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督军做老婆》 第0章 穿越了 “啊呀,头好疼,真的好疼……” 徐野从无尽的黑暗中幽幽醒来,只觉得脑子里就像是有几万把刀叉在使劲搅动,那个疼啊,让他都觉得奇怪,自己的脑袋怎么还没有爆裂开来?不仅头疼欲裂,眼皮也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根本就无法睁开。 “啊呀,你终于醒了?”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徐野的耳朵里。 旋即一股凉凉的液体滴到了徐野干裂的嘴唇上,接着又润进了火烧火燎般的喉咙里,徐野忽然觉得脑袋不像刚才那般疼痛了,然后定了定神,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视野的却是一方梦幻般的、令他怎么都无法想象的美丽娇靥! 漫画人物般晶莹剔透的瓜子脸轮廓,漫画人物般美奂美仑的大眼睛,天上星辰般明亮的梦幻双眸,还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小嘴,一时间,徐野竟是看得痴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清纯美貌的女子,那些以美貌而著称的影视明星,在镁光灯下出镜都大有不如,历史上的祸水红颜陈圆圆,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那女子的娇靥上有着淡淡的红晕,玉唇上也残留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看这情状,这女子刚才似乎就是用自己的小嘴往徐野嘴里度了几口水泉山。 徐野目瞪口呆之际,那女子却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角,问道:“头还疼么?” 一时间,徐野直怀疑自个身在梦中,在他想来,也只有在梦中,自个才有机会与如此佳人如此相对,若是在现实中,怕是连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罢? 因为视线为女子的衣袖所阻,徐野这才发现,女子上身穿着一袭朴素的湖蓝色布袄,袖口才堪堪过肘,喇叭状的衣袖下,露出一只雪白的皓腕,手腕上还戴着一只血色玉镯,徐野对玉石没多少研究,却也看得出来,这只镯子绝非凡品。 徐野再低头看时,又发现那女子的下半身穿着一袭黑色短裙,裙裾才堪堪过膝,因为跪坐着的缘故,充满女性柔美的臀股曲线下,一双精致的小腿却是整个露了出来,小腿上穿着白色的长筒布袜,脚上穿的也是朴素至极的布鞋。 这服饰风格?似乎像是清末民初的女学生装? “哎,你好点没有?”徐野正失神时,女子又问了句。 “呃,好,好多了。”徐野恍然惊醒,使劲地咬了咬舌,只觉疼入骨髓,而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随之消散,原来这一切居然都是真实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个不是在参加起点的作者年会,又从黄山的悬崖上摔下来了吗? 没有摔死也就罢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离奇的是,面前又怎么会出现这么个美丽得不像话的女人? 一起跟团出发的起点女编辑中间,好像没这么个美貌女子啊? “那个,请问?”徐野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小姐你是起点的吗?” “起点?”女子漂亮的柳叶眉微微一蹙,旋即摇头道,“不是,我是榆林的。” “榆林?”徐野挠了挠头,又问道,“那个,小姐是你救的我么?谢谢了哦。” “我就给你找了点水泉山,不算什么的。”那女子雪白的娇靥又是微微一红,旋即又说道,“不过,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这次要不是你把我从土匪窝里救出来,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那些土匪也真是可恶,回头我一定让爹爹派兵把他们给剿了。” “啊,土匪!?”徐野闻言顿时大吃一惊,黄山闹土匪了?还派兵围剿!? 不过,这女子刚才居然说自己从土匪窝里把她给救了,这是咋回事?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这档子事了呢?徐野正满头雾水时,一股冰凉的质感忽然从右手手心传来,低头看时,却吃惊地发现右手手心居然紧紧握着一枝二十响的驳壳枪! 没错,就是驳壳枪,又称镜面匣子,机头都已经打开了! 作为一名在起点驻站的网络写手,徐野平时写的都是历史战争类小说,对于近代枪械还是略知一二的,诸如驳壳枪这样的“名枪”自然是一眼就能辩认出来,可是,这玩意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摔个崖怎么摔出一把镜面匣子来了? 不对,不仅摔出了把镜面匣子,还摔出了个大美女! 吃惊之下,徐野赶紧像触电般扔掉了手中的镜面匣子。 这猛然一动,整个身板顿时就像要散架了似的,痛彻骨髓,徐野忍不住就呻吟了一声,不过,这一吃痛却让徐野又发现了另一桩怪事,他坠崖时,身上明明穿着休闲装,可这会身上穿的居然是一套不知道什么面料做的西装!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小树林里忽然钻出了两个汉子。 徐野闻声抬头,立时与前面那个汉子打了个照面,却吃惊地发现,那居然是个奇装异物的壮汉,对襟短褂,灯笼裤,布鞋,腰间围着四指宽的熟牛皮带,上面插着一排明晃晃的柳叶飞镖,尤其是脑门秃秃,脖子上还盘着两圈辫子! 入娘贼,这厮怎么一副前清装扮?拍戏演电影么!? 那两个壮汉却是如同见了鬼般大叫一声,旋即连滚带爬缩回了小树林里,那模样,竟是怕极了徐野似的,不稍时,小树林里便响起了“嗵”“嗵”两声铳响,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出老远,估计好几里外都能清楚地听到。 那美貌女子就急了,向徐野说道:“刚才那两个土匪已经示警了,他们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赶到的,你又受了伤,走动不得,这可怎么办?” “小姐,刚才,刚才那两个真是土匪?”徐野却有些不信。 别是自己遇上个傻妞,把人家在拍戏的剧组当成土匪了吧? 女子急道:“这深山老林子里连个猎户都没有,他们不是土匪还能是什么人?你忘了,不到半个时辰前,就是这群土匪把咱们两个逼下悬崖的呢,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身手好,只怕咱们两个都已经摔成肉泥了。” “呃,是么?”徐野嘴上应着,心里却道,这都哪跟哪啊? 这时候,返身躲进小树林的那两个壮汉似乎也发现徐野受了重伤,居然又麻着肚子贴着地面从草丛里探出半颗脑袋来,直往这边张望,一个说:“九哥,这小子看样子是受了重伤了,估计都快躺了(死了)。” “那也不能大意。”另一个道,“这厮手里有家伙,管儿又直(枪法准)。” “那就再等等,等大当家的带着弟兄们赶到了,看他还往哪里跑?嘿嘿,等逮住了,非得让他尝尝‘刷洗’的滋味。” 刷洗!?徐野顿时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 这可是明太祖朱元璋发明的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眼前这两个壮汉既便是什么剧组的演职人员,那也用不着跟徐野说这些狠话吧?需知徐野却不是剧组的人员,难不成,难不成这两个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可他们这装束…… 倏忽之间,一些破碎凌乱的记忆片断开始缓缓涌入他的脑海。 这种感觉很诡异,徐野忽然间“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徐野忽然间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当下回头问那女子道:“小姐,今年是2011年吧?” “2011年!?”女子美丽的樱桃小嘴霎时张成了o形,好半晌才道,“不是,今年是光绪31年,如果按西洋历算的话,应该是1905年。” “啥?光,光绪31年!?”徐野闻言顿时石化。 入娘贼,这可真是夜路走多撞上鬼了,写啊写的居然把自个写穿越了! 可是,穿越就穿越吧,怎么就穿越到了史上最黑暗最无能的清王朝了呢? 别人一穿越不是大唐盛世,就是强汉之时,再不济穿越到大宋或者大明也行啊,这穿越到史上最窝囊的清朝当奴才,可也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徐野暂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当下徐野再顾不得浑身酸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在那女子的搀扶下走了没两步,忽又回头抄起了那把被他扔在一边的二十响驳壳枪,就在这时候,徐野的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藏在草丛里的那两个壮汉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鸟铳。 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徐野兜手就是“叭”“叭”两枪。 藏在草丛里的那两个壮汉应声后倒,却都是眉心中弹,徐野回头看得真切,整个人顿时再度石化,初次杀人的不适感倒在其次,关键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个的枪法怎么就如此之精准?不带瞄准,三五十米外连开两枪,居然都是正中眉心! 远处忽然响起了呼喝声,似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显然是被枪声所惊动。 “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美貌女子再次上前搀住了徐野,徐野点点头,当下在女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山谷的另一端。 一边走,徐野一边问道:“姑娘,还没请问,芳名怎么称呼?” “我姓王,叫王雨薇。”美貌女子亮若星辰般的双眸紧盯着徐野的脸庞,反问道,“公子你呢?” “我?”徐野闻言茫然,是啊,他现在姓什么?叫什么?又是哪里人氏? 第01章 提亲 光绪末年的清王朝,已然是四面漏气,处处透出衰败之象。 不过,关中大地的商贸业却是兴旺依旧,并没有因为清王朝的衰败而稍露颓势。 尤其是泾阳、三原两县,凭借泾水、渭水河运之便利,一举超越西安成了关中的商业贸易中心,其中泾阳县却是关中的茶叶之都,每年都有六百多万斤川茶、湖茶以及陕南茶叶运至泾阳,然后在这里焙制压封成“泾砖”,再转销蒙藏各地。 而林家,就是泾阳县最大的茶商,每年光是替林家制茶的人工就多达上千人! 林老爷子林中秀已经年过六旬,早年间丧妻,却因爱妻至深竟至今未再续弦,膝下只有一女,取名月婵,年方双十,尚未嫁人。 这林月婵由于自幼丧母,失了管教,加之林中秀中年得女,又对她宠溺极盛,因此养成了一身的刁蛮习气,打小就不喜女红,却喜欢跟野孩子一起顽闹,后来更从无名庵无名师太那里习得一身好武艺,是个远近闻名的泼辣子,等闲人等根本不敢招惹。 这会,林月婵正带着十几个丫鬟武师,个个劲装短打,正在街上纵马飞奔。 现在秋高气爽,东郊原上的野兔都是溜肥溜肥的,正是打猎的好时候,林月婵一大早就全副武装出了门,带着丫鬟武师役直奔东郊而来。 林月婵策马堪堪冲过东牌楼,忽然发现对面街上缓缓行来两骑,前面那骑也就罢了,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不怎么起眼,可后面那骑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林月婵只看了一眼就觉着有些眼晕,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俊逸的后生。 尤其新鲜的是,那后生居然剪了辫子,穿着洋服,多半是个洋学生。 林月婵老早就听说过洋学生的存在了,也听说有不少洋学生在南方闹什么革命,只是没见过,今天头一回见还真觉着有些新鲜,双方堪堪交错而过,林月婵便向身边的武师使了个眼色,那武师会意,当即勒马回头追了下去。 ##################### 清晨的大街上行人廖落,徐野正跟在大哥西门牧牛身后,控马缓缓而行。 尽管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好几个月了,渐渐的也适应新身份了,可徐野却还是跟做梦似的,他原本只是21世纪的一介写手,靠着在网上写穿越小说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结果自己却稀里糊涂地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史上最黑暗的清朝! 望着前面马背上留着辫子的背影,徐野不觉叹了口气。 如今的徐野却是三原县西门世家的二少爷西门牧马,一个三年多前因为杀人夺马而被迫留洋,又在几个月前刚刚“学成归来”的洋学生,也就是回陕西的途中,在秦岭山中遭了意外,再“苏醒”时却已经是徐野的灵魂了。 西门世家在三原县也是有名的巨商大贾,不过现如今却是遭了大难了。 老爷子西门守成在乌梁海做皮毛霸盘失了手,欠下了一笔巨额债务不说,人也失陷在了乌梁海,当地的蒙古牧民放出话来,若不还清欠银就绝不放人,与西门氏有生意往来的各路债主得知消息后,便纷纷上门催讨欠银,眼看着西门世家就要家道败落了。 老大西门牧牛就动起了联姻的念头,正好西门老二留洋归来,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又打听得泾阳大茶商林老爷子有个刁蛮女儿尚未嫁人,便寻思着上门来提亲,指着两家要是能结成姻亲,林老爷子就断然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西门氏败落的道理。 西门大少走着忽然回头喊道:“我说老二,你就不能快点?” 二少苦着脸道:“大哥,我真的肚子疼,你就别催我了好不?” “胡说,早上刚出门时还好好的,这会怎么就肚子疼了?”见二少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少的语气便又缓和了下来,又语含哀求地说道,“二弟,算是大哥求你了,好吗?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爹他老人家在乌梁海受风沙之苦吧?” 说此一顿,大少又道:“不过大哥答应你,若是你实在瞧不上林家小姐,这门亲事便就罢了,怎么样?” “真的?”二少喜道,“大哥,那咱们回吧,我瞧不上林家小姐。” “你个臭小子,找打不是?”大少闻言微怒,扬起马鞭作势欲打。 就在这时候,一骑快马从大少身边飞驰而过,马背上的劲装骑士一记苍龙探爪,抢起大少背上的包袱就跑,大少顿时急了,叫声老二快追,自己便策马追了上去,这包袱里装着二少的庚帖,这庚帖要是丢了,还提哪门子亲? 二少却不为所动,庚帖丢了才好呢,那就可以回家了。 二少是真的不愿意上林家去提亲,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秦岭山中与王雨薇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所经历的一切却足以让人铭记终生。 大少的骑术却着实不好,眼看着就要把那骑追丢了,忽有一骑如风卷残云般越过大少追了上去,隔着老远就是一鞭甩出,只听“叭”的一声,前边马背上的劲装骑士顿时便向后一头倒栽而下,却是被长鞭卷住胳膊生生拽下马来的。 二少顿时眼前一亮,心忖这人的骑术好生了得,马也是好马。 再一定睛细看,却发现这追上去的骑士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都说丹凤眼,山阳脸,洛南的屁股赛蒲扇,这女子却把这几样都占全了,那媚媚的丹凤眼,粉不溜溜的瓜子脸,玫红色紧身劲装包裹下的杨柳细腰还有长腿翘臀,那股子火哄哄的**当真是扑面而来啊,这要是在21世纪,绝对是最顶级的车模啊。 “好你个贼子,竟敢当街抢劫?”那女子柳眉倒竖,娇声喝叱道。 那骑士一骨碌翻身坐起,又将手中包袱往天上一抛,转身就跑,心里却好生气苦,小姐怎么真下狠手啊?这条胳膊都快被她打折了。 那女子再欲追赶时,大少已经赶上来了,当下招手喊道:“姑娘别追了,东西,东西没丢就好。”说罢,大少又翻身下马从地上拣起了包袱,旋即又向那女子抱拳作揖道,“这回真是多亏了姑娘了,要不然还真让这贼子给得手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女子嫣然一笑,美目却瞄向了大少身后。 大少顺着女子的目光扭头看去,便看到了慢吞吞走上前来的二少,当下蹙眉不悦道:“老二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不追?凭你的骑术,那贼子能跑得了?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就是存心想气死我,对不对?” “大哥,我真肚子疼。”二少说着捂住了腹部,“一跑更疼,没法追。” “鬼才信你,哼。”大少哼了声,没好气道,“还不快谢过这位姑娘?” “谢了。”二少在马背上向那女子懒洋洋地揖了一揖,便再没有下文了。 “看你这模样,是留洋归来的洋学生?”林月婵一抖纤手,便将足有一丈多长的雪蛟鞭缠回了右手腕上,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二少,娇笑道,“哟,还是个少见的俊后生呢。” “大哥,咱们走。”二少立时皱紧了眉头,打马就走,心想今儿个真是栽大发了,竟然被个女子给调戏了,若是在前世,他在酒吧体验生活时也常被女人调戏,那也就罢了,可现在却是封建礼教大行其道的年代,居然还让女人给调戏,还让不让人活啊? “这就想走啊?”那女子却勒马挡住了二少去路,巧笑倩兮地道,“走得了么?” 说话间,林月婵手下的十几个劲装丫鬟武师便纷纷打马上前,将兄弟俩给围住了。 “就凭你,也想拦下本少爷?”二少这回是真的火了,当下勒马倒退几步,旋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再狠狠一提缰绳,胯下坐骑顿时向前疾冲数步,接着又昂首悲嘶一声猛然腾空而起,竟然硬生生从林月婵头顶飞跃了过去。 前世的徐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今生的二少却着实不是个善类,不仅天生一副长大强壮的体格,骑术和枪法更是万中无一,单人独骑就敢直闯匪窟救得美人归,这又岂是儿戏?话说徐野很是费了不少心神,才慢慢适应了二少这体格还有身手。 见二少纵马腾空而至,林月婵霎时惊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拧身闪躲。 等林月婵再从马背上直起腰来时,二少早已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东关长街上,定了定神,林大小姐的嘴角忽然绽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俊后生的骑术还真不赖呢,不过本小姐已经记住你了,下回别让本小姐再碰见你,哼。 当下林月婵勒马转身,娇叱道:“走。” 一眨眼的功夫,林月婵就带着她的十几个丫鬟武师消失在了东关长街的另一头,大街上便只剩下了晕头转向的西门大少,直到现在,大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好半天,大少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打马追赶一边高喊:“老二你慢些,慢些……” 第02章 没相中 直到进了泾阳县城,大少才终于追上了二少,当下兄弟二人打马直奔林家大院而来。 林家大院座落在泾阳县城的正中心,而且就在县衙旁边,好大一座门弟,大门口那对石狮子比县衙的都大、都威风,搞得历任泾阳县令是相当之不爽,不过再不爽也得忍着,这林家不但财势雄厚,而且还有省城的关系,不是区区一个县令能招惹得起的。 向门房递了拜帖,不一会,便有林府的大管家亲自出来将西门兄弟迎了进去。 穿过高大巍峨的门楼,绕过又宽又高还绘有耕读渔樵图案的照壁,迎面就是极广的天井,地面上铺着极考究的鹅卵石,正中央是块圆形的大卵石,周围则都是椭圆形的长卵石,全都工整地指向中央大卵石,赫然摆成了太阳光耀四宇八方的华美图案。 天井四周各摆放一口半人多高的大瓦缸,正北就是正屋大厅了。 林府大管家将西门兄弟俩领进大厅坐下不久,林中秀林老爷便施施然地进了来,兄弟俩赶紧起身见礼。 寒喧过后,大少直接道明来意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二少的庚帖。 男女婚嫁可是有不少讲究和关节的,关中风俗,男方先上庚帖提亲,女方若是有意就再找算命先生合八字,八字相合,男方再提供订婚信物,是谓订亲,再后男方提供聘礼、聘书下聘再择定吉日,接下来就是迎亲,也就是迎娶新媳妇过门了。 林老爷子接过庚帖却不急于打开,而是细细打量起二少来。 林月婵在别人眼里是个刁蛮到愁嫁的泼辣子,可林老爷子对她却宝贝到不行,真正是捧在手心怕摔喽,含在嘴里怕化喽,所以,什么封建礼教一概都没用在林月婵身上,既没逼她习女红,也没逼她裹小脚,她要骑马习武疯顽,那也由着她。 既便是择婿这样的终生大事,林老爷子也绝不忍拂了女儿的意愿。 所以,庚帖不庚帖,八字合不合那都无所谓,只要女儿中意就行。 不过,林老爷子对二少却着实满意,家世就不说了,西门氏也是三原的巨商大贾,虽说眼下生意上出现了困难,可这只是暂时的困厄,挺过去了也就好了,再说二少这人才,那绝对是没挑,而且还是留洋归来的洋学生,讲究人! 当下林老爷子告声罪,出门吩咐管家赶紧派人把小姐找回来,然后又回到客厅与大少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只等女儿回来,若是相中了西门老二,那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若是女儿没相中对方,那便就此罢了。 ################### 泾阳东郊,林月婵主仆一行十数骑正在原野上纵马飞奔。 此时,东郊原上的苞谷已经收割,地上只留下了一截截半人高的秸竿茬,间或有一垄垄疯长的野草,不时有长得溜圆的野兔、麋鹿从田间地头受惊奔走,林月婵便抄起快**连连射击,不时有猎物中**仆地,随行的丫鬟、武师便顿时发出震天价的欢呼。 不半个时辰,林月婵便已经打了十几只野兔和两头麋鹿,收获颇丰。 “小姐快看,野猪,好大一头野猪!”一名眼尖的武师忽然手指前方大叫起来。 林月婵闻声回头,果然看到一头黑乎乎的大野猪已经从前面一片尚未收割的苞谷地里惊走而出,林月婵当即拉动**栓将子弹推上膛,正欲催马追赶时,一骑快马忽然从身后飞奔而来,一边高声大喊道:“小姐,老爷让你快回家去……” 林月婵略一迟疑,那头野猪便已经窜进了前方密林深处。 当下林月婵勒马回头,没好气地向那仆役道:“小七,什么事呀?” 那仆役喘息着道:“三原县的西门家上门来提亲来了,老爷让你赶紧回家看看去。” “啥,提亲?”林月婵眼前立时出现了早上在东关大街上遇到的那个俊后生,若是那俊后生上门提亲倒是可以考虑,别的男子那就免了,当下不耐烦地向那家仆说道,“你这就回家告诉我爹,就说我瞧不上西门家的少爷,不中意。” “啊?”那仆役愕然道,“小姐人都没见过,咋就不中意?那后生长得可好了。” “我说不中意就是不中意,要你多问个什么劲?”林月婵说着扬起马鞭作势欲打,那仆役赶紧打马溜了。 ################### 林家大院,正屋客厅。 海阔天空聊了大半个时辰,二少早已经不耐烦了,几次想催促大少走人,却被大少以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终于,林老爷子又借故离开了客厅。 稍顷,林老爷子再次返回客厅,满脸遗憾地向大少、二少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女刚刚让人捎回话来,说她现在不想嫁人,你看这真是……老实说,老朽我对二少那是相当之满意,可惜小女没这福气哪,总之,让贤兄弟白跑这一趟了。” “大哥,既然人家瞧不上咱,那就回吧。”二少如释重负道。 大少却不想就此放弃,想了想又道:“林世伯,令媛见了我兄弟兴许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要不这样吧,我先留张照片在这,若是令媛实在不中意,那就罢了,若是令媛有意,那么两家再互换庚帖合八字,如何?” “呃,这也行。”林老爷子微笑点头道,“留张照片也行。” “大哥。”二少不乐意道,“人家都瞧不上咱,又何必多此一举?” “闭嘴!”大少训斥了一句,又道,“让你准备的照片呢?快拿来。” 二少无奈,只得从口袋里摸出了备下的照片,大少劈手夺过又递给了林老爷,满脸赔笑地说道:“让林世伯见笑了,我二弟他不懂事,呵呵,不懂事。” 这时候,林老爷也看出来西门老二似乎对这门亲事不太乐意,心里便有几分不快,正主儿都不乐意,你上门提哪门子亲?真当咱林家的闺女没人要了?当下林老爷接过照片又随手放到了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向林府管家道:“阿贵,送客。” 林府管家应声入内,向西门兄弟道:“两位少爷,请吧。” 大少无奈,只好向林老爷揖了一揖,告辞而去,临出门时又恶狠狠地瞪了二少一眼,二少耸了耸肩,附带极无辜的表情。 第03章 女儿就认定他了 三原县义和村,西门大院。 西门二少一回家就跑没影了,估计是去找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去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三年多没在一起了,是该好好聚聚,大少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提亲不成,眼看着西门氏是很难度过眼面前这道坎了,便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大少奶奶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亲事没说成?” “没说成。”大少叹息道,“林家小姐连老二的面都没见就拒绝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大少奶奶叹息道,“咱家现在可真是山穷水尽了。”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变卖河川里的两万多亩水地了。”大少说着有些感慨地看了看西苑的雕梁画栋,叹息道,“还有这栋几辈人建起来的老宅子,也只能顶出去了,好歹凑些银两,先把爹从乌梁海捞出来再说吧。” “牧牛,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大少奶奶低低地问道。 这河川里的两万多亩水地还有老宅子一卖,西门氏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从此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过那餐风露宿的日子了。 “还能有什么法子?这可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的事情,而是六十多万的亏空啊,要想翻过手来,更是需要七八十万两银子,陕西地界也就林家有这实力了。”大少叹息道,“好歹我给林家留了张老二的照片,但愿林家小姐见了照片之后能改变主意吧。” ########### 泾阳,林家大院。 林老爷正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宝贝古董,林月婵就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火红色的貂皮大氅从书桌上扫过,险些将一只哥窑粉瓶扫落在地,林老爷惊得脸都白了,赶紧伸手扶住,连声道:“女儿呐,宝贝女儿你小心些,小心些。” “爹,又在把玩你这些破烂呢?”林月婵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说道,“都已经破成这样了,还能值几个钱呀?改天我买几个新的送你。” “你这丫头。”林中秀摇了摇头,没好气道“这可不是破烂,是哥窑精品,存世的也就百十来件,老值钱了。”说着林中秀又指着刚才险些摔落在地的那件粉青凤耳瓶道,“就这一件,差不多就够买下整座林家大院了。” “这么值钱?”林月婵吐了吐小舌头,一转头却发现桌上还有张照片。 拿起照片一看,林月婵不由愣住了,照片上这神采弈弈的年轻后生可不就是上午在东关大街上遇到的那个洋学生么?他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难道……上门提亲的就是他?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有这么巧的?莫非这就是宿世姻缘? 林月婵定定地看着照片,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嗳,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吧?还是个洋学生呢。”林中秀看见林月婵这表情,忍不住打趣道,“可惜了喽。” “爹。”林月婵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下意识地问道,“可惜什么了?” “好好的一门亲事,没见面就让你给拒绝了。”林中秀道,“岂不可惜?” “爹,那是我不知道上门提亲的便是他。”林月婵不答应道,“那不算数。” “他?他是谁呀?”林中秀取笑道,“乖女儿,别是你真看上这小子了吧?” “我就看上他了。”林月婵小嘴一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个后生不仅模样好,关键是骑术好,身手看上去也不错,不像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林老爷便有些发愣,宝贝女儿还真相中这西门老二了?这事可难办了。 下午的时候,林老爷其实已经着人打听过了,西门氏这回遇上的麻烦可不小,亏空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倒在其次,关键是乌梁海那边的事情还有俄国人从中作梗。 林老爷估摸着没有百八十万两银子填进去,西门氏别想翻过手来,要说百八十万两银子林家也拿得出来,可问题的关键是西门老二好像对这门亲事不太乐意,林老爷可不想巴巴地拿着银子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当下林老爷说道:“乖女儿,爹觉着这小子像是南方的革命党,你看他又是剪辫子又是穿洋装,准是革命党,这些年革命党在南方造反,人头那是一片片落地,搞不好什么时候这小子也就人头落地了,所以咱可不去触这个霉头,好吗?” “爹呀。”林月婵扭腰不依道,“他就是革命党我也稀罕。” “嘿,你这闺女,怎么就认定他了?”林老爷叫苦不迭道。 “女儿就认定他了。”林月婵抱着林老爷胳膊撒娇道,“就是他,就是他。” “行行行,你别摇了,再摇把爹这把老骨头都摇散架喽。”林老爷笑眯眯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旋即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丫头哪,从小到大,爹可从来没有半点违逆过你的心意,你不喜欢女红,咱就不做,你不喜欢裹小脚,咱就不裹,你要舞刀弄枪,爹就给你请师傅,又买快枪组建武装商团,可是这回,事情真的难办哪。” “爹,这事怎么就难办了?”林月婵不依道,“他们不都已经上门提亲来了么?您老只要应下这门亲事不就行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林老爷苦笑道,“人家上门来提亲了是不假,却很不诚心,看得出来,西门老二对这门亲事很是抵触,西门老大之所以逼着他来提亲,多半也是为了借咱家的银子,好帮衬他们西门氏撑过眼前的难关。” 林月婵闻言愕然,问道:“西门氏遇到难关了?” “嗯。”林老爷点头道,“这难关还不小,没有百八十万两银子,别想翻过手来。” 林月婵美目一转,忽然问道:“爹,百八十万两银子虽不少,咱家肯定拿得出来吧?” “那是自然。”林老爷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子,不无得意地道,“咱们林家虽比不上山西乔家富可敌国,不过拿出百八十万两银子,却也不难。”说到这儿,林老爷忽然间有些回过味来,忙不迭道,“丫头,你该不会是……” “我这就找他们去。”林月婵说着转身就走。 “丫头,你回来。”林老爷急道,“你要去哪?” “去三原,让西门家的那个小子好好瞧瞧,本小姐不仅貌美赛过天仙,家里更可以拿出百八十万两银子帮他们度过难关,居然敢不诚心?哼!” “这事哪能你个姑娘家自己去?再说天也快晚了。” “我就自己去,三原又不远,一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嘿,你这丫头还真去呀?回来,你给我回来。”林老爷追出大门时,却见他的宝贝女儿早已经骑马走远了,无奈,只好赶紧吩咐管家去武装商团调人,三原离泾阳虽然不过二十多里路,而且都是大路,可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啊,前些日子西安城内还闹刀客呢。 第04章 旧时代三陪男 三原县城,兴隆饭庄。 二楼包厢里,二少正在喝闷酒,对面和打横的席位上也都摆着碗筷,显然刚才也是有人坐的,不过这会人却不知哪去了。 现如今的西门二少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正牌二少,却也同样不希望西门氏就此垮掉,所以也想挽救西门氏的命运,不过跟大少想着依靠联姻渡过困厄不同的是,二少却试图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挽救西门氏的命运,那就是----办实业。 二少甚至已经选好了项目,一是火柴厂,二就是面粉厂。 在这个时代,这两样实业那是包赚不赔的,利润也可观,关键是技术含量低。 可西门氏如今的境况是不可能再拿出大笔银子去办厂了,所以二少就想着找以前一起胡混的“狐朋狗友”化化缘,二少在出国留洋前,那可是三原县一霸,很是结交了一批酒肉朋友,其中不少人还是商贾世家的纨绔子弟,家境那都是相当殷实。 二少原想着多少总能筹得几万两银子,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就在二少出国留洋这三年,这批昔日一起纵马打猎的“狐朋狗友”却彻底堕落了,一个个不是抽大烟就是**狎妓,都还年纪青青的,这身板就已经是风一吹就倒了,二少向他们化缘,一个个只肯拿出十几二十两来,最大方的也只答应出五十两。 二少正闷闷不乐时,一道火红的倩影忽然带着一阵香风坐到了他的对面。 抬头看清来人相貌时,二少不禁愣了一下,这女子可不就是上午在泾阳东关遇到的那个刁蛮女子么?故意让手下人使坏,想上演一出美女救后生的好戏不说,临了居然还敢当街调戏于他,真正是调戏良家少男的花花女公子做派。 这女子自然就是林月婵了,林大小姐找上西门大院才知道二少不在家,待问明二少去向之后,也没在西门大院多呆,直接就找上了兴隆饭庄,三原县城虽说不小,可林大小姐要想找个人,却也着实不难,有的是人帮她打探消息。 “怎么?”林月婵斜睇了二少一眼,嗔道,“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 二少再次有了被调戏的郁闷,当下苦笑道:“这位大姐,我跟你很熟么?” “不熟么?”林月婵眨了眨美目,巧笑嫣然道,“我都差点成你未婚妻了呢。” “原来你便是林家小姐?”二少闻言心头一动,这世上的事情就有这么巧,不过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说道,“可惜林小姐的眼界太高,本少爷入不了你法眼哪。” “若是你能拿出足够的诚心,本小姐兴许会改变主意哦。”林月婵说着美目一转,旋即岔开话题道,“不过现在本小姐却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倒是与你们西门氏合作做点生意还可以考虑,我听说你正到处筹银子办厂,有这回事吧?”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少闻言不禁有些纳闷。 林月婵不答反问道:“本小姐只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二少老实点头道,“怎么,你想参一股?” “为什么不呢?我觉着办火柴厂和面粉厂肯定赚钱,陕西这么多人,每天得用掉多少火柴,又得吃掉多少面粉?”林大小姐双手托着香腮,美目紧盯着二少,好整以暇地问道,“说个数吧,你要多少银子?” 二少心头有些意动,不答反问道:“你能拿出多少银子?” 林大小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道:“那得看你想要多少银子喽。” “五万两银子,四成身股?”二少一下也不敢往狠了要,试探着道。 这条件其实已经相当苛刻了,五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差不多也能从西洋买回百十台设备,办起一个中等规模的火柴厂或者面粉加工厂了,换句话说,二少一文钱不花就能办起一家像样的工厂,还占六成股份,这可是空手套白狼啊。 “行,那就五万两、四成身股。”林大小姐却出人意料地干脆,“什么时候要?” 二少闻言不禁一怔,他倒不是怀疑林大小姐拿不出五万两银子,以林家的家势五十万都不在话下,他只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看来这林家大小姐刁蛮是刁蛮了些,行事也颇有些花花女公子做派,为人却是爽气得紧。 “那个……”二少又道,“除了参股的五万两,能不能再借我五万两救救急?” “行啊,当然可以,别说五万,十万两都行。”林大小姐回答得还是很干脆,不过弯弯的嘴角已经绽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旋即接着说道,“不过借银子是要付利钱的,还有你得答应本小姐一个条件,三个月内,陪本小姐打猎、游玩,还有聊天解闷儿。” 二少闻言顿时郁闷到不行,三个月内陪打猎、陪游玩还陪聊天解闷,这成什么了?岂不成了旧时代三陪男了?作为一名光荣的穿越人士,都混到要给人当三陪男的份上了,也真是够失败的了,尽管服务对象是个顶级车模级别的大美女。 说到这份上,傻瓜都看得出来,林月婵对二少是大有好感了。 林大小姐这是在给二少创造机会让他接近她,讨她欢心呢,二少两世为人,又岂会品不出来?不过二少心里确实已经有人了,尽管穿越来到这个时空才只几个月,可他与王家小姐之间的感情却已经够得上刻骨铭心了,感情这东西是真没道理可讲的。 二少不是什么痴情男女,也没想过要做杨过,如果只是风月场合的逢场作戏,那绝对没问题,可如果涉及婚嫁,那就得慎重了,至少在没有迎娶王雨薇之前,二少是不可能先行纳妾的,更何况,林大小姐也不像是个甘心做妾的女子。 “怎么?你还不乐意?”见二少凝眉不语,林月婵不由得撅起了小嘴,嗔道,“多少人想陪我打猎都还没机会呢,哼。” 这话却不是吹的,这些年上林家提亲的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平日里凑在林大小姐面前献殷勤的富家公子、官宦子弟差不多都可以从泾阳东关一直排到西关了。 “唉。”二少却是摇了摇头,长太息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 “我呸。”林月婵忍不住娇啐道,“你还真好意思说自个是英雄汉?” 二少再没有理会林月婵,将一枚银元扔在桌上算是餐资,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站住!你给我回来!”林月婵见状气得直跺脚,恨声道,“你不想要银子了?” 二少却没有回头,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得到林家的巨额财产,他完全可以使出百般手段哄得林小姐的芳心,先骗得银子再说,但这对林小姐未免太不公平,因为他根本就不爱她,也很难保证今后两人生活的时间久了,他就会喜欢上她,爱上她。 爱情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有些人纵然相隔千里,可只要有刹那的眼神交流,便能彼此心心相印,然而有些人纵然相处一世,也永远碰撞不出爱情的火花来,就好比两条平直向前的平行线,永远都没有交错的可能。 第5章 乔家大少 夜色初临,二少一个人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筹不到银子,办实业的事就泡了汤了,林小姐倒是愿意出银子参股,可二少委实不敢要,因为他实在是做不来陈世美,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今天要是使了林小姐银子,承了林小姐的美意,明天又如何面对雨薇哀怨的凝眸? 一想起那个梦幻般的美丽倩影,二少不禁心头一颤,两世为人,他还从未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上过一个人,只是这回,他却是真的一头陷进去了。 二少正神思不属时,忽然一头重重地撞到了别人身上。 “嗳,小伙子,你是怎么走的路?”那人吃了痛,大声嘟嚷起来。 二少体格长大、健壮,他随便一撞,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怕就难以消受了。 二少赶紧抬头赔礼,眼前却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穿着考究的黑绸布长衫,戴着镶嵌祖母绿宝石的瓜皮帽,估计是个有身份的,不是掌柜就是东家,再看中年人背后门楣上,却悬着块偌大的牌匾,上书“大德通”三个金色大字。 大德通?二少霎时眼前一亮,祁县乔家办的票号? 二少前世是个网络写手,知识面那是相当之庞杂,乔家自然是知道的。 祁县乔家可谓晋商中的翘楚,清末年间,随着清王朝的持续衰弱以及国门的打开,外国洋商纷纷涌入中华,在外商以及清廷官商的联合挤压下,晋商已经走上了下坡路,不过底子还在,据史料统计,当时全国排名前16的商团全在山西,把山西几个富户的家产相加,数量就超过了一亿两白银,比清王朝一年的岁入都多,真正是富可敌国! 不过遗憾的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晋商商帮却倒在了清末民初的战乱之下。 尤其是袁世凯死后,各地军阀并起,割据西北的冯玉祥为了筹措军费,对晋商是极尽敲骨吸髓之能事,以祁县乔家为例,冯玉祥的国民军在1926年一次就派征了五百万石军粮以及一百五十万银元的军饷,乔家商号从此元气大伤。 当然,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清末民初的西北虽然土地贫瘠,却也拥有着巨大的民间资本,如果不使这巨量的民间资本在无谓的军阀混战中消耗殆尽,而令其投资实业,以钱生钱,再反复追加投资,如此不出二十年,大西北恐怕都能实现工业化了。 再看眼面前这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八成就是大德通三原分号的掌柜了。 想到这里,二少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德通经营的可不就是借贷业务? 当下二少向那中年人抱拳作揖道:“这位相与请了,在下东郊义和村西门牧马,敢问足下尊讳怎么称呼?” “不敢。”那中年人淡淡回礼道,“在下祁县乔七。” 西门氏跟祁县乔家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可在三原县却也算是巨商大贾了。 杜七在大德通三原分号当掌柜也有好几年了,自然知道西门氏的名声,却是没想到西门氏的二少爷西门牧马居然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倒与大少爷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杜七忍不住往票号大门内瞥了一眼,大少爷可就在内库查帐呢。 “原来是杜七爷。”二少又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杜七愣了下,旋即微笑肃手道:“请,二少爷里边请。” 将二少请入大厅,又命学徒奉上茶水,杜掌柜这才抖抖长袍在二少对面坐了下来,看西门家这位二少爷刚才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八成是打算以祖产做抵押向大德通贷银子了,西门家的难处,现在早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杜掌柜又岂能不知? 不过,等二少道明原委后杜掌柜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敢情西门二少不是要以祖产做抵押借贷银子,而是要从大德通贷款办实业,而且一张口就是五万两! “二少,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下委实做不了主。”杜掌柜倒不是推脱,他只有权限放贷五千两银子以下的借贷业务,五万两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权限了,说到底他其实只是个分号掌柜,而不是东家,这么大一笔业务自然得由东家定夺。 二少脸上立时露出了失望之色,看来希望又要再次落空了。 杜掌柜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这笔业务在下做不了主,可鄙东家却做得了主,正好鄙少东家就在小号,二少请稍候,在下这就前去请示。” 说罢,杜掌柜即起身进了柜台,又从小门进了后院。 不稍时,杜掌柜就引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从小门走了出来,这年轻人却也是剪了辫子的,身上穿的居然也是西装、西裤,还有皮鞋,一身行头跟二少真可谓是如出一辙,几乎是同时,那年轻人也看到了二少,顿时便眼前一亮。 这个却是晋商巨鳄乔致庸的嫡长孙乔映霞了。 在保守传统的晋商中间,乔映霞绝对是个另类,他也是留过洋的,思想激进,还是祁县第一个剪掉辫子、穿上西装的人,他还像洋人一样站着撒尿,这和脱了裤子蹲着撒尿的国人大不一样,因此被祁县百姓饥笑为“假洋鬼子”。 在三原这样一个民风保守、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激进思想影响的地方,当一个假洋鬼子冷不丁遇上另一个假洋鬼子时,那种亲切感也就可想而知了,几乎是在看到二少的霎那间,乔映霞乔大少爷就几乎已经把二少引为志同道合的知己了。 两人又都出身商贾世家,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住了。 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话题从茶叶丝绸盐布铁到康梁变法,再到民主共和,地点也从大德通三原分号换到了城西的四海酒楼,两个多时辰聊下来,乔大少对二少的学识、见闻是极为赏识,这也难怪,二少再怎么也比乔大少多了百年见识,不是吗? 直到酒楼要关门打烊了,两人才猛然发觉,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 临分别时,乔大少用力握着二少双手,颇为感慨地道:“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原本还不信,以为不过是欺人之谈,可今天我却是信了,牧马兄,我受家祖委托前来三原对帐,怕是还要再逗留数日,明天你我再接着长谈,可好?”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二少自然是满口答应,因为他知道,这乔映霞可不是普通的乔家子弟,而是乔致庸指定的乔家下一任掌门人,不出意外的话,不数年乔致庸就会驾鹤西游,而眼前这位乔家大少就要接掌“在中堂”的巨亿家资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结好乔大少对二少来说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好容易穿越一回,二少可不想只做个富家翁混吃等死,尤其是穿越到了史上最黑暗最无能的清王朝,在感叹命运不济的同时,二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说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吧,至少也要在历史长河中扑腾起几朵小小的浪花来。 所以,要是能跟乔家商号搭上线,那就再好不过了,借助乔家庞大的资本,二少很容易就能经营起自己的工业帝国,只要西北一隅有了重工业,中国这艘千年**恐怕就要驶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了,百年积弱还会不会重演可就难说喽。 当然,近代中国无数民族资本家的斑斑血泪已经残酷地证明,仅仅依靠兴办实业是绝对救不了中国的,中国的官本位统治体系已经延续了几千年,至少在百年内还将延续下去,因此要想改变中国的命运,手里还得掌握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枪杆子里出政权,在任何时候,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第06章 借银子 深夜时分,二少才醉熏熏地回了西门大院。 在坑上躺下没多久,大少就闻讯赶过来了。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二少翻身坐起,还打了个酒呃。 呛人的酒气喷过来,大少顿时便蹙紧了眉头,旋即低声训斥道:“真是不像话,刚回来就跟着你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做事没个做事的样,做人也没个正形,我说老二啊,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早晚得被你气死。” “大哥。”二少不高兴道,“不就是跟朋友喝了点酒,怎么了又?” “行行行,先不说这个。”大少挥了挥手,窝火道,“见着林小姐了吗?” “见着了。”二少没好气道,“敢情白天在泾阳东关故意找碴的那位就是林家小姐,这可真正是个刁蛮女子。” “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大少急切地问道。 现在大少满脑子都是西门氏跟林家联姻的念头,可傍晚时分林小姐找上门来后却偏偏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茶都没喝一口,问明老二去向之后就直接走人了,所以大少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问个究竟,看看两家是否还有联姻的可能? “说啥?”二少茫然反问道,“她能跟我说啥?” “亲事!”大少顿足发急道,“她究竟是应下了,还是拒绝了?” “拒绝了。”二少恍然道,“林小姐说了,让我们趁早打消两家结亲的念头。” 大少的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跟林家联姻的希望既已破灭,则除了变卖祖产外,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想到这里,大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这西门氏的产业看来是注定要败在他这个不肖子孙手上了。 ################## 泾阳县,林家大院。 晌午刚过,林老爷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林月婵今天居然没跑出去打猎,而且罕见地穿上了女装,倒是有几份大家闺秀的意思了,只不过,人虽陪着林老爷在晒太阳,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时不时的就要扭头看看中门,似乎在等什么人。 “丫头别急。”林老爷眯着眼道,“算算时间,阿贵也该回了。” 说话间,林府大管家阿贵已经快步进了后院,旋即又急步上前,微微躬着身向林老爷和林月婵见礼道:“老爷,小姐。” 林月婵急道:“贵叔,那边有啥动静没有?” 管家阿贵道:“今天一大早西门老大就出了门,先后找了三原柳家、曹家、秦家还有泾阳李家,在各家差不多都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具体谈什么事还不太清楚,还有,西门老二也是一大早出门,却进了三原县城,在四海酒楼见了个人。” “哦?”林老爷两眼微睁道,“西门老大这是打算变卖祖产了?” “啊?爹,这可怎么办?”林月婵急道,“他们不向咱家借银子了。” 林老爷便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宝贝女儿这回真是让西门家的二小子给迷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西门老二无论是人才还是相貌,那都是没挑的,更难得的是,这小子的骑术、身手也不错,跟自个的宝贝女儿还真挺般配的。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看来自己这个当爹的,也该出手了,谁让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丫头你莫着急。”林老爷将笼在衣袖里的干枯老手抽了出来,冲女儿摇了摇,老神在在地说道,“西门氏的河川地也就两万多亩,顶天了也就卖个二十多万两银子,加上一座西门老宅,能凑成三十万就不错了,这数可差远了。” “爹,你是说,到头来西门家还得向咱家借银子?” “那是。”林老爷抖了抖衣袖,不无得意地道,“放眼整个陕西府,能一次拿出百八十万两银子帮他们家度过这难关的,也就咱们林家了。”说此一顿,林老爷又道,“丫头放心,吃足苦头之后,西门家的二小子自然会求上门来。” 林月婵脸上立时绽起了一丝笑意,仿佛二少真个已经求上门了。 当下林老爷又向管家阿贵道:“阿贵,你这就去各处铺面上盘盘帐,把库房里剩余的现银汇总汇总,总要凑齐这个数!”说着,林老爷又伸出干枯的右手向老管家比了个“六”的手势,意思是凑齐至少六十万两现银。 “爹。”林月婵忍不住搂住了林老爷子的脖子,喜孜孜地道,“你真好。” “噫,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林老爷说完又打趣道,“爹只求你嫁人后啊,能够常回家来看看,别撇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孤伶伶的在家里。” “爹,女儿一准经常回家来。”林月婵抿了抿小嘴,娇俏无比地说道,“还要再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天天围着你叫外公,烦死你,也美死你,嘻嘻。” “嘿,这还没出嫁呢,就想着替人家生孩子了,没羞没臊。” “我就是要替他生孩子,我高兴,我乐意。”林月婵却毫不扭怩作态,这还真是个敢爱敢恨,敢说敢想的泼辣女子。 ################## 三原县城,四海酒楼。 二楼天字号包厢里,跟乔大少海阔天空聊了半个上午,二少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借款办厂的事情上面,说道:“映霞兄,关于贷款办厂的事,你是个什么态度?” “可以贷款。”乔大少道,“不过五万两少了些,怕是办不成什么像样的实业,牧马兄若能以西门老宅做抵押,大德通就能放款十万两,还款期限也可以适当延长到十二个月,不过利钱得翻倍,还有,大德通要在牧马兄创办的实业里面顶四成身股。” 交情归交情,可一谈到生意,乔大少立刻便恢复了商人的精明本色,这提出的条件也着实是苛刻,大德通不仅要加倍吃利钱,还要白得四成身股,二少若是实业办成了,近半好处是乔家的,若是不成,那就是把西门老宅整个赔给乔家了。 “这恐怕不行,大德通最多只能顶两成身股。”二少不容置疑地道。 “行,两成就两成。”乔大少沉吟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其实对于乔家和大德通来说,二少的实业办得再成功,收益也不及他们的九牛一毛,四成和两成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乔大少之所以加上这条,却是爷爷教诲的行商本份,规矩不能乱。 当下二少回家偷了房契,乔大少又命人请来酒楼帐房,开始起草契约。 稍顷,一式两份契约已经誉写完毕,二少和乔大少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各自摁了手印,四海酒楼的东家杨四海有幸做了中人,也同样签了字画了押,这契约就算是成了,凭这契约,二少随时都可以去大德通三原分号支兑十万两银子。 解决了办厂的资金问题,二少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有了实业做后盾,西门氏既便家道中落了,也能很快东山再起。 不过转念一想,二少又想到了眼下正在蒙古受苦的老父亲,当下又向乔大少说道:“大少,这火柴厂和面粉厂的营利前景有多可观,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所以我想以这两家工厂的半年收益做抵押,再从大德通借贷十万两银子,不知道行不行?” “这恐怕不行,火柴厂和面粉厂的营利前景虽然可观,可毕竟还是没影的事,没影的物事又怎么可以拿来做抵押贷银子?这道理上就行不通。”乔大少皱了皱眉,又道,“不过,我可以私人名义借你五万两,再多却是不行了。” 当下乔大少又向二少出具了五万两银子的票据,二少也出具了欠条。 说起来,乔大少也算是看得起二少这个新结交的朋友了,以西门氏当下的处境,换成别家,谁敢一次借二少这么多银子?需知这可是没有抵押的。 当然,乔大少也是留过洋的,知道火柴厂和面粉厂确实赚钱,只要厂子办起来,倒不担心二少还不起。 第07章 皮毛霸盘 晚饭时分,西门大少终于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了家里。 二少和大少奶奶早已经等在偏厅了,八仙桌上也已经摆好了八碗四碟,只等大少回来就可以开饭了,见大少神情阴郁,便没人敢多问,一家人当即围着八仙桌开始闷头吃饭,吃罢了饭,大少奶奶便独自回了西苑,偏厅里便只剩下了兄弟俩。 早有下人撤了碗碟,又奉上漱口的茶水,二少漱了口,问大少道:“大哥,各家能吃下咱们家多少河川水地?” “只八千多亩。”大少道。 “什么价钱?”二少又问道。 “每亩八两银子。”大少叹息道。 “啥?每亩八两?”二少急道,“大哥,这只是‘地’字号水地的价格!” 不知道从哪朝哪代起,关中的土地就分成了“天时地利人和”六个等级,西门氏祖上置办的两万多亩田产大多都是旱涝保收的天字号河川水地,按时下的行情,每亩至少能卖出十二两,各家却只肯出八两,显然是存心压价。 二少又问道:“大哥,你签了地契没有?” “这倒没有。”大少无奈地道,“明天我想去泾阳林家问问。” “大哥,你也别去林家了。”二少道,“这田产也别卖了,我已经从大德通借到了五万两银子,尽可以拿去应急,差不多可以把爹从蒙古捞出来了吧?” “啥?”大少不敢相信道,“你从大德通借到了五万两银子?” 二少点头道:“大哥,现在你总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咱家的亏空倒底有多大?” 大少愣愣地望着二少递上来的五万两银票,好半晌后才叹息道:“二弟,看来你是真长大了,这几天大哥倒是错怪了你了,不过,仅凭这区区五万两,可是远不足以填补咱们家的亏空,更不可能把爹从蒙古捞出来哇。” “啊?”二少闻言大惊道,“那还差多少?” 大少又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当下大少带着二少进了书房,又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将西门氏的现状以及西门守成在乌梁海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二少。 原来,西门氏欠下各家的银子倒是不多,总共也不过十万两,但是西门守成在乌梁海的麻烦却着实不小。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光绪年间,俄国商人的势力开始大举渗入蒙古,西门氏世代经营皮毛生意,乌梁海的货源出了问题,生意也就每况愈下。 三年前,西门二少与人争夺一匹好马,结果失手打死了人。 西门守成很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把这桩人命官司摆平,又将二少送去海外留洋,遭此劫难,西门氏的生意就越发的举步唯艰了。 半年多前,西门守成顶出了十几间商铺,又找各位相与借了十万两,总共凑成了二十万两银子,北上乌梁海收购皮毛,结果到了乌梁海之后,却发现大多数皮毛已经被俄国商人预定了,西门守成只好将收购价格提高两成,结果就与俄国商人干上了。 西门守成与俄国商人相持不下,乌梁海的皮毛价格却是扶摇直上。 当皮毛价格涨到原先的两倍后,俄国商人开始通过当地牧民暗中出货,西门守成最初并没有察觉,等他察觉时却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因为此时的西门守成,原先带过来的二十万两银子早已经用完,并且还向当地牧民打了十几万两的白条了。 这时候如果停止吃进,西门氏就赔大发了,因为俄国商人以及当地牧民手中还有相当数量的皮毛,一旦这批皮毛低价流入关中,则西门氏在乌梁海以两倍高价收购的皮毛也绝对卖不上好价钱了,这样一来,西门氏岂不是连老本都要赔个精光? 所以,西门守成索性把心一横,下定决心在乌梁海扫货,也做一回皮毛霸盘,先以高价将乌梁海的皮毛全部吃进,然后凭借垄断地位抬高关中皮制品的出货价格,这样的话,西门氏不但不用赔钱,反而可以大赚一笔! 但西门守成的银子已经没了,所以只能凭着多年信誉继续打白条。 等到西门守成做成皮毛霸盘时,累积打下的欠条却已经超过了惊人的五十万两! 若是能让西门守成将这一大宗皮毛运回关中,等鞣制成皮制品再高价出了货,自然能将欠下的白条全给兑现,可俄国商人却暗中使坏,撺掇了百十家当地牧民闹事,声称西门氏要赖银子,非要先兑付银子才肯让西门守成和皮毛离境,这下麻烦就大了! “啥,五十万两!?”二少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真是个天文数字。 若是在前世,按一两银子兑换两百元计算,五十万两那就是一亿元人民币啊! “五十万两只是欠当地牧民的本金!”大少摇头叹息道,“爹当初打欠条时,可是说定了按月息两分结算的,五十万两本金,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一万两,到现在光是利钱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两,而且,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唉……” 二少凛然道:“这岂不是说,咱们家的亏空总计已经超过了六十五万两?” 大少点了点头,黯然说道:“我估算过了,这次要想翻过手来,少说也要七十万两,因为将这么大一宗皮毛运回关中,所需的驼队、武装商团的费用可着实不少,还有到了关中之后雇用人工进行鞣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可怎么办?”二少蹙眉道,“还差了六十多万两呢!” 说此一顿,二少忽又提议道:“大哥,你看能不能这样,先把爹在乌梁海囤积的皮毛以平价转让给关中的皮毛商人,这样差不多能收回三十五万两本金,我们再想办法筹集个十几万两,基本上就可以把欠下蒙古牧民的银子先给兑付了。” “二弟哇,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大少摇头长叹道,“爹在乌梁海做皮毛霸盘,可是把关中同行给得罪狠了,这会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呢,又怎么肯以平价吃进咱们的皮毛?有几个心黑的已经放出话来,要等咱们撑不住了,再以一成价格吃进呢。” “啥?一成价格?”二少闻言怒道,“这些黑心商人,良心都让狗吃了!” “倒也怨不得人家。”大少摆了摆手,说道,“爹要做霸盘,原本就是犯了众怒了。” 二少略一沉吟,又道:“大哥,要不我再去找找乔映霞,设法以囤积乌梁海的皮毛还有两万多亩河川水地做抵押,怎么也能贷得五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已有的五万两,差不多就能把爹从乌梁海给劳出来了,至于剩下的债务,就以后再说吧。” “这……”大少闻言大为心动,问道,“二弟,这能行吗?” “试试看吧。”二少道,“祁县乔家以诚信为本,可不像那些黑心的关中同行,既便到期咱们家还不上贷款,他们多半也会以平价吃进我们家的河川水地还有皮毛。” “行,那你赶紧去问问。”大少急道,“若真能以这一大宗皮毛还有两万多亩河川水地做抵押从大德通贷得一笔银子,没准还真能把局面给翻过来。” 二少道:“大哥,你让我现在就去呀?” “对,现在就去。”大少急道,“越快越好。” 二少道:“回头可不能说我又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你个臭小子,讨打不是?”大少作势欲打,二少顿时落荒而逃。 第08章 送银子上门 泾阳,林府后院。 又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林老爷子再次来到院子里晒起太阳。 林月婵则在边上陪着老爷子聊天解闷儿,今天的林大小姐又换回了玫红劲装,不过脸上却施了层薄薄的胭脂,看上去少了几分英武之气,却多了几丝小女儿的娇媚神态,原本就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化了淡妆自是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咦,丫头你转性了?”林老爷见宝贝女儿换上劲装,原以为她又要外出打猎,可现在日头升起老高了也没见出门,只是陪着他聊天解闷儿,便有些纳罕地道,“这天气挺好的,你咋不出去打猎呀?” “爹,人家就想陪着你嘛。”林月婵今天不单脸上施了层薄薄的胭脂,便是说话的语气也带了明显的娇憨,还拖带着长长的尾音。 “陪我?”林老爷眯着双眼,大摇其头吧,“不像,陪我老头子是假,急着想要知道西门家的消息才是真吧?我说丫头,西门家的二小子真就这么合你的意?” “爹,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月婵蹙着秀眉,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凝思神色,“前天出城去打猎,冷不丁在东关见了他,女儿心里便觉着亲近,倒像是找了许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女儿觉着,应该就是他了。” “得。”林老爷道,“你这呀,就叫宿世姻缘。” 林老爷子没学过心理学,所以误认为这就是宿世姻缘。 其实,林大小姐对二少只不过是略有好感而已,只是林大小姐已经年过双十,却还没找着意中人,说心里不急那肯定是假的,再加上林老爷从小就没拿礼教去束缚她,因此养成了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此番见了让她心动的后生,自然更不会忸怩作态了。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林月婵能选个让自己心动的后生做夫婿,已经很不错了,多少女子,既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只能是先成亲后恋爱,尤其可悲的是,绝大多数女子直到老死,都不见得能真正的恋爱一回。 父女俩正聊着呢,老管家阿贵已经微躬着身快步走了进来,林月婵赶紧迎上前来,急切地问道:“贵叔,有消息没?” 阿贵点点头,然后说道:“老爷,小姐,情形有些不对。” 说罢,不等林家父女发问,阿贵又接着说道:“西门老二昨天上午见的那人我已经着人打听过了,他是祁县乔致庸的嫡长孙乔映霞,此番是来大德通三原分号查帐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跟西门老二套上交情了。” “乔致庸的嫡长孙?”林老爷顿时脸色微变。 祁县乔家那可是真正的巨商大贾,拔根毛都比林家腰粗! 林月婵更是急得不行,问道:“贵叔,那乔家答应借银子了?” 阿贵点点头,答道:“乔映霞不仅从大德通帐上借了十万两银子帮衬西门老二办厂,还私人借了五万两,帮衬西门氏应急!我更听说,西门老大打算以两万亩河川水地还有被扣押在乌梁海的大宗皮毛做抵押,再贷五十万两呢!” 林老爷子皱眉道:“十几二十万两的,我相信乔映霞还做得了主,而且也用不着经过大德通总号,三原分号就能支得出银子,可五十万却着实不是个小数目,既便乔映霞是乔致庸指定的乔家未来掌舵人,怕是也做不了这个主吧?” “老爷明鉴。”阿贵道,“所以,乔映霞一大早就回祁县去了。” “啊?乔家还真打算贷银子给西门氏啊?”林月婵大小姐顿时急了,又回头望向林老爷道,“爹,怎么办嘛?”西门氏真要从乔家贷到了银子,自然也就不会上门来求林家了,那林家可就错失了一次示好西门氏的绝好机会了。 林老爷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阿贵退下,又将周围的几个使唤丫鬃也一并打发走了,然后起身郑而重之地望着林月婵,以无比严肃的语气说道:“丫头,你若真是中意西门家的二小子,爹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玉成此事,可是你自己得想清楚喽。” “爹,什么事情女儿得想清楚呀?”林月婵满脸不解地问道。 “你这丫头。”林老爷皱眉道,“爹是说,你跟西门家二小子的亲事,你得想清楚,上回西门兄弟俩上门来求亲时,西门老二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依爹看,这小子八成已经有了相好的了,你若真嫁了过去,未必就能讨得那小子的欢心啊。” “爹,女儿相信自己的心,既便他已经有了相好的,女儿也有法子使他回心转意,女儿就不信,他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哼。”林月婵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这还真是个泼辣女子,颇有股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本小姐就是认定你了的女光棍架势。 “好,那丫头你就听爹的,亲事暂且不提。”林老爷怜爱地摸了摸林月婵的小脑袋,旋即目露精光,沉声说道,“爹这就押着银车去三原,不管怎么说,爹跟西门老儿都有那么些交情,西门老儿现在有了难,我这个老哥哥也该出手帮他一回才是,嘿嘿。” ………… 三原县,西门大院。 阁楼上,二少正跟“死党”田公其筹划着办厂的事情。 田公其是二少真正的死党,两人打从穿着开裆裤时起,就一起玩泥巴,一起偷看大秦戏班当家花坦上茅厕、换内衣,又一起上学堂,一起花天酒地,三年前又一起出国留洋,几个多月前,才跟着二少刚刚回的陕西。 在回陕西的路上,田公其还跟着遭了险,跟二少真正是一起开过裆,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又一起分过脏的过命交情。 当然,由于双方家境悬殊,田公其一直充当着跟班的角色。 “公其,你这就带着银子去欧罗巴,无论如何把火柴厂还有面粉厂的设备置办齐了,若是还有富余,就捎带些军火回来,最好是毛瑟厂的快枪还有二十响短枪。”二少说着,将大德通票号开具的可以随时支兑十万两银子的票据递给了田公其。 这十万两银子关系到二少的将来全盘计划,二少自然不会上交给大少。 “二少你就放心吧。”田公其伸手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内衣口袋,然后无比郑重地说道,“我一准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 正说呢,家仆长顺已经麻溜溜地走了进来,禀报道:“二少,泾阳林家的林老爷子还有林小姐到了,还押来了好多辆银车,大少让你赶紧过去。” “泾阳林家?”二少闻言蹙眉道,“还押来了好多辆银车?” “小的估摸着林家是送银子来的。”长顺道,“得有三五十万两。” “二少。”田公其怪声怪气地道,“你那个便宜老丈人给你送银子救急来了。” “滚蛋。”二少没好气道,“什么便宜老丈人?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阉了?” “得,你也别跟我这儿横,有气找你家娘子撒去,嘿嘿。”田公其说着猛然起身,在二少出手之前就已经兔子般撒腿溜了。 第09章 武装商团 二少走进客厅时,大少正和林老爷子谈笔风生,大少奶奶却拉着林月婵坐在下首说着体己话儿,让人意外的话,林月婵这个刁蛮女子居然穿上了标准的清代直筒状旗袍,却把妖娆的身姿还有那双傲人的长腿给遮了起来。 二少便有些摇头,这旗袍不经改良,着实没什么美感可言。 “二弟你怎么才来?”见了二少,大少赶紧起身道,“快,快上前谢过林世伯,林世伯这回可真是帮了咱们家大忙了。”说此一顿,大少又道,“你这就托人给乔大少捎个信,咱们就不从大德通贷银子了,林世伯已经答应拆借咱们家六十万两银子了。” “啥,六十万两!?”饶是二少已有心理准备,也不免吃了一惊。 既便林家是泾阳最大的茶商,六十万两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大一笔银子,说借就借了?西门氏与林家的交情似乎还没到这份上吧?二少忍不住回头瞥了林月婵一眼,这刁蛮女子该不会是改变主意,应下了这门亲事吧? 林月婵却是理都不理,只顾着与大少奶奶说着体己话儿。 见二少只是站着发呆,大少便觉得有些没面子,发火道:“老二你怎么回事?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上前谢过林世伯,还有你月婵妹子。” 二少无奈,只得上前抱拳作揖,分别谢过林老爷子还有林月婵。 “呵呵,正经是留过洋的洋学生,傲气些也是应该。”林老爷子拈着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又向大少道,“牧牛贤侄,银子已经解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年轻人合计着办吧,老朽却是老了,不中用喽,唉。” 林老爷子感慨了两句,然后起身径直走了。 二少愣愣地望着林老爷子起身离去,有些不知所谓地向大少道:“大哥?” 大少却只是瞪了二少一眼,旋即和颜悦色地向坐在下首的林月婵道:“月婵妹子,那就你拿个主意吧,啥时候动身去乌梁海为好?” 林月婵却也没有推脱,大大方方地说道:“去乌梁海自然是越快越好,眼下西门世叔可正在乌梁海受风沙之苦呢,我的意思,最好是明天就出发。” “行,那就明天。”大少欣然点头,旋即又向二少道,“老二,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跟月婵妹子一道动身去乌梁海。” “可是大哥,这究竟是咋回事啊?”二少急道。 二少是真着急,着急自个跟林月婵的亲事糊里糊涂的已经成了。 “什么咋回事?”大少皱眉不悦道,“让你去乌梁海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说起来,大少倒还不放心二少去乌梁海呢,这可是六十万两,真要是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老二虽说留过洋,身手也不错,却终究太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尤其不知道漠北有多险恶,那些马贼又有多凶残。 可大少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呢?林老爷子已经明说了,这回去乌梁海只能是二少跟林月婵带着武装商团去,大少再是愚笨也已经猜到了林老爷子的心思,老爷子这是要制造个机会让老二跟月婵妹子多多亲近呢。 林月婵却是噗哧一笑,回眸望着二少说道:“瞧把你急的?你就那么害怕跟我一起去乌梁海呀?是怕我在路上把你吃了呢,还是怕我把你给卖了?” 二少没有理会,只向大少道:“大哥,这六十万两银子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大少没好气道,“是林世伯不忍看着咱们西门氏家道败落,所以出手相助,暂借了六十万两银子!” “就这?”二少不信道,“没别的条件了?” “当然有。”林月婵接着答道,“这六十万两可不是白借的,等西门世叔做成了皮毛霸盘赚了银子,得跟咱们林家五五分成的。” “原来是这样。”二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当即说道,“这样的话,去乌梁海就不劳烦林小姐大驾了,有在下去就足够了。” “那可不成。”林月婵道,“这六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我必须亲自押解到乌梁海当面交割给西门世叔才能放心,如若不然,万一在半道让响马土匪结劫了,可如何是好?现如今,这北面可不怎么太平。” “就依月婵妹子的。”大少不容置疑地说道,“老二你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带几个人再调几杆枪一起上路,这边先将银子存入大德通三原分号,然后从包头分号支兑出来,再押往乌梁海,记得一定要护得银子周全,还要照顾好月婵妹子,听见没?” “听见了。”见事情已然成为定局,二少只得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阁楼。 二少既走,林月婵很快也告辞了,客厅里便只剩下了大少和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忽然压低声音问大少道:“牧牛,这月婵妹子是不是对二弟有那个意思啊?” “那还用你说?这事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大少没好气地道,“也就老二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昨天居然还敢骗我!真不知道这臭小子是怎么想的,月婵妹子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呢?” “这事可由不得他挑。”大少奶奶道,“爹不在,你做主不就行了?” “老二这边我能做主,可人家林老爷子他不同意。”大少却摇了摇头,苦笑着道,“林老子爷这次刻意安排月婵妹子跟老二一块去乌梁海,却是给他们个机会,两人若是有缘,等从乌梁海回来,这亲事差不多也就该成了。” “林老爷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大少奶奶不解道,“既然月婵妹子也喜欢二弟,你又可以替二弟做主,这亲事不就成了么?” “你想得倒是美,老二是个什么态度,傻瓜都瞧得出来,你以为林老爷子就真愿意自己闺女嫁入咱们家?”大少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人家那是疼惜自己的闺女,所以才捏着鼻子帮衬咱们家一回,等从乌梁海回来,若是老二能够回心转意喜欢上月婵妹子,那过去种种林老爷子也就不提了,这门亲也算是成了,若是老二依然不识好歹,或者月婵妹子对老二没了念想,那这门亲就吹了。” ################### 二少前脚刚回阁楼,长顺后脚就跟了进来,问道:“二少,这回去乌梁海,要调多少人,多少支枪?” 清朝末年,政府还地方的武装力量那都是相当之混乱。 正式在编的政府武装有八旗兵、绿营兵还有各镇北洋新军,地方武装则有乡勇、练勇还有武装商团、乡团,但凡有点家底的大户人家,也都有私募武装,像西门氏和林家这样的人家,自然都养着武装商团,否则几个小毛贼就能把他们抢个精光。 二少叹了口气,问道:“家里还有多少人,多少支枪?” 长顺挠了挠头,答道:“老爷动身去乌梁海时,带走了二十人、十条鸟枪,现如今家里还有三十人,十六条鸟枪。” 二少想了想,吩咐道:“挑十个身手好的,一人一杆鸟枪跟我去乌梁海,剩下的二十人还有六条枪,留下来看家护院罢。” 长顺答应一声,麻溜溜地去了。 二少却是双手枕着后脑勺倒回了坑上,心里想着,这回若是真能翻过手来,西门氏的武装商团却是得扩充了,只五十个团丁也太少了,装备也要改善,十几杆鸟枪也就吓唬吓唬小毛贼,遇上稍大股的土匪马贼,那就是菜,怎么的也要装备快枪。 不过,这时节要想在国内搞到快枪好像不太容易,有钱怕也买不到。 眼下才是光绪31年(1905年),从时间上看,汉阳、天津、上海等地的兵工厂也就刚刚建成没几年,生产的仿1888年式毛瑟步枪,也就是老套筒,都还不够装备武汉三镇及北洋六镇的新军,又哪有太多的富余流入民间黑市? 所以,要想改善武装商团的装备,只能从西洋购买火器。 第10章 赠枪 泾阳,林家大院。 林老爷子正站在阁楼上远远地目送着宝贝女儿出门,刚刚走到大门口的林月婵似乎是感应到了老父亲的凝望,临出门时忽然转身回头,远远看到守在阁楼上的林老爷子,便使劲地挥了挥小手,俏生生的粉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还是林月婵头一次出远门,而且一去就是几千里外的乌梁海。 林老爷子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林月婵便甜甜一笑,一扭腰走出大门不见了。 细碎的脚步声中,老管家阿贵已经微躬着身来到了林老爷子身后,低低地道:“老爷,您真打算让小姐去乌梁海呀?” 林老爷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说道:“我老了,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了,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月婵虽说只是个丫头,却是我林中秀唯一的女儿,这偌大的家业还能传给别人?所以,也该让她外出历练历练了……” “可去乌梁海却实在是太艰险了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偏偏就相中了西门老二呢?好在此去乌梁海有石守信带着快枪队随行保护,谅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爷,这可是六十万两啊,干系太大!” “我的女儿我心里有数,别看她平时疯疯癫癫的,啥事都没个正形,像个野丫头,可心里头精明着呢,还有西门老二,别看他年轻,办事能力却未必就不如西门老大,这六十万两银子交给他们两个,老头子我却是放心得很。” 老管家便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自家老爷的心思,老管家自然是知道的,等从乌梁海回来,西门老二若能回心转意接纳小姐,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西门老二执迷不悟,小姐差不多也该死心了,再加上有了此番前往乌梁海的历练,小姐差不多也有能力接掌林家的家业了。 ################# 三原县,西门大院。 二少抄着两枝二十响的驳壳枪大步走出大门时,西门商团的十名团丁已经一人扛着一杆鸟枪在大门外等着了,二少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失望,这十名团丁胡乱戳在那里,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姿,与小说中所描述的“精锐”可是差太远了。 唯一能让人稍稍安慰的是,团丁们的身板还算结实,精气神也还过得去,不像那些被大烟和酒色掏空了身子骨的八旗兵,风一吹就能倒,有个团丁的身上更是隐隐流露出了淡淡的肃杀气息,多半手上也是沾过血的。 二少不自觉地便走到了那团丁跟前,说道:“却是想不起你叫啥名来了?” 那团丁赶紧将鸟枪柱在地上,又向二少抱拳作揖道:“小的燕无痕,见过二少。” “燕无痕?好名字。”二少点了点头,又将左手所持的那枝二十响驳壳枪递向他道,“会使这个吗?” “不会,多谢二少美意,小的还是使这个更趁手。”燕无痕摇了摇头,又向二少扬了扬左右双肘,只见这厮的左右护腕里侧各插了两枝柳叶飞镖,只看这收藏飞镖的手法,便知是个使暗器的好手。 二少当下拍了拍燕无痕的肩膀算是勉励,正欲召集团丁训话时,身后却骤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急回头看时,只见数十骑快马已经风卷残云般冲进了义和村口的节烈牌坊,正沿着全村唯一的青石街向着东头飞奔而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四散走避。 当先一骑却是匹神骏无比的枣红马,马背上的骑士也穿了身玫红色的劲装,还披着火红色的狐皮大氅,纤腰翘臀随着胯下白马的奔跑而微微起伏,充满着异样的魅惑,那双长腿更是极具视觉上的压迫感,不是林月婵还有谁来? 看到这等阵仗,二少心里只有苦笑,泾阳林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武装商团一调便是五十余骑,待得近了,二少更是吃惊地发现,这五十余骑团丁居然是人手一杆新式快枪,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老套筒,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 林家的武装商团居然装备了快枪,而且数量还如此之多!? 需知这年景,如果没有过硬的官方背景,却是有银子也搞不来新式快枪! 二少正惊疑不定时,林月婵已经像团烈火烧到了跟前,旋即狠狠一勒马缰,纤腰翘臀还有那双傲人的长腿瞬间展现出了惊人的弹性和力量,枣红马顿时悲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凌空好一阵踢腾才又重重顿地,却已经硬生生地止住了前冲之势。 “好!”两家的团丁同时喝起彩来,有几个胆大的忍不住色色地想,林家小姐的这双长腿可真是好劲道啊,一般男子怕是经不住她轻轻一夹罢? 林月婵止住坐骑,又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枣红马的马颈,再得意地斜了二少一眼,那对会说话的美目仿佛在说,怎么样,本小姐的骑术不比你差吧?不过很快,林月婵便发现二少左右双手各抄着一枝锃亮锃亮的短枪,顿时美目一亮。 “呀,这枪可新呢,刚从西洋买回来的吧?”林月婵忍不住问道。 “二十响的镜面匣子,刚从德国捎回来的,喜欢就送你一把。”二少说着就将左手所持的二十响驳壳枪递向了林月婵,二少却也没想太多,这回林家帮了西门氏这么大的忙,送一枝枪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二十几两银子的事情。 “真送我?”林月婵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赶紧伸手接过,然后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鼓捣了没两下居然就打开了机头,然后把个枪口对准二少就要扣动扳机,二少大吃一惊赶紧走避,急道,“哎,别,当心走火!” 真是个野丫头,这二十响的镜面匣子可是上足了子弹的! “瞧把你吓的,你还真以为就你会使驳壳枪啊?”林月婵撇了撇嘴,忽然变戏法似地也从马鞍后面摸出了另一把驳壳枪,得意地冲二少扬了扬,然后皱着可爱的小鼻子说道,“这是我从表哥那里顺来的,嘻嘻。” 二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不小心又让这野丫头给捉弄了。 当下二少没好气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一把了,那就把我那把还回来吧,你们林家商团这么多条快枪,也不差这一把驳壳枪。” “还你?”林月婵唆的将两把驳壳枪藏到了身后,说道,“才怪。” 二少只能摇头苦笑,不过心里却也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怀,这林月婵刁蛮是刁蛮些,却着实刁蛮得可爱,不像别家娇生惯家的大小姐,只知道颐指气使,胡搅蛮缠,与可爱俩字却是半点不沾边。 两人说话间,大少已经带人开始从银库往外搬银子。 六十万两银子可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库平银一两约重40克,六十万两那就是24吨,两家团丁足足搬了半个时辰,又套了二十多牛车,这还是平地路好走,若是遇到坡路或者软土路,那不得装个五六十车? 辰时刚过,两家商团六十余骑就押着二十多辆银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了三原县城,进了县城后在大德通三原分号帐上存入银子,取了汇票又出城直奔口外而去,此去包头倒是没什么危险,陕北土匪虽多,却不会蠢到来招惹空手的武装商团。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被各路响马、土匪盯上那是肯定的,两家商团才刚出三原县,一只老鹰就已经从城内冲霄而起,在空中略略盘旋片刻便掉头向北、直飞漠北去了。 第11章 白狐(求推荐票) 塞北,毛乌素沙漠深处。 一支商队正顶着风沙缓缓前行。 这是一支由上百匹骆驼、二十余匹骡马组成的商队,除了赶驼的役夫,还有二十余名武装团丁随行保护,商队的东家翁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中年人不时手搭凉篷往四下里张望,一边又不住地催促着驼队加快步伐。 这毛乌素沙漠是响马土匪的天堂,却是南北商旅的地狱。 可天下事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中年人最怕在沙漠中遇到响马,结果偏偏就让他给撞上了。 商队正行进间,西北方向突然间就腾起了滚滚烟尘。 “东家,响马!有响马!”打前站的两骑团丁大呼小叫着,如飞般折了回来。 “快,把所有的货都卸下来保护好,把骆驼都牵过来,围成圈!所有的骡马看好了,别让它们到处乱跑!”为首的中年人神情沉稳,处置果断,赶驼的役夫还有武装商团的团丁们便也镇定了下来,常年在口外讨生活的,这样的场面多少总见过。 不稍时,数十骑响马就已经挟带着漫天沙尘出现在了商队的视野中。 这些响马几乎个个都是身材长大的健壮汉子,最醒目的却是他们脖子上围的黑巾,顿时间,几个有眼力的老团丁便齐声惊叫起来:“黑旋风!旋风三十六骑!” 但凡是在口外行走过几次的旅人,谁没听过旋风三十六骑的凶名? 旋风三十六骑常年在毛乌素沙漠活动,专事打劫过往商旅,而且心狠手辣,做案之后从不留活口,老幼妇孺也不放过。 武装商团中也颇有六七杆鸟枪,可持枪团丁由于过度紧张,不等响马冲进射程之内便纷纷扣下了扳机,骆驼圈内的二十余匹骡马顿时被巨大的枪声惊得低声嘶叫,远处飞奔而来的响马却是毫发无损,只是一个个将身体卧倒在了马背上。 不等商团的枪手再次装药,响马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中年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团丁还有役夫便全部抄起了明晃晃的钢刀,响马却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贴着骆驼结成的防御圈斜斜地切了过去,旋即伏在马背上的响马便纷纷直起腰来,几十枝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已经疾风骤雨般扔了进来。 牛马骆驼等牲畜最怕火,十几匹驼毛被烧着的骆驼顿时挣脱缰绳的束缚开始四下里胡乱冲突,很快,这十几匹骆驼的骚动就波及到了整个骆驼群,任凭十几名役夫再怎么弹压,却也是不济事了,由骆驼结成的防御圈顿时土崩瓦解。 马贼首领黑旋风这才大笑两声,带着手下三十余骑马贼杀进了阵中。 短暂而又激烈的交锋过后,包括中年人在内,二十余名武装团丁还有十数名役夫就全部被斩杀当场,马贼却只有两个人受了点皮外伤,商队的汉子虽然也是常年在口外行走的,却如何能与这群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凶悍马贼相抗衡? “当家的,上好的土膏(鸦片)!”一个马贼头领迫不及待地用钢刀挑开了一包货物,当即兴奋地大吼起来,那边厢,另一个马贼小头领也跟着大叫起来,“当家的,这边还有大宗的茶叶,得有好几万斤,我们发了!” 黑旋风大笑道:“哈哈哈,弟兄们,把货物统统装上骆驼,运回山寨!” 三十余骑马贼轰然应诺,霎时分成了两拨,一拨去牵刚刚混战时逃散的骆驼和骡马,一拨却开始整理场地中堆积如山的货物,接着又往骆驼背上装,正忙碌间,东南方向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啸,却是散出去的马贼发出的鸣镝示警! 黑旋风脸色微变,大喝道:“弟兄们,抄家伙!” 话音未落,两骑马贼已经从东南方向飞驰而回,大呼小叫道:“当家的,是白狐,驴日的白狐贼想要黑吃黑!” “白狐?”黑旋风眸子里顿时掠过一道凶光,狞声道,“来得正好!” 旋风三十六骑成名已久,历来就是毛乌素沙漠的霸主,可在半年前,这个白狐却是横空出世,单人独骑连挑了十几个绺子(山寨),很快就啸聚了百十号强梁,又在沙漠中占了几处绿洲,其声势甚至都盖过了成名已久的旋风三十六骑! 更让黑旋风心痒难耐的是,听说这个白狐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 黑旋风早就想会会这个白狐了,只是这几个月旋风三十六骑一直忙着备粮猫冬,暂时顾不上罢了,这回白狐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当下黑旋风摸了摸自己裤裆里那话儿,心忖自己的黑风寨也该有个压寨夫人了。 旋风三十六骑堪堪结好阵,另一群马贼就从东南方向逼了上来。 当先那骑却是匹白马,马背上的骑士穿着白色劲装,披着白狐皮鞣制而成的大氅,虽相隔极远,那婀娜的身姿也是依稀可辩,想来就是那白狐了。 再看白狐的人马,虽只有百余骑,可挥舞着钢刀、漫卷着黄沙冲杀过来的声势竟不亚于千军万马,黑旋风顿时微微色变,他还真没想到白狐仅用了不到半年时间,竟然就带出了这样一支骠悍的人马,这都快赶上他的旋风三十六骑了! 离得近了,黑旋风才终于看清了白狐的身材样貌,不由喝了声彩! 这白狐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长着白生生、粉嫩嫩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下,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能把人的魂都给摄进去,那火艳艳的樱桃小嘴直能让人嘴唇发干,咽喉冒火,最最诱人的却是她那副惹火至极的娇躯,真正是**! 修长的玉颈下,那对鼓鼓的**直欲撑破白狐皮鞣制而成的劲装! 纤细的腰肢下,两瓣肥硕的翘臀在白貂皮鞣制而成的紧身马裤的包裹下,展现出了令人血脉贲张的弧线,黑旋风只看了一眼,就觉着心里有一团烈火腾地燃了起来,只是看看就已经这般**了,却不知道将白狐真个搂在怀里亲热,又是个什么滋味? 百余骑很快便围了上来,旋风三十六骑人数处于劣势,脸上却毫无惧色。 “白狐,白当家的,幸会!”黑旋风终于从色授魂予中回过神来,在马背上冲白狐抱了抱拳,旋即朗声大笑道,“听闻你正在到处搜罗男人,用来给你下种生小白狐,却是不用再麻烦了,老子的种可也是万里挑一的,包你满意。” 黑旋风身后的三十六骑轰然大笑,一个个眉飞色舞起来。 白狐身后的百十来骑却没一个人敢笑,而且看向旋风三十六骑的眼光也是冷冷的,那光景,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 白狐却也不恼,只是哂然道:“就你,也配给老娘下种生小白狐?” 黑旋风又是心神一荡,这白狐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异样的慵懒气息,极为好听。 白狐顿了顿,又语气平静地说道:“黑旋风,现在给你两条道走,要么带着你的人并入老娘的绺子,要么,死!” “哈哈,老子偏不走这两条道。”黑旋风仰天打了个哈哈,旋即猛然低头,犀利的眼神直直地侵入白狐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淫笑着说道,“嘿嘿,老子偏要掳你上黑风寨,逼你做老子的压寨夫人,再替老子下十个八个小旋风。” 第12章 杀人如杀鸡(求推荐票) 白狐却没有丝毫的兴致跟黑旋风斗嘴,只是扬了扬手中马鞭。 霎那间,从白狐身后一字摆开的数十骑马贼中,中间二十骑便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黑乎乎的棍状物,黑旋风看得真切,竟然是清一色的新式快枪! “这是……新式快枪!?”黑旋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旋风纵模毛乌素沙漠多年,也曾遭到过陕西新军还有绥远新军的围剿,很是吃过快枪的苦头,知道这玩意不仅精度高,射程可达千步,更要命的是射速极快,只要拉一下枪栓就能再次射击,不像鸟枪,光是填药就得老半天! 面对三、五十杆鸟枪,几十骑兵就能毫无顾忌地冲阵,可面对三、五十杆新式快枪,除非是数百骑的大队骑兵,否则就是纯粹找死了! 只是新式快枪很少流落民间黑市,白狐又是从哪里弄到的? “算你还有点见识。”白狐俏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说话的语调也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可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人魂胆俱丧,“杀,一个不留。” 仿佛,在白狐眼里,杀这几十个马贼就跟杀几只鸡似的,毫无分别。 黑旋风大骇,急欲逃跑时却已经晚了,对面那二十骑快枪手已经开枪了。 连珠爆响中,黑旋风长大健壮的身躯上已经连中二十枪,其中一枪更是直接命中他的面门,将他的眉脸搅得稀烂,接着又将他的后脑勺掀飞了大半边,脑浆和着血水,红的白的顿时呈肉靡状四下喷溅,场面好不血腥。 黑旋风既死,旋风三十六骑发一声喊,顿时四散而逃。 然而,不等旋风三十六骑的马匹起速,夺命的子弹就已经雨点般射了过来。 两下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几乎不带瞄准就能轻易命中目标,不消片刻功夫,旋风三十六骑就已经全部中弹,纷纷倒栽马下,有几个只是受了伤的还在血泊中哀哀呻吟,当即有两骑白狐贼策马上前,照着心窝子各补了两刀。 枪声歇止,受伤马贼的呻吟声也息止了。 只有狂风漫卷着黄沙,发出一片的沙沙声,白狐低眉淡淡地扫了眼横尸当场的旋风三十六骑,旋即翻身下马,淡然吩咐道:“今日天色已晚,收拾收拾,就地扎营吧。” 百十骑白狐贼霎时开始忙碌起来,一部份忙着将旋风三十六骑的尸体搬离,一部份则麻溜溜地支起了几十顶牛皮帐篷,支好帐篷又在营地中央用黄绫支起了数层帷幄,男性白狐贼遂即退开,白狐却带着两名侍女径直步入了帷幄中。 两名劲装侍女手中还提着十几羊皮袋刚刚烧热的温水。 沙漠之中,有时候水比黄金都贵,白狐却居然用十几羊皮袋的水来沐浴,周围的白狐贼大多已经干渴得嘴唇开裂,却没一个敢于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之色! 白狐一边缓缓步走入帷幄中央,一边宽衣解带,身上的白狼皮大氅,白狐皮劲装,白貂皮马裤,白鹿皮马靴,还有白丝亵衣、白缎小裤便一件件地落在了贴身丫鬟手中,旋即帷幄中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还有水珠打落在沙地上的噗噗声。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色洒落在沙漠上,环宇一片宁谧。 夜风轻拂,飘荡的帷幄忽尔扬起,隐隐可见一具极尽妖娆的女体正在承汤沐浴,春光乍泄之间,极尽诱惑之能事,守在帷幄四周的十几名白狐贼却绝没有一个敢回头偷看,而且一个个全都是神情战战,眼神里也绝无半丝的邪念。 “扑翅翅……”一只老鹰忽然敛翅落在了帷幄外的帐篷顶上。 “是白羽回来了吗?”帷幄中忽然响起了软绵绵、甜糯糯的声音,使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勾魂摄魄的风月俏佳人,守在帷幄四周的十几名白狐贼猛然间就是一阵心旌摇荡,待回过神来,却又是越发的神情栗栗、两股战战。 一名使女便从帷幄后面走了出来,只是一抬手,停在帐篷顶上的那只老鹰就飞到了她的右手小臂上,使女从老鹰的腿上解下了一个小竹筒,又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卷,然后又径直返回了帷幄之中。 不一会,帷幄中便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好大一只肥羊,可惜是从包头支银子运往乌梁海,倒是没我们什么事了,小青,你这就给‘孤字营’传书,就说我们这里有一桩大买卖,他们若是想要详尽的情报,就拿二十条快枪来换罢。” “当家的,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林家商团的人截下来?只要有了汇票,我们也一样可以从大德通包头分号上支兑出银子来,又何必白白便宜‘孤字营’?” “小青,你呀还是欠些历练,一张小小的汇票却不比六十万两实足实的白银,哪里不能藏下?林家随便支个心腹,先走一步就送到包头城了,再说林家商团可是块硬骨头,足有五十条快枪,我们未必就啃得下来呢。” ………… 陕北,肤施城外。 下午时分,风尘仆仆的二少和林月婵就出现在了肤旋城外。 正如白狐所预料的那样,从三原出发没多远,二少和林月婵就带着总计七十万两银子的汇票脱离大队人马提前上路了,这也是关中商队惯用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手法,有时候连货物都要分成明暗两队,令土匪响马无从下手。 二少看看天色,便勒马回头向林月婵道:“林小姐,这天色还早,要不再往前走二十多里地,到了姚家老店再歇宿?”这姚家老店却是一家大车店,专供拉脚车夫歇宿的,条件简陋得紧,除了两排大通铺,就是几个小单间,却没有上房。 林月婵便撅起了小嘴不说话,这都走出五百多里地了,居然还是一口一个林小姐,叫声妹子会死呀你?不就是捉弄了你几回么?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也像个姑娘家的那小心眼?哼,不叫声妹子,就不理你,就不理你,憋死你。 “不说话?”二少冲林月婵耸了耸肩,又道,“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 “谁答应你了?”见二少真的策马要走,林月婵顿时急了,“我才不要住大车店呢,连间上房都没有,那还不如搭帐篷露营呢。” “那就搭帐篷,露营?”二少说罢,又回头扫了扫官道边的空地。 “你讨厌,讨厌死了。”林月婵大为娇嗔,二少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这林月婵虽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使起小性子来却半点不讨人嫌,反而可爱得紧,尤其是撒起娇来,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自然不会真个露营野外,当下进城找了家客栈,又要了两间上房。 伙计很快就端上来热水,沿上还搭着干净的布巾,二少以热水去了脸上风尘,只觉浑身舒爽,正欲倒头休息一会,林月婵却已经俏生生地走了进来。 第13章 姻缘 “二的,你能不能陪我去趟清凉山呀?”林月婵进门就道。 二少心里便好一阵郁闷,这林月婵不愿意唤他做二哥,又不能像役夫团丁那样跟着喊二少,结果居然就想出了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二的”,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这“二”是个什么意思也就罢了,可二少却是知道的,心里能不郁闷? 不过,郁闷归郁闷,却也不能拒绝,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对吧? 当下二少应道:“那就去呗。”反正清凉山离这也不远,一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两人堪堪下楼,又让伙计从马号牵来了各自的坐骑,当下两人翻身上马,出北门直奔清凉山而来。 二少没问林月婵上清凉山的缘由,不过多少也猜得出来。 女子上清凉山,多半是冲着定痂泉去的,这定痂泉就在尸毗岩下,却是有来历的。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的曾孙尸毗,选中延河边上的清凉山为修炼地,有天,尸毗看见一只饿鹰正在追逐一只白鸽,情急之下就把白鸽藏进了袈裟底下,饿鹰见到嘴的肥肉落了空,便不甘心地在尸毗头上盘旋,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 尸毗见饿鹰也实在是饿得慌,就从自己腿上割了块肉喂食饿鹰,饿鹰吃了肉飞走了,尸毗又在山中找了眼泉水洗濯伤口,伤口居然立时止血,并很快结了痂,尸毗割肤饲鹰的事迹最终感动了神仙,便让他在泉水边的岩石上坐化成佛了。 肤施城的名称就是因为尸毗“割肤施鹰”的事迹而来。 尸毗坐化的那块岩石就是如今清凉山顶的尸毗岩,那眼泉山就是山腰的定痂泉,当地民间传说,脸上有疤的女子若能在每年尸毗坐化成佛之日掬一把定痂泉水洗脸,就能洗去脸上的疤痕,没疤的女子洗了,也能使肌肤益发娇嫩。 这传说代代流传下来,远近女子自然是纷至沓来。 林月婵同样是女儿身,同样对自己的容貌极为在意,此番途经肤施,自然也想上清凉山掬一把定痂泉水洗洗脸了。 上山的路虽然陡,却不难走。 寄了马匹上了清凉山后,林月婵果然直奔尸毗岩下的定痂泉而来。 堪堪来到定痂泉边,林月婵在泉眼边的青石墩上坐了下来,却不急于掬水洗脸,只是望着波光鳞鳞的水面出了会神,忽又回眸望着二少,问道:“二的,我漂亮不?” 二少回头望去,只见林月婵就那样文文静静地坐在定痂泉边,平日的风风火火还有刁蛮习气却是不见,真个婉约如洛水仙子,当下便脱口而出道:“漂亮。” 林月婵嫣然一笑,这才低头掬起一把泉水扑在脸上,又将一缕被水珠濡湿了的秀发撩到耳后,然后再次回眸望着二少,问道:“现在呢?是不是比刚才更漂亮了?” “嗯,是比刚才更漂亮了。”二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林月婵便不再说话,定定地望着二少出了会神,忽又问道:“比你心里面那位呢?谁更漂亮?” 二少便是一怔,林月婵怎么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需知他和王雨薇的事甚至连大哥、大嫂都还不知道,除了死党田公其,再没人知道这事,林月婵又是如何知晓的? 林月婵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都写在你脸上了,谁还能不知道呀?” 二少只是摊了摊手,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见二少不说话,林月婵便知道爹爹的猜测是真的,二少心里真的已经有人了,当下赌气似地再次问道:“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二少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林月婵脸上的神情好一阵变幻,最后终于说道:“想听真话。” “她漂亮。”二少老实地道,“在我心里,她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二少这话倒也不是违心之说,单论相貌,林月婵也堪称是人间绝色,但是跟清纯似天上仙子般的王雨薇比起来,那就要逊色些了,不过林月婵也有她的优势,她那副堪称顶级车模级别的绝世身材,尤其是那双傲人的长腿,也是王雨薇所不如的。 “你讨厌,讨厌死了。”林月婵听了自然是大为不愤,当下掬起一捧泉水就往二少身上洒了过来,一边撅着小嘴不依道,“你不知道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另一个女孩子漂亮,会有多伤人吗?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会死呀你?” 二少又叹了口气,认真地道:“月婵妹子,其实你也是很漂亮的,只是造化弄人,让我先认识了她。” 一声月婵妹子却让林月婵霎那间安静了下来,林月婵再次定定地望着二少发起怔来,好半晌后才幽幽地问道:“那,要是先认识的是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比她漂亮?”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如果在王雨薇之前遇见林月婵,以她刁蛮可爱又有点娇嗲的性格,二少还真可能爱上她,若是先爱上了林月婵,虽然仍旧改变不了王雨薇比林月婵漂亮的事实,可在二少眼里,那必然就是林月婵更漂亮了。 犹豫了片刻,二少才道:“你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你!去死吧你。”林月婵狠狠地跺了跺脚,再恨恨地剜了二少一眼,然后转身跑进了林间小路,这回上清凉山,她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掬一捧定痂泉水洗脸而来的,更为了上清凉寺求一支姻缘签,相传清凉寺的求子签和姻缘签可灵验了。 上到山顶进了清凉寺,前来求签的善男信女还真是不少。 在这样的佛门胜地,林月婵自然不会使他的大小姐脾气,先是老老实实地排了半天队才终于轮到了,在净盆里洗了手,焚了香,又向佛祖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再把心事默默地诉说了,然后虔诚地拿起了签筒,摇了只几下,一枝竹签就叭嗒一声掉落在地。 林月婵赶紧捡起竹签,却是第三十九签,下下之签,名曰:姜女寻夫。 林大小姐心里顿时便咯顿一声,当下拿着竹签找到了旁边坐在蒲团上的那位须眉皆白的老禅师,老禅师接过竹签就念了四句谒语:“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枉费功夫叹不休。” 林月婵顿时神情一黯,兴冲冲跑来求签,居然求了个这? 老禅师又若有深意地看了眼林月婵,接着说道:“姑娘,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你的意中人已有心上人了,该放手还是早些放手罢,阿弥陀佛……” 第14章 新军参谋 从清凉寺回来,二少发现林月婵似乎有些兴致不高。 不过,林月婵天性乐观,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就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风风火火、无忧无虑的刁蛮大小姐,时不时的还来捉弄二少。 有了林月婵这么个乐天派大美人作陪,枯燥的旅程很快就过去了。 数天后,二少和林月婵就从榆林出了长城,开始进入了毛乌素沙漠。 林月婵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生命中头一次领略沙漠风光,当她翻过红山之后,立时就被眼前所呈现出来的自然景观给震撼到了,从山梁上放眼望去,从脚下直到天边,视野所及全是灰蒙蒙的沙丘,一浪浪、一层层,仿佛永无穷尽。 “太美了,太漂亮了。”林月婵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美?”二少摇头道,“等你在沙漠中穿行几天,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没劲。”林月婵撇了撇小嘴,大为娇嗔道,“你就是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再好的美景到了你眼里,那也是索然无味。”本来就是,这么个娇滴滴、活生生的大美人儿陪着你走了这么些天,居然一丝的亲热表示都没有,哼,真是不像话。 林月婵正欲继续赶路时,却发现二少已经翻身下马,便不解地问道:“你干吗?” 二少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大小姐,没见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既便是深秋,这沙漠里的太阳也是很毒的,你不怕皮肤被晒黑,我还怕被它晒脱水丢了小命呢,赶紧的,搭个帐篷躲躲,等日头西斜了再赶路不迟。” “哼,就你事多。”林月婵嘴上不依,右手却赶紧从行囊里摸出一方丝巾包住了自己的如花娇靥,但凡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就没一个不在乎自己容貌的,特别是在自己心仪的男生面前,那就更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二少堪堪搭好自己的帐篷,林月婵就当仁不让地抢了去。 二少只好又从林月婵的坐骑上卸下帐具重新搭了个帐篷,谁让人家是女生呢?这里又没有下人,苦也只能苦他了。 休息到日头西斜,两人才重新上路。 走没多远,沙漠里忽然刮起了大风,狂风裹着黄沙直往人的口鼻、眼睛、耳朵里灌,想说句话就是满嘴沙,骑着马已经根本没法往前走了,二少和林月婵只得牵马步行,勉强往前走了几里地,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林月婵的体力也接近透支了。 值得庆幸的是,风沙终于停了,当下二少找了处背风的低地,安顿好坐骑,一个人搭起帐篷,又从附近捡了些枯枝、马粪升起篝火,林月婵倒也没闲着,她倒是也来帮忙来着,结果却是越帮越忙,二少便索性让她在一边歇着。 望着二少忙碌的身影,林月婵的俏脸忽然微微一红。 等到架在三角支架上的水壶烧开,从壶嘴里冒出了滋滋的水汽,林月婵才偷偷地瞟了二少一眼,略有些忸怩地问道:“二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你才二呢。”二少没好气道,“叫二哥,否则不给馍吃。” 说着二少又从火堆里将头箩面烙的锅盔馍给取了出来,又凑到鼻端下使劲地吸了口,心满意足地道:“香,真香。” “偏不叫,就不叫。”林月婵轻哼了声,娇嗔道,“美得你。” 说罢,林月婵又劈手夺过了锅盔馍,先从边角上撕下一小块,又将剩下的大半个还给了二少,接着又从行囊里摸出了一只干净锡杯,从水壶里倒了半杯热水递给二少,却着实把给二少给震了下,什么时候刁蛮大小姐也知道关心人、体贴人了? 刚从林月婵手里接过水杯,二少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北边夜空下忽然传来了“平平”两声暴响,沙漠里的晚上很安静,几乎就没有什么声音,所以这声暴响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二少顿时脸色微变,低声道:“是枪声!” 话音未落,北边沙丘后面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二少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捧起沙土将火堆给浇灭了,然后从包裹里摸出驳壳枪爬到了低地背面的沙丘上,一边还把机头也打开了。 林月婵也带着一阵香风跟了上来,手里却抄了两枝镜面匣子。 正值十五月圆之夜,月色皎洁,远处景象也是依稀可见,只见十数骑追逐着一骑,大呼小叫着正向这边飞奔而来,前边那骑只是纵马飞奔,后边十数骑却是连连开枪,听声音,应该有好几杆快枪。 前边那骑堪堪冲到二少他们藏身的沙丘下,突然闷哼一声从马背上倒栽而下,看样子应该是中枪了,不稍时,后面十数骑就撵了上来,将躺在地上那人团团围住后,便又打起了松明火把,火光中,却显出一群穿着羊皮袄的壮汉来,脖子上还围着纱巾。 只看这妆束,二少就知道这是一伙常年在沙漠里打劫过往客商的马贼。 头前戴着眼罩的独眼首领举手止住麾下众贼,然后独自勒马靠了上去。 借着火光,二少再看躺在地上那人时,却不由一愣,虽然隔着几十米远,却仍然可以看到那人身上穿着灰呢制服,脚上也蹬着高帮马靴,肩膀上有打着铜钉的盘花肩章,胸前还有两排整齐的铜扣,高高竖起的立领上还绣着龙纹。 这样式,倒有几分像是北洋新军的军官制服!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原本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气绝的北洋军官陡突然间弹身而起,高高跃起后又以苍鹰博兔之势猛然扑向了堪堪靠近的马贼首领,只这一下就足以看出,这北洋军官着实是个智勇双全的狠角色,生死关头居然还有这等智计! 那马贼首领却也不是个善茬,当即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 就在马贼首领准备一枪结果北洋军官时,对面沙丘上忽有火光一闪,旋即就是叭的一声枪响,众贼急定晴看时,却见他们的首领早已经从马背上倒栽而下,从空中扑落的北洋军官却顺势骑到了马贼首领的坐骑上,当下也有些发懵。 刚才那一枪打得可真准,直接就打爆了马贼首领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沙丘上紧接着又响起了“叭”“叭”两声枪响,又有两名手里操着快枪的马贼应声坠马,剩下的十几名马贼顿时心头凛然,这样的枪法,几乎就是传说中“夜练打香头”的境界了,当即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骑在马背上的北洋军官也是同样的震惊,不过他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即向着二少和林月婵藏身的沙丘抱拳作揖道:“绥远新编陆军独立标正参谋官兼右营管带简惟勇,在此多谢好汉出手相救,还望好汉现身一见!” “大人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言谢?” 简惟勇话音方落,沙丘上就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音,旋即一枝松明火把从沙丘上亮了起来,明亮的火光下,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简惟勇看得真切,不由心里暗喝了声彩,心忖这可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令人羡煞、妒煞。 “恩公请受简某一拜。”简惟勇当即翻身下马,一揖到底。 “大人快莫行此大礼,折煞在下了。”二少赶紧从沙丘上迎了下来,又伸手将简惟勇给扶了起来,林月婵自然也跟了下来。 简惟勇顺势起身,望着二少道:“不知恩公尊讳如何称呼?” “岂敢。”二少忙道,“在下乃是关中三原人氏,复姓西门,行二。” “原来是二少。”简惟勇微微一笑,又望向二少身后的林月婵,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少夫人了吧?” 林月婵立时心情大好,刚刚因为第一次看到死人场面而产生的心理不适感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当即微笑着向简惟勇点了点头,心里更是喜孜孜地想道,这新军参谋官长得虽然五大三粗像个缺心眼的,倒是挺会说话。 二少待要解释,林月婵的一只小手却已经伸进了他的腋下,并且还虚虚地掐住了腋下的那团软肉,看这架势,若是二少稍有言语不当,立刻就要施以“掐肉”酷刑了,二少只得转移话题道:“大人,马贼随时可能去而复返,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二少所言极是。”简惟勇深以为然道,“不知二少和少夫人要往何处去?若是往北去却需要小心了,最近漠北的马贼活动极为猖厥,我带着卫队尚且遭到袭击,甚至还险些丧命,二少与少夫人孤身北上,若是中途遇上,只怕是……” “怎么?”二少顿时心头一沉,问道,“漠北马贼竟如此猖厥了?” 简惟勇既是绥远新军的正参谋官,那么他的卫队少说也该有一个排。 要想击溃一个排的北洋新军,马贼岂不得有上百骑?这还只是毛乌素沙漠而已,若是深入到了漠北,那里的马贼岂不是更加猖厥?若真是这样,单凭林家商团的五十杆快枪,可就未必能够保证五十多万两银子的安全了! 第15章 蒙古危局 “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简惟勇喟然道,“若是二少和少夫人不嫌弃,与我搭伴一道北上如何?正好我也要赶回包头驻地。” “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二少自是欣然应允。 二少两世为人,深知要想在这个世界做点事情,要想办起自己的实业,没有官方、军方乃至**背景那是绝对不行的,眼前的简惟勇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新军参谋官,可他处变不惊,遇事不乱,绝对是个人物,焉知日后就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若能在此时结好于他,等日后他真的发达了,那可就是资本了。 当下二少和林月婵返回营地收拾行李,又牵了马匹,简惟勇也从被二少击毙的那三名马贼身上收起了两杆快枪、一枝左轮手枪以及若干弹药,旋即三人四骑趁着夜色往北而去,简惟勇一边走,一边就跟二少讲起了最近的漠北时局。 前年初,贻谷调任绥远将军,下车伊始便力行新政,除了兴办教育、移民实边、开放招垦、编练新军等举措,还在绥远各地筹建了实业调查局等机关20余处,这极大地强化了朝廷对绥远各旗的控制,却也遭到了绥远境内蒙古贵族的抵制。 再加上俄国商人从中兴风作浪,漠北的局面就更加的复杂了。 自去年春上开始,不少蒙古贵族就暗中出银子,帮助漠北马贼从俄国购进快枪,借以阻挠新政,绥远新军刚刚草创,由于经费不足,只编练了一个独立标,武器弹药也很匮乏,几次进剿都以失败告终,漠北各路马贼也就越发猖厥起来了。 听完这些,二少不禁心头沉重,事情基本上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漠北各路马贼已经跟俄、蒙势力勾结到了一起,又从俄国人那里搞到了快枪,甚至连刚刚编练的绥远新军都败下阵来了,单凭林家商团的五十名武装团丁,那是断然不是对手的,看来要想把银子安全送抵乌梁海,还真得另想办法了。 ##################### 漠北,戈壁阿尔泰山东麓。 莽莽群山之中,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山谷,谷中岔道密布,宛如迷宫,若是不识路的人进了其中,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走出来了。在山谷的最深处,隐藏着一座山寨,纵横漠北多年的响马巨寇“孤字营”就驻扎在这里。 虽是黑夜时分,聚义大厅里却是火把通明。 大厅中央的大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火头上架着口大铁锅,煮了满满一锅羊杂碎,不时有气泡从油孜孜的锅底冒出来,又噗哧一声破裂,羊杂碎的檀味就掺杂着辣子和孜然的清香四散飘溢在了整个聚义大厅里。 大厅正北的虎皮大椅上,斜坐着个铁塔似的壮汉。 壮汉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睛虽不大,眼神却极为犀利,简直就跟刀子似的,身上披着件粗犷到了极致的熊皮袄,腰间围着宽宽的白野牛皮带,皮带上还插了两把左轮短枪,这汉子只是随意往那一坐,竟然就能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大厅的左右两班,各站着六七个高矮不一的汉子。 急促的脚步声中,一名精瘦精瘦的汉子已经疾步进了大厅,旋即向斜坐虎皮大椅上的汉子抱拳作揖道:“当家的,白当家的飞鸽传书,说她那里有一桩大买卖可以让给咱们,不过详细的情报,要当家的拿二十杆快枪去换!” “哦?”壮汉虎目里霎时掠过一道精光。 左右两班的十几个汉子顿时间也炸了锅。 “这得多大的买卖?递个消息就值二十杆快枪?” “白当家的该不会是在信口开河,想诳咱们的快枪吧?” “我看也是,听说这娘们又收编了好几个绺子,眼下缺的就是快枪。” “当家的,咱们的快枪可也是花了大价钱从俄国人那里买来的,不能给。” “可万一真要是桩了不得的大买卖呢?要是坐失了良机,岂不可惜?”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斜坐虎皮大椅上的壮汉忽然一个眼神扫下来,十几个汉子顿时间就齐刷刷地收了声,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壮汉这才闷哼一声,吩咐其中一名壮汉道:“粮饷长,准备二十杆快枪,待会我亲自给白家妹子送去!” “是。”负责军需粮饷的小头目答应一声,赶紧下去安排了。 壮汉又道:“把人都带上来,这趟弟兄们辛苦了,今晚好好乐呵乐呵。” 话音方落,早有小喽罗带着十几个女子进了大厅,左右两班的汉子各分了一个,其中身姿最为丰腴的那个美妇进厅后便直接跪倒在地,膝行爬到了为首那壮汉的脚下,一边爬,一边还款款摇荡她那滚圆肥硕的大屁股,极尽诱惑之能事。 壮汉的眼神霎时变得热切起来,猛然起身一把就将那美妇抱上了虎皮大椅。 美妇吃吃地低笑着,任由壮汉将她摁倒在虎皮大椅上,甚至还主动撩起了兽皮裙子,又主动分开了那双白生生的美腿,霎那间,裙胯间的萋萋芳草以及无边春色便在壮汉眼前一览无遗,这美妇的裙下竟是再无寸缕。 ################ 漠南,毛乌素沙漠。 二少、林月婵还有简惟勇一道往北走了不到百十里地,就遇到了大队新军官兵,幸而是简惟勇的卫队被打散后,有人跑回包头驻地搬来了救兵,有了大队官兵的保护,接下来的旅途却是再无危险,七天后就安全抵达了包头城。 这包头在百年前其实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名叫包克图,直到清朝中叶晋商兴起,在与俄国商人进行边境贸易的时候,包头才逐渐成了漠南的商品集散地,这才慢慢发展了起来,到了光绪年间,包头已经是漠北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了。 刚刚编练的绥远新军之所以驻在包头,就是为了就近筹粮筹饷。 绥远新军有两处军营,分为南营、北营,到了南营门外,简惟勇就向二少作揖道:“二少,我就不进城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此一顿,简惟勇又忽然想起来应该有所表示,又微笑着对二少说道,“改日,改日我一定登门,专门拜访二少还有少夫人。” 二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下也不矫情,告了声罪就和林月婵转身走了。 目送二少跟林月婵头也不回地进了包头城,一名随行的新军军官不高兴了,扭头向简惟勇道:“大人,这什么人哪?还懂不懂礼数啊?弟兄们辛辛苦苦把他们护送到了包头城,临走居然也没个表示,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 “不许胡说。”简惟勇皱了皱浓眉,训斥道,“他是本官的救命恩人,七日前在毛乌素沙漠,若不是他在危急时刻击毙了数骑马贼,本官只怕已经陈尸大漠了。” “就他那样?”那新军军官不信道,“会使枪不?还能击毙马贼?” “你还别不信。”简惟勇肃然道,“此人不仅会使枪,而且枪法极好!” “是吗?”新军军官将信将疑道,“这样的话,大人何不把他招进军中?” “以后再说吧。”简惟勇若有所思道,“等贻谷大人来了包头,我就跟他提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此人招进军中。” 第16章 劳军(求推荐票) 回头再说二少跟林月婵。 林家和西门家在包头城内都有各自的商号,进了城,两人就凭着林老爷子交待的地址先找着了林家的商号。 安顿好了林月婵,二少才开始找自家的商号,这回林月婵就没有再黏着他了,在毛乌素沙漠中走了十几天,林大小姐早就已经难受死了,一进林家商号,就马上让人准备房间,又让人赶紧烧热水,就想着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先。 不稍时,二少也找着了自家的商号“西字号”,西字号大掌柜劳得禄,也是西门氏的老人了,自从半个多月前接到大少的信函之后,就已经在翘首企盼了,现在接着了二少,也就放了心,又看到昔日顽劣无比的二少终于懂事了,心下就更是欣慰。 二少也是半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难受得紧,不过他还有正事要做,寒喧过后就吩咐劳得禄派人去街上急购一百只羊、五十头牛、二十口猪外加五十坛西凤酒,而且特别交待,晚饭前半个时辰一定要如数送到西字号。 主家有吩咐,劳得禄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让人上街去买。 包头城作为漠北最大的商品集散地,采买这些商品自然不是问题,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商铺里的几个伙计就把二少交待的货物全部置办齐了,二少匆匆洗了把脸,又让劳得禄雇了几十个挑夫,挑着酒,赶着牛羊,再雇了队鼓乐,吹吹打打地上了街。 包头城内的商号伙计还有贩夫走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纷纷上前看热闹。 等到二少领着挑夫,在鼓乐声中担着酒,驱赶着牛羊出南门时,跟着看热闹的人已经汇聚成了一条长龙,却没有人知道二少想要干什么。 ########### 南门外,绥远新军南大营。 二少整的动静太大,军营里的丘八们也被惊动了。 绥远新军的编制只有一个独立标(团),辖左右两营,驻扎在南大营的就是右营。 右营五百多号官兵,这会几乎全都涌到了营门外,望着吹吹打打出城而来的浩荡人流只是傻笑,一个个全都乐呵得不行。 这年月可没多少娱乐,这样的热闹场面也着实不多见。 最后连简惟勇和右营的四个队官也被惊动了,也跟着出来瞧热闹。 “大胡子,这怎么回事?吹吹打打的,这么热闹?”一个队官问相熟的军官道。 “不知道哇。”那军官摇头如拨浪鼓,“许是哪家办喜事吧?不过也没见花轿哪。” “别是送灶王爷上天吧?”另一个军官道,每年年底灶王爷上天庭叙职,各地乡绅大多都会举办盛大的欢送仪式,包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那军官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不过时间也不对,现在还没到腊月呢?” 五百多丘八在营外指指点点,争相猜测,就没一个猜到这是有人劳军来了。 人群中的简惟勇倒是瞧见了骑着高头大马在头前引路的二少,可一时间他也没想到二少这是劳军来了,还以为二少是带着礼物出城办什么事呢,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见时,二少却忽然举起了右手,鼓乐声便嘎然而止,人流也停了下来。 旋即一个伙计小跑着来到了二少马前,扯开罕见的大嗓门高喊道:“包头‘西字号’少东家西门牧马,为感谢独立标简惟勇大人一路护送之恩,特携肥羊一百只,黄牛五十头,肥猪二十口,西凤美酒五十坛前来劳军,独立标的军爷们,辛苦了……” “独立标的军爷们,辛苦了……” 那伙计话音方落,几十个挑夫就跟着异口同声地高喊起来。 挤在营外看热闹的五百多丘八先是不相信,待回过神来顿时轰然叫好,一个个又是跳又是叫,兴奋得不行。 简惟勇也是相当意外,赶紧吩咐四位队官道:“快,吹号,列队欢迎!” 霎那间,军营里就响起了嘹亮的集结号声,刚刚还在起哄的丘八们赶紧又乱哄哄地涌回了大营,旋即又在各级军官的喝斥声中开始整队,不到片刻功夫,五百多号丘八就已经按照各自的序列沿大门两侧摆开了整齐的队列。 简惟勇正了正头上的大檐帽,又扯了扯身上的灰呢军装,这才在四名队官的簇拥下大步穿过新军队列,迎出了营门外,营门外,二少早已经翻身下马,回头只一招手,鼓乐声便再次响了起来,然后二少才转身迎向了简惟勇。 “二少。”还隔着老远,简惟勇便抱拳作揖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简惟勇没说“受之有愧”这样的客套话,一来他生性耿直,不会拐弯抹角,二来眼下的新军的确也是粮饷匮乏,成军大半年,新军将士只领了两个月的饷银,伙食也急待改善,简惟勇早就想给将士们打打牙祭了,只是苦于没有银子。 “些许薄礼而已,又何足挂齿?”二少微笑回礼。 二少说罢又回头一招手,挑夫们便将所有的犒劳物品挑了进来。 “来人,收下!”简惟勇大手一挥,早有新军将士上前接过了酒担子,简惟勇又转身回头,向二少肃手道,“二少,请!” “简大人先请。”二少自然得谦让下。 简惟勇哈哈一笑,上前用力握住二少双手,拉着他进了军营。 西门二少携带牛羊、美酒出南门劳军之事很快就在包头城内传开了,这就是二少有意为之了,二少已经仔细盘算过了,要想把六七十万两银子安全送抵唐努乌梁海,不借助新军是不行了,既然要借新军的力量,自然就得好生巴结。 只是二少绝没想到,他这一举措却无意中把绥远新军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给得罪了,这个人就是绥远新军独立标(团)的统带(团长)兼左营管带赵玉堂。 听说包头城内“西字号”的少东家携带大量牛羊美酒前往右营劳军,赵玉堂当即带着卫队直奔右营驻地而来,不管怎么说,赵玉堂都是绥远新编陆军独立标的统带,正经是简惟勇和右营官兵的长官,劳军的这些慰问品理应由他分配才是。 ########## 右营驻地,简惟勇和四名队官正与二少言谈甚欢,二少最喜好马好枪,与这些武夫倒也有不少共同语言,不片刻双方就已经无话不谈了,尤其是前队队官风狂,也就是深入毛乌素沙漠接应的那个新军军官,更是嚷嚷着要与二少比试枪法。 其余三个队官也跟着起哄,简惟勇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二少也有些意动,因为他知道,要想跟这些武夫交朋友,你就得拿出真本事,否则单凭几百只羊牛外加几十坛美酒,是很难得到他们真正认可的,既便他们看在美酒美食的份上勉强认可了你,心里也多半还是瞧不起你。 二少正准备应下风狂的挑战,营门忽然被人重重推了开来。 旋即一道身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二少愕然抬头,只见来人中等身材,赫然也是个新军军官,而且领章、袖章上的金丝镶边比简惟勇还多了一道,盘花肩章上的圆形铜扣也多出了一颗,看情形多半就是绥远新军独立标的统带了。 第17章 夜练打香头 见来人军衔比简惟勇还高,二少本能地想要起身见礼,却被坐在身边的风狂一把摁住了肩膀,二少愕然回头,才惊讶无比地发现,风狂等四个队官居然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仿佛来的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而不是他们的上官。 简惟勇则起身向来人敬了记军礼,淡淡地道:“赵统带。” 来人自然就是绥远新军独立标统带赵玉堂,相当于就是团长了,见风狂等四位队官坐着不动,赵玉堂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一抹怒色,不过很快他又将怒意压了下去,向简惟勇回礼道:“简管带,听闻包头城内有商家出城劳军,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简惟勇点了点头,旋即又转身指着二少向赵玉堂介绍道,“赵统带,前来营中劳军的就是这位西门二少。” 赵玉堂冲二少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道:“二少真乃慷慨仁义之士,本官谨代表绥远新编陆军独立标一千多官兵,谢了。”说罢,赵玉堂又回头喝道,“来人,将二少搞赏我独立标的慰问品收好了,待明日再分发给各营、各队。” “这个就不麻烦赵统带了,不过呢,赵统带若是愿意代劳的话,倒是可以拿走一部份慰问品分发给左营、马队、炮队还有工兵队的弟兄们。”简惟勇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相当之强硬,绝对的绵里藏针。 见简惟勇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赵玉堂顿时怒火中烧,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对于简惟勇这位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赵玉堂真可谓是妒恨交加,妒的是简惟勇少年英雄又是科班出身,极受麾下官兵的拥戴,恨的则是简惟勇自恃出身,浑不将他这个长官放在眼里,右营的事务他根本就插不进手。 见简惟勇与赵玉堂言语交锋,坐在旁边的二少不禁心头微动,看来简管带跟这位赵统带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和睦啊? “简惟勇,你好自为之吧!” 好半晌后,赵玉堂才摞下一句狠话,黑着脸走了。 简惟勇也不以为意,又与二少闲聊了几句,营部伙房就已经准备好了酒席,这桌酒席自然是为二少、简惟勇还有四个队官准备的,其余排长以下军官以及大头兵就只能在伙房大堂里吃大锅了,不过今天怎么也算过节了,不但有肉吃,还有酒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着简惟勇起身去伙房大堂给麾下官兵敬酒时,二少假装随意地问坐在身边的前队队官风狂道:“风大哥,刚才来的应该是独立标的赵统带吧?我怎么觉着哥几个好像都不怎么欢迎这位赵统带呀?” “岂止是不欢迎?”风狂撇了撇嘴,状极不屑。 见二少满脸惊讶的样子,风狂又特意解释道:“二兄弟,老哥实话跟你说吧,这个赵统带就是个怂包货色,胆识、武略、枪法还有骑术就没一样能比得过简大人的,当初要不是暗中使了银子,这独立标的统带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当,哼!” “就现在,他这个统带也不是把稳的。”对面的后队队官翟鹰扬道,“我有个乡党在归绥将军衙门里当差,上次他来包头办事,偷偷跟我说,独立标左营几次进剿漠北马贼失利,白白消耗了许多弹药粮饷,贻谷大人已经对赵玉堂极为不满了。” 风狂便叹气道:“若是简大人肯听咱们的,能筹些银子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取赵玉堂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疯子,你这话不等于白说么?”左队队官赫连成道,“这几个月,弟兄们都没吃没穿的,简大人为了买粮食,连自己的饷银都拿出来了,他要真有银子,也早拿出来给弟兄们打牙祭了,又怎舍得拿去打点那些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贪官污吏?” 赫连成话音方落,其余三个队官便同声叹息。 风狂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向二少说道:“我们简大人哪,就是为人太直,要不然早当上独立标的统带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弟兄们敬他爱他,也是因为他的刚正不阿,他要也是赵玉堂那样的货色,我风狂头一个就不服他。” 二少微笑不语,心里却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算了,哥几个今儿不说这些扫兴的。”风狂一仰脖子又灌了小半碗西凤酒,酒意就有些上来了,当即向二少道:“二兄弟,走,让老哥见识见识你的枪法。” “你可真是个疯子。”旁边赫连成道,“这都晚上了,还比什么比?” “晚上比才有意思呢,在我们老家,有不少哥老会的老大专门在晚上打香头,练出来的枪法可准。”接话的却是简惟勇,这会他已经在大堂敬完酒回来了,说完还特意和二少对了记眼神,在场这些人里,就只有他见识过二少的枪法。 二少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简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二兄弟就是爽快。”风狂一把抱住了二少的肩膀,大声道,“走,去靶场!” 听说二少要跟右营枪法最好的风队官比试枪法,顿时间,正在外面大堂里喝酒吃肉的官兵就都跟了过来。 靶场就设在校场的西北角上,有专门的射击位,木架,上面还吊着瓦罐。 不过,绥远新军由于弹药匮乏,很少组织实弹射击训练,偶尔才会来这里打靶。 等简惟勇、风狂等军官簇拥着二少来到靶场,除了站岗放哨的,剩下的右营官兵几乎全都涌到了靶场外,四周更是燃起了几十枝松明火把,将整个靶场照得如同白昼,只见并排的两个射击位上,已经备好了两枝原装毛瑟快枪。 简惟勇是右营管带,当仁不让地成了裁判官。 简惟勇是见识过二少枪法的,在他看来,二少也是“夜练打香头”的枪手,这类枪手一般都不依赖三点一线的瞄准原理,靠的就是对枪的感觉。 于是简惟勇就提议道:“瞄准了打瓦罐弟兄们见多了,没多大意思,今晚不如就来点新鲜的,让二少跟风队官在黑暗中打香头,怎么样?” “好。”四周围观的五百多丘八自然是轰然叫好。 二少微笑不语,风狂自是绝无不应的道理,比枪法他还真不怵。 当下二少和风狂相继站到了射击位前,又抄起面前的快枪开始往枪膛里压子弹,压满五发时,四周的松明火把就相继熄灭,整个靶场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旋即前方大约三十多米外就燃起了两簇香头,左右各五支线香。 别看只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可这着实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要在三十多米外打灭香头,不仅要对射击有着良好的感觉,还得拥有过人的视力,否则你连香头都看不清楚,还打个屁? 二少向风狂肃手道:“风大哥,你先来。” “那老哥我可就不客气了。”风狂说罢端起快枪连珠开火。 这黑咕隆冬的,连照门都看不清,自然也就没必要瞄准了,全凭感觉了。 枪声稍歇,离得最近的丘八们急定晴看时,只见左边的五点香头已然全灭,简惟勇旋即大声宣布了结果,外围的丘八们顿时间便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风狂也是不无得意,当下转身回头,向二少道:“二兄弟,该死了。” 二少微微一笑,端起快枪也是连珠开火。 二少前世只是个写手,今世却着实不是个善茬,对于自己的枪法还是相当自信的,前边四枪全凭感觉搂火,最后一枪却故意将枪口稍稍抬高了些许。 枪声歇止,风狂定睛看时,只见黑暗中还有一点香头仍然亮着。 “五发四中!”风狂重重地拍了拍二少的肩膀,由衷地赞道,“很不错,兄弟!” 二少微笑不语,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如果他表现得太差,只怕会被风狂以及新军官兵们看轻,如果表现太好,风狂脸上需不好看了,连带着新军官兵也会不爽,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皆大欢喜。 简惟勇便有些遗憾地宣布结果:“西门二少,五枪四中。” 外围的丘八们却报以同样热烈的欢呼,在这些丘八看来,不管是五发全中,还是五枪四中,那都是了不得的神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