜀国兵败地削、蜀主纳表求和而告终。只因荣哥这次只是为了威慑后蜀,让他们在后周攻南唐时不敢在背后捣乱,呃,当然,顺手打了四个州下来,为着南讨兴师,才暂罢西征,十一月已命李为淮南道行营都部署,出兵南唐,所以孟昶才得以在连失四州之后,继续在他的温柔乡里苟延残喘。 “诶?!”我惊回头,“这是……” “无妨,两个刺客罢了。 “啊!又是刺客!……那几个是你的人?荣哥哥,你确定他们能对付吗?真的没问题吗?!” 荣哥笑道:“他们的功夫得我亲自指点,若是连这等货色都对付不了,岂不是要我面上无光?” “哦……”回头看身后正斗在一处的几个人,两个蒙面黑衣人正被几个人围在中心,刀来剑往。火星四溅,好好的宁静街巷啊,就这样杀气冲天了。 “我可是听了你的建议才带了人跟随着。此刻正是他们大显身手地机会啊。” “啊?你的意思是说,刚才。他们一直跟在后面?呃……”那岂不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么多眼睛看去了? 荣哥含笑看着我,“要不,今后还是不带他们了罢?” “嗯……”真纠结,虽说我是很注重**权地,但帝王微服出行带着护卫才是王道啊。“没关系……还是……带着吧……”被围观就被围观吧,我豁出去了! 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我挣扎的表情,很开心地笑,随即对后面地人朗声道:“丁寻,擒了这二人带回去,你们也不用跟着了。”听后面应了一声,他揽住我的肩头远离战团,“今夜月亮好,正宜去相国寺赏玩。” 霜天小月。一弯如眉。 今日又是正月年节,本想和去年一样看书打的,不幸被荣哥未卜先知地捉了出来。被他拉到大街上感受过年气氛,欣赏京师繁华。顺便还支援了都经济……既然拖我出来。我只好不客气地帮他消费一下啦。 然后就是在街上闲逛时遇到刺客,现在想来定然是他故意把刺客引到略僻静的街上。那两个倒霉刺客大约以为得其所哉呢,可怜还没出手就被丁寻他们围殴了,很明显,荣哥引他们离开繁华街道就是为了不扰民,擒他们时不至于投鼠忌器。 仍是大雄宝殿,我们并肩坐在屋顶上,看着苍茫夜色下的大相国寺,我感慨道:“好象也没什么变化啊?起码晚上看着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呢。” “相国寺乃是有敕额地寺院。” 哦,难怪……对了,荣哥哥我这几天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说为什么外来的佛教相比本土的道教,似乎还更普及些?” 他转头看着我,“你道是何原故?” “嘿嘿,因为道家修仙,讲的是今世飞升,可世上有多少人亲眼见过活人羽化升仙嘛,而佛家就比较聪明啦,他们让信徒修的是来世……” 他失笑,“亏你这丫头想出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哈。”我掩口而笑,宗教话题,还是不多说了。 荣哥这人开通不迷信(所以我当初从相面学角度进赵xx的谗言才没立竿见影的效果,真遗憾啊,这在古代实属难得,记得上个月朝廷重臣郑仁诲去世,郑仁诲是治世能臣,深得后周两代君主倚重信任,荣哥去打北汉时就是让他留守京城,对他的辞世,荣哥极是痛心惋惜,欲亲自去郑府吊唁,结果居然有大臣拦阻“岁道非便、不宜临丧”,也就是说时令不好,不宜去吊丧,荣哥才不理那套呢,照样去哀悼了一场。 不过,这家伙毕竟“狡猾”,行前先以桃做了秀,桃(1i)是指桃杖与扫帚,是古代常用地辟邪除秽的道具,貌似《周礼》、《礼记》上都有“使用说明”,因为来了这么一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既做了自己想做地事,又得了循规蹈矩的古板人士们地盛赞,被认为做事既合情又尊礼呢。 微笑看他,这家伙,道行又高了呀。 “冷么?”他回我一个微笑,抖开大氅把我裹在怀里。 “还好,没那么冷啦……刚才不是喝了几杯热酒嘛,现在身上还很热呢躲,不用这样吧…… “过几日,我要统军南征……” “啊?你要去打仗了?”停了闪躲,“是去打……李?” 他点头,“李攻寿州不下,待我亲自取之。” “哦,什么时候出?” “本月初八“去吧去吧……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他地手臂略紧了一下,睨视着我,“无情的丫头……可有甚么话要对我讲?” “我不是说了?一路顺风早点回来眨眼。 “……”很无语地表情。 笑,难道要我装出不放心的样子,眼含泪花执手道声“珍重”……不。珍重不够,标准闺秀淑女地做法应该是表情柔弱语气坚定的说一句“妾身将日夜为君祷祝,祝君马到成功。可惜,我知道战争结果。那么说未免太装了…… 五代十国时期,除了中原势大,南方割据政权里,实力最强的当数南唐和后蜀,尤其南唐。自烈祖李时,即以保境安民为其基本国策,结好契丹,以牵制中原政权。江南地区战事较少,相对太平,政府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商业,并且大力招揽北来士人。大量中原文人士大夫避乱南唐,使得南唐地经济、文化、艺术蓬勃展,尤其文化艺术极盛。执一时之牛耳。至李时,虽是有奸臣弄权。但国家还没到完全腐烂的时候。所以综合国力还是要强于其他割据政权。 不过,尽管南唐和南方其他割据政权相比实力最强。但面对后周地征讨,嗯,虽说细节我记不清了,过程肯定也会有波折,但我记得最后的结果是,后周尽取南唐江北之地,大约有十几个州郡,悉数被荣哥收归囊中,南唐国土去了小半,打得中主李割地请和,自去帝号,仓皇迁都,且钱帛茶米贡了无数!对于这样bh强势的胜利,我想假装担忧都装不出来呢! “南……呃,伪唐在江北有多少个州?” “十四州六十县……”他眼睛明亮,赞许地看着我,“又与我想到了一处……” 我笑,“我夜观天象,这十四州最终都是你的。” “只这十四州么?”微笑,“此番震慑南方诸国,取他十四州也就是了,待我讨伐了契丹,得了幽云十六州之后……”一笑缄口。 讨伐契丹啊…… 我记得他好象是在征辽的过程中…… 心狠狠疼了一下。 轻轻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 他身上特有地那种非兰非麝的味道,似是某种沉着的木香,带着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襟氤氲在我冰凉的脸上。 他把大氅裹得更严些,笑问:“又想到甚么了?” 大氅上带着两个人的体温,紧紧把我包住,“没什么,”让我如何开口……“嗯,就是忽然想起了李父子写的那些幽怨小令,所以配合着幽怨一下……” “李作的小令?” “嗯,曲子词,清丽婉约,很符合女性的口味……其实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做个词人也就是了,可惜选错了职业……当然这也由不得他们,这两人治国安邦实在是不在行,尤其李煜那厮本来就没打算当皇帝,按说也是轮不到他地……” “李煜?” “啊……”无力垂头,额角抵在他胸前,一不留神又说走嘴了……自唐朝起,皇子们就流行即位后改名,李煜(2)这名字是他当了皇上以后起的,本来的名字……汗,我想不起来了! 他低头看着我,笑道:“怎么?” “唉,我不小心又泄露天机了,李煜,是李继任者地名字,我用占星术算出来的太无耻了,太亏心了。 他高深莫测地微笑,害得我又是一阵心虚。 “那个,其实他地词写地不错,如果你喜欢婉约风格,你肯定会喜欢……”忘了,荣哥根本就不喜欢诗词歌赋,即便喜欢也会喜欢豪放派吧!“总之这人作为词人、艺术家,才华横溢……” “你对他评价颇高啊……”剑眉微挑。 “才不,说实话这人作为君主是极为不称职的,虽说他接手地就是个烂摊子,南唐从他老爸李那时候起就开始腐烂了,但这人在治国方面很差,完全没有政治才能,他其实更适合做个闲散王爷,或者普通富户家的少爷什么的,每天和他小老婆歌舞诗酒,没事琢磨些小资情调也就是了,当皇上的要是沉湎于生活享受这国家早晚要完……啊!荣哥哥,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奢侈**啊!!” 他笑:“你尽可放心!” “而且,我很讨厌他的人品。太没操守了,在他的皇后病重时他居然和小姨子偷情!!居然还不要脸的写了淫词艳曲描写当时地情境!被传到大周后那,生生把大周后给气死了!等人都死了又做出如丧考妣、投井以殉的样子。诔文倒写了洋洋洒洒,那又有什么用!果然帝王最是无情。不,这人是太多情,就不知天下有专一二字!也许你要说天下的皇帝都这样,天下地男人都这样,但我还是鄙视他!!诶?你……” 他脸上。似乎,隐约,有种叫“尴尬”的表情哦? “哈,你别多心啊!我不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啊……呵呵呵 他咳一声,不语。 我想了想,问道:“荣哥哥你还记得那年你带我回来,就是你亲征潞州那年,在我一次布会前,我记得有一天你跑来问我是否怪你。你还记得吗?”说清楚也好…… “你……”他很在意地看过来,揽着我地手臂又紧了几分。 “嗯,我后来知道了。” 夜一般沉的眼眸紧紧盯着我。象是要望进我心里。 “不就是你册封了皇后么,”勾了嘴角。对着他一笑。“别紧张,其实。我很欣赏你的皇后呢!” 他现任的皇后,应该就是那位著名的符皇后,在史书上留有一笔地传奇女性,她出身门阀世家,一任老公是大军阀李守贞(3)的儿子李崇训,当时有个靠听人的声音判断吉凶的半仙到李家,听了她的声音惊曰“此天下之母也!”,李守贞早有反意,一听自己的儿媳妇将母仪天下,那说明天下就是他家的呀!于是立马就反了(倒霉孩子,被一个算卦的给晃点了),当时是后汉年间,郭威大叔还没称帝,奉旨提兵去讨伐,城破之日,她老公打算杀了全家再自尽,被她躲在帷幔后逃过一劫,李崇训找不到她,只好自己死了。 后汉士兵冲进李守贞的府,只见满地死人,而一华服女子端坐于堂上,毫无惧色,对众人从容不迫道:“郭公与吾王父有旧,汝辈无犯我!”,众人完全被她地气势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赶紧禀报了郭威,郭威很欣赏她的沉稳勇敢,不仅送她去与父母团聚,还收她做了义女。 回娘家后她老妈觉得她夫家人都死了,只她一人独脱兵刃之间,就建议她削为尼(这是亲妈么……),要是赶上没主意的或者受封建礼教毒害深地估计就顺从了,但她很有主见,一句“死生有命,何必要自毁形!”就把她老妈顶回去了。史书上讲,荣哥听了这些事迹,“益奇之”,后来后汉隐帝刘承诛杀郭威留在京城的全部亲属,荣哥地一任夫人也未能幸免,于是荣哥就续娶她为继室,即位后册封为皇后(半仙地话应验在这儿了)。 “城破而能使乱兵不敢侵犯,这绝对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会武功,能想到地最好的办法也就是那样了,所以,我真的非常欣赏她!不过呢……”奸笑,“即便再怎么欣赏,我也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同一个男人,嘿嘿……” 他绷紧的身子松下来,轻笑摇头,自嘲道:“早知你不是寻常女子 无声微笑,知道就好。 他象是陷入沉思,目光只放在天尽处的星河彼岸,不再说话。 月华无垠,冰冷的洒落,在琉璃瓦屋顶上覆了如霜似雪的一层。 沉默半晌,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带了些滞涩,象是因难以启齿而迟疑吞吐,“自那日,听你那般说了,我便刻意不去看你,可又时时想知道你在做什么,过的可好……我从未想到,我,竟也会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废寝忘餐……而后你突然离开京城,我知你心里有别人,便想着不如放了你罢,让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就是了,谁知……那日在河边,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没走出多远又忍不住回去,我在林中,看你坐在岸上呆,日头从半天一直滑入西山,你一动不动坐着,我就傻了一般站着陪你,而你、你竟然……待我拉你上来,我真想狠狠骂你一顿!却又想把你捧在手里好生安慰……”他一叹,闭目覆住眼中复杂情愫,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坚定,“当我把你抱在怀里,我便下定了决心,无论怎样,无论你心中有谁,我都要带你走,我都要留你在身边,疼惜你,护着你,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进那个宽厚的胸膛,紧闭着眼…… 不想让心头的暖意化成热流,打湿他胸前衣襟。 他更用力的回抱我,带着要把我捏碎的力度。这一次,我不想挣扎,也不想躲避。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额角上落了一点柔软的温热,我只略动了下头,不愿离开这份温暖安心,然后就觉得怀抱的那个身躯动了动,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惊诧张开眼,只见他的凤目中是铺天盖地的汹涌深情,而他的唇,正向我的俯落下来…… 悚然一惊! 我的身体先于思维作出了反应!当我结结巴巴的开口时,我的手指已抵在他灼热的唇上,“荣哥哥!你、你、你……那个……嗯……你想不想知道一个小秘密?!关于我和你的!!” 注释: (1)“吾闻佛说以身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2)《新五代史》:煜字重光,初名从嘉,景六子也。 (3)李守贞(?-949)五代时后晋大臣。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位洛阳市东北、黄河北岸)人。初为本郡牙将,后晋高宗石敬塘即位,拜客省使,升宣徽使。出帝石重贵时,以义成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侯随出帝平叛,因功拜同平章事,后任兵马都监,而与杜重威同时降契丹,又为天平军节度使。后汉高祖刘知远时,复仕后汉,为河中(今山西省晋西南隅永济县,位芮城县西北)节度使。后汉隐帝刘承佑时,与赵思绾、王景崇反叛,据潼关(今陕西省潼关,位华阴县东)自立为秦王,隐帝令枢密使郭威讨之,他兵败**。 胭脂四 第2章 飞花入建章 “秘密?”他停住,疑惑看我。 “是啊!秘密!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哥哥!!我一直把你当兄长来敬重的!!” 黯了目光,唇角勾出一个近乎苦笑的弧度,“这几时又成了秘密……” “啊,你知道啊,所以你不可以对我怎么样,否则就是**!!!!**********!!!!!”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眼神,还真不太好形容,活象是吃苹果时,咬了一口,现里面有半条虫子。 空气僵硬了,我提心吊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以看半条虫子的眼神盯我良久,长叹一声,冷冷睇我道:“你这丫头,当真会扫人兴致!” 我干笑,才觉,已然吓得手脚冰凉。 “好象很晚了!回家吧赶紧跳身站起,骤然失去那温暖的包围,冷风狠狠吹过来,明明穿着狐皮鹤氅呢,却仍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听身后低低一叹,随即一团温暖把我裹住。 “啊!不要,没那么冷,适应了就好了,你……” 他面无表情,默然不语,无视我的闪躲把他的大氅披在我身上,仔细系好带子,揽住我的腰跃出相国寺。显德三年正月初八,柴荣亲征南唐。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权东京留守,以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恬淡宁静,尽量控制撷香衣舍的接单量不让自己变成工作的奴隶,好在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正是现代都市人稀缺又神往地那种悠闲舒缓的“慢活”状态,我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象只上满条的兔子。 “坐看云起”又开了家分店,当然还是不用我亲自去经营。店址选在马行街上,也是在内城。南北走向地大街上偏南的位置。这马行街,北段是药铺医馆聚集地地方,南段是酒楼夜市极繁盛的所在。说到夜市,继州桥夜市之后又出现了几处,比如潘楼街、高阳正店附近。马行街也是其中之一,颇有比州桥夜市之势,每到晚上人头攒动,灯火照天,直热闹到四鼓才罢。 天气渐渐暖了,晴风暖日,柳眼梅腮,眼见着寒食(1)将近。 清明节前两日为寒食,相传是为纪念介子推所设。虽说我一直认为在春秋五霸里,除了宋襄公就数晋文公的霸主之名水分大,但放火烧山逼功臣出山这种事。实在是只有智商为负数的人才做的出吧,所以我严重怀疑这典故是后人附会穿凿地。不过寒食节是古人非常看重的节日。是这个时代的三大节之一。与元日、冬至一样都是放七天长假,一般的节日象夏至、中元之类只放假三日。至于立春、人日、端午、七夕、重阳等等就只放假一天了。 寒食节有吃冷食的习俗,京师人家庖厨都要灭火三日,听说在有的地方要禁烟一个月呢。寒食前一日被称为“炊熟”,因寒食禁火,节前一日必须烧好食物,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称谓。此地还有个风俗是用面粉和枣做成枣饼,拿根柳条穿了,插在门楣上,叫做“子推燕”,这子推燕是用来祭介子推的,和祭屈原的粽子异曲同工。 府里上下都在忙着准备过节,不免就显出了两个闲人----我和小弥,这样大好的春光,窝在家里未免太浪费啦,所以我们晃在街上。 粉墙细柳,淡杏夭桃,我和小弥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就溜达到南城,一抬头,路南正是会仙酒楼,门前招揽生意地店小二已换了新人,忍不住看向二楼,当年为庆祝一桶金到手,和荣哥过来吃酒,他就坐在那扇窗后看着我,看我眼巴巴盼着被店小二拦住呢。 拉住小弥,“走,我们去喝下午茶 “下午?”小弥望天,“这时辰是正午吧?” “呵呵,说惯了,就算中午茶好了听着好奇怪。 被小二殷勤引到二楼,仍要了上次的雅间,进门后忍不住转头看那面曾被我涂鸦的墙壁……呃,粉刷地雪白,什么都没有……轻笑摇头,难道还指望店家一直保留下去么,搞不好人家还觉得有碍瞻观呢。 点了一壶碧涧,又随意叫了几份蜜煎果子,不免又说起那次和荣哥来喝酒碰到郭威大叔的事,忽然有些伤感。 “姐,那位大叔,你很是喜欢啊?” “是啊,很喜欢,可惜他已经故去了。” 小弥摸摸我地顶,就象我每次对他那样,略有些生涩地哄我道:“姐姐莫要难过,还有我呢 微笑,长大了,会安慰人了呀。 大约我是个贪心地人吧,总希望喜欢的人都在身边,不要离得太远,最好彼此地距离,是思念时可以随意去拜访的距离。 从会仙酒楼出来,和煦的阳光驱赶着心里的小阴霾,看着擦肩而过的士庶男女,春风懒洋洋吹在脸上,有一点陶然。 是谁的诗句?天这样蓝,树这样绿,生活原来可以这样宁静而美丽。 是的,很宁静,可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趣?这时的京城,竟然,有一点点无趣呢…… 迎面街上走过来几个人,为之人好一身绿袍,如同阳光下的蝈蝈般莹绿脆亮。 不觉多看了两眼。 那一团绿影忽然迎着我走过来,满脸贱笑道:“美人,哪里去?” 一袭翡翠色的袍子绿得晃眼,一只红彤彤的酒糟鼻让人在一眼看他的脸时绝对注意不到其他,这人拦住我和小弥。一双色眼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他身后几个狗腿帮闲模样的人起着哄,散开把我们围住。 天哪!是上天听到我地呼唤了吗!居然送了个恶少来供我娱乐!!----这是我的心声。 天哪。是上天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居然送了野狗之外地东西供我试药!----这是小弥的心声。 “不过,这里是大街上。好象不太好耶,”我拉住小弥细声细气地商量,四下里望望,“啊,那边有条小巷。貌似人烟稀少呢……” 小弥还未答话,那蝈蝈恶少已抢先道:“美人言之有理!待哥哥与你那答儿讲话去……”色眼笑成一条缝,伸手作势要拉我。 哎呀,真纠结啊,这不是逼我当街出手嘛说我地暗器好久没用了,也不知会不会误伤到人,咳,不过机会难得,人家只好勉为其难…… 咦?!突然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横空出现在那恶少和我之间,只见他搀扶着已“僵硬”的恶少,他身后几个相貌普通衣着平常的人架起一众“僵硬”的狗腿。在我和小弥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施然走进旁边那条冷僻地小巷…… 刚才。在那人出现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在那恶少的几处穴道上拂过…… “姐!这……这……”小弥眼泪汪汪,俨然被抢了到口骨头的小狗。 我叹。拉住他,“回家给你肉吃。” 莺啼芳树,燕舞晴空,好一派和谐宁静的大好春光…… 时间平静的流过,我的人生四平八稳,即便偶尔有不和谐隐患出现,也必然会有“好心人”抢先替我处理掉,一如之前那百年难得一遇的街头恶少……如此已到了五月。 这一日我正在工作室里做设计,小弥通常情况下会在他地小园子里种药草,或者在他的房间里配毒药,现在他的院子已经变成各种毒草地试验田了,轻易没人敢进去,很是防虫防盗防骚扰呢。正在人台上构思本季夏装新款,忽然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荣哥出兵攻蜀,于是颜如雪来行刺,而后她离开京城,一晃已将近一年了,怎么也没点消息传过来,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正在什么地方游历呢?身边有没有人陪着她,是否象武侠小说上常见的那样,美地不象话地妙龄侠女遇到帅得离谱的少年侠士,然后两人双剑合壁,联袂行走江湖…… 拈着一块软料样,恍惚出神。 碧溪走过来,很贴心地问道:“小姐乏了吧,奴婢去取些樱桃酥酪可好?” 回神,微笑,“好,流云也去帮忙,多拿些来,咱们一起吃。” 她们齐声应了出去,屋里霎时静下来。 将近黄昏时分,大幅地落日余辉从窗子漫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晚霞泼满帝青,让人目眩神迷的壮丽妖魅。 神驰天外…… 蓦地心头似有感应!我猛转头---- 他披了一身金色夕阳,正立在门口定定望着我。 忽然就想展开笑颜,比落霞更明媚比夕辉更灿烂的笑颜……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把我拽进怀里。 低低的叹息,象是心底一个幸福的颤音,从我耳畔轻柔滑过,他重重的抱我,“我回来了!” 指间的面料软软飘落,依在他胸前,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我闭上眼细语呢喃:“嗯,你回来了……” 忽觉手臂被他拉住,他拉起我的手臂缠上他的腰,贴在我耳边低声道:“抱紧我,就如上回在相国寺那般……” 窗外,晚霞羞红笑靥,深深藏进遍洒夕阳落辉的金色山峦。去年(显德二年)十一月,荣哥派李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州行府事,以忠武节度使王彦为行营副部署,统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乘淮水浅涸,南唐疆防懈怠之际,率大军突袭南唐。并命吴越王钱出兵常州策应。 当时南唐清淮节度使刘仁赡镇戍淮西重镇寿州,寿州是战略要地。李恐其兵力不足,即命一干将领统兵前去增援。李大军抵达正阳北,架浮桥渡淮攻寿州,月余不克。 今年,也就是显德三年。正月初,南唐刘彦贞援军到来,以战舰数百艘趋正阳断周军退路,刘彦贞亲自率领步骑去解寿州之困。 荣哥看李取寿州不下,便于正月初八御驾亲征,派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率兵前赴正阳,命河阳节度使白重赞领兵进屯颍上,他自率京师援军兵进寿州。当时李见南唐援军到来,恐被断了后路遭到夹击。于是焚粮退兵。十六日,荣哥到了陈州,听到李引兵退保正阳的消息。他料定南唐必有追兵,就命李重进疾驰淮上接应。李重进也是一员骁勇上将。他是郭威的外甥。说起来和荣哥还是亲戚,他列阵于正阳东。截击大破南唐三万追兵,杀刘彦贞及麾下万余人。南唐应援使皇甫晖等听到正阳败讯,根本就没敢靠近,自定远退保清流关去了。 荣哥乘势进抵寿州,寿州城墙坚固,守将刘仁赡对南唐死忠,且又颇擅守城,周军昼夜攻城遭到殊死抵抗,数日不克,于是荣哥改策略为长围久困,遣将分路出击打援。 这正合了兵家所谓奇正之变,以正合,以奇胜,出击打援的后周诸将所向克捷,一连拿下涡口、清流关、滁州、盛唐、扬州、泰州等地,江南震动,李惊恐,三月遣使过江,请去帝号,割沿淮寿、濠、泅、楚等六州,并岁纳金帛百万两/匹以求罢兵。当时后周军已占领淮南之地近半,荣哥要的是江北全境,自然不允和议。 李求和遭拒,又恐失江北难保江南,只好调兵遣将意图反扑,周军也做了相应部署,两军再战,周军于**以少胜多,大破南唐军马,南唐精锐大损。不过,**之战,似乎,是赵x露脸地战役……荣哥提起他时赞赏有加…… 只可惜之后大雨积旬(又是大雨啊),河水暴涨,周军无水战准备,加之粮草不继,师老兵疲,难于久战,荣哥只好下令放弃滁、扬等州,留李重进继续兵围寿州,围点打援,而他则于五月返回京师。 他深感无水军难以攻取淮南,于是就在城西汴河,建造楼船战舰数百艘,连同缴获的南唐舰船,组建水军,以南唐降卒教练水战,日夜操练,以备下一次征伐南唐。 听他讲了这次亲征的详情以及训练水军地必要性,我当然理解他最近的忙碌。 是地,自他五月回来,眼见着已经七月了,他出现的次数,相比出征前,明显少了很多,尤其最近,简直见不到人影呢。 这日吃过晚饭,说是晚饭后,其实不过是刚过申时(15时至17时为申时),我正想着稍微散散步消化一下晚间食物,就见流云神色奸诈的靠过来,我笑道:“看你这表情,一定又是有什么八卦消息要传播了?” 流云嘻嘻笑着:“还是小姐知我!小姐呀,奴婢刚听来的紧要八卦!”又一个被我毒害的,连“八卦”这种词都会用了,“您可曾觉得近来皇上来地少了?我听说……”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您猜怎么着,皇后娘娘病了!病的极重!尤其近些时日,几乎都下不得床呢!所以皇上也不好总来探望小姐了……” 哦,这样啊……不过,这丫头怎么这表情……“喂,流云呀,说这种消息时能不能不要笑啊……” 流云赶紧掩住口,含笑的眼睛转转,“奴婢不敢!不过奴婢斗胆猜测,皇上迟迟不把小姐接进宫里,您说莫不是皇后娘娘……” “别胡说,是我自己不愿意,不关别人的事,这话可不许出去乱说!” 刚说到这儿,忽见碧溪小跑着过来,口里还叫着:“小姐!小姐!” 我打趣道:“这真的是碧溪吗,怎么转性变成了流云?”笑。 碧溪气喘吁吁道:“小姐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可不得了,宫里派了人来传皇后娘娘懿旨!” 嘿,说曹操,曹操到…… “不会要我去门口跪迎吧?是不是还要摆设个香案之类的?”抖,太傻了吧…… “只是传娘娘口谕,已让到花厅上了,您赶紧过去,莫让近侍大人久侯便是!” 被碧溪流云催着来到花厅,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果然白面无须,声音奇怪……原来是传符皇后口谕,宣我即刻进宫。 我绕过争得热火朝天的碧溪流云,自行取了一袭堇色襦裙换上。 这两人,一个说初次进宫,当然要打扮得谦谨低调才好,绝不能让人看出不恭顺的意思;另一个则说正是因为初次进宫,才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怎么也要有些大家气派,省得以后吃亏…… 晕,关以后什么事……而且只宣我一人进宫,不许带侍女随行,还不定是不是鸿门宴呢,看把这两人激动地,这么浪费时间争论,这回怎么不说让近侍久候是为不恭了…… 选了中性色(相对于冷色和暖色,紫和绿为中性色)的裙子,色彩不张扬,但近看细节处有设计,如此也就是了。真不好说一会进宫是个什么状况,还是谨慎些好。 “进宫”二字,听着就让人百爪挠心烦闷不已呢…… 我唤过碧溪,低声道:“去把小弥叫来。” 车马一路北行。 我住的地方离大内不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皇城南面几扇金钉朱漆地大门,但马车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过皇城东角楼,沿着东面宫墙一直向北,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东向的宫门前停住,下车,匆匆瞥了一眼,似乎门上书了晨晖门三字。 随着那领路地宦官进去,尽管貌似没有人看着,但还是保持头正直地方向,垂头耷眼或左顾右盼都不是我的作风,不过即便只是目视前方地视野范围,也把这皇宫风格看了个大概。 虽然也是斗角飞檐,朱栏彩槛,但说实话荣哥的这个皇宫看起来并不怎么富丽堂皇,其实还比不上北京故宫,想必是因为这皇宫乃是前朝所建,后周两代君主都节俭恤民,并未大肆营缮扩建的缘故,我甚至猜测他们怕是只在必要时才略做维修呢,所以宫殿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不过在夕阳下看来,倒是更见历史的沧桑凝重,行走其间,什么后梁太祖朱全忠宫闱**、后晋高祖石敬唐寡耻割地、后汉隐帝刘承诱杀权臣之类,一时俱涌上心头…… 咳,想得太远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已随带路的宦官来到一处宫殿前,通传了进去,不一时便有个宫女带我进殿。 殿里已点起了灯烛,帘幔低垂,药香满室,我随那宫女来到一张雕花大床前,待看清半躺在床上的人,不觉一愣。 这人,虽是满脸病容,但还是很容易能辨认出,竟然,是位故人…… 注释: (1)相传春秋时晋文公负其功臣介之推(亦称介子推)。介愤而隐于绵山。文公悔悟,烧山逼令出仕,之推抱树焚死。人民同情介之推的遭遇,相约于其忌日禁火冷食,以为悼念。以后相沿成俗,谓之寒食。 胭脂四 第3章 白鸟惊飞,菰蒲叶乱 一个女子背靠着隐囊半躺在床上,一条对凤纹团花大被盖了半身,看她只穿了件素白中衣,头上简单挽了髻,原本是极端庄明丽的脸上带着病容,正向我看过来。 我惊道:“黄夫人?!” 她微微一笑,只这一笑,仿佛病容在瞬间就褪去了,依稀又是当初光彩照人的样子。 她示意宫女移了绣墩给我,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娘娘赐坐”,强忍着古怪的感觉,她已笑了出来,“无须拘束。”声音到底带了些病弱。 感觉怪怪的,这位黄夫人曾经是我店里的客人,也曾有过交流,当时只觉得她言谈举止一派大家风范,而且难得不挑剔不矫情,很好沟通,现在看来当初她是专门微服了去我的店里……看我?真狗血,原来黄夫人就是皇帝的夫人……我为作者的无趣设定汗一个。 她含笑打量着我,“许久未见,水小姐益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当真是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啊…… 《世说新语.贤媛》载:“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刘孝标注引南朝宋虞通之妒记》:“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惋。主於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 这是“我见犹怜”一词的出处…… 作低头浅笑状,背上已隐隐生出薄汗。 宫女献了茶上来。青瓷盏里是精心烹制的茶汤,浮着细致的沫饽,我端起茶盏,略顿,闻香,悠悠啜一口,放下,符皇后赞道:“水小姐磊落轶荡,果然不同凡品。” “娘娘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开玩笑。若不是感觉到胸口那一点冰凉依旧……想装得这么若无其事都难!宫斗的常识是不要在别人宫里乱吃东西吧,尽管现在也是个瓮中捉鳖地局面…… 诶,我这是怎么了。“宫斗”、“瓮中捉鳖”这种词汇都冒出来了…… 她挥退众宫女,只留了一个大约是她的心腹侍女。站在略远些的位置。她优雅地微笑着,“不知水小姐以为陛下如何?” 嘿嘿。果然来了! 我斟酌着词句:“当今天子雄才大略,文武全才,虚怀若谷,勤俭恤民,是难得一见地圣明君主。” 她颔道:“陛下确为世之豪杰!”话头一转,“却不知水小姐因何不愿入宫?莫非……”勾起嘴角,美目似嗔似笑,“侍奉陛下还辱没了小姐不成?” “民女不敢!”汗,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这种时候是不是要说些“贱妾蒲柳贱质难承圣恩”什么地,然后磕头如捣蒜啊??可是,我下不去手啊…… 她淡淡一笑,“此处并无外人,我与妹妹推心置腹,妹妹也莫要拘束了。” “妹妹”这词在这个时代固然是个套近乎的常见称呼,可此时由她说出来……当真是语意隽永耐人寻味呢…… 她看着我,轻叹道:“圣上胸怀天下,从不见以儿女私情为念,我只道英雄豪杰惯是如此的,直至遇到你……难得陛下如此动心,却不想妹妹竟不愿入宫,不知是何缘故?” 我细品她话中意味,听起来还算是波平如镜,但无论什么女人都有吃醋的功能吧,象“任盈盈”那种只是男人的一相情愿罢了……不过无论是不是试探,我只实话实说道:“不瞒娘娘,皇上是我遇到地最优秀的人,我想以后恐怕我也不会遇到比他更优秀的人了,我确实非常欣赏他,非常喜欢他,但那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兄妹之情?”美目里流过一抹讶色,“……不知妹妹可辨得清何为兄妹之情、何谓男女之情?”她似乎要笑,却忽然咳起来,旁边那宫女赶紧跑过来,捶背献茶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平复了,她目示那宫女退开,对我倦然笑道:“让妹妹见笑了。” “娘娘凤体要紧,不如我改日再来聆受训教?还请娘娘多多保重玉体,早日康复!”赶紧放我走吧 “我素来有这病症,这次作的格外凶猛些……因而我才急急找了妹妹来……”她喘息了一会,悠悠道:“想我大周自先帝时就不行采选纳宠之制,今上登基依然如是,陛下往日于女色上从不在意,故而至今这宫里也无其他妃嫔,此番只待妹妹入宫便是专房专宠,放眼天下,这样的帝王又有几人?至于我这病么,怕是拖不久了的……妹妹可明了我的意思?” “娘娘快别这么说!皇上是极敬爱娘娘的!”是吧,古人不是都把“相敬如宾”当作夫妻关系的最高境界么,我这也不算乱说吧……“我只当皇上是兄长,所以是断断不会入宫地,还请娘娘切莫多想,将养凤体要紧!”几乎要瀑布汗了。 她神色古怪地望着我,待要开口,忽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再展开掩口的帕子,竟染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这下不光那宫女,连我都有些紧张,看她白纸一样地面上带了不正常的潮红,弱弱地倚在隐囊上喘气,好好一个鲜活地人啊,现在已是气若游丝,不觉同情之心大盛,我冲口道:“皇后娘娘。舍弟精于岐黄之术,宣他进宫给娘娘看看如何?”说完才想起,御医是天下最恐怖的职业之一。给皇家地人看病,治好了倒也罢了。若是治不好,没准就喀嚓一声……小弥固然医术高,在我潜意识里觉得宫里地御医们肯定是不如他的,但天下总有治不了的病啊,万一……可是看她那么难受。情急之下这话就脱口而出了。 她就着宫女地手喝了口水,另取了一条手帕略拭嘴角,望着我轻轻笑道:“我果然没看错妹妹……只可惜此番却要为陛下嘲笑了……” “诶?”什么? 她笑叹,“我前日道陛下无有手段,夸口说若是我宣你入宫定能劝得你留下,陛下不信,不想当真被他料中!足见还是陛下更知妹妹啊。” 不会吧!我无语了,怎么还有这么变态的事…… 她握住我地手,没有一点热度的手指冰得可怜。她婉声道:“当日,我微服去你店里,本是只想看看是何等样人令陛下那般上心。甫一见你便觉入眼,待攀谈起来更是投缘。本欲与妹妹效法娥皇女英。却不想妹妹心意坚定至此……也罢,今日你既然不愿留下。由你便是,只是我欲与妹妹结为金兰之契,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民女万万不敢高攀!”本能的觉得不妥。 她嗔,“妹妹怎这般固执!难不成竟连这些许心愿都不肯让我偿达么……”一激动,又开始咳起来。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叹,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依娘娘就是……” 她慢慢平息了咳嗽,微笑道:“怎么还叫娘娘,该改口叫姐姐!” 屈打成招地叫了,她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含笑插在我的间,“姐姐的一点心意,权做表记罢。” 拉着我地手,美目里光彩流动,竟衬得她面上也容光焕起来。我看着她,暗想,当真是个美人,即便病成这样仍是一般女子难望项背的,她不是小家碧玉的类型,她的气质端庄高华,不愧是母仪天下的人物,何况看她的行事风格,流芳青史的那些事迹,正是我欣赏的类型,只可惜中间隔了个荣哥,总觉得怪怪的…… “此番毕竟了却一桩心事,也不枉妹妹进宫走一遭。说也奇了,与妹妹闲谈一会子,我只觉身子都轻健了许多呢!这些时日困在这殿里,真真闷杀我也,今日趁妹妹在此,正好陪我出去透透气!锦葵,”唤旁边那宫女,“仔细服侍水小姐去偏殿略候,传几个人进来与我更衣。” “娘娘地身体,见风不要紧吗?”其实本想说既然没事就放我回去好了,不过看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好意思直说。 “不妨事,难得心里高兴,”对我温和微笑,轻轻在我手背上拍拍,“还请妹妹稍待片刻。” 只得随那叫锦葵的宫女退出,来到旁边偏殿等着。 珠帘帷幔,轻烟淡香,我被让到一张红木大榻上,随后就是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捧了各色点心果子,雕花蜜煎,砌香咸酸,流水似地献上来,锦葵看着她们把盘盏在我面前的桌案上摆好,便带着人施礼退了出去。 只留我一人固然让我更自在些,不过这些东西摆在这儿,倒象是要打持久战呢,难道皇后地换衣程序很繁琐吗? 刚吃过饭不久,没什么食欲,我欣赏着这些食品地造型,回想外面可以买到的同类产品,比起那些高档分茶(1)食店,似乎这宫里地东西也没见精美多少嘛。 无聊坐着,不觉轻轻按上胸口,那个,似乎没派上用场啊…… 轻笑,小弥的好东西又被我榨出了一只 我承认我是有些多虑了,好吧,是我又小人之心了,刚才进宫前,让碧溪把小弥找来,其实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百毒克星之类的物品,我先准备着,如果能象打疫苗、预防针那样就最好了……呃,虽然我也知道这个听着比较离奇,估计希望渺茫,但总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只心不可无……所以就咨询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从脖子上摘了条银链子下来…… 一条银色的链子,垂着个透明的水滴状坠子,看着象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把链子挂在我脖子上。凑在我耳边诡秘道:“本门镇派之宝雪魄珠,平素晶莹透明。触之冰凉,遇毒则变红热,百试不爽。” “哈,你这家伙,有这好东西怎么早不给我!” 他脸上微红。猫眼眨眨,“嗯,有我在姐姐身边,要这劳什子作甚……” 哦?难道是怕被这颗珠子抢了上岗机会?呵呵。 刚才在符皇后的寝殿里,我之所以敢大大方方喝她地茶,就是因为感觉到雪魄珠仍是凉凉的一点冰在我的胸口,否则就算装潇洒也不能装得那么行云流水呢…… 不过,看来是我多心了,惭愧笑。宫斗小说害人啊。 百无聊赖,她换个衣服也未免用时太久了吧?竟然就让我一个人这么坐着,我环顾四周。居然连个扇子也没有…… 现在是农历七月,换成阳历怎么也要八、九月了。天气已经颇有些热了。好在我是寒性体制,又在温室效应地现代锻炼过。穿到古代倒是不觉得夏天有多难熬,何况这种宫殿结构,夏天很是阴凉呢,忽想到,孟昶那厮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避暑,他怎么那么怕热,莫非,他身上脂肪层很厚么? 笑。 服务太不到位了,怎么能不准备把扇子呢!抬手抚在颈上,唉,手心和脖子是一个温度呀,不觉把领口拉开些……嗯象好受多了…… 奇怪了,怎么感觉越来越热,只觉身体里有一团火,烧得人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杯子喝水,凉水入口,却觉那团火焰烧得更盛,刚才还只是在胸膛里,这会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倚在靠垫上,身上软绵绵轻飘飘地,象是变成了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飞絮。 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 于是心就剧烈跳起来,脸上滚烫,手指触上去,那温度烫得吓人…… 猛然警醒!我这是怎么了?!! 忙掏出雪魄珠……一点淡淡的……绿? 抓狂!小弥说遇毒变红,那这绿色算什么啊?!!而且,摸上去仍是冰凉的啊! 难道,是新品种的毒??? 桌上这些东西我都没吃,虽是喝了杯水,但在喝水前身上就难受了,所以应该不是水,或许,是刚才地茶?嗯,到也不是不可能……一缕轻烟飘过来,带着薰香的清甜……我的目光落在殿中那只正吐着烟的博山炉上,诶?莫非……迟疑着走过去,试探着吸一口气,奇异的感觉弥漫在身体里,身上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好想找个东西靠着…… 不觉就向着那张大榻走了过去,只想软倒在上面,依着,靠着,躺着,不再动…… 难怪着殿里只留我一人!难怪她们都要退出去! 心里有一丝微妙的酥痒,忽想找个人……抱着…… 蓦然湿了眼眶,到底,着了道!! 我的手抵在坐榻的围屏上,有些颤抖,我不能,如果我现在躺倒,或许,就再也无法走出这房间了…… 咬破一点舌尖,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驱散身上其他地感觉。 不能坐以待毙! 蹑足走到后窗边,听听,似乎没有动静,轻轻打开,清凉的夜风吹进来,深呼吸,是干净清新的空气。 试着提气,果然完全聚不起真气,和上次中了迷香一样。只得吃力地爬出去,碍事地披帛,扯下,团成一团扔进屋里,尽量轻的落地,小心不弄出声响。 回身掩好窗子。 哼,她想不到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居然也会爬窗户吧! 清风习习,淡月迷离。 我缩在殿外地暗影里,如今我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如果往外跑,高大地宫墙根本不是我能翻过去的,若是贸然在宫里乱走,万一遇到符皇后地人……是不是附近的地方才安全呢?不如先就近躲起来,等药效过了,内力恢复了再翻墙出去……所以还是该躲在附近吧……可又忽然想起,曹操在华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对方是诸葛亮类型的人…… 啊哪子里乱死了!头越来越沉!身上又开始烫!我已顾不得许多,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摇摇晃晃站起身,顺着暗影小心向前走去。 那些斗角飞檐被冥冥薄暮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犀利的弧度把天幕割切得支离破碎。 刚绕过一座宫殿,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轻轻的,细碎的,是夏日的木屐踏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隐隐约约,由远而近,每一下都象踏在我已绷到极至的神经上!! 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到头顶!它们似乎要冲开我的头顶喷薄而出!而我的心脏,几乎已无法负荷疯狂跳动的频率,似乎随时都会震裂成无数碎片! 旁边就是一座宫殿,我扑过去,飞快闪进,贴在门后屏吸聆听,祈祷,这只是过路的宫人! 那细碎的木屐声,在这寂静的深宫,显得格外清亮,它清脆的节奏,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而后,似乎,在这大殿前,它停住了…… 是要进来还是要走开?!!万一是前者…… 借着窗外的月光扫视这大殿---- 桌子下面?开玩笑!一目了然! 柜子里面?绝对瓮中捉鳖!! 咦?略深处似乎有一座大屏风!好!也只得如此了!! 我奔到近前……一愣,这屏风,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一篇狂草,象是……我当年在会仙酒楼的墙上写的《满江红》?!!再看,好象还真是一面墙!被装了底座,立在这作成屏风的样子!! 难道是荣哥把会仙酒楼的墙…… 忽然门外那木屐声再次响起,“咔哒”、“咔哒”,拾阶而上…… 没空呆了!!!我迅绕到屏风后,刚掩住身形……突然感到一个强大的气场!! 掩藏得很好的强大气场,只在它攻击的瞬间才会被释放出来。 是的,当我感觉到它的存在时,为时已晚…… 那是他出手的瞬间。 几处穴道一麻,地面陡然拔起,我扑面倒下…… 有人拦腰阻住我的倒势,随即感觉到我的后背被一个胸膛贴住,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我,很紧。 泪水蓦地夺眶而出…… 是因为被骗入宫?遭人暗算? 是因为被点穴道?受制于人? 是因为藏身于此?前途未知? 都不是!! 这个紧贴着我的身体,正散着极淡极淡的香,清冽而缠绵,幽冷而缱绻。 那是让我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清泉男香。 注释: (1)分茶,亦称“分茶店”。宋时指酒菜店或面食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食店》:“大凡食店,大者谓之分茶。” 胭脂四 第4章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揽住我的腰,纵身跃上横梁,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闷响,一点昏黄的烛光从门口漫进来。我们藏身在一根大柱后,我的身体不能转动,看不到门口的状况,只见地面上那片暖光略略移动,大约是有人正提了灯笼在向殿内张望着。 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脸贴住我的,冷香幽然萦绕,他一丝细弱的耳语极轻柔地送过来:“想杀我也……” 刚止了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身子被他小心转过,熟悉的面容出现的眼前,依然是性感的唇,高挺的鼻,明眸朗隽,修眉轩长。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的脸被隔在迷朦水雾后。 也曾想过会以何种方式重逢,却决没料到竟是此时此景。 李归鸿定定看着我,清泉般的明眸里泛起涟漪,手指怜惜的抚上我的脸,轻轻为我抹去泪痕。 闭上眼,不去看他,但紧闭的眼帘却阻挡不住珠泪垂落。 忽然眼上一暖,不同于刚才的温度和触感,我惊疑睁开泪眼,竟是他正在吻去我颊上的泪水…… 脸被他捧在掌心,他温软的唇缓缓游移,轻柔吸吮,带起一片细碎的麻痒,心一下子狂跳起来…… 感觉到我的注视,他停下动作,眼波如水,在大殿的幽暗中流动着低调的光泽,触到我的目光,便胶着在一起。象是要缠绵进彼此的灵魂里去……如此这样对望片刻,他地眼波脉脉滑下,停在我的唇上徜徉不去。而后他的唇就慢慢印过来…… 猛听得门外一声喝:“小秋!!你在这儿做什么?!莫不是又在偷懒?” 一惊,随即被他紧紧收进怀里。而他则警惕地听着外面地动静。 门边一个清脆的女声:“锦葵姐,方才我隐约听着这边有响动,便过来查看查看……” 锦葵?不就是符皇后身边那心腹宫女吗? 木屐声响,似乎是锦葵走到殿门口,一声轻嗤。“难为你找了这借口……可寻到皇上么?” “听路公公说圣驾已出了宫,似乎是去了户部王大人地府!” “甚么?!出宫了?!几时去的?!” “用过晚膳去的罢。”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那位已在偏殿了呀!只怕此刻那香……” “锦葵姐,你说咱们皇上知道娘娘把那位宣了来吗?怎么说巧不巧正赶在这时候出了宫呢!我琢磨着……”压低些声音,“莫非,竟是有意躲了出去不成?” “禁声!!你这丫头进宫时日不短,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便是主上宽仁恤下,咱们也不能失了做奴婢的本分!圣意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地!真是越没规矩了!” 那叫小秋的宫女撒娇道:“好姐姐,我也就是和你说,绝不敢和旁人提起的。早听得说圣上出宫多是去看那位。今个那位来了,皇上却出去了,怎这般不凑巧呢!没的辜负了咱们贤德娘娘的一番苦心!咱家娘娘当真神机妙算。这后手只怕连陛下也瞒过了吧……只是不想陛下偏巧出了宫去,也不知几时回来。哎。姐姐你说,这可怎生是好啊?” 锦葵一叹。“唉,才刚娘娘又咳了血!要是再听了这消息……只好让那位再等些时候了,总算那合欢香吸了越久越动弹不得,到也不怕节外生枝,纵是难受些,此时却也别无他法……你且去宫门迎候着,只等见了銮驾就来告与我知晓,我自去娘娘跟前再拖上一拖罢。” 小秋道一声“权依姐姐。”两人又互相叮嘱几句,便分头去了。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又是一片冷暗。 我愣愣听着,那个,叫“合欢香”?听名字就不是正经东西……如此说来,荣哥哥现在不在宫里,而这果然是符皇后的手段,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啊……不过这事做的实在让人无语,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嘛!简直是……对了在古代这类事很正常,算不得是qj民意…… 忽听李归鸿在我耳边道:“妹妹暂且忍耐片刻”,被他抱着跳下地,开殿门来到外面,略辨了方向,几个起落已跃出深宫高墙。 此时夜市未散,远远仍能看到明烛华灯,听到熙攘喧哗,他抱着我尽量选择人少地所在,一路穿房跃户,来到一处僻静的城墙边,凝神听了听,一提气身子高高拔起,脚尖在城头一点,轻巧地就跃到外城。 我依在他怀里,恍惚想到,过去他的轻功似乎是不如现在地,貌似又长进了不少呢。 如此,又跳出了外城墙。我只觉人声逐渐稀零,眼前景物渐渐乡野起来,已是到了郊外。 隐隐有水声响起,淙击玉,如鸣佩环,风穿林过,松竹萧萧。他停下步子,放我在一块大石上坐好,蹲在我身旁,拉起我的手柔声道:“这些时日让妹妹受苦了,我已听朱墨说起,妹妹回澶州之时正是我离开之日,平素看朱墨很是伶俐地,不想竟让妹妹生了误会,并非是妹妹所想地那般……愚兄这便给妹妹解开穴道,要打要骂任凭妹妹,只是妹妹要答应我莫要再跑走。… 对了,那事,我一时竟忘了…… 他出指在我身上连点几下,穴道骤然解开,僵硬了太久的身子血流不畅,我摇晃着便向旁边软倒,他赶紧接住,紧挨着我并肩坐下,伸手搂住我地腰。 我用力把他推到一旁,怒道:“你别碰我!!!” ……我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出手却变成了软绵绵的抚在他胸口,而脸上滚烫,视线朦胧。想必在旁人看来是两颊绯红,眼波迷离。本是很有气势的话一出口竟带了柔糯地声调,浅嗔薄怒,含娇带羞…… 自己先被狠狠吓到…… 推不开他,想挪开又软得动不了,想收回手却已被他按住。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含笑柔声道:“妹妹果然还在生愚兄地气啊……” 我怒:“不生气才怪!你和那女人……”我要抓狂了!怎么听都是娇嗔的语气,配上这内容,根本是吃醋地小女人…… “妹妹莫要误会,那是我师姐,是奉了师命来,唤我去见师傅的。因事出紧急,不得等妹妹回来,是我的不是。害妹妹误作他想,更是我的不是,妹妹打我出气可好?”说着握起我的手在他胸口锤着。 疑惑。“师姐?你什么时候又有了师姐?” 他笑道:“岂止有师姐,还有师兄、师弟呢!”略停顿。“我在妹妹地书案上留了信笺。妹妹怎没看到?” “信笺?我的书案?在我房里的?”他点头,我想了想。“啊!那天我直接去了东厢你房里找你,出来就在庭院中遇到朱墨……根本没回自己的房间……” 他轻叹,“那日我与师姐连夜出城,到了师尊的落脚处,本以为她老人家考较考较我的功夫,看看这些年有无懒惰也就是了,谁成想竟被师傅带回昆仑闭关修炼!我之前也不曾想到,这一去竟然就是两年光景!只最近才下得山来,急急赶回澶州,却听说妹妹自前年回去,这两年再不见踪迹,我昨日夜探姑丈大人府邸也未寻到妹妹,正自苦闷不知该去何处寻你,天见可怜竟让我这般遇到……我日日记挂着妹妹,若是再见你不到,我当真要狂了……”他把我搂在怀里,脸颊相触带起肌肤的细细颤栗,耳边是他的柔声倾诉:“中心藏之,何日忘之1)……” 我被他紧紧抱着,身上越躁热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觉轻轻嘤了一声,却觉他身子微震,低头看我,他的明眸在月下流溢着异样地光润,而他的吻……忽然就落下来,开始还只是轻柔展转,似是带了小心和生涩,渐渐恣肆,是不再顾忌的长驱直入,仿佛诉不尽地相思都只在这深深长吻中,缠绵百转,缱绻难去。 待终于分开,我只觉身上滚烫,头有些眩晕,飘在云端般绵软恍惚,好象,比刚才更难受了?软倒在他怀里,头依在他肩上,手臂不知怎么就伸出来,轻轻攀上他的脖子…… 心底是明白地,这是那香地作用,大约,因为他……又更加重了些……可就是无力推开他,无力站起来…… 他温柔的抚摸我地脸颊,低唤着我的名字,唇再次欺过来,我用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开口:“不要,我好难受……” 他一愣,捧起我的脸细看,眼前他的面庞看不太真切,象是隔了淡袅云烟。 “莫非,刚才那两个宫女说的人,竟是妹妹不成?!” 轻轻点了下头。 恐怕,现在就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样子吧。 终于明白什么是抽掉骨头般绵软无力,好象,还有一句叫侍儿扶起娇无力?…… 心猛地跳了几下,疾得吓人。 只听他在我耳边道:“妹妹可还动得了?妹妹?” 轻叹摇头,最后的意志用在克制那诡异的感觉。 忽觉他伸手扯开我腰间丝绦,在我惊颤的注视中,又开始去解我的裙衫…… 心中惊羞交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不是趁人之危么!可身体的每个细胞却都在可耻的欢呼!我伸手推他,手指碰到他的衣襟竟变成了抓住不放。 他褪去我的衣衫,又脱了我的鞋袜,只留贴身的抹胸小衣。他抱起我,向旁边走去…… “你别……我不要……”如此气弱,呢喃耳语般的拒绝,让我羞愧难当。 他走几步,俯身放下我……脚上蓦地一凉,脑子瞬间清醒了些。我环顾四周,一个小小的石潭,一缕细泉不知从何处来。在这石底小潭中逡流一转,便又不知流向何处去了。 此刻。他正扶我坐在石潭边上,我的小腿浸在清泠的潭水里,凉意丝丝涌上来,漠漠传遍全身。 他蹲在我身旁,脸上微红。低声道:“我便是想要你,又怎会在这时候呢……” 飞霞扑面,垂头不语。 他轻咳一声,“浸在冷水里或可缓解药力,剩下地……妹妹自己脱罢,我先去那边……” “不用,就这样好了,”就算是一会穿湿衣服我也顾不得了,再脱。对他的定力未免是太大的挑战了吧……“你扶我下去。” 我坐在水底石上,潭水没过来,只露出肩膀。 回头。他正背身盘膝坐在后面。 月下,潭水澹澹。风起。潺潺溶溶。我只觉身体里地毒香药力正被凉意一丝一丝地抽走,它们幽怨哀叹着。不情愿的离开我地身子,融在冷水里,四下散去了。 背靠着池壁,仰望天角淡月,终于松了口气。 想想真是好险,幸亏我现得早,在药效初起时跳窗跑了出来,万一象真象宫女锦葵说的,那香吸了越久越动不了,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过,即便荣哥哥在宫里,就真的会对我下手吗?也未必会吧?我一直很相信他的人品呢! 可若是我扑得太猛…… 抖,“有自制力的君子”和“正常男人”之间微妙地“等当点”在哪里,我其实并不知道……所以还是跑出来比较放心啊! 是我今天太紧张了,从入宫时就格外敏感,百般加着小心,直到以被害幻想狂的心态现真的有个套等着我钻,立时就觉得一定要逃出来才好,一定不能让下药的人遂了愿才是! 最初是靠咬破舌尖那一点疼痛的刺激保持清醒,后来被点了穴道,似乎倒正好抑制了体内毒素循环,不过刚才和他……于是又激活了药效,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叹,幸亏他…… 低头微笑。 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他,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如果不是我仓皇跑出来,如果不是为躲那个小宫女胡乱钻进那殿里,是不是就此便错过了呢? 转头看他,他仍是背对我坐着,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大约是夜行的缘故,难得他穿了一袭黑衣,淡月下凝着墨竹般的风骨,两年地光阴在他身上并未留下痕迹,挺拔俊逸一如往昔。 细细回忆他刚才的解释,原来,那是他师姐啊,来找他去见他师傅,惭愧,我实在是太过敏了…… 诶?不对吧!!! 我猛地站起,带起水声哗啦一响,他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妹妹觉着好些了?”伸出手要拉我上岸,待目光滑落到我身上,蓦地红了脸,他转开视线,把手递过来。修长如玉,骨结微凸,在月下散着温润明净的光泽。 我不接那只手,自己踩着潭底白石爬上岸,他忙扶住我地手臂,我挥臂,甩开他。 他愕然,“妹妹?” 我直直盯着他,“你又骗我!!” “我几时又骗你了?” “你好好想想,建议你主动招供,省得被我揭穿了尴尬!” 他拉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不许我挣开,“我对妹妹所说句句实言!实是不知妹妹又误会我什么了?” “哼!你说那是你师姐,来找你去见你师傅?那你们用地着躲在屋里,听到我在外面就赶紧吹了灯吗?!她还刺了我一剑,要不是有人救我,我恐怕早就死了!你当时也在场,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那些被我在记忆里埋葬地情景,那些我自认为已经遗忘的心情,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他窗上的迷离灯影,她面上地绝美微笑,那剑上的凛冽月华。那河中的壮阔惊涛…… 我狠狠甩开他地手,紧咬着下唇,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们在他面前落下。 他猝不及防被我甩开,身形顿住。大惊失色:“那夜,果然是妹妹!!” “少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他急道:“那夜是师姐先现地你!被她吹熄了蜡烛,我尚未看清时师姐已提剑冲了出去!等我跟出去正见她在刺一名周军士卒----妹妹那日可是穿了周军小校的号衣?当时你站在树影里,师姐飞身过去正把你遮了大半,我一时并未看到你的脸。只见得是名周军兵丁,待要跟过去细看,忽有一人冲过来救了你走!我记得极清楚的,当时虽不知是你,但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就慌乱不已,所以我原是要追你们去看个究竟,但被师姐拦道穷寇勿迫以免横生枝节,尤其不知是否有强援窥伺,于是我们便连夜出了城去……” 诶?是这样么?猛一听似乎倒也能自圆其说…… 他靠近。轻轻拉起我的手,柔声道:“我当日实是不知那就是妹妹,如若知道。又怎肯让旁人伤你半分!”他张臂试探着把我揽进怀里,低低叹息。“妹妹不冷么?虽是夏天。这夜风毕竟比不得白日,妹妹切勿着了凉才好。” 经他一提醒。才觉得似乎山风吹得身上是有些凉呢,我低头,腾一下红了脸,素白地抹胸小衣浸了水,曲线毕露地贴在身上……“啊……我的衣服你放在哪了?”抱臂,不好意思看他。 “我与妹妹取来。”他走到旁边,把刚才脱下的衣裙鞋袜拿过来,却并不递给我,“难不成妹妹就这么穿么?湿寒入体极是伤身的……” “似乎,可以用内力把湿气逼出来吧?”这问题刚才我泡在水里时就想了,武侠小说上好象都是这么写的。 他点头,“到是忘了。”握住我的手,我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掌心游走上来,我的内功是他教的,他的内力与我正属同源,我按照他教地内功心法运功了一周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仅衣服已干透,精神饱满得如同刚刚睡足,丹田充盈,不知这样是不是相当于平白长了功力? 接过衣衫穿上,又想起他刚才说的,我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师姐还真是奇怪,难道因为我穿了大周的军服就要杀我吗,莫非你们也是北汉、南唐、后蜀或是哪个割据掌权地探子?要不就是你们自己要造反?” 说探子什么的是因为有颜如雪地前车之鉴,至于最后一句只是开玩笑罢了,但当我说到“造反”二字时,他正在帮我穿衣地手明显一顿,那脸上的温柔微笑也忽然凝住…… 我惊愕盯紧他,失声道:“难道,你们真地要造反?!” 他与我对视,一贯清澈的眼眸里竟沉了一抹复杂的颜色,他幽然看着我,没有开口。 猛然间他警觉转头!随即一声轻嗤从旁响起,我随他望去,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从旁边的林中走出,她露齿一笑,象一朵暗夜里盛放的美艳娇花,“师弟的功夫果然大进了。” 是她!! 李归鸿招呼道:“师姐!” 她含笑点头,“竟是让你先到了,如何,得手了?”眼波划过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觉那目光里闪过一丝……冰凉。 他摇头,“尚未取到。” “怎么?守卫森严么?” “我……遇到表妹,故而,未曾下手……” 她终于转过视线,上下打量我,“这位就是李师弟心心念着的表妹?倒是生得好个容貌。”说的是赞美的话,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隐隐还是透出不屑。 我知道,以我现在衣冠不整的样子,尤其还和男人靠在一起,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伤风败俗这词可以形容的了,但我不想在她鄙夷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索性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也很漂亮。” 她眼中光点一闪,轻嗤道:“果然有几分与众不同。” 李归鸿拉住我的手,“妹妹,这位便是我师姐蔚霓裳,”暗地捏捏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怕我介意,侧头对他一笑,嘿嘿,放心,我就是介意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咦?蔚霓裳?让人联想起“练霓裳”呢! 于是越笑得无懈可击。 他又对蔚霓裳说了我的名字,腹诽,非要弄个英国式的正式介绍吗,好象并不是什么愉悦的相逢呢。 她对我略一点头,算是招呼,而后蹙眉对李归鸿道:“师弟未免太……”瞥我一眼,语气带了嗔怪,“这岂不是又要惹师傅她老人家生气!师傅问起时你待如何解说?难道就说是为了她……” “师傅怪罪我自去解释,有劳师姐费心了。” 微微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她面上果然有些不好看,“师弟怎还是这般散漫!倒是我等旁人更急切上心!此番不过是进宫取个……只为遇到她就违了师命,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心思转转,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李归鸿伸手给我整理好衣襟,系上腰带,纵是他涵养功夫好,眉宇间也隐约现出不耐,但他还是极力压下,温言道:“蔚师姐,这山风有些凉了,沉烟身子弱,有甚么话,何妨改日再说,至于师尊的责罚,我一人领受便是。”语气虽还算客气,但其中的意味已是很明显了。 蔚霓裳勃然变色,我但觉周围空气一窒,只听她怒道:“你这般说……简直好歹不分!平素便不把大事放在心上,一味任性怠纵!这回又为她公然违抗师命,当真令人寒心!!大家这般用命竟是为了谁?!你、你切莫忘了自己姓甚么!身上流着谁的血!!”忿而转身,身形一晃,眨眼不见。 他姓甚么??身上流着谁的血?? 我转头盯着他,他望着蔚霓裳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片刻转过脸,对我安抚的一笑,温润如玉。 他面上轮廓有着雕塑般的隽朗美感,我记得,他的眼珠,在阳光下会透出迷魅的墨绿色泽…… 宫里的东西…… 谋反…… 他姓什么…… 一个念头轰然闯进脑海,我只觉心脏激烈狂跳,那是无意中窥探到别人秘密的慌乱与亢奋!我牢牢盯住他,疑惑冲口而出,“你……祖上……是不是姓朱邪?!” 注释: (1)《诗经》: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终于,埋了这么久的雷终于可以踩爆了忍得好辛苦(呐喊泄) 胭脂四 第5章 凉回翠簟冰人冷 本是猜测,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就近从后唐问起,没猜李唐(1)是因为毕竟远了些,却不想他听了我的问,只一怔,便舒展开一个俊美无俦的笑容,他眼中光华流转,和煦笑赞道:“妹妹当真聪明得紧,任是什么都瞒妹妹不过呢……” 我直愣愣盯住他,一时思绪万千…… 五代十国时期,中原地区先后建立了五个朝代,国号分别是梁、唐、晋、汉、周,为与历史上其他相同国号的政权区分,史家通常在这五个朝代的国号前加个“后”字。而比较特别的是,在这五朝之中,有三朝,即后唐、后晋、后汉的开国之君都是沙陀人。 沙陀原是突厥的一支,是唐代突厥族别部,又作沙陀突厥,源于西突厥处月部。唐朝初年,处月散居于今新疆准噶尔盆地东南一带,因其地有大沙丘,故号“沙陀突厥”。 唐高宗时,西突厥领乘太宗新丧,叛唐,为唐军所灭,处月部亦被击败。武则天时在庭州设立北庭都护府,沙陀部领“朱邪金山”因战功被册封,受北庭都护管辖,安史之乱后回纥占领今新疆地区,而吐蕃则趁乱占据河西、陇右。沙陀人受回纥欺压,一度投靠吐蕃。 到了唐宪宗时,当时的沙陀领,“朱邪金山”之孙“朱邪尽忠”,率全体部众投奔唐朝。赞普大怒,派兵追杀,沙陀人且战且走,三万人中仅剩下两千人到达灵州,“朱邪尽忠”亦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被唐任命为阴山都督府兵马使,招纳流散各处的沙陀旧部。势力逐渐增强。 后沙陀部自灵州迁往代北(2)地区居住,成为唐军重要的兵员来源。唐懿宗时,“朱邪执宜”子“朱邪赤心”率骑兵助唐政府镇压庞勋起义有功,被赐姓名为“李国昌”,自此沙陀人改朱邪氏为李姓。 《资治通鉴》载“沙陀人素骁勇,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尤其自朱邪执宜出任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更是对沙陀征服代北各族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渐次形成了所谓“代北集团”。 至黄巢起义军攻入长安,唐僖宗招李国昌之子李克用率沙陀、鞑靼军勤王。李克用领兵击败黄巢,唐朝封李克用为河东节度使。后封晋王。 黄巢死后,其旧将朱全忠势力日盛。朱全忠本名朱温,降唐后被赐名全忠,称帝后又改名为晃。(如果有同学记不住他的名字,请联想谐音“猪瘟”,决没个记不住的。) 黄巢乱唐使得中央政府益势微。朱温得汴州,李克用得太原,形成朱李纷争的局面。经过长期攻战,朱温削弱李克用,于9o7年灭唐称帝,建立后梁,中国进入黑暗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当然,唐朝中晚期也是黑暗混乱地……)。 李克用与夙敌朱温对峙达四十年之久,不仅因为瞧不起朱温的人品,还有个原因。朱温曾因为酒宴上的些许口角就想干掉李克用,他趁李克用酒醉,派人在驿馆放火,想把他烧死,后多亏一仆从相救。并且适逢天降大雨(史家们又可以写“玄幻小说”了……)李克用才逃得一劫,但几百名随行侍卫却全部遇难。 所以待朱温篡唐建立后梁。李克用拒不承认,仍袭用唐“天佑”年号,以示与朱温抗衡到底,他与朱温斗了一辈子,毕竟略逊一筹(否则以他对朱温的仇恨程度,早就将其灭了),但他的儿子却是朱温的儿子们远远不及的,朱温曾有句名言:“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意思是说:“生子当如----(大家不要想到孙仲谋)……李亚子(即李克用长子李存勖),克用虽死犹生,至于我地儿子,简直就是猪狗!” 顺便插一句,朱温的儿子确实如他所说,其实他自己也是……朱温此人朝秦暮楚,反复无常,阴险狡诈,人品极差,不过在五代这种乱世,变节之行并不鲜见,但他晚年残暴荒淫,行同禽兽,即使在历代封建帝王中也罕有其匹,**臣下妻女都算不得什么,史书上说他“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他与众儿媳均有**关系,而他的儿子们不仅不觉羞耻,反而鼓励老婆去朱温跟前争宠,博取欢心,以助自己争夺储位!他病危时想传位给次养子----因为这个养子的老婆最为美貌得宠……被另一儿媳得知内情,终于酿成宫廷政变,朱温为亲子所弑,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开五代兵变拥立皇帝之先例,最终**地后梁为李存勖的后唐所灭。… 再说朱邪家族,沙陀部到李克用时势力展空前,乱世出将,李克用本人就是武艺高强,尤善骑射,他极是爱将,遇到功夫好的年轻人就喜欢收为螟蛉义子,他之所以能成就霸业,诸养子的功劳很大,而李克用对他们也极好,平素衣服礼秩如同嫡出一般。他的亲子义子各个功夫了得,亲生儿子李存勖、养子李嗣源、以及民间传说中打虎地义子李存孝等,都是一时之名将。 李克用的长子李存勖,承袭了沙陀人骁勇善战的血统,是五代前期最杰出地军事统帅之一。他继承其父李克用的遗志,不但打败契丹,攻破燕地,消灭刘守光与刘仁恭父子的割据,更是于923年灭后梁,统一北方,称帝自立,国号为唐(史称后唐),定都洛阳。这是沙陀人在中原建立的一个政权。李存勖(庙号庄宗)还收降了李茂贞建立的岐,并灭了王建所建立的前蜀。 李存勖用兵刚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员勇将,而且他在与后梁对峙时期的内政措施也很得当,他息兵行赏,任用贤才,惩治贪官恶吏。宽刑减赋,于是河东大治。 但是当他在灭后梁、前蜀后却骄于骤胜,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不仅大兴宫室,充实后宫,沉溺声色,疏忌宿将。而且宠信重用伶人、宦官。他用伶人做耳目,去刺探群臣的言行,置身经百战地将士于不顾,而去封身无寸功的伶人当刺史;把宦官作为心腹,担任官中各执事和诸镇的监军(又是用太监做监军啊)。将领们饱受宦官地侮辱、监视。同时,李存勖又派伶人、宦官强抢民女入宫,有一次,竟抢了驻守魏州将士们的妻女1ooo多人,搞得众叛亲离。将士哗变。终于,在内忧外患中,他死于伶人出身地从马直指挥使之手。 欧阳修曾评价庄宗李存勖为:“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李存勖死后,李克用的义子李嗣源继承了帝位,史称后唐明宗。明宗死后皇位在他地儿子间短暂的传了两代,就被明宗的女婿石敬瑭所篡。石敬瑭改国号为晋,后唐就此灭亡。 庄宗在位时,曾追谥李克用为武皇,庙号太祖,这三人地排序是:太祖李克用----庄宗李存勖----明宗李嗣源(明宗比庄宗年长两岁)。 “你的先人是……庄宗还是明宗?或者……”也有可能是李克用的其他儿子吧。“是太祖武皇帝?” “皇祖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明宗乃是我皇考的假子……” 果然啊。在世人眼里李存勖的血统才纯正…… 李嗣源也是沙陀人,他父亲李霓是李国昌地爱将,他自幼随其父长于军中,因为勇武且冒死救过李克用性命,为李克用所爱重,收为养子,赐名李嗣源。 虽然并非皇族骨血,但不得不说,明宗李嗣源比起庄宗李存勖,当皇上可是称职多了。李嗣源同样也是勇惯三军,为庄宗打天下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只是到底逃不脱功高震主的命运,他根本就是被李存勖逼反的。而他在当了皇帝之后,不喜欢声色淫乐,遣散了李存勖庞大的后宫(郭威大叔的柴皇后即在此时被遣归,在黄河边与郭威相遇,成就一段佳话),他严于律己,仁爱慎刑,关心百姓疾苦,所以虽然他晚年也有失误,但总体来说不失为五代前期难得地明君。加之他在位时间稍长,在他治下国家稳定,政治清明,人民休养生息,社会生产得到恢复,他治理国家的能力真不是李存勖能比的呢。 不过这些,我只想想就是了,说出来恐怕会刺激到他吧。 “哦?你是庄宗李……地后人?”我记得,史书上说李存勖死后,他的长子自缢,其他几个幼子不知所终? “先父乃是皇祖幺子,兵乱时尚未成年,被皇祖身边的忠义侍从带出,藏匿于民间,八年后我出世,只叹先慈生我不久便撒手人寰,先父感怀悲痛,不久亦随之而去……故而我自幼是被家中义仆抚养成*人的,养父娶妻生女掩人耳目,我自小只当养父是我亲父,青鸾是我亲妹,并不知尚有这些隐情,而那年养父暴病辞世之时,我正在外游学,待匆忙赶回,已是晚了一步,并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想来当时他老人家苦等我回来说这秘密与我,却到底没有等到,此事直到前年,我弱冠之年,师傅下得山来,才告诉我知道……” 叹,他的身世也很离奇啊,不过他亲生父母虽然早逝,但他养父精心教养他成*人,妹妹青鸾又活泼可爱,他的成长环境其实是很好的,完全没有因外界原因影响健康成长,我甚至觉得,亏得他从小并不知道这些事,否则一心想着国仇家恨,又怎么能象现在这样心理健康呢,只怕早变成慕容复之流了。 他叹息,继续道:“那日在澶州,妹妹见到师姐来找我,师姐对此事略知一二,正与我在房中说起,可巧妹妹那日穿了军服,师姐素来性子急噪,卤莽冲将出去,是不欲旁人知晓这隐秘,这等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旁人?” “啊!是我说错了,妹妹自然算不得是旁人!妹妹莫怪!” 他拉住我地手,急着辩解,可我心里,到底冷了一下,“其实你本来是不打算让我知道的吧,如果不是我自己猜到。你大概永远不会告诉我吧?”缓缓抽出手。 “妹妹……我实是不想把妹妹扯进来,何况这事,我自己也……”摇头轻叹。 我们默默立着,相对无言,山风飒飒。带起淡淡的凉意。 “你还记得那年我生你的气,负气离开你的事吗?因为觉得你对我隐瞒前情,尤其我还怀疑你偷了我给杜地书信,故意等我投湖自尽时再装好人救我……” “妹妹??” “我后来知道了,那信是王棠拿地。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他目光如水,温柔微笑,轻轻把我揽进怀里。 “当时觉得是天大地事。让我觉得无论自己心里多难受也非要离开你不可事,其实现在想想,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几年所遇的人和事,让我的一些想法,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这世上有多少人比我更不幸,有多少人因为种种无法克服的原因而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他们相比,我当时的行为简直就是小女生地任性矫情、无事生非……” 还没说完就被两片柔软的唇瓣堵住话头。他的呢喃夹杂在热吻的缝隙里:“妹妹……不是那样的……” 半晌终于分开,我喘息着,略有些羞恼,“我、我还没说完呢!” 他地额头和我的相抵,低笑道:“那就说完再亲……” 挣脱出他的怀抱。退开一步,定定心神。“还是这样说好了,省得你色诱我,不要以为亲亲就没事了……咳,我是想说,虽然你说的理由都成立,可是,这次的事,我还是不高兴,”我看着他,整个人静下来,“你一走就是两年,泥牛入海,消息全无……你别急,我知道是你师傅把你弄到山上不让你下来……但是自从那天在澶州经历了那一幕,我心里就好难过,它已经成了我心底地小伤疤,在这两年里我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碰到,因为每次碰到都疼得不行……现在你说回来就回来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象过去一样对你,我不知道我日后会不会因为今天轻易原谅了你而无法原谅自己……” 他愕然,忽伸手拉我,我一闪,到底被他捉住衣袖,他拽住我的衣袖,怔怔了好一会,低黯道:“妹妹……你……不要我了么?” 心里大跳了一下,“我……我要想想……” 我转开脸,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潭里,澄澈地潭水,潭底白石清晰可见,“你似乎总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呢,我不会因为觉得对方神秘、觉得好奇就会和一个人在一起,相反我喜欢让我有安全感的人,如果总有事瞒我,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他急道:“我已经都告诉你了啊,哪里还有甚么事瞒着妹妹呢!” 我想了想,“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是我心里已经有阴影了吧,总感觉不好……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保有个人**的权利,可面对喜欢的人,也许可以分享一些不告诉旁人的秘密?但这个度是怎样的,我其实还没摸索清楚……”摇头,“算了,你就当我是在多愁善感胡思乱想吧,人在夜里比较容易悲观伤感,没准过些时候我又会反省这是小女生在无事生非呢……”轻叹,岔开话题,“对了,你这次为什么进宫?” “……奉师命进宫取……玉玺。” 玉玺?倒是符合古人的思维方式,得了玉玺才显出帝位受命于天,皇位正统合法,不过我隐约记得那方著名地和氏璧玉玺在后唐末帝李从珂**时就彻底失踪了?后世现身的传国玉玺皆是仿造的赝品,这已经是千古谜案了,现在的玉玺,估计也就是郭威大叔刻的吧?值得偷么?自己刻一个不就得了?帝?”回忆他过去地作风,好象不是对政治有这么大兴趣的人啊…… “妹妹是知道我地,我对这天下怎会有兴趣呢!只不过为着先人遗愿,且师命难违,总不能置孝道于不顾,这才……可我这心里,总是……唉……” “真的么?你真的对当皇帝没兴趣?不是又在骗我吧?” “妹妹!!我所说句句自肺腑,妹妹莫要相疑!” “既然这样,你就去对你师傅说你不愿意做皇帝啊!其实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做呢……”喜欢“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的人,喜欢“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的人,就算勉强登基坐殿,只怕也不是好皇帝吧,这类例子太多了…… 猛听得旁边一声冷哼,一道冰冷的喝骂直刺进耳蜗:“妖女!休得妖言不止!狐媚惑人!” 注释: (1)李唐皇室自称是李广的后裔,以示自己的汉人血统,但实际上他们是具有鲜卑血统的河北赵郡李氏。 (2)古地区名。泛指汉、晋代郡和唐以后代州北部或以北地区。当今山西北部及河北西北部一带。 胭脂四】 第6章 三分黄叶二分尘 所谓傻瓜,就是当你走在人群中,背后有人大喊:“喂,前面那傻瓜!”而你,不幸,应声回头了…… 所以我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要转头不要转头不要转头……要看就让李归鸿去看吧 寻声望去,在我们身旁一丈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这人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正嫌恶地上下打量着我。--- 嘿嘿,看来“妖女”这有格调的称呼还真是给我的啊,想那黄蓉、赵敏、任盈盈一众前辈谁没得过这头衔嘛,真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幸忝居其列呢 旁边李归鸿已抢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徒儿拜见师傅!” 哦!这就是他那位传说中的师傅!居然是位女师傅呢!只见这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老,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当然,也许是内功高深到一定程度,已经看不出实际年龄了,长的很不错,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即便现在,眉眼五官也有着精致优美的轮廓,只是神气乖戾,目光犀利,让人十分的不舒服。她此时做了男装扮相,身上一袭青布袍子,头上挽了个男式髻,丝根根齐整一丝不乱,别了支银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 她哼一声,受了一礼,寒声道:“你便是为了此妖女而忤逆师命,顶撞师姐?”声音略有些干哑,到底没有青春的润泽。 “师傅!徒儿……是徒儿的不是,请师傅责罚!” 寂然片刻,她沉声道:“罢了,为师饶你一回却也无妨,你这就把她给我杀了罢……” 谁??我吗??! “师傅!!”李归鸿咚一声跪倒在地,扯住她的袍角急道:“万万不可!!没有沉烟徒儿决不独活!!!师傅但有责罚。都只落在徒儿一人身上便是!!还请师傅放过沉烟!!!” 居然说的还真是我呢!!太莫名其妙了!!一见面就要杀我??……这老女人精神正常么? 她脸上怒气一闪,眼中厉色大盛,挥袍袖震开他就向我走来,李归鸿跳起身,抢先扑过来,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背对着她大声道:“师傅。您若是定要取沉烟性命,还请先把徒儿的性命取了去,反正没有沉烟徒儿也是活不了的!” “你!!”她怒容满面,手掌僵在半空,到底落不下了。 正僵持着。猛然听得旁边衣袂风动,一个声音响起,夹着小心,“师傅,您就饶了师弟这回罢。既然师弟已知错,不如日后再命他将功补过,您看可好?” 转头。原来是蔚霓裳。 “你的轻功几时变地这般不中用!怎这时才到?!”真是不讲理,这不是迁怒于人么,“难不成是舍不得见你的宝贝师弟被为师责罚?!” 嗯?宝贝师弟?…… 蔚霓裳腾一下红了脸,讪讪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归鸿手臂一紧,死死抱住我,脸都白了……见我眯起眼斜睇他,忙紧张摇头。一路看小说网口型无声吐出:“不关我事!” 终于把每个人都弄的尴尬不已,李归鸿的这位师傅大人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架势,转身闲闲走开两步,负手给我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冷月清幽,小风吹拂。青布袍子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竟有几分谪仙之态。这背影还真是蒙人呢…… 切,装什么风轻云淡地世外高人嘛。 正想着,难听的话就来了,她背身冷冷道:“你们还抱在一处做什么?休在我面前做这轻浮样!荡妇**!恬不知耻!” 荡妇**啊…… 忽想起晴雯临终前的名言:“今日既已担了虚名,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心头恼怒,手臂就伸出来,从他肋下穿过去,紧紧缠在他的腰上。 他听了那讥讽之语,本是已羞赧着松了手,见我这样,脸上越红了些,低声问道:“妹妹?” 我撅嘴,“哼,岂能白白担了虚名!” 他既好笑又尴尬的神情,贴在我耳边轻轻道:“待私下时,任由妹妹随意抱,想抱多久便抱多久……乖 含羞一笑,慢慢收回手臂,他温柔微笑,手指轻轻捋过我鬓边碎。 猛听旁边一声冷哼,李归鸿忙收了手,转身施礼道:“多谢师傅开恩!”又对蔚霓裳一礼,“多谢师姐美言!”暗地拉拉我,似乎是要我和他一起道谢。 拜托,她莫名其妙就要弄死我,现在改主意了,怎么倒象是施了天大地恩惠一般,难道还要我感激涕零吗? 果然是没有人权的时代。 虽说口头道个谢死不了人,但我也是有脾气会生气的啊,再说了,就算我没气节的卑躬屈膝了,她照样会觉得我是“妖女”、“荡妇**”,我已经看出来了,这老女人刻薄又难相处,讨好她,何必呢。 能屈能伸的是大丈夫,我一个小女子,就只伸不屈了吧。 我转开视线,只做不知。 李归鸿锲而不舍地又拉了我几下,我已经从装“不知”到开始装“不懂”了,总算听她开口道:“霓裳,你把她带去一旁,我与你师弟有话要说。” 诶?要让我回避呢,是要商讨造反大计?或是……调虎离山有什么阴谋? 忽然手上一热,李归鸿拉住我紧张道:“师傅无须避讳沉烟,她……她……她是我的人!” 吓一跳,你的人?……这似乎是个引人浮想联翩地说法啊…… 他白玉般的面上浮出淡淡晕红,目光澄明坚定,直直盯着那个背影。 她闻言猛转过头,眸中精光一盛,“你都对她说了?” “沉烟冰雪聪明,先已猜到……师傅。徒儿牢记您当年的教诲,您教我要待人以诚,瞒了沉烟,我这心里着实羞愧……” “糊涂!糊涂!你莫不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古来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又怎能成就先人伟业!!” “师傅,徒儿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今日正当禀告师傅,徒儿其实……其实对这天下并无兴趣,对当那劳什子皇帝更是……” “住口!!!不肖逆徒!!枉我苦心教你功夫学业!!枉你养父辛苦育你成*人!!想你皇考太祖武皇帝戎马一生,是何等的英雄盖世!想你皇祖庄宗闵孝帝东征西讨,打下这锦绣江山。又是何等为万世景仰!怎传至你这代竟是这般不成器!!胸无大志,贪花惜柳!我看你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归鸿垂头,嗫嚅着:“师傅,我……” “哼!你还有甚话说?!你实话告诉为师,你方才所讲可是这妖女所教?!” “不关沉烟的事!!!是徒儿自己所想。长久以来郁结于心,今日适逢其会便说了出来……” “休得多言!你明日便与你师姐去代北、灵州联络旧部,至于西域诸部可稍后些再做道理。” “那沉烟……” “你莫不是还要带着这妖女不成?!” “师傅!我……我不想与沉烟分开……”与我相握地那只手更加了些力。 暗叫不好。以这老女人的变态程度,你这么说不是刺激她么! 果然她勃然大怒道:“好不知羞!!这等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贪恋女色,弃江山于不顾!视祖宗基业于无物!都只为了个小贱人!!!果然与他一般无二……” 诶?她说什么? 李归鸿也是一愣,但终究没敢出言询问。 她怒容满面,胸口剧烈起伏,想是正在极力克制愤怒,目光恶狠狠瞪过来,狠挖我几眼。又怒视李归鸿。 蔚霓裳早就钳口吞舌立在一旁,存在感已降到最低,此刻自然也是不敢多言。 忽然安静了,四野风起,寂寥旷然。 “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请问您习武是为了什么呢?”我忽然开口。貌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都惊诧地看过来,李归鸿尤其紧攥住我地手,恨不得把我拽到身后去。 那老女人瞥我一眼,傲慢地转开脸。 李归鸿轻声道:“师傅她老人家当年教我武功时曾说,习武不仅可以强健筋骨,更可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百姓。” 我点头道:“说的好!正是如此啊!我就说嘛,你们习武若是只为了一己之私,动辄报仇雪耻的,倒显得狭隘了呢!争鸡虫得失,报睚眦之怨,那样顶多也就是好勇斗狠的武夫,又怎能算地上是人所景仰地大侠啊!我听说,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定是要把国家和百姓放在个人及家族利益之前的,遇治则扶危济困,锄强扶弱;遇乱则拨乱反正,下安黎庶。为复安社稷,纵然险阻万千,仍能高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为解民倒悬,即便刀头剑,依然笑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才是我欣赏地英雄气魄!这才是我崇敬的侠之大者! 而现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将近百年地战乱蹂躏,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现在好容易遇到千载难逢的圣明君主,总算开始由乱入治了,如果此时再多一股造反的势力,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妨碍统一、阻挠和平的阻力?且不说这天下是否就能那么容易打下来,即便真打下来了,若是让没有政治才能或志不在此的人当皇帝,那绝对是天下地不幸,绝对是百姓的悲哀!” 李归鸿静静听我说着,眼中时而亮过光华,时而沉了思考,我看着他柔声道:“你迷恋的是魏晋士人地玄学风度,追求的是个人灵魂的舒展自如,做个闲云野鹤、狷狂隐者不是很好吗?行至水穷。坐看云起,逍遥自在地过这一生,岂不胜过每天为自己没兴趣的事情精竭虑?反正你对治理天下也没兴趣,又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抢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摇,莞尔而笑,“你说是不是呀?”他笑颜舒朗,眼眸如春水般明亮清透。忘情的把我拥进怀里……“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刺耳地声音骤然响起,他身子一僵,忙松了手。 “妖女休得大放厥辞!你有甚见识,你怎知他做不得明君?!他是我教出的徒弟!”阿姨,你逻辑混乱了。按这逻辑你倒是有当明君地潜力……她色厉内荏地提高里声调:“为人子女者,岂可不奉父母之遗命!不全父母之心愿!此乃万世之通制、天下之公行、圣人之法度!如若听从你这妖女蛊惑,则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 呃,你激动归激动。不要转文嘛,害得我的回复时间明显延迟,当然。或许他们误以为,我是为了有平地起惊雷的效果而故作深沉……我一笑,平静说出了在这个时代或许是大逆不道地话:“子女不是父母实现理想抱负的工具。” 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过来,连李归鸿都一脸震惊之色,汗,有那么骇人听闻吗……赶紧补充说明:“自己地理想自己实现,没完成的心愿,可以说给下一代。作为可选任务,但要本着自愿的原则,如果下一代愿意去做,那么很好值得赞美,如果因为与自己的人生理想相悖而不愿去做。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呀!凭什么非要逼着一个人去为实现别人地理想而耗尽人生,那么他自己的理想呢?再传给他的下一代去实现?” 李归鸿怔怔看着我。迟疑道:“妹妹,这……这说法还真是……别出机杼……” “甚么别出机杼!分明是忤逆先人!悖乱纲常!!这等妖女怎能留于世上!!”她身形一动已到了近前,伸手就向我抓过来。 李归鸿忙用身子挡住我,却不想姜还是老地辣,我只见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她的身法,但觉腕子上猛的一疼,她不知怎么就绕到我身前,我的手腕已被她狠狠钳住。 李归鸿紧抱住我,口里乱叫着:“师傅!!您当真要逼死徒儿吗?!!您若伤了沉烟,徒儿这便死于此处!!如您不信,尽可一试!!” 蔚霓裳也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叫道:“师傅!师傅!您别……” 只觉抓住我的那只手忽地顿住,既而又顺着我的手腕向下捏捏,须臾放了手,上下左右地打量我,甚至还绕到我身后看看,大约菜市场里挑活物就是这眼神吧,我被她看得猪鬃倒竖,不觉往李归鸿怀里缩了缩。 忽然她一笑,声音与撕纸颇有几分相似,“此女根骨奇佳,正是学武奇才……”我大抖,你下面可千万别说要收我为徒啊!!不幸她接着说道:“正宜修炼本门武功……” 李归鸿愣道:“师傅,您是要收沉烟为徒吗?当真?!您不要取沉烟的性命了?啊,徒儿失言,师傅从不诳语……如此真是再好不过!”轻轻推我,“还不赶紧拜见师傅!”泪,为什么啊,我不愿意!!我小声嘟囔着:“我这年龄再学上乘武功有点晚了吧,而且我很懒地,如果有别人替我打架我就懒得自己出手……” 只可惜我的声音被他们自动频闭掉,只听她道:“归鸿,你明日便与你师姐去联络旧部,我去寻访位故人,她……名唤沉烟?就随了我去罢,我自会调教于她。” 听到还是要分开,李归鸿呆了片刻,怅惘道:“师傅,可否让沉烟同我们一起去……” “以她的身手与你们同去?在我身边你还有甚么不放心么?” “徒儿不敢……”拉住我的手,舍不得放开。 她淡淡一笑,作举头远望状,“下届武林大会前你们务必赶回,待得了盟主之位……还不有的是时候厮守么……” “师傅!您是说……”李归鸿眼睛大亮,深深一礼道:“多谢师傅成全!!” 再次被她抓住腕子,微一用力,我已被她拉到身边,她颔道:“无须多礼,为师一片苦心只为你好,望你好自为之,常把大事放在心间,使乃祖含笑九泉,祖宗基业后继有人,我这些年地心血便不算白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鸿儿,莫要辜负为师厚望才是!”一叹,转身拉起我,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 手腕上**辣的,身不由己的就迈开脚步,心里并不情愿,我叫道:“前辈,前辈,我可不可以回家等他啊?” 没有回答。 我回头,正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师傅!”他追上几步,“沉烟就有劳师傅看顾了!妹妹,切莫惹师傅她老人家生气,事事只依从师傅便是……”赶了几步到底止住,只站在那痴痴目送我离开。 他玄黑的身影象个叹号,渐渐融在夜色里难以分辨,倒是旁边那一抹殷红,清晰依然。 胭脂四】 第7章 人远天涯近 “请问前辈,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只管耍酷向前走着。 又是这副面瘫的死样子…… 估计这n1次询问,又将以失败告终。 却听耳边响起干巴巴的声音,“哼,说了你也不知!终南山你可听说过?!” “啊?!终南山?!!”活死人墓??您老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老龙女?? 她鄙夷地斜我一眼,“兰者,衡兰芷若之兰也!”那眼神似乎在说:不出所料,你不仅没见识,竟连耳力也不行。 望天,南……兰……看来推广普通话还是很有必要的。 自那天把我带出来她就开始耍酷,原则上不主动与我说话,如果迫不得已说了也是言简意赅外加讽刺挖苦,本来还怀疑她是不是真要收我为徒,不过这错觉很快就被我打消掉,看她绝口不提教我功夫,甚至连一般的闲谈都没有,明显还是很讨厌我呢,可那又何必装出要收我为徒样子?想来是打算把我放在她眼皮底下,怕我脱离了她的掌控,万一我和李归鸿神不知鬼不觉的私奔了,岂不是让她“这些年的心血白费”?想通了这节我也就不磨她放我回家了,何必浪费口舌。 想到他,心里忍不住小怨了一下,居然还真让他师傅把我带走啊,居然还真没追来呢…… 好吧,我知道古人基本上都是愚忠愚孝的,即便是在忠诚度较低的乱世,孝道仍为人们所推崇,象朱温的儿子那种牛x到弑父的毕竟是极少数(既然老爸先出手**,就谁也别说谁了……),对一般人来说。遵从父母、师傅之类的意愿是天经地义的,貌似那家伙也是这样呢,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他虽然对夺天下当皇帝没兴趣,但只要一提及“先人遗愿”什么的就不免犹豫起来,于是就被这老女人抓到死穴…… 这在他家里是有传统地,话说他太爷爷李克用在弥留之际给了他爷爷李存勖三支箭。遗嘱是这样的:一支箭用于讨伐出尔反尔的燕王刘仁恭父子;二支用于教训阳奉阴违、食言毁约的契丹领耶律阿保机;最后一支用于消灭李家的宿敌朱温。李克用的意思是如果儿子能把这三件事完成,他在九泉之下才能毫无牵挂。于是李存勖遵父亲遗命将这三支箭用锦囊盛起,供于祖庙,每逢出征便按顺序请出一支,随军为将士壮行助威。等班师凯旋回来,再送回祖庙供奉。后来李存勖还真完成了他老爸的这三个心愿,想必李克用可以含笑九泉了 看来他们李家地家风就是如此啊,而且这也符合社会传统道德标准,为世人所推崇。古人似乎对于了却先人遗愿极是看重。于是才会有“家祭无忘告乃翁”这类诗句吧。 叹。 想着心事,脚步不免就慢了下来,迎头撞上她谴责的回望。一路看中文网只得紧走两步赶上去。 天天被她拖着赶路,是真的用走的,有天我实在忍不住,婉转建议她要不要买两匹马,结果她听了,两条淡眉毛一竖,拉起我施展轻功走了一个多时辰,看她足不沾地的样子。好不轻松,可那度正好是我地极致,也不知她怎么拿捏得那么恰倒好处,刚好让我咬牙努力才追得上,略松一口气都不行。偏生手腕被她握住,火辣辣的让人不得不跟着走。想装死都疼的装不得……恨呀,这是什么功夫,我也要学会了做女王欺负人终于切换到正常度,她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扔下一句:“下回再有游手怠惰之语,好逸恶劳之态,便如此法炮制!” 不就是走路嘛,健康的步行呼吸无污染地空气纯天然的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连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呢,我一个小女子,不妨也屈一下了…… 幸亏我一直坚持体育锻炼(关起门在房里跳肚皮舞、在屋顶上锦衣夜行……),尤其每天打坐练功,体质还可以,要是普通闺秀,估计早就玉体横尸于半路了。 很阿q地想到,总算没穿到以裹脚为美的时代,理论上裹脚出现于五代末年,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南唐,不过裹脚的始作俑者(yo)娘,这时大约还没被李煜宠幸呢,裹脚之风还未兴起,若是到了后世,比如三寸金莲大行其道的明、清,象水沉烟这种官家小姐、大家闺秀,是铁定从小就要裹脚的! 抖,要是真穿到个香钩款款的肉身上,没人扶着颤颤巍巍走不出一丈远……天哪不敢想啊 这一路上,她对我爱搭不理,勉强说起话来也是满脸不耐烦,要不是我见过她对她徒弟们的说话方式,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在精神上折磨我呢,不过即便是也无妨,嘿嘿,她明显不知道我地心理素质赶小弥啊,越是这种情况下越不能输了人去,更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我的死穴…… 我只狡猾地叫她“前辈”,她也只字不提拜师之语,我很小人之心的揣测,不弄死我可能是因为已许诺了李归鸿,怕日后他回来不好交代?大约这种自诩为一代宗师、为人师表的人物不好意思言而无信吧,再或者留着我就是为了牵制他?这个猜测太阴险了,但很有可能啊! 算了,植物神经紊乱的女人是不能以常理论之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句前再加个“老”字就更精确了……我自娱自乐的想着,姑且调节一下枯燥地旅程。 我这也算是行走江湖了吧,尽管是被迫的,且方式比较另类。 一路上留心太阳的方向,只觉得有时是向东走,也有时向南,偶尔还有向西,汗。我并非路痴,但方向感也就是一般人的水准,是为了防我记路吗,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呢! 如此这样走了几日,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一座大城镇。农历七月末八月初的天气,白天还残留着暑热,而早晚已颇有秋意,金风飒飒,玉露泠泠。提醒着人们盛夏已逝。 正是日落时分,夕辉洒在宽阔的街道上,酒旗招幌在风里噗噜噜地飘摆,道路两侧客栈当铺、酒店分茶,一眼望不到头。看起来这里是个交通要镇,往来客商打尖住店,牵马推车。驴叫马嘶,好不热闹。 随她在街上走着,一路不断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拉客,她挑了一家客栈进去,我抬头看,见门上挂了“云来老店”的牌匾。 要了二楼一间厢房,这几日住店都是在她的房里另加一张木榻,不知是为了节约银子还是为了怕我夜里跑掉。在这种时代。做徒弟的其实和为奴为婢是一样的,即便在师傅/主子的床前打地铺也很正常,夜里随时准备端茶倒水听候使唤,虽说我并没正式拜师,不过“人质”只怕还不如徒弟呢……咳。本已经作好了视死如归地心理准备,倒是没想到居然不用席地而睡。而我白天的徒步越野行走很是消耗体力,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连梦都顾不上做一个。 就当是军训拉练吧…… 不是不想逃跑,只是她警惕性这么高,偷跑根本没机会,明着跑就更不用考虑了,我的功夫是李归鸿教的,李归鸿的功夫是她教地……没有万全之策,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暂且忍耐。 小二送了只木盆进来,盛了热水,供我们洗手擦脸用,又把一壶热茶几只杯子端了来放在桌上,我先倒一点茶把杯子涮过,再斟满两杯晾着。说实话一路上这些店里的水盆杯碗之类总让我觉得不太干净,不过行走江湖也不能太挑拣,总不能指望餐具都是从消毒碗柜里拿出来的吧……这个时代也就是这样了,连李归鸿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都能忍呢,难道我的适应能力还不如他? 那家伙……现在已经和他师姐一起北上了吧…… 想想我过去地运气还真好,从穿越了到澶州,无论是在李归鸿家还是短暂的住在王朴家,以及后来到了京城有荣哥罩着,起居饮食方面无不精致整洁,真是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呢…… 对了,不知荣哥现在在忙什么,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找我呢? 两只手浸在热水里,木质盆底有着粗犷的纹路,越衬得手上肌肤碾玉样白细。 有些愣。 猛听身后一声冷哼,忙收了心神,拿旁边半新不旧地帕子擦了手,略收拾一下,随她下楼。 一楼是食店,摆了些桌子条凳,即便不是住宿的客人也不妨在这打尖吃饭,此时店里的食客还只稀稀拉拉的几个,我们来到角落里的一张桌边坐下,小二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无非是白肉、胡饼、桐皮熟脍面、大小抹肉、生熟烧饭之类,她随意点了两样,小二响亮着唱了菜名下去。 我这几天观察,现她对吃很不讲究,我虽然对美食敏感,但只是对厨师的手艺敏感,并没有什么是挑剔不吃的,尤其吃饭注重的是心情,面对这样冷脸冷口地老美女,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已是掌灯时分,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食物的味道混合了人的味道,酒肉香夹杂了脂粉香,暖烘烘的让人联想起那个用羊来做比喻的词汇----“愠羝”(还好只是联想……)。除了一众食客,另有一些帮闲跑腿斟酒卖唱地人穿梭在这厅里:腰系青花布手巾的妇人,绾了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收几个赏钱;顺眉顺眼地闲人,为酒客做些买物唤妓、取送钱物之类的跑腿小事,见到有子弟少年辈饮酒,便小心靠近,留神听着召唤,也是挣几个小费;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红挂绿。眉眼含春,流连在男客的桌前,不呼自来,筵前歌唱,路过我们的桌子时,一笑,脸上扑簌落下些厚粉渣子。 忽听一声:“卖鹌鹑儿!”。是个卖儿的小贩正叫卖着从店门前经过,旁边桌有食客点手大声招呼道:“买儿。”那小贩听了,忙进了店里,拿根篾篁穿了几个油炸的儿,撒些盐在上面。放在客人面前地盘子里,赔笑道:“官人吃儿。” 忽然就想起来,那年一次和荣哥逛夜市,我因为不认识这东西还被他笑过呢… 如同就在昨天。 小二上了我们点的汤饼。 这个时代,面食多被称为“饼”。笼屉里蒸的叫蒸饼(宋仁宗后叫炊饼(1),就是武大郎卖的那个,实际是馒头)。水里煮的叫汤饼,至于烧饼,在这时叫做胡饼。汴京的饼店有油饼店和胡饼店,油饼店卖蒸饼、糖饼之类,胡饼店花样就多了,诸如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满麻等等,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汤饼包括面条和面片。浇了不同浇汁就有了各种变化,即便是燥子也有精浇(瘦肉)、膘浇(肥肉)的区别,名目极多,燥子沙鱼丝儿、假团圆燥子、衬肠血筒燥子、麻菇丝笋燥子……貌似一切能作成浇汁地东西都被用到了,可选项目很多。是这个时代颇受欢迎的食物。 我们默默吃着,她专心耍酷。我则随意看看周遭的食客百态,听听临桌的闲聊八卦,也是消闲。 店里乱轰轰的,这就是中式就餐环境地典型特色吧……忽听边上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可不是么!圣上为皇后娘娘辍朝三日,丧服穿了七日才释呢!” 什么?!丧服??!!难道说…… 另一个斯文些的声音道:“可叹!万岁这般悼悲,足见鹣鲽情深,为我等仰止啊。” “可我怎听说……”一个粗低的声音加进来,“我听说皇上辍朝是为了寻找另一女子!你等不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并非……实是另有一位,听说在皇后娘娘登仙地前一晚,那位不知怎地就不见了踪迹!皇上为寻她险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呢!” 一人嗤笑道:“这等事怎偏生叫你知道了?不知哪里听的荒信便跑来说得嘴响!”同桌几人轰一声笑开。 那人急道:“我怎不知!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新近在皇宫内院里寻到差事!他地消息决不能有错!” 旁边几人问道:“在宫里当差?莫非是位内侍大人?” 那人语气里带出神气活现,“嘁!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可了不得,常在大内里行走,连皇上他老人家的龙颜也是觑到过的!” 众人被他掉起了胃口,连声追问,这人风旗扯足了,才得意开口道:“我舅子邻家小儿子的干兄弟么,嘿嘿,乃是大内御厨里的食手!” 众皆恍然道:“原来是位御厨大人。”啧啧称羡。 忽一人问道:“既是位娘娘,自然该在宫里的,又怎能忽然失了踪迹?” 众人一静,都拿眼望着先前那人,那人怔了一下,抓抓头支吾道:“这个……这个……听说这位娘娘虽是最得皇上的宠,却似乎并不住在宫里……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么,我舅子邻家地小儿子并未对我舅子提起,我自然也是不知详细的……” 旁边几人先是一呆,跟着便哄堂大笑起来,促狭的已先叫了出来,“亏得咱盘问得仔细,果然是荒信!竟有娘娘不住在宫里的!赖三,你这吹牛的毛病几时能改了去!我等险些又入了你地彀!!”笑骂声响成一片。 符皇后死了,我失踪了,不知荣哥哥他…… 从没象现在这样想回去,想开口求她放我回去。 一抬眼,正对上她冰冷审视的目光,心中一凛,赶紧垂了视线。不知她是否知道这些人说地就是我,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拿我去要挟荣哥?! “前辈我吃好了,我先上楼去,你慢用。”也不知刚才有没有露出破绽,还是先躲开她犀利的目光吧。 站起身,向楼梯走去。 显德三年七月二十一日,符皇后崩于滋德殿,时年二十有六。(2) 注释: (1)宋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二:“仁宗庙讳祯,语近蒸,今内庭上下皆呼蒸饼为炊饼。” (2)《旧五代史》,宋,薛居正 貌似上一章贴出来,荣哥人气大涨呢…… 胭脂四】 第8章 残月板桥霜 白天还只是大车店气质的质朴城镇,此刻在兰膏明烛的映衬下竟现出了几分绮丽风致,立在窗边,晚风卷了酒香粉香,冷冷扑上我的脸颊。从二楼望出去,街上行人已少了很多,谈笑喧哗从道路两侧的客栈酒楼中流泻出来,各家店铺门前都已点起了灯笼,妩媚的红向街道两端延展出去,映得整条大街都活色生香起来。街对面的小楼窗上湘帘低垂,丝弦隐隐,女子咿咿呀呀的歌声顺风飘着,哝软娇媚。远望,一捧捧烛光映亮在市坊各处,融融地温暖了仲秋冷夜。 思绪又飞到千里之外。 辍朝三日啊…… 他过去似乎不会为私事影响国事吧,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任性了呢…… 夜空沉黯,象是个深邃悲哀的眼神。 不如,就这样跑了吧!跳窗出去,偷一匹马,不管不顾的跑回去! 去看看他这些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是不是把悲伤深深埋在心里,没有人可以倾吐。 逃跑吧,趁那老女人还没回来!完饭?这一路上也不曾见她这样,是吃得开心流连忘返?是听起八卦乐不思蜀? 还是---- 故意卖个破绽给我…… 刚才在楼下,我乍一听到那个消息时,恐怕是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她那审视的目光或许说明她已起了疑心,于是……她有意多留些时间给我?如果我这时跑了,她是不是正好可以印证心中的猜测呢? 越想越觉得,逃跑的机会出现得如此及时,及时得近乎刻意,如此诱人。诱人得象一个真正的圈套! 如果,她现我除了牵制李归鸿,竟然还有其他用处,不知会怎么做?再来,但永远不要忘了冲动是魔鬼。我轻咬住下唇,努力压下心头躁动的热望,目光随意划过街心……蓦地心头大震!!那人,好象是…… 忙探出半身再看,已是几个骑着马的背影。刚才,他们从楼下经过时,为那人,竟好象是……丁寻?!只是夜晚毕竟不比白天,街边灯笼光亮有限。又只是匆匆一瞥,实在无法确定,眼见他们就要融进沉沉夜色。刚才心中那团强压下地火焰腾地燃起,我再也顾不得多想,手一按窗台就跳了出去。 脚尖几乎点到地上时才想到这是大街,即便现在不象白日里那样人潮汹涌,但毕竟也是条繁华街道,行人总还是有几个的,不过既然已经跳出来了,只得在地上一点。再次飘身上了房顶,一边向着那几个人的方向追去,一边留神听听身后的动静,还好,似乎没有惊叫声。大约有夜色的掩映,应该是没被人清楚看到。十字路口。我站在街角建筑的屋顶。看着脚下的三个方向,迟疑。夜色沉沉,左右两边地街道明显窄了许多,只有直行方向的道路还是很宽,象是条主路,但也只是有几个正在行走的路人而已,并不见有任何骑马的人。似乎,没有追上啊。秋风含了落叶,在街巷里呜呜的吹。 有些沮丧。 冰凉地空气终于让脑子冷静了些,仔细回忆刚才那仓促一瞥,那人真的是丁寻吗?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吗?让我想想,或许他奉命出来办什么事情,正经过此地,我被她带出京城已经很多天了,一路上我们只是步行,又似乎绕来绕去的,所以即便是在我们离京后他们再出来,以骑马的度,这时赶上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他们也有可能是先我们出京的。 这么一想,心里又热起来!怎么才能确认一下呢,怎么才能再见到刚才那几个人呢,如果真是丁寻,或许他们几个加起来仍然不是那老女人地对手,但就算不帮我逃跑,能暗中给荣哥带个口信,让他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也是好的啊! 运起内功,我凝神细听……隐约,有细弱的蹄声从右边传来……不错,虽是极轻极弱,但确实是马蹄声! 脚下已向那边奔过去。 又追出一条街,终于见到前面几个人正牵着马,边走边谈笑着。 跳下地,从路上跑过去。 心怦怦乱跳,却又怕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觉脚步就慢了下来,但前面那几个身影终究越来越近了,他们听到声音,都转过头看向我,我地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再细细看一圈……失望渐渐漫上心头…… 不是,都不是。 停住,转身,慢慢往回走。 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闪身拦在我面前,叉手揖道:“小娘子敢是寻人么?” 我抬眼望去,只见是条红脸大汉,一部虬髯根根直立,两条扫帚眉向额角扬起,一双铜铃圆眼,正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脸上。 略一欠身,“惭愧,认错人了,抱歉。”侧身绕过他。 那人脚下一错步,继续拦在我面前,“在下……在下还有几个兄弟,这个,小娘子所找之人是个甚么样貌,不妨说与在下,这个,这个……”搓搓手,大约自己也觉得有些冒昧了。 淡淡一笑,“多谢好意,只是萍水相逢,就不劳烦尊驾了。”绕开他,继续往回走。余光瞥见他讪讪站在原处,总算没再追上来。 却听着后面脚步声杂乱,几个人赶上呼啦一下散开把我围住,当先一黑脸环眼的喝道:“兀那女子,别不识好歹!我家大哥看上你是你的运气,是你家祖上不知敲穿了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识相的赶紧乖乖顺从了,保你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否则么,可就由不得你了。嘿嘿……” 各个腰上都悬了刀剑,虽然没亮出来,但应该也都是练家子吧,只是刚才那几步跑的,实在是不怎么轻盈,估计有功夫也是粗笨地外家功夫,看他们地样子似乎是并没把我放在眼里。如果这时有一把铁莲子之类的,出其不意地撒出去,施展轻功从高处走,想必是能全身而退的。 只可惜我之前被符皇后召进宫,因为拿不准是否有搜身的程序。所以并没带暗器,而后就被李归鸿他们师徒一路带到这儿,自然也没机会“补充弹药”。对了!荷包里倒是有些散碎银子!或许可以当暗器用? 多亏了现代人地出门必带钱的本能,现在我身上总算还略有几块碎银子,要是真正地古代大家闺秀。需要什么自然有下人去采购,可能身上都没带钱地习惯,进宫怕是空着手就去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脱身之法。如果有一天脱离了那老女人的魔爪,跑回去的路上肯定要用到钱,所以这些银子还是很有用的。要不,这次就先便宜了这几个家伙,日后再想别的办法? 黑脸地看到我犹豫的表情,锅底似的脸上现了得色,准是觉得那几句话已经成功地把我唬住了,他咧嘴一乐。胳膊肘捅捅旁边的人,得意道:“瞧见没?还得二爷我出马!咱大哥这两日被张先生教了几句《千字文》(1),竟也学人斯文起来!我一早就说了,学那厌物有个p用!连房媳妇都讨不到!!”众人窃笑,那红脸的听了这话。粗胳膊一抬,勾了黑脸地脖子狠狠夹住。一边用力一边口里骂着:“让你小子混说!”黑脸的挣扎道:“哥!轻着些!!”忽然瓮声瓮气的喊道:“大爷,权且饶过奴家这回!”众人再也忍不住,都放声大笑起来。 莞尔,这两人太好玩了,真地是劫色的吗?我都比他们专业呢 红脸大汉原本脸色就红,这时越有了滴血的效果,蹂躏了自家兄弟几下,不好意思地向我看过来,正看到我笑,便呆呆的再挪不开视线,黑脸的逃脱了夹颈的待遇,看他大哥这个样,便和旁边人挤挤眼,又摆出凶神恶煞的嘴脸,冲我喝道:“兀那女子,休要磨古,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快随了我们走!”说着还把刀从鞘里抽出寸许,恐吓的对我晃晃。一众狗腿缩小了圈子,都起哄道:“行动些,行动些,快随我们走!!” 望天,真是地,娱乐一下也就是了,怎么还没完了呢,这两人为什么不改行去做“说相声”这种有前途的职业,没事干吗学人劫色嘛!忽然灵机一动,好,就这样,兵不血刃,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验证一下刚才那个怀疑呢!嘿嘿…… 微微一笑,作羞涩状开口,“几位大哥,莫要吓唬奴家,奴家胆子小……”心里小吐一下,这可是我一次自称奴家呢!太有意义了,“这等事奴家怎好自作主张,可否容奴家回去禀明了母亲大人再做打算?” 众人都拿眼看着那红脸大汉,那人还处于乜呆状态,见我问他,懵懂着就点了头。 我分开包围圈往外走,忽听一声:“且慢!!”却是那黑脸的拦住我道:“你这时走了,我们哪里去寻你!万一你这小女子耍甚么心机,岂不是要我大哥空等?独守空房可不是好顽的!”汗,大哥,这词好象不是这么用的…… “这位大哥,我与娘亲路经此地,就投宿在前面客栈,大哥若是信不过,不妨与奴家一道回去,亲自问过她老人家如何?” “你娘就在前面客栈里?” “正是!终身大事,自然是要禀明了母亲,请她老人家示下,只要得了家慈肯,奴家便随了这位大哥去,若私下随人去了,不免落个淫奔之名,奴家就是死在此处也决不能做那有辱门风之事!!”说完自己都吓一跳,怎么脱口就是“淫奔”这个专业术语,太有才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黑脸地一拱手。点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位烈女!” 转开头,垂了眼帘,紧紧咬住下唇…… 决不能这时笑场啊!! 黑脸的道:“大哥,不如咱们就随她走一趟,料她娘也不敢不允,且让小地们先把马牵回去……哎,我说小娘子。你娘样貌如何?” “我娘亲嘛,自然是温良恭俭,贤淑敏慧,知书达礼,懿德高风。就说那容貌,都胜过小女子十倍呢!”好吧,就让她占个便宜吧。 黑脸的击掌笑道:“我猜便是!大哥,前日老太爷不是说房里缺个人……” 猛听“啪”的一声大响!紧接着眼前青影一闪,耳边听得几下拍打之声。也并不是很响亮,可定睛再看时,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无论是两个做主子的还是一众狗腿,再没一个立着的。 原本有些拥挤地街巷忽然空旷下来,冷风在狭窄的巷子里疾穿而过,旁边那几匹马不安的原地轻踏,打着响鼻。 只有我和她还站立着,在凛冽的夜风里,在冰冷的残月下。我看着前面的人……是的,她果然暗中跟着我…… 死一样地寂静。 血慢慢从每个人的嘴角溢出来。细细的一线,带着诡谲的殷红,淌过他们的面颊,无声地洇开在地胡须里,根处。衣领上…… 呆住。 “前辈!你……杀了他们??”虽然他们是对我有企图,可并没有任何粗暴的举动。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我,尤其,我觉得那两个人傻乎乎的,简直算的上是傻得有趣,难道,就这样死了?? 没有挣扎,来不及反抗,连哼都没哼一声…… 生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斜我一眼,冷冷道:“红颜祸水,还不快走?”自顾转身向着来路走回去。 红颜祸水…… 是啊,如果不是遇到我,他们这时肯定还在什么地方欢蹦乱跳,打闹玩笑呢…… 我低头看离我最近的那个人,脸还是黑锅底地颜色,闭着眼,颊上高高的肿着一个手印,嘴角涌出的血正缓缓滴落向地面,“滴答”一声,狠狠震在我心上。 忽然一个力猛把我向前拽过去,我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冲上前,正好赶上她地脚步,她手一张,捉住我的手腕,步子不停,拖我向前走。 回望,刚才还那么鲜活的生命此时静静横在冰凉的地上,一匹马正垂下头用嘴触碰主人的身子。夜风阵阵,无人操控的缰绳随风飘摆,失去主人的马匹,失去生命的躯体,组成一副凄哀地图画,四周的夜色象落在宣纸上的墨滴,渐渐洇开,直至完全污了画面,墨黑一团,再也无法辨认。 心象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每跳一下都那么吃力,我冲口道:“前辈!你何必要杀他们!他们虽是打了我的主意,但也没把我怎么样,你吓跑他们,或是顶多小小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干什么要随便取人家性命啊!!”我真是这么想地,所以刚才才打算把他们引去见她,想必她会替我把他们打掉,只没想到她一出手竟然就是这种方式。 她缓缓转过脸,两条淡眉毛拧起,目光中的凛然看得我一窒,我几乎能看到她隐忍地杀意,她盯我片刻,转回头,遥望天角冷月,傲然道:“我做事自来是想怎样便怎样,几时又轮到你来哓舌置喙!” 一晚上再没说二句话。 二天天没大亮就起身,跟着她离开这个覆了清霜寒雾的城镇。 凛冽的黎明,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我默默走在她身后,没敢回头。 一路默然。 太阳一点点爬上中天,初升时还是那样温淡,近午时分已是干烈的一团烤在头顶,没了盛夏的湿润,空气干燥得劈啪作响,无心欣赏满目秋景,只无精打采地随她走着。[网罗电子书:.rbook.net] 转过一个山脚,忽见道旁立着一个小小的茶寮,位置真好,行人走到这儿正是晒得打蔫的的时候,喝了茶再上路就如那枯萎的人参果树得了甘露水,想必路人都会在这停下来歇歇脚的。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我也懒得开口,只跟着她走到茶寮里最里面的一张小桌旁坐下。 茶博士上了茶来,粗陶碗里盛的不知是什么煮的水,竟被冠以了“茶”名,只是,此时在赶路的行人喝来,真的堪比玉液琼浆了。 阳光被顶棚阻挡在茶寮外,山风流溢,带来一片清凉,我不想看对面的她,于是就垂了视线,用目光描摹着粗陶碗上的时光痕迹。 什么都不想。 忽听身后马蹄声碎,似是几个人在茶棚前了下马,茶博士殷勤迎出招呼客人,而后就听到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随意上些茶来,不拘优劣,解渴便是。” 象一道电流从后腰直冲上颅顶!我一颤,脊背猛地僵直! 这声音,是他,没错! 这是我三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注释: (1)《千字文》是南朝梁武帝指令给事郎周兴嗣用一千个不同的字编写的文章。四字一句,对偶押韵,便于记诵,后来用为儿童启蒙读本,是一部优秀的童蒙读物。 胭脂四 第9章 白云回望合 两颗石子反弹掉落在桌面上,滴溜溜转了几下,渐颓渐止。 我抬起千斤重的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她眼底掠过一丝嘲弄,触到我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只把得意之色敛在嘴角,风轻云淡的小口小口啜起茶来。 我听到,丁寻他们几个人走进茶寮,在我身后的某张桌子上坐下。 我听到,他们不讲究的喝茶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天气,风土,马匹,茶水…… 我听到,他们起身,付帐,牵马,认镫……渐行渐远! 山风撩拨着顶棚上的茅草,出细碎的沙沙声。 紧紧闭上眼,不想让她看到我眼中的湿润。 身子再次被什么东西撞击…… 她解开我的穴道。 笨蛋丁寻!你认不出我的背影吗?! 好吧,也许你就是认不出……如果是荣哥哥肯定能认出来的! 笨蛋丁寻!你看到背身坐着的女子就不会想绕到前面看看正脸吗?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色狼……若是赵匡义之流,一定会想办法绕到正面看一眼的! 我知道骂人不对,可是,如果不在心里持续骂你转移注意力,或许我就会倒毙在道旁,再也没有继续行走的力气了…… 没有希望算不得什么,就怕有了希望却又狠狠失望;没有机会算不得什么,最怕明明有机会出现在眼前,却根本无法伸手,无法抓住。 她似乎因此而心情大好,脸上线条明显柔和了,目中戾色明显减弱了,连脚步都比往常更轻盈几分。心中暗骂。你至于么,你好歹也是一前辈宗师级的人物,至于为这种事得意的这么明显么。 只可惜,我也就是在肚里腹诽几句,就如同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只有当你拥有了藐视他国的绝对实力,才能达到在国际军事打击中肆意“先制人”的无耻境界……国际关系里没有温良恭简让。在这老巫婆的字典里一定也是这样的。 我现,自从被她带出来,我竟然日渐有沉默寡言的趋势了,遇到这样语言乏味面目可憎地人,实在没什么可交流。所以自然话就少了,若是现在被不认识的人见到,大约会误认为我是文静内向温柔沉默的女子呢。 永无休止的路程,似乎永远没有终点,我不知那所谓的终兰山在哪里。我不知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我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不断阿q地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恐怕真的无法坚持下去。 曾记得有人说过,对爱情的态度是“不强求,不放弃”,我想,对人生,对自己,也该如此吧。 又这样走了两日。只觉人家渐少,行人渐稀,周遭景色越荒野起来。这一日,正走到一处所在,但见蜿蜒地土路旁。左手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苍山,右边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且看这片林子,烟笼雾锁,枝叶扶苏。望天上,正是低云黯黯;眺远方,却是碧水迢迢。咦,简直要让人赞一声:好个险恶的去处!这不正是评书话本中强人剪径常用的配套场景嘛! 正暗自感慨,耳边猛听得苍啷啷一棒铜锣交脆!哈哈哈出所料!果然来了! 我承认,和变态待久了,自己也多少有些变态……我现在很是理解小弥小荼那种惟恐天下不乱地心情呢! 一彪山贼不负我望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一字排开,截了道路,有贼高唱山歌:“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 不对呀,好象声音越来越小?我诧异地望过去,却见对面那伙拿刀执棒的家伙正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太没天理了,你们见到美女就这表情吗!你们这是对美女的侮辱!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啊!!居中那两个人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一个红脸虬髯,一个黑脸环眼,似乎,就是那天夜里要劫我的那两个家伙啊!! 我惊喜叫道:“天哪!你们居然没死!!!”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招呼,不觉就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帮人呼啦一下向后疾退两步,一个个前腿绷后腿弓的样子……诶??这pose,好象是随时准备要往后跑? “喂,你们不认识我了?呃……”这话还真不好继续了,怎么说呢,难道就自我介绍说,我就是你们那天拦住要劫色地那个人?咳 要说还是黑脸的那位有些胆色,他强抑了语声的波动,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地大声喝道:“兀那女子!你、你是人还是妖?!”抖,你要说什么?!千万别把那两个字合起来问啊!!“我等不过是见你生得美貌,思量着讨回去给我家大哥作个压寨夫人,你若是不愿意,直说也就是了,何苦用妖法害得我等吐血!!你、你、你莫非是位大仙 呸!你现在说的轻巧,忘了那天是谁说的“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你还把腰里那小破刀子抽出来吓唬我呢!现在倒摆出一副有话好商量的嘴脸!!居然和旁边那红脸的一并做了无辜的小可怜状,也不看看这表情是不是适合你们的尊容! ……诶?妖法?我害的你们吐血?? 啊,一定是那天她身法太快了,这几个家伙没看清,于是就记在了我地头上,没错,肯定是这样!想通这节,尤其又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们觉得是我打的?”抬手指着他们笑。 却见在我抬手的瞬间,不知对方人堆里谁一声喊,那帮家伙竟然齐唰唰抹头就跑!简直是人人奋勇。各个争先!呃,应该是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此时怕是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呢!只眨眼功夫,拦在道上的喽罗兵已跑了个干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目瞪口呆地联想起肥水之战,苻坚同学在寿阳城楼上那**一望,秦军兵卒在北溃途中的级幻听……瞟一眼旁边地人……瞧她正背着手,神色闲闲的不知看着哪儿,嘿,又在忙着装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呢。 猛听山腰里一声大喝:“呔!妖女¥*#*……”抬头望,是那位黑脸的仁兄正指手画脚。冲我嚷嚷着什么,我仔细分辨了一下,除去方言俚语时代特色,大约是在问候我家的女性长辈,他身边是那红脸大汉。看着象是正在奋力要拉他走。 容我居高临下地表示一下同情,想来他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心理上大概极不平衡。又觉得和我硬拼不是对手(咦,看来我妖女的光辉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呢),总之就骂几句出出胸中怨气吧。唉,真是个单纯/头脑简单地人啊。 忽觉身边寒气暴盛!刚才还假装风流蕴藉的那位世外高人,此时脸上的颜色居然和山上正在叫骂的那位有一拼……诶?你没事学他干什么? 看她蓄势待的样子,我不暇思索扑上去抱住她,真想呐喊一句“阿姨,你冒充我地女性长辈还上瘾了啊!!”当然。说出口很技巧地就变成了:“前辈前辈!你是世外高人,怎么能和那种山贼草寇一般见识啊!!再说她骂的是我不是你啊!”抬头冲山上大喊:“你们还不快走!!笨蛋!!”太傻了,明明处于劣势,又没有任何必须死磕的理由,居然公开挑衅。这不是找死嘛! 还好,那红脸大汉到底制住了那黑脸的。夹起他一道烟似的跑走了,只是,临走,似乎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抖,这一定是我地幻觉…… 总算松口气……咦,我居然在抱着她呢!赶紧放手,跳开一步,看她表情有些怪异,脸比刚才红了几分,似是嗔怒,又似有些羞恼,回想刚才她的身子好象很僵硬,难道,我抱她让她很紧张吗?哦呵呵呵,貌似是不喜欢被碰的人呢! 她飞快斜我一眼,转脸看向前方,提了声调,“甚么呆!还不快走!”故作潇洒地掸掸身上,掸去我带给她的无形的灰尘,举步前行。我笑嘻嘻地跟上,“前辈,你真是好人啊,面冷心软,不好意思,那天我错怪你了,还以为你一怒之下把他们杀了呢。原来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吐点血啊!也好,小小惩戒一下,看他们以后还敢劫色!”比起莫名其妙的死掉,只吐点血真是宅心仁厚呢。 她听了嘴角挤出一个冷笑,鼻子里哼一声:“当日我不取他们的狗命只为城里杀人多有不便,你切莫想岔了。” 呃,原来如此…… 自那天后,一路再无波澜,又走两日,渐渐入了深山,但见群峰苍翠,襟连千岩万壑;竹海青葱,绵延四面八方;云霭出岫,卷舒不随章法;天风入林,吟啸自叶宫商。草木秀润,野花淡淡,碧水清浅,瑶溪泠泠。高树鸣蝉,蝉噪林逾静;空谷啼鸟,鸟鸣山更幽。走在林间,当真是“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身在山中,却只见“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我一路走着,只觉心情渐如那岫烟一般平和舒展了,笑意从心底溢上来,淡淡染上杏靥。难怪古人那么喜欢归隐,生活在这样的仙境里,不妨就“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了。 道路越行越窄,我们逶迤走上一条羊肠小道,两侧青山相对,逼仄的只留中间一线小径,我抬头望去,只见两壁山石嶙峋高耸,象是随时会朝着行人头顶轰塌下来,蓝天被挤成了消瘦的一条,将将嵌在山石缝里。 暗赞。好个险峻地地势,倒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呢!走到小路尽处,眼前豁然一亮,略宽些的山谷里是铺天盖地的艳粉,原来是一大片桃林被含在青山间,看那枝头,朵朵桃花正开得娇烂漫红。 她走到林前。朗声道:“昆仑聂婉娥前来探访故人。”声音被她用内力送出去,平和中正,老女人的内功貌似很精深啊,我估计林子那边地人听了应该也觉得象是在耳边说话一样。 不多时,就见桃林里闪出一角白衫。离的近了,见是一个总角小童,穿了件素白褐衣,身量尚未长成,脸上还带着稚气。但背后衬了漫天地绯红,煞是好看,看他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出尘之态。大约传说中仙人跟前执役的童子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只见这小童走过来躬身一礼,恭敬道:“晚辈参见昆仑圣母,家师入山采药,临行交代晚辈务必请圣母在谷内多盘桓几日,家师不日便归。”又向我道:“这位师姐初来本谷吧,请紧随我进这桃林,万万不可走错。”说罢,便在前面引路进了林子。果然啊。这林子看着就是有玄机的,恐怕暗合了九宫八卦之类阵法,等闲人轻易过不去吧,想来里面住的应该也是位高人了。我小心跟在他们后面,还好还好。不至于连脚印都要完全重叠在一起,只不过林中蹊径繁杂。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简直不象是路,如果不懂阵法或是没人带着,很容易就走到别的岔道上去了。 稍微放松了些,便想起刚才这小童对她地称呼,好象是“昆仑圣母”??是她在江湖上的名号吗?寒,这名字,还真是够震撼啊…… 七拐八绕的穿出桃林,满目的粉雾渐渐褪去,我一眼望到面前的景色,不由呆住。 袅袅云烟升腾在眼前,绰约缥缈,云烟下是一个瑶翻碧潋地大湖,湖面上的烟雾象是覆在如玉容颜上的层层轻纱,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开去,却不断有新的纱幔飘出来,让人永远无法清晰窥到凝脂真容。湖边星星点点立着几间精巧的竹楼,遍地是明丽烂漫不知名地野花,五彩斑斓的蝴蝶正流连飞舞于花间。 这,莫非是个温泉湖?不知是什么样的人隐居在这儿,太会享受了…… 难怪离这里越近越觉得气候变暖了,这满眼欲滴地青翠,妖娆的粉桃,娇艳的小花,嬉戏的彩蝶,都是因为有这温泉的存在吧。 白衣小童把我们引到客房,她的房间离主建筑较近,我的在稍远些的位置,都是独立地小屋,心中热泪横流,终于,终于不用和那老女人同居一室了! 先安置了她,而后是我,小童临走时专门叮嘱除了主建筑他师傅的房间,别的地方都可以随意行走,当然,入口处那片桃树林,建议不要去…… 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又不懂阵法,刚才虽是走了一趟,可要是因此就记住了路那才奇怪呢,何况出去还是“逆行”,难怪那老女人那么放心,自己先回屋歇着去了,明显是歧视我不懂阵法跑不掉啊。 我拉住他,“请问,那个是温泉吗?我可以在里面沐浴吗?呃,我是说天黑以后……”这一路上,从来就没有好好洗澡,我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跳进温泉里呢! 小童的脸上涌出一点淡淡的红,看着很清纯地样子,好可爱,“师姐尽管随意便是,此地除了那个大湖,尚有几处小湖,”来到后窗,指着外面道:“师姐若要坐汤,不妨在就近的小湖里。” 我顺着他地手望出去,果然看到后窗外一个小小的温泉湖,也汩汩冒着水气。很好,位置更隐蔽,被围观的几率肯定更小,咳。 “多谢!有劳啦!”雀跃,天快些黑吧 清雾盘袅,洄澜皱漪,香泉柔滑宜素肌。 吃完了山斋清淡的茶饭,耗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我借了疏星淡月的微弱光芒,终于泡进期待多时的温泉里。 恰倒好处的温度,舒服得让人想叹息,靠着池边一处大石,让暖暖的感觉浸透全身。 果然是古今通行老少咸宜人畜无害群众喜闻乐见的放松休闲方式啊,满足地闭上眼,顺便联想一下赵合德“三尺寒泉浸明玉”,杨玉环“一痕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奇怪,古人那么保守,洪升(2)居然能把《长生殿.窥浴》一节写成那样,就是现代人看了都脸红不已呢,竟然还要由伶人当众唱出来…… 泡温泉不宜时间过长,水温越高的越是如此,即便是3o45的温泉也最好分几次反复浸泡,中途歇一歇,喝些水是最好的。我泡了一会,缓缓睁开眼,正打算起身上岸,猛见对面岸上一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迅沉进水里,险些把头也埋进去…… 一个人,男人,年龄不详,身份不详,职业不详。 只见他穿了一袭淡青色的袍子,身量瘦高,剑眉星目,相貌清癯,乌随意束着,却见鬓边两缕银丝,在月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这、这酷毙的造型……实在容易让人联想起姓杨名过字改之的那位啊!!!你在玩cosp1ay吗?!水面隔挡,也麻烦你不要把视线持续停留在我肩膀以下腰以上的位置!!!!!! 注释: (1)尊称仙人。民间称“狐仙”为大仙;亦以称其它动物成“精”者。 (2)洪升(164517o4)清代戏曲作家、诗人。字思,号稗畦,又号稗村、南屏樵者。 胭脂四 第10章 山色有无中 时间凝固了,呼吸停滞了。 双手抱肩,死死瞪着他,全身绷紧得一触即断。 他的目光终于移上来,盘桓在我的脸上,兴趣盎然、肆无忌惮的打量我,带着坦然的无礼,隐约还透着一分好奇。 令人窒息的诡异对视。 一阵微风拂过,水雾散乱了对面人的形貌,再看时,已是一个不紧不慢走开的背影。 衣袂翩飞,袍袖轻舒,胜似闲庭信步。 直到那一领青衿消失在竹轩后,我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从水里爬出来,飞快穿了衣服,跑回房间,一路气鼓鼓的想,果然是人生处处有bt!这是什么世道,连偷窥人洗澡都看得这么直白坦荡!看够了离开时竟然还用那么悠闲的姿态!! 不过,刚才我泡在水里时,好象不该露的都没露出来吧??似乎也就是穿露肩低胸晚礼服的程度啊?好吧,我知道视觉效果不一样,套用当年西洋服装史论课教授的话:色*情诱惑力是不同的…… 可是即便没被看到什么,被偷窥的感觉还是很不好!非常不好!!其心理感受与喝汤时误吞苍蝇相类。 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 房间门上居然连个类似门闩的东西都没有,只能虚掩上……这让我如何能安心入睡!不过。仔细回想,刚才,在我睁眼看到那厮之前,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也就是说,那人应该是个高手,如果不是他“坦荡”地跑到正面来看我,我根本现不了他……一叹。所以门是不是有门闩,是不是能闩紧,或许,真地不是决定性的…… 就这样吧。 窗外一片皓然银白,是湖面上的烟雾浸了月光,冰绡雪似的摇曳飘舞着,空气温润,花香浅淡,草香清幽。 慢慢合上眼。 华胥梦中。有水云仙境。 二天清晨醒来,懒懒的不想睁眼,这床比路上那些客栈的床都舒服得多,更不要提有时错过宿头只能在破庙里将就了。于是我不免抱着被子又赖了一会床,待睁开眼时,就见万道霞光从窗子冲进来,忙跑到窗前去看,一望之下。不觉呆住!只见湖上的缥缈水气被红日照耀了。竟迷离出绮丽的七彩流霞。那些被水滴折射地绚烂光斑投射在谷中的竹轩花木上,光影所到之处无不象是受到魔法仙杖的点化,昨天还是清雅绝俗的武陵桃源。此刻已变幻成妖媚多姿的瑶池迷境。 这地方,真的是受了神仙眷顾呢! 又是昨天那小童送了早饭来,趁饭后他来取托盘碗筷,我搭讪道:“还不知小师弟怎么称呼?”差点不小心说成小师傅,都是为了配合他说的“师姐”…… “师傅叫我小玄,师姐也这么唤我便是。” “哦,小玄子,好名字!”不自觉就加了一个字。 小玄略一愣,唇微动,到底还是忍了。 “这谷里都有什么人呀,只有你和你师傅?” 小玄摇头,“还有一位师哥,名唤小素,被师傅带去采药,所以师姐昨日并未见到他。” “哦,这样啊,对了,有没有一个瘦高的,鬓边有两缕白的人?”我抬手在两鬓比画了一下,偷窥狂地容貌特征很明显呢。 小玄一愣,大眼睛眨眨,“师姐所说的莫不是家师?家师昨夜才刚回来,师姐就已经见到了么?” 呃,竟然是他的师傅……杨过扮相的那位,偷看我洗澡地色狼,竟然就是这儿的谷主…… 看他还是一脸迷惑,我勾起嘴角,对他微笑道:“小玄子你多大了?”如果我说是昨天在泡温泉时和他师傅见的面,是不是太少儿不宜了?别吓着祖国的花朵。 小玄道:“我今年十一,小素长我一岁,十二了。” 果然是少儿不宜的年龄。 让我想想,他师傅是老女人地故人,应该和她年龄相仿吧,这么说也是老妖精一只呢……可惜可惜,白白长了好皮相……当然,如果是忘年交、姐弟恋什么地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诶?对呀!姐弟恋…… “小玄子,你知道你师傅和……圣母,他们,嗯,是什么关系吗?”有没有jq呢?呵呵,我太八卦了。 小玄诧道:“圣母是家师地故人啊,虽然只是偶尔来访,但我从未见过家师的其他故人登门,想必圣母是家师的至交好友罢。”满脸崇敬地样子。 这孩子,根本不知道那两只是什么东西呢…… “师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啊,对了,你们有没有蚊香之类的?”我侧过脸指给他看,“昨天夜里似乎被蚊子偷袭了一下呢!今天起来就觉得痒痒的。” 小玄呀了一声,“好大个包,是我疏忽了,忘了给师姐折几枝驱蚊草来,师姐有所不知,我们这屋外都种有驱蚊草,所以轻易不见有蚊子,想必师姐新来血甜,那蚊子为了贪口新鲜血就不要性命了。” 我笑,这小玄初见面时很是拘谨,规规矩矩的,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架势,多聊几句,才略微象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了,“好呀,那就有劳你了……不如,我这就跟你去取吧,或者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摘了,顺便也消消食。” “师姐请随我来。”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端了托盘,带我来到外面。 果然没走几步就见一丛植物,对生地掌形小叶子,小玄道:“这便是驱蚊草,师姐采几枝放在房中,蚊子就不敢近前了。” 谢了他,让他先去忙。我蹲下身折了几枝,再起身时,猛然吓一大跳,不知何时,面前竟多了一人。 身量瘦高,鬓边两缕银丝,正是那老妖精谷主。 这回离得近,又是日光下,比昨晚看得更清楚些。这人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当然我心里严重怀疑这是假象,仍是一袭缥色长衫,看他神清骨秀。眉宇疏朗,一头乌黑的长,却有鬓边两缕银白,配了他的形象气质,不仅不显皓苍颜。反而有种卓尔不群的另类风仪。令人过目难忘。 暗想。又是一个外貌蒙人的,乍一看俨然就是一位世外高人,谁能想到竟是有偷窥癖的变态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嗯,和那老女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他也正打量着我,入鬓修眉慢慢敛起。 心里很挣扎,是为昨天的事怒骂色狼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打个招呼呢?怒骂色狼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似乎都属于热血上头地行为,可若是装没事人和他打招呼----对了,按说也算是长辈,该叫“请安”的----实在让人心有不甘啊 正纠结着,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个白瓷小盒,打开盒盖,挑一点淡碧的膏体,盖上盒盖,放回怀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象朵开合的兰英。 忽然他上前一步,一手托起我的下巴,另一手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打圈,正是被蚊子叮了的地方。 凉意迅蔓延开,有一点冷冷的青草香。 目瞪口呆。 他动作太快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收回手,满意的端详了一下,转身,走了。 仍是衣袂翩飞袍袖轻舒,胜似闲庭信步。 脸颊上一片清凉。 “师姐师姐,晚餐吃什么呀?”问话是小素,小玄地师兄,个头和小玄差不多,似乎连长相也差不多,都有一双灵动的乌溜溜的眼睛,大概老妖精就喜欢收这个类型的当徒弟。 “啊,让我想想啊……” 两个小孩眼巴巴看着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地期待。 笑,虽说我对美食敏感,但我对吃的兴趣远大于自己做,只是实在看不下去每天都是这两个小孩做饭、打扫,伺候谷里一干人等,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从小就被师傅捡回来的孤儿,本来谷里还有师兄师姐,自师兄师姐出师离开后,洒扫传餐的杂役就落到他们身上了,可怜可怜,这哪里是徒弟,简直就是童仆啊! 至于那两位,我打听了一下,老妖精是从不下厨的,而那老女人,每天不是呆在自己房里就是呆在老妖精房里,何况以她故友贵客地身份,更是指望不上,我忍了两天,到底没忍住,出手了。 只是,一不小心,随便做地东西就被赞不绝口,几乎让我产生错觉,莫非,我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地么?咳,好吧我知道,是这俩小孩的手艺太差了…… 小素小玄自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辞,老女人当然还是不假辞色的万年晚娘脸,老妖精呢,听两个小孩说,似乎饭量见长。 和小素小玄迅熟悉起来,打探消息也方便了许多。 比如现在。 “哦?你们师傅又出谷去采药了?” “正是,”说话地是小玄,“似乎圣母要配一丸丹药,其中有一味药材稀有的紧,谷中没有,师傅便入山去寻了。” “哦,这样啊……”可惜,老女人没跟着一起去,刚才给她送茶时还看到她正在房间里打坐呢,“对了,入口处的那个什么阵,你们都会走吧……”明知故问…… 小素笑嘻嘻道:“圣母吩咐我们不得带师姐出去,况且师傅也说了,师姐若是走了就没人给我们做好吃地饭菜了。”小玄也在一旁频频点头。两个小东西笑得很欢畅。 恨,那两只还真是老奸巨滑…… 这山谷的结构是一个大湖外加几个小湖,四壁围了高耸的青山,只入口处那一片桃林通往外界,我留意四面环绕的山崖,看着颇为陡峭,如果用轻功,以我的功夫……似乎不太现实。如果让我象壁虎一样爬出去,呃,更不现实,或许,有坡度比较缓和的地方我还没现?所以每日除了帮厨,四处查看地形也是件很重要的事,只是并不敢做的太明显,虽然老妖精不在,老女人总猫在屋里。可那天夜里她暗中跟踪我地事一直让我心有余悸,且装做迷恋这谷中美景,寄情于山水之间吧。 拈了朵小野花,又溜达到老妖精的房前。 几座相连的竹楼构成主建筑群。似乎是他的卧室、书房之类的,旁边几步之遥有一间木屋,无论是建筑形式还是材质与这谷的里其他竹轩都完全不同,一眼望去,极是突兀。门关的紧紧的。反倒处处透着诱惑……只不过这个建筑群都是老妖精的私人地盘。一天来时就被告知是禁区,我想了一下,如果假装不知道……一对口供就穿崩了。而且怕是还会连累小玄,只得压抑下好奇心,默念几遍“好奇害死猫”,转身走开。 一转身,正和不远处一人打个对脸,诶?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啊!这不是…… “啊!!!!你怎么在此处?!”还没等我开口,她已一路呼啸着冲过来,鸣笛地警车一样。 我笑,“喂,你抢了我的台词。” 她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又绕着看了一圈,撇嘴道:“似乎比上回见又好看了些,你还当真是令人厌恶呢。” 失笑,“你夸人的方式还是这么与种不同啊,小荼。” 回忆当初见她时的样子,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她好象一点没变呢,还是桃心小脸,乌溜溜地一双大杏子眼,精灵感十足,连个头都没长高,莫非,她给自己下了什么驻颜良药? 她睇我,再次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我和……聂前辈一起来的,”我向着老女人的竹楼指了指。 “聂前辈?我师哥呢?” “小弥?他大概还在京城吧。” “咦,奇了,你回来了,师哥没回来……莫非你们吵嘴了?不对,即便吵嘴也该是师哥回来呀……” 诶?这是什么逻辑?!“对了,小荼,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她手指卷着鬓边丝打转,嘟嘴道:“外面不好玩,我就回来了呗,啊,我还没见到师傅呢,我师傅在里面么?”说着向我背后张望了一眼。 “你师傅?!!!”掩口惊呼,“他、他是你师傅?!!那这里,难道是……蝴蝶谷?!!”就是小弥曾对我提起过的蝴蝶谷?? 小荼杏眼眨眨,奇道:“你竟然不知道?这里就是钟兰山蝴蝶谷啊!真笨!” 幻灭呀幻灭,本来杨过变老妖精就已经很遗憾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小弥和小荼的那个著名地bt师傅!!难怪他总是进山采药,而且随手就能从怀里掏出止痒灵药,原来他就是我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地毒王/医仙胡一指啊 小荼扭转着身子,忽然很高兴地笑道:“哈!难怪人家都说美貌女子的脑瓜多是不好使的,果不其然呢 我叹气,语重心长道:“小荼,难道没人说过你长地很好看?比一般女子都漂亮很多呢。” 杏眼大亮,“真的么?真的么?” 一笑,绕开她往回走,小孩。 拿支碳条,在墙上不显眼的位置划下一条横线。 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字。 记得过去在书上看到,囚犯之流都是划“正”字记日子,这办法还真实用,只可惜我想起来时已经糊里糊涂过了好几天,这还是从小荼回来那天才开始记的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女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真没教养,小时候没人教过你进别人房间要敲门吗? 她慢慢踱进来,目光上下扫扫我,又在屋里环顾一周,在桌上我插瓶的野花上略停了一下视线,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勾了嘴角,“前辈谬赞啦,不知前辈有什么事吗?”随遇而安是个很好的心态,尽管我从未有一天停止过逃出去的念头。 她今天会出现,还真是奇怪呢,自从进了谷她就没到我房里来过一次,就好象这房间的地面会弄脏她的鞋底一样,平时遇到也是神色淡淡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一抖袍子下摆,她身上穿的仍是男装,这人莫非是男装控?她自顾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我见你这几日气色颇佳,可还住得惯吗?” 寒,老女人忽然做嘘寒问暖状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啊! “多谢前辈关心,还好啦。”每天晚上先泡温泉,而后回房打坐练功,睡眠充足精神饱满,气色想不好都不行呢。 她淡淡点头,“你过来,”待我走过去,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物,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此乃虎髓熊胆丸,服后可增长十年功力,你入门太晚,根基不牢,用了此物,再学本门功夫便容易得多了。” 一颗丹药,碧色浑圆,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里。 “……多谢前辈,可我……并不想修习上乘武功……呃,现在这样,就好了……” 她斜我一眼,“你这等身手,出去丢的是我昆仑派的脸!” “那、那我就这样学功夫好了,这个……就免了吧……服药,违禁药物,不好……” 她隐忍着不耐,沉声道:“你道此药俯拾即是么!江湖上多少武人求之而不得呢!服了此药,平白长十年之功力,习武可事半功倍!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我是不识好歹!我就是不想吃这药!! 胸口,本是冰凉的雪魄珠,此时已烫得我肌肤生疼。 胭脂四 第11章 风涛汹涌波澄后 “你至于么!不就是我不想让李归鸿当皇帝吗!!” “嗯?!”她两条淡眉毛噌一下竖起,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就因为我不想让他去抢这个天下,你就拿这种玩意给我吃?!亏你还是一代宗师呢!你忘了当初怎么许诺他的了?!真没劲,当皇上有什么好!你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听你的话,不惜先骗他,而后再背着他把我弄死?!不愧是是前辈高人,果然手段不凡!!!” 她勃然变色,拔高了声音怒道:“你胡言乱语些甚么!!!” “哼,少装了!这是什么还用我明说么?这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你的思维方式太诡异,我都懒得和你讲道理,难道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夺天下当皇帝吗?当了皇帝就能体现出人生的价值了?如果你真的关心他,象个真正的长辈一样爱护他,就该让他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做他真心想做的事!!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成为你实现目标的工具!!喜欢这个天下的是你,根本不是他!!你难道看不出他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吗!你利用他对你的敬重,拿师傅的身份压他,拿先人的遗命逼他,而后又拿我来要挟利诱他,真没见过你这样为人师表的!!我看既然你对江山社稷这么有兴趣,不如自己当女皇好了!!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哼,又何必强迫别人!!平白糟蹋别人地人生!!!” “啪”的一声大响。她拍案而起,桌子应手而碎,她满脸杀气,面孔扭曲,举手就要朝我头顶拍下来! 本能地想躲,随即想到她要是想动手根本不是我能躲开的,怎么死不是死,她既已动了杀机。被毒死是死,被打死也是死,索性把她那恶狠狠的目光瞪回去,扬了下巴不甘示弱的和她对视。 僵持中,她神色微变,突然伸手在我颊上一捏,我只觉嘴不受控制地张开,眼睁睁看着那颗药丸被她弹进口中!!随即喉头被她一按,咕咚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已顺着嗓子滑落进肚里!!! “啊----”惊呼只喊出半声就觉身上一麻,她袍袖一挥,我就象截木头一样直挺挺斜倒在旁边的床上,“咣”的一响。门窗震了几震,是她摔了门出去。 天哪然就这样,死于毒杀!!!!!! 万恶地老女人,居然知道我会想办法把药吐出来,居然还点了我的穴道!!!害我现在只能躺在这儿---- 等死!!! 死没什么可怕。但等死的过程未免太磨人了!!!! 希区柯克曾有句名言:爆炸不恐怖。等待爆炸才恐怖。她要真是一掌把我拍死倒也痛快。偏偏这毒药进了肚却还没作,我只能百爪挠心地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穿肠破肚的一刻!! 被毒死是什么样?似乎按书上的说法应该是七窍流血、嘴唇乌青、骨头黑? 死了以后会不会再穿回去?是回现代,还是穿到其他无可预知的时代?? 如果我死了。消失了,那么在这里遇到的人,就都见不到了吧。 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啊…… 再也见不到那家伙了…… 再也见不到荣哥哥了…… 再也见不到杜、小弥了…… 再也见不到颜如雪、青鸾、碧溪、流云…… 所有那些我遇到地人,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人…… 统统都见不到了!!!!! 忽然就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肚里狠狠一阵抽痛! 终于,开始了…… 我并没把孙猴子吞下去啊,为什么感觉就象有金箍棒在肚里搅动,翻江倒海的疼!离了水地鱼还能扑腾几下作垂死挣扎呢,我却连翻滚的动作都无法做到!或许我该昏过去,可意识竟是如此清明!难怪她不一掌拍死我!想必是要我细细体会剧痛由腹腔蔓延到全身的感觉!! 滚烫的刀子,在身体里一下一下的割,渐渐聚成一团火,轰轰烈烈地烧,横冲直撞,左冲右突,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它在我体内烧出一路焦痕,疯狂寻找释放地出口!! 眼泪滂沱流下,直入鬓。 昏天黑地地疼痛里,束手待毙地一点点死去。 不甘心。 猛然冒出个念头,如果以自身内力引导,借三焦之道周流全身,最终导入丹田,或许……这样想着,真气已在体内游走开,只在瞬息间,那团灼烧轰地就被吸过来,犹如肆虐的洪水狂奔入江海,日充月盈,达于四肢,流于百脉,撞开夹背双关,上游于泥丸,随即降至绛宫,而后入于丹田!我只觉任督二脉,光耀明净,凉透舒恬,似有一环玉光,衔于其上,心念甫动,那玉光就喷薄耀亮于全身各处,意念中,我只见身体好似透明了一般,温暖光明的感觉倏忽穿透四肢百骸!! 缓缓坐起,盘膝调息,内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宛转悠扬,聚而不散,恍惚杳冥,虚无混沌,惟觉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尽皆张开,先天乾阳之气钻入,致虚极,守静笃,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 空明一片,湛然朗朗。 风涛汹涌波澄后,散作甘泉润九垓。 缓缓睁开眼,心中宁静恬淡,只想无声微笑。 伸个懒腰。长吐口气,这一吐气倒把自己吓了一跳,一呼一吸之间竟比过去悠长数倍,丹田充盈,内息绵长,难道,我真地长了十年内功?? 呆。 想想那次,我以为她杀了那几个劫色的山贼。其实她只是打得他们吐血,我质问她,她明明气得要命却也没辩解…… 从领口中掏出雪魄珠,呃,又变成晶莹透明、入手冰凉的样子了,想这东西在符皇后的宫里也曾有过误报的前科…… 这回,不知又是哪个耍我,老女人还是雪魄珠? 不过这次竟然没死啊,还真是很意外。我还以为不能最后吃一次汴京遇仙楼的洗手蟹就要死掉了呢了床,试着提气轻轻一跳,“咚”的一声,头撞在屋顶横梁上。揉揉头顶,笑。 无论如何,这十年功力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尤其她又不跟我说明过程,白白多受了惊吓。而且这虎髓熊胆丸地药效还真是够凶猛。如果我那时没想起导息的法子。会不会就落个经脉烧断内息紊乱而死的下场呢? 冷汗! 满地狼籍,遭她掌劈的可怜桌子已碎得不成样,插花的粗陶瓶也碎成了几块。野花乱散在地上,水迹斑驳。我把桌子的残骸捡到厨房,只好明天烧火来挥它的余热了。一边拿扫帚清理现场,一边感慨,这简直就是怪兽过境!好在我装泉水的执壶没放在这张桌上,否则也难逃粉身碎骨的厄运,喝些水,看看天色已暗,正好到了泡温泉地时候。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最让我难舍就是这温泉了,但要为这温泉永远留在这里,我却做不到。 外面的世界,有我放不下的人…… 闭目养神,感觉着遍及周身的温热与舒展,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给我吃地居然真是补药啊,这简直比穿越本身还让人难以置信!咳……虽说只有内心阴暗的人才总是怀疑别人要暗算他,可是,我实在看不出她对我有任何的好感和友善,那么,为什么要让我增长功力呢?难道真要收我为徒??就为了让李归鸿听她的话乖乖去抢天下??这成本未免太高了点吧? 耳畔忽传来脚步声,警觉睁眼,寻声望去,只见小荼正朝我所在的这个小温泉湖走过来。 她走到近前,开始解裙带。 “啊!”吓一跳,“你干什么?!”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没见我在脱衣么?” “呃,我是说……你……”难道她要和我一起泡温泉?这谷里温泉不止一处,我隐约觉得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地地盘,象这个小湖,离我地竹楼最近,修竹掩映之下,位置颇为隐蔽,平时并不见别人过来,我早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私人浴缸,在自己的浴缸里,忽然冒出个人要和你一起洗……“鸳鸯浴”,换谁都会觉得有点别扭吧…… 可是,难道要开口请她移驾别处?那也未免太霸道了。 一会工夫,她已脱地赤条条的,神色坦然的跳进水里,刚才扫了一眼,还是未长成的箩莉身材呢,不过即便都是女生,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于是我只把视线转投在旁边青竹上。 余光里只觉她靠过来,嘴里嘟囔着:“一人坐汤无趣的紧……”忽然叫了一声:“咦?!你这里为何##¥*¥*!??” 惊转头,但见她双眼正直直盯在我身上…… 腾地红了脸! 她还在喋喋不休着:“好生奇怪呀,为甚么是这样的呢?” 抚额,无力,“小荼,我觉得你可以再大点声,这样就连蝴蝶谷外面的人也可以听清楚了。” 她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婉约的表达,忽然伸出手,向我身上摸了过来! 大惊!格挡!“你干什么!!”猛地冒出个念头,我初见小弥时他就易容成一个小孩,他的功夫是谁教的呢……“小荼!快回答!我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地方?!” “嗯?你我一次遇到……谁记得这些……” “啊!!!!!你走开!!!你你……”她仰头看着月亮。杏眼眨眨作思考状,“待我想想,大约是在京城吧,你家门口?不错!正是在你那宅子门口,我乔装成卖身葬母!哈哈,你可真是笨呢!” 松口气,这讨厌地小丫头可真会吓人啊。 不动声色的移开一步。 她锲而不舍地靠过来,又伸出手…… “喂!!你干什么!!”我简直要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诧异地斜我一眼。“你躲甚么!”凑过来,指指我的胸口,“给我看看……哈,果然是雪魄珠!师哥还真把这个给了你啊!!” “你瞧,我也有一个,”她举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坠给我看,“我这个是冰晶珠。” 我看过去,见是和雪魄珠材质差不多的一颗珠子,都是晶莹剔透凝了一汪水似的。不过细看形状略有不同,我的这个是泪滴状,她的那个更浑圆些。 “你那个也是你师傅给地吧?”记得小弥说过,这是他们师门的镇派之宝。本以为极稀有呢,居然人手一个…… 她嘻嘻笑着,“你有所不知,我师傅最是小器不过,我们出师离开蝴蝶谷时都不知还有这东西。这还是上次……你可还记得。那年我去京城找师哥。我乔装改扮了混进你府里,哎呀你可真笨,都没识破呢……” “……说重点……” “我找到师哥。而后一同回来捉奸,嘻嘻,你猜怎的,回来正撞见那位聂前辈在谷里!小素小玄两个笨东西甚么也不懂,还只道是师傅的故友来访!嘁!小孩子就是好骗!我和师哥才不信呢,每日去缠着师傅问八百遭,直缠得师傅烦扰不堪,这才将出这两个物件,打我们出谷 笑,小荼小弥双倍的鸡飞狗跳啊!我真有点同情那老妖精了。 “其实这劳什子我和师哥还真不稀罕要呢,以我们使毒的功夫,要这个有甚用处嘛,显不出我们的本事,反倒叫人小瞧了去,不过师傅道,纵是于我们无大用处,兴许日后有我们要紧的人用得到此物,到时不妨转赠了,听他如此一讲,我们才勉勉强强地收了。”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最初在京城见到小弥时,他好象是没这个东西的。 “看来我师哥还真是喜欢你呢,竟把这雪魄珠都给了你!” 呃,你说地喜欢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吧,“那个,其实,是因为有一次我要去个危险的地方,他才借我用用……” “嘻嘻,你无须解释,我知道目光在我脸上身上转转,“你长的这般好看,师哥喜欢你倒也不足为奇,若是不喜欢那才有古怪呢!……其实,你也并非极讨厌,若是你长地难看些我就也喜欢你了……”失笑,典型的小荼式表达,却听她接着道:“好在你虽是长的好,但总算脑袋瓜不好使,要不我才不答理你呢!” 笑出声来,小荼要是不用这种方式讲话,也就不是小荼了。 这蝴蝶谷,因为得天独厚的气候,四时之花不谢,八节之草长青,所以身处其中,总有时光停滞的错觉,可毕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每当落日黄昏,那些诸如“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之类地句子,也不免涌上心头,而我用来记日子地“正”字,在不经意间,已占据了好大一片竹墙。 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 我站在谷口桃林前,呆。 小玄好心跑过来,拉拉我地衣袖,“师姐师姐,你切莫想不开啊!” 苦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被告知这林子里是有机关的,若是一步走错,后果不堪设想。原本以为找不到正确地道路顶多是在里面打转呢,想不到竟是这么……险恶。 以狼外婆的眼神打量小玄,不如挟持他,逼他带我出去?……唉,我也就是想想,这念头过去也曾冒出过,但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我又如何下得去手,甚至,连游说他们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出口,如果他们一时心软给我领了路,回头还不定被老妖精和老女人怎么责罚呢! 何必连累别人。 微笑,摸摸他的头,“放心吧,我只随便转转,你自己去玩吧。” 从桃林前走开。 说到老女人,嘿嘿,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了,似乎是出谷有什么事要办,很好很好,难怪这几日我看这谷中景色都越迷人了呢 吃了虎髓熊胆丸的二天,她见我没死,也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嗯”了一声,丢给我一本剑谱,没有任何讲解,就对我放任自流了。我随意翻了翻,欣赏了一下剑谱上小人的比例动态,感慨了一下作者拙劣的画技,而后束之高阁。反正她也没逼着我学,自己胡乱练习,岂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多好的借口啊 老妖精这两天也不在,是带小荼进山采药去了。奇怪,那两只居然这么放心,难道算准了我不会对小玄和小素下毒手? 信步而行,不觉又来到禁地的那座木屋前。 不知是什么木料所建,深重的色调,隐隐散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味道,四壁光秃秃的,竟连个窗户都没有,在这青山翠谷之中,粉桃绿竹之间,触目惊心的突兀。 据说越是挂了“禁区”、“**”、“18禁”等招牌的所在,越是格外有勾人寻幽的魅力…… 我信。 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前,沉暗的木门,深赭带赤。 只觉这扇门后,有一只柔荑小手,正在对我殷殷招邀…… 心忽然怦怦乱跳起来。 恍惚间手就摸到了熟铜门环上,不知怎么随手一转,但听得“吱扭”一声闷响,那扇黝赤的木门,竟晃晃悠悠地,向里,打开了…… 胭脂四 第12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 窄窄的一条缝,温淡的阳光乘隙泼进去,把幽暗斜斜划了一痕,可屋中全貌,仍是隐在门后难以看清。 熟铜门环微微颤动,出细弱的摩擦声。 手僵在半空…… 推开,豁然开朗;合上,回头是岸。 犹豫不决。 猛听耳后一声:“既是如此好奇,何不进去一观?” 大震!! 还没等回过身,就觉肩头被人推了一把,我踉跄两步冲开不受力的木门,勉强停住时已进到屋里,只听背后“砰”的一响,眼前骤然一黑,那扇木门已被狠狠关上! 伸手不见五指! 忙反身去摸,估计着门的方位,好容易摸索到门环,却是无论怎么推拉扭转,这门都象焊在墙上一般纹丝不动,难道,不能从里面打开?或是……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手砸在门上,锵然有声,明明看着是木头材质,敲打之下居然有些金属的质感,拍门大喊:“让我出去!!”,泥牛入海,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半点声息皆无。 眼前漆黑一片。 试探着走了两步,任何家具器物都没碰到,刚才冲进来的一瞬,影影绰绰看着好象有杂物坛罐之类堆在四壁,倒象是个仓库的样子。又小心张开手臂往四外摸了摸,啪的一声,手指磕上一物,赶紧顺着摸下去。似乎是张桌子。 扶着桌角站定,心底才稍安了些。 回想刚才那个冰冷地声音,是我过去从未听到过的,这谷中能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而让我毫无察觉,又从没与我说过话的……就只有那人了…… 等着眼睛适应周围黑暗。 如果真的只是个储藏室,那我可亏大了,真不值当我巴巴的惦记那么久,还鬼使神差地跑来看。以至于被老妖精怒关了进来。 好吧,我承认不该私闯人家的禁地,无论这禁地是否值得一闯……不过,他也真够小气啊,刚才他那声音冰得我颈后寒毛都竖起来了,至于那么生气吗?看来,这些隐士高人们的脾气果然都异于常人,那老女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但愿只是暂时关一下,希望他赶快消了气放我出去。 指尖抹过桌面。触手粗糙,而且有种不洁净地触感,抬手闻了一下,脑中刚一闪念“灰尘的味道”。已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却听得旁边一阵轻响,悉悉簌簌…… 身子猛地绷紧!难道这屋里还有别人?!!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 轻声问:“有人吗??”微颤的尾音在屋里空悠缭绕。 那细微的悉簌声,在我的询问出口之后,突然停了! 诡谲的寂静……寂静无声,可六感告诉我。这屋里。绝不止我一人! 对峙。直至颈后肌肉一片僵硬,背上微微生出些薄汗来,终于忍不住向刚才出声音的方位摸过去…… “咔嗒”。指尖触到一个冷硬的东西,以手上地感觉,应该是个什么器具,可能是摆放在桌上的东西,被我不小心打到,碰得它晃了一下,底部在桌面上一磕,“咯”的一声闷响。 便只这一响,却好似令的枪声般,原本万籁俱寂地屋中骤然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悉悉簌簌,嘁嘁嚓嚓,象是有人不断在揉弄脆硬的纸张,又如好似许多指甲在不停抓挠粗糙的器物! 寒意猛蹿上头皮!!一动不敢动! 渐渐恢复的视觉里,周围景象慢慢浮现出来。 晦暗地房间,眼前是几张桌子,零散放着些坛坛罐罐,旁边靠墙立着一排架子,上面都是类似药铺里装药材地小抽屉,几只看不太清楚是水缸还是竹筐地东西堆在远处,一只柜子立在墙角,柜门紧闭。 我正站在一张桌子旁,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是一只离我最近的坛子,黑黝黝地,看着象是个酒坛,上面盖着盖子。 小心伸出手指在坛子上一捅,迅收回,里面的悉索声响的更急促了几分,那坛子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似乎随时都会翻倒。 这声音……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我只觉象被寒冰重重拍上后颈,激灵灵打个冷战!下意识退了一步,仓促中手臂不知带到什么,就觉得旁边一个东西向地下栽去,条件反射的一抓,到底还是听到“当”的一声清脆,有瓷器落在地上摔碎了。 低头看,手里只抓到一只盖子……忽然心生异样,忙翻过手---- 一只荧光碧绿的硕大蜘蛛攀在盖子背面,几根毛茸茸的粗黑长腿正张了开,颤颤地向我的手腕爬过来!!!!“啊!!!!!!!!!!!!!!!!!!!!!”尖叫!!!飞快甩出去,碎裂声炸开在对面墙上,而后是一连串倾倒的声音,慌乱后退,后背猛撞在柜子上,一个黑影从头顶跌落,“啪嚓”一声在脚边摔个粉碎,碎片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蠕蠕而动!!! 只觉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虫子,他们蠕动着、扭动着、用各种各样的腿爬行着,团团把我围在当中,潮水般密密麻麻地向我涌过来!!! 嘶声尖叫!!!! 突然屋里一亮,门砰一声被打开,残阳勾勒出一个瘦高的剪影。 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失声大哭!! 耳边传来他轻轻地笑:“可还要来看么?” 使劲摇头……泣不成声。 “你这般与我亲近,我自是极乐意的,只是你若哭坏了身子,未免不美。” 一惊,泪眼朦胧中,是老妖精近在咫尺的刺眼笑容,而我,正挂在他的脖子上…… 赶紧松了手。退开一步,脸上有些烫。 环顾四周,咦,是个从没来过的房间,这谷里,我没踩过的也只有老妖精的房间了,刚才哭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都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弄进来地。 尴尬,低头擦泪。 他说一声“随意坐”。自己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多谢老……前辈,我还是先回房间了。” 他似笑非笑道:“方才我让小素小玄去库房中清理洒扫了。” 呃,正在打扫吗?被我祸害的仓库就在他房间隔壁,我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撞个正着,给别人无端增加工作本来就很惭愧了,偏这工作我还不能出手帮忙……想想身上都冷…… 姑且就“鸵鸟”一会吧。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竖着耳朵听了听,好象没听到什么声音,他说小素小玄在打扫?他们不怕虫子?看来自古怕虫子的都是女生……我还真是个正常女生啊…… 恨。原来那里竟然真的只是仓库!还是放活虫子的仓库!想想刚才看到的那只蜘蛛的长相。搞不好还是毒虫呢! 后颈又寒了一下。 如此说来。我被告知不要进去,实际是他们好心怕我被毒虫咬了,不幸被我丰富的想象力演化成了别的含义。白白好奇了许久,终于导致自作孽不可活。 羞愧,后怕。 他盯着我看,忽起身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个小瓶,走到我面前,又是手指翻飞地沾了药液,俯下身,轻轻涂在我的眼皮上。 指端散出微微的热气,注了稍许内力在我眼周穴位。 知道他是在帮我消肿,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并不十分吃惊,只是,仍觉得不好意思,我跟他有这么熟吗…… “谢谢前辈,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停下按摩地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仰头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少待片刻。” 清冷的音色,湛冽得象是幽谷涧流,不说不笑时神色也很冷,但不同于荣哥的沉稳,丁寻的装酷,这人脸上流露地是种不近凡尘、不理俗事地孤高清净,可是当他微笑看人时,神情就好似春风拂过地三月柳,专注做事时,眼神又如同明透万里的碧云天。 让我想起小弥配制毒药、谈论毒药时纤尘不染的眼神,不由弯了嘴角。 忽觉颊上一片温热,睁开眼,却见他一只手正抚在我脸上! 大惊!闪躲! 只听他赞道:“每日坐汤,这皮肤果然益地细滑了!” 纯粹赞赏的眼神和语气,很奇怪并不给人猥亵的感觉,不过我还是沉了脸冷冷道:“请摸自己的!” 他失笑,变魔术一样拿出个果子,递到我面前:“可喜欢吃红玉果?” 苹果状的红红果子,蒂上还连了一片嫩绿的小叶,诱人的果香扑鼻而来。 刚大哭过,正该补充一下水分、vnetbsp;大约是我眼里带出了怀疑,他一笑,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很享受的咽下,满意叹一声:“清甜的紧,”唇角微挑,“如何?无毒!”又递到我面前。 被看破心思,有些惭愧,可是,你这咬过一口的果子,难道让我接着吃吗? 却见他手一翻,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枚,再次送到我面前。 只迟疑了一下,就见他把这只也咬了一口…… 两只分别少了一口的红彤彤的果子同时被举到我面前,他挑眉邪笑道:“随你挑。” 无语地看着他,估计这时我的脸色应该和霜打的茄子有一拼。 他看到我的表情,放声大笑,很开心的样子,双眉斜斜飞起,两鬓银丝一抖一抖的,终于又变出一只,放在我手里。 擦擦,小小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真的很好吃啊 他缓缓道:“我便猜到这三只你定然会吃的。” 果肉卡在嗓子眼,险些把我呛死,伏在桌上大咳,他在我背上轻轻拍拍,柔声道:“莫急莫急,吃完了还有。” “不会是前两个都没毒,只有这三只有毒吧?!”泪,这老狐狸…… “我若要下毒方法有的是,又何必下在这红玉果里!”一副鄙视我没见识的表情。 还嘴:“苹果是自古就流行的下毒道具!你没听过白雪公主和后妈的故事嘛!”呃,我在说什么,他当然是没听说过的。 果然被他追问,只得耐着性子把白雪公主的故事讲了一遍。 他目中放出异彩,捻着鬓边银丝沉吟道:“亲一下便可解的毒……有趣有趣!!改日我定要配制些出来!” 瀑布汗!这故事的重点是在这儿吗?! “那是骗人的童话!是哄小孩睡觉的故事!是假的啊!”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动什么念头!诶,亏得没给他讲伊甸园里的苹果…… 无视他在屋中眼睛亮的踱步,我只低头安静地享用手里的红玉果。 忽听他道:“你这小姑娘有趣的紧,还会讲下毒的故事,我很是喜欢你,不如,今后你就留在这谷中陪我罢!” ……可怜我只吃了一半的清甜多汁芳香诱人的果子啊,就这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消失在桌子底下不见了踪迹…… 僵硬地抬起头,他正站在面前俯视着我,笑容和煦,满脸期待。 这,不算是告白吧…… 打个冷战,我脑子一定是烧坏了,怎么能想到这个词! “前辈……大叔……请问您贵庚?” 他手捻鬓边银丝,想了半晌,蹙额道:“太久无人问起,已记不得了。”见你很是喜欢这谷中景色,又极爱这眼温泉,不如留下来,永远住在此处,岂不是好?”又加了句:“这许多年来,我开口要人留在我身边,此番还是一回。”言下之意,我该感动一下哦? “呃,那个,难道您也没有请聂前辈留下来过吗?我是说,我一直觉得您和聂前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景仰的前辈高人呢呕,不过这时为了脱身也顾不得恶心了,何况,那老女人那么变态,非要干涉李归鸿的人生,也是源于她没别的事可做吧,对呀!长年没有爱情的滋润好象会导致荷尔蒙失调呢!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普天下的芸芸众生,就有劳前辈你牺牲一回啦弥陀佛,善哉善哉他深深看着我,那眼神象是看穿了我移祸江东的策略……不由得心里一突,这老妖精似乎也不好骗呀。 赶紧作纯洁无辜状眨眼。 对视片刻,他伸手摸摸我的顶,轻叹道:“你有所不知,小娥她心底一直有个人……” 小娥?小娥!!猛一听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小娥”是谁,狠狠抖了一下,他怎么这么肉麻,简直比我还肉麻呢!还好没叫她“婉婉”…… 不过,他刚才好象是说“她心底有个人”?……哎呀呀,大八卦!! “小姑娘,想听故事么?”见我热切点头,他清逸的脸上忽然展开一个狐狸般的笑容,“你前日烧的是甚么菜,颇对我的胃口,一会儿整治好了给我送过来。” 胭脂四 第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哦?此菜馔名为香冷入瑶席?好个风雅的名号!却不知出处为何者?” 我笑:“出处就是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呀,因为这道菜嘛,嘻嘻,就地取材,用的就是后面那片竹林里的嫩笋和这谷里各种可食用的花瓣,所以就取了姜夔(1)……呃……的句子……”声音弱下去,真是一时都大意不得!被他问起菜名,一高兴,居然随口就说了宋代词人的名句,待反应过来,悔之晚矣。 老妖精微微点头道:“看来是我这武陵客做得久了,竟不知外间出了这等清辞妙句。” 咦?哈哈…… “前辈,你吃好了,是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啦?”赶紧切入正题。 他“嗯”了一声,站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身后,五步外的草丛里伏着小荼,七、八步外躲着小素和小玄。 嘿嘿,都是好奇心重的孩子啊。 老妖精负手闲步,一言不,我只得耐心跟在他后面,草丛里那三只也是…… 一竿翠竹斜斜伸出来,他抬手轻轻拨开,袍袖略挥,耳边但听破风之声,尾随的那三人身子一凝,定格为诡异的pose,以实际行动参与了人体雕塑行为艺术…… 几片竹叶飘飘落地。 我就说嘛。连我都能听出有人跟着,何况老妖精。 记得当初小弥曾转述过老妖精对武学地观点,原话是“武功是粗鲁的笨人练的,四肢达孔武有力就够了,哪象毒医之术潇洒睿智隽秀飘逸,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当时听了还汗了半天,不过看他自己其实功夫很高啊。连摘叶飞花这种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做,谁能想到对武术居然是那种评价呢。 小荼和小弥水准相近,也就是会点小擒拿,我曾阴暗的猜测,使毒的练小擒拿,难道是为强迫人吃药方便?……我承认,我这是上次被老女人逼着吃药留下的心理阴影。 至于小素和小玄,年纪尚幼,想必功夫还不到家。不过意外的是,小玄貌似对武学更有热情,而且那孩子又最……“正经”,所以我不免怀疑他在师门最不得宠…… 老妖精没事人一样悠闲漫步。如同身后地“雕塑”只是幻象,我忍不住问道:“就把他们放在这吗?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身子略倾,斜向我这边压低了笑意:“无妨,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说完又恢复了刚才的潇洒步态。 呃。要站两个小时啊。“要是他们被蚊子、毒虫什么的咬了怎么办啊?”蚊子到还好。万一有莽牯朱蛤、冰蚕、尹志平……呃,最后一个不用考虑。 他含笑望我一眼,“若是这般容易就为毒虫所咬。又岂能做我的门下?倒是小姑娘你,夜间睡觉可要提防毒虫爬上床噢……” 眼前忽闪出仓库里那只蜘蛛兄的尊容,一抖,赶紧快走两步,紧跟在他身旁,偷偷伸出手指,攥住手边那只缥色衣袖的边角。 他笑,任我粘在他的袖子上,缓步踱到竹林深处。 竹子上洒了月色,淡淡的象抹了层银霜,晚风一摇,便簌簌抖了满地。 他走到一块大石旁,自顾坐下,沉吟半晌,未开口,神情已先沉静下来。 我坐在他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托腮,眼巴巴等着听故事。 月光罩上他疏朗地眉宇,看上去如工笔淡彩般细腻清雅,他望着我,缓缓开口道:“陈年往事,不想今日竟有机缘提起……小姑娘,你可知几十年前,这武林中最受瞩目的高手是谁么?” 摇头,这开场白……我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几十年前,有位名满天下的前辈高人,在江湖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前辈天禀特异,乃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年纪轻轻便已练成绝世武功。更难得这位前辈不仅功夫独步天下,且疾恶如仇,行侠仗义,为世人所倾仰,尤其还有一节,她姿容绝世,不说在武林中鲜有其匹,即便放眼天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人可与之并比,所以江湖人送名号玉真仙,这是赞她容颜风仪就如天宫地仙子一般,让人心生向往却又可望不可及。当时天下豪杰竞为倾倒,情愿推举其为武林盟主,甘为驱策。 这位玉真仙前辈自做了盟主,辖治武林公允有道,甚得人心,江湖很是太平了几年,却不想在其华茂之年为了一人,弃盟主之位,隐昆仑仙山,只与那人厮守,再不过问红尘世事。 这位令玉真仙前辈甘弃盟主之位、令天下豪杰切齿不已的男子,你道是何等样人?说来不怪众英雄心有不甘,她选中的这位如意郎君,不过是一介寻常书生,相貌虽还算儒雅周正,可也未见顶尖,尤其手无缚鸡之力,竟是半点功夫皆无。便是这样的人物,不知怎的竟得了仙子垂青,这自然是姻缘天定,可在当时之武林却是极轰动地一桩大事,一时多少江湖子弟寂夜苦叹,甚至有传闻说……”讲到这他坏心眼地一笑,“那想不开寻短见地少年人就有十数位呢。 “这两位前辈隐居在昆仑做一对神仙眷侣,甚是逍遥,兼之琴瑟和好,人所艳羡,只是膝下虚空,直至中年才得一女,小姑娘,你来猜猜此女为谁?” “难道是老……聂前辈??” “正是!小娥地二位亲尊中年得女。爱若掌珠,悉心教养自不必说,光阴荏苒,一晃已是一十六载,小娥学成一身好功夫,只是江湖经验尚有不足,于是便奉母命下山历练。 小娥家学渊源,不仅武功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诸般杂学也样样精通,这想必是得了其父的传教,兼之容色颇有其母遗风,初入江湖,倾慕者已是逐队成群,只可叹……唉,冥冥中自有定数,到底遇着一人,正是那五百年前疾憎地冤家。小娥的一颗心,便全付托在了那人身上。 若说那人,倒也有些不凡。其时中原之势,比之今时更为混乱不堪。群雄割据,战事频频,那人南征北讨,天下豪杰莫敌其手,竟让他一统中原。占了这半壁江山。而这其中。自然也少不得小娥的襄助之功。 那人在初遇小娥时。正当春秋鼎盛,妻妾自是早有了几房,本就极委屈小娥了。谁想他在平定中原后性情日骄,贪恋起了女色,广纳良家子以充后宫,小娥素来心高气傲,在家有父母双亲娇宠,在外有少年子弟爱慕,如何忍得这等鸟事!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就回了昆仑山。” 汗,这老妖精谈吐文雅,偶尔冒句市井粗话,还真效果非凡。“而后玉真仙夫妇相继辞世,小娥守孝三年,待孝期毕罢,已是四年之后,小娥终究放不下那人,再次下得山来,夜探皇宫见了皇帝,不由大吃一惊!你猜是何缘故?” “哎呀,我怎么知道,难道皇帝被穿了?失忆了?还是换人了?……咦,四年……”倒吸口凉气,“莫非……她喜欢的人是……李存勖?!!”猜到她和李家有关系,李家的皇帝只有李存勖是在位四年后下的课,提到这个数字,不由我不敏感一下。 老妖精抚掌大笑:“小姑娘当真聪明得紧!不错,她心上之人正是前朝庄宗李存勖!这李存勖坐天下地本事么,比起他打天下来可差之远矣,不出四年就弄的民怨沸腾,社稷将倾,终于激起兵变,他自己也死在了乱军之中!故而这天下虽还是姓李,皇帝却已换做他人。小娥隐居于昆仑,并未涉足尘世,正所谓乃不知有汉,何论魏晋(2),自然是不知这天下的变故。 小娥对那人本是又爱又怨,不想人一死,先前的诸般好处倒都记起来了,当场拔剑就要取了新皇帝的性命,为心上人报仇。这新皇,名讳李嗣源,也有几分了得,利刃抵喉而色不变,直陈李存勖的荒**政,最后言道,让小娥尽管去天下访查,他自己那颗人头,只在颈项上,这是说随时供她摘取。其实以当时的情景,小娥已然信了八分,待到访查后更是灰心,可不正是与李嗣源所说一般无二么,又听得说这明宗李嗣源做皇帝倒还好,总算也是同宗,便收了弑君的念头,四处寻找当初兵变时失踪的李存勖地亲生骨肉,打算自己抚养了或是收其为徒传授功夫,聊寄对故人的哀思。 小娥用情极专,虽然爱慕她的江湖才俊不在少数,但她却并不理会,一心要寻到旧人遗孤。当时那场兵变夺权,李存勖的长子死于伐蜀回兵途中,其他几个儿子年纪尚幼,有传言说他们逃入蜀地,也有说隐于民间,可到底在何处,并无人知晓,于是小娥走遍大江南北,誓要偿了自己地心愿。 谁想过了些年,这天下再生变故,先是明宗的养子篡了明宗亲子的皇位,而后又是明宗的女婿夺了李家的江山,且改了国号。小娥容得李氏子孙,可忍不得石家王朝,便再次入宫行刺,不料石敬瑭竟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也是小娥心浮气躁,不留神中了敌人暗算,勉强逃出宫来,毒伤作,到底是天不该绝,正巧我路经那里,便给她解了毒。” “呀!如此说来,大叔你是她地救命恩人啊!那她怎么不以身相许?呃,我是说,古代女子报恩,不是都用这种隆重而浪漫地方式么……”不好意思,听故事听得太投入,说话有点没分寸了。 他莞尔,并不生气,“我与小娥只是知交好友,并无其他……”真地吗真的吗?不过这两人的性格作风,还真是大相径庭呢,能做朋友已经很古怪了,想来老妖精是老女人地救命恩人,老女人就是再蛮横,对恩公总要让几分吧;而老妖精的行事风格,在现代或许可以成为个性偶像,在六朝时可成为人所追捧的狷狂名士,在西方2o世纪6o年代可以成为嬉皮精神的代言人,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恐怕能忍得了他的人不多,想必,他也是很寂寞的吧。 “小姑娘,你听得这般不用心,我回房睡觉了!”起身作举步欲行状。 呃,难道我走神走得太明显?赶紧跳过去拉住他,“前辈!大叔!我专心在听啊!这是我用香冷入瑶席换来的故事,我怎么能不专心听嘛!请前辈继续讲!”和小孩一样,还要哄着。 他笑,龙心大悦的样子,拉我在他身边坐下,“且说就在明宗的养子篡位那年,小娥终于寻到李存勖的幺子,这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原来当初兵乱时,那孩子被李家侍从带出,藏匿于民间。那位侍从极是忠心,于经商一道又颇有心得,几年下来已置出一份家业,而那当初的少年也已长大成*人,娶了一房妻室,过起了寻常人的日子小娥寻到他们,自是百感交集了一番,其时正是明宗养子当政,这人皇上当的也颇不得法,小娥便劝说李存勖之子以嫡出的身份去夺皇位,恢复祖上基业,她自己自然会从旁协助。不想李家幺子对当皇帝并无半点兴趣,也不知是少年时在战乱中受了惊吓还是怎的,似乎这其中也有他家娘子的意思,这人极爱他娘子,近乎言听计从,二人铁了心只想做一对寻常夫妻,尤其他娘子当时已身怀六甲,他更是不想去抢天下做什么牢什子皇帝了,小娥费尽口舌仍说他不动,无法,只得黯然回了昆仑。 又过了两年,已是石家天下,明宗的女婿石敬瑭篡位做了皇帝,小娥听说这厮以父事契丹,割地求荣,鲜廉寡耻,人心尽失,便又去找李家那幺子,想劝说他谋反。不想到了李家,才得知那人已不在世上!原来李家娘子清羸弱质,诞下麟儿不久就撒手人寰了,那人倒是个情种,怀念娘子,没多久竟也跟着去了,他二人的儿子,李存勖的嫡孙,由李家那位忠心侍从抚养,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儿子,那侍从又娶了妻,听说之后还生了女儿,一家四口,不知情的还真瞧不出破绽。 小娥见了此等光景,就要讨了那孩子亲自去抚养,那侍从夫妇宁死不肯,最可恼是将出李家幺子,也就是那孩子生父的遗命,把小娥气的无话可说,你猜李存勖的幺子临终留了个甚么遗命?竟是要自己的儿子终生不得介入皇位争夺,只可太太平平做个寻常百姓!” 注释: (1)姜夔(11551221),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南宋文学家,音乐家。终身布衣。 (2)晋,陶渊明《桃花源记》:“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胭脂四 第14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 什么?!!!呆住!!也就是说,李归鸿的老爸是不想让他当皇帝的!!老女人一直说的什么先人遗命,难道,都是在撒谎骗人?!!! 他轻轻拍拍我的脸颊,诧道:“怎么?眼珠子瞪得这样大?” “我、我只是奇怪怎么有这么与众不同的遗命,那个,世人不是都想当皇帝吗,这遗命太特别了……”遮掩,老妖精似乎对我很有好感,或许老女人并未对他细说我是谁,所以他一高兴就把这事当故事讲了,可他毕竟和老女人做了那么多年朋友,而这件事又是老女人极在意的,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不知这时暴露自己是不是最佳时机,为稳妥起见,还是先不要乱说话了。 他闻言颔道:“此人倒是澹泊,有些意思。且说小娥被他们气得不轻,若不是自持身份,几乎起了动武的念头,不过到底不曾为难他们,只是满腔的怒火无从泄,未曾思量周密了就孤身去皇宫行刺,而后就是我前面所讲那般,中了暗算,又遇到我。我把小娥带回养伤,她身上难受,心里更苦,便把这些往事一五一十讲与我听,也是略做排解。 又过了几年,小娥在江湖上越闯出些名声,但心里始终记挂着李家那孩子,这一日,又去澶州李家,暗中探看,见那孩子生的倒颇为康健,只是顽劣得紧,不喜读书,每日只知嬉戏玩耍,据称请了多少先生都给他打走气走,眼见光阴虚度,他养父实在着急不过,才对小娥托出实情,小娥便请缨要去教那孩子。那侍从又担心违了少主遗命,犹豫再三,最后逼着小娥立誓,仅只教那孩子功夫技艺,有关他的身事不得吐露半字,直听小娥起了誓,这才让她收了那孩子为徒。 小娥多年心愿终于得偿,自然是把自家本领倾囊相授。那孩子极是聪明,诸般功夫一点就通。绝不用教二回,小娥喜欢得紧,师徒二人甚是相得。又过了些年,那孩子长到十几岁,功夫业已小成,小娥有心讲当年之事。几次话都到了口边,却又碍着毒誓不得开口,每日倒憋得心里难受,那孩子既已出师,小娥权且与他别过,自去四方游历。 待到那孩子弱冠之年,小娥心里挂念。便又回去探望,却打听到那侍从夫妻已然去世,李家已是那孩子做主,这一下再也按捺不住,到底就讲出了前事。” 早知道她对李归鸿讲了。可真听到这里,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老妖精看了我的样子,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撇嘴,“你刚才说她立过毒誓?那怎么还说出来了……” 这下老妖精也叹了一声,“小娥并非立誓不作数之人,只是。唉。她这些年心里最惦念的便是这桩事了,想必当时情切之下。一个没忍住……” 原本是多么宁静闲逸的生活啊,就因为她这一个忍不住,一切都改变了…… 风捻竹叶,出沙沙轻响,远处温泉的氤氲水气从竹枝间漠漠浸过来,润湿了青青竹林。 老妖精喟叹着:“想小娥出身名门正宗,才貌双全,叵耐情路多舛,偏生性子又极坚孤,天长日久,这脾气嘛,难免就有了些变化……” 本来听他讲前面那些,我还是很同情老女人地,女人变坏(变态)往往都是因为遇人不淑,不过听到最后这部分,她自己怀念故人也就是了,居然还把李归鸿拖下水,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最可恨用的还是撒谎的手段,去欺骗一直敬爱她的徒弟,虽然她可能觉得这才是光明正确的人生道路,可这种做法就是典型的“己所欲,施于人”,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我实在不敢恭维! 而且她现在这样,过分执着于某事,为达到目的连撒谎地招数都能使出来,绝对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啊,应该算是有心理疾病吧? 忽然想到,老妖精和李归鸿讲地两个版本互为补充,但在某关键情节上却是大相径庭,李归鸿当然是从老女人处听来的,老妖精和老女人各执一词,我居然毫不犹豫就选择相信老妖精的版本,要说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可就是觉得他说的更可信。 他没有必要骗我。 可怜李归鸿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他知道了他父亲并不要他去抢天下,是不是就不用背负那么大压力了呢?不过,没有了父命,师命还在,他对老女人的感情不输给这世上任何一个敬爱师傅地徒弟,所以,若是知道了这惨烈的真相,知道被他师傅欺骗,会很幻灭吧……遇到这种事,不知古人会作何反应? “大叔,你说如果李家那孩子本来被告知要去抢天下,还是先人遗命,但后来他知道了真相,他父亲并没让他干这种事,这只是他师傅一人的意思,你觉得他会怎么样?还会去谋反吗?或是会伤心失望?会恨他师傅?还是……什么?” 老妖精睨视着我,“我又不是他,怎会知他作何打算!”看我嘟起嘴,他莞尔,又加了句:“不过若是我嘛,任是谁的遗命,又关我甚事!这皇位有什么好,抢不到时惦记着,抢到了又怕旁人惦记着,睡觉都要睁半只眼!做甚鸟皇帝,除非是活腻了找罪受!” 掩口笑,“大叔,我最喜欢你这点了!” 他很开心的样子,摸摸我的头笑道:“小姑娘,我也喜欢你。一路看文学网” “呃?不是,我是说……只喜欢你这点……”他不理我,自顾说着:“那日,小娥来游说我出山,去助她徒弟争夺下届盟主之位……” “啊?!你答应了??” “我只对她吟了一句太白旧句,”他举头望月,清冷的声音缓缓流出:“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1) 这是李白《古风》中地名句。拂衣为隐居的代称,他对老女人吟这句看来是在表明避世归隐的态度呢,很好,不愧是世外高人呀! “小姑娘,你这般深情望我,可是觉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大叔你太强了!罗切斯特问简爱的也没你恶心!居然还用形容嵇康的词夸自己……”我羞愧于自己刚刚那一瞬产生地错觉,居然觉得他身上散着淡泊旷达的光辉。差点就仰望他了,结果这句话一出。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罗……?姓罗的问甚么了?” “咦?姓罗的?……哈哈,大叔,想听故事吗?你用什么来交换呀?”啊哈哈哈,风水还真是轮流转的呢 他弯了眼睛,狐狸一样和蔼可亲地微笑着,“交换么。就以夜间不会有毒虫爬上你的床榻来交换,你意下如何?” 午后地阳光软软洒在身上,我坐在一棵大树下,依着树干,昏昏欲睡。昨天听了那样地故事,刺激得我一夜没睡好,那老女人太过分了! 好想逃出去啊。找到李归鸿,告诉他真相!就算一时找不到他,也想离开,我在老女人手里,总有当人质地感觉。虽说现在老女人不在谷里,但明显是把我暂时寄存在这儿,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领取呢。 何况我也想念外面地朋友。 如果我去对老妖精说我想出去,死磨硬泡求他放我走,他会答应吗?他貌似对我有好感,好吧。是“喜欢”。如果是正常地人,比如我。喜欢的人要走,即便心里舍不得,但还是会放了对方;不过若是不正常的人类,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要离开,会不会抓住,关起来,或者怎样怎样? 老妖精,是正常的人类吧? 他似乎很寂莫,很想有人陪他呢…… 哎呀,要不要说呢,真困扰啊。 有细碎的脚步声,睁开眼,原来是小荼。 小荼跑到我身边,神情奸诈,双眼放光,鬼鬼祟祟凑过来,“昨夜我师傅与你说甚么了?” 我就知道是问这个,看她那表情,和流云每次八卦兴致高涨时一个样! “嘿嘿,小荼呀,打探这个就不怕你师傅躲在暗处再飞你一片竹叶?” 她小嘴一撇,在我身旁坐下,“我早算准了,他这时候多半在午睡呢,你尽管说来,无须担心。” 狡猾,不过,怎么打她好呢,有了,“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让我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怀疑地眼神。 “是啊,你不知道我很会讲故事吗,昨天我给他讲了个叫《简.爱》的故事……”反正刚讲过一遍,再来一次就是了。 “……于是,最后就这样,虽然罗切斯特失明了,但也算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吧……” 小荼伏在膝上,一副神往的表情,“这故事真好听,只不过这姓简的女子笨了些,若是我,那时才不走呢,只管把罗家娘子毒死便了,”汗,幸亏不是你,“如此姓罗的就不会瞎眼,也省去了诸多周折嘛!”嗯,小荼倒是个直接的人。 “好在最后她又回去了,真好小荼又在故事情节里陶醉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瞪我道:“不过你怎么还不回去找我师哥?!你不想我师哥吗!” 诶?小荼同学,你又逻辑混乱了……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她杏眼眨眨,石破天惊的来了句:“莫非……你看上我师傅了??!哎呀呀,难怪你晚上不睡觉给他讲故事!!”说完自己还摇了摇头,“不妙不妙,那样你岂不是比我大了一辈?我吃亏得紧,你还是赶紧回去跟了我师哥吧!深吸气,我咬牙笑道:“小荼,你有没有搞错!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许带我出去?!你当我不想走吗?!根本是走不了!!!”被软禁就够郁闷了,居然还要被误会! 她一怔,点点头,“倒有耳闻……不如。我带了你出去罢,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精神一振。 “只不过你需开口求我啊嘻嘻欠扁的笑。 哼,我就说嘛,转开脸,不理她。 她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捅捅我的胳膊,“喂,你怎么还不求我!” “……小荼。你要是想帮我自然会帮,不想帮。我求也没用!”望着天边淡云,一叹,“而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要是带我出去了,回来怎么和你师傅交代?还有那老女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向小素小玄开口的原因,那两个孩子总比你好说话吧……” “我怎么不好说话,我最是好说话地!哼!……不过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拣了根小树棍在地上画了半晌,到底还是摇头道:“桃林的走法极是繁复,你可懂九宫八卦阵法?是了。你这般笨,自然是不懂地,我即便与你讲了你也记不住,若是乱走,枉自送了性命……”突然惊喜地叫道:“哈!怎忘了那个!”树棍“啪”的一声已被她戳断在地上。她探身过来,伸了一根手指,小嘴张了张,忽然起身跑开。 愣,她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却见她跑几步,从旁边树上摘了一物又跑回来。蹲在我旁边。手一伸,“你且替我拿一下。” 一只黑底白点地甲虫正在她白嫩地手指间奋力挣扎。几条腿乱动着,身上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啊我现在有虫子恐惧症,“你拿这个干什么!!我不要!!别给我!!” “奇了,你居然害怕?那你昨日怎么敢把仓库砸了?还以为你如何了得呢,原来胆子这么小!”汗,就是因为太害怕才砸地!你以为我是因为不怕才去逞威风吗! 她白我一眼,随手拿块石头压住甲虫,从腰上坠的小香囊里拈出一些粉末,在地上撒了一个小圈,然后把虫子放进去。 我盯着她地动作,不知她要干什么。 甲虫进了粉末围的小圈,活象是妖精进了孙悟空用金箍棒划地圆圈,团团转着,却不敢跨出圈外一步。 她拣根小树枝,把药粉圈子拨开一个小口,那甲虫见了,赶紧爬过来,刚爬到出口处,就被小荼一树枝戳回去,再爬,再戳……我无语地看着这个无聊的人,正想要不要换个地方去呆,就听她煞有介事的咳了一声,戳着甲虫道:“你这只笨虫子,你只道这圈子只有一个出口吗?若是只有一个出口,敌人攻将进来,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所以我师傅……咳,所以自是还有其它出口的。” 诶?她是在点拨我吗?难为她想了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的招数…… “想知道另外的出口在何处么?嘿嘿,你这般笨,我若是不对你讲,量你想破头也是想不出地,罢了,我就好心指点你一下吧!”压低声音,“越是那让常人惧怕不敢去的地方,越是藏有密道……不错,正是那里!我本以为你不怕、其实你极怕的那个所在!靠墙立有一只柜子……咳,你似是明白了,还好,还不算笨到十足,勉强也算得孺子可教她笑嘻嘻站起身,扔了树枝,掸惮手指,悠悠伸个懒腰,“哎呀,累死我也回房睡觉了很神气的走开。 药粉圈里的甲虫飞快从豁口爬出来,迅没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我最怕的所在……柜子……目光转向远处那一点黝黑…… 忽见小荼从原路折回来,看一眼空空的药粉圈,又四下看看,拔了根长草甩来甩去地打着草丛,嘴里嘟囔着:“跑得还真是快呢!笨虫子,我好心提醒你,回去后千万让……让你身边那个医术不如我、容貌不及我、总是败给我地人给你号脉,务必要在三年之内!切记切记!”说完看也没看我一眼,甩着长草转身跑走。 诶??找小弥号脉?……她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仓库门前,调整呼吸,小心伸出手。轻轻推开大门。 “吱扭”一声闷响,黝赤的木门在我眼前打开了。 飞快闪身进去,关紧,背靠在门上,努力调息克制身体轻微的颤抖。 心理障碍总是会有的。 一点柔和的光晕从髻间散出来,有了光亮,多少就减了几分害怕。 凤凰穿云造型地玉簪,顶端嵌了一枚大珠。最初匆忙不及细看,而后连续混乱。直到跟着那老女人晚间在客栈投宿,才现它在黑暗中散着柔媚地光辉,竟然,簪子上嵌的是颗夜明珠。 这是符皇后插在我间的那只玉簪。 既然现它是夜明珠,我自然就不会成天招摇的把它戴在头上了,平时都是收藏起来。这次,拿它出来权作照明之用。 自那天小荼对我讲了,又等了十多天,才终于等到老妖精出谷采药,早晨在谷口送他离开,不知怎么,居然有些不舍。直到他温柔地摸摸我的脸,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才赶紧收回惜别之情,老妖精很聪明,我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万一他起了疑心,我就别想跑掉了。 打好包袱,其实也就是来地路上买地几件换洗衣服,头上插了这只簪子,趁小玄在劈柴,小素去挑水----这谷里只有一眼可饮用的冷泉。不过所在位置偏僻。取用不便,需要人挑水到缸里备用。趁他们都忙着。我悄悄溜进这间让我心有余悸地屋子。 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进来。 周围很安静,其实虫子也怕人吧,我安慰自己。 屋里唯一的柜子立在墙角,柜门紧闭。 记得那天,我还在这柜子上撞了一下,哪想到它竟然就是出 小心走过去,绕过地上地杂物,一只很大的坛子挡了半扇柜门,盖子上还压了块大石……我克制着不去猜测里面的东西,只去看柜子……咦?竟然上了锁!!!小荼这家伙,居然没告诉我柜门是上锁的啊 钥匙在哪?? 她被老妖精带出去采药了,我总不能跑出去问小玄小素吧,可是,难道要等小荼回来?等我问了她,再等一个这样的机会还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对了!似乎,有些懒人喜欢把钥匙藏在门的附近……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下。 我拔下夜明珠簪子,蹲下身,把它拿在手里象手电筒一样伸到柜子下边地缝隙去照,什么都没有,站起来,咬牙颤抖着伸手去柜子顶上摸,一手灰。 据说西方有句格言:一个傻子藏的东西十个聪明人也找不到!看来真是有道理。 呃,当然,前提是钥匙确实放在这屋里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瞥见旁边桌上的一只瓷瓶。 瓷瓶没什么希奇,这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堆了不少,只不过那些容器的瓶口都被塞的严严实实,只有这只,插了只鸡毛掸子。 也许只是为了打扫方便,不过我还是伸出手,拿起那只瓶子摇了摇…… 耳畔是金属与瓷器撞击地脆响。 弯了嘴角。 周围悉悉簌簌的声音此时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我把钥匙插进锁眼,“嗒”的一声,锁居然真的被打开了! 开柜门……诶,被地上那只硕大的坛子挡住,推推,纹丝不动,运起内力勉强移开些,坛子里面传出地声音让我全身寒毛根根倒竖!我极力不去想那种“唰唰”声是什么动物的腹鳞与坛子内壁摩擦出的…… 深呼吸,一手攥紧领口,另一手小心打开柜门……空空如也。在柜壁上敲敲,听声音后面果然是空的! 这间房子依山而建,柜子后面的这扇墙应该正对着山壁,居然敲起来会有空旷的声音,看来这后面应该就是小荼说地密道啊,不过,怎么打开呢?我双手在柜子里又摸又按。只听“咔哒”一响,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眼前地柜壁忽然向旁侧滑开,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真地,可以走了啊…… 心里默念着:老妖精,小荼,小玄,小素。对不起,我不辞而别。或许,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只要老女人不在…… 想到老女人,多愁善感立时烟消云散,要抓紧时间,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呢! 低头钻进山洞。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密道很长,黑乎乎的,多亏头顶的夜明珠照亮一片前路,忽想到,我这样很象煤矿工人啊,他们的工装似乎是把灯装在帽子上的。 提了气,走得很小心。正面入口的桃林是那样,谁知道这密道里会不会有机关,万一有什么毒箭毒针毒龙锥毒飞刀射过来……抖,我又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过,如果真有那些东西。我又不幸没躲开,索性就厚颜无耻地回去,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这想法确实无耻…… 可惜我并没得到实现无耻想法的机会,一路太太平平地走到了密道尽头。 尽头,居然是条死路。 一块巨大的山石堵在洞口,一把阳光透过缝隙懒懒地洒下来。看这巨石地尺寸。决非是我能移得动的。太诡异了!这是谁这么变态居然把出口封起来了啊!好在我很快看到洞口侧面石壁有个凹进去的位置,正好容一人站进去。里面石壁上有个手柄状的石柱,旁边贴了张字条,上书两个大字:按之。 居然还有使用说明??……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按了,真费劲,是不是太久没人用过了,只得双手一起用力,吃力按下去…… 忽听顶上微微风动,很细弱,来势也并不凌厉,但还是警觉闪躲,只可惜空间狭窄腾身不开,躲了一下,头顶还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啪的一声! 啊啊啊底中了招!!不过,好象不疼?!抬头,一根青竹横亘在头顶,一端还插在侧面石壁上,似乎是与什么机关相连,刚才就是这东西打了我的头? 竹枝兀自轻轻颤着,枝上挂了个布囊,打开,里面有两个小瓷瓶,两张叠起地字纸,打开一张,是一幅手绘的出山地图及机关开法。看字较多的另一张,未看内容,先见笔触飘逸,间架清奇,只见上面写着: 到底有今日 小姑娘好生薄情不笞不足消我胸中 了了去便去 莫忘常回探望 瓶中乃是我密九魂丹 有克毒之功效 盒中我密制金 可起死人肉白骨 小姑娘行走江湖需惜藏之 如逢歹人可我名 若遇欺犯回我你仇 慢慢湿了眼眶。 谢谢你,老妖精大叔! 注释: (1)李白《古风》。澹荡:淡泊,旷达,潇洒,不好功利,与“倜傥”意同。拂衣《后汉书.杨振传》:孔融曰:“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后世因称隐居为拂衣。谢灵运《述祖德诗》之二:“高揖七州外,拂衣五湖里。” 胭脂四 第15章 春来微径总堪行 有地图就是不一样,我先按图索骥找到附近的一条小溪,依地图所示,顺着溪流就可以走出去,既省去了辨认路径的麻烦,还顺带解决了饮水问题。我出来时从厨房取/偷了干粮,况且这林子里有的是野果,这样的林子,真是饿不死人呢。尽量挑那些看着不太另类的果子吃,后来想到老妖精给的九转还魂丹,听名字那么牛x,对付个把毒果子应该不成问题吧,再说脖子上还挂着雪魄珠(尽管这玩意也不可全信,咳),这样想了胆子渐渐就大起来。施展轻功,我自觉走得还是很快的,倒是多亏之前老女人的拉练特训,貌似我的轻功相比过去小有长进呢。走得累了,就坐在小溪边休息,赤足放进清凉的水中,有红色的小鱼游过来,一下一下地轻轻触碰我的脚心,痒痒的。 当天色暗下来时,视野里居然正好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在门外喊了两声,没人应,进去一看,似乎是间空屋子,屋中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摸上去不是很洁净,看起来不象有人住。 暗自感慨,运气真好,本打算在树上将就一夜呢,也不知这善解人意的木屋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这是给进山的猎户过夜用的?还是老妖精出山时在这儿略做休憩?总不能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吧,笑,倒象是西方童话中必备的场景道具。要是有配套的仙女和巫婆就更齐全了。 夜幕降临,不知是什么动物地叫声远近交叠,此起彼伏。忽然有些怀念在谷里的时候,我住的那间竹楼虽然没有门闩,但我每晚睡的都很安心----除了一夜,现在到了这里,还真不敢睡得太死,手边是一把门外捡来的小石子。以防万一。 记得那天老妖精给我讲老女人的旧事,说到当皇帝的苦楚。曾精辟地形容为“睡觉都要睁半只眼”,我现在的状态,可是赶上当皇帝了呢,等见到荣哥倒要问问他,以这种方式睡觉,为什么没有神经衰弱。 微笑。 不敢深睡。索性起来打坐。我现,打坐时最是灵台空明,各种感觉都极为敏锐,房子附近细微地风吹草动都可以清晰感觉到,要是真有人/兽闯进来也可以在一时间做出反应。 只是毕竟会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躺在木榻上睡去,再睁眼时。天边已露了一抹鱼肚白。居然就这样安全过了一夜。 黎明的空气湿润而清冽,乳白色地雾霭绕在山腰,碧沉沉的溪水宛过山脚,林中草木浸了一层薄薄的冷色,象是画工笔时罩染的淡淡花青。 在溪边梳洗了。吃了干粮,继续上路。 莫问早行奇绝处,四面八方野香来,杂了花香草香的清新空气,有着工业社会的清新剂极力效颦也模仿不来地自然干净,一呼一吸之间。甜美的清爽已沁透心脾。陈端生所谓“无俗味,有清香。沁透诗家锦绣肠”,倒是正合这种境界。 尤其,身边没了某位寒气逼人的老女人,走起路来心情都愉快了很多。 想不到就这样逃脱了她的魔爪,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嘻嘻,不知等她回到蝴蝶谷,现我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那几只,应该能应付她吧? 我知道他们都对我有好感,之所以没早些帮我逃走,想来一是迫于老女人的淫威----小素小玄是迫于老女人和老妖精的淫威,老妖精呢,毕竟要顾及老女人的面子,公然放掉我总是不太好,再者,他们可能也希望我能留下,有我在,小素小玄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好吃地东西啦,而老妖精貌似喜欢让我陪着他,这些都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小私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们,我甚至想,如果我从穿越过来就直接穿到蝴蝶谷里,或许,会永远留在里面不出来也说不定。 只是,我毕竟先在外面遇到了让我牵挂的人。 他们不出手,好在我有小荼,真奇怪,我过去一直很看好小弥和小荼,现在看来这两人实在是太“兄妹”了,为什么她就一定觉得我和小弥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呢,她也不想想,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小弥的女朋友,谁“敢”做小弥地女朋友…… 一路心游万仞,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只见天地尽头,丛林掩映中,有缕缕炊烟盘袅升腾。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是个有人居住的村庄!竟然,真的让我走出来了! 碧树稀疏处,是临水而建的一个小小的村子,青溪正从村边潺潺流过,未进村口,已是一片犬吠之声,几个穿了粗麻兽皮的小孩拖拖沓沓地跑过来,却又不敢太靠近前,只怯生生远远围着看。 村口闲坐地老者吆喝开狗和孩子,上下打量着我,我赶紧上前施礼道:“请问老人家,这村里可有……可以借宿地地方?”本想问有无客栈,幸亏及时改了口,这样的村子要是有客栈才叫奇怪。 老者看看我,又看看我来地方向,诧道:“女子,你莫不是从医仙处来?” 诶?什么医仙?难道是说老妖精?“您说的是不是瘦高的,鬓边有两缕银的那位……” “正是正是!正是那位医仙大人!”老头一激动,声音便大了起来,旁边又有几人围拢来,啧啧赞羡。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村里人多以打猎为生,有一年不知怎么流行了怪病,年轻人纷纷病倒,眼见就要白人送黑人,正巧老妖精路过,轻松地就给他们治好了病,这些村民自然感激,看老妖精的形象气质,不知是谁起头就给上了医仙的尊称,后来又有猎户见到他采药,于是就传成了救过他们的医仙隐居在云后面溪水源头的深山里,偶尔出来救治良善的穷苦人……诶?怎么听着象在说观音菩萨? 被问起和老妖精的关系,我只说是他朋友的徒弟,按说应该是他的朋友(老女人)的徒弟的朋友,可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假得象绕口令一样,索性说了个浓缩版。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人争着把我往家里引,最后还是一开始的那位姓于的老者和他老婆把我“抢”到手。 腾了间房间给我,晚上还烧了野味,就这样,借宿了一夜。 貌似又沾了老妖精的光呢。 一夜无话。 二天早上离开时,悄悄留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我知道这里民风纯朴,昨天和他们闲谈,感觉这于家二老都是淳厚之人,临别居然还硬塞给我一块腌制好的野味带着,我想如果当面给他们银钱定然会被推让回来,但我这又吃又住又拿,如果不表示一下,我又怎么好意思呢。 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看,竟然是于老追了上来,想必是为了那块银子,害我只好对他挥挥手,说一声“不劳远送了”,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我当时并没想到,这天之后,在这个村子关于医仙的传说里,又添了仙女御风而行的旁支情节。 按照他们告诉我的方向,又走了一日,脚下的羊肠小径渐渐宽了起来,而且明显由于踩得人多,光秃秃的更象路了。顺着走下去,偶尔也会看到担柴的樵夫和骑牛的牧童,长时间的独行踽踽,心中不免生出孤单之感,甚至略有几分“弗拉基米尔卡”(1)式的压抑,这时忽然遇到个路人,不由就勾了嘴角,那种心情是每天混迹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的现代都市人无法想象的。 话说穿来前有次去草原旅游,我们的车行驶在空旷青葱的原野上,满眼望去只见皓苍万里碧草无涯,走了许久许久,终于见到一个骑马的牧人,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对他挥手打招呼,都市人矜持拘谨的面具完全被抛诸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热情的笑容,而那牧人居然策马跟着我们的车跑了好长一段路,临别还驻马与我们挥手,好象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所以,身后这两个人,不远不近跟了我许久的两个男人,或许,也是这种状况吧……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听到,耳后,一股劲风,袭向我的后脑。 注释: (1):《弗拉基米尔卡》----流放者之路。列维坦(俄罗斯巡回画派) 胭脂四 第16章 潇潇细雨闻孤馆 不及多想,身体已自然生出反应,脚下一用力便向前蹿出,腾身在空中,回头望去,一根粗木棍在我脑后挥个空,连带那挥棍子的人踉跄着闪向旁边。 可恶,难道是打闷棍的?! 心里生气,手里就不客气,身子尚在半空,手已从腰间摸出几枚石子,打向后面那两人。 跃出两丈开外,我回身站定,落地的同时,只听“诶呦”、“诶呦”惨叫连声,那两个打闷棍的已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还吐了点血,手里的棍子也滚到一边了。 那两人飞快交换个眼色,连滚带爬地就往来路上跑,没跑两步,一人膝弯又中我一颗石子,扑通一下摔在地上,他二人见机到快,转身就朝我拜下来,眼角瞄着我身上的玉色长衫,震天喊着:“爷爷饶命!!”待瞥到我脸上,立时改口道:“奶奶饶命 奶奶?…… 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他们碰不到我的地方停住,冷眼瞧面前磕头的这两人。 面前两人磕头如捣蒜,口里胡乱叫着“奶奶饶命!我等实不知奶奶非是凡人,竟瞎了狗眼冒犯奶奶,还求奶奶念在我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下地的小儿,没法子才做这剪径的营生,奶奶就慈悲饶过我们这回罢!” 说的真溜,不知是练熟了还是平时说惯了。“把身上的银子都给我拿出来!” “银子?”两贼呆住,连哭嚎都忘了。 “快点!!别耽误工夫!是不是还想吃苦头?!”哼,我让你们打劫。 二贼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掏摸半天,掏出几个周元通宝(1)。 “就这几个钱?!你们老实点!!赶紧把银子交出来,省得受皮肉之苦!!”难道我看起来太和善?怎么好象没威慑力的样子。 一贼苦着脸道:“奶奶有所不知,今日我等还未开张呢……”又是一遍“八十老母”的经典台词。末了还凄声道:“只这些供奉,还请奶奶笑纳!”配合了立体声双声道的“奶奶饶命”。 切,真是欺软怕硬的小人,刚才在后面偷袭我的时候不是挺狠地么,现在又是这么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想想李鬼、董、薛霸之流,要是就这么把他们放了,这两个家伙准长不了记性。搞不好以后还得害人。 怎么才能让他们记住呢? “你们有绳子吗?粗麻绳?” 两人困惑摇头。 劫道的居然连绳子都不带,太不敬业了! 正琢磨着找替代品。就听隐约有銮铃清脆,只见不远处岔道上转出一人一驴,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骑着一头小黑驴,捧了本书边走边看,毛驴脖子上挂个小铃铛,正随了驴蹄的节奏玎玲琅地响着。 那骑驴的书生从树丛后转出来。见到我们这边的壮观景象,一愣,拢住缰绳,举了手中书册颤颤点指,涨红了脸高声喝道:“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尔这不逞之徒行这不轨之事!王法何在耶?!天理何存耶?!” 好!有正义感的好同志!诶?这人直眉立目瞪着地……好象是我??啊!竟然真的是在瞪我! 晕。你视力有障碍吗?!我象是做这行地吗?!!……不过,这两个劫匪正跪在我面前做矮人,手上还颤巍巍捧着几个大钱,愁眉苦脸的做上贡状……对了,刚才他们喊什么“奶奶饶命”。搞不好被这骑驴的听去了呢…… 压下怒火,我冷冷道:“你看不见那个?”一指掉在旁边的棍子,就是刚才他们用来偷袭我的那根。 小驴吧嗒吧嗒地走过来,驴上书生盯着棍子瞧了半天,疑惑道:“莫非是支柴禾?不知柴禾与此事有甚干系?” 原来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 “那是打闷棍地凶器!”怒,“刚才这两个家伙想打我闷棍。谋害我未遂才跪地求饶的。你可别黑白不分!” 骑驴的书生打量打量我,又瞧瞧地上跪的那俩。诧道:“他二人害你未遂?”又蹙眉摇头道:“便是如此,你一介闺门女流,这般折辱须眉男子,总是不妥当的。” 两贼趁机乱喊着“大爷救命迎上我的杀人眼刀,方才闭 我冷笑,套他的句式:“你一介穷酸腐儒,这般不通情理,倒也少见!你现在看他们可怜,你怎么不想刚才他们在背后暗算我呢!亏得我略会几下功夫,这两人才没有得手!如果你实在要同情心泛滥,麻烦想想要是他们今天遇到地不是我,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功夫的普通路人,结果会怎么样!我今天穿的是男装,从后面看可能象是文弱的少年,听他们那意思大约以为我是男的,所以打算打一闷棍劫财,要是真被他们打中,见我是这般如花美眷,还不定会不会见色起意呢!!”呃,最后一句有点自恋,一激动就冲口而出了。 果然,骑驴地书生听了这话,眼波一荡,脸上微有些羞红,视线飘开不好意思看我,我白他一眼,转向跪着的两贼,“你们两人太可恶了,没钱就可以做伤天害理的事吗!所谓盗亦有道,有本事就去劫富济贫,劫那种为富不仁的我还能敬你是条好汉,现在这样无差别打劫算什么英雄,若是赶上穷人,还不要了人家的命?!”这类故事太多了,被打劫的穷人在小树林里自挂东南枝可是个经典地桥段。想起刚才这两个家伙找地借口我就有气,人类最喜欢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记得我刚穿来时,遇到地那个盗墓的色鬼不也自称没法子才为非作歹么,哼。 骑驴的:“如此倒是吾地不是了,错怪小娘子。还请恕罪则个……”下驴作了个揖,“咦,却不知他二人手擎铜钱是何道理?” 问的好!看来这书呆子还不算太傻,“这个嘛,你听说过以恶治恶、以毒攻毒吧?我这是给他们个教训,省得他们不长记性以后再害别人……对了,你有绳子吗?” 摇头,“读书人游学在外。这等物事倒不曾随身带着,不知小娘子要绳子作甚?” “我打算把他们捆起来吊树上……” “啊吖!这如何使得!!”表情很夸张。 望天。记得展昭同学对付这类宵小,就是把他们捆起来挂树上以示惩戒,怎么到我这儿想效法一下大侠就这么难呢!“那你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人?东郭先生?”没错,就是和狼生不得不说的故事的那位。 “小娘子差矣,敝姓林,并非东郭……咳。吾看对此二人么,合当弘宣圣贤教义,以春风风之,以夏雨雨之,教化其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方为上策……”摇头晃脑。酸气冲天。你比我狠,不如让你这“唐僧”去教化他们,看他们会不会急着找绳子上吊。 不理他,略一想,已有了计较。摸出两颗石子打出去,那两贼又是两声惨叫,我板着脸道:“你们俩已经中了我独门的点穴之法,今后老老实实做个守法良民也就是了,如果一旦再动害人的坏念头,打进你们身体里的暗劲就会顺着筋脉直入心肺。必让你们阳寿尽折。活腻了想赶着投胎的尽可一试!”满意地看到他们脸上惊恐地表情,强压了笑意。背转过身冷冷道:“还不快滚!!”顺便体会一下某老女人耍酷的感觉。 耳后传来那两贼相扶跑走地声音,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抬眼,正对上那酸腐书生含笑的眼睛,轻咳一声,转开脸。 酸腐:“不合请教小娘子去往何处?” 咦,他居然会问这个?轻笑,“我听说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虽说眼前只有这一条大路,不过打听我的去处未免有相邀同行之嫌,貌似并非是君子的行事风格哦。”这人酸死,居然还要以圣贤思想教化劫匪呢,真是个“宝贝”,姑且打趣一下。 他一愣,旋即肃容道:“小娘子教诲得极是!是吾失言了!”深深一揖,把驴牵在道旁,让我先行。 不跟他客气,略一拱手,别过。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的故事我还记得呢,再说和转文的唐僧一道走怕是会被烦死,独行还能落个耳根清净。 为避免有被尾随地效果,我施展轻功,迅甩掉身后的一人一驴,一路下来倒也迅捷,待到日落时分,已到了一座小镇。 信步走在街上,留神看着路边客栈。 没从那两个打闷棍的身上劫到钱,有点遗憾啊,不过我荷包里还有些散碎银子,找个一般的客栈应该不成问题,等到了前面大些的城市再去当几样饰也就是了。我之前是被李归鸿直接从宫里带出来的,即便我着意低调,进宫也不可能完全不打扮,簪环饰总要戴几件,只不过自从落到老女人手里,这些累赘的东西就都被我收进包袱了,现在独自一人行路,当然更要谨慎。 须知江湖多险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书上写猪跑啊。 我现在穿地是男装,挽了个男式髻,虽然还不至于混淆性别,但总胜过花枝招展的上路,如此想来,老女人喜欢穿男装倒也有些道理。 挑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单间厢房住下,小二上了茶水灯烛来,我看他面相象个老实的,便和他打听进京的道路。 在蝴蝶谷时,一度我恨不得马上找到李归鸿揭穿老女人地真面目,但冷静下来想,他和蔚霓裳现在不定在哪儿联络旧部呢,好象是西北一带?那么大的范围里找两个人,不啻大海捞针,何况在这种交通不便捷的时代,我又没带多少盘缠,所以先回到京城自己的地盘才是明智之举吧。 原以为住一夜,二天就能继续赶路,没想到二日醒来就觉浑身酸疼,喉咙肿痛,身上一阵阵冷,象是伤风了。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湿寒透过窗子沁到屋里,阴霾一片。 下雨了吗? 小二在门口叫了几声,我迷迷糊糊听到,似乎是他见我一上午没出屋,专门来问一下,我懒得下床开门,就说受了凉,不想动,有事再招呼他。 门口没了动静,想是人已经走了,我继续昏昏睡去。 混乱的梦境里,二贤庄秦琼在卖马。 居然病在路上。 这地方离蝴蝶谷已经很远了,再不是那种温暖地气候。难怪老妖精记不清他地年龄,我在谷里住了些时候,竟不知不觉已过了年,现在外面正是早春时节,轻寒料峭,我一时不适应季节变化,不小心就着了凉。 在旅途中生病是件可怕的事,尤其我这样孤身在外地。 这身子还真是个多愁多病的呢,刚穿到澶州时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在有李归鸿和小澜照料,慢慢调养才好起来,而后在京城又病过两次,但有荣哥在身边,又有碧溪、流云伺候着,想想真是很幸运。 现如今病在客店里,只我一个人。 是在无名小镇的客栈里吗,不,是在澶州吧,他守在我的病榻旁,温言软语,哄我喝那难以入口的汤药,小澜捧了蜂蜜梅子,抿嘴一笑:“无怪乎表小姐不识,这是咱府里密制的方子”……忽而又到了冷硬的马车里,身上滚烫,旁边那人冻凉了身子,紧紧把我圈在怀里,他的脸颊贴着我的,冰凉…… 可是,荣哥哥,我冷,还是喜欢那年春节,温暖的人肉靠垫…… 敲击声震天响起,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门上有人拍打,门外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客官开门!” 恍惚着爬下床,拉开门闩,一个陌生女人捧了托盘站在门口,三、四十岁的样貌,团脸看着很和善,她扫我身上一眼,赶紧把我推进房里,“小娘子怎这样就应门来……” 低头看,原来是我匆忙起来开门,只穿了中衣,倦然一笑:“不好意思,起的匆忙……”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手在青花布围裙上蹭蹭,脸上挂了和气的笑,“听说客官身子不适,小妇人煮些粥,熬了姜汤,客人只管趁热吃了,出汗才好。”宽慰几句,带了门出去。 托盘里,一大碗热腾腾的粳米粥,几碟清淡小菜,一碗浓浓的姜汤,氲氲升着热气。 舀一勺粥放进嘴里,热热的在舌上一转,落进肚里也是暖暖的。 忽然就湿了眼角。 注释: (1)“周元通宝”始铸于周世宗柴荣显德二年(公元955年),是五代时期铸行最多、质量最好的铜钱。 胭脂四 第17章 草色遥看近却无 天阴沉沉的,雨簌簌落着。 我端了托盘碗筷立在廊子下,仔细回忆昨天见到的厨房的方位。 喝了热粥姜汤,身上的难受果然减轻了许多,心下感激那位店家大姐,就收拾了餐具亲自拿去还她。 走了几步,忽听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娶着你这蠢婆娘活该我倒灶!她若想甚么吃食自然会要,没的要你赶上去侍奉汤水!病起来又有甚么打紧,在咱家店里住下便了,偏你这蠢物将银子往外推!成日价专与我作对,你不想我达还是怎的?!” 一个怯怯的女声:“奴家瞧那小娘子孤身在外,染了风寒,没个人照料,好不可怜……” “咬虫!真个妇人浅见!就你装个好心,你怎不把银子拿去街上散人?!你当自家生个团脸就充得观世音娘娘了?败家婆娘,活活气杀老子!她风寒自是她事,与你有甚干系?你当她是你老子娘不成?呸!” 那女声却再没响起,男子翻来倒去“蠢婆娘”、“贼咬虫”的骂着,也渐渐去远了。 僵住,直到旁边忽有一声:“客官?客官怎立在这儿吹风?”才缓过神来。 原来是昨天招呼我的那个小 “我正想把这个送去厨房……” “诶呦,哪敢劳动您,您给小的便是。”说着从我手里把托盘接过去。 “请问小二哥,刚才说话的是谁?” “才刚说话的?小地并未听得有旁人说话啊?” 嗯,毕竟离的比较远。我听得到,别人未必听得到。 “那你知道刚才给我送饭的女子是谁吗?圆脸,三、四十岁吧,看着很和气的。” “您说的莫不是主人家娘子?” 哦,老板娘!“店主娘子亲自招呼客人?” “咳。客官有所不知,小店小,跑堂少,因此上主人家娘子也帮着招呼客人。” “这样啊,这位老板娘真是个好人……”也就是说刚才骂她地就是这的老板了?“不过你家老板对她……好象不太好?” “可说不是!店主家娘子可是个善心人呐,只可叹……咳,这外头风凉,客官赶紧回房休养要紧……”小二目光闪闪。似乎生怕自己言多有失,草草剪了话头,端着托盘匆匆走掉。 雨珠溅上襟裾,丝丝凉意从脚底下漫上来,我呆立片刻,回房蒙头大睡。 可惜到底还是遂了那黑心店主的心愿,姜汤没压制住伤风,可能也有我站在廊子下听壁角的缘故,身上难受了好几日,只得滞留在这店里。待到难受劲过去,已是几天之后。 这几天里,我把自己定的病中食谱告诉店小二,让他每天到点就给我送来。既然是我主动要的,那鸡贼老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老板娘还是经常出现,端汤送水,笑容温厚,并没太多嘘寒问暖,可就是让人心里暖暖的。她在我病倒地二天请了个山羊胡子的郎中来,那郎中号了半天脉,摇头晃脑地说了“少阴伤风。脉象沉弦”云云,末了开了个“桂枝汤”的方子,我看他那两眼浑浊的样子真有些胆寒,总觉得不幸遇到了杀人不见血的江湖郎中蒙古大夫,没想到吃了几天药居然病情见好,居然并没象担心的那样被草菅了性命。 症状基本都消失了。除了还有点咳嗽。 这天。晚饭时间,老板娘又亲自端了饭进来。待她转身要出去时,我一把拉住,按她坐在椅子上,裣衽道:“这几天多蒙照料,小女子感激不尽,请受我一礼!” 她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还礼不迭,“小娘子折杀我了!不值提的!”说罢夺路就要出门去。 我抓住她,“这位大姐,怎么不值得提,在你可能是举手之劳,可对于我来说一粥之德是救命之恩呢,好吧,或许伤风死不了人,但我还是非常感激!尤其,连累大姐被你家相公责怪,我真是过意不去!”真想说,你老公那么差劲,你还跟他干吗,休了他算了……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出口的。 她红了脸,手攥了围裙角,口里只说着“小娘子折杀我了!”温厚地笑。 拉着她,“大姐,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前,有句话实在骨鲠在喉,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客官尽管讲来……可是有甚么物什要小妇人采买?”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大姐你真是贤惠的典范,心眼好,对人好,不过,嗯,男人……有些男人,是很贱的,并不是你对他好,对他顺从,他就会投桃报李,知道疼惜你爱护你,某些没良心地男人,你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他反而不把你当回事……这个……大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话很难启齿,可想起那天偷听到的,我就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愣住,半晌才垂了头,轻声道:“我那当家的对我……很好……” 暗自摇头,叹,“我感激大姐病中照料才说这些,有什么不妥当地也请不要见怪,不过,如果不小心遇到这种贱男,有位前辈说的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林妹妹形容妻妾关系的名言被我套用,“总之我非常感谢大姐,希望好人能过得幸福快乐。”点到为止。 她怔了片刻,挤一个笑容,道一声“小娘子慢用,”欠身一礼走出房间。二天清晨结算房钱时,我终于见到了那位鸡贼老板。 很意外,居然不是想象中的脑满肠肥的半秃顶矮胖子。也没月亮门一样地罗圈腿,在一般人里倒算是相貌周正的,不过眼珠滴溜溜灵活得过分,嘴上两撇小胡子油光水滑。 这厮不会是靠色相把老板娘迷得团团转吧……于是就顾不得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呸!他这算什么金玉,差得远了! 鸡贼老板露出职业的笑容……噼里啪啦拨了一通算盘,笑眯眯道:“多谢客官,十两银子整。” 挑眉,“哦?请问每日地房钱是多少?” 仍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客官是二月初六到地,如今是二月十一,共五日,每日六钱算。该三两银,不过您这场病,请郎中开方抓药,掐去零头,算您个十两整便是了,”说得跟让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每日里专有人给客官煎药,我那浑家又亲自侍奉汤水,就盼着客官早日康复呢……”真会说话,要不是那天偷听到他骂老婆的话。简直要误以为这人和他娘子一样好心肠呢。 点头,“如此说来,倒也不贵……”看他眼底隐隐闪了光点,我勾了嘴角。“只可惜,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他的笑容强挂在脸上,“客官敢是与我耍笑?” 摊手,“真地,出来得匆忙,所以没多带银子,本以为住不了这么多天,谁料想忽然就病了一场呢。” “……客官莫与我开这等顽笑……那您每日还变着花样点那些吃食?”他脸上虽然还挂着假笑。但明显是咬着后槽牙出地声,旁边老板娘小心拉拉他,轻声道:“当家的……谁没个紧急时候,何况又是出门在外……” 鸡贼老板一个眼刀横过去,倒是没骂甚么,只皮笑肉不笑地对我道:“小店本小利薄。说不得。欠了店帐总须还上,您这身上有甚么可卖地不妨就卖了。否则……”话音象关水龙头一样被截断,半张了口,两眼直勾勾盯在我手上。 我手上拿地,是一支清莲含露春带彩翡翠簪子,去年进宫时,为配我穿的那袭堇色襦裙,专门戴了同色系的配饰。 我把簪子在指尖转着,“这个抵房钱,该够了吧?” 他眼珠都快凸出来了,频频点头,“够了够了!”面上终于现出自内心的笑容,伸了双手来接。 哼,还真识货,“春带彩”是指一块翡翠上有紫色有绿色,不过“十春九枯”,只要带“春色”(注:紫色)的翡翠,一般都缺乏水种,而我这支不仅春色明丽,尤其难得水种上乘,难怪他笑成那样。我绕开他伸过来的手,把簪子放进他身边老板娘的手里,“我这是感激你家娘子的贤德,你能娶到这么贤惠善良的娘子真是前世敲穿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某山贼地话被我借用,“希望你好好待她,佛家讲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你有这样的好运气,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怎么反而不珍惜呢!” 鸡贼老板先是一愣,立时假笑道:“客官说的是,我这浑家略有些贤名,十里八乡哪个不知,我二人最是恩爱。” 老板娘本是在推让簪子,听了这话忽地呆住,大红了脸,含情脉脉看着身边那男人,任我把簪子塞进她手里,她只机械的握住,鸡贼老板见状,忙把她地手攥紧,一副恩爱的样子,嘿,当然,那是怕她失神把簪子摔碎了。 他一面对我假笑点头,口里说着“客官慢走,请下回再光顾小店!”一面招呼小二送我出门。 摇头暗叹,看一眼正执手相看的两人,出了店房。 只在病榻上困了几天而已,外面倒象是暖了许多,随处可见淡淡的绿意,含烟带雨的抹过初春大地,润的人心里柔软,可到了近前,却只见根根稀疏细幼的小草芽,那绿反倒没远看明显了,当真应了韩愈那句“草色遥看近却无”。yy着再过些时日就是“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的明媚景色,心情愉快。脚步也轻盈起来,一路欣赏着盎然春意,自然就忽略了赶路地枯燥,半日下来,已走出很远。只是,自上一个村子之后一直是乡野景物,偶尔有几处民居也是稀稀落落地,这真是进京的路吗? 好容易看到对面来了一个担柴的樵夫,看着老成持重,我迎上去揖道:“请问老人家,这是进京的道路吗?” 樵夫道:“进京么,怎走到这条道上来?你来的路上可见到一个岔道?由那里才是进京地路哩!如今你走岔了路。若要绕回去,怕有三十里不止。” 汗,女人地直觉果然是可怕的,“那这条路走下去,前面还有进京地岔路口吗?” 樵夫想了想,“有是有,绕些,到了前面马家集你再打听罢。” “不知哪条路近些?”我现在似乎被甩在中间了呢。 樵夫老大爷咧嘴一笑,“哪个都不近哩!”呃,这样啊。谢过,他挑了柴担走远。 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往前走了,走回头路很有重复劳动的感觉。不爽。 又走了一会,路边还是纯天然的景致,那个传说中的马家集在哪啊?不会我又走错路了吧? 到了古代,一个人赶路,才郁闷地觉,其实我是路痴…… 正感慨着,就觉脸上有星星点点的凉意。 仰脸,细细地。牛毛般的小雨,自半空悠悠飘落。 微笑,刚想到“草色遥看近却无”,这就“天街小雨润如酥”(1)了。 只是这润如酥的小雨渐渐不可爱的大起来,虽然还勉强算得是斜风细雨,可“斜风细雨不须归”。那是在有“青箬笠、绿蓑衣”的前提下。我现在,连把伞都没有呢。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这不是逼着我“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烟雨中”嘛,笑,居然冒出这句,我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自恋羞愧一下。 一抬头,就见前方嫩柳婆娑中,掩着一角粉墙青瓦!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山脚下一座粉墙院落,紧闭的山门上挂了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女贞观”,是个道观? 总算有可以躲雨的建筑物了,我站到门檐下避雨。 等了半晌,这雨也不见有停地意思,反倒越的绵密起来。 要不要冒雨继续走呢,只是不知前面多远才有村镇,正犹豫着,就听身后“吱呀”一声轻响,回头,背后那扇山门半开,一个女子打了把伞,正立在门 只见她头顶莲花冠,脚踩云霞履,身上一件靛青鹤氅,腰上双垂玄色丝绦。看那面上,瓷白的一张脸,娥眉目,容颜静好。 她打个稽,微微一笑,颊上陷出两个小酒窝,“无量寿福,施主可是在此避雨?还请进云房一坐,贫道奉茶相待。”语声清软,笑容可亲。 “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欠身还礼,也好,这里站久了,万一再着凉伤风……我可不要再卧病一次了。 她把手中的油纸伞移到我头上,含笑道:“施主仔细脚下。”引我进了山门,来到旁侧跨院 一进院门,见是平平正正地一个小院子,整洁清雅,几竿翠竹蒙了细雨,正从屋后斜斜伸出来。 先被带到一间小室,换下潮湿的衣服,而后进正屋叙礼落座,有小道姑上来献茶,我瞧这小道姑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不知她父母如何舍得把她送到观里来,其实就是对面坐的这位领我进来的道姑,看起来也很年轻,有没三十都不一定,听她说她便是本观的观主,法号妙贞,想必清修平和的出家人,然物外,减了世俗气,自然就显年轻些,看她眉清目秀,气质淡净,不觉就想起那句“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 被她问起家乡姓氏,去往何处,我只说来此地访友,然后和她打听进京的路径,话就岔开。原来这次我倒是没走错,只是到那传说中地马家集还有二十多里路程。 妙贞轻启檀口,酒窝隐现,含笑道:“不如女施主今晚就在观里歇下,明日早起再赶路罢。我这观里,只贫道和两个小徒,并无外人,施主尽可安心歇息。” 想想也好,与她闲聊了这半天,听外面雨声渐弱,但天色已开始暗下来,我还是不要在荒郊野外赶夜路了…… 她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开,不一时,斋饭摆上,无非是青菜豆腐之类,用罢,天已完全黑了,一名小道姑领我到旁边一间净室安歇,她自去不提。 躺了许久也睡不着,或许是前几日卧病在床睡得多了,我穿好外衣,来到外面。记得来时看到屋后有片竹林,不如去闲步一会,消磨一下无聊的晚间时光也是好的。 雨已经完全停了,没有月亮的晚上,只有弥漫四方的清润雨气,以及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烟火香。 漫步在竹林中,忽听远处一声:“仙姑,你就从了贫道罢!” 一惊!!难道是道观里进了色狼?! 提气跑过去,刚跑到出声音地云房前,猛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只手重重掩上我地口,耳边是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做声!”注释: (1)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胭脂四 第18章 门前万斛春夜寒 他的手捂在我嘴上,压低声音道:“我这便放开你,你切莫出声!” 咦?要放开我吗?多少安心些,想点头表示赞同,可惜现在我的头被固定在他的手和躯干之间,根本没有前后移动的余地。 只要肯放开我就好! 他手上缓缓收了力,我也尽量用舒缓的度回头……待看清他的容貌,差点尖叫出声!! 他神色一变,抬手又要按上来,我赶紧自己掩了口,不是我神经质一惊一乍,只是面前这人,我前几天才刚与他路遇…… 不错,就是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迂腐书生! 他见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一只眼眨了一下,得意坏笑。 这人笑起来,好象也还能看得过去,当初只觉他酸得令人指,多瞧一眼都担着眼珠被强酸腐蚀的风险,此时离近细看,倒是五官清秀端正,尤其一双眉毛生的好,不浓不淡,略略扬起,现在眉飞色舞的样子,颇有几分秀逸神采。 他装模做样作了个揖,压低声音,摇头晃脑道:“吾与小娘子当真有缘啊!” 哼,又装蒜,这人刚才靠过来的时候居然让我毫无感觉,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气场,可见是个高手!现在又装出这副书呆子相,诶,那他上次聒噪的那些迂腐言论,该不会是故意和我捣乱吧? 我拉下脸,刚要开口质问,他已冲我打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有甚疑惑不妨一会再说,且先把紧要的事办了。”无声地站进墙下暗影里,对我招招手。 猛然想起,我是来救人地啊!怎么站这儿和他聊起天来!!后悔不已,刚要往屋里冲。他倒象是看穿了我的意图,手臂一长就把我拽过去,低声道:“你做什么!” “我……”一开口又被他掩住,他附耳道:“低声!!” “我去救人啊!!!”挣扎,我的声音闷在他的掌心里。 他并不松手,只贴在我耳边轻声道:“莫急,你且再听听……” 听?听什么?!我能不急吗!再磨蹭就来不及了啊! 正纠缠着,就听屋里飘出一声轻笑:“天珏道兄。你便不怕你家天师兄着恼么?”带了娇滴滴的尾音,听地人心里象有小爪子在挠……这、这声音,竟是白天领我进来的那位道姑,这个道观的观主妙贞!!! 音色没变,可语气再没有白日里的淡静端庄,而是透着勾人的妖娆娇媚。 一愣,忘了挣扎,身子僵住。 忽听“扑通”一响,一个男人的声音:“贫道只要一亲仙姑姐姐芳泽,此生心愿足以!至于师兄么。却也顾不得了……仙姑,仙姑,贫道素日便把仙姑十分爱慕!今次难得师兄未归,求仙姑可怜见小道。作成小道则个!” 屋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娇笑,男人地喘息,那道士口里乱叫不迭:“仙姑!姐姐!贫道爱杀你了!!”我脸上烫,正待抽身离开,就听妙贞娇喘道:“这般猴急!你且轻声些!今日这观里可是住了旁人的!” “又有买卖上门?” “正是呢,午后一个雏儿避雨到门上,我把她引将进来。如今正安歇在那边净室。我瞧那雏儿很有几分颜色,比上回那个也不差分毫,若那女子仍是不从,不如让你天师兄瞧瞧这个……” 怒!!这道姑,自己偷情也就是了,毕竟是个人私事。我并不是封建卫道士。可听她那意思,竟然打上我的主意!而且明显干这种事不是一回!真没想到避个雨居然避到贼窝里来了!! 咬牙。强压怒火,屏息等着下文。 只听那个叫天珏的道士嗔怪道:“姐姐!怎的又提师兄!” “呦,你这小猴子敢是拈酸么?我只叫你莫要喊得这般响亮,惊动了那雏儿倒不好下手,待到后半夜,我拿迷香放倒了她,方才稳便。” “可是前些时日师兄拿来的软筋酥骨香?” “正是!那香好用得紧!饶是上回那个奸似鬼,不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么!”一阵娇声浪笑。 随着一声轻呼,那笑声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和嗯嗯呀呀的语词…… 我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就走,刚一迈步,手臂就被人抓住,身旁那:“你做什么去?” “我……总不能站在这儿听着……”脸红。 他挑眉一笑,“你不要进屋了?这回你不进去,我却要进去了。” “啊?你进去?现在?呃……” 他不说话,只低头望着我笑,直看得我不知把目光落到哪里好,才终于听他道:“方才我已在这观里寻了一遭,除了两个小姑子,并未见到旁人,若要救那被囚禁地女子,怕是还得着落在这二人身上,何况斩草须得除根,你莫不是要留了他们的狗命再戮害旁人?” “那到不是啦,”我垂头低声道:“不过……嗯……”总不能要我进去看活春宫吧……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轻笑道:“你若不愿进去,便在这外头等罢。” 松口气,点头,守门也认了。 忽想起,那天他不是满嘴圣贤教义,要以春风化雨教化劫匪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吗?我就说嘛,怎么有那么迂腐夸张的人,现在看他地举动,可以肯定那时他是故意耍我的,哼! 他径自走到云房门前,飞起脚,重重向门上踹去。 胭脂四 第19章 一点浓岚在深井 “咣”的一声大响,房门狠狠拍进屋里,只听屋中尖叫刺耳,夹杂着惊声怒喝:“甚么人?!!” 我蹭到门边,不好意思往里看,但耳朵竖得老高,想象着里面的热闹景象,此时那一对狗男女脸上的表情肯定极为壮观,要是落在说书人的嘴里,估计会说“那脸色,足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低笑,这就是所谓“撞破人家的好事”吧?这书生----上次他说姓什么?好象是林?----这人还真是……够bt呀…… 林姓书生负手踱进房间,不紧不慢道:“你们两个鸟人,连你家爷爷都认不得了?” 汗,他那天装文学青年的时候不是挺斯文的么…… “你……你莫非是……天师兄派你来的?”道士天珏的声音,听着有点颤。 “嘿,你那杂毛师兄,又如何差遣得动你爷爷我!” “那你……你是……” 一个女声截断他的话,正是那道姑妙贞,“休与他缠夹!让他闭了口方是正理!” 于是就听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击打声,想是天珏被妙贞点醒,正在和林书生过招,只可惜没两下就以天珏的一声惨叫结束了战斗。 我笑叹,多么不成功的灭口行动啊。 天珏呻吟着开口:“不知……爷爷……尊姓大名,来此图画些甚么,但请讲来,小道敢不效犬马之力……” 林:“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爷爷林逸白的便是!” “咦?莫不是江湖人送绰号辣手书生的林逸白林大侠?!” 林逸白笑道:“杀才倒也有几分见识!正是你家林爷爷!” 辣手书生林逸白?没听说过……好吧我承认,这江湖上地人,除了老妖精、老女人,别人的名号我都没听说过…… 忽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屋中飘出妙贞的勾人娇声:“林家小哥哥,你且近前来,让奴家看看你可好?” 抖!美人计呀美人计 骤然没了动静,诶?难道他动心了?? 只片刻,就林逸白轻嗤一声:“面生雀瘢,水蛇腰身,你这等货色,便是卖在青楼里也只算得末流。可惜爷爷非花魁不睡!也就是那一对淫道不开眼,让你得了些便宜,竟跑到爷跟前来搔弄姿,可叹,可笑,不自量耳!” 惊笑,够狠!其实妙贞长得不错,虽然脸上是有几个雀斑,腰身也略长,但这世上完全没有瑕疵的人怕是没有。只是多少地问题,结果妙贞这点瑕疵,叫这个林逸白目光如炬地看到,且一语道破。我估计就算是她的脸皮比常人厚些,被人当面说这种话也受不了,尤其这还是她刚刚诱之以色的男人。 忍不住探了头往门里看,先是看见立在进门处的林逸白,我这位置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见他是负手立着,给我一个好整以暇的背影。 他身前,妙贞正玉体横陈在地上。一件道袍象征性地遮了身子,不该露的地方统统一览无余,看她脸上,果然涨得红里透紫,紧咬了红唇,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怒意。正恨恨地瞪着她面前地人。 余光里撞进一个身影。一个黑瘦的道士斜倚墙根坐着,敞着怀……赶紧收回目光。 但听林逸白道:“你等也无须费这心机。我只问你们,上回中了你们暗算的女子,现如今关在何处?” 天珏诧道:“林大侠敢是为那女子来的?” “非是为她……只不过既被我赶上,自是要顺手救了……休得闲扯旁的,你等到底将她关于何处?!” 天珏和妙贞沉默着,互相偷瞟了一眼。 “嘿,知道爷爷的手段,尚敢耍滑么?”只听“仓啷”一声脆响,我只觉眼前青光大盛,一口寒光凛凛的宝剑出现在林逸白手中! 奇怪,刚才好象没见他佩剑啊,这剑是哪来的? 他提了剑,身上溢出杀气,冷笑一声:“先开口者,暂且寄下狗命,落后之人么,说不得,明年的今日便是你抓周儿的日子!” 妙贞眼波一转,朱唇才刚一动,就听旁边天珏叫道:“我知道!!我带爷爷去!!” 林逸白问道:“你当真知道?休打诳语!” “小道当真知道地!这些事虽都是师兄与她所为,但小道暗中也窥到几次,故而知晓那个所在!!请爷爷明鉴!!” “好,姑且信你一回!”林逸白说着,手中长剑轻轻一送。 那风骚的道姑妙贞,只来得及瞪给天珏一个怨愤的眼神,便一头栽倒,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缓缓洇开…… 掩口惊呼!我知道这道姑不是良善之辈,恐怕早就身负血债了,但林逸白手起剑落,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还是吓了我一跳。 他略转了头,我可以看到他地侧后脸,他微笑道:“可是吓到你了?” 我缓了缓神,“刚才觉得有点突然……现在好了。” 他点头,“你且在外头等,”向天珏道:“把衣服穿了。” 我离开门口,站远些,不一会,就见林逸白押了个年轻的黑瘦道士出来,他向我道:“我去救人,你回房等还是与我同去?” “我当然和你一起去!”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等呢! 他挑了嘴角,一偏头,“跟紧些。” 天珏在前带路,林逸白的剑尖不离他的背心,我只抄手跟着。经过我住地净室时。忽然一闪念,我说一声:“等我一下!”飞快跑回房间,取了夜明珠簪子,这东西,实在是衣绣夜行、密室寻幽的必备物品呀!看到包袱里老妖精给的那两个药瓶。顺手也装进怀里,万一用得到呢。 月黑风高,竹风瑟瑟,夜明珠散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我们从厨房旁边地小门进去,穿过一条夹墙穿堂,来到一个四面封闭地小院,院子里空落落的,只在角上有一口水井。 天珏在水井前停住。“便在这下面。”他指指井口。 我趴在井栏边,拿夜明珠簪子照了照,太深,黑乎乎的看不清。 林逸白问道:“下面可有人守着?” 天珏摇头,“倒是不曾听说。” “你先下去,”又加一句:“莫要耍花样!若有诡诈,定叫你死无全尸!!” 天珏苦着脸道:“爷爷!借小道个胆!”只见他抓住水桶上的绳子,纵身往井里一跳,就听辘轳吱扭吱扭地飞快转起来,辘轳上缠的井绳迅减少。须臾停住,原来是井绳结了个死扣,大概是他们控制距离地方法。 井底“当”地一响,带着金属的音质。下面传来天珏地声音:“林大侠。小道下到底了!”嗡嗡荡着回声。林逸白伸手道:“簪子借我。” “你……当心……” 他接了簪子,居然顺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眨一下眼,笑道:“放心。” 讨厌,没躲开。 他把簪子拿在左手,右手提了剑,也不用井绳,径自往井中跳下去。 我趴在井栏边。但见一片柔光在井壁上映出一圈光环,那光环倏地落下去,我的心猛地提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这天珏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万一下面埋伏了他的帮手,万一下面有机关暗器什么的…… 待到林逸白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只听他高声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向着那光点跳落。快接近时,就见他倒提了剑,张了双臂准备接我,不敢乱说话差了气息,只微笑摇头,示意不用他接,自行着陆,他还是扶了我一把,随手把簪子插在我的髻上。 真没想到井底居然这么大,足够站五六个人。天珏讨好地笑着,指着脚下,“便是这里!” 只见脚下是一块铁板,难怪刚才听天珏落地是那种声效,看这铁板将近一米见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很明显能看到其上的斑斑锈迹。天珏先是握住旁边一个轮盘状的东西奋力转了几下,机括出吱吱嘎嘎地响声,又俯身拉住铁板上的把手用力向上提,我看他那吃力样子,几乎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还没动就被林逸白握住腕子,在我询问的目光下,他只盯着天珏的动作,目不斜视,微微摇头。 哦,这样啊。这家伙果然谨慎,不愧是老江湖。 厚重地铁板被缓缓掀起,出涩滞的闷响,铁板下,一个洞口露了出来,黑黝黝的,象是一只正张开的大口。 林逸白凝神听了听,下巴一点,“你去前头走。” 天珏依言下去,紧跟着是林逸白,他左手拉着我,让我跟在最后。 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窄窄的台阶一级一级向下延伸,中途还拐了个弯,又走了二十几级,才终于踏上平地。 借了夜明珠的光芒,我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地窖,地面上铺了方砖,四壁墙看不太清楚,好象也是砖石结构,顶上角落里有个换气地通风气眼。对面靠墙处安放了一张大床,仔细看去,那床其实只是个石砌的台子,比地面略高出些,上面铺了茅草,一个女子披散着长,正抱膝坐在床上。她听到我们的动静也并不理会,仍是把脸埋在臂弯里。 天珏抢着开口:“咄,那女子,有人来救你了!” 那女子听他这么说,才慢慢抬起头来…啊!不会吧?!!莫非是我眼花了?!!我甩开林逸白的手,推开挡路的天珏,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就在这时,猛听上面“轰”的一声巨响!!四壁大震!我愣了一下,才想到,这分明是入口处那块铁板落地地声音!!紧接着是吱吱嘎嘎地几下机括响动…… 有人,把入口封上了!! 胭脂四 第20章 凭君自解黄金锁 一缕细弱的声音自顶上飘了下来,听着象是从外面传来的:“贼囚!尔等既是这般想下去,不妨就烂死在下面罢!!哈哈哈哈尽管音量很小,还是难掩语气中的凶悍。 林逸白怒喝一声:“贼杀才!!”身形一晃冲上石阶,就听上面传来金属撞击的重响,响了半晌,渐渐静下来。 天珏缓过神,惊呼道:“师兄?!可是师兄么??”顺着台阶跑上去,忽然“诶呦”一声惨叫,就见他骨碌着从石阶上滚下来,勉强倚在墙边稳住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逸白阴着脸走下来,待走过了他身边,才手脚并用地再次爬上去,只听入口处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师兄么??!!师弟在此啊!!!您怎的连师弟一并关在这儿了?!!师兄……我……我知错了……饶过我这回罢!!求师兄放我出去!!!”一通狠砸。 林逸白从台阶上走下来,沉着脸,咬牙道:“打了一辈子鹰,今儿倒被鹰啄了眼!”看看我,又瞧瞧和我依偎在一起的人,问道:“你们是旧识?” 刚才突遭变故,我们一时也没顾得上叙旧,只本能地靠在一起听着上面的动静,这时听他这么说,我才转头细看身边的人,仍是桃腮杏靥,俊目修眉,依然是旧时的美丽面孔,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贮满泪水,颤颤的却没有落下,我心里一酸。张臂搂住她地脖子,自己的泪珠先滚下来。我把头埋在她的间,哽咽着:“想死我了,如雪姐……” 香软的身体,亲切的感觉。并未因时间而改变。 这人,正是久违地颜如雪。 她紧紧抱住我,刚低唤一句“妹妹……”已是泣不成声。 竟然是这样的重逢,我不知心里是悲是喜,只觉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都化做泪水滚滚而下。 耳边响起林逸白煞风景的声音:“美人对泣,美则美矣。不过此时此地,还是先想法子出去才是正理,待得到了外面,两位不妨再作这梨花一枝春带雨之态,小生定当细细赏玩。” 止住眼泪,回头横他一眼,他脸上居然带了不正经的笑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们。 不过他说的也是,貌似还有更要紧的事,我们讪讪分开。擦擦眼泪。 顶上仍是天珏的哭嚎和拍打声,吵的人心烦,我皱眉道:“是不是门被封死了?出不去了吗?” 林逸白敛了笑容,沉声道:“可恨!此番全怪我大意。竟让杀才断了后路!那门上装了机括,从里面似乎颇难打开……只好再想想其他法子……”他走到墙边,时而以剑柄敲击墙壁,时而凝力于掌扣击,想必是要从这墙上想办法。 颜如雪轻声道:“这四壁,我已查看过了……” 我拉住她地手,“随他去,就让他再检查一遍。也没准能想出什么办法呢,”和她并肩而坐,我问道:“姐姐,你怎么被他们关在这儿?”忽想起刚才妙贞和天珏的对话,“啊!他们用迷香暗算你!”眼睛忍不住偷扫她身上,衣服看着还很整齐。应该是没遭淫道的毒手。 颜如雪脸上微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刚才哭得太凶,雪肤上两片绯霞。啼痕尤在,正是白里透粉,粉里透润,让我忍不住抬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她脸更红了些,拉下我的手,柔声道:“自那日我与妹妹作别,天南地北,随心信行,不理世俗事,寄情山水间,到也逍遥自在。前两日正行至此地,错过了宿头,便在这观里借宿,不提防那道姑面善心狠,我一个不查,竟中了妖道暗算!也不知妖道用了甚么毒药,化去我的内力,关我在这地牢,一个胖壮的道士说要……要娶我为妻……”说到这儿她声音沉下去,满眼羞恨之色,“我自是宁死不从,只恨我失了内力,手软脚软,剑又被他们收去,手上空有些招式架子,打那道士不过,他言道,见我美貌,舍不得伤我,图我个自愿,便以三日为期,让我仔细思量,待三日后,再来听信。 头一日那姑子还来劝我,满嘴没个正经话,被我啐出去,便不再来讨嫌,总算落个清净。这两日我把这里都查遍了,也没寻到出路,我想此番定然命绝于此,索性等那淫道再来,与他拼个同归于尽,也算干净!”她从身后茅草里摸出一块石头,“我偷偷磨了一片石刀,只待那道士来时与他拼命,若杀他不死,我就自尽!”说罢又流下泪来。 我低头看那石头,巴掌大的一个扁片,一侧磨得尖利,近身时或许可以划一下,但刚才听她所说,那胖壮的道士----我猜可能就是那个“天师兄”,若是他会些功夫,这石头片也不知能有几成胜算……想必她是实在没别的办法才琢磨出这个主意…… 忽然就想起青鸾…… 只觉颈后僵得疼,我死死攥住她的手,紧得微微有些颤抖,唇上一疼,一点血腥气滑进口里,原来是不知不觉间下唇已被我咬破。 她也没再说话,只默默垂泪。 深呼吸,我恨恨道:“这些道士道姑真不要脸!!!”这时真恨自己不会骂人,“便宜了那淫道!!没杀了他给姐姐出气,居然让他把咱们都关住了!!姐姐你知道吗,那道姑还打我地主意呢!!太可恨!!不过,要不是他们黑心变态,咱们这回说不定就错过了,我也是下午避雨,才碰巧来到这道观里。看来姐姐你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天意让我找到这儿来!”说完才想到。虽然找到她,但貌似我们也被关进来出不去了,算不得是成功营救…… 果然,旁边林逸白嗤笑一声,“若是我们也不得出去了呢?”他走过来轻叹道:“我查了一圈。这墙么,当真牢固,也并无暗门……” “啊?真的吗?这可有点麻烦呀……”我抬头看他,他脸色端凝,并不象在开玩笑。 瞬间有些安静。 不想摆出怨妇脸,我调整心情,玩笑一句:“唉,想我和姐姐两个美女。居然就要葬身于此啦!不知外面有多少青年才俊要扼腕叹息呢!” 林逸白盯住我,慢慢挑了嘴角,颔道:“何止两名绝色佳人,还有一位俊爽才郎呢!”脸上笑容扩大,“罢了,出不去又能怎的!想我林逸白行走江湖,自来是肆行无忌,快意当前,此番为救美人身陷囹圄,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日后便是被人知晓,终究也要挑大拇指,赞我一声死地风流别致!纵是中了鼠辈暗算令人切齿,然有两位佳人相伴。逸白夫复何求!!”说着居然挤到我和颜如雪之间坐下,张开双臂把我们一左一右搂在怀里,朗声大笑。我奋力从他怀里钻出来,把脸红到脖子根地颜如雪也拉出来,站开两步,看着坐在床上坏笑的林逸白,想开口顶他两句,又想到他确实是被我们连累的。否则也不至于和我们一起被关在这里,于是那难听的话就出不了口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别告诉我你是一路跟着我地啊……” 林逸白抚掌笑道:“可不正是跟着你来的么!为你,连我的驴子都卖了呢!” “呃,什么叫为了我把驴卖了……还有。我们不就是那天在路上见了一次么。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笑,“我行走江湖这许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路人在剪径的匪类身上榨钱,尤其此人还是个小女子!这般有趣,当真难得一遇,以后怕是还会有其他热闹,我自是要跟来看看地……” “哈,你那时果然是装的!之乎者也半天,我就想嘛,天下怎么有这么迂腐的我那天是怎么遇到他的……”把那天地情况大略和颜如雪讲了一下,听得颜如雪掩口直笑。 “不过,这和驴有什么关系呀?” “唉,那驴子脾气大不说,偏生脚程又极慢,连你都追赶不上……” “诶?什么叫连我都追赶不上……听着怎么不象好话啊!”他忍笑,继续道:“我那日眼见你越走越快,将将就看不见了,鞭抽驴子,畜生竟倒退起来,情急之下,只得抗了那驴追你,倒让畜生骑了我一回!” 大笑:“原来你卖驴是因为怀恨呀!” “我跟到镇上,见你只在客栈里住着,我百无聊赖,便请那客栈老板吃了一顿……” “不会吧,那老板是个贪财小人,对他老婆也不好,我看他很不顺眼呢,你居然请他吃饭!” 他眨眼坏笑,“我便是知道你厌烦他,所以请他吃了一顿老拳!打时与他说了,我是他娘子娘家亲戚,特来与他娘子出气,他若不好好待他娘子,我隔三岔五还来教训他。” “做的好!!让那厮以后也有个忌惮!不过,我结帐那天怎么没看出他有伤在身啊?连个熊猫眼什么都没有呢!” “嘿,若伤在明处又怎能显出我地手段!” 原来如此,笑,这家伙真阴险,“然后呢,你就一路跟到这道观里了?” “我只出来略晚些,险些就没追上你,谁想到你竟走到这条道上来!亏得和一个过路地樵子打听了!我到这观里时,正见你坐那屋里和姑子闲话,我就使个珍珠倒卷帘,挂在屋后檐上,你也没瞧出来。” “哦!那时你就来了啊!我还真是完全没听到动静。”我一来便觉着这道观透着邪气,不甚干净,若贸然与你说。你定然不信我,所以我只暗中查看,看他们做什么害人的勾当,证物尚未寻着,倒正撞见那对狗男女通奸。你便过来了……”看着我坏笑。 脸红,“那个,我怎么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啊,还以为是色狼进了道观呢,所以赶紧跑去救人……真没想到,那道姑看着挺象人样地,居然……对了,姐姐。他已经把那道姑杀了,也算给你出了一口气呢。” 颜如雪一直在静静听着,这时轻声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尊讳?” 林逸白灿然一笑,耍帅地一抖袍襟,揖道:“在下林逸白,表字慕白,不敢请教二位小姐高姓?” 颜如雪含羞裣衽:“小女子颜如雪,多蒙林公子搭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盈盈拜下。 我也只好施礼道:“水沉烟感谢公子仗义相助。” 林逸白把我们一手一个扶住。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且尺寸之功未立,二位小姐如此客气。岂不是让在下汗颜无地?” 居然变成这诡异地局面,大家都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简直就是相敬如宾……呃,这词用错了,呸呸。 我换话题:“姐姐,我总觉得那淫贼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颜如雪脸一白,“妹妹你说甚么?!” 林逸白点头道:“不错。方才你们所说我也听了些,先前那厮耐了心性,无非是想让你羝羊触藩,进退维谷,没奈何只得顺从了他,倒象是存了长久的心思。此番若是让你与我们烂死在这下面。岂不枉费了他先前那些算计?何况他还不曾得手,我量他是断断舍不得的。所以么,怕是……”说到这,抬头向入口地方向瞟了一眼。 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顺着他地目光看过去,天珏不知何时已停了哭喊,一滩泥一样软在石阶上,两眼空洞,失神呆。 我小声道:“这人怎么办?……啊!你不要让我们三个活人守着一个死尸啊!尸体会臭,会烂……呕,好恶心……” 他看我一眼,走过去,一个手刀砍在天珏颈侧,天珏立时委顿下去。林逸白道:“暂且寄下狗命,早晚送尔去阎罗处报到。” “如果,”我想了想,问道:“如果那厮有耐心,先等上三天,不把我们饿死也先把我们渴个半死,等战斗力大减的时候,他再下来,该怎么办呢……或者,他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迷香么,就从……嗯,那个通风口吧,点一支来熏我们,把我们地内力都化去……嘿嘿,然后他再下来,到那时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他就可以手到擒来……”我伸手成爪状,凌空一抓。 林逸白拨开我的爪子,斜眄着我,“但愿那厮没你这般狡黠!!” “讨厌,狡黠是贬义词吧?你就不能说聪明吗……诶?!对了!!哈哈哈还真是聪明呢!!”拍手大笑,笑得旁边那俩人直愣。 我从怀里掏出老妖精给的那两个药瓶,打开看看,药膏状的肯定不是,取了另一个装了药丸的,倒出一粒递给颜如雪,“姐姐,你内力还没恢复吧,这是……我想想,名字叫什么来着……啊,九转还魂丹,据说是克毒灵药,没准能解你中地毒!” 当我说“九转还魂丹”时,就见林逸白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药丸,放在鼻子下闻闻,奇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药,”递给颜如雪道:“服下运功,或可真有奇效!” 颜如雪依言吞了药丸,盘膝坐在石床上运功调息。 我和林逸白站开些,不敢大声吵到她,只低声说话。 林逸白笑道:“小丫头倒有些好物,难得你还知随身带着。” 我得意笑,“早年间我就对荣哥说过我能未卜先知,想不到我还真有这本事啊掩口轻笑,“玩笑啦,其实只是刚才回房取簪子,看见这东西就顺手拿着了,相信我,我和诸葛亮还是有差距的。” 他迅捕捉到一个名字,“荣哥?可是你家情哥哥?” 腾一下红了脸!我羞道:“你胡说什么!!才不是呢!他、他只是一个我喜欢的哥哥罢了!”瞪他,大窘。 他笑笑地望着我。“哦,哥哥么……我也十分喜欢你,你可愿意认我做哥哥?” 一愣,“你说地是金兰结义的那种?让我想想……你这人吧,一次见只觉迂腐可笑。后来呢,又觉得你不太正经……”偷眼看他的脸色,他表情果然有些复杂,失笑,“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很不错!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居然肯帮我们,虽然你装书呆子耍人玩很bt,行为看起来又有点那个……咳,但你心地纯良正直。是个好人!所以嘛,我就是勉强收了你当哥哥也不是不可以的……”本来还想效颦南海鳄神说“你赶紧拼命求我,我才勉强答应”什么地,不过我这么厚道,只在脑子里y一下就是了。 吃吃轻笑。 他抬手抚上我地顶,摸了摸,淡淡一笑。 我等了半天也没见下文,正要开口,忽见他神色一变,一手掩上我地口鼻。低声道:“闭气!你那药呢?拿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掏出九转还魂丹给他,他取出一颗放进我嘴里,凑在我耳边道:“压在舌下。”自己也取了一颗服下,他四下看看,把我拉进一个墙角,“坐在此处,莫要乱动。” 他站到石阶旁,那个位置是石墙拐角,正是个视觉盲点,如果人从台阶上下来。一眼是看不到的。 隐隐明白他要做什么,我极力分辨了一下,空气里有种淡淡地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软筋酥骨香了,哼,这迷香也不怎么高明嘛。还有味道可辨。记得小弥地香可以做成无色无味的呢。 颜如雪还是盘膝坐在石床上,我这位置能看到她地侧面。只见她光洁的面颊上挂了晶莹的汗珠,背后的衣衫也湿了一片,估计这药是通过汗腺把毒素排出体外。 石床正对着台阶,我猜林逸白是要让那淫道天下来时先看到颜如雪,一激动,就不提防他在暗中偷袭了,虽然我也知道天惦记着颜如雪,不会在这儿对她下毒手,很可能是先带出去,可这么拿颜如雪作饵,还是让人提心吊胆。 也不知那狗道士功夫如何,智商如何。 林逸白右手在腰间一按,绷簧轻响,他手臂一展,从腰间抻出青光一束,哦!原来他的宝剑可以缠在腰上啊,那腰带就是剑鞘,难怪平时看不到他佩剑。他的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炼,被他一卷,竟然就收在掌心,猛一看还以为是空手呢,刚才还说我“狡黠”,我看他才是奸诈地祖宗…… 他倚墙盘膝坐下,神色宁静,见我紧紧盯着他,轻轻勾起嘴角,一个安抚的眼神。 难熬的时间,也许并没多久,可显得竟是无比漫长,我坐得两腿麻木,姿势已换了好几个,看着他们安如磐石的样子,忽想到,他们习武之人从小练功一定非常辛苦,决不是我这样靠药物得来功力地人可以相比的。 正胡思乱想着,猛听顶上传来“吱吱嘎嘎”地声音!有人在动入口地机括! 林逸白噌一下跳起来,紧贴着墙壁,目光沉着冰冷,他地影子放大了张挂在背后地墙上,凝着锋锐肃杀。他的气息完全被敛起,我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气场,只有眼睛告诉我,这人确实正站在我面前。 涩滞的闷响,入口那块铁板被掀起。 一片幽黄的光从台阶上缓缓漫下来…… 心里一紧! 来人的脚步非常轻盈,既然点了灯烛,可见并非要隐藏行迹,没刻意使出轻功,脚下还轻成这样…… 我死死盯住石阶,只片刻,就见一个高大胖壮的道士举了根燃着地柴火,从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 一块青布裹了他半张脸,不知是为了不吸入迷香还是什么,他只露了眉眼,浓眉杂乱,目光凌厉,憧憧摇曳的火光映上去,凶戾而惊竦。 他一眼看到床上打坐的颜如雪,眼神一亮,紧走两步,看着是要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却不知怎么忽地一顿,停步在阶梯中间的地方,目光在地牢里扫了一周,在我脸上色迷迷地盘旋了两圈,四下望望,倏地摇灭了手里的火把。 看来,这厮,并不是个莽撞无脑的…… 只可惜我头上地夜明珠一如既往散着光芒,他站在台阶上,不上不下地位置,皱眉盯我头顶片刻,忽然回身就走。 一脚踏上石阶,落地无声。 居然这样!他怎么不下来!他这一回去,万一…… 我不及多想,已出声叫道:“啊,你是谁呀?!怎么这就要走么?” 胭脂四 第21章 凝云飞处洞天开 天身子一顿,转过头看我。 失去火把的照明,阶梯上晦暗的光线半隐了他深色的道袍,他目光烁烁地盯着我,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里精华炽盛,倒象是得了额外的光源。 “这位大哥,你要出去吗?带上我好不好……呃,那个,我现在浑身酸软,手脚无力,能否麻烦你过来扶我一下……”妙贞那种妖娆勾人的腔调还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在他灼热迫人的注视下,我只觉心里一阵阵毛,只勉强把话四平八稳地说出来,色诱的做派就不用想了。 只好作出纯洁无辜的表情,眨眨眼。 天略一怔,随即淫笑道:“小美人莫急,哥哥这便来扶你!”声音低沉洪亮,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尽量保持无害的神情,微微勾起嘴角,咬牙不移开视线。 他缓步走下来,一步,两步…… 突然,黑影一晃,一个东西从那台阶上飞落,咦?!这是……与此同时,一道青光横空,耳听“咔”的一响,面前两人已斗在一处! 林逸白低喝一声:“好贼子!” 天哈哈大笑:“算计洒家,小白脸还嫩!” 旁边地上,两截枯枝。 这,好象是天当火把的那根柴禾…… 仔细回想,刚才,似乎天在将将要走到楼梯尽头时,先把手里的柴禾扔了下来,而林逸白长剑出手。刺中了枯枝…… 太狡诈了!!太阴险了!! 我从墙角地上捡了几粒碎石子,站到石床边,颜如雪仍是打坐的样子,如果这时打断她,不知会不会有走火入魔之类地后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叫她了。我全身戒备,小心守在床边,万一天招过来,我就扔石子打他,至于效果如何,则只能尽人事而待天命了。 好在正交手的两人并没把战火蔓延过来,看来即便是这时,天对颜如雪还是存了心思。至于林逸白,自然更不会主动波及我们。 地牢里空间不大,这两人闪转腾挪,都是近身的招数。 拆了几招,就听天喝道:“小白脸倒有些手段!” 林逸白哼一声:“贼杀才也还不差!” 二人嘴上互不示弱,手下也一招紧似一招,剑气掌风刮得我脸上**辣的难受。 本以为林逸白拿着宝剑,对付天一对肉掌,还不是手到擒来么,没想到这两人缠斗半晌。也没见分出个上下高低,起码,在我这外行眼里是这样。 虽然看不懂剑招,但是可以看得出林逸白一把长剑舞的灵动迅疾。动作劲挺飘逸,出手又快又狠;而天看着身型笨大,身法却是极为灵活,难怪刚才听他脚步那么轻捷,这厮轻身功夫很是不弱,并非如传统印象里,体形胖大地就只有蛮力,必走外家刚猛的路子。看这天一双肉掌灵巧翻飞。穿梭于林逸白凛冽的剑锋之间,居然也不见落在下风。 两人剑来掌去,剑招凌厉,掌法精奇,看得我目眩神驰,也不知他们拆了几百招。我隐约觉得林逸白喘息渐重。额上已略略现汗,心里一紧。这死道士的功夫居然这么高?不过,我怎么也觉得越来越热了呢……仔细看去,就见天的掌心透着不正常的橙红色,象是烧红了的烙铁,翻飞舞动时在空中拖出一条条明灿的轨迹…… 那滚滚地热浪,竟是从他的掌心散出来的! 这是什么功夫?太诡异了!我站在边上都觉得热风袭人,想必身在近前的林逸白一定更觉得难受! 正在担心不已,眼前剑光骤然暴涨,青影织出一片寒幕,似乎林逸白的招式路数和刚才有了些变化,耳听天喝一声彩:“好!小白脸果然不弱!广寒剑法配了你这青冥剑,倒是颇能压制洒家的烈焰掌!你莫不是辣手书生林逸白?你我素日井水不犯河水,何苦为旁人拼命,你只留了这两个女子给我,我便任你离开,你意下如何?”无耻,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游说他!林逸白手上不停,嗤笑道:“嘿,杀才若要留人,却要问问我手上的青冥剑肯不肯!”果然是正派的好同志!!天哈哈一笑,“小子,你当洒家怕你不成?广寒剑法守多攻少,严守尚可,若想取胜,嘿嘿,怕是不能!” 林逸白冷哼一声:“那也未必!”催动剑招,那漫天的寒幕交叠着,一层一层地向天压了过去。 天面色一端,不再开口,凝神接招。 正在这时,猛听顶上轰地一响,四壁震了几震,而后是吱吱嘎嘎几下机括响动…… 诶?!这是…… 细弱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师兄!师兄!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呕哑啁哳,似笑似哭。 这声音,居然是那个天珏!!他不是中了林逸白一手刀晕过去了吗?! 缠斗的两人蓦地分开,他们听着上面的嘶哑狂笑,面容俱是一僵。 可恨!!刚才林逸白和天心无旁骛地过招,我在全神贯注地观战,都不知天珏几时醒地,没留神竟让他跑到了外面!还封了出口! 费了半天劲,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太失败了!太窝火了!! 天庞大的身躯呼一下冲上石阶,震耳欲聋地砸着出口处的铁板,污言秽语滚滚而出,外面的天珏开始还还几句嘴。两人隔了铁板对骂,很快就没了动静,想必是人已经离开,不屑和天多费口舌。 林逸白走到我身边,苦笑一下。神情倦然,“唉,到底还是未能出去……”语气带了歉意。 他这样让我越不好意思,我举了衣袖,轻拭他的额头,惭愧道:“对不起,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他目光柔和,微微弯了嘴角。配合我地动作略侧过脸,让我的衣袖抹去他的汗珠。 猛听一声嘶吼,困兽般绝望狠戾:“洒家今日便是困死在这儿,也须打尔等去黄泉路上做个先锋!!!” 林逸白神色一变,回身挺剑,天已合身扑了过来,只见他两眼红赤,神色癫狂,双手掌心红里透黑,乍看上去。竟象沾满鲜血一般诡异可怖。 他双掌狂舞,隐隐有风雷之声。 如果说这人刚才出招还有几分高手气派,现在已完全沦为死缠烂打,看他似乎只攻不守。身上被林逸白地青冥剑划伤数处,或许所伤不深,虽已渗出血迹,他却只浑然不觉地狠出招,而且似有越战越勇之势,招招不离林逸白的要害,分明是豁出了性命,要拼个两败俱伤。 这狭小地石室。此时就如同一只蒸笼,灼热的空气被搅动着,热浪翻卷,气流压得我几欲窒息,火辣的劲风从我的鬓边削过,一下一下。象是在被烤了火地刀子凌迟。 我被热流逼到墙边。背靠着石壁,努力调息运功。强抑胸口气血翻涌地感觉,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性命相博的两人。 此时天就象疯了一样,似乎在把所有地能量透支使用出来,一双肉掌舞得虎虎生风气势逼人!再看林逸白,虽然严守门户,但左支右绌,声势上已明显被天压过! 猛听天一声大喝,在拢音地小室里如同打了个炸雷!霹雳雷霆,振聋聩,旋即我只觉一个金属质感的高音尖利划出,贯脑而过,瞬间,世界一片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我,竟然失去了听觉?!!! 在无声的世界里,眼前的景象居然诡谲地沉滞下来,迟缓得犹如慢镜画面: 天左臂暴长,好似腾身飞扑猎物的粗壮巨蟒,那殷红的掌心就如同张到极至的血盆蛇口,笔直地咬向林逸白的颈项…… 林逸白凝神沉气,左手闭剑诀,右手长剑破风挺刺,剑尖直取“巨蟒”咽喉…… 天眼眦爆裂,不闪不避,左掌外翻,生生攥上剑刃,就势往旁边一抹一带,侧身逆剑势迎上,送右肩,出右掌,印向林逸白的胸口,掌心红热吞吐,那一片烂红瞬间明艳得刺目! 尖叫!!无声地尖叫冲破喉咙!!!干涩的泪水充满眼眶!!! 突然一团黑影从身边弹出!闪电般迅疾!直扑天肋下虚空处…… 妖娆的红---- 从天握剑的掌心流下来,从天地小腹上涌出来…… 扁平的石片,几乎完全没入他的小腹,只有露在外面的窄窄一条边缘,青灰色的边缘,也迅被血浸成鲜红…… 那是……颜如雪磨的石 转头,颜如雪正站在我身边,我喊“姐姐你好了?你的毒解了??”她脸色苍白,匆匆对我一点头,继续戒备地盯紧天。 谢天谢地,如此及时! 林逸白持剑跳到一旁,我抚上他的胸口,他挤一个微笑给我,轻轻摇头,把我拽到他身后。 天踉跄着退到屋角,不敢相信似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颤颤地摸向伤口,猛抬起头,双目喷火瞪向颜如雪,五官扭曲,面目狰狞,眼中已以看不出一丝理智,完全是困兽的疯狂,他忽然仰头吼了句什么,一个饿虎扑食朝颜如雪扑了过来!! 我手中石子飞出,瞄准天庞大的身躯,刚一出手,身子已被林逸白抱住,匆忙跃向旁边。身在空中,我看到天手臂乱舞,竟接住我的暗器,以更迅猛的度向我打回来! 颜如雪飘身过来。手一招就接了几枚石子,以更巧妙地手法打向天。 我分明看到,所有石子都打在他身上,其中一颗还打在他眼上,登时鲜血长流。他手一抹,涂红了半张脸。 他那裹脸地青布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他就那样脸上流着血,肚子上带着血口子,不管不顾地扑向颜如雪,拼命向她脸上亲下去!! 没想到这厮居然这么强悍!!! 颜如雪猝不及防,身子被他禁锢住,只能转动头颈。左躲右闪,躲避着天的狼吻,林逸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天地后领向后猛拽,却只撕裂了他道袍的后襟,天露出壮硕地上身,双臂仍死死缠在颜如雪身上! 林逸白随手丢了道袍,提剑在天背上乱刺,不敢刺透,怕误伤颜如雪。但也足以使那个脊背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天就如同失去痛觉一样,只狂地抱住颜如雪索吻。对背上中剑竟没半点反应!! 这还是人类吗??!! 我冲过去,拣了地上那半幅道袍,喊一声“你闪开!”,我觉得我是这么喊的,可能林逸白也听清了,因为他确实停了动作,略闪了身子,我把道袍向天兜头罩下。在他后颈飞快打了个结,然后向后用力一拉,天被蒙了头,挡了视线,终于放开颜如雪,回身舞着手臂向我拍过来。我不待他碰到我。赶忙松手提气后跃,便是这个空挡。林逸白长剑一递,已刺入天胸口!拔剑,再刺,再拔剑,再刺入……如此反复,天身上已被刺了数个透明窟窿!! 可是,这厮为什么还不倒呢?!!他头上裹了道袍,满身是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一双手臂乱挥乱拍,疯魔癫狂,掌风凌厉,劲力雄浑,杀伤力比之刚才尤胜几分!! 林逸白把我和颜如雪拉上石阶,他仗剑挡在台阶口,让出石室的空间给天疯。 我和颜如雪紧紧抱在一起,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也是。 石砌的墙壁受了天的疯狂掌击,顶上扑簌落下些碎石粉末,我几乎怀疑这石屋会塌成一片废墟,就此把我们埋葬。 过了多久啊,伴随着最后一下巨震,天终于停了动作,胖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我们从林逸白身后探看出去,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逸白小心走上前,一剑刺入他的头颈,血涌出来,喷在地上。 看来是真死了。 终于结束了!!!! 我腿一软坐在地上,全身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 泪水从颜如雪美丽地眼睛里不断涌出,她身前衣襟红了一大片,我低头细看,还好,没有伤口,那是天的血。 她边哭边对我说着什么,可惜我听不到,于是我摇头对她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的耳朵刚才忽然听不见声音了。 她一下变了脸色,紧张地捧着我的脸,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我软软靠在她身上,刚才是那样惊心动魄,此刻,这份宁静安详,幸福得让人直想掉泪。 我看着她,湿了眼角,带着微笑。 林逸白跑过来,也在说着什么,我摇摇头说,你们说的我都听不见,看他们青白的脸色,忽然就想玩笑一句,于是我说,你们不许趁我听不到就说我坏话啊…… 还没说完就被颜如雪用力抱住,我才知道原来她力气这么大,她紧紧抱着我,眼泪把我的鬓打湿了大半,好容易从她怀里钻出来,又被林逸白抱了过去,他居然也学颜如雪那样抱我,这流氓。 我并不担心从此变成聋子,因为我觉得这是暂时的失聪,刚才死道士那声吼实在太响了,我有感觉,这不会是永久性的,没准过一会就好了呢,我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他们交流几句,脸色终于略平和了些。 不过,看他们这样着急,我竟然有一点高兴,哎呀,我一定是变坏了,准是被林逸白带坏地。 我把这心思也对他们说了,他们笑。又来蹂躏我还有件诡异的事,我现我在失去听觉时,眼力会见长,只要我用力看,什么动作地度都会减慢。似乎那些高手都有这个眼力,而以我的功夫水准,按说是不行地,可刚才林逸白和天过招,只是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在我眼里居然就和电影慢镜头播放一样,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以后能持续保持这样……哈。那我岂不是又多了项技能? 但若是和听觉二者只能取一,我还是要选后者。 因为我要听溪水轻歌,听鸟儿欢唱,听风吟,听雨叹,听……喜欢的人对我说话…… 陷入傻乎乎地遐想中,又有些担心起来……摇头,真是患得患失呀…… 林逸白撕片死道士的衣角,蘸了血迹,在地上写道:“莫慌打坐功或可恢”。 我哪有慌嘛。哦,他是让我现在运功,也好,反正这时也没事做。天珏那个臭道士封上了出口,我们三个活人到底和一个死尸被关在一处了,只不过这死尸并非是开始预想的那只…… 想去石床上打坐,抬眼看去,那床居然塌斜得不成样子,想来是刚才被天狂时打的,只好找了块干净的地面,盘膝坐下。 调息运功。进入澄明境界。 再次回到现实世界是由于一声巨响,我收了功,轻声嘟囔着,“好吵啊,你们在玩什么呢!”睁开眼。 那两人冲过来,俯下身。直勾勾盯着我。问道:“你说甚么?你听到了?” 咦,是啊。居然听见了呢!!我跳起来,搂住他们地脖子笑道:“我就说嘛,不会变聋子的哈哈哈哈 颜如雪紧紧抱着我,哽咽道:“上天保佑……” 林逸白抱住我们俩……这家伙,不会是趁机占便宜吧? 笑。 “你们刚才干什么呢,那么大声?” 他们闪开身,笑着往地上一指,“你看!” 诶?这地上居然有一个洞??我四下看看,没错呀,还是那间地牢啊,看这位置……刚才这里放的好象是石床吧?再看那床,已移到墙角去了。 林逸白笑道:“多亏了杀才疯,把这床打得斜陷下半截,我瞧着古怪,看那样子,倒象是下面并非实地,适才我与颜姑娘一并力,这床下果然是有机关地,只是年久朽涩,颇费了点气力,动静也就大了些。” 精神大振,“这洞口方方正正的明显是人工手笔,又有这石床掩饰……这大工程,应该是修这地牢的时候就有了,貌似不是囚徒越狱能挖出来地。呀,好激动,不知这下面有什么,通到哪里,没准我们能出去了呢!!哈哈,我们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可惜这观里地道士道姑死的死,跑地跑,不然抓个人来问问才好。” 林逸白摇头道:“我估计他们也未必知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密道,方才又何必抵死拼命呢。” 嗯,有理。 “似乎古墓之类的挖开都要通通风再进去吧,否则很容易死掉,咱们是不是也要等一等再下去啊?” 他俯身把手放在洞口,“下面有风吹上来,这洞定然另有出口,这便下去也是无妨的,你们可要在此等我?” 我撅嘴道:“我们就不在这儿陪那个尸体啦,和死道士比,还是你更可爱,与其陪他还不如陪你呢!” 他们笑,林逸白拿了夜明珠簪子,照着脚下,率先走下去,我被他们放在中间,颜如雪走在最后。 狭窄的阶梯,一直深入地下,转了几个弯,渐渐宽敞起来,到了阶梯尽处,豁然开朗,一条平整地甬道,看着足有两丈宽阔,墙壁地面青石砌就,肃穆庄严,甬道的石顶有些嶙峋,光线映上去,留下幽昧的阴影,夜明珠只能照亮身前左右有限的范围,而更远处,尽数没在未知地黑暗里…… 若有若无的气流,凉凉的扑在脸上,带了点奇怪地味道。 颜如雪轻轻握住我的手。“妹妹莫怕。”“呃,有那么明显吗,虽然是有些可怕,不过和你们在一起,感觉就好多了。要是我一个人……这感觉很象是在游戏里组队打副本啊,不过要当心不定什么地方就冒出个怪呢……”我信口说起打游戏放松紧张的心情,他们只含笑听着,偶尔插话,居然并没太多质问,嘻嘻,我猜他们一定也是紧张的。 又走了好久好久,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石门。洁白光滑,看着象是汉白玉质地。石门上雕了些纹样装饰,造型饱满雍容,上方的墙壁上有两个通风地孔洞,雕在两只嘶吼的兽头口里,构思颇为巧妙。 林逸白伸手在门上推推,纹丝不动,他低头向地上看,笑一声“在这里了!”就见他在角落里捡起一根石条,抵着墙角的一处凹陷左右旋转。 我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是开门的机关吗?” 他点头道:“古来地下宫殿多是这等机关。想不到在此处竟能遇到。这石门内侧与门外相对称的地方,装有自来石,作顶门之用,若是不明开门之法。任凭外面的人如何用蛮力推,这石门也是推不开地。” 原来如此。 看他拿石条轻轻松松转了一会,那道厚重地石门居然真地就敞开了! 石门骤然开启,一阵宝光闪转,待我看清里面地景象,不由一愣。 只见门后是一间极大的房间,房间中央地面上堆着无数金银珠宝,散乱堆着。汗,丢垃圾还分类呢,这些珠宝居然扔得这么不成章法…… 抬头看,顶上有天然的石缝,这大殿象是建在一座掏空的山腹里,嵌汉白玉的墙壁上镶了许多夜明珠。照耀得整个石殿里流光溢彩。金银宝光交相辉映,相形之下。我簪子上那点光亮到显得萤火之于日月了。 一点清冷月光从顶上懒懒洒落,为屋中珠玉的眩目光华凭添一分冷意。 是的,冷意,在珠宝旁边,几堆白骨同样醒目,赫然肇昭示着这赘物万恶之源的本质。 我伸开双臂,拦住旁边那两人,“别过去,有毒。” “有毒?”他们诧异看我,估计是惊讶我什么时候也有了辨别毒物的能力了。 我拉出颈上挂地雪魄珠,灼热,鲜红。 毒下在哪了呢?应该不是空气里,这儿的空气我们呼吸了这许久,到现在还没死,何况这里通风还可以,若是有毒烟估计也早散没了。 那么雪魄珠为什么会这种状态呢?好吧,就算和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一样,偶尔也该准一次呀。 林逸白小心走过去,查看了片刻,笑道:“果然有毒!这毒下的巧,涂在这些牢什子上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尤其那金子,若是放进口里一咬……哈哈,不知是谁地心机,好不歹毒!” 掩口笑,“太阴险了,简直比你还阴险呢!” 林逸白瞥我一眼,拿簪子在我头上轻轻一敲。 颜如雪柔声道:“不知这里如何会有这些物事?也不知是哪家藏宝有这等大手笔。” 林逸白沉吟道:“此地位于颖、寿之间,隶属宣武军,自唐安史之乱后便多兵变叛乱,宣武军节度使(1)位高权重,且所辖之地位置殊众,历来有野心者不在少数,朱全忠亦曾得此位号。看这地上白骨,恐怕这些人死了已不止百年……嗯,唐肃宗时,田神功与其弟曾统治此地十余年,田神功一度入据扬州,杀波斯胡商数千之众,大掠民财,若是他么,倒也对得上。” “看他们这死状,估计又是个人为财死的典型案例……总之这些东西都是无主的,对吧?我看你们也不是贪财的人,我当然也是不要的,不如拿去给荣哥……” 林逸白失笑,“你还说他不是你情哥哥?这等时候都念着他!” “啊!那个,出土文物属于国家……我这是支援国家建设……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讨厌,我干吗要和你解释!!”有些羞恼。 颜如雪转开脸去,掩口低笑。林逸白更可气,摇头晃脑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2)” “……喂,我们困在这儿早晚还是个死,你有这工夫不妨想想怎么出去!” 林逸白忍笑道:“言之有理。”终于不再缠夹不清。 这个大殿看着结构奇怪。并非如传统中国建筑常见的那样呈四方形,而是古怪地八角形,每面墙上有一道石门……诶?不会是和八卦阵有什么关系吧? 我把疑惑对林逸白说了,他点头道:“正是!若是不通阵法之人,怕就困在此地了,如若选错方位,一路定然机关重重。不过我恰巧对此阵略知一二,这阵难地住旁人。却难不住我。你且待我算来。”他看看天光,屈了右手四指,拇指在指结上逐一数过,一副半仙的样子。 我和颜如雪站在一旁,我趴在她耳朵上低声道:“看,象个算卦的。” 她忍俊不禁,轻轻捅我一下,“妹妹最爱玩笑。” “半仙”掐指算了半天,终于手指一伸,指向一门道:“此时当从此门出去。” 我们跟着他穿过那个看着和其他七个门并无二致的石门。一路太太平平地走过一条和来时一模一样的漫长甬道,心中几乎生出错觉,这不会就是来时地路吧?或者,这八个门其实都是安全地。没准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搞不好根本就没机关呢,倒让林逸白耍酷做了回半仙,哈哈。 甬道尽头,照例是石阶,顺着石阶蜿蜒上去,只觉脚下的杂草蔓藤渐渐多了起来,还好还好,看来不会走回女贞观了。 脚下地台阶越来越破败不堪。林逸白伸一只手拉住我,我们三个就这样一路相扶着,脚下磕磕绊绊的,终于来到阶梯尽头,几块山石的缝隙形成一个不大地洞口,正常体形的人需要……爬着才能出去。如果是天那种。嘿,一定会被卡住的。 推开半掩住洞口的一块大石。拨开一丛一人高的茅草,终于,我们再次站到苍穹下! 稀星淡月,清风徐来。 深呼吸,让山野里的清凉空气胀满胸臆,心旷神怡…… 诶?眼前这些是…… 我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山脚,透过醇浓的夜色,只见面前不远处,矗立着一顶一顶的……帐篷??! 面面相觑。 这场景……我记得曾经见到过…… “这里该不会是……”我的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觉地面陡然一颤!震天地喊杀声从四面八方疾汇涌过来! 恍惚中只觉又回到了高平,人喊马嘶,杀气腾凌,一蓬蓬羽箭蝗虫一样漫天蔽野地射出去,眼前人影纷乱杂沓,他们奔跑、呼喊、撕杀、倒下,在无比的混乱中,我辨出一个声嘶力竭的呐喊:“大事不好!!!周军前来劫营!!!!” 注释: (1)宣武军,唐方镇名。天宝十四年(755年)置河南节度使。治汴州(今河南开封市)。辖境屡变,久领汴、宋、亳、颖四州,约当今河南封丘、尉氏、柘城、郸城及安徽界以东,山东单县及安徽砀山、蒙城以西,阜南、颖上以北,河南兰考、睢县及山东曹县以南地区。乾元后屡有废置。广德后称汴宋节度使。建中二年(781年)号宣武军。历为李灵曜、刘洽等割据。中和三年(883年)朱温任藩帅,以此为基地,火并中原诸镇,建后梁(见上海辞书出版社2ooo年3月版《中国历史大辞典》)。 (2)《诗经。卫风。淇奥》 胭脂四 第22章 戈铤射月明霜锷 周军??周军!!!!!! 只觉脑中轰的一响,已被这两个字迅占满!我拔腿冲向面前杀声震天的营寨,提气越过营盘外围的鹿角,纵身跃到最近处的一座营帐顶上。 刚站定,两臂就被人捉住,左边林逸白嗔责道:“你做什么?!若要看热闹也当悄默声的,怎的如此性急!这般明火执杖,中了流矢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还是忍不住争辩道:“流矢?箭都是守方往外射的,站这儿哪会有流矢……” 右边颜如雪的语也比平时快了几分:“妹妹莫急,那人纵是御驾亲征,这劫营之事,也未必就躬蹈矢石,何况还未见得是亲征呢!妹妹切不可莽撞!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暂且一避,待到他们回军之时再去营中相认,岂不是好?”说着就往旁边拉我。 我挣扎着,“都到这儿了,就让我看看嘛,说不定……”目光向四下搜索,只见一座座营帐,栉比排列着,远远蜿蜒出去,也不知这里驻扎了多少人马,偷营劫寨的周军已杀将进来,两边步卒正近身混战,也有武将骑跨战马,居高临下往来冲杀,一团团烈焰冲天而起,烤得半壁夜空炽红,不远处一杆大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熊熊火光映上去,入目是斗大的一个“唐”字。 哦!原来是南唐的军营!!想我自蝴蝶谷出来,生病滞留的那个小镇隶属颖州,这一路。恐怕是走了些岔路,目前所在地方位我还真说不太清,但刚才在地宫里,林逸白曾说了一句“颖、寿之间”,地理知识贫乏如我也知道颖州和寿州是相邻的。我们在地底下又走了许久,所以也很有可能是到了寿州附近。 记得去年我被李归鸿带出京城时,荣哥刚亲征了南唐,当时寿州固守难下,他班师回朝,留李重进围点打援,也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夤夜之间,周遭环境难以辨识。不知这座唐营是与寿州成掎角之势的辅寨,还是南唐援军的临时驻地? 正猜测着,就听旁边林逸白轻笑一声:“这个所在居高临下,却也有些好处,这两拨人马只顾得眼前撕杀,拼命尚且不及,倒是无暇抬头瞧上来……” 我赶紧点头,“是呀是呀!这里视野好,又安全,正是观战的好地方!” 林逸白笑叹。“颜姑娘,你我戒备些,提防着冷箭流矢也就是了,且让这丫头看够罢。” 心里乐开了花。“大哥,我觉得你今天长地特别帅呢!”我开玩笑,“以咱们三个的轻功,要跑出去易如反掌,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看会儿热闹也无妨啦。”热闹固然要看,但其实我更想说的是,看看是不是荣哥亲自来劫营……可一想到总被林逸白打趣。这话就没好意思出口,不过颜如雪肯定猜到我的心思,她用了然的眼神看着我,含笑摇了摇头。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忙转了视线,在下面正奋力撕杀的战将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见左近一阵大乱。一将跨下马掌中刀。旋风般从旁冲杀过来,只见他手中一口大刀舞得车轮相似。左劈右斫,端的是“挨着死、碰着亡”,所到之处,砍瓜切菜一般,唐兵将士死伤无数,霎时间把这营中搅得沸反盈天,南唐士卒望风闪避,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看那员将,虎躯雄伟,背厚肩宽。身披黑光铠,内衬皂罗袍,跨下一匹四蹄踏雪乌骓马,看他面上,浓眉虎目,鼻直口方,相貌甚是威武,果然是个认识地!我眼睛大亮,大叫:“李重进!!!”纵身从营帐上跳了下去,几步跑到他的马前,小心拦住他的马头,高声道:“李重进,是你带兵来的?荣哥来了吗?!” 李重进骤然见到我,勒马人立,大喜道:“水小姐!!你怎在此处?!陛下找得你好苦!!”刀花一挽,随手砍翻旁边一名唐卒,“还请随我回营,陛下不日便到!!” 也就是说荣哥不在这儿了?不过听他那意思,应该很快就来了吧!我点头,“好!他们是我的朋友,带上他们一起走!”回身一指,林逸白和颜如雪正立在我身后,只在唐兵靠近时才随意出招,潇洒自若,颇有大侠风范。 李重进唤过身边两名牙将,指了林逸白和颜如雪道:“带上他们,”又递了刀柄过来,“姑且从权,还请与在下同乘。”看着是要把我拉上马去。 我笑,“哪用这么麻烦。”不接那刀柄,一提气跃上他的马,坐在他身后。 他赞道:“好!!水小姐这等身手,随我再冲杀两趟倒也无妨!”我一怔,还未答话,已听他朗声笑道:“不瞒小姐,适才只杀了一回,某不得痛快!”纵声长笑,左手一提缰绳,喝一声:“坐稳!”兜转马头,向来路又冲了回去。 我吓一跳,赶紧抱住他的腰,回头看,正见林逸白跃在半空,踢飞一员唐将,只一招便抢下他的坐骑,抱了颜如雪共骑。 嗯,这样的组合最好,比什么牙将更让人放心。 李重进跃马驰纵,一口泼风大刀上下飞舞,耳畔满是利刃破风之声,夹杂着呼喝哀号,我心里砰砰大跳,到底不敢多看,回身后,但见一路人仰马翻,偷觑身前,唐兵狂奔乱窜,惟恐避闪不及。 又冲杀两趟,把唐寨蹂躏个够,才终于听李重进开怀大笑道:“如此才痛快!!” 我喘口气,忍不住问道:“这营里的主将呢?被你杀了还是已经跑了?怎么这半天也没见个象样地人出来啊?”偶尔遇到唐将,不出三、五合就被李重进砍翻落马。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啊!想到南唐历来重文轻武,不会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骁勇上将吧?听说目前地南唐正是“五鬼”当政,奸佞弄权,有本事的人材根本得不到重用,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得到重用的多是没本事地? 李重进大笑:“许文缜、边镐俱是鼠胆小儿!此刻怕是早已躲起来了!唐兵虽众,统是酒囊饭袋,恁地不禁杀!” 不禁杀?汗…… 眼见着周兵从唐营里推了数十辆车出去,我细看,似乎装的是粮草之类。大杀四方,火烧敌营,顺带抢了粮草,李重进看起来心情大好。他让粮车先行,他亲自殿后,与部将徐徐退回,唐营居然连个追兵都没敢派出来。 打了胜仗地周军将士精神振奋,笑语欢声,正是“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纵然有些疲劳力竭,也不在话下了。 此次劫营,以周军完胜告终。 在回军的队伍中,我和颜如雪骑在新抢来的马上。与林逸白并辔而行。 刚才向李重进打听了一下,原来自去年荣哥亲征围攻寿州,而后他奉旨围城,至今一年有余。寿州城坚粮足。守将刘仁赡死守孤城,周军累攻不克。好容易城中粮食渐尽,眼见不支,结果囤兵濠州的南唐齐王李景达,派了应援使许文缜、都军使边镐、及团练使朱元等,统兵数万,前来增援。南唐援军在紫金山列十余寨,与城中烽火相通。又筑道运粮,竟让寿州原本粮食将罄的危局得以缓解!所以李重进定了夜袭的计策,就是要打掉南唐紫金山这个“供给站”,继续让寿州成为孤城一座,待城中粮尽,才好乘势急攻。拿下此城。 而他选择劫营地日子。居然正是今天,刚巧和我们碰到了一起。 “妹妹。你可是要随李将军回周营?”颜如雪轻声问道。 “嗯,我要去他营里等……咳,似乎荣哥亲征,正在路上……” “妹妹与李将军是旧识?” 我回头看,李重进在队尾,正和身边副将高声谈笑,我笑道:“在高平时我就见过他,当时我在荣哥军中住了些日子,即便没有刻意结识,没有英国式的正式介绍,呵呵,想必他们也知道我是谁……姐姐不知,还有个缘故,让我对他印象极深,他地长相,简直就是郭威大叔的年轻版啊!他是郭威……先帝的外甥,都说外甥像舅舅,果不其然呢!”轻笑。 看颜如雪,诶?她面上并无笑容,妙目里沉了些思考……猛然明白过来,我连忙道:“不过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的,姐姐,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全是男人地军营啊!”我又忘了,她毕竟是蜀人,和我同去周军大营,或许,心里多少有些在意吧…… 她吐了口气,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旁边林逸白忽插口道:“你地荣哥……莫不是当今皇上?” “哈,被你现,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可不知道他是皇上……对了,那时他还真不是,嗯,晋王也是后来任开封尹时封地,我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澶州刺史呢,当然,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从在澶州时去宝相寺偷花讲起,兴高采烈地一直讲到在京城开店,忽现他地笑容越来越沉黯,“诶?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不好意思我太罗嗦啦,等到了营地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瞥我一眼,略略挑了嘴角,忽然探身过来,手臂一长把我抱到他的马上,我吓一跳,惊道:“你干什么?!你……怎么了?”四下看看,“嬉皮精神”如我也隐隐觉得不妥。 他把我固定在他身前,脸上又冒出不正经的笑容,“正是,我疲劳得紧,万一从马上掉下去可如何是好?就有劳小娘子扶住我了。”一只眼眨了一下,标志性的坏笑。 可是,望进他地眼睛,却让我呼吸一顿…… 他移开视线,目光只落在天地尽处。良久,轻声低吟滑过耳边,我细辨,是王昌龄的旧句: 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 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1)花前须醉倒,又是黎明。 注释: (1)《芙蓉楼送辛渐二》其二。王昌龄,唐。 胭脂四 第23章 轻寒休近柳梢旁 红杏梢头,二月春犹浅。 阳光温暾地洒在身上,我背靠营帐坐着,眼睛闭了就不想睁开。 帐篷门帘的一角,却是一定要攥紧在手里的…… 偶尔熬一夜本来无妨,不过昨夜又是进地牢,又是走迷宫,还闯了一回敌营,体力消耗似乎有点大,我轻轻打个哈欠,真困啊…… 忽然手里的帘子角被抽走,一个淡淡的叹息从门里飘出来,“进来罢。” 回头看,林逸白立在帐篷门口,一手挑了帘子,正低头望着我。 我坐着没动,摇头,“不,孤男寡女,要是我困得在你的帐篷里睡着了,可就说不清了。” 他哑然失笑,“难为你想的周全!既是困了,怎不回去睡?李将军又不是没与你安排下处。” “我本来都躺下准备补觉了,可滚来滚去就是觉得心里不塌实,所以我决定不睡了。” “哦?为何不睡?何故心里不塌实?” 我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我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他眸色一黯,和我对视几秒,走出来默默坐在我身旁。 乍暖还寒时候,剪剪春风扑上面颊,带着早春的清凛,我们并肩坐着,一时都没有开口。 静了片刻,只听他喟叹道:“被你料中……”忽又一笑,“可我原打算睡一觉再走的,你又何须这时便来堵我。” 微笑。“我怕我睡得比你久……” 他一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顶,毕竟还是半途落下来,只垂了视线低声道:“这又何必呢……” “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家如雪姐怎么办?!” 他瞬间睁大眼睛,脸上忧云一扫而空,惊诧道:“怎地扯上了颜姑娘??”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笑道:“刚才回来的路上,如雪姐虽然勉强答应陪我一起到这营里来,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早晚还会离开。唉,她一人行走江湖,我不放心……我看你倒是老江湖的样子,貌似有些经验,要是你们组队……一起云游四方,我心里就塌实多啦!而且我猜你一个人也很寂寞无聊吧,要不怎么会装书呆子骗人玩呢,真是变态的爱好……咳,如雪姐人漂亮,性子又温柔。功夫也不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哎呀,这么多优点居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我要是男人一定咬住她就再不松口了!呵呵,总之你们结伴是双赢啊。总比一个人孤单凄凉地上路好,你说是不是呀?” 他莞尔,“你这怎象是……”轻笑摇头,“你与她是亲是友?” “这一世是朋友,或许前一世是亲人,”我笑,“我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当时还是在京城。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在州桥上几乎想跳进汴河里,她路过,一语把我从自怨自艾里点醒,虽然过后她说那时是有意结识我,可我还是感激地。之后还有一次。我的布会,她冒了很大的风险帮我……这些事。我永远都会记得,”关于颜如雪的身世,如果以后她愿意,还是由她自己说更好,我现在就不多说了,“总之缘分很奇妙,我觉得和她很合得来,即便不在一起,即便天各一方,朋友的感觉也不会变。” 他点头,“原来是至交,难怪。 “说到朋友,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提法,据说朋友可以分为四类:知心过命的;知心不过命的;过命不知心地;不知心也不过命的,我和她就是一类呢。” “哦?”他含笑看着我,“不知我可归入哪一类?” “你嘛……不好说呀……”我故意面有难色,做沉思状,瞟到他微微失望的表情,忍俊不禁,“我开玩笑呢,我们也算是共患过难吧,在我心里,和别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颔,认真道:“和旁人自是不同。” “所以把如雪姐托付给你我才放心呀,或者说让你得以亲近我家美人我才觉得不那么吃亏!要是换成别人我才舍不得呢!”大笑,“对了,昨天夜里,你在那个道观的地牢里不是说要和我结义吗?现在出来了,你不会就改主意了吧?”笑笑地看着他,眨眨眼。 薄暖的春晖斜洒下来,他浸沐在阳光里的面庞溢出透明的光泽,一双眼眸似乎也染了清透的光色,他宁定地望着我,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明净而温煦,极象此时的春日暖阳。 “好,”他点头,“如此最好。” 他垂手在靴子边一摸,再抬手时,掌中已多了一把乌黑地匕,“这是我随身多年的玄金匕,赠与妹妹,今日我与妹妹结为异姓金兰,就以此物做个表记罢。” 很小巧的一把匕,只比手掌略长些,通体黝黑,毫无纹饰,他把匕从鞘里抽出来,居然连刃也是黑乎乎的,太有个性了。 他拔了根头,放在匕上一吹,头立时无声地断成两截,看着那两截头悠悠飘落,我惊叹:“原来真有这种吹毛利刃啊!我还以为都是小说里杜撰地呢!”笑。 他把匕还入鞘中,递给我,“此物极利,且难得小巧易藏,最宜女子做防身之用,你随身带着罢。” 我推开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要,这种东西,正适合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士携带,给了我岂不是明珠暗投!我遇险的机会毕竟比较少,而且我运气好,有点功夫就够了,还是你留着用吧。”想到这玩意好象是他藏在靴子里的,不由笑道:“你这狡猾的家伙,兵器都藏地这么隐蔽,如雪姐跟着你走,我越放心啦 他把匕硬塞进我手里。嗔道:“你那等功夫,若是遇到险情,半点用处也没有,带了这宝兵刃,多少得些助力,要不,我再传你些功夫……” 赶紧截住他,“好啦好啦。这个我收下,不过学功夫就免了,我懒,现在这样可以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足够了,我不贪心。”我要是想学武,身边抓个人当老师很容易……可惜,当初那老女人给地剑谱被我仍在蝴蝶谷里没带出来,不然倒是可以拿来借花献佛……诶,借花献佛? 我摘下脖子上挂的雪魄珠,“貌似我也该拿个东西做表记哦。这个是别人送的,虽说我一贯觉得别人送地东西就该好好珍藏,不应再转送,不过现在身上也没带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而且这玩意有几成准确率我还没摸索清楚,哈哈,本想回京城就丢还给小弥呢……我先来给你讲讲这东西的功能,理论上遇毒会变红变热,以我地切身体会,遇到那种香……合欢香,就会变绿,遇到软筋酥骨香变蓝。不知还有什么功能,你慢慢去掘吧,”得意笑,“你们行走江湖不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这东西还是很有用武之地地,就算不准。咳。留个纪念也是好的!” 我给他挂在脖子上,嘻嘻笑道:“好啦。现在我们互换了信物,结义成功,你就不许偷偷溜掉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如雪姐还会提出要离开,我现在是能留她一天就留一天,不过身为朋友终究还是要尊重对方地选择……唉,到那时你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依你便是……你这丫头今日候在这里,怕是已算到此节了吧,只不过……”他眼波一动,挑了眉梢,坏笑道:“我若任你坐在这儿不闻不问,或是在帐篷后划个口子偷偷离开,你奈我何?” 我笑容甜蜜,直面他的注视,挑眉反问:“你会吗?” 他在我地目光里败下阵来,无奈苦笑道:“狡黠的丫头,苦肉计得手,还不回去睡!”站起身,拉起我,送我回自己的营帐。 “呵呵,本来不是苦肉计,叫你这么一说倒有些象了,讨厌,又丑化我的光辉形象 无视过路兵卒的好奇目光,相对大笑。 青山欲暮惜别酒,碧草未尽伤离歌。 不出所料,果然没过几天,颜如雪便来辞行,我知道她不愿与荣哥碰面,听说荣哥统率大军只在这两日就到,而且这营里一众将领又都对我颇为客气,她自然也会看见,所以当初我挽留她的理由不免说服力大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送别时仍不免恋恋难舍,我拉着她的手,只希望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在外面玩够了就去京城找我”我近乎罗嗦地重复这类话,又拉着林逸白叮嘱许久,用力和他们拥抱,终于洒泪而别。 春风吹起我的裙衫,我爬上一座小丘,目送那两人沿着蜿蜒的土路,慢慢消失在青空碧草相粘地目之尽处。 嫩绿如烟,四野旷荡,苍黄的大道无限延展,渐渐融入九万里帝青。 纤云薄卷。 离愁别绪涨满胸口,“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过是不能朝朝暮暮的慰藉之语,我一片苦心,只希望“春色虽微已堪惜,轻寒休近柳梢旁”…… “什么?!”我惊呼,“你说那次的刺客,是、是你派地??!” 李重进保持着施礼的姿势,闷声道:“险些伤及小姐,不当面请罪,某心中着实难安!” 我愣愣望着他,失语。 这日晚饭后,李重进照例来问候,顺便通报一下荣哥大军的行程,自前天颜如雪他们走后,我便有些闷闷不乐,李重进好心陪我聊几句,略熟悉些了,就听他来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当场震得我呆掉。 遇刺的那件事,我还记得。 那一年,我从澶州软香阁跑出来,落进荣哥地马车里,就是在进京路上。我们遇到的刺客。这件事已过了许久,我在高平猜凶手时曾顺嘴猜过李重进,但这次劫营让我对他的印象大好,只觉得这是个直爽豪迈地人,真没想到他居然做过暗杀行刺的勾当……诶?他连皇上都敢行刺……莫非是要谋反?也不知荣哥是否知道,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不嫌灭口麻烦吗?? 压下心头地万端猜测,我盯着面前的人,缓缓道:“李将军。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事荣哥知道吗?” 他面有愧色,点头道:“陛下早已知之,我今次只为向水小姐赔罪。” 这个……要是当初他的人真得了手,岂是现在一句赔罪就能了的,不过我如今可是人在矮檐下呢,何况他又说荣哥已经知道了……我淡笑道:“将军请坐下讲话,如果可以,还请把详情给我讲讲?” 他坐下,沉声道:“想必小姐亦有耳闻。陛下原为圣穆皇后(1)内侄,自幼过嗣给先帝,乾间小儿刘承(2)屠戮郭氏满门,先帝一众子侄均遭不测。侥幸存者只我与当今圣上,我不合听信谗言,动起了妄念,当日先皇病中诏圣上进京,我便知不好,遂派人于陛下进京途中行刺……险些伤及小姐,我这些时日总想寻个由头当面请罪,骨鲠在喉。今日终于得机,”起身又是一礼,“某昔日昏聩无状,做下错事,今已知悔,还请小姐恕罪!!” 赶紧虚搀一把。“将军无须多礼。刚才你说荣哥已经知道了?”哼,荣哥是什么人。要查出来很容易吧。 李重进感慨道:“我自犯下这不赦之罪,日日忐忑,其时陛下已拜开封尹,封晋王,迁居京城,且时常与我在宫中相遇,却从未有一语相诘,仍是旧时兄弟一般,我当日派去地人手全军覆没,也不知是否被擒住了活口,我惴惴多时,寝食难安,偏又不见些微风吹草动,倒让我越莫不到头脑。那一日终于按捺不住,主动上门打探,这一探不要紧,真把我愧得无地自容!原来我自以为行事干净,其实早被圣上查知端倪,只圣上顾念兄弟之情,并不与我计较罢了!我做下这等无状之事,陛下仍以我为手足兄弟……我惭愧不已,当时就要自刎谢罪,又被陛下拦道欲与我同心协力,共兴天下……我素来只道自家功夫韬略不输人后,那时才知,便是圣上这份胸襟气度,也远非我能企及!我回府便手刃了奸佞小人,而后先帝病榻前让我与陛下行了君臣之礼,定了君臣之分,我更是一心追随陛下,再无二意。” 他长吐口气,继续道:“且说去年,某奉旨兵围寿州,驸马(张永德)见我持久无功,不免暗生疑忌。在奏捷地表章里附入密书,谓为我屯兵城下,恐有2心。圣上道我绝不至此,特示意我自白,我便单骑诣驸马营,与驸马推心置腹,终于握手言欢。 又一日,巡卒擒到间谍一名,那人呈上蜡丸,竟是一封逆唐的反间书!其中颇多离间之语,诸如周主已起猜疑,别派张永德监守下蔡,以分足下之势,永德密承上旨,闻已腾谤于朝,言足下逗留不进,阴生2心、以雄猜之主,得媒之言,似漆投胶,如酒下曲,恐寿州未毁一堞,而足下之身家,已先自毁矣云云,我大怒,喝令左右拿住来人,急驰呈蜡,陛下阅书亦怒,曾有一语我君臣同心一德,岂听旁人诳言!”他虎目圆睁,握拳高声道:“陛下如此信我,我手握重兵,即便有人离间进谗,也从不曾有半分相疑!得主如此,重进岂能相负!!”说到这,忽然大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地人,他不是垂泪,不是哽咽,而是真正地放声大哭!便是女子,如此这样肆意大哭的也不多见,何况是以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标榜的男人!震惊过后,暗自点头,不掩饰,不矫情,当笑则笑,当哭则哭,倒真是位性情中人! 忽又想到,记得史书记载,赵匡胤篡位之初,并非天下归心,在各路起兵的反对势力中,李重进就是一路,只可惜中了赵匡胤的奸计,贻误了与李筠联手的最佳时机,终于被各个击破,最后李重进兵败**(李筠也是**身亡),以最刚烈的方式报效了荣哥的知遇与信任。 送走了李重进,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次认真地考虑,自从被莫名地穿到这个时代,一晃已过了好几年,某个众所周知的历史时间点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临近……或许,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影响、改变、阻止某些事情地生……里幽黑暗晦,我盯着营帐顶棚,思绪忽又飞到了在高平的那个夜晚,那夜也是这样的光线,这样地帐篷,我被丁寻点了穴道,死鱼一样躺着,惴惴不安地揣测着难以预知的未来…… 终于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帐外有些许喧哗,低弱的声音淡淡飘进耳中:“启禀陛下……水小姐已然就寝……” 陛下?荣哥!! 猛睁开眼,跳下地,顾不上点灯,顾不上穿鞋,我赤足冲到门口,一挑门帘,正对上门前那人深深的凝视! 依旧是昔时的高大身形,他的脸逆了月光,看不清神情,但一双凤目中波流汹涌,巨浪澎湃地向我淹过来,他低头看着我,眼波逡流于我颊上的每一寸肌肤,细细地把它们一一覆过。 大手伸出,在将将要触到我时,又翻转了,以指背轻轻滑过我的脸庞,他低声道:“瘦了。” 眼泪唰一下流出来!我扑进他怀里……却被突如其来地冰冷刺得一颤。 他一身戎装,铠甲上浸了春寒。 他推开我的身子,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帐篷,帐帘在身后无声落下,切断了月光,他一把扯下身上甲胄丢在旁边,狠狠把我按进怀里。 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我,这个胸膛依然宽厚,无比安全,拥有包容一切委屈与悲伤的力量,任凭它们化为泪水,在他胸前肆意冲刷流淌。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哭了多久,抱了多久,我只觉四肢乏力,只靠在他身上才可以勉强立住。 就这样抱着吧,闭着眼,不想放手,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击耳鼓,心情柔缓宁静。 忽然身子一轻,我被他横抱起,惊诧看去,他正抱着我走向……床?! “诶?你干什么?!”我抓住他地衣襟,困意骤然飞散。 他地脸被幽暗轻掩,神情难辨,只有他声音从胸膛里迸出来,沉沉回荡…… 他说“睡觉”。 注释: (1)圣穆皇后柴氏,后周太祖郭威妻,柴荣姑母。 (2)后汉隐帝刘承(公元93195o年),刘知远次子。在位时沿用后汉高祖年号乾。 胭脂四 第24章 锦帐凝寒觉春浅 睡觉……他说睡觉…… “荣哥哥!!”我扯住他胸前衣襟急道:“过去这些时候,这么久没见你,我确实很想你……” 他勾起嘴角,低低“嗯”了一声,走到床边,俯下身,放我在床上…… “……但我不想和你睡觉!!!!” 抱着我的那双臂膀骤然僵住,弯腰的姿势凝滞了一瞬,在这诡异的停顿里,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睁大眼睛紧紧盯住他…… 他默默放下我,面无表情,转身出去。 谁来告诉我这时该怎么办??! 要追出去吗?要去安慰他吗?……那也未免太没主见了吧!何况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让步…… 可是,我不希望他生气。 忽然现,在流落江湖的这段时间,我真的经常想起他……一团,好几次都想出去看看,最终还是咬牙忍住。 时间一点点流过。 已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春寒沁骨,偶尔有巡营士卒的脚步声传来,整齐而规律。 他大约已经睡了吧,在这军营的某一处,平静或是不开心地进入梦乡。 困意渐渐涌上来,伴随着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我蜷缩着睡去。朦胧中只觉被人轻轻抱起。放平,让我的身体舒展开……猛地惊醒!入目是荣哥近在咫尺的脸,他正俯身望着我,离得这样近。 “啊!”惊叫:“你你……”心腾地提到嗓子眼。 他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躺下,拉了一半被子。把他自己盖住,闭上眼,沉沉道:“睡罢。” 怎么成了这种诡异地局面……我僵硬地支着身子,提心吊胆地瞪着面前这个假寐的人。 黑暗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他凤目闭合,沉凝得象座缄默的雕塑。 还好,还好,似乎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 但压迫感依然强烈…… 我一边盯紧他地脸。一边微微移动身体,一点一点退后,向床的另一侧缓缓蹭过去……忽觉身下一空,惊呼还没冲出口,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捉了过去。 他圈我在怀里,仍是面无表情,眼睛紧闭,可我分明感觉到,在他貌似波平如镜的表情下,隐藏着一副正在放声大笑的嘴脸! “讨厌!你想笑就笑好了!别忍出内伤!!” 他终于低笑出声。胸膛微震,揽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他的气息从我鬓边吹过,带起一阵酥痒…… 黑暗中我红了脸。打岔道:“啊,你……身上怎么这么凉……”绷紧身体,努力和他保持一毫米的距离……在我意念中…… 凤目张开,“凉么?才刚以冷水沐浴了……”说着他地怀抱迅热起来,“如此可好?” 汗,也不用专门运功吧…… “不用这样,还是凉点好,降温……”天呐。我在说什么!! 他静静看着我,眼波沉静如海,浮动着一点淡淡的流光,如同月下海面泛起的细浪,他的眼神如此温柔,看得我心里大跳。忙转开视线嗫嚅着:“你鞍马劳顿。明天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赶紧休息吧……我也困了。那个,我去别的地方……”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呃,这……套用《西游记》里的名言“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 “丫头,你又要逃往何处?”一愣,这话似乎一语双关啊,“我没逃……”他沉沉打断我,“莫要再逃了,我不逼你就是。”诶?他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以为,我失踪这么久,是因为上次在符皇后宫里被他们逼的狠了…… “哪儿也不许去,留在我身边,休想再逃。”他目光坚定,那神情分明在说“我意已决”,隐约还透了一丝威胁……我吓一跳,不敢多说激怒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缄口,委屈地嘟起嘴,就见他大手伸出,托着我的头放在他臂上枕好,而后合了双目不再看我。 眨眨眼,就这样睡了? 不过,他刚才似乎说不会逼我?是指……咳,可是把我强按在他怀里睡觉似乎也不是扬民主的表现吧? 我承认,荣哥是我遇到地人里定力最好的,可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敢持续挑战他的忍耐力,如同netgame里那句经典台词:这是天性…… 越是这种自制力强的人,一旦理智地堤坝崩塌,才最是可怕,那压抑太久的洪流将格外势不可挡…… 大约是感觉到我的僵硬,他的手轻抚在我脑后,低声道:“睡罢。” 说的轻松,我睡得着嘛!轻哼一声,“我睡不着 “哦?”凤目微睁,“如何才可睡着?” “如果我说你不在旁边我才睡得着你会不会生气?”瞟一眼他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气节的加了一句:“我、我习惯一个人睡。” 他温柔微笑,“时候久些便习贯了。” 嗷叫什么回答容哥哥,明天我要回京城去!” 他敛了笑容,深深看着我,我气鼓鼓地和他对视,僵持良久,他好象做了很大让步似的,沉声道:“明日着人再加一张睡榻。” “为什么不单独给我一个帐篷……”他脸色冷下来,好吧,我记得在高平是有先例地。悔呀做出不情愿的样子,闭上眼,顺便在他臂上挑了个舒服地位置,不再说话。 我知道讨价还价也只能讨到这个程度,这个时代。主将带着女人在军营里是很常见的事,比如后唐庄宗李存勖就有带宠妃随军的习惯,连郭威大叔,他那位董德妃之所以能逃脱乾年间的那场屠戮也是由于随郭威在军中,并未留在京城之故,所以某个封建色彩浓烈地、关于女性与军营地说辞估计对他没什么效果,何况我消失许久,他被吓到。舍不得放我走也是可想而知的。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地担心,我也很想念他,只不过现在这状况,还是提心吊胆更多些……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我睡了,请继续做尊重女性的好男人。”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腰上,不说话。他的呼吸悠长均匀,他的心跳平稳有力。似乎有着安神地奇妙功效。我慢慢放松下来,困意终于汹涌难当,迷蒙中,隐约听到一个淡淡的叹息:“磨折人的丫头啊……” 磨折人?是说我吗?我嘟囔着还嘴:还不是你非要和我一起睡……哼…… 半夜醒来。诶?!我的头居然枕在他胸前,好吧,这状态已经吓不到我了,但让人魂飞魄散的是,我的手臂和大腿居然正肆无忌惮地缠在他身上!!!紧紧咬住下唇,不让惊叫溢出喉咙,小心翼翼收回手脚,轻轻翻身。往床另一侧蹭蹭。呜呜,太丢人了!原来我的睡相这么差!!原来我的睡品这么糟!!呜呜呜呜挪远些……忽然腰上一紧,我的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他箍紧我地腰,声音低沉沉地落在我的间,“丫头……你休想再逃了……”似清醒。似梦呓。 将近黎明时分才勉强睡去。再醒来时,被角掖得整齐。枕头枕在颈下,身边空无一人。 梳洗了,用过早餐,忽听营外一阵喧哗,而后便是一声号炮响,我问丁寻:“怎么这么乱?出了什么事吗?”我一起床就现他守在帐外,也不知站了多久,这可怜的人现在是我的近身侍卫,我猜他一定是不情愿地,毕竟跟着荣哥才有上阵厮杀的机会,跟着我,我们都清楚,荣哥会让这种机会小于等于零。 他耍酷地绷着脸,转身走出营帐,很快回来,言简意赅道:“逆唐前来叫阵,圣上已点齐人马列阵迎敌。” 哦?杀到营前叫阵?我还没见过这种的场面呢!“太好了,咱们去看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他们居然还有这个胆子?居然上次没被李重进打怕?” 丁寻跟在我身后,解释道:“圣上曾评许文缜为才疏意广,刚愎自用。他此番不自量力前来踢营,想必是念及我大军远来师疲,意图杀我军一个下马威。” 哦之就是错误估计形势的草包啦,“我听说许文缜和边镐似乎都没什么本事?南唐怎么让这种人做了带兵的主帅?” “南来降卒言道,许文缜平素刻薄百姓,积财巨万,一半中饱私囊,一半贿赂五鬼(1),所以五鬼在唐主面前盛赞他极会用兵,唐主深信不疑,便把兵权交付与他,他竟直受不辞,至于边镐等人,亦皆轻率寡谋之辈,毫不足用,倒是团练使朱元,圣上道其颇有些武略,可惜屈居小人麾下,事事掣肘。” 我笑,“这许文缜还真是不知死活,没本事还敢领兵,这不是找死嘛!”一路聊着,已近辕门,丁寻拦我道:“陛下请小姐只在这营中行走,切莫出了辕门。” 汗,在这儿我看什么呀!这位置只能看到密密匝匝的人马……的背面!只见旗幡招展,蔽日遮天,周军将士列阵齐整,毫无喧哗,明显军纪严谨,训练有素,只可惜都是背面,而南唐的军马,却是被挡个严严实实。耳听前方传来喊话之声,估计是两军阵前武将正在叫阵,按通常地规律,两边斗几句口。就该单挑了吧,精彩不容错过无视守营将士惊异的眼神,就近跳到一座营帐顶上,哈,视野开阔了。 丁寻也跟着跳上来。不知是要动口还是动手,我赶紧挥开他,“快看前面,你不看会后悔地。” 只见周唐两军已列阵对圆,中间是很宽的一段缓冲地带,供武将单挑厮杀,唐军一将已跃马出列,凤翅兜鍪。火云战铠,胯下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杆狼牙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周营这边一将提棍杀出,两将通报名姓,二马盘桓,便战在一处。看那周将红里透紫的一张脸,远看也醒目得紧,正是经年不见的赵匡胤。 我不知赵匡胤地马上功夫在周营排行如何。以“摇尾”史书地记载,大约是和李重进、张永德相若,都是一等的水准吧,看这员唐将战他貌似并不落在下风。应该也是很不错地上将了,我问身边的丁寻,“那边骑红马的是谁?” 丁寻明显比我看得更投入,全然忘了要抓我下去,他眼盯着战场,随口答道:“此人便是唐将朱元。” 哦,就是被许文缜和边镐压制不得志的那位,“他的武艺似乎不错啊?” “正是。陛下道此人弓马娴熟,颇有武略,唐营众将以此人为佳。” 再看场中,两匹马八个马蹄团团转着,棍槊交击,火花乱溅。两军鼓手催动战鼓。双方士卒齐声呐喊,为自家武将摇旗助阵。 这二人战了半晌。胜败不分,忽见唐军一将拍马杀出,看着是要双战赵匡胤,周军阵中立时也冲出一将,皂甲黑马,手提大刀,正是李重进。 李重进催马迎上那员唐将,也不搭话,举刀就劈,场中四将捉对厮杀,越热闹,这边枪刀并举,那边棍槊齐飞,犹如狻猊遇黑虎,恰似天将拿修罗!一时间,两军助威之声惊天震地,旌旗摇得彩浪翻飞! 战了十几合,场上风云突变!只见李重进虚晃一刀,撇开唐将,怒马突入唐军阵中,竟将许文缜近旁的帅旗一刀劈翻!许文缜惊慌失措,居然拨马就跑!荣哥这边令旗一挥,周军将士喊杀声大起,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唐 帅旗是全军眼目,帅旗一倒,全军大乱,何况主将带头逃跑,军中无人主持,唐军立时溃不成军,士卒丢盔弃甲,随着许文缜就败了下去。朱元被几员副将保着,且战且退,纵是贯颐奋戟,终究独木难支,一时唐兵你拥我挤互相践踏,自己倒踩伤小半,周军随后掩杀,杀俘唐卒无数。 人马潮水般退去,再看战场上,旗甲兵刃落了一地,满目狼藉。 这一仗,又以周军大获全胜告终。 “容哥哥,你觉得那个朱元如何?” 论功行赏已毕,外面兵卒在打扫战场,挑有用地器物搬回营中,荣哥回到寝帐,丁寻正在为他卸去盔甲。 他点头道:“朱元颇有些武略,可惜明珠暗投。” “如果你喜欢,我去帮你说降他好不好?” 他含笑摇头,“纵是我有心招降,也无需你去,”又诧异道:“莫非你与他是旧识?” “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看见他身边裨将,嘿嘿,倒象是认识的……”刚才吓了一跳,强忍住没冲出去,当然,随便在战场上乱跑,那是脑子进水的行为。 荣哥沉吟道:“细作来报,许文缜记恨朱元,密报陈觉,请求易帅。陈觉亦嫉朱元,上书弹劾,颇有诬词。李信陈觉而疑朱元,不日就要派武昌节度使杨守忠取而代之。此时前去游说,倒是正当其时。” “哈哈,南唐这不是自毁长城嘛,事实证明一定要辅佐明主啊!容哥哥,我打算夜里偷偷去,先去游说他的副将,然后嘛,酌情再去游说朱元,我觉得晓以利害,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脱去铠甲,只穿了箭袖战袍,在交椅上坐了,沉声道:“你不许去。” 撅嘴,白说了半天!“他的裨将我认识,别人去没我去效果好!” 他只是沉默看着我,目光坚定,不说话。 我赌气坐在旁边的交椅上,不看他,心里飞快盘算,要是找个人陪我一起去呢?他是主帅,一国之主,当然不可轻动,李重进他们马上功夫不错,但我打算夜探敌营,轻身功夫是很重要的……或者直接从营门大摇大摆走进去?嗯,旧式的谋士似乎常干这种事,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故意些夸大其词、直指人心之语,游说吕布、马那种类型,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正僵持着,忽见丁寻上前一步,向荣哥施礼道:“臣愿往唐营游说朱元,还请水小姐以故人名姓相告。” 失笑,“丁寻呀,你这惜字如金的人,还去做说客?好吧,我就带你去吧。” “无需你去,丁寻一人足矣,如若有变,他一人行动还便宜些。” 诶,什么意思,又暗示我功夫不好!“喂,容哥哥,我虽然功夫比你们是差了些,可你也不用总刺激我吧!” 他莞尔,“你便把故人名姓说与丁寻罢。”拉丁寻走到远些地位置,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丁寻惊讶看我,我奸笑,点头道:“就这么说。”注释: (1)《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天福八年》:“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冯延巳、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胭脂四 第25章 虏骑千重只似无 两名兵士盯着我走近,大摇大摆从他们之间经过,他们犹豫着交换个眼色,倒底没出声,继续面向外标枪一样立着,只当我不存在。 丁寻站在几步开外,也就是卫兵站岗的地方,已被震得目瞪口呆,须臾反应过来,似乎想过来抓我,权衡之下又逡巡着没敢靠近,嘴张了张,又闭上。 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喊,如果喊起来,帐篷里的人一定会听到的,至于动武什么的就更不会了,我要是一挣扎,动静岂不更大。 这是中军大帐……的后面。 我找了个碧草茵茵的地方,轻手轻脚坐下,背靠着大帐。 阳光止于前方一米处,身下是柔柔的嫩草,点缀着几点白色的小野花,我摘一朵拿在手里玩,对着不远处的丁寻一笑,招招手。 丁寻苦着脸摇摇头,似乎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子,忠犬的造型,与我遥遥相对,眼巴巴望着我,表情颇为无奈。 我拈花……坏笑。 天天待在这营里实在很无聊,我又不好意思惹是生非,所以就“无意中”走到这里来了…… 刚才营中三通聚将鼓响,荣哥升帐,估计马上就要上演传说中的主帅调兵遣将的经典戏码,我不能进去看,在这儿听个电台直播总可以吧……可以吧?咳,即便真被捉到,一次,就装作不懂规矩好了。嘿嘿… 耳听帐中传来荣哥的声音:“赵匡胤。” “臣在!” “与你五千军马,早开战饭,哺时前去紫金山叫阵,只许败,不许胜。诱敌至寿州城东,待追兵大乱时,再返转杀回,不得有误。” “臣领旨!” “张琼,你领五千人马,于寿州城东大道旁,拣树丛茂密处埋伏,只等赵匡胤引敌经过。就从后突起击杀唐军,无需杀他尽灭,放他东去,逆唐残众必沿淮东溃,你与赵匡胤循南岸追击。一路看中文网” “陛下,伪唐溃军如若奔回紫金山大营,不沿淮东奔,臣等……” 呵,这个嘛,我都可以回答。到那时他们想回也回不去了,因为前天夜里丁寻已游说成功…… 荣哥并未言明,只听他道:“败兵必沿淮东奔,卿只管依令行事即可。” “臣遵旨!” “王环。你领艨艟战舰,自淮中流而下,沿途击杀溃兵,朕自督众沿北岸驱敌,待与逆唐援军遭遇,听鼓令行事。”换过伪唐降卒衣甲。于涡口城近草木茂密处埋伏,紫金山溃军东走,涡口、濠州必来相救,待涡口援军出城,晡夕之后,借暮色诈开城门。拿下此城。州城中刘仁赡趁乱突围,接应紫金山残军……”似现在天色尚早,众将各自回去准备,我听了这半天,心里居然有了几分战前的兴奋,如同比赛型选手在大赛前地跃跃欲试,正想着这个热闹怎么才能亲眼看看呢,就听身后帐篷上传来轻微的噼噗声,荣哥弹了弹帐篷,低沉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可听够了?还不进来!” 笑,他果然早知道了。 我绕到前面,一进中军帐,就见帐中只荣哥一人,旁人尽已散去,他坐在居中的帅椅上,板着脸,沉声道:“今日又胡闹了,升帐议事岂容儿戏?如此窥听,成何体统!” 我走过去,默然不语,只看着他,眨眨眼。 他没有表示,我就继续沉默看着他,终于,他叹口气,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今后升帐,不可在外偷听,倒似细作一般!你自去远处顽耍也就是了。” “诶?我可以出营去玩??”我注意到他用的词汇……听着怎么象是哄小孩…… 他摇头,“只在这营里。”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也好意思管那叫“远处”…… 我嘟起嘴,“算了,以后你再议事我就回寝帐睡觉好了!” 他莞尔,“如此最好。 “你看我这么乖,难道没什么奖励给我吗?”哎呀,我可是难得用这种撒娇地语气讨赏呢。 “哦?”他挑眉微笑,凤目眯了狭长,“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只除了一事……” “什么事?” “今日带你出征。” 呃……被识破…… “可是,如果敌人搞个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什么的,来劫你这大营……”总要垂死挣扎一下。 他正色道:“不可胡说,于我面前倒也罢了,切不可在旁人之前以这等言语扰乱军心,军中甚忌此语,可记下了?” 好像说了不合适的话,我讪讪解释道:“荣哥哥,人家只是想待在你身边嘛……”话一出口就觉脸上大热,不由垂下头,视线飘落在旁侧地毯上。 千万别误以为这是“一低头的温柔”,我这是在为自己随时随地都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而深感羞愧,难道,我施美人计的功力又提高了?? 太可怕了…… 一只手勾转了我的下巴,他目光柔软地摩挲在我脸上,声音低低的,沙沙地,“丫头……” “啊!你答应了?”咳咳。 他摇头,面不改色道:“并未答应。” 气得笑出来,这家伙抵抗美人计的功力是不是也水涨船高了?只听他继续道:“此次并非寻常行军,实难带你同去……也罢。若是你这丫头又生出甚么主意倒叫我分心,此去东有座土山,晡食之后,叫丁寻带五百殿前军与你凭高而望,坐看今夜我大周儿郎大破唐军。如此可好?” 眉开眼笑,勾住他的脖子蹭蹭,“荣哥哥你真好!”既然奸谋得逞,自然要多多奉上**汤以示感谢,在他有进一步地举动前从他腿上跳下来,“我去准备一下,你继续忙吧跑走。 美人计果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呀,哈哈 我托着下巴坐在胡床上(胡床:坐具。类似现代的马扎),对站在旁边的丁寻道:“开始了叫我哦。” 春风和暖,阳光明艳,随处可见茸茸的青草和娇柔地野花,它们顽强地破土而出,为这战火炽然的沙场带来盎然春意。 忍不住垂下手在脚边地嫩草尖上轻轻掠过,柔软的草叶蹭得手心痒痒的。 正有些昏昏欲睡,就听丁寻喊一声:“开战了!” 精神大振,赶紧跳到他身边,土山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紫金山唐营前人马攒动,想必两军正在列阵,可惜只能看个大概。具体细节却是看不清地。唉,在古代战场只能依靠肉眼这种传统观测方式,亏得我自从练了内功之后目力见长,而且古代无污染的天空能见度较高,否则别说细节,怕是连大效果也看不到呢!想到长坂坡地曹操和赤壁之战樊口的刘备,真不知他们“肉眼凡胎”的,能看得清战局吗? 忽见唐营前叫阵的周军开始退败。我在心里补足细节:赵匡胤诈败,率军且战且退,一路向着寿州城东败走下去……唐军不知是谁领兵追赶,估计跑不出许文缜、边镐这两人,但见两军尾相衔,你追我赶。如一条长蛇。蜿蜒在通往寿州的大道上,渐渐就远离了唐寨。 转过一个弯。隐隐听得一声炮响,周军伏兵从后杀出,前头赵匡胤的部队转回,两下夹击,正追赶得兴起地唐军登时大乱,遥遥只见尘头大起,好一番厮杀,终于唐军败兵冲开一条血路,直向着来路奔逃回去。 眼看逃到紫金山唐营,就见营中升起降旗,那是朱元依计夺了唐营,我几乎能听到一阵梆子大响,乱箭如雨,飞蝗般向外射出来,唐兵唐将回不得营,果然向着淮东方向溃败下去。 霎时就见周军三路齐,荣哥亲自率领骑兵在北岸,赵匡胤、张琼率步骑在南岸,水面上是王环驾着楼船战舰,顺流而下,周军浩浩荡荡,沿淮东趋,可怜南唐残兵败将慌不择路,仓皇溃逃,人喊马嘶,哀号不已,或杀或降,不计其数。 此时天色渐暗,他们越追越远,我的视野渐渐模糊起来,隐约就觉河面上一大片黑影憧憧,截江而来,我急忙拽住丁寻的袖子,“那是什么?河面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你看得清吗?!”他功夫比我好,目力也该比我更强吧。 丁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水面,沉声道:“想必是濠州地唐军前来接应,以这数目,怕是濠州水军倾巢而出了,这等阵势,伪唐齐王李景达与监军使陈觉或许便在艨艟舰上也未可知。” 是濠州的水军?听说南唐地水军很厉害,要不是仗着水军厉害,再加上刘仁赡死守寿州,且持续大雨,荣哥一次南征就把江北十四州全拿下来了。 而后他回京在城西汴河里苦练水军,这回随他同来地这个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就是水军统领,只是不知他地水军比南唐地如何? 暮色中我看不清楚战况,只好抓着丁寻追问,“现在呢?怎么样了?打起来了吗??”隐约听到喊杀声,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丁寻点头,“王将军统帅水军,正于中流与逆唐水军酣斗。” “哪边占上风了?” “这……我军战船指挥如意,倒是未见落在下风……”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也看不懂水战啊?正要继续追问,猛听鼓声大作,我在这都能感觉到脚下土地震颤,只听丁寻诧道:“咦?怎地战船退后了?” 诶?退后??!下意识转头向河中看去,就见河两岸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后周和南唐水军壁垒分明,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一道道火线自岸上飞射而出,划破黑夜,映亮水面,犹如漫天火雨,齐齐落入南唐战船之中! 是……燃烧的火箭! 原来那鼓声是号令,让自家舰船退开,两岸周军火箭齐,万道火舌直射向南唐舰队! 船只遇火即着,但见水面上烈焰滚滚,映得天穹赤红,唐卒纷纷跳水逃生,火焚水溺者不可胜数。此时南唐舰队已看不出阵型,各船纷纷调转船头,争相逃跑,乱成一团,总算有几条战舰披烟带火的跑出火海,濠州水军才没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显德四年三月庚寅,柴荣使诱敌之计,大破紫金山唐寨,杀获唐卒万馀人,擒唐将许文稹、边镐、杨守忠,残兵沿淮东走,周军乘胜追击,与濠州援军遭遇,大败南唐水军,唐兵战死溺死及投降者几近四万人,周军夺南唐船舰及钱帛器仗以十万数。 我站在楼船上,晚风轻拂我的衣衫,河面上仍飘荡着硝烟地味道。荣哥今天率军追敌,直追至涡口。他神机妙算,涡口已被张永德依计拿下,今晚大军便打算驻扎在那里,所以他派了名水军统领驾了几艘战船来接我们过去。 此时我正在询问这位统领水上战事,只听他开心大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大周与逆唐交战,陆军精锐,远非唐人可敌,惟水军寥寥,颇不及唐,唐人每以此自负,今日一见我大周战船如织,纵横出没,指挥如意,逆唐水军反而不及!哈哈哈番交锋,一雪前耻,唐人哭爹喊娘,惊慌之状,好不解气!”又是一串大笑。 微笑,荣哥在汴河里训练水军的功夫没白费,如今水军陆军皆胜于南唐,看来这江北之地已是荣哥的囊中之物了。 来到涡口,弃舟登岸,我被告知荣哥为了不扰民,只与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我和丁寻进得营中,来到中军宝帐前,见几人正从帐中走出来,当先一人,正是新归降的大将朱元,向他身后看去,果然见到那两个人,还没等我开口,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哥哥快瞧,果然是她!你这就去求了圣上把她赏给你吧!” 胭脂四 第26章 吹角鸣弦开玉壶 空气僵硬了,无比尴尬。 深呼吸,我转头对丁寻道:“啊,他说你呢。” 丁寻黑着脸横我一眼,又冷冷飞眼刀去杀对面那人。 欲盖弥彰的伎俩貌似没有效果,所有人的视线仍准确地集中在我身上…… 望天,过去我就看出来了,对面这厮嗓门大、脑子不好使、做事没轻重……(此处删去怨言5oo字),就算如此,也不用喊得半个营都听见吧! 恨,现在装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太丢人了!! 朱元及两个陌生降将不明所以,打量我几眼,略带好奇,陪同他们的周营将领已变了脸色,站在我旁边的丁寻身上溢出寒气,我暗叹一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伸手抓他胳膊----和新归降的唐将打架是不对的,尤其不能在人家归顺过来的一天打……而对面的始作俑者却仍是一脸兴奋,锅底色的脸上简直要烁烁放光了,他扯着身边红脸的那位,大声说着悄悄话:“哥哥呀,前日她令人带了话来,我就知这小娘子一准是对哥哥有意!哥哥这回可算不用独守空闺了!做兄弟的着实为哥哥欢喜啊!” 崩溃!你这厮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让丁寻问了一句“张先生的《千字文》教的如何了”,目的也无非是表明旧识的身份,让他们在被丁寻游说时更有耐心而已,其实和“海大鱼”(1)故弄玄虚的进言方式是异曲同工的,能在他们归降地天平上加些砝码自然最好。但南唐国主昏聩、朝政**才是让他们以及朱元归降的根本原因吧!! 好吧,我承认利用了那红脸的对我的好感----这两位“故人”,一个红脸虬髯,一个黑脸环眼,不错。正是我在去蝴蝶谷的路上遇到地那两个山贼,那天在战场上我看到他们保着朱元杀出重围,于是知道他们在唐营,可是现在这黑脸的这么一喊,倒象是我给了他们什么许诺,用了什么色诱的手段!不知情的听了这话,还不得以为我和那红脸的有奸情?!! 尤其可恨的是,这厮居然还这么大声!我已经没勇气向周围看了……飞快盘算一下。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子,在这时代,完全寄希望于“谣言止于智者”是不明智的……我咬牙勾起嘴角,假笑道:“二位将军久违了,自那日小女子路遇二位将军,没想到能有缘再见,”¥贼摇身一变居然成将军了……视线一转,向朱元道:“这位是朱将军吧?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请受我一礼,”略一敛衽,“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最是怜才惜将。诸位将军武艺群,辅保圣主定能才华大展,小女子预祝各位青云万里。”含笑欠身。朱元他们赶忙还礼,但我猜他们心里一定是困惑的,因为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只含糊谢了,陪同地周将就势引他们离开,我看那黑脸山贼……前山贼。果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总算红脸的那位还没傻透,狠狠扯了他走,只是,临走仍送来含情脉脉的一瞥…… 忍不住打个冷战,我收紧领口。捅捅丁寻。“走吧,别痴痴凝望了。”丁同学正忙着对他们的背影眼刀呢。 进了中军帐。忍不住长吐口气,就听荣哥道:“你们且退下。” 侍卫们鱼贯而出,连丁寻都跟着退出帐外,再看居中坐的那人,他望着我,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诶?你怎么这表情?我是清白的假哭 黑脸的那厮嗓门那么大,他在帐篷里肯定听到了,哎 荣哥笑道:“那日问你偏要卖关子,这回还不从实招来!” “哦,告诉你也无妨啦,他们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两个山贼,”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把遇到那两个家伙的情形讲了一下,“其实我连他们地名字都不知道呢,那天没告诉你并不都是为了卖关子,也是由于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哈哈 关于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在重逢的二天,荣哥就拉着我问过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所以想知道这些时候我过的好不好,可这却让我非常为难----即便我不赞成李归鸿他们谋反,但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荣哥啊,我不愿骗他,又不能说实话,这感觉让我百爪挠心,看来撒谎这种高难度地技术活真的不适合我……那天我只对他说,我从符皇后的宫里跑出来,遇到一位世外高人,那位高人想收我为徒,带我到了这附近她朋友隐居的山谷,我记挂着他们,于是从谷里跑出来,想自己回京城去,结果阴差阳错遇到李重进,就被带回来了。 不算完全说谎吧?……但面对良心的不安,我巴不得早一刻结束这话题,所以路上巧遇山贼之类的花絮,那天就没详细讲了。 “……总之就这样,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职业山贼呢,也不知现在怎么转职成武将了,有机会我得问问他们。”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忽又一笑,伸手捏捏我的下巴,“你这丫头,当真害人不浅。” “哪有,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呃,自恋得不是时候,“放心吧,有机会我私下里和他们说清楚……” “私下里?” “知道啦!带着丁寻!”这家伙,占有欲其实是很强地,尽管隐藏得比较深……“对了,容哥哥,有件正经事告诉你,紫金山下有座地宫!”从道观避雨说起,直讲到林逸白和颜如雪在地牢里合力杀了道士天。荣哥沉声道:“这淫道色胆包天,如此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嗯!指不定他过去干过多少坏事呢!不过当时真是惊心动魄,而且要不是他疯,我们恐怕还现不了地宫的入口。”继续讲地宫的情节,最后我总结,“你派人去搬那些宝物时一定当心,那些东西上都被下了毒,我建议不要用手直接接触,最好用工具什么地。” 他道:“连年征讨,纵使我依你先前所说,科技是一生产力。兴农重商,毕竟需用浩繁,你这倒是雪中送炭,我明日便着人去取。”又一叹,拉起我的手,暖暖地握着,“在那地牢里,可吓坏了吧,唉,一路上吃了这许多苦……” “还好啦。虽说那种刺激的情节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地,不过那时身边有朋友陪着,所以没那么害怕,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哎呀,不敢想!说起来,还是在客栈生病那次比较苦闷,当时在路上,只我一个人,又赶上下雨,我就想,这不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么……” 忽然手上一紧。“你一人病在路上?”对上他关切地目光,我赶紧解释道:“只是风寒而已,早就好了,”看他依然容色严峻,我不免玩笑一句:“已经不咳嗽啦”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拉过来抱着。低低一叹。 凤目微合。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地怀抱却是这样温暖。让人不觉就生出撒娇软弱依赖地念头…… 于是原本要继续的玩笑话就不想说了,我慢慢软下身子,缩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 直至睡去。 翌日,荣哥命向训为淮南道行营都监,统兵戍镇淮军(涡口),他则率领亲军回下蔡,继续对寿州的刘仁赡施压。 以目前的状况,刘仁赡虽然对南唐死忠,也很有才干,但毕竟孤城独守,且城中粮罄,而紫金山一役,不仅南唐在紫金山的据点被夺,连濠州齐王李景达、监军使陈觉带来的援军也被消灭大半,李景达和陈觉逃回金陵,静江指挥使陈德诚一军,虽然还未曾和周军交过手,但他见李景达等都已奔归,担心自己孤军难保,便也渡江退还,所以现在寿州濠州一带,形势越孤危。 理论上孤立无援的城池早晚都会被攻破,刘仁赡死守寿州一年多,要说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南唐君主昏庸,奸佞弄权,位高权重者皆是无能之辈,只一个能臣倒底难挽危局。 荣哥屯兵下蔡,致书刘仁赡,书信中当然是劝降之意,可过了三日也不见答复,于是荣哥亲至寿州城下,再行督攻,在周军地强势攻击之下,刘仁赡终于令其子上表请罪,开关献城,至此坚守一年多的寿州最终归入后周版图。 荣哥得了寿州之后,先当然是开仓振饥民,他改寿州为寿春县,施行一系列仁政,比如赦免死囚,免除寿州管界五十里内今年秋夏的租税,曾经有些受过南唐文书,聚迹山林,抗拒周军的壮丁,荣哥一律让他们恢复生产,并不问罪,而那些因战争暴露于野的骸骨,则由官府派人予以收埋,至于寿州旧时的政令,如有与民不便的,一概令地方官奏闻,酌情予以修改。 刘仁赡开城献降那天我去看了,那是一个风和景明的春日,周军陈兵于寿州城北,荣哥黄金战铠,渊岳峙,众将衣甲鲜明,军容整肃。春风起处,偃草低伏,旌旗招展,玉勒雕鞍。我当时和丁寻站在远处,遥遥就见一人被搀扶出来,从人捧了印绶兵符,据说那就是刘仁赡,看他满脸病容,似乎病得不轻,荣哥自然温言劝慰,又嘱咐他服药养疴,只是,我见那人病骨支离,气息奄奄,实在不象个长久的样子,果然,刘仁赡在被加授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的二天便一命呜呼了。 出殡那天我也去看了,同样也是一个晴好地春日,碧蓝的天空下,旗幡如雪。曾经,棺材里那人死守寿州一年有余,极大延缓了后周南下的步伐,而现在,他只静静躺在那,等待他的不过是一掊土,以及身后诸多虚名,辛弃疾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生”,他这岂止是生了白,或许,只有诸葛亮地“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才可相比吧。 忽然感慨丛生,我忍不住对身边的丁寻喟叹道:“他这样的人,为自己认定的理念,不惜献上生命,其实也是可敬可叹的,我记得小时候看《东周列国志》,当时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对于某些人来说,生命的意义远比生命本身更重要!而且以封建礼教的标准衡量,他自然是极有气节、死得其所,可是,我在想,他赤胆忠心,保地却是个昏庸君主,为那么个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值得吗?或者,你说他这算不算……是非不明?” 丁寻冷哼道:“此人见我主大军南下竟不早降,螳臂当车,负隅顽抗,自然是不明是非的!” 我叹,“那天开仓放粮我也见了,唉,城中那些百姓,跟着一起忍饥挨饿,真可怜……哦,对了,以忠君爱国的标准,既然是唐民,就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吧……但那些人,心里真的愿意吗?我听说他亲生儿子劝他投降都被他杀了,真的吗?他倒是全了死节之名,可还拖了一城人陪他死节呢,是不是古人都这样愚忠啊……如果是你,也会和他同样选择吗?”我猜想以古人的思维方式,效法刘仁赡地可能性比较大,但要是现代人,就不好说了。 丁寻面无表情,耍酷道:“我只知效忠陛下。” “我是说,如果你是他,是不是也和他做同样地事?” “我乃大周子民,怎会是他?我自然只效忠陛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处于他地位置……” “我岂能与他并论?”细胞动物……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心里那点滞闷倒是消散了不少,我无奈笑道:“好了,算我没说,回去吧。”兜转马头,遥遥见迎面几骑驰近,待看清来人,我催马迎上去,“荣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沐浴了一身阳光,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不去,“怎出来这许久……接你回去……” 低笑,与他并辔而行,春日暖阳懒懒洒落在背上,一抬头,正触到他垂落的视线,相视开笑靥。 身后,丧幡漫空,碎琼乱堕;眼前,翠微红树,万里晴朗。 注释: (1)《战国策》: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曰:“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辍城薛。 胭脂四 第27章 战鼓惊山欲倾倒 春三月红绽雨肥天,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 我立在亭中,目光穿过婆娑摇曳的细嫩柳丝,极目远眺阳光明灿的目之尽处。 居然要我等他…… 我犹豫着问身边的丁寻,“你确定把口信带到了?时间地点没说错吧?” 丁寻似乎对我的怀疑颇为不满,他抱臂而立,耍酷地绷着脸,吐字清晰:“一字不差!” “数五十个数,再不来我们就走。”刚在坐凳栏杆上坐下,就听丁寻道:“来了。” 我站起身,待看清远处来人,莞尔不禁。 簇新的赭赤色袍子,衣襟上褶痕纵横,像是刚从箱底翻出来的,明明是武人的形象气质,头上居然附庸风雅地裹了文人儒生最爱的幅巾,配了他那红脸虬髯还真是……有视觉冲击力啊…… 笑过之后,忽然担心起来,怎么好像很隆重的样子,又不是约会……这样想着,不觉自语出声,就见丁寻瞥我一眼,那眼神无声吐出:“活该!看你如何收场!”犹如在声讨背夫幽会的淫妇…… “喂,你别这表情,我和荣哥哥说过的……”猛然憬悟!我在说什么?! 抚额,逻辑混乱了…… 深呼吸,无视身边刺目的睨视,我上前一步,故作镇定,调整表情迎候那两个疾步走近的身影。没错,是两个,红脸山贼身后还跟着黑脸的那个呢。果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他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亭子里,唱个无礼喏,红脸山贼致歉不叠:“教小娘子久候了,全怪在下……耽搁了……惭愧地紧!小娘子恕罪则个!”脸上颜色越通红,看我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将军客气,是小女子唐突相邀,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朱丌,这是我结义兄弟马。” “原来是朱将军、马将军,失敬失敬……”也不知有什么可敬的,哎,我讨厌说套话。 在朱丌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黑脸山贼----现在我知道他叫马----偷偷捅捅朱丌,瓮声瓮气道:“哥。你怎不问问她的名姓?” 朱丌回头瞪他一眼,又对我尴尬笑。 微笑,“小女子姓水……自那日在路途中与二位将军偶遇……”想想还真没什么交情,如果非要扯上关系,就是他们打算劫我做压寨夫人,被老女人打得晕厥吐血,让我误以为他们死了,而后又在山里遇到他们劫道……擦汗,这客套话该怎么往下说呢,“嗯。还不知二位怎么做了伪唐的将领?”算了,不难为自己了,干脆开门见山。 朱丌道:“不瞒小娘子,我兄弟二人原是做那剪径地营生……” 暗笑。这事很明显,是人都看得出…… “……只为圣人有句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所以我们便就近做些没本的买卖……” 汗,诡异的因果关系……不过看起来这位《千字文》已经学完了,现在大约在学孔子语录…… “……我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倒也逍遥自在。不想去年底我们老太爷殁了,临终前留了遗命,命我二人去军中搏个出身,于是我们便投到军中。” 我插嘴道:“那为何不投周军,当今皇上可是比南唐李英明多了!” 他憨笑道:“我兄弟二人带了喽兵下山,原是没定辅保哪家天子。可巧听说朱元将军是个好汉。尤其又与在下同宗……” 同宗?是指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同姓的人都叫同宗吧?我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让二位先跟随了朱元将军,而后一起反了唐营,在此次紫金山战役中立下大功,圣上很是夸赞诸位呢。”荣哥倒是夸过朱元,至于他们……咳咳。 朱丌和马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尤其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之情,锅底色的脸上笑得春花灿烂,我微笑,都是简单率真地人呢。 “二位将军辅保明主,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我见二位生得好面相,日后定是大富贵的……啊,不知二位娶妻没有,不瞒二位说,我平素有个做媒的爱好,若是二位尚无妻室,日后由小女子做个传红线的冰人,倒是一桩美事。”累死我了,今天费这么大劲,绕这么一大圈,其实就为说这几句话…… 想出这招数我容易么,婉转表达自己的意思,还要不伤人自尊,拒绝人也是技术活啊!说自己喜欢做媒不算突兀吧?记得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过,女人最喜欢的两件事:做母亲和做媒人……好吧,女权主义的姐妹请无视。 朱丌尚未搭话,马已大声笑道:“小娘子作甚冰人,我家哥哥满心只爱慕……” 赶紧截断他,“啊呀,朱将军喜欢什么样貌性情的女子不妨说来听听,我回京城后,在京里世家小姐中也可以为将军留心一下,马将军呢,喜欢什么类型?可有心上人了?”笑吟吟看着他。 没想到马听了这话,居然一张脸涨的黑里透红,口里只说着:“小娘子休拿某等耍笑……”这样一个大汉居然作扭捏状,呵呵,原来是位纯情的同学呀,本来做媒只是托词,现在看来,要是有适合地女子,不妨就真介绍给他们好了。 内心纯真的人是很难得的。 “有劳小娘子费心,我二人……并无挑拣……”朱丌打断我的思绪,声音闷闷地,一双铜铃圆眼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脸上。看得我心里毛……片刻之后,忽叹道:“小娘子是仙子下凡,凡俗人原不该存甚痴心妄想……”苦笑摇头,“这本是人所共知地道理,可……却又由不得自家……” 闻言一呆。刚才的高昂兴致瞬间沉落…… 他话头一转,红脸上挤一个笑,“我等不挑拣,只寻个本本分分的女子,安心过日子便是,小娘子若能为我等留意一二,在下感激不尽。”拱手一礼,而后就道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很快就和马告辞去了。 这一去,倒是没再回头。 回到行馆时,荣哥正在看奏章,我想大约从人都得了吩咐,因为我去找他从不见有侍卫拦阻,甚至连传禀的环节都省去了,无论何时何地。 我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没什么精神说话。 他不抬头,只随意问:“又做甚坏事了?” “嗯。”隔了一会,我盯着自己的裙角轻声道:“是不是拒绝人,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会伤人啊……” 他转脸看过来。我垂头,慢慢斜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你知道吗,其实拒绝别人自己也会难受,唉,我每回心里都很难受地……你别动,让我靠着反省一下。”“每回?” “呃,那个。我不小心说走嘴了,你就装没听见吧。” 他身躯轻震,似乎在笑,并没说什么,只是配合我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靠着他,视线飘远。一副春景正嵌在窗子里:轻云剪剪。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春韶苦短。一路看文学网春怨正长。 荣哥自拿下寿州之后,便打算乘胜拿下濠州、泗州。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一河滩,四面环水,唐人在滩上设了防御工事,自以为固若金汤,不想荣哥亲自帅军进攻,他命内殿直康保裔领甲士数百人做先头部队,乘橐驼涉水,一鼓作气,不仅攻破滩上唐寨,又掳了许多战舰,得胜而归。 濠州城东建有水寨,与城中互为犄角,荣哥命殿前都虞侯王审琦领兵突入,夺了水寨,城北尚有南唐战船数百艘,唐人在淮水中遍插巨木,防遏周军,荣哥于是命水师拔木进攻,举火焚船,一把大火把敌船毁去七十余艘,余船狼狈逃散。 而后他命李重进率众攻濠州南关,因为有御驾督师,所以周军将士个个士气高昂,奋勇百倍,或缘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就攻入南关城。 濠州诸般防御尽皆失败,只剩得斗大一座孤城,眼见守御不住,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便想出个主意,他派人来周营上表,说他地家属都留居在江南,这次若是遽然降了,必定被唐主夷族,所以想先遣人至金陵禀命,然后再降。 我诧异,投降还要向朝廷请示?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荣哥笑,一针见血道:“他无非是行缓兵之计,想往金陵乞援。我索性将计就计,等他援兵到来,一举歼灭,保管教他死心塌地,举城出降!”遂留一部分人马屯于濠州城下,他亲自率大军去攻泗州。 大军行至涣水东,遇着南唐舰船,大约又有数百艘。当下周军水陆夹击,大破敌师,斩五千余级,收降二千余人。兵马鼓行东进,追击逃寇,路遇关卡便斩关夺寨,一路长驱直进,势如破竹。两日后抵泗州城下,荣哥亲冒矢石,率众攻城,焚南关,破水寨,拔月城,泗州守将范再遇见大势已去,只得开城投降。 荣哥得了泗州之后,严禁将士掳掠,秋毫无犯,百姓感恩,争献刍粟犒军。大军略作休整,兵分三路,他率领亲军自淮河北岸进军,命赵匡胤帅步骑沿南岸进军,诸将乘战舟从中流行进,正是: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周军浩浩荡荡,直奔南唐另一重镇----楚州而去。淮滨因战争日久,人迹罕至,两岸葭苇如织。且多泥淖沟堑,极难行走,有些地方甚至会陷住马蹄,需人在前牵引才可前行,但周军自荣哥亲征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众将士乘胜长驱,士气正高,自然个个踊跃,人人争前,行军的劳苦便不在话下了。 我骑在马上,随大军行进。两岸马步军卒,旌旗蔽日,金鼓喧阗;河中齐云战舰,舳舻横江,千里连。军士们的歌声洋洋满耳,细辩,只听得一句为“檀来也”,数万人齐声高歌,气势雄浑,豪迈粗犷。远眺是明霞万里。旁侧是淮水奔流,左右环拱地是荣哥的精锐之师,大周最骁勇的骏马健儿。转看身边那人,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肃然渊停,山陵河岳般地侧面,敛着冲坚毁锐地霸气,万道霞光破云洒落,长河韬映,动人心魄。 感觉到我地注视,他转了头。目光柔和,低声道:“可是累了?” 摇头,赧颜而笑,“不是……嗯,这是什么歌?一次听到。” 他微笑,“《檀来》。” 一路高歌猛进。沿途若与唐兵相遇。便且战且进,金鼓声达数十里。这一日行至楚州西北地清口。唐军屯兵于此,作为楚州的屏障,由唐应援使陈承昭扼守。荣哥扎下人马,夤夜派兵偷营,大破唐寨,生擒陈承昭,收降唐兵唐将七千人,所有清口唐船,除去焚毁的,尚有三百余艘,全都归了周军所有。至此,曾经称雄一时的淮上唐舰,已被扫得精光,周军水师出没纵横,肆意挥斥,再无阻碍。 再说濠州守将郭廷谓,即之前说要先请示李再降的那位,遣使至金陵乞援,原指望陈承昭领兵来救,不料连陈承昭自己都被周军擒去,且全军覆没,郭廷谓无法可施,便真如荣哥所料,献表投降,濠州城中尚有戍兵万人,粮食数万斛,郭廷谓举城归降,全城兵粮尽数归了后周。 荣哥得了濠州,再无后顾之忧,于是放手去攻楚州。 这一路上,大周军马所向披靡,荣哥鞭镫所至,无不克捷,所以我只管放心在营里住着,在阳光晴好的午后,还会捧着他专门给我找来的闲书出去看书晒太阳,原以为用不了几天便可得了此城,不想他亲御旗鼓,连日攻扑,我每日就听外面鼓角喧天,炮声震地,如此已攻了很多天,竟也没见把楚州拿下来。 我放下手里半天未翻一页地《拾遗记》(1),心里忽冒出个念头:这不会又是个“寿州”吧…… 摇头甩开胡思乱想,我伸个懒腰,起身向寝帐走去。 一挑帐帘,正见荣哥抱臂坐在交椅上,蹙额闭目,面沉似水,呃,好低的气压……我收回脚步,才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回来。” 讪讪转回身,对着帐中那人,眨眨眼。 他沉着脸,“怎一进来就要走?” 我指指帐篷顶,“我看这帐篷里要下雨,瞧这乌云密布的,咳,所以我英明地决定先出去避一下 他脸色和缓了些,嘴里却道:“又胡说。”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用“勇敢地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容哥哥,你不高兴啦?” 他眉头紧锁,嗯了一声,就闭目不再言语。 呃……叫我进来又不说话……我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安静地继续看我的书。 正看的入彀,就听他的声音沉沉响起,“楚州防御使张彦卿铁心抗拒王师,我军连日攻城,城外庐舍已扫尽无遗,又州民凿通老鹳河,引战舰入江,水陆夹击,攻楚州,我军将士奋不顾身,浴血攻城,连攻十数日竟不得下!当真可恼!” “哦,这城很不好打吗?”他大约只是略抒胸中块垒,我便也随意答着话。 “嗯,张彦卿此人硬铁心肠,且楚州城坚粮足,下之不易。” “城坚粮足……城坚……”我的视线仍埋在:“可以用炸药嘛,你们叫什么,黑火药?你不是喜欢用火攻么……” 屋中骤然地一静,我心下诧异,正要抬头,就觉身子腾空,眼前景物飞旋转,我手里的书册脱手飞出,耳边是他地朗声大笑,他抱着我在帐中转了几个圈,我被转得头晕目眩,下意识闭目搂紧他的脖子,忽觉脸上一热,大惊睁眼,只见他容光满面,神采飞扬,黑亮地眼眸里辉耀日月,他一低头,又在我另一侧颊上重重亲了一下,而后放下我,大步走出帐外。 帐帘轻荡,卷起初夏的微风,丝丝清凉溜进帐中,拂上滚烫的脸颊。 注释: (1)志怪小说集,又名《拾遗录》王子年拾遗记》。作者东晋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今甘肃渭源)人。 胭脂四 第28章 甲光如水夜无尘 古代攻城的手法,最初只是简单的人海战术,后来才出现了令攻城事半功倍的攻城机械,临车、冲车、愤、修橹、抛石机(1)之类,这几样都是比较bh的大型机械,再辅以抓钩、杠杆、云梯,吊索等工具,灵活运用强攻、压制、地道和水淹四类战术,攻城手段不可谓不丰富。 但即便有了花样繁多的攻城手段,也千万不要以为攻打城池就如探囊取物了,事实上,随着攻城技术的突飞猛进,守城技术也在不断展,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除了城墙修筑水准的提高(请联想统万城),还相继出现了女墙、角楼、悬门、瓮城、吊桥、护城壕、拒马带、马面、羊马城等辅助性城防设施,新颖的守城工具也被研出来,比如悬脾、累答、火擂木、铁鸱角、叉竿、钩竿、床弩、转射机(2),至于抛石车更是攻守双方必备的重型武器。 然而,先进的器械/技术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很大,但并非唯一制胜要素,否则也不会出现纯骑兵攻破“其坚可以砺刀斧”的统万城的经典战例了…… 几日后,一个清爽的早晨。 荣哥已领了兵出去,我则照例在早饭后散步消食,顺便摘些花瓣,拿回去泡个简易版的花草茶。 晨露颤颤地凝在花瓣上,在初升的朝阳下,剔透可爱。轻轻一碰,便倏地滑落了。 今天还真是安静得可疑呀,他已带兵出去了这许久,居然到现在还没象往常那样听到鼓角喧天,莫非……正想着。猛听一声巨响,我只觉脚下陡然一颤,象是有神人用金瓜银在地府狠锤了一记!我遥望东南方楚州的方向,只见一股黑烟冲霄而起,随即杀声大作。 尽管这些时候我一直随荣哥在军营里,但他总是尽量避免让我直接面对纷飞地炮火,而我虽然也有好奇心,但还没好奇到非要冲到攻城一线的程度。何况,我瞥一眼身后的丁寻,这家伙简直就是……呃,我不该用某种号称人类朋友的动物来形容他,不过,他还真是把荣哥的命令当圣旨呢……对了,荣哥本来就是皇上……总之被他这么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就是想溜到城下去看看也是不可能的。 可这次攻城的策略多少也有我建议的成份吧,真想知道效果如何呀,我露出狼外婆的笑容。“丁寻,找个守营士兵去打探一下战况,如何?” 丁寻想了想,点手叫过一名士卒。吩咐他去楚州城下打探。 不一时,派去打探的军卒回来,行礼之后,眉飞色舞道:“回禀小姐,我军自前几日夜挖地道,日间佯攻,今日地道已掘至楚州城墙之下,适才点燃了引线。线燃药,将那城墙轰坍了好大一块!唐人堵不胜堵,我大军已从城缺杀进去了!”年轻的脸上满是兴奋。 点头,既然突破了城墙的防御,这楚州城应该已是周军地囊中之物了。微笑,“有劳你了。辛苦了。” 他腼腆地笑。施礼下去。 可直至午后,也没见得胜回营的人马。红日一点点西移,已是哺时,我没心思吃饭,几次走到营门口张望,后来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才勉强吃了些东西,坐在中军帐里等他回来。 手里的花草茶已没了温度,我无意识地把玩着瓷盏,对丁寻道:“再派人去看看。” 还是上午的那个小兵。 “回禀小姐,那楚州守将,名唤张彦卿的,好生可恶,竟在城内结阵,拼了死命抵抗我天朝大军,如今正与我军巷斗!” “诶?巷战……那我军将士伤亡如何?” “小人进城时,见兄弟们颇有折损,不过唐兵的尸身倒也不少。” 怔怔出神,还真是顽强…… 旁边丁寻插嘴道:“再去探来,随时回报。” “唐贼死伤极重,犹不肯罢手,兀自与我王师缠斗不休!” “张彦卿与亲随退入州廨,拼死抵抗我大 “张彦卿身负重伤,临死向南大呼臣力竭了,而后横剑自刎!从人尽死!” 丁寻忽道:“怎换了你来?” 是啊,好像不是刚才派出去打探的士兵。 眼前的士兵满脸愤恨之色,“王兄弟遭了唐贼毒手!勉强回来,只说了这些与小人,让小人前来回禀,便……” ……刚才还鲜活的生命,那腼腆的笑容犹在眼前,只这一会,人就…… 空气似乎变粘稠了,透不过气。 那兵卒红了眼眶,恨恨道:“唐贼这般抗拒王师,活该满城百姓被杀!” 满城百姓被杀……满城百姓被杀?!!!我惊跳起,带得手边茶盏啪一声落地,我冲到他跟前,急道:“你说什么?!” 他吓一跳,结结巴巴道:“攻城地兄弟们、兄弟们伤亡颇多,大伙心里愤恨,这个……便由着性子杀起来……听说州署、民舍已着了不少,现如今火还烧着呢……” 跑出大帐,果然见东南方红光冲天,在凄晦的暮色里透出杀戮与诡谲。 竟然会这样!! 我僵硬地转身,问那兵士,“这是……皇上的意思?”死死盯住他,屏了呼吸。 他抓抓头,“这个,小人不知……” “我去找他!”刚冲出两步就被丁寻拦住。他挡在我身前,板脸道:“圣上请小姐勿出此营!” 一提气要绕开他,猛然身上一麻,这厮居然点了我的穴道!“你!!”怒目而视。 “请小姐莫要为难在下!”又回头对那士兵道:“还不快去探来!!” 打走了士兵,他对我抱拳道:“偌大城池。又值刀兵,请小姐莫要让陛下分心!” “我知道!但总要有人拦住他!省地他做出日后会后悔地事!!” “陛下自有分寸。” “……你根本就是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干这种事也是英明的,是吧?!!” “陛下本就英明。” 紧紧咬住下唇,我不想在盛怒之下说出让我日后后悔的词,比如“暴君”…… 终于,派去的小卒回来了,他气喘吁吁道:“小人打探明白了。是先进城地赵将军的属下,小人听说圣上闻之大怒,亲去制止,现已传令下去,禁止滥杀了。” 哦……可是……“城中百姓……死伤多么?” “呃,这个,小人不知……不过看着尸身似是……不少……” 无力,闭上眼。 倒底还是……屠城。 夜风阵阵,卷起我地裙角,风入罗衣。刺骨冰凉。 我一向赞同商鞅的“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也知道和平统一固然是理想状态,但对于现今天下的局势。这并不现实,也许日后国家足够强大、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时,或可有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目前,战争不可避免。然而,尽管战争不可避免,也要尽量追求较小伤亡,屠城这种事。并非胜利必备因素,何况刀兵水火,生灵涂炭,本已令人于心不忍,又何必再多杀无辜! 身后忽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怎一人站在这?风冷了。回去罢。” 手被他握住。 用力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想想这次的事,也并非出于他地命令。抽不出手,也就罢了。 可心里那口气,却憋地胸口难受,不知如何才能宣泄,于是在他拉我时我便故意不动,他嗔道:“这又是做什么?” 我没好气道:“请不要打扰我!我在为无辜死难的楚州百姓默哀!” 瞬间地静,只有风呜呜吹过,如同有人在远处哭泣。 手上的温暖消失了,他放开我,转身离开。 我听着他的衣袂带起的风声,心一点点落下去…… 那烈烈风声渐缓减弱,终于在几步之外止住,偷眼看,是他僵立的背影。 风灯摇摆,昏黄的光晕轻柔吞吐,夜凉如水。 也许,可能,心里难受的并非只我一人…… 忽然他转回来,狠狠攥住我地手,不由分说拉我回寝帐。 一晚缄默,再未开口对我说话。 血色残阳,阴风怒号。 我踯躅独行,尸山血海,永无边际。 天地间,只我一人,渺小而孤零。 寒风鞭笞我的身体,带走微弱的热量,冷,从心里到肌肤。 漫天洇开狰狞的红。 泪水凝在眼底,无法流出,哭泣噎在喉咙,无法声。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离开,却再也走不出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似一团浓烟,慢慢聚起,他踩着遍地尸体向我走过来,所到之处,天灰云黯。 他地钢刀上有血蛇蜿蜒,殷红粘稠,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白牙刺目。 这个人有狰狞的笑容。 他靠过来,伸出手,抓向我…… “荣哥哥!!!!”终于哭喊出声!泪流满面! 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臂膀,一只手在我背上轻拍,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莫怕,我在。 把自己深埋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再不放开。 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低声轻泣。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一点柔软抚上脸颊,低低的耳语滑过鬓:傻丫头…… 两日后。我和丁寻站在楚州地街头。 焚毁的房屋,焦黑地建筑,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随处可见冲刷不净的暗红血迹,甚至在偏僻的角落里,仍有遗漏未来得急收埋地零碎残肢…… 军卒以及招募的民夫在修筑城墙,幸免于难的州民惊惶瑟缩,看人地眼神小心翼翼。 那日。赵匡胤自谓御下不严,欲自刎谢罪,被众将拦下,最终只被荣哥訾叱,罚俸一年。 忽记起,去年赵匡胤在元配夫人死后,续娶了符皇后地妹妹,魏王符彦卿的另一个女儿,虽然我隐约记得以史书记载,这位符氏夫人颇为短命。嫁入赵家没两年就离开了人世,而赵匡胤也迅又娶了其他权贵之女为继室,但此时,他似乎还算是荣哥地连襟…… 空气里弥散着血腥的味道。与墙角那些殷红地痕迹一样,是杀戮的烙印,永难淡去。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坚持要来看这些,磨了荣哥一天,后来因为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他便同意了,只说早些回去,又让丁寻多带了几个人跟着。 并非是作为胜利方高高在上的俯视。也不是同情心过剩的肆意泛滥,只是想看看战争的真实状态。 因为真实,所以丑陋。 一只断手躺在墙根下,象在留恋地抚摸大地,我深呼吸,压下胃中的翻涌。静静从它旁边走过…… 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缩在墙角。他有鹿一样的眼睛,眼底沁出深深的悲伤和隐隐的……恨意。 或许。他挚爱地亲人便死于这场屠戮,他依恋的家园已被付之一炬…… 我叹,问丁寻:“你有……”原是想问他有没有带食物,又觉得这问题未免离谱,于是改口为:“你带钱了吗?” 丁寻看我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 我拿过银子走向那孩子,递过去,又怕他觉得是施舍,呐呐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好。 他用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又冷冷看看我的手,不待我说什么,已伸手来接…… 突然眼前金粉飞舞,耳听丁寻怒喝“竖子使诈!!”我只觉身子被用力后拽,耳畔是对掌之声! 随即,世界在眼前关闭。 注释:(1)攻城机械。临车是在架子上架起箭屋,占据制高点,攻方士兵在箭屋里居高临下箭射守城士卒;冲车是将大木装在车架上,专门撞击城门;愤(n是在顶部蒙以生牛皮,可推至护城壕甚至城脚,进行填埋或挖掘作业;修橹,与愤相似,但职责在于掩护部队接近城下;抛石机是由人力拉放将石块抛出,利用石块地动力势能攻击目标。 (2)守城工具。悬脾中藏有士兵,顺着城墙吊放,从侧面刺杀爬城敌军;累答是由粗麻绳编成的软幕,涂泥浆的悬挂在墙前充当廉价的盾牌,不涂泥浆的可以点燃后覆盖城下敌军;火擂木是在两轮中间捆扎一束柴草,点燃后顺城坡滚下砸烧敌军;铁鸱角,用于从城上抛下钩砸敌军;叉竿,顺云梯向下推,用横刃切断敌人手足;钩竿,可以钩住云梯向外推,使敌军云梯离开城墙。 床弩是将一张或几张弓安装在床架上,以绞动其后部的轮轴张弓装箭,待机射。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绞轴,用几张弓的合力箭,其弹射力远远过单人使用的擘张、蹶张或腰引弩。 转射机是一种装置在要塞、城堡、坞台、敌楼上面,可以环转射击地大型弩,可以左右旋转,转射角达12o度。 胭脂四 第29章 恨西园落红难缀 一束惨淡的阳光斜斜洒落,无数银色的灰尘旋舞着,争涌向侧面墙壁上的小窗。 身上有点冷……诶?我怎么躺在地上?略一移动,呃……浑身酸疼,吃力地坐起来,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由砖石垒砌而成,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我身下铺散开的一些茅草,以及墙角的两只破烂蒲团,一扇粗糙的木门紧闭着,大约通往外间,一只尺许见方的小窗,透出一角灰天。 这是什么地方?我确定自己从未来过! 我这是……对了,早上我在劫后的楚州城里,看到一个幸存的小孩,我拿钱给他,然后……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满眼飞舞的金粉…… 倒吸口冷气!那一定是让人昏厥的药物! 试着聚气……丹田中空空荡荡…… 恨!居然中了招!丁寻和那几个侍卫呢?难道也…… 门外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有人在大声争论什么,我怀疑刚才就是这争论声把我惊醒的。 只听一人粗声粗气道:“萧先生!请回吧!此处有我兄弟二人把守,您还有甚么不放心么?!” “你二人……嘿……”说话人的声有些怪异,总带着额外的卷舌音,“二位的功夫自是了得的,不过今日那个棘手的护卫,若非某接了下来,不知凭二位……可拦得下?” “……你这厮……” “萧先生的身手在下兄弟佩服地紧!”听声音又换了一人。“只不过,那侍卫与先生过招之前,先已中了我家二公子的迷仙散呢……何况这塔里的机关久已废置,若不是我家二公子自小入得仙山,学了奇门术数。只先生您,可操纵得这些机关消息?凭先生一人对付柴荣,不知这胜负么……” “嘿嘿……”姓萧的干笑两声,“尔等南人把那柴荣小儿说的恁般了得,某便不信他一介贩茶竖子,功夫能胜过今日那侍卫头目?便是那厮,不也敌不过我地伏虎手么!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家公子言道。有此女在,柴荣便是领了千军万马来,也奈何不了我等,还请先生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此言差矣!某家不过是要进去看看这女子是否苏醒,又非……你二人何须百般阻拦!” “哈,萧先生这话讲得有趣,这一路上您那两个眼睛可有离过这女子身上半刻……” 姓萧的哈哈一笑,“不过是个女子,某在家时,美婢如云。尔等又知些甚么!” “您家乡的女子么……呵呵,不知也罢!” “小子!忒无礼!” “呵呵,萧先生莫怪,我兄弟平素就好开个玩笑。您莫恼,在下与您陪个不是!晌午时书信已送到周营,若是快的,估计傍晚时分周人就到了,我们在信上虽写了只许柴荣一人来,万一他不讲江湖道义……您不妨先回去养精蓄锐,等他来时,咱们再依计行事。您看可好?” “哼,若非尚须我敌住他,汝等早就撇开我了罢!莫要忘了这计策是谁出与你家公子的!此时倒恁地聒噪!某偏要进去,看你能怎地!” “萧先生……” “兀你这厮……” 门口正乱成一团,忽听一声轻咳,一个声音自远处飘来。“你们在此吵闹些甚么?” “二少爷!这厮……” “嘿。张公子,你张府家法大得很呢。奴才都这般猖狂!” 一个低弱得声音,“萧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一愣,这位“二少爷”的声音……尽管他似乎刻意压低了,但我还是有似曾相识之感…… 略静了片刻,估计是那姓萧的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倒底只哼了一声,而后听动静是他与那位二少爷双双离开了。 半晌,就听门外一人----刚才听他们的对话我知道,这人是家将护卫之类----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好色无赖!偏生找出这许多借口来!三哥,想咱们张府满门忠烈,如今倒要受这泼厮地鸟气!端的气煞人!”另一个声音低叹道:“老四,轻声些,莫要坏了少爷的大事!此时咱们还用得到他,因此上二少爷才与这厮虚与委蛇……想当初老爷在时,这厮便来过几次,我瞧老爷只不冷不热地应付着,昨日他找上咱们,竟说昔日老爷待他如待兄弟,当真可笑!二少爷纵是回家日短,我瞧也是个聪明透顶的人,应酬这厮无非是为了咱们张府的血海深仇,少爷都可忍得,你我兄弟便也忍他一忍罢。” “此节我也省的,可一见这厮的鸟嘴脸,我就耐不住心头火……三哥呀,里面那个无非是柴荣的女人,二少爷怎地这般仔细,这门上大锁一上,里头石窗又恁般狭小,况且这是七层塔顶,她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到哪去?让你我守在这,倒像是专为防那辽人!咱家二少爷也忒谨慎了!” “老四,你怎这许多话!为了咱们张家满门老少,为了咱楚州百姓,你我守上一时半刻,只待杀了柴荣那厮,讨了血债,休说守门,便是要了我这条性命,我这双眼若是眨上一眨,都算不得好汉!这两日,一想到咱们老爷铮铮铁骨,为国捐躯,我这心里……唉……” “三哥……” 门口传来低抑的哭声……偷听来的信息。先,这几个人和荣哥有仇,我被他们抓住,关我在这……刚才那人说“七层塔顶”,看来这是在宝塔里了。他们已布下机关,抓我就是为了引荣哥来; 其次,这两人是刚才那个二少爷地手下,楚州人,张家……诶,楚州守将好像叫张什么,前日死守州城,城破自尽身亡……那位二少爷。会不会是他地遗孤?! 还有,那姓萧的是辽人,嗯,南唐自李当政时,就与契丹结好,以牵制中原政权,所以在楚州出现个辽人倒也没什么稀奇,不过很明显,他们联合无非是互相利用,张家几人对那辽人似乎颇为鄙夷不屑。合作关系也不怎么牢靠; 至于丁寻和今天带出来的那几个侍卫,生死未卜…… 趁门口那两位哭得投入,我小心爬起来,叹。我现在虽然苏醒了,可还是手足无力,没内力地状态真让我不适应,轻轻走到唯一的窗子前,说是窗子,其实只是砖墙上地一个尺许见方的通气口,难怪外面那两人那么放心,这尺寸。绝不是成年人能钻得出去的,何况,我向下望望,离地好远啊……可能还真是顶层。 远眺,视野里是无尽的荒原,斑秃样的杂草无规律地生长。近处。几棵老树枝叶稀疏,四外并不见其他建筑。当然更不要说有人了。天上覆了薄薄的阴翳,不阴不晴地,苍白的淡阳死气活样地照下来,大约正是午后。 旷野,塔顶,守卫,窄窗,果然是个好牢笼! 不过嘛,嘿嘿,我伸手在腰间一摸……微笑。 找个墙角盘膝坐下,从荷包里摸出一物,吞入口中。 我随身地荷包里,除了惯常的散碎银子、香药,新近添了两个极袖珍的小瓶,那是我把老妖精给的药拆成了小包装,随身带着----既然上次在女贞观里现了随身带药地好处,自然要把这良好习惯延续下去。 不过,这九转还魂丹还真是……吃了这药浑身燥热难受,犹如体内凭空多了许多乱七八糟地真气,这感觉,颇有些象上次在蝴蝶谷里被老女人逼着吃的那个虎髓熊胆丸,我收回心思,灵台清明地吐纳运功,把体内热流一一归拢了,小心引导它们在四肢百脉游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全身毛孔尽皆打开,丹田中内藏之气渐已恢复,想必之前中地“迷仙散”已随汗水排出体外,真气运行一周,通行无碍,丹田充盈,身上明净舒恬,正是状态恢复到最佳时的淋漓畅快。 睁开眼,半空轻舞的银色灰尘已淡弱了许多,侧耳听,门外那两个家将仍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追忆着旧事,时不时唏嘘一两声。 我轻轻走到窗前,比划了一下尺寸,从靴子里摸出一物,沿着窗口砖缝无声地切了下去…… 微笑,不愧是削铁如泥地宝匕啊!切砖就跟切豆腐一样。 热烈感谢林逸白同学! 虽然匕割在砖上毫不费力,但我为了不出声响,只用极缓极缓的度,而且也要留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忽听一声:“里头这女子也不知醒转没有,这悄无声息的,倒有些可疑!” 吓一跳,赶紧扑倒在铺草上装睡,就听另一人道:“她醒转了又如何?还能插翅飞了不成?这女子……早上拿银钱给少爷,我瞧她心眼倒不十分坏……” “嗯?老四,你……” “三哥放心,我只这般一说,绝不能坏了少爷地大事!那时她主动靠上前来,省去咱们多少事呢,咱家二少爷易容的本事当真了得,那小叫花装的,啧啧,连我都要给骗了去。” 两人又聊开别的,我听了一会,觉得他们似乎不会进来查看,于是爬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匕无声地没入砖石,忽想到,我这匕藏的也并不怎么隐蔽,只是在靴子里,侧面做了个窄窄的夹层插匕,若是细搜,不至于搜不到,而腰上的荷包,更是挂在明处,虽然这时代无论男女带荷包都是很常见地事,但他们居然给我留下来了,也没动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说明,根本没人搜我身上? 如果是我,抓到人,会不会在他身上翻翻呢?或者说,什么情况下。才可能不搜身呢?…… 顾不上多想,因为窗口已切成了能容我出去地尺寸,摇头,其中缘由以后再细想吧,反正我是非逃出去不可的,谁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阴暗歹毒的招数对付荣哥,我不能留下做他们的人质,要是能在半路上截住荣哥就更好了! 我把切下来地砖石轻轻放在地上。想了想,又盖上些茅草,自从那年去杜地书房“****”过,我就有了“毁尸灭迹”的习惯…… 探身出去四下张望,又仔细听听门外地动静,我一提气,先飞身跃上近处一棵大树,连着在几棵树上点过,最后才落在远处地面上。 哈哈!倒底让我跑出来了!! 天光渐淡,日已西移。我现在能分辨出方向,问题是,我并不知道楚州在哪边啊! 望天,怎么办? 我找了棵枝叶略稠密的大树跳上去。藏身在枝干上,愁,我是随便找个方向跑出去,遇到行人再打听楚州的方位呢,还是就躲在这,等荣哥来救我时抢先跳出去截住他? 两个办法各有利弊。 这位置倒是离那石塔不远…… 随意向回望去,诶?!那是…… 一个人,鬼鬼祟祟接近了石塔。侧身进门时,警惕地四下张望,便是这张望,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叹息!深深地叹息! 我跳下地,施展轻功,飞快向那扇门跑过去…… 丁寻这笨蛋。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过这家伙没事。真好。 闪身进塔,我记得刚才他们说塔里有机关。所以留了心眼没有四处乱闯,只靠在墙壁上小心查看。 塔底层的光线比外面略暗些,条石铺就的地面还算平整,壁上地彩绘雕塑已残破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墙角一道窄窄的阶梯,幽淡的日光从二楼入口处洒落,象是在石阶上刷了一层稀薄的蜜糖。 可是,看不到人。 正想运功探探四外的呼吸声,忽听有人低唤:“可是水小姐么?” 循声望去,丁寻正从阶梯下的阴影里走出来。 惊喜,轻声道:“哈!果然是你!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他赧颜道:“惭愧惭愧!着了竖子的道,又吃了一掌……我记着他们离开的方位,一路寻了来,可惜我醒过来时他们已走了许久,倒底不曾赶上,方才见这塔荒凉的紧,正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便进来一探……你怎从外面进来?他们可有冒犯小姐?”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我出声提醒,“你当心些,听说这里有机关,你刚才怎么走过去地,没事么?” 话音未落,就见他身子一陷! 惊呼!我飞扑过去,赶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抓,还好,抓住他一只手。 好险!原来是他脚下的一块石板翻转了,露出一个地洞,此时那石板兀自竖着,我趴在地洞边上,半个身子落在洞里,而他则悬挂在半空。 向下一望,深不见底,黑乎乎一片,却有寒光点点,坑底肯定埋了刀剑利器,人要是掉下去……真歹毒!赶紧移开视线,“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一使劲,就觉身下一松,暗叫不好!我身下的石板竟也塌了下去!本能地一抓,只抠住洞口边缘。 两人的重量都只落在左手上,刚才那一抓,可能伤了指甲,指尖钻心地疼。 “水小姐!你放手罢!我现下内力全失,又中了一掌,功力只剩了一成不到!护不得小姐,还请放了我,你一人也好出去,陛下还等着与小姐团聚……” 我顾不上理他,只凝力在指尖,尽力往石板中抠进几分,希望能抓的牢些。 他仍喋喋不休着:“……丁寻失职!不能保护小姐,反倒成了累赘!有负陛下圣恩!只能以死谢罪……”说着,居然用另一只手来掰我的手指! 火腾一下蹿上来!我怒道:“你非添乱不可吗?!你敢再掰我的手指试试?!我这边就松了手!信不信我跟你一起跳下去?!!” 他果然被吓住,结巴着:“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狠狠瞪他,“你觉得我就那么没义气吗?我告诉你,我刚才已经跑出去了!你说我为什么回来?还不是为了回来找你这笨蛋,要是想让你死,我刚才就不拉你了,又何必抓住了再松手呢!” “丁寻无用!若能换得小姐逃生,丁寻死而无憾!日后陛下自然会派旁人护卫小姐,小姐无须为我……”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费话!哼,你想的美,你倒是很英雄的死了,难道让我以后每天遭受良心的谴责?遭受内心的审判?让我因为自私悔恨终生?你太过分了!那样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我确实很热爱生活,可还没无耻到要牺牲别人来让自己苟活!” “我……” “你要是闲地没事干,不如想想我们怎么上去!提点有用的建议好不好?!” “我……” 不理他,我吐口气,骂了人就是爽,真减压啊,不过,怎么上去呢?似乎武侠小说里通常会写,手在洞口一拍,借力腾身跳将出去,可我现在只有几个指头抠在边上,怎么“拍”啊! 尤其,我悲哀的现,地洞口上,被我们吊住的这块石板,在我的指下,居然开始出现疏松的迹象!!不由就想起了当年给荣哥讲地那个关于人生地寓言…… 一语成谶啊! “丁寻!你给我听好!” “请讲。” “你这笨蛋,这事没完!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饶过你!!呜呜,荣哥哥 “啊?” 不等我继续骂人,指尖一轻,我左手抓了一块碎石,右手抓着一个丁寻,惨叫着向陷坑深处跌落…… 胭脂四 第30章 寒山一带伤心碧 坠落……坠落…… 居然,没最后吃一次汴京遇仙楼的洗手蟹就要死了…… 居然,没最后吃一次潘楼街梅家铺子的莲蓉酥就要死了…… 居然……和丁寻这家伙一起死了! 人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的都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人,而我居然和这家伙组队共赴黄泉了…… 飙泪中,忽觉下坠之势一缓,身体好像落在了弹簧床垫,不,是蹦床上!略一坠,又向上弹起,我倒一口气,正要换个八度尖叫,就见四面陡然立起巨大的黑网,兜头扑面地向我们收拢过来! “啊哟!”我和丁寻撞在一起,被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网子紧紧兜住,越挣扎越紧,我的膝盖不知撞了他哪里,撞得他闷哼一声,大约是我不小心给他了一个膝攻,他的肩膀硌在我的肋下,好疼,泪,扯平了。 我们就象是网兜中的两条活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在半空,与此同时,轰地一响,头顶上的石板翻转复位,那个掉我们下来的地洞口眨眼间已被无垠的黑暗吞没。 隐约有铃声响起,似乎隔了墙,声音有点低闷,“砰”的一声,眼前一亮,对面墙壁上打开一扇门。 幽黄的灯光泼进来,照亮这个空间,砖石四壁,顶上是石板,脚下密布枪尖。困住我们的网兜挂在屋子中央,上下悬空,四边不沾,对面墙上半腰处有一道门,门前伸出块平台。此时,两个大汉正立在门口石台上,一个提着只灯笼,另一个提了根哨棒。 那两人瞪大眼睛,“咦?这女子不是在上头关着么,怎的到了下面?那男子,哈哈,莫不是柴荣?”因为现在丁寻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正脸,一人伸哨棒过来,轻轻一拨,网兜悠悠转动,那两人看清丁寻地脸,大失所望,“竟是这厮!这厮居然有本事追到这里!”一人抱怨着,“未网到大鱼,倒网了只虾子……”而后大约说了句问候丁寻家女性长辈的话。 丁寻勃然大怒,“逆贼!休得猖狂!待我主圣上率军到此。踏平尔辈鼠穴,看尔等能猖獗几时!” “嘿,贼囚好个利口!大哥,依我看。这厮也没甚用处,不如先结果了他……”那两人交换个眼色,一人取了钩竿,正要勾上网兜,却被另一人按住道:“且住!这厮的功夫……倒是在这乌蚕丝网里还便宜些……” 先前那人道一声“有理”,便放了钩竿,另取一条大枪,直向着丁寻刺过来。 丁寻大骂“无胆鼠辈”作视死如归状。我瞧得真切,待那枪尖扎过来,装作害怕乱动,略转了网兜,以手里的石块一迎----石块就是刚才我掉落时从洞口掰下来的那块,荡开枪尖。嘴里故意大叫“诶呀。扎到我了!” 貌似留着我还有用吧?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这时“撕票”地。 “水小姐!!”丁寻怒喝:“尔等冲我来便是!休要伤到旁人!!”我趁乱大声喊疼,估计装太像了。一路看小说网连对面提灯的都怨那拿枪的,“你怎不看准些!” 拿枪的无辜道:“不提防那网子忽地转了……” 正混乱着,猛听一声:“怎地这般吵闹!” 眼前两人忙转了身,齐齐向着后面施礼道:“二少爷!” 我直直盯着门口,那个二少爷站在略远些的黑暗里,幽黄的灯烛只映亮他一角袍襟,看不到脸,可这声音……这次他似乎忘了掩饰,我听着越熟悉…… 这人,倒底是谁呢? 猛然灵光一闪,我大叫:“小玄!!小玄子!!是你吗?!别躲了,我认得你的声音!!哼,你有胆子抓我,就没胆子见我吗?!” 那角襟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出来,站进光亮处的石台上。 这次他没有易容,依稀还是我初见他时地样子,可细看,似乎又很不同了,个头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成熟了些,最大的变化是他脸上的神情……我望进他的眼睛,呼吸一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深沉,悲伤,是只有经过最撕心裂肺伤痛的人才会有的悲绝,看得人心酸。 那个在蝴蝶谷的桃林前,在漫天粉雾里,一身白衣的总角小童,再也见不到了。 “沉烟师姐,别来无恙?”他用出年龄的成熟语气和我打招呼,面上沉沉地,似冷漠无情,又似包含了万千悲喜。 “你抓我……”是为了引荣哥来,这我已经偷听到了,可他……“你姓张?楚州的张……大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先父。” 果然……诶?不对呀!“你不是孤儿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被老……你师傅捡回到蝴蝶谷,怎么现在又成了张家二少爷?” 他默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对我吐露实情,我不催他,只默默与他对视,良久的沉吟后,他终于开口:“……我乃不祥之人……” “什么?什么叫不祥之人?” “我自落生便克死了母亲,克死了祖父,祖母恶我不祥,命家父将我送与旁人,正巧师父游历天下,路经此地,便把我讨了去……” 我暗想,什么克死,都是古人迷信的说法吧!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又赶上他祖父辞世,于是这可怜孩子就被扣了“不祥”地罪名,他奶奶和老爸也真够狠心的,不过想想郑庄公寤生(1),亲妈还嫌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呢,更何况别人……我叹。“然后呢?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你师傅告诉你的?”他应该还不到十五,不是老妖精轰徒弟出谷地年龄啊。 他摇头,“年初,师傅在谷外无意中救得一人,那人正巧是家父派来寻我的家人。原来当年师父抱我走,家中老管家只道祖母和父亲一时愤怨,想必过些时日还会找我回去,所以仔细问了师傅的仙居所在……去年,兄长和弟弟相继病故,父亲便让人寻我回去认祖归宗,于是我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哦,原来如此!“可是。小玄,你想想这些年是你师傅抚养你**地,嗯,我猜你还是和师傅、师兄更有感情吧……”我谨慎着措辞,尽管我非常想说:就你那老爸,遗弃自己亲生骨肉,要是在现代这行为是犯法呢,这么狠心地人,你居然还要为他报仇? 虽然我没好意思直说,他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沉脸道:“是我生而不祥,不怨旁人,且父仇不共戴天,师姐无须劝我。我定是要取了柴荣项上人头,以慰先父在天之灵!”他长吐口气,“师姐放心,待我大仇得报,便放了师姐,师姐无须担心。” 放了我?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难怪他不搜我身上,可能是不想让人有机会非礼我。他让那两个家将守在牢房门口,会不会也是为了防那好色的辽人?刚才他突然现身,或许是因为我假装被刺中,折腾的动静大了些,让他以为我被欺负…… 小玄这孩子,倒底还是念旧地。因为他念旧。所以我在成为阶下囚之后才没受到更多侵犯吧…… “小玄,我理解你地心情。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父亲也希望你能平安健康的活着……嗯,以现今天下地局势,统一是大势所趋,所以这事总是要有人来完成的……至于那屠城的命令并不是荣哥下的,荣哥是个好皇帝……”尽管我在费力解释,可我知道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我哑口无言…… 果然,他高声道:“若非周人来攻,家父又何至于以身殉国?!师姐,无论你如何为那厮开脱,我父毕竟因他而亡!”他目中露出恨意,“前日,父亲命他的近身侍卫护我躲入密室,我亲眼见到父亲英勇无匹,拼死奋战,钢刀过处,头颅乱滚,刀剑砍钝了无数,敌兵砍翻了无数!最后只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终于力竭自刎!我父为国尽忠,纵死犹闻侠骨香!我身为人子,身为张家之子,岂能苟且偷生?岂可不为亲尊报仇?我若不手刃仇家,又怎能对得起我张家的列祖列宗!怎能对得起我张家的满门英魂!!”忽然声音哽住,摇曳的火光下,他拖在墙上的影子微微颤抖,他身边那两个家将也以袖拭泪,低声呜咽,我只觉丁寻动了动,好像要说话,赶紧就近用胳膊肘顶在他嘴上,这家伙开口准没好话,这时,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小玄忍了悲声,咬牙道:“所以请师姐莫要再劝!我意已决!此番定要以柴荣之头祭奠先父!以柴荣之血祭我楚州百姓!”不待我再讲,他一转身,疾步走出屋外,那两个家将见了,忙提了灯笼跟出去。 门咣一声关上,石室里再次陷入漆黑。 无尽的黑暗里,回荡着我深深地叹息。 从他的角度考虑,他,其实也没有错…… “水小姐,你难道任由他们谋害陛下?!” 一凛,丁寻提醒的对,我虽然对小玄无比同情,但他要伤害荣哥哥,却是我更加无法容忍的。 定定心神,当务之急是……我吃力地移动手臂,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九转还魂丹,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了,我找到他头地位置,低声道:“把这个吃下。” 幽晦的塔底地牢,呼吸之声相闻,丁寻服了药正在运功驱毒,我闭了眼,昔日与小玄相处的点滴忽上心头…… 那时,还是单纯的孩子呢,在我问他,我是否可以去泡温泉时他会脸红;我做了好吃的饭菜,他会赞不绝口,让我几乎误以为自己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当我在蝴蝶谷那片桃林前徘徊时。他怕我误闯机关,好心跑来,拉着我的衣袖说“师姐,你切莫想不开啊” 转瞬间,一切都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丁寻长吐口气,他收了功,赞道:“果然是灵药,在下内力已复,多谢小姐赐药。” “不用说客气话,”我被重新拉回现实,“我刚才想了,我们可以先跳到那个台子上。然后从那扇门出去,虽然不知道门后还有没有机关,不过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全凭小姐吩咐……”说着他用力扯勒在身上地网兜……居然一根丝线也没扯断,他“咦”了一声,拈了墨黑的丝线在手里细细看着,诧道:“何物这般坚韧?” 我摸出匕,“我来。”一割……诶?居然也没效果?! 太诡异了!这是什么玩意,居然连我地匕也割不断?! 他拿过我的匕,“小姐可以此物杀过人?” 汗!“没有!” “难怪,”他忽然在自己指上划了一下。我吓一跳,“你干什么?!” “宝兵刃需以人血饲喂,方可至锐冽之极致。”说着,举了匕给我看。 那一点鲜血迅没进匕刃里。简直跟生宣吸墨一样快,再看匕,一条细细的红线在脊身上现出来,寒,这匕不是成精了吧。 可这招似乎还真管用,他以饮过血地匕去割丝网,不一会就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把匕还我,自己钻了半身出去。正要向对面的石台上跳,忽听顶上石塔里有人喝道:“柴荣!休得轻举妄动!你且看来,那椅上坐地是谁?!你地女人落在我们手里,若想她活命,你这就自行了断了罢!” 惊呆,这人在说什么?与丁寻诧然对望。他也一脸困惑…… 忽然心头一亮!我明白了!!小玄抓我来。其实并非是要把我推到荣哥面前要挟他,他只是要荣哥知道我在他们手里。然后他易容成我的样子,趁荣哥来救时偷袭他…… 太阴险了!!这孩子居然这么腹黑! 丁寻一定也想到此节,只听他暴喝一声:“陛下当心!!竖子使诈!!”轰地一声大响,光亮携着碎石尘土当头洒落,竟是他情急之下纵身跃出,打穿了顶上石板飞了上去! 此时他内力已恢复,虽然他说早上中了那辽人一掌,但我想他比一般人应该还是强出许多吧,我只听上面一片呼喝对掌之声,赶紧跟着从他打穿的洞口跳了出去。 此时将近日暮,塔中光线比刚才更昏暗了些,塔里没有点灯,想必是他们为了混淆视听故意为之,只见一个女子坐在远处地椅子上,猛一看还真和我长得一样,估计是小玄易容的,丁寻正在当中和四个人交手,击打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在入口处,一人一袭黑衣,披一件玄色大氅,高大的身影挡了夕阳,正是荣哥。 “荣哥哥!”他看到我,似乎要走过来,我赶紧止住他,“别动!!地下有机关!!” 他脚步一停,正在这时,猛听一阵机括响动,无数道寒光从墙壁上射出来,直直射向荣哥!! 在我的惊呼声中,只见荣哥飞身而起,躲开那漫天箭雨,我刚松口气,就见视线里飞起无数大石,呼啸着向荣哥砸过去!! 此时他腾身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得以巧劲卷开飞石,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荣哥之前,一块大石狠狠撞在他胸口,他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胸前衣襟。 是……丁寻! 我掩口惊呼:“丁寻!!”泪水瞬间涌上来。 泪眼朦胧中就见两人直扑丁寻,是张家的家将,他们缠住丁寻厮斗,另有两人从左右攻向荣哥,而中路一人凌空扑下,手中寒光闪烁,正是小玄。 荣哥双掌疾分,左右推出,震开两边来人,这时小玄长剑已近荣哥咽喉,电光石火间,荣哥左手翻转。一指弹在剑身之上,叮的一响,清脆如金戈相交,荡开剑势,右手一掌迅疾拍出。我看得真切,那一掌正印在小玄胸口!噗的一声,如中败革,小玄地身子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掌风击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对面墙壁! “小玄!!”他虽然抓了我,他虽然要害荣哥,可现在看他这样。我还是于心不忍,我知道这话不好开口,可还是忍不住道:“荣哥哥……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忽听轰隆一声,滚雷般闷响,四壁大震!我惊转头,小玄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站起,他双臂抱住一尊佛像的佛头,正在奋力扳动,随着他地动作,塔中光线越来越暗…… 猛回头。一道厚重的石门正从顶上吱吱嘎嘎地落下,门口夕阳似不堪重负般被一点点压得矮下去。 他要同归于尽?!!“小玄!!”我扑飞过去,机关在佛头上吧,我要去制止他! 刚一跃起就被人拦下。丁寻狠推了我一把,喝道:“快走!!”我踉跄几步落进一个怀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小玄地怒喝嘶吼,我被人抱着就地一滚,再停下来时,已到了塔外。 那石门带着刺耳的吱嘎声。沉沉落下,眼见离地也就一尺有余,回望,只有荣哥,“丁寻!!”我往回冲,却被荣哥拉住。“你拉我干什么!!丁寻还在里面!!!”甩开他。焦急地四下搜寻,好!就用这个!我抱起近旁地上一段残破地石柱。似乎是拴马桩之类,飞快往那石门下一送,正好将门卡住!! 我趴在地上从门下的缝隙往里看,正见一人大骂着“贼囚!!坏我了家公子大事!不把你斩成肉酱怎解我兄弟心头之恨!!”一刀砍在丁寻肋下!血花飞溅! 我大喊:“丁寻,块出来!!”声音已带了哭腔,这石柱太细,架出的缝隙只有半尺左右,便是没人和他缠斗,以成年人的体型也未必出得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找块更大的石头!!或许可以用杠杆原理?!或许可以找到别的工具!!或许……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最当紧地!我从靴子里摸出匕,瞄准近处一人凝了内力打出去,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我叫:“丁寻!拿着匕!!” 丁寻就地一滚,躲开哨棒攻击,从尸体上拔下匕,反手挥出,咔的一声,哨棒已短了一截。 虽然短些,可毕竟是削铁如泥地宝兵刃,肯定比空手强,稍微松口气,忽然腰上一紧,我被荣哥抱着向后跳开,再看刚才我待得地方,一块大石呼地落下,在石砖地上砸出一个凹陷。 吓一跳,抬头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整个塔身似乎都在战栗?大大小小的砖石从上面落下来,诶?!难道地震了?! 看四周,很平静,只有这塔…… 是小玄又用了什么机关?或是……石门机关被我破坏了,于是塔内机关崩溃,所以……塔要崩塌了?! 象是在印证我的猜测,眼前石塔剧烈震颤着,砖石乱落,尘土腾起,沙尘迷了我的眼,我泪流满面,耳中轰的一声巨响,在漫天地扬尘中,眼前忽地空旷了…… 我用力掰那只揽在我腰上地手,大哭:“你让我过去!也许……也许还有救!!” 荣哥不做声,默默抱起我,施展轻功,离开那堆断壁残垣。 泪眼朦胧中,宝塔废墟越来越小,红日沉沦了,余晖勾勒出地残塔轮廓,很快与地平线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一条冰冷地地平线横亘在天地间,再无其他痕迹。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可能他没有死!!可能现在去挖还能救活他……”无论我怎么哭喊他只默不作声,脚下施展轻功,足不点地的奔向远方。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了一会,我拿他的衣襟擦干眼泪,哽咽道:“丁寻是好人!都是为了救我!他这么年轻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实在太可怜了!答应我,你一定好好封赏他地妻儿,好不好?”用力摇他的衣襟。 荣哥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下头。 “对了,荣哥哥,我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放慢脚步,我挣了两下,从他怀里跳下来,脚尖刚一沾地,立时足尖轻点,飘身出两丈开外,我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咬牙沉声问道:“你是谁?” 注释: (1)《左传.隐公元年》:“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寤生,遂恶之。” 胭脂四 第31章 只应含恨向斜阳 残阳如血。 眼前人神色木然地看着我,他身上披的玄黑大氅被晚风掀得噗喇喇作响,殷红的衬里忽隐忽现,犹如未燃尽的暗火乍明乍灭。 沉默片刻,他僵硬地牵起嘴角,笑声嘲哳:“嘿嘿,小娘子聪明得紧,某自认若不开口,天衣无缝,却不知何处露了破绽?倒要请教。”语声怪异,带着额外的卷舌音。 原来是这厮!! 我冷哼,“你这脸弄得倒是挺蒙人的,你故意穿这大氅也是为了掩饰身材吧,旁晚天色暗,塔里又没点灯,大家先入为主,知道荣哥哥肯定来救我,所以才都被你骗了!刚才太乱,连我一时都没识破,直到闻到你身上的气味……” “气味?”对面的人抬起袖子在自己鼻子边闻闻,“有甚异味?” “就是因为没有任何气味才可疑!他身上永远有种非兰非麝的木香,你身上没有,而且,哼,很显然你不知道,丁寻还没娶妻呢!” 他一愣,讪讪干笑着,“小娘子这鼻子倒是好使!你起了疑,便用为他妻儿讨封试探于我,我无论应与不应都入了你的彀!中原女子恁地狡黠!”他伸手到下颌的位置去除化装物,“如此也好,某又何尝愿以他人面目与你共赴巫山……” 悚然一惊!我不等他说完已提气远遁,当他说到“共赴巫山”时…… 这厮不是小玄!小玄为了回护我可以禁止别人接近我,但这辽人是个好色之徒,我绝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慌不择路! 我回望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似乎还游刃有余! 这厮似乎是在消耗我地体力。 后悔,居然没沉住气,操之过急了。 冲动是魔鬼,我应该把他骗到对我最有利的地方啊!比如楚州周营附近。可刚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揭穿他,实在有悖我一贯自诩的冷静沉着,一时的冲动直接导致自己陷入险恶的境地。 悔之晚矣! 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别人装成荣哥地样子,实在无法忍受被装成荣哥的人抱在怀里…… 青山迢渺,苍莽千里,眼前的荒野无边无际,而身后那人,如影随形。暮鸦低徊。水声隐隐,我完全不知跑到了何处,忽然视野里现出一片黑影,是个村子?我向那边跑过去,离近些才看清,原来是一片树林。 逢林莫入吧,我正要转个方向,猛听身后传来一声唿哨,尖利刺耳,随着这声唿哨。一条条黑影从树林里蹿出,手中持了兵刃,寒光闪烁,这些人呈半月形向我包抄过来。再回身,那姓萧的辽人已到了跟前。 他竟然在这埋伏了帮手! 可恨!我以为自己在选择逃跑的方向,实际是被他赶着跑到了他希望我来的地方! 这些人渐渐围拢,虽然没紧逼到跟前,但各个方位都已被他们守住,无论我往那边跑都会遇到拦截,随着我的移动,他们的包围圈也在移动。我找了个略高些地位置停住脚步,四下张望,唯见暮色苍凉,浩野旷荡,渺无人迹。 “哈哈哈哈,小娘子。”对面的辽人去了伪装。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他得意地笑着。“你们中原人喜用成语,我赠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八字,小娘子以为可还恰当?劝你乖乖顺从了,某自会好好疼你,这般标致的小娘子,待某尝了滋味再做他用,方为上策!”他叽里咕噜地对一众手下说了些什么,众辽人轰一下笑开。他边说边向我逼近,淫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妙,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美人,你就从了某家罢!” 我一抬手,一点寒芒抵在我的喉间,他见状一怔,停了脚步。 匕给了丁寻,现在我身上没有利器,刚才我一边跑,一边从荷包里掏了块大点的银子,凝内力于指尖,把银子一边捏出尖锐的锋面,原打算找机会把它当暗器打出去的,我知道我和这厮的功夫相差太多,得手的几率恐怕不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只是想,有了锋利尖角地银子应该比普通浑圆的银块更有杀伤力,结果还没找到一击制敌的机会,就派上了这个用场。 尽管和真正的利刃没法比,但如果我用力刺下去……用力地刺……大约还是可以割开颈动脉吧…… 对面那辽人眉头皱起,可能是怕我就这么死了,他一番心机白费,周围环伺地他的帮手,持了刀剑,虎视眈眈,一时倒也没敢轻举妄动。 紫霞漫过苍穹,晚风吹得身后林叶沙沙作响,迢邈的水声铮淙拍岸。 簪早已不知去向,我的长凌风乱舞,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那姓萧的辽人脸上,轻蔑冷笑,“你这厮只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还有一句话,想来你这茹毛饮血的胡虏也该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想让我做你的禁脔?想用我去威胁荣哥?你、做、梦!!” 手上微一用力,尖锐地边缘已割开肌肤…… 就这样死了,遗憾吗?自己一个人,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朋友们找不到的不知名的地方,就这样无声地死去了,怎么能一点遗憾都没有呢……可我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惊愕、惶惑、惋惜的面孔,听到他们惊呼、叹惋、抽气的声音---- 开颜微笑。 我就是死,也不能落在你们手里! 说什么“千古艰难唯一死”,事实上“人生自古谁无死”。任是什么英雄豪杰,倾城美色,到头来不都是一掊青冢,一堆白骨…… 不过如此。魅般近到我身前,一抬手攥住我地腕子。他眼中喷火,怒喝道:“当真要刺?!小女子恁般狠辣!!某费尽心思,与张家竖子虚与委蛇,为地就是……眼见此番大功告成,岂能让你这般轻巧地死了?哼,想坏我大计?端地可恶!!”他把我地手腕掰离我的脖子,狠命攥住,几乎要把它捏碎。我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呼痛声溢出喉咙,目光不示弱地狠狠扎进他眼睛里去。 他浑浊的眼珠盯牢我,阴恻笑道:“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不知某家的厉害……”忽地神色一凝,急转头,望向旁边。 我顺着他地目光看去,眼前,天高地迥,风吹草低。耳中,枝叶簌簌,流水淙淙…… 轰然间有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骑突现在视野里! 沉晦的暮色掩了他的容貌,遥远的距离模糊了他的身形。我的心疯狂乱跳,嘭嘭大响!眼泪呼地涌上来,视线一片迷离! 因为我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说,来的人,是他。 他策马疾奔,眨眼功夫已到了跟前,周围的辽人纷纷上前堵截,我朦胧地视线追随着他矫健的身影。只见他在马上拔身跃起,越过一众辽人的刀丛剑林,如大鹏般凌空扑下,我耳边只闻呼喝对掌之声,眼一花,一双坚实的手臂抱住我。我但觉身子腾空。再缓过神来,已稳稳坐到马上。他的身前。 周围的景物瞬间消匿,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那温软的触感令我泪如雨下,我把头埋在他胸前,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荣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声道:“傻丫头……”他的双臂收得这样紧,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但他温暖的身躯充盈在我地手臂间,这真实存在的感觉,让我忘了其他一切。 一声轻嗤把我拉回现实,四外的厌物们现出形迹,那姓萧的辽人卷了舌头聒噪着:“某久闻尊驾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要当面拜见,今日有缘,实乃三生有幸!某不才,奉我家狼主之命,有请二位同往上京盘桓几日,还望俯允。” 我擦擦眼泪,环顾四周,那些辽人已经散开,重又把我们围在当中,姓萧地负着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荣哥沉了脸,冷冷道:“魑魅魍魉,也想拦住朕么?” 我看看他,他今天只穿了箭袖便服,没披铠甲,得胜钩上也没挂他的偃月刀,总算腰上悬了长剑,再看周围的人,各个兵刃在手,功夫不知深浅,人数倒是不少,那姓萧的头目,虽然武功比我高,但比荣哥哥,哼,肯定是不如的,否则刚才他们对掌也不会让荣哥把我抢回来了。 “我家狼主有言,如若相请不动,就地格杀也是无妨的……在下一番好意,只因敬尊驾是位英雄,故此相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嗤笑出声,他游说谁都用这句话? 姓萧的面不改色,悠悠道:“试想,我等便是拦不住尊驾,难道还拦不下……”故意吞了后半句,目光在我面上转转,做意味深长状。 想起刚才被这厮逼得差点自尽,我心头火起,对他怒目而视,这厮哪来地自信?!即便他们人多,也不见得稳操胜券吧,难道……我向四外眺望,好像也没有其他接应啊,还是说,这些人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荣哥冷笑道:“拦不拦的下,一试便知!尔等有甚么招数,尽管使来!” 话音未落,就见几人扑身一滚,舞动大刀来斩马腿,另有几人挽了剑花,来攻荣哥! 原来如此!这些人显见是平素练熟了的,各有分工,轮番上阵,类似戚继光的船拳阵法,以团队组合来攻击敌人。 荣哥宝剑出鞘,在我耳边低声道:“抱紧我!”一手挥舞长剑接住辽人的攻势。另一手提了缰绳,驱策战马躲避脚下攻击,他的坐骑明显也是久经沙场地战马,灵巧躲着敌人削马腿地刀剑,抽冷子还在敌人身上腿上踩踏几下…… 我想。如果荣哥带了趁手的长兵器,对付这些人一定不在话下,或者他下马,在步下与他们交手估计也很轻松,但他现在要护着我,又要防着下面地人砍马腿,手里的宝剑还是短兵刃,马上交锋讲究地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想来他为了赴小玄的“单人独骑”之约,只带了长剑,虽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可俯身砍杀马下的敌人总是有些不便,何况对方人多,分工明确,又用车轮战术,所以一时竟让他们逼了个平手。 “荣哥哥!不用管我。如果你觉得在马下杀他们方便不如就下去……” “莫要胡说!” “我是说,宝剑太短,你不如……” “不用!”他不待我说完,一提缰绳。胯下坐骑一声长嘶,纵蹄腾跃,我就觉身子腾云般飞起,战马已驮着我们向圈外跃去。 是啊,即便这次不能把这些人都干掉,至少也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 忽听有人叽里咕噜喊了几句辽语,我心中一动,从荣哥怀里探出头去。就见一众辽人对着我们站定,左臂指向我们,嗤嗤声不绝,竟是他们袖中都藏有袖箭,此时他们按动机括,一蓬蓬短箭密密麻麻地飞出来。我惊叫:“当心!袖箭!!” 此时战马正跃在半空。荣哥哼一声,舞动长剑拨打雕翎。只是毕竟剑身长度有限,护了人护不得马,我眼睁睁看见一篷短箭打在马身上,惊叫还没出口,就觉腰上一紧,荣哥抱起我从马鞍上纵身跃起,腾在空中仍不忘把我护在怀里,他以自己的身子隔在箭雨和我之间,挥舞长剑拨开乱箭。 待到落地,已离开那些人有些距离了,我问他“要跑吗?” 他摇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追过来的辽人,低声道:“莫怕,有我,待在此处莫动。”说罢转身向前走两步,迎着那些人,挡在我身前。 辽人尽管也有伤亡,但这时见我们没了坐骑,不免士气大涨,他们呐喊着冲过来,荣哥稳稳站住,泰然渊,晚风把他的袍襟吹得翻飞激荡,他只岿然不动。待到那些人冲到五步开外,猛听他一声暴喝!好似霹雳雷霆,丘峦崩摧!辽人们脚步一顿,神色立时没了刚才的自信,荣哥怒喝一声,杀进敌人丛中,但见他身法飘忽,走位灵动,敌人再也组织不起团队进攻,他一口长剑舞地凛凛生风,剑气纵横,白光到处,敌人风声鹤唳,血肉横飞。 我从地上捡了石子,有人冲过来,我就打石子过去,只需阻缓一下,等待他的就是穿过他身躯的荣哥的长剑。 辽人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最后一人遁入旁边的树林,拼死逃得命去,战斗终于结束。 荣哥绕开满地尸体大步向我走过来,我上下打量他,“荣哥哥,你没受伤吧?” 他摇头,目光落在我的颈上,蹙额道:“这是怎地了?!他们伤到你了?!” “没有,就是刚才想自尽来着……扎的不深,嗯,现在伤口已经凝固了,我的血小板……很好的……” 他仔细看了我的伤口,又确定我周身没有其他伤处,才点点头,转了视线…… 他地战马卧在远处,我们走过去,马看到主人过来,勉强抬起头,低低地嘶鸣,又无力地落下,荣哥蹲下身,大手伸出,摸摸它的颈项,它身上多处中箭,疼痛使它的身子微微抽搐,身下流出的血颜色黑紫……诶?黑紫?袖箭上竟然有毒?!难怪刚才那辽人那么自信,原来有这样歹毒地后招,只不过,他们心机费劲,倒底不是荣哥的对手。 荣哥拔了些草送到他的战马嘴边,那马吃力抬起头,只用嘴蹭蹭主人的手,却并没有吃草,它的长睫毛软软垂着,大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润。看着荣哥的目光似痛苦,似悲伤。 荣哥地手缓缓抚过它的颊,他地颈,他漂亮的黑色鬃毛,极缓极轻……然后他一把揽过我。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我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畔划过宝剑出鞘的声音,而后是……利刃进入**地声音…… 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 他还剑入鞘,站起身,搂住我地肩膀,不让我回头,他只说了一句:“走。” 暮色苍茫。 是我的错觉吗。他倚着我,身子似乎越来越重,心里一惊,刚才地战斗消耗体力太大了吗,还是……他受伤了?!! 这念头让我心慌不已,“荣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不出声,只揽着我默默往前走,他这样让我越慌张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目光在他身上乱转,是内伤还是外伤?他今天穿的是玄色箭袖,暗红地颜色浸在墨黑的纤维里,要细看才可分辨。何况衣服上的血迹,也有可能是沾了敌人的血,我想看得更仔细些,可他的手臂固定着我的身体不让我乱动,我只好说,“荣哥哥,咱们歇会再走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就到……”咦?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一路走过来。不见人烟,刚绕过一座土山,乍见到眼前的景象,我惊得说不出话。遍野尸横,有完整的,也有残碎的。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这是哪里?是没来得及打扫地战场?还是临时的乱葬岗子? 空气里飘荡着腐尸的气息,我往他身边缩缩。“荣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尸体啊……”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丫头,莫怕。”正要再问,忽然他身子一沉,带得我也向旁边倒去,“啊!!荣哥哥!你怎么了?!” 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推推他,没有动静,我喊他的名字,没有回答,我吓得大哭,用力摇他地身子,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说……我细细察看他衣衫上每一处血迹,终于在他右肋下靠后的位置现了一处破损!我小心撕开那个破口……掩口惊呼! 一根短箭深深没入肌肤,只露了一点点箭尾在外面,周围是一圈凝固了的黑血…… 毒箭!! 是什么时候?!看尺寸是袖箭……是不是他抱我从马上跃下来时中的箭??可他竟然忍着不说,还杀了那么多敌人,直到走到这里,再也支持不住……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忍住泪,小心握住那箭尾,轻声对他说“荣哥哥,你忍一下”,咬牙用力一拔! 创口崩裂,黑血涌出。 我俯下身,用嘴把他伤口里的黑血吸出来,吐掉,再吸出,再吐掉…… 可是,可是……黑血为什么有这么多!好像永远吸不尽! 眼泪不停地流。 终于吐掉了最后一口黑血,我从荷包里取出老妖精给的金疮药,我现在只带了小包装的量,也不知够不够,我把金疮药尽数涂在他的伤口上,厚厚堆了一层。 撕了一幅衣襟衬里细细裹了他地伤口,我轻轻抚摸他的鬓,“荣哥哥,我已经把箭拔出来了,你不用再忍了……”忽然心里一动,刚才,似乎,他一动没动,无论是我给他拔箭还是吸血,他的身子颤都没颤一下…… 恐惧瞬间包围了我,我小心摸摸他的手……好像比平时凉了许多…… 我咬住下唇,犹豫半晌,手几次伸出,又缩回,终于还是哆嗦着把手指探到他的鼻下…… 竟然,没有呼吸!!!! 血色残阳,阴风怒号。 我坐在他身旁,周围尸山血海,漫无边际。 天地间,只我一人,渺小而孤零。 寒风鞭笞我的身体,带走微弱地热量,冷,从心里到肌肤。 漫天洇开狰狞地红。 泪水凝在眼底,无法流出,悲泣噎在喉间,无法倾吐。 此情此景,熟悉得让人心悸,难道,我曾经来过?或是……它曾进入过我的梦里? 我地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他的鬓,指尖划过英挺的剑眉,紧闭的凤目。 荣哥哥,你说过要护着我,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现在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把我一人仍下了? 荣哥哥,你不要睡在这儿,这里这么冷,这里有这么多死人,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别睡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装的,你从不贪睡,你从来都比我起得早,这次,你想吓唬我是不是? 荣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你守护我,是你在我身边陪着我,现在你一个人躺在这儿,没人和你说话,你一定会寂寞吧…… 我缓缓伏下身子,趴在他身上,寻找到我喜欢的位置,熟悉的木香萦绕鼻端,我伸出手臂抱住他不再温暖的身体,慢慢合上眼。 荣哥哥,如果,你一定要睡在这儿…… 我留下陪你。 一声嗤笑传入耳中,“小娘子这般痴情!”额外的卷舌音啁哳刺耳。 大惊抬头! 烟霾千里,暮霭沉沉,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中,他踩着遍地尸体向我走过来,所到之处,天灰云黯。 赶紧坐起身,擦干眼泪。 这厮居然没死!刚才唯一逃掉的人是他! 他怎么出现在这儿?莫非,他一直跟着我们?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双色眼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他摸摸下巴,淫笑道:“小娘子莫不是喜欢睡在野地里?嗯,四下无人,风凉的紧,共赴高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胭脂四 第32章 长河无限旧云涛 行云行雨!! 这厮每次开口,不是巫山就是**!! 心中厌恶,大不了再自尽一次,又能怎样!不过……倒吸口冷气,猛然想起,我的匕给了丁寻,而那块有尖锐锋面的银子,在刚才的混乱中已不知去向!! 簪子呢?对了,簪子早丢了! 还有什么可以用?!心头大乱!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露齿一笑,白牙刺目,“美人,不知这回还有谁来救你?哈哈哈哈,你就乖乖从了吧!” 手边有什么?石头!乱草!或是残肢?!不管了,统统向他扔过去!!他一面侧头闪躲,一边淫笑道:“嘿嘿,调教小野马才更显某的手段……”说着一个饿虎扑食朝我扑过来!! “啊!!!!”我明明已经凝力于指,准备好在他近身时插他双眼,可看他扑过来,还是忍不住尖叫着就地一滚闪避开,心噗通噗通狂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再看那恶心的辽人,诶?他的身子定在半空,一柄长剑贯喉而过! 青光划过,一道血箭从他颈间呼地喷出,直冲苍穹,尸身晃了两晃,轰然仰倒。 几点腥热溅上我的脸颊。 我瘫坐在地上,木然望着尸体上的血洞,鲜红的肉翻了出来,浓稠的血液正从其中汩汩涌出,死尸二目圆睁,眼珠突出,脸上写满震惊和不甘,我呆呆看着。思维一片空白。 余光里,那取人性命于瞬间的长剑缓缓垂下,青锋上蜿蜒的血蛇游进茵茵碧草,我顺着剑身向上看去……泪水哗地流出来! 荣哥哥,我地荣哥哥矗立在眼前。镇如山,如渊,他披了漫天红霞,身上似有华彩流转,他对我灿然微笑,张开双臂----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爬起来,怎样飞扑进那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怀抱的,我只知道自己拼命地、死死地抱住他。把我的脸颊贴紧他的胸膛,放声大哭!“荣哥哥!!我还以为你……呜呜……把我一人仍在这儿……吓死我了!!” 他抱住我,大手抚在我地头上,他轻吻着我的鬓,声音低柔,“傻丫头,莫怕,无事了……” “你怎么……你刚才不是……你是不是装的?!是不是用了龟息功什么的?坏蛋!!吓死我了!!太坏了!!”我忽然明白过来,本想打他两下出气,又记起他有伤在身。赶紧住了手,只抬了泪眼忿忿瞪他。 “适才交手,那厮怕是察觉到我中箭,远远跟在后面。想伺机讨得便宜,我岂能让他如愿?故而诈死,诱敌深入。” “哼,诈死虽然是常见伎俩,可你不该连我也骗了!刚才我……担心死了……”擦擦眼泪,嘟起嘴。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抹过,大约是抹去刚才溅上的血点,他目光温柔。笑容隐隐,低声道:“我不是与你说了莫怕?” “呸,谁知道你是在说这个!讨厌讨厌,你故意的,你这坏心眼的家伙,你是不是想着庄周试……”啊!语多必失!!我在说什么呀!!脸上忽地烧起来。赶紧闭了嘴把头埋进他怀里。 他似乎猜到了我地意思。一怔之后,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丫头,你莫不是想说……”忽地缄口。 我紧闭着眼,如果可能,我简直想把耳朵也闭起来,好在并没听到那个不想听的典故,松口气,含羞抬头,正见他一手掩在口上,心里一动,我拉下他的手,掰开他紧攥的手指……一朵嫣红的血花绽放在他的掌心! “啊!!你受内伤了??!” 他微微一笑,“不碍事,之前为了止住毒气上行,闭了伤口左近经脉,方才闭气又久了些,所以……无妨,调息片刻即可恢复…… “哦!那你赶紧……这里不行吧?我们这就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吧!” 此时暮色越重了,墨云覆住半天明霞,我不辨方向,只随着他走出那个恐怖的停尸地,一路顺着水声,来到一条大河旁。 几棵粗壮的大槐树错落着生在河岸上,浓绿的巨大树冠,随风送来淡淡地槐花香。 荣哥道:“今晚委屈些,我们在此将就一夜可好?” “嗯,我没关系,当初被老女人……老前辈带出来也有过野外露宿的经历,倒是荣哥哥你,睡在这儿伤口没问题吗?” “不妨事,”他走到一棵大树下,“我调息片刻,你坐到我身边来,莫要走远。” 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带着幽幽淡香,我在他近旁坐下,也摆出打坐的样子,可总也静不下心,索性睁开眼,观察起面前地人。 他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拇指搭上中指二指节,掌心向上,置于膝头。他面色平和,无喜无忧,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目掩了光华,静静垂覆,鼻梁高挺笔直,嘴唇薄厚适中,他面上线条刚劲,轮廓分明,似乎相书上说,这样的面相主坚毅果敢有主见吧,微笑,相面学有时也很准呢。 细微的虫鸣此起彼伏,湍流的水声低吟浅唱,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起那年他亲征高平,回京路上我高烧热,似乎是他一次次冻凉了身子,抱着我给我降温…… 记忆的闸门骤然崩开,所有与他相处的往事袭上心头…… 眼前人换过收势,悠长吐纳,缓缓收了功,他睁开眼,看到我的神情,诧道:“怎地了?” 我细看,他的脸色比刚才红润了许多。“荣哥哥,你现在身上好些了吗?”他点点头,我直直盯着他,轻声问道:“可以抱抱吗?” 他一愣,凤目中笑意流动。弯了嘴角,对我张开双臂……清浅,紧紧抱住他,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我绝对无法忍受他在我面前死去。 温热地呼吸落在我的颈间,他的手指轻捋我的长。低柔的语声送入耳中,“方才,我真怕追不上你……” “啊呀!!”我惊跳起,“天呐,我居然忘了丁寻!!不知他现在……他还压在塔下!!我们快去救他!!” 他微笑,伸手把我拉回到怀里,“我今日带人出来……” “带了人?” “暗中带了几人……” 呵,这家伙,也不是太老实呀。 “我带人到那废塔时,丁寻尚无大碍。他说你把匕给了他,又架起了石门,只是石塔突然倒塌,困住人出不来。我原以为你在里面与他困在一处,他却道你已被我救出,我这才知道竟是有人假扮我把你带走!我大急,留了人救他,独自骑马来追你。我按他说地方向奔出许久也未见到半个人影,正自心急如焚,隐约听到一声唿哨,急向那方位寻去。总算教我赶上!”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若是赶不上你,我……”低低一叹。 我靠在他胸前,闭上眼,虽然这一天受了许多惊吓,但此刻。所有那些都已烟消云散。我只觉心中恬淡宁静,似有甘冽地泉水润过心田。让人直想幸福微笑……“今日我心中极是欢喜……”嗯?他说什么?我抬头,眨眨眼睛看他。 “丫头,我闭气之时你怎不走?” “什么?走?去哪?”忽然明白过来,我嗔他一眼,他笑容温柔,目中火花点点,看得我脸上莫名地烫起来,我转开视线,“我是那么没义气地人吗……你看,丁寻遇险我也会陪他的……呃,我是说……是说……对了,荣哥哥,我饿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好不好?” 他哑然失笑,摇头轻叹,忽然低头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已拉我站起身,“这河里想必有鱼,待我去捉两条来。” 鱼,是他捉地,鳞,是他去的,连内脏都是他取的……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不会……太没面子了,想起他刚才的表情我就有气,他先是问我会不会弄这东西,很明显,这是给我下了个套,于是当我认真地考虑后,很严谨地说“我见过别人给鱼去鳞取肠,但我自己没做过”,他立时会心微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恨,他肯定在想,一个连儿都不认识的人,怎么能指望她会收拾鱼呢! 坏人,既然猜到我不会,还故意问我…… 叹,穿来前买的鱼都是市里处理好的,穿过来似乎还没遇到过需要我亲自动手做鱼的场合,这种高难度的任务,我通常都留给专业人士一展才华……于是这次终于被他现了我的“短板”----没有做鱼的才艺,不过,我自我安慰着,如此也好,连鱼都不会做,可见我不是人神共愤的万能女主,万幸啊万幸。 就连生火地枯枝干草都是他和我一起拣的,因为他不让我单独去远处,说是怕狼把我叼走了…… 真想叼只狼来证明我的实力。 篝火噼啪作响,树枝穿起的鱼肉已散出烧烤特有地浓香,鱼皮焦黄,想必入口是酥脆的,这时闻着鱼香,我终于觉得,真有些饿了呢。 我戏称只有先观摩了,日后自己才会烤,等回京后我开个烧烤晚会请他来品尝我的手艺,他一笑,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我技艺的怀疑。 哼,这家伙…… “荣哥哥,太奇怪了。你怎么会做这些事?好象还很熟练似的?”“我少年时贩茶,走南闯北,有时错过宿头就露宿在野外,自然会抓些野味烤了吃。” “哦,我说呢。你这全套技能未免太娴熟了,简直让我怀疑你没事就在宫中水塘里抓个鱼什么的,然后抢厨子地工作,哈哈哈 他把穿起的烤鱼一一翻转了,勾了嘴角道:“丫头,你还真是甚么都不会啊,这样笨,除了我。哪个敢要你。” “切,想要我地有的是!呃……”他闻言转头,含笑瞥了我一眼,这一眼,也并不怎么意味深长含义隽永,但我还是立刻领悟到沉默是金,小小吐了一下舌头,我轻轻靠在他身上,安静地和那些鱼眼珠子们深情对望。 又烤了一会,他拿起一条鱼递到我手里。“熟了,尝尝味道如何。” 我试着咬了一口……默然转过脸,在他探寻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问:“怎么?不足入口么?”自己也拿起一条咬了一口,自赞道:“皮酥肉烂,火候正好。” 我哧一声笑出来,“实在是太好吃了!我都惊呆了!真没想到啊!”我伸手摸摸他地顶,“好厉害,简直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呢!”还有半句“这么贤惠,你可以嫁掉了”,没敢说。 他略略闪避。轻轻拍了我的头一下,佯怒道:“莫要顽笑,快快趁热吃了。” 饭后,我到河边洗漱,借着皎洁的月光,乍看到河中地倒影。吓一跳。怎么蓬头垢面地,对了。今天实在是太混乱了,变成这造型也不足为奇,可是,我的美女形象啊……呜呜,都被他看去了…… 一边洗脸梳头,一边暗暗郁闷着,忽想到,我狼狈落魄时地惨状,似乎不是一次被他看到吧,细数起来简直多如驴毛,不胜枚举,估计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叹,怎么越来越不长进,倒像是比当初更在乎形象了,不知这是不是自恋到走火入魔的表现…… 我把头扎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身侧,掬一捧水,意外地入口甘美,穿来前我绝不会喝一口自来水,可现在井水河水随意喝,居然至今还很健康,莫非是古代的细菌病毒比现代少? 这河水,看着很干净,手浸在其中,感觉也很清凉舒服,真想跳进去洗个澡啊,当然,我知道,在这洗澡的风险未免太大…… 望河兴叹。 忽然水中多了一个倒影,转头,正看到他站在我身旁,他的手,正在解他的腰带…… “啊!!!荣哥哥!!你干什么!!”大惊失色! “这河水清冽,正宜沐浴。”风轻云淡的语气。 “啊!!岂有此理!你怎么能在这洗澡!!”我承认,我是嫉妒,“你,你身上有伤呢!不能沾水!!”但我说不出口。 “不沾到伤处便是,你那伤药当真好使,只这一会,便已活动自如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转,微笑道:“你莫不是还要观摩?” “啊我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他的大笑:“无妨,想看便看!” 抱膝坐在篝火边,心怦怦跳,这家伙,不是故意刺激我吧? 枯坐了半晌,也没见他回来,忽然有点担心,不觉回头看去,这一看,只觉血呼一下冲上头顶,心跳加,脸上滚烫…… 皓月当空,静影沉璧,洒满月辉的河面上,是他半截没在水中的**背影,他掬起地河水折射了月光,如一条清华的银色珠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飞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四散地珠玉顺着他宽厚的脊背、挺拔的窄腰、紧致的薄臀一路滚落,最终汇入万顷银波。 赶紧转回头,把我灼热的面颊埋进臂弯,努力调息平复激烈的心跳。 为了女性的骄傲,也不能偷看男人洗澡啊! 不一会,我听到他上岸来,他身上带着清爽的水气,自言自语道:“河水清凉得紧,水流不急,河底也极平整……” 这不是引诱我下水吧?我抬起头。正要个眼刀,忽被他胸前一物吸引了视线。 一个极小极小地皮囊,比半个手掌还小些,用一条皮绳栓了,挂在他颈上。其实我抱他时能感觉到他胸前似乎挂了东西,只不过我实在不好意思扯开他衣襟看,此时他正弯腰坐下,于是这小袋子就从他半敞的衣襟里滑出来了。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探过身,伸手去摸…… 却见他似有些紧张地抢在我前面,攥住那小皮囊,飞快地放回衣襟里。 尴尬,我收回手。讪讪笑道:“你紧张什么……”忽然灵光一闪,原来如此……“这是符皇后地东西吧,我不看就是啦。”说着我站起身,刚要走开,手猛地被他抓住。 诧异低头,他正仰脸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你……莫要多心……” 一笑,“我多什么心……”甩手,“你抓着我干什么……啊!”他手上用力。我站立不住,跌坐进他怀里。 无由的就想火,我怒道:“喂,我不看就是了!你拉我干什么!”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从衣襟里掏出小皮袋放进我手里,“你看便是。” “不看!”推开,又被他塞回掌中,“太不讲理了,我要看时你不让我看,现在我不想看了你非要给我看!你……”倒底没忍住好奇,我在袋子上捏捏,“这是什么?” 他笑容古怪。“你一看便知……我可有言在先,只是让你一看,却不是给你。” “哼!难道我还抢你东西!”我白他,伸手指探进袋子,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瞬间睁圆了眼睛。 一只紫晶耳?! “这是符皇后地?还是其他什么女人地……咦?这个很眼熟啊……这不是我丢的那只嘛!!!怎么在你那?!!” 他笑。飞快从我手里夺过耳。装入袋子,塞回怀中。动作一气呵成,手法之迅堪比老妖精上药。 “喂!那是我地!”我扑上去,双手扯开他的衣襟,撞入眼帘的完美胸肌让我的动作骤止,偷眼看他,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好象,中计了…… 已然这样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如果装的象的话----伸手去抓挂在他胸前地小皮囊,指尖还没触到皮子毛,一只大手已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 手掌下,是火热的肌肤。 蓦地羞红了脸。 “那个,这是我的耳环吧,怎么在你那?”抽不出手,我只好打岔,“我记得……那年我夜探杜的书房,回来这只耳环就不见了,害的我又回去找了一趟,紧张得要命,死了无数脑细胞,还没找到,最后为了毁尸灭迹只好把另一只做在衣服上卖了出去……真没想到这只原来在你这儿!!诶?!”我斜睇他,“别告诉我那天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啊!我会生气的!” 他摇头,“我并未跟着你……跟着你的是暗卫……” “荣哥哥!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撅嘴,即便我没做什么,这感觉也很不好! “你夜里跑出去,总要有人暗中保护,不然我怎能放 哦……虽然还有点不爽,不过,要是早知道夜里有人保护,我就该把那些危险的地方都探探,嘿嘿…… 他捏捏我地脸,“一钱银子,告诉我为何笑的这般奸诈。” 我笑倒,他还真会活学活用!“没什么,然后呢,就被你的人拣到了?” “嗯,暗卫拾到便拿了给我,你这丫头,半夜跑去偷看俊俏公子,居然还把耳环丢在人家后窗下,未免太不当心。” “哎呀,才不是呢!我才不是跑去偷看他!说的我跟女色狼似地……你的人既然跟踪我,肯定知道我去干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气我啊!” 他莞尔,“这耳原本一直放在我的书案上,直至去年你忽然失踪,我四处寻你不到,才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心里一暖。“荣哥哥……” 他揽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胸口上,他胸前灼热的肌肤烫上我地脸颊,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些,而我的。更是慌乱地不行,我不安地挣扎,“嗯,你放手,对了,我正要去……去洗澡!” 他果然手一松,“你去河中洗澡?” 我定定神,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保证不偷看,也不明着看,总之就是根本就不看,我就去洗。” 他失笑,略一顿,“好,我不看就是。” “当真?你是皇上,说话要算数哦!” “当真,”他双手握在我地腰上,目光温柔坚定。“我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到岸上,他正侧卧在火堆旁,橘色的火焰为他身上罩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我跑到火边。虽然是夏天,可夜里地河水还是有点凉啊,真有些想念某个怀抱呢…… 一抬眼,正撞上他地视线,对望片刻,他勾起嘴角,向我伸出手,“过来。” 低笑。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缀在天穹上,似乎触手可及,亦真亦幻。甜美得象梦境一样。只可惜。“悲剧”总是如影随形----我居然又象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我明明记得是以侧卧地大虾一样地姿势入睡的啊! 他仰面平躺着,无辜的睡姿更衬出我的无良…… 心中流泪。默念n次“我是淑女”,小心翻身,锲而不舍的再次以小虾米的卧姿进入梦乡…… 野外的虫儿鸟儿似乎都起的格外早,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满耳的虫鸣鸟叫吵醒,揉揉眼,我嘟囔着:“虫子起那么早做什么,会被吃掉的。”勉强睁眼,近在咫尺地是他的温柔笑容,低头,不出所料看到了我的无良睡姿…… 大红了脸,困意灰飞烟灭,我狼狈爬起,“我、我去河边洗漱一下!”太丢人了!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天灰灰地,太阳还没出来呢,起这么早我容易么,洗漱完毕,一转身,正看到一队人马立在远处,难道是来了敌人?!不会,如果是敌人他不会是那样的表情,应该是他的人,只是,不知他们来了多久,我的睡相没有被围观吧…… “荣哥哥,”等到他也洗漱了,我悻悻走到他身边,“那些是你的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睡觉是不是被他们看到了?” 他拉起我的手向那些人走过去,“不妨事。”他笑道。 那些人赶紧迎上,见礼之后,牵过两匹马,荣哥抱我坐上马背,他自己也骑了上来,我环顾左右,众人齐作目不斜视状,可这众目睽睽的,二人共骑,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他,他象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俯在我耳边低声道:“若是困了就靠在我身上,你平素哪会在这时辰起床……” “啊,你……我虽然是喜欢睡到自然醒,不过你这说法,怎么听都象是在说猪。” 他大笑,催动坐骑前行。 原是想保持矜持地坐姿,但坐在颠簸的马背上,确实很适合依在身后人的怀里,我渐渐软下身子,半闭上眼,意识开始游离。 忽觉身下坐骑停了脚步,睁眼看,此时我们已登上一座土山,荣哥勒马在半山处,耳边飘过他低低的声音:“这条河,我永远会记在心里。” 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天地苍莽,红日喷薄,一条波光潋滟的大河,在朝阳地映照下如注满了钻石般璀璨,它吟唱着亘古不变地长歌,永无停歇地东流而去。 (胭脂卷完) 下一卷,是完结卷,在下一卷里,有多少事情要生,又有多少事情要结束…… 玄青五 第1章 映窗丝柳袅烟青 自周军拿下楚州,南唐在淮河沿岸的四个战略要地寿州、濠州、泗州、楚州已尽数归入后周版图,南唐失去了淮水这条天然屏障,淮南地区再难扼守,周军势如破竹,取雄州,占扬州,拔泰州,陷瓜洲,大军所至,唐城或破或降,荣哥取江北之地真如探囊取物一般,短短数月间,淮右粗平,只有庐、舒、蕲、黄四州未下,不过以目前的形势,这四州早晚也是荣哥的囊中之物。 转眼到了八月,荣哥亲至迎銮镇,率军进攻江南,他派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领步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水陆并进,沿江直下,至东氵布州,大破唐兵,江南大震,而后他命李重进进兵庐州,眼见南唐庐州不保。 唐主李听到周军已至长江边,他既怕大军南渡,庙社倾覆,又耻于降号称藩,纳贡称臣,就想传位给皇太弟李景遂,让他出面求和,或许他觉得这样自己多少能存些颜面。不过李景遂不愿接这个皇位,他上表请辞,表示以己之才不足扶危,自愿出就外藩。李的另一个弟弟,齐王李景达,就是紫金山战役兵败逃回来的那位,因为出师败还,人望更低,于是南唐储位就落到了燕王李弘冀的身上。 李弘冀是李的嫡长子,李煜(此时还叫李从嘉)为李六子,由于李的二子到五子各个早死。所以李弘冀为皇太子时,李煜为事实上地二子。李喜欢兄弟远胜过儿子,几乎想要兄终弟及,李弘冀这储位得来实在不易,再加上他“为人猜忌严刻”。属于心理不健康、性格有严重缺陷的那种人。当他坐上太子之位后,一面要防叔叔李景遂,一面要防弟弟李煜,自己过得不开心,也把别人折腾得够呛。 李煜本无争位的野心。按理这皇位确实也轮不到他。在这种非常时期更是借诗书避祸。甚至被逼到给哥哥太子李弘冀写保证书以明真心的份上,才总算没遭李弘冀的毒手,但皇叔李景遂就没这好运气了。他毕竟当了十年皇太弟,李弘冀忌之颇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暗中派人把他毒杀,而黑色幽默地是,李弘冀在毒死亲叔叔后没多久,自己也赶着去阎罗处报到了,这类情节落到史家笔下不免又是冤鬼索命天网恢恢地好例证,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地奔赴黄泉,总之最终皇位落到了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的李煜头上,实在令人忍不住叹一声命运弄人。 李煜一心只想做富贵闲人,风流名士,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只是吟风弄月的好手,并不是治国安邦的行家,本来淮南产盐区被后周占去就已经使南唐经济遭受沉重打击了,何况向中原纳地岁贡也是个不小地数目,偏偏他又生活奢靡,不知节俭,为维持“小资情调”对百姓横征暴敛,据说南唐百姓连鹅生双黄蛋、柳树开花都要交税,南唐在他手里越衰败(当然,南唐衰败地罪魁祸还是他老爸李),而他的人生在国破之后也迅转向悲剧的方向,或许,从他即位地那一刻起,他的悲剧便已注定。(万卷書屋)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李生怕周军南渡,自己连江南地地盘也保不住,赶紧派兵部侍郎陈觉来周营献表,请求传位于太子李弘冀,并表示愿意听命于中原,又献庐、舒、蕲、黄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 陈觉本就是奸佞小人,南唐五鬼之一,看到后周的军威,战船如林,兵戈如蚁,大有一口吞下江南的气势,想必他暗中对比了一下南唐的军力,不免奴颜婢膝,曲辞谄媚,胁肩媚悦之态着实可鄙。 荣哥在人前从来深沉,并不把鄙厌写在脸上,他看了南唐表章,道:“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至于传位一事,荣哥回复“尽可不必”,只让李继续做他的国主。 唐主李得了回书,乃去帝号,自称国主,“国主”二字,便带出了藩属的意思,又改用周显德年号,一切仪制,皆从降损;又因为周信祖,即郭威高祖,庙讳为,所以特将本名除去偏旁,易名为景;南唐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荣哥罢兵,淮南悉平,后周得南唐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共十四州,六十县,人口二十二万户。 十几日后,周军凯捷班师,王朴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圣驾,城中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满城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他们英武的君主还朝。 我见到了我名义上的舅父,许久未曾露面的王朴。 此次荣哥亲征,王朴奉命留守京城,掌管朝中大小事务。他从来深得荣哥器重,从我刚穿来,那时还是郭威大叔当政,荣哥任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奉旨镇守澶州,王朴就是他的节度掌书记,随其左右处理一应细故。节度使府掌书记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因为节度使府公务繁重,所谓“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后来荣哥为开封尹,拜王朴右拾遗,为推官,荣哥即位后,迁之为比部郎中,而后一路升迁,历任端明殿学士、左散骑常侍、尚书户部侍郎、枢密副使,都是皇上身边最亲近、最得信任、近水楼台方便说话的位置。在荣哥一次伐南唐时他营缮京城,规划街道,增筑城墙,为使城墙坚固还专门从虎牢关取土(虎牢关的土质日后给赵宋的皇帝尤其是宋徽宗制造了错觉……)。至今他已升为枢密使,这次荣哥南征又是由他留守汴京。 文武朝臣道旁接驾少不得一番繁文缛节,不过得胜而归,回到久违地京城,我心情愉快。情不自禁就把微笑噙在了嘴角。眼波无意中扫到王朴,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他微微点头,看一眼荣哥又看看我,眼中含着嘉许之意。 怎么是这种眼神。真是的…… 不过我对这位名义上的舅父一直颇有好感。这莫名的好感从一见他就有。来自直觉,就如同直觉让我在初见他地老婆女儿时就没好感一样,更何况我知道他是大周地股肱之臣。荣哥的左膀右臂,所谓国家栋梁。 这些年我们同在京城却并无来往。当初因为澶州软香阁的事,荣哥不许他老婆女儿出现在我跟前(不过王棠还是出现过一次……),而他大约也主动避嫌了,这次实在是难得的见面。 看他,仪容风度不减当年,仍是蚕眉星目,三绺长髯,端庄儒雅中带着些刚正之气,只是毕竟岁月如刀,鬓边已略略现了霜痕。 暗叹,操劳国事倒底是累心的,他又是一介文臣,体质也未见得有多好。 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才到我住地汴河大街地街口,遥遥就见府门前人头攒动,定睛细看,居然是阖府上下迎在门外,吓一跳,干嘛搞得这么隆重,亏得我拒绝了荣哥先随他进宫地提议直接回来了----我承认,我对“进宫”二字有心理障碍……咳,否则他们岂不是要一直站下去? 回到府中,一切如故,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在旧位,如我离开前一般无二,据说在我消失的二天荣哥就吩咐下来,务必一切保持原貌,等我回来…… 碧溪流云喜极而泣,几乎没规矩地扑上来,不过倒底忍住,可有人就没这好自制力了,我刚进二门就听身后一声喊:“姐!!你可回来了!想杀我也随即一片黑影遮天蔽日地扑下来,我条件反射地一闪,那黑影pia的平摊在地上。 笑,果然一切如故呀。 小弥撅着嘴,爬起来揉揉身上,猫眼里闪着泪花,“呜呜,姐姐学坏了……怎地功夫似是有长进了呢……” “哦呵呵呵,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不许这么扑我吗,我那不盈一握的小腰哪受得了你这么扑啊!”我抬手摸摸他的头,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点,“不容易,终于有人看出我功夫长进了,荣哥那家伙就没夸过我一次!这虎髓熊胆丸也不是白吃的了,想知道我怎么学坏了吗?我见到你师傅啦!” 小弥脸上那可以乱真的哀怨表情嗖一下就消失了,嘿嘿,我就知道他是装的,真是一点没变,他兴奋地跳过来,拉住我,“师傅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忽然脸色又是一变,“姐姐莫非去了蝴蝶谷?姐你好生无情!居然背我独自去了蝴蝶谷!居然不带我同去!” 我看着他那变化多端的表情,失笑道:“你轻车熟路的,想回去还用我带着?还不是自己想回就回去了嘛。” 小弥委屈的眨眨眼,用头找我的肩膀,“自己回去有什么趣味,师傅怕是还要说我耗费谷中钱粮呢。”他现在比我高出大约有十公分了,过去做惯的动作现在做着极不顺手,最终只侧头顶住我的额角。 我推开他的头,忍不住笑起来。 旁边碧溪笑道:“瞧,轰走要围观的小弥,我跳进木桶洗个放松身体的香草浴。沐浴过,换了柔软的居家便服,在床上打两个滚,不禁感慨,还是回家好啊饭后,在园子里吃水果乘凉,讲讲一路的见闻趣事,其乐融融。已是仲秋时节,天高气爽,玉露金风,我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地婆娑柳枝,思维散。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忧国忧民的老杜居然也能写出这样香艳的句子,对了。“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也是老杜的手笔呢,婉约派李清照不也有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豪迈的诗句吗,可见无论是谁都可能有“rp爆”地时候呀。 正自神驰天外,就见碧树掩映地甬道上现出一抹青影。微笑。我把手中的玉管紫毫支在翠玉笔架上。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荣哥亲征初归,想来有大把的国事等着他处理,所以。回京三天,他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不让我感到吃惊。 如同在军营中我受到的待遇。他出现在我地宅子里也从不见人通传,不过这可不是出于我地吩咐……当然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他随时可能出现在我地客厅书房花园工作室等处,而我只须象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和他打个招呼就好了,这种相处方式我早就习以为常,只偶尔在别人对他大礼参拜时才想起,哦,对了,这厮是个皇上,我又“忘了”施礼呢。 他步伐沉稳,柔和明亮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片刻不离,我摸摸微烫的面颊,“怎么,我脸上弄上墨了?” 他走到近前,摇头笑叹道:“回来反不及在军中……” 嗯?什么? “在军中倒还能日日见着……”他目中地温度犹如分别许久的离人,炽烈而深幽,眼波逡巡在我地面颊、鬓上,而后视线一路滑下,灼热地盘桓在我的腰间,我笑笑,拉他进屋,岔开话道:“我去年离京前做的衣服,还没穿过,好看吧?你看我专门用浅碧暗纹抱腰配这素白的曲裾深衣,领口袖口和下摆露一些嫩柳色的中衣边缘,再系上浅妃色丝带,局部用一点对比色搭配,这样整体不至于太靠色,比较符合我的配色口味,这款还有一种变化,是用翡翠雕的竹叶形饰物做腰部装饰,配另一条腰带,”说起服装设计不觉话多起来,“这裙服就是有一点不好,这种汉朝深衣风格的袍子走路太费劲了,害我不得不小碎步装淑女,想踢人都抬不起腿呢,”笑……诶,他怎么还是目不转睛的样子,“喂,你不要总盯着我的抱腰看嘛,我会不好意思的……对了,我打算把这个创意延展出一个系列,你说取名为烟绿好还是何可一日无此君好?” 他点点头,那神情让我严重怀疑他根本没在听,他忽然伸出手,扣住我的腰,所答非所问道:“看了就想握住……” 一下子红了脸。他手上加力,把我拉进怀里,若有若无地一叹。 他的衣襟上有我熟悉的木香,我放松靠在他身上,闭上眼,轻轻环住他的腰。 秋声飒飒,清凉满袖。 良久,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你……难道不愿日日见到我么?” “嗯?什么?” “让我日日见到你,可好?” “啊……你有空就来看我嘛,没人拦着你呀……”挣扎,他居然不放手……“对了,荣哥哥,丁寻能下地行动了吗?你哪天方便,带我去看看他好吗?” 他嗯了一声,屋里又陷入沉默。 “咳,这位仁兄,我已经奋力想出丁寻的话题了,你是不是也该聊聊流云什么的?” 他低笑,胸膛微震,“原本有许多话要与你说的,现下见了你,却又不想讲了。” “呀,差点忘了正经事!”我拉他到书案旁,“我画了这个,准备给你看呢!” 他目光扫过案上宣纸,诧道:“抛车?” “你再仔细看看,这和你们用的抛车一样吗?” 他伸指点在抛车梢端,我画的悬垂重物的位置,“此物是……?” 我得意笑,“这是改良的抛石机,我注意到你们用的抛石机都是纯手动的,需要很多人拉拽,既浪费人力,使用的炮弹……石块的重量也有限,这个半自动地抛石机就不同了。你看,这头绑个重物,在炮架上安装铁钩,钩住炮杆,开炮时。只要把钩拉开。这边重物迅下坠,另一边的石弹就能抛出,也就是说,安排两个人拉开钩子就可以炮了,这样的设计。节省人力。使用方便。和你们过去用的相比,嘿嘿,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呀!” 他双手捧着图纸。细细看了半晌,转过头来。目中光芒闪烁,“这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 “哈哈,你不会又现我有经天纬地之才了吧?”厚颜无耻地笑,眨眨眼。 抛车也就是抛石机,这种重型武器古来有之,它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出大石,在冷兵器时代地战争中威力巨大,地位堪比现代社会的洲际导弹,只不过这个时代用的仍是纯手动抛车,重型多梢抛车固然可以射很重的石头,但拉索的士兵居然要上百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我好歹也算是去过前线地,见过周军使用这笨重地机器,当时没想起来,今天忽然想起曾经看过地资料,就有了改良武器的兴致。 这种半自动抛车次出现是在日后元军攻打襄阳的战役中,以这时代地眼光看,这自然是空前的重大改革,难怪他看到图纸是那种眼神,这家伙倒是识货,不过要和他解释出处实在麻烦,所以容我无耻一下。 记得穿来前看cctv地军事科技节目,里面的文职讲师曾说过一句“军事科技强则国强“,这话我一直记得。 他大约把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当做了承认,凤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忽然俯身在我脸上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了一下,迎着我惊愕的注视,笑道:“这般聪慧,岂可不赏。” “呸!这算什么奖赏!我亏大了!”抬手在脸上擦擦,掩饰羞涩。 他笑,一手揽住我,看着那图纸道:“有了此物,日后我大周健儿攻城略地必将事半功倍!此次伐唐颇有几回苦战,若彼时便有此……好在我军上下尽是勇武男儿,铁血骁猛,奋不顾身,倒底平了淮南之地。” 我点头,“所以研先进武器是非常重要的,我知道你最是怜才恤将,即便是战争中也希望把将士的伤亡降到最低,果然是明君呀。”呵呵,这句颇有拍马之嫌。 他莞尔,“我大周将士杀敌致果,竭忠尽智,确非唐人可敌,便说元朗,此番就带了十数处伤回来。 “元朗?” “元朗乃是赵匡胤的表字。” 又是赵匡胤…… 我撇嘴,“伤那么多处说明他身手不够好,打法鲁莽……我看他无论是功夫韬略还是忠君之心都未必比得过李重进和张永德吧,怎么你好象格外喜欢他呢……” 荣哥含笑瞥我一眼,抱我在椅子上坐下,“去年我次亲征逆唐,元朗奉旨进攻滁州城,得城之后,正逢其父赵弘殷----其父为马军副指挥使----东取扬州,道经滁城,其时已值昏夜,赵弘殷便欲入城休息,即至城下叩门,却为元朗挡曰:父子虽系至亲,但城门乃是王事,深夜不便开城,请父亲权宿城外,俟诘旦出迎便了!赵弘殷只好依言在城外留宿一宵,待到次日天明,方得入城。”招数也使得出,这貌似是效颦周亚夫吧…… 周亚夫是前汉开国功臣周勃之子,素以治军严谨著称,他驻扎细柳时,汉文帝亲去劳军,至细柳营前,因无军令而不得入,直到让使者持节给周亚夫看,他才传令打开营门,放皇帝入营,于是细柳营就成了军纪严明的代名词,被后人广为赞咏。 不过赵匡胤的举动显然更胜一筹,连亲生老爹来都不买账,不仅显得治军严明,更说明把“君臣大义”看得重于“父子之情”呢…… 不知这么精彩的举动是有预谋的双簧演出还是个人的即兴挥? 心中翻了几番,我勾起浅笑,“荣哥哥,有个典故我要请教一下……” 他温言道:“可是周亚夫的细柳营?” 眨眨眼,作纯洁无害状,“不是啊,关细柳营什么事,我就是忽然想起个典故,却又记的不是很清楚了,管仲临终谏桓公,你还记得吗?” 他本是面上含笑,听了我这话略一沉吟,忽地笑容一凝,张了凤目看我,眼中隐然有精光炽现。 我从他腿上跳下来,笑道:“哎呀,我居然忘了,今天打算做个新研究出来的菜式呢,我要去厨房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荣哥哥,你既然赶上了,那么恭喜你有口福啦,不如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一笑,走出门去。 玄青五】 第2章 净淘红粒罯香饭 春秋时,管仲为齐相,他辅佐齐桓公实行一系列重大改革,尊王攘夷,会盟诸侯,一时间齐国大治,齐桓公也成为春秋时期一个霸主。 后来管仲病危,在他临终前,齐桓公问他谁可以成为他的继任者,担任齐国的相国,齐桓公提了几个候选人,其中有易牙、开方和竖刁。 易牙擅长烹调,曾把亲生儿子烹了给齐桓公吃,只因为齐桓公随口说了句“惟蒸婴儿之未尝”(只有蒸婴儿肉还没吃过);开方是当时的诸侯国之一----卫国的公子,他甘愿放弃贵族身份跑到齐国做臣子,为表忠心十五年没有回过家,连父母去世也不回国奔丧;竖刁善于谄媚,揣摩上意,自宫当了宦官,要知道当时宦官的来源主要是罪犯、战俘以及各地奉献给朝廷的“贡品”,自自觉自愿的把自己咔嚓了进宫做内监,在当时还是极“另类”的行为(史书上再次出现自宫的记载要等到后汉末期了)。 以齐桓公的思维方式,易牙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不惜把亲儿子烹了,开方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不惜舍弃名位封邑,竖刁为了伺候自己不惜自残身体,这些行为说明他们对自己是何等忠心!何况这三人又很会邀宠媚上,投桓公所好,因而深得齐桓公信宠。 但管仲说的好,他说:易牙烹其子讨好君主,说明他没有人性。此人不可接近;开方背弃自己地父母侍奉君主,说明他不近人情,此人不可亲近;竖刁自宫伺侯君主,这种行为违悖天性,此人也不可亲近。 后来的事实证明管仲看人极准,齐桓公病重时。易牙、竖刁、开方等人把桓公囚禁于室。断绝饮食,筑高墙不准人进入,一代雄主居然落个被活活饿死的下场(与赵武灵王堪称难兄难弟),竖刁等人秘不丧,尸体在床上停放了六十多天,尸身上生的蛆都爬到了屋外。易牙、竖刁、开方勾结长卫姬。逼走太子,屠杀朝臣。桓公的六个嫡子争位,齐国内乱,国力大衰,最终失去了天下霸主的地位。喻今实在是最佳进谏(进谗。咳)方式。 有些行为,貌似大忠大义,实则有悖天理人情。除了极少数“非常人士”能自真心地做到,大多数人违背真性情都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所谓大忠似伪。 当然,我不能跟荣哥直说某人地举动一定就是作秀,无凭无据的,言之凿凿反而效果不好,搞不好倒象是我以什么之心度什么之腹呢,不如点到为止,提醒他有这种可能,在他心里播下疑惑的种子也就是了。 不过……好象有点小人啊……简直和秦桧的“莫须有”异曲同工了…… 不对不对,我是知道日后的历史的,如果赵xx真象他目前表现地这般忠心,又何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所以我这能算是陷害他吗? ……哼,算也认了。 我洗净了手,回房略点了些蔷薇香露遮盖油烟气,一面吩咐人摆饭,一面让人去叫小弥。 小弥是不是和我一起用餐----很多时候他只闷在自己的房中一个人吃----并不取决于天气、心情、吃什么、是否有客人,而是要看他配药是不是正配到紧要关头…… 来到东厢,我专门辟出地餐厅里,荣哥已先到了,他居中而坐,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沉静无波的表情,只在看到我时才荡开了我熟悉的微笑,他看看我身后,碧溪手中捧的托盘,笑道:“当真下厨了?倒是要尝上一尝。” 我从朱漆托盘里端出一只白釉瓷盘,盘中配菜是几根切成小指细的黄瓜条,碧绿青翠,带着几点细细的水珠,上面插了两朵胭脂色地秋海棠,多少给盘中那两片褐色的东西增添些色彩……是的,褐色,这种色相说起来虽然让我英雄气短,对于注重视觉效果地我来说,不啻是对食物卖相的致命打击,但这道菜,还真没法做成别地颜色…… 我把盘子放在他面前,语气里带出了得意,“法式煎牛扒 这么说多少有些亏心,没有黄油,没有洋葱,没有番茄、马铃薯之类,居然也敢自称是法式煎牛扒,番茄、薯条也还罢了,反正是配菜,但没有洋葱实在有点……好在这时代胡椒、胡葱已经传入中原地区了,牛肉、盐、西域的葡萄酒也容易弄到,最关键的是,我相信他们都没吃过正宗的牛扒,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嘛,嘿嘿。 荣哥含笑打量着面前的东西,“法式煎牛扒?”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我拿过两把解腕尖刀,把盘中的牛扒切成小块,嗯,有空该去打几副刀叉餐具。 流出血水未免骇人听闻,但若是全熟口感就象鞋垫了,所我尽量做出七、八分熟的效果,切开能看见里面的一线粉红。 “请用吧,这是我特别为你制作的牛扒,”呃,明明是我今天打算做这个,正让他赶上了,“……吃了一定要说好哦笑,递上一双牙箸。 荣哥夹起一小块牛扒,放在口中慢慢嚼着,我凑过去盯住他,“如何,好吃吗?” 荣哥还没开口,我只觉耳后生风,一条黑影从身后呼地蹿过来,“啊!姐!你们居然背我偷吃!”小弥呼啸着冲到桌边,抓过桌上一双筷子,飞快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然后,只听他闷闷地哀号一声,掩口跑出屋去…… 报复!这肯定是报复!报复我没有让他吃一口 我克制着甩飞刀钉他后脑地冲动。转头瞧着荣哥,他仍是平静而认真咀嚼着,片刻,放下筷子,一笑,“甚好。” 哼。我说也是嘛。小弥这没品位的家伙,我看饿他一顿他就能接受新鲜事物了。 我邪恶地想着,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落荒奔出门外…… 悲剧!!我煎肉前明明把肉拍松了啊!为什么咬着象木头……泪,看来烙饼用的饼铛倒底还是代替不了煎肉的平底锅啊! 还有,这卖盐的是谁打死的!咸死我了!尤其无法忍受地是。肉里居然还有一丝来路不明地苦味…… 心中悲愤流泪,找张油纸把吐出的牛肉包起扔掉。又狠狠漱了口,才讪讪回到屋中。 一进门,正见荣哥夹了一块中看不中吃的牛扒,似乎是要放进嘴里,我大惊失色,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要吃了!荣哥哥我对不起你想到这么难吃!太失败了假哭。 他莞尔,“慢些吃,也还好……” “呜呜。荣哥哥你真好我知道你是安慰我……诶?我记得那年我一次下厨,做了沙拉。当时你不会也是为了哄我高兴才说好的吧?”那次虽然没失败----要是做沙拉也能失败,我未免太有才了……我吃着觉得不错,但未必是他能适应是口味…… 忽然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尽管在蝴蝶谷时一度信心爆棚。 他含笑望着我,不紧不慢道:“你做地,都是好的。” 我在煎牛扒失败地阴影中并未沉浸多久,因为我留的“备胎”----韩式参鸡汤,居然成功了意外啦!荣哥在我的追问下,仍是温柔微笑着夸我,不过小弥那个不会哄人的家伙抢着吃了许多似乎比较说明问题,看来这回终于做出了普通人类喜闻乐见的食物。 炖汤需要的时间虽然有点长,我是从午后就开始小火炖着地,但上火之前的过程只要几分钟,就是把泡好的江米、大蒜、去皮板栗放入童子鸡地肚子里,将口封住,放入砂锅中,再加入大枣、人参,炖到鸡肉与鸡骨分开就大功告成了,做法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工夫就好,又很适宜秋冬进补,当然,最重要地优点是,这种炖品不容易失败……真是很适合我啊。 所以想来闲妻们喜欢煲汤是有道理的,健康滋补又美容,成功率高,技术含量低,何乐而不为。 至于那件事,他再没提起。他不提,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提。相处久了,我自觉对他的心思摸得很清楚,许多时候,他还没开口,没行动,我就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但这次,倒让我有些看不清了,我进的那些“谗言”,倒底有没有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呢? 晚饭后,看天色还不算太暗,他便带我去探望丁寻。 据他说丁寻住在一甜水巷,离我这里不远,我们携手,步行过去。 晚风徐来,清爽怡人。 内城按照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位,分别被划分为左一厢,左二厢,右一厢,右二厢。甜水巷位于左二厢,即内城的东南部,是南北走向并列的三条街的统称,为了区分,在甜水巷的名称前,从东到西,依次被质朴的冠以一、二、三的序号。甜水巷附近多是卖幞头、腰带、书籍、冠的杂货铺,偶尔也有药铺、食店之类。 我们顺着汴河街一路东行,时不时有出来的百姓与我们擦肩而过,这里北去是潘楼街、高阳正店、马行街,向西是州桥,都是酒楼夜市最繁盛的所在,貌似现在都城人民已经很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了,这几处每晚人声鼎沸,灯火照天,有些地方一直要热闹到四更左右。 我们走在一起的回头率很高,可居然没人认出他来,我还以为自从那天。百姓夹道欢迎他凯旋归来,以后再和他一起上街就没那么随意了呢,看来京城人民对他们地皇上微服出行还是没有足够的警惕啊。 不觉弯了嘴角,转头看他,他也正望过来,凤目中流动着温暖的笑意。 来到丁寻家门前。叩了门。不多时,一名老家人应门出来,我想荣哥过去应该是来过的,因为那老家人先是一愣,而后几步抢出门外,忙不迭见礼叩头。荣哥不欲张扬,摆摆手道:“无须多礼。前头带路。” 进了门,绕过影壁,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栽着些应景花木。 那老仆人领我们穿过前院,经过一条爬满藤萝的狭窄过道。来到内院。他在一扇门前停住,打了门帘让我们进去。 屋里已点起了蜡烛,飘着淡淡地药香。房中床上躺地正是丁寻,在他床头坐了个年轻女子。一手端了只碗,另一手擎了香帕,正轻点在他的嘴角上,大约是刚喂了饭或药。 听到动静,他们一齐看过来,丁寻惊呼一声“陛下!”挣扎着就要起身施礼,床边的女子也赶紧跪下,荣哥紧走两步按住丁寻,笑道:“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多礼么?” 丁寻满眼惊喜,脸上红扑扑的,估计是没料到荣哥能亲自来看他,半晌才想起让旁边那女子去烹茶,这时荣哥已坐在他床边探问半天了。 当初在淮南时,他被包扎得象个粽子,现在看,已经不是蚕茧的造型,而且气色也很好,貌似恢复得不错,真是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啊! 那时他刚被从塔底废墟挖出来,身上多处骨折,连肋骨都断了两根,好在宝塔坍塌地时候他幸运的在石门附近,一块石板落下来正好搭成了一个三角型稳定结构,那门又被我架起了一段空隙,通风不成问题,而且营救地人去的及时,所以他总算无甚大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之前,他挨了那辽人一掌,胸口又中了一块飞石,受了内伤,毕竟要将养些时日,功力也须慢慢恢复。 不过能捡条命回来,已然很让人欣慰了。 欣慰归欣慰,只是我没想到他这屋里居然有女人……虽说在这时代,这是很常见的事…… 这家伙…… 那女子听了丁寻的话,对我们施了一礼,退出去端茶,我瞟一眼她的背影,耳听门帘哒一声落下,挑眉斜睇着床上地人,徐徐道:“丁寻,想不到你居然金屋藏娇啊,唉,可惜呀,我本打算做个媒,把流云许给你呢……” 丁寻一下变了脸色,急道:“那是舍妹!!”双目圆睁盯紧我,就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了,须臾明白过来,猛地涨红了脸,嗫嚅着:“你怎么……怎么……” “咦,原来是妹妹呀!我替流云欣慰一下!哈哈,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是吧?嘿,就你们那点小奸情,还想瞒住我?!”得意呀,几乎要以茶壶造型配合女王笑了。 我一次注意到这件疑似jq,还是在那一年,我和荣哥为他那不争气的老爸柴守礼吵架,冷战了好久,流云跑来劝我,说起那年荣哥亲征高平,回京路上我高烧昏迷,荣哥把自己冻凉了给我降温,她把这当成荣哥默默对我好的例证,记得她当时说,这事是丁寻看到地,那时我就想,这种事,荣哥肯定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丁寻作为他的近卫,偷看到也就是了,居然会说给流云听,尤其丁寻平时那么喜欢装酷,并不是得谁跟谁说话地性格,实在太可疑啦!日后再一留心,现流云的内部消息果然很多,多到让人怀疑来源,这回被我一诈,这小子就招了,哈哈 不免浮想联翩,耍酷闷骚的丁寻,和活泼外向的流云,这两人是多么奇妙的组合呀,或许,丁寻只是在人前玩深沉,要是和流云在一起,怕是话也不少呢! 掩口,笑弯了眼睛。 荣哥含笑瞥我一眼,握住我的手,象是要握住我揶揄的话头,他安抚床上那位脸红得象熟虾一样的同学,“你只管安心养伤,待复原了,我与你做主。” 呀,这算不算皇上金口赐婚?丁寻这回是因祸得福啦,看他又是一副感动的不得了的样子,激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会他妹妹捧茶进来,他就让她替他叩头谢恩,我自娱自乐地想,不知待会还有没有仆人集体来替主子磕头谢恩?看来这事就此坐实,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哎呀,我还没问流云!也不知她愿不愿意,我们怎么能不问问她的意见就给她定了终身呢!” 丁寻嘴唇一动,我猜他是想说流云早已芳心暗许,不过脸上红了红,倒底没好意思开口。 笑。 荣哥捏捏我的手,接过话去,嘱咐他好生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而后就带我出了丁宅。 出得门来,忍不住窃笑,成就了一桩好事,我还真是有当媒婆的潜力啊。 冰轮初升,清辉遍地。 丁寻恢复得很好,令人欣慰,只是,不知和他一起被救出来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荣哥揽住我的肩头,低声道:“怎么,可是冷了?” “不是,我忽然想起小玄,也不知他现在好些没有,别人有没有尽心照顾他。” 小玄那天被一名家将拼死护在身下,也逃得了性命,但是外伤内伤却是免不了的,被送到楚州城中救治。我想荣哥放过他一是因为他是张家一脉,忠臣遗孤,二来大约也有我的缘故,毕竟小玄当时是极力护我周全的,过程我都仔细跟荣哥说了。荣哥派人重修了张府,赏下不少抚恤,只是小玄一直情绪不佳,我临回京时和他在病榻前谈了许久,百般开导,甚至连回蝴蝶谷散心这种主意都给他出过,但他一直恹恹的,象是被抽走了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全部鲜活。 遇到这种事,任是谁都不可能很快释怀吧。 一叹。 荣哥没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望着我,目光沉静而温暖。 浸沐着他的目光,心忽然就宁静了。 依着他,伸手抱住他的腰,两人靠在一起,慢慢走回家去。 注释: (1)《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使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何如?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祸作。”(《苏辙集》栾城后集卷七) 玄青五 第3章 傅粉何郎不解愁 芭蕉叶上秋风碧,晚来小雨流苏湿。 细雨低吟浅唱着,没入满庭黄叶衰草,又是一年悲秋时,微雨的黄昏,我捧杯热茶,坐在廊子下欣赏今年的一场秋雨,顺便惜残香颓叶,叹惨绿愁红,配合天气感时伤物,也算是应时应景的闺阁消遣。 碧溪顺着游廊走过来,敛衽道:“启禀小姐,杜公子来访。” 诶?杜吗?好久没见他了,记得距今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荣哥征南唐前,他跑来哭诉被家里那三人逼的没有活路,我给他出了告假还乡的点子,避其锋芒,敌进我退,躲开那三只“如狼似虎”,而后我离京,到淮南绕了一圈,想想跟他还真是许久没见面了呢。 我笑,“他消息倒是灵通,我这才回来几天啊,他居然就知道了,让到厅上没有?怎么又是这时候来,总是神出鬼没的。” 碧溪接了我手中的茶盏,进屋放下,回头笑道:“奴婢瞧杜公子又象是……”抿嘴一笑,缄了口。 “又象是溜出来的?呵呵,唉,可怜的人啊……”摇头笑叹,举步就要往前头去,碧溪拦道:“小姐这就过去吗,可要更衣梳妆?” 我现在穿的是件茜红掐牙短襦,蟹青褶裥长裙,外罩一领石青菊纹短夹袄,髻上只簪了把银錾花梳,虽是燕服装扮,可也不是见不得人。尤其是见杜……难道还要我专门为见他更衣梳妆? 转头看了碧溪一眼。 碧溪见了我地神色,忙道:“奴婢瞧这杜公子每次上门来,便是有些个……衣装仪容却都是极精心的,就说那用的香都奇特得紧……” “哈哈,是啊,那么浓的甜香。我还真没在别的男人身上闻到过!怎么。怕他觉得我穿居家常服是轻慢他?不会啦……当然,他可能也早习惯了……咳,无妨,走吧。”杜那人迷恋精致细节,生活态度上确实是极尽龟毛之能事,我还记得他家里就是熏个香都要隔在夹壁墙里。不过同时那家伙也很……“逆来顺受”,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带着碧溪穿过了抄手游廊。垂花二门,来到前院正厅。 一进屋,就见杜一袭松花色绨袍,负手立着,作欣赏壁上书画状,估计是我没到他不好意思坐下。他地小厮画笺低眉顺眼地立在边上,流云规规矩矩地站在另一侧。 少不得互见了礼,分宾主落座。小丫鬟献上茶来,碧溪接过放在我面前地几案上。他跟前的也换过新的,我微笑道:“天气冷我就喜欢喝这枸杞菊花红枣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捧了茶盏,轻啜一口,柔柔一笑:“烟烟自来高雅别致,这时节吃这茶果然是极好的。” 我打量他,居然一点没变,仍是白净细致的脸庞,精巧秀媚地五官,连那双桃花眼都一如既往含情脉脉。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消息还真灵通啊。” 他脸上红了红,“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时候,我常命画笺来你门上探看着……” 原来如此。 他一双眼只顾流连在我脸上,即便我现在地心理素质大胜往昔,还是被他那种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看他一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我喝茶之余只好努力找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还顺利吧。”就算是“售后”调查好了。 他道:“已回京许久了……”眸色一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咦,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给他出的主意不管用吗?“我这一年不在京里,也不知你……”醒悟,就算画笺是他的心腹,碧溪流云是我地心腹,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论他的私事,他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碧溪流云,你们带画笺去偏厅喝茶吃果子。”一个眼色递过去,她们会意,带了画笺出去。 待到他们三人都出去了,我才开口问道:“怎么,我那奸计没得逞吗?还是又生了什么枝节?” 他幽幽望着我,并不接我的话,伸手探进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放在几上推到我面前,“襄州僻地,没甚新奇玩意,惟花胜尚可入眼,虽是华艳不及京师地样式,总算还见些精巧心思,烟烟看看可还合意?” 花胜?? 两个小小的朱红锦盒,由一方蜜合色罗帕仔细包了,我打开一只盒子,诶?这是……一片一片碧青翠绿地小花片,看着材质是飞禽的羽毛,剪出了精巧的花形,上面还用金泥细细勾了花纹装饰,原来是用翠鸟羽毛做的翠钿。 再看另一只锦盒,才一打开,便觉浓香四溢,里面装满了小香片,看形状也象面花之类,只是不知是什么材质,香型也很复合。 我自己是从不用这类面部饰物的,但它们毕竟是这个时代极为盛行的女性化妆品,除了我这素面朝天的人,周围女性脸上或多或少总会贴几片,就算是碧溪那么低调的也会在眉心贴片朱钿花黄什么的,至于流云更是花钿面靥一个都不能少,这几天我见到她颊上贴了两个黑色的团靥,我乍看之下还以为她刚刚偷吃了西瓜……据说这是时下最in装扮。 很好,西方巴洛克和洛可可时期,贵族时髦女性也流行过在脸上贴黑色的小花片,东西方“玩美”文化又暗合了一次。 其实我自己的梳妆台上也有一盒金钿,贴上是金闪闪夺人二目的视觉效果,我不喜欢用,平素只束之高阁。不过看他拿地这两盒。倒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尤其自带香气的那种,似乎京里还没见谁用过。 他柔声道:“那泥金翠钿胜在描画精致,这假蔷薇面花长在芬芳馥郁,制法也是极巧的,是以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研为细末,拌以熟蜜,注入花模,干后即成此物。我料那金钿俗物,定然难入你的青眼。这两样总算还略雅致些,”他见我拈起一片来看。又道:“贴这假蔷薇面花一如常法,或以舌上香津轻点,或以口中兰氛略润,即可化开蜜胶。”说着忽然飞霞满靥。 诧异,你脸红什么,我身为美女居然要男士教我用面花。我都没觉得惭愧呢,你红什么脸啊。 不过,我今天才现。杜同学不去从事女性美容或化妆品生产的伟大事业,当真可惜了。 笑。 见我笑。他脸上愈红了几分,躲了我的视线,只垂了头小口啜着茶。 “果然是新颖又精致,也只有你有这个品位呀,多谢,这两个我收啦我并不打算在自己脸上用,但是既然已经按西方地习惯当着对方地面打开了礼物,自然也要如西式的做派热烈盛赞礼物合心意啦。 随便践踏别人的好意是不厚道的,嗯,这东西,我拿着玩也就是了。 放下这两盒花钿,我笑道:“多谢你的礼物,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你家里那三只……如何了?” 他敛了笑容,妙目中漫上些复杂地情绪,是哀怨,是惊惧,是鄙夷,是冷漠?难以言传,他顿了一下,幽幽叹道:“一姬人房里翻出了布偶,写着王棠的生辰八字,扎了小针……众人念她是御赐地身份,还未敢怎地,只先禁在她自己房中,不想二日便服毒自尽了……” “诶?巫蛊?!自尽?!是你亲眼所见,还是……” “其时我尚在襄州,这是我回京后他们说与我的。” 嘿,这就不好说了…… “待我回来,这事已过了些日子,纵是觉着有些蹊跷,也是查无可查了……” “还有一个呢,荣哥不是赐了你两名美女?” “另一姬人踏青拾翠时被桃枝子划伤了脸,久未愈合,留了疤,平素只避着人,也是在我离京的那段时日的事。” 没想到战况居然这么惨烈…… 没想到胜出的居然是王棠…… “也就是说,现在又只剩下王棠了?” 他灰着脸,轻轻点头。 屋外秋雨潇,我们默然相对,良久无言。 门口传来碧溪的声音:“小姐,可要添茶?” 碧溪带小丫鬟进来,换过新茶,上了些点心果子,又把房中灯烛蜡心一根根拨亮些,罩好了红纱灯罩,便悄声退了出去。 迷离地暖晕填满房间。 我叹:“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供求不平衡必然导致不正当竞争,我是说,一夫多妻妾制本身就是可耻而罪恶的,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们为了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最可耻地是男人们为了维护这万恶的制度,居然昧着良心号召女人不要嫉妒,要和其他女人和平共享老公,真太丑陋了!如果让这些男人也和别人共享老婆,他们愿意吗?他们能做到不嫉妒吗?这种时候怎么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他愣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便是如此,我想若是烟烟你……也是断断不会做这等事地,那人……心不好……” “她是心眼不好,当初……我就知道了,”当初为了扫除我这个障碍,她伙同她老娘把我弄到软香阁,那时我就知道那对“贤母女”是什么人了,“可是以现今的状况,即便是因为舅父大人的缘故,你也不可能停妻再娶……若是纳妾,先,我要表态,我反对这种罪恶的制度,其次。你就是真弄几房小妾进门,恐怕这没有硝烟地战争也是断不了的,她居然出手这么狠,我更不赞成你把无辜女性投入虎口了……唉,竟然是死局……” “还有啊,什么叫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如果我的老公敢有别的女人。哼,我会毫不犹豫离开他,但在那之前,我先要把他咔嚓了,送到宫里做公务员!呵呵,我是说宦官……诶?你怎么这表情?”好象吓得够呛? 他红着脸瞟我一眼。“烟烟果然……与众不同……” 我掩口笑,他的气色也回转了些。半晌低叹着:“人人只道我少年得志,又怎知我心里的愁苦呢……”纤眉微蹙,慢慢红了眼圈。 如果是过去,我肯定要打趣他“倾国倾城地貌”和“多愁多病地身”都让他占全了,但此刻,看他这样。倒像是我口鼻上被蒙了块桐油布,呼吸都滞闷起来。 “唉,我现在也不知道该给你出什么主意好。在没想到好办法之前,要不。你先想开点?多想想这事情好的一面……”汗,有好的一面吗?只不过,我从不觉得他是坚强的人,还是要尽量多鼓励他吧,“比如……有个叫沈括的人,娶了个悍妇老婆,经常打骂他,迫于无奈他只好潜心做学问,终于成为了一位非常伟大的全才科学家!夷人有个叫苏格拉底地,也是由于娶了泼妇老婆,干什么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思考多于行动,于是就成了哲学家、思想家。”勉强找这些例子只是为了安慰他,事实上我也知道,和“食肉动物”王棠相比,杜只能算是“食草动物”…… “恕孤陋寡闻,不知这二位是何许人也?” 一个是宋朝人,一个是外国人…… “呃,好吧,我还是先给你讲讲苏格拉底家悍妇的光辉事迹,话说有一次苏格拉底正在讲学,他老婆冲进来,当众把他狠骂了一顿,最后还拿了桶水给他当头淋下,全场都惊呆了,以为这样地羞辱苏格拉底一定受不了,没想到苏格拉底幽默地说我就知道打雷之后一定会下雨的----幽默其实是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据说他就是为了磨练意志,锻炼忍耐力才娶了那个生猛的女人,这位苏格拉底同志还真有点变态啊……咳,我看,不如就把这些人生的曲折当做是天将降大任之前的考验吧……”用孟子地“阿q精神”给他催眠…… 他的反应很奇怪,只端坐着,眼神茫然,也不说话,须臾脸上滑落两行清泪。 吓一跳,怎么又把他说哭了,汗,“你别哭啊,让人看见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也不要太悲观绝望,人生是不可预知的,谁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呢,你说是不是?” 他泪眼婆娑,颊上微红,轻拭着泪珠道:“不知怎地……又让烟烟见笑了……” 一声叹息。 送他出了客厅,立在檐下,但见暮色低沉,秋雨正密。 我唤碧溪,“取盏琉璃灯给杜公子……诶,你们只带了雨伞吗?正好,再拿两件蓑衣来。”等她把灯和蓑衣一并取来,我忽然又想起一事,我把灯接到手里看看,问她:“这灯上没咱们府里地记号吧?”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碧溪流云不敢笑,只强忍着说“不曾有”。 瞥见杜面上尴尬,我忙道:“我这也是尽量少给你添麻烦哦,”咦,居然脱口而出就是“少”添麻烦,不是“不”添麻烦……“万一又被你家那个谁看到,岂不又生是非。” 他眼波如水,柔声道:“我省得,上回大虫打上门来……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过近来她每日只往娘家跑,怕是一时还顾不到这些事。” “每天回娘家?” “嗯,王老大人寿辰将近,她日日回去与她母亲筹备寿筵之事。”我注意到在私下里他从不以娘子、夫人、岳丈、岳母之类的称谓来称呼他们…… 暗叹。 “舅父地生日快到了?今年要大办吗?”瞧这阵势似是要大办的,前几日听她在人前夸耀,说是届时圣上和百官都要惠临贺寿呢。” 哦…… 立在廊子里又随便聊了几句,而后他坚称天晚雨冷,执意不要我送他到大门口,我只好唤了个小厮来替我把他们送出去。 我站在廊檐下,目送那主仆二人相扶将着,撑着油纸伞,挑着琉璃灯,淡薄的身影象是不堪雨打般缓缓没进雨冷风凄的暮色中。 碧溪轻声道:“小姐,风凉了,回去吧?” “走,看看小弥去。” 到了小弥住的跨院,流云先是喊了两声,没动静,进房看了看,居然没人在,奇怪,这下着雨,又是晚上,他跑哪去了? 寻人不遇,回到我住的主院,一进正房门,就见小弥歪在我最舒服的椅子上,嘴里咬着一块几上碟子里放的莲蓉酥。 流云笑骂道:“小猴儿竟躲到这来!叫小姐好找!” 小弥三口两口把点心塞进嘴里,胡噜胡噜嘴角,掸掸手上的点心渣子,跳过来笑嘻嘻道:“姐也在想我不成?我和姐姐当真是心有灵犀呀!” 笑,你这是想我的莲蓉酥!我点手,“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问你。碧溪,流云,你们先下去吧。” 进了书房,关上门,我找张圈椅坐下,小弥站着晃来晃去不肯坐,说是刚刚点心吃了太饱,现在弯身子有困难。 “小弥,我问你,如果不号脉,只让你看一个人的气色、行动什么的,你能判断他的健康状况吗?” “这个自然,《灵枢》有云“司外揣内,司内揣外”,望神、察色、望其形态、察其五官,亦可知气血运行,五脏病疾,只不过急疾重舌,慢症重脉,若是慢症么,还是以切脉、按诊为佳。” 呃,看舌头怕是也做不到呢,除非…… “医祖(扁鹊)有望、闻、问、切四诊法,所谓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高下是有定论的……不知姐姐要给谁看病?”小弥说起医术来就象换了个人,猫眼晶莹清澈,尤其听我说希望不切脉诊病,更是一副兴趣盎然,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位大人……你不认识的,看来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稳妥……对了!还有一件事!唉,你知道吗,其实我总是刻意忽略它,甚至在潜意识里盼望如果我象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子里,就可以把它剥离出我的世界……要是能那样该有多好……可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狠狠从我的生活里碾过去,尽管现在完全看不出端倪……我简直不敢想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怎么样……” 小弥把脸凑过来,琥珀色的猫眼眨呀眨,“姐,你怎地和厨房的小杨子一样说不清话了?” “讨厌!没心情开玩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问你个问题……”不由就疾了心跳,我深呼吸,盯牢他的眼睛,“你告诉我,你觉得,以你的观察,荣哥的身体怎么样?” 玄青五 第4章 萸房暗绽红珠朵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心跳声震耳欲聋。 小弥眨眨眼,诧道:“皇上大哥的身体好的很啊,姐怎问起这个?” 诶?很好吗?虽然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很健康,甚至比我周围的其他人都显得健康,认识他这么久,我就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头疼脑热,可是……“你确定?他身体很好??没什么毛病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潜在的疾病你看不出来?” “他若是有病我岂能看不出!莫非姐姐信不过我?!” “我没信不过你,但他……你真的看他身体很好??” “健强之极!……咦?姐姐好生古怪,倒象是盼着皇上大哥生病一般!” “胡说!!我怎么可能盼着他生病,只不过……”我是多么盼望他永远健康,但以史书的记述……对了,史书上关于他暴病的记载都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似乎并没有哪一本书上说出了准确病因,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最后得了什么病!有的书上还牵强附会为“天意”什么的,明显是赵宋皇帝的“摇尾系统”写出来媚上愚下的狗p谎话,荒诞无稽,更没参考价值。 其实,我一贯觉得他身体很好,精力充沛,更兼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现下连小弥都这么说,可见我的感觉没有错。 问题是。既然这样,他日后又怎么会……难道是以后…… 怔怔出神。 小弥伸爪在我眼前晃晃,“姐姐魂归来兮 吐口气,挑了嘴角,“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你帮我留心着。他日后要是有什么生病地苗头赶紧告诉我!” 小弥开心点头。“姐姐尽可放心,包在我身上!”摆出一副很有担当、貌似可靠的表情,一双猫眼神气地放着光,左边嘴角还粘了一粒点心渣子…… “啊!我又想起一件事!”我指指自己,“你看我,有什么病吗?” “姐姐?姐姐原是有些脾胃虚寒的。想来自小就有不足之症,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切不可小视,气可运血,血可载气,气血相生,气虚则血少、血少则气虚,不过这几年经我妙手调养。健脾益气,气血双补,如今姐姐的身子已被我调养得颇佳了。”得意讨赞的嘴脸。 笑。明白明白,总之就是多亏了你啦。而且我练内功,坚持体育锻炼,应该也有些裨益,“也就是说没什么大毛病是吧?可是我在蝴蝶谷遇到小荼,她说务必要在三年之内让你给我诊脉呢,你没看见她那诡异的样子,简直象是我被下了慢性毒药!或者至少也该有个潜伏地慢性病什么地,才对得起她那份故弄玄虚呀。”小弥一愣,猫眼大睁,一把扣住我的寸关尺,号了会脉又换另一只手,皱眉想了想,又在我身上摸摸捏捏,亏得我认识他比较久了,否则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占我便宜呢,看他那一副冥思苦想痛苦万状的样子,我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就算了……” “不行!连小荼都看得出,我怎能看不出!”他捧着头,愁眉苦脸地踱来踱去,“分明没甚大恙,为何要在三年之内……莫不是小荼戏耍于我?姐,再让我摸摸!” 汗,“小弥你行不行啊……”说完暗道,糟了,这话可能有点刺激人,小弥和小荼平时没事就喜欢较较劲,争个高下什么的。 不出所料,小弥闻言面色一青,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攥成个死结,扑过来把我堵在圈椅里,急切道:“姐!再把舌头吐出来一看!!” 这气势……我缩在椅子里,抬手推他,“啊!不要了!你冷静点!!” 猛觉门口一阵暴寒,百忙中看过去,荣哥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沉脸站在门口,脸上冰霜四尺厚。 一分神,小弥地手指已触到我的颊上,他俯身凑头过来,兀自不知死活地叫道:“姐姐吐舌!” 瀑布汗,我用力推他,“小弥!我没病还不好吗?!就当小荼看错了吧,那个,你看,荣哥哥来了……” 荣哥大步走过来,一手提起小弥,我瞟他地脸色,呃,他不会把小弥从窗子扔出去吧,我赶紧坐直身子对小弥道:“哎呀,不就是看个病嘛,怎么搞的这么恐怖,你看人家大夫都是正襟危坐的,非让病人求着才勉强开口,表情还跟被欠了二百吊钱似的,你倒好,上赶着,未免太敬业了吧……咳,小弥你别急,回去慢慢琢磨琢磨,其实我觉得,小荼也可能是看走眼了,你看我这能吃能睡的样子也不象有病啊!” 荣哥丢下小弥,走到我旁边的圈椅里坐下,板着脸,不说话。 小弥歪着头,四十五度角望天,眨眨眼作思考状,“嗯,定然是她看错了!要不就是成心戏耍我!”忽又摇头道:“不对……她即便想胜我也不至用这等招数……我还当细细看来……” “啊,今天太晚了!我困了!要睡觉!你明天再看好不好?”这孩子可真是死心眼…… 小弥还待再讲,瞅到我地杀人眼神,一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撅嘴悻悻道:“就依姐姐,我明日再给姐姐看病,”煞有介事地一叹:“唉,今夜怕是难以成眠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踱出去。 忍不住长吐口气,瞟一眼旁边那人,“荣哥哥,小弥给我看病呢。” 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病果然是要掩上门地。”诶?哈哈哈哈家伙…… 我忍笑道:“当初在蝴蝶谷的时候。小弥地师妹曾说,回京后一定要让小弥给我号脉,而且一定要在三年之内!我看她说的玄虚,所以就找小弥看看……” “三年之内?”他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转过脸来,疑惑道:“是何缘故?” “不知道呀。刚才小弥看了半天。说是看不出我有什么大毛病,这孩子做事认真,你瞧把他急地。” “我明日派个御医来给你看看。 “呵呵,不用啦,我觉得御医恐怕还不如小弥呢,或许。是小荼看错了吧。” “他师妹可懂医术?为何她自己不给你看?” 嗯?这我还真没想过,我老实摇头。“不知道。” 荣哥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眉心微敛。 我作无意状开口:“荣哥哥,舅父大人的寿辰快到了吧,听说今年要大办?我想去看看。” 他眉梢略挑,“当真要去?你几时也喜欢热闹了?” “我偶尔也喜欢凑热闹嘛 他笑笑看着我。还是不信地表情。 我眨眨眼,掩口笑道:“又被你识破了!真相是,这几年一直没什么来往。前些时候见到舅父大人,忽然觉得有些想念呢。而且,老大人上了年纪,怕是身体也不如过去了,我想带小弥一起去,顺便给他看看有没有健康隐患。”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史书记载,王朴明敏刚正,果决有断,尤其圣眷素厚,无人敢触其锋,记得野史上说,赵匡胤即便在掌管禁军之后,被王朴呵斥也只得“唯唯而出”,我还看到过一条记载,话说荣哥曾在禁中修功臣阁,里面张挂后周名臣如李、郑仁诲等人地画像,如同前汉的麒麟阁,后汉的云台阁,唐时的凌烟阁,都是不忘众臣辅保之功的意思。赵匡胤篡权后,一日路过功臣阁,正巧风把殿门吹开半扇,赵匡胤正与王朴的画像相对,当时王朴已经去世,赵匡胤望见王朴地画像,赶忙整袍施礼。左右从人很奇怪,问他贵为天子,为什么要给前朝之臣施这样的大礼,赵匡胤以手指御袍道:“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意思是说,如果王朴在,他根本穿不上龙袍呢!野史评论为“其敬畏如此。” 王朴是国之栋梁,才干自不必多说,而他地性格、行事,又颇能钳制赵xx……我一直觉得,从日后事情的展看,领导层的某些错误决策直接导致赵匡胤篡权成功,如果没有那些机缘巧合,这个天下,就算是荣哥不在,也是没那么容易落到赵匡胤手里的。我不免猜测,如果王朴在世,甚至,如果符皇后在世,陈桥兵变或许根本不会出现呢! 当然,最釜底抽薪的办法还是荣哥健康长寿,那样赵匡胤即便有篡位的野心,估计也没篡位地胆量,何况只要荣哥健在,群臣敬服,四海归心,兵变不得人望,无论是谁造反,成功的几率都会小于等于零。 隐约记得王朴辞世是在荣哥之前,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年了…… 荣哥道:“你若当真想去,我带你去便是,到时你只管随在我身边,量她二人不敢把你怎样……至于为文伯(王朴字文伯)看诊么,在寿诞之日怕是不合适的,不如,改日我让他单独来与你叙旧,你意下如何?” 我飞快盘算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我还可以带小弥去吗?” 荣哥冷隽地看我一眼,勾了淡淡地笑容,没说话。 呃,这样啊…… 我拿起几上执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捧了一杯,喝一口,这季节喝低于体温的水可真不舒服呀,刚才我让碧溪流云都下去了,这会只好自己出去叫人,我走过他身边,随口道:“荣哥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略一迟疑,低声道:“想看看你。” 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他也正抬头望过来,眸色深沉温柔。红…… 之后地几天,小弥纠结于我那所谓三年之内必治的疾病,每日象个小狗似的围着我打转,动辄看看闻闻摸摸捏捏,偏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其实在二日。荣哥就派了名御医过来。查了也说无甚大碍,我和荣哥基本就把这事pass了。可小弥却终日愁眉不展,总说小荼不会平白耍他,他一度琢磨着要拿点毒药引出我身上的毒来,号称引蛇出洞以毒攻毒……汗,用毒药做引。还是一次听说!我被吓得提心吊胆,餐具都改成了银的----为防他在我饭里下“药引”。最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力挽狂澜,总算劝得他改了主意。 数日后,一个晴朗的秋日,正是王朴地寿辰,劫后余生地我带着碧溪流云,坐了油壁香车以贺寿的名义躲去他府上。 荣哥原是说要来接我同去。我遐想了一下,觉得那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于是坚持自己过去。 王朴住在西华门附近。内城右一厢,距皇城很近。皇城东侧的左一厢。因为有药铺商家云集的马行街,酒店分茶鳞次,勾肆食坊栉比,晚间是卖各种小吃的夜市,清晨是卖河鲜瓜果的早市,最是热闹繁华。而皇城西侧地右一厢,因为不是商家密集的所在,倒是颇为清净,马车驶进去,遥遥可见巍峨宫墙,耳中不闻市井喧嚣,静柳掩映中俱是朱门轩户,大约是显贵们地集中居住地。 本以为我来的算是早的,结果到了王家门前才现各色车驾早已停满了半条街,看来无论在任何朝代,扒高踩低,攀炎附热都是人类社会的共同特色。 呈了礼单,有管家引我们进去。我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风格,送什么样的寿礼才算得体,顺口咨询了荣哥一下,没想到他就从内府拿了几样东西给我,玩器字画之类,咦,居然连寿礼都会给我准备好,盛情难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慷他人之慨啦。 因为来地比较早,正式的寿宴还没开始,到了后园,我才现组织者----应该就是那对贤母女----还真是用了心思。 这园子种竹引泉,垫土升山,收云峰之耸翠,纳烟池之清悠,虽然落到宝玉口里仍不免是“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但作为私家园林,也算是极讲究的了。此时正值秋季,后园地台榭池亭,松冈楼阁,都用应时的花木妆点了,因依地势,穿插以黄菊青竹,又有朱衣小婢往来其间,端茶递酒,把盏献果,想必是取秋日登高、把酒赏菊之意,在正式筵席前来这么个“冷餐会”,在这时代,倒还真有些创意。 萸房暗绽红珠朵,茗碗寒供白露芽。先到地客人们三五聚在一起,或于池亭之中,或于高台之上,或谈时论事,或吟诗咏歌,露英小饮,流霞浅酌,笑语阔论不绝盈耳。 引路的家人把我们带到园子门口就自行回去了,我目光逡巡一圈,看这气氛,荣哥应该是还没到吧。 老远就看见王棠一身银红盘金彩绣的衣裙,贴了一脸花靥金钿,红红绿绿金光闪闪,远看也极是醒目,正笑盈盈地和两位女眷拉着手说话,神态颇为亲昵。 不知她是真没看见我还是装没看见,不过这样最好,倒是省了假笑应酬,我对身后的碧溪流云道“咱们先随便走走,看看园林设计,累了就坐下吃东西。”参加宴会,这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即便谁都不认识也无妨,吃喝是人人都会的。 没走两步就有几位夫人迎上来,她们曾经是我店里的客人,也是比较熟识的,见礼后寒暄在一处,不一会又有熟人凑过来,这场合,女眷中我的客户还真是不少,我被她们亲热地拉着,听她们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消失了这许久,她们再难看中别家的衣服 暗想,都是社交高手呀,这些话说的真让人爱听呢,笑。 聊了几句,我现她们似乎并不知道我是主人家的亲戚,这就怪了,如果只是以奸商的身份,她们居然不质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当然从不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这些大家闺秀、宦门女眷也和我一样不歧视商人,就有些奇怪了。 一位夫人的目光总在我裙子上飘来飘去,她客套了几句之后,终于忍不住道:“水小姐这裙衫可是今年的新款式?好生别致!” 我穿的是一条雪青襦裙,腰围银色抱腰,双垂银色长穗宫绦,外罩一件雪青泥银披衫,在领、襟、袖缘及下摆边缘都用了银泥缠枝纹样做装饰,整体服装只用了紫和银两套色,低调的华丽。 泥金泥银是这时代高端服饰上常见的装饰形式,是用金粉、银粉和特制的胶水做成颜料,画或印在面料上,形成金、银质感的视觉效果,我把装饰纹样变化了一下,区别于这个时代常见的花样,披衫的线型借鉴的是洛可可早期的“飘逸式罗布”的流畅感,裙裾位置用了一段密集的泥银缠枝纹样,远看就好象是一截银色镂空花边。 这时代缠足还没流行起来,女性行动都很轻盈便捷,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踩到裙子把自己绊倒的状况,所以通常不事生产的女性的裙子都很长,在地上飘摇拖曳出一段裙裾,显得既优雅又妩媚。 我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今季的新款,还没上市呢。”嘿嘿,我的女装店还没恢复营业,我专门阴险地先到人多的地方打个活人广告,引她们对我店里服装的美好回忆,再开业就事半功倍了。 又闲聊了几句,彼此别过,我带着碧溪流云在园子深处随意走了走,在一座台子上驻足片刻,眺望园景,秋日骄阳明媚地洒下来,为远处凉亭里的果子罩上了一层漂亮的蜜糖色,我故作矜持优雅状,缓步走下台阶,happy地向那盘果子杀过去。 余光里,斜背后有一个身影靠近,银红金黄,明艳刺目,我只觉裙裾猛地被什么压住,耳边骤听一声裂帛刺耳…… 注释: (1)《旧五代史》引《默记》云:周世宗于禁中作功臣阁,画当时大臣如李、郑仁诲之属。太祖即位,一日过功臣阁,风开半门,正与朴象相对,太祖望见,却立耸然,整御袍襟带,磬折鞠躬。左右曰:“陛下贵为天子,彼前朝之臣,礼何过也?”太祖以手指御袍云:“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其敬畏如此。 《五代史阙文》:周显德中,朴与魏仁浦俱为枢密使。时太祖皇帝已掌禁兵,一日,有殿直乘马误冲太祖导从,太祖自诣密地,诉其无礼。仁浦令徽院勘诘,朴谓太祖曰:“太尉名位虽高,未加使相。殿直,廷臣也,与太尉比肩事主,太尉况带职,不宜如此。”太祖唯唯而出。 玄青五 第5章 春酒杯浓琥珀薄 有人踩了我的裙子?!! 只一分神,脚下踏空,身体乍然失去重心,不由就向台阶下冲去…… 斜刺里有人迎上来,好心扶了我一把,我稳住身子,低谢一声,回头怒视---- 王棠居高临下,笑靥如花。 果然是她! 落在后面的碧溪流云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到我身边,碧溪扶住我紧张道:“小姐可有伤着?” 我摇头,“无妨,好在不高……” 流云柳眉倒竖,上前一步点指着王棠骂道:“咄!肥婆!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王棠脸一青,似乎就要作,忽然眼珠一转,强掩了怒意,只做没听见流云的啐骂,她咯咯一笑,刻意拔高了声音:“姐姐别来无恙?哎呀,姐姐这裙子好不新颖别致,莫不是今年新时兴的样式?啧啧,妹妹还真是大开了眼界呢!这乍一看呀,姐姐怎地没把尾巴藏好就出来了!哈哈哈声音高亢,似乎唯恐方圆三十里之内有人听不到。 我低头一看,血忽地撞上头顶!我的裙裾边缘被撕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活象是有人在裙摆上横着剪了一刀!窄窄长长的一条,软软拖在后面…… 只觉碧溪握着我的那只手轻轻颤抖,她脸上涨红,泪水悲愤地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耳边流云怒叱一声:“下作东西!今日我便与你这肥婆拼了!”挽袖子就要扑过去。 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地胳膊! 我一手一个把她们紧紧拉住,刚才逆流冲上颅顶的热血唰一下回落下去。 面前,高几级的石阶上,王棠正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脸上每一片金钿都颤巍巍地抖着,烁烁金光也挡不住她面上的自鸣得意。在她身后有两个年轻女子。大约是和王棠走得比较近的闺秀。此时她们云里看厮杀般地望过来,眉梢眼角噙着幸灾乐祸。 四周,已经有许多人被王棠的喊声惊动,虽然自持身份没有围过来,但向这边张望总是有地…… 我收回目光,慢慢勾起嘴角。俯身拾起裙裾,双手握住那条口子地两端略用力。一声裂帛,裙裾已被我撕下了半宽、数尺长的一截,正是裙摆上印了银泥缠枝纹样的那一段花边,窄长的一条,迎风招展。 我把这条紫底银纹的花边抖开围在臂上,抬头对着表情呆愣的王棠舒颜一笑。语声清越:“妹妹说地是,这正是今季的新款,妹妹看我这条披帛可还漂亮?” 微微扬起下巴。我含笑瞥过对面呆若木鸡地三人,转身离开。 放稳脚步。务必做到不疾不徐,脸上的微笑自然也要风轻云淡。 身后的流云压低声音桀桀笑着:“小姐小姐,嘻嘻,小姐真有办法!这裙子短一截全然不打眼,臂上多条披帛倒是好看的紧!嘻嘻,快瞧那肥婆,肥脸上都气出绿颜色来!呦,她拧腰跺脚呢,腮帮子上的金钿噼里啪啦地掉!” 我回头对她使个眼色,要乐一会再乐,这事还没完呢…… 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走到一人面前,盈盈一礼,“适才有劳赵将军相助,小女子在此谢过。” 刚才,在我分神踏空台阶时,那个从旁边冲过来扶了我一把地人,是赵匡胤…… 赵匡胤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胡乱摆手道:“无须客气,水小姐无须如此……” 我的目光落在他地手背上,低呼一声:“啊!这是……我刚才隐约觉得似乎是抓到了人,没想到竟然在赵将军手上抓了这么深一条口子!!实在对不住!!将军好心扶我,竟被我抓得挂了彩!小女子羞愧的紧!!”低头看看我酷爱留地长指甲,惭愧地把它们握进手心。 赵匡胤呵呵笑着,“小姐无须介怀,这算甚挂彩,只做搔痒一般!不碍事,不碍事的!” 我掏出丝帕,递给碧溪道:“碧溪,帮赵将军止血。” 碧溪接了手帕,待要上前,赵匡胤已尴尬地摇手道:“哪有甚血!小姐恁地客气!折杀某家了!”说着退后半步,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碧溪询问地看看我,我收回手帕,遥望赵匡胤离去的背影,一笑,“没事了,走吧。” 没走出几步,隐隐就听得有丝竹之声,清雅悠扬,我凝神倾听,只觉眼前似有旷远芊绵,水烟横碧,我细辨了方位,带着碧溪流云寻着那笛声走过去。 转过一丛霜菊,正与迎面一人打个对脸,他见到我,抢上两步,躬身一揖道:“画笺给水小姐见礼。”正是杜的小厮画笺。 “无须多礼,你怎么在这?杜公子在附近吗?” “您往那看,我家少爷正在那边亭子里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曲径通幽处,几竿青竹半掩着一座朱漆凉亭,杜立在亭中,正在向这边翘张望,他秋香色的袍子被金风抚弄着,袍襟上大团的荼白绣花在雕栏间时隐时现,见我看他,忙步下玉砌迎过来。 我走上去笑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莫非在偷懒?”他家岳父老泰山做寿,他这为人子婿的不忙着招呼客人,居然在这躲清静……放远目光,咦,亭中好象还有两个人? 他柔声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大虫聒叫,不知又是哪个遭殃了,我正让画笺去打探消息……”忽倒吸口凉气。“吖!烟烟你怎从那边来?可是遇到了大虫?!可曾吃了她地亏?!”眉宇间拢了不安,偷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一笑,略旋身,“如何?我的裙子好看吗?” 他一怔,脸上迅爬上两抹晕红,飘开视线。点头轻吟道:“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1)……” 笑,杜夸人从来是有一手的,我对他眨眨眼,“也就是说看不出破绽喽,那就没事了,”不待他再问。我岔开话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目光飘向他身后的凉亭。 向男士投诉对方的老婆踩坏了自己的裙子,貌似是很诡异地行为啊……何况他家里夫纲不振。呵,跟他说这些徒增他地内疚,这事,还是找机会和荣哥说说吧,嗯,或许。根本不用我亲自开口…… 他道:“那两位是我翰林院的同舍郎,亦是的诗文良友,烟烟且随我来。”引我走向凉亭。稍近些,只见亭子里居中放了一张画案。两个年轻士子,一人正伏案挥毫,另一人立在旁边,闭目吹着一支横笛。 我拦住杜,低声道:“不着急,这时过去简直就是花间喝道了,太煞风景,不如等他吹完一曲再过去吧,再说中途打断别人也未免失礼。”如同听古典音乐会或是看网球比赛,等一个乐章结束或是死球时再入场是基本的礼貌。 他微笑止步,站在我身边轻声道:“邢州崔文远,精于音律,”又指指着正在挥毫泼墨的那人,“商州周更,尤擅丹青,此二人俱是一时之雅士,素与我善。” 我打量那两人,见他们眉目俊秀,神情清逸,都是和杜一样的惨绿少年,不禁暗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呀,如此最好,难得杜还有交好地同事朋友,虽然李白同学说过“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咳,但他们平时要是能谈谈诗文,切磋一下音律丹青,多少能让杜敞开些愁怀吧,我真怕他被王棠刺激狠了,若是只一人郁闷着,怕是要得忧郁症呢。 这下多少能放心些。 待崔文远一曲终了,周更也搁了紫毫,我们才走上前去,互通了名姓,一一见礼。我看画案上的丹青,几丛霜菊素竹颇有些徐熙(2)花竹地野逸之态,大家围着赏赞了一回,吹笛的崔文远道:“适才更施了丹青妙手,不才横吹助兴,惟有子瑕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眼波若有所指地滑过来,谑笑道:“当罚题诗一!” 杜轻轻一笑,“直说题诗便了,又何须这许多话呢。”执了墨笔,忽又道:“烟烟在此,岂可献丑?”说着便把紫毫递了过来,我笑道:“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人家指名要你写呢。”剽窃古人诗词是不厚道的,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正推让着,猛听远处一声怒喝:“狐媚子果然在这里!” 转头看去,火炭样的一团红灿,呼一下冲过来。 又是王棠。 抚额,莫非她在跟踪我?还真是无处不在呢…… 王棠冲过来,先是横了杜一眼,又向我恨恨道:“狐媚子竟用这等伎俩!哼!” 什么伎俩?……诶?她该不会是以为我为了报复她故意来勾引杜吧? 有心晾着她,可到底没压住心头火,我放眼亭外碧空,并不拿眼角夹她,只淡淡道:“我是听到崔君的笛声才过来地。” “呸!不知羞!哪个信你的鬼话……” “你又混闹些甚么!”杜喑声喝道:“怎地片刻也不给人清静!!”他涨红了脸,尴尬地扫扫身边的同僚,崔文远和周更不好说什么,只退到一旁,作欣赏亭外秋景状。 “呸!你倒有脸说我!我一时没看住,你就和这狐媚子挨挨擦擦……” “胡言乱语!粗鄙不堪!俗不可耐!”杜气得抖,“我们正欲为此画作题跋!你又懂些甚么!” “我怎不懂,你眼里只她一人好!天下就只她一人会咏絮你这般。爹爹也这般!我、我早年也读过诗书地!” “你?读诗书?嘿,既如此,不如你来提诗罢!古风、近体均可,五七言、长短句任意!” 王棠叫道:“我提便提,谁还怕你不成!”一把抓过毛笔,对着画面瞪了半晌。目中烈焰几乎要把纸面烧出个洞。可半天过去,也没见她写出半句诗,终于,王棠“啪”一声把笔重重拍在案上,扭身哭着跑出亭子。 杜红了眼眶,大口喘着气。因亭子里空间有限,刚才画笺、碧溪、流云都侯在亭子外面。这时画笺赶紧跑进来,扶他到旁边坐下,又是抹肩又是捶背,崔文远走过来,无言地在杜肩头拍了两下,轻轻一叹。这种时候,我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才好,走过去拿起执壶。打算给他倒杯水喝,目光扫过桌案。吓一跳,几点墨汁赫然出现在纸面上,正是显眼的位置。 那是刚才王棠摔笔时溅上地墨点。 周更扑到案边,碍着杜的面子自然不好说什么,但面色颇为难看,任是谁的辛苦之作就这么被弄脏了都难免心中郁闷。 杜惊叫一声,扶着画笺走过去,道一声“更……”满脸羞愧,泪珠盈睫。 大家垂头看着案上的竹菊图,表情象是送葬。我叹一声,走过去,揽了衣袖,取一只小号紫毫,沾了墨,在画面上略作勾勒,又取水笔色笔稍加分染…… 须臾搁笔,端详一下,还好,功力还没退,我转向杜,微笑道:“题诗可是你地事哦。” 杜脸畔霞飞,眼波潋滟,澄明晶亮,“烟烟,这……” 诶,干嘛,再看旁边那两人,也是这种惊艳地神色…… 不至于吧,墨点改蝴蝶、昆虫什么的不是常用的毁尸灭迹……呃,遮瑕手法吗?我小时候学国画还见过老师把墨点改苍蝇呢。 画国画有很多奇谲的手法,比如有画家画竹,先拿只鸡,鸡爪上沾了墨,让鸡在宣纸上乱走,然后再用笔调整鸡脚印的疏密,穿插以竹枝,就成了一幅墨竹图;据说还有画家画荷叶,是以……咳,不可说,不可说……总之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不过是雕虫末技。 我挪开半步,一笑道:“什么呆,别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混过去啊,请吧 杜柔顺笑着,“今日我四人合作此图,倒是佳话。”提笔凝思,尚未落下,就听远处一阵喧哗,流云跑进亭子匆匆一礼道:“小姐小姐,各位公子,陛下驾到!” 只得先把这事搁下,一行人顺着曲径来到外面宽阔的地方,遥见园门处,一人负手而立,正是荣哥。我随着众人到了近前,正要上前打招呼,忽听哗啦一声,周围已跪倒了一片…… 呃,忘了,这厮是个皇上…… 左右看看,我这“鹤立鸡群”地未免太刺眼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慢吞吞拜下去…… 绀青色地锦缎袍裾撞入眼帘,一只大手伸到眼前,抬头,正对上荣哥温暖的笑容,我低笑,就势攀住那只手,站起身来。 他把我的手包在掌中,朗声道:“众卿平身。今日只为王爱卿贺寿,不叙朝堂之礼,卿等务须尽兴才是。” 暗笑,你可以这么说,但是别人可不敢当真呢。 他拉着我往前面走,低声道:“怎来的这般早,可见过你舅父了?” 我摇头,“还没见到呢。”旁人倒是见了不少…… “正好,与我同去见他。”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沔一圈,最后停在鬓边翠翘上,微笑道:“今日竟肯戴这东西。”很自然地伸出手,替我把一对翠翘略略调整位置。 忽然就想起李渔那句“终朝阿母梳云髻,甚日檀郎整翠翘” 垂了头,颊上绯云暗渡。 寿星王朴一袭绛紫织锦袍,红光满面,看着心情极好,也是,这时代,做臣子的过生日。皇上能亲来贺寿,所谓荣耀门楣,蓬荜生辉,想不高兴都难。他地续弦夫人,王棠的老妈,我的舅母大人。著一身樱桃色团花织锦襦裙。捻金披袍,赤金腰带,臂上围了条茜色联珠对纹披帛,雍容华丽,一派富贵气象。她看到我,还不等我施礼已快步走过来。亲热地拉着我地手,笑道:“经年未见。烟儿出落得益美貌了!” 暗赞,瞧这道行,和王棠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王棠还没张口,眼里已是一片刀光剑影,而我这位舅母大人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连眼底都不带一丁点杀气呢。 真不知王棠是怎么把那两名姬人干掉地。我本以为她在长期地对敌斗争中武技韬略大增了,今天一见,一切照旧。hp、mp半点没长。 正胡思乱想着,猛听舅母一句“倒底还是圣上会调理人!”抖。她接下去是不是要说“调理地水葱儿似的”?估计再待会“烧糊了的卷子”也要出来了…… 还有,我什么时候成荣哥“调理”出的了!奉承人也没这么奉承的!害我脸上的完美笑容几乎都维持不住了。 求救地看向荣哥,荣哥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到身边,微笑道:“都坐下说话。”候。以我的直觉,我这位舅母应是性喜奢华地,但舅父大人,或许他本身不好此道,或许是知道荣哥不喜奢侈,总之一顿晚宴并没想象的**……呃,还好吧…… 正菜前先是干果鲜果各八种,饭前开胃的雕花蜜煎八碟,砌香咸酸八碟,下酒八盏,劝酒十味,而后才是我觉得象主菜的各色菜式。 朱衣小婢们流水似的上来,美食的香气从她们地素手间飘出,氤氲着盈满了整个房间。 錾银碟,琉璃盏,水晶钵,赤玉卮,庖霜脍玄鲫,淅玉炊香粳,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郝思嘉的黑人奶妈曾有名人名言:淑女在宴会上吃饭要象小鸟一样……咳,大意如此,意思是说,在公众聚餐中,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都是活受罪地一群……好在淑女们多半食量不大,那么多菜式,即便每种只浅尝辄止,也基本可以达到正常热量的供给标准。 可见淑女这种生物需要地热量是很低的…… 何况饭后还有吃茶听曲的活动,各色精美可口的点心果子吃下来,热量摄入怎么也够了。 晚餐后,精力过剩的宾客们----主要以各类青年才俊为主,在园中赏花饮酒,联句赋诗,效颦“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老成持重的以及闺秀女眷们则在暖阁内吃茶听曲,专门有京里炙手可热的音乐人现场演奏,勉强算得“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荣哥和王朴进内室单聊去了,临走嘱咐我不要乱跑,等他出来送我回去。 只得在暖阁里坐下。 在台上演奏的都是颜丹鬓绿的女子,面上傅粉,唇上涂朱,贴了一脸入时金钿。我看了会,忍不住笑了。记得刘索拉曾形容某当红女子民乐组合,说里面弹古筝的乐手,拨一下琴弦身子要扭四下,这回,我见到了她们的祖师奶奶。 旁边,舅母大人靠过来,脸上挂着亲热的笑容,象是要与我深入攀谈,我含笑应付了几句,赶紧借更衣遁了出去。 庭中,凉风习习,碧天如洗,半轮明月,分外清华。我爱这份明净秋光,便不急着回到暖阁里,顺着回廊闲步,走到角门附近,见一人立在树下,一手扶着树干,象是不胜酒力的样子,细一看,原来是赵匡胤。 我走过去,问道:“赵将军还好吧?要不要我去叫个小厮来……” 话音未落,就见赵匡胤身子一颤,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我半天,我正觉心里毛,就听他粗声道:“是你!你可知我……爱慕你许久了……” 我掩口惊呼:“你喝多了!!”倒退一步,目光闪向四周,庭院空空的,一个过路地也没有。他一步步逼近我。我仓惶后退,背上一疼,已撞上一棵大树,他壮硕的身躯象座小山一样挡了月光,他一手支在我头旁的树干上,一手颤抖着伸向我的脸。浑浊的酒气扑面而来。“自那年在高平见了你……我这心里……就再也……” “啊走开!!别碰我!!” 他浑然不理我的喊叫,兀自说着心事,把我遮蔽在他身躯下地阴影里,我背后顶着树干,已无处可躲,我格挡他摸我脸地狼手。却被他死死握住手腕! “你放开我!!!松手!!!啊!!来人呐哥哥 尽力把头侧向一旁,嘶声尖叫!! 忽听赵匡胤一声闷哼。他庞大的身躯和污浊的气息骤然从我身前移开,我转回脸,待看清面前的人,泪水瞬间洇湿了眼眶。 荣哥哥垂着眼帘,伸手轻轻整理我的披袍领襟、腰间丝绦,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抑胸中怒火,须臾他抬起眼,凤目中是最狂暴的怒涛和最柔软地心疼…… 我含泪看着他。刚低唤一声“荣哥哥……”已被他用力按进怀里。 我缩在他怀里哽咽道:“荣哥哥……我要回家……” 他嗯了一声,揽住我。向外走。 远处好象有人在张望,无暇去管,一人扑到近前,拦在荣哥面前咚咚磕头,颠三倒四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罪臣一时酒后无德……冒犯了水小姐,臣罪该万死!!念在臣初犯……请陛下恕罪!请陛下开恩!请水小姐恕罪!!”叩头不已,又膝行几步,象是要来拦我。 我身子一缩,才要惊叫,就见荣哥飞起一脚,直踹在赵匡胤肩上,踹得他骨碌碌连滚了几下,撞上墙根才停住,而后荣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紧紧把我护在怀里,径直出了王家。 我缩在车厢一角,呆。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我一颤,身子更向车厢壁靠紧了几分,耳听一个低低的叹息:“是我,莫怕。” 放松下来,任他把我拉进怀里。 他张开双臂搂住我,象是要张开一双翅膀把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他地脸颊抵住我的额角,轻轻摩挲着,低声道:“怨我,没护好你,吓到你了……今后我定不让你再遇到这等事……” 泪水蓦地冲下面颊。 荣哥哥…… 到了家,我才想起,怎么自顾坐了荣哥的车回来,碧溪流云以及带去的家人还在王朴家呢!和荣哥说了,他叹,说我这时还在操心这些,便吩咐人去王家叫他们回来。我推说想一人静静,才总算哄得荣哥回宫。 洗干净自己,换了轻软的睡袍,我独自躺在牙床上。 合了床边画屏,隔了满室清光---- 无声微笑。 小弥做的**,还真是好用呢…… 注释: (1)《浣溪沙》,韦庄(约公元8361o年左右,生卒年不详),字端已,唐末五代诗人、词人。 (2)徐熙,五代南唐画家,出身江南名族,一生以高雅自任而不肯出仕,善画花竹、禽鱼、蔬果、草虫。 玄青五 第6章 劝伊好向红窗醉 服装设计有t(time时间)、p(p1ace场合)、o(object受体)原则,下**亦如是。 自从在那个秋雨的黄昏,听杜提及今年王朴的寿诞将大办,文武朝臣都会出席,那时,我便动了念头。 王朴位高权重,圣眷素厚,对于着意拉拢结交朝廷权贵的人----比如赵匡胤,这属于绝对不可错过的亲近良机。我想,但凡和王朴的关系不是恶劣到剑拔弩张的朝臣大约都会赶去贺寿,这点情商总该是有的。后来的情况也证明了满朝文武对这寿宴确实趋之若鹜。 而除了宴会这种聚饮的场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和赵匡胤、荣哥同时出现且丝毫不显牵强。 荣哥一定要在场,要让他亲眼看到,所谓眼见为实,事实胜于雄辩。 能饮酒更是再好不过,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酒精对人类自制力的削弱让赵匡胤暴露了本性。顺便说一下,当年在高平,我一次见到赵匡胤时,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看明白了,记得那天我还对荣哥抱怨过,荣哥当时只淡淡说了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话虽如此,可他说这话时的神色我一直记得…… 所以,这个寿筵我一定要参加,除了对荣哥明说的理由,还有这些说不出口的原因。时间场合人物俱备。接下来要考虑地就是手法和时机。 手法其实很简单,说起来我还是偷师小荼呢。 当初小荼次登场,假装卖身混进府里,她和小弥“切磋”时是怎么做的?嘿嘿,她把那个什么什么粉藏在指甲里暗算小弥,结果被小弥一语喝破。是的。就是指甲!小弥一天到晚琢磨毒药,自然能一眼看穿,但别人就未必有他这本事了。女生出于审美考虑通常会把指甲留长些,我在家里偷偷试了试,自觉这是个比较好的办法。 在王家,我原是想寻个机会给赵匡胤递酒。借机把药粉洒进他的酒杯里,尽管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这种机会恐怕不太好找,不过还是存了侥幸地心理,即便最终不能得手,总要尽力找机会试试,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地人嘛。而这个时机确实也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多亏了助人为乐的王棠同学…… 我承认,这次是我利用了她。在她靠过来时我就有所察觉,她伸脚踩我的裙子我也知道。除了裙摆的意外,其他我都有心里准备……将计就计是因为看见赵匡胤就在台阶下,很近的位置,那一瞬我脑中飞快闪念,以赵匡胤的作风,如果见我立足不稳,一定会出手扶我地,而这药,小弥说过除了和酒服下,另有一种更快见效的方式,就是直接进入破损地肌肤,若是含酒精的血液效果就更好了,我想他在酒宴上必定会饮酒的,那么我不妨先让药进入他的体内…… 而且长指甲在仓促间划到人是很平常的事,不至于让人觉得突兀。 利用王棠并不足以让我感到内疚,因为若不是她主动坏心眼地凑上来,我也不会有这利用她的机会。赵匡胤呢,我有时想,认识他这么久,虽然我出于对荣哥地支持,出于对宋朝的厌恶,一直很反感他,但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罪我的地方……这种反复地心态只能说明我没有做坏人的潜力,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算计人…… 赵匡胤也还罢了,真正让我不安地是,荣哥也在被算计之列…… 刚才在马车上,听到他那样说,我忍不住流泪了,不同于之前半真半假地泪水,那一瞬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象被一把小锤敲了一下,倏地就震颤起来,冲动之下我差点把一切和盘托出!他是真心对我的,而我,毕竟演戏给他看了…… 忽然觉得,在真诚方面,我不如他。 察己可以知人,如果有人算计我,骗我,我会是什么感受?生气?失望?还是…… 可是荣哥对赵匡胤未免太有好感了,赵匡胤非常清楚该如何树立自己忠勇、豪爽、憨厚的武将形象,想离间他们谈何容易,普通进谗言的方式我不是没试过,但效果如何,很难讲,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用了最擅长又方便的美人计啊…… 和所有人类一样,我也执着于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执着于让自己的行为师出有名。 黑暗中我翻个身,暗暗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地想到,好在这烦扰是有意义的,似乎,效果还不错…… 床畔画屏上的青绿山水在幽晦中看来是那么迢远,我出神许久,终于进入梦乡。 这件酒后无德事件几乎还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悄无声息地湮没了,大约是荣哥下了封口令,我留神关注这事的后续进展,似乎一切都平静无波,嗯,如果荣哥这时公开对赵匡胤下手也就不是荣哥了…… 几场秋雨后,天气迅冷起来,眨眼又到了“安排暖阁开红炉,敲冰洗盏烘牛酥”的时节。 地冻天寒不可避免地导致衣袍臃肿,普通裁剪的没腰身的厚衣服,为御寒还要层叠着穿,自然不可能有纤腰一握的视觉效果,而窈窕清丽的女性形象偏偏又是这时代审美所推崇的,所以每逢冬季,我的设计室的生意都很好,女人根本抵挡不了在一众臃肿的人群中,唯有自己腰肢纤纤、体态轻灵带来的心理快感。 可今年不知怎么了,自我在秋尽之时恢复营业,至今居然一个生意都没有!为此我还专门穿了漂亮地衣裙在公众聚会场合出没了几次。每回都能挂一身女眷们的眼珠子,可就是没有生意上门。 百思不得其解。 厚厚的门帘隔了北风,银鸭熏炉燃了碳,一室暖香。灯烛上的火苗噼噗地跳着,映得石榴红的纱灯罩子红影乱颤。我散了头,斜倚在圈椅里。纠结于这莫名其妙的失败。郁闷呆。 碧溪流云把新熏过地被褥铺好,被褥在熏笼上熏过,温暖松软且清香怡人,我不喜欢时下流行地香型复杂香气浓郁的合香,向来只用浸蔷薇水的沉香。 流云往铺好的被中塞了两只银熏球,抱了撤换下来的被褥出去。碧溪走到香炉边,拿香箸拨拨炉中霜灰。从旁边的螺钿香盒里拈了小小一粒香丸添进炉中,我地视线随她的手而动,忽想起,这不就是古人酷爱吟咏地红袖添香的经典场景嘛,此情此景,我居然不是风流公子。真可惜了。 轻笑出声。 碧溪放了香盒,含笑道:“阿弥陀佛,小姐可算笑一回。这两日看小姐没个笑模样,奴婢和流云心下这慌。吃饭睡觉都不踏实呢。” 呃,有那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看起来很淡定呢…… “没那么夸张吧……碧溪我问你,你说……”真有些难以启齿,“嗯,那些女眷明明对我设计的服装很有兴趣,可为什么最近店里都没生意呢?”叹。 碧溪略迟疑,还没开口,正巧流云挑帘子进来,听了这话,笑道:“小姐竟是为这事愁呢?这可怨不得那些个夫人小姐呀。” 咦,似乎弦外有音,“你说说为什么?” 流云嘻嘻笑着:“咱们店里卖的衣裙再好,她们也不敢让小姐给做呢!” “什么意思?” “小姐不知,您去年忽地离了京,圣上为了找您,险些没把这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这事我知道,已经有n人次明着暗着跟我说过了…… “于是这京里哪位大人不知皇上是为了您呀,大人们知道了,大人家的夫人小姐自然也知道了,谁人不知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奴婢估摸着讨好地心思她们有,若说要小姐给她们做裙子,嘻嘻,借她们个胆!” 居然是这样!! 对了,去年被老女人抓走,在半路的客栈里还听到有人在传这八卦呢…… 不会真的是路人皆知了吧…… 可是这和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啊?!有关系吗…… 流云凑上前来,含笑地眼睛忽闪忽闪的,压低声音道:“小姐有所不知,那日您突然一走,圣上四处找小姐不到,哎呀,咱们圣上好不痴心,时不时过府来,把人都打出去,一人就在这房里坐着,一坐老半天!丁寻说这叫睹物思人呢……” 我板着脸白她一眼,“小蹄子又做说客!”流云掩口笑着:“哎呦奴婢可不敢!”切,这表情哪象是不敢地,我叹,“我知道荣哥对我好,问题是……”问题是,这样,我这店还怎么开啊!可叹我这么长时间的辛苦经营,可叹我那些勾勒小蛮腰的应季设计啊 越郁闷…… 既然找到了工作室门可罗雀原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对某位“罪魁祸”就没了好脸色,按说作为光明磊落的现代女性,应该是有话直说的,不过这事还真不太好开口……含沙射影、借题挥素来是我鄙视的沟通方式,我总觉得这是情商低的表现,可现在居然成了我最常使用的表达方式,而且,我现,人压抑越久越有变态的倾向…… 比如,当某次我又冷着脸生闷气,荣哥伸手捏捏我的下巴,笑曰“这性子,除了我哪个受得了”,我居然很动物性的一口咬在他的食指上,心中颇有直抒胸臆的痛快…… 咬住,瞪他,我的下巴是随便可以捏的吗! 他丝毫没有抽回手指的意思,就那样任我咬着,眼波晶亮,笑容可掬。 自觉无趣。我最后加力咬了一下,悻悻松口。 在他地食指上,淡红色的牙印清晰可见。 他好脾气地笑着,“这回可出气了?” “诶?!你知道?……” 他不接话,只端详着手指头笑叹道:“可惜浅了些。”语气颇为遗憾。 看,变态是会传染的…… 服装店没生意。茶餐厅却生意红火。当然,这是荣哥给我找的经理人经营的好……我是做惯甩手掌柜的,这次受了刺激,便奋研究新鲜地菜式饮品,聊作泄。 这些年,京师地餐饮业、娱乐业日益展。城市看着更加繁华富庶,百姓的生活方式和消费习惯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些自然都要以社会稳定、国泰民安为先决条件。 其实在荣哥征南唐的时候,北方边境也不是完全太平,当时隰(x)州刺史孙议暴毙,建雄节度使杨廷璋料定北汉必会趁这个机会兵,若是奏请待报,肯定贻误战机。于是他就派都监、闲厩使李谦溥权理隰州事务,整饬守备准备迎敌。果然,没过多久。北汉来攻,因为隰州准备充分。北汉久攻不下,正是疲困无备的时候,杨廷璋和李谦溥里应外合,派死士百馀人衔枚夜击,奇袭北汉军营,北汉兵惊溃,被周军追出数十里,斩千余级,隰州之围自解。 北汉不同于其他割据政权,它和后周的宿怨极深,它的开国皇帝刘崇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地弟弟,后周太祖郭威的皇位正是从刘知远地儿子----后汉后汉隐帝刘承手里夺来的。郭威被刘承逼反,刘承死于乱军之中,当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率军来讨,半路上听说郭威立了他的儿子刘为帝,刘崇大喜过望,不顾手下人劝谏,立时收兵回了并州,不再讨伐郭威。不想几个月后郭威稳定了局势,杀了刘自立为帝,刘崇错失良机,痛悔不已,遂据晋阳为都,称帝太原,建立北汉,自称侄皇帝谄媚契丹。 因为有这些缘故,所以北汉对后周的仇恨远非南边其他政权可以相比。北汉行酷法重税,民穷财匮,国力军力都没法和中原抗衡,全仗着依附契丹,屡屡靠辽兵援手才得以与后周对抗。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新年。 我自广顺二年秋初穿过来,这一年,已是显德五年。 正旦日,照例是大朝会,周边诸国纷纷派人入贺。 荣哥励精图治,四海波静,尤其这回平定了淮南,声威更盛,久不附中原的回鹘、达靼、高丽、女真、占城(1)均遣使来朝,可见在国际关系中,实力才是硬道理,国家强盛,自然就有邻邦归附,若是国势积弱----比如历来被评为“国弱民贫”地赵宋,便是年年给番邦上供,照样要提心吊胆地提防被武力进犯。 各种内政外交活动需要荣哥出席,他的忙碌是我意料之中的,但即便这样,他仍会抽时间来陪我,我当然少不了要建议他缩减出现在我面前地时间,说这话时我满脸娴淑通达、深明大义,其实心情愉悦得象是偷吃了奶酪的老鼠。 在清贫时送人一朵玫瑰和达时随手送人一百支玫瑰地意义是不一样的,百忙中做一些与所谓的正事无关的事----当然前提是合理分配时间,才更让人感动。 这一晚,我们从夜市上回来,刚吃了热腾腾的儿,身上暖暖的,进了书房,荣哥挥退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放入我手中。 咦?这是…… 一块巴掌大的金光闪闪的牌子,刻着篆字的“如朕亲临”,兀自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干什么?” 他微笑道:“这阵子朝务繁忙,怕是不能时时来看你,你可凭此牌随意出入禁中。” 我冲口而出:“我才不去呢!呃,我是说……有个歇后语叫肉包子打狗你知道吧……”我对入宫有心理障碍! 他淡淡道:“你尽可放心,我保你出入自由。”特意强调了“出”字。 被看破心思…… “其实。也未必要天天见面啦……”我瞟一眼他阴云渐起地脸色,咳一声,“好吧,难得你这么民主,居然没派人把我绑进宫去,居然知道用这姜太公钓鱼的办法。承情承情。我收下这玩意就是喽收下并不是一定会用,嘿嘿。 他摸摸下巴,勾了嘴角,“把你绑进宫去?此计大善……” 汗,你在吓唬我吧…… 之后荣哥出现的次数果然略有减少,而京师也进入到每年最热闹的新春假期。 正月一日年节。京城依例放关扑三日,城中张灯结彩。士庶把酒宴饮,普天同庆。 而后是立春,这时代立春日有鞭牛打春的风俗,立春前一天用泥土做了春牛,放在衙门前,立春日用红绿鞭抽打。有劝农之意,州县及百姓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城中放灯三日。宣德楼对面搭起山棚,全部以缯彩扎束,立了纸糊的百戏人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御街两侧游人如织,击丸蹴,踏索上竿,歌舞杂耍,不一而足,乐声笑声延绵十馀里,最是一时盛况。 待收灯后,才算真正入了春,京中居民争先出城拾翠,玩赏春景,我也带了碧溪、流云和小弥出城踏青,但见暖律暄晴,春容满野,芳草如茵,杏花如绣。寻芳选胜,花絮时坠金樽;折翠簪红,蜂蝶暗随归骑。香轮暖辗,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骏骑骄嘶,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 疯玩了半日,将近申时才回到家里,小弥嚷嚷着饿了,一头钻进小厨房去找点心,有小丫鬟迎上来,施礼道:“陛下驾到,已候了小姐多时了。” 我笑,“他不是忙吗?叫他春游也不去,这会儿怎么有工夫过来了,等我先回房更衣。” 回到卧房,洗手净面,换过沾了城外香尘地衣裙,正要往前院花厅里去,碧溪挑帘子进来,拦道:“小姐可是要去见陛下?陛下在后面地店里呢。” 诶,居然在我那没人光顾的店里?他比较喜欢待的地方是我的书房,其次是前面花厅,现在人不在书房里,我还以为肯定是在花厅呢,不知今天怎么肯换了场地。 我穿过后园,向着水阁的工作室走过去,路上,我随口问道:“他今天怎么想起在那边等我?” 碧溪回道:“方才奴婢问了小萍,陛下原本在书房里看书等小姐,后来听说有客人到了店里,才专门过去的。” “诶?!居然有客人了?!哈哈,天呐,怎么不早说!什么人,打听了吗?” “听说是魏王家地小姐……” “嗯?魏王家的小姐……”我慢下步子,“先符皇后地姐妹?嫁进赵家的那个?” 碧溪摇头道“不是赵夫人,这位小姐还没出阁呢。” “没出阁……魏王家有几位没出阁的小姐?” “似是只这位小姐未出阁了……” 原来是她…… 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的,我在史书上看到过关于她的记载…… 上了曲桥,工作室已遥遥在望,透过轩窗,就见荣哥坐在依窗的椅子上,一个女子立在几前,看那女子,黛眉秀目,雾鬓云鬟,皓玉凝肌,红流腻艳,此时,她微微垂着头,两靥染了绯霞,纤纤素手里捧着一只茶盏,正含羞带怯地递向荣哥。 荣哥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接了过去。 不觉停下脚步…… 柳风细细扑在脸上,带着淡淡地杏花香,呢喃燕语滑过云天,晴丝正长。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可以,请他们改日再来……你先不忙去说,待一会再过去。” 说完转身,顺着原路走回去。清浅,和风容与。 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的……她是荣哥的下一任皇后。 注释: (1)古国名,故地在今越南中南部。古称林邑,唐元和后称环王,后又称占城 玄青五】 第7章 手挼梅蕊打肩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嵌雕栏芍药芽儿浅。 地湘裙曳过碧草,曳过青阶,拂起香尘点点,我出了后园,步上檐廊,穿内宅,过外宅,走到大门口。门上的老王迎上来,殷勤道:“小姐出门去?可备车么?可要叫上两个小子跟着?” “不用,我一人随便走走。” 他应了一声,跑过去替我开了大门。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立在街头,心下忽然有些惘然。 街对面陈家香药铺门口高挑了旗幡,印着白檀、苏合、郁金、零陵等香名的幌子在风里扑扑的响,隔壁秦记冠子店前挂的碧罗芙蓉冠子被风吹得微微摇荡,店里的小媳妇睁着一双月牙笑眼盯着我看,忽而听到小儿啼声,忙匆匆转进内堂去了,卖香糖果子的小贩挑着担儿从我身边走过,拖了长音吆喝着“百草头酶子,清越的叫卖声遗了一路。 抬头,太阳已略略西转,万道金光当空洒落,象是无数温暖的小手轻抚着我的头顶,这温暖虽然慈和却让我的眼角有些涩,我低了头,顺着大街向前走。 默默地走着,什么也不想。 到了相国寺桥的岔路口,北望,就见寺前人头攒动,算算日期,今天正是万姓交易的日子。 我随着人流走过去,到了近前。见一溜卖杂货地义铺,摆着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再往前卖的是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之类的穿戴饰物,最后是书籍、玩好、图画、香药,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穿行其间。俨然走在一个大型的露天市场里。 我信步而行。视线在一个个摊位上滑过,目光只要稍稍多驻留一下,就会引来殷勤的招呼,面对特别热情的摊主,我只得轻轻摇头,歉然微笑。其实,那些东西我并没真正在看…… “小娘子。买个络子吧?”一个呕哑地女声忽然在耳边响起,转头看去,一个中年妇人,穿了件灰扑扑地衫子,正满脸堆欢地望着我,见我看她。忙递过一把打好的丝络,红红绿绿的彩缕,打成了梅花、柳叶、方胜之类的样式。每个都垂了长长的流苏,微风过处。五颜六色的丝绦随风婆娑着,柔柔地拂得人心软。 我随手拈起一条宝蓝色的梅花络看,那妇人见状忙取下塞在我手里,一边大赞着:“小娘子好个眼力!这蓝梅花络子是内家1)样式!最是精巧端正!送给情哥儿可不正好!” 霎时只觉这条络子火炭般烫手,我沉了脸,才要扔还给她,一抬眼就瞧见她讨好地笑容,企盼的双眼,鬓边青丝里隐现的霜色,领缘同色补丁上细密的针脚……话到口边就变成“嗯,这个我要了”…… 于是不敢继续细逛下去,匆匆离了相国寺,再走上主路,一轮红日已越偏西了。 道旁榆柳成行,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街边商家林立,酒帘招醉客,树隐啼莺。路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店铺,丁家素茶,齐家靴店,李庆糟姜铺,宋家生药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过了潘楼街,就到了东十字大街街口,向北是马行街,向南是二甜水巷,正是交通的要冲,繁华地所在,勾肆、饮食、酒店、茶坊以这个十字路口为中心向四方延伸出去,西是潘楼酒店,东边有中山正店,南面是熙熙楼客店,北边有高阳正店。 一时行人无数,熙来攘往,车水马龙。推车的壮汉,挑担的少年,赶驴车地老者,牵骆驼的胡商。车轴吱扭扭地唱着,蹇驴打着响鼻,蹄子踏得哒哒响,扁担随着挑夫地步子翅膀一样上下呼扇,路边摊主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儿在滚锅里咕噜噜地翻腾,食客咬在口里,热气骤然喷出,“啪”的一声响。 所有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合奏出一曲都城晚晴的宣叙调,又好似一道淌不尽的长流水,周而复始,川流不息,奔涌着生活的欢喜哀愁。 我一路向北,穿过一众热情拉客的店小二,最终停在一家食肆门口。 与众不同的门面装修,门前并没有伙计拉客,向门里看,进门的地方隔出了候餐区,梳着丫髻腰系花手巾的小姑娘为等位的客人敬上清茶,优雅的琴声从门里淡淡飘出,另一边的外卖窗口前,队伍竟也排出老长。 抬头,门上的黑漆牌匾上斗大的金字:“坐看云起”,旁边一溜小注:“马行街分店”。 一个人抄着袍角从店里跑出来,躬身小声道:“东家您来了!于贵给你见礼!您且莫做声,请随在下进来。”在一众等位食客警觉地注视中,悄没声地引我上了二楼。 进了走廊顶头的包间,坐下,我微笑道:“老于你果然留了一手,这私房雅间你还留了几间?”这位于贵是我这“坐看云起”马行街分店的掌柜,日常经营全靠了他。 老于精明地笑着:“回东家,只这一间!您说一旦哪位王公大人不预定席位就来了,我总得留个后手不是?不知您今日是……” “最近什么菜式卖的好?” “这些日子么,”他掰着手指头数道:“羊头签,鹅鸭签,三脆羹,群仙羹,假河,煎鹌子,葱泼兔,水晶脍,还元腰子,金丝肚羹,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细项莲花鸭签……卖地都是极好的。过些时日樱桃上市,樱桃酥酪也是客人必点的,待得瓜果下齐了,东家的鲜榨果汁和水果沙拉点的客人也极多。” “嗯,你把每样给我上一份来,小份就可以了。多了我吃不下。” 老于面不改色地应了。转身下去。 不一会,食物摆上来,除了刚才说的那几道菜,还有几碟开胃地蜜饯咸酸,每样都盛在精巧地錾银碟或琉璃盏里,量不大。却还是摆了满满一桌。 我请老于自行去忙,又把立在边上伺候的伙计打出去。一人在这雅间里,慢慢吃晚饭。 羊头签刀工精细,片得薄薄的羊脸肉卷成了细细的签状,喷了上好的绍酒,辅以配料,过油炸得色泽金黄。外脆里酥; 假河为素菜荤作,似乎是用面筋类的东西经过了什么处理,放在口中闭目细品。无论味道还是口感都颇似河豚鱼,也不知是怎么做地; 水晶脍晶莹剔透。清甜爽口,是以猪皮冻或琼脂菜加了少许葱花、胡椒、陈皮慢火熬煮,冷凝后切片,后世的欧阳修最爱这口; 不愧是卖得好地菜品,每一种都很好吃,各有特色,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我不免味蕾大开,大快朵颐。 我用鎏金钵里的薄荷水漱了口,结束了这丰盛的一餐。 吃得好饱啊,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闷闷的? 美食不是可以使人忘却烦恼吗?……诶!我竟然觉得烦恼了?我有什么可烦恼的…… 初升地一勾淡月,隔着帘子窥人。 我伏在案上,懒懒的不想动,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小姐可要吃茶?” 大赞了老于,我打起精神,走出店来。 华灯初上的马行街,正是夜市最热闹地时候,各色小吃应有尽有,胡饼、和菜饼、灌肠、红丝、胡桃、獾儿、糍糕、团子、泽州饧、野狐肉、果木翘羹、香糖果子……都整整齐齐码放着供人挑选,我走在逛夜市的人群中,看到顺眼地食物就买下,赌气般统统吃下去…… 赌气?!和谁赌气?我有什么可赌气的…… 是因为他的笑容?难道,就因为我从来只见他对我一人笑,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我独享的待遇? 承认吧,我似乎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 天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那是荣哥啊!我有什么立场提这种要求!!又不是“他”……突然呆住!!我有多久没想起“他”了? 灯影下的路人们渐渐迷离起来,他们流水一样从我身后涌来,在我两侧分流,又在我身前汇合,绵延着涌进前方的万丈红尘里。 一定是这样,在这样的夜色里,这样的月光下,人比较容易多愁善感,胡思乱想…… 是的,一定是这样! 必须是这样。 夜色渐浓,我穿的还是白天的葱青薄衫,晚风透进来,有些凉了,可是,不想回家。 我随着人流,只捡灯火明亮的地方走,尽力不去想心底那无端的烦闷,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耳边河水潺潺,竟是到了州桥。 站在桥头南望,州桥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这里是京城的一处夜市,记得那年他为哄我开心,专门带我过来给我一个惊喜…… 如同就在昨天。 不觉走到和他常来的儿摊前,摊主熟络地招呼我坐下,很快就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儿,额外多撒了一小撮香菜,我神游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正要放进嘴里,手腕猛地被人抓住!头顶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怎地又忘了,你不比那些皮糙肉厚的男子,不先把儿里的热气放掉,烫了口怎生是好!” 丢掉筷子!扭头跑进夜色里! 不想让他看见我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什么流泪?凭什么难过?来越稀疏地灯火终于让我缓下步子,身后一声轻叹,臂上一紧,荣哥从后面拉住我,温言道:“再跑就要出城了。” 脚步骤止。 他把我拉过去。柔声嗔责着:“穿的这般单薄还四处乱跑……”说着伸手在我肩上捏捏。 不由一躲。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索性绕过我的肩头,紧紧把我揽在怀里,沉声道:“风冷了,回家。” 深呼吸,稳稳心神,我极力做出自然的表情。轻轻点头,“好。” 不知为什么有点不敢看他。我目视前方,僵硬地被他搂着往回走。 夜风默默吹过,四周是稀稀落落的民居,偶尔有几声犬吠响起,渐渐也就淡了下去。 春夜如此寂静。 我不安地挣挣身子,曾经很自然地行为。今天却让我极不自在…… 他一句话就让我停了挣扎,他道:“再挣就抱你回去。” 沉默着走了一会,我开口道:“你……跟着我?”故作自然地语气。希望能打破尴尬。 我知道他在微笑,他低低“嗯”了一声。没说别地。 “一直跟着?不会是从我出府就……”嗯。” 坏蛋…… 他悠悠道:“那是宗训地姨母,怜惜宗训年幼失了慈教,便时常进宫探望一二,”忽然低笑出声,附在我耳边道:“丫头,你莫不是吃醋了?” “胡说!!才不是!!”我猛地挣出来,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乍毛变色! 他站在我面前,嘴角勾了深深的笑容,秋潭般幽邃的眼眸直望进我心里…… “喂,你别这么看我!讨厌!你别这么对我笑!我又不是她……”天呐!!我在说什么!!抚额,哪里有地缝?!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爽朗的笑声滚得胸膛微震,“果然是吃醋啊……” “不是!!不是……”他的怀抱这样紧,我一急,越觉得喘不上气。 他开心地笑,低沉地声音带着魅惑:“傻丫头,你可是要我只对你一人笑么?此事何难,若是你开口,我岂有不依之理?你只管开口便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呢!” “不,不是……”我嗫嚅着,脸上滚烫,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很好!就这样!让他答应你!独占他的笑容,独占他!” 独占他?独占他?!! 惊呆!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有了这样地念头!!独占……那不是成了…… 怎么能这样!不行,不可以这样…… 他轻轻拥着我,脸颊贴着我的鬓,温软的气息拂过我耳畔,“我明日便派人去纳采……如今你至亲的尊长只你舅父一人,便从他府上迎你入宫罢,唔,只是凤印和金册依礼须先送去他府上……” “什么入宫?!谁要入宫?!!”猛然憬悟!!我用力推他,借力跳出他的怀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入宫了!!” 他面色陡然一沉,直直看着我,不说话。 “我……我本来就没答应你啊……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心里也很乱……我们不说了好不好!我走了,我要一个人静静!!” 不敢看他越沉晦的面色,我仓惶转身跑开…… 突然臂上一紧!一个力猛地把我向后拉去!我惊呼着撞上一个结实地胸膛,眼前,他愠怒的面容骤然放大,我的头被一双大掌捧住,两片火热地唇狠狠吻下来!!! 呼吸顿止!!全身的血液狂般冲上头顶!毛细血管瞬间膨胀!最细微地末梢都迅疾胀成宇宙那么大!它们急剧膨胀,轰一声炸开,于是我所有的想法随之灰飞烟灭,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半天反应过来,理性重新占据头脑,我挣扎,捶打,尽管我的反抗对他来说只是蚍蜉撼树。 他任我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只紧紧捧着我的脸,似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专注地亲吻…… 眼前一阵阵银光闪过,我的拳头越来越软弱无力,我明显运转迟缓的脑中迷迷糊糊冒出一个念头---- 大约,亲亲真有可能把人亲晕过去…… 注释: (1)内家指皇宫,宫廷。内家妆、内家装即指宫内的妆饰。 玄青五 第8章 芳心犹卷怯春寒 掠夺我呼吸的灼热双唇终于移开,我大口深吸着冰凉的空气,昏沉沉地想到,得救了,似乎,不会晕过去了…… 视线一片迷蒙,贴着我脸颊的宽厚胸膛剧烈起伏,耳边,他呼吸粗重,心跳狂烈,全然不是他平素的悠长频率,他的铁臂环住我的后腰,他的大手按在我的头后,我被紧紧嵌在他的怀里,不过此刻我没有精力纠结这个,我的双手本能地攀住他的衣襟,希望能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手足无力,全身绵软,若不是他的身躯承接着我的体重,我想我大约会象水一样滑落到地上了…… 四外虫声细碎,清凉的夜风暧昧流过,空气里无处不是他的味道。 面上一热,他火热的脸颊贴住我的,灼得我身子一颤,他沙涩的声音裹着滚烫的温度扑进我耳中,“明日,我便以凤舆迎你入宫……” “入宫……入宫?!”犹如一道冰泉当头浇下,我猛地清醒过来,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入宫!” 呃,软软的声音完全不能表现言辞的坚决,孱弱的挣扎倒象是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撒娇…… 无奈停了动作,心扑通扑通乱跳,我弱弱地喘息着:“你这是乘人之危……你等等,等我缓过来再说……” 他低声笑,“乘人之危么?”一偏头。在我脸上重重吸了“啊!!!”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死掉地……我匆忙间提了一口真气,急道:“荣哥哥你答应过不逼我!!做皇帝说话要算数!!不然我……我……”天呐,我都不知该怎么威胁他才好,“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空气瞬间凝冷,他沉了目光望着我,眼里的烈焰一寸寸黯下去。好一阵令人窒息的对视之后。他缓缓开口,语声沉柔,“丫头,两情相悦,白头相守,此乃天之经。地之义,你究竟怕些甚么?” “谁害怕了!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目光忍不住闪躲。 他扳起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莫要欺人欺己,我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夜一样浓黑地眼眸里含了天地,却不见月光,如此幽邃,好象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万丈深渊一般。让人一面身不由己地坠落,一面抑制不住地心慌。 舌尖上好似压了千斤重地橄榄,沉甸甸的开不了口。心里乱成一团,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对答。可沉默岂不是等于默认? “我……”好容易嗫嗫出声,胃却在这时突然抽痛!我闷哼一声,身子蜷缩下去…… “丫头?!!” “荣哥哥……我……好疼……” 他扶住我,急道:“哪里疼?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疼起来?!” “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疼了……好象是胃疼……”我的手用力抵在胃上,头上已渗出冷汗。 他不由分说把我横抱起,施展轻功疾奔,一边怒道:“胃疼?!看你方才吃那许多东西,我还奇怪你这纤细的身子几时有了这样的食量!!如今可吃出病来!!” “呜呜,人家疼死了……你还骂我……呜呜……”我缩在他怀里,疼得流眼泪,居然还要听他地数落,心里委屈死了!冷汗被风一吹,透骨的凉,不由打个寒战。 他地手臂收紧了些,不再说话。 耳边冷风呼呼响,忽然身子一飘,他抱着我跃过墙头,光亮和人声劈面而来,乱七八糟的人影在周围晃动,而后我身子下一软,被他放到了床上。 荣哥高声喝道:“传太医!!去传太医来!!” “小姐!!”耳边惊声尖叫,我勉强睁开眼睛,是碧溪和流云惊慌的脸,我挤一个微笑,“没事,只不过是吃坏了肠胃……真没想到……胃疼……这么厉害……”又是一阵剧痛,我呻吟一声蜷起身子。 我的胃,一会象被人团成了团,一会又象被抻住两头拧成了麻花…… 一双手臂揽住我,我被包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我哽咽:“荣哥哥,疼……”泪水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脸上一片温热,他胡乱吻着我的额头、脸颊,焦急地安慰我:“太医这便到了!” “……去……去叫小弥……” “叫小弥来!!快去!” 我誓,以后再也不靠吃东西泄了!! 紧握了拳头,指缘送进口里。” “丫头?”他轻轻拉我地手,“做什么,莫要咬坏了。” “疼,我不想叫的太响……” 他低叹,不再阻拦。 “姐!”是小弥天使般的声音,“姐姐胃疼?” 勉强睁眼,眼前白花花地人影,小弥穿着中衣,明显刚被从床上拉出来,我惭愧道:“不好意思,你睡了吧,实在是,太疼了……” 小弥噌一下跳过来,精神抖擞道:“本该如此!这回可算没找庸医来!”我羞愧地把头扎进荣哥怀里,其实庸医也找了,只不过还没到…… 小弥抓过我的手腕号了脉,让我吐舌看了看,镇定道:“无妨,想是吃了太多东西,又赶上着急受凉,先扎几针止疼,姐姐躺平。” 荣哥扶我躺好,我把头转向一旁,心中郁结,真丢脸啊,这下谁都知道我是吃多了才弄成这样…… 耳听荣哥一声喝:“你做什么!”转脸看。就见荣哥握住小弥地手腕悬在半空。“我才刚不是说了!施针啊!” “施针解甚衣衫……” 小弥怒:“不解衣衫如何施针!你刺一个给我瞧瞧!” 呃,解衣…… 我挣扎着拨开眼前的两只手,“你们好吵……小弥,你要扎的穴位在哪啊?” “中脘,脐上四寸……” “……还有别的止疼穴位吗?” “足三里,外膝眼下三寸。胫骨边缘;内关。前臂正中,腕上两寸;脾俞、胃俞……” “好好,就这几个吧……不就是露小腿和手腕嘛……疼死了……荣哥哥……”眼泪汪汪地看他,他心疼皱眉,“罢了……”又转头向碧溪流云道:“你等退下。” 我痛苦地想,把她们轰出去干嘛。你怎么不回避啊…… 针灸真的很有效!小弥在足三里和内关施针后,刚才那昏天黑地的胃疼居然立竿见影地好了!痛苦被收回到潘多拉盒子里。可我也再没有一丝力气,我闭目软声道:“小弥,有你在真好,谢谢……” 光听声音也足以让我想象出他得意地小表情,小弥得意洋洋地道:“姐姐无须客气,皇上大哥。你与我把姐姐翻过身来。” “嗯?什么?还没完吗?”半睁开眼。 “还须在脾俞、胃俞炙几壮艾炷,散了寒才好。” 哦,被他们翻了身。我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猛听一声:“衣衫须得除去……”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了,脾俞穴和胃俞穴在背上,而艾炷好象是直接点在皮肤上的!“荣哥哥你回避一下!小弥,你也先不要看!让碧溪流云进来!” 碧溪流云帮我脱去衣裙,拉过被子盖了半身,露出脊背,小弥点了极小极小的圆锥形艾炷,放在我背后的穴位上。 屋中弥漫起一种难以言传的味道,热力透过穴位,顺着筋络缓缓游走,我再也坚持不住,眼皮重重落下来,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二天中午。 见我醒了,守在房中的碧溪流云欢欢喜喜地请安问好,卷起湘帘,开窗通风,服侍我更衣洗漱。 急性地病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昨夜那天昏地暗的疼痛,简直恍如隔世,不过毕竟折腾了一场,身上还是倦倦地,没什么力气,精神也差了些。 早餐(午餐,咳)是一小碗碧粳粥,几碟小菜,苏子青瓜,春笋豌豆,香菇豆腐,都做得清淡爽口,秀气地盛在小小的碟子里,联想昨天的惨痛事故全是因为我吃得过量,忍不住脸红。 吃过东西,hp、mp似乎恢复了不少,我扶了碧溪流云到园子里散步消食,顺便晒晒太阳。 午后阳光温软,晴风暖翠,倦鸟香红,远远望见湖边水阁,我忽然记起昨天的事。 “碧溪,昨天下午……你去对皇上和符小姐说……嗯,然后他就跟出来了?” “回小姐,昨日您临走交待奴婢等一时再过去,奴婢正在曲桥上踌躇多久去传话才算适合呢,一抬头就见圣上从水阁的窗子望出来,那时候小姐您还未走出多远,接着陛下过来问奴婢您都讲了什么,奴婢照实说了,陛下就追着小姐出去了,”她略停了一下,又道:“那位符小姐一直站在窗子里,怔怔往这边看,直到皇上走得都不见影了,她还立着,奴婢想,您的话还没转告给她,才要过去,就见她一扭身离了窗口,等奴婢进到房里,符小姐已经走了。” 流云嘻嘻笑着:“哎呦,她怎争得过咱家小姐……”瞧见我地脸色,忙捂了嘴闷笑。 碧溪含笑道:“小姐,昨日小弥给您炙艾,圣上怕您烫着,都先在自己臂上试过呢……” 流云接话,“是呀,还有之前您疼得咬自己的手,陛下舍不得,就把他的手臂送出来让您咬着……” “诶?!我咬地不是我自己的手吗?!!”低头看。右手食指根上有个淡淡地牙印。 “您开头咬的是自己的,之后换了陛下的,想是小姐疼糊涂了,分辨不得。” “可说呢,后来您睡了,小弥瞧见皇上手臂上地血印子。说是有止血不留疤地好伤药。您猜皇上怎么说?皇上问可有能留下深印儿的药!” 他这是…… “还有那艾炷,您只要在睡梦里稍皱下眉,圣上就问来给我脱衣服,不是清场了吗?难道后来他又进来了?” 她们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羞红,碧溪抿了嘴,含笑不语。流云秋波闪闪,掩口轻笑道:“陛下一直就没出屋,只不过立在斜边上。想是小姐伏在床上没瞧见,后来看您睡熟了才上到近前的……” 啊啊啊 “小姐。皇上也是放心不下才守在一旁呢……” “可不是!小弥每个穴位都炙了五壮艾炷,陛下就一直守在床前!也就是小姐您,但凡换做旁人,谁有这个福分!”地,不就是被看见后背了么,就当是穿了露背晚礼服,露背上衣,露背泳装…… ……只是露背吗? 抚额…… 她们俩还喋喋不休,旁敲侧击,总之就是一个主题,历数这些年荣哥对我的好…… 垂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累了,扶我回屋。” 回到房里,把她们都打出去,我半躺在窗前的花梨木榻上,蹙眉闭目。 呖呖莺声花外啭,春风透过窗子,软软扑上面颊。 淡淡的有些头疼。 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如果男朋友可以象填空该多好,填上一个,原来那个就没了……吗? 旁晚时分,零星飘起了小雨。 细幼的雨点,润物无声,点在肌肤上,却有脆生生的清凉。 我地晚饭依旧是清粥小菜,只不过碧粳粥换成了山药小米粥,据说是小米性温,更适合晚上吃,素炒的青菜也换了几样,总之这几天鱼肉是与我无缘了。以小弥的意思,胃有毛病,调养重于针药,这个理论我也赞成,养胃确实很重要,不能因为不疼了就掉以轻心,要是为了贪恋一时地口腹之欲再转成了慢性胃病,对于热爱美食的我来说,绝对是惨绝人寰地悲剧。 昨天累的没洗澡就睡过去了,今天当然要仔细泡一下兰汤,沐浴后,我换上柔软的浅绯散花睡袍,倚在书房的美人榻上,腿上盖条薄被子,一边看闲书,一边晾头。 今天沐浴得太早,完全不是我平时的规律,碧溪流云以为我要早睡,忙不迭就换了新熏的被褥,我笑,说她们这样倒象是催我睡觉,要是不趁“热”钻进被窝里,岂不是对别人劳动的不尊重,正说笑着,就见帘子一挑,荣哥迈步进来。 碧溪流云赶紧施礼,我慢吞吞掀了被角,作势起身,荣哥几步走过来,按住我道:“快躺好,今日不疼了吧?”又上下打量我,“这便要睡了么?唔,确是要多休息才好。” 我失笑,“又一个被假象迷惑的,没有啦,就是洗干净看书而已,你来探望病号呀?啊,对了,昨天……”原本是要假装表示一下感谢,话到嘴边,忽然想起…… 不觉就红了脸。 他在榻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微笑不语。 碧溪流云交换个眼色,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屋里顿时静下来,沉水香融了雨气,清馨幽润,兰膏明烛默默燃着,偶尔灯花一爆,啪的一响。 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吃饭了吗?呃,我是说……那个,你不是新近下诏,为了提倡节俭,以后御膳都减半吗?(1)身为皇帝,能主动提这要求很了不起呢……当然,我知道肯定不会饿到你的,不过今天小弥给我安排的养胃食谱很不错……”狂汗,我在说什么啊! 他忍俊不禁,张臂把我揽进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暗自郁闷,以后再也不勉强开口了,泪。 他沉稳的心跳,和着外面若有若无的雨声,渐渐平复了我的慌乱,我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 忽听门外一声:“陛下今晚可还留宿?可要备下兰汤?” “诶?”我迅捕捉到一个字眼,“什么叫还留宿?!” 他低笑,捏捏我的脸,凤目中华光流动,“丫头,你昨夜睡得太沉了……” 注释: (1)《旧五代史.世宗纪五》:壬申,有司奏御膳料,上批曰:“朕之常膳今后减半,余人依旧。” 玄青五 第9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目瞪口呆!! 难道昨天夜里他、他、他…… 冷静冷静!以他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对病人“下毒手”吧?而且,咳,我和他同榻而眠也不是一次了,过去不都平安无事吗…… 好吧,我知道我过去运气不错…… 也许他的意思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唬老实人是不道德的! 荣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我百变的面色,笑意更浓,须臾,转头向门外道:“备下罢。 “是。” “啊!不要……”耳中已是碧溪远去的声音。 可恨,平时我是她们的主子,这厮一来就不是了…… “荣哥哥!我是病人!!” “嗯,病人……”他揽住我,捏捏我的下巴,笑道:“今后吃醋可不许再胡乱吃东西了!你心里若有不快,说与我便是,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不、不是吃醋!我才没吃醋!……呃,这不是重点,我是说,病人应该静养!静养!所以不要有人打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或者……府里空房间有很多,难道你要挑一间住?这我倒是没意见,哈哈 他不置可否,目光滑到我的唇上,低喃了一句“傻丫头”,俯过来堵住我的嘴。 啊!!居然用这种手段!太过分了!!太卑劣了!!太可耻了!可耻…… 嗯……这家伙技术真差……不。根本就没技术! 不过…… 即便没有任何技巧,不知为什么却让人觉得…… 他地眼里只有你,他的心里只有你;他的热情只为你,他的力量只为你…… 讨厌死了,头又开始晕,身子象是飘在云彩里…… 猛听外面有人高喊:“姐 一惊!迅分开。我手足无措。滚滚热浪翻上脸颊,这时真恨不得能有个壳让我缩进去!偷眼看他,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状似形貌如常,其实和平时还是不一样的…… 小弥呼啸着冲进屋里,爪子一伸。“这东西可是姐姐的?” 我定定心神看过去,他手心里摊着一只碧色荷包。绣了几支青竹,我点头,“是啊,你没事偷我地荷包干什么?” “非是偷地!方才小萍在园子里拾到,交与流云姐,被我撞见。流云姐说这是姐姐的荷包……”小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青白釉小瓷瓶,“这瓶子也是姐姐的?”瞪大了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呀,”我接过来。拔开软木塞子倒出一粒药丸,“这还是我离开蝴蝶谷的时候你师父给的药呢。我为了携带方便,换成了小包装随身带着,以备万一,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姐,这药你可服过?” “嗯,吃过……大约是两次,一次是在女贞观地地牢里,为了预防那死道士的****,还有一次在楚州,小玄给我下了药,我就吃了一颗运功解毒,果然很有效呢!” “哈哈哈哈小弥一蹦三尺高,叉腰狂笑道:“我果然并非不及小荼啊!!” “什么乱七八糟地!” “姐,你可知这是什么药?” “不是叫九转还魂丹吗?” “正是!这九转还魂丹是我师门密不外传之宝,含服百毒不侵,以内力化之百毒可解,据师傅讲,江湖中人欲以百金求此药而不可得呢!” “哦,那你师父应该拿些去卖,一定财,呵呵。” 小弥不屑道:“师傅乃是世外高人,岂能如凡俗行事!他老人家若是看哪个入眼,疗伤赠药均不在话下,若是看不入眼,任是求死也不会赐下半颗丹药。” “呃,这作风和阮籍的青白眼有一拼啊,我虽然是偷偷离开蝴蝶谷的,不过这个药,还有他秘制的金疮药都给了我不少呢,哎呀,老妖精对我真不错,他给的药帮大忙了!想那时在道观的地牢里,在楚州地宝塔上,还有后来荣哥哥中了辽人的毒箭……”不由转头看向荣哥,他眸光柔软,笑容温煦,伸手把我的手握住…… “姐!你们手拉手对着笑,怎地把我抛在一旁不理!” 我红了脸嗔道:“胡说什么!”抽手,呃,荣哥居然紧握着不放,好在小弥继续道:“姐姐可明白了?大约姐姐原本中了什么作缓慢地毒,所以小荼让我来解,不想姐姐在路上就服了这解毒的良药,未到京中身上地毒已尽数拔除,我纵是百般查看也是查不出的!嘿嘿,我就说嘛,我岂能不如小荼!”又是一阵得意大笑。 “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中毒很可能是真的了?嗯,如果那时我已经中了毒……小荼自己为什么不出手,还要折腾着找你来解?” “这个嘛……”小弥猫眼眨眨,望天想了想,“想来要么这毒是她下的,特意考校于我,要么便是她自知不及我,此毒非我不能解!哈哈哈 “切,我看你和小荼的功夫是八斤八两吧,后一个推论不成立!比较起来,前一个……虽是有些变态,但参考你们师父的作风,可能性还大点,哈哈过这只是理性的分析啊,如果以我的直觉,我觉得这毒不是小荼下的……” 荣哥插嘴道:“抑或她不便出手解毒……” 嗯?我们一起看过去。荣哥抚着下巴,缓缓道:“或许她看出你中毒,但碍于甚缘故不便施手,且这毒一时不会作,所以让你回来找他解治。” 嗯,听起来倒也合理。 小弥一拍大腿。“连小荼都看出来了。师父自然更是看得出!因而师父才将出这药与姐姐,为地就是要姐姐自行解毒了事!” “可你师父留药给我的时候并没说我已经中毒了啊!要是万一我没吃……” “这不还有我呢,姐姐便是没在路上用药,回来我也能将这毒解了,哎,没显出我的手段。好不遗憾啊小弥脑袋摇摇,作扼腕叹息状。 变态。你们师门都变态。 “不过,”我想了想,“你师父好象不知道你在我这儿吧……” “小荼不是知道么,小荼知道了,想来可说与师父……对啦,姐。我给你的雪魄珠呢,你可有给师傅瞧过?师父若是见了,自然就知你我在一处。” 呃。惭愧,“小弥呀。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你的雪魄珠我转赠给别人了……我在路上和人结义,当时身上没带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所以…… “啊!姐!你竟把我与你地东西送了旁人!!” “咳咳,小弥,你别生气,那东西真是不怎么准,而且没了那个珠子,不是还有你吗,你看,你这么能干,这么聪明,医术又高明,#¥&*#¥#¥*……”狼外婆,绝对是狼外婆!“至于你师父,嗯,好象,还真有可能看到了呢,有一次他偷看我洗澡……” “他偷看你洗澡?!”身边寒意暴涨!荣哥脸一沉,眼里精光大盛。 抚额,病后果然精力不济!人在晚上脑子确实容易糊涂啊!我怎么把这个给说出来了! 我吐口气,小心措辞,“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不过并没看到许多……”对了,这时代地人保守,即便我说只是被看到肩膀荣哥也会不高兴吧……“那个,其实老妖精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从蝴蝶谷偷跑出来,他明明猜到,也没拦我,还给我不少灵药。他只是行事风格与众不同而已……还有小弥、小荼,他们师门的人尽管作风都有点特别,和这时代的其他人不太一样,但你看他们都是内心纯粹的人,不象有些伪君子卫道士,看着满脸道貌岸然,实际一肚子男盗女娼。还是纯净的人可爱呀……”忽然想起小玄,荣哥知道小玄也是老妖精的徒弟吗?这个还是不提了,擦汗。 荣哥面沉似水,抱臂不语。小弥倒是被安抚过来了,一副被夸后得意地小表情。 “啊!对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什么时候中的毒,谁给我下地毒,我都不知道呢!”转移注意力。 小弥咧嘴一笑,“下毒若是被觉算甚本事!若是我用毒,姐姐也是察觉不到的!” 这思维方式…… 看他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如果这时我表示怀疑,估计他立马就能试给我看…… 再看荣哥,依旧抱臂坐着,板着脸,不说话。 我无力地倒在美人榻的靠背上,揉着太阳穴,郁闷道:“你们……我头疼,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聊好吗,都散了吧。”叹气。 “咦,姐姐头疼?!”小弥兴高采烈地凑过来,伸手抓我的手腕。 “头疼是修辞!表示烦闷程度!是需要休息的意思!!”怒,“小弥,”我反手握住他地腕子,严肃道:“记住,以后不许给我下毒!” 小弥嘻嘻笑着,“姐姐尽可放心!我怎会对姐姐下毒呢!莫说今后,便是过去也不曾有啊!姐姐日后若想害谁,只管与我讨药便是……” 赶紧打住他的话头,“好的好地!我知道啦!你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人家好歹是病人呢,需要多休息!” 小弥点点头,“今日姐姐的精神头是差了些,元气尚未恢复。果然是要多休息地。”又逡巡了一会,终于施施然向外面走。 一只脚跨出书房门,他忽地停步回头,“姐,方才我进来时你与皇上大哥在做什么?” 啊!!!出去!!! 轰走了小弥,我闭目靠着椅背。一臂搭上额头。缓了一会,软声道:“荣哥哥,你还生气呢?” 他不吭声,我估计着他的位置,伸手拉拉他的衣袖,随即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他的掌心略有些粗糙,他握着我地手。轻轻摩挲着我地手背、手指,半晌,低声道:“你……似是对小弥的师傅颇有好感?” 哑然失笑。 “荣哥哥……” “嗯。” “我很喜欢他,就象喜欢先皇大叔一样。” 他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不说话。 窗外的雨声象是最柔美的催眠曲。淅淅沥沥的轻吟浅唱让我地困意如水一样漫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就听他低声道:“丫头。嫁我,我们生生世世在一处。” 骤然惊醒!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眼里有最深沉的柔情,温柔而坚定,我只觉心怦地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这样对我说过,不,他用地是诗经的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还说,我们要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曾经刻骨铭心的话,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淡忘的事,竟在不知不觉间渐淡渐远,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不会每天想起他…… 过往就如一把沙,终归是要从指缝间滑落的。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苦笑。 窗外阴雨缠绵,厢房窗子中透出一豆灯光,弱弱地浸在雨幕里。 不知,此时此刻,在澶州会不会有明净如洗的月夜,一如那个我们在树上刻下心愿地夜晚。些埋怨的,怨他立场不坚定,面对师命和所谓的祖训时软弱无力,优柔寡断,政治立场摇摆不定,或许作为古人,他地做法符合社会伦理,可是那天在郊外,他就眼睁睁看着他师父把我带走,要说我心里一点怨气也没有,那是假话。 是的,我一贯政见坚定,自然见不得鼠两端。 但在感情方面,该羞愧地是我,该被谴责的也是我…… “丫头?”一声低唤打断我的思绪,一只手勾转了我的下巴,眼前,是荣哥带着询问的面孔。 “荣哥哥,”在他的目光里,我只觉声音涩,吃力如拉着一只走音的胡琴,“荣哥哥你知道,我……曾经有个非常喜欢的人……” 他眸光一敛,紧紧盯住我,略一点头。 “那时,因为怕疼,所以我就把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尽力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后来装的久了,好象那些事就真的想不起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做鸵鸟,其实也很开心,但是今天,它们似乎又回来了,原来有些人有些事,虽然会淡,可毕竟没有消失……我很害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他顿了一下,喑声道:“你可是想说……你仍旧喜欢他?你心里还装着他?!你心里只有他一人?!” 时空蓦然逆转,在澶州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边,我立在山岗上,他握着我的肩膀对我大吼“你心里就只有他一人么!”振聋聩,怒色苍凉。是那样!可是……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对不起,荣哥哥,那次伤了你的心,这次也是…… 他的眼神愤怒而悲伤,我的手不觉抚上他的眉头,好象这样就能抚平他的伤心,“荣哥哥,我知道我在某些方面既迷糊又犹豫,被追得急了还会想逃跑,除非我自己想明白了……你可不可以让我静一静,想一想……” 他拉下我的手,凤目中波涛汹涌,意味难明,我正忪忪于他异样的神情,不料他突然就压过来!他用力地、狠狠地吻我,象是一次要用尽一辈子的漏*点。 我被他按在美人榻上挣扎不得,本来就喘不上气,更可怕的是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胆战心惊,泪水滂沱,吓得几乎晕死过去。 忽然身上一轻,泪眼朦胧中,是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门外碧溪惊道:“陛下,兰汤……” 没有片刻停顿,脚步声迅被雨声淹没。 一夜听雨。 玄青五 第10章 露将花影到衣裳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一连几场甘霖降下,应季的花草,牡丹芍药棠棣之类,得了雨露的滋润,都增了几分云娇雨媚的情态。每日天方破晓,正是宿酒半醒,好梦初觉之时,便有卖花人以马头竹篮盛了各色鲜花沿街叫卖,歌叫之声清奇悦耳,悠悠扬扬地散入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多愁善感的人听在耳中,怕是免不了要幽叹樽前空余旧恨,枕上又添新愁吧。 卖花歌叫之声伴着薄薄的晨曦沁入湘帘,帘下,碧溪给我梳顺了长,含笑道:“奴婢这两日学了个新鲜式,给小姐梳起来可好?” 我从镜中看她一眼,笑问:“简单吗?可别跟上次那个似的,隆重得象要参加葬礼,复杂到没一个时辰拿不下。” 碧溪尴尬笑道:“这回的简古得紧。”说着就开始给我盘。 流云打开金筐宝钿妆奁让我选饰,我拨开一众金翘步摇结条钗子,取了一对水晶插梳,流云不无遗憾道:“小姐总爱这素淡簪饰……” 我道:“还好吧,这不上面还嵌了宝石装饰呢,颜色正配我今天的碧色衫子,再配上同系列的耳坠也算是精心啦。”为了显出一切如常,我已经尽量不作太简淡的妆扮了…… “也就这几颗瑟瑟珠子还看得!”她怨道:“小姐地妆扮太清素了。不涂脂,不傅粉,不点口脂,不贴花子,您说那叫素面朝天,就这么朝天……皇上的心思。奴婢们自是不省得。小姐想来比奴婢们清楚……” 叹,我就知道,这是她们每日必会绕到的话题…… 流云瞟着我的脸色,眨眨眼轻声道:“可是小姐呀,圣上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比那一年您二位斗气的时候还久呢……听说您有皇上钦赐的出入大内地信物。不如……” 我微笑道:“流云呀,你怎么知道地?” “啊!是、是丁……告诉奴婢的……” 有这两口在。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我拉住她,叹道:“这回丁寻丁母忧(1),生老病死虽是人生常态,不过要委屈你再等三年了,”即便是打岔,这气氛也沉重了点。我一笑,又加了句:“你不要太心急做新娘子哦。” 本来丁寻的伤好透了之后就该把流云娶过门去,不想他母亲忽然离世。依旧制,父母死后。子女要守丧,三年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丁寻苦求了荣哥,葬了母亲之后就回他身边当差,但守丧期间娶妻总是不合适的,于是这桩婚事就搁了下来,不过好在他两家已换帖下定,又有荣哥金口玉言亲许过,不怕生变。流云脸上红了红,娇嗔道:“小姐又拿奴婢打诨!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呢!” 我笑:“我可不敢留,这会影响丁寻同学为祖国工作的热情哦!哎,你这爽利丫头我一直很喜欢,就这么便宜了丁寻可真不甘心,一想到以后不能日日见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流云红了眼眶,“奴婢也舍不得小姐……” 身后碧溪插话道:“小姐,便是流云嫁了人也不妨事,等日后小姐入了宫,让流云在您身边做个女官便了……” 望天,入宫,又是入宫! 我对着镜子里的碧溪和蔼微笑,“碧溪,流云和她家丁郎地事算是定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碧溪腾一下红了脸,“小姐就好寻我们丫头开心……”要不是这头还没梳完,估计她已经扭身跑出去了。 流云忽闪着眼睛,“小姐有所不知,上回碧溪去后园里摘花插瓶……” 碧溪急道:“你又多口!” 咦,有八卦!我笑:“无妨,我们关起门随便聊聊,不让外头人知道就是了,流云,不要去外面传啊,”不过以她地性子,搞不好已经传出去了,咳咳……“你接着说,摘花,然后呢?” 流云应了一声,掩口笑道:“正摘着呢,墙头上呼地飞过一团事物!您猜是什么?一条猩红的汗巾子,包了两只红彤彤的安石榴,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脚边!我思忖,这准是哪家的腼腆子弟爱慕她,抹不开面子开口,便孝敬两只石榴呢!” 碧溪涨红了脸,嗔道:“又浑说!” “怎是浑说!白白掷了两只石榴过来,却又不见半个人影,可不是腼腆人儿嘛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小姐莫信她的……” “嘻嘻,不信我信谁呀和谐,尤其是,可以转移注意力…… 尽管我的服装店已形同虚设,但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所以我平时没事还是喜欢耗在工作室里,创作热情都只能留做拾掇自己了…… 这日午后,我正在工作室里做立裁,忽有丫头传报,王朴来访。 见长辈,穿得太随意未免失礼,我放下手中地设计回房更衣,路上对流云道:“去把小弥叫来。”色便服,坐在客位上品茗。 少不得要告罪请安,行过见长辈的常礼,我在下坐了,小丫鬟献上茶来。 看他似乎比上次见瘦了些。但精神倒还好。 他也打量着我,含笑捻髯道:“原是要早些来探看烟儿,不想病了一场,直拖至今年开春才好,便给耽搁下了,我儿一切可还随心顺意么? 微笑。“谢舅父垂问。托舅父地福,我一切还好,倒是舅父大人是国之栋梁,圣上地左膀右臂,日夜为国事操劳,还请多多保重身体啊。” 王朴笑道:“烟儿仍是这般懂事识礼。模样也出落得愈象你娘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就开始说些我小时候的旧事。我吓一跳。这些年过去,我早已进入到庄周梦蝶地境界,而且和熟悉水沉烟的故人基本又都没什么往来,现在身边亲近的人多是我穿来之后结识地,早就忘了要居安思危,这回被他说起童年旧事。忽惊觉,这可是个对“我”地过去知根知底的人啊…… 却又一想,可真是糊涂了。我当初不是对他们讲了“还魂故事”吗,我在地府误喝过孟婆汤啊!就算把过去都忘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何苦庸人自扰,平白紧张了一回!更重要的是,我确信,即便他真有疑惑也不会揭穿我,嘿嘿…… 只听他道:“烟儿自小聪敏过人,才情天分便是男子也难企及,兼之知书识礼,因而家中几个儿女,我素来疼爱你多些,你十二岁那年中秋,赏月宴饮的事,你可还记得?” 我微笑摇头,“惭愧,还魂之人记不得那许多了……” 他点头道:“罢了,我又忘了此节。且说那日阖家把酒赏月,席间我出了上句三更半夜三更半,烟儿对出八月中秋八月中2),满座尽皆叹服,我更是赞你有咏絮之才”他含笑捋髯,神色颇为欣慰。 想不到这水小姐还有这么高调的时候?对了,那时她十二岁,估计是岁数小,再大些就开始掩饰锋芒了。 他话头一转,叹道:“想是那时棠儿便记在了心里……唉,棠儿样样不及你,又觉被分去了宠爱,故而……烟儿莫要怨怼她才好。” 不知王棠和她老妈干地那些事王朴知道多少,听这意思有些事应该是并不知情的,也许他知道有些小动作,比如上次王棠踩我裙子之类,他只当做是小女儿间地嫉妒吧,这回对我说这些话,似乎是想做个调停?心念至此,我恭谨道:“舅父放心,妹妹年纪还小呢(和我同岁,月份略小……),就是有些任性也是常情,估计再过些年就沉稳了,我自然不会因这些小事记恨妹妹(不会为这些小事记恨,别的大事还须再考虑……),舅父尽可放心。”微微一笑,我换个话题,“对了,我上次见到恪儿长高了,人才也越玲珑俊秀了,学业功课一定大进了吧?”去年秋天在王朴的寿宴上见到王恪,小孩子长得真快,早不是当初在澶州时的垂髫样貌,已然能看出美少年的潜质了,眉宇间颇有几分书卷气,说话行事规矩守礼,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气质和王棠真是大相径庭啊…… 说起王恪,王朴地眉宇间开朗了许多,和我说了许多小儿子读书的趣事,相比王棠那个女儿,他明显更得意这个儿子,如此又聊了许久,才尽欢话别。 送他出门,他状似无意道:“上了年纪终究是健忘,我原说早些过来,这些时日一忙竟忘诸脑后了,亏得今日陛下提醒……” “诶?”一愣,“是……皇上说的?” 他颔道:“圣上今日散朝后留我闲话,说不几句便提及此事,特意嘱我莫忘来探看你呢,”他捻髯笑道:“我儿当好为之啊……”笑得别有深意。 我立在门口目送王朴地车马驶出巷子,猛听身后一声:“姐!” 转身,正是小弥。 还未等我开口,小弥已先诧道:“咦?有甚喜事?姐姐笑得好生欢畅呢!” “胡说,哪有笑得欢畅了,我这只是礼节性的微笑嘛……咳,”我拉着他往回走,低声问:“你看清楚了?他身体怎么样?”和小弥约好让他在窗子外面看看王朴,望色,闻声,如有必要,再想办法进来问状、切脉。因为知道这段历史,所以我心虚地觉得还是尽量不打草惊蛇地好。 小弥正容道:“姐,你莫难过,我观此人决活不过明年春天。” “……你能救他吗?”即便是知道王朴在这一两年之内就会去世,可真听小弥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一酸。 小弥缓缓摇头,“此人形容羸瘦,乃是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之相,不过一年,其人必死,便是我也救他不得……” 深深叹息,我垂头往自己房里走。 “姐,”小弥在后面拉拉我的衣袖,“姐姐莫要难过,我救不得,或许师父可以救得……” “你说什么?!对呀!我居然忘了你师父!!哈哈!!”我拉住他的手大笑,真是关心则乱,我怎么能把亲爱的老妖精忘了呢!也许历史就此可以改变呢! 暮春三月,十里长亭。 我极目远眺,目力尽处,小弥一身白衫,浅浅淡淡地融进青山翠谷叠嶂层峦。 几点桃瓣打着旋,卷着香,悠悠从眼前飘落。 希望下次再见时是两个人,他和老妖精两个人。 我拂去落在鬓上的一片花瓣,最后向他消失的位置望了一眼,打马回城。 三月春风柔媚,春山翠拖,春烟淡和,我把马交给小厮先牵回去,一人在城中随意走走。 信步闲逛,转过一个路口,正见前面走着三人,其中一人一袭嫩柳色的袍子,戴了一顶白纱帷帽,虽是背影,看他那弱柳扶风的姿态我也知道是谁,我轻笑,快步赶上去。 才近些,就见他们三人折进了一座朱门小楼,我快走几步,正要追进去,不提防旁边闪出一人,多亏我收步及时,否则几乎和他撞个满怀! 面前,这个头戴绿幅巾的人眯着一双色眼,嘻嘻一笑,阴阳怪气道:“小娘子,留步吧,群玉楼不接待女客。” 注释: (1)丁母忧:遭逢母亲丧事。 (2)隐约记得是《阅微草堂笔记》里鬼对的对子,咳,总之是前人旧句,被我借来用。 玄青五 第11章 三春行乐在谁边 群玉楼?!女客?!我退一步,抬头看门框上,果然在一只黑漆匾额上看到斗大的“群玉楼”三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原以为是酒楼分茶呢,看这意思竟然是…… 杜竟会到这种地方来?!以为很了解他吗?我以为自己是谁? 回过神来,就见门口那龟奴上一眼下一眼地扫我,满脸色授魂与,我心下厌恶,转身就走。 没走出多远,猛听身后有人高喊:“子瑕!子瑕兄等等劣弟!” 一顿,我回身看去,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前后脚从青楼里快步走出来,前面的是杜,在他身后追赶的两人,正是我上次在王家遇到的他那两个同事兼好友,精于音律的崔文远和长于丹青的周更。 杜回身低声道:“两位兄台莫要赶了,这等温柔乡销金窝,实是无福消受,二位无须顾我,请自便就是!”说着草草一揖,迈步就要走。 崔文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子瑕!杜兄!我等原说了要借这三春暖律泛舟柳池,怎地兄要变卦不成!” 杜嗔道:“泛舟何须来这等所在!还诓说取甚物什!” 崔文远笑道:“原是想选几名才貌双全色艺俱佳地美人同游。若与你明说你自是不来的,我与小周商议,便把你诓了来,这全是劣弟的主意,子瑕若要怪,只怪在斐身上便是。”说着笑呵呵作了一揖。 周更也帮腔道:“杜兄家里的是那等光景。心里的又……我等实是看不过眼。这才计议了与兄湖上泛舟,共赏湖光春色,消遣一回,岂不美哉?” 崔文远摇头晃脑道:“华艳春晖,既丽且姝,你我兄弟不得纵棹五湖。便同游赏春一时,也算不负芳华吖!” 杜犹豫了一下。“只你我三人便好,何须青楼馆娃,想自幼读的是圣贤之书……” 话音未落,旁边那两人已齐声笑开,崔文远拍着杜地肩头笑道:“子瑕读地是圣贤之书,我等亦然!杜兄吖杜兄。放眼今日之域中,岂有不在烟粉场中打滚的才子?岂有不在温柔乡里厮混的雅士?”与周更摇头笑叹,“唉。若论诗文歌赋,词曲丹青。子瑕堪称魁;若论倜傥不泥,潇洒不羁么,承让,却要让劣弟占个班头!” 岂有不在烟粉场中打滚的才子?岂有不在温柔乡里厮混的雅士…… 恨,这厮说的虽然刺耳,但事实确实如此。 在万恶地封建男权时代,狎妓是花间派、妆奁体诗词重要的灵感源泉,文人雅士并不以这等行为为耻,相反,他们觉得这才是潇洒倜傥地风流才子做派!流连花丛是文人士大夫的常态,他们所谓的“爱情”鲜能分给明媒正娶的老婆,对于他们来说,“情”是要与妾或妓来谈的! 《花间集》唯美深情,无处不是香艳的哀怨和细腻地美丽,那些绝美的文字是作者在歌咏他们的正妻吗?错啦!在文人笔端被赋予深切同情并被温情脉脉描绘着地佳人多为两个来源:深宫和青楼,即便偶有良家,也不是作者自己的妻室……男人们沉湎于或为想象、或为神女们表现出来地凄怨痴情中不可自拔,许多传世佳作都是文人出入秦楼楚馆且引以为荣的产物,一支支生花妙笔不断重复着这种畸形的情感表述,这就是可悲的现实! 杜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低头立着,似在斟酌,我暗叹,男人果然都是和朋友在外面学坏的啊,有心去拦阻,又想到我和他的交情似乎不足以让我在这种事情上干涉他……一叹,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他道:“二位兄台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若有旁人,恕不能奉陪。”语声虽然软糯,言辞竟是颇为坚决。 崔文远和周更怔了怔,周更苦笑摇头,崔文远眼波转转,笑道:“此话当真?子瑕可莫要后悔!”说着绕过杜向我走过来。 原来他早就看到我了!嗯,也是,他站的位置面对着我,不象杜吃了背立的亏。 只得迎上去,略一敛衽。 崔文远和周更唱喏还礼,杜转身见了我,立时象被施了定身法,须臾醒悟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我面前,急切道:“烟烟,非是我……我并未……”颠三倒四,声音还不小。 瞟一眼旁边会心坏笑的那两人,我尴尬道:“没什么……嗯,真是巧遇啊……天气不错,你们也出来散步啊?”郁闷,他一副被捉奸的样子,弄得我倒像是追到妓院门口的怨妇……好在路人没有围观,只有群玉楼门口那龟奴抄了手,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一副看大戏的嘴脸。 微微蹙眉,我才要告辞,崔文远已抢先开口道:“水小姐别来无恙?今日不才做东,欲与诸位同游柳池,因缘幸会,得遇小姐,还请同游则个,望不吝赏光。” 周更道:“上回蒙水小姐巧施妙手,在下深为感佩,今日幸遇,请勿要推辞,在下便宜讨教一二。” 杜虽未开腔,但隔着纱幕我都能感觉他殷切期盼的目光…… 本来和他们去春游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瞟瞟不远处的群玉楼,这两只招x未遂才叫我去,我要是去了岂不是成了……哼! 我不歧视烟花女子(我歧视地是青楼买笑的男人……)。但此时此刻,我还是不愿被当作…… 想必我这些念头不小心漏到了脸上,就见崔文远正容揖道:“古有相逢意气,系马高楼,谚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水公子。水公子!切莫推辞!” 诶?水公子??失笑,今天我穿了男装,一件水绿色团领袍,腰横羊脂玉闹妆,素白罗裤,香羊皮软靴。头上束了只小小的瑞莲银丝结条冠子,通身的男装扮相。我当然不指望跟花木兰似的以假乱真,纯粹是为了骑马方便,不过他故意用这称呼…… 周更点头附和道:“正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方是我辈所为!” 莞尔,言已至此,我再沉吟倒象拿乔。当下含笑抱拳,效颦帅哥行了个礼,“承蒙邀请。却之不恭,那就叨扰各位了。” 柳池位于京城西门外。大约属汴河系的水域,放眼看去,但见百顷澄潭,水烟凝碧,光照时浮金碎点,风起处皱斜横,沿岸弱柳扶风舞,小桃蘸水开,粉蝶轻沾飞絮雪,满湖飞燕趁杨花。 我随着他们上了一只双缆黑漆平船,上船时杜居然要扶我,笑,我还怕风大些把他吹进水里呢。两名青衣小童打起紫帷幔帐,进到舱中,我们围着一只黑漆矮桌坐下,童儿上了些茶酒细果。舱前舱后挑了缬纱幔,两侧轩窗卷了斑竹帘,一时清风流溢,四面通透,湖光水色尽收眼底。 艄公一棹点在岸上,大船破开浪,稳稳滑向湖心。 日暖风恬,水氲清润,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崔文远和周更饮酒,杜陪我喝茶,他们把酒临风,谈诗论文,渐渐就开始评点起当世地才子佳作,我听了听,还好,没有文人相轻,笑。 这时代,若论文艺之盛,当属后蜀和南唐,这两个割据政权偏安一隅,统治者沉湎于歌舞伎乐,上行下效,因而曲子词十分盛行。此时后蜀《花间集》(1)成书已近二十年,南唐也有二李(中主、后主)和冯延巳,软媚香艳地闺情之作是当今社会的普遍口味。 我听他们聊的不外乎是吟风弄月的题目,绝不涉及国计民生,暗想,果然是文人式的闲情逸致啊。崔文远谈锋甚健,是清谈的主力,周更初时话少些,渐渐也谈笑风生起来,杜温柔沉静,只偶尔插话。 此时他已摘了帷帽,眼波比外面地水波更加湿漉淋漓,在那两人的高谈阔论中,他半垂着眼帘,朱唇微动,几不可闻地吟哦了一句,柔软地浅笑略带忧伤。 我仗着耳力好,听出他吟的是“今日何日兮”(2)…窗外,碧空如洗,翠湖如镜,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远和周更聊得兴起,二人相对抚掌大笑,崔文远从桌上拾起一根牙箸,“叮”、“叮”地敲打着盘盏边缘,清声唱道: “春色,春色,依旧青门紫陌。日斜柳暗花嫣,醉卧春色少年。年少,年少,行乐直须及早!”(3)唱罢纵声大笑。 周更也以牙箸击节,接口唱着: “胡蝶,胡蝶,飞上金枝玉叶。君前对舞春风,百叶桃花树红。红树,红树,燕语莺啼日暮。”(3) 歌毕笑吟吟瞧着杜,杜清浅一笑,柔声开口: “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4) 呃,这家伙一开口就是这种调调…… 在周更开唱时,崔文远已丢开筷子,从怀里掏出不离身的翠玉小笛,和了格律,一个柔滑的切入,清越的笛声凌风而起,旋舞着在水面上荡漾开去。 待几阕唱罢,崔文远倒像是还未尽兴,只听旋律一变,又换了另一曲。 这一曲一反刚才地调笑娱乐,曲意朗峻,清迈不群,我闭目倾听,只觉心神随着那曲声御风而行。飞跃高山,跨跃长河,脚下是翠峦耸秀,头顶是青玄长空,顾盼烟波暮霭,身侧云鹤霞红…… 嗯。这个崔文远对狎妓地态度虽然让人鄙视。但若只论吹笛,已是出了凡俗…… 却听对座的周更曼声吟道:“高岫留斜照,归鸿背落霞……”(5) 一惊睁眼,周更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笛曲意境中,似乎。不是专有所指…… 平湖中似被投了一颗石子,啵地一声。涟漪轻漾,一层层散向远方。 杜敏感地轻声询问:“烟烟?” 收拢心神,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崔文远的笛子吹得真好……” 猛听远处有人尖叫:“官人!莫要再逼迫奴家!”又有女子嘤嘤地哭声:“今日花魁姐姐身上不爽利,大官人可怜见则个,饶过姐姐这一遭罢!奴家代饮了这杯可使得?” 笛声戛然而止。崔文远满脸不豫之色。 只听一个男子大笑道:“代饮么……倒也无妨……” “谢大官人!” “且慢!嘿嘿……若你是花魁娘子便着由你饮!哈哈哈哈!小娘子恁地急性!” 男子的狂笑声里,杂着女子地哀哀哭告。 蹙眉望去,石矶后驶出一艘画舫。三、四个华服男子站在船甲板上,一个女子立在船头。纤弱地身子被风吹的左摇右摆,似乎随时会掉下水去,再看那几个男人脚边,两个女子正伏在地上哀告啜泣。 不由走出船舱。 看船头那女子,银丝纱衫半掩着香肩,石榴红围裳裹了柳腰,捻金花绣的桃红笼裙下,牙白香画若隐若现,这女子背对着我们,看不见容妆,不过可以看到她头上高挽着宝髻,簪花满头,以这装扮风格似乎不是良家,虽是背影,也颇见风流体态,大约就是他们说的花魁娘子了。 只听那女子泣道:“适才奴已强吃了几盏,实是再吃不得,官人罚抚琴唱曲,奴家无有不从,既已罚过,怎地这酒还要吃呢……” 为的绛袍男子怒道:“粉头,敢是怨我无信?!” “官人息怒!奴家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他忽收了怒色,假笑着上前一步,手里捏个酒盅,“娘子,满饮此杯便了!” 花魁退了一步,半个脚跟已落到船外,颤声道:“官人真要逼奴家跳湖么?!”风凌裙动,飘摇欲坠。 “哈哈哈哈,爷爷使下银子,合该顺了爷的意,尽了爷地兴,不吃酒,跳便怎地!”说着又进了一步。 倒吸口冷气,这是要逼出个杜十娘啊! 果然那花魁一扭身,噗通一声就跳进水里,扑腾了两下,眼见就要沉下去! “啊!!快!!划过去!!快救人!!” 崔文远他们也叫着:“救人要紧!!” 本来两船离得就不远,艄公只一棹就撑了过去,递了长篙,花魁胡乱扑腾着抓了棹头,被拉近过来,艄公伏身甲板,两个小童也去帮忙,终于把她拉上了船。 我们围过去,可怜本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钗横鬓乱,脸色惨白,弱弱地趴在船头控水。 对面船上地几个男子一直象看戏一样瞧着这边,看到落水花魁的狼狈相,居然一起放声大笑! 怒从心头起,我冲着他们骂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同情心?!懂不懂怜香惜玉?!” 崔文远和周更也帮腔:“斯文扫地!衣冠败类!” 杜没说什么,只是走过来,站到我身旁。 对面几人止了笑,几双贼眼乱扫,啧啧赞道:“好一船小倌!”待看到我,眼睛大亮,为的绛袍男子迷瞪着一双色眼,上一步道:“小娘子,小美人,敢是要替那粉头服侍爷爷不成?”与左右齐声大笑,“来,来,你我这便吃个合卺酒罢!”说着还故作潇洒地向我遥遥一举杯。又是一阵贱笑。 霎时满船人一齐破口大骂,连一贯沉静地杜都气得大声叱喝:“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可鄙!可耻!”更不用说原本就话多舌头利的崔文远和周更了。 我大步走进舱中,从桌上抓了一只杯子,回到船头,对着那色狼高声道:“不就是喝酒么!”一抖腕子,手中酒杯直飞出去。“叮”地撞上他的杯子。酒水哗一下泼了他满脸,他酒杯脱手,狠狠撞上他地口唇,而后反弹跌到船板上,骨碌碌转了几转,白瓷杯沿上兀自挂着血红。 我掷杯时施了暗劲。酒杯与他的杯子相撞后又飞了回来,我手一招。稳稳接住,拈着酒杯微一冷笑,“如何,被强迫喝酒感觉可还受用?” 周围彩声震天价响,我作侠女状四面团揖,笑容矜持。其实心中大乐,收拾坏人果然很爽啊!打中不难,杯子能飞回来可是有点水平挥呢。当时只是意随心动,没想到就成功啦!嘻嘻。下次一定要和荣哥说说! “你!”对面船上的色狼伸手点指着我,忽然呸一声,在掌心里吐落了两颗门牙。 我们这边又是一阵暴笑。 看那厮明显气得要命,但因为我露了一手功夫,让他们心有忌惮,可这么认栽大约又不甘心,于是一根手指点点戳戳,含含糊糊地骂着,当然,也可能是口中失了门牙撒气漏风,想要正确音着实有困难,刚才地神气劲早丢到爪哇国了,脚下只碎碎地向后蹭。 他身侧凑过一人,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们一齐打量着我,眼神又不同于刚才,就见那为地色狼一转身,含糊不清地向船家大喝:“森(甚)呆!还不开攒(船)!” 漆红涂绿地画舫消失在远方。 与杜他们相视而笑,象打了个胜仗一样开心。 忽听旁边“咚”的一响,那位花魁跪倒在地,咚地给我磕了个响头,衬着木质船板,声音大的吓人,我搀扶不及,只得向旁一闪,不受她的大礼,就听她哭道:“水小姐!各位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没齿难忘!请再受奴家一拜!”又一个头磕下去。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这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别搞这么隆重,怪吓人的……”还好还好,不会为了报恩对我以身相许,呃,旁边这几位……咳咳。 众人也道:“直甚么,小娘子休要再提!”七手八脚搀扶她起身。 ……诶?如果我没听错,她好象叫我水小姐?我上前问道:“你认识我?”她居然知道我姓什么?似乎没人提起吧?我细细打量她,刚才乱哄哄地没顾上细看,这回留了心再看,倒有三五分眼熟。 她抬起一双泪眼,梨花带雨地望着我,哀怨又带了些羞意,“水小姐记不得奴家了?奴家怜怜的便是!” 怜怜…… 注释: (1)晚唐五代词选集。1o卷,选录唐末五代词5oo。编者赵崇祚,字弘基。生平事迹不详。据欧阳炯《花间集序》,此集当成书于后蜀广政三年(94o)。 (2):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誓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3),词牌名,又名、、。冯延巳,(9o3-96o),字正中,五代广陵人。 (这阕三台令地完成时间不祥,目前本文进行到公元958年,姑且算作他已经写出来并广为流传了吧……其人人品官品极差,南唐五鬼之一,但填词确是把好手。) (3)(4)王建(约767-831),字仲初,颍川人。 (5)李咸用,唐朝诗人,生卒年不详。 玄青五 第12章 兔毫花沦小龙团 如同chetbaker的coo1jazz适合在黄昏微雨时聆听,有“男人的强烈”之称的西班牙雪利酒适宜在子夜飞雪时细品,暮春日游湖后,不妨来一点入口即化的冰甜酥酪,沥成雪岫样的酥山,拿錾金盘盛了,再配以点在兔毫盏中的上好小龙团茶,便是“暖金盘里点酥山”、“兔毫花沦小龙团”的完美应季搭配了。 远水晴碧,明霞漫天,翠帘沽酒家,画桥吹柳花,我们在湖上玩了大半日,将近申时才回到岸上,崔文远和周更张罗着要在附近寻一处分茶食店,我看了看那些青旗酒肆,当垆胡姬,决定还是吃点亏,带他们去了我的“坐看云起”,请他们享用免费大餐算是对今日盛情邀约的答谢。 各式招牌菜自然要毫不吝啬的一一捧出,饭后甜点是自唐朝时就盛行的奶油冷冻甜品----酥山,滴成山形的冷冻甜酥,类似现代的冰激凌,饮品则是新近时兴的小龙团茶(由于生产力飞展居然提前出现在这时代了……)于是,在舌上绛雪的甜爽中,在旖旎绿烟的清香中,我们结束了这令人愉悦的一餐。 临分别时,我对他们说,欢迎他们经常光顾,店里会给他们七折优惠,我这茶餐厅二楼包间环境幽雅,除了没有添香红袖,应该比青楼更适宜谈诗论文吧……申时已过。我独行在回家地路上,不得不说,婉拒杜送我回家是件很有难度的事,我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做到…… 想一个人走走。 偶尔春池泛舟也很开心呢,尤其今天还打抱不平了一次,终于圆了一回侠女梦。晚上睡觉也可以偷笑了。 不过……似乎还缺点什么…… 快乐想找人分享…… 目光飘远。不觉停了脚步。 垂杨碧绦,参差披拂,巍峨宫墙,迢遥可见…… 怔了半晌,快步走回家去。 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起来。我跑进府门,顾不得请安的门房老王。顾不得施礼的丫头小厮,穿过垂花门,冲进内院,碧溪正坐在正房门口的廊凳上绣花,她见我跑进来,忙放下绣花绷子迎上前。笑道:“小姐回来啦?奴婢这便去……” “嗯,碧溪,你自行娱乐。我马上还出去……” 碧溪一愣,忙不迭替我打起帘子。我进了卧室,侧耳听听,她逡巡在门口,没敢跟进来,可也没走,她隔了梅红软帘怯生生问道:“小姐,可有甚使唤……” “没什么,你不要站在门口……你回屋绣花去吧,我一会就回来……”我打开墙角的顶银箱,探手臂进去摸索……!怎么摸不到?! 哪去了?哪去了! 终于,慌乱地手指触到一个凉凉硬硬地东西…… 微笑,松口气。 我把它塞进荷包,看了看,又拿出来,最终只拢在袖筒里紧紧握着。 挑帘出去,碧溪立在院子里,眼巴巴看着我。 我笑,“碧溪呀,你干嘛这表情?……我今天很反常吗?咳,我很快回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极力放慢脚步,四平八稳地走出去。 大内宣德楼前列了朱红杈子,老远就能见五扇金钉朱漆的大门,门前宫禁卫尉身高体壮,衣甲鲜明,手里的长兵刃寒光闪闪,往那一立就透着威武。 忽然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冒失了? 慢吞吞走过去,眼见已近拒马杈子,就见宫城东的左掖门里走出一人,他一眼看到我,一愣,快步朝我走过来。 竟然是丁寻。 我讪讪驻足,心里颇有些被捉奸的羞愧,如果我说只是路经这里他信吗?我四下看看……信才怪……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 “啊,丁寻你好,”我抢先开口,“我只不过是……是……”紧攥着的金牌灼灼烫着手心。 他惯于耍酷地脸上难得露来寻陛下?请随我来。” 呃…… 轻笑摇头,这就叫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吧…… 我跟着他绕过行马向宫门走,随口道:“真巧,你正好出去啊?”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我开玩笑:“是要去找流云幽会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 “怎是幽会!”他脸一红,“是陛下……” 嗯?我停步,警觉地看他,他自知失言,忙缄了口。 “你的意思是说荣哥让你去约会……”我脑子转转,挑眉斜睇他,“不会是他让你……监视我、打探我地行踪 他急道:“非是监视!陛下日日记挂着小姐,每日总要知道小姐过得好才可放心!” “啊!难道每天……你们……流云竟然是卧底!看我回去就把她吊起来打!”我坏心眼地瞧着他惊变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佯怒的表情,大笑道:“哈哈,我开玩笑呢!谁让你们两个狗特务侦查我!不过呢,我也明白的,无论宫里派谁去,从我府里随便找个人一问,估计都是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大人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啦,诶,走啊?”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他横我一眼,又恢复成面瘫扑克脸。 来到左掖门前。他拿我地金牌给当值卫兵看了,便带沿着青石甬道,经过了数座雕甍画栋的宫殿,最后停在一座檐牙高啄地横门前,他道:“前去即是禁中,外臣不便入内。”说着叫过门上一个宦官。给他看了金牌。让他领我进去。 那小黄门听丁寻说到我姓水时,脸上瞬间现出兴奋而好奇的神色,飞快瞟了我一下,又异样恭敬地低下头去…… 望天,八卦已经传到这种地步了吗? 依旧是夕阳余晖,依旧是彩槛朱栏。依旧是半新不旧的凝着历史记忆地宫殿,一如那年我被符皇后诏进宫里时地情境……一晃两年过去。今天,竟然故地重游了。 前度刘郎今又来? 一路无话,我跟着领路地小宦官来到一座大殿前,顺石阶而上,进到殿中,只见明间里醒目位置设着一座酸枝木雕花大榻。榻上铺了流水落花紫锦坐褥,在木榻后,三面环着泥金重彩的金碧山水画屏。峰峦叠嶂,气势雄浑。 小宦官把我让到榻上坐了。恭谨道:“陛下尚未回宫,想是仍在前廷议事,请小姐稍候片刻。” 诶?他在前面议事?那干嘛把我带进后宫来!我不介意在外廷等的!……这个丁寻! 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殿中,玛瑙红的地衣上,一只博山鎏金铜香炉细细喷着烟…… 惊跳起,这场景也太眼熟 虽说这次的香型和上次不一样,闻着倒更象是荣哥身上地木香,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诶?居然门窗是大开的?我走到门口,门边两个宫女立刻敛衽行礼,我试着往殿外走两步,她们仍是垂立着,也没见有拦我地意思…… 咳,这样啊…… 我掩下惭愧的心情,立在门口石阶上,作欣赏四外风景状,尽管我觉得其实并没什么风景值得看。 理论上后宫某处应该有个御花园吧,不过在我这位置完全看不到亭池水榭,目之所及,无非是几座飞檐斗角的宫殿,长的还都差不多,其间穿插了些四时花木。我知道荣哥崇节尚俭,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怎么讲究,所以宋徽宗迷恋的劳民伤财的奇石异草是绝不会出现在这儿地,虽然芍药、牡丹、碧桃、芭蕉什么的也种了不少,但不过是些寻常品种,一般的官宦富户人家也有。 这皇宫,我两次来都感觉人气不足,从“高科技”风水学角度讲,住宅空间大而居住地人少是不“科学”的,想来是荣哥承袭了郭威大叔恶繁悦荣传统,这宫中好象并没有多少服役的宦官宫娥,嗯,后唐明宗也是这作风。 我大略看了看,正要走回殿中,远远就见一丛花后转出两人,前面侧身领路的是个宦官,后面跟着个华服女子,看那女子身上穿一件粉桃色地宫锦披袍,内衬海棠红缂丝襦裙,臂上围了捻金柳绿帔帛,头上簪着金筐宝钿步摇,往面上看,黛眉秀目,皓玉凝肌,正是符家那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他们顺着青石甬道逶迤走过,似乎是要往别处去,行走间符小姐偶一转头,正与我打个对脸,只见她猛地停步,大惊失色,颤声问领路的宦官:“她、她怎在此处?她怎在陛下的寝宫之中?!” 诶?!荣哥的寝宫?!!那个小太监居然把我带到荣哥的寝殿里来了?!!还有,她怎么在宫里,我还想找人问问问门边侍立的宫女:“符小姐……嗯,怎么在这里?”其实我是想问她是不是一直住在宫里,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开 旁边的宫女顺眉顺眼地答道:“回禀小姐,符小姐时常进宫探看小皇子殿下,想来今日亦是。” 哦…… 再瞧不远处那两人,头前引路的宦官正略带吃惊地打量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盘问,正在这时,两个宫女捧这边走过来,看着是要送茶水点心给我,那宦官叫住她们,压低了声音打听我是谁。一宫女同样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这位水小姐,执了御赐地金牌,拱辰门上的公公引她来此,专候陛下回宫……” 于是那宦官满脸恍然之色,看我的眼神越恭顺,他回身把这话又跟符小姐学了一遍。符小姐表情复杂地盯我片刻,莲步轻移。缓缓向我走过来。 她拾阶而上,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到了近前,敛衽道:“久闻水小姐芳名,如雷贯耳,素恨未曾识荆。今日得遇,实乃三生有幸!”漂亮的客套话,如果说话人的笑容不那么僵硬就更完美了。 我忙还礼。“叨承谬爱,愧不敢当!小女子素来仰慕先符皇后凤仪。今日一见,符小姐颇有令姐遗风,使人心折……”心中暗叹,她这一过来,倒让我不好意思不和她客气一下了。其实我也很尴尬啊!好容易头脑热冲动一回,对于我这样自诩冷静的人来说容易么!不想没见到荣哥先见着她了……刚才不是没想过回避,不过这回我站在这醒目地高阶上,躲都没处躲,何况已跟她照了面,再走开未免太诡异了吧……其实我觉得她心里也是不愿和我寒暄地,上来说话大约只是出于礼貌。 几句话应对下来,两人都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心底有几分真挚不好说,但起码表面上看着和谐有礼。 旁边那宦官陪笑插言:“您二位立在这儿再受了风凉,不如请进殿里说话?” 双双被让进殿内榻上,宫女又添了茶水果子,符小姐含笑道:有劳崔公公了。”略一颔。 那宦官会意,忙施礼退出去,于是这殿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 客气话已说了不少,我们都端起茶盏,喘口气,缓一缓,为下一轮的客套做准备…… 终于得空仔细打量她,虽然刚才我顺口说她颇有其姐遗风,其实她们两人长的并不很象,气质更是大相径庭,已故的符皇后容貌端庄明丽,气度高华,而这位符小姐五官精致秀美,颇有娇怯之态,和符皇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容止风仪更接近小家碧玉。 但毕竟也是美女一只,许多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她脸上细细傅了粉,淡淡匀了胭脂,一双蛾眉画得又弯又长,眉心镇了一片泥金莲花翠钿,在花心的位置,嵌有半颗浑圆柔白的珍珠,颊上笑窝处,一对小小地团凤形金钿随着她口唇的开合金光流转,看着倒象是未语先笑。 目光忍不住向下滑落,她穿地是件袒领襦裙,胸前以金银彩线缂丝织出了大朵的牡丹锦缎上,越衬得“粉胸半掩疑暗雪”,“胸前如雪脸如花”,着实吸引人的视线。 她也在偷眼打量着我,秀目闪闪,含笑道:“水小姐这袭袍穿了,竖异标新,特立独行,英姿堪比须眉男儿,无怪乎陛下出征淮南亦携小姐同往呢。” 我微笑道:“符小姐说笑了,我今日穿男装只是为了出城送人骑马方便,刚才匆忙进宫,也没顾上换衣服,倒不是刻意穿成这样进宫来标新立异的。至于在淮南嘛,只不过是碰巧遇到皇上,并不是他专门带我去的,”随口客气一句,“等闲女子到了战场上也是无用,不比符小姐将门虎女,簪缨世家,想来深知兵事。” 我这并非乱说,她地祖父符存审是李克用的养子,刀马娴熟,谙通韬略,素有奇谋,是五代时的百胜名将,她父亲符彦卿和几个叔伯出身于这样地尚武世家,自然各个能征惯战,即便有几分祖先荫庇,少不得也要在马上博取功名,符彦卿现已爵封魏王,拜为太傅(这位符彦卿就是史上著名的两朝三皇后地父亲),所以她是货真价实的将门虎女,出身簪缨世家,尽管看她的样子似乎不见得有尚武的基因,不象大符皇后,虽然也不会功夫,但果敢沉稳,决断如流,不惧刀兵,我想,真正的将门虎女就该是那样子的。一笑,娇声道:“不敢以甲族贵胄自矜,只略略比贩夫走卒、市井商贾多些家学罢了……”说到这儿,她秀美的小脸上忽现出恍然的样子,“哎呀,我失言了,水小姐莫怪!” 嗯?原本没有多想,她这一提醒……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她看看我面上神情,香帕掩口,带着笑意说着道歉的话,“一时竟忘了,怎地信口就说了出来,还请勿要记在心里!”吃吃娇笑,“其实,便是商贾又有何妨,水小姐无须羞惭,我久闻撷香衣舍之名,未得做件裙衫,心下常自遗憾呢!” 果然啊……暗叹,这位符小姐比她姐姐可差得远了…… 我勾起嘴角,含笑道:“有什么可羞惭的,商贾也是社会必要的组成部分,商业达是生产力水平高的表现嘛,”才不管她是不是听得懂,“弦高(1)身为商贾,犒师救郑,不是照样流芳千古吗,符小姐家学渊源,自然熟知故典,想来不用我多说,对了,当今圣上在少年时也曾贩过茶呢,可见英雄莫问出处。” 很显然后面的话她听懂了,她大睁着一双秀目惊道:“圣上少年时曾贩茶?!你可莫要信口雌黄!” 我笑,“怎么是信口雌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差点加一句“难道他没跟你说过?”想想未免刻毒了些,算她愣愣瞪着我,忽然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我端起茶盏,慢饮细品,嗯,这茶比我刚才在自家店里喝的极品小龙团还是略有不如的,微笑。 耳听隔壁房间里传来轻响,这宫殿结构我虽然不熟悉,不知道那边通往哪里,但刚才可是没有人的…… 心下诧异,转头望去,就见琉璃珠帘乱散,一个小孩踉踉跄跄着冲进殿中! 这小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领月白袍子,胸前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殷红!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指间露出半截刀柄,亮银小刀,寒光凛凛!他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口里出轻微的呻吟,另一只手求救般挣扎伸出,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过来! 猛听旁边一声尖叫:“宗训!!!”咚的一响,符小姐眼睛一翻,仰倒在榻上,不动跌跌撞撞行了几步之后,终于跌倒在地上,石榴红的地衣,衬托着他月白衣襟上的殷红,一把亮银的小刀,兀自颤颤巍巍地戳在他胸前。 窗外落霞孤鹜齐飞,殿中暖香淡烟缭绕,我走到那小孩身边,蹲下身,对着他那圆睁的、死不瞑目状的双眼,轻轻一笑:“我个人觉得,番茄酱比葡萄酒效果好。”注释: (1)弦高是郑国的一位行商,经常来往于各国之间做生意。鲁售公33年(前627年)他去周王室辖地经商,途中遇到秦**队,当他得知秦军要去袭击他的祖国郑国时,便一面派人急回国报告敌情,一面伪装成郑国国君的特使,以12头牛作为礼物,犒劳秦军。秦军以为郑国已经知道偷袭之事,只好班师返回。 玄青五 第13章 月明如练天如水 原本是翻看天花板的死鱼眼珠子,此时只略略一转,就变成了白水银里点黑水银般的灵动眼眸,那小孩保持着肚皮朝上的死鱼姿势,眼波在我脸上转了又转,终于悻悻坐起身,从腰间摸出一只银吞口绿鲨皮刀鞘,把指缝里夹着的小刀还进鞘中,又仔细插回腰带里别好.他揪起前襟凑到鼻子下闻闻,撅嘴道:“我也省得西域的葡萄酒未必能乱真,可旁的物什还不及这个……番茄酱是何物?”清脆的童音里透着不甘。 “番茄酱嘛,顾名思义,就是番茄做的酱……别问我番茄是什么!”我竖起一根食指拦住他的问话,“这时代的中原还没有呢……嘿嘿,让我们说点别的,柴宗训小朋友是吧,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可怜的小姨被你这低劣的恶作剧吓晕过去了,你干这种事之前应该想过怎么收拾残局 真的很低劣,只有没见过真正死尸的人才会演的这么假,只有没见过真正死尸的人,我瞟一眼那边榻上倒着的某位将门虎女,才会信以为真吓晕过去。话说,她好歹也是名将之后,难道连个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都没见过?好吧,也许她从小接受的是大家闺秀养成模式,近距离观察死尸大约不是宦门淑女的必修课…… 柴宗训两条小腿一盘,手支在膝上,大大咧咧道:“有姨来看我,十次有八次是要晕死的!便说上回,我不过是在她的茶盏里放了只极小的青虫子,她就摔了杯子晕过去了!还有上上回,我在她坐的茵褥上涂了些藤黄颜料,染花了她的裙子……哦,我记差了,那回小姨并未晕死,只哭着跑出去而已……反正没两日又会进宫来。不打紧的!” 汗,我真有些同情符小姐了,只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要忍受这小p孩三番五次的捉弄,她也不容易啊……不过没想到荣哥的儿子居然这么淘气,我猜荣哥小时候肯定不这样,应该是早熟又懂事地那种吧,我在心里勾勒着不苟言笑的某男幼年版,不觉轻笑出声。 柴宗训忽然探身过来,黑亮的眼珠紧盯着我。疑惑道:“你怎不晕过去?你也是女子吧?莫非不怕?宫娥都怕我呢!”得意洋洋的表情。 “切,你那一看就是假的!”我撇嘴以示鄙夷,却又想到,这话题还是不要继续探讨了,万一他为了演技逼真非要看人垂死的样子,或……制造个死人出来……不要忘了这是万恶的封建皇权时代!咳,我抖袍襟站起身,“好啦,闲言打住。你小姨已经躺半天了,怎么还没醒过来?”才向榻边迈了一步,就想起还是应该避嫌,便停住冲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刚才符小姐那声尖叫她们就该听到的,这回我连喊两声她们才磨磨蹭蹭进来,贴在门边遥遥施了个礼,小心翼翼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眼睛都没敢抬起来。 我瞟一眼满脸不在乎的柴宗训,心道,这小子积威够盛啊。这宫里一定被他祸害得够呛。 “符小姐晕了,你们去看看。赶紧把她救转醒 那两个宫女跑到榻旁,手掌只虚扇着风,貌似没什么救护经验,居然连掐人中都不会!我正要开口点拨,柴宗训已蹿到我身旁。冲两个宫女指挥着:“掐人中!怎地连这都不会!” 失笑,我拍拍他的头顶笑赞:“聪明!和我一样!”又找到机会夸自己了。呵呵。 一低头。就见他仰着小脸看我。乌溜溜地眼珠好似两颗黑曜石。咧嘴一笑。左边嘴角龇出一颗小虎牙。 忽然心有所感。我猛回头。大殿门口。那个熟悉地高大身影逆光立着。遮了半幅夕法移开。 他慢慢走近。似乎每一步都凝着隐忍。停步在我跟前。炽烈地目光泻尽相思之苦。细细抚在我地肌肤上。 脸上被他盯地烫起来。我垂下头。大片地明黄撞进眼帘。我脱口道:“你穿黄袍我适应了。看着真晃眼……”说完越抬不起头了。那么久没见。见面一句话就算不能惊天地泣鬼神掷地有声。也不该这么没营养啊。泪。 耳边。~~~~他低声道:“我去换过可好?” “啊!”一愕抬头。他神情温煦。不象开玩笑。我忙拦他。“我随便说说地。你去看我地时候都穿便装。现在看这晃眼地颜色我不习惯……你随意好了!” 他轻笑,“偶尔我在宫里也着便服,唔,倒是要在你面前多穿几次这袍子,你看多便惯了。” 我笑道:“我才不要看惯龙袍呢,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穿那种……” 直到余光里现出一个小身影,我才猛醒,两个人居然一直这么站着,旁若无人地絮絮说着傻话…… 柴宗训凑过来,规规矩矩施礼,“拜见父皇。” 荣哥一低头,眉毛立时拧起来,他指着柴宗训地胸口问道:“这是……莫不是又淘气了?!这回又害了谁!”说着目光滑过来,我摇头笑道:“我没事……”受害在那边躺着呢,荣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啊……顺手摸摸柴宗训的头顶,嗯,这高度摸着还真方便。 柴宗训拉拉荣哥的袍襟,扬了小脸道:“父皇,儿臣讨赏。” 荣哥失笑,“讨赏?这般顽劣竟还要讨赏?说吧,讨甚“父皇,儿臣要她!”他小手向我一指,很没眼色地笑着,“父皇让她进宫来,让她去儿臣宫里!” 荣哥看我一眼,低头对柴宗训道:“去你宫里作甚?” “我要他陪我我玩!等我长大了娶她!” 抖!这是谁教育出来的孩 荣哥板着脸,很认真的摇头道:“不可,她是父皇要娶的人。” 晕!这父子俩不要一本正经地进行这种对话好不好!他们倒是够坦然,我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忽听咚的一声。榻边那两个宫女惊道:“符小姐!符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刚缓醒竟又晕了过去!” 看来受不了这刺激的不止我一个。 荣哥望一眼榻上,怒道:“竟又把你姨母气晕了?!你姨母怜惜你,好意进宫探看,陪你玩耍,每回父皇有甚惩戒,你姨母倒要为你求情!偏你这般顽劣,总要讨那打骂吃才罢!恁地不知好歹!” 柴宗训撅嘴道:“哪个要她陪,姨母无趣的紧,进宫来倒象是专让父皇惩治儿臣的,”向我一指。“儿臣要她陪,父皇又不予我!” 荣哥黑着脸,沉声道:“这等顽劣,略教不改,父皇罚你禁足十日,闭门思过,抄《千文》百遍,你可心服?!” “不服!儿臣自然不服!””荣哥冲门外喝道:“来人!带皇子回仁智殿,禁足一旬。任何人不得敕令不得私相探看!” 柴宗训倔强地挺着腰,昂着头,紧抿着嘴唇,并不讨饶一句,小腿迈开,抢在两个负责监押他地宦官前头出了大殿。 临出殿门,回头看了我一 “荣哥哥!你……”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呃,他这神情明白告诉我,即便求情也是无用……心思转转。我微微一笑,作随意状开口:“记得大禹地父亲鲧用堵塞之法治水。结果不幸失败,后来大禹改堵塞为疏导,终于驯服了洪水,治理了水患呢……” 他摸摸下巴,目光盘桓在我脸上。沉吟不语。 “陛下!”符小姐在两个宫女地搀扶下弱柳扶风般走过来,“请陛下念宗训年幼。从轻落!”又惨声道:“自姐姐辞世,宗训便失慈教。臣妾每念至此,总不免心下恻然。此番他无非是与臣妾顽笑罢了,陛下为臣妾责罚稚幼,臣妾惶恐,情愿代宗训受罚!”说着她推开两旁宫女,娇娇怯怯地上前一步,盈盈一拜,我正在感慨自己的目光完全被她欠身时的“半掩暗雪”吸引过去,就见她似是刚刚苏醒腿上无力,整个身子一歪,向着荣哥就软倒过来…… 我一个箭步迎上去,双手,微笑道:“符小姐当心!” 她飞快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幽怨地娇声道谢。 旁边两个宫女赶紧扶住她,我见她们扶得牢了,才松开手,转身走开。 从荣哥身边经过,并不拿眼角夹他。 荣哥沉声道:“宗训顽劣,有负长辈慈护之意,此番小示惩戒也是罪有应得,无须为他讲情!”又温言道:“这些时日顽童闭门思过,你也勿要进宫来看他,以免他又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而后命宦官去内府取补品给她,拿回去调养身体。 符小姐表情复杂,最终只娇滴滴地施礼谢恩,不情不愿地告退出宫。 临走到门口,也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竖着耳朵,直听着她和宫女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长吐口气。 荣哥踱到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我,唇角慢慢绽出一个微笑,“又赌甚气呢?” 有那么明显吗?好吧,也许有吧,可我实在难以启齿,难道要我说因为刚才符小姐往他身上倒,他完全没有避闪地意思,所以我觉着不爽了? 我的骄傲让我说不出这种话,即便说出来了,除了让他得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地用处…… 压下心头那难言的郁闷,我转开脸,“没什么……晚了,我回去了。”绕过他往臂上一紧,他攥住我地手臂,蹙额道:“回去?这便回去?!” “是啊,我又没搞什么雪夜访戴的行为艺术,你激动什么?我今天只是……只是有点想看看你,有开心地事想和你说,现在我见到你了,看你过得很好,”哼。的确很好,还有美人可供观赏呢……“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我回家了。” “有甚事要对我说?” “没什么,不想说了!”挣扎,他的手紧紧握在我的大臂上,目光坚定,毫无松动,我撅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无非今天当了回侠女,小试身手而已。”简单把在柳湖耍帅的事说了一下。“就这样,本来高高兴兴来和你分享快乐,现在觉得为这点事巴巴跑进宫来真不值当……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你别拉着我!” 他松开我,淡淡道:“与才子名士游湖自是疲累的……” 诶?我睁大眼睛看他,他视线飘开,抱臂于胸,板着脸,不说话。 气死我了!这家伙真会转移矛盾! 我气鼓鼓大步走出殿去。步下石阶,清凉地晚风把我地袍襟扑啦啦吹向身后,也吹得我的步伐渐慢渐缓,抬头望,一弯春月勾在树梢。 终于停下脚步。 木香淡淡,静默地从身后漫过来……暖,一股热流顺着指尖直窜头顶,一颤,如有电流通过。 恍惚觉得荣哥的手也震了一下,但他还是紧紧握住我的手。紧紧把它包进掌心。 心噗通噗通大跳,真没用。又不是一次被他拉住手,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跳频率! 目光凝在远处的青砖宫墙上,不好意思看他。 他拉着我的手,停顿了一会,低声道:“你头一回进宫。我带你各处看看。” 咦,我好象不是头一回进宫吧……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些激动紧张呢?这现让我开心起来。我轻轻抿住笑容,随他拉着我走来走去。 真的只是走来走去。尽管他不时把路经的宫殿名字报给我,又把内诸司、外诸司一一指给我看。可是我几乎没怎么听,而他大约也知道我没仔细听吧,最后索性只是携着我地手,在月下漫步。 这样就很好了。 很快,我注意到一个问 我一本正经地问他:“都这时候了,怎么有这么多宫殿都没掌灯啊?” 他含笑瞥我一眼,俯在我耳边道:“你当真猜不出么?” 我低笑不语,那个,好象史书上也是这么写地呢…… 在一座大殿前,我停住脚还没等我开口,他已揽住我地腰,带我跃了上去。 笑,貌似他已经很了解我的爱好了。 高处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啊,我托腮坐在屋脊上,闭目感受徐来清风。 凉风习习,月明如练天如水。 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静了片刻,就听他喟叹着,“真是好吃醋的丫头 切,居然说我,我看你比我更好这口! 他继续道:“方才,你在纯和殿里和我赌气,莫非也是吃醋拈酸?” 我别开脸,不理他。 他勾转了我地下巴,忍笑道:“傻丫头,不如此怎能激得你出手?” 诶?这厮…… 我甩开他地手指,“那又怎样?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别人,这宫里,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爬上你地床,你真的不知道吗?”本来只是不甘被他算计,嘴硬几句以充场面,结果说着说着就真地灰心起来,“你看这宫里,虽然现在很多房间空着,但它们过去曾埋葬过多少痴心怨魂,以后又会住进多少深宫怨妇!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甘愿和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是劣根性还是臣妾人格?真可怕!人生之不堪莫过于此!” 他叹道:“你当年就这般说过,我早已记在心里便是嫁了民间男子又能如何?” “什么?”[网罗电子书:.rbook.net] “即便你嫁了民间男子,他也未必能如你所愿终生不纳妾,到那时虽不是在宫里,依然有诸多女人,嗯,你所谓分享同一个男人,那样与宫中境遇又有何不同?” 可悲,这时代地制度就是如此! “不如这样,荣哥哥,你下令在全国推行一夫一妻制吧!不许纳妾!违令斩!” 他苦笑,“我一人如此也就是了,若要举国百姓都不得纳妾……未免不近人情……” “呸!不让纳妾就是不近人情吗!岂有此理!!”我跳起来,咦,他刚才好象说……我坐回他身边,“你刚才一句说什么?” 他捏捏我的脸颊,故意不直接回答我,“你今日才知么?或是你定要听我亲口说出才安心?” 红了脸,其实我早知道他是这时代的凤毛麟角,不过,也许我是很没安全感的人,也许我总是想的很多,于是就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简直有了心理障碍。他说地对,在封建男权社会,娶不娶小老婆不由职业决定,当然太穷娶不起的除外,你让中举前地范进娶一个试试!可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诶?娶小老婆怎么成上层建筑了,咳咳…… 总之,若是因为假设的可能就怀疑一切,不敢相信别他静静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复,我轻笑,张臂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蹭,成心气他,“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经常抱抱已经让我很满意啦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回抱我,身体也有些僵硬,我正暗自奇怪,就听头顶上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嫁我,每日给你抱,否则便不许抱了。” 我震惊抬头,愣了一秒钟,放声大笑! 他地脸庞被夜幕轻掩,但仍能看出神色古怪,大约也在为自己说出这种话而不好意思 我笑得几乎岔了气,忽然身上一紧,我正要揶揄他倒底忍耐不住,顺便得意自己魅力无敌,就觉身子一飘,他抱我立在一旁,放我站稳,自己向前走几步挡在我身前。 这状况,过去不是没出现过…… 我探头看去,果然看到在他身前不远处,两个黑衣人凌风而立! 这两人都身着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眼睛,站在近处那人,手握在剑柄上,剑未出鞘,已凝了满身杀气,看气场分明是个高手!我目光上移,触到他的眼睛,险些惊叫出声!! 曾经清泉般地明眸,似乎永远驻留着最澄澈的月光,如今寒意凛冽,只看一眼,便让. 玄青五 第14章 山青一点横云破 魄幽冷,在青琉璃瓦屋顶上洒落一层寒霜,屋脊上的隐在月影里,昂扬的姿态更添几分狰狞。 李归鸿和荣哥相对而立,深深地审视对方,不说,不动。 一阵夜风袭来,我的衣袂上下翻飞,猎猎作响,而荣哥的袍襟却兀自诡谲地静静垂着… 一道流光滑过李归鸿的眼底,他碧眸微敛,握剑的左手缓缓离开剑柄…… 高手对峙的强大气场压得我几欲窒息,我按住胸口,张了张嘴,倒底没有喊出声。 他蒙了脸,想来是不欲被识破身份…… 何况,我喊什么呢,让他们住手?还是质问李归鸿为什么来行刺?多么愚蠢的问题,他,是要抢天下的,或许,他觉得这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可是,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受伤!! 我深吸口气,试探着喊了句“你们能不能不要打……”沉默,呼啸的风声是对我的回答。 我咬牙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站稳那二人已齐声喝道:“莫要过来!”一股气流把我推回原位,在他们周围,似乎有个强重力场,空气如有实质,巨大的压力让我呼吸滞闷,行动迟涩,这比我过去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高手制造出的气场都更强大,更恐怖! 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看这状况,怕是已经无法停下来了……如果,他们一定要拼个高下……我问自己,希望谁最终胜出? 我不知道。万籁俱寂。月亮偷偷躲入云层。冰冷地月影水样浸过来。阴霾一寸寸蚕食着满地霜华…… 突然。李归鸿身形一晃。疾如闪电。袅如轻烟。倏忽欺身到荣哥跟前。瞬息之间。连出数掌。我只觉眼前似有无数白莲一同绽放!那是他修长如玉、抚琴吹箫地手。在清夜里印出一朵朵掌花残影。乍开乍敛。皎洁无暇。美得炫目却又掌掌致命。招招不离荣哥身上要害! 荣哥赞一声“好!”左掌削抹。守中带攻。右拳打出。直击李归鸿胸口蔽心骨! 这一拳朴实无华。即便是一般地习武者。平素练拳也知道瞄准这个位置。因为这里是心窝正下方。深部为肝脏。也是鸠尾穴地所在。任脉。腹壁上动、静脉。肋间神经都经过此处。这一拳若是打实。后果可想而知! 看似朴实无华。却正是最简洁有效、大拙胜巧地打法。 李归鸿冷哼一声。骤然斜退半步。闪过拳势。不待荣哥变招。鸳鸯连环腿踢出。直取荣哥中宫!在一阵让人眼花缭乱地腿攻中。只见荣哥身躯平移数尺。避过最凌厉地锋芒。在李归鸿招式将要使老之际。瞅个空隙合身猱进。一掌劈出。另一手呈擒拿之势。五指鹰爪状张开。便去拿李归鸿攻来地小腿!李归鸿岂能让他抓住。如烟如魅地一闪身。不知怎么就绕到荣哥身后。反手拍出。一掌印向荣哥背心! 我的惊呼还未冲出口,耳听砰的一声巨响,竟是他们实打实地对了一掌!再瞧那两人,身子都晃了一晃。 荣哥笑道:“好掌,好腿,好身法!许久不曾遇到阁下这样的对手,我们再来打过!” 李归鸿道:“不劳你说!”进身攻上。 这两人拳脚翻飞战在一处,我瞧了半晌也没看出谁占了上风,这时真恨自己学艺不精,他们攻守间微妙的得失我是全然看不出的,至于明显的优劣,此刻似乎还没分出来。正想着,忽觉眼前一花,两条人影一叠,好象又对了一掌,可却没听到刚才那种气劲相交之声,电光石火间,猛见李归鸿飘身出一丈开外,在原来他站立的位置上,荣哥气定神闲,负手而立。 李归鸿道:“何须如此。” 荣哥道:“你收早了。” 李归鸿冷冷道:“非是为你。” “我知道,”荣哥微微一笑,“你我再战?” “接招!” 困惑,他们在说什么?不及细想,眼前的战局已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虽然我刚才就觉得李归鸿身法灵动非常,我还暗叹他轻功似乎又长进了些,但这时他好象换了新的拳脚套路,这一路功夫,出招迅疾,身法飘逸,舒展中带着刚劲,杀意中隐着优雅,进退之间颇有谪仙之态,明明是夜行黑衣,蒙面黑布,此刻居然给人以白衣翩跹、衣冠胜雪之感,趁了冰轮玉兔,明净清辉,直看得人目眩神摇,遐思万里,几乎不知身在何方。 饶是如此,那一道明黄,却依然没有失色半分。 荣哥的招式尽管不及李归鸿的隽美秀逸,但一招一式大开大阖,气势刚猛,纵横奔放,自有动人心旌之处。 战了许久,我仍没看出哪一方明显落了下风,最诡异的是,除了最开始的惊慌,我现在居然可以平静面对他们的对阵,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人就好象只是在切磋武艺,而非性命相搏。 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猛听站在远端的黑衣人一声娇叱:“怎地还不出剑!非是让你来与他比武!莫要忘了须得取他性命!还要耗到几时才罢?!” 循声望去,正是李归鸿的师姐蔚霓裳! 我明白了,想是因为荣哥身上没有带剑,李归鸿不肯占这 只想着以拳脚胜他,所以腰间的宝剑才一直没有出鞘 我用目光狠狠砍她,这女人太讨厌了,用得着你提醒他吗! 听了这话,李归鸿虽然还是没有用剑,但手上动作加快,一招快似一招,出手越狠辣,我几乎已看不清他出掌,眼前只觉臂影挥动,好似有无数的拳掌、无数的人影同时在攻向荣哥!而荣哥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我吓得心惊肉跳,他莫不是气力尽了?!这可如何是好!!……诶?他动作虽然凝重,但掌风凛冽,罡气源源不断地送出,李归鸿的拳脚每每被荡开去,倒底连荣哥的衣袂也没碰到一片。 原来如此,大约他用的就是这种以慢打快的策略吧,擦汗,吓死我了。 耳听仓啷一声,蔚霓裳青锋出鞘,喝道:“由不得你了,你我并肩解决这厮便是!” 我怒:“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两个打一个,居然还是用剑打人家赤手空拳!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其实我也不知这时代的江湖有什么规矩,只是觉得这么说出来比较有气势,想来但凡有些自尊心的人都不屑如此的。 果然李归鸿急道:“你莫要出手!” 蔚霓裳叫道:“你、你……”你了半天,突然对我吼道:“水性杨花的贱人,我与你单挑不算倚多为胜罢!” 我还未搭腔,就听李归鸿一声怒喝:“你敢!” 呃,我看正在缠斗的两人,荣哥的表情看不清,但以他的聪明,会不会猜到李归鸿的身份?白白蒙了面来,恐怕还是暴露了…… 再瞧蔚霓裳,好象还真被李归鸿震住了,隔着蒙面黑巾,脸上神情看不见,但看她提着剑颤颤立着,当真没扑上来和我“单挑”。 羞愧得抬不起头,即便这时候,他也还是护着我的…… …… 忽然眼角余光里闪出一个小小的白影,我转头看,在旁边宫苑的地面上,一个小孩正仰头看上来。 是柴宗训! 我强抑惊呼的**,飞快转过脸扫扫李归鸿和蔚霓裳,暗中祈祷,上帝保佑,希望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让这完全可以成为筹码的小p孩赶紧回到房里去! 可惜,我的祈祷并未被理会,只见对面的蔚霓裳嗖地跳向庭中!我一直在全神戒备,她的身形才一晃,我也力跃过去 她的度较快,我的位置较近。 身在空中,我大喊:“宗训,快过来!!” 柴宗训表情兴奋,张开小手向我跑过来,我一把抄起他,借冲下来的惯性又向前狂奔几步,耳后寒意逼人,蔚霓裳已到了身后! 我绕着廊柱一转,只听咄的一声,她的剑没进红漆柱子里,趁她拔剑的当口,我提气向斜刺里跑开,总算又拉开几步的距离,回头看,那女人拔出了剑,如影随形地再次追了上来! 本来我的轻功就不如她,手里又抱着人,只靠着迂回折返稍微拖延些时间。摸摸怀里,心中大悔,最近过得太平静了,居安忘危,我已经没了随身带暗器的习惯!就连我那把削铁如泥的乌金匕也没随身带着!诶?!匕!摸摸柴宗训腰上,呃,他大约是直接从床上跑下来的,只穿了中衣,根本没系白天的腰带!更别说别在腰里的小刀了!无意中一低头,却见他一只手里银光闪闪!我大喜,喝一声“给我用用!”一把夺过,回手连刀带鞘向后掷出去! 蔚霓裳一声冷笑,头略一偏就闪躲开飞刀攻击,虽是阻缓了片刻,可这点距离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目光一阴,骤然力,挺剑飞身向我直刺过来!! …… 恍惚似又回到了那年的澶州,在李家的庭院里,在同样的月光下,她脸上挂着绝美的笑,她红衣似火,丰姿曼妙,衣袂翩跹似娇花在暗夜里妖娆盛放…… 青锋森冷,凝了月光,眨眼已近在咫尺! 我腾身在半空,无处借力,避无可避,一叹,只得略转身子,把脊背对着她…… 兔起鹘落间,猛听身后“当”的一声刺耳,伴随着如中败革的闷响,回头看,正见蔚霓裳的长剑被李归鸿架飞,而她的身子,不知为何居然软软地倒下了,哦,是荣哥到了她身后,出了一掌。 四外大乱!无数脚步声向这里汇集过来,想必是宫中巡逻执勤的侍卫,李归鸿看了我一眼,俯身抱起蔚霓裳,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那一眼,含了万语千言。 …… 柴宗训惨呼一声:“我的刀!”挣扎着从我怀里跳落,跑到旁边廊柱底下去找被扔出去的小刀。 我的视线追逐着他的小身影,心里忽有些羡慕,还是小孩子好啊,完全不识愁滋味呢。 一抬眼,就见荣哥立在不远处,目光深幽,静默地凝望着我…… …… 玄青五 第15章 却恨青蛾误少年 呼吸一滞,无尽的愧意涌上心头,霎时只觉被捉奸在床 他的目光幽邃如秋潭,仅一个深深的注视,便凝固了这一刻的时光。~~~ 我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大跳,在他的凝视中,我无所遁形。 夜风擦着我的面颊轰鸣而过,对视,似乎有天荒地老般漫长,抑或只有交睫的一刹那,他向我伸出手…… 无须思考,脚下已自动走上前,把我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一如平时。 身子突然被他拽过去,他重重地抱我,一个释然的叹息滑过我的颈窝。 惊诧只有一瞬,旋即平复,我闭上眼,手臂攀上他的腰,慢慢收紧,让我的怀抱被他的身躯盈满,不留一点缝隙。 听,耳畔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伴着我的,一下一下,在这静谧的暮春夜里震颤和鸣。 …… 片刻,他低沉的声音盘桓在我头顶,“无事了,都退下罢。” 诶?睁眼,从他怀里向四外看,好多好多人啊……都是闻声赶来的殿前侍卫,这下,真的被围观了!!挣扎,箍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我无奈只得把头深埋进他怀里,希望不要被太多的人看到脸,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英明决定吧…… 支起耳朵。听得那些侍卫们纷纷退去。渐行渐远。我才松口气。一抬头。正对上他含笑地眼睛。 我尴尬撇开视线。咦。那是……远处角落里。一把长剑戳在地上。清冷地月光在三尺秋水上颤颤流动。大约就是刚才蔚霓裳被架飞地那把剑。 荣哥随我望过去。沉吟道:“适才我那一掌实为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之策。她或闪或挡皆可化解。却不想她不闪不避。竟生生吃了一掌……” 我回想刚才。李归鸿以自己地剑架开蔚霓裳地剑。荣哥在她后面出掌。被这两大高手夹击肯定是后果凄惨。所以刚才她倒下也不算意外。但现在细想。李归鸿仗着身法快抢到了前面。不过他出剑只是格挡。并没攻击她。而听荣哥地意思。虽然一掌拍出。其实也只是为了瓦解她对我下毒手。她要是想躲。应是可以躲开地吧?……她就那么恨我?拼着自己挨一掌也要刺我一剑?? …… “那她会……很严重吗?”还是忍不住问。 荣哥道:“其时我已看出她手中剑是留不住了,为防她有甚连环招数才出了一掌,她不闪避倒是有些可疑,我中途便收了劲力,半实半虚,未下杀手,不过她一时半载怕是缓不过来了。此人这般狠辣,便是折损几年功力也是罪有应得。” 哦…… 忽听远处一声欢呼“终于被我找到了!”转头看,柴宗训举着他那把银吞口绿鲨皮鞘的小刀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荣哥沉了脸,叱道:“你在仁智殿禁足,跑出来作甚?!纵意顽劣,险些酿成大祸!” 柴宗训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紧抿着嘴,眼睛里盈起两片水泽,偏又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忍不住看了荣哥一眼,这家伙文治武功无不高人一筹,怎么在对付小孩方面这么初级啊…… 暗中掐了他一把,我蹲下身子,平视着那两颗水汪汪的黑曜石,以狼外婆的语气甜蜜道:“宗训拿了刀出来是想帮忙对吧?真勇敢,”摸摸他的头,“不过你现在还小,学过功夫吗?貌似没有,你看,大人打架你也帮不上忙,而且你父皇看到你还会分心是不是?所以在你长大练好武功之前,再有这种事,想看也要偷偷地看,不能让敌人现你,不能让敌人识破你的身份,否则她就可以抓你去要挟你父皇了,明白了吗?”哎呀,对儿童的灾难教育也很有必要的。 柴宗训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美人姐姐,”咦?新称呼,哈哈,他眨掉眼中水迹,“美人姐姐的功夫好生了得,方才从那房上飞下来就跟仙女一般好看,你教我功夫吧!” 呃,我讪讪瞟一眼荣哥,这小子是故意的吧?他自己老爸是当世高手,居然要来找我这种口口口口学功夫?不过……他似乎并没说我厉害,只是说我飞下来好看……泪!还是花拳绣腿! 荣哥轻嗤道:“让你扎马步,扎不了一时便跑去顽闹,还提学甚功夫!量你也是说说罢了。夜深了,还不回去睡觉!明日莫要让老师等你!” 柴宗训鼓着脸,满脸不乐意,我摸摸柴宗训的头,笑道:“是啊,早睡早起身体好,”荣哥这风格……有空得提醒他一下,我站起身来,“我也回家睡觉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你要回去?”荣哥一把握住我的手,“今夜就留在宫里!” “啊?什么!你、你说过我可以来去自如的!”要不我才不来呢,肉包子打狗的事谁要做! 他顿了一下,缓缓道:“你现下回去,我怎能放心……” “可是……”我嘟嘴,“留在宫里我还不放心呢……” 他深深看着我,我不示弱地挑眉睇他。 正僵持着,就觉有人拉我的袍襟,低头一看,柴宗训仰着小脸,露出一颗小虎牙,“美人姐姐,我房里有一块极好看的小石头,你随我去看看可好?我轻易不与旁人看的。” 失笑,我接住他伸过来的小手,斜靠在荣哥耳边轻笑道:“我去陪你儿子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荣哥略一迟疑,倒底还是无奈一笑,“罢了,我送你过去……” …… 翌日,天没亮透我就醒过来,宫里的床睡着就是不踏实啊…… 我唤过外间的宫女取水洗漱,跟她们打听了一下,果然通常每天这时候荣哥已经起床了,练几趟剑,用过甘):朝……难怪他总笑我起得晚…… 不光是他,文武群臣都是这种作息时间,朝中大臣若是住的远点恐怕起的还得早,赶上一个勤政的皇帝,当臣子的也偷懒不得啊! 其实在贫乏的两餐时代(我所在的这时候顶多算是两餐向三餐过期),这种作息很普遍,每日申时(15点至17点)吃t(19点至21点)即是通常说的一更,人们就可以洗洗睡了,所以“起五更”本身并没多离奇,尤其是对于劳动人民(皇上与朝臣也是劳动人民?……),加上后半句“睡半夜”才bh。 不过要是遇到明神宗那种皇上,虽说大臣偷懒方便了,可国家也完了。我常想,那也就是在明朝,朱翊钧若生逢乱世,比如五代十国时期,武将篡权、士兵哗变频的时代,别说是昏君,就是稍微平庸些的皇位继承人都难保自己的帝位!所以象他这种几十年不上朝的“政绩”是绝不会出现的----早被兵变赶下台了。 昨晚柴宗训给我看了他那“极好看的小石头”,那是一块带着些螺旋纹路的红色石头……指不定是从那个角落的土里刨出来的,他居然还先把他老爸打走才肯拿出来给我看……话说,这宫里就算节俭也不至于没有金玉玩器,难怪教育专家说小孩最爱的永远是自己做的玩具呢! 宫女撤下洗漱用品,问我要不要传早饭,我想了想,还是先离了这地方才放心,过去的阴影总还有些残存的,于是我婉言谢绝了,赶在旁边正殿里的小死猪还没起床前出了宫。 很久没呼吸到黎明清新的空气了,咳,我出了晨晖门,伸个懒腰,心情大好。刚才那门上的武士看了我的金牌竟连句多余的盘问都没有,嘻嘻,既然这玩意这么好使,那么以后我有情绪时再来玩一下倒也无妨啦。 宫城东侧,北有晨晖门,南有东华门,分别是后宫和前廷的侧门。东华门外大街早市最盛,专卖应季的瓜果蔬菜,新鲜的鱼虾鳖蟹,各色小摊排出老远,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我不太常见到的京城生机勃勃的清晨。 “官人,买活鱼?”一只浅抱桶忽然送到眼前,桶里一条鱼被柳条穿着浸在清水里,鱼鳍胭脂瓣儿似的,鱼眼珠子盯着我,嘴巴兀自一张一合。 微笑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忽怀念起某人做的美味烤鱼……忍不住望了一眼巍峨宫墙,那家伙现在已经正襟危坐在朝堂上了吧。 我穿过小巷来到毗邻的马行街,在食物的香气和早市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中选择了胡饼、果木翘羹和灌肠做早餐,又顺手买了几样喜欢的香糖果子,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 旁晚时分,丁寻送了一只朱面剔犀食盒来,说今晚荣哥设宴款待江南进奉使冯延巳,这是席上的点心果子,专门送一份来给我,又传荣哥的话,说什么莫要贪吃,早些休息云云,哼,这是把我当小孩呢,我看看立在边上“暗送秋天的菠菜”的流云,故意沉吟了一会才说“流云,替我送送客人吧。” 那两人出去,碧溪道:“小姐又和流云耍笑了。” 相视而笑,我指指食盒,“打开看看。” 碧溪开了盒盖,“呀”了一声,笑道:“圣上对小姐着实有心呢!” 朱漆食盒里是新做出来的莲蓉酥,这回总算显出些御膳的风采,每块的尺寸都比市上卖的略小些,上面印了精巧的淡红色莲花印记,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白瓷格碟里。 不由弯了嘴角,难为他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苍苔露冷,花筛月影。 昨天没睡好,今天自然要早睡补回来,只是我临要睡了也没见到流云的影子,我只做不知。碧溪和一个小丫头在铺被添香,我走到书房里,把白日里放回书架,随意从窗子望出去,就见远处角门处,两个人影拉着手,似在絮絮低语。 微笑,悄悄走开。 …… 按说昨夜没睡踏实,以我的实力,今天应是能一觉睡到天明的,可睡梦中,就觉得脸上贴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痒痒的,嗯,不舒服,皱眉闪躲,好象还在呢,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险些惊叫出声! 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他对我说“嘘,噤声”。 我坐起身,背靠着床里围屏,紧拉着被子角,定定神,低声道:“你……偷偷进来的?” 李归鸿坐在我的床边,仍是一袭黑衣,没有蒙面,眼波如水,温柔微笑,“非是梦中,不信妹妹再掐我一下?” 掐他……那时我刚穿来,被他救到澶州家中…… “那个,你没把外间的丫头怎么样吧?”我敛了思绪,低声问道。暗卫拦不住他不奇怪,今天是碧溪值宿,就睡在外间,他应该不至于下毒手,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只是点了昏睡穴罢了,”他轻声道,“妹妹过得可还好吗?”说着伸出手,摸向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地一闪,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滞了片刻,僵硬地放下,伤痛满眼。 我被他的目光刺得转开脸,半晌,嗫嚅道:“你这两年还好吗?” …… 更漏滴破静夜,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只有清淡的月光铺下来,那种我曾经很熟悉的清泉男香,如今隐在银鸭熏炉的沉水香中,若有若无。 许久,他终于幽幽开口:“记得那年暮春,我们在澶州,那是一个比今夜更为皎澈的月夜,我与你在院里的梧桐上刻了字,妹妹还画了两颗被箭射中的心,”一个温润的笑浮上他的唇角,“妹妹说那叫‘丘比特之箭’……这些年,我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中原还是异邦,你一直在我这里,”他抬头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晚,我们所说的话,所刻的诗经旧句,也一直装在这里,从不曾有片刻遗失……”他轻轻吐了口气,眼中烟波浩渺,低声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妹妹,你已然忘了吗?” 忘了吗?忘了吗…… 玄青五 第16章 月如无恨月长圆 良时易过,半镜流年春欲破。 纵然这些年,我与他分离远多于相聚,可毕竟……往事难忘……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喜欢的一个人。 何况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无论我怎样无耻地给自己找借口,事情的性质都不可能改变…… “对不起……”我的下巴几乎抵到了锁骨上,“是我对不起你……” “妹妹……妹妹说哪里话来……”他顿了一下,柔声道:“今早在马行街,煌煌晨曦也及不上妹妹的秀彻神彩,我那时便想,这些年,妹妹在京里过得定是极惬意的,似是个头又高了些,气色也极佳,益是‘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了……我一路跟着你,才知你住在此处……”想必是他看出了我的局促,于是有意放轻松了语气,岔开话题,随意说些家常。 他是善良的人,可我却越不安。 忽然手上一暖,他轻笑道:“昨夜愚兄当真吃了一惊,还道是……妹妹不要我了……” 昨夜……我和荣哥哥在大殿顶上…… 好吧,虽然难以启齿,说出来需要极大的力气,可,终于是要说的…… “嗯,那个,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屋里蓦地静下来。彼此呼吸之声相闻。 我无数次抬起头。又低下。残忍地话涩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我狠狠心。咬住下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却被他眼里地凄色惊得一颤。结舌许久。嗫嗫开口:“我。对不起你……我想我大约是……我……喜欢上了……” “莫要说了!”几根冰冷地手指猛地按住我地唇。他目光慌乱得让人心疼。他眼里地绝望象是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霎时堵住了我地呼吸。“妹妹莫要说了!我、我改日再来看望妹妹!师父目下不在京里。等她老人家回京。我禀明师尊。便与妹妹回澶州去。我们厮守在一处。再不问凡尘是非。再不理世间俗事!沉烟。你等我。我改日再来看你户。 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全身虚脱般无力。我倚在窗角。惶然想到。他这反应。应是已经明白了吧……诶?!说到他师父……对了!那件事!! “啊!你等一下!!”我飞快跳下床。一把抓住他。“你等一下!我还有重要地事没说!你师父她……” “妹妹无须说了!!反正我这辈子只妹妹一人!若是……我就做和尚去!!”他赌气般看我一眼。随即转开脸去。面上决绝地神色惊得我不知所措。 须臾,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我刚才说的话,淡了目中锋芒,转回头问道:“你说师父怎地?” “啊,你师父……”我拍拍脸颊,从震撼中收回心神,唉,恐怕这是另一件打击他的事情,但我不能让他继续被老女人蒙蔽下去了!相比儿女私情,这更是大事!“那个,你知道的,我上次被你师父带去南边,然后碰巧有一些……巧遇……” 他点头,“妹妹不提我还忘了,据师父说把妹妹寄在她故友处,却不知妹妹如何到了京中?” “嗯,她把我留在她朋友隐居的山谷里,不过我觉得那里住久了不好玩,就一个人偷偷跑回来了……”不能把小荼和老妖精供出来啊,“是这样,很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其实,你父亲临终前留的遗命不是让你去抢天下!而是----终生不得介入皇位争夺,只可太太平平做个寻常百姓!!” 他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地瞪着我,良久,喑声道:“妹妹……莫要混说……” “我没胡说!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空口无凭,妹妹以何为证?” “证据……物证我没有,人证……”天人交战,我可以把老妖精供出来吗?未经他的同意就供出他似乎不太好,如果这会影响他和老女人的交情----很显然,一定会的----我不能肯定他是否还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可若是没有人证,确实很象信口雌黄,须知那是李归鸿敬爱了许多年的恩师啊!怎么可能只凭三言两语就被动摇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蹙眉沉吟,心下艰难做了决定,抬眼,直直与他对视,“人证我不方便说……但是我句句实言,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不信我吗?” 他缓缓转开脸,低声道:“旁的我无有不信,唯有此事……或许妹妹受人蒙蔽也未可知……” 月华静默洒落,他完美的半侧面被托染出一抹幽蓝冷晕,银色的月辉落满长睫,如有重量般压得它们轻颤不止。 忍不住失望,可缺少人证物证,他不信也在情理之中……猛然冒出个主意!只得如此了!我深呼吸,攥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见到你师父就对她说,你做了个梦,梦到你父亲现身在你梦中,质问你为什么忤逆先人遗命!你可以把这些情节说成是先人托梦,你们这时候的人不是都信这个么……嗯,为了提高真实感,你可以再说些她没给你讲过的细节,比如……让我想想……在后唐明宗的养子----末帝李从珂当政时,你师父曾去找过你父母,希望他们造反,但当时你母亲正身怀六甲,所以他们对你师父的劝说一口拒绝!我猜这种情节你师父肯定不会告诉你的!你试试跟她这么说,看她什么反应,一定要突然说给她听,如果她过去说的是假话,听你这么说必然掩饰不住惊慌,你只要留心观察,看她的反应就明白了……” “妹妹!你、你要我去欺诈师父?!”他神情震惶,不觉提高了声音。 “嘘!小点声!那个,怎么是欺诈!如果她没骗你,自然不会做贼心虚!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你稍微灵活一点啦,是真是假,试过不就 以她的心理素质,我觉得她不会掩饰的天衣无缝,而5|年来极在意的事,尤其她还……对了!差点忘了,她当初曾在你养父跟前过毒誓!保证绝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结果你养父母一去世她就违誓食言了,这事你也可以说成是托梦知道的,我就不信她出尔反尔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他怔怔的,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坚定看着他,微一点头。 渐渐他的眼神乱了,他惊惶退后半步,咚地撞上身后一张桌子,震得桌上的提壶茶盏当啷一响。 “师父岂能骗我!”他急切摇头,“师父断断不会骗我!!……我这便去问她!”说着一闪身,嗖一下跳出窗子,脚尖在院子里的花树上一点,飘身上了对面房顶,转瞬就消失不见。 在我记忆中,这是一次,他留给我一个忘记话别的背影…… 花树轻曳,一枝树影探进琐窗,淡月满庭。 清风从敞开的窗子里细缓流入,我的樱草色睡裙软软地舒卷,想起刚才,恍如梦境。 我呆呆立在屋中,惊、忧、叹、愧诸般杂味,纷涌心头。直到觉得身上冷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傻站了多久,我掩口打个哈欠,走过去关窗子。烦扰的事,还是留到明天精神足时再想吧,折腾了半夜,真有些困了。 指尖尚未触到窗棂,突然眼前红影一晃!我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我快,却快不过眼前的人!她如影随形地跟上来,按我在墙上,一只手重重掩上我的口,“噤声!”她柳眉倒竖,压低了声音喝道:“做声就取你性命!!” 蔚霓裳!! 瞬间的惊慌,却又想到,以她昨夜的表现,居然没一出现就杀了我,为什么呢…… 我静静看着她,等她问。 她狠狠瞪我,慢慢收了手,低声道:“莫要耍花样!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说罢冲我一扬眉,威胁似地按了按腰中宝剑。 咦,换了新剑啊,我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引到剑上,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属于她的另一把剑,再看她,她大约也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一丝尴尬滑过桃腮。 我用外交微笑掩饰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时还是不要激怒她为好,“请坐吧,”我抬手向旁边交椅一指,看她没反应,便缓步走过去,自己先坐下,从桌上提壶里倒了水,“你喝水吗?”我客气一句,不过想必她是不会喝的,于是我就只给自己到了半杯,小口呡着。 “没心肝的女人!”她忿忿道:“你怎这般无情无义!” 诶?喝水就是无情无义吗?真冤枉,理论上睡前两小时就不该喝水了,否则容易浮肿、长眼袋,不过今天意外地说了许多话,真有点渴了呢,倒不是故意装悠闲气她。 这人打不得骂不得(主要是打不过,咳),不让我喊人我就不喊,够配合了,您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别纠结于这些细节了,我可不想陪你熬夜。 我眨眨眼,摆出很友好的嘴脸,鼓励她进入正题。 “他……他……”她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终于一跺脚,冲口问道:“方才你与他说什么了?!我、我赶了多时也没赶上……” 哦,原来如此,一定是李归鸿听了我的话,急着去质问他师父,他刚才好象说过老女人不在京中,想来是他连夜跑出城去,蔚霓裳毕竟中了荣哥一掌,没追上他,嗯,李归鸿激动之下怕是没和她细说……保不齐根本就没告诉她?也没准是她暗中跟踪呢,总之她跟丢了目标,只好跑来问我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按在桌上,脸色苍白,看着情绪很激动。 “你坐下歇歇吧,”虽然以我对武学的认知程度,咳,并不确切知道受了内伤该怎么救治,但静养估计是错不了的,象她这样又用轻功又着急上火,肯定不利于恢复,看她的样子,好象很难受的,“你没事吧?我那椅子上又没撒钉子,你怕甚么嘛!我又打不过你,你用不着紧张!”说到这忽然愣住,这女人,我其实,似乎,并不怎么恨她? 难道是无原则的恻隐之心大泛滥?还是“胜利”居高临下的廉价同情?不不,我从来不是“圣母”啊!只是,相对于用迷香弄进青楼之类的暗算,我宁愿面对明枪明箭。 她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这世上,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爱情永远一帆风顺呢…… 恍然出神。 “你莫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她气哼哼打断我的思绪,“他又不在此处,你做样给谁看!你的椅子我偏不坐!” 这……很明显是在赌气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敌人支持的就要反对”?咦,如果这时我说请她留下来,她是不是立马就会跑出去? 汗…… “真不知你这女子有甚妙处!无非是略有几分颜色罢了,除此一无是处!功夫差,没心肝,用情不专,水性杨花!偏他就……他就……”她一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似乎心神激荡之下说不出话来,只能改用眼神杀我。 “你别这么激动,对你的伤势不利!那个,你要是想倾诉,不妨坐下来慢慢说吧……”是不是要我客串心理医生? “你休要充好人!”她刚才一直中气不足的样子,这句忽然拔高了声音,我赶紧拦她,“小点声!!你想被人现吗!!”如果她被抓住,李归鸿一定不能等闲视之,嗯,倒时恐怕老女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想着都麻烦。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扶着桌子的手臂簌簌颤抖,哆嗦了半天,忽然哇一声哭出来!我吓一跳,有限的几次接触,加上李归鸿的评价,我早把这位姑奶奶定义为容易冲动、脾气急躁的胆汁型人物,现在我越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我叹,“好吧,你哭出来就好受了,”很显然她压抑得够呛,这回只不过是有了个宣泄的 “不过你小点声,我关一下窗户啊。”我慢慢走到t(上窗户,顺便往外瞟了一眼,没人。 据说对待劫匪也是这样,动作要柔缓,温和,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有逃跑或攻击的企图,以免在“谈判”中节外生枝,如果在武力不济的情况下想出奇制胜,也该先让对方放松警惕。 诶,好象把她当劫匪了…… “水性杨花!没有心肝!贱人!!”蔚霓裳断断续续地骂着,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词,说到骂人,她可不是我见过的最bh的……她抽泣道:“你可知他为了你……为了你……” 心里蓦地一紧,“他怎么了?” 她大瞪着一双泪眼,水雾后,又象能喷出火来,“去年我与他在回鹘,回鹘公主愿劝其父王兵,助师弟复国,只要他……他肯作回鹘国的驸马!!他却为着你回绝了公主!更打伤公主侍卫,一路杀将回来!终使借兵之事成为泡影!!后为师父知道,罚他跪了三日三夜方才气消……”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竟然是这样…… “可昨夜里,我们进宫,却见你和那皇帝靠坐在一处!喜笑颜开,不知自重!!你可知那时他心里头是何等难过!!你……你……贱人!!!” 我呆呆坐着,任她骂,脑中一片空白…… 她哭一回,骂一回,最后抽噎着似乎要背过气去,才勉强收了声。 我颤颤开口,声音飘惚着不象是从我的喉咙里出来的,“我不知是这样……我确实对不起他……是我负了他……”用力闭目,掩饰目中湿濡,“听了这些,如果我还是无动于衷,也就不是人了……我很感动,谢谢你告诉我,”我深深吸口气,清了清声音,“不过,你就那么想让他娶那个公主?” 她猛抬头,怒道:“你混说什么?!” “我是说,你就那么希望他娶别人?” “休得胡言!我、我杀了你!!” “你要是想杀我刚才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你也不想让他恨你吧……” “你!”她终于软倒在椅子上,哭道:“那公主风骚的紧,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围着他转,惹厌之极!可、可我不愿又能怎地!男儿自是要以大业为重,若那公主能助他一臂之力……我……我……”放声大哭。 我等了一会,轻声道:“你刚才的原话好象是‘回鹘公主愿劝其父王兵’?也就是说,回鹘国主原本是不想出兵助他反周的,是不是?” 她一愣,止了哭,红着泪眼看我。 “似乎让我说中了,我记得今年正月大朝会,回鹘还派使来朝贺呢……且不说公主历来就是王室对外和番、对内拉拢权臣的工具……你别这么震惊,我说的虽然直白,但你可以想想历代的公主们,基本上都是我说的这两种命运,”一叹,“且不说那个公主未必就有如她自称的那么大的影响力,好吧,或许在一般的事情上是有的,但面对国家大事,只要不是昏聩到一定程度的君主,政治家,都不会为女儿的爱情牺牲掉国家利益…… 贸然兵与周为敌,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不说,进攻现在的大周,以回鹘的实力,又有几成胜算?动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其实背后都是有利益的驱使!这两个政权,以目前的状况,彼此都有利益上的需要。夷人有个叫邱吉尔的曾有句名言‘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国际关系方面,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直愣愣瞪我半晌,轻声嘟囓道:“无怪乎那些藩王、领一个个……所以上回师父才那般生气,难得回鹘公主肯吐口应许……既是这样,他,他,又该如何自处……”忽然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半边桌面。 我惊跳起,赶紧翻出条帕子递给她,她推开的我手帕,自己掩住口,低着头不吭声。 我轻叹,柔声安慰她,“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看淡一点吧,这种事,又怎么能强求。而且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皇帝,让他过轻松惬意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逼他去做他既不喜欢、且风险大、成功概率还低的事情呢!” 她垂头不语,静了一会,扶着桌子站起身,刚要迈步,又是一晃。 我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你别急,要不,先歇会儿缓一缓?喝水吗?没毒!唉,荣哥说没下杀招,怎么还是伤的这么厉害……” 她象触电一样推开我,靠着桌子站住,死死盯牢我,忽然一声冷笑,“你莫要出言讥讽!”呃,我哪有讥讽她了?“不错!我存心的!我有意刺你那剑,我知道他们定然都会助你!可惜那皇帝下手不够狠!嘿嘿,可惜!可惜!” 啊?她说什么??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胡说什么呢?难道身心受伤导致心神大乱、胡言乱语? 她嘶声笑着,“你不曾想到吧!哈哈,我活着不得进到他心里,何妨便弃此残躯!若是能因他而死,死在他跟前,我虽死犹生!!”她昂着头,骄傲地睨我一眼,“生不得同衾,死也要在他心里留下印记!我要他刻骨铭心记着我!我要他永生永世忘不掉我!即便他日后白皓,而我却可永驻红颜芳华!我要他永世为我内疚,永世记得我的好!” 她眼中华彩大盛,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刚才的病槁一扫而空,那感觉,就好象是原本颓败的花朵,轰然蓬勃出生命极致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娇艳怒放!她大步走到窗前, 夜凉如水,云淡星希,一勾小月挑在梢头,纵然比昨天略肥了几分,仍是形销骨立的让人心疼。 不觉痴住……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玄青五 第17章 翠穿珠落索 尺蝉翼以淡胶矾水托过,不怕露矾,我提起玉管紫毫翠斑莲花端砚上舔了墨,凝神静气,以淡墨勾勒花头,中墨勾花萼、反叶,浓墨勾正叶、花枝,一盏茶的工夫,犹如雾渐开,一丛白描牡丹一点点从熟宣纸面上现了出来 昨夜我没能进入深度睡眠,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一夜噩梦不断,再醒来时,太阳已高悬在半空了 无精打采地吃了早餐,想出去走走又没什么精神,我从书架上拿了本唐人笔记小说,翻了三页便放下,恹恹的总是神思恍惚,卧室茶几上那片暗赤提醒着我昨夜的一切,尽管我已叫人擦了许多遍,可仍觉得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屋里 一闭上眼,那两人就出现在我脑海中,他们说过的话,打散了,重复着,一句一句,在我耳边挥之难去…… 阳光刺透松绿窗纱,明晃晃地铺在画案上,我从旁边的花梨木架上取张洒金蝉翼,拿明矾、明胶调了胶矾水,细细把宣纸刷了一遍这是我的习惯,这么处理过,外面买的薄型熟宣才无露矾之虞 画工笔可以让人灵台清明,我想试着让心静下来 书房外窗子下栽了两株牡丹,一株是乌龙捧盛,一株是玉版白那玉版白,荷花型的花冠,洁白大片的花瓣,基部微微晕出些极浅淡的嫩绿色,加之株型娇小,衬在植株高大的重台型的乌龙捧盛边上,愈显得娇怯怯惹人怜惜,如果以花喻人,玟紫色的乌龙捧盛明艳爽朗好似现代都市美女,玉版白则堪比含蓄内敛的古典淡雅佳人 古典淡雅佳人……对了,古代佳人也未见得都是淡雅的…… …… 在写生基础上归纳组合画出线稿,藤黄加花青再加一点点朱膘调出淡芽绿色,我舔饱了色笔,夹了水笔,临要分染花瓣了,猛然觉,外面那株玉版白,原本白中透绿的花瓣,细看之下居然变成了白中带粉?莫非是隔着窗纱有色差?我搁下笔跑到院中,哈,果然不是我色盲,在每一片花瓣的根部,都有一抹极淡地嫩粉柔柔地晕开,如美人脸上的娇羞浅笑,虽然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和我记忆中的却不同,我分明记得在几年前,那时我刚住进来,曾为它雪白瓣子上那一点淡绿兴奋了许久呢……一瞥瞧见旁边的乌龙捧盛,会不会是蜜蜂蝴蝶在这两株花之间传粉,于是就…… 正在思维散忽听背后有人低咳一声“立在太阳地里做什么呢?”声音渐渐近到身后 “思考人生啊我现有时候坚持自己地本色是很难地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改变了颜色……”我转过身看着身后地人 荣哥微微一笑“若是旁人比如你周遭之人出此叹喟倒也罢了你这不相干地感慨作甚?” 这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夸我?心里得意可还是习惯性地狡辩道:“好吧就算我毒性大毒害了很多人可自己没准也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呢所谓‘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他莞尔并不理会我地胡搅蛮缠伸过手来轻轻把我地手握住 午后地太阳偏心地把所有光辉都洒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浑身上下流溢出明炫地光芒我仰头细细看他地脸竟觉得似乎很久没见了…… 莫名的,眼中化开湿润…… 我手搭凉棚,勾起嘴角,“你真晃眼” 他笑笑,拉着我往屋里走,“做什么呢?……可有想我?” “才没有呢……”我低头轻笑,“给你看我画的白描,一定要说画地好哦” 进了书房,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屋中一隅停了一下,待我看他,他已转回视线,走到画案前,赞道:“当真是好的” 这家伙在杂学上从不留意,我也不难为他,尽管我觉得要是逼着他做艺术评论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 我收起坏心眼,想起刚才他目光瞬息的滞留,套他的话,“我这屋里难道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吗?喜欢就拿去好了” 忽然腰上一紧,他抱起我,作势往门外走,口里说着:“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讨厌!放我下来!”我大笑捶他肩头,这厮居然被我调教得有幽默感了!我挣扎跳下地,整整衣襟,今天穿地是件银丝纱白底翠绣纹春衫,揉皱了未免太“三宅一生”了,还是不要让人误以为我在屋里“摸爬滚打”过吧……我瞧他,一袭鸦翅青团领袍,腰上扎了条青玉梁大带,我伸手在他大襟上攥了一下,果然,就是皱了也不显眼,太不公平啦 他走到后窗边的灯挂椅旁,摘下一物,转身对我道:“既是得你亲许,这个我就取走了” 他手里拿的是一条宝蓝色的梅花络,看着有几分眼熟,对了,这好象是那天我在相国寺万姓交易市场买地络子,随手挂在这椅背的搭脑上做个装饰,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个? “你确定想要这条梅花络?”我疑惑,“就这条?开玩笑吧?”我伸过手去,打算拿过来再确认一下 不想他居然让开我地手,面无表情道:“不与我,莫不是要留给旁人?” 啊?不会吧,就这么个东西,难道还有很多人惦记? “是这样,这种玩意只要有耐心,当然手也不能太笨,都能结得均匀整齐,但是外面卖的基本上只有那几种样式,设计组合上没什么新意,象这条络子地构思和工艺就都很一般,上面穿的还是假玉珠子,雕工更是……不提也罢”我苦口婆心给他讲道理 “彼时为何买下?”他淡淡道:“那日我在你身后,见你原本未见要买,听了那妇人之言便忙不迭买下了” “什么啊?我听了什么就买下了?我都忘了!” “当真忘了不成?那妇人道,此物‘送与送给情哥儿正好’……” “啊啊!!才不是因为这个!!”腾地红了脸,“我当时只是一时心软,觉得那卖编结地女人谋生不易,才不是因为她讲了什么!还‘忙不迭买下’,瞧你把我说的!而且就这么个东西,说实话这还不如我做的呢,我要是想送……送人,自己做个不好嘛!” 他霁颜道:“如此 过些时日就是端午,你结一个与我便是” 离五月初五还有将近一个月吧,不过在端午日送人这个倒是应时应景 大约自南北朝时起,女子就有在端午节结“百索”的习俗,这时代当然也例外,所谓“百索”就是以五彩丝线编出的花结,也叫朱索、长命偻、五色丝,女子打出来,在节日那一天分赠家人亲眷,让大家系在手臂上,据说是能辟邪、去病什么地,女子们为了显示自己心灵手巧,打出的绳结往往花样百出,到最后已经演变成女子暗中较劲斗巧的集体“行为艺术”了 本来我给他打一个也是无妨的,不过为什么隐隐觉得有点别扭呢…… 我望天想了想,啊!原因就在“家人亲眷”四个字上! 这不是明摆着占我便宜嘛…… 还未等我开口,他已促狭笑道:“莫非你方才只是说嘴?唔,连烹鱼都不会,何况这细巧的玩意,实在做不得也就罢了……” “少来!我三岁就不吃激将法了!”好端端地,提做鱼干什么……我撅嘴,“好啦,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强给你做一个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会不会了!” 编结、编织、刺绣都是服装系的必修课(型、化妆课也是……),有同学戏称服装系为“花嫁学校”,咳,同情服装系的男生……即便不用学成熟练工那样,多少也要掌握些,了解传统工艺有利于在做设计时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我个人觉得这几样里编结最简单,所以玩得最熟练 我摊开手心,“做个好的给你,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不是可以还我了?”挑挑手指 他摇头道:“还你?若你送了旁人终是不妥,不如我替你收着罢”说着把手里的梅花络团了团塞进袖筒里 这傻瓜,对我不放心呢…… “哈,我知道你就欢别地女人打的络子!” 他一抖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气定神闲,似笑非笑道:“激将法对我也是无用的” 我忍俊不禁,你是谁呀,哪有那么好骗!既然对谋略免疫,不如,我正面进攻?我施施然走过去,笑眯眯探手进他的衣袖,他小臂肌肉结实,皮肤很热,越衬得我的手指凉凉地 “做什么,”他躲,“搔痒么!” 难道这家伙怕痒?哈哈,莫非我无意中窥得了克敌制胜的门径?尽管我已经摸出来那条络子在他中衣和外衣袖子之间,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络子了,宜将剩勇追穷寇才是王道!我奸笑,把他的袖口更扯开些,目光滑进去,却是一怔 他忙抽回手,掩好袖口,笑道:“非礼勿视” 在他的手腕略下的位置,两弧月牙形的痕迹红得刺目,起伏着离奇的肌理,它们对在一起,象是在他地腕子上盖了个血红的印章,又象是一个暗含玄机的诡异刺 这个似乎是……上次我胃疼,碧溪流云说他舍不得我咬自己,就送了他的手臂给我咬着……后来又找小弥要药……难道他真要了药来加深这齿痕? …… “傻瓜!留这东西干什么!难看死了!!”我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伸手揽住我地腰,抱我坐在他的腿上 他身上地木香氲氲包裹着我,我的呼吸脉脉拂上他靛青色地领缘 云窗静掩,沙沙的竹声,啾啾地鸟声,并着细柔的风声,缓缓沁入屋里,陶然微醺 他的怀抱,为我隔出一个悠恬的世界 …… 静了许久,他温热的唇触在我地颊上,低声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嗯?什么?你怎么可以问女士这种问题嘛,”真破坏气氛呀,我在他怀里蹭蹭,换个位置继续闭目假寐,“不许问人家这个!”作为现代女性,本能地对年龄问题敏感 “可有二十了?”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讨厌,真想对他说不知道,呃,还是算一算吧 自我穿过来,好象没人说起过我多大,反正大概是及之年吧,所以我也没专门去找人问,不过参照某人的年龄是可以推算出来的,他说过比我大两岁,我广顺二年秋穿来,过了两年(广顺三年之后即为显德元年),到显德元年时他二十岁----他师父下山来告诉他身世,因为他那年弱冠----也就是说那时我十八,逆推可知我穿来时是十六古人好象都是虚岁记年龄,实际是不是要再小一点?姑且就这么算吧,显德元年我十八,经过显德二年、三年、四年,到今年是显德五年……(1)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咳一声,字正腔圆道:“我十八” 他失笑,“怎不说十六?” “嘻嘻,我不贪心,十六太小了,永远十八我就满足啦!”这家伙,只要问问王朴就知道了,何必来问我呢,嘿嘿,绝对有阴谋! “傻丫头,”他捏捏我的脸,笑道:“‘十八’也不小了,民间女子‘十八’早已嫁做人妇……唔,怕是儿女都有了……” “别人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眨眼,作单纯无邪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不要,我才不要作已婚妇女!” “已婚妇女?” “对呀,女人嫁了人就变成鱼眼珠子啦,这是贾宝玉ggg的名言”我竖起手指,做个“v”地手势 他目光沉了沉,“你几时又结识了姓贾的公子?还唤他做哥哥……” “啊??哈哈哈哈~~~荣哥哥你太可爱啦!”我笑得前仰后合……呃,看他的脸色越来越有变蟹壳青的趋向,我赶紧止了笑,安抚他道:“反正我近阶段是不想变鱼眼珠子的,不如这样,我们先……嗯……交往试试好了……”我的声音和我地头一起低了下去,最后几乎细若蚊嘤,这种事,居然要我先提出来…… “你我原本便有交往” 诶?古人理解的交往是指一般的来往吧?“不是那种,是……比如说这个梅花烙,”我指指他的袖管,“我就只会送给你,不会送别人……” “怎是你送我的,若非我执意取走,你还未见得给我呢” “……哎呀,没主动给你是因为我们对它象征意义地理解不同嘛!好吧,我再举个例子,比如端午节的“百索”,我亲手做的就只会送你一个人!” 午节的丝绦花结吗,简直成了情人节的巧克力!:种程度的关系,咳,你明白了吧!”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看起来龙心大悦的样子,“当真只与我一人?唔,理应如此” 我忙点头表示诚意,终于可以结束这尴尬地话题了 哪知他又开口道:“如此……毕竟是舍近求远……”他深深看着我,若有若无地一叹,“你一日不入宫,我便一日放心不下……” 他凤目中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深情,同以往无数次一样,沉静内敛却又暗潮澎湃,在这样注视下,原本已到了口边的玩笑话忽然就散得一干二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合身软软贴过去,如被蛊惑般,抑或是我在蛊惑他,我的嘴唇几乎感触到了他耳垂上细细地寒毛,“荣哥哥……”心头翻涌的千言万语,到了舌尖,却只变成了细白绸子般轻软地三个字---- 你放心 …… …… 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都是端午节的应景之物,百索虽是自制地比较有诚意,但其实市面上就可以买到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也是,在潘楼下,相国寺西,朱明门(2)外等处,都有鼓扇市场,鼓是精巧的小鼓,或悬在架子上,或置在基座上,形制不一;扇是彩色小扇子,在青黄赤白地底色上,或绣或画,或偻金或合色,花样各异虽说端午只是放假一天的节日,但我看人们还是很重视的,早早就开始打点应节之物,富贵人家多是乘着马车去批量购买,导致这些市场前车水马龙,“名车”塞道呢 中国人过节自然少不了吃,“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除了粽子,还有应节的香糖果子,比如百草头和酿梅,前者是把蒲、生姜、杏、梅、李和紫苏一起切了丝,加盐曝干,后者是把同样地内容用糖腌渍了,纳进梅皮中,这些大约就是后世话梅类零食的鼻祖,且不含食品添加剂,呵,都是受欢迎的端午果子 至于过节时门插什么,供什么,钉什么就不需**心了,自有府里熟知习俗的精细人操办,我只等着到时吃粽子就是 在现代都市,传统民俗流失严重,我刚穿来时很多民俗都是不知道的,住地久了才慢慢了解,适应,最终一点点融进这时代,并且…… 爱上了这里 …… …… 青莲和紫双色丝绦打出精致繁复的组合结,配上春色翡翠玉饰,小巧的碧玺珠子,垂了长长的双股流苏,挂在腰带上正好,无论是配他常穿的玄色或是青色系的袍子都很合适,即便是搭配黄袍……呃,黄袍是有服制要求地,但如果纯粹从色彩角度讲,局部小面积的补色调和也是很出彩的呢!做手链不足以体现我的水准,所以我最终还是决定做了腰饰 我把这长绦挂结举在窗前,略一抖,阳光就从丝绦上水样地流泻而下,想象着他带在身上的样子,微笑 还有几天才到端午节,我不小心提前把这络子打出来了,手太快也不好呀,还有些丝线,要不要再给他做一个配套地藻井结手链呢?我正想着,随意往窗外一望,就瞧见他顺着廊子走过来 我忍着笑躲到门后,等他若无其事地走屋,猛地从他背后跳出来,我举着手里的络子晃晃,得意笑道:“怎么样?比外面买的好看吧?” 他慢慢转过身,默默看着我,那眼神…… 象在看陌生人…… 心里骤然一缩,“荣哥哥,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微微蹙了眉,细细打量我,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最近做什么坏事了吗?……实在是太多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收回僵硬的手臂,死死攥住丝绦挂绳,提心吊胆地等他问 漫长的静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凝,“那日,在你舅父府上,可是你对元朗下了药?” 脑中轰的一声!我霎时没了呼吸!停了心跳!心头大乱! 完了!完了!!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地?!谁告诉他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要承认吗?还是抵死否认?! 他眉头陷得更深些,凤目中暗涌着幽邃颜色,那是一个男人心底最深刻的失望与难过……他最后深望我一眼,低声说了句“你骗得我好苦……”便移开视线,向门外走去 他衣袂带起的细细微风轻捻我的丝,他身上特有地淡淡木香拂过我的面颊,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又缓缓离开…… 心尖上最柔嫩地地方象是被生生砍了一刀,在他与我擦肩的刹那,我绝望地顿悟到一件事:如果,今天,他走出这个房门,曾经那么宠着我、溺爱我地荣哥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转身,抓住他的手 …… 注释: (1)公元9511年(辛亥),后周太祖郭威称帝,年号广顺,当年为广顺元年,公元954年(甲寅)改年号为显德,是为显德元年,而后太祖崩,世宗即位,沿用显德年号,至恭帝仍未改元,所以后周三帝只有两个年号,且都为太祖所立 (2)《历代宅京记》:五代时后周世宗曾命名城门,以方位取名:在寅者叫“寅宾门”,在辰者叫“延春门”,在巳者叫“朱明门”,在午者为“景风门”,在未叫“畏景门”,在申者名“迎秋门”,在戌者名“肃政门”,在亥者叫“玄德门”,在子者叫“长景门” 玄青五 第18章 清露泣香红 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一根手指,被我满把攥住。 只是一根食指,稍用力就可以从我的手心里抽走,我小心翼翼,颤颤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停在我斜前方半步的地方,留给我一个凝滞的背影,头微微转向另一侧,看不到表情。 他没有抽出手,可也没有转回身。 琉璃珠帘与南来的薰风嬉戏纠缠,出冰凌碰撞般的细碎轻响,恍如雪顶微融,春涧泻注,明媚的阳光透过一串串摇曳的垂珠,迷离出满屋的水晶露影,流光婆娑,忽明忽昧地跃上我的眼,温暖与清冷,澄澈与幽晦,交替只在瞬息间。 青琐窗外,翠柳稍头,有紫燕黄莺在声声啼唱。 不过是一个背影,半步距离,却好似咫尺天涯,云泥殊境。 他不转身,我不放手。 从来没有这样固执。 如果。真要僵持到天荒地老。朽成一堆骨。化成一把灰。我也要拉住你。我不想让你这样离开。 我不让你走。 …… 忽然。掌心里那根手指轻轻一动。我地心猛地提起来。紧张中浑不觉已是咽喉干涩。视线朦胧…… 手上一热。他宽厚地大手缓缓翻转。再次把我地小手收纳包容…… 轰然间泪流满面! 这温暖我已等待了多时。 他转过身,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 我死死抱住他的腰,一次有了这样的力度,他的胸膛才是我所有泪水的归处。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揽住我,任我拿他的衣襟做拭泪的手帕。 酣畅淋漓地大哭,让胸中所有委屈和惊忧都被泪水涤荡冲刷净,待哭够了,我擦擦眼泪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低着头离开他的怀抱。 我走进卧室,从架子上取下软巾,浸着铜盆里的清水略敷了一下眼睛,对镜看看,还是红肿得象熟透地桃子,无奈只得从银平脱黑漆奁盒里翻出紫苿莉花籽蒸制的天然妆粉,拿在手里,却又犯了愁,因为平时难得一用,自然也没备下调粉用的新鲜露水,我想了想,取出装蔷薇香露的琉璃小瓶,点几滴蔷薇水在手心里,和了妆粉,对着铜镜细细扑在眼睛周围,总算勉强可以见人了。 我回到书房里,倒底还是不太好意思看他,眼波一逡,他坐在窗边交椅上,静静望着我,我垂着眼帘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跟我来。” …… 天阔风微,燕外晴丝卷。 我与他十指相扣,沿着落英香径,默默走向后园水榭。 他一路无言,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荷叶田田,在阳光下依然是翡翠般脆亮,叶间已点缀了几只小小的粉团,我拉着他在水榭里站定,柔声道:“荣哥哥,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有一个夏日的黄昏,就在这里,我曾经对你说了一句话,不过你当时似乎没有相信……”我深吸气,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当时问你,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地人,你信么……” 眼前一双凤目慢慢张大,幽黑的眼眸里,惊诧、疑惑、震撼、深思诸般神色,糅杂涌动,惊滞半晌,他抬起手,轻轻触碰我地脸颊。 我捉住他的手,微笑,叹息,“谢谢,看来这次你终于信了。” “我出生的时代是在一千多年以后……”我里嗦地讲起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的现代社会,从童年讲起,一点一点,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看他表情应是听得很辛苦,但还是很认真很专注,讲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这是对耐心的极大挑战,便转了话锋说起那次莫名其妙地酒后穿越,“我有一次喝了酒,再醒来就到了这个时代,我后来想,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头疼得厉害,吃了止疼片,也许是酒精和药物的不良反应?总之我地灵魂穿到了澶州,进入到这个身体里,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王朴的外甥女水沉烟因为抗婚,吃了一种假死药,大概那个药有些靠不住,不知怎么她没有醒过来,倒把我的灵魂弄过来了,真是糊里糊涂的穿越,后面的事你都知道地,就是这样……” “你可还回去?”他板着脸沉沉打断我,“你可还回你那个时代?” “呃?这个,貌似不由我控制吧,就跟我毫无征兆地穿过来一样,恐怕是非人力所及的自然事件,不过呢,”我手指点着下巴望天想想,“以我看地穿越小说,基本上都是‘单程’的……虽然我看过地穿文很少,咳咳,但是好象还没回去的……啊!” 他猛地把我拉过去,狠狠抱住,眼底涌动着少见地悍色,“不许离开!” “我说了,这好象……” “今后不许你再吃酒!” 我失笑,“要是喝酒就能穿,我都穿回去几百次……唔……”未说完的语句,被一个热吻封在口中。~~~~ 深入而凝重的吻,带着决绝的力道,沉缓而坚定,没有疾风暴雨式的抵死纠缠,有的只是深刻见骨的灵魂交沁。 …… …… 荷风淡淡,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面颊。 我闭目靠在他怀里,缓了一会,仰脸看着他轻声问道:“荣哥哥,你真的相信我?这个毕竟比较离奇,恐怕已经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围,我刚才可是做了秋风易水的心理准备呢,你怎么居然就接受了?简直无法想 他扬起嘴角,“傻丫头,你莫非不知你平素何等古怪?” “啊?这形容听着不象好话!” 他莞尔,“你呀,动辄有惊人之举,惊人之语,便是言辞上,若你用意时还有几分厮象,稍一放松纵情,则与世人大异,见我,鲜有主动参拜,若说自幼生于别的时代么,细想之下,倒是顺理成章,想必后世已不是现今的习俗,叩拜之礼可是已多不行?” “聪明!我们都是握手,象这样。”我抓住他的右手,以弹性有力的方式持续握住三秒钟,展现一个完美的握手礼。 “男子与女子也这般握手?” “嗯,是啊……不过理论上,按正式的社交礼仪,女士不主动伸出手来男士是不能主动的,这是表示对女性的尊重,这原则也适用于领导与下属、长辈与晚辈之间,不过在私下地场合就没那么讲究了,有时候也会出现没品的色狼男人,看到美女就主动握手,然后拉住人家的手不放……” 荣哥蹙额道:“岂有此理,怎可如此浪骸无形!”忽然把我搂得更紧些,“在这里,就要依这里的礼仪!切记!” 我笑,“知道啦,你还真是……诶,你什么意思,让我每次都跪拜你吗?和那些女人一样一口一个‘臣妾’?哎呀,我还以为那些你已经看腻了呢!” 他捏捏我的脸,“莫要顾左右言他!” 我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轻声笑,真是占有欲强的家伙。 停了一下,我忽然想到有个重要问题务必要给他洗一下脑,“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知道吗,我们那里都是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妾!如果有了婚姻关系,有婚书的那种,双方就互为彼此地唯一,不可以再有其他女人!当然,也不要有别的男人,除非两个人离婚,和离,你明白我地意思吧!”要正确传递信息,至于小三、二奶什么的错误信息就不必说给他听了…… 他含笑睨我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啊,说出来痛快多啦藏着秘密其实很压抑的,荣哥哥,你可以试着得意一下,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听到我说这些话的人,”我伸指在他胸口戳戳,“唯一一个哦!所以要是以后我被和尚道士抓去做法驱鬼,或是被当做仙女下凡、神仙附体供起来,我都要找你算账” 相视而笑。 忽而他神色一凝,正容道:“莫非,这些隐情为元朗窥得了?” 飞扬的情绪一下子掉落下来,我闷闷吐口气,“一高兴居然把他忘了……”我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到旁边地美人靠上坐下,“哼,他呀,你以为我是因为被他知道了这些事所以害他灭口?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是甚么缘故?平白……”他止了话头。 “平白无故害他是吧?不知你是不是还记得,当年在高平时,我说过,我受不了这个天下改姓赵?” 他抱臂,摸摸下巴,眉头渐渐蹙起。 “我说了我来自未来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生地事以及将要生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些的,以史书的记载,他是你最宠信的大将,被你象兄弟一样对待,在你……病危时甚至夺了驸马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地职位给他做!把你亲自创立的大周战斗力最强地殿前军给他统领!而他呢,编了一个辽人和北汉合兵南侵的谎言,带兵出城,在陈桥驿自导自演了一出‘黄袍加身’地戏码,夺了你的天下,篡了宗训地皇位,改了国号,自己做起了一朝天子!” 他震惊地望着我,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的我心疼。 “后世有脑残讲什么因果报应,说赵匡胤黄袍加身完全是效颦先帝,太祖郭威大叔,我呸,这能相提并论吗!你知道先帝完全是被逼反的,老老实实带兵在外,是后汉隐帝疑忌重臣,杀了朝中几个权臣还不放心,又派人去诛杀他,他不愿坐以待毙才反了后汉! 而赵匡胤呢,他是你最信任倚重的托孤大将,在宗训即位后更是被格外厚待,孤儿寡母没有半点对不起他,别说什么‘黄袍加身’,迫于无奈,被哗变士兵推举而宁死不从的先例史上又不是没有!他篡位的原因,无非是出于个人野心和对皇权的渴望! 他虽然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极力做出一副随机的、没有预谋的嘴脸,其实这不过是在欺瞒天下人,以图个好名声,若是没有预谋,黄袍、禅位诏怎么能事先预备好!我还记得史书上有一条记载,他兵变后有人去他家通知他老娘,他老娘杜氏毫无惊诧之色,答曰‘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1),嘿,素有大志呢! 记得在高平时我跟你说过,一定要当心他结交权宦,扶植亲信,这些年,他除了靠联姻世家大族提高自己的地位,还利用负责选拔禁军的职务之便结交了不少人才吧?这些都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军中是不是有他一些拜把兄弟,或说,他是不是把结义兄弟、亲信好友安插到军中了?我记得那个好象叫‘义社十兄弟’,人我记不全了,有石守信、王审琦、杨光义什么的,在兵变时这些人就成了他京中的内应!” 荣哥地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叹口气,“这厮在你面前极力表现忠勇,在同僚面前着意表现豪爽,如果我不知道历史真相,大约也会觉得他是个可交的人呢!你还记得我曾 次时装布会吗,当时你跟我赌气没来看,那次布几乎造成混乱了,前不久我遇到原本要走主秀的‘模特’怜怜,我才知道,布会那天她装病是被人买通的,你猜是谁?嘿嘿,她当时留了个心眼,派伶俐人跟着给她塞钱的人,竟一路跟到了赵府!你明白了吧,以当时那种突状况,再找人根本来不及,所以最有可能上台的就是我和颜如雪,然后偶然又必然地生了混乱,赵匡胤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把一场骚乱消弭于无形,结果自然是我要感激他,在你心里对他也会有加分吧!这人心机之深绝非常人能想象的。 有你在,他敢不敢谋反倒还不好说,但只要你不在,他地野心肯定压不住。论权位、人脉、威信,能和他有一拼的只有李重进和张永德,张永德是他地老上级、好兄弟,在赵匡胤称帝后压根没反抗,哼。李重进倒是起兵反他了,只可惜李重进在战场上是员骁勇上将,但在政治方面,和赵匡胤比就是个雏! 文臣从来是墙头草,当然更指望不上,而且五代这几十年,兵变是在是太多了,人们多少也有些麻木吧,所以他的兵变在京中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好象只有个姓韩的将领因为抵抗被满门抄斩了。 说来好笑,在宋朝,就是赵匡胤建立的朝代,为了防止别的武将跟他学也来这么一手,他搞了一些列措施,比如杯酒释兵权,废除殿前都点检这个职位,重文抑武,把军权、政权、财权和司法权都最大限度地集中在皇帝手中等等,但矫枉过正,过分加强中央集权造成国弱民贫,国家版图小不说,在历代地统一政权里都算小的,还屡屡被异族欺负,只能靠给番邦进贡维持和平,而且最终还是被番邦灭了……扯远了,我想说地是,宋朝为了加强对人们思想的控制,极力宣扬忠君思想,比如三国时的关羽,就是从宋朝开始,才因为忠义被提升到后世所知的高度的。宋朝出了个‘程朱理学’,极力鼓吹‘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真可笑!如果赵匡胤忠君,就根本不会有宋朝!如果朝臣都忠君,就不会不抵抗做赵宋的顺臣!” 越说越激动,我站起身,在水榭里走两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起这个‘程朱理学’我就有气,它主张女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所有会有这种观点,纯粹是因为在金北方地一个游牧民族政权灭亡北宋的‘靖康之耻’中,上万名宫廷、宗室和京城妇女被宋朝地末代皇帝徽宗、钦宗作为抵押品,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1)这些女性在金占区饱受凌辱蹂躏,沦为金人泄欲的工具!部分被金国权贵挑走为妾,其他都被送去‘洗衣院’做了娼妓!大量女性被折磨致死!男人没本事保护自己地女人,又觉得羞辱,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种洗脑方式,只要女人死了,他们头上的帽子就不会那么绿了!宋徽宗、宋钦宗二位也真够可以地,在金国居然又芶延残喘了许多年,尤其宋徽宗到五国城后居然又生了六子八女!他明明知道他的子女生出来必然是儿子为奴儿为娼!!” 荣哥绷紧了身子,咬牙道:“岂有这般为君、这般为人的,忒不知廉耻!” 我点头,“还有啊,可见国家的军事力量非常重要,纵观历史,在冷兵器时代,落后生产力征服先进生产力的事屡见不鲜,即便文化艺术再强,军力不行也会被欺负被凌辱!”我长吐口气,定定心神,“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每次想到这些都特别生气。”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那个,我好象又跑题了,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历史的走向,赵匡胤必然会篡权,但是我跟你说你又不信,从在高平我一次见到他我就跟你说过,当然我不好明说自己是穿来的知道历史,只好说他脑后长反骨,久后必反,还有咱们刚从淮南回来时,你大赞他忠勇,我也提醒过你,只是我也清楚这样空口无凭,说服力有限,看你对他信任有加,我真怕展成史书记述的那样,所以迫不得已才想出那个主意。我本人跟他无冤无仇,如果为我自己根本没理由害他……荣哥哥,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轻轻摇摇他的手。 他眸光柔软温暖,拥我入怀,低叹道:“不气了,方才在房里已然不气了。” 夕阳西下,烟光晚浓,天边一轮红日静美沉落。 隔了片刻,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适才言道‘孤儿寡母’,宗训即位之时多大年纪?” …… 注释: 1)《宋史》列传一。后妃上。 2)“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玄青五 第19章 缃裙罗袜桃花岸 风声,带着金属的质感,从我鬓边冷冽划过-====- 远处楼上钟鼓沉沉,花深柳暗处杜鹃啼咽,我把脸埋在他怀,不敢抬头。 如果,我听到的只是风声,鼓声,钟声,鸟声,该有多好。 他的手指轻拈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沉静的注视让人如对泓涵秋潭。 “嗯,那个,是这样,历史或许是可以改变的……”声音干涩了,背上细细生出薄汗,“比如……比如……”天呐,情急之下我居然想不到例证! 他若有似无地:笑,目光依然温和,却瞬间照彻了我心底最深密的角落,他又问了一遍:“宗训即位时多大年纪?” 暮色柔软了他面上刚峻轮廓,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醇烈如美酒一样浓漫出,漠漠醉x了天边晚晴,我恍惚开口:“明年他几岁?”说完猛醒,我慌乱地补充道:“历史或许可以改变!史书也不见得都靠得住,我都能穿过来,其他的事自然也可以生,一切都有可能……” 他曼声道:“明……”略一沉吟,问道:“死因为何?”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别人。 “是……是病……”那个倒底说不出口,我嗫嚅着,只觉鼻子酸,又不想在这时流下眼泪,只强忍着解释道:“史书上只是说生病,具体什么病却没有记载……可是你看,你身体这么好,比常人还好,平时根本都不生病的,怎么可能突然……对了!我专门问了小弥,他也说你身体很好呢!所以这个未必靠得住!你不要多想……” 如果,有未来地人我说我只有一年寿命,我能做到不多想吗??忽然后悔得不行,我为么要对他说我来自未来!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知道以后的事!如果不用亲口说给他听,我就可以继续做鸵鸟,继续当它不存在…… 再忍不住眼中泪意。在它们夺眶而出前。我扎进他怀里。紧闭上眼。紧咬住唇。 “傻丫头……”一只热地大手抚着我地头顶。他抱住我。没有说话。 静默片刻。他捧起我地脸。怜惜地抹去我颊上水痕。柔声道:“日后究竟怎样还未可知呢。怎地此刻便为我哭起来?”说着笑了笑。 他竟然在安慰我……我胡乱擦擦眼泪。用力点头。“嗯!一定不是这样地!一定不是!”猛地又想起一根救命稻草。我大声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小弥去请他师父了!等老妖精来了让他给你看看。让他做你地私人保健医生。一定没事地!!” “不可。”他皱眉摇头。 “为什么?!” 荣哥挑眉睨我,“他的师父……可是你极喜欢的那个老……”摇头假装一叹,“他进了京,叫我放心不下的人岂不是又多了一个?” 破涕为笑,他还能开玩笑呢,心理承受力倒是比我强。 我太沉不住气了,无论如何,他一贯身体健康,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病地端倪,我现在人忧天也是无用的,不如等着老妖精来了请他看看,嗯,这才是正理! 我垂下头,轻拭眼角,不好意思地想到,估计眼睛又象熟透的桃子了。 他拉起我的手往回走,夕阳将两个人影子拖得狭长。 “丫头,若是……”他顿了顿,低声道:“若是明年我……安然无恙,你就嫁我,随我进宫,可好?” 一诧转头,正对上他温柔的注视,春日阳光般和暖,并无任何强迫之意,但在他的眼底,有深深的期盼在隐忍涌动…… 一如他对我开口的每一次。 心忽然就如那桃花汛时的冰,带着清泠地消融声化成了一汪水,我望着他,头轻轻点了下去…… 霎时,一个明朗的笑容盛开在他脸上,他一把抱起我,大笑着转了几个圈,热热的一下右一下地落上我的面颊。 我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窝,羞涩微笑。 …… 傻瓜,你不知道吗,我经不可能嫁别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 眨眼到了端午。 京师习俗,以五月初一为端一,初二为端二,以此类推,初五即为端五,据说在唐朝,每月五日是都可以被称为端五的,不知怎么慢慢就变成了特指五月初五,而“五”字也演变成了“午”。 今年端午节,京中士庶除了传统的庆祝方式,又添一项新娱乐。 话说在京城西门外的柳池,将上演水嬉和龙舟争标的节目,龙舟争标想来就是赛龙舟,水嬉听着倒是新颖,经内部消息丰富地流云描述过,我才明白,水嬉就是模拟的水战演习啊,看她们一个个兴奋得不行,流云一贯好热闹倒也罢了,居然这回连碧溪都撺掇我去看,听说近来街头巷尾最热的就是这话题,到时怕是要万人空巷呢。想来是北方人不大有机会能看到真正的水战,所以对这模拟表演特别感兴趣。京城这些年 治理的安定而富庶,百姓解决了基本地生存问题,自关注生活质量,对娱乐活动的兴趣然也大大增加了。 如果我去看这水嬉和龙舟争标,碧溪流云就可以师出有名地跟着我去,我猜她们打地是这主意,暗笑,毕竟是女孩子心性,我索性就凑一回热闹,带她们一起去好啦。 到了端午节当天,我破天荒早早起了床,吃过早餐,我们出西城门,直奔柳池。 荣哥最近在忙着颁《均田图》,没工夫出来玩,我也自觉地不去骚扰他。身为皇帝,吃着纳税人的供奉,那就是人民公仆嘛,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地,娱乐还是往后排啦,我就不逼他陪我玩了,否则难免有祸国殃民的奸妃之嫌,笑。 听他说前几天夜里读书,见到唐朝元稹地《均田图》,大赞“此致治之本,王之政自此始”,(1)于是要在全国推广。均田制特别适合战乱后无主土地和荒地增多的情况,比如隋末,战乱四起,人口大减,土地荒芜,唐朝建立之初便推行均田令,成效显著。 君毕是明啊…… 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杏花楼。 柳池的风景,上次我和杜他们来游湖时就已经领略过了,上次给我地感觉,这个大湖是都市中难得的安静去处,清雅如一盏明前的碧螺春,可这回再来,老远就瞧见湖中舟船旗幡招展,岸上游人接踵摩肩,耄老,垂髫幼童,白衣纶巾的青年公子,浓妆素裹的红粉佳人,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满坑满谷! 怎么跟赶庙似的,我不免反省,不就是为看个模拟水战、龙舟表演吗,我在淮南还坐过真地战舰呢,跑来和人家挤,真是…… 我们三人到了岸边,找块略清净的地方站住,四下一望,貌似水嬉和龙舟争标还没开始,周围游人三五相熟的聚在一处,有小孩举着花巧画扇、香糖果子嬉笑打闹,看人的,闲聊的,张家长李家短……咦,看人的?哈,有那自命风流的年轻公子做出一副潇洒样,只顾站在美娇附近摆poose,更有年龄不详容貌各异的女子,一双双秋波只往那些美少年身上瞟…… 原此!忽然释然了,这时代的民风远没有盛行程朱理学的明、清时那么迂腐梏,“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不禁”(《周礼。地官。媒氏》)有点过了,但要是能涌现出几段“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诗。卫风。木瓜》)地佳话来,倒是不枉热闹一场呢。 我自娱自乐:想着,便觉得等待的时间其实也不那么枯燥,再瞧碧溪流云,替我挡开四外飞来的登徒子的秋波,忙的不亦乐乎,尤其是流云,还立了眉毛瞪回去,我笑,无视就可以了,这么“礼尚往来”,万一赶上会错意的,平白让丁寻同学担心。 不一时,一通鼓响,水嬉开始,只见湖中船舫回旋,逐浪弄涛,出没聚散,纵横如意,似是在模拟水战的阵法。周围百姓看得目不转睛,彩声如雷。我也不禁暗暗点,这船上水手莫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水军?变换阵法很是纯熟呢。 中国古代打仗最讲究排兵布阵,看演义小说动辄就是某将“点齐人马,列阵迎敌”,并不是象现在某些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上来两军士卒一声喊,就跟打群架一样乱哄哄叉在一处了。陆战讲究布阵,水战也是如此,都是极看重阵型和团队合作,所以“乱了阵脚”往往是溃败的先兆。 水嬉演习罢,船只鱼贯退去,忽听一阵锣鼓响,动静又不同于刚才,只见一队小龙舟,粗粗点来大约有二十只左右,船上地军士都身着绯衣,打着旗,敲着鼓,每船有一名军校舞旗,看着象是指挥的样子。 之后又有虎头船十只,船上也有指挥,穿了锦衣,执着小旗,立在船头,其余的人都身著色短衣,裹了头巾,整齐地划着桨。 最后是飞鱼船二只,彩画间金,装饰极为精巧,船上人都身穿彩衫,间列着杂色小旗、绯,按着鼓点节奏左右招舞,有乐手敲打着小锣鼓铎之类,一时锣鼓喧天,铎相和,好不热闹。 这些彩船尾相衔,列队排出各种花样,难得配合有度,整齐划一,岸边观众大呼过瘾,喝彩声震天价响。 如此热闹了一会,小舟纷纷退开,两只大龙舟缓缓登场,我这才明白,刚才那些花巧不过都是正式比赛前的“垫场赛”啊。 看那两只大龙舟,龙头上有人舞旗,船身左右各排列了六桨,须臾,两舟并列,旁边水棚上有一名军校手举红旗,便如令枪般用力一挥,龙船上锣鼓咚地响起来,舟上船桨齐唰唰拨打水浪,两舟离弦箭一样破浪而出,遥望就同飞腾一般。再瞧远处,早有小舟军校执了长竿,上面挂着锦彩银之类,插在水中,当做标竿,两只大龙舟鸣鼓并进,比的是度,快得标,周围小舟上鼓声大作,岸边百姓地呐喊声 声惊天动地,身在其中,只觉血脉贲张,不由就被这,成为中的一员。 …… 争标三次,这轰轰烈烈地水上节目才算结束,大小舟船在观众的欢呼声中退回船坞,游人也渐渐散去,我和碧溪流云一路聊着刚才地盛况,一边往回走。 流云手抚喉头诉苦道:“奴婢方才可是把嗓子都喊哑了呢!这会儿说话还吃力!”说完又叽叽喳喳地聊起刚才龙舟夺标地一瞬她有多么激动,我还没来得及笑她,就见她脚步骤然一停,眼睛水汪汪地瞟着边上,脸上掠过两朵红云。 我顺着她地目光望去,丁寻正和几个青年说笑着从旁边经过,他一眼看到流云,便也红了脸,和他同行的人明显都是知情的,笑呵呵拿拳头捶他的胸口,勾着他的肩膀和他打趣,丁寻极力绷着脸皮,不说不笑地酷,可面上地颜色却越红了。 我笑道:“流云啊,我忽然想吃梅家铺子的雕花蜜煎了,你替我跑一趟腿,你这就去吧,我和碧溪先回去了。”对碧溪使个眼色,丢下后面笑闹的一帮人,我们两人先行回家去。 一路窃笑,我还是有做媒婆的潜力呢,不对,这只是成*人之美,倒还算不上做媒,嗯,碧溪这丫头似乎还没主,我不如拿她小试牛刀? 媒婆之魂熊熊燃烧,我正开口,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乌云后,有雷声沉闷滚过,碧溪叫道:“不好,怕是要下大雨!那边有家酒肆,小姐,咱们先避一避可好?” “!赶紧跑!”我,一路跑进路旁酒肆。 雨声,在我们进酒肆大门的一瞬,噼里啪啦地在身后响起来,我回头看,黄土地上一片坑坑点点,象是刚被机关枪扫射过,激起的尘土,混着雨水,有一种湿润的土腥气。 就听身后有女子的声,“客官里面请!” 回,一个女子,身着绛色衫子,大红石榴裙,五官很有些异族风味,看着是个胡姬,她笑盈盈招呼我,“小娘子请上楼,楼上雅间洁净。”张口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也好,与其冒回去,不如先喝点茶,避避雨,夏季地天气和美女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雨来得快,往往去得也快,回家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此处还是城外,应该算是近郊,这是间不大的酒馆,此时店里空空的,没有其他客人,生意看来不怎么样。外面黑云翻墨,店里也是一片晦暗,想是因为雨来的突然,这胡姬没来得及点灯。 “小娘子请稍候,待奴家掌灯。”胡姬甜甜笑着,走到柜上摸索了一会,挑了青布帘儿从一个小门出去,很快捧着黄豆大的一点光亮回来,还没到近前,已先是一股子油灯气。“二位请随我来。”她殷勤给我们照着脚下,引我们走上楼梯,一路就听脚下楼梯板吱吱扭扭的响。 上到二楼一间单独隔出的房间,她把灯放在桌上,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布在桌上抹了几下,又麻利地掸掸椅子,笑道:“二位请坐。” 巴掌大的屋子,半新不旧的陈设,不过总算比楼下显得干净些,我坐下,溪不敢坐,敛手立在我身后。 胡姬未语先笑,“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地小姐,小店小,您若是叫上等酒菜可愁死奴家了,晴天倒还罢了,派小的去左近分茶采买便是,这会儿下着雨,酒菜买来怕是也吃不得了……” 我微笑打断她,“无妨,你店里有茶吗?捡好茶上一壶来就是。” 她合掌脆生笑道:“可不是有么!您可还要果子蜜饯?” 我和气地微笑,摇头道:“只就好了。”开玩笑,要不是下着大雨,我估计刚才就已经离开了,就面那楼梯,还有这油灯,我还真信不过她们厨上做的东西呢。 她笑着应了一声,扭身出去,我目送她走到门口,忽见她回眸一笑,飞过来极妩媚的一个眼波。 注释: 1)《新五代史》卷一十二周本纪十二:尝夜读书,见唐元《均田图》,慨然叹曰:“此致治之本也,王之政自此始!”乃诏颁其图法,使吏民先习知之,期以一岁,大均天下之田,其规为志意岂小哉! 五代会要》载原诏云:朕以寰宇虽安,蒸民未泰,当乙夜观书之际,较前贤阜俗之方。近览元《长庆集》,见在同州时所上《均田表》,较当时之利病,曲尽其情,俾一境之生灵,咸受其赐,传于方册,可得披寻。因令制素成图,直书其事,庶王公观览,触目惊心,利国便民,无乱条制,背经合道,尽系变通,但要适宜,所冀济务,乃勋旧,共庇黎元。今赐元所奏《均田图》一面,至可领也。 玄青五 第20章 风卷残花堕红雨 桃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水柳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狭长的落叶形如飞刀,乱纷纷往人脸上扑。头散了,衣衫透了,蓦地一道闪电,漆黑的天幕被撕开一条雪亮的破口,“咔嚓”一声炸雷,我一颤,用力捂住胸口,心肺要被震裂了…… 雨幕苍茫,冥冥如夜,一个又一个霹雳追在我脑后炸响,凄风冷雨透了衣服直冰到心里,我狂奔在雨中,空空荡荡的街道,房舍混沌地退远,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在这时倒下。 朦胧的视野尽头中忽现出一条人影,一个高大的身影,撑了雨伞立在空无一人的街心,他笔直地矗立着,如同辽远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为周围带来绵亘的光明与希望。 提了许久的那口气在我看到他的瞬间忽然泄得一干二净,绵软的双腿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子,我踉跄几步,栽倒下去。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我,伞被丢开了,但他的周围仍是没有风雨的世界。 眼泪唰地流出来,他身上的温暖让我的意识开始溃散…… 雷电咆哮着渐逝渐远,黑云四合,白雨如注。 焦急的面容隔了雨幕,有些模糊,他的喊声混着雨声,听不真切,我只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拍在我脸上,我强打起最后一分精神,攀住他的衣襟,颤抖开口:“荣哥哥,我,我杀人了……” …… …… 胡姬笑容甜美。青白~磁盏里。茶汤清香碧绿…… 这是小店里最上等地好茶。上回一位公子赠与奴家。奴家平素是舍不得喝地…… 好香。果然是好茶…… 粗陶油灯里。指甲盖大地一点光亮越来越大…… 是谁在旁边喊。碧溪吗。一声惊叫。粉白地墙壁上。万朵桃花开…… 一袭绯衣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淫笑。你也有今日? 水波粼粼的一双色眼渐渐靠近,想当初…… 艳若桃李,心如蛇蝎,说的是我? 一只手伸了过来,这般标致的美人杀了当真可惜,啧啧,比春芳楼地绿翘还美上几分,小生我素来怜香惜玉,不如…… 身上好重!挣不脱…… …… …… 啊~~~~~~ “丫头!”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莫怕。” 猛然惊醒,荣哥俯身看着我,“莫怕,我在。” 这是我的床帐,我的睡房,帘箔四垂,灯影摇红。 有些恍惚。 对了,刚才我跑出来遇到荣哥,是他把我抱回家的。 他心疼地看着我,手指轻轻抚过我地鬓边。 忽然就都想起来了,“荣哥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带了哭腔,“我杀人了!他们害了碧溪,呜呜……” “杀的好,”他的目光淡淡飘过我的颈边,“任是甚么人,这般对你,我也饶不过他……” “无论是什么人吗……”心里忽地一动,他怎么这种眼神,我的手不觉抬起来,摸向他视线扫过地地方,才抬到半空就被他捉住,他眼里浓浓的悲伤一下子把我定住,许久许久,他缓缓道:“不妨事。” “你把镜子拿过来!把镜子拿来给我看!”心里迅被不安占据。 他犹豫了一下,扶我靠着床头围屏坐好,抓了只隐囊垫在我腰后,转身从镜架上取下铜镜,举到我眼前。 雪白的脖子上,一块紫红色的淤痕触目惊心。 “……不是那样的!”我终于明白过来,难怪他那种眼神,他以为……“不是你想地那样!!”我大急,“那厮找死,他想……茶里下了药,我四肢无力,内力全失,但是我带了匕!上次在宫里……那次,我就长了记性随身带着。他扑过来,我挣不开,突然想起靴掖里有匕,削铁如泥的匕,拔出来在他背后这样刺下去……”我抬起手,悬空慢慢比划着,“根本不用很使劲,就象是刺进豆腐里了……血流了我一身……到处都是血……吓死我了……”失声大哭。 他紧紧抱住我,拍着我的脊背,轻吻我的顶,低声重复着:“杀得好,杀得好……” “呜呜,吓死我了……” 他柔声安慰我,“这等人死不足惜,便是你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怕甚么,也不是一次杀人了……” “啊!你还说!”我哽咽着,“虽然不是一次……但这回的不是历史名人嘛,我一路跑回来,就觉脑袋后面一直有雷在劈……我是不是要遭天谴啊……” “历史名人?”他一愣,“你杀了谁?”又道:“任是谁,做这等事也该死!”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是谁都没关系吗?” “倒底是谁?” “是……赵匡义!” “赵匡义?赵匡胤的弟弟?非礼你的人是赵匡义?!” 我点点头,“听他地意思似乎是要为他哥报仇,他好象知道上次是我给赵匡胤下的药,所以……串通了碧溪……不过碧溪也是被骗的,我听她质问他们不是说好只把我引到店里什么的,后来还死死抱住赵匡义的腿不让他过来,结果被赵匡义一脚踢开,头撞在墙上,好大一声!那墙,一下子就红了一大片……”颤抖,泣不成声。 荣哥把我拉进怀里,摸摸我地头顶安抚我。 “然后赵匡义让他的两个跟班把碧溪扛出去,说是要趁着雨大把尸身处理掉,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就起了色心……说我反正是要死地,不如先让他…… 荣哥一拳捶在床上,震得床咚的一声大响,他怒道:“畜生!!死有余辜!!”又问:“尸身在哪里?我命人去看看。” “西城外,出迎秋门,不到柳池地地方,店名我没注意,对了,开店的是个胡姬……诶呀,如果他们是有预谋地,也许那胡姬不是真正的店主?嗯,店门口有几棵红柳树,附近就那一家店,还挺明显的。还有碧溪……”心里难受,声音弱下去,“你让他们在附近找找……” 他点点头,在我背上轻轻拍拍,过了一会,柔声道:“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人备了安神汤。” “嗯,不过吃饭前我要先洗澡……咦?”我低头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干爽地衣服,我居然一直没注意。 他道:“你方才睡的沉,丫头给你宽衣擦身都没醒过来。” “这样啊,可我还是想在浴桶里泡一下,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身上有血腥味……”忽然想起上次胃疼……我一下坐直身子,瞪着他,“刚才你回避了吧?!” 他挑起嘴角,“适才,你派去采买的丫鬟都回来了,眼见雨越下越大,你却迟迟不回来,我心里急,便差人去寻你……” “傻瓜,你还亲自去门口迎我……”我探身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他拍拍我,扶我坐好,“你受了惊吓,又淋了雨,身子还虚,莫要乱动,我叫人来服侍你沐浴。” 他出去,一会流云捧了个朱漆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一小盅安神汤,她眼圈红红的,看我喝完了汤,终于忍不住哭道:“小姐,方才陛下抱小姐回来可把奴婢吓死了!万幸小姐平安无事!要是万一……奴婢可如何是好!怎地不见碧溪?” “碧溪她……”大略讲了一下,朝夕相处几年地人,忽然没了,我只觉心里有一团东西堵着,眼泪不由就流下来。 流云睁大眼睛,惊一阵,哭一阵,最后还是我劝她节哀,“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我道:“毕竟还没找到……我记得她说过是从小被卖进府里的,亲戚还找得到吗?” 流云抽泣着摇摇头,“碧溪最是命苦,自小就被拐子拐出来,家人都失散了,好容易前些日子和哥哥相认,这回……”说着又哭起来。 “他还有哥哥?在哪?” “奴婢也不曾见过,只听她说起,似乎也是在哪家大户当差的。” 我点点头,由她扶着下床,到了旁边房间,浴桶里已泡了药草香囊,蒸汽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流云依例侯在屏风外,我跳进木桶里,尽力不去回想这可怕的一天,可是我知道,它们就在那,毒蛇一样缠在我心上,或许,在未来的一些时间里,我都不会再有恬静地睡眠……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沐浴过,忽然饿得不行,荣哥陪我吃了清淡的晚饭,就劝我上床睡觉,虽然折腾了一天,我确实觉得筋疲力尽,可这时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哄我,“喝过安神汤就不会做噩梦了。”他倒象是知道我的心思。 “我一人睡害怕,”忽觉得这话容易产生歧意,“不是,我是说,一个人在屋里,那个……” 他轻笑道:“我陪你。” “不是,我不想有人碰我,”天呐,这不是此地无银么!“你能不能先陪我一会儿,就在这屋里陪我,现在还不到一更吧,能不能陪我一小会儿,等我睡着了,我很快就会睡着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这要求有多任性无理。 不好意思抬头。 “嗯。”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让我睡下,自己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 …… …… 胡姬,清茶,粉墙,绯衣…… 石榴红裙,碧色茶烟,淫荡地笑眼,泼天的血迹…… 慌乱,挣扎,忽然触到一个温软的东西,好象溺水的人触到了浮木,我一把抓住,紧紧抓住,再不放开。 隐约听到一声喟叹,身边一暖,熟悉的气息把我包裹。 靠近些,终于安下心来。 那些东西渐渐去远,耳边却是碧溪的一声嘶喊“小姐,奴婢来世再伺候你!” 碧溪!! 背上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道,“丫头,莫怕。” 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我似乎还忘了什么,忘了什么重要地事…… 一点冷风从颈边溜进来,不安地皱眉,嗯,冷风没有了,可身边的温暖象是在缓缓抽离,张臂,紧紧抱住。 有人压低了声音:“罢了,就这么回吧。” 门外一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很真切:“……店里……女尸……胡姬……没见着凶器……” 凶器!凶器!!!我腾地坐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匕,我忘记拔下来了!!!” 荣哥坐起身,沉声向门外道:“那男尸背上可有匕?” 门外人答道:“回陛下,匕不曾见,倒是有把钢刀插在男尸背上,正是致命的位置……” 怎么会?!! “那男尸是不是……是不是穿着绯色的圆领袍?腰上一根金粟嵌红宝石玉梁大带?”到底是不是赵匡义?! “那人身着绯衣,不见腰带,”门外人回道,“臣等倒是在柳池边现两具尸体,看衣着是两名家丁,其中一人手里握了条金粟玉梁腰带……” 玄青五 第21章 小屏香霭碧山重 柳池边的尸体?!……那两人是不是穿着皂青的葛布上是抹眉幞头,腰扎黑带……不对不对,我糊涂了,家丁好象都是这类打扮,嗯,两个人年纪看着都不大,一个姜黄脸,唇上微微有几根小胡子,另一个白净些,眼角有颗很明显的黑痣?” 门外人迟疑着,“黑暗中那二人的容貌瞧不太真,似是一个微,一个白面无须……” 我一把掐住荣哥的手,“那厮带的两个跟班就长那样!”又问门外的人,“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女子,穿了一条松花绿的裙子,素白单衫,水红半臂滚了樱桃色镶边,领口绣着蝶恋花的纹样!” “这……女子倒是不曾见到……” 荣哥插话,“尸身也不曾见到么?” “不曾。” “可细细找过?” “酒肆、柳池及附近官道臣等已仔细搜过,只是夜之间,月黑雨大,或可……”门外人出言谨慎。 “嗯,”荣哥略一沉吟,“那二人死状如何?” “那二人身上俱有外伤,一人抓着金粟玉梁大带,另一人手里握了个织锦钱袋,看他二人形状,竟象是分赃不均火并而亡的。” 荣哥摸着下巴。蹙额想了想。道:“罢了。你下去吧。” 门外人恭谨道:“臣告退。”便没了声响。 分赃不均火并?难道是……那两个家丁处理了碧溪地尸体。回到酒肆现主人死了。于是他们见财起意。洗劫了赵匡义身上值钱地东西。打算个不义之财。唔。这个时机不错。即便日后被官府盘查。也可以都赖到我身上! 这两个恶仆好大胆子! 不过。如果他们跑到柳池边还可以解释为是为了离开案现场。另找一处僻静地地方分赃。但是赵匡义背上那刀…… 眼望着帐边流苏。沉思。 一只大手胡噜胡噜我的头顶,“丫头,甚么呆?” “我在想,赵匡义背上那刀是怎么回事……哎呀,会不会是这样,那两个家丁回到酒肆,现赵匡义还没死透,所以又补了一刀?!” “若是如此,怎地把刀拔下来,平白给人留个端绪可寻。” “也许是他们一时慌张,忘了拔刀……” “你那匕又哪里去了?”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出我的匕是宝兵器,于是就把它和其他值钱东西一起拿走了……” 荣哥嗤笑,“好个慌张!竟还识得宝兵器,竟还知道从死尸身上取下值钱物,跑到柳池边去分赃呢!”他笑,“如你这样,忘了拔刀,慌不择路跑出来,才是当真的慌张的!” “讨厌!不许拿我说事!或许有些人就是变态,反正这时代也不能验指纹,刀就留在尸体上懒得取下来了,”这句绝对是狡辩……忽然灵机一动,“哈!我想到一个比较圆顺地理由!那刀也许不是凶手地----呃,不对,我才是凶手,我是说,那刀也许不是他们的,可能是哪儿随手拿来的,所以留在尸体上也无所谓啦!”我小心眼地抽出手,不给他握。 他低声笑,又把我的手抓回去,“明日天光放晴,必会有人报开封府,这案子,估计会断个恶仆弑主,因分赃不均互殴殒命,我暗中派人查访你地丫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意下如何?” 想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轻轻点头。 床边烛台上燃着一支银烛,那是我不敢在黑暗里睡觉专门让他留的,此时,火苗燃烧的噼啪轻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地安静让我惊觉一个问题,我扭头瞪他,“你怎么在我床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一直被忽略了!我跪坐在床上,他坐在我旁边,一条被子揉得,明显是刚刚盖过……看身上,我穿着睡袍,而他,穿着中衣……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有人抱住我不放手,我只得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好吧,现在你不用‘勉为其难’了,请便吧!”干嘛把我说得跟女色狼似地。 他勾起嘴角,“一人睡不怕么?万一再梦到甚么……” “啊!!!”我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过分!居然用这种伎俩!” 他露出奸计得逞的嘴脸,把我拉进怀里,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我倚着他,闷声道,“我刚才做了噩梦,这种时候想睡踏实恐怕是很难的,其实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荣哥哥,你相信有鬼吗?你说他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荣哥哼一声,“我在,他怎敢!” “还有我的匕,真是太诡异了,怎么会凭空不见呢!要是万一落到什么人手里……”猛地直起身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会不会被……我今天听赵匡义说,这事好象是他的主意,也许赵匡胤知道,也许本来他不知道!但忽然自家兄弟死了,是谁都要是查一查吧!再见了匕,肯定就知道是我干地了!!” “你的匕有几人见过?” “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乱了,梦中那些可怕地东西一一在眼前飘过,“我记不清了!谁知道有多少人见过!别问我这个!!”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他知道了又如何?!”荣哥抓住我高声道:“那等畜生死便死了!就是赵匡胤知道又能如何!以他,哼,你莫不是担心我护不住你?!” 一呆,是啊,我怎么能不相信他,他是柴荣啊! 慢慢冷静下来。 他地手指抹去我腮边泪珠,怜惜一叹:“傻丫头……” 我垂头,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情绪又失控了。 他的大手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温暖地触感细缓游移,所到之处带过点点麻痒,我面上温度呼地升起来,头垂的更深些,蓦然颊上一热!他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一震。 轻浅的一吻,只如蜻蜓点水,可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吻,迅在我们之间、萌生…… 抬眼看他,两团炽烈的火焰点亮了他的眼眸。 他挑起我地下巴,低头含住我地唇。 温柔而婉转 心怦怦狂跳,呼吸凌乱了,全身的血液轰隆隆涌上头顶,意识又开始飘离。 恍惚中被他托住后颈,轻缓平放在床上,然后,身上一重…… “啊!!!!!!你不要压着我!!!!”挣扎,尖叫! 他骤然僵住,支起身子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想我……”我紧攥着睡裙领口的荷叶边,嗫嚅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想起了白天生的可怕地事……对不起,荣哥哥……” 眼神闪开,不敢看他。 余光里,他僵硬盯我半晌,一翻身仰面躺倒,向着帷帐顶深深吐了口气。 我缩缩身子,极细微地向床里围屏靠过去,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偷眼看他,他仰面平躺着,闭着眼,不说话。 要不要换张床呢,我惴惴不安地想,他睡在外边,我若想出去势必要从他身上跳过去……还是算了,可是我躺在这,躺在他的身边,岂不是对他忍耐力的持续挑战? …… 迢遥地静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和着稀稀落落的犬吠。 他呼吸渐渐悠缓起来,似乎就打算这么睡了。 稍微松口气。 对不起,荣哥哥。 淡弱的烛光托出他山陵河岳般地侧面,他沉在幽暖的色调里,整个人现出油画般的厚重质感。 巍峨岌。 目光滑到他身上,咦,他竟然没盖被子,低头,被子全压在我身下,我慌乱中没注意到,他也不说…… 我扯开被子,轻轻拉着被子角,小心翼翼靠过去。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神情沉静端宁,他的睫毛清晰可见……稍一出神,就听灯花扑地一爆,火苗一暗,蜡烛燃尽。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地手一颤,被子胡乱落下去,堪堪盖住他。 真没用,不会就此添下怕黑的毛病吧,擦汗,才要象猫一样悄没声躺回我地角落,忽然一只手臂卷住我,轻巧往怀里一带,我惊呼,扑倒在他身上。 丝被兜起一股清风,缓缓飘落,把我们两人盖在下面。 他还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几乎让我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意外,但腰上地那只手,却带着不容我逃开的力度。 一怔,微笑。 放软身子,找到我喜欢的位置,安然入眠。 …… …… 二天醒来,照例是我独占大床,杏色丝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绘着青绿山水的床榻围屏也没有忘记合拢上。 那样的人,怎么会细心到给我掖被角呢,笑。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我现如果睡眠充足,并且醒了以后多躺一会就不会有起床气,好心情最少也能保持整个早上。 直到流云进来,只她一人。 …… 更衣洗漱,屋里似乎空了很多。 刚才她给我梳头,镜中,目光相触,彼此眼中都有泪光点点。 这向来是手巧心细的碧溪做的事。 吃过早饭,我瞧瞧她打蔫的样子,心里难过,“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忽听外面一阵脚步细碎,一个小丫鬟隔了帘子道:“启禀小姐,有客人求见。” “什么客人这么早,名帖拿来我看看。” “回小姐,无有名帖,也没留下名姓,二门上递了这个进来,说是那客人说的,这东西请小姐过目,您一看便知。”说着递上一个木匣子。 流云接过来给我,一只描金乌木盒子,不算很大,掂掂有点分量,摇摇声音很闷,我打开盒盖,定睛一看…… “啊!!!”木盒脱手跌落,东西从垫盒的鹅黄缎子里甩出来,滚在地上仓啷一响。 我的乌金匕,凝着森森寒意,静静躺在脚边。 玄青五 第22章 阶庭一笑玉兰新 咦?”流云诧道:“这匕和小姐那把倒有几分厮腰去拾。 “别动!”我挥臂隔开她,定定心神,小心闻了闻,空气里没有异味,当然,也可能是无色无味的粉尘类毒药,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十回八回都死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不知匕上有没有涂东西,还是当心为妙,我掏出丝帕,包在刀柄上拾起匕,走到窗边对着光看看,依旧是黝黑的颜色,也不见泛磷光,似乎是我多心了? 回事的小丫鬟立在门边听信,这时抖机灵道:“小姐,可要抓只狗子来试?” 我还没说话流云已轻嗤道:“哎呦小萍,你可是愈伶透了!好好的狗子哪里惹了你?若要试么,抓只耗子来才是正经!不如你这就……” 小萍忙道,“流云姐饶命!奴婢自小见着耗子就好比那耗子见了猫!” 流云哧地一笑,“贫嘴,且听小姐吩咐罢!”似是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泼。 昨天很多细节我都没和流云讲,所以她明显没把这东西和杀人凶器联想到一起,果然想得少烦恼就会少啊,我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被她们这么一打岔,刚才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看看盒子里还有什么?” 流云拾起木匣往里瞧瞧,拉出一块垫底的杏黄绫子,“没旁的物事了。” 我走过去连手帕带匕一起丢进盒里,在交椅上坐下,沉思,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呢?对了,我问小萍:“来人是个黑脸大汉?” “奴婢也不曾瞧见。只听说……”她脸上红了红。“是个俊俏哥儿……” 也就是说不是赵匡胤。不知和他有没有关系。对方既然拿这个来给我。可见是知道。至少怀这是我地匕。这人目地何在。试探?敲诈?威胁?或者……抚额。真头疼!典型地做了亏心事害怕鬼叫门! 又一想。这是我地地盘啊!居然给吓成这样。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必要自己闷头胡思乱想。问问来人不就知道了!不错。现在先要做地是摸清对方地意图。见招拆招吧。 “门上来了几个人?” “回小姐。只有一人。” 单刀赴会?“嗯,把他请到前面偏厅看茶,我这就过去。” 小萍应了一声,施礼出去。 我回到卧室,换了件略正式的衣服,艳海棠红地平针绣折枝牡丹衫子,领口袖口嵌了桃红掐牙,在服装上大面积用这种侵略性强的颜色并非是我惯常的风格,这回只不过是运用色彩心理学给对方点压迫感,为舒缓自己心里地不适----副作用也是有的,便只捡条素白无纹褶~|长裙配了。 流云捧了木盒,跟在我身后,保不齐一会还需要装傻呢…… 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遥望见侧厅轩窗里透出一个人影,鸭卵青色的长衫,负着手,背身而立。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深吸口气,放稳步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慢慢转过身,望着我,嘴角轻轻一挑…… 目瞪口呆!! 须臾反应过来,顾不得周围丫头小厮惊异的目光,我提起裙角大步跑进屋里,冲着他当胸就是一拳!“坏蛋!!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讨厌讨厌!!” 他不闪不避,放声大笑:“当真吓到了?哈哈,不枉我设计一场啊!哎哟~~~地还打?才不过一年未见,出手便已这般歹毒~”他捂住胸口佯作痛苦状,“痛杀小生也~~ “少来!”我又捶一拳,“少装蒜了!!你都要把我吓死了!!不打你怎能出我心头恶气!” “啊吖~人啦~~”林逸白夸张地闪躲着,口里叫着杀人,脸上笑得比谁都欢,“莫要忘了,我可是你结义的兄长!对兄长岂可这般无礼!啧啧,世风日下~ “呸!你还知道啊!人家结义之后做坏事都有人撑腰,你倒好,特地跑来吓唬我!!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他忽然凑脸过来,坏笑道:“你做了坏事为兄我不是也……”说着左眼眨了一下。 “……诶?对呀!你怎么……” 他目光向四外一扫,我会意,清声道:“流云,把盒子拿去我房里收好,然后吩咐厨房准备一下,今日我要请我义兄……”猛然想起一事,我瞪着林逸白:“如雪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笑道:“她在城外,还要借你马车一驾,我这便去接她过来。” “好,我叫人备车……”正要吩咐人,却被他拦他道:“只备一辆马车,无须车夫,我赶车便是。” 嗯?可!我眯起眼睛睇他,“这么谨慎,莫非……”倒吸口冷气,我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如雪姐有喜了??” 话音未落额角就吃了他一记打,他板脸道:“说我不打紧,岂可胡乱污了雪妹清白!” 我揉揉头,扁嘴,“呜,重色轻友,居然敲人家玉头……咦?!”脑中闪回他的话,“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好象用了‘雪妹’这称呼?”精神大振!果然有jo啊!! 他脸上登时飞上两片红云,神色扭捏了一瞬,却又高声掩饰道:“怎这许多话来,去备车!” 我瞧着他那难得一现的尴尬神色,抚掌大笑,“慕白兄,你也有今日!”胳膊肘在他胸前撞撞,“不枉我当初费心思撮合你们哦!我果然有做媒婆地潜力!啊哈哈哈~ 他低声应付了一句:“聒噪。”便低头往外面走,我笑嘻嘻跟在他后面,拉着他的衣袖,“喂,讲讲细节嘛……”又回头对惊呆了的流云一干人道:“没事了,把盒子收好,然后让厨房准备一下,我给他们接风洗尘!” 门上有人牵出马车,林逸白跳上车辕,“我去去就来……你这是……” “当然是一起去啦,”我跳上另一边车辕,“不奇怪吧。” 他目光在我身上扫扫,不愧是林逸白,半句涉及招摇、端庄、恭谨、妇道之类地话都没说,只轻轻笑笑,鞭子一甩,车驾前行。 马车沿着院街一路向西。 我看着他,吃吃窃笑。 他目不斜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红,终于被我盯不过,歪头眄我,“你便不问问我如何得了那匕?” “哎呀,”我在头上拍拍,“居然忘了!见了八卦就把什么都忘了!趁现在……”我扒住车辕费力探看车下,他大笑,“车下无人!顶棚上也无人!车上只你我二人!” “咳咳,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他又恢复了一贯 经的表情,假模假式沉吟半晌,清清嗓子,道:“猜?” “你……哼,你这是逼我去如雪姐跟前进谗言啊……” 他笑,“罢了罢了,性急地丫头,说与你便是!方才在内城里耳目众多,如今这里荒僻些,待我慢慢道来!且说那日我与雪妹离开周营,四处游历,寻奇览胜,好不逍遥,前些时日到了州,雪妹便说来瞧瞧你,当日分别时也是这般许了你的……” 我插嘴,“看看,还是如雪姐记着我!” 林逸白笑道:“为兄自是也记挂着你呢!我二人从州一路向东,昨日正来在京城西郊……” “西郊!” “嘿嘿,正是!”他略略放低声音,“我们行至一处湖边,不想突降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就近躲入一座水神庙里暂且一避。其时暴雨瓢泼,四野无人,忽见两个人影鬼鬼樂樂,贼头贼脑,冒雨顶风扛个物事,不尴不尬的光景着实可!我与雪妹暗中靠近,一瞧可不得了,他二人抗地是一女子,似是要寻块大石,与那女子一齐绑了沉进湖里!良民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我当时便给了他们个‘透心儿凉’,再看那女子,尚有一口气在,最巧是雪妹抹净她的面容,竟是个旧识,你道是谁?” “碧溪!!!是碧溪!!!她还……好吗?” “正是!雪妹在你府上见过她,故而识得。你且宽心,有雪妹与愚兄的上好伤药,人救缓过来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失血过多,又似乎惊吓过度,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待会接回你府里,须得延医问药,好生调治。你当我缘何让你驾车出来?全是为接她呢。” “太好了!!碧溪还在太好了!!”我拍拍胸口,长出口气,一时只觉鼻子酸,激动得说不出别地话。 他笑笑,继续道:“我们将她救入水神庙,为她上了金疮药,输过真气,那女子才一缓醒,便呼去救她家小姐,雪妹闻听大急,是我拦了她,留她看护那丫鬟,我自寻到她说的酒肆,上到二楼,却见血泊里伏了一人,背上插着我赠你的乌金匕!”说到这他忽然摇头一叹,“哎,你我结义的表记竟被你弃若敝履,为兄好不伤心哉~” “不是不是!我、我当时只是太紧张了!自己吓得半死,忘了把匕拔下来……”惭愧。 他挤挤眼,收了假叹的表情,“我猜便是!地上你地足迹未干,沾了血也省的!想是你杀了他,跑得仓惶,我又在一楼厨中找到个地胡姬,已吓得去了半条命,稍一拷问便尽数招了,果然如我所料!为兄只得为你遮饰,拔了匕,又从那黑店后厨找了把刀,从尸身背后伤口捅进去,以免仵作验出匕尺寸,再以胡姬地绣鞋印了血迹,掩去你的足迹,哎,好一番折腾呢!” “啊啊,有劳了!多亏了你,有义兄真好呀~~”眨眼眨眼。 他得意笑,“我瞧那死尸穿地讲究,又想起湖边那两个家丁,便取了他的腰带钱囊,回到湖边布了个谋财互殴地局,那二仆尸身未僵,腰间佩刀,真乃天助我也!哈哈,如此便是官府盘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我赞,“高手!一看就是平时做惯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开个玩笑。 “嘿,为兄平生所杀都是当杀之人!” 要是平时我可能还会揶揄他“洪七公和希特勒也这么想呢”,不过此时我只是温良地点点头,虽然即便他不为我伪造现场,荣哥也会派人替我收拾残局,但我知道他是一心帮我,费心费力为我,我真地很感动。 “然后呢,你们昨天怎么不来找我呀?” “昨日我布置完毕,天色已晚,雨也未住,你那丫鬟正是凶险的时候,我与雪妹轮流为她输气吊命,实不宜搬动,故而在水神庙里将就了一夜。” “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却又想起一事,我撅嘴道:“可是,刚才,你好好来找我就是了,干嘛先送匕进来吓唬我啊!居然还找个盒子装着,哼,我要是心理素质差点,被你吓出毛病来也说不定!” “呵呵,你未瞧出来么,那木匣原是盛放人参的,适才我为你的丫鬟取人参……” “取人参?在哪取?” “自是药铺之中……” “……” “却才路经一家药铺,我顺手取了支上好的千年老参,”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里抻出半截儿臂粗的人参晃一晃,“这盒子无甚大用,我一想,派这个用场可不正好!为兄素来好诙谑,你又不是不知,哈哈,当真吓到?哎,不得亲见其时行状,好不遗憾啊!”摇头晃脑,笑嘻嘻假做叹惋。 …… “咦?怎地了?不说不笑地,嘴撅得可以拴头驴子!” 我面无表情道:“我在反省,为什么我认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深吸气,喊,“变态!!记得一次遇到你,你就装书呆子耍我!后来在女贞观也变态!总之一直都是!!什么诙谑,根本就是变态爱好!也就是如雪姐,换谁受得了你!”张牙舞爪泄,要不是看他正在赶车,我真想把他从马车上推下去! 他神气活现地把鞭子甩得啪啪响,留下一路爽朗的大笑。 笑了半日,他问道:“却不知你因何杀了那厮?你的丫鬟又如何破了头,被弄到了湖边?”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把昨天的经历给他讲了一遍,“事有凑巧,谁想到是你在暗中布局!昨晚荣哥哥派人到那酒肆,见到地正是你布置过的案现场,回来一说,匕不见了,尸体上插着把钢刀,死人的东西被家丁拿着!可怜我地小心肝啊,连续受了这么多刺激!觉都没睡好……”却想到虽然开始一直恶梦不断,但后来睡在某人的怀里,似乎半个恶梦也没做,睡眠质量其实还可以,不过这就不好和他说了,想起某人,不由心猿意马了一下,我赶紧咳一声收回心思,“总之吓得我够呛!杀了人本来就心虚,又担心匕落进仇家手里,唉,郁闷死了!” 他哂笑,“只如此么?不过是宰了个淫贼而已,我还道是甚么惊天动地地大事!倒是我想多了,”他摇头笑叹,“既这样,你的丫鬟光明正大回去也是无妨地,你只说她不提防摔破了头便了!”忽地咦了一声,转头看我道:“仇家?你竟也有了仇家?不知是如何结的仇?嘿嘿,可要为兄将他除了?” 玄青五 第23章 素手掬青霭 后灰调的天空,是调进一点墨色的苍青,地上的落的绿,盈着积水,清灵灵地嵌满小径,一阵风过,枝头隔夜的雨珠扑簌簌往人领子里落。 这是一段略有些荒僻的湖岸,榆柳深处,露出一壁灰旧的青砖墙,门上白月光里的字迹已被岁月洗退了颜色,依稀可以辨出是“水神庙”三个字,一条小径从官道上岔开,蜿蜒通往那里,马车是驶不进去的,我们便把马拴在道旁的柳树上,步行过去。 还没到庙前就看见一人迎出来,色的衣裙,桃腮杏靥,妙目修眉,我撇开林逸白,疾跑几步,扑上去抱住她。 鬓边,颜如雪吐气若兰,“妹妹,想煞我也……” “如雪姐……”心里涌起淡淡的暖意。 肩上有人拍拍,“你二人每回见面都这般模样,便是我见了也眼热不过呢!” 失笑,我横了林逸白一眼,揶揄他,“小气,又不是被我抱过,你那份就少了!” 颜如雪一下红了脸,头扭向一旁,林逸白握拳掩口干咳一声:“好利口!赶紧去瞧瞧你的丫头罢!” 我和颜如雪携手走进庙里,只见墙根的茅草铺上躺着一人,正是碧溪,她合着眼,额角上糊着一大团味道刺鼻的药膏,黑乎乎的,衬得脸色愈见惨白。 一日不见,她竟象是瘦了许多,两颊失去了红润丰盈,看得人心疼,我在碧溪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唤她,她闭目呢喃了一句“小姐”,就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清醒着,颜如雪道:“早上醒了一阵子,才刚又睡过去了,这会儿怕是说梦话呢。” 林逸白走过来。小心横抱起碧溪往外头走。“有甚话不妨回去说。此处湿冷。不宜久留。” 回去地时候是林逸白独自坐在前面赶车。我和颜如雪在车厢里守着碧溪。少不得把昨天地事又讲了一遍。颜如雪拉着我地手。惊道:“这厮好个贼胆。行这等腌事。合该他丢了性命!妹妹吃多惊吓。可吓坏了罢。”对于一贯温和地她来说。这已经是极重地话了。 我点头。“昨天真是吓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呢!不行。我最近要少想这件事。不能再加深记忆了……还有她。”我看着平躺在车厢里地碧溪。叹。“本来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地。可现在看见她。看见她能呼吸。就好象只是睡熟了。我忽然觉得只要人还在就。这回她没……我真高兴。毕竟相处那么久了。从我到京城。她和流云就跟着我。朝夕相对。现在想来好象有了类似亲人地感觉。不知算不算日久生情。呵。这句是开玩笑……”说到这忽然思维跳跃一下。“对了!如雪姐。你和他。”我瞟一眼外面。“你们……那个……” 颜如雪似乎没料到我话题急转。双颊腾地红了。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如雪姐~我捅捅她。她含羞浅笑。只不做声。我凑到她耳边锲而不舍地追问。“怎么开始地。说给我听听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深深垂着头。两鬓绯红。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开口。 我看着她柔腻的粉颈,天鹅一样垂着优美的弧度,蓬松的蝉鬓边透出一个涨的粉红的圆润耳垂,钉了只小小地珍珠坠子,我呆了呆,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哈哈,难怪他折(she)在姐姐手里,瞧这架势,任他怎么花样百出,姐姐这是以不变应万变,最终准是他败下阵来!你们这是互补型组合的完美案例啊!” 颜如雪红着脸在我臂上捶了一下,尚未开口,车帘外林逸白已插嘴道:“这般聒噪,莫要吵了病人!” 掩口笑,看来被我说中。 马车从侧门直驶进院里,林逸白勒住马头,早有小厮上前接了缰绳,请安道辛苦,他把鞭子也丢给小厮,过来就要抱碧溪下车,颜如雪不声不响地靠过去,轻轻扯扯他地衣袖,林逸白动作顿止,拿眼看她,在他们眼神交流的瞬间,我分明看到火花四溅桃心乱冒呢,不由哧一声笑出来,一是笑林逸白被调教得这么听话,这是以柔克刚的成功典范吧,二是笑他不拘小节惯了,在江湖上倒是无妨,进了这府里,就算碧溪是个丫鬟,被他在人前这么一抱,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还是颜如雪心细。 他们听到我笑,面上都有些羞红,欲盖弥彰地各自转开脸,我忍笑忍得肚痛,面上却要拿出正经的表情,叫过几个有力气地婆子,抬了只夏夜乘凉的竹榻来,小心把碧溪移到榻上,抬回她房里。 流云闻讯赶过来,自然又是一番悲喜,我派人去外头药局请了个坐堂地大夫来----这时候真怀念小弥啊----开了生肌定痛的方子,又拨了两个稳重的小丫鬟在她床前守着,对外就依林逸白的建议,只说她是不小心摔破了头。 给林逸白和颜如雪接风洗尘的酒宴是少不了的,铺张浪费是暴户地做派,我当然尽可能合理消费, 做了适量的拿手菜式,大家谈天说地,请他们讲讲路趣事,一顿饭想不宾主尽欢都难。 林逸白兴高采烈地说起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段子,听得我神往不已,讲到精彩处,我击节大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啊!以后再有这种好玩地事一定要带上我!” 话音未落只觉旁边寒意大盛,我一转头,就瞧见荣哥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我笑,“荣哥哥,你来啦。”对他招招手。 他走过来,眼波在我身上滑过,拿起我跟前的酒杯,皱眉道:“怎地又吃酒了!” “嗯?怎么了?”忽然想起那次他说过不许我再喝酒,笑,“不会穿回去地,你放心吧~尽管这会儿我的头正有点晕呢,这个就不提了,“你把门关上!吹风我头疼!” 门边的丫鬟知趣地掩了门出去,荣哥先把我的手握住,这才去看林逸白和颜如雪,我嘻嘻笑,他不会是担心我突然消失了吧?我就势攀住他的手站起身,“荣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帅哥是我地义兄,林逸白,字慕白,那位美女是颜……颜姑娘,我最喜欢的姐姐,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三个曾经在女贞观里共患过难,交情不比旁人,”又转向林逸白,“慕白兄,他是……是……”一顿,我要不要说出他是谁呢?如果说了,岂不是要他们行大礼?反正我是能不拜就不拜的,以己推人,还是不要说破为好咯?荣哥向来微服出行,我和他上街他从不暴露身份,今天依然是只穿了件寻常的玄青圆领箭袖……不对不对,颜如雪是知道的,想当初还行刺过他呢,咳咳,林逸白好象也猜到过吧……倒底说不说,哎呀,难道是酒精作用,脑子的转似乎变慢了! 那两人可能把我的迟曲解成了别的意思,他们对望一眼,颜如雪欣慰地看着我,林逸白挤挤眼,毫不掩饰满脸坏笑,似乎这样就能报上午地一箭之仇,我脑袋一热,冲口道:“讨厌,就是我的荣哥哥嘛,怎么了,干嘛笑得这么奇怪!” 这话一出他们三个都笑了,荣哥温柔微笑,目光凝在我脸上,看他那眼神,估计这时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介意地,颜如雪掩口轻笑,颊上淡淡的红,林逸白鼓掌大笑,喝了一声“好”,向着荣哥叉手一礼,唱喏道:“逸白谨参!”看他左手掌,右手拳,左手四指伸直,拇指弯曲,掌包拳,两手手心向外推,竟是个江湖中人行的标准抱拳礼。 这是武林通行的礼节,左手五指并拢代表五湖,右手握拳是为四海,左手搭在右手上,表示五湖四海皆兄弟,左手拇指弯曲,意为“莫称大”,双手向外推,即有以心施礼、以德交友之意。 荣哥笑笑,放开我,竟也还了个江湖礼。 还好还好,我还担心他不痛快呢,看他二人重新落座,说些闲话,真不愧是林逸白同学,在皇上面前毫无拘谨之态,聊起江湖上的勾当连个磕巴都不打,这神经粗大地样子和我有一拼!笑,要不我们俩结义呢,现在想想某些方面还真是有点象。 再看颜如雪,她静静坐在一旁,面带柔和的浅笑,不说,不动,大约这就是古典温婉女子地完美做派吧。 话题转到武学上,我更是只有听的份,猛然想起,韩非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林逸白这不是自投罗网吧?汗,风险这么大的话题,所仰仗的只有荣哥的气度,再瞧荣哥,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越说越高兴,最后两人觉得纸上谈兵不过瘾,居然并肩到院里----切磋去了。 我和颜如雪面面相觑,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们喝的好象不多啊,林逸白我不知道,但荣哥地酒量我是知道的,这点酒真算不得什么,或许是这样,他平时难得遇到对手,想必他手下地人也不敢真和他打,记得当初颜如雪来行刺,他还挑着颜如雪斗了半天呢,不久前和李归鸿过招,看他也是越战越勇,也许他就是喜欢和人切磋武功? 颜如雪轻声道:“妹妹,你看他二人……” 我赶紧安抚她,“应该没事,我仔细想了,荣哥哥好象没什么业余爱好,除了国事----那是正事,平时也就是来找我玩……连看书都是看有关治国安邦的,我就从没见过他看诗词歌赋、志怪传奇之类地杂书,哎,当个优秀政治家也不容易啊,能算是业余爱好的貌似就是习武了,所以这个是正常反应吧,而且他从来不是小肚鸡肠地男人,没事的……” 颜如雪微微一笑,“此节无须担心,有妹妹在,万事不足为虑,”她居然露出个林逸白式的笑容,轻轻眨了一下眼,这这,真是近墨者黑啊!她道:“我原想问妹妹,妹妹以为,他二人切磋,胜负如何?” 玄青五 第24章 私语口脂香 笑,原来是我想岔了,我赞一声:“好个哲学问题!的,“姐姐既然出了题目,我可得好好想想。” 那两人过去没交过手,好象也没有共同交手过的人吧,荣哥胜颜如雪似乎轻而易举……对了,我问颜如雪:“你和林逸白谁厉害?” 她轻笑,“这如何比得,林公子的功夫胜我百倍。” “你们比试过?” “那倒不曾有。” ……这能算是有力证供吗,须知自谦是古人的普遍作风,也许这只是谦辞,他们倒是合力pk过女贞观的好色道士,呃,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即便是三英战吕布,也不能说刘关张各占吕布武力的333333…,话说,我个人认为刘备其实该被忽略不计的…… 不对不对,逻辑混乱了,我又不知那死道士的水准,酒后果然脑子不好使。 还是靠直觉吧,我仔细回忆他们和别人交手的画面,以我半业余的眼力,林逸白虽然不错,但荣哥好象更强些哦?这念头一经冒出立即势不可挡,或许,我在潜意识里早就这么想了……我道:“还是荣哥哥更厉害吧?当然啦,林逸白也是不错的……姐姐公布正确答案吧!” 颜如雪笑道:“若只论功夫,或许周主略胜一筹,若是当真性命相搏么,林公子未必落败……” “哦?这样啊?”我眨眨眼,“是因为荣哥哥没林逸白……阴险?其实,我觉得他们都挺阴险的!呵呵,你是说临敌经验吧,嗯,林逸白这家伙行走江湖,自然各种状况遇到的多些……不过荣哥哥也不是温室里长大的,他少年时也曾走南闯北呢,即便是这些年他也不缺实战经验啊!我就觉得他很厉害,就算有阴谋诡计也不一定害得到他,而且我是说步下功夫,要比马上功夫,嘿,恐怕那个谁更不是对手了!” 颜如雪美目里闪过会心地笑。“若只切磋。当是‘你地荣哥哥’得胜。”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组地语气。 “讨厌。姐姐自从跟了林逸白就学坏了!”一闪念。我忍俊不禁。“忽然想起个典故。《战国策》里地‘邹忌讽齐王纳谏’。”看她一怔。我曼声道:“‘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姐姐这算不算是……”笑倒。 她面如桃花。羞道:“只说你便了。如何攀扯上我呢。”转开脸。素手执起调羹。在面前一盏鹑羹里轻轻搅着。 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这绝对是授人以柄啊。要是落到林逸白那厮手里肯定会反戈一击! 但温厚如她。不会。 我把饭后甜点推到她面前。“姐姐尝尝这个莲蓉酥。我地最爱之一。我家点心师傅做地。比外面卖地吃!还有这是我改良过地杏。外面店里地也比不了。” 她温柔一笑,接了过去。 我把月牙凳移到她身边,肩膀和她挨在一起,慢慢喝杏。刚才听声音那两人是往后院去了,我和颜如雪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跟过去。 天色渐暗,流云带小丫鬟进来把灯烛一根根点上,我问:“他们那边有灯吗?是不是在后院那片空场?叫人去看看。” 流云笑回:“小姐放心,小四跟着伺候呢。”问过要不要添茶加水就退了出去。 我放下羹碗,丝帕拭过唇角,倚着颜如雪道:“如雪姐,看你跟他在一起我真高兴~~”她低着头不说话,“姐姐你没现吗,你现在和过去很不同了呢----”我故意拖长了声音,她闻言回过脸看我,妙目里带着询问,我嘻嘻笑道:“变得开朗了!过去的你貌似温柔恬静,其实心里有藏得很深地悲伤孤寂,现在看着还是温柔安静的,可心里满溢的幸福呀、愉悦呀呼呼直往外冒呢!你每天照镜子没现自己更漂亮了吗?所以说爱情这东西果然养人……”说完掩口,“哎呀哎呀,本来前面说的都很正经,不知怎么最后又忍不住玩笑了,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哈。” 她脸上越红了,扭捏片刻,终于蚊子一样细声道:“也不知怎地,与他在一处,我心里便……欢喜得紧……” “哈哈哈,这就对了!”我大笑搂住她的肩膀,看来酒精还是有正面效果地,不然等她主动说这种话估计得到猴子年了,“就是这种感觉!既然这样,有句话想必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介意,那个,姐姐,你还记得那年咱们俩连床夜话吗?嘿嘿,事实证明,我果然有先见之明哦~” 她腼腆笑笑,轻轻点头,“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今日……我只看见我心里的苦,便瞧不见旁的了,亏得妹妹点醒呢!”她话头一转,附在我耳边轻声问:“妹妹,你与周主……我冷眼瞧着已是极好的,却不知妹妹如何还居于此处?” “居然问我这种问题……”我垂头作泄气状,“住这儿怎么了,我喜欢嘛!好吧,虽然为了他我已经妥协了,住进那个笼子也认了,不过是期货不是现货~期房不是现房~嘻嘻,我是说,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去做鱼眼珠子的~ “期货?现货?期房……鱼眼珠子?”她苦笑扶住我,“妹妹醉了,妹妹一吃酒就要醉地,也难怪那位放心不下,”她笑,“我扶妹妹回房歇着罢。”说着扶我站起来。 “我才没醉呢,先洗白白去,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那两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管他们,对了,不如姐姐今晚去我房里睡吧!我记得距今最后一次一起睡还是在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呢!” 她笑得有些古怪,“我是不打紧,只怕……不妥吧……”她托着我的手臂走到门外,流云不知从哪钻出来,赶上前扶住我地另一只胳膊,我笑道:“瞧你们这一左一右的,害我不装一下醉都说不过去!”话音未落,晚风袭来,我就觉脑袋里呼地一响,脚下已先软了,只得任由她们掺我回去。 不知怎么走到浴室,宽衣解带,泡进浴桶,香汤一泡,困劲儿就上来了,我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间猛然想起一事,我一下子睁开眼,忍着头晕对屏风外地流云喊:“流云,问问你老爸,有没有给他们安排住处,如雪姐留下陪我,一会让小厮带林逸白自己去睡。” 流云笑回:“如何等到小姐吩咐!打从早上小姐驾车出去,我爹就着人拾掇院子了,便是西跨院,您看可使得?” “西跨院……好……就是正屋那匾该换换,‘晴雪堂’嘛,不如把‘晴’改成‘林’,‘林’和‘雪’,这样才应景!”我倚在桶壁上吃吃笑,“……咦?‘林雪堂’读着象是林语(雨)堂地兄弟啊?哈哈哈哈~~” 流云笑:“小姐又想出甚有趣的玩意儿了,只顾自个乐呢。” 水雾氤氲,银烛在蔷薇绣屏上投下流云地影子,似乎半天没听到颜如雪的动静?我问流云,“如雪姐呢?” 流云道:“方才小姐睡着,颜姑娘与小姐说话小姐也未应,奴婢思忖,颜姑娘是客,怎能让她守着小姐坐汤?奴婢一人伺候便是,不如请她先去歇了罢……” “呃,我刚才居然睡着了?我梦到我没睡呢……好,你做地很好,兰汤什么的有没有给他们备下?” “哎呦我的小姐,这等事也要劳您吩咐么!当奴婢是混吃的不成?” 我笑,从浴桶里出来,擦净身上的水,换了件干净地藕荷色暗花睡袍,坐在榻上,流云拿块软巾过来帮我擦头。我原打算一会去看看颜如雪,万一有什么安排不周到的地方她未必好意思说,结果在擦干头的过程中就睡着了n次,我在间歇清醒时挣扎着对流云道:“告诉伺候的丫头小厮不许怠慢,否则让我知道了我可不答应。” 流云咯咯娇笑,“小姐尽可放心!这府里谁那么没眼力价,敢怠慢颜姑娘和林公子!这不是找着吃责罚么!若真有那不灵透的,不用小姐话,我爹就先让他没脸!”说得我也笑了。 好容易耗到头有八分干,我强打精神刷了牙,回到卧室,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到床上,身体还没完全落到实处便轰然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觉旁边一暖,鼻端弥散着熟悉地味道和清冽的水汽……不暇思考,身子已自动靠过去,手臂伸出,搭在他身上。 额角落了一点浅浅的温热,头被轻轻托起,颈下的玉枕换成了一条结实的臂膀。 嗯……迷迷糊糊想到,其实……似乎……也不错…… …… 这朦胧地念头让我骤然惊醒,眼前,是荣哥温柔的笑容。 我呆了呆,翻身面向床里,把微烫的脸颊埋进更深地暗处。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习惯了…… 腰上一紧,他把我拖回他怀里。 “我……我本来想和如雪姐连床夜话呢……” 他轻嗤一声,并不揭穿我,只低声问道:“昨日的事,可是你义兄做地?” “他跟你说了?”我回身看他,“还是……你猜的?” 他微笑,“果然如此……” 我把林逸白替我掩饰以及他们救了碧溪地事讲了一遍,荣哥点点头,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今天早上,我们去接如雪姐和碧溪,他还问要不要替我做掉赵匡胤呢……” “哦?你如何答的?” 我眨眼笑道:“你猜!” 他在我颊上捏捏,假装板起面孔,道:“从实招来!你莫不是又自作主张了?” “切,我会吗?” “你岂有不会的……”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我哪敢啊,省的你又对我瞪眼睛!” 他莞尔,“我几时对你瞪过眼睛!是你对我瞪眼罢!” “嘻嘻,反正我谢绝他的好意了,要是他们兄弟俩在短时间里都死于非命未免太显眼啦,再说还有你呢,既然你已经提防他了,想必你有你的办法,我是不担心的。” 他欣慰地笑,捏捏我的下巴,“如此才是。” “哼,我就知道这是你希望地……”我闭上眼,酒劲又上来了,“ 我不和你聊天了啊,我头晕,喝多好难受!我真太了,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才后悔,呜呜,明天还不定怎么头疼呢!”郁闷。 听不到他答话,我的太阳穴上却是一热,恰到好处地力道,传递着他指尖的温暖,我心里小小地惊讶迅被甜蜜代替,我靠着他,嘤咛低喃:“荣哥哥……你真好……” 一枕黑田乡。 二天中午醒来,我被告知那一对出门了,据流云说是他们不便催我起床,林逸白又等得不耐,死活磨着颜如雪陪他出去玩了…… 好吧,我知道我虽然光彩照人,可毕竟也是光芒四射的灯泡一只,他们那么大人,颜如雪又在京城住了多年,双人活动确实胜过三人行,可是,我原本打了如意算盘呢:早点起来去西院蹲守,看看他们是不是从一个屋出来…… 猥琐的好奇心由于宿酒贪睡没有得到满足,不甘心呀~ 梳洗罢,用过早餐,我带着流云去看碧溪,正赶上碧溪昏睡着,我们自然就悄没声退出来,一次这样也罢了,谁知道一连几次都是这样,我不免起了,私下叫了看护碧溪的小丫鬟盘问,果然那小丫鬟道,碧溪虽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多,但似乎有时听到我过去,就可巧不巧地睡熟了…… 叹,她莫非是不好意思面对我?这个也有可能,我只让人悉心照料她,希望在她身体康复的同时心理阴影也能被时间冲淡。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转眼已近季夏。 这一天,我和颜如雪、林逸白在花厅里闲聊说笑,八窗尽落,清风徐来,扇罗衫,剖瓜解暑,由于中国古建筑冬暖夏凉的绝妙特性,屋外暑热袭人,屋里却是极阴凉的,让人呆着就不愿出门。 蝉噪声声,林逸白道:“今日可是个大好的日子!” 我问:“什么日子?节日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摇头晃脑道:“非是节日,只不过今日无须被你往身上扎针,可不是大好的日子么!” “呸!什么扎针!你以为你是巫蛊布人啊!不就是我一时技痒在你们身上做立裁了吗!总给自己做衣服不好玩嘛……瞧这世道,我这设计师哭着喊着给你们做衣服你还不乐意!太没天理啦~~”我随手从旁边水晶盘里抓了一个李子,瞄着林逸白扔过去, 他笑呵呵张手接了,在袖子上蹭蹭,讨好地递给颜如雪。 颜如雪接过,抿嘴柔声道:“你又和妹妹打诨了。”秋波盈盈,含笑带嗔。 林逸白立时象吞了舌头,也不聒噪了,只望着颜如雪笑,嘿,还真是神情潇洒风度翩翩呢。 不过,我单手支颐,自顾摇着团扇,又被无视了,哎~ 忽听院里脚步声疾,一个丫鬟一头冲进房里,气喘吁吁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碧溪投井了!!” 什么?!我腾地跳起来,“投井了!!!快去救啊!!” “已救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丫鬟声音带着哭腔,“虽救起来,似是……已没了气……” 我一晃,旁边颜如雪一把扶住我,林逸白喝道“休得噪,头前带路!”率先往外面走。 猛听门外一声笑,人还未到屋里,笑声已先透了帘子,“哈哈,可巧教我赶上!” …… 玄青五 第25章 鱼没浪痕圆 帘一挑,一条人影蹿进来,还没立稳,就听他兴道:“姐!我回来了!莫不是有人新断了气?如今停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 “小弥!!”我惊喜扑上去,“天呐,你这时间拿捏的……”旁边白影一闪,林逸白提了呆的小丫鬟跃到庭中,“指路!” 穿庭过院,披花拂柳,我们跟着报事的丫鬟来到宅子西南角,稀稀落落的几根竹子掩着一口水井,井边围了一堆人,小丫鬟一声喊:“小姐来了!”围观众仆忙闪出一条人胡同,只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人,衣裙**地贴在身上,面色青紫,髻散乱,可不正是碧溪! 小弥一个箭步冲过去,扣住碧溪寸关尺号了号,又扒开她眼皮看看,道:“尚有救。”遂从背上解下青布背囊,取出一个皮小包,摊开,两排银针在太阳下银亮耀眼。 我向周围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知小弥要刺碧溪哪里,露手露脚的被这许多人看总是不好,只留下流云和两三个精壮仆妇,万一需要搭把手也够了。 小弥抽出一根细的银针,捻转刺入碧溪人中,并不把针拔下来,另取一根刺入她脚底涌泉**,又撩起她湿嗒嗒的裙子,褪下素帛膝裤,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腿,我赶紧回头瞪林逸白,就见他负手背立,面朝着别处,难得知礼。小弥取一根针,左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碧溪小腿阴陵泉**,一针下去,就见血珠冒了出来呆,似乎针灸不会出血吧?这…… 小弥象是听到我肚里的疑,持续挤压着阴陵泉周围皮肤,解释道:“姐姐莫慌,此乃锋针,我是与她放血呢!” 原来如此。 只见他又刺碧溪几处**位留针,有放血捻银针片刻,就见碧溪手足一抽,竟是缓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一片惊叹声。 小弥收了针。得意笑道:“赶上!”讨赞地表情。 我伸摸摸他地头。大赞“真了不起!妙手回春啊!这回多亏了你呢!”众人啧啧赞叹。小弥挺胸抬头上笑得春花灿烂。 早有扶碧溪坐起。她幽幽“喛”了一声。气若游丝道:“我可是死了么……”缓缓睁开眼。看到我。一愣。目光游移一周然哇地哭出来。“小姐您就让我死了罢!奴婢没脸……” “有什么大不了地!!”我高声住她。“不就是额头上留了疤嘛!!留点疤又能怎么着个斜头帘不就盖住了!等你大好了我教你梳几个新型。挡住额角谁看得见!至于为破相自尽吗!!”瞥一眼边上立着地流云眼睛眨巴眨巴。总算小嘴闭得紧。 碧溪瞠目结舌。木呆呆瞪着我。连哭都忘了。半晌。唇才一动。我点着她道:“难道是怕破了相嫁不出去?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看哪个敢嫌弃你这点小疤!” 碧溪惨白地脸上淡淡涌上些血色。嗫嗫道:“奴婢……非是为……” “好啦!有话回去说,你坐着不累,我们这些人可都站着蹲着陪你呢!”让两个婆子把她搀起来,架着慢慢往回走。 碧溪和流云是大丫头,又是我身边的人,福利待遇自然比二、三等的丫头强上许多,平时为着召唤方便,我就让她们住在主院西厢房的耳房里。 待进了屋,流云张罗着给碧溪擦身更衣,我打那几个婆子下去,对门口两个负责照顾碧溪的小丫鬟道:“你们俩跟我过来。” 来到院中,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看,竟是那两个丫鬟齐齐跪在太阳地里了,我正要开口,一旁先有人唤道:“妹妹。”原来是颜如雪,刚才他和林逸白没跟进碧溪屋里,这时靠过来道:“妹妹有家事要理,且容我们避过。” 林逸白也帮腔:“这太阳毒,我与雪妹合该回前面厅上吃冰镇果子去!” 小弥猫眼放光,“冰镇果子!” 颜如雪是认识他的,笑道:“此刻你姐姐正忙着,你与我们一道去吃果子可好?” 小弥哪还用人请,又看我鼓励地点头,立时兴兴头头跟他们去了。 我转看那两个丫鬟,那二人瑟瑟跪着,我走到她们跟前,问道:“让你们照顾碧溪,你们刚才在哪里,怎么让她跳了井?” 一个丫鬟抹泪道:“方才奴婢在小厨房与碧溪姐煎药,每日这时候都是奴婢煎药的,因而不在跟前,煎药回来已不见了碧溪姐,后听人乱哄哄传说才知是……” 另一个道:“碧溪姐差奴婢去秀雯处讨个花样子来,奴婢思量这些日子碧溪姐身子已好了许多,想是躺着闷,她平日最爱针指,奴婢便没多想……” 果然是碧溪有意支开她们,成心不想活了。 那两个丫头听不见我话,大约以为我在怀,哀哀哭着申明自己清白,正在这时,耳房门砰一声打开,碧溪倚着门框叫道:“小姐明鉴,是奴婢支开她们去,自己背了人走到那井边,不关旁人事……”挣扎着要走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流云,赶紧扶回去躺着!” 流云扶碧溪回去,我对两个小丫鬟道:“这次不怪你们,起来吧。以后长个记性,无论做什么事她身边至少要留一个人!” 两人口中称是,谢过不咎,垂头敛手立在一旁。 其实我叫她们出来只是问话,算是一般的调查,只是在这种等级森严的时代,下跪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一出手就是这阵势了,我盘算了一下改革社会制度、重建封建礼仪的可能性……决定还是给她们点实在利益,“你们仔细看护碧溪,等她大好了自然少不了要好好赏你们……瞧这脸上哭的,胭脂都冲得一条一条的,快去洗洗脸吧。” 打走了两个小丫鬟,我走进耳房,一推门就 和流云肩挨着肩坐在床沿上,流云叽叽喳喳的似乎在二人见我进来,慌忙起身道:“虚礼免了,流云,让你爹把小弥的院子打扫出来,他舟车劳顿,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流云会意了门出去。 碧溪深深垂着头,看不到表情然咕咚一下跪到地上,一头向砖石地面上磕下去,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一使劲把她提起来,按到床边坐下,气道:“你怎么又来了!上回吓唬我还不够要再来一次啊!!” “奴婢、奴婢是要叩头谢罪……” “免了!你那额头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你看为了你,多少人忙得团团转今天刚回来什么事都没干就先救你,如雪姐和林逸白为救你了多少真气、金疮药、人参……还有伺候你那两个小丫鬟,辛辛苦苦照顾你天还差点被你坑死,大家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吗,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碧溪啜泣道:“奴婢知道大伙都是为了我,只是奴婢实在没脸活着……”看她身子似乎又要往床下溜,我手上加力,道:“有话好好说!你跪下声点低了我更听不清!” 她抬了泪眼,哽着:“奴婢蠢物,受奸人蒙蔽,害了小姐,这是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过,就是把奴婢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过了,挫骨扬灰绝对过了……,你说受奸人蒙蔽?”正好问问她详情。 她点头,抽抽答道:“小姐知道的,奴婢自小被拐子拐出来,父母家乡,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记得了,前些时日奴婢以为找到了兄弟,着实欢喜了一场……” 我问:“你这些都不记得怎么知道他是你兄弟?” “小姐禀,且说有一回奴婢市上采买,就觉有人尾随,正惊慌着,那人拦了我,说我与他母亲面目十分相象,又说起未生他之前家里原有个姐姐,三岁上在自家门口玩耍被人抱走,父母日日思念,这回见到奴婢,便上前一问,奴婢细细回忆,只觉是那个光景,尤其瞧那少年人面目,与自家端的有几分厮象,也怨奴婢素来羡慕旁人有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阖家团圆热闹,巴不得自己也有亲人,经不得他三说两说,便信了……” 她擦泪,“那一日,悦郎----那人道他名唤悦郎----对奴婢说,城西门外有家酒肆,店主胡姬曾有恩于他,当初他身无分文来到京师,是那位胡姬留了他一餐,才使他不至饿死街头,故而他想请小姐屈尊照顾生意,我问他要如何照顾,他道,只须请您去她店里略用些酒食,日后那胡姬便可向人夸说自家店中哪副座头是您曾坐过的,哪些茶点酒菜是您赞过的,说来岂不神气?奴婢一想,此事倒也使得,可巧赶上五月节柳池水嬉与龙舟争标,奴婢便撺掇小姐去瞧个热闹,最巧是回来路上,正行在那酒肆近旁,天降暴雨,请您进去避雨正当便宜。”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来你怎么又……” 她面有愧色,“奴婢原道您在店里留上一刻,随意吃些茶,雨住了便行,也算是照顾她家生意了,哪知那茶里竟不干净,小姐吃了就软在桌子上,旁边门里又出来个绯衣少爷,嘴里不干不净地调戏小姐,奴婢质问悦郎,方知是中了贼子奸计!后来他二人抗奴婢出去,半路奴婢苏醒过来,听他们对话才知道这原本就是他们定的计策!哪里有甚么兄弟,编出来只为引奴婢入彀!奴婢蠢笨,自己上当不打紧,害了小姐,奴婢死千回万回都不够……”放声大哭。 我抱住她,拍拍她的脊背,“你不用自责,我没事,我福大命大没让坏人得手,何况你也是被人骗的,我当然不会怪你,”看她还哭,我玩笑道:“其实你也很命大呀,你看你头磕墙上,没死,他们想把你绑了石头沉湖里,未遂次投井,又得救!哎呀!小强也不过如此呢!可见这是天意!你命不该绝,以后可得好好活着,这才是顺应天意哦!” 碧溪泣道:“小姐宽宏大量,可奴婢却不能给自己开脱……请小姐处置奴婢!” 我叹,“碧溪呀‘严于律己’确实是个优点,尤其配上‘宽以待人’就更好了过,有时候人要学会原谅自己,”她一愣,张了泪眼看我,我迎着她的目光缓道:“‘宽容’二字最难,宽容对待别人时,也需要宽容对待自己……” …… 从碧溪房里出来,正瞧见流云和那两个小丫鬟在院里藤萝架子下站着,她们见我出来,忙迎上前,我道:“没事了计碧溪给我梳头的日子指日可待啦。” 流云假作委屈状,“小姐这是骂奴婢头梳得不好呢!”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拉着她往前院走“小弥那边排好了?” 流云笑回:“三个人的饭食都让他一人吃了,临了还要了半匣莲蓉酥是溜缝!刚吃完饭,这不就回他院里种毒草去了。” 我笑有小弥在,想不热闹都难……诶?!猛然止步,天呐!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我想起件事!!你不用跟着了,自己去玩吧。”我丢下一句话,拔腿往小弥的院子里跑。 一路跑进他住的里。 我小心绕过满地诡异的花草,挑了湘帘,“小弥你……”话音戛然而止,眼前,小弥只在腰上围了块布,赤条条站在屋子当中。 “你干什么呢!怎么不穿衣服!!” 小弥委屈道:“我在沐浴啊,姐姐来的突然,我这不是没来得及穿衣嘛。” “……快快穿上!呃,你洗完了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事问你。”擦汗,幸亏我在院里先声…… 他这院子与众不同,除了青砖甬道,其他地方都种满了怪模怪样的植物,我站在甬道上,悠闲欣赏四外毒草……不一会,就听身后门帘一响,小弥踩着木~咯噔咯噔走过来,“姐姐找我何事?” 回身,他穿了一件月白无纹袍子,腰上没系腰带,一束乌握在手里,兀自滴着水珠,明媚的阳光打过来,琥珀色的猫眼亮晶晶的,含着笑。 小弥,似乎也长大了呢,莫名的有些惆怅。 “姐姐魂归来兮~”小弥伸爪在我眼前晃晃,“怎地忽然不高兴了?” “还不是因为你了,没小时候好玩了!”我伸手掐掐他脸上小肉,“掐着都不方便啦!” 小弥配合地凑过脸,笑呵道:“方便!方便!方便的紧!” 失笑,倒底还彼得潘啊。 再瞧他脸上,还是一掐会留下指头印,揉揉,我收回手,正色道:“我有正事问你,”我沉心静气,“好象,你师父没有和你一起来?” 小弥一声,“可不是嘛!师父本已为我说动,他老人家听说来京城看你,倒是没费我多少口舌,哪知临要动身了,却出了一档子事!师父有位故交好友那几日正在谷中盘桓,忽一日,那位故友的徒弟寻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师徒二人似是争执起来,那徒弟负气奔出,想是情急之下心神慌乱,竟触动谷口桃林机关……” “啊!!!!”我把抓住他,“那徒弟是不是姓李?!!你师父那位故友是聂婉娥?!!” “咦?姐姐认得他们?那徒弟然姓李,好个俊俏人物,家师故友正是昆仑圣母。” “他……他……要不要紧?” “师父的机关何等厉害,何况还有本门毒药,若是旁人,十条命也没了,不过家师施手,自另当别论……姐姐怎地哭了?”他伸手在我脸上抹抹,生涩地摸摸我的顶安慰我,“姐姐无须担心,师父全力施救,李公子自是无性命之忧,只是他所中之毒烈了些,尽数拔除尚需时日,而聂前辈,此一番受惊不小,心神,这个,似乎有些……师父为诊治她更耗心力呢……故此这回未能随我一同进京。” 我颤颤听着,又问了他两遍,确定李归鸿没有生命危险,中的毒也是可以解的,只要除得干净,日后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又想起他说老女人……“你说聂婉娥心神出了问题?什么意思?她心理本来就不健康,这回难道是……你们管那个叫什么,失心疯??” 小弥沉重点头,“此症极不易治,师父想尽法子,只望她能恢复如常……” “能治好吗?” “便是师父出手,也难说治得,惟尽人事,听天命罢。” …… 叹,如此说来,老妖精确实乏术,只是王朴那边…… 小弥道:“我怕姐姐等得心焦,便与小荼先行回来,我与师父约定明年春三月前请他老人家务必进京一趟。” 也只得如此了……嗯?小荼??我眨眨眼,“小荼??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她??” 小弥脸上凝重一扫而空,笑道:“此事有趣之极,我与小荼一入城就遇到姐姐的一位熟人,我与他只寻常见礼寒暄,小荼却好似痴呆了一般,尾随着他去了!” “什么??遇到谁了?” 小弥大笑,“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晕,我怎么知道啊!小荼那么……花痴……不会是遇到帅哥了吧!难道是……” “哈哈!可不正是杜公子!” 我早看出来了,杜命犯桃花,小荼,嗯,一贯好色。 “姐姐可还记得,那年小荼假装卖身进到这府里,我与她说起甚事,提及杜公子她便一副垂涎样,这回见了其人,可不得了,居然还掀开人家帷帽往里瞧,”小弥比划着,做了个掀的动作,“杜公子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告辞,她竟一路随着,有话没话地攀谈,杜公子碍着姐姐,只得由她跟着,直至杜家门前也不见她有回转的意思,弄得杜公子进去也是,不进也不是,头上生生见了汗!哈哈,却在这时,姐姐猜怎地?杜府大门吱扭一开,出来个妇人,穿红挂绿的,插着腰骂了杜公子骂小荼,听那意思,竟是杜家大娘子!” “啊?!把王棠都惊动了!这下杜又有气受了!” “我原想杜公子是忠厚人,定是忍气吞声的,谁成想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狗子急了不妨也跳墙……” “别那么多俏皮话!说重点!!” “嘻嘻,杜公子对他家娘子道,我与小荼是他朋友,要请我二人进屋吃茶,这分明是与他娘子怄气呢,我急着回来见姐姐,自是不去趟这浑水的,杜公子本是赌气,见我不进去已有些犹豫了,哪知小荼迈步就往他家里进!” 我惊叫,“于是你就自己回来了?居然把小荼一个人仍在杜家了?!” 小弥点头,“正是,我听着他们一路吵嚷着进了院子,当真热闹得紧呢!” “天呐,不和你耽误功夫了,我得去趟杜家……”才一转身,手腕已被小弥抓住,“姐!你与杜家娘子交厚?” “呸!谁和她交厚!” “那你为何急着去杜家?莫不是担心杜娘子吃了小荼的亏?” “我是去救小荼!省的她吃了王棠的亏!” 小弥绕到我身前,凑脸过来,猫眼眨呀眨,笑嘻嘻道:“姐姐怎地糊涂了,等闲妇人,百十个又岂是小荼的对手?” ………… “啊,小弥呀,我新近改良了杏的配方,比马行街铺里卖的还好吃呢,你洗完澡口渴了吧,要不要尝一尝吖?” 玄青五 第26章 清光千里同 晚霞绚烂,似在天穹抖开了一匹浩阔万里的锦缎,红日,鸟倦飞而知还,某只磨人的小妖精却还是泥牛入海。 晚饭后,小弥就跑到大门口去张望,担心小荼倒是未必,我看他对八卦的热望才是动因。 我与颜如雪和林逸白在厅上打晚间的休闲时光,颜如雪抚琴,林逸白听到得趣处忍不住弹而歌,这大约就是琴瑟和好吧,某媒婆得意微笑。 望望窗外天色,又想起了小荼,杜家应该不会留她吃晚饭,这时候怎么也该回来了。我这宅院她当年来过,不知是不是还记得。 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个人去杜家“领取失物”,就见小荼蹦蹦跳跳从影壁后绕出来,在院里张了张,从窗子里看见我,便直奔这边过来。 咧嘴一笑,“我回来啦~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笑道:“怎么回来呀,小弥跑门口好几趟了。”打量她,身量形容没什么变化,杏眼明亮依旧,气色很好,容光焕。 她在我跟前转转,上下看我,撅起小嘴,“你怎也不见老呢,还是好看得让人生厌。”一瞥瞧见旁边坐的颜如雪,咦了一声,“几时又多了个美人,不好!”待看到林逸白过去细打量了一下,开心道:“尚可,只不及我家杜公子。” 那位明显还不适应小荼的说话风格,都向我看过来,我赶紧给他们介绍“这是小荼,小弥的师妹,说话一贯就是这风格,你们别介意。” 小弥站到我。撇嘴道:“嘁。杜公子几时成了你家地!” 小荼还嘴。“是我家地难道还是你家地不成?”又向我道:“我饿了。有甚吃食么?” 就知道会这样。我对颜如雪和林逸白笑道:“你们随意啊。”便领着外貌协会地某位同学来到东厢地餐厅。 流云不待我吩咐已叫小丫鬟去厨房捧了晚饭剩下地雪花酥和五香糕。另盛了四色腌制地小菜笋。糖茄。酿瓜。风鱼一会又端上一份新热得地三脆羹。小荼倒是不挑拣。给什么吃什么百爪挠心地坐在她旁边。眼巴巴等着听八卦。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在她对面地椅子上坐下。 眼见几只盘盏被吃得底朝天。小荼抹抹嘴。拍拍肚子意地叹一声:“饱了~公子生地真好啊~” 笑。这两句放到一起说岂不是成了饱暖思什么? 小弥不满道:“你可算吃饱了!” 小荼风旗扯足了于笑嘻嘻道:“今日你走后,我随杜公子进到他家客厅……” 小弥插嘴“分明是你先往里闯,杜公子随你进去的……” 小荼也不接话自顾大叹着,“杜公子那般美貌斯文的人物,娶的娘子忒粗陋!且不说容貌不及我多矣,瞧她那叉腰骂人的样儿,直似我在路上遇到的骂媳妇的村婆!唉,杜公子好不可怜!” 小弥笑,“任是谁被你这般一搅也是要骂的!她可为难你了?” “嘁,就凭她?她跟进屋里,叉腰指着我吱吱的骂,我正自后悔身上没带着哑药,不然给她用上一用岂不是好?谁知她骂了半晌竟要撒泼动手,我自然也不客气,当即给她弹了点‘醉魂散’!” 这名字耳熟!貌似当初小弥给颜如雪那两个同门用过,好象闻了会晕倒吧。 小弥哼一声,不屑道:“牛刀杀鸡。”又问,“杜公子呢?也被你放翻了?” 小荼道:“我正是怕连带放倒杜公子才只略略用了一星儿,否则让她睡上三日岂不有趣!杜公子虽是未看清我动作也吃了一吓,我只说她大约是急火攻心,自己晕过去了,过一时便缓醒。后来杜公子对家人也是这般说的,只让几个丫鬟婆子把她娘子搭回房里睡。”她忽然双手捧脸,眼冒桃心道:“他这般回护我,明日我不妨再去会他!” 小弥不屑道:“你道是谁都能如你这般日日闲着?杜公子在宫里是有差事的!” 我赶紧纠正他,“是翰林院!” 小荼道:“当差也有回家的时候,我便等他回家再去探望罢,也免得他家里那泼皮欺负他!哎呀,必要每日去看他,若是一日不去,他苦苦思念于我可怎生是好?”捧脸遐想中。 小弥撇嘴,只说杜见不到她会烧高香念弥陀,于是两人一个花痴,一个泼冷水,嬉笑吵闹声闻于户外。 我闲闲捧杯茶瞧着这活泼的两只,不禁想到,每天都去呀,呵呵,那可有王棠受的了。 …… 几日后,杜上门哭诉,说是连着几天小荼在他家门口的茶寮里等他,他只要回家必会被堵在门口,吓得他都不敢走正门。而小荼见不到他回家居然就去敲门,每到这时王棠是一定会应战的,结果呢,街坊四邻茶余饭后就多了一项余兴节目……他哭诉,每日走在街上都不敢抬头,总觉得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呢。 我掩口笑,暗想反正他出门总带着帷帽,还怕人指点么,不过这话是不能出口的,我婉转试探他,“其实,小荼人不坏,虽然说话是有点那个,但心地纯良……” 杜是敏感的人,立刻洞察了我的奸图,他横我一眼,怨忿打断我,“烟烟!你怎又……” 坐一会,幽幽道:“便是瑶池仙子,苑名姝,若无,道蕴才情,又岂能令我动意……” 呃家伙要求还真高呢,不过即便是班昭和谢道的容貌……似乎也不见得有多美吧…… 我点头,“好吧,宁缺毋滥当然是优点,不过你家里那位也不是吃素的想想,就是真遇到个才貌双全的绝色,你是在外面金屋藏娇呢,还是娶回家做妾?别忘了皇上赐你那两名美女的下场!你又不能休了她……”我当然不能建议他谋杀亲妻,至于万恶的七出之条也不是我该说的,何况出妻,也要看双方家庭的势力背景吧…… 看他的脸色暗了下去,我安慰道:“不过小荼就不同啦,既没有权势的概念,又不受礼法的束缚尤其王棠还不是她的对手,哈哈哈哈~”想起昨夜的事,忙用纨扇遮了脸,以免笑得太夸张让他起----我并不打算和他说小荼和小弥的师承得把他吓着。 昨天夜里小荼和小弥高兴坏了,因为得着了娱乐的玩意……夜半三更黑衣人摸到小荼的房中----我把小荼安置在小弥的院子里,腾了间厢房给她住----那人疑似要从事某种不法活动,只可叹班门弄斧,居然不知死活地往小荼屋里吹迷香!嘿嘿,派他来的那位以为小荼是当年的我呢!结果可想而知,那可怜的淫贼身中小荼小弥十七八种毒药妙的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今早他们玩够了了人来献宝,我让家丁把人解送去开封府至于会怎么查,那就是官府的事了。 杜并不知情是满脸幽怨,期期哀哀地叹息着,我笑道:“你只继续过你的生活就是啦,身为男人你怕什么,再说了,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抢自己嘛,显得自己多有魅力,特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是吧?” 他秋水粼粼,飞一个眼波来,嗔道:“哪有此事!我唯恐躲避不及呢!女子方盼着一家女百家求罢,若是有男子为自己争斗则更是欢喜得紧了!” “那是小女生欢的!”我摇头,“我可不喜欢,不好善后啊……” 难得在这问题上达成致,又闲聊了会儿别的,眼见天色已晚,他便告辞出去。 我出门,正撞见颜如雪和林逸白游相国寺回来,他们看看我和杜,神色都有些古怪,颜如雪是不会说什么的,林逸白倒底没忍住,没两日便把我堵在水榭里,居然问我是不是迷恋上了小白脸,还语重心长地说荣哥不错…… “没仇啊,哦,是当年她伙同她老妈想把我送进青楼里……” 林逸白闻听双目圆睁,怒道:“此话当真?你竟能忍到此时?!待我去把那对脏心烂肺的母女结果了!” 我赶紧拦住他,“这事比较复杂,碍着舅父大人也不便动她们,而且我当初也答应过荣哥哥的,还有一点,嘿,你觉得王棠幸福吗……” 他略一想,忽然笑道:“因而你指使那小姑娘与她夺相公?” “诶?我只是觉得杜很可怜!家庭生活太不快乐了!小荼既然喜欢他,又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妨让她去试试啦,万一是段好姻缘呢!我还真没想得那么深远,叫你这么一说……”我点点下巴,望天想想,“难道我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确实很象阴险的计策啊,唆使人去抢人家老公,哎呀,我真歹毒~~” 他眨眼一笑,“最毒妇人心嘛!” 踢他,“胡说!我多宅心仁厚啊!最毒男人心,不对,那叫无毒不丈夫……咦,为什么涉及到男人就有了褒义、鼓励的意味了!不公平不公平~~ 正说不了,流云传报,荣哥来找林逸白切磋,我们方收了pk的架势,轻袍缓带气定神闲地去前面见他。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转眼秋到。 终于,这一日,那两位旅游爱好者前来辞行。 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依依难舍,在郊外十里长亭,我们洒泪话别。 送别的话说了千万,我拉着他们,忽想起一事,我道:“如雪姐,慕白兄,如果明年六月,你们要是方便,能不能进京来看看我……” 颜如雪擦擦眼角时点头应了,林逸白道:“看你不妨,却不知为何是六月?莫非……是你与圣上大婚的日子?” “不是!!”我羞红了脸,“才不是呢!别问了,只是以防万一嗯,不太好说,反正你们来就是了,当然,如果你们到时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 他们对望一眼,不再问,一起点头道:“依你便是。” …… 打马回府。 我不知不觉又走到他们曾住过的西跨院,一片黄叶离枝飘落,我俯身拾起,怅然若失。 “小姐……”身后有人轻唤回头看,是碧溪。 将养了这些日子,她看着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身子已经大好了精神头也不错,所以这两天已经开始恢复做些不太耗费体力精力的事。 她走到我身侧望着我命人换过的“林雪堂”的匾,轻轻道:“颜姑娘是个好人。” 我点头,“当然,很好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初时,小姐与颜姑娘交往婢还……瞧不起的 只觉乐籍中都是轻浪女子颜姑娘多有怠慢……”色,“这回不是颜姑娘与林公子,奴婢又如何能再伺候小姐婢真羞惭得紧!难怪小姐与她交好,小姐看人果然没错,是奴婢见识浅,颜姑娘,当真是极好的……”说着垂下头去。 空气里荡着淡淡的桂花香,细碎的金色桂子随风飘过,有几点便挂在她鬓边,一束帘斜斜抹过她的额角,遮了伤疤,添了妩媚。 微笑,我拉住她的手。 云淡风清,冷浸一天秋碧。 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 又是一个秋雨午后,我捧杯热茶,坐在廊下看庭中纷纷雨落。 这已经是我在后周看到几场秋雨了? 人生果然如过隙。 一瞥,就见垂花门上现个高大的身影,荣哥步伐沉稳,顺着廊子走过来。 他上一领紫竹团龙袍子,腰系一条墨玉绦环,垂着我给他打的青莲丝绦挂结,气宇轩昂,容光神飞。 我看着他,不扬起唇角, 他这阵子,先是派水部员外郎韩彦卿市铜于高丽,而后是占城国王“释利因德”派了个使臣“诃散”来朝,进贡土特产,有云龙形通犀带,菩萨石,蔷薇水,居然还有石油,他们叫猛火油。 起身,迎候他。 他走过来,从我手里拿开茶盏,随手置于旁边的坐凳上,拥我入怀。 “又穿的这般单薄在这里吹风。”他道。 “荣哥哥,如雪姐和林逸白走了我很郁闷呢。” “这与吹风有甚干系?” 笑。 “宗训念着你呢,时常对我提起,”他拉我走进书房,“你不妨进宫去看看他,宗训年幼失恃(1),旁人不是怜他便是惧他,我又顾他不上,若能得你调教,我也放心些……” “诶?你放心我调教他?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口味,难道你不怕我把他教育成小弥那样?” 他在窗前圈椅里坐下,抱我坐在他的腿上,笑道:“总要有一国储君的样子!”他顿了顿,道:“我从不见你引我贪恋外骛,我便知你深谙为君务本,本立而道生之理……”咦,他在说什么?“我有甚疏失,你还知婉转进言,当真是贤德敏慧……”汗,这说的是我吗?他又道:“如今宫内宫外,怜他的只一味顺他,惧他的便一味纵他,长此以往,必成纨绔,唯有你知因势利导……你上回说,治水当用疏导之法,我事后想来,正当如此。” 呵呵,这个呀,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龙心大悦了,初中时迷恋过一段心理学,教育心理学什么的顺便也看了几眼----为了在与老师、老妈的斗智斗勇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咳,动机不说了,总之多看点东西没坏处,现在不就用上了嘛~ 我笑,“其实也不过就是用……”差点说出“老女人教育李归鸿的办法”,总算还没被自恋冲昏头脑,我赶紧改口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先让他有兴趣,再学东西就方便啦!而且调皮的孩子往往是非常聪明的。” 他满意点头,“如此,你多多进宫探看他便是。” 忽然心里一动,我含笑睨他,“常进宫看他的好象还有一位哦……” 他嘴角深深勾了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凤目里华彩流溢。 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干嘛这眼神,不跟你玩了……”挣扎站起身。 他故意慢悠悠道:“我已与她赐了婚,大约明春便要行礼了……”诶?什么?我停了动作,惊诧看他,他微笑,把我揽进怀里,附在我耳边,低低的声音带着魅惑,“傻丫头,这回可放心了罢……” …… 于是,我的闲暇生活里就多了一项调教正太的娱乐活动。 眨眼到了年节,我带着小弥、小荼、碧溪、流云一帮人浩浩荡荡去逛了一次庙会,又进宫看了看那父子俩,还去王朴家吃了一顿家宴----当然是有荣哥陪着,他是绝不肯让我自己去王家的。 席上见到了王棠,她居然清减了几分,我早叮嘱过小荼不许把她弄死,也许搞出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之类明显的状况,小荼把这当做是对她的挑战,时不时让王棠晕一晕,或者生一些短暂的小状况,没想到客观上居然达到了给她减肥的效果,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咳咳,我太邪恶了。 王朴也越清癯了,看得人心疼,而老妖精却仍是没有消息,这让我不免有些担忧…… 今年,已是显德六年。 …… 这一日,我和荣哥计划去州桥夜市吃,因为是春寒料峭时节,我专门回房取了件鹤氅,万一回来晚天气冷呢。 与荣哥携手,才要往外走,就见一个黄门宦官由流云领着,急急惶惶跑进院里。 心里一紧,我这府里,内侍是从不来的,除非有急事…… 停住脚步。 那宦官奔到近前,咕咚跪倒,伏地奏道:“启禀圣上,枢密使王大人!” …… 注释: (1)失恃:丧母。 玄青五 第27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什么?!!王朴去世了?!! 手上蓦地一疼,正是与荣哥相握的那只手,只见他面色凝重,沉沉盯着眼前报事的宦官,僵立半晌,喑声道:“摆驾枢密使。” 从我住的汴河大街到王家所在的西华门外并不太远,一路经过繁华的街道,市井喧闹声透过玄青车帷细细流入车厢,我和荣哥哥静静坐在马车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心里难过,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国事角度我都不希望王朴去世。 隐约记得小弥预测王朴的大限之期是在三月,现在才二月初,这些日子我虽然不安,但总是心存侥幸,总觉得老妖精会在三月前出现…… 倒底没能力挽澜。 转头看荣哥,他抱臂胸前,在唇上,双眉紧锁。此时正是掌灯前天光最晦暗的时刻,他端坐在暗影里,沉凝孤寂如一座雕塑。 我悄靠过去,头轻轻倚在他肩上。 “你舅父为机变多智,刚决有断,”他声音低沉道:“我平素与他计议天下事,无不相合,兼之其明敏多材,不仅精通当世之务,至于阴阳律历之法,莫不毕殚其妙!显德二年,我命他校定历法,撰《大周钦天历》,去年考正雅乐,作《律准》,今已颁行于世。” 他喟叹:“文伯精究术数,言多中,我曾问他朕躬践|,能得几年,他对曰‘推演数理可得三十年。三十年后,非臣所能知’,记得其时我道‘诚如卿言,朕当为主三十年,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朕志足矣’,不想他竟先归于地下……”他语声一顿,仰天深深长叹,“天不欲我平中原么?!为何夺我王朴这般迅!!” 他面上地悲恸我曾过。在高平。他心爱地大将史彦战死。前几年。他信任地重臣郑仁诲辞世。我都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我跪坐起身住他地脖子。埋在他鬓边。他接住我地身子。我们在幽暗地车厢里。无言相拥。 忽然马车一震。随即停下。车外从人奏道:“启禀陛下。已到枢密使王大人府。” 王家大门上挑了白纸灯笼。上面一个斗大地“奠”字边是写了“王”字地戳灯。白惨惨挂着。墙里白幡乱舞。还未进府门已先闻一片悲声。 王家众仆着了丧服。腰系麻绳。齐齐跪在门边候驾。王朴地夫人。我地舅母刘氏。一身缡素。由两个侍女搀着踉跄跄迎上来。扑身拜倒。伏在地上才说了句“未亡人接驾来迟乞请恕罪”。便已泣不成声。她身后跪着王棠和王恪麻戴孝。哀哀啼哭后些是杜。深深埋着头。 荣哥沉声道:“都平身罢。”拉着我的手迈步进府。 来到灵堂见一口油得乌亮的黑漆棺材居中停着,四壁点了儿臂粗的冥烛,灵前执事物品想是合着王朴的职位身份,灵牌上书“故枢密使东平王公之灵位”。荣哥走过去,执起灵前玉铖,叩地再四,咄咄有声,目中,隐有泪光闪动。 屋内屋外,哭声震天。 心下惨然,我在王朴灵前拜了拜,旁边王棠和王恪还礼。我站起身,早有人搬了两张椅子来,想必他们也为难,我虽然没有名分,但旁人大约都觉得我和荣哥……所以这座也有我的,不过我还是依着亡人晚辈的身份,摇头婉拒,只立在荣哥身边。 荣哥坐下,问道:“前日朕尚与王卿议政,如何忽然就……” 刘氏手中鲛绡帕子不住拭泪,躬身哽咽道:“圣上容禀,昨日亡夫奉旨巡视汴口,督建斗门,工竣回返时正经过故相李大人的府,亡夫与李大人交谈之际,忽然疾,晕仆于座上,从人急以肩抬归,延医问药,谁想只一夕,竟然……就去了……”撕心裂肺地大哭,再不见平时的美艳风韵,若不是旁边有侍女扶着,几乎委顿于地。 周围一片抽泣声。 荣哥喑嗟,“王卿明敏多材智,性刚决有断,实乃国之栋梁,如此撒手人寰犹似断朕膀臂!”深深一叹,略顿,端容道:“传朕旨意,册赠侍中,赠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石,谥文忠。”又拉过王恪温言抚慰,问过年齿,将及束之龄,便亲封了东头供奉官。(1) 孤儿寡母叩谢恩,仆从尽皆跪倒,一室悲号呜咽,满庭惨雾愁云。 …… 忽听门外一阵大乱!有人断喝:“圣上在此!岂容尔等擅闯!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却听一声冷笑,明明人在大门口影壁墙外,这一轻哼竟象是贴在我耳畔出来的,而后又是之前那声音:“尔等胆敢再踏前一步,格杀勿论!” 纷乱中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越众而出:“姐!你可听到?嘻嘻,这可是逼我们出手呢!” 小弥!我倒吸口凉气,才要往院门口跑,旁边荣哥砰一下抓住我的腕子,朗声向门外道:“放他们进来!” 满屋人齐刷刷望向庭中,只见一众家院护卫持了长短兵刃围了个半月形的圈子,一步步从影壁后退进院里,再瞧那圈子的中心围了一人,一领缥色长衫,褒衣博带,神态自若,刀剑丛中只似闲庭信步,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潇洒从容,当真是雅度简远,萧萧冲和,往面上看,神清骨秀,眉宇疏朗,一头乌黑的长,却有鬓边两缕银白! 我惊叫一声“老……大叔!!”悲喜交集地怨他,“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急死了!!”挣开荣哥的手几步奔到老妖精跟前被他怀里一物吸引了视线。 在他左臂弯里,静静躺着一只碧绫子襁褓,我伸头往里看看,一个粉团小人,含着拇指,睡得正甜。 两年没见道老妖精已经有了二代产品?? “小姑娘还是这般性急,”耳中响起老妖精清泠的声音,依然是幽谷涧流般湛冽,“全为救她家中丁口耽搁了,可惜倒底晚了一步,只救下这个女婴,”忽然我颊上一暖,竟是他抬手在我脸上抚过,他评论道:“看着也还罢了,摸着怎及在谷中日日坐汤细滑……” …… 我僵硬立着完全没有回头的勇气,只希望从这角度荣哥的视线不能一目了然…… 小弥从老妖精身后伸出头来,得意道:“姐,我知你急着救那位王大人,方才在路上遇到师父,我就带他老人家来了。” 老妖精笑道:“才一进城便被这劣徒拖来,瞧这阵势,莫不是那人已归西了?” 他居然还笑得出!我缓缓神,郁闷撅嘴“是啊,我舅父大人今日刚刚故去了!” 老妖精捋着鬓边银丝,道:“若是才刚去的,倒是不妨看看。”说着迈步向灵堂里走去。 众人不知他要干什 是听我们对话应该知道他是友非敌,又慑于他莫测的林风致混合了高手气势,很奇妙的组合,于是他所到之处众仆分水浪花般散开,他大袖飘飘抱婴儿,从容走到棺椁前,一抬手上黑漆棺材盖。 一个人影呼地冲到他跟前,叫道:“你做什么!”正是王棠。 老妖精淡淡道:“不开棺何看得。” “甚么?!你要开棺!!大胆!竟敢在圣上面前如此放肆!!” 我赶紧走过去解释,“荣哥哥是小弥的师傅,就是我一直跟你提到那位杏林高手称‘医仙’的那位世外高人,向来隐居于山林的,这次难得他老人家出山,我想请他看看舅父大人,万一……”虽是对着荣哥,其实也是说给全屋人听的。 “呸!你这贱……爹爹日待你不薄,人去了你怎还要扰他清净!忒以的歹……”似乎碍着荣哥,她没象平时那样直抒胸臆…… 却听旁边一声“当真?!”舅母氏拨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当真能使你舅父还阳?若真如此,我……我……”目光转向老妖精,腿一软,向着他就要拜下去。 我赶扶住,“舅妈不要心急,成与不成还要请医仙看了再说,只不过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就请他看看……”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句太粗白,没好出口。 身侧王棠叫:“娘莫听她的!她的话又岂能信得!平白扰爹爹不得安生!”看着是要扑过来,却被两人一左一右钳住了胳膊,正是王恪和杜。 我不理她,只对她老妈:“便是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救不成也是我们的一片诚心,可若是救得了,岂不是开棺见喜……” 不待我说完舅母已叠声地应道:“无须多言!开棺!!” 我转脸看荣哥,只见他略一点头,眼中也有几分期盼,我微笑,让侍女扶住刘氏,自己走到老妖精跟前,挡了众人视线,低声道:“大叔呀,我可替你做足了势,现在可就看你老人家的啦!” 他双眉斜飞,似是忍着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若是我这时借故离开……”看我变了脸色,他莞尔,“你且让去一旁。” 我退开一步,小弥上前接过他怀中婴儿,站到我身边,就见老妖精右手抵在棺材盖上,轻轻一抬,那三五个人才抬得起的沉重棺盖竟象粘在他手上一般,无声而起,在空中打了个九十度的转儿,又缓缓落下。 这手功夫一露,众人的信心似乎又长了不少,人人屏住呼吸盯住他,一时屋里鸦雀无声,地上掉根针都听得到。 他探身查看棺中王朴的尸身,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手中银光一闪,不知在哪摸出根银针,我只觉眼前好象同时有七八个人影晃动,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根本没有动,我定睛再看时,他已直起身,银针又不知被他收去哪里,他目光在屋中一扫,悠悠道:“尚需至亲活血做引。”说完就拿眼看着王棠。 王棠一愣,还未答话,王恪已抢步上前,撸了衣袖道:“请神医取血。”说着把他白细的手臂伸到老妖精眼前。 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王恪,满脸书卷气的少年,看着斯文守礼,少年老成,想不到还有些血气。 老妖精道:“年长些的才好。”说罢手一招就把王棠抓过来,捏起她一根食指,道:“举好,莫动。”再瞧他手里,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把钢刀,耳听门口侍卫低低咦了一声:“我的刀呢?” 老妖精举刀在手,冲王棠挑眉一笑,“莫怕,我有上好的金疮药……”话音未落,就听王棠嗷一声惨叫,眼一闭,仰面躺倒。 屋里一阵骚动,有丫鬟婆子围过来,扶起王棠,百般呼救。 我看得清楚,那刀根本还没往她身上招呼呢,分明是吓晕的。 老妖精眼里掠过一抹邪邪笑意,瞬间消匿不见,他一本正经地叹道:“怎这般……罢了,你过来。”招过王恪,刀尖在他指尖挑了个米粒大人目不转睛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吐一口,死寂得让人窒息。 猛听老妖精一声大喝:“还要睡到几时!醒来!”并起右手食指中指,疾戳向王朴胸口膻中穴! 就听棺材中闷哼一声,先是刘氏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材边,周围人也呼啦围上来,七手八脚把王朴扶坐起,王朴闭着眼,半晌幽幽吐口气:“怎这般吵闹?”众人轰一声,有哭的,有笑的,乱成一团。 老妖精不耐烦地闪到一旁,看着乱哄哄的众人道:“你等莫要围个水泄不通!谨慎他再晕死过去!”又是舅母率先反应过来,一面命人把王朴搀出来扶到旁边交椅上坐下,一面带着王恪跑到老妖精面前噗通跪倒,纳头便拜,口里“恩公”、“仙人”叫个不住。 “罢了罢了!”老妖精摆摆手,“烧些姜汤与他灌下,我再与你开个方子,日日与他煎服。” 早有伶俐人取了笔墨,引他去旁边桌上写药方,刘氏这边已乐得团团转,一会到荣哥跟前叩头谢恩,一会看看王朴,这时王朴的神志还未完全清醒,不过这已足够令她喜极而泣。 忽听小弥抱着的婴儿一声啼哭,小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没有哄婴儿的经验,老妖精接过来拍了两下,皱眉道:“这般聒噪!闹醒了宁馨儿!” 刘氏讨好道:“莫不是饿了罢?”一边吩咐身边侍女去找个奶妈来,忽一侧头看到满屋灵堂执事,丧礼白幡,忙对从人道:“这些物事留它作甚!还不赶紧取下来!!”于是白花花满屋子仆从奔走,又是一番混乱。 虽是忙乱着,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有笑容荡漾。 我转头寻找荣哥,他在我身后,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目光相触,但觉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伸出手来,交握在一起。 满屋人来人往,我们相顾微笑。 这一年,是显德六年春。 注释: (1)皇帝随从近臣的称呼。仅用以表示品级,无实际职掌。 玄青五 第28章 罗屏绣幕围香风 白玉葩中春犹浅,隔帘微雨湿梨花。 雨声滴破晨梦,我合着眼,在床上顽强地赖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拥被坐起,折起青碧小屏,挑开紫罗幔帐,入目是满室幽霾,湘帘外,琐窗间,印了一抹暗淡的天色,春雨叮叮咚咚地敲打檐牙,扬琴般清越,红绡被里,翠绮枕上,犹自凝着昨夜银鸭熏炉的淡淡残香。 懒得起身,果然是“下雨天,睡觉天”。 这样幽怨的小资雨天,怎么能不搭配一段无病呻吟的春闺闲愁呢?最不济也要配上“新髻、薄眉、慵来妆”(1)才算应景啊,我慢吞吞地想着,睡意终于消散了些。 鉴于我的服装店早已名存实亡,如今的我沦落到只能拾掇自己了……泪,姑且以烟雨春闺做个“命题作文”吧,我振奋精神跳下围屏床,取件艾绿织锦纱团花春衫,极清淡的艾绿色,在领口袖口处,有练白纱捏成桃花瓣儿的堆绫装饰,柳芽色流纨抹胸,浅碧腰带,淡青围裳,下面配一条荼白六幅素罗裙,前后各垂了两条葱芯色压裙丝绦佩环,最后在臂上围一条冰绡帔帛。层层叠叠清清浅浅的绿,就象这仲春杏月的烟雨,环佩清脆,正与庭中雨声和答。至于型,只让碧溪梳个慵懒的堕马髻,随意簪了支碧玉簪子。 梳洗已毕,用过餐,我顺着游廊走去东跨院。 东院正房门上立着个小鬟,见我过来忙挑了杏红软帘,笑道:“小姐来了,胡先生在套间暖阁里呢。” 进了暖阁,一瞧见老妖精立在窗前了只粉青莲花盏,神色悠闲地赏雨品茗,我笑盈盈走过去,才叫一声“大叔”,猛然余光里撞进一个场景:半透的雨过天青纱幔后,一个妇人衣衫半解抱了小婴儿在乳……我腾地红了脸,再看老妖精上淡淡的,视而不见的样子,最让我惊诧的是那妇人居然也神情自然,慈和地微笑着,手指抚着婴儿的小脑袋。 我脚步一顿点说出“先回避一下”,又一想妖精都不回避我回避什么呀!压下心里怪怪的感觉,我走过去,故作镇静问他,“大叔,住着还习惯吗?食物还合口味吗?” 昨天王家回来天已经晚了,我把他安置在这东跨院王家送来的奶妈也被安置住下----舅母确实是周到人,只要她想事还真是八面玲珑呢…… 老妖含笑点头。“尚可奶娘尤其省去我诸多麻烦。” “咦。对呀忍不住好奇一下。“叔。你在哪拣到地这个婴儿?离京城远吗?一路上她饿地时候……你怎么处理地?” 他笑道:“陈州地界。离京师却也不近。我带了她。路经村庄便向养了娃儿地妇人讨一口奶吃。若行到那荒野之处。捉只母豹子、母大虫也是有地。” 汗。这孩子长大以后体质一定很好…… 他呷一口茶。又补充道:“非是‘捡’地。她娘为村中财主看中。定要抢了去做小。她娘不从。一头碰死了。富户大怒。打死她爹、祖父母。又要摔死她。我路经那里。救下她。只可惜她家人却是救不活了……” 我怒。“太可恶!大叔。你没饶过那坏人吧?!” 老妖精嘿嘿一笑,“那财主么,弄死了未免无趣,我毒死他全家老少,偏要单留他一人,化了筋骨,毁去容貌,灌下哑药,扔去三十里外的镇子,嘿,倒要叫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愧是老妖精的手段,不过……我小心道:“大叔呀,那什么,那个地主家里的人,也未必都是坏的吧……” 他睨我一眼,不屑道:“只怨他们投错了胎,来世投胎定要谨慎。” 我“肃然起敬”地仰望他,他一贯对我很好,居然就让我忘了他的另一个名号----“毒王”……不禁想到,江湖中人如果以正邪划分,象林逸白之类属于正,他嘛,貌似该算亦正亦邪吧…… 老妖精大约瞧出我的惊恐,手拈鬓边银丝,和煦笑道:“小姑娘莫要惊慌,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我抖,您这还不算草菅人命啊!对了,这是连坐!他道:“若是安善良民我自然尽力相护,只不过么,不惩恶又如何扬善?《易》云‘君子以遏恶扬善’便是此理。” 竟然拿《易经》给草菅人命做理论支持……我擦汗,锲而不舍地讲道理:“大叔呀,不知那地主家里有多少人?全杀了是不是有点多啊,依我看只把那地主一人杀了也就是了……” “小女娃家中死了四口,却是全家尽死,那恶霸家中虽是有几十口人丁,不死净又怎算得‘全家’?必要死净才算扯平!如此两人都落个举目无亲、只影世上的境地,”他得意道:“我做事,向来公平。” 公平……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淡淡天光笼住老妖精的眉宇,他目光恬淡悠远地向窗外,一望间,绝对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位与世无争、澹泊林下的出尘隐士呢,谁又想到……咳…… 门口传来说话声,帘子一挑,流云捧了个朱漆托盘进来,走到几前,搁下一碟新做得的莲蓉酥,两盏明前碧螺春,把老妖精的残茶撤下连托盘一起递给门边的小丫鬟,眼睛骨碌碌瞧瞧我,见我没别的吩咐,便悄声走到纱幔后去逗弄婴儿。 老妖精视线落在莲蓉酥上,问道:“好个莲子香,这是何 “啊,”我回过神,向他介绍,“这是我的最爱之一----莲蓉酥,看着方硬,其实入口即化,含化时有一丝丝凉意,满口是浓浓的莲蓉香,最妙的是并不往死里甜,很好吃的,是我常备的休闲食品叔请尝一尝吧~ 老妖精点点头,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品了一下,赞道:“果然不错,只可惜小女娃还吃不得。”目光转向纱幔,满眼慈爱。 幔帐后妈抱着婴儿轻轻拍着,哼着不知名的儿歌约是喂完了奶,正在消食,流云在旁边转来转去围观。 “大叔,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啊?难道抱回蝴蝶谷养着?” 他手捋银丝笑:“我正有此意。” 记得小玄也是出生不久被老妖精带回谷的,想来他有些育儿经验孩子孤苦无依,跟着老妖精学些本事起码以后不会被欺负,也没准长大后成为一代侠女、宗师、奇人什么的,所以这也是个不错的人生选择吧,我正想着,就听他说道:“小姑娘人大心大,不肯留在谷里陪我是我自行养一个罢……” 我震撼抬头,口呆地看他和蔼可亲的微笑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摸了摸我的脸:“日后也生的这般美貌才好。”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成计划?? …… 老妖把我的震惊尽收眼底大笑,两条眉毛斜斜飞起,鬓边银丝一抖一抖的,忽然想起这会吵了婴儿,便收了笑声,一转身坐到窗前的圈椅里,对我道:“此女娃尚未取名儿,不如你与她取一个?” “咦,要取名吗?呵呵,这是大事,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走到另一张圈椅里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脑中回忆着曾看到过的起名原则,“好象规矩很多的,比如要根据她的生辰八字,五行缺什么补什么,字本身也有吉凶,不能选个凶字,对了,还要看笔画数,这个很重要,是决定运势的……” 老妖精不耐烦地打断我,“何要这许多麻烦!我向来不想这些!小玄、小素便是我取的名,取‘玄’字缘于得他之时正见一只鸦儿,取‘素’字是因拣到小素那日天降大雪!”汗,真相果然惨烈,不知那两人是否知道?忽然老妖精指着几上白瓷碟儿里的莲蓉酥道:“便以此物为名罢,单字一个‘蓉’字便了!原本‘莲’字也是不错的,只是合上她的姓氏,谐音却是一味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苦药……” “苦药?她姓什么?” 老妖精拿起一块莲蓉酥,慢条斯理地吃下,悠悠道:“她家在陈州黄家村,全村上下自然都是姓黄的人家……” ……啊?!!!!! 老妖精自顾得意着,“蓉,蓉儿,好名儿!好名儿啊!” 汗,那个,我要不要告诉他,以后要当心姓郭的小子呢?咳咳…… …… …… 雨整整下了一天,掌灯时分,我正在书房里看志怪小说,就听门上一声“恭迎圣驾”,居然下雨天他还会出现?我放下书迎到厅里,当真是荣哥,我一边帮他脱去油衣,一边甜蜜地怨他,“下着雨还过来,万一着凉怎么办。 他微笑不语,眼波明亮地在我身上扫过,在我顶额外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瞬被我敏感地察觉到,我把油衣递给碧溪拿去挂了,询问着看他。 他拉起我的手走进书房,一抖石青团领的襟摆,在椅子上坐下,望着我头顶髻道:“她果然把这簪子给了你。” 簪子?我今天戴的是哪支簪子?从髻上拔下一看,凤凰穿云造型的玉簪,顶端一颗大珠,在点着灯烛的房间里柔柔着光。 这不是符皇后给我的那只簪子吗,早上居然稀里糊涂地把它簪上了。 “这原是前朝宫中之物,”他道,“多年来一直是先后(圣穆皇后,柴荣的姑母)随身之物,先后辞世之后,先皇便以此物聊慰思念,待先皇病危时又传给了她……因此上,若说这东西乃是我大周历代皇后之物也为过,如今,她又给了你……” 诶?在淮南时我只觉得这簪子很实用,夜里照明比手电筒方便,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来历…… 符皇后居然把它给了我…… 我虽然一贯很欣赏符皇后,但这毕竟是个比较尴尬的话题,所以我很少主动说起她,而荣哥想来知道我的心思,也很少在我面前提及…… 忽然有些惭愧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气啊…… 记得有刻薄男士说过:女人如果幸运,没有可以竞争的情敌,她们往往会和老公/男友的前女友较劲…… 可是,和已经死了的人较劲,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想通这节,豁然开朗我故意把簪子塞在他手里,挑眉开玩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啦!” 他捉住我,把簪子插回我头上,假装板了面孔,“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相对莞尔。 “对了荣哥哥,我问老妖精了!嘻嘻说你身体很健康哦!”白天在东院缠了老妖精半天,问他荣哥的身体状况,本来我还想只是在王朴家见了一面,他未必看的清楚,结果被他鄙视,说只要看一眼便可一目了然则如何称得上医仙云云,我追问再三到他揶揄我 念着情哥哥,才红着脸收了话头。 连老妖精都做这评估可见他身体很好啊是,史书记载又如何解释?我冥思苦想终想到“蝴蝶效应”,才算释然。 他微微一笑,在我耳边低声道:“莫忘了那日在后园,你应了我甚么……” 垂头不语,两鬓绯红。 片刻之后,就听他道:“过些时日,我欲统兵北伐。” 北伐?对了,是该北伐的时候了,不过……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对这两个字,我仍是习惯性的敏感…… “前年我南征时,北汉刘钧为得便,乘虚兵,袭我州,虽为我将士击退,终究是狼子野心!北汉跳梁,全仗辽人为助,先攻辽方为釜底抽薪之法。此番淮南已定,我军又养兵多日,正当平定北地”他顿了顿,又道:“且幽云十六州自石敬~小儿割与番邦,久已不归我中原,其地形胜,实为战略要地,辽人长在骑兵,得幽云地利,南下可一马平川,我必当取之,据其塞险,进可攻,退可守,方为长久之计,否则中原永无宁日矣!” 道理我明白,只是…… 我倚在他怀里,半晌,轻道:“荣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颊上热,他亲亲我,嗯了一声,“只是委屈了你……”忽又低低一笑,附在我耳边道:“在军中倒也有些好处,日日夜夜都可见到……” …… …… 显德年三月,荣哥命宣徽南苑使吴延祚权东京留守,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其余众将,各领马步诸军,大小战船,驰赴沧州,荣哥亲率禁军为后应。 上次南征,王朴为东京留,不仅粮草军需督办及时,甚至还有余力增修城墙,扩展街道,京师被治理得井然肃如。如果说《平边策》体现的是他在军事方面的敏锐眼光,留守汴京则展现了他在内政方面的出色才干,所以原本他才是留守京师的最佳人选,只不过倒底是“死”过一次,荣哥特别恩恤他在家中休养,这回留守的操心活儿就给了别人。 我请老妖精帮忙留意王朴的身体,最好时常去看看他。其实我本来想请老妖精随军做御医的,看他那不耐俗务的样子只得作罢,何况他现在是职业“奶爸”……也多亏有了这个借口,我才得以把他留在府里----在京里育儿多少比山谷里方便些,就是奶妈也好找呀。 老妖精,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住的。 小荼就不要指望了,最近总是神龙见尾不见,想是忙着骚扰杜折磨王棠呢。还得说我家小弥贴心,被我蛊惑得做了军医,因为我跟他说有很多试药的机会…… 总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是吧? 我毕竟做不到百分之百放心。 …… …… 显德六年三月甲戌。 晴辉暖翠,碧天如洗,荣哥誓师,祭旗,率大军御驾亲征。 我一身箭袖男装,骑了匹踏雪胭脂兽,随在他身旁。偷眼看他,只见他头顶黄金凤翅帅字盔,身披黄金帅字甲,跨下一匹追风墨雕透骨龙,得胜钩鸟式环上挂着他的冷艳锯,浸了万丈骄阳,当真是威风凛凛,雄姿英! 比阳光更炫目的男人。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 行军路上,自有先锋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一路北进,这一日行到一处所在,大军扎下人马,埋锅造饭,我跟丁寻一打听,此处正属澶州所辖。 我独自坐在寝帐里,等荣哥巡营回来。 关于我不可避免、不可抗力、“不可不戒”地和荣哥住在同一个帐篷里的事实,我已经很淡定了……倒是小弥震惊得不行,居然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住一起……害我只好很狼外婆地说让他单住全为方便他配药,算是单独的工作间,旁人不许随便进去,他想了想,勉强转阴为晴。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四方八野飘散着野花的味道,空气都是香甜的,不过毕竟是行军用兵,不比在京中大宅子里,所以我没舍得让碧溪流云跟着,尽管她们强烈要求。 帐帘一挑,荣哥迈步进来。 他走到我跟前,抱臂于胸,居高临下看看我,似笑非笑道:“有话对我说?” 呃,有那么明显吗?我讪讪笑,“荣哥哥你越来越聪明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尽管偷偷溜出营去也是个办法,但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才算光明磊落……” 他插嘴,“你溜不出去。” ……讨厌,有必要说这么直白吗,我咳一声,顽强道:“你知道的,我有个喜欢的妹妹住在澶州,这些年因为某些原因没什么来往,但我一直在心里记挂着她呢,这回都到门口了,不去看看她似乎说不过去吧……荣哥哥,你说是不是呀?”眨眼眨眼。 他摸摸下巴,盯着我,没说话。 注释: (1)赵合德明的时尚pose。《赵飞燕外传》:“合德新沐,膏九曲沉水香,为卷,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 玄青五 第29章 风引漏声过枕上 嗯?这神色,这肢体语言…… “荣哥哥,时至今日,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凝眸望进他的眼睛,他迎上我的目光,眼波微微一动。 对视片刻,他缓缓道:“你可是要我与你同去?” “当然不是!为这种事让主帅擅离大营,未免太把行军打仗当儿戏了,我还不至于提这种不合理要求吧!不过我知道你是绝对不肯让我一个人去的,所以我英明决定带上丁寻,嘿嘿,这样你总可以放心?” 看他仍没表态,我轻咬下唇,略一犹豫,还是投下最有说服力的一只砝码,“放心,‘他’……不在澶州……” 在京城时,我除老妖精打听荣哥的健康状况,其实还细问了李归鸿的情况,据老妖精讲,李归鸿所中的毒已尽数拔出,外伤更是早就愈合,但老女人的病情还是不容乐观,时好时坏,所以他留在蝴蝶谷里,和小素一起照顾老女人…… 这事我从老妖精口里得,但一直没和荣哥说起,这是我们之间比谈论符皇后更禁忌的话题…… 而这回却是得不提及了,无论荣哥是不是知道----以我的感觉,很多事都瞒不过他,他嘴里不说未必心里不清楚,我想,身为皇上,就算有自己的暗探细作谍报系统也不足为奇,但他总是宽容对我,包容我的很多小动作,只要我闹得不是太过分……所以这件事,他未必不知情,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知道李归鸿不在澶州,我要让他相信,我真的只是去看青鸾! 他的眼波在我脸上缓盘,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对望良久,他终于开口字带着沉缓的力道,“着丁寻多带上几人……” “荣哥你真好!!”我笑着跳上前,踮起脚尖,在他右边脸颊上奖励一个轻吻,他一僵,一把揽住我的腰,截住我的后退的步伐,大手托在我头后个热吻重重压上我的唇…… 唔……被逆袭…… …… 我软软贴地胸膛。倾听他比平时略快些地心跳。 “你可要去么?”他把我圈在怀里巴蹭蹭我地鬓。轻柔耳语。 诶?我猛抬头。圆睁了眼睛刚要质问。他已摇头苦笑道:“君无戏言……”一顿。又道“还是我与你同去方才稳便……” “喂。荣哥哥不会是担心丁寻看不住我吧?虽然那家伙既别扭又别扭还别扭。不过盯住我应该是绰绰有余地!” 他失笑,“罢了罢了,丫头这般贫嘴,”看看我身上问道:“可要与你找件夜行衣靠?” “不用吧,”我低头瞧瞧身上的青绢箭袖“我光明正大的拜访朋友,打扮那么诡异干什么又不是去偷东西……” 他点点头,“这时节宝相寺的梅花已然谢了……” “啊!不可以当面揭人短!我器量很窄的,当心我恼羞成怒咬你!” 他眼波一亮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说“尽管放马过来”,我笑,加力抱了他一下,放开手臂,“你乖乖等我回来哦,我先去找丁寻了。”奸计得逞,大功告成,嘻嘻。 他拖住我的手,吐口气,道:“须得让他再带几人。” …… …… 烟里钟鼓,正是黄昏。 故地重游,仍是旧时街巷,一路看来,似乎城市格局、主要建筑都没什么变化,只有原本是软香阁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气派的食肆,店门前高搭着彩楼欢门(1),斜挑出一支间色酒旗,上书“新酒”字样。这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生意相对清闲些,杈子栏杆内隐约有跑堂在擦抹水牌,一个小伙计捧了只青~大海碗,小心翼翼走出店来,碗里的麻菇丝笋燥子汤饼冒着尖儿,膘浇燥子的香气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是要送外卖给左近的客人。 头顶,两只春燕低掠而过,翻转间,露出粉白的腹部细羽,啾啾唱着投向屋檐下的小巢。 不远处,一根高杆立在暮色里,飞鸟形“五两”(2)向着西北方向展翅欲飞。 今日又是东风。 不觉放慢了脚步。 原以为会永远住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呢…… 一声低唤打散我的思绪,“水小姐,”身后丁寻压低了声音,“还请紧行几步,莫要让圣上久候,我等早回复命才是!” 回头看他,他冷着脸,眼里隐忍了许多内容。对了,他是知情的,看他的神色,倒象是在为荣哥打抱不平。 这厮一贯如此,对他敬爱的荣哥赤胆忠心,悉心崇拜,自然容不得旁人对荣哥有半点“怠慢”、“不公”,想是他碍于身份不好指摘我,不过腹诽定然是免不了的,难为他一直辛苦忍着。 我斜睨他一眼,轻轻一笑,继续前行。 人偶尔会被往昔抓住,但往事终究只是往事,就如一件精美易碎的小小珍玩,想起时拿出来略作拂拭,而后依旧收起。 如此,也就是了。 …… 掌灯时分,我们一行人来到李家门前,还没上前叫门就听“吱呀”一声响,门分左右,一个罗帽直的家人从金柱大门里出来,手里拿了根燃着的~秸秆,取下门两只戳灯,把灯笼里的蜡烛点着了又挂回原 拂过,戳灯微微摇摆,灯里一把柔和的暖光,衬一个浓墨的“李”字。 依稀是旧时的老门房,只是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姓,只好上前含糊打招呼,“老人家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久违了!” 那家人闻听一愣,回身细细看了看我,惊呼道:“莫不是表小姐?!李贵给您见礼!”抢步过来拜下去。 我虚扶一把,“无须多礼。”随他走进院子,忽听旁边有人叫:“表小姐?!”一个人噔噔噔跑过来,扑身拜倒,正是李归鸿的:“好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精神,身体还挺好的?”貌似骨架宽了些,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样。 “托您的福幅身子板倒还结实。”他呵呵笑着,引我到厅上,一边叫人去请管家,一边张罗着上茶,又把我往主位上让,我笑笑,还是坐了客位,丁寻他们站在我身后墨垂手立在边上。 我问道:“府里上下还都好?青鸾好吗?我来看看她。” 朱墨一呆,眼眨巴眨巴“是了,表小姐还不知道呢,好教您得知,小姐大前年已出阁了……” “诶?!出阁了?!嫁了谁??” 他咧嘴一笑,“正是西城台街张府的张二公子!” “张知?!”看他点头抚掌笑,“太好了!!这才是天随人愿!天作之合啊!” “可说呢!”朱笑得合不拢嘴“张家大相公在京里做官,张家是本城大户,张二公子又素与咱家公子交好,对咱家小姐也是爱慕已久,这门亲事做得当真是好!且说小姐出阁那日的风光,啧啧州城里谁人不赞!” 我笑,鸾一定很开心“对了,你说是在大前年?” “回表小姐是大前年,那几年少爷不在家中只有小姐,偏生那些日子小姐贵体还……” 对啊,忘了这个,我忙问道:“青鸾的病大好了?” “好了!全好了!”朱墨笑答,“只是小姐改了性子,文静得紧,亏得张公子时时过来照应,不过毕竟不甚便宜,后来多亏洛阳来了位姨太太帮忙料理,这府里才又妥当起来。且说这桩喜事,之前张家催了好几回小姐都没应,小姐那柔顺的性儿这事上倒有主意,就想等着少爷和表小姐回来再行礼呢!只是拖得忒久,张家焦急不说,便是姨太太、洛阳的外祖老太太也心急,总算那年六七月间少爷回来了一趟,咱两家便赶着这个空儿把大礼行了,那一年,小人记得,正是显德三年。” 哦,原来如此…… “青鸾如今是住在张家吧,现在这府里是谁主事?洛阳的姨太太?” “自小姐出阁姨太太就回转洛阳了,如今府里留的都是老成旧人,日常是安叔打点事务。” 我点头,问明了张知谨没有搬家,便笑道:“辛苦你们了,你家少爷忙完俗务就会回来……我这就去张家看看青鸾。” 才站起身,忽然门帘一挑,一个穿青色半臂的丫鬟捧了只朱漆茶盘进来,见我要往外面走,咦了一声,疾走上前,道:“表小姐,您这……莫不是要走?” 圆圆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是小澜,当初我刚穿过来病了好一阵,多亏她精心服侍,所以比旁人更熟识些,看她容貌比过去成熟了几分,已作了妇人妆扮。 小澜见我盯着她的式,脸微微红了红,献茶道:“表小姐请用茶。” 我坐回椅上,接了茶盏,啜一口,笑问,“你的喜事我还不知道呢,你这是……” 旁边朱墨接话,“好教您得知,少爷做主,已把她配给小的做了浑家。”满脸幸福的傻笑,小澜瞥他一眼,含笑垂了头。 “呀,恭喜恭喜!”似乎小两口感情不错,我放下茶盏,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可以做贺礼的东西,就这只镯子吧,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不待她推让,捉过她的手给她戴上。 不提那两口儿谢赏,一时执事的管家过来拜见,又略说了几句,我想着太晚不方便去张府拜访,告辞又被他们苦留,着实费了些口舌才得出来。 …… 凭着记忆来到金台街,老远就见张家门前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府门大开,家丁进进出出颇为热闹。 暗笑,张知谨的公子哥儿性子不改,还是好排场好热闹的,瞧这架势大约是在办酒筵?正要迈步往门前去,忽然丁寻一抬手拦住我,“且慢过去!我这些人的模样有些古怪!” 我在灯影里站住,细细看去,一个个仆人步履匆匆,面有焦急之色…… 猛听得马蹄声响,张知谨一袭玉色居家燕服,拉了匹青花骢大步出来,两个家丁追在后面苦苦劝着“少爷少爷,都这时候了,您就是出得去城,怕是一会儿也要被关在外头……” 张知谨板着脸,不说话,搬鞍蹬,飞身上马,一个家丁手疾眼快把扯住缰绳,急道:“少夫人……”忽又压低了声音。 少夫人?!! 我忙运起内功去听听那家丁低声道:“……只说是看影厮象,并不很真切,少夫人又岂会去那 地方……只怕是荒信罢,咱们已散出人去找,若是来了您却不在……” 张知谨也不答话,手里马鞭挟着风声高高扬起得那家丁赶紧松了手,踉跄退了两步,这一挥却是虚式,就见张知谨左手一提缰绳,镫子一磕马腹,青花骢绝尘而去! 门前几个家丁怔怔呆有一老家人从门里跑出来,冲几个人骂道:“呆作甚!还不赶紧跟上去!!”那几个人如梦初醒哄进院牵马,向着张知谨去的方向打马去追老家人兀自在后面大喊:“若是当真赶不回来,你等便与少爷投去南城外冯公子庄上且借个宿头!!” 我一提气,跃上屋顶,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跑下去,丁寻几人也不多话,只紧跟在我身后。 夜里澶州城屋顶的格局我再熟悉不过,抄近道跑到南城门附近,远远望见张知谨的马从城门缝里飞驰而出,而后城门闭合,正把后面的几个家丁拦下,我顾不上听那几人吵吵嚷嚷和门军交涉,寻到一处僻静的城墙根下,侧耳听听,拔身跃起,脚尖在墙头箭垛上一点,又从另一头跳下,张目四望,丁寻手一指,“那边!”多亏张知谨穿了浅色衣衫,夜里颇为醒目,此时,他骑着青花骢已跑出好远了。 我们施展轻功在后面,就见他先是顺着官道,而后逶迤奔上小径,又驰马许久,耳中轰隆隆涛声大作,竟是一路到了黄河边! 张知谨策马捋着河岸跑,出一段路,忽听他高喊:“青鸾!青鸾!叫我好找!你在那险要的所在做什么?!快快下来!!”打马从一座土岗的缓坡上去,隐隐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莫要过来!!你若过来我便跳下去!!” 凝目远眺,沉的夜色里,一个女子立在临河的土岗顶上,她素白的裙子在风里旗幡般招展,一头乌四下飞散,已乱的不成样子,清冷的月色映上她苍白的面孔,可不正是青鸾!! 我疾跑几步,待要跟过,忽觉衣袖被人拉了一把,扭头看,正是丁寻,心里一动,真是关心则乱,他提醒的是,我放慢脚步,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 张知猛扯缰绳,青花骢一声长嘶,人立站起,待四蹄着地,哒哒地踏着圈儿,他在马上望着青鸾吼道:“好端端的做什么!!你不知我……我心急如焚……” 土岗上青嘤嘤哭着,“慎郎,我对不住你,来世我再嫁你罢!” 张知急道:“你浑说什么!!有甚不顺心你只管与我说!下人若有忤逆你只管责罚!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这是为了甚么!!想你我成亲以来万般恩爱,脸都不曾红过一回!爹娘兄嫂全在京中,并未有人与你为难,你缘何寻起短见!!” 青鸾哽咽道:“你、你莫要再说……我……我……已记起来了……” “记起甚么??” “我今日又头疼了,狠狠疼了一回,忽然就都记起来了……当年,我追你出来,后来遇到强人……我全都记起来了!!!”她放声大哭,“你何须娶我!那事又怨不得你,是我命苦罢了!!你纵是与我哥交好也无须娶我这等污秽的女子……” “我娶你是因我心里有你!!”张知谨怒声截断她,“我想要你做我娘子!!与旁的有甚么相干!!你,你把我们起的誓都忘了不成?!!” 青鸾一怔,低声吟道:“‘海干石烂,双飞双死’……”似是动摇了一瞬,却又坚定摇头道:“日后,定有清白的好女子做你娘子,我却是没有面目再活于世上!慎郎,你的情意我永不相忘!来世我仍投胎成女儿身,投个清清白白的身子还你今世之情!!”说着踉跄着就往河边挪。 “旁人我不要!!谁也不要!!!”张知谨急的大吼,跨下马踢踢踏踏地向土岗上走忽地拔高了声音,“青鸾!娘子!你便不为我,难道也为我们的孩儿么?!!!” 青鸾步子一顿,颤颤抖着,抬手抚上小腹,半晌泣道:“日后,日后定有旁的女子为你生儿育女……” “我不要!!任是谁,公主天仙,美的丑的只要你!!我、我只要你给我生儿子!!!” 青鸾双手掩面,嚎啕大哭,张知谨瞅准空子,飞身跃起,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来覆去重复着,“我只要你给我生儿子只要你给我生儿子……”声音也带了哭腔。 土岗上两条人影紧紧叠在一起,抱头痛哭,哭了一会,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张知谨一弯腰抄起青鸾的腿弯,把她横抱起两步小心放在马上,自己骑在后面圈住她开缰绳慢慢往回走,晚风送来青鸾的声音“你怎知是儿子……若不是儿子……” 张知谨道:“那也无妨,再生便是!不如们这就去生十个八个来……” 青鸾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就听到张知谨的笑声,渐远渐淡,散在风里。 我仰面向天,让夜风吹干眼角水迹。 看苍穹,正是玉宇无尘,银河泻影,云峰缺处涌冰轮。 …… …… 回到大营,荣哥正秉烛夜读,见我进帐便搁了书,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 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 …… 月淡风细,没点蜡烛的帐子里一片幽暗,漏声细碎,穿插着巡营士卒的脚步声。我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帐篷顶,脑中一幕幕闪回的都是当初结识青鸾和张知谨的记忆片段。 在这个时刻,我忽然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相爱的人在一起…… 转了脸去看荣哥,他静静躺在帐子那端的大床上,呼吸均匀,想是已进入梦乡。 回忆,轰轰烈烈,不可抵挡---- 在那个初冬的夜,我因为和张知谨打赌,去澶州宝相寺偷梅花,于是和荣哥初遇; 在那个仲春的黎明,我从州软香阁的窗子跳出来,落进荣哥的马车,那是二次相见; 随他进京,养,开店,他包容我全部的任性和古怪,为我撑出一片安然的天空; 而后我离开他,回到澶,却又阴差阳错再次回到他身边,在我最沉沦时,有他静静陪伴…… 被老人带走,辗转到了淮南战场,经历了生死相依,两人的心靠得更近…… 挣扎总是的,当我后知后觉地现已经爱上了他…… 醒悟,其实我已经在爱的路上走了许久许久…… 得到他的爱,何其幸也。 他的深情,醇厚而坚毅,内敛而炽烈,他有可以融化世上任何女人的漏*点,却每每为我套上理智的笼辔…… 从不强求,没有索取,永远只是默默付出,坚韧等待…… …… 深呼吸,我抹去眼角泪珠,痴痴凝望他隽朗的侧影,并不需要很久做决定,我轻轻坐起身,赤足走到他的床边,俯视他安静的睡容,聆听他悠缓的呼吸,忽然忘了言语。 他仍是闭着眼,只低声问道:“丫头,睡不着?” “嗯,荣哥哥,我……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猛然睁眼,凤目里掠过一丝诧色,随即笑了,他向床里挪挪身子,一只手臂在床上平平伸开,另一手掀开被子角。 我悄声躺下,头枕在他臂上,他揽住我,给我盖好被子,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低声道:“莫想许多心事便容易睡了。”说着在我的额角上轻轻一吻,含笑合上眼。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 他的身上是这样温暖,他的怀抱是这样安全,他的呼吸,细细拂过我的耳畔…… 心扑通扑通大跳,我仰面躺了片刻,侧身抱住他。 他唇角弧度更深。 心要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紧张得无法呼吸!我轻咬下唇,略略支起身子,在他惊讶的注视中,一点点靠过去,直到他颊上的肌肤与我的唇相碰…… 忽然天旋地转,他一翻身压住我,双肘支在我身侧,圈我在他身下狭小的空间,他大张了凤目,滚烫的烈焰喷涌在他眼底,喑哑的声音透出他最后的克制,他紧紧盯住我,一字一字道:“丫头,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不做声,只是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起头,以我的嘴唇轻轻触碰他的唇…… 这是我的回答。 …… 注释: (1)酒楼食店以五彩装饰的门面。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楼》:“凡京师酒店,门皆缚彩楼欢门。” (2)古代的测风器。鸡毛五两或八两系于高竿顶上,籍以观测风向、风力。 《清明上河图》上有具体形象,欢门是造型奇异的高大架子,五两是个鸟型风向标,不妨对照着看。 玄青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