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水浒传》 第一节 茶点风云 西门庆 西门庆在阳谷县开了一家药铺,虽说祖上有些家底,但是到他这一辈上,也就剩下个空壳子。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跟命运斗争,明知这是没什么结果的事情。这是西门庆常想的事。 在一个不太太平的世道,上不上下不下的,作为一个只剩下空壳的中产阶级,逢年过节都要打点父母官,有时候还要打点父母官的父母官,父母官的父母官的父母官。前些年,靠着药铺里的坐堂郎中,看人抓药,能多得些利润。但是现在郎中心思活,都看明白了坐堂不如出堂,反正自己有本事有手艺,自己身上带着几种常见药,遇见什么病都可以开这几种药,大不了治不好也吃不死。而病人家属也乐得清闲。其实西门庆也看透了,并不是所有找郎中的病人都是想活下去,有一些仅仅是走一个形式而已。[.zhuixiaoshuo.com] 就好像人活这一辈子,很多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还是被迫走形式。 几年前,西门庆每天都到药铺里待着,觉得当东家就得有东家的样子。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在药铺里反而是一个多余的人。掌柜和伙计的利益交割,采货的和卖货的规则暗语,所有的人瞒着他,却又不背着他。这种既尊重又不放在眼里的行为,让人搓火。但是西门庆也明白,不可能把这些人都给开了,即便是自己能把所有人都给开了,那新雇的人可能比这些人默认的潜规则还多,也许连尊重都不尊重了。要知道,阳谷县不只一家药铺,而每个药铺里都需要懂行的掌柜和认识药材的伙计。乱世里,路边浑身是肌肉的力巴尚且不好找,更别说这些识字懂药的人了。 好在,这些人的潜规则里还明确的有着给东家留多少利润。西门庆也就乐得做个甩手东家,毕竟如果在行业内,把东家坑的太多,其他的药铺也是不会雇得,这种微妙的平衡从古至今一直保留下来,也会保留下去。 所以西门庆就喜爱闲逛。无所事事的精力总是要进行打发和宣泄的,何况是一个年轻人。 对于一个青年男人来说,无外乎追求的就是两样东西,那就是钱和女人。 金钱之路对于西门庆来说,不上不下。虽说逆水行舟,但就是拼了命的使劲划,也挣吧不出来什么小浪花。对于金钱一事已无能为力的西门庆只能把精力转头于女人,按说这总没问题了吧。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怕“按说”和“如果”俩词,要是什么都能按说的话,那所有的事情开始之前,只要做如同数学题一样的运算,就可以直接知道结果,过程可以被全部的省略掉。而如果给了无数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把概率的作用无限放大,也就跟按说差不多了。 按说西门庆应该很擅长搞女人,但现实是西门庆在搞女人方面,也是不上不下。 西门庆不甘心像一般的破落户那样,随便找个女人就娶了,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在女人这方面也马虎不得。不得说是国色天香吧,怎么也得说的过去啊,最起码不至于晚上脂粉卸掉之后,只能吹灯拔蜡。另外这个xing格也不能太怪异啊,娶老婆也不是娶个妈。 西门庆的内心是渴望爱情的,但是主动来提亲的,都是看上他那个药铺。而他看上的,都是州府衙门的高官或者大财主耗上的,这年头追妞跟捧坤角儿一样,往往就是比谁更能砸钱。虽说年轻男xing都很容易精x上脑,但所幸的是西门庆还是个理智的男青年,不会拿一点点财产去跟这些人去拼个你死我活,这犯不上。 爱情之于西门庆,是遥远无比的。但是爱心可以闲着,有的东西闲着却难受。 就这么一来二去,不清不楚的女人越来越多,偏赶上这些女人也都是些风月场上的滚刀肉,西门大官人的名号也就传扬了出去。 这产生了两个直接的结果:一就是良家女子离西门庆越来越远,都丢不起这人。同样的,西门庆所期待的爱情也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二风月场却离自己越来越近,因为大家都认定了他是属于这儿的,想要金盆洗x不干了,实在是很困难。 如果生活是一场这样的噩梦,你愿意醒来吗?西门庆想要醒来,想要一切都重新开始,想不让生活按照既往的惯xing一样滚过,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是出生前就安排好的,那这个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当然,区别还是存在的,高高在上的金咸鱼会庆幸这一切,当然短暂的庆幸之后,他们的飞扬跋扈就会很快的淹没一切;而在底层的臭咸鱼,究其一生都在咒骂这种惯xing,以及自己糟糕的运气。 是吧,悲剧吧。每一天都是过去的一天的重复。 上面所说的,一切都是常规。但这个世界能够持续这么久,一个人总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是因为这世界上确实是有不确定的因素存在。虽然所有的事情都相对静止,但只需要一个波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改变。乞丐在某一天会变成皇帝,而王侯也可能会堕为蝼蚁。 在某一天的清晨,西门庆如同往常一样在一间小茶棚吃自己的早饭,当他如同往常一样吃完东西想要上街闲晃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还没吃饱。于是他停下来,又要了一块点心,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吃了下去。 这一块点心,是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块点心。 西门庆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开始了这一天的晃荡。晃荡到中午的时候,本来应该寻个地方吃些饭,却因为早晨多吃的一块点心,感觉不是非常的饥饿,所幸也就继续闲晃,吃饭对于西门庆来说,乐趣本就有限。 阳谷县城不大,下午的时候,西门庆也就晃荡到了紫石街。这紫石街好不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前些日,景阳冈上出了一位打虎英雄,名唤武松。据说是天神下凡,三拳两脚打死了吊睛白额的大虫,整个阳谷县都被震动了。甚至可以说整个州府都震动了。甚至自己的老相好在**之时也会谈及武松,西门庆想不到的是,一个没什么钱财的莽汉,也能成为风月女子的幻想对象,可见会点武艺也是非常重要的。据说那武松的大哥就住在这紫石街,西门庆也听得四邻议论,说高大如同天神的武二郎却有一个矮子哥哥,任谁都不能相信这是一奶同胞。西门庆每每停及此处,都会苦笑:武二的高大雄武,武大的脓包矮小,都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决定的,这一切都是在出生的时候就确定好的。 即便是武大打死了老虎,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承认,侏儒和矮子能成为这种英雄。 但不管怎么来说,武二打死老虎之后,武大的生意好了很多。忘了说,其实也不需要说,大家也都知道,武大是卖烧饼的。整个阳谷县城都在盛传,说武二天生神力,就是因为自小吃自己娘的烧饼,而武大的烧饼技艺是他娘一脉相传。无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像武二一样孔武有力的家长;无数希望自己能够孔武有力的青年男xing;无数希望自己某些地方能够孔武有力的中老年男xing;无数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孔武有力的各个年龄段的女xing,总之,大家都来买武大的烧饼。这一切都让武大感觉到措手不及,武大提高了售价,没想到生意更好了,人们认为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假以时日,紫石街也许会变成烧饼街。据说已经有一些人找到武大郎,希望能够共同经营烧饼摊,甚至还有好事者说可以在全国搜寻跟武大郎身高相仿的矮子来进行对烧饼的贩售,以达到原汁原味卖烧饼的目的。更有甚者,有人提出了,武大郎的烧饼现在不能再卖了,这属于国家资源,必须保护起来,否则一旦被其他番邦蛮夷掌握了这种烧饼技术,组织一支“武二”大军来攻打大宋,那可是了不得的事。而且最最不能忍受的事,一旦发生这种事情,恐怕会有相当多的女子改变大宋的国籍,而投靠番邦。县太爷已经在最近的地方商户会上,希望其他的商户能像武大学习,同时也指出武大下个月的税款要先翻一倍。“没办法,保护地方明白,官府也得下力气啊。”这是县太爷的原话。但是尴尬的是,开会的那一天武大并未出席,不过谁会在乎一个矮子到底在不在呢? 不过西门庆不相信这个,如果说吃个烧饼就能打死大虫,那自己早就没有床可上了。迎着或逆着杂乱无章的人流,在这随时可能被更名的街道上走,有一种沧桑之感。正在西门庆专注无比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啊”了一声,只见一个挎着筐子卖梨的小厮,正捂着自己脑袋向上看,地上有一根棍子,顺着这小厮的目光网上看,能看到一个已经未关上窗户的残影。很显然,这个梨子小弟被撑窗子的叉棍给砸着了,这小厮长得歪瓜裂枣,这个捂头的动作更滑稽,这幅活画使得西门庆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转身而去。 这正是: 叉棍本应此时落,谁曾料你已走过。借问如果何处寻,牧童遥指早餐饼。 好诗,好诗。 第二节 灌口二郎 武松 武松这阵子心情不太好。 前些日子在景阳冈上拳毙了一只大虫。当然了,当初如果真的知道景阳冈上确实有猛虎的话,武松是说啥也不会独自过冈的。武二虽然勇武非常,脑子却也不傻。别看他身高肩扩,论身材应该说是男人中的男人,汉子中的汉子,可是要真论起个头和分量来,只怕是一般的老虎都能毁出四个武二,更别说那虎中之虎,吊睛白额了。说到底,那都是逼的。以至于武二最后发现自己打死老虎了都很惊讶,愣了半晌,确定是自己毙了猛虎之后,还默默的对自己说:“罢了,难怪从前人们都称我是灌口二郎,看起来所言非虚啊。” 当然了,读者得看个明白,我又不是喜欢在书中加注释的那种人,这灌口二郎也就是传说中的二郎神。想来这称呼也比行者之名早了许久,可叹命运准备把“天神”变为“苦行僧”,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武松还不清楚。[.zhuixiaoshuo.com] 武松为啥感觉不爽呢?不为别的,为了他哥。 武二和武大曾经兄弟之情非常好,武大年长于武二,又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对自己的弟弟自然是没的话说。当时兄弟俩居住在清河县。武二虽说已经成年,并且身强力壮,但怎奈世道不好,有心报国,但报国无门。你说去参加科举吧,小时候家里比现在更穷,武二也就没接受啥优良的学堂教育,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被其他的学子甩了十万八千里。你说去考武科吧,录取率低,而且期间充满了各种暗箱操作。为了给暗箱操作提供便利,近几年的武科,在传统的武艺考核和卷面考核之外又增加了一道面试。跟武松自幼关系颇好,本事也相仿的李六武艺拿了州府第一,卷面也过了及格线,但在最后的面试上被刷了下来。多方打听最后的结果是,面试官认为李六的左眉毛比右眉毛微低,这个样貌不适合中榜。 当然,这纯属放屁。面试官自己甚至没有眉毛。一切的根源都是李六没钱,没有能力去使银子。当然了,李六因为确实有本事,最后面试官也网开一面,录取了李六。只是说,要先对李六进行考察,希望李六能够好好锻炼,在基层的人民群众当中,把自己的左眉毛锻炼上去,与右眉持平,到时再凭借一身文韬武略,定可以平步青云,功成名就。 面试官这么跟李六说的时候,李六是感激涕零,当晚请武二吃酒,豪言干云,武二当时也真心为他高兴,甚至心中还有着隐隐的嫉妒。但这嫉妒大概也就维持了两个月,所谓到基层锻炼只是让李六去塞外当了普通的步兵,在某一次训练当中,百夫长在靶场里射箭,因为水平实在太遭,竟把本在身后的李六给射死了。当然了,这种不光彩的事,是不能大范围的扩散的。在李六的死亡报告死因被写成了:外遇贼,中流矢。 李六算是为国捐躯,朝廷给李六的家里送来了二十两银子作为抚恤。李六的父母看着活蹦乱跳的儿子变成了二十两银子,自是四目泪流。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武松断了参加武科的念头。这个世界太残酷,太需要运气了,不是吗? 其实武大在清河县的时候也是卖烧饼的,武二算个无业游民,也就一直靠哥哥的烧饼过活。好在那个年代跟现在不同,没什么夜生活。武松本人搁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晚熟,对异xing也不是非常感兴趣,当然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武松才能长得高高大大孔武有力,发育时间太长了。当然了,这也为以后的武松平添了一些麻烦,错过了这个少年时代跟女孩打情骂俏的年代,让武松终其一生在面对女人的时候,不能够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经常是话一出口才发现与真实想说的南辕北辙。这也使得武二在清河县的广大女xing群体中落下了个“能动手就尽量不说话”的名号。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武二靠哥哥养着。但偏偏武二高大威猛,武大矮小瘦弱,这一切也让武二非常的不舒服。 也就是这种亏欠感,造就了改变武二一生的变故。 那天,武大在卖烧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县衙收费人员。那官差蛮横无理,就是看武大矮小存心欺负。但武大到底是武二的哥哥,所谓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虽说平时人怂一点,但是这次是真被逼急了。那官差一来是没把武大放在眼里,二来能当上官差全凭舅舅是衙门里的师爷,实在也是脓包的厉害,因此也就是两三个回合,竟让武大抢过腰刀来,把官差给毙了。 武大一看到血,顿时慌了。当时是烧饼摊也不要了,奔回了家。正看到武二,就把事一五一十的讲了。武二听了之后,当时就决定,为了报自己哥哥的恩德,自己把杀人的名头担下来。于是快步出屋,来到了官差的尸体处,拔出官刀,在青石地面上划写上了:杀人者,灌口二郎武松。而后大步流星,离开了清河县。武大当时完全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兄弟为自己顶下了杀人大罪,等到缓过神来的时候,兄弟俩已然分别,再寻武松,已然是找不到了。 后来如果不是,清河县令被撤官下狱,师爷也跟着吃了瓜酪。也许武松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然后就是我们都知道的情节了,武松知道自己没事了去寻哥哥,路过景阳冈,打死了吊睛白额的猛虎,也成为了阳谷县的都头。命运之神开始对武二微笑。 阳谷县令这些年来筹了些银子,想上京使使,以便自己能升官加爵,从而筹到更多的钱,然后继续上京使使,继续升官加爵。其实事儿,就怕细想,武松经常琢磨,阳谷县令加入说一直在这个循环里,那循环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有一点可以说明的是,阳谷县令是一个有希望有奔头的人,死气沉沉的国家里能有这么有追求的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也是一种幸事。不管怎么说,这笔钱县令要送到京城去,但是这个社会有的时候已经不是单单有钱就行了,因为有钱没门路,照样是没办法,好钢不能用在刀刃上,这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县令准备先把钱送到京城自己的亲戚家,然后再好好琢磨怎么把钱送上去。 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武松正走在这条路上。押送东西的感觉并不好过,这跟打老虎不同,老虎只有一只,可是惦记钱财的恶鬼却有很多。尤其是前些时日,由杨志所押送的生辰纲也不明不白的被人劫了去,这种气氛所带来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武二的周围,长久的恐惧更不能靠酒精来麻痹,武二战战兢兢的走这一路,外表从容镇定,实际上袜子早被出汗的脚心弄湿。 阳谷县毕竟是小地头,押运的银子也肯定是敌不过那生辰纲,所以武二一行之后一挂马车,算上武松在内共五个公差。这一日路途艰辛,中午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就没有休息,武二都是草草的吃了一口干粮,胡乱的喂了牲口一把草料,因此到晚上的时候已是人困马乏。紧赶了几步路,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一个小店,便再也行不得路,只得到这投宿。 第三节 铜钱印 都说荒村野店比较危险,可这店铺只是孤零零的一间,连个荒村都没有。就算武二是个雏儿也会感觉脊背发凉,何况这灌口二郎也是行走过几年江湖的。 但很遗憾,武二一行人没有选择。 这店没有幡儿,门倒是敞开的,武二琢磨的时候一行人就进了店。除了武二之外的四个人把箱子抬下了车,当头目就是好,哪怕是个小头目,这种力气活也不用自己动手。但这箱子饶是沉重,这四个官差是累的呲牙咧嘴。武二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样的快感,很显然,他还没有适应自己阶级的变化。[.zhuixiaoshuo.com] 店里很干净,共四张桌。两个人,当然了,如你所知,店铺里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个小二和一个老板娘,如果你想让我说一下为什么,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小二手脚麻利,看见有人进来就擦抹桌案,可能是因为地段实在偏僻,所以这店里并没人。四个手下把箱子抬进来就到另一张桌子前坐下,而武松在这之前早已在桌前坐定。 “客官,请问要点什么啊?”小二边擦桌子边问武松,虽然那桌子很明显不需要擦,但是小二的手似乎不干点什么就停不下来,以至于从进门开始,武松就盯着小二的手。 “哦,随便切些肉来,每个人给我们一角酒,再来点干粮。” “客官好不爽利,你看那四位都一看就累了一天,就喝一角酒怎么能消得疲乏?”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休要多嘴。爷爷这趟有公务在身,莫要劝我吃酒误事。”武松等五人一身官衣,再加上那口沉重的箱子,其实不用说也都知道是干什么的,所以在这里也就不需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隐瞒。武松出发时候也曾想过,是不是乔装打扮一下再行押运,但一则四个官差颇为不爽,不喜欢便装出门。二则呢,武二当上都头不久,对身份转换仍旧有些新奇,觉得凭借自己这打虎英雄的名头,怎么能不抖一抖这威风?等到已经上路恐惧来袭之时,则是碍于面子不肯换衣。武松其实在心中不断的埋怨自己,怎么就拉不下来这面子呢,但有的时候宽心一想,也就是因为这拉不下面子才打死了景阳冈的猛虎,才有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这也是一个优点。每次关于换衣的思想斗争就在这种混乱当中不了了之,所以虽然这种思想斗争已经进行了数十次,但仍然没有结果。 “得嘞,好酒五角,熟肉五斤,馒头十个。”小二喊了一嗓子,就走下去料理酒肉了。老板娘听到小二的喊声之后,拿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些什么,像是在账本上做记录。 这时武二才得闲看看老板娘,老板娘身着普通的衣衫,打扮的也不妖艳,至于脸上具体长什么样子,有些许异xing恐惧症的武二自是不能瞧得真切,实际上武二也只是用眼睛扫了一下老板娘,就低头盯着桌子琢磨事了。 刚才那个小二,不是一般人。虽然他刻意的在隐藏,但是擦抹桌案的动作仿佛是要用刀斧劈石一样,当然光这样说明不了什么。武二仔细的观察,小二的右手要比左手大一些。虽说只要是右撇子的人右手都会比左手大,但能大到不用尺子量就能看出来的程度就一定有特定的缘由,只能说,这小二右手经常使用什么东西。在这乱世,你要说小二的右手使惯了筷子那真是没人能信,唯一的答案就是,使惯了兵器。权且不做动静,看看他们到底想要这么办。武二就此打定了主意。 酒肉馒头很快上齐。武松看酒上来,没做什么理会,直接仰头喝了。这一角酒里,是不可能掺蒙汗药的,如果想把人麻翻的话,上来的酒都得是糊状,那只有傻子分不出来。而武二从进店开始,就想故意的扮拙,故意的显出自己毫无江湖经验。因此在看到酒得时候根本不犹豫,一饮而尽。 酒水下肚,其实武二的酒虫被勾了出来。但是生辰纲的例子历历在目,酒是不可以再喝了。武二一边吃着肉,一边嚼着馒头琢磨着对方能怎么对付自己。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行五人饿了一天,大口咬馒头大块吃肉,也没什么心思相互扯皮。等到吃晚饭了问题来了,搁今天的话来说,这店只有吃饭的地儿,没有睡觉的地儿。而武松一行实在是走不动了,没办法,只能在马棚就着稻草睡上一宿。而且这马棚也不便宜。 那四个官差,又把箱子抬到了马棚里,四个人刚一躺下,呼噜声就起来了。这声音吵的马都练练打这响鼻。 武松是不敢睡的,因为这马棚也蹊跷的很,这个小店并没有什么牲口,为什么要常备一个马棚,既然不让客人留宿,那即便是客人骑马而来,随便绑在个桩子上也就是了,牲口不过夜,这马棚就显得非常多余。而且这里的稻草也没什么踩踏的痕迹,莫非? 武松不敢睡了,想到这其中的凶险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当即坐到了箱子旁边,手按腰刀,屏气凝神,打坐观望。只见皓月当空,没什么星星。只是能偶尔的听到几声鸟叫和不知道什么野兽发出的声音。 当然,武二是没想到的,这一观望,就观望了整整一晚上。东方既白,天光大亮也没什么事发生。武二倒是实实惠惠的欣赏了一次日出:前一刻太阳还没有露出来,仿佛武松只是眨了下眼,日头便嘭的一下蹦了出来。光耀无比,看得武松的眼里浸满了泪水。当然了,也是因为武二比较困。 不过既然天亮,就需要上路了。武松转身踢了踢躺在稻草上的官差,踢了半天,四人才起来,哈欠连天。他们看到武松精神抖擞,眼睛睁的倍儿圆,不禁夸赞:“都头好气色。”武松也不乐意做更多的解释,索xing也就点头应付。 出了马棚拍打小店的门,隔了一会店小二开门。 “客官,您可是要用早饭?这个对不住啊,小店不卖早饭。有的也只是酒肉馒头。” “没关系,要的就是你的肉和馒头。给我们切十斤肉,拿十个馒头,我们带了走。” “客官您不在店里吃啊,小店馒头还没出锅,要不您等会?” “那就切肉就行,速速切来。”是非之地不久留,武二越来越觉得这地方邪门,只盼早点离开,又怎么等得了这馒头出锅的时间。 不一会,肉切好了。用包袱包了,付了金银。四个官差把箱子抬到了马车上,武二牵过自己的马,四个官差牵着马车,五人二马,继续往京城而去。 这日跟昨日一样,官道上没什么人,而且这官道细细蜿蜒,竟有些羊肠小路的感觉。走着半程,四个官差感觉饿了,就拿出了熟肉嚼着吃。这肉带些汁水,官差吃起来竟有些香气飘进了武二的鼻孔,想是清晨刚刚做好的。 又走了半程,武松见自己的手下也没什么不正常的状况,疑虑也随之大小,拿出肉来大口咬着。武二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对早餐也没什么讲究,所以四个官差吃着觉得油腻不吃之后,仍然大口嚼着。吃了些肉感觉不过瘾,又拿出了半个馒头,吃了起来。 肉和馒头一下肚,武松顿时觉得精神了起来。昨夜的疲惫也是一扫而空,路上阵风习习,风中夹杂着树叶的汁水味和野草的香气,更让人心旷神怡。 这让武松想起了很多往事,逃出清河县之前的生活对武二来说恍如隔世,现在想起来,似乎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父亲般的侏儒哥哥,兄弟般的李六,林林总总的事情如同带有漩涡的流水一般,不清晰的流过。只是所有的记忆当候总也夹杂着这种树叶的汁水味和野草的香气。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武松情不自禁的在马上唱了起来,这是他在清河县的时候经常唱的调子。那个时候,只要这调子一开头,便会有很多人跟着唱起来。但今天这一调唱完,竟无人喝彩,武二顿觉扫兴,随即想起来,自己早已不是在清河县,周围的已经不是李六和乡亲,而是四个官差。 那四个官差自然是不削与这种粗俗的调子,但是都头高唱,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武松唱歌马慢,马车赶过了武松的马头,反到前面去了。一曲唱罢,武松有些渴,就打马快走了几步,想到马车上去拿水囊,喝上几口。就在武松的手将要碰到水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并且大喊了一声:“停!” 四个官差都愣了,其中一个说:“都头,为啥停下啊?咱还得赶路呢。” “停下,打开箱子,查点一下银两。” 官差只得把车停下,恭敬的拿出钥匙,打开铁锁,翻开箱盖。武松快步上前,定睛一看。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先前的放入的银两,不曾有任何遗失。武松愣了一下,只得歉然一笑,说:“是我眼花了。” “哪里话,都头谨慎,方护得银两周全,这也是县太爷的意思。我们兄弟嘛,鞍前马后,侍奉都头,也希望都头能在县太爷面前多多美言啊。” “兄弟客气话,哈哈哈。” 武二翻身上马,仍然走在队伍最后,但是先前唱歌的兴致已然没了,空气中回忆的味道也消失了。他咬了一下牙,刚才拿水袋的时候清楚的看见,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箱子上,在盖子后侧的角落里,有一枚轻轻的铜钱印。 第四节 高朋客栈 铜钱印代表了什么,武松真是一百二十个不知道。拿水袋的时候只是马上想到了银子的安危,重新坐回马上才感觉到自己的多虑。这箱子昨夜一直不离自己左右,今天早晨分量又不减。退一万步说,箱子里的东西真被拿走了,相信对方也不会有本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再把等同重量的东西放进来。 不过深夜之时,在自己的警惕下,箱子上仍然被印了一个印记,想来也确实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对方能在箱子上打印儿,也就能在自己的后脑上敲上一个印儿,如果是那样的话,武二早已不在人世。 不过幸运的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更加幸运的是,自己对箱子熟悉无比,又在这个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枚铜钱印。这是不是代表了,自己也开始渐渐的处于有利的地位呢?[.zhuixiaoshuo.com] 在胡思乱想中,行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个小镇。这时天上黑云翻滚,犹如泼墨。想到昨夜的惊魂经历,还有连日来的鞍马劳顿,武松决定不走了,中午便投宿,好好吃些酒食,然后休息。反正也不着急赶路,其实更加苦涩的是,阳谷县并没有什么等待自己的人,哥哥已经跟当年分别时生分了一些。当然,很可能哥哥还是哥哥,只不过自己已经跟过去不同。作为打虎英雄,再看到自己的哥哥是个侏儒的时候,有些别扭也是正常的。阳谷县之于武松来讲没有任何的归属感,那又着个什么急呢? 四个官差自是高兴,行了这许多天,跟都头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因此有什么要求也不好多提,总之这趟公出,那真是垂头丧气。 五人二马,行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座客栈前,武二抬眼望去,只见这客栈颇为阔气,倒是于这小地方不相符了。客栈上挂着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高朋客栈。刚在客栈门口停下,就有伙计过来牵马,四个官差自是费力的抬下了箱子,由伙计安排,先抬到客房去了。武二叮嘱,四人要分成两队,一队守着箱子,另一队下来吃饭。 安排妥当,武松迈步进了大堂。这客栈自是比昨天的小店阔气的多,大堂里约莫能三十多个桌子,是有一多半坐着客人,也有些喧闹。武松穿着官衣,一进门小二是热情招呼:“这位官爷,您请上二楼,这一楼聒噪,别扫了您老人家的兴致。” “好。”武松随口答道。虽然武二并不介意坐在一楼,觉得总对着那四张颇为无聊的脸让自己郁闷,如果能多听一听大家的谈笑还会令自己高兴,但小二已经把自己高人一等的看待,如果再想要坐在一楼,好像也有些不近人情。说到底,这不是一楼和二楼的问题,而是一个面子问题。 二楼清静许多,也雅致了些,客人只有零散的两三桌,说话声音也小。 “官爷,我们这地方偏僻,来吃饭投宿都是过路人,也就没什么包间,您凑合着吃。” “没事没事。”武松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您要吃点什么?”小二擦抹着桌案,武松仔细看了看小二的手,还好,两只手差不多大小。 “随便来四个菜,切二斤熟肉,打两角酒。” “得嘞,您等着,一会就来。”小二说着,快步的走下了楼。 武二看着窗外的景色,阵阵发愣。脑海中想的,还是那个铜钱印。不一会,菜上齐了。四个菜上的颇为热气,甚至还有一道河鲜,让武松高兴异常。肉酒也随后上来,武二甩开腮帮子大口吃着,此时也顾及不到什么官威和面子了,只觉得痛快的吃,才是此时最大的享受。过了一会小二又上来,对武松说:“大爷,您的几位手下在楼下用饭,烦劳小的给您传话,说有什么事,招呼即可。” 才一会的功夫,风卷残云,武松已把桌上的东西吃的一点不剩。但是没觉得饱,突发豪兴:“小二,再给我切五斤肉。”只是酒武二不敢喝,空口吃肉又觉得没什么滋味,有跟小二买了一升米饭。越吃越想吃,越吃越爱吃,不到两刻的时间,这五斤肉,一升饭也都吃了去。吃的大汗淋漓,方觉得有些饱了。于是招呼小二来收拾碗筷,小二边收拾边说:“客官真是好饭量啊,不瞒您说,我在这跑堂这些年,还从未遇到像您这样食量的客人。” 武松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不曾听过,打虎武松名号吗?” 小二听了之后,吃惊了一下,忙说:“想来也是,如果没这饭量,怎有力气打死那大虫,今日真是见得真英雄。” 武二拍着肚皮,站起身来。其实想想也怪,自己最近这饭量确实是越来越大了,在清河县的时候,食量也就于常人无异,流落江湖之时那更是饥一顿饱一顿,打虎之后到了阳谷县,庆功宴上几乎吃了整整一只羊,当时就让其他宾客惊为天人。想来也是颠沛流离的生活突然安逸,才真正干大口吃肉,才真正敢吃饱吧。 武二郎哼哼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小曲从二楼下来,一步三晃,体会着吃饱的妙处。楼梯刚走了一半,就看见自己的两个手下,在楼梯口那吃东西,两人非常规矩,没有喝酒,只是吃着馒头救着菜。对着楼梯口的那官差看见武松刚想站起来说话,武二微一摆手,意思是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武松吃饱了只想自己走走,紧张了这许多日,到了镇上,人来人往,那么大个箱子也不便搬运,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不如走出店去,看看镇上有没有什么热闹。 武二想着也就迈步往外走,出门的时候,真好有一男一女要进店来。 这男女打扮的好似一对夫妻,男的是文生公子打扮,手里还拿着把纸扇,背后背着一个包袱。女的则是富贵少妇打扮,只不过行路原因,穿着略显朴素。二人如同璧人一般,真的是明艳非常。武松看到前面有人,还有女眷,自然的退让了一步,让对方先行。那文生公子待自己夫人进门之后,在门口一抱拳,略一低头:“谢这位兄台了。”武松摇头晃脑,待书生进门后,迈步出了客栈门。 阳光刺眼,武二郎伸手遮了下眼睛。短暂的黑暗,让他的脑海自然而然的想了下刚才的场景。总觉的有哪不对。等等,那妇人看起来好生面熟。武松有一点点的异xing恐惧症,这使得他看异xing从来不敢看时间太长,大多数都是眼睛一扫看个大概,但这也培养出了武松一扫之下就能基本的对一个人的体貌特征有清晰的印象。虽然是样貌、穿着、打扮、举止都不一样,但这刚刚进门的贵妇,就是昨夜野店的老板娘。而那抱拳的公子,即便是在抱拳之时,左手的小手指也略微的在来回动,握拳的右手显得有些大的不自然,尽管声音、样貌、神态、打扮跟昨天全然不同,但他就是那个手停不下来的野店小二。 果然有问题!这二人竟尾随到此。不过他二人易容的功夫也是好生高明,如果不是武松行走江湖遇到的人太多,又经常发送名字对不上脸的尴尬事件,培养出观察陌生人动作习惯的能力,这次已经被蒙混过关了。好险好险。 武二定了定神,又往前走了半条街,绕了个圈,从马棚处的后门进了客栈。问明了伙计自己的房间。上楼,拍打房门,两个官差开门之后,一见是都头大人自是满面陪笑。 “你们下去吃饭吧,我吃完了。告诉那两个弟兄,也不必回来。你们吃完之后,自去寻些好去处,掌灯之前回来就好,银子这里由我看守。哦,对,把箱子的钥匙留下。” 两个官差喜不自胜,留下钥匙,出门去了。武松待二人走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箱子,除了铜钱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他又把箱子打开,查验银两,也没什么差错。重新的锁箱,钥匙装好。这才开始看这房间,原来这房间是个套间,很明显四个手下睡外面这间,而自己晚上睡里面这间。窗子靠着后街,也非常清静。客房在三楼,窗外也没什么能攀爬的东西,就是盗圣亲临,把这银子从我武松手里弄走也不容易。武松心想。 但放在外间仍然不放心,武松双臂略一使劲,便把箱子抬起。那四人尚且摇摇晃晃才搬得动的所在,武松举起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武松把箱子放到了里间屋,自己则坐在凳子上喝水。吃饱之后的安然惬意,让阵阵困意涌上了武松的心头,但一想起刚才出门碰到的二人,武二便不敢瞌睡,端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一手则按着箱子的盖子。看似物我两忘,实则警觉非常。 如果铜钱印是一个确认的记号的话,只怕今天就要下手了,我可得精神点。二郎打定主意。 第五节 困兽 且说武二全神贯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危险,这个时候可谓是内心似汤煮,但表面上却是异常平静,时间对于武二来说过的太慢了。就在武二觉得自己的意志即将消磨殆尽的时候,四个手下回来了。 原来已到了掌灯时分。这四人是很想在镇上在玩玩,毕竟入夜之后才是一些人真正醒来的时刻,但都头有话,他们是不敢不听的。于是都且将回来。 四人带着烧鸡和烧酒,说是在镇上打听,到有风味的地方买的,武二守了一下午腹中也有些饥饿,便取来吃了。此时武松所想与中午之时已有很大不同,中午的时候是盼望着这趟差事能慢点结束,自己好一直有理由不返回阳谷,但现在恨不得此时此地就将差事了了。[.zhuixiaoshuo.com] 吃完了饭又等了一会,武松让四个手下看着箱子。自己走出门来,这个时间是比较安全的,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武二出来随便晃了晃,解了个手而后去了大堂。入夜之后的高朋客栈又来了许多人,这些人样貌穿着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只有身上的尘土。看来都是赶了一天的路,这高朋客栈能比镇子气派许多,大概也就是往来的行路人每年在这花销大笔银子的原因吧。 武二要了壶茶水,两块点心,坐在大堂靠边的桌子上,眼睛打量着这些用饭的旅人,他很想找到野店的店小二和老板娘,但并没有什么收获。仔细观察,这些用饭的人里倒也有一些是拳脚上的好手,四肢有力,呼吸绵长,在吃饭的时候这些动作很难隐藏。不过在这乱世,会拳脚的人多,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又过了一会,大堂的人逐渐散去,大家都返回客房准备歇息,武松的茶凉了,点心也吃的差不多,二郎倒背着双手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房之时,四个差人正在纳闷,因为他们发现本来在外屋的箱子居然到了里屋,非常不解。二郎听后纵情一笑,双手轻轻一抓,便把箱子举过头顶。众人纷纷赞叹都头神力,武二也是欢喜非常。武二显这一招本事,不为别的,就想试试箱子里的分量有没有变化,另外也顺便看看箱子有没有什么变化。结果是,与自己离开时没什么差别。 “你们四个好好睡觉,箱子就放在里屋,由我照看。累了这么多天,弟兄们加把劲,早日送到京城,返回阳谷咱们也好领赏。” “都头说的对,阳谷的去处比这多的多,大家睡了。” 四个官差,走出里屋,关门睡了。 武松不敢睡。观察的越多,想的越多,他越感觉危险。这时候的武二真希望自己是在清河县时候的自己,思考问题简单,也不琢磨。不会有这许多焦虑,别人来劫来偷箱子,由他来就是,凭自己的一身好武艺又惧怕什么呢?如若对方人多,打不过,即便死了又有什么关系?武二也清楚,这不是靠焦虑能够解决的问题,但焦虑仍然如同一条蛇一样缠绕着他,蛇吐出的信子刷刷点点,武二怎么能够安眠。 于是武松仍然保持着下午的状态,单手按着箱子,安坐守夜。如此过了一夜。 鸡叫三声,天光大亮。武二保持了一夜的动作,身上也有些酥麻,于是起身来活动了几下。连续两天没有休息,也让武松的头有些发沉。推开连接的门,喊醒了四个官差,四人醒来之后给武二打了洗脸水,武松洗了洗脸。水中的倒影里,武二表情凝固,眼球有些发红。打点行装,结算店钱,买了干粮,牵出马车,四位手下抬着箱子放上马车,武二翻身上马,五人二马,往京城走去。 武松仍然拖在队伍后,他现在发现自己时时刻刻能够看到这只箱子要更有安全感。出镇走了几里,武二觉得有些不对,打马快走了几步,终于找到了让自己觉得不对的原因。在昨天铜钱印的旁边,出现了一枚清楚的多的指甲印。 武二从昨天发现铜钱印到现在发现指甲印,几乎没有让箱子离开自己。但箱子上还是被印上了记号。这记号比昨天显眼的多,很显然已经不是什么隐晦的意思,更像是一种示威,而能在自己的看守下做出此事,更显得行踪诡秘非常。能把指甲如此深的印在硬木的箱子上,可见此人功夫了得,金刚指功已经是出神入化。要知道用指肚留痕容易,但指甲则相对要无力一些,用指甲留痕纯粹是炫耀武功,欺武二无能。 如果说这是一种挑衅,那真是一种可怕的挑衅。 就在此时,身后马蹄声响,如暴风骤雨,很显然对方是疾奔而来。武二停住马,右手伸向腰刀,做好迎战的准备。只见两骑飞奔而来,等到快到眼前时已看的真切,正是野店的小二和老板娘。他俩仍旧是昨天的书生与贵妇的打扮,只是这熟练的骑术,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文弱。 武二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将自己的意识展开,好像能够感知到两人下一步的动作,右手也想好了怎样去挥出第一刀。两骑的距离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武松忍耐不住准备先出手的时候,两骑却飞速的擦身而过,继而经过马车,急速奔远。而握着刀柄的武松诧异的呆若木鸡。 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印记跟这二人无关。武松也庆幸自己,如果刚才忍不住先挥出这一刀,也许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管了,罢罢罢,继续赶路吧。 这几天都是大晴天,昨天误了半日的路程,今日便要抓紧快行。武松与四人说明,四人也没什么怨言。行之中午的时候,又有两人两骑从身后经过,是两名男子,看身形武松认得,是昨日晚间在大堂里吃饭的人,两人也是急速而过。武二寻思,看来赶路的人还颇多啊。到了中午,五人拿出干粮来吃了几口,又喝了些水继续赶路。下午的时候,又有三波骑手从身边经过,武松感觉有些不对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昨天都在高朋客栈出现过,而这五波骑手的时间分配也颇为平均,这些人都如此快的骑马,显然着急赶路。那上午的还好说,自己一行人起程早,又没吃早饭,他们晚起一会,吃了早饭,骑马从后头赶来,这个时间是正常的。但是下午的三波就没法解释了,尤其最后两名骑手经过的时候,天空已有些黄昏的样子,虽然自己一路赶行,但毕竟有马车速度行不快,约莫时间,对方最起码是中午后才从高朋客栈出发的。赶路程没有下午才起程的。 这一定有问题。可是对方目的何在?如果是想要银子,是不是太过于明显了。武松有心在下一个地方请求当地官府帮忙,毕竟自己从前也领教过官官相护,但转念一想,阳谷县令这许多银两多半来路不正,一旦说让同行抓到把柄,恐怕之后也会有许多的不利,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五波骑手经过之后,在向前走了半个时辰,到了投宿的地方。这个镇比上一个大了些,没进镇的时候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镇门口也写着:李家坡。 武二看着随行的四人,仍然是有说有笑。在自己看来万分惊魂的两天,四人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武松突然有了一种优越感,也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又一想,还是算了。我在明,敌在暗,何必做些不必要的事打草惊蛇呢? 照例,找了店铺投宿,武松开箱检查了箱子,银子并没有丢失。除了两个印记之外,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二郎知道,即便是像昨天那么守着,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把自己放在明处,大大的不利。索xing也就让两个手下看着箱子,自己出来用饭了。 武松自己坐在大堂的角落里,背靠着墙,这样的话可以把大堂里的大部分人都收入眼底,同时还能看到门口的动向。跟自己想的一样,白天经过的五波骑手相继进了客栈的大堂,明明超过了自己,却又后到。他们的目标是银子的可能xing又大了很多,武二郎突然xing起,觉得自己早就是在景阳冈上死过一回的人,又当了都头,可以算是光耀门楣了,武家世代都是贱民,现在已经算是逆命而行,还要有什么多余的期望呢? “小二,来一坛酒。”武松馋酒馋了多日,一直受困于使命,现在豪气干云,不喝点酒就面对未知的危险,只会放大自己的恐惧。两个手下看见武松要酒,目瞪口呆,但又不能阻拦。 少顷,酒至。武松直接用坛豪饮,那武二郎在景阳冈下痛饮十八碗“出门倒”,是怎样的酒量,这镇虽大,但是卖的酒对比三碗不过岗的醉人程度差得许多。武二大口吃酒,大块吃肉,此时早把恐惧和焦虑抛到九霄云外,只觉得即便此时脑袋掉了,也只是碗口大小的疤而已。只是一不留神,酒洒到了一幅上,胸口湿了一大块,武松站起身来,几步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想找件换洗的衣衫。 就在武松快要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咕”的一声。武二顿时停下了,没错,那是一声鸽子叫。 第六节 破绽 赵二这两天挺累的。跟着三个兄弟,陪着个大爷来走差事。 这大爷一年前还只是草民一个,自己在路上看到都不会理,结果现在变成了自己的上司----都头,不就是因为在景阳冈上打死了只老虎嘛,谁也没看着,谁知道是不是他打死的,是怎么打死的。本来自己在弟兄们这积累的声望,在县太爷面前鞍前马后积攒下的苦劳,这都头之位肯定是自己的啊,眼瞅着上任都头搂得太多被拿下,自己连升职的酒宴都订好了,部分兄弟连份子钱都给了,自己甚至把收的份子钱都花了,结果武松一下子蹦出来,把一切都给搅合了。 都头就一个,武松不外调,不升职,不下去,自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为此赵二感觉颇为郁闷。尤其要把已经到手的钱退回去,还得看着弟兄们阴阳怪气的脸色,更让人不爽,更主要的是连那几个老相好知道自己当不上都头之后,也对自己颇为冷淡,转而去找最近在县城里火爆异常的大少爷西门庆,一个开药铺的小商贩能有我正牌公务员吃香?赵二充满优越感的想。[.zhuixiaoshuo.com] 但赵二的优越感总是来自于自身,他身边的人却不这么想。就拿眼前这差事来讲吧,都头这两天心神不宁,他想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焦躁,笑话,怎么可能掩饰的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箱子上的铜钱印和指甲印、野店的店小二和老板娘、白天经过的五波骑手。武二啊武二,你以为自己很有城府,可是你就是粗人一个,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你脸上,你赵大爷行走官场这么多年,这点小计谋看不出来?太让人可笑了。赵二的优越感又出现了,他马上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赵二正琢磨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好像有声音,慌忙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好,凝神听了一会,没有其他的动静。想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小会,有人敲门,原来是在下面吃饭的两个兄弟来换自己吃饭了。 “都头呢?” “哦,吃了好酒,弄湿了衣衫,说是要上楼换换,我们兄弟也没注意。” “他没回来过,那想必是半路改了注意,出去溜达了。” 赵二想这莽人就是莽人,使命在身,还喝这么多酒。就这样的脑子也能当都头?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估计现在喝完了酒,去哪找乐子去了吧。只是,哦,这好像不太对,也许是我多虑了。 赵二等人刚到楼梯口,发现武松摇摇摆摆的从楼上下来。 “都头,您怎么去楼上了?” “别提了,刚才湿了衣裳,要回来换,结果吃酒吃多了,走路摔了一跤就算错了楼层,结果走到楼上去了,对着上面的房门拍打,还惹了一个妇人,招惹许多不是啊。” “都头这是桃花缠身啊。” “吃酒误事,吃酒误事,切不可像我这样贪杯,你们吃饭,我回房了。” 说罢,武松径直走了。赵二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而后笑笑,也就下楼吃饭去了。赵二的心情开始转好,新生活似乎在向自己招手,还有一些莫名的兴奋。人心情一好食欲就好,赵二下楼之后点了八个菜,吃了起来,只是酒确实是不敢喝,吃酒误事,这一点武松说得是不错的。 吃完了饭,赵二让自己的小兄弟先回客房,自己出门转转。那小兄弟心里明白,赵二是去寻快活的,也就彼此心照不宣。“都头要问,我就说你拉屎去了。” 赵二走出店门,顺着街晃荡,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在路口一转弯,在腰间取出了一白色的球状物,用手拨动几次之后,往天上一扔,那白球竟然生出了翅膀,拍打着飞走。原来那是一只鸽子。被赵二用戏法艺人的手法,一直揣在腰间。赵二看着鸽子飞走,松了口气,转头溜溜达达回到客栈。 小镇里,人睡的早。回来的时候,大堂里基本已经没人了。赵二琢磨了一下,也就上楼回房了。今天的房间仍是个套间,四个官差还得睡在外面,武松照例把箱子放进了里屋,进屋的时候,三个兄弟还说:“快枪手啊。” “什么啊,我看了几个,都太难看了。坏了老子的雅兴,睡觉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说话间,武松房内的蜡烛熄灭,四人也就把外面的蜡烛熄灭了,躺下睡觉。赵二强迫自己睡一会,心里有事,也只能睡个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窗外的打更人报时二更,赵二睁开眼睛,屏气凝神,偷偷的站了起来,走到了里屋与外屋连接的门旁边,舌尖湿润了一下窗纸,然后用手指甲轻轻一扣,便出现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往里看,武松没有睡觉,而是端坐,箱子放在身侧,一只手放在箱子上。 赵二心中偷笑,自己真是神机妙算。房间位置和月亮盈亏算的都正好,如果不是这皎月的光辉充斥于屋,又怎么能看的这么真切?看来武松又准备整夜保护着箱子了。这是你连着第三晚不睡觉了,就算你是屠龙英雄,怕也没得什么力气了吧。 赵二看过之后,翻身睡去,此时不再有什么顾虑,入睡极快。赵二是被人推醒的,之间武松站在身前,而几个兄弟也都是睡眼惺忪,不用说,这一天的旅程就要开始了。武松这厮是骑马不知走路累,他自己骑着马或前或后的晃荡,可是我们兄弟四个职能牵着马车步行,太不公平了。然后又要去抬箱子,赵二每天最烦的就是抬箱子,那东西实在是太沉,但是这是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把箱子从楼上抬下来,装上马车。当然,在看似一个左右换手的时候,赵二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铁葫芦,用随身的铁块砸了一下,一个清晰的葫芦印就出现在了箱子上。搬下楼的时候左右磕绊,是不可能有人留意到自己的动作听到砸碰的声音的。赵二一边想,一边把铁块和葫芦放回自己的兜内,放回去的时候,这两样东西,碰撞到兜内的铜钱和铁手指,发出叮的一声。 就像是银子相碰的声音、就像是做都头的庆祝酒宴上碰杯的声音,就好像相好的小嘴亲自己的声音。赵二高兴的想。过一会在路上,武松就会发现突然出现的葫芦印记,更会感觉到对手的神秘莫测。在不眠不休的看守下,印记接连的出现,任谁都会认为这是武功极高的人所为,恐怕都头内心已经颇为恐惧,要不昨天晚上怎么能喝那么多酒,酒壮怂人胆嘛。 武松上马,赵二等四人赶着马车在后面跟随。赵二清楚的看到,武松在马上轻轻的来回晃,差不多了,三天不睡觉,极度的焦虑和紧张已经快把这个人压垮了,现在还需要给骆驼身上添最后一根稻草。 赵二,牵过马的辔头,加速步行,马车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武松马慢,渐渐的也就超了过去,在武松前面不远处则把速度放下来,表面上看是让都头护住后侧,实际上则是要把刚刚出现的葫芦印对着武松。怎么样,看到这个,精神要崩溃了吧。赵二在心里狂笑。 过了一会,有两个骑手从身边掠过。这是在计划内的,这两个人就是昨天五波骑手之一,他们换了装束,但是马没有换。武松应该会识破的,没有任何伪装的话,会让他觉得这一切不真实,带一点可以识破的伪装,让都头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才能不断的引君入瓮啊。 两波骑手过后,已经到了午饭时分。武松看起来已经是困倦异常,其他的三个兄弟不知所以,问长问短,说都头你是不是病了,咱们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歇一天,给您看看病吧。武松只是摇首不语。赵二欢快的吃这肉干。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武二在某一波骑手经过的时候按捺不住先出手,那就是实在完美的结局。只是武松虽然非常焦虑,但估计也不会这么干的吧,不要紧的,自己是有计划的,在笼子里的困倦了三天的老虎,没什么可怕。 “这肉干太难吃了,生点火烤烤吧,味道好点。” 其他三个兄弟立刻喊好,武松也是有气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四个官差也就收拾木头,点起了一堆火。附近的柴火都有点湿,生起的火堆火不旺,但烟很浓,烟如同柱子以上,直冲天际,在无风的中午,就好像是一杆通天的旗杆。 四个官差,把肉干拿了出来,在火上烤着,有人招呼武松来吃,武松也只是摆手。过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从路的两个方向----五人二马要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分别传来的马蹄声,过了一会,只看得前方四匹马同来,就是上午过去的两波骑手,后面是六匹马,是昨天下午经过的三波骑手。十骑同时向赵二、武松等人跑来。赵二颔首,一切都是按照计划。 只是,本来无风的天气,怎么突然起风了,赵二打了个寒颤。 第七节 恶斗 武松 武松在赵二等人生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看起来自己的示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武二在进入李家坡前,想把自己的疑虑告诉四个人,就是在那一刻突然的心念一动,想到了这件事可能有内鬼。在箱子上留印记不一定是在自己看守的时候留下的,自己离开的时间段里,四个手下看守着箱子,他们想动点手脚,那就太轻松了。只是当时的武二不能确定是否有真的有内鬼,有内鬼的话数量是几个,谁是内鬼。[.zhuixiaoshuo.com] 武松弄湿了衣衫回房间的时候,听到了鸽子叫后,就已然猜到这是内鬼与外界联系的方法,四个人的怀疑圈缩小为了两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又上了一层,等了一会,方才下来。 晚上赵二起来偷窥的时候----那声音尽管很轻,但武松还是能听到,此时已确定有内鬼,就不在当做是寻常的起夜。当时二郎睁开了眼睛,赵二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赵二。月光并不如日光清晰,武松背对着窗子,赵二只能看到武松坐着,却看不到他睁眼与否。里屋充满了月光,实则外屋也一样,赵二的影子也完整的出现在了窗纸上。武松明白,已经不需要守夜,于是抓紧时间用打坐的方式开始睡眠。 早晨起来的时候,武松特意的又检查了一遍箱子,这是他前几日都不曾做的事,前几日只想得夜晚终于过去。没有印记。等到抬箱子的时候,武松观察了一下四个人抬箱子位置,赵二正对着有印记的那一边,待箱子抬上了马车,武松再看箱子,已经有了第三个印记----葫芦印。 是了,赵二,内鬼就是你。 整整一上午,只要面对赵二,武松就会刻意的装出疲惫,让赵二觉得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现在,火已生起,浓烟滚滚,官道上十骑包夹而来。赵二对自己完全没有了警惕xing,在他眼里此时的武松已经虚弱的像一条老狗。 武松缓慢的站起身来,其他的三名官差先注意到了武松,而后是赵二回头。他看到武松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武松身体里充斥着一股力量,虽然连续几天没有睡眠,但昨晚的小憩还是唤回了一些精力,打发这些杂鱼绰绰有余。只是二郎有些奇怪,原本笔直的烟,竟然被吹的凌乱,难道是起风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呢?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武二一个跨步冲上去,挥起右拳对着赵二的头就是一击。赵二哪里敢当只得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哪知武松前招未消,后招又至,右臂拳虽打过,弯臂用肘,就势就是一肘,赵二再想躲时,已经迟了。这一肘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脖子上,几乎将赵二的脑袋打飞了出去,那时也就气绝了,尸身栽倒在地。 那十骑已快到了武二身前,看到赵二倒地也并未减速,一起冲了过来。武松心中豪气激荡,觉得多日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看不见的敌人终于出现在面前与自己正面较量,心下毫无顾忌,纵声长啸。武二本来就是为了一吐心中的不快,可这长啸居然发生了意外的效果,十个骑手的中竟有八人的坐骑失了前蹄,倒在地上,将那八人摔了下来。剩下的两名骑手,也是停下不前,坐骑也似受了惊,原地打转,焦躁不安。那被摔下的八人相继爬了起来,各执兵刃,奔向武松。 武二本来想抽出腰刀来对打,却感觉手指有些僵硬似乎握不住刀柄,心里一凉,看来三天没有好好睡觉的问题还是出现了,武松今天要命丧于此。一想到死,武松反而不慌了,他这人只焦虑无形和未知的东西,死亡对于他来说不是那么可怕,既然反正要死,何不与你们拼个痛快?此时的心境跟景阳冈上击毙猛虎时相仿,只想得打,不想被打之后会怎么样。 被八人持兵器围攻,武松只有一对肉拳,不能招架只能闪躲。八人一开始忌惮武松的威名,十招当中只有一招是进攻九招是自保,少顷便发现,武松只是困兽而已,十招当中倒有九招半是进攻,只剩下半招自保。包围圈越来越小,对于武松来说,可以闪躲的空间也小了。 二郎没时间担心包围圈的事,因为他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声音,一种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要用拳而要用掌,用掌去格挡兵刃。这种声音一出现,武松就知道自己可能是要疯了,自己不会掌法只会拳法,况且手掌打出去绵软无力,怎比得上拳头的威猛。对方如此多的兵刃,自己就算是生有铁掌,伸出去也会被剁掉手指。当下也不理这种声音,只与八人继续相斗。 这八人身手不软,人数占优,又有兵器优势,得理不饶人,步步相逼。武松的精力却在不断的消耗,过去的三天无声的消耗,对于武松的影响太大,他感觉到步子越来越沉,胳膊越来越重,眼睛似乎也睁不开人只是想睡觉。脑海里的声音还是在继续,用掌。 那就用掌,我武松纵横天下,想怎么打,便怎么打,当下换拳为掌。拳法讲究直来直去,而掌法则是横扫居多,套路全然不同,武松不会掌法也就懒得去管什么招式,只是胡乱打来。到最后也不再想自己的动作,只是依靠本能的反应做出还击。战局也就是在这时出现了变化,包围圈松动了。 武松发现好像是又起风了,风吹的围攻自己的人衣衫摆动。而自己不去想招式之后,双掌的速度也在不断的加快,仿佛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它游离于大脑之外自己在战斗。武松沉下心来,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这是徒劳的,身体反过来要控制大脑,思想变的单一,脑海里只剩下了战斗。 一声脆响让几乎所有人同时倒吸了口凉气,武松的肉掌打在了一柄钢刀的刀面上,将钢刀击碎,在钢刀主人错愕的瞬间,武二跟上一掌横打,将钢刀主人打的吐血身亡。紧跟着又是一个,同样的方法,击碎兵器,击碎身体。其他六人见状,不再敢贸然攻击,包围圈也不复存在,六个人集合在了一起,互相保护。此时十招里只有三招是进攻,七招倒是防守。这时的武松仿佛同时面对一个十二只手的武者,一招出去,六柄钢刀过来抵挡,无论如何出掌,再也找不到刀面,所面对的只有森然的刀刃。由心而生的掌法固然威猛,却怎么敢碰那钢铁的刀刃风暴。 一人对六人的体力消耗战是打不起的,武松迟早会被累的趴在地上任人宰割,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机会是铁定发生未来。武松已经没有精力去多想了,只能继续的靠本能作战,好在对方忌惮他拍碎兵刃,进攻倒也不是十分的多。 掌法以圆弧发力,为了让力量更加威猛,挥舞手臂的过程中,往往还带有转身动作。武松不断的加大圆弧,希望提高出掌的速度,来击破刀刃组成的盾牌,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作用却是寥寥,只是将对方挤压的越来也不敢进攻而已。此时的武松旋转如同陀螺,就算是天神下凡,这种高强度的出招也坚持不了多久,何况武松已经疲惫了几天。在某一次转身背对对手的瞬间,武二突然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种力量拉着自己,这让武二心烦气躁,催动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加速旋转,想把这东西甩掉。这感觉只有一瞬间,发力之后就消失殆尽,可就在此时却听到了一片惨叫。 武松站住定睛一看,只见与自己对攻的六人已经全部的躺倒在地,兵刃撒手。每个人都是捂着自己的腿,六人的腿上都血流不止,有两人的腿已经被打断,小腿飞到了一边。这是怎么回事?武二也不清楚,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背身的那一瞬,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极为厉害的东西横扫了众人的腿部,这是什么玩意呢?难道与自己那一甩有关? 管不了那许多,还有两人需要料理。没有下马的两个人此时早已制住了受惊的坐骑,战局转换太快,二人看起来是没来得及加入战团,战斗就已经结束。这剩下的二人就是野店的小二和老板娘。武松心知,这二人必是此事的小头目,擒贼擒王,必须拿下,当即甩开大步向他们奔去。二人的坐骑意见武松奔来,猛的转身就跑,反应到是比小二和老板娘快了很多,武松欲奔跑相追,想想自己脚力本就一般,经过了这场恶斗更是跑不了多远,便到旁边的树桩来牵自己的马匹,怎知平日对自己千依百顺的马匹今天却很抗拒,只往后退不往前走,根本不让武松上马。 武松心下烦躁,再看小二和老板娘,已经跑出一段路程,追不上了。 第八节 噩梦 武大郎 武大郎很郁闷,这个郁闷尤其体现在称呼上。 “我有名字,我叫武植,请不要叫我武大郎。”这是大郎内心的呼喊,但是有啥办法呢,人们还是这么叫。幡子上的武植烧饼也改成了武大郎烧饼,虽然生意在不断的变好,但大郎越来越郁闷了。[.zhuixiaoshuo.com] 在清河县的时候,人们还都称呼自己为武植。那个时候被遗忘名字的是武松,所有的人都会跟武植说,二郎今天如何如何,这是理所应当的,二郎在清河县没什么正当工作,全靠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把他养大。虽然他生的高高大大,而自己是个侏儒,但这更有成就感。 武松扛下杀人案,这让武植感到很意外,虽然他疾步回家当时就是想让二郎帮他,但到底是怎么个具体帮法,其实是没有想好的。让弟弟顶下杀人大罪,这种想法即便是有,也是不能说出来的,人命关天啊。但是武松还是顶下来了,大郎想到这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感动。 但正常人怎么会知道侏儒的痛苦?武植这些年来所接受的嘲笑和愚弄是别人都不能想象的,凭什么?就凭身高?长得矮跟大郎自己有什么关系,大郎的上半生一直是想在证明一件事:我不是残疾人,我跟正常人一样。 当武松逃出清河县的时候,武植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可笑。自己一方面想证明与常人无异,另一方面却想要得到人们给自己特殊一点的照顾,这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武植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于侏儒,对于嘲笑也就看的开了。 能娶到潘金莲,真是意外。武植本来没想过还能娶亲,但是就娶上了,虽然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事由。美人在怀,在想想漂泊在外的弟弟,会感觉到有一些担心,短暂的担心之后是长长的庆幸。是的,这是我应得的,作为一个侏儒,我照顾了正常人弟弟,上天也被我感动了,这是对我的补偿,我自己积德的结果。 武松逃走之后,武植在清河县的烧饼摊生意越来越惨淡,原因也很容易想,但是武植不愿意承认。谁愿意买一个侏儒卖的东西呢?吃了万一也会长成侏儒呢?很多人也不愿意看武植畸形的身体,觉得恶心然后就没有食欲,尽管武植的烧饼卖的物美价廉,但还是无人问津。 可是为什么原来的生意好呢?因为武二在啊。武二就好比烧饼摊的幌子,不管男女看一眼武二就会觉得有一种向上的力量。很多小媳妇一天来好几次烧饼摊买烧饼,就是为了看看武二在做什么,如果武二不在还会问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来买。 武松出逃后的一个月,武大悲哀的认识到,虽然武松长久以来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但人们注视的还是他,武松是自己的噩梦。所以大郎决定,带着媳妇儿换个地方生活,到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武松只知道武植的地方,他要用自己的烧饼建立起别人的尊重,让自己不在受歧视。去哪呢?阳谷县吧。清河阳谷,你看,地名差别多大,那里无亲无故,没有人认识武植武松,正适合重新开始。 于是武植到阳谷卖烧饼了,阳谷县的人不错,对外来人很照顾。烧饼摊也很快就小有名气,虽然商会开会武植因为买卖小还不能出席,但是可以携带家眷的宴会,武植每次都获得邀请,足见各界朋友对自己的尊重。武植畅快的想。 但是好景不长,没想到不到两年,武松来阳谷县了,英雄般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好家伙,打死了景阳冈上的猛虎,真好像梦一般,而且还当上了都头!武家从来没有出过当官的,这真是光宗耀祖啊,这全是自己的功劳,如果没有自己养武松,他早就饿死了,没有自己出钱给武松学拳脚,他又怎么能打死老虎? 想着那日武松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一躬扫地,武植就觉得有面子。你们看,我虽然是个侏儒,但却能让巨人拜服,你们行吗?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自己很不爽,最不爽的就是这称呼,武植变成了武大郎,武植烧饼变成了武大郎烧饼。我已经选择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武松你为什么如同噩梦一样纠缠着我,难道你就是想证明我是个侏儒? 哦,对,让人郁闷的还有这个。前几天自己媳妇关窗的时候,叉棍砸到了楼下卖梨子的小厮,这小厮知道今日自己挣的钱多,便天天来要钱,今天说自己头疼啊,明天说自己看不清啊,后天说自己便秘啊,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叉棍而起,武大郎作为潘金莲的丈夫,必须要负责,必须要赔偿。 武大郎也自有妙法,他每次都说,现在家里不是自己做主,而是当都头的弟弟说的算,弟弟正在外面走县太爷的公差,等走完回来,再跟你这个小厮理论,商议赔偿。街头的买卖人,有哪个不怕官面上的呢,那小厮一听到“县太爷”“都头”,便会找借口离开,当然第二天还会再来,武大也就不厌其烦的再用这两个词汇让他回去。这样似乎每一天都是过去的重复,好生无聊。 但是武松怎么还不回来呢?武大郎掐算着日子,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武松应该是昨天就回来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不过路途遥远,耽搁一两天也是正常的。 傍晚的时候,武大打发伙计收了烧饼摊----武大现在挣的钱多,早就不自己摆摊了。刚家门坐下,门前就来了一顶轿子。跟着轿子的有一个官差,请进门来,那官差说:“您是我们都头的哥哥,那也就是小人的哥哥了。” “哪里哪里。”武大摆手说道,其实他还是很受用的,但是别扭的就是这官差也生的比较高大,自己需要抬头说话,没有大哥对小弟的那种感觉。 “今天晚上,县太爷在后宅里摆宴,宴请哥哥,希望哥哥不要推辞,驳了县太爷的面子。” “哪能哪能,等小人换了衣服,就随你去。”武大心里也盘算,这县太爷平时一贯的一毛不拔,实在是没有理由请我吃饭啊,不管别的,先去了再说吧。 想罢走入内室,招呼潘金莲给自己更衣。收拾妥当之后,在鬓角带了一朵花以示富贵,武大郎照着镜子觉得自己也是英俊非常,如果高一点就跟更好了。出得外堂,官差弯腰示意大郎上轿,大郎也不推辞,昂首走进了轿子。非是那轿子高大,只是大郎生的矮小,也就省却了别人弯腰的麻烦。 大郎没坐过轿,坐下之后,便感觉抬了起来。二人抬的轿子虽然有些不稳,但忽闪忽闪的倒也舒服。大郎喜笑颜开,只是有一点烦心,轿子的窗户对于自己来说太高了,坐下是肯定看不到的,即便站在轿子里也只能将将的把眼镜露出,可惜这样的角度只能看到天空,看不到步行的人羡慕坐轿的表情。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能在轿子里向外面的人挥手致意,旁边还有官差护着,何等的威风气派。明天就可以跟街面上的人说是县太爷请我吃饭,派来轿子接我。可惜啊,没有人见证,吹牛也吹不畅快。 轿子忽闪的厉害,大郎畸形的双腿站不稳当,四周也没什么把扶的东西,站了片刻也就坐下了,盘算着晚上吃什么。 味道好香啊。 哦,对,我想起来了,请我吃饭可能是为了增加税款的事,前些天县太爷在商会上说了烧饼摊生意好,要增加税款。只是平时我都习惯商会开会不去了,那天也就忘了出席。也幸亏县太爷没发现,也幸亏街上的其他哥们告诉了我。增加税款就增加吧,最近好多人来找我希望能开分店。我只要同意他们开分店,在抽成,那多收的税款很容易也就拉平了。县太爷要能多给我点优惠,我也可以考虑给他抽成。谁让咱卖的是,武大郎烧饼----打虎英雄吃的烧饼。 味道真的好香啊,大郎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也可能请我是为了跟武二套近乎吧,武二单人打死老虎,勇武非常,这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这县太爷平时横征暴敛,搂了不少干货,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近世面不太平,强人横行,听说连生辰纲都被劫了,县太爷手里银子不少,没有一个好的保镖和打手怎么能行。请我吃饭,侧面加深结交武二,让武二知恩图报,对县太爷死心塌地,这样县太爷就可以让武二做些危险的营生。嗯,看起来我还真重要啊。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香味直往脑袋顶上冲,好像有些不对劲。武大环顾四周,没发现轿里有什么东西,于是站起身来寻找,这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禁不住要摔倒,轿子此时上下一晃,武大哎呦一声,栽倒在了轿子里。 第九节 血色占卜 潘金莲 一切都要从潘金莲的少女时代说起,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去当使唤丫头。 潘金莲祖上也颇为阔气,等到她父亲这辈上就家道中衰了,日子是一天赶不上一天,偏偏她爹还好赌,这便是有多少家业也不够败的。但总体来说,在少女时代,潘家的家业还能勉强维持潘金莲的小姐生活,所以她也就无忧无虑的如同一阵美丽的风。[.zhuixiaoshuo.com] 在潘金莲十五岁的一个夏天的午后,潘家的门口来了一个化缘的尼姑。潘家此时已经请不起很多的家丁护院,潘金莲的父亲出去赌博,而母亲去找舅舅希望能拉回父亲,这个家里也只剩下潘金莲和一个使唤丫头。金莲看这尼姑四五十的年纪,面皮白净,又有些虚弱,就亲自把尼姑请进来了。 “请问师太在哪出家,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啊?”潘金莲自小就生活在宅院里,虽然也能出得门,但是一个女孩子,也没有什么理由。清河县之外的世界对她神秘的很,碰见一个可能是外来的人,自然先要打听外面的新鲜事。 “贫尼在出家处出家,从来处来,到去出去。” 一般人要听到这个回答估计当时就怒了,可少女时代的潘金莲脾气还不错,也就轻轻的掩嘴一笑,觉得这人好生奇怪。 “那大师,您来化点什么呢?是要米面还是银子?” “贫尼想化一碗酒。” 这出家人好生奇怪,居然公然来化酒水喝。潘金莲心里越发觉得好玩,父亲经常饮酒,家里也就有些酒水,当即就打发使唤丫头去装了一碗酒。那尼姑接过来,一饮而尽,而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念声佛号:“阿弥陀佛。”此时本来有些泛白的面皮上增加了许多红润,人也显得精神许多。 “小姑娘,我已经敲了好几家的门,你是唯一给我酒喝的。这样吧,我这人会一些占卜的本事,可以回答你三个关于你未来的问题。” 小女孩自然是对这种事情非常的着迷,未知的未来也总让潘金莲充满各种各样的向往和遐想,她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个时候,旁边的小丫鬟也突然说话:“大师,这酒虽然是我家小姐的功德,但毕竟也是去动手装的,能否也给我占卜一下呢。” “哈哈哈,今天贫尼高兴,自当应允。” 可是当潘金莲听到这尼姑的占卜方法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寻常的占卜不过是看相、测字、问生辰,特别一点的占卜会摸骨,但是尼姑说了,她的占卜是以血为媒介,需要当事人的一滴血,才可以预知未来。 血?多么可怕的字眼。金莲虽然已经来了月事,也见过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血,但那种流血是不得已的事,如今让自己主动来流血,这确实难以接受。但是未来,多么美丽而神秘的字眼,有一种无法抵抗的魅力,在这种吸引力的感召下,流血又算的了什么? 所以潘金莲也就点了点头,她还是有些怕。使唤丫头则说:“小姐,要不我先来?” 正合潘金莲的意,作为观众来看这种占卜可能更有趣。 那尼姑一笑:“谁先谁后都一样。”说罢拿出了一把匕首。这匕首完全是骨头做制,像是人的大腿骨一样,让人毛骨悚然,上面的尖异常的锋锐。这尼姑拿出匕首之后,顿时眼露凶光,金莲看了直往后退。只见那尼姑一手拿匕首,一手攥住那丫鬟的手,然后用匕首在丫鬟的中指上一点,一颗血珠便出现了。尼姑哈哈一笑,把匕首往怀里一放,双手抓起丫鬟的手,把流血的中指放到了嘴里,吮吸着。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接着就松开了手。丫鬟慌忙的把手抢了回来,仔细的看伤口。潘金莲也凑了上来,一个小小的伤口,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只是这尼姑的动作表情太过吓人。 “好了,你可以问了。”尼姑从诡异的表情当中苏醒了过来,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我以后会嫁给沈七吗?”丫鬟问到。沈七在清河县衙刚开始当差,家里颇有背景,也许几年之后就会变成都头。看起来丫鬟喜欢沈七,这让潘金莲很意外,因为她自己也喜欢。 “不会。你可以问第二个了。”尼姑似乎有些不耐烦。 可能是她觉得这第一个问题太简单了吧。是啊,谁都知道丫鬟不会嫁给沈七,潘金莲想。也许应该嫁给沈七的人是我。 “啊?不会啊,那也没关系。那沈七以后会怎么样呢?”丫鬟问道。 “哈哈哈,小姑娘,用自己的血问别人的命。我说过我能做到吗?不过沈七是你关心的人,我可以告诉你结果。”尼姑瞥了一眼丫鬟激动的脸,突然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表情说:“沈七会被你家小姐的丈夫所杀。” “怎么会?”丫鬟惊叫了一声。“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会怎么样?” “你?”尼姑的态度似乎轻蔑到了极点“你活不过今天。” 很显然,丫鬟被这三个答案吓坏了,在那里似乎站不住,一下子的坐到了椅子上。 尼姑转向潘金莲:“小姐,该你了。” 此时潘金莲已经感觉有些恐惧了,这种预测未来的事一点都不好玩。这尼姑跟寻常算命的也不同,寻常算命的一般就会说些好话,说你命中有劫数的话也会说出相应的化解之法,来蒙点钱花,但这老尼姑的嘴好生狠毒,居然说丫鬟活不过今天。想到这里,金莲的嘴角微微向上。 这种仪式实在恐怖,但事情也算是自己挑起来了,丫鬟不怕流血,我更不能怕。于是潘金莲点头答应。一样的骨刀,一样的刺破中指,一样的贪婪的吮吸。潘金莲的手指在尼姑的口腔内感觉不到牙齿,只是感觉超乎想象的柔软。 尼姑吸完血之后定了定神。“你可以问了,小姐。但是一样,答案未必是你喜欢的。” “我会不会嫁给英雄?”既然自己未来的丈夫能杀掉沈七,那一定是一名身手了得的英雄啊。 “不会,但你会嫁给英雄的哥哥。” “英雄的哥哥难道不是英雄吗?” “他虽然杀死了沈七,但他不是英雄,比正常人还要不足。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小姐。” 最后一个问题了,潘金莲心里一惊,第二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过草率。自己不能如同丫鬟一样,三个问题问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我比其他人更有智慧,潘金莲总这么想。既然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问,那第三个问题就玩个花活吧。 “我有办法改变这种命运吗?”这个问题潘金莲问的好生得意。 “有的。”尼姑似乎是已经预测到了潘金莲会问这个一样。“改变你命运的前夜,你会做一个梦。这个梦里,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你只能看到这一种颜色。你做这个梦的第二天下午,未时三刻,你随便打开一扇窗户,命运就可以改变。” 尼姑说罢,转身就走,几步之间已出得门去。 潘金莲想想,觉得这预言有几分可怕。又一想,自己怎么能够相信这个呢。使唤丫头也明显不希望这个是真的,于是两人约定,不把这预言说给别人听。不说出去的预言更不会成真,一定是这样的。 当天晚上,使唤丫头掉到井里死了。 而后不长时间,潘金莲的父亲败家败的太过厉害,潘家也彻底的不行了,潘金莲只好到了别人的大户人家成为了使唤丫头,她从前是小姐,怎受得这般苦,但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也只能咬牙挺着。潘金莲生得俊俏非凡,自是很多人垂涎的对象,甚至连主人家也喜欢,要与潘金莲私通,但又不给名份。 金莲心气颇高,怎受的这种待遇,一怒之下便把这丑事告诉给了主人家的妻室。这主人家是靠岳丈的背景才能创业守业,自然是不敢造次。但这口气却憋在心里,到后来实在气不过,便把潘金莲强嫁给了清河县男人里地位最为低贱的武大郎,用来报复潘金莲。 纵使千般万般的不肯,也拗不过命运。潘金莲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做那个血红的梦,但梦境却听不到自己的祈求。 几年之后,武大郎在街头卖烧饼时候,沈七来收费,武大竟然把沈七给杀了,而后武松扛下了罪名,远逃他乡。 武大后来也搬了家,到了阳谷县。武松一年多后也来到了阳谷,成为了打虎英雄,也变成了都头。武大果然是英雄的哥哥,但比不得常人。 血红色的梦也在这个时候到来,潘金莲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这个梦很可怕,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少女时代,在梦中自己好像是杀了人,但这不重要了,梦是血红色的。 第二天,未时三刻,潘金莲打开窗子。因为太激动,手抖了一下,窗子的叉棍掉了下去,砸到了一个卖梨子的小厮。然后?????? 没有然后了。开窗之前的预言都对了,可是开窗后呢的?命运好像是没改变啊?潘金莲想到多年以来作为精神寄托的血红色的梦居然没有什么效果,很是垂头丧气。 不过,大郎怎么还没回来。傍晚的时候县太爷请吃饭,无非也就是想多收税笼络武松之类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完。可这都要到深夜了,怎么回事呢? 就在这时,啪啪啪,有人敲门。 第十节 晚饭 敲门的声音让人惊心,一种不安的情绪爬上潘金莲的心头。她定了定神,就去开门。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门外的人居然是武松,武松一身的尘土,显然是刚刚回来没有做什么休息。武松看见潘金莲,眼睛似乎不知道往哪放好,只得四处乱看。 “叔叔回来了啊。”潘金莲倒是眉目带俏,她也知道武二这人只要一跟女的单独在一起就会很紧张,这点武大曾经作为笑料告诉过她。潘金莲倒对此不以为然。她还记得尼姑的占卜,武松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而她也相信,真正的英雄的事迹肯定不仅仅是打虎,真正的英雄所拥有的英雄气概也肯定不仅仅是面对男人的时候,才显露出来。[.zhuixiaoshuo.com] “哦,回来了。”武松看起来有些拘谨,两只手不停的搓。 “叔叔快进来吧。”潘金莲闪身请武松。 “哦,不,不了。我是来找我大哥的,刚回来,跟兄长打声招呼。”武松在提到他哥哥的时候,神情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真是的,光记着兄长,也不记得来跟我打个招呼。不过你兄长不在家,县太爷请他吃饭去了。县太爷还专程派了轿子来,这全是你这个打虎英雄的面子啊,要不凭你哥哥自己,买卖做的再大,也不会有人能看见他的。” “哦,这样啊。那我去县衙找寻哥哥,嫂嫂,打扰了。”武松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潘金莲也不阻拦,转身退回屋内继续等着。对于潘金莲来说,过去一生中的多数时光都用来等待,以前是等待血梦,血梦之后现在等待什么,她也说不准,也许就是习惯了吧。武大郎一会满身酒气的回来,还不一定怎么折腾自己,酒后一定睡的更快吧。这对于潘金兰来说,又将是一个痛苦的夜晚。 武松 武松辞别了潘金莲之后,急速向县衙赶去。自己离开多日,如果不先去拜见哥哥,怕哥哥怪罪,所以说回来之后,只是让三个官差先回县衙,自己则绕路去趟哥哥家。 自从在阳谷县再见得哥哥,武松感觉武大越发的喜欢挑理了,似乎自己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做都不对。不过武松转念一想,自己自小就是哥哥拉扯大的,就是跟自己摆些谱,挑一些自己的不是,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武二每次都是笑脸相迎。倒是这个嫂子让武松觉得不舒服,当年在清河县的时候,就总有些泼皮无赖到家门前来生事,武松每天都要料理一些。自己一出现在阳谷就是都头和打虎英雄,也不知道是阳谷县没有这些人,还是忌惮自己不再敢出现。希望是前者吧。 武松心里想着这些,脚下加紧。阳谷县本来就不十分的大,走了一会也就到了。这时间已经过了办公的时间段,武松绕到后门进了县衙。因为武松觉得住在哥哥家里多有不便,来到阳谷在哥哥家也就住了几日,就搬到县衙来居住,看后门的门子看到是武松回来,当即笑脸相迎。 “都头辛苦,听说都头路上击退强人,真是天神下凡啊。” 武松只是摆了摆手,他现在很疲惫,不想多余说什么话。摆手表示谦虚,也就是了。好在那门子也知道武松这人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生气。 穿过后门,径直走向后堂,也就是县令工作时间外办公的地方。后堂这有差官,一见是武松回来,马上笑脸相迎。 “听兄弟们说了,都头孤身力斗十人,毙了八个,真是武圣亲临。他妈的,赵二这人,我早看他不顺眼,幸亏是都头来了,要不论资排辈的话,这位置非让那赵二夺了去。” “过奖,我武松也全靠各位兄弟的照应才能坐稳这位置。我出外差回来,现在急于找大人交差,兄弟帮我禀报一声吧。”武松说话很是客气。 “都头,是这样,大人现在正在宴请。不过大人也有吩咐,如果都头回来的话,即刻前往桂花楼,都头才是今天的主宾啊。” “这样啊,那麻烦给我准备匹马,不瞒兄弟,我这连日赶路,腿上也甚是乏力。” “好说好说。” 武松进阳谷的时候,把马交给了自己的手下。一则是骑马赶路多日,浑身无力,想要下来舒舒筋骨;二来是骑马上门去找哥哥,怕哥哥以为自己是炫耀官威再来挑理。哪知走上几步就觉得非常疲惫,倒县衙的时候,武松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微微发抖。自从上次大战之后,武二变得极其容易疲惫,体力也大不如前,马不停蹄的赶路,也是咬牙坚持过来的。似乎是那一战消耗了太多的气力,恢复起来变的困难。不过不要紧的,武松寻思着只要吃几顿好肉,喝几坛好酒,自己这身体一定能够很快的恢复。 武松出得后堂,就已经有差人牵马过来。武二咬紧牙关,才让自己上马的时候没有栽下来丢脸,看来今天晚上必须要快些休息,这身体有点挺不住了。 桂花楼离县衙不是很远,武松也熟悉道路,不消一刻也就到了。虽然入夜已有一段时间,但这桂花楼仍旧是灯火通明,县里的达官贵人多数都在这宴请。天天来这桂花楼,恐怕还真会相信,现在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门口的伙计一看是武松前来,连忙过来牵马。“都头,县太爷在楼上雅间,吩咐小的了,如果看见都头就赶紧请上去。” 武松交了马的缰绳,走进了桂花楼。刚一进门,就有小二招呼武松,一路赔笑带路到了雅间。 “武松来了啊。”县令看到武松倒是先说了话。 “小人前来交差。”武松慌忙下拜。 “都头快快请起,这一路全靠都头神威,才能逼退强人。待到本官有晋升,都头也一定跟着水涨船高啊,哈哈哈。” “武二拜谢大人。”武松又是一拜。拜过之后,武松入席。酒席上除了县太爷之外,是此趟公出的另外三名官差,并没有自己的哥哥大郎。武松这心里叹了口气,看起来是哥哥已经回去了,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跟哥哥走到两叉去,今天时候已晚,明天上门恐怕哥哥又要有许多埋怨和挑理,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来,我敬都头一杯。”县令看武松发愣,先打破了僵局。 “同敬都头。”剩下的三个官差也一起的端起了酒杯。 “谢大人,谢各位同僚。”武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起来没出什么纰漏,自己恶战之时这三个官差跑个干净,根本不想着上前帮忙。等到拳毙赵二,击退强人之后,这三个人才跑过来说要誓死跟都头一起,打退强人。武松当时反唇相讥:“赵二是内鬼,我看你们也是。”那三人当时就吓得软了,一起跪下求饶。武二知道,这三人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也看到了自己杀人不眨眼的凶恶模样,以后必定言听计从,也就放过了他们。果然,这三人为了讨好武松,先行回到县衙之后,把武松捧上了天。以至于门子、内堂的官差、县太爷都在自己到来之前知晓了那场恶斗。武松也知道,这三人的描述当中肯定有很多的夸张成分,自己如何焦虑,在打斗中一时间甚至不敌的桥段肯定被略去,人们知道的,只是一个纯粹的英雄。 “大人,这是您家亲戚收到银两后的回执。”武松从怀里掏出了书信。 县令伸手接过去,检查了一下封蜡,然后拆信观看。少顷看完,但似乎觉得不太放心,在将要折上装好的时候,展开又看了一遍。方才喜笑颜开,折上书信,揣到怀里。 武松知道这一关过了,差事也算了了。长处了一口气,这一路没白辛苦。 “赵二的事,各位不要再过声张。现在这种传播范围正好,能让他家里的人知晓,又不至于太过张扬。赵二这家里也是颇有些门道,本官也不想得罪他们,也给他们留些面子。”县令一边喝酒一遍说。 “是,大人英明,小的定当照办。”武松等四人一起说。 接下来就是轮番敬酒,打官腔。武松在当上都头之前,觉得喝酒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是自己与自己的交流。当上都头之后,发现喝酒背后能隐藏着许多东西,许多人与人的交流。不过不管是哪种交流,以酒为媒介的东西武二也从不推辞,甚至在这种场合有些如鱼得水。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连武松这种豪饮之人的脸上也有了些红润。 “大人,我哥哥??????”武松怕自己的哥哥刚才在县太爷宴请的时候,做些不和规矩的事,惹县太爷不高兴,这个时候提出赔礼来是最好的。 “你是说武大郎啊,他那个烧饼卖的着实不错。我要加税也是情非得已,毕竟你看其他商户都看着呢。不过既然你武二开口,那这样吧,我多收你哥哥的税返还给你一半。你看也你老大不小了,又是打虎英雄,我阳谷县的都头,怎么能一直独身呢,也要置办些家业,趁早的娶妻生子啊。”县令有些微醉,说话中间还打了个酒嗝。 “谢谢大人。只是不知道刚才我哥哥是否有做的不恰当的地方,如果有,我替我哥哥赔罪了。” “我好长时间没见你哥哥了,上次商会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来。哈哈哈,武松,我看你是喝糊涂了吧。” 第十一节 紫石街 武松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县太爷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必要打含糊,也就是说他确实未请哥哥吃饭,那大郎去哪了?武松的脑子飞速的运转。嫂嫂说哥哥是被县太爷派人接走的,那想必当时来人必是官差摸样,哥哥骑不了马,县令请客也没有让来者步行的道理,那就是用轿子抬走的。 假扮官差,抬着轿子,来接武大郎。那哥哥此时必是十分凶险。劫走哥哥的人,为的是什么呢? 武松的脑子专注的在想哥哥的事情,饭桌上就显得有些迟钝。县令几番问话,武松要不是没听见,要不是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zhuixiaoshuo.com] “武松啊,我看你是鞍马劳顿过分的劳累了,也怪我,这么晚还把你叫来。你回去歇息去吧。”县太爷说着摆摆手。 “谢大人,小人确实有些疲惫。”武松站起来,一躬扫地:“大人,小人告辞了。”说着也就走下了楼。 出了饭馆,武松翻身上马,思量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先回紫石街。也许只是熟人跟哥哥开的玩笑,大郎现在已经酒足饭饱的回到了家里。打定主意,武松打马奔向紫石街。此时武松心焦,也顾不得哥哥也许在家挑理之说,蹄铁在石板的街道上碰出的声音,煞是好听。 紫石街转瞬即到,武松此时已经顾不得礼貌周全,下马之后,就来敲门。与其说是敲,更不如是砸。砸了几下之后,里面传出了潘金莲的声音。 “谁啊?”这声音有些慵懒,似乎是已经睡下。武松一听嫂嫂的声音淡然自若,哥哥可能已经回来了,我这般莽撞恐怕又要有很多的麻烦。 “嫂嫂,是我。”武松慌忙的答道。 “哦,是叔叔啊,稍等片刻,奴家穿好衣衫,自来给叔叔开门。” 过了片刻,潘金莲把门打开。武松见潘金莲虽然衣服已穿好,但头发散乱,显然是已经睡下又刚刚起来。一瞥之后,马上转目看向其他地方。 “大郎呢?”潘金莲看武松背后并没有其他人。 武松心念一动,看起来哥哥并未回来。武松有意相告实情,但转念一想,潘金莲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心思又浅,我现在告诉她哥哥并没有被县令请去,她定是无比焦急,没有什么益处,倒有很多麻烦,不如先撒谎安抚一下。 “哦,嫂嫂有所不知。我刚才去交差的时候,得知县太爷正请哥哥在桂花楼吃酒,我有公务在身自是不能去的。我以为哥哥已经回来了,外出归来尚未与哥哥见面,想先见上一面,再回县衙安歇。”武松略一思量,说出这番话。如果自己见到了哥哥,万没有自己独自回来的道理,索xing就说干脆没见到,这样也能解释了为什么自己还来紫石街。 “你哥哥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是去哪了。可能新近有了钱,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吧。”潘金莲倒是无所谓的说道。 武松听她这么说哥哥,心下有些不高兴:“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可能是喝的有些醉了,县太爷留宿哥哥,明日再回来。嫂嫂休要乱讲。” “不是那样的人?自从这次见到你,你哥哥可没少说你的不是,这做的不对那做的不对。你一个堂堂的都头,打虎的英雄,在他嘴里还不如那三岁小儿。” “长兄代父,我是哥哥养大,如何都说得。”武松怏怏地说:“既然哥哥不在,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武松刚迈出半步,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衫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潘金莲。 “你哥哥今夜不在家,奴家自己一个人很是害怕。叔叔能否今夜不要走,奴家也好睡的安生。”潘金莲说起这几句话的时候,倒显得有些羞涩。 武松想直接就走,但一转念,潘金莲所说的也很有道理,哥哥下落不明,那嫂嫂很可能就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把嫂子自己留在家里,的确是有很多的不妥。现在天已入夜,在这种情况下调查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劫哥哥之人必有所图,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哥哥的xing命应该暂时不至于有危险。另外身体确实疲乏,照这个程度的话,不用到天亮恐怕就行不得路。看起来我应该静待一夜,养足精神,明天早晨再从长计议。只是留宿在此,孤男寡女,有些不成体统。但事态紧急也确实顾不得这很多。 “那就依嫂嫂。我在楼下睡即可,嫂嫂尽可安睡。就算有什么危险,武二也定可互得周全。” 潘金莲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叔叔早些歇息吧,奴家上楼去了。”说罢也就轻移倩影,转身上楼。 武松看潘金莲上楼之后,寻了个长榻,也没什么被褥,和着衣服躺下。躺下自是思绪万千,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劫武大郎的意义何在。自己的哥哥只是个卖烧饼的,虽然说现在这个烧饼人人看好,但是相对于阳谷县的其他大买卖,仍然是个小生意,又有自己这个都头的弟弟,一般人也不会想动他的主意。大盗劫财,为一点小钱费这么大的周章对付一个侏儒,实在是让人不解。难道,是对付我的? 武松大惊之下,细细的顺着这条线想。自从逃出清河县,自己这两年浪迹江湖,打虎之前也确实经历过很多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得罪过不少人,如果说这些人得知自己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前来寻仇。又发现自己外出公干,拿大郎下手,再逼自己就范,这是能够说的通的。如果是这样,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收到对方的通知。到时候不管如何凶险,拼上xing命也须护得哥哥周全,武松打定主意。 次日天明,武松醒来之时潘金莲已然起来多时。料理早饭以及处理一些关于烧饼的琐碎,伙计也过来帮忙忙活,所说武大郎不在,但烧饼摊还是可以摆的。就是大郎在的话,现在也不亲自动手,只是自己站在摊前当做一个幌子似的摆设。人们一看侏儒的身材,就知道这是武大郎烧饼。其实现在恐怕幌子武大也不需做了,有人从四周的州府又找来了几个侏儒,这烧饼摊上侏儒一多,人们也就不关心谁是武大了,反正只要知道,这是本县都头少年时代天天吃的烧饼,吃了就能打老虎,也就行了。 “叔叔醒了啊。”潘金莲眉目带俏的走了过来。 “嫂嫂见笑了。”武松一翻身起来。一夜的休息果然让自己恢复了很多,现在又充满了力量。 “叔叔来一起吃饭吧,早饭很是简朴,比不得县衙的官饭。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嫂嫂自谦了。”武松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也就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吃饭的同时也在想着今天的调查线路。 武松吃罢早饭,辞别潘金莲。 “你也不用催大郎回来,他要是觉得官家好,就多住几天。反正花花世界,他也早就忘了我这糟糠之妻。” “嫂嫂莫要乱讲。”武松翻来覆去也确实是找不到什么别的说辞。 武二骑马上了街道,思量了一下。县衙那边可以先不用去,毕竟自己刚公干回来,交接的事情昨夜已经办好,具体的事物那三个官差自会做好,恐怕比我在还要周详。今天可先不去县衙。先自己找找线索,能找到哥哥当然是最好,就算是找不到,能有些线索,等凶手对我发来通牒之时,我也不至于全然被动。打定主意,武松开始试图还原昨天傍晚的事情经过。 哥哥是一个侏儒,按照他的身高来说,坐在轿子里必然不能通过窗子看到外面的事物。再加上哥哥行动不便,对阳谷的道路也不是很熟。另外自己是都头,哥哥的特征又是那么明显,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告诉自己昨天哥哥有什么求救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劫匪可能是把哥哥骗上轿子,在哥哥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抬到拘押的场所。所以问路上的商户,应该是没什么结果的。 哥哥虽不认路,但是也知道县衙大概的方向。所以这个轿子开始走的方向一定是走向县衙,也就是沿着紫石街向北。武松想到此,也就催马慢速向北走。这紫石街往北路口并不多,走了一阵才有出现了一个十字路。这时候继续向北的可能xing已然不大,再往北走不远就真到县衙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哥哥在轿子上一路颠簸,恐怕抬到这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向感,坐轿的新奇感也消退,正是开始偏离道路的好选择。可惜这阳谷县街面上走的轿子颇多,事情又是发生在昨天,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商贩行人记得具体是往左拐。 武松停马在十字街头,纵目四望。忽然间有了想法。这紫石街顾名思义,整个街道上都是有紫色的石板铺成,马走在上面叮当作响,即便是人走在上面也有一种独特的声音。这十字路口东面的路石板损坏的厉害,石板已经全部去掉,等到来年翻修,而西边这侧仍然是比较完好。哥哥看不见外面,必然会对声音十分敏感,他能够比较安好的待在轿子里,没有反抗,自是声音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他走的一定是西面。 武松想到此处,更不犹豫,于是纵马向西。 第十二节 西街的线索 一路西行,武松发现了一些问题。这西行之路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路口,能够从容的让轿子通过,再者,行的时间也不可以太长了,否则大郎定会察觉,因此在这附近必然是起了某种变故,估计大郎被胁迫的第一站,就是在这趟街上,事情过去了正正一个晚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是很难讲的事。 武松心念至此,就下马来仔细的查看。这一趟街上小贩不少,武松挨个询问有没有见到哥哥,问了一圈下来,也没有什么结果。绑架大郎的人想同时笼络这么多小贩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没有人看到我那侏儒一般的哥哥。那大郎是怎么消失的呢,这个问题困扰着武松。 这西街虽不如紫石街繁华,但是消费档次是要高于紫石街的。这一趟街都是些比较大的作坊生意,因此是门脸挨着门脸,买卖之间没什么能让轿子从容通过的道路。[.zhuixiaoshuo.com] 自己当上都头之后,兄弟们也给自己介绍过西街上买卖人的成色。比如这街上有一家绸缎庄,老板是最为怕事的,闲来无事就可以来敲一下,弄些银两。还有一家胭脂铺,虽然表面上只是卖些胭脂水粉,但是据说也做些贩卖人口的事,一些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如果是忤逆了主人家,主人家便会跟胭脂铺传统好,立下标记暗语,指使到这丫鬟胭脂铺来买胭脂,胭脂铺的人发现标记暗语能对的上,就会把这丫鬟强行扣下,转而卖掉,钱自然也会分给大户人家一份。丫鬟到胭脂铺来买水粉,再正常不过,也不会有人生疑,即便是日后事发,大户人家也能甩个干净,真是阴狠毒辣。 武松听手下介绍的时候曾经想拔了这个胭脂铺,却被弟兄们拦下,说都头你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怎么能够仅仅靠着传闻上门拿人呢?况且这胭脂铺如此胆大妄为,上面必然是有背景的,都头贸然行事只怕是不能为民除害,还会把自己全然搭进去。武松一琢磨手下人说的对,自己平常好打抱不平,但确实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以后确实要磨练心xing。当下也就不再去琢磨怎么迅速的拔掉胭脂铺。 哦,对,这西街上还有一家药铺。说来也巧,这药铺在西街,药铺的名字叫西门药铺,就连药铺的东家也姓西门,唤作西门庆。这药铺祖上倒是有点产业,到西门庆父亲这,就败落了,现在也就剩下个空壳子。西门庆也不在药铺里,手上也没多少钱。手下的官差说,如果想从西门药铺敲钱的话,主要是拿掌柜下手,甚至可以拿伙计下手。只要威胁他们说,他们欺瞒东家弄违禁药品,银子是随随便便就能敲的出来的。掌柜也乐意拿东家的钱来给自己买好处,用起钱来毫不可惜,从这敲银子,倒比从绸缎庄简单了很多。 这街上还有个轿行,阳谷以及周边的轿子都是从这做的,这家是老手艺了。因为官家也在这坐轿,因此手下也特意提醒武松,不要去这轿行敲钱。这家的东家很懂规矩,有背景但也谦和,会按时送银两给县衙的官差,所以官差待这轿行的人,也是非常的和气。手下曾经笑谈,是不是也给都头做一顶轿,都头总是骑马四处公干,虽然说威风,但这鞍马之苦对男人来说也有很多问题,何况去一些隐蔽所在,寻姑娘找乐子,总是要注意些影响的,骑马如此高调,不如坐轿来的隐蔽。 嗯,等等。轿行?武松翻身上马,催马疾走,片刻就到了轿行的门口。是了,就是这里。哥哥没有被看到,就代表大郎是跟着轿子一起消失在大众视线里的。周围没什么可以走的岔道,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郎被抬到了某家店铺里。一般的店铺也不会有那么宽的门,容轿子进入,就算是可以容得下轿子,抬轿进门也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这种行为太扎眼了。只有轿行,门够宽,也总会有轿子进出。 武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测算了一下距离。按照正常速度来说,从紫石街哥哥家到轿行的距离比到县衙的距离长一些,但是哥哥没有坐过轿子,他的步行速度相较其他人来说也要慢一些,对距离的长短把握不会特别精准。另外,哥哥是在轿子这一个相对的封闭环境,只要在轿子里有什么机关,一个侏儒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所以距离只能作为辅助参考。现在看起来,轿行,就是最大的嫌疑地点了。 武松心里一琢磨,如果是自己独自前往轿行的话,对方只要拿话一搪塞,自己就没什么说法。自己又是新来,上任时间短,还没来得及跟县里的诸位大买卖人打招呼,只怕是人家也不会卖自己的面子。不但不能起到调查的目的,反而会打草惊蛇,再想从轿行有什么突破,就难了。 既然没跟诸位大买卖人打过招呼,轿行的东家又是比较有势力的,何不就从他开始。一则打探虚实,二则也得确实需要拜会拜会,也算是一箭双雕,不虚此行。不过现在上门,时间实在是太早了,而且自己从京城回来也没有更衣,不带随从,这样也的确唐突,也显得不礼貌。 武松想罢,拨马返回县衙。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洗了个澡,更换了一身官衣。也与县太爷知会了一声,就算是外出出差结束,回来正式工作了。武松跟县太爷提出,自己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总是需要外出公干的原因,也没跟地方上的人通气见面。 “武松啊,你说的对。现在恐怕还有很多人不认识你这个都头,以后办起案来也不方便。这个月你也没什么外出的公事,你就在这县城里走动走动,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也该炫耀炫耀官威,领一些孝敬。”县太爷面带微笑的说。 “大人,小的哪敢收取那些银两,败坏大人的声誉。” “唉,武松,这你就不懂了。你为本官送钱上京,也确实是担了很多风险,我说与你听也没什么要紧。这有些大商铺,你只有收了他们的钱,他们才能安心。否则总认为你会找机会修理他们,这种感觉会让他们联合起来赶你下台。你只能让他们感觉,你是他们一方的,你这都头才能做的长久。自己油水也丰厚,买卖店铺安稳兴隆,何乐不为呢?” 宋朝人成一脉,官成一派。上下皆贪,在这里,要想做一个清廉之人,就好比是正常人当中的一个疯子,所有人都共同诛之。在这个世界里,想改变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改变自己。说来也怪,从武松当上都头的那一刻起,似乎他就起了变化,正逐渐的走向自己原来最为对立的形象,对于这种变化,已经是都头的武松心里没什么抗拒,反而有一丝欣喜,人啊,都是贪婪的。所谓憎恶,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贪婪的权力。 磨蹭了一会,武松跟县令告辞。点了四个得利的手下,一起前往轿行。这四个人中,有三个是跟着自己走京城的幸存者,有一个是地面上特别熟的地头蛇。据说这地头蛇已经熬走了七名都头,两名县令,五十多岁了却始终在这个位置上不升不降。非是升不上去,而是有意不升,在一个地面上混的这般熟悉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阳谷县里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万事皆有油水可捞,一个比县令还有油水的美差,谁又想晋升呢。 一行五人,为显威风,五人都骑了马。武松身为都头,自然在前行。 出了县衙,地头蛇问武松:“都头,既是到街面上打招呼,您看先去哪家好呢?” “前辈比武松年长,武松斗胆称呼前辈为哥哥。” “不敢不敢,都头折煞小可了。” “弟弟我来阳谷时间不长,对这地面上也不是非常的了解。因此今天出去拜会,还得特别仰仗哥哥。今天我想先去西街的轿行,本地的商户当中,买卖也是在前列了,又都做的是官家和贵人的生意,把轿行放在后面也似乎有些不妥。” “都头果然是少年英雄啊,招子雪亮。这轿行确实是颇有背景,也应该放在第一位去拜会。都头初来阳谷,便能有如此的见识,又被县太爷重用,加之天生神武,来日必能飞黄腾达,到那时切莫忘记哥哥我啊。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五骑已经走到了轿行前。这轿行好气派,尤其是大门,比一般的商铺买卖宽了足有三倍。也只有这样的门口才能让轿子自由进出。五人下了马,轿行门口的伙计一看是官面上的人来了,赶忙过来接过缰绳,绑在旁边的桩子上。这时,店内的掌柜听说官面上的人到了,也不敢怠慢,慌忙迎接初来。首先看到了地头蛇,连忙冲低头蛇一眨眼睛,地头蛇心领神会,马上伸手一对着武松恭敬示意。 “这就是前些天打死景阳冈上猛虎的好汉,咱们阳谷县新上任的都头,武松。” 第十三节 浮沉的兄弟 轿行的掌柜一听地头蛇的介绍,马上抱拳鞠躬:“原来是武都头,都头上任之后,小可一直想要去拜会,可是一来小可俗事缠身,比较繁忙,二来都头也总是四处公干,一直无缘一见,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掌柜过奖了。”武松还了一礼。武二细细观察这掌柜,这人身材比较细弱,看举止也不像是个练武之人。但如果说是生意人,也不像,语气之中少了一些市侩。武松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寻常百姓家谁坐的起轿,这掌柜是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大买卖人,语气中也就自然少了些市侩,多了写城府。 “都头新近上任,这刚了了公差,县太爷知会让都头四处走走,也跟咱阳谷地头上的人都知会一下,以后办案也方便不是。另外掌柜啊,你可别不识抬举,都头第一站就奔着你这轿行,这西街的买卖,你算是头一份了。”地头蛇在旁边说。[.zhuixiaoshuo.com] “都头抬爱,都头抬爱。”掌柜再次鞠躬:“不过也别在外面转悠,都头若不嫌弃,请进来一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武松就是想进轿行查看,此刻更是不推辞,迈步就走了进来。四个手下在后面自然是跟着。进得轿行,武松才发现,这里果然同一般买卖不同。出处都透着宽大。刚一进来,便是整整的一大间,摆放着各式的轿子。 “都头莫怪,这到底是做生意的地方,请都头上二楼。”掌柜歉意的伸手想让,请武松上了二楼。 这二楼跟一楼全然不同,很是雅致。主宾落座,说了些客套话。说了一会,掌柜用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伙计,伙计转身出去。 “掌柜,您手头有什么事吗,如果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武松看这掌柜打手势示意手下,也就跟着问了一句。这话一出口,二郎就后悔了,还没有问哥哥的下落,如果这掌柜就着说一句确实不方便,那今天的调查行动也就吹灯拔蜡了,武二暗暗骂自己愚蠢。 “都头哪里话,小可一个开轿行的买卖人,能有什么事。对小可来说,让都头满意,就是天大的事。世道不太平,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都希望能够个平安,都头在阳谷好似天神一般,您常来常往,保证各种邪门歪道不敢打我这轿行的注意。” 正说话间,刚才离开的伙计,端着个用红布蒙着的大托盘回来。伙计把这托盘往桌上一放,垂手站于掌柜身后。掌柜伸手把红布掀开,之间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摆着银两。 “都头莫要见怪,官面上的人维持地方治安,总要有很多花销。小可也知道现在官家给的饷银有限,兄弟们受了很多苦,我也是于心不忍。这些钱都头可分与兄弟们。都头那一份,小可也有准备。小可听闻都头到阳谷之后并无住所,特在东街为都头购了一宅院,都头以后就不必住在县衙了。” 武松有心推辞,但想起县令的话,这是自己上任以来头一遭收油水,如果推辞掉恐怕以后做事都会有很多的麻烦,当下也就一抱拳。“那武松愧受了。不过掌柜也是过奖,这位伙计端着如此重的托盘,上楼脚步轻盈无声,站在您背后,我机会听不到呼吸的声音。这功夫好俊,有如此能人在旁,轿行的安全根本无需我等挂心啊。” “哈哈哈,都头真是慧眼如炬,这伙计确实是练过几手功夫,但怎经得起都头如此夸奖。” 此时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很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武松也就起身告辞:“烦劳掌柜招待了,我也代兄弟们谢谢你。” “都头又客气了,一家人怎说两家话。” 说话间武松起身下楼,掌柜也是下楼相送。地头蛇和四位官差跟轿行的伙计讨了个箱子,把银子装入箱中,两个官差抬着箱子也下了楼,地头蛇和另外一个空手的跟在武松后面。时候差不多了,应该问武大的事了,武松打定注意。 “掌柜,不知昨日傍晚,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轿子进入过轿行?”武松这话兀的问出,没有一点铺垫,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武二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此时他盯着掌柜的脸,如果掌柜想要刻意的隐瞒,这突如其来的关键问题最起码也会让他神色一变。 只见那掌柜略一迟疑:“罢了,既然都头问,我也就如实相告。昨天傍晚的时候的确有一可疑的轿子入店,不过这种事几乎每月都有,我也就没太在意。” “每月都有?此话怎讲?” “都头新来阳谷,可能有些事不知道。这阳谷有一些贩卖人口的买卖,很多都是把人麻翻后装在轿子里,然后从我前门抬进来说是要修理轿子,略微修理一下,就从后门抬出。小店的后门直通附近的码头,确实也是运货方便。” “你这买卖,怎么还给贩卖人口的大开方便之门?”武松此时脸上以带冷漠,有几分吓人,不怒自威。 “都头有所不知,这贩卖的都是些女子,被卖去当官ji。这背后的势力庞大无比,据说连高太尉都是这买卖的后台之一。这些事县太爷也是知道的,但也因为这其中的缘由视若不见,我只是一个卖轿子的商人,更是管不了,小可奉劝都头,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现在高太尉势大,连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都被捉拿下狱,取他人xing命更是探囊取物啊。”掌柜的脸上也有些灰败的颜色,边叹气,边摇头。 贩卖女子?武松听了这个话倒有一些丧气。如果说把面前的掌柜做一些改扮,远远看去,说是一女子,倒也能有人相信。但是自己的哥哥是一侏儒,无论怎么化妆都不会有人认为是女子的,难道自己推测错了,哥哥不是在此消失的? “不过都头一问,我细细想来,似乎是昨天跟以前有些小差别。”掌柜停了一会,突然说道。 “什么差别?”二郎赶忙问。 “小可也是正经买卖人。所以每次进来这种贩卖人口的轿子,都会有意的靠近轿窗,看一眼被拐女子的容貌,如果说有家人来寻的话,小可也能指点些许的方向。方便家人去赎人,也算是为自己的罪孽做些赎罪的事。但昨天我靠近轿子,并没有看到什么女子的脸庞。但看轿子的摇摆程度,轿子里肯定是有人,这事也确实是好生奇怪。另外,以往这种轿子从我这走,在我们修轿的时候,抬轿的都会从轿内拿出一些金银首饰扣下留为己用,当然了,那首饰都是从被拐女子的身上拿的。但是昨天抬轿的没有拿出什么首饰,只是从轿里拿出了一枝花,随手扔在了地上。” “什么花?” “应该是海棠花。” “昨天除了抬轿进来的两人,是否还有第三人进来。” “都头真是明察秋毫,小人没有说是几人抬的轿子,都头就知道是两人。没有第三人,只有轿夫。” “这两人以前是否来过店铺,是不是新面孔?” “这二人是第一次在我店里,通常这种轿夫也是两三个月就更换一次,所以这也正常。另外这两个人应该不是阳谷的,小可也经常在街面上走动,又是经营轿子生意的。咱们阳谷能抬轿的人,我都打过照面,这两人是新面孔,而且似乎会一点粗浅的武功。” “多谢掌柜直言相告,告辞。”武松说完,带着四个手下出门,翻身上马,离开了轿行。 现在武松可以肯定,昨天傍晚到轿行轿子一定是武大所坐。只有武大侏儒般身高,才能让掌柜靠近而看不到人脸。另外哥哥自从生意好了之后,每次出门都要戴一朵花,以显富贵。最近几次看到他,戴的也都是海棠。 看起来大郎在进轿行之前就失去了知觉,那一定是中了迷药。另外,轿行的掌柜说,昨天傍晚的是两个人。跟嫂嫂问哥哥的去向时,嫂嫂说县太爷派了轿子来请,那估计就不会是只有两个轿夫,应该有一个公差模样的随从,这才符合官家相请的样子。这第三个人没有进轿行,那他去哪了呢?是官家扮相,那是不是真的是公差呢?这些问题让武松好生疑惑。现在的情况就是,轿行的后门通着阳谷的码头,到码头上想再找一个人的下落,那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武大郎找不回来了。武松悲哀的下了这个论断。现在只能等绑匪给自己发的通牒了。这时到了十字街头,武松想想,回紫石街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回县衙吧,也许能收到更多关于哥哥的线索。另外手头还有这许多的银两,也的确是要发于兄弟们。借花献佛,打点一下自己的手下,以后他们干起活来也卖力些。 武松念及此处,扭头跟地头蛇说:“今天就到这吧,买卖商户多,也不是几天就能跑完的,细水长流,其他店铺听说轿行给咱们的好处,自然也不会没什么表示,咱们今天先回县衙,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公事。” 第十四节 虎魄 西门庆 西门庆自从那日看见卖梨子的小厮被高空坠物砸到之后,对去紫石街转悠就失去了兴致。虽然说人来人往的热闹,但是这高空坠物实在是危险,如果说下次掉下来的不是叉棍而是个花盆,砸得不是卖梨子的小厮而是西门庆本人,估计也就吹灯拔蜡了。而且自己尚未婚配,也没什么后代,西门一族本来就是人丁稀少,自己就这么被花盆拍死了,也确实是对祖宗大大的不敬。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西门庆只要去紫石街就会想起武大郎烧饼,就会马上想到自己做生意还不如一个白手起家的侏儒,这让西门庆觉得自己很痛苦,也很无能。不在店里时间久了,也应该坐上几天,虽然说专业的东西看不懂吧,但这东家一年到头也不在店里出现也不是什么好事。 西门庆最近是起的越来越晚了,快到中午了,才在药铺里出现,药铺里也没什么人,就端了个茶壶拿了把椅子到店铺门口旁边的墙角,边喝茶边晒太阳,也是快活非常。[.zhuixiaoshuo.com] 这个时候,他看到武松从斜对面的轿行里出来,后面跟着四个官差,有两个还抬了一口小箱子,轿行的掌柜也从里面送出来,二人在客套着什么。 此时药铺的掌柜也从药铺里出来,站在门口看。 “东家,你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自从西门庆撒手不管药铺之后,东家和掌柜之间的关系倒是变得非常要好,所以这掌柜也乐得跟西门庆聊天。 “知道,本镇的新都头,那个打老虎的武松。武大郎的弟弟。”西门庆没好气的说,其实他是觉得,自己如果有这么一个弟弟该多好,药铺的生意肯定能冠绝州府。 “东家,这武松这么大阵势,看起来是挨个拜访买卖商铺,此前我没听说去过哪家,看起来这轿行是西街头一家啊。” “轿行做的买卖大,联系的也都是官面上的人,咱这个小小的药铺也的确是抵抗不过。”想起买卖一天不如一天,西门庆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东家也莫要担心。人可以不坐轿,却不可能不吃药。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阳谷可以没有轿行,但不能没有药铺。做买卖也是不能争一时之长短,来日方长,这些官差也会有生病的时候,求到门上,还不任您宰割。”药铺掌柜一边看着武松一行人,一边搓手。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手更多的浸沐在阳光中。 “唉,你看那武松体健如牛,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生病。武大郎这厮,怎么就有这么个弟弟。”西门庆倒是垂头丧气。 药铺掌柜盯着武松翻身上马,远去的身影琢磨了一会,突然“嘿嘿”一笑。 西门庆不解:“你笑什么?” “东家,只怕那武松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 “东家你刚才看见他上马的动作没有,似乎比正常人还略微的不如。武松能打死老虎,自然是身手了得,这种状态,颇为不正常啊。” “那依你看,这武松是得了什么病呢?” “东家,其实那武松得的不是病。今天反正也是买卖稀少,我就跟东家来说说,您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 西门庆一听来了兴致:“来,快说说。” 药铺掌柜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缓缓的说:“东家可能不知道,我家是名医世家,我少年时代觉得世界上的病都可以诊治,因此狂妄的不得了,直到家里来了一个看病的猎人。” “那猎人是什么样呢?”西门庆好奇的追问。 “那猎人技艺超群,打虎猎熊无一不能,所以也颇为有钱。但是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气息奄奄。据他说,他在猎杀一头巨狼之后,本来以为自己体力消耗大,得回复很长时间,却没想到只是短暂的休息之后就变的精力旺盛了,因此也就马上再次行猎。这次行猎因为觉得自己状态很好,所以走出很远。战果也非常不错,杀了两头熊。但是从这次回来之后,精力就一天不如一天,消耗的非常快,半年之后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下不得地来。这猎人是来的时候,就是抬来的。” “然后呢,你这名医查出来什么了吗?”西门庆越发好奇。 “我当时人方少年,是算不上什么名医的,不过我父亲可确实算是。”药铺掌柜听出了西门庆话中的讽刺之意,但是也并不生气,继续说:“父亲也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毛病。从脉象上来看,这人就是疲劳过度,活活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他每日躺在床上,饮食却不少,也不见有什么运动消耗,但是疲劳的程度好像每一天都在增加。在我家待了半个月,父亲发现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对付这种怪病,这猎人要是再在这待上十天,恐怕就要死在这了。父亲怕耽误患者的病情,希望家属能换地方诊治。当然父亲也是怕累及自己名医的名声,有患者死在家里确实是不好的。” 西门庆打趣道:“你父亲不像是名医,倒像是利益蒙心的商人。”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觉到,医术并不完美,仍然有很多病无法诊治。而医生也并不纯洁,行医本质上也就是一种买卖。因此后来对于医术的醉心程度越来越差,对于经商却越来越在行。所以说没去医馆,也没当上大夫,反而成为了药铺的掌柜。说起来,这个猎人的出现,也是我人生的转折啊。”药铺掌柜说到这的时候,神情有些哀叹,也有些可惜的颜色。 “不过你说这些东西,跟武松也没啥关系啊。” “东家,莫要着急啊。容我把话说完。那猎人离开我家之后的第五天也就死了,虽说没有死在我家,但是毕竟是从我家刚出来的,也对我父亲有了很多的影响。我父亲和我当时都对此事耿耿于怀,非要查出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功夫不负有心人,家父行将就木的时候终于探寻到了这病真正的缘由。” “缘由是什么?” “这种症状叫‘狼魄’。” “那是个啥?” “东家还记得,我前面说过,这猎户患病之前曾经猎杀过一头巨狼。这万事万物皆有灵xing,有一些动物自身强健到一定程度之后,魂魄也在不断的强化,世人总说的妖精,就是魂魄强化到一定程度的动物。” “你是说,那巨狼是个妖精?” “东家说笑了,这世间没有妖精。但是魂魄强化确实存在,那巨狼的魂魄想来也是强化到了一定的程度,那猎户也甚是骁勇,居然能杀死如此的巨狼。巨狼强壮的魂魄没有宿主,便到了这猎人的身上。所以这猎人一度更加的强悍,连杀两头黑熊,这都是狼魄带来的战意和力量。但人的身体怎比的上呼啸山林的巨狼,慢慢的被狼魄所累,身体也就越来越不行了,直至油尽灯枯而死。” “那这猎户死后,没有宿主的狼魄是否会继续找新宿主呢?” “这个一般就不会了,狼魄也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来驱动猎户的躯体,也随猎户一起油尽灯枯消失了。巨狼死后以魂魄之力,也算是复仇了。” “哈哈哈,我听着感觉过于离奇,是你那名医老爹编出来欺瞒于你的吧。” “非也。东家,家父虽然说有些商人的奸猾,但研究医术倒是一丝不苟。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实际上蛇魄早已附身。刘邦行事多为不定,想来就是那蛇魄作怪,至于最后是被蛇魄累及,身死魂灭,还是得异人相助,去了这魂魄,那我就不清楚了。” “好吧,姑且信你。那这跟武松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武松身体强壮,但是行动却有些迟缓。掐算日子,跟当年来就诊的猎户发病的日期差不多。” “那武松是被什么的魂魄缠身呢?莫不是女人的魂魄?哈哈哈” “东家又说笑了。我估计武松现在身带虎魄。” “你是说,他打死的老虎?” “东家说的没错,那吊睛白额的猛虎,阳谷县找了几十个好身手的猎户加以猎杀,均无建树,还反被伤了几名。一个畜生,怎能如此厉害,必是这大虫已经成了虎中之王,已经拥有了强健的魂魄,用这魂魄驱动身体,所向披靡。那武松以肉拳打死老虎,想来那虎魄失去宿主之后万分不干,所以转而到了武松的身上。武松以当日以打虎英雄的身份游街之时我就纳闷,一个刚刚消耗掉那么多体力的人,怎么游街还显得如此的精神?后来又听人说武松食量非常大,一个人能顶七八个能吃的汉子的饭量。弱不是虎魄上身也只有猪八戒附体,才能有这种效果。估计他最近也坏了不少人的姓名,这虎魄暴戾的很啊。” “那你看武松现在怎么样?”西门庆问。 药铺掌柜叹了口气:“我看已经到了衰败的边缘。东家记得,要是武松来看病诊治,就不要收了。初时看起来问题不大,但油尽灯枯,也只是早晚的事,不要惹得一身麻烦。” 说罢,药铺掌柜转身回了店铺。西门庆一人站在阳光下,傻傻发愣。 第十五节 桂花楼 潘金莲 潘金莲知道武大失踪了。 其实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往往认为身边的女人是弱智,很多事情只要略微的瞒一下女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但他们不知道,女人正是能通过一点点细节就知道全部的生物,对于她们来说,很多男人才是真正的弱智。[.zhuixiaoshuo.com] 武松平日对兄长如此关心,是不会让大郎轻易的在外面过夜的,即便是过夜,武松也定会相陪。何况居然留下来留宿,须知武松平时都不敢长时间的看自己,在哥哥不在家的情况下,居然不怕闲话,留下来留宿,这真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啊。 潘金莲丝毫不担心武大,在她的内心深处,自己从来就不是武大的妻子,她跟武大也没有过什么爱情存在。在她被逼嫁给武大之后,她一直等着血色梦境,希望这梦境会杀死武大,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实现了,武大郎失踪了一夜一上午,并没有回来,也许以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潘金莲很想嫁给一个英雄,一个像武松一样有前途的英雄。但是武松这个人,她是了解的,不可能娶自己的嫂子,想到这个的潘金兰免不了一声长叹,武大死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少女时代的生活不可能再回来,自己即便是再嫁也只能越来越差,人生好比长江大河之水,一旦改道流偏,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至少现在自己手里有个烧饼摊,武大虽然是没了,但是他的名字仍然可以用做烧饼的名字,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但丰衣足食是不成问题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潘金莲是女的,没法自己去烧饼摊,这往来的事儿必须要有一个人主事,对于主使人,潘金莲没有任何的人选,这点让她着实烦恼了一阵。 天过中午,也该寻思弄些午饭了。武大下落不明,武松没有回来,这午饭也就只能潘金莲自己吃,但一想到自己给自己做吃的,也就没了兴致,寻思了一下,出去吃馆子吧。当即打法了一个伙计去叫了顶轿子,抬着自己去桂花楼吃饭。自从囊中宽裕之后,潘金莲还是第一次略显浪费的出行,她心中无限追忆自己的少女时代,坐轿的时候心里只是不断的想,希望武大真的是一去不返,再也回不来了。 轿子径直来到了桂花楼,潘金莲下轿的时候思量,自己应该雇一个丫鬟,这上轿下轿的事也不能没有个人搀扶,自己这么下来,也太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嗯,不过这次找丫鬟要找个老实的,不能像过去那个一样,居然跟自己喜欢一样的人。不过以前的丫头也真傻,老尼姑都说她活不过当日,居然还去井边晃荡,月亮那么明亮,却没看到我在她背后,不过那丫头身子还真是轻啊,我推她都没用什么力气,幸亏她死了,否则,这还真是个魅惑的种子,哈哈哈。 潘金莲进桂花楼的时候,自然是有伙计早来招呼,女眷独自出门的用饭的并不多,本来应该到雅间里,但是潘金莲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的客人颇多,这桂花楼是阳谷最好的吃喝所在,雅间在饭口的时候都是需要提前定的,潘金莲就只能在大堂里了。她有心要走,反过来一琢磨,大堂就大堂,大郎不在了,我以后抛头露面的时候肯定更多,必须要习惯。于是潘金莲自己占了一张桌,打发伙计去外面候着。唉,这就是要有丫鬟的原因啊,自己在这吃,实在是显得太不富贵了。 潘金莲自鸣得意,不一会酒菜齐备,自斟自饮好不快活。这也是嫁给武大之后过的最舒心的日子。几乎想要高唱一首,但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要紧的,等回家再唱。总而言之,快活之情溢于言表,高兴的时候,就总要喝几杯,潘金莲一会便把一壶酒都喝了,已经有些微醺。 又吃了一会,潘金莲也吃饱了。寻思着应该回去,如果一会武松回家发现自己不在,也确实是有些不好说。当即就要喊店小二结账。就在这一瞬间,潘金莲眼睛一花,突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个信封。 这信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潘金莲虽说是女流之辈,也并不会什么武功。但她自幼机敏,也觉得自己心思细密,刚才喝酒的时候虽说有少许的得意忘形,但也不至于别人把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面前而不能察觉,想到这里,再想到最近大郎的失踪,潘金莲有些害怕了。这信封明显是有什么消息要给自己送来,但那能是什么消息呢?她颤颤巍巍的拿起信封,准备拆看。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旁边有人说话:“嫂嫂怎么在此?” 潘金莲抬头一看,正是武松。见到是自家人,也略一定心:“大郎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有兴趣做吃食,很久没有出门了,因此也就出来走走。叔叔可曾看见大郎?奴家好生想他。”潘金莲此时喝了些酒,说话也更加娇媚,她故意借着酒劲直视着武松,说话间也忘了桌子上的信封。 “哥哥还没回去啊,嫂嫂莫着急。我早晨到县衙一直处理公务到现在,放带着兄弟们来吃饭,不曾见到哥哥。想哥哥是昨日喝了许多酒,现在还没睡醒吧。早晨也没见得县太爷,也不好想问。”这时,潘金莲才发现,武松身后还跟着四个官差。武松双手抱拳,到显得恭敬。那四人自是跟了都头的样子,垂手而立,潘金莲顿生了一种女皇的感觉。 这时候,有一员外摸样的人从旁边过来:“武都头,小人是桂花楼掌柜,对不住啊,刚才问了一圈,已经没有雅间了。您看这大堂也没地方了,小人也是心焦,但是客人在吃饭总不能立即赶走吧,都头要不您换换地方?” “都头在你这吃饭,那是往你脸上贴金,你居然还要往外赶,莫要给脸不要脸。”武松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官差说。 “小人哪敢赶都头啊,只是确实没地方了。这样吧,都头,您今天帮小人这一忙,从今往后半年您和这些大爷到我这,小人一律免账。” “才半年?”刚才说话的官差一撇嘴,继续说。 “是是,小人气量小了。那就一年。一年,您看怎么样。”虽然话是年长官差说的,但掌柜的眼睛还是看着武松。 “那就承蒙掌柜照顾了,我们兄弟今天就换换地方。”武松倒也不客气。 “叔叔不用换地方,奴家也吃完了。这就要回去了,要不一会大郎回来寻不到我,又要发脾气。”潘金莲说着站起身来招呼伙计结账。 此时掌柜并为走,一见潘金莲要走,又听说是潘金莲是武松的嫂子立刻说:“都头的嫂子,我们怎能收钱。女菩萨帮小店解决了大问题,以后也欢迎常来常往啊。” 潘金莲微微一拜:“那就谢掌柜了。” “嫂嫂,莫要忘记东西。”武松从桌上拿起了刚才的信封。 潘金莲看到那个信封,方才想起刚才的怪事。愣了一下:“叔叔,这信封是在你们进来的前一刻,突然出现在我桌上的,奴家还没来得及查看。” 潘金莲见武松脸上颜色一变,拿起信封仔细掂量了掂量。年长的官差看明了所以,把信封拿了过去递给了另一个官差:“小子,都头累了一上午了,你帮都头看看这里面是啥。” 那官差把信接了下来,苦笑了一下:“我字认得不多,怎么看信啊。” 年长官差厉声说:“知道你不认字才让你拆信,让你拆信又没让你念信,哪里又那么多废话。” 那接信的官差也辩驳不得,只得用手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折成几份的信瓤,武松拿来撕开的信封,仔细观看。潘金莲用眼睛盯着,武松突然在旁边说:“嫂嫂莫要惊慌,不管有什么事,武松定能护得嫂嫂周全。” 潘金莲“嗯”了一声,继续看那官差拆信,只见他动作好生笨拙,几下也打不开信瓤,可能是折得太紧。那官差一着急,便用唾沫阴了一下手指,去粘信瓤,这回倒来的顺利。 “都头,信打开了,给您。”说罢双手呈上,只是手刚刚伸到一半,突然全身一震,接着人呼的一下栽倒,嘴里留出了血。年长的官差赶忙弯腰查看,把手指搭载倒下的人的脖子上,而后冲着武松一摇头。 “都头,他死了。看起来是中毒。只是不知道怎么中毒的。” 事情来的突然,潘金莲被吓得够呛,但是事件的全貌还是看的清楚。此刻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们都别碰信纸,信纸上有毒。这位大哥就是用手去蘸唾沫的时候,把毒送到了嘴里。” 年长的官差一听之下,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当即远离信纸。“都头,你别拿着信封,怕是那里也有毒。” 大堂里吃饭的客人看到有人栽倒,嘴里又流出了血,又听说人死了,还是中毒而死。当即就炸了锅,唯恐逃得慢了自己也要毒死,一哄而散。 武松没有动,也没有扔掉信封,只是把信封拿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我记得这种味道。”武松信誓旦旦的说。 第十六节 坐贾 武松确实记得这种味道,这味道是自己去京城的路上野店小二的。说来奇怪,自己与那八人大战一场之后,连嗅觉也越发敏锐起来,今天拿到这信封,脑袋一时之间顿是空明,一下子就记起了那个野店的小二。 “这味道是我上京路上遇到的强人当中一人的味道。”武松平静的说。 地头蛇疑惑不已:“都头说笑了,这上面的味道恐怕猎犬也分辨不清楚,都头真闻的出吗?”[.zhuixiaoshuo.com] “诸多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但这信封上的味道我确信不疑。” 其他官差听武松如此坚持,也没得话说。潘金莲此时战战兢兢,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嫂嫂,你确实没有看到信是怎么被放到桌子上的吗?” “叔叔,奴家虽然顾着吃喝,但是如果有人走过来,把信封放在桌子上,奴家万没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武松想想,确实如同此理。不会武功的女人往往比不会武功的男人感觉要敏锐的多,必是用什么奇特的手段,才能突然的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而且自己是进门看了片刻才发现的潘金莲,如果是有人放下信封从门走出,那一定会被自己看到,这事情却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时,地头蛇突然道:“都头,先看看这信上到底写的什么再探究其他吧。” 武松一琢磨,确是如此。别人买珠还椟,自己只注意信封,却迟迟没有看信瓤的内容,也的确是本末倒置。武松于是用腰刀在地上把信展开,并不用手去触摸信件。只见信上写着字: “武都头。如果都头此时没有死,那么都头确是心思缜密,请受小人一拜。我们中间有着许多过节,都头凭虎魄杀我八名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我也深知于都头正面交锋绝无胜算,故掳去都头兄长,择日于都头约战。 小人随后将送来银两,这些银两足够桂花楼三个月盈余,用此盘下桂花楼三月,以贵兄长xing命作为都头的薪水,聘都头在此期间作为桂花楼的掌柜,而小人嘛,就是都头的东家。都头每日必须在桂花楼待上两个时辰,否则武大xing命将亡。于都头约战的时间、地点,小人另行通知。” 信件并没有落款,但是言语当中已经证明武松的气味推断是正确的。看起来这就是绑架武大的绑匪给自己的通牒,如此看来,武大已经别他们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再行查找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为什么对方送信不直接送给自己,而送给嫂嫂呢?是了,如果直接送给自己的话,必不能全身而退,嫂嫂虽说心思细密,但终究不会武功也缺乏了许多的经验,对方有知嫂嫂来到桂花楼,我也将来桂花楼,故用嫂嫂传声,告知于我。只是这信瓤抹毒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于阴险,幸亏地头蛇警觉,否则此时被毒死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了。 武松正在思量间,门口走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抬着一口箱子。进门就说:“桂花楼掌柜可在?” 那桂花楼的掌柜看见刚才的变故,早就躲在了柜台后面不敢出来,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战战兢兢的出来:“小可便是,尊驾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客人,到我们镖局这放了这个箱子,然后箱子上摆了信件让我们把这箱子立刻送到桂花楼来,并且还有一大笔的佣金。不知道是谁这么懒,镖局就跟桂花楼一街之隔,阳谷县太平乾坤,还让我们送来,真是让人好生不解。好了,东西送到,我们告辞了。”说吧,那人抱了下拳,招呼自己的手下,便要出门。 武松赶忙抢了一步:“壮士留步。” “哦?尊驾是?” “我是本县都头,武松。” “原来是都头大人啊,有什么事吗?”那人一听说是打虎的武松,马上赔笑一抱拳。 “能把如何发现这箱子的过程说一遍吗?”武松问。 “哦,都头要问,那有啥不行的。这事说起来非常简单,我们兄弟几个在镖局吃饭,吃完了琢磨出门伸个懒腰晒晒太阳,结果就发现镖局门口放了这箱子,上面还有一封信,让我们即刻送这箱子来桂花楼。我们做走镖生意的,最重诚心,既然客人相托,便马上送来了。” “那你们用了多长时间把箱子送来的呢?” “路途实在太近,我们便没有什么马车,而是几个兄弟抬来。这箱子有些沉重,我们抬的不快,算来从发现箱子,到把箱子送来,半顿饭的功夫吧。”那镖师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那约镖的书信还在否?” “在这里。”那人说罢伸手入怀,拿了书信双手呈上。 武松接过书信,接着说:“麻烦尊驾了,没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那镖师又一抱拳,转身去了。 武松把信拿过不敢直接开,而是跟桂花楼掌柜讨了厚布然后用筷子,把信打开。信函上只有一句话: “即可将箱子送往桂花楼,交与掌柜。旁边袋子里乃是镖银。” 武松把两封信放在一起比对,武二虽勇武过人,但诗书却不擅长,也看不出过所以然,只好转身问地头蛇:“前辈,您看这两封信有没有什么蹊跷?” 地头蛇摇了摇头:“小人只能看出,这两封信乃是同一人书写,看墨色应该写的时间不长,就是今天上午,别的却是看不出来了。” 武松明白,自己是被彻头彻尾的算计了。对方在上京的路上,劫取银两,一击不中,又坏了几条人命,便处心积虑的要报复自己。现在看起来也确实是躲不过,只能说对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这样也太小看我武松,到底咱们比对一下,看看鹿死谁手。 武松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银两。跟桂花楼掌柜说明了要盘店三月,桂花楼出了人命,还是官家的人,掌柜正怕说不清楚,此刻都头要盘店,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就依都头,盘给都头三个月。我家东家常年在京城,这店全全有小人打理,莫说三月,就是都头白要三年,小人也能做得了主。何况这许多银两,小人并不吃亏。” 武松让地头蛇留下来打理后事,清理现场,处理尸体。自己则把潘金莲送上了轿子,送其回家。安顿好潘金莲,武松则返回了县衙,跟县太爷请假,言明自己哥哥遭人绑架,做弟弟的不能视而不见,所以要请假三个月,捉拿凶手。 县太爷略一思量,也就应允:“也罢,武松,此事也因你帮我上京办事所致,另外你哥哥也是在这阳谷地面上被绑架,所以你这次不必请假,此事乃是公差。县衙里的诸多人员可供你调动,这三个月你没有别的事情,好好找你哥哥去吧,也算本官还你一个人情。” 武松倒身下拜:“谢大人。” 阳谷县令自是亲自搀起,又说了些客套话。武松办完了这些事情,就折返回了桂花楼。既然凶手说让我每天在这待两个时辰,却没有说是哪两个时辰,就代表他随时都可能来,我就不信,他不漏马脚。武松打定主意,决定未来的一段时间吃住都在桂花楼,誓要找到兄长,把背后的黑手揪出来。 来到桂花楼之后,发现地头蛇已经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武松与其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对地头蛇说,自己不在的时候,让其代理都头的职务。地头蛇自是欢喜无限,又说了些都头如果有什么需要,自己定当万死不辞之类的话武松也并没在意。 这一折腾,天也就要到了晚上。虽然白天这刚刚发生了命案,不过既然官家这边已经了事,又听说打虎英雄来这里当了掌柜,桂花楼也确实是阳谷县最好的吃喝所在,很多人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得还到这里用饭。所以这人确实是人多。饶是事情都有小二和伙计打点,但想亲睹打虎英雄风采的人也很多,所以总有客人要武松一起来吃酒,武松有心让绑匪看到自己遵守约定,也就不推辞,哪桌请酒就去畅饮,喝的也是畅快非常。只是请自己喝酒的人太多,倒确实是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人。 武松这一晚喝了不少酒,直到夜已经深了,客人们方才退去,桂花楼在此刻仿佛才真正的进入了夜晚,开始沉睡。而阳谷县早已先于桂花楼睡去,只有一些胭脂花巷还能传出朦朦胧胧的声音,好似一个熟睡的人正在打鼾,间或说着梦话。 疲惫感再次向武松袭来,这种疲惫感透心而起,全然无法抵挡。每个夜晚都会来,每一次来的都更加厉害,而且都来的更加早。武松也就想到后堂睡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白天看那信函上说自己以虎魄杀人,那虎魄到底是什么? 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头晕的厉害,疲惫也再加紧,便不再想,走入后堂睡觉去了。 第十七节 胖和尚 武松在桂花楼当了几日掌柜,原本以为应该是苦闷不堪,谁知一试才知晓,这掌柜的生活快活的紧啊。 当掌柜事儿不多,武二也算是阳谷的名人,而且身为都头,虽然现下是临时挂职,但这种身份也确实让人不敢招惹,本来总到桂花楼来白吃白喝的四方泼皮,听了武松的名字,也都不敢来造次。泼皮不来,那正经吃饭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唯独让武松心里别扭的是,出于对于英雄的崇拜使得在桂花楼里吃喝的女眷变多了起来,这些女眷还一反常态不上雅间就坐在大堂,自己抛头露面不说,还总招呼武松过去喝酒,这让有异xing恐惧症的武二每一次都很紧张,一紧张这些女人就笑,她们越笑武二越紧张,往往是喝了两杯之后,说话都有些结巴。武二心想,这些事要是传言出去,真是好生丢脸。 还有,就是身体的疲惫感越来越严重,现在只能勉强挨到掌灯,就觉得身体极其沉重,必须要休息。武二暗暗心惊,如果长此以往的发展下去,岂不是终有一日自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死亡似乎离自己并不遥远。武二轻生死,但不想在这个时候以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方式死去,所以他暗自指派地头蛇帮忙自己寻找郎中大夫。找上来的几个大夫都号称是这附近的名医,诊断过后,也都没什么结果。慢慢的武松也就心冷了,不再相信这些医生,如此再过了十日,过午就开始有疲惫感,只能挨到傍晚就要去休息。晚上的这波客人总是抱怨看不到武松,好在晚上出来吃饭的女眷很少,男宾只是抱怨一下,就沉浸在酒肉当中了。[.zhuixiaoshuo.com] 这一天刚过了午饭的饭口,桂花楼的大堂里来了一个胖大的和尚,这和尚进门之后没等小二招呼,直接找了张桌子坐,随手把自己的禅杖和包裹往桌子上一放。禅杖敲击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也正是这声闷响把武松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从兵器和桌子的碰撞能听出,这禅杖乃是浑铁打造,看这个大小应该得有五十多斤(其实我在这里写这个问题,意在说明此人不是鲁智深。鲁智深的禅杖是镔铁打造,重六十二斤。考虑这个细节可能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注意到,又与主线剧情相关,因此在这里添加一个注释)。拿着这么沉重的兵刃,这和尚的力气好生了得,武松心下不敢怠慢,于是拦住要过去的小二,自己走过去招呼。 “大师,到本店来想吃点什么?”武松说话非常客气。 “阿弥陀佛,贫僧听说前些时日打死景阳冈上猛虎的好汉在这酒楼当了掌柜,因此不远百里前来见识一下,不知那好汉现在何处?”和尚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不把武松放在眼里。 “不才在下正是打虎武松。”武松直言相告,态度谦和。 “你?你这步子拖拉,才过了中午就眼皮下坠的汉子也能打死那猛虎?身上没有气力,只怕是让那大虫吼上一声就要倒了。快些叫你家掌柜出来,贫僧要会会他。”和尚说话越加的狂放。 “在下最近身体略有不试,气力要差了一些。不过恐怕对付三五个尊驾这样的和尚,倒也非常轻松,这位大师,咱们到外面比划比划?”武松此生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人的轻视,听和尚这么一说,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起,眼睛也直视着和尚。 “这么说来足下真的是清河武二?好吧,贫僧也就相信了,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与贫僧动手怕是不行的,贫僧从来不趁人之危。”和尚摇了摇头。 “比武过招又不全屏的是力气,那猛虎力气十倍于我,照样被我的肉拳毙了。”武松冷笑了一声。 “非也非也,猛虎虽力大,但乃是畜生,用力不用智,且惯于与其他畜生相搏,不习与武人过招,不能证明招式胜于力量。和尚乃是人,熟悉各种招式,惯于高手相斗。都头可试想一下,和尚现在打出的一拳,踢出的一腿,挥出的一禅杖,都头都无法格挡只能闪躲。守九招而不能攻一招,如何能够取胜?”和尚说话的时候到开始微笑。 “大师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我武松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大师不要多言,来寻武二的麻烦,就请赐教吧。”武松说话之时,强提精神,一边暗暗许愿,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坚持过这一场打斗。 “武都头确实是英雄非常,即便是此时与贫僧动手,也是大占胜面。好在和尚这次前来,并不是想跟都头动手,而是要考上一考都头。” “不动手如何考?”武松一听来了兴致,拉过椅子,坐在了和尚的对面。 那胖和尚一笑:“都头刚才说打死猛虎不凭力量,那想必凭的就是智谋了,现下都头做了酒楼的掌柜,也想必精于厨道。贫僧是出家人,到都头这来用饭,就点两个菜。一个阴阳蛋,一个火泽汤,不知都头这酒楼能不能做的出来。” 武松略一抱拳:“神州南北差异颇大,大师所说的这两样东西可能在不同的地方说法也不同,能否具体的说明一下呢?” 和尚伸手摸了摸下巴:“一个鸡蛋拿过来,我看着它是熟的,但是吃起来要是生的,熟为阳,生为阴,所以唤作阴阳蛋;咸蛋汤也简单,一碗汤,和尚喝一口得是淡的,再喝一口,是咸的,淡为泽,咸为火,所以这叫火泽汤。不瞒都头,你最近身上无力,所患的是什么病,贫僧是晓得的,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帮都头一把,但这帮忙不白帮,如果都头不能做出这两道菜来,贫僧也只好告辞,都头这身上的病也只能另请高明了。” 武松心思一动,身上这病确实到了不医不行的程度了,这和尚既然说会,想来也不会说谎,即便是不会,这种毛病也跟这和尚大为有关,说不定就是这和尚一伙给我下的什么毒。我且把这两样东西弄出来,探听虚实。 “大师稍安勿躁,我去后厨烹制这两道菜肴。”武松说这转身,头也不回的奔后厨去了。转弯的时候往墙上挂的小镜子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和尚悠闲的坐在那,并不慌张,眼睛只是看着上面的棚顶。这镜子是武松来了之后特意挂的,专为自己需要背对大堂时观察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武松到了后厨,招呼一个伙计,让他火速前往县衙,招呼地头蛇带一票兄弟前来桂花楼,到了之后,先埋伏在四周,以自己大吼为号。一会一旦动起手来,武松自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将和尚击败,更别说活捉这和尚,叫一些弟兄过来帮忙,也是无奈之举。 武二安排好了后援,开始张罗这两道菜的事,本以为和尚的要求不过是起个怪异的名字,桂花楼的大师傅又都颇有来头自然是难不倒,可是一问之下,这阴阳蛋和火泽汤竟然难道了后厨的所有人,别说做了,听都没听过。武松这一下可犯了难,已经答应跟和尚的赌约,如果不做到就让手下一拥而上,倒也是能活捉这胖和尚,但是传扬出去,打虎武松的名头就会变成一种耻辱,绿林道上的弟兄也会看不起自己,做不出这两样菜,就只能放和尚走,赌约输了是小,自己身上的病恐怕就真是再也无药可医。 转眼,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这两道菜仍然没什么眉目,武松急得有些抓耳挠腮。这时,地头蛇从后门走近厨房,看见武松,说:“都头,我带了衙门里的六名好手,咱们八人一拥而上,想是大罗金仙也无法逃脱,都头就放心吧。” 武松一见地头蛇来到,心里一宽,这老家伙混了多年,经验丰富,也许就知道这两道菜应该如何烹制,所以马上询问。地头蛇听了之后直摇头:“都头这生熟咸淡都是相反的事,想融合在一起,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时间又快过了一刻钟,客人来吃饭也万万没有等这么长时间的道理。武松准备放弃了,生死有命,也许我武二就该在此病上丧命,这也怪不得旁人。于是整理衣衫,准备出去大堂跟和尚认输。心烦意乱之下,转身之时一脚踢中了灶台,那武松力大通神,虽然疲惫不堪,但这一踢裹挟着对于命运的愤怒,也是力大无比,将灶台几乎踢倒。灶台之中燃着火,武二这一踢,火顺势爬上了武松的靴子。周围的伙计一看如此,赶忙跑来灭火,一个伙计看武松靴子上的火着得旺盛,怕烧到掌柜,提起一桶冷水泼在了武松脚上。 武松的脚正被火烧的吃痛,心绪烦躁,不知如何是好,这一桶浇在脚上的冷水扑灭了火焰,也让武二的心思顿觉空明。武松一愣,转为微笑。 “这阴阳蛋、火泽汤,我知道应该如何烹制了,这和尚好生狡猾,也要让他知道知道我武松的厉害。” 第十八节 阴阳火泽 武松打定主意,叫来一个得力的伙计,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下。那伙计平时就是机敏过人,听得一遍连连点头:“掌柜果然聪慧过人,小的这就办好。” 武松听罢,微微一笑,穿过厨房走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再次来到大堂。那胖和尚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双眼已经闭上,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背诵什么经文。等武松走到他跟前,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阿弥陀佛,都头是来认输的?” “大师说话好生可乐,我武松从来就没认过输。”[.zhuixiaoshuo.com] “哦?那也就是说,阴阳蛋和火泽汤尊驾已经做好了?那贫僧可就要一饱口福了。” “大师莫要忘了先前答应的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大师果然是个爽利的人。”武松说罢,哈哈大笑。 这时,先前武二嘱咐好的那个伙计端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只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个鸡蛋,被带皮切开了两半,那伙计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回了后厨。 “大师,请品尝,这就是阴阳蛋”武松在旁边用手轻轻一点,随后坐下。 “都头,我看这就是熟鸡蛋,切开而已。莫要诓骗和尚。”和尚笑了笑。 “大师一吃便知。” 那和尚将信将疑的把鸡蛋拿起,随手用筷子盒里的筷子一捅,蛋液流出滴在了桌子上。那鸡蛋外表是熟的,里面竟然是生的。胖和尚一愣,把拿起的鸡蛋又放在了盘子里。“确实是看上去是熟的,吃起来是生的,阴阳蛋,都头做到了,不知道那火泽汤,贫僧今天能否尝到。” “大师稍安勿躁,后厨正在准备。” 武松说话间,刚才那个伙计又端了托盘上来,托盘里放了一只碗,两把勺子。伙计直接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转身也下了去。 和尚看了一眼托盘:“都头好生吝啬,这碗里只有白水,哪有什么火泽汤。” 武松听罢哈哈大笑:“大师又没说这火泽汤里要什么材料,我怕忤逆了大师的意思,就以水为汤,且存火泽。” 说罢武松拿起一个勺子,递给了和尚。和尚用勺子盛了白水送到嘴里,吧嗒吧嗒嘴:“毫无味道,这白水也算是对的起‘泽’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着白水中生火?” 武松冷笑了一声,突然出拳。打虎武松的动作自然是快似闪电,即便是疲惫压身,但拳头仍然是带有风声,和尚见况不敢怠慢,连忙把勺子往地上一扔,一手去抵挡这一拳,另一只手去拿禅杖。谁知武松半路把拳头停了下来,重新恢复到了平和的面容。 “都头这是何意?”和尚已经颇为愤怒,一只手抓紧了禅杖,准备随时应付武松的下一次进攻。 武松一笑:“大师岂不闻美食要色香味俱全,这火泽汤乃是奇品,自然也需心境符合。大师从进门开始一直心如止水,这样的心境如何能领会到这汤中火的秒处?所以刚才故意激怒大师。” “那这样看来,还是贫僧的修为不够,被都头激怒,也是好生惭愧啊。哈哈哈。”和尚虽然这么说,但是表情当中仍然透着不悦。 “那就请大师继续品尝。”武松把托盘里的另一把勺子递上。 和尚接过勺子,从碗里盛了些清水,送如嘴里,随即一口吐了出来:“我知道都头不缺银子,可也不至于放这么多盐,真是齁死贫僧了。”边说边从僧袍之中拿出一个葫芦,拧在盖子,咚咚的喝了几大口,方才停下。 “一口淡,一口咸。这就是火泽汤。大师的要求,阴阳蛋,火泽汤,我已经都做了出来。”武松双手叉在胸前,得意的看着和尚。 那和尚愣了半晌:“不错,武都头,贫僧的要求你都已经达到,我确实是佩服非常。”和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都头实不相瞒,贫僧没有吃过这阴阳蛋、火泽汤,只是想来刻意的刁难都头,来看看都头的气量,想不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头聪慧,居然做了出来。贫僧实在是佩服的很,不过贫僧想跟都头请教,这阴阳蛋和火泽汤是如何做出来的,也让贫僧输个心服口服。” “你这和尚实在是可恶,居然信口编东西来刁难我。也罢,我就告诉你这两样东西如何烹制。”武松神态轻松,不骄不躁:“其实非常简单,拿一只生鸡蛋,用烧红的薄刀从中间斩为两半,刀上的热气便能把连接处的蛋烤熟,而里面自然还是蛋液,这就是阴阳蛋了。至于火泽汤,哈哈,尊驾说的没错,这就是一碗没有味道的白水,奥秘在这勺子上。”武松指了一下和尚刚才放下的勺子。 “勺子?勺子有什么特别。”和尚疑惑的问。 “尊驾可曾记得,刚才喝汤的时候用了两把勺子。这第一把勺子是正常的勺子,用来喝清水自然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等你喝完第一口之后,我突然发招,逼你扔掉勺子,再说一番说辞让你喝第二口汤,然后又递给你了一把勺子。这把勺子是经过处理的。”武松说着拿起了和尚面前的勺子:“我让手下人,把盐洒在勺子里,然后用火烤化,这勺子里面淬了很多的盐,遇水便融掉一些,大师这第二勺清水里融了那许多的盐,自然是要被齁一下的。” “都头大智,能在两刻钟之内想出如此妙法对付和尚的刁难,真让人好生佩服,贫僧心服口服。”那和尚站起来向武松施礼。 武二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况且还有求于这和尚,于是站起身来还礼:“大师严重了,武松本来已经决定跟大师认输,但天不绝我。刚才一脚撞到了灶台,引燃了靴子,后厨的伙计慌忙救火,便泼了一桶冷水。瞬时之间,冷热加身。我突然感觉到这不就是阴阳火泽。所谓阴阳蛋、火泽汤,听起来是要把阴阳火泽融合在一起,但实际上阴与阳、火与泽,本身就是相反的事物,可以共存却不能融合,如同泾渭。想到这,顿觉空明。继而也就想到了阴阳蛋和火泽汤的做法。” “罢了,都头才智过人。贫僧刁难都头,本来就是想等都头认输的时候,说出这阴阳火泽不能融合的道理,谁知都头已经自行领悟,而且境界似乎比贫僧还上了一层,是的,不能融合,但可共存,倒是让和尚受益良多,如此看来和尚来的是多余了,都头自己已然领悟治病之法。”说着大笑起身,就要出门。 这几句话把武松弄蒙了,赶忙拉住和尚:“大师,我虽然做出了阴阳蛋、火泽汤,但自己身上的病如何治疗却是毫无头绪,还盼大师指点迷津。” “都头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 “想来都头如此大智,却不能明了。可能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吧(诗句出自北宋苏轼《题西林壁》。武松在正史上生卒年限不详,但《水浒传》所载故事大体上是宋徽宗在位之时,徽宗于公元1100年2月23日登基,《题西林壁》作于1085年,故和尚此时说话引用该诗句并无不妥。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特在文中做注释)。” “武松胸无点墨,还请大师言明。” “实不相瞒,都头身上并无疾病,之所以出现疲惫的症状,是因为被‘虎魄’缠身。” “虎魄?”武松脑袋飞速运转,自己接到的那封带毒的信函上也提到了这个词,可是虎魄究竟是什么呢?“大师,虎魄是什么?” “看来都头是真的不知。都头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在景阳冈杀死的吊睛白额猛虎?” “这个自然记得,武松差点在那时折了xing命。” “世间生灵皆有魂魄,无论是花鸟鱼虫还是你我都是如此。那吊睛白额的猛虎乃是虎中之王,它的虎魄已经颇为强健。都头杀死了猛虎,其魂魄并没有破灭,而是借机上了都头的身。都头在身体乏力之前可曾有过什么别的非比寻常的情况?” “不瞒大师,自从我打虎之后,食量变的颇大。前些天办公差上京,路上遇到一伙强人,我被他们惊扰的几夜没有安眠,但当他们最后突袭的时候我却没有疲惫,能以肉掌碎钢刀,连毙九人。打斗之时,身后也似乎感觉到了无形的气劲,当时就好生奇怪。在那之后,疲惫感就一天重似一天了。” “哈哈,这就对了,都头身体内的虎魄在渐渐的重新苏醒,伴随而来得就是一些老虎的行为特征,比如说食量增大。危险到来之时,虎魄变成了都头身体的本能,老虎行猎之时每日只需睡得片刻,都头碎钢刀的手掌并非肉掌,而哪身后的气劲,想来就是那无形的虎尾。在那之后,虎魄彻底的苏醒。都头身体强健,但比虎魄原来的身体自然还是要差些,驱动这虎魄每日消耗惊人,都头即便每天都躺于卧榻之上,也不能满足这贪恋的虎魄。它日日蚕食都头的元神,都头才与日疲惫。依和尚看来,不出两月,都头大限将至。” 第十九节 脱身 武二听得言语之中这和尚对医治自己自信满满,当即表情肃穆,一躬扫地:“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好说,好说。贫僧到此其实也就是为了帮都头来化解病痛。”和尚说着,又重新的坐下:“其实这虎魄之所以会蚕食都头的元神,是因为它对都头的身体还没有认同感。它始终把都头的身体当做敌人来看待。” “那我应该怎么才能让虎魄认同我的身体呢?”[.zhuixiaoshuo.com] “这个其实跟阴阳火泽的道理一样,都头不可能做到把自己和虎魄融合在一起,一般来说只能选择屈从于自己得到的魂魄,当然这样,都头会渐渐的丧失自己的本xing。不过按照都头刚才给贫僧说的阴阳共存的道理,也许都头能够把自己的认知和意识与虎魄并存的保留下来。选择在需要的时候,让虎魄出现,而平时,则让虎魄休眠。也许这样能够起到非常好的效果。不过依贫僧所知,现在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英雄如同汉高祖刘邦,最后仍然是选择了屈从与蛇魄,迷失了本xing。都头如果能够做到让动物的兽xing与自己的人xing并存于一体之内,那就是远远的超越了古人了。” “大师,我应该如何做呢?” “共存之道,贫僧确实不知。但如果想要共存,一定要先让虎魄认同自己,这恐怕与驯马熬鹰的方法类似,具体怎么做,全看自己的悟xing和修为了。掌握魂魄之人,都有自己的法门,旁人无法指教,也无法复制。贫僧只能送你八个字‘随心而动,逆心而行’,希望对都头有所裨益。” 和尚说完,转身就走。武松知道再强留和尚也没用了,于是道:“大师,既然这样,留个名号吧,如武松不死,他日定当报答。” 和尚哈哈大笑:“我乃宝光如来邓元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说着迈步就走了。 武松站着愣了半晌,此时地头蛇从后厨走了出来:“都头,就这么放他走了?” “目的已经达到,留他已经没什么作用,让弟兄们收队回去吧。麻烦大家一趟,帮我跟弟兄们赔个不是。” “都头哪里话,轿行掌柜给的银子,我都给了兄弟们,兄弟们都很感激都头。须知,前几任都头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先把银子卷走大半,剩下的才给弟兄们分。这次为都头走一趟,分内的事情,那属下先告辞了。”地头蛇说罢转身仍旧从后门出了桂花楼。 把人都打发走了,武松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琢磨和尚说的话。随心而动,逆心而行,说的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意思,具体应该怎么操作毫无头绪,这和尚是出家人居然号称宝光如来,也真是有些狂放。武松所接受的教育不多,所以对这些略微文邹邹的说法参悟了半天也没什么建树,心中烦闷,突然想到了邓元觉也说过,磨练这虎魄跟驯马熬鹰类似,能不能往这边想想呢。 驯马,尤其是驯烈马,自然是要窜到这马背上,然后任凭这马如何折腾,骑手也不下来,带到马匹筋疲力尽之时,才用力将其降服;熬鹰的话过程也差不多,人不能睡觉跟鹰对耗,把鹰的精神熬垮,也就对人顺从了。武松念及此处,突然也就明白了。和尚所说的意思就是,让我像驯马熬鹰一样来对付这虎魄,就是先让虎魄可劲的折腾,等到虎魄也疲惫的时候,我再想办法把它制服。说起来如此简单的东西,非要“随心而动,逆心而行”,这和尚也确实有些故弄玄虚。不过不管怎样,这虎魄一事,如果不是和尚告之,自己始终蒙在鼓里,还是要感念他的恩德的。 武松思量着如果要驯服这虎魄,得需要类似道士闭关修行那样的条件,找一个清静之地不与外界接触。但绑架自己哥哥的绑匪随时可能会找上门来,即便不会在自己制服虎魄前发难,每天出现在桂花楼两个时辰,也确实是让人挠头。现在想起来,绑匪知道自己拥有虎魄,也即将被虎魄拖垮,每天让自己出现在桂花楼就是想每天观察自己被虎魄的拖累情况,等到自己行将就木之时,再突然发难,倒是杀死武二真是易如反掌。 武松思量了一下,决定找地头蛇商量商量,这老小子可是才智过人。 当天晚上,武松就派人把地头蛇请了过来。然后把事情如实相告,只是略去了虎魄的相关说明,只是说自己现在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来恢复身体才能与绑匪相斗。 “不知都头想脱身多久?”地头蛇搓着手问。 “大概得二十天。你有什么办法没?”武松有些急切的问。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一些风险。” “哦?说来听听。” “我推测来观察都头每日在酒店出现与否的人不会是一个,这桂花楼每日都来的人应该都是熟宾,咱阳谷总共就这些有钱人,别说店里的伙计了,我都认识个七七八八。如果出现一个最近经常出现的陌生人,恐怕店里的伙计早就发现了,都头也就不必为此烦恼。” “说的有道理,我确实问过伙计,但是最近没有出现率高的陌生人。” “那也就推测出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来监视都头的人,每天都变;另一种是监视都头的人,每次都做不同的易容化妆。但我觉得,这两种可能不会孤立存在。” “为什么呢?” “如果是每天都更换来监视的人,一个月三十天,就需要三十个人。一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不保险,这个事如果我来做的话,一定不会让这么多人都知道。第二种可能,易容化装,一个人再怎么改变自己的容貌和装扮,有一些习惯是永远不会变的,长期出现的话,总会有疑点的,何况我听说都头在上京的路上就识破了贼人的易容术,端的是慧眼如炬,这种招式也不能用老。” “那前辈的意思是?” “我推测,对方应该是四到五人,男女皆有。轮流来桂花楼监视都头,每次再改变些容貌装扮,如果这般,就算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也不能分辨出哪个是贼人。” “前辈所言极是,不知这些跟您说的办法有什么关联?” “哈哈,属下的办法就是基于对手的这种安排。我听回来的兄弟说,都头当时杀了包括赵二在内的九个人,只放走了一男一女两人,一直也没听都头说起,不知是否属实。” “的确如此,有两人遁逃。” “贼人那个时候,觉得都头已经人困马乏,但仍忌惮都头的威名,所以必定是倾巢出击,暗中不会再留什么后手,也就是说,近距离观察,熟悉都头容貌身形的,也只有两人生还。这两人一开始没有动手,只是在旁观察,想必应该是有些地位。而且他们熟知都头,都头也一样也熟知他们,因此两人都来参加监视都头的队伍这几乎不可能。最多只有一人,而且这个人的出现次数必然也不多。” “前辈想说什么,武松越听越糊涂。” “这也就是说,大部分的监视都头的人,对都头都不是很熟悉。想必他们识人都头也只是知道些都头的特征,比如身高体壮,再附带一张画像。都头做官差不久,对画像的事可能不太了解。大部分人像画师在画像之前都没见过当事人,只是通过别人转述,转述的人也只能描述个大概,看到画像有些相似也就认为其他人可以通过画像认出本人,其实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物经过了画师和看画的人双重理解之后,跟原来所要表达的意思可能已经是南辕北辙,我们在抓通缉犯的时候,如果单纯凭借画像真不知道要抓错多少人。因此,这些贼人在来到桂花楼前,对于都头的容貌应该是一头雾水。他们来到桂花楼后,隐藏在这用饭的客人当中,即便是邀都头过去饮酒,为了避免都头的怀疑,也必不能直视都头,加之又不是连续的天天来,对于都头的整体印象也就是凤毛麟角。” “前辈的意识是,找人假扮武松?” “不错,只要找一个跟都头差不多身形体格口音的人,来假扮都头即可。穿上都头的衣服,再知会店里的小二伙计都称呼其为掌柜,想必来监视都头的人也会进入这种惯xing思维,认为那个人就是都头,而不会再仔细的辨别。贼人似乎是想等都头虚弱的时候再下周,那替身就可以以虚弱为名,减少些许的出现时间,尽量少的去客人的餐桌饮酒。既能金蝉脱壳,又能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一箭双雕。” “前辈真是厉害,这计谋真是厉害。不过之前说,有一些风险是什么意思呢?” “不瞒都头,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依靠常理来推断,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比如对方监视都头用的不是容貌作为凭据。” “那能是什么呢?” “先前都头拿到信封,就闻出了写信人的气味。属下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确实是跳出常理的事。既然都头可以做到,也许别人也能做到,这个别人也许就是绑匪。如果绑匪以气味监视都头,那这障眼法就毫无意义了。” 第二十节 修炼 武松愣了一下:“前辈果然深思熟虑,的确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不过都头也不必太过挂心,我活了大半辈子,像都头这样的能力也是第一次见到,也不是这些贼子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所以我觉得,替身计划虽然冒险,但是值得一试。退一万步说,他们即便是发现了都头短暂的不出现在店铺里,也不会生疑。因为约定只是每天出现两个时辰,却并没有说是什么时间。不确定的时间的确给监视者来桂花楼的时间创造了自由xing,但是一样的,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能完整的监视到都头,甚至即便是都头每天出现两个时辰,他们也未必能天天看到都头。控制替身出现的时间,就能让这个障眼法持续的更久一点。” “前辈对于贼人的计划分析的丝丝入扣,让人好生佩服。”[.zhuixiaoshuo.com] “都头说笑了,都头是有大智慧的人,这些小问题自然是由小人来琢磨。另外,等这所有的障眼法都被对方拆穿之后,我盘算,令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对于他们来说,既然目的是找都头寻仇,那活着的武大肯定比死的武大好,活着的武大才更能牵制都头。另外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令兄乃是侏儒,绑匪不会认为到他有什么威胁,刨除制约都头这个关系的话,武大的生死是最无所谓的。” “毕竟是我兄长,前辈还请嘴下留德。”武松摆了摆手。 地头蛇一听如此,也就不再说了。干笑了几声。 “那我的替身时候时候能找好呢?”武松接着问。 “我心中已然有了人选。明天晚上带过来,教他些东西,后天就可以让他正式替身了。” “那真是烦劳前辈了。大恩如同再造,武松没齿难忘。前辈如不嫌弃,轿行掌柜所赠的东街宅院,我就转赠予前辈,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武松双手抱拳,恭敬之至。 “都头真是快人快语,那小人就愧领了。”地头蛇也不推辞,想来他干这个行当这么多年,做的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如果说办了事儿拿不到钱,恐怕才会感觉到心里不爽吧。 送走了地头蛇,一夜无话,次日天明,武松也是起身开始招呼桂花楼的生意,他思量了一下,不再答应客人的邀约饮酒,整一天,只在大堂出现了不到三个时辰,把出现的时间逐渐的变少,这样替身来才不太突兀吧。 傍晚时分,地头蛇带着找好的人前来。这人果然是身高体健,跟武松的身形非常的相似。口音也是一般无二,五官虽然说有些差别,但地头蛇说可以略加易容,有个五六成相似也就够了。 武松把这人留在了大堂,让地头蛇进得自己的房间。“这人不是本地人吧。别让其他人认出来”武松问地头蛇。 地头蛇则是笑着答复:“都头放心,我从外阜接来的,名叫马三。昨夜辞别都头便出发,马不停蹄一天一夜,换了三匹马方才把人接来,这个距离足够安全。” 武松也没问这人究竟来自何方,反正对于自己来说不重要。伸手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了地头蛇:“这是纹银百两,权且作为前辈这次帮我请人辛苦钱和那汉子的佣金,二者如何比例,前辈自行调整即可。事成之后,另有酬谢。” “谢都头。”地头蛇看起来对这笔银子颇为意外,接过来掂了掂:“都头实在太客气了,东街的宅院已经足够这次的用度,收额外的钱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武松道:“前辈莫要客气,咱们弟兄之间的事又不是什么交易,我是真心结交,也就不想什么对等的事,前辈莫要推辞。”武松知道,像地头蛇这样的人,只认自己的利益,多给些钱总是没什么坏处的,况且这次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仰仗于他。 “都头,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咱俩连夜来教替身如何行事,这样明天都头就可以遁走。” 二人出了武松的房间,连夜开始教马三何时出现,何时消失,在桂花楼离应该怎么做。其实武松每天在桂花楼里做的事也很简单,所以也就是不一会,也就嘱咐完了。 马三这时候突然开口:“您刚才说话的时候,小人已经记熟了您的动作和平时的语气,应该模仿起来不是问题。” “哦,那你试试?”武松双眉一挑,看着马三。 “哦,那你试试?”马三双眉一挑,看着武松。 真的是一般无二。武松暗地吃惊,只是容貌上有些不同,但表情、语调、动作,让武松仿佛是在看镜中的自己。这让武松有些心惊,对马三反复的仔细打量,嗯,没什么疑点。只是,只是这味道,好像与平常人有些不同。武松的虎魄嗅觉能隐隐的闻出一些端倪,但到底是如何不同很难说的出。“这位小哥,你是干什么的啊,怎么模仿技艺如此高超?”武松不禁问道。 “这大人就别管了,小人自有这种模仿之能。我看了大人得容貌,等大人走后我自会易容,估计也能做到仈jiu不离十。”马三虽然恭敬,但却不说自己的身份。 这时地头蛇也在旁边打圆场:“都头啊,马三是当替身的最好人选,至于他是做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您还是莫问了。” 武松想想也是,当务之急是要离开桂花楼,压制住虎魄,否则xing命堪忧,命都没了操心别的确实是没有意义。自己最近的嗅觉是越来越敏锐,想来也是鼻子如同乡下佬进城,觉得什么都新鲜奇怪不同吧。当即也就点头:“那这位小哥,武松的事就麻烦你了。” “都头言重了,从明天开始的二十天,小人帮都头应付周全。不过即便都头二十天没有回来,小人也会按照约定在第二十一天开店前离去。” 第二天拂晓,桂花楼开店之前,武松从店铺后门偷偷离去。按照约定,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离开这二十天是不与店里进行什么联系,这样也好,轻身上路。 武二郎出了县城,直奔景阳冈而来。修行的地方不能离县城太远,又必须偏僻幽静。周围能满足这种需求的地方并不多,武松思来想去,这景阳冈是自己得到虎魄的地方,在这里修炼,也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成果和收效。 景阳冈离县城并不远,没到中午的时候,武松已经到了。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肉干吃了几口,歇了片刻,武二便打算开始修行。 但是,怎么修行?这武二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先前自己所想的,压制和降服虎魄,跟驯马和熬鹰是一个道理,那时候想的很简单,但等真要开始就很困难。驯马熬鹰,是先让马河鹰折腾累了,再进行驯化。马和鹰是实际存在的东西,这虎魄虚无缥缈,怎么才能真正的让它出现并且感觉到疲惫呢,这个问题困扰着武二。 除了随时存在的嗅觉和饭量之外,真正虎魄完全爆发和出现只是在自己力毙九人之时有过那一回。那一次是自己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虎魄仿佛是一种身体的本能,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那看起来,只能是再创造一次危险,才能激发出虎魄。但问题在于,怎么创造危险,这景阳冈上已经没有什么猛兽,况且武松自己靠本体老虎都能毙了,靠野生动物创造危险是不可能的。 那要不就下冈找几个亡命之徒打一下?也不行,这样一来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来也很容易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未必能真正让虎魄感觉到危险。 怎么办呢?武松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不一定要寻找危险,危险也是可以自己创造的。 我可以站在山崖上往下跳,急速下坠,这个危险程度就够了,虎魄在那一刻肯定是会觉醒的。但是这也不行,我所拥有的是虎魄,不是鸟魄。虎魄虽然觉醒,但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怎么觉醒也无法挽救自己,不可避免的会摔的粉碎。 那我可以把自己绑在一个大石头上,然后沉入河底,这样虎魄觉醒,自然就会斩断绳索游上来。但也略微不妥,斩断绳索,游泳上来,只怕不会消耗多少虎魄的力量,而那之后,恐怕是身体会进一步的衰败,再也没可能压制和降服虎魄了。 思考之间,天色渐暗。武二心下焦躁非常,待到月上枝头,繁星点点之时,武松的思想和身体已是疲惫至极,这一天虽说没有怎么动弹,但虎魄的压迫感还是让武松有些承受不了。武二想想,也该吃晚饭了,自己为了修行带了很多的干粮和肉干,足够自己吃一阵了。想到这里,武二打开包袱,拿出了食物,就在这时,二郎突然一愣,是啊,这就是方法。 我只要不吃不喝,那身体的危机感就会逐渐的出现。这种缓慢的拉长的恐惧和危机感,一定会让虎魄觉醒。而虎魄为了不让自己的宿主这样的死去,必然要消耗自己的元神来弥补我的元神,如此一来,就达到了让虎魄疲劳的目的,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想办法压制住它。虽说冒险,但却是唯一成功之道。 想到这里,武松拿起包裹,一步步走向了山崖,将包有全部食品的包袱,扔到了山崖下,然后躺在了一块青石板上,等待着未来命运的降临。 第二十一节 虎啸山冈 月牙儿 我睡了好久,想要睁开眼睛,好困,好饿,也好渴。 是的,要站起来,虽然是梦境,但我熟悉这里,这是我生活的地方。风依然在吹,山间竹林的叶子依然哗哗作响,曾经有无数个下午,我躺在石板上,让阳光温暖我的衣裳。[.zhuixiaoshuo.com] 我的奔跑依旧有力,我大吼一声,依然狂风四起。 前面是一只山羊,哈哈,正合我意。吃了这只羊,再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噩梦定然会苏醒。对,就是这样。 我从阴影中来,小羊怎么能够发现的了我,是的,要慢慢接近。我闻到了羊毛的味道,在阳光的炙烤下,仿佛有些烧焦。这味道真是久违了。小山羊,你跑到天边也必将死去,我已经盯上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 屏住呼吸,该死,腿好像有点没力气,再坚持一下,嗯,再坚持一小下。好,距离够近了,三、二、一,冲刺。哈哈,小山羊,你倒现在才发现我吗,已经太迟了,我们中间的距离已经太近了。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抓到你了,不过不要紧的,闪开我的一击之后还有后招,我看到了你惊恐的目光,这眼光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吧。不要这么难以自信,被我抓到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机敏的小羊羔,在我就要抓到你的那一刻,居然从我的头上跳过去逃跑,太笨了,太慢了,你以为到我的身后就安全了吗,那怎么可能?看我的杀招,美餐何必逃跑,乖乖的等死我们都少了很多的麻烦,哈哈。 不对,我分明感觉已经打出了必胜的一招,为什么我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小羊逃跑的背影?不!这个时候它应该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用眼神祈祷我的宽容和慈悲。但是,它逃跑了,不可能,这样的杀招我用过成百上千次,在上一次梦中,我还用这个杀招战胜了对手,啊!为什么我一想到上次噩梦脑袋就开始疼,为什么? 但是我确实是没有打中,难道是我太饿了?等等!我的尾巴呢?我那作为攻击背后目标的利器居然消失了,我睡觉前明明还看见了,斑斓的尾巴。等等,我的爪子呢,我的手掌怎么变得如此纤细,用力之后也没有伸出的爪子,这怎么可能? 月牙儿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不安的看着身体的状态。这种好似突来的改变让月牙儿不知如何应对,她快速的跑到了溪水边,饮了一口水,从荡漾的水波中,已经看不到自己昔日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的,这张脸,我记得。在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猎物,他当时喝醉了酒,唱着歌走到了我的地盘,我喜欢酒,也喜欢那种散发的酒气,当时以为他必定无法逃脱,哪知他居然能跟我相搏,区区人类,居然能跟我抗衡,然后,我还是打败了他,我吃了他。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好像只是在梦中吃了他,而在现实当中,他杀了我!对,是他杀了我。他杀了我之后,我就像睡去了一般,只不过,我睡在了他的身体里,现在,我其实已经醒来了。 (我查阅了相关资料,吊睛白额虎只能说明是华南虎,至于武松所打死的老虎到底是什么xing别,的确没有明确的记载。故在这里,设定虎魄为雌xing,当然,如果你愿意,称其为女xing也是可以的。) 他杀了我,让我沉睡在永无止尽不能捕食的梦里,然而我没有死,我又醒来了,哈哈哈,是我该报仇的时候了,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让他也承受这种在噩梦中永远不会醒来的滋味,哈哈哈。 月牙举起了双手,像自己的身体拍去。只一下,痛入骨髓。他的身体,我为什么会疼?这没有爪子,没有尾巴,也没有利齿,分明是柔弱的人类的身体,我攻击他的躯壳,我为什么会疼?难道,我变成了他?那我应该找谁报仇呢?那是不是代表着我永远不能回到从前了?不! 月牙大吼一声,声音带起了狂风猛烈的吹着周围的树木,树叶纷纷而下,他使劲的在树林里奔跑,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月牙儿还是感觉很渴,于是她使劲喝水,喝了很多,可是感觉还是很渴。 这让月牙儿感觉到奇怪,也许是睡的时间太长了,先抓点东西吃吧,也许吃饱了就不渴了。月牙自忖没有了从前的速度,利爪和尾巴,因此没有再招惹如同山羊这样的动物,挑选了一些相对比较小的动物,比如兔子。 兔子对于捕猎经验丰富的月牙来说太过容易,在成年之后就很少捕杀。也是因为兔子的肉太少了,也是因为自己这么大的身躯,去欺负一只小兔子,似乎总是于心不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为了活下去,月牙大开杀戒。片刻之间,月牙已经掌毙了三只兔子,虽然肉少,但是应该也能解决饥饿问题。月牙抓起兔子,一口咬下,血从兔子的躯体里流了出来,这细小的牙齿用来吃肉真是困难,得花费平时数倍的力气来进食,连吃饭这么快活的事都变得如此的艰难,月牙开始为以后如果继续生活在景阳冈而犯愁。 思考中的月牙吃兔子的速度因为熟练而逐渐的加快,片刻间一只兔子就吃完了。 仍旧饥饿。月牙有些着急了,可能是饿的时间太久,需要多吃一点,才能饱起来。月牙加快自己的进食速度,牙齿因为快速的撕咬而变得有些酸痛,兔子的血流了身上到处都是,月牙想要那种吃饱的感觉,不,吃饱已经不重要了,要赶紧甩开这种饥饿的感觉,这感觉太可怕了,这感觉如同影子一样黏在自己的背后,怎么甩都甩不掉,如同死亡一般,我不想再死一次! 随着吃的东西越来越多,月牙越来越绝望,她还是感觉饿,而且越来越饿。先前喝了如此多的水,吃兔子肉的时候也饮下了许多血液,但渴也越来越厉害。当三只兔子都吃完的时候,月牙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无论吃多少东西都不会感觉饱,即便是一直吃下去,也会饿死。 月牙绝望了,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从噩梦中醒来,只是为了体会慢慢饿死的恐惧和痛苦,不,如果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醒来,我宁愿在噩梦中死去,那样的痛苦不会这么清晰吧。 月牙想大声的吼,但是嗓子已经变得沙哑,而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去再虎啸山林 “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好啊,不过这也有些太涨了另外是生的东西口味太差了,看来肉还是做熟了的好。” 月牙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声音,这让她更加的恐惧。自从du li生活以后,已经很少能听到这种话语,毕竟如果看到一个同类,那多数时候都是以命相搏,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会说话呢。况且这种声音,并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脑海里。月牙想仔细看看周围,但发现怎么也转动不了头。是的,对于这个身体的控制力,也在逐渐的削弱,片刻之后,月牙已经不能让哪怕一个手指再移动分毫。 看来,我的仇人醒来了。他接管了自己的身体。 “你应该听得到我说话吧?”这次声音确确实实是由耳朵传进来的,而不再是从大脑里产生。看来是仇人用自己躯壳的嘴在说话。 “听得到。你是那个打死我的人?”月牙操纵不了躯壳,只能把这段话使劲的想出来。估计打虎的人也能感觉的到吧。 “看来你就是虎魄,你说的话,就好像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一样。是的,我就是打虎的人,我有名字,我叫武松。” “虎魄?是的,我是老虎,但是我不知道虎魄是什么东西。我也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月牙儿。”月牙继续用自己的精神力在跟武松对话。 “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杀了你。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没办法这样的谈话,而如果我不打死你,酒醉的我一定会被你杀死。如果我们之间的角色换一换,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不过不知道如果你是人,我是老虎,你是否可以打死我。哈哈。”武松说话的时候倒有一些狂放,而这狂放很对月牙的胃口。 “我杀过的动物不计其数,最后被人打死也在情理之中。看起来你打死我的时候,我的灵魂进入了你的躯体,可能这就是你说的虎魄吧。不过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很饿,也许就要死了。”月牙有些沮丧的说,她很不习惯乞求。 “我现在倒是吃的很饱,看起来你吃的东西,自己的灵魂却吸收不了。我试试吧。”武松就坐着不动了。 月牙能够感觉到,武松似乎在与自己进行精神上得更多的沟通,月牙努力的也伸出自己的精神之手去回应,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这种连接成功了。月牙感觉到了如同进食一样的感觉,她的灵魂迅速的吃喝,跟睡梦中的感觉很像,但又比睡梦中的感觉来的好的太多。 片刻之后,月牙吃饱了。以前每当吃饱了之后,月牙都会大声的吼叫一声,但是今天,似乎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这种宣泄,她很困扰。 “你是想自己动动是吧,我把身体的交给你一会。”武松说罢逐渐的放松了对于身体的控制。 一声虎啸,山冈上狂风顿起。 第二十二节 重要的女人 潘金莲 潘金莲感觉活在男xing的世界里是一件幸运而又不幸的事。 不幸的是,人们总是忽略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接到了带毒的信,更有官面上的人当场被毒死,在这之后,自己只是被送回了家,甚至没有人再来保护,也没有人在乎烧饼摊到底未来应该怎么样,甚至县太爷的增税通知,来的都不是那么的急促,自己的丈夫失踪,小叔子被扯进了事端,但这事端好像只属于男人,跟自己并无半点的关系。[.zhuixiaoshuo.com] 但同样,被忽略也是一种幸运,似乎所有人都把后背留给了潘金莲,认为她是最安全的存在,认为她是最愚笨的存在。 但是,他们错了。 潘金莲回到家里,决定烧饼摊要照常的出。武大郎烧饼好不容易成了附近的名牌,不能在这个当口上突然歇业,那发财的机会也就彻底的离自己远去了。况且,虽然潘金莲并不在乎武大的死活,但是武大一被绑,烧饼摊就歇业了也让绑匪看了笑话,也更让其他人小看了自己。 但是潘金莲自己不抛头露面了,毕竟,阳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危险。自己在吃饭之时,居然别人能把带毒的信,放到桌子上,而自己毫无察觉,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毛骨悚然。潘金莲尝试用女xing的逻辑来分析整个事情全貌,似乎每一个关节都能打通的差不多,但又都差一点。这封信是如何来的,真是的关键中的关键。 潘金莲执迷于这个问题很多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吃饭睡觉上厕所不停歇的琢磨了二十多天,在梦醒时分,突然把事情想明白了。是的,其实一切很简单: 在发现信的时候,潘金莲以及所有的人所想的都是,某一个武功和身手极高的人,把信放在桌子上,又悄然遁去。再加上信件带毒,马上就死了一个人,信上又写有对武松的挑战,以及对于武松当桂花楼掌柜的要求。这种惯xing思维和其他事情,就让多数人疏于对信件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的思考。 桂花楼的大堂里客人很多,唯一的后门是要经过后厨。因此说,送信的人不太可能在我发现信件的时候就走出了大堂,他一定还在大堂里。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给我上菜的小二把信偷偷的放在桌子上,初始的时候用盘子或者其他餐具盖上,等着我喝了一些酒的时候,餐具移动,信也就露了出来。 是的,我发现信之前的时候,的确是挪走了面前的一个空盘子,然后喝了口酒,抬头叫结账,再低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封。只不过我当时有点喝多了,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再加上之后的事,惯xing思维也就产生了。 也就是说,绑匪这次下毒计划不是针对武松,而是切切实实的针对自己,潘金莲想通了关节之后冷汗直冒。如果自己早一些发现了信件,那被毒死的定然是自己。嫂子拆信被毒死,然后武松再看信的时候就会因为愤怒而忽略送信的细节。 这么想来,送信的人是桂花楼的某个上菜的小二。而绑匪也必然监视着自己,否则也不会清楚自己去桂花楼吃饭而后准备了信件,更让人心惊的是,武松的随行队伍里也许也有奸细,只有这样,才能让武松去桂花楼吃饭的时候撞见持信或者被毒死的潘金莲。 那也就是说,现在每日监视武松的人,实际上是桂花楼的小二! 潘金莲想到这,再也坐不住了,必须冒险去一趟桂花楼,提醒武松,身边有奸细,如果能抓到这个奸细的话,会少走很多弯路。 潘金莲想通了这一层之后,马上换衣服准备出门。今天她穿了最为普通的农妇装扮,又找了些灰擦到了脸上,挎了个装着青菜的篮子,步行走向了桂花楼。不坐轿也许更安全吧,监视的人可能也不太清楚我的具体容貌。 潘金莲是从桂花楼正门进去的,因为她觉得,如果从后门进的话可能更加不保险,欲盖弥彰让人起疑。 如此装扮的潘金莲,店里的小二对待起来也颇为怠慢,对她说话的时候也不断的暗示,桂花楼是有钱人来的地方,花费颇高,并不是农妇所能负担的起的。潘金莲自己也点了颇为廉价的菜肴,坐在了大厅的一角。 “把你们掌柜叫来,我是你们掌柜在远房的亲戚。”潘金莲直接让伙计传话,显得没什么顾忌。 伙计瞧了潘金莲一眼:“您稍等,我这就去。” 片刻之后,武松来了。武松站在桌前仔细的看了潘金莲一会小声说:“嫂嫂,怎么这番打扮前来,武松都差点认不出你。” “叔叔这不是认出来了嘛,奴家觉得多事之秋,出门还要低调。但多日不见叔叔,心中挂念,所以特来看望。”潘金莲看着武松,缓缓的说。 武松压低声音说:“嫂嫂放心,有我在强人不敢如何,我定能救出哥哥。” 潘金莲同样是压低着声音。“那就全仰仗叔叔了,这人多眼杂,我看见叔叔心中也就不挂念了,我这就走了。” “好”武松说完好之后声音突然提高:“你这妇人,没有钱还非到桂花楼吃饭,走走走,我武二不讨这身晦气。” “老娘还不稀罕在这吃呢,什么东西!”潘金莲会意,一甩袖子,挎起篮子,大步出门而去。身后留下了大堂里客人的笑声和武松的轰赶声。 潘金莲出了桂花楼,去路旁要了顶轿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围着县城绕了好几圈,直到确定没什么危险之后,方才半路下轿,走会了住处。 关上家门的时候,潘金莲的内心狂跳不已。那个人不是武松,潘金莲可以确定。虽然举止动作容貌都乍一看都与武松一般无二,但武松怎么会盯着自己看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武松看所有的女人基本上都只是瞟一眼,这个潘金莲是知道的。 发现疑点之后潘金莲再仔细的观察,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同,这个人站立的时候两只脚的距离比武松要小。潘金莲每次对武松施礼的时候都要低头,而这个时候所看的都是武松的脚,慢慢的也就记住了一些特征,这个人决计不是武松。 那武松去哪了?发现武松已经不知去向的潘金莲感觉到越发的恐惧。是的,现在在阳谷县,面对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自己很孤独,自己所能拥有的只是自己。 这时候,时间也就到了下午。潘金莲正胡思乱想,地头蛇来了。 镇定,镇定。 “嫂嫂最近可好,我代都头前来问候。都头为了应绑匪的约,片刻不敢离开桂花楼,嫂嫂今天上午来拜访多有怠慢,为了掩人耳目最后还把嫂嫂轰出了桂花楼,也确实是无奈之举,都头也让我代他来跟嫂嫂赔个不是。”地头蛇说话非常恭敬。 “尊驾真是言重了。尊驾的年纪大于拙夫,这嫂嫂两字奴家确实是当不起。”潘金莲细声细气的回答。 地头蛇说话非常客气:“您是都头的嫂嫂,就是我们所有弟兄的嫂嫂。” 而后地头蛇又寒暄了一些话,无非是问问生意如何,需要不需要什么东西而已。 “生意勉强维持,大郎这一出事,营业额大不如前,县太爷所要加的税款,怕是交不上了。”潘金莲说。 地头蛇听了之后沉思了一会:“不要紧的,都头家里蒙了变故,县太爷也是知道的,我回去详加禀报,想来上面也不会为难。不过???????”地头蛇突然话锋一转。 潘金莲知道,这“不过”后面的话才是地头蛇要来的真实目的。“尊驾有话就说,我待尊驾如同带叔叔(指武松)一般。” 地头蛇接着说:“都头那边银两有些不够了,他让我来跟嫂嫂取一笔银两。都头说,到用了那笔钱的时候了。” “那笔钱?”潘金莲心头一愣。武松上任没多久,出了趟公差回来,也没什么油水的来源,听地头蛇的说法,好像这笔钱应该是很大的。“尊驾有所不知,我虽是你们都头的嫂嫂,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很多事情,叔叔也并没有告知我。要是取钱的话,恐怕还得让都头自己亲自来取。”潘金莲话没说死,话里有话的表示,自己知道这笔钱,但是武松不亲自来的话,是不能够支取的。是的,只手里握着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才能够安全的活下去。 “嫂嫂说的对,那在下也就告辞了。”地头蛇一脸恭敬,寒暄了一下也就走了。 现在潘金莲知道了,武松手里有一笔钱。 这笔钱已经被别人发现,遭了惦记。地头蛇这次前来是来探话的,想看看我知道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如果知道,想欺我是个妇道人家拿到手。如果我刚才要是表示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怕是很快会被灭口。现在地头蛇认为我知道,那恐怕很多手段就会随之而来,假武松前来提钱?武大郎的安慰威胁?什么都有可能吧。不知道叔叔去哪了,不管他去哪了,只是希望他快些回来。 第二十三节 戴斗笠的人 西门庆 西门庆最近不太去街面上晃荡了,因为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新上任的都头只是去对面的轿行溜达了一圈,就再也没来过其他商铺,他已经准备了礼金天天在药铺里等着都头前来拜访,好赶紧上供,但都头说不来就不来了。西门庆傻等了几天,才知道,新上任的都头居然去桂花楼当了掌柜。[.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承认自己当时是愣了一下,这实在是有悖于常理。阳谷县虽然不大,但这都头却是肥缺,不说别的,挨个商铺走动走动,银子就大把的来了。听说轿行掌柜出手阔绰,单独赠给了新都头一套宅子,这要是按照这个标准,后面的商铺也不能给的太少啊。西门庆想如果是自己当了都头,别说是桂花楼的掌柜,就是全阳谷所有商铺的掌柜的位置加在一起,自己也绝对会选择做都头。做买卖人,不容易啊,哪有官面上的人风光。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多天,不对的事越来越多了。首先是官差对于街面的控制明显严格了起来,经常能看到官差穿着便衣在街头上来回晃;再者,进出阳谷变得颇为不易,以前西门庆经常能从阳谷的码头弄到各种东西,个别的时候还能弄个漂亮姑娘,欢喜几天之后再送回去付些银两,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才能在了。每一个进出阳谷的人,都要详细的盘查,所问的问题也相当有哲学xing:你是谁?你从哪来?你要到哪去? 这些问题总让西门庆认为问问题的是寺庙里经常说禅的和尚和街头打卦的道士。 还有一点,阳谷县现在处于限制银子流动的状态,药铺的二掌柜带着五十两银子出县城,居然被挡了回来,说是涉及数额较多,需要到县衙备案,查过账之后,才能够携款出境。 备案就备案吧,这药铺没有药的话卖什么呢?西门庆打发二掌柜去县衙,结果发现县衙里备案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但每天只给最前面的三个人备案。县城买卖颇多,每天涉及自资金转移的怎么也有几十家,备案根本就是不够用的。 而且,据说,每天备案成功的三笔,都是托儿,都是假的。阳谷县现在已经被宵禁,这里的银子都不能转移。大家都在抱怨,如果这样的时间再持续两个月的话,那大家都要一起关门歇业了。 现在,连傻子都知道,阳谷出事了。但出了什么事,却是谁都不知道的。根据官府种种行动的推测,只能认为是阳谷县城内可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银子,现在可能有人要把这笔钱找出来。 因此在这个时候,西门庆也不上街晃荡了。他每天都在店铺里坐着。 药铺生意很萧索,西门庆这个药铺主要的收入来源是一些大户人家,他们总要一些珍稀的药材。西门庆手里流动资金不多,珍稀药材向来是不存货的,只有确实有人定的时候,才让二掌柜去别的地方采买,现在不让银子流动,大户人家的生意也就断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这天一直到下午都没有生意。西门庆、药铺掌柜和柜上的伙计,都是无聊之极。东家在,掌柜也不好偷懒,掌柜都不好偷懒,伙计也得正襟危坐,大伙就这么对着耗。正耗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这人一长得颇为高大,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衣服上还有些许的破烂,背了个包袱,脑袋上带着一个大斗笠,低着头走了进来。所以即便是他长得很高,但西门庆仍然不能看见他完整的脸,只能看见一个似乎是摸了黑灰的下巴。 “客官,来点什么?”西门庆主动迎了上去,他平时不爱接待生意,但这一天没客人,开张的一份儿,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金疮药。”斗笠人说起话来有些嘶哑,好像是使劲大喊之后破了喉咙一样。 “有的有的。”西门庆忙答应。其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金疮药,只是想普通的药物,店里自然是有的。西门庆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掌柜看,那意思,你快点给拿药啊。 “我们这里呢,有两种金疮药。一种适合小伤,您割伤了手指啊,就可以用这个,这种药便宜,您要多少有多少;另一种药呢,适合比较大,比较多的伤口,对重伤有奇效,但这个药卖的贵,而且不瞒您说,因为寻常的百姓也用不到这种药,所以官府也是有些管制的。”掌柜经验丰富,不紧不慢的说。 斗笠人并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银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拍。看银子的大小约莫有个六七两。掌柜一看银子,自然是欢喜的很,伸手就去拿银子。谁知一拿没有拿起来,脸上还都是惊奇的神色。西门庆看了之后心下欢喜,自己离钱的位置比较远,不方便接起,如果让掌柜拿了去,那必定又是贪污大半,看掌柜一拿不起,自然是赶了两步,走到桌前,一边走一边说:“嗯,这些钱好像也不太够。”然后伸手拿银子,可是谁知,用手一扳,银子没动。仔细看来,原来银块已经嵌到了桌子里。 旁边有一个伙计,手疾眼快,拿起切药的刀子轻轻一撬,就把银子撬了下来。这银块这么看,就有十两了。 斗笠人还是不抬头,他说话的时候只能看见下巴在动:“这些钱够了吗?” 这一手既显得功夫,又显出财气。西门庆自然是不敢怠慢,那掌柜也早就有些吓傻,赶紧拿了些上好的金疮药瓷瓶装了,双手递给斗笠人。 斗笠人没有接药,瓷瓶只好被放到了桌子上。 “有迷药吗?”斗笠不紧不慢的说。 从斗笠人进门开始,西门庆的心其实就一直在悬着,如此扮相的一个人,你要说他没什么问题,那真是没人相信。西门庆一直在琢磨,这人究竟想干什么,他身上好像没有明显的外伤,当然了,伤口也许在衣服里。但这人动作敏捷而有力,如果说身上有什么大伤口也不太能说的通。斗笠人说出要买迷药的时候,西门庆的心反而放下了。看来不是对自己来的。 “有,但是客观,迷药很贵,原因你也知道。而且买迷药有迷药的规矩。”西门庆知道自己店里有,因为他偶尔拿出一点,混在酒水里给一些女子喝,尤其是从码头上弄来的,怕有些别的事端,所以一般都稍微的灌下去一点,一点点的分量可以让对方保留一些直觉,但无力反抗,这种状态是西门庆最喜欢的。 斗笠人伸手在包袱里抓了一下,又拿出了几块银子,粗略一看能有三十多两。这次他并没有拍进桌子,而是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扔。“现在,说规矩。”斗笠人话很少,可能是因为嘶哑的嗓子不能说太多的话吧。 “不要说是我卖给你的。”西门庆话也很少。他知道,自己无论是出于钱的考虑还是出于个人安全的考虑,都不能拒绝眼前这个人。何况,自己不到两个月前还卖给过官家一份,现在也没有什么麻烦,看起来对方还是能够保守秘密的。话又说回来,买迷药的,都是从事些隐秘的事,谁也不会没事就瞎嚷嚷迷药是从哪买的,无形当中,也为自己提供了保护伞。 “可以,我要十人份。”斗笠人依旧不抬头,话语依旧冷漠。 “是要丧失行动能力还是彻底昏迷?”西门庆计算着药量。 “彻底昏迷。”斗笠人语调没有任何变化。 西门庆信念一动,看起来这汉子要做的是一桩大买卖,这个时候西门庆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毕竟是麻翻十个人啊。“客官,您的钱不够。小店卖的并不是寻常的蒙汗药。您这钱,只够买麻翻两人的分量。”西门庆想想,要是有二百两的话,也算值得自己冒险,不过看这汉子的包袱里,怎么也装不下那么多银子。少买一点,案子犯小一点,自己良心也过意的去。 “哦,那意思是银子还得多给几倍啊。”斗笠人叹了口气,但是手并没有往包裹里伸而是伸向了在桌子上的银子。 西门庆琢磨是斗笠人不想买了,虽然说,没有挣到钱,但是送走了瘟神也是不错。但是斗笠人的手并没有抓起银子,而是手指在银子上慢慢的划过。然后咳嗽了一声,这咳嗽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药铺里震动了一下,还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刮风。西门庆愣了一下,猛然发现,原本是几大块的银子,已经被切成了很多散碎的小块,刚才这微微的震动,让这些小块一下子分开。切口比较规整,但又不像是刀斧所为,更像是野兽的利爪!西门庆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银两大概比刚才零碎了五倍,你看够了吗?”斗笠人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沙哑,但这沙哑更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不知为何,听着比刚才细弱了一些,好像,是个女人! “够了。”西门庆回答。如果说不够,那自己的脑袋也会被切成几份。西门庆只得暗暗许愿,希望这人身手了得,犯了大案子别被拿住。 东家点头,伙计自是飞快,不一会,药已经包好,不大的一小包。 “如何使用?”斗笠人的话恢复了先前的沙哑,不再像女人般细弱。 “混于酒水,也可吹送。” “如何吹送?” “蒙住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用鹅毛管或者芦苇管于上风口吹送。” “有无气味?” “有些香味,但察觉到香味的时候,已经不可能自救,片刻就会晕倒。” 第二十四节 昏迷与死亡 斗笠人看了手里的纸包,似乎是又琢磨了一下。“没有问题了,我会保密,但是你们也要守口如瓶。” “客官,明白。”这次到是药铺掌柜急忙说。其实斗笠人不这么说西门庆心里也有数,看这位爷的身手,如果真要是惦记上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斗笠人说罢,也就离开了药铺。说来也奇怪,从斗笠人走后,这点下午又来了好几笔生意,做买卖就是这特点,要不就不开张,如果开张的话,买卖就接连着来。来的客人买的都是寻常的普通药品,这些药品店里是比较充足的,但是再充足的货物也怕是坐吃山空,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西门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对面的轿行,轿行的生意到是依旧不错,人来人往。也是,主要是官家的生意,也许宵禁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吧,想到这里,西门庆其实是有点羡慕嫉妒恨的,同样都是做买卖,都是卖的,仅仅是因为卖的东西不同,所享受的待遇也不一样。[.zhuixiaoshuo.com] 又过了几天,生意依然不冷不热。这天早晨,西门庆照例在门口晒太阳,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按说自己这药铺在西街上开门就是比较晚的了,一则是因为早晨起来抓药的人少,二则是因为自己连通掌柜伙计都不是勤快的人,所以大家定的开门时间也就不可能早了。所以平时开门的时候,西街上所有的商铺都应该已经开了一会了,但是今天西门庆往门口这么一站,发现对面的轿行,仍旧是大门紧闭,这让西门庆很是奇怪。 要知道早晨起来,官家来下轿订单,这样的事儿可不少,难道今天轿行有什么事,关门歇业了? 西门庆出于好奇,就在门口一直搓着手看。果然啊,有好几个大户人家样子的人来到轿行门口看了看,很明显是来定轿子或者买轿子的,但是看轿行不开门,也只得摇摇头无奈返回。 轿行的门,就这么一直关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伙官差,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公务,到轿行门前看见没开门,就一边砸门一边大喊,砸了一会,仍旧没什么反应。后来这些官差一起用力,把轿行那大门砸了开,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涌了进去。 这让西门庆越发看不懂了,这么敲门都不开,里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西街的店铺,掌柜都是要在店里过夜的,有的店铺连东家都在,不可能没人啊。另外这些官差也确实不像是来做生意的,瞅这个架势更像是来拿人的,难道是轿行犯了什么事,然后全体畏罪潜逃了?西门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走近一看究竟,甚至觉得站在街上也不妥,于是重新坐回了店里,静静的来看事态的发展。 过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官差陆续从轿行里出来,他们没有在门口做什么停留,而是径直走往药铺走来。这让西门庆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犯事了? 为首的官差对西门庆说:“拍几个懂医药的,跟我们一起去对面的轿行,对面轿行里的所有人好像都被迷药给弄倒了,我们试了往他们脸上泼冷水,但都没有效果,你们这是药铺,多少应该懂点,帮官家个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一听迷药二字,西门庆心里扑腾一下,被冷水泼不醒的迷药,阳谷算上周边地区,只有自己这药铺有售。除了自己定向定量的用,今年总共就卖出去了两份,能把轿行的所有人都迷倒,那肯定是前几日那个斗笠人所为啊,毕竟自己所卖的第一份,只是一个人的量。想到这西门庆也敏锐的扫了一下前来的所有官差的脸,嗯,没有来买迷药的那个人,说起来也是,那个官差也只在几个月前买药才出现了一次,之前和之后都没遇到过他。 西门庆思量的时候,官差明显不耐烦了:“快点快点,官家的事情,耽误了你们吃罪不起。” 无奈,西门庆没有时间继续想了。药铺的掌柜、一个最懂医药的伙计还有西门庆自己,三人跟着官差出了门,过街,进了轿行。 西门庆本来不用跟着。但是西门庆担心,毕竟迷药是从自己这出去的,在第一现场也总能了解一下到底是咋回事。另外,整个药铺要论迷药,恐怕也是西门庆自己最懂,毕竟说现在药铺里也没有坐堂的先生,而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理论知识,但迷药毕竟是用的多了,久病成良医,还是懂很多的。 西门庆等人进了轿行,发现轿行里的人齐刷刷的躺在了地上,略微一点,总共是七人。 “这就是轿行里晕倒的人了,都在大堂里,我们刚才给抬到一起的,各位帮忙诊治吧。”官差手一摊,就走到了一旁。 西门庆等三人也就弯腰诊治,药铺掌柜和伙计虽然对其他药材了解的比较清楚,但毕竟不是郎中,对医药也所知甚少,只是对每一个人都掐人中,拍打前胸,折腾了几圈下来,也没什么效果。西门庆摇摇头,只有靠自己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指大小的香囊,把这个香囊放在倒地的人鼻子前面略微一晃,然后拿开,如此往复,直到七个人都晃了一遍,然后对官差说:“稍微等一炷香的时间。” 官差加上药铺掌柜和伙计,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西门庆。但是一炷香的时间毕竟不长,大家也都选择了沉默的等待。 果然,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地上的七人相继转醒。只是刚刚醒来眼睛里都很茫然,又过了一会,很明显,七人都已经恢复了神智。七个人看到自己的店铺里出现了官面上的人,都是一惊,马上站了起来。 “醒了?”为首的官差说。 轿行的人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回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我且问你们,怎么都被迷倒了,可看清贼子模样?”官差问道。 “并没有看清,昨天晚上,我们七个都在大堂里做活,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吹来,我们都纳闷,这封闭的房间怎么可能有风呢,然后又闻到了一些香味,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倒下的七人中有一人说,看这人的打扮,像个工头。 “那昨晚店铺里就你们七个人?”官差继续问。 “哦,不是,除了我们七个之外还有掌柜和一个伙计。大人,掌柜还好吗?”工头说。 “你们掌柜那个时候也在大堂?”官差问。 “大人说笑了,掌柜怎么能在这看我们干活呢。他跟那个伙计在二楼。”工头回答。 “在你们醒来之前,我们详细的检查了店铺,除了你们七个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官差答道。 轿行的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 “好了,现在该问问你了。”官差转头看着西门庆:“你刚才拿出来的那个香囊是什么,怎么会这么有效,你是否认得这迷药。” 早在他问之前,西门庆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小人家祖上就是开药铺的,有一些家传之物,这香囊乃是家传,可以解百毒,小人平时就揣在身上,因为总不用,也就忘了。刚才看这几位邻里如何也不清醒,猛然间想起香囊,一用之下,果然有奇效。” 那官差点了点头:“如此好物,真应该给我们兄弟几个也每人弄上一个。” 西门庆一抱拳:“非是小人不想给官家行方便,只是您也知道,现在阳谷宵禁,很多药材弄不到,小人想孝敬大人,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官差听了这话,摆了摆手,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这香囊实际上是西门庆在出药铺之前偷偷的揣在怀里的,他寻思着如果说没迷倒的人一直不醒也确实是甚是不妥,自己作为药铺的东家兜里揣个特殊的玩意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更重要的是每一个买迷药的人,都不知道解药的存在。这迷药如果放任不管,人足足会睡上三天。斗笠人啊斗笠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到好,从我这买了迷药过了街就犯了案,自己要是不开药铺就好了,也不会招惹上这许多的是非,西门庆无奈的想。 好在那官差也没有继续询问西门庆,而是转向了轿行的人。“实不相瞒各位,我和各位弟兄本不是来解救你们的,而是来抓你们归案。” 轿行的人一听双腿发软,齐齐下跪:“大人啊,小人们都是守法良民,从不犯案,冤枉啊。” 官差说:“不是冤枉不冤枉的事,我们弟兄里威望最长资历最老的前辈,齐四爷死了。” 工头说:“齐四爷?小人愚笨,确实没听说过大人当中有一个齐四爷。” 官差摇了下头:“唉,齐四爷这个名头不响,他还有一个名号,就是地头蛇,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这个我们知道。”所有人都说。 “齐四爷昨天死在了东街的宅院里。追本朔源的话,那宅院是你们的掌柜赠给武都头,武都头又转赠给了齐四爷。” “大人明鉴,也不能说宅院是我们掌柜送出去的,死人就跟我们相关啊。” “呵呵。”官差冷笑道:“虽说是转赠,但这宅院在都头手里也就待了几天,而且武都头从来都没去过那。即便是齐四爷也是昨天第一次去,昨天晚上就死了,死在了卧室的机关上,都头派我们前来,你们轿行逃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五节 忽变的态度与笃定的判断 潘金莲 潘金莲从桂花楼回来之后,再没出门。地头蛇从那次来访之后也再没有来。然后,潘金莲听说,整个阳谷开始了宵禁,好在烧饼的原材料本地都可以解决,倒不会怎么影响生意,反而因为其他食品的短缺,烧饼的销量在增加。 有一些人也发现了,武大郎很久没有在烧饼摊出现过了,所以人们有的时候会问一问这个侏儒的下落,伙计们都会按照潘金莲所说的回答:“您问老板啊,现在这烧饼生意越来越大,去临近的州府开分店去了。”[.zhuixiaoshuo.com] 这天起来之后,潘金莲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这种跳动让她心烦意乱,女人的直觉也让她坐立不安,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如同平常一样,潘金莲照例派了两个得力的伙计,到街面上去打听消息。果然,到午饭的时候,消息传来,地头蛇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宅子里。 其实那宅子本来是轿行的掌柜送予武松的,武松自己没有住,转送给了地头蛇。潘金莲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其实心里挺不舒服,自己住这房子本来也是住够了,叔叔想要把宅子送人也可以送给自己的哥哥啊,虽然哥哥暂时下落不明,但是可以送给嫂子啊。但这种话是不好明说的,所以不高兴的事儿也就闷在了心里。再加上后来她发现,桂花楼的里的武松是假的,地头蛇又上门来试探,宅子的事也就忘了。 据说昨天晚上是地头蛇第一次在宅子里过夜,就死在了床上了。卧室天棚上隐藏着一块满是利刃的钢板,由机关牵动,将地头蛇乱刃分尸。 潘金莲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首先是一种欣喜。可以不用担心他在上门来询问那笔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银子的下落了,但很快,这种欣喜就被恐惧说替代。很明显,那利刃钢板,原本不是给地头蛇准备的,而是预备给武松的。 这事如果完整的想一遍那就是: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弟弟随后离奇的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然后,然后。潘金莲猛然间想到,按照思维顺序来说,下一个被抹杀的目标,那就是自己。是的,这一家只有三个人,如果这三个人全都消失了的话,在这个世道,是不会有人替他们鸣不平的,人们会把这一家的遭遇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段时间后,被淡忘掉。这就是本来属于我们三人的命运。 但是现在命运改变了,死的是地头蛇。这代表地头蛇不是绑架武大一伙,也许地头蛇只是知道武松手里有钱想要敲一笔吧。这种县城宵禁的事,想必也是地头蛇怕武松转移银两而想出的办法。 现在事情基本能够想明白了,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应该怎么办?潘金莲痛苦的想,我除了待在家里等待命运的裁决似乎毫无办法。血色的梦境难道给我带来的只是一个死亡的结局?真想回到从前的少女时代,如果我稀里糊涂的跟了那个男人,虽然注定会不幸福,但应该不会有死亡的威胁吧。不,死亡的威胁随处可在,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像我推那个丫头一样,把我推入爬不上来的深井中。 恐惧已经让潘金兰的思想不受控制起来,她战战兢兢的过了午饭时间,没有吃饭,甚至,不敢开窗,仿佛外面的阳光都是危险的。 人恐惧的时候,身体也会有相应的反应,比如说,有尿感。潘金莲也是这样,而解决尿感的唯一办法,就是如厕,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回避。尽管不愿意移动,但是潘金莲还是被迫的离开自己的房间,前去方便。 惊弓之鸟的潘金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了问题,站起身,提起裤子,想迅速的返回卧房。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厕所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这让潘金莲瞬间被极度的恐惧占据着,这种恐惧让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在这阳光充裕的下午,有些阴暗的茅厕仿佛就成为了自己逃不出去的牢房。 潘金莲不敢动,她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似乎是在蹲着,并没有动弹。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恐惧稍稍褪去,潘金莲系好了裤子。xing格中的刚毅一面体现了出来,她问了一声:“你是谁,怎么躲在厕所里?” 那边并没有回声。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潘金莲等了一会,壮着胆子靠近了一些,这身影怎么看着有些熟悉,潘金莲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于是她继续靠近了一些,现在透过不太清晰的光,已经能看清这个人的面目了。 他蹲在墙角,更确切的说是被人堆在了墙角。他看着比平常人都矮,他是个侏儒。 他是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的武大郎。 潘金莲伸手在武大郎的鼻子处试了一试,发现还有气息,嗯,人没死。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武大继续放在厕所里,潘金莲有心让伙计过来帮忙,但是武大突然出现在厕所里,并且看起来这样子是还昏迷着,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弄不清楚,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潘金莲一咬牙,把武大背在了背上。 潘金莲做过一段时间的使唤丫头,后来又跟着武大吃了不少苦,这力气已经比当时做小姐是强了太多。武大虽然是个男人,但却是个侏儒,比一般男人的体重自然是要轻些,潘金莲背起来也并不十分吃力,摇摇晃晃的背上了楼。 把武大放在床上,潘金莲着实喘了一会。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沮丧,武大郎没有死,自己还得做他的妻子,生活毫无改变又回到了从前。这让她这些天很多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幻想彻底的破灭了,一时间她甚至产生了把武大掐死的想法。但这种沮丧也很快的褪去了,随之而来得是一种高兴,是的,武大回来了,真武松应该还活着,那我也不会死,不管情况是怎么回事,阴影中的凶徒已经失败了。那对方就完全没有必要再来杀害一个妇人,我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了,潘金莲想到这一层的时候,高兴的想要流泪。 那是谁把武大郎放在厕所里的呢?从时间上来推断,昨天晚上临睡前,潘金莲去了一趟厕所。晚上的起夜和清晨都是在卧房用夜壶解决的,早晨起来之后,夜壶被打扫房间的老妈子拿走了。平时自己用的茅房,其他人是不会去的。也就是说,武大出现在茅房里的时间,就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这段真空期。 这么想来,应该是某个人营救了武大之后,为了避人耳目,把武大偷偷的送了回来。放在如此隐秘的位置,大概也是提醒我不要声张。 那最后一个问题,某个人是谁? 这个答案就很简单了,地头蛇死在自己的宅子里、桂花楼里的掌柜是冒名顶替、我在阳谷总共只有两个亲人,这个某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真正的武松。他看破了绑匪的计谋,救出了自己的哥哥。 现在我要知道的,就是绑匪是谁。这样的话,能做好更多的防备,这也简单,让武大醒来就行了。 潘金莲打了一盆冷水来,用毛巾粘了冷水拍打在武大的头上,毫无效果。试了几次潘金莲也是心中焦躁,一把把武大拽到了地上,一摔之下,武大动也没动。潘金莲无名火起,拿起水盆,把一盆冷水都泼在了武大的脸上,并随手甩了武大俩耳光,打的手掌生疼,但,武植依旧在沉睡,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与他都没什么关系。 潘金莲无奈,只好把武大搬回了床上,随后收拾了一下地面,这一番折腾,也让她有些筋疲力尽。把这一切都整理好,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这时,打探消息的伙计又有回报。西街轿行昨天晚上被人袭击了,掌柜和一名伙计下落不明,店内其他的人都被迷药麻翻,但奇怪的是,轿行内的财务并没有损失。另外这迷药用冷水泼不醒,官差对此束手无策,后来是西门药铺的东家用自己祖传的香囊给这些人解了药。现在轿行的工头已经被官府给扣了,原因是地头蛇的死。街面上现在有便衣的官差在打听轿行掌柜的情况。 被麻翻后的症状一样,看来武大跟轿行有关系,也许这段时间就被囚禁在了轿行。看来自己也不必再做什么尝试了,相信没有麻药能让人永远沉睡,否则饿也要饿死了。袭击轿行的人,也很有可能是真武松。如此看来,叔叔已经掌握了整个事情的主动权,我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待武松的下一步行动,或者是给我的指示暗示。 右眼皮突然不跳了。对于事件了解的安全感又重新的浮了上来。武松回到了阳谷,所有敌对势力的目标也都应该瞄准了武松,我是安全的。潘金莲边想边梳妆,梳妆的时候还唱起了小曲儿。 这时一个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的推门进来,完全没有理会潘金莲对于伙计进门必须要敲门的吩咐。 “武都头、武掌柜,在桂花楼死了。” 第二十六节 猫的声音 武松 潘金莲背起武大的时候,实际上武松就跟在她后面。武松需要确保哥哥安全的能回到房里。 在成功的跟月牙进行沟通之后,月牙已经不会在无意识中蚕食武松的元神,这让武二获得了极大的恢复,但是饭量却有增无减。每天武松会给月牙一段时间,让月牙来控制身体,每当这时,月牙都会很兴奋,等到武松夺回躯体的控制权的时候,身体上往往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zhuixiaoshuo.com] 随着武松和月牙沟通的越来越多,武二所能做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比如屏气跟在潘金莲身后,她也没有察觉。比如可以呼出风,把迷药吹散在整个大堂。武松这两天做了很多事,虽然哥哥已经回来,但他明白,现在还不能够停下。 是的,事情没有结束,危险也没有解除,由银子开始的事,也必须由银子终结。 武松轻轻的挪动着身体,隐藏在了潘金莲卧房门外的屏风里。 这个时候,伙计来通知潘金莲桂花楼的武松死了,武松知道,那个叫做马三的替身,不但替自己当了十多天的掌柜,还替自己死了。马三跟地头蛇的命运一样,原本都应该活着,现在他们都替死了。 这没有办法,人不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马三和齐四不能,自己也不能。而命运要求自己,现在必须等待。 武松跟月牙做了短暂的精神沟通,由月牙协同,将自己的躯体继续的隐藏下来,就像是月牙无数次在景阳冈上埋伏猎物一样。只不过,埋伏的地方,改到了自己哥哥的家里。等待是一种最为消磨意志的事,这世界上的大多事,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意志的比拼,如果能够多坚持一会,那就会成功,悲哀的是,没有人知道“一会”到底是多久。 武松是一个心急的人,无数次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冲出去跟嫂子说明情况,每到这个时候,月牙都在于自己进行着精神沟通。如此过了几次,武松也冷静了下来。一种疑惑,爬上了武松的心头。潘金莲为什么听说自己的死讯后没有反应? 是的,潘金莲在听说武松在桂花楼死后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选择把武大从床上拖了下来,装到了衣柜里,并且把柜门牢牢的关上,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潘金莲的无作为,让武松很是摸不着头脑,有那么一时间,武松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的等下去,但略作思考之后,武二决定还要继续,是的,这种等待是有意义的。 潘金莲一个下午都没有出自己的卧室,好像是在安静的等待自己的命运,武松也安静的在屏风后面等待。很快到了傍晚,而后掌灯,到了晚饭时间。潘金莲并没有吃饭,又过了一会伙计们回来了,归置了烧饼摊的东西,把今天的盈余和账目留给了潘金莲之后,纷纷的散去。潘金莲话很少,接下了东西之后,仍旧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仍旧不去吃饭。 等待的意义在这时候出现了。武松感觉到月牙在跟他说话。月牙说:“我感觉到了一只猫正向这走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里。虽然只是一只猫的感觉,但这股力量很强。” 武松没有反应,他不能够像月牙一样用猛兽的本能来感知遥远的敌人,但是危险的感觉也蒙上了心头。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啪啪啪,啪啪啪。潘金莲的身体明显一震,缓慢的站了起来,推开卧室的门,走下了楼。 “门口就是那只猫,咱们一动,它肯定能够感觉的到。这畜生灵敏的很。”月牙用精神跟武松进行着沟通。 武松感觉不到猫,只能感觉到门口似乎是一个人。但是听月牙这么说,便不敢有什么活动,只得继续等待。 “您有什么事啊?”潘金莲的声音倒是很慵懒。而且听声音是隔着门问的,并没有开门。 “哦,我家夫人想吃您家的烧饼,可是急急的赶去摊位发现烧饼摊已经收了,夫人想吃的厉害,老爷就打发我过来了。”声音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并不是什么猫。武松感觉到很奇怪,但时间紧迫,并没有时间来跟月牙用精神沟通。 “哦,是这样啊。那您稍等啊,我这就开门。”潘金莲的声音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武松知道自从自己来到阳谷之后,哥哥的烧饼摊生意大好,也确实经常有顾客追到家里进行购买,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着,就是潘金莲开门的声音。 “真是打扰了,不过您家烧饼确实是好啊,我们家是从老爷到下人都爱吃。”从声音来判断,那年轻的男人一边说这话一边迈步进了门。他呼吸的声音好特别,非常轻,节奏也非常慢,这是武松一瞬间的感觉,但武二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代表和意味着什么。 “要什么样的烧饼啊,您也知道,我们这有好几种。要几个呢?”潘金莲的声音在向一楼的烧饼筐移动。“另外这烧饼拿回来,已经有些凉了,您回去得热一热。”明显传来潘金莲打开烧饼筐盖子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潘金莲应该是背对着门口。 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的爬上了武松的心头。 就在此时,一声非常轻的跳跃声传来,跳跃的声音似乎极远,紧接着就是潘金莲“呜”的一声,听起来是被人堵上了嘴。 “小娘子,别出声。出声就杀了你。”那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潘金莲略微的挣扎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不再有声音。 “嗯,我把捂你嘴的手放开,但只要我听到的是呼救的声音,另一只手就会扭断你的脖子,听明白了吗,达成协议的话就点点头。”年轻男子的声音继续传来。 安静了一会,衣服的摩擦声。 “好,你点头了,那协议就达成了。”年轻男子冷笑着。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潘金莲说,但是她的声音很小,很明显,她遵守着与年轻男子的协议。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问你,银子在哪?” “什么银子,啊,咳咳,我的脖子要断了。” “小贱人嘴还挺硬。我告诉你,你的丈夫武植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是在我们手上。想必你也听说了,你的小叔子武松,今天死在了桂花楼,那也是我们干的。我也知道,你下午的时候就知道了武松的死讯,但你没有去桂花楼而是一直待在家里,是因为要保护银子的原因吧。武松在阳谷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别的落脚点,银子一定在你这。” “哈哈,我的丈夫,谁在乎那个侏儒的死活。你们最好永远都不要放了他,我宁愿做一个寡妇,也不想做一个侏儒的妻子。至于我的小叔子,打虎武松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我不去桂花楼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武松是假的。” “假的?”年轻男子明显迟疑了一下。 “而且怕是武大也逃走了吧。你们连一个侏儒都看不住,还想追问原本就不存在的银子的下落?真是让人发笑。”潘金莲的声音渐渐镇定了下来,在谈话当中占了主动。 “你这贱人不要拖延时间。你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今晚的,把银子的下落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会一寸一寸的剥下你的皮肤,让你死在血色之中。”后面的话像是年轻男人咬牙切齿说的。 “地头蛇也来跟我问过银子,你们是一伙的?” “地头蛇?鸾凤怎能与蝼蚁为伍,不过这老小子也是倒霉,居然替武松死了。” “你们要找银子,总得让我知道这银子是从哪来的吧,武松刚当上都头没多久,各方孝敬颇多,过我手的不计其数,你不说明白,我是不知道的。”潘金莲的声音突然顺从了起来。 “算你识相,不过也别玩花招,那笔银子是阳谷县令送到京城去进贡的款项,数额巨大,如此大的数目,是不可能有第二笔的。”年轻人的话语急躁了起来。 “县太爷进贡的款项?那个叔叔已经送到京城了啊,回来的时候有县太爷家亲戚的回信,已经完成的差事,这银子怎么可能在叔叔手里。” “哈哈哈,那武松奸诈,瞒得了别人,怎么瞒得了我。杀我八名兄弟,此仇也一定要报,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桂花楼里的是假武松,现在恐怕真武松被虎魄所累,也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也是不久于人世。无敌的英雄,死于病榻之上,死前连呼吸的力气也不再有。武松用虎魄杀我弟兄,最后被虎魄所杀死。动刀者,死于刀兵之下。这真是最好的报仇方式,最好的快慰啊,哈哈哈。” 看起来,一直隐藏在自己背后的力量终于要最后一击了,武松有些激动。长久以来的隐藏、焦虑终于可以解脱了,武松决定出现活捉或者干掉这个男人。 就在武松要行动的前一瞬,月牙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是一只猫。” 第二十七节 右手 听了月牙的话,武松只是迟愣了那么一瞬,来不及思考,武松缓慢的向楼梯走去,想要出其不意的一跃而下,在打斗中占据先手。 “武都头,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啊,你不但没死,居然在楼上隐藏了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发现。”武松一动,楼下的男子马上就觉察到了武松的存在,但是他的声音很冷静,这些话是缓缓的说出来。 既然已经暴露了,武松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武松放声大笑,在大笑声中迈步走下了楼,出现在武松眼前的是被控制住的潘金莲,和那个年轻的男人。那个年轻的男人看到武松下来之后,没有迟疑,一掌切在了潘金莲的脖颈处,将她打晕。然后这个年轻人双手一抱拳:“武都头,别来无恙啊。”[.zhuixiaoshuo.com] 这一个动作,连同他的身形,让武松马上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野店小二。不过说来奇怪,这个人身上的气味改变了很多,到底为什么,武松也无暇去想。 “上京的路上,你逃得一命。惹出了这许多事端,今天你逃不了了。”武松缓缓的说。 “哈哈哈,武都头,当日你凭的是初次觉醒的虎魄,我那时自忖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暂时遁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野店小二的谈话非常冷静,隐隐当中,带着一种自信。 “当日你敌不过我,现在依然敌不过我,你这种自信从何而来?”武松看对方如此笃定的态度,有意试探虚实。 野店小二神态自若:“武松啊武松,你确实是个奸诈之人。在临死之时仍旧不忘试探虚实,罢了,我就告诉你。”他用手摸了一下头发:“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中虎魄,但这虎魄是个什么东西,你就不知道了。虎魄就是当日你在景阳冈上打死的老虎的魂魄,它附着在你身上。本来呢,按照你的体质来说,也许这虎魄永远都不会完全醒来,偏偏赶上我们打劫之时,这种危险感来临,虎魄完全的觉醒。拥有老虎力量的你,杀了我八名兄弟,也顺道结果了那个贪财的赵二。魂魄这个东西,初次觉醒的时候往往拥有超长的力量,但觉醒之后,就会不断的蚕食元神,最后让躯壳精疲力竭而死。” “你在等待我的那天?”武松问道。 “是的,我们绑架了你的哥哥,就是想让你能暂时的按兵不动,让你做桂花楼的掌柜,就是要天天的看着你,看着你什么时候能够衰弱至死。” “我看奸诈的是你们,好阴毒的计谋。恐怕即便是你们在上京的路上打劫银两成功,我的哥哥也会如此的被绑架吧。”武松冷笑着说。 “是的。我们打劫成功,你即便不死也会外逃,如果这时你的哥哥再消失,那任凭谁也都会想到你是监守自盗。我们,也就安全了。”野店小二全不隐瞒。 “但是你们的如意算盘错了,我没有死,也没有衰弱,仍旧可以杀了你。”武松眼睛里突然充斥着凌厉的杀意,这感觉让武松觉得眼眶似乎都要瞪裂。 “我承认,我小看了你。时至今日你还能站着,应该是已经找到什么办法压制住了虎魄。但是武松啊武松,你虽打的死老虎的身体,又怎么压得住老虎的魂魄。古往今来,能够在魂魄觉醒后仍然活下去的人,所拥有的魂魄都非猛兽,更好驯服的魂魄才能帮人作战啊。即便是你今天能够发挥出作为人的十成实力,但你注定还是一个凡人,面对凡人,我稳操胜券。”野店小二的脸兴奋异常,有一种疯狂的喜悦。 “你是一只猫。” 野店小二突然一愣,接着狂笑了起来:“哈哈哈,是的,我拥有的就是猫魄,我的猫魄已经被驯服,被掌握,永远不会被反噬。哈哈,哈哈哈。”野店小二一边狂笑着,一边冲了过来,速度奇快无比。接近武松的时候,他已经把五指张开。 武松清楚的看到,野店小二的五指上生出了两寸长的爪子,对着武松的脖子猛的一抓,武松不敢怠慢,急忙低头闪过,但是爪子来的速度太快,武松的低头速度相比之下就不那么及时,爪子扫中了武松头上的发髻。顿时断发飞扬,这一爪的锋锐程度堪比刀斧。 野店小二一击不中,迅速退会,与武松之间又拉开了距离。武松刚要反击,只见对方再度攻来,这次不是一爪而是两抓,上下同时袭来。野店小二的身法快似鬼魅,而双爪的位置又如同幽灵一样来回的游动,武松已经不能靠单纯的闪避来解决同时攻来的两抓,只得出招抵挡。 武松左臂上挥,右臂下挥。用左手的手掌去切对方的右手腕,右手的手掌是切对方的左手腕。武松意在把这双爪左右分开使得对方的中路大开,自己可以用头槌来攻击野店小二的面部。 哪知对方身法奇怪无比,双掌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双爪,双掌切到之时,野店小二的手腕早已经过去。格挡不成,武松的双肩各中了一抓。野店小二一击脱离,又闪回了原位,双手的五指上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等待对方已经退回去,武松才感觉到双肩上火辣辣的疼痛,扭头看去,只见每个肩膀上都有五个血洞。武松心惊,暗自的动了一下肩膀,还好,骨头没有事。看起来对方的猫爪虽然是锋锐,但只能切割头发、皮肉之类柔软的东西,对于比较坚硬的骨头则没有效果。如果今天能穿校场的盔甲而来,岂不是大占便宜。不过以对方的灵巧程度,也很容易找到盔甲上的缝隙吧,裸露的关节会成为猫爪的攻击目标,而身穿盔甲行动就会变慢,关节骨头虽然不会被爪子伤到,但是皮肉筋都被隔断之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反抗能力了。 武松的脑海里胡乱的想着对策。而对方的攻击再度袭来。野店小二虽然是猫魄,攻击的时候也首先是以猫窜开始,但猫窜之后,总是能够迅速的脱离,这却是猫无法达到的。看起来,他已经把猫的攻击和自己的攻击结合在一起了,从这点来看,自己的确是要落得下风。 武松思考间手脚的反应略显变慢,等到对方退会的时候,两臂上又各中了一抓。 “武都头,毫无还手之力啊。”野店小二舔着爪子上的血,笑着看武松。 武松没有回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了金疮药,胡乱的撒在了伤口上。“看起来你毛茸茸的爪子,只能抓些皮肉,却伤不得骨头。你的猫魄不过如此,看来也只能给我挠痒痒。” “呦呦,这身上的药物还备的齐全。不要紧的,一会毛茸茸得爪子就会戳穿你的肺、挑破你的心、割断的你喉咙。”野店小二说罢再次袭来。 武松自忖双臂伤势已颇重,再行抵挡也只能是白费力气,当下化掌为拳,大吼一声,双拳齐出。右拳先出打向对方的左肩,左拳后发从下往上,打向对方的下巴。武松出拳的同时,用两肘暗护心肺,同时拼命的耸肩,保护脖颈,其他位置任猫爪来抓。 看见武松双拳打出,野店小二继续前窜,而是猛的单掌击地,又退了回去。武松刚要松一口气,只见对方再次窜出,这次与先前不同,双爪一个保护游弋在自身周围,另一只做着攻击姿态,两者以极快的速度相互变幻,一会是左爪防守,右爪进攻;一会是右爪进攻,左爪防守,加上手指上沾满了武松的血液,双爪在一窜之下舞出了一阵血影。 武松再也不敢以攻代守,以对方的爪子速度,只怕是自己还没有打中对方,手筋和血管就已经被挑断,同时心肺也会被攻击的爪子刺穿。但不动就是等死,武松心念一动,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金创药瓶向对方一甩,而后把药瓶揣如怀中。那药瓶的盖子刚才并没有扣上,药粉一下涌了出来。这药粉味道颇大,而且甚至厚重,在武松面前形成了一道药雾。在这药雾当中,武松看到了野店小二的影子再次的退回。 顷刻间,武松已然有了决断,穿过药雾主动出击。野店小二看见向自己奔来的武松哈哈大笑:“原来是金疮药,我还以为是什么**散,浪费了一次杀你的机会。”说话间脚下不停,一窜而来,仍旧是一爪护身,一爪攻击,两爪交替的更快,完全看不清楚。武松并不退让,继续前奔,双拳握紧,蓄势待发。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碰面,武松全然不守,把整个心肺区域全然暴露,甚至眼睛都不看对方的爪子,只是右拳凝力攻击,意指对方要害。 野店小二狂放的一笑,爪子已经伸出,是右爪,攻击的方向是武松的心脏。就在爪子看似已经插入的时候,一声瓷器的碎裂声传来。猫爪的前进趋势顿时一停,但武松的拳头没有停,只是略一转弯,打中了右侧猫爪的手腕。清晰可闻的“咔嚓”一声,手腕的腕骨断了。 野店小二虽被击中,但还是迅速的脱离。而武松也停了下来,他的心脏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胸部也仍然出现了几个比较浅得血洞,武松也就势把碎裂的金疮药瓶掏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会攻击你的心脏,把瓷瓶摆在那等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用的是右爪,我刚才如果用左爪攻击的话,你的右拳是什么都打不到的。” “如果我没算错,咳咳,你三窜之后就必须要休息一下,刚才是第三窜,咳咳,所以你一定要攻击要害,尽量的结束打斗。至于为什么是右爪,咳咳,我记得你右手比左手略大,在危险的时候,你更倾向于用惯用的右手吧,咳咳。” 第二十八节 猛兽 武松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左侧极度疼痛,看起来虽然说瓷瓶略阻了猫爪的深入,自己也及时打断了对方的手腕,但肺叶还是有损伤。每次呼吸,疼痛便加倍。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了金疮药,而胳膊上的伤口因为一直在活动,也在持续流血,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战斗力。 不过,好在对方的情况也不好。自己的一拳打的结结实实,野店小二最强的右爪已经被打断。双爪互相配合鬼魅般的进攻,再也不会出现了。 “想不到,我到最后还是低估了你,武松。”野店小二的身体收拢在了一起,左手抓着右手,看起来很疼痛的样子。“也许我今天不能全身而退,但是为了报仇,你一定要死。”[.zhuixiaoshuo.com] “好,咳咳,那我就看看三脚猫能有什么本事。”武松说话的语气并不想让。 月牙儿 月牙一直都醒着,她看着武松与野店小二的打斗,她也看的到他体内的猫。他体内的猫萎缩的蜷曲着,紧闭着眼睛,身上还有着淋漓的鲜血。他体内的猫魄惧怕战斗,但又逼着在战斗,把自己的能力供给野店小二。可以说,他体内的猫已经被虐待的接近死去。 月牙想帮武松,却帮不上忙。战斗开始之后,武松专注于跟对手的打斗,与自己的精神连结完全的切断了。但月牙也能感觉的到疼痛,随着武松的呼吸,节律的疼痛。随着疼痛的加深,武松对于躯体的控制力不断的在削弱,月牙重新尝试着跟武松做精神沟通和交流。 “让我来杀掉这只猫。”月牙通过精神沟通的话语总是很简单。 “你有把握吗,对方已经把猫的灵敏和技巧与人的武术融合在一起了。”武松用精神做着回应。 就在武松一分神的瞬间,野店小二再次的袭来,月牙看到他脸上的的表情扭曲无比,就在这一刻武松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你了,这一击我已经躲不开了,只能同归于尽,但是我不想死。”武松用精神连结传来了声音。 月牙马上接管了躯体,对方的扑击虽然迅速,但在她眼里却不那么快,月牙双手按地,猛的一个侧跃,让身体迅速的向左侧横移,野店小二的这一击落空了。一击落空之后,并没有像前六次扑击一样退回原位,月牙略一思考就明白了。 “看来断了一只爪子,即便是猫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月牙的声音没什么感情。 “呀,武松堂堂的汉子,怎么说话突然变成了个娘们的声音。”野店小二话语中透着嘲笑和不解,但是单爪并不停歇,如同潮水一样向着月牙出招 月牙根本不需要去看对方的爪子和招法,完全凭借本能来进行躲闪。她的眼睛,只是看着野店小二身体内的那只猫。那只猫颤抖着紧闭着眼睛,随时都可能崩溃。用武松的身体进行躲闪,月牙越来越得心应手,这比老虎的躯壳能做出更多匪夷所思的动作,这对于月牙来说像是一种游戏。 “月牙,没时间了。你感觉不到痛是因为我在抵挡着疼痛,你现在的能量都来自于我的元神,这样高强度的消耗持续不了多久,况且,血一直在流。我们耗不起,不能只躲闪,不进攻。”武松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个信息传达给了月牙,月牙这才注意到,从刚才接管身体开始就不再感觉疼痛,她才沉浸在这种用人的躯体跟人战斗的新奇感当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需要进攻,然而,怎么打呢?月牙有点犯难。 一直进攻的野店小二突然停下,在一个跟月牙的安全区域停了下来。“哈哈,武松,我说你怎么能够活下来还没有死,看起来你是跟体内的虎魄共存了啊。听声音还是只母老虎,哈哈哈。换她来打也一样,你别忘了,她可是你杀的,用老虎的躯体赢不了你,用你的身体又怎么赢的了我。哈哈哈。”说完之后,猛吸一口气,继续攻来。 月牙感觉到,对方的招式在变化。属于猫的招式进攻越来越少,而实实虚虚的招数越来越多,爪子多用来防守,进攻当中更多的用上了踢技。 “怎么样,母老虎,这是人的武术,看不明白吧。”野店小二得意的说。 月牙感觉到有点迷茫,她作为老虎的时候,如果要跟什么东西作战那就是三招:一扑、一掀、一剪。扑,要有虎爪;掀,要有虎腰;剪,要有虎尾(取材自《水浒传》第二十三回“武松打虎”的情节。关于扑、掀、剪三下究竟是什么动作,历来存在争议,在这里取的是我认为最合理的解释。扑为前扑、掀为用腰以及后肢猛靠、剪为用虎尾横击)。但是武松是人,虽然也能勉强的形成利爪和虎尾,但要想像平时那样的使用自己得心应手的三招却是不可能的。对方的招式不再前后纵跳,这让月牙的躲闪,也失去了最开始的效果。 几招之后,月牙的的后背上又中了一爪,疼痛也开始袭来,看来武松也无法压制住这块伤口了,怎么办? 慌乱当中,月牙又看到了那只猫,沾满鲜血的猫,沉睡在不愿沉睡的梦里。既然你不愿意继续睡,那我就叫醒你吧。 月牙沉心静气,发出一声虎啸。屋子里顿时刮起一阵狂风,而野店小二的进攻招数也停了下来,月牙看得见那只猫在颤抖着,要睁开眼睛,似乎是什么东西压抑着它不让它醒来。 “不,不,你不能醒,你是我的,必须被我控制。”野店小二的声音越发狂野,但是能感觉的出,他正在用力的,来控制自己的心神。 不会给你机会的,月牙索xing不再想着进攻和防守,回想着自己在景阳冈上追风逐月的日子,以及其他猛兽跟自己挑战的时光,是的,我是百兽之王,在我的咆哮声中颤抖吧。 又是一声虎啸,声若霹雳,而又悠长绵远。那只猫已经不在蜷缩着,四肢上的肌肉已经紧绷,想要站起来,是的,它想要站起来逃跑,但是那只手,那只无形的手仿佛压着它,不让它站起来,也不让它睁开眼睛。 “你这只可怜的猫,听我怒吼!”月牙喊到,在吼声中,她感觉到身上又充满了力量,所有的伤口似乎都停止了流血,脑海中也不再过多的思考,战斗,胜利。无论是不是身处于景阳冈,无论是不是老虎,我都是百兽之王。 震天的吼声绵延不绝。 那只猫的眼睛睁开了,它已经站了起来,它在害怕,在颤抖,想要逃走。小畜生,你走的了吗,你怎么可能逃走。 野店小二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不,不,不要控制我。你这畜生,不要想着逃走,我一定要复仇,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睡去,你不该醒来,不,不!” 然而抵抗是没有用的,月牙更感觉到,猫魄获得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权。现在,它的身上已经不再有什么杀意,它所想的,只是逃走。月牙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它面对的猎物都是这样,那些小东西以为可以在自己的手上逃走,但无一例外的,都成了腹中美餐。是的,面对危险,只想逃走的动物是肯定不能存活的,因为猛兽的对决,放弃进攻就代表着放弃胜利,而放弃胜利,就只能接受失败,接受死亡。 月牙感知着猫魄的身体,它的脚尖在缓缓的向左侧动,非常的轻微。 小东西,你这障眼法怎么能瞒得过我。 猫魄突然向右窜去,而后夺路而逃。而月牙早就知道它向左的脚尖只是逃走方向的假象,并没有中计,对方一动,就扑向了正确的方向。 月牙的速度比猫魄略慢,并没有堵在路上,猫魄一见有生机,再不迟疑,朝这个方向扑去。 月牙仅仅是让过了它的脑袋,随后腾空而起。像无数次猎杀一样,从上往下扑击,双爪搭载猎物的肩头上。猫魄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想回头一看究竟,这一回头,柔软的脖子就露给了月牙,月牙怎么可能粗过这种机会,张开嘴一口咬去。 武松的嘴太小了,牙齿也不够尖锐,这如果是我的牙,一定可以直接咬断脖子。但是也够了,喉管断了,血管也断了,哈哈,血腥的气味让我兴奋。 野店小二栽倒在地,血汩汩的冒了出来。他体内的猫抽搐不已,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小东西,失败就要死亡,这猛兽的法则,也许猫可以逃走,但老虎永远不会,只有胜利和死亡才是猛兽的尊严。 猫魄死了,野店小二随后也死去。 月牙感觉累极了,瘫坐在地上。它感觉到很多人在接近,他们似乎都叫喊着,他们是来杀我的吗,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没有力气反抗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概能够二十多个年轻人出现在了门口。他们拿着棍棒和火炬,还有人拿着菜刀,看来我今天也得死了,月牙想道。 “武都头?您没死?您怎么身上都是血,嘴里也是血?”其中一个年轻人惊恐的喊道。 “是的,我没死,这人偷袭我,被我杀了。”月牙感觉到武松接管了身体,而她,这时只想睡去。 第二十九节 试探 武松 天黑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武松知道,没有时间休息。阳谷县,还有别的敌人。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很多地方流血不止,月牙的力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必须要靠自己,而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肯定是无法应付高强度的打斗的。 “烦劳各位一下,我身受重伤,需要药物和包扎,另外帮我弄一顶轿子,我要回县衙。旁边晕厥的是我的嫂嫂,麻烦各位找一下家中女眷照顾一下她。”这个时候,必须要利用起自己都头的身份,是的,我还有救兵。[.zhuixiaoshuo.com] 来的人七手八脚的开始做各种事,有的拿药帮武松包扎伤口,有的打扫血迹,有的去弄轿子,有的则回家安排女眷。少顷,轿子来了,武松控制着有些颤抖的身躯,上了轿子,向县衙行去。路上的时候轿夫突然说:“都头啊,我们刚才是听到了虎啸之声,我们都以为是老虎进县城了,这才赶来。原来是都头你大展神威力毙贼人啊,都头的吼声真是比老虎还要威猛。” 糟糕,武松突然想到,月牙刚才搏命的吼声太大,大概半个阳谷都听到了,不过也好,这种惊人的吼声也能让对手感觉到畏惧,这更像是一种宣言,告诉对手,自己没有死。 紫石街离县衙并不远,武松并没有思考太久就已经到了。努力压制住疼痛,武松下了轿,一班官差看到都头居然活着从轿里出来了都感觉惊奇不已。 “都头,你是人是鬼,白天我们料理了你的丧事。”一个官差颤抖着说。 “我当然是人,桂花楼死的那个不是我。”武松尽管很是疲累,还是尽量镇定的说。 “都头,县令得知你大难不死,现在命你去后堂议事。”有人过来传话。 武松只得转身向后堂走,走了两步回头对诸多官差说:“各位辛苦辛苦,今天晚上先别回家,一会议事结束,我有事要拜托各位。” “好说好说,都头不曾亏待我们,小人们自当效劳。”众官差一起抱拳。 武松走向后堂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他现在必须尽快的考虑出如何来应付县令。县衙不大,顷刻间也就到了。 县令端坐于正坐之上,武松进来连忙跪倒施礼:“小人参见大人,多日不曾来请安,还请大人见谅海涵。” “哈哈哈,武都头哪里话。令兄遭人绑架,都头舍命营救,让人感动不已。人都说,长兄代父,武松你如此爱戴自己的哥哥,也是一个孝字。现在时过境迁,不是举孝悌的时候了,否则本县定然向朝廷举荐你。”县令面容没有太多的表情,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很是平淡,一边说,还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 “大人过奖,小人为了自己的私事而耽误了身为都头的很多公事,这是大大的不对。”武松仍然跪着,县令似乎已经忘记了叫自己起来。 “你对齐四的死怎么看?”县令话锋一转,突然说。 武松先前料到县令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不加修饰,直接就问。武松思量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齐四是代小人而死。那套宅子本来是别人赠送于我,我看齐四为了小人哥哥的事四处奔波,心下感激,就把那宅子转赠给了他。因为最近事情较多,宅子我也没有检查过,以至于不曾识破贼人的计谋。” “怕是你检查也没有用。那是一块满是利刃的钢板,隐藏在卧室床上的天棚之中,只有在床上躺着超过一个半时辰,钢板才会被触动掉落下来。机关设计巧妙,让人叹为观止。那齐四在阳谷做官差多年,精通地方掌故,本官也知道有人称其为地头蛇,虽然听起来是难听了些,但想想倒也贴切,本官有很多事也经常要询问和仰仗于他。唉,他就这样死了。”县令的脸上露出了萧索的神情。 武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县令的话虽然不是以提问结尾,但这明显的停顿似乎就是在等自己表明态度,但问题是,应该说什么呢?武松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这很不符合平时的情景。一般来说,武松见到县令都是象征xing的下跪,然后县令就会举手搀扶,这种情况也只会出现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通常武松只需要弯腰施礼就行了。今天的下跪,没有搀扶,甚至没有一句礼让,这种莫名的停顿,我真的应该表态吗?等等看吧。 少顷之后,县令继续开始好像不需要听众的陈述。“不到二十天前,齐四突然跟我提起,要在全县搞一次银两禁出的宵禁,我当时问他为什么,他说阳谷县城中应该有一笔数目颇大的来历不明的银子,可能有人要把它转移走,必须组织这种行为。我当时问齐四,这是一笔什么样的银子,直接查不就行了。齐四说他吃不准,但是一定会查到。”县令说到这,话语又停了,这次不是摸胡子,而是拿起了茶碗开始喝茶。 武松渐渐明白了,县令这是在拿话试探自己,看自己是什么反应。不妨,让他去说,如果他有什么真凭实据,早就不用这么敲打了,我且以不变应万变。精神一放,武松感觉到前胸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昨天中午的时候,齐四突然找到我,说一切快见分晓了。我说怎么了呢,他说,已经要二十天了,再等几天,银子的拥有者肯定会耐不住xing子强行闯关。我问他,那为什么要以二十天为期限呢?他跟我说银子的拥有者这段时间不在县城,但二十天之内必定返回,拥有者返回之后看到县城的银两宵禁就会马上警觉,试图转运银子。”县令把茶碗放下,略微一缓接着说:“他让我撤掉一部分明岗,加派暗岗,等待对方的闯关。”县令的话到这停了,他凝视着武松。 武松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看来地头蛇真是在算计着我,我跟马三约定的假扮时间就是二十天,他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但是知道我二十天之内定会返回,如果说我一回来就看到整个县城在宵禁,势必会有一些反应。可是,我是在什么地方露馅的呢?武松开始思索着自己的纰漏。思前想后,是了,那一百两银子。齐四找来马三之后,我在房间给他的一百两银子,怪我当时太粗心了,我以为只要给其四这样的人足够的好处,他就能死心塌地的卖命,我忘记了,他是一条蛇,是要随着棍子往上爬的,他一定是想我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只要琢磨一下我当都头之后的事,就能猜出个仈jiu不离十。 幸好他死了!如果他不死,我也许就真有麻烦了。武松想到这,突然有一些后怕,自己轻易的将后背托付给了齐四,真是差一点葬送了自己。 “齐四还说。”县令凝视着武松,只有嘴在动:“如果他死了,就让我问你来要那笔银子的下落。” 图穷匕见。这才是县令招武松来的真正原因,齐四也预感到自己处于巨大的漩涡之中,本能般的感觉到了危险。 “小人确实不知,阳谷县内有什么巨大的银两,愧对大人的栽培。”武松索xing一低头,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 安静,安静,安静。 武松的头低着,他看不到县令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这场他与县令,与死去的齐四之间的对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听见县令叹了口气:“也罢,武松,你起来吧。”接着就看到县令搀扶的双手,武松自然是跟着搀扶的力量站了起来,也抬起了头。 “坐。”县令一指旁边的椅子,武松也没推辞的坐了上去。此刻武松才发现,县令的手上都是血,这血是刚才搀扶自己的时候粘上去的,县令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奇怪的是并没有在意,只是胡乱的把手在便服上擦了擦。 “今天上午才听说,本官在京城亲戚一个多月前被官场的倾轧所累,全家下了大狱,也被抄了家,时日无多。算来时间也就是你刚刚把银子押运到后不久。你给本官带回的书信,也许也就成为了亲人的绝笔,哀思唯一的寄托。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没有去探索结果的必要。以后阳谷的事,还需多多仰仗都头。”说后几句话的时候,县令的脸上已经带着微笑。 “大人过奖。”武松只能如此回答。 “我听说山东有个秀才,叫萧让,唤作圣手书生,使得摘星圣手能模仿各种人的笔迹,想来当世应该这样的人不止有一个。武都头能否找一个这样的人,模仿一下我家亲戚的笔迹,写一篇骂我的文章。这样我送到上面,也可作为划分界限的凭证,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官位。我想,这对于武都头来说,应该不难吧。”县令站了起来,对光而立,把武松留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 第三十节 无面者 “我累了,年轻人。你也好好去包扎一下伤口吧,有时候适当的流一些血,会让你头脑更清醒。”县令走出了后堂,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武松缓了口气,看起来周密的构思也产生了些许纰漏,不过这个现在不是最要紧的。今天晚上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武松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走到了官差的班房。[.zhuixiaoshuo.com] “都头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们还以为县令要说很多东西呢,他最近就总跟我们问你的情况。”众官差纷纷说。 “哦,大人身体乏累,所以也就没说太多,弟兄们今天晚上不能歇着,你们得跟我辛苦辛苦。”武松苦笑了一下。 “都头哪里话,上刀山,下油锅,我们跟着都头万死不辞啊。”众人轰然道。 武松点了点头,说:“各位谁那里有刀伤药?我这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都头,我这有。”其中一个官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武松。众人七手八脚帮武松把上衣除去,包扎了伤口,换上了新衣。药物的效果不错,裹伤的布条上只是隐隐的印出了一些血,看起来基本止住了。 武松对于药品很在意:“你的药从哪弄的,效果不错啊。” 那官差一弯腰:“都头,实不相瞒啊,这药不是我的,是李五的。” “李五?那是谁?”武松突然起了兴趣。 “李五原来也是这的官差,都头刚上任的时候他还在这,只不过都头随即就上京出公差去了,都头您回来的那天,李五正好调走,好像是调到京城去了吧,看起来上面有人啊。这药是他临走的时候忘下的,小人也就取来用了。” 这药的气味跟武松在西门药铺买的一样,李五离开的时间点,也让武松很在意。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五已经离开,暂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现在要紧的,是处理还在阳谷的事。 武松等了一会,确定伤口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对众人说:“大家辛苦辛苦,跟我去趟桂花楼。” “都头,去那干啥啊,去死了人的饭馆吃饭多晦气。” “死了人,你们说,死的那个人是谁啊?”武松道。 “是??????”众人明显欲言又止。 “是我。准确的说是我的替身。桂花楼有人想杀我。这事不可能就此了之。”武松很淡然的说:“下午你们怎么处理的现场?” “不瞒都头,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齐四死了,西街的轿行让人袭击,等到下午您的替身死的时候,兄弟们已经是焦头烂额的腾不出人手。所以只是把桂花楼戒严,酒楼的伙计厨子都带回了衙门。”一个官差如是说。 “尸体呢?”武松问。 “尸体仍然停放在桂花楼,仵作还未验尸。本来准备明天再详查此案。” 武松心里苦笑了一下,看起来如果我真的死了,这些人必定是不紧不慢的对待,不会着急惩办凶手。“那仵作何在?” “小人在此。”一个有些精瘦的老者闪身出来。 “你是阳谷仵作?请问如何称呼?”武松很是客气。 “大人差事不断,没在县衙待过几天。小人终日与死者为伍,都头不认识小人是正常的。小人名叫安道满。”那老者很是客气。 “那就烦劳安老陪武松走这一遭了。”武松再不多话。 旁边有两个官差抬出了一个“二人抬”,这“二人抬”在有的地方又唤作“爬山虎”,其实就是一个竹藤的椅子用两根杆子穿着,一前一后两个人抬着,很是方便。坐着二人抬直接可以直接进一些并不宽敞的门,当真是事半功倍。 武松坐上了“二人抬”,两个力健的官差抬着,奔向桂花楼。众人脚快,不多时,便已到达。武松被抬进了桂花楼的大堂,昔日里熙熙攘攘喧闹的场所已经变得冷冷清清,桌椅也都被摆在了一旁,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摆在了大堂的正中间。 一路颠簸,伤口又有些疼痛,所以武松也就没从椅子上起来。“安前辈拜托了。”武松对仵作说。 安道满倒也没推辞,戴上了厚重的口罩和白手套,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武松伸着脖子一看,暗自心惊。初见马三之时,只是感觉跟自己长得相近,但现在看他的尸体,就好像再照镜子一般,一般不二。虽然马三已经死了,但时间还不长,武松仿佛是灵魂看着自己沉睡的躯壳一样,这种感觉奇妙而又诡异非常。 “都头真是请的好替身啊,看起来真是相近。看起来是可能无面者吧。”安道满淡淡的说,但是验尸的手并没有停下。 “无面者?安前辈,后辈愚笨,不知道这无面者是什么?” “哦?你的替身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安道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武松。 武松略一思考,决定以诚相告:“不瞒前辈,这金蝉脱壳的计谋和替身的人选,都是已故的齐四帮我操办的。” “哦,齐四啊,他没跟你说过,请的是什么人?” “我当时也曾经察觉有些不对,但齐四说,反正是临时的替身,何必要刨根问底呢,我当时又是急于脱身,也就没想那么多。”武松实话实说。 “说起这无面者啊,那老朽可就是话多了。”安道满就地坐在了尸体旁边,面向武松,摘下了一只手套,拿下了口罩。“无面者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他们有很多成员,据说是每个州府都有。甚至不光是宋朝,周边的国家也有他们的踪迹。但是你很难发现,自己身边有无面者的存在,每一个无面者都精通易容术。这种易容不单单是对面部的易容,只改变容貌和衣着,不改变身形,这种低级的易容只能称为化妆,远远达不到无面者的水平。无面者,可以小孩装扮成老人,女人装扮成男人,如同流水,没有形状也没有面容,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称为无面者吧。” “成立这样的一个组织,是有什么目的呢。”武松变的很好奇。 “不知道。从老夫听说过的无面者事例来看,都是做一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安道满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存在了几百甚至上千年,至于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恐怕只有无面者本身才知道吧。” “这么漫长的时间,无面者内的成员也会慢慢的死去,他们是如何有新力量的呢?”武松对这个话题越来越感兴趣。 “都头,每一个地方都会有被遗弃的婴儿;每一场战争都会带来很多失去双亲的孩童,他们没有牵挂,在尘世间也没有什么羁绊,他们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愤怒,只会做一种事情,那就是服从。只要还有失去希望的人,无面者就会永远存在。”安道满淡然的说。 “最后一个问题,安前辈,我闯荡江湖也有一些年头了,从来没听说过无面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武松的眼睛盯着安道满。 安道满并不回避武松的目光,很淡定也很祥和:“我从前是个大夫。我给有面人看病,也给无面者疗伤。”安道满说到再不多言,转身继续验尸。 武松知道,就算再问,安道满也不会说更多了。齐四找了如此好的替身来假扮自己,这么好的替身,即便是监视者天天就在身边,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破绽。最关键的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齐四并没有言明,马三可以装扮的如此相像,他只是说能大概差不多。为什么要对我有如此的隐瞒呢,仅仅是一个假扮二十天的替身而已。 漫长的思考,伴随着安道满验尸的时候器械的碰撞声。 武松突然心念一动,是的,也许齐四压根就没想让真武松再出现,既然有如此相像的假货,为什么还要真的,他完全可以找机会干掉自己,让马三来做阳谷的都头,这样对于齐四来说,在阳谷,就更加无往不利了。 最后一个问题,无面者是这么神秘的组织,自己今晚也是第一次听说。齐四主动提出替身计划,并且信心满满的告诉自己,多长时间内就可以找到替身者,如此的肯定,没有任何不确定的话语和承诺,都代表齐四联系这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那么如果这么想,结合齐四想跟无面者替身共同控制阳谷的行为,武松得到了一个大胆的推论:齐四,也是一名无面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死因查明了,致命伤在头顶的百会穴,切口是一个极小的洞,看不出什么兵刃,依我看更像是猫的爪子。但不管是什么,这一下出招收着都极快,所以几乎没有鲜血和脑浆流出,若是新手仵作,可能还会查不明白死因。另外从嘴里的残留可以看出,死者在生前中了迷药,丧失了行动能力,而后才被如此袭击的。”安道满一边擦手一边说。 第三十一节 未来 “如果说猫的爪子,那我知道这个人。”武松定了定神:“先前出公差的时候,此人曾数次改换装扮跟踪监事我,今天早些时候这个人试图袭击我的嫂子,被我发现,经过一番苦斗,已经把此人毙了。” “依照小人来看,都头替身的死,至少需要两个人合力完成。除了都头杀了的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人。”安道全捻着胡子说。 “前辈何出此言?” “凶手并不知袭击的人乃是都头的替身,既然凶手本身在都头面前反复的出现过,为了避免识破,在他认为都头丧失反抗能力之前,是绝不会现身的。当然,像今晚这样的遭遇,是不可避免的。”[.zhuixiaoshuo.com] “那前辈认为,合谋之人是谁呢?”武松站了起来,走向了安道满。 “依老朽愚见,恐怕下迷药之人是都头身边的人。平日在桂花楼走动的都头熟悉的人,我估计也就是官差和酒楼的伙计、厨子,今天上午事不少,县太爷亲自督办,您又在挂职期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衙门口的人得闲来桂花楼跟您打哈哈,这么想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桂花楼的伙计和厨子了。您和您的替身,对这些人应该是没什么防备。而且?????”安道满说到这一停。 “而且什么,前辈但说无妨。” “如果是伙计当中有贼人的同谋的话,那正好也能起到监视都头的作用,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安道满说到这点了点头,仿佛自己很认可自己的推论。 如此想下来确实是合乎逻辑,那剩下的事也就很简单,只要把在酒楼干活的所有人员挨个的过个筛子,总能找到有疑点的,详细盘查,严加拷问,最起码就能知道对方计划的一部分。 潘金莲 潘金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点着蜡烛,有两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用手掌托着下巴打盹,摇摇摆摆,甚是好玩。 她试图回忆了一下发生的事,嗯,我在茅房里发现了武大,然后听说了地头蛇死了,后来又听说了武松死了,当然了那个武松是假的,后来,有后来有人袭击我,然后,我听到袭击我的人说是武松来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 回忆的结束,让潘金莲觉得渴。于是她坐起来,想要拿杯水喝,这时候屋子里的那两个女人也发现了她的清醒了。 “武家妹妹,你醒了啊,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也没法跟都头交代啊。”其中一个女人说。 “我叔叔他没事吧。”潘金莲走到桌子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都头没什么事,只是因为打斗受了些伤。为了铲除其他贼人,都头连夜去衙门里办案了,嘱咐我们留下来陪您。”另一个女人说。 “袭击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被我叔叔抓到了?”潘金莲喝了一口水之后问。 一个女人回答:“哦,您是说那个贼人啊,被都头杀了。都头真是威猛啊,我们几家的男人们都是误把都头的长啸当成了虎啸,怕老虎进县城伤人才赶紧出来看看的,等来了之后,发现都头已经毙了那贼子。不过当时的情景吓我的家那脓包都快尿裤子了,据说都头浑身是血,嘴还咬着那贼子的脖子??????” “说说说,也不怕说多了烂了你的嘴。”另一个女人打断了先前的复述。 潘金莲从这简短的复述当中知道了自己晕倒后的大概,也就不需要继续听了。“二位请回吧,我已经没什么事了,都头问起来我会说,是我让二位回去的。”潘金莲说起话来,依稀回到了自己做小姐的时代,用对下人的口吻说到。 而那两个女人,就真好像是少女时代伺候自己的下人,急忙说道:“那就不打扰武夫人了,我们走了。”多嘴多舌的那个还想说话,早就被另外一个拉了一把拽出去了。 两人走了好一会,潘金莲才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茶壶里的水已经很凉了,但是凉水让人清醒。潘金莲在琢磨着自己的事,首先是武大。 武大还在衣柜里,潘金莲打开衣柜,五大仍旧在沉睡,看起来迷药的效果还会持续一阵。潘金莲知道迷药的效果很好,自己是弄不醒的,何况她现在也不希望武大清醒,于是把武大抱上了床,总塞在衣柜里,一旦武松回来是说不清楚的。 然后是查点一下损坏,潘金莲下了楼,发现打斗造成了的破损很多,基本一楼原来摆放的器物都有些损坏,血迹虽然被清理干净,但只要深呼吸,还可以闻到鲜血的味道。这一切都是在告诉潘金莲,这场打斗有多么的激烈。好在烧饼也不需要什么过多的器具,明天歇息一天,采买些东西,后天烧饼摊就可以继续开张。 最后一个问题,银子。地头蛇和那个袭击自己的绑匪都提到了这笔钱,这也相互证明了,这笔钱肯定是存在的。武松并没有把钱送到京城的县令亲戚家,而是自己用了什么办法将银子给私吞了。这一定是一笔数额庞大的钱,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品名争夺。它在哪呢? 依照我对武松的了解,这个人是外粗内细的,看起来是个粗野的汉子,但内心缜密异常。他不太会把银子带再身边,那样目标太大了,而且武松的随从也会发现。不过好像武松的出手笔先前阔绰了许多,估计身上是带了少部分的银钱。 这笔钱不太可能存放在离阳谷太远的地方,世道太乱,交通又不方便,一笔遥远的资产跟不存在没什么两样。那就代表银子是跟武松分开,而后有一个时间差,在武松之前或者之后到达了阳谷或阳谷周围。 但是武松不太可能交给陌生的人来押送钱款,那相当于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这太危险了,数额庞大的银子会让原本牢固的关系顷刻间的灰飞烟灭,武松不是个雏儿,他也知道在金钱面前关系是靠不住的。但是他自己又不可能分身来押送银子。这点让潘金莲猜想不透。很明显,知道是谁押送的银子,就知道了银子在哪,分一杯羹也就不难了。 我想要的,不是分一杯羹,而是全部。我姓潘,我不是什么“武夫人”,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吗,血色的梦境,我梦到了。 啪啪啪!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潘金莲的思绪。这是今天第二次面对这种敲门。潘金莲不想去开,上一次打开门给自己带来了xing命之忧,这次谁知道又是什么。 啪啪啪!敲门的声音依旧有节奏的在响。仿佛并不着急,而且笃定潘金莲一定会开门。 啪啪啪!潘金莲有一些恼怒了。因为她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开门的欲望,这机会是一种好奇心在作祟,潘金莲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一种侥幸的渴望,就像她知道那笔银子在无比强大的武松手里,但依然想获取一样,这种感觉让她兴奋。但是这敲门的声音就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开门的。”这种被揭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谁啊?”潘金莲没有等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就问了一声,外面是一阵沉寂。 “化缘的尼姑,请施主给些斋饭。最好还能有一碗酒。”门外响起回应。 要酒的尼姑,另外,这声音好熟悉。 是的,这是自己无数次想起的声音。在自己的少女时代,用血液占卜的尼姑。潘金莲不再犹豫,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就是她,那个尼姑,还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只是,似乎比记忆当中年轻了些。 “小姑娘,看来你还记得我。”那尼姑倒是慈眉善目,说着话迈步走进了门,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师太如同神仙一般,我怎么会忘记。多年以前师太为我和我的小姐妹做的预言,在后来的时间里都应验了。”潘金莲很平静的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不太像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看起来比当年沉稳多了,不过这些年似乎过的不如意啊,做英雄哥哥的妻子看来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尼姑说话间有些嘲弄的味道。 潘金莲并不多言,而是走到后厨,倒了碗酒递给了尼姑。“我变老了,但是师太好像是越来越年轻了,弟子不明缘由。” “被占卜者的血液给我寿命,对别人命运掌握让我快乐。这种感觉让我年轻,嗯,小姑娘,这个家的酒没有从前家里的酒好喝啊。”尼姑边喝酒边说。 “我愿意再次献出我的血,求师太再次帮弟子占卜前程。”潘金莲突然跪下,虔诚的看着尼姑。 “知道未来的感觉真的那么好吗?上一次你知道未来的时候,可是气急败坏愤怒不已啊,跟你一起做占卜的那个女孩,当天晚上就被你推到井里了吧。你好狠的心啊。”尼姑目光如炬,盯着潘金莲。 潘金莲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但是不服输的xing格让她抬起了头,迎着尼姑的目光:“师太彼时说,她活不过那日。我杀了她,是在履行命运的裁决。”潘金莲瞪大了眼睛,盯着尼姑,在她感觉坚持不住想要眨眼的时候,尼姑笑了。 第三十二节 承诺 武松 武松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在床上休息了,实在是太累了。 睁开眼睛定了定神,此刻他正处在县衙的卧房里。在明确自己身在何处之后,武松拍了拍睡的有些头疼的脑袋,走出了门,去饭堂寻些吃食。这些天在野外经常由着月牙吃生肉,每当武松重新掌握躯体的时候都会觉得痛苦不已,血腥的味道不断的反上喉头,这种感觉令人作呕。[.zhuixiaoshuo.com] 武松也曾跟月牙讨论过这个问题,月牙吃多少东西也不会有感觉,那莫不如就干脆不要吃这些生东西了。而月牙则说,作为老虎,捕猎就是命运的全部,放弃捕猎的权力,就相当于彻底的死去,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探讨的余地。 吃饭的时候,武松感觉到月牙也醒来了。便用精神与其进行着沟通。“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痛极了,昨夜的战斗消耗很大。不过那只猫死了。”月牙缓慢的说。 “你是说,那猫魄也彻底的死去了?”武松接口。 “是的。我看到它已经死去。”月牙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感觉回答的很勉强,也许看到自己的同类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武松加快着吃东西的节奏,把食物分给了月牙许多。 “我不会让你死的。”武松突然说,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武松自己也感觉到很诧异。 “哦。”月牙沉浸在食物当中,倒是没有做更多的表示。 “我有过一个好朋友,叫李六,但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我有一个哥哥叫武大,但我能感觉到兄长跟我隔着一层。我很孤独,但我不能跟别人说。”武松喃喃的说。 “我习惯于孤独,猛兽从不群居。”月牙回答:“尽管你杀过我一次,但那是从前的事。嗯,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月牙说话经常是下句不接上句,想是常年不说话的原因吧,不过比在景阳冈上对话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 “我很在意一点,你能感觉到那只猫,那你也能感觉到别人体内的动物魂魄吗?”武松边吃边问。 “也许只有当人使用动物的能力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吧,沉睡或静止的动物无法感知,但一样,我有所行动的时候,别的动物也应该能感觉到。猛兽要做的,就是比其他生物更快,更有力量。”月牙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武松感觉到她已经渐渐的睡去。 该处理剩下的事了。武松换了见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前往拘押桂花楼伙计和厨子的场所,几个官差正等着武松的到来,因为都头昨天晚上有交代,这些人也算是在桂花楼的同事,不能动刑,一切等自己来再说。 武松刚进监房,就看到了这些人的苦瓜脸。 “掌柜啊,我们没想害你啊。”众人纷纷说,场面很混乱。 武松没有答话,只是面沉似水。一个阶段的都头生活,让武松明白很多时候必须利用自己的特权。果然片刻之后,众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原地站立望着武松。武松清点了一下人数,总共是三十四人。 “禀告都头,桂花楼上下人等均已在此。”旁边的官差说。武松虽然很长时间吃住在桂花楼,但因为不是真心当这掌柜,桂花楼总共有多少人,还真是说不清楚。 如此多的人当中想分辨出谁是凶徒,实在是太过困难。武松略一思量,凶徒策划这整个的袭击过程的时候不会首先想到在桂花楼设埋伏,他们有一名猫魄的拥有者,又有赵二作为内应,以疲劳战术累垮我是想一击必杀,然后拐走我的哥哥,在设法干掉嫂嫂,我们三个人在阳谷消失,银子就会变成监守自盗。 也就是说,桂花楼设立埋伏计划不会早于他们计划失败,自己杀掉九人。推算时间来看,大概是在两个月前左右。 “咱们这三十四人里,有没有新来的,我是指在最近的三四个月来的。”武松模糊了时间概念,不想让别人太清楚的看明白自己的意图而打草惊蛇。而且所谓时间的推算也未必是绝对的精准的,把范围放大一点,再逐渐缩小就没什么问题了。 “有的,掌柜,哦,不,都头。”桂花楼的账房突然接话。 武松这才发现,账房先生也被一并带来。自己手下做事还是比较细致的,但如果说自己统计工作人员的时候则很有可能把账房先生忘了。 “那都有谁呢?”武松随手拿起了茶碗问道。 “李木、张树、王森,最近一年,桂花楼总共就进了这仨人。说来也是巧,他们仨是在同一天来的,大概是两个月前。已经给他们开了一个月的工钱,这个月的还在账上,没来得及支给他们。”账房先生说到。 时间点刚刚好,账房先生用工钱计算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纰漏和错误,看起来合谋者就在他们三个之中。 “除了刚才说到名字的三个人,其他人可以走了。回去打扫一下桂花楼,本县最好的酒楼不能一直不开业,这样不好,你们回去收拾吧。这个月的工钱既然还没有支,烦劳各位来衙门一趟,作为补偿,支双倍工钱,账房,没问题吧。”武松看着账房先生。 “没有问题,您是掌柜,银子怎么花,您做主。”账房先生倒是堆笑,转身就准备跟其他人一起走。 “账房,你还是留一下吧,毕竟桂花楼内有一些事我还不是很了解。”武松琢磨了一下,拦住了账房。 “小人听都头吩咐。”账房也就停下了脚步,垂手站在一旁。 三个嫌疑人站在武松的面前,他们看上去都很紧张。都在做着一些小动作,搓手或是挠痒。看起来真的合谋者演技非常不错,很难通过察言观色来分辨出什么。 “账房,我不太清楚这三个人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我不是很熟悉,你分别说一下吧。”武松问。 “李木和张树是跑堂的伙计,王森是杂工。他们三个因为是新来的,所以都在一楼大堂干活,上不得包间雅座。”账房回答。 嗯,在一楼大堂,自己当掌柜的时候基本也都是在一楼大堂活动。这三个人都可以非常完美的监视到自己每天的活动,真是好办法啊。地头蛇跟我分析的时候,只考虑到了顾客当中混杂了探子,我们都忽略了,真正的探子最合适隐藏的角色,就是跑堂和杂工啊。 “账房,为什么他们仨会同一天到桂花楼呢?”武松接着问。 “都头,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桂花楼选人也是很严格的。一般都是要统一的考核,两个月前桂花楼突然有几个伙计回家了,招呼也没打,仅仅留下了书信。所以就临时组织了一次招人的考核,他们三个就一同来了。”账房回答。 “那几个伙计回家的时候是否结算了工钱?” “呃,没有。他们走的太匆忙,不过小人后来把工钱给了这几人要好的同乡,请代为转交。” 看来那消失的伙计,八成是被暗害了,然后留下假书信,扮作辞工不干的样子。有空缺的桂花楼必然组织招人的考核,然后探子就可以借机混进来,好高明的手段。这更确定了这三人有问题,合谋者一定在他们三人中间。至于那银子,多数是被账房私吞了,不过这事无伤大雅,没有必要深究。 “那账房,你说一下昨天的情况吧。那个被你们当成是‘我’的人,是怎么死的?”如果说上面的话只是为了确定合谋者确实在三人当中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要确定到底是谁。 “我们一直都不知道那不是都头,因为他人长得跟您太像了。那我就称他为掌柜,称您为都头,这样就不乱了。”账房看着武松。 武松点头示意,这账房在叙述事情的时候还注意恭敬,看起来真是常年工于心计的存在啊。 “昨天中午的时候,桂花楼跟平常一样,满坑满谷。大堂的散座都坐满了,掌柜照例活招牌一般坐在大堂,当然了,很多人邀请掌柜过去饮酒,但掌柜从一段时间以前就很少去客人的酒桌上贪杯了,昨天也是谢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因为人太多,上菜的时候伙计已经忙不过来了,掌柜自己手头没什么事,就帮伙计上菜,上了一会菜就感觉有些头晕,说要回房歇息。我当时就跟掌柜说:‘伙计们忙忙也就行了,您别累坏了身子。’掌柜则说没事,就回房了。等我们忙过中午的时候,发现掌柜没有用午饭,便让小伙计上楼请掌柜下来用饭。小伙计一进门发现掌柜坐在椅子上,但怎么叫都没反应,用手一推才发现,人已经死了。都头,这就是基本的经过,这些我刚才跟其他官爷也都说了。” 完全符合先用迷药而后被杀的推论,看起来真相就是如此。迷药的效果来的不是非常的猛烈,所以说马三还可以在感觉不适之后自己返回房间。 那么,下迷药的是谁呢,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武松陷入了思考。 第三十三节 递进 根据账房所说的情况,马三应该是在大堂里的时候被人下了迷药,但迷药都有一定的延迟xing,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个时间点出了纰漏,即便是在嫌疑人的范围只有三人的情况下,想查出真凶也是非常困难的。 看来大范围的调查和分析只能做到这了,只能单个来问问题了。 “三位都是我在桂花楼的同事,虽说死的那个是替身,但是在下真的是当过一段时间的掌柜只不过是半途有事才离开。”武松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来回的扫视:“所以说呢,也不会难为各位。但是我替身的死明显是针对我的,我武某人也不对对此置之不理。下面呢,我想跟各位单独谈谈,希望大家不要害怕。”[.zhuixiaoshuo.com] 三个人的,表情和神态虽然各异,但表现出的都是控制的紧张和焦虑。对方是很专业的卧底,这种察言观色毫无意义,也许还会把自己带进误区。武松开始克制自己察言观色的欲望。嗯,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李木,你第一个吧。”武松说完之后,转身朝着平时官差的班房走去,这也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室。武二先行坐下之后片刻,李木也被带到了。 “李木,你在桂花楼主要是做什么工作?”武松问。 “回都头,小的是大堂的跑堂。”李木虽然有看出的紧张,说话还是非常的顺畅。 “昨天中午你在干什么?”武松没有绕圈子,直接的进入正题。 “昨天中午客人很多,跟账房先生刚才说的一样,小的自然也就在大堂跑堂了。”李木回答。 “那你看到掌柜了吗,我是指死者。”武松问。 “嗯,看到了,但是当时确实是太忙了。您也是知道的,饭口的时候伙计就像踩了风火轮,根本没有功夫观察掌柜在哪。我撤盘子的时候跟端菜的掌柜还差点撞到一起,我这才知道掌柜也帮忙上菜了。”李木如此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掌柜死了呢?”武松追问。 “我是下午的时候知道的。忙过了饭口我们伙计都在吃饭,然后听见有人喊掌柜死了,接着过了不久,就有官差过来,把我们带走了。” “那你昨天中午和后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张树和王森了吗?” “跑堂的时候我听到了张树的喊菜单的声音,他当时也应该是很忙。吃饭的时候我跟张树和王森都在一桌。” 明显能感觉出李木说话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应该是在仔细的回忆,或是思考。 “行了,就是这些问题。”武松转过头来对一个手下示意:“把李木带到右边单独的房间,你们好生照看,然后把张树叫过来。” 李木被带下,片刻之后,张树带上。 “张树,你在桂花楼是做什么工的呢?”武松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 张树回答问题的嗓门倒是很大:“掌柜好生健忘啊,刚才账房先生不说了吗,我是跑堂啊,您这么快就给忘了啊,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张树干笑了几声,才发觉到场合的不合适,赶紧的收敛了起来:“都?????都头,小人没见过世面,都头不要生气。” “嗯,我喜欢豪爽的人,不要那些礼数。只要证明你不是凶徒,咱就是好兄弟。”武松和颜悦色,但是态度突然一变:“你昨天中午都干了些什么。” 武松突然的态度转换让张树有些手足无措。 “回都头,小人昨天中午忙于跑堂。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张树低头回答。 “那你看见掌柜了吗,我是指死者。”武松问了同样的问题。 “看到了。”张树回答的很果断,并没有任何思考。 “你说人很多,工作也应该很忙,跑堂的时候怎么那么留心掌柜呢?” “是这样,那时我一般喊客人的菜单,一边往厨房走,去看看五号桌的菜好了没有,那边催的实在是太紧了。然后我看到在拐角那,掌柜端着菜跟一个伙计差点撞到一起。我这才知道原来掌柜也来帮忙了。” “你看见跟掌柜相撞的伙计是谁了吗?”武松追问。 “这个没有,小人到桂花楼时间并不长,我在那伙计后面,从背影我认不出来是谁,但是掌柜却是脸对着我,而且服装跟我们不同,所以很好认。” “说下去,然后呢?”武松突然对相撞的事产生了兴趣,两个人都提到了,那就有必要多问一问。 “然后那个伙计就往厨房去了,我觉得我空着手让掌柜看见不好,另外掌柜跑堂端菜的速度也确实太慢了,客人催的紧,于是我就接过掌柜端的托盘去上菜了,哦,对,那菜还正好是五号桌的。掌柜把托盘给我之后,说感觉有点不太舒服,自己要去休息一会,让我们手脚麻利点,之后我就再没看到他。”张树回答的很快,好像完全是从脑子里流淌出来,没有什么修饰。 “那你昨天见到李木和王森了吗?”依旧是同样的问题。 “吃饭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桌子,然后就听到了掌柜遇害的消息。” “你们为什么在一个桌子呢?”武松突然对这一点来了兴致:“是谁特意安排的吗?” “都头,不是这样的,这是桂花楼的规矩。我们三个是新来的,跟一些桂花楼的杂役在一起,这个桌儿的伙食是最差的。” “好了,没有问题了。把他带下去,带到左面的房间。然后把王森带上来。”武松对手下吩咐着。 武松对张树的印象颇好,觉得这个人很直爽也很对自己的脾气。但是在张树出门转身的时候,武二的心却是一紧。 不对。张树这个转身的动作不对。张树在左转之前,习惯xing的右脚向右侧踏了半步,然后再转身,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是一个完全多余的动作。但是这向右侧多的半步,却可以扩大自己在转身前的视野范围,有效的避免有人在视觉死角里偷袭的可能。 张树是一个很警觉的人,这种警觉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连转身这么一个小动作都会下意识的做出来。他整个事件叙述的都很详细,对比李木来说,故事具体了很多,但是,在一个桌子上天天吃饭的三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近距离认不出一个背影。那么说来,与死者相撞的人,要么不是李木,要么张树就是在有意说谎,他为什么要做这种隐瞒呢?难道他就是合谋者? 王森的到来,打断了武松的思路。 “王森,你在桂花楼是做什么的呢?”武松的开场白千篇一律。 “杂工。”王森说话简练,但态度极其恭敬。 “我虽然现在也还是桂花楼的掌柜,但是这杂工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这个你得详细说说。”武松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细节,所以他尽可能的问详细些。 “就是什么都干。出了账房和厨子,其他的工作我都要做,就看哪缺人了。您在桂花楼的期间,我主要是做大堂的清洁。”王森垂手说。 “我在桂花楼的期间,难道你之前就知道死的那个人不是我?”武松突然来了兴致。 “是的,我知道。”王森说话仍然很淡然。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很危险,我劝你好好回答。”武松的话语也严厉了起来。 “我做清洁工作,很在意大堂物品的增减情况。您做掌柜之后,大厅到后厨转弯处的上方,多了一面小镜子。虽说镜子是用来镇宅辟邪的也不奇怪,但是我仔细的观察了镜子的材质和角度,如果是您走过这,就可以看到背后大厅的大部分动向。其他人一般不会察觉,因为这个角度仅仅对应您的身高。”王森停了一下。 “说下去。”武松暗自心惊,自己设得小机关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杂工看破。 “我们做清洁,一般是不会去管这个镜子的。但是镜子每天都会被擦干净,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您做的。但是一段时间之后,镜子上的灰尘不再有人去管,虽然掌柜依旧是您的容貌,但我断定,那已经不是您了。您是不可能主动放弃这种小聪明的。” 王森的言辞颇为犀利和不留情面,这让武松有些搓火。 “说我这是小聪明,你不怕我会因为愤怒而对你不利吗?”武松怒道。 “不会,因为您是在找凶手,凶手在我们三人之间,而我知道那个不是您,我的嫌疑就被排除了。如果说让您发怒但可以保全我的xing命的话,我认为这是划算的。”王森还是那种语调,很恭敬但也很有骨气。 “我回桂花楼验尸的时候,好像镜子很光洁,没有什么灰尘。”武松缓缓的说。 “是的,我在确定那不是您之后,就知道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于是每天我会偷偷去擦镜子,想用您的方法来看看这背后的世界。” “有收获吗?”武松对这个人越来越在意,看起来这个人掌握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有。”王森抬起了头,双眼直视着武松,毫不退让。 第三十四节 愚行 “看起来,这是你等待已久的问题。王森,我承认你是个厉害的角色,那么把你的收获说说吧。”武松道。 王森这个时候显示出他聪明的一面是一个冒险的行动,以他这种分析事情的能力不可能不考虑接下来自己的发展,也许是对他自己在三人当中最后一个登场感觉到一点不放心吧,毕竟前两个人所说的话在我脑海里已经形成了印象,第三个人再做更改是很困难的,铤而走险,强迫我信任他,也确实是险中求生的一个好办法。 “我相信别的都头都不会感兴趣,我就来说说昨天中午和下午的事吧,这是在案发的时间段,我也相信,都头刚才问我之前的两位的问题也主要集中在这个时间段。”王森和平和的说。[.zhuixiaoshuo.com] “说下去。” “昨天中午的时候,桂花楼的大堂人很多。基本上所有人都来跑堂了,包括掌柜,我是指死者。也包括我。”王森说。 “你是说,昨天中午你没有做别的杂工,而是也在跑堂?”武松追问。 “是的,杂工就是什么都做的。但是因为我没有跑堂的衣服干净,您也知道的,杂工的衣服不可能是那么整洁的,穿着这衣服去给客人上菜,客人肯定是要骂街的。所以我这个跑堂只能算是半途跑堂。把菜从厨房端到大堂的拐角处,交给过来催菜或者撤盘的伙计,就算是完成任务,而后继续回厨房。周而复始。”王森在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武松:“但是昨天中午我并没有与李木和张树做过菜品上的交接,所以他们俩对我应该是没印象,但我确实是见过他们俩。当时五号桌的菜催的特别的频繁,已经有好几个伙计跑到厨房去说了,我端了五号桌的菜出来,准备找个伙计交接,谁知迎面过来的竟是掌柜。他一听说是五号桌的,也就伸手把菜端了过去,告诉我他去送,顺便也跟客人解释一下。我看到掌柜端着菜走,跟李木差点撞到一起,然后接着把手里的菜给了后面的张树,自己上楼去了。” “你怎么看的这么仔细?”武松问出心中的疑点。 “因为知道这个掌柜是冒牌的,所以就会多看一眼。再加上我当时是背对着他们,透过镜子进行的观察,也就看上去不那么奇怪了。”王森在这里停了一下,看着武松,似乎是在有意等待着什么。 “然后呢,你不必等我发问,你的叙述我一直在听,不会有所遗漏的。” “掌柜从那个时候上楼,之后就再没下来。我们中午忙完了,做了一下简单的整理,就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然后听到了掌柜遇害的消息。事后我想了一下,掌柜那个时候应该是中了某种迷药,我们三个都是有嫌疑的。我把菜给了掌柜,掌柜跟李木差点相撞,王森接过了菜,这三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因为这个,我也需要首先洗脱自己的嫌疑。” “那你认为,李木和张树谁的嫌疑打?”武松发问。 “小人不知道。但我觉得张树跟寻常人不同。”王森回答。 “你这是一种暗示。” “大人明鉴,小人什么都没说。”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相撞的时候,掌柜同李木相撞的时候,后面的张树有可能认不出李木的背影吗?”武松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王森略一思考:“可能,因为所有伙计的服装是一样的。帽子很大,周围的人有很多,虽然张树是个很特别的人,但在没特别留心的情况下,是很有可能认不出前面有一点距离的人的。” “没有问题了,把王森带到后面的房间。” 武松能想到的问题问完了。遗憾的是,他几乎一无所获。他听到了四个人来讲述昨天中午到下午发生的事,这四个人尽管是叙述的角度不同,情节上也有增减,但是没有出现任何矛盾。三个嫌疑人话放在一起,恰恰是互为印证对方的真实xing。 这三个人的确是都有下迷药的可能,他们都跟死者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上面对面的接触过,只需要预先服上解药,然后在嘴里含一根小小的迷药吹管,在跟死者面对面的时候轻轻的吹出。动作隐蔽,周围的人都不会察觉。因为吹送的量很少,所以死者当时也没马上的丧失了知觉,而只是感觉到不适回房休息。 天衣无缝的计划。凶徒隐藏在这三个人的群体中,不断的用另外两个人打着掩护。不过现在的情况好了一些,王森用他的分析取得了我的信任,是的,如果他预先知道掌柜是假的那也就没有必要对其不利了。嫌疑的范围缩小为两个,一直关押着他们,我相信真正的凶徒很快就会露出破绽的。而后我只需要杀掉凶徒,给另一个人足够的银子就可以了,关押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也就行了。 武松再次的想了一遍事情的过程,觉得没有什么纰漏。 “把王森带上来,其他的两个人暂时收押,严密监视,但是要好生对待。让账房先生也回去吧,这没他什么事了。”武松对旁边的手下发出了号令。 片刻,王森带到。 “王森,我想了一下,你应该是没什么嫌疑了。回到桂花楼就不要做杂工了,去负责采买吧,这也是个肥差,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应该是没问题的。先前回去的人工钱本月发双倍,你本月的工钱发三倍。另外啊,我这有些糕点,你吃两块,也压压惊。” “谢大人。”王森显得是在意料之中的样子,淡定非常。 此时糕点端上,是酥皮的绿豆饼。武松随手拿起一个,一边吃一边示意王森也拿。王森拿过一个绿豆饼,慢慢的吃起来。 “王森啊王森,你这吃相太不雅了,你看这酥皮都掉出来了。”武松嘲笑着。 “小人出身低贱,不惯吃这糕点,吃着也就难看了。”王森笑的有些尴尬。 “嗯,还有,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看看这两个人身上还有什么疑点,想到了的话告诉我,必有奖赏。下去吧。” “再谢大人。”王森又拜了一下,转身也就下去了。 这王森恐怕以后都会念及自己的恩德,以后自己就填了一个得力的手下。合谋者的范围也被缩小为了两个人,武松感觉高兴不已。桌上的绿豆饼还有大半盘,武二腹中有些饥饿,也就继续吃。 嗯这绿豆饼外酥内软真是不错,里面的绿豆是拿糖水和的。哥哥的烧饼摊不能总卖烧饼,也应该加一些这样精致的点心。这次把哥哥救回来,希望能让哥哥满意一些,以后少挑一些自己的理。哥哥中了迷药,估计也快醒了,不过我还是等两天再上门吧,不触哥哥刚醒来时愤怒的霉头,让嫂子先行安抚一下。不过武二也有感觉,嫂子跟哥哥并不是同一条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阳谷稳定一段时间,最好能让哥哥跟嫂子好好谈谈,嫂子如果确实是不想跟哥哥过了,那就改嫁吧。现在有我的身份,哥哥的烧饼名号会更加响亮,想必也会有来嫁的女子,虽说那样肯定是奔着钱来的吧,但这贫贱夫妻百事哀,哥哥会一直有钱,奔钱就奔钱吧。 武松正琢磨着家里的烦心事,突然看到仵作安道满从外面进来了。 “安前辈,有什么事吗?”武松对这个老者那是相当的恭敬。 “哦,武都头,是这样的。齐四的尸体被切的太碎,老夫刚刚才缝合完毕,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这样还是不太妥当。齐四就是咱这周边县城的人,虽说家里没啥人吧,但是‘狐死首丘’,从要把尸身运回故里。就这样的话太不好看了。您看能不能买一口气派一点的棺材,咱们封棺运回,这样呢,他的同乡不需要换棺,也就看不见尸身,省了很多麻烦,也免得寒了弟兄们的心。”安道满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是有些犹豫,毕竟气派的棺材,也有着不菲的价格。 “齐四也算是因我而死,安前辈,就按您的意思,买一口气派的棺材,价格什么的您直接从咱们公务费用上支,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也希望能够免除兄弟们在办案时候的后顾之忧。”武松在这个问题上很豪爽,他现在也不缺钱。 武松和安道满两人一见如故,趣味相投,也就聊了起来。互相说了些以前在江湖上的趣事,倒真是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松好几次想询问一下关于虎魄的事宜,但最后还是制止住了自己,这是最大的秘密,还是等等吧,现在也没有到非问不可的程度。 聊着聊着,天色也就晚了,武松觉得腹中饥饿:“安前辈啊,你看这时候不早了,咱俩一起去弄些吃食,如何?” “好是好,可是我比不上都头清闲啊,需要在县衙候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公务。” “那好办,我打发人去买点酒菜,咱就在这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松打发官差去桂花楼买几个菜,再买些酒。武二特意嘱咐要个回锅肉,桂花楼有个刘厨子,回锅肉烧的非常地道,武松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机会吃。 官差领了命令,骑着马去买酒肉。 武二看见桌上还有两块绿豆饼就跟安道满说:“来来,前辈,咱先垫吧垫吧,一会喝酒也有点底。空口吃酒不甚爽利。” “老夫岁数大了,这口舌老化,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产生唾液的速度,吃这绿豆饼,怕是要掉上一地的渣滓,都头莫要耻笑。”安道满哈哈大笑。 武松的心猛然的一紧:“那安前辈,一个年轻人,我是说年轻力壮的男人,在什么情况下,嘴里会没有唾液呢?” “紧张,在极度的紧张的时候,嘴里是一点唾液都没有的。面容可以伪装,身体从不撒谎。”安道满紧闭着嘴嚼着绿豆饼,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掉出了几个渣。 马蹄声近,官差下马进来。“回禀都头,刘厨子今天回桂花楼后,听闻母亲生病,已经急速返乡了。请问都头要什么菜好。做个替换。” 第三十五节 理想 一起到来的两个信息让武松很不安。 “哦,随便换个菜就行。顺便你让其他人把下午问话的张树带过来。”武松脸上没有太懂声色。 “都头,出什么问题了?”安道满问。[.zhuixiaoshuo.com] “安前辈,可能我的判断上出了点纰漏,但我需要证明一下。”武松的手指在不安的抖动。 片刻,张树带到。 “张树,你还记得昨天五号桌的客人频繁催的那个菜是什么吗?”武松省略了客套,直接就问了这个问题。 张树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会。“都头,是回锅肉。客人前后催了很多次,我不会记错的。” “那你知道一般店里都是谁做这道菜吗?”武松追问了一句。 “刘厨子,他做这道菜比较有名,只要他在馆子,那回锅肉都会找他。” “我还很在意一点,五号桌在桂花楼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堂里所有的桌子都一样,这五号桌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特别之处,那就是五号桌以及附近的几张桌子,都是固定由我和李木这样的新人来负责。这样有个比较,也能看出新人的优劣。” 这就是武松想要的答案。 “嗯,你下去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放你回去了。” “谢都头。”张树拜了一下,也就下去了。 伴着张树的身影消失在渐浓的夜幕中,武松的思绪也开始清楚起来。但现在,还需要的是,一个证据,一个能推翻一切推论的证据。 “安前辈,我思量了一下,咱们还是去桂花楼吃吧,要是有紧急公务就让衙役差人到桂花楼来找您,县令那如有怪罪,自然有我为您挡下来。”武松提出了建议。 “都头大人此行看来不全是为了吃饭啊,既然看得起老朽,那老朽愿意同往。”安道满没有做任何的反驳,就同意了武松的提议。 武松与安道满两人各骑一匹马,奔向桂花楼,路途不远,眨眼即到。 武松到达桂花楼的时候,伙计们正在准别食盒,好把做好的菜送到县衙,见武松来了,也就停下了自己手头的活动。 “菜,不必装了,直接摆上,我跟安前辈就在这里用饭。”武松对众人说。 都头兼掌柜的话自然是无人反驳的,菜如数摆上。 “王森在吗,把王森找来。”武松的态度很随意。 有伙计飞速跑去给王森送信,而王森来的也很快,一见武松非常恭敬的施礼:“都头。” “哦,我想来白天对大家太严厉了,所以晚上过来看看。王森,今天多有得罪之处,你也得海涵啊。”武松站起身来,捧起酒杯,敬了王森一杯。 王森连忙还礼,神情恭敬的喝了这杯酒。就在王森仰头喝酒的这一刹那,武松以极快的速度,抬起右腿,对着王森的左膝盖猛的踹去。王森仰头喝酒,神情放松,两眼有是看着上面,再加上武松出腿速度奇怪,因此这一脚踹得是结结实实,咔嚓一声,膝盖骨被踹碎。 王森惨叫一声,仰面摔倒。手里的酒杯随之落地,摔个粉碎。周围的人顿是一惊,但是武松如此做,却也没人敢阻拦。 “都头,这是为何,小人???????小人冤枉。”王森说话之时双手捂着膝盖,强忍疼痛的乞求显得无比的真实。 “王森,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必要演戏吗。武某人几乎被你骗过。”武松的脸上阴云密布,显得有几分狰狞。 “都头,冤枉啊。该说的小人白天的时候都已经说了,小人没有骗您。”王森的讨饶中也带了一些强硬。 “我承认,白天的时候你说的话里有相当多的都是真实的成分。昨天的事情的确如你所说,你把菜递给了死者,死者跟李木差点相撞,继而把菜给了张树。然后就感觉不适,上了楼。看起来是你们三个都有嫌疑,不过细细想来,这个事件是有问题的。” “有什么问题?”王森虽然疼的呲牙咧嘴,但是表情安定了下来。 “这个事情看来巧合,但实际上是策划好的。五号桌的客人点的是回锅肉,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王森的语调在发生变化。 “五号桌是由新人负责,而新人也就是李木和张树。如果说,菜迟迟不上的话,那客人肯定是要找李张二人催要。回锅肉在本店一般是由刘厨子进行烹饪,这就构成了这个巧合的全部要素。只需要有一个你的同伙,故意的做到五号桌或者附近的新手跑堂区域,然后点上回锅肉,你在后厨从刘厨子那里端走回锅肉之后故意不上,那么客人就有理由一遍又一遍的催。菜在你那里有什么用呢,催过几次之后,客人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找掌柜。你端着菜只需要在暗处等待,等着掌柜跟李木或者王森其中的一人都在附近的时候,把菜递出去,同时对掌柜施放迷药,后面的剧情就水到渠成了。只不过真实的事件比你想的更完美,李木和张树居然同时出现,替罪羊也从一人变成两人,看起来你运气也是不错。”武松嘲弄般地看着往森。 “都头,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证据不要含血喷人。虽然我是一介草民,你是堂堂都头,但大宋国是有王法的地方,你想给我随便安个罪名,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王森的口气开始越发强硬:“况且,我之前就知道,那个人是替身而不是你,如果我是凶手,何必杀一个替身?” “的确,这是你最高明的一招,我白天的时候把你放了,也主要是因为你知道‘镜子的秘密’,但是你可曾记得我白天时说的一句话?”武松面带微笑。 “那句?” “我说:‘我回桂花楼验尸的时候,好像镜子很光洁,没有什么灰尘’。其实我说的这句话是个陷阱,因为那个镜子,我嘱咐过专门清扫大堂卫生的人,每隔三天要擦一次,我怕别人发现镜子的秘密,所以祝福的时候特意说,这镜子能招财进宝,辟邪驱鬼,所以一定要晚上在没人的时候单独擦,还特意给他加了一点工钱,所以这事你不知道是正常的。我算了一下,前天正好该擦的日子。”武松的表情越发轻松:“所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你的这个灰尘实验。不过我当时想,你也是注意到镜子的人,特意说明一下灰尘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这也不奇怪,很多人都喜欢用虚假的事来证明正确的事,所以我当时相信了。” 武松停了一下,转身回来,坐到了座位上。“但是我忽略了一个细节。你在形容镜子的时候,说了一句‘如果是您走过这,就可以看到背后大厅的大部分动向。其他人一般不会察觉,因为这个角度仅仅对应您的身高’。你说的很对,这个镜子只有我这个个头才能充分的使用。从中午的时候见到你到我刚才走进桂花楼,其实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比比身高。在班房的时候,我们离着很远,问你话的时候,我坐着你站着。这个问题就被我忽略了,直到刚才,我给你敬酒的时候特意的比了一下,你的眼睛的位置,比我低了两指。你是不可能用镜子看到身后发生的事情的。”武松的面孔转为冷笑:“在后面的叙述中,你说你用镜子观察到了身后的事,很显然,这是撒谎。随后你也很快的意识到了身高的漏洞,以至于在吃绿豆饼的时候紧张的没有唾液,掉了一地的渣。” 武松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王森,心里充满了成功的侥幸和捕获真相的满足感。“你回来之后,就想办法弄走了刘厨子,这样的话,昨天中午发生的事就变成了无法查证的迷案。我也相信刘厨子现在没有死,你们没这么快的动作,只要把他找回来,由他指正昨天五号桌的回锅肉出锅之后给了你,那证据的链条就可以穿起来。王森,你输了。” 武松说完了这些就不再说话。 沉默,桂花楼的大堂充斥着让人有些可怕的沉默,所有的人都仿佛雕塑一样立在原地。时间把这一切都定格在了真相被揭开的一瞬。 长久的沉默之后,王森叹了一口气:“你赢了,武松。说的完全正确,正确的几乎不需要我补充。”说完这些,王森的态度一转:“不过你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们为了银子,你也是。我们都是乱世里打家劫舍的贼人,只不过你穿着官衣,我穿着布衣,我们都该死。武松,银子是咬手的。” “我们不一样。”武松的态度平和,看着卧在地上的王森:“你们有了银子之后,只会自己享乐。而我,我希望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贼人和恶霸的新世界。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把你带回县衙,严加审讯,我们还要抓你的同党。” “做梦,我宁死也不会屈从你们这些狗官。”王森说罢,用独腿奋起一跃,头撞到了桂花楼大堂的柱子上,脑浆迸裂,气绝而亡。 走出桂花楼的时候,武松回望了一眼死去的王森。“刘厨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王森,你输在了自己的‘想当然’上。我又怎么会让你回县衙,银子的事还不够满城风雨吗?”武松默默的想。 此时,翻墨的黑云遮住了明月,阳谷笼罩在肃杀的氛围中。 第三十六节 断裂 武大郎 武大郎苏醒的时候感觉到头疼,还感觉到了饥饿和干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饿醒渴醒的。 他坐了起来,发现在自家的卧室里,但是周围没有人。上午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子,洒满了房间,让人感觉温暖而又安全。[.zhuixiaoshuo.com] 安全,很久没有感觉到的词汇了。武大郎感觉自己好像长久的生活在不安全里,但究竟是怎么不安全呢,他开始试图回忆。 但很遗憾,他的回忆从自己坐在轿子里闻到香气而摔倒,到刚才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这一段是空白的,无论怎么使劲想,都想不出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罢了,那就不想了。与其想这些,不如先解决饥饿的问题。他从卧室里出来,走下了楼,楼下有几个伙计正在忙着赶制烧饼,看见武大郎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您从外阜回来了?生意谈的顺利吗?” 武大郎听对方这么问,也就顺嘴接茬:“还行还行,大家好好干。”武植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是自己能插的上手的:“你们现在谁管账啊,从账上支点银子,我出去吃点东西。” “掌柜,现在管账的不在,不过您从流水上拿些回来再补到账上就行了。” 武大倒也乐得省事,踹了银子,走出自己的家门。门口就是喧闹的紫石街。 好像,很久没在紫石街溜达了。不过现在实在是太饿了,去哪吃点东西好呢?武植用手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颇有几分分量,看来现在生意不错,流水款都这么多。既然有钱,那也就不用想了,当然去本县最气派的馆子----桂花楼了。 武大有心想拦个轿子坐,可上次坐轿的经历给他带来的记忆实在不美好,得了,还是走着去吧。侏儒的身材虽然比不上一般人,但多年的体力劳动让他的四肢也颇为的结实,以前担着扁担还走遍了阳谷的大街小巷,现在空着身子,饥饿也不妨事。 干渴、饥饿、头痛,这些都拦不住武大对于桂花楼的向往,这是他一直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刚到阳谷的时候是没有钱,那时只能站在桂花楼的门口咽口水,等到后来有钱了吧,潘金莲这婆娘总在身边碍事,如果她在身边的话,来桂花楼就必须要带着她,多一个人多一张嘴,那花销可就太大了,武大舍不得这笔钱。 走到桂花楼的门口,武大一摸头,坏了,忘了戴花了。不戴那海棠花,别人怎么知道我的富贵呢,唉,看来潘金莲那婆娘不在身边也不好。 等等,潘金莲不在我的身边,她去哪了?是啊,我从醒来之后都没有见过她,按说她是不去烧饼摊的,我晕倒在床上,她怎么能不在我的床边服侍我?这不守妇道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她!嗯,武大郎想到收拾潘金莲的方法的时候,身上有了一些躁动。我这时候想她干什么,老子现在有钱,先吃,先吃再说。 武植想到此处,迈步进了桂花楼。桂花楼的大堂里没几个客人,都是空桌子,反而显得伙计多了一些。 伙计看到有人进来,连忙过来:“客官,您这请。”说着把武大郎拉到了靠窗的桌子那。 武大心满意足,刚要坐下,突然觉得不对。“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本县都头武松的哥哥、武大郎烧饼摊的武大??????武植!我怎么能在大堂吃饭,我要去雅间!”武大恨透了别人叫他武大郎,但可悲的是,连他自己都习惯于这种称呼,在脱口的一瞬间险些没有改回来。 “您是掌柜的哥哥啊,小的真是狗眼。”伙计擦抹桌案的动作更加的勤快,尽管那桌子已经很干净。“不是我们不把您让到雅间,是因为咱这桂花楼最近出了点没彩头的事儿,所以掌柜说了,雅间先关几天,平平事端,然后再弄个重新开业,冲冲喜。熟客都知道,所以您看,今天这都没多少客人。” “怎么,你是说你爷爷我这样的身份不是桂花楼的熟客?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武大颇有些得理不饶人,不过他脑袋一转,突然注意到一个刚才说的问题:“啥?刚才你说武松是这的掌柜,他不干都头了?” “这您有所不知啊,武都头现在是身兼两职。既是县衙的都头,也是桂花楼的掌柜。”伙计点头哈腰。 “这样啊,你们掌柜跟我是一奶同胞,我们父母死的早,他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是你们这的掌柜,这也就是我自己的买卖,我也不点菜了,就紧着好吃的上吧。当然了,完事的餐款你们找你们掌柜算去,也不用拿来给我过目了。”武大说这些的时候,颇有些要账的豪情。早知道武松已经做了桂花楼的都头,自己何必还像刚进门那样的拘束呢? 想到此处,武大郎坦然的做了下来,呼唤伙计上茶,边喝茶边等着上菜。武大也是真渴了,刚才还没觉得这么厉害,等待茶水一进嘴里,就觉得自己喝水的动作仿佛停不下来。倒在茶杯实在是太慢了,索xing抓起茶壶,嘴对嘴狂饮,直到这一大壶茶水都喝干了,里面的茶叶都进了嘴,才觉得不那么渴。 武大郎放下茶壶,用手拍了一下肚皮,顿时肚子里水漾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水嗝。不好啊,喝了这么多水,一会就吃不下菜了,这不花钱的菜,可是要多吃点。现在水占了这么多肚子,亏了,真是亏了。好在这是自家的买卖,下顿可以接着来。想到这里,武大郎稍稍安心。 左等右等,等了接近半个时辰,桌子上就摆了四个小菜。武大郎对伙计频频发怒,让他们快点上菜,伙计只是说,后厨人手少,正在做,让他稍安勿躁。武大郎看着这四个菜,觉得肚中越发饥饿,唉,管不了了,先吃吧。于是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觉得不过瘾,跟伙计要了个馒头,掰开,蘸着菜汤大嚼起来。 吃了半块馒头,武大抬起头来歇口气,却看到门外人头攒动,片刻之后,武松带着几个跟班进来了。 武松看见武大,急忙走到桌旁。“给兄长请安。” 武大用眼睛合了一下武松。“这当官了就看不上你这个哥哥了,说话都这么文邹邹的。你哥哥我念书少,不懂这些礼数,你这么说,是不是笑话我啊,武松。” “哥哥,武松不敢。”武松态度恭敬,低头弯腰 “不敢最好,我听说你在这桂花楼也当了掌柜,那你看我这掌柜的哥哥来吃饭,他们就拿这么四个破菜来对付,你说这对吗?”武大眼睛里带了怒气。 “兄长莫怪,这帮伙计并没见过哥哥,因此不好做主。刚才有伙计特意找到我,问我应该如何处理,我当时就大骂了他们一顿。我怕他们招待不周就亲自赶来。哥哥,您这是第一次来,下次来的时候,他们一定是言听计从。”武松说话越发恭敬。 “到底是你的人啊,就听你的话,听不听我的,那就难说了。”武大虽然话不客气,但是面带喜色,心里也有些高兴。 果然,武二回来之后,片刻间,杯盘罗列。各式菜肴将桌子铺满,武大咽了下口水,风卷残云,狂吃不已。 但是先前喝了很多水,后来又吃了半个馒头和一些菜,武大的食量已经打了折扣,所以没吃多长时间,就已经吃不动了,武大不愿轻易放下筷子,于是放慢了节奏,继续保持进食。 “武松啊,我刚才听伙计说,桂花楼要重新开业,这是怎么回事啊。”武大一边用筷子夹菜一边问。 “哥哥有所不知,我的替身大前天在这被杀,杀人的凶徒前天在这自尽。”武松回答武大。 武大听了以后浑身打了个哆嗦,那这地方确实是不太吉利,不重新开业一下,自己也不会再来这吃饭。“哦,这样啊,我说怎么来人来的这么少呢,不过凶徒既然已经自裁,也就没什么了。” 武松像是琢磨了一下什么,然后突然问:“哥哥,怎么嫂嫂没有跟你同来啊?” “哦,她啊。”武大咽下了嘴里的菜:“我醒来的时候就没看着她,估计是去哪个摊上照看生意了吧,再不就是出去买什么了。” “您看我是不是派人去找一下嫂嫂,以您的名义来找。嫂嫂一看,您出来吃饭也不忘了她,肯定是感念恩德,对您的服侍也更加好些。”武松说这话的时候,到是透着小心翼翼。 “行啊,把她找来吧。夫妻一场,也不能有好事抛下她。”武大打着饱嗝说。反正这些东西也吃不完,让那婆娘过来吃点,也是件好事啊,也让她看看,她的夫君多有本事,武大在心里高兴地想。 武松点手招呼差人过来,耳语了几句,几个差人转身出门,上马走了,马蹄声渐远。武大无心理会这些,专注于吃菜。 武松不说话,武大也乐得清闲。嗯,这菜味道真不错。以后天天吃。 过了一会,一个官差飞奔进来,在武松耳边说了几句。武松的脸变得越来越严肃。 “武松啊,怎么了,那婆娘不来?”武大边剔牙边说。 “不是的,哥哥。”武松的声音有些抖动:“今天早晨,有人看见在嫂嫂背着包袱坐船离开了阳谷。” 第三十七节 改变 武松 武松看着武植,做好了等待他发怒的准备。而武植只是停下了剔牙的动作,呆愣了一会。 “哥哥,我估计嫂子是出门办什么事了。虽然说到了码头上了船不一定去就去哪,但我让差人去追,也是能找回来的。即便是找不到,相信嫂子办完事就会回来的,我估计家里也有她留下的书信,只是你醒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发现而已。”武松看着武大不说话,反倒有些担心,不断的说话劝慰。[.zhuixiaoshuo.com] “罢了。潘金莲这是走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没曾想过,是在你当了都头,我手里也有了钱的时候离开了这个家。我以为我有了钱,她就能不走。唉。”武大说着话时,猛饮了一杯酒,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酒有些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了几下,而武松分明看见,武大在咳嗽的时候,眼里有些泪花。 武松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安慰些什么,他没有结过婚,甚至连女人也不敢长时间的看,在这时候,他只能看着武大,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时代,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光,那个时候武松也是这么做的,他只需要看着武大,就可以了。 “她嫁给我的时候,原就是很勉强的,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也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也难为她了。能坚持到今天,也是不易啊。”武大说到这里,不再说什么,只是眼睛里的泪花已经控制不住,慢慢的溢出了眼眶。 武二看着哥哥流泪,心里也是颇为不舒服。他一直以为哥哥是一个刁钻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发现,哥哥的本xing是善良的。是啊,如果哥哥不善良,怎么会靠着卖烧饼,把年幼无知的自己养大呢?哥哥的刁钻、冷漠,是对这个世界的回应和反击。每一个人都认为侏儒是怪胎,都不会给侏儒什么好脸色,侏儒如果只会表现出善良,那会更加的遭人欺凌。 武松念及此处,在心中也是长叹一声。 “武松啊,我想了想,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安排了。”武大郎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缓慢的说。 “什么事,哥哥但说无妨。凡是弟弟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武松附和着说。 “我说什么你当真都听?”武植充满疑问的看着武松。 武松心里“咯噔”一下,哥哥这么说,估计是没啥好事。唉,不过我武松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哥哥纵使有千般不对,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就是拼上xing命去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想到此处,心中不再犹豫。 “哥哥尽管说来。武松能办不能办,都会尽力而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等说到后面的时候,武松的态度越发坚决。 “你看你这样子,好像是哥哥让你去杀人放火似的。清河县那一次,兄弟为我顶了罪名,我虽然嘴上不说,事后却是很后悔。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再有。”武大淡淡的说。 “哥哥不让我拼xing命,武松一个糙汉,不知还能干什么?”武松充满疑惑的问。 “我琢磨,你该娶亲了。”武大的眼睛看着武松。 “娶亲?”武松琢磨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哥哥会忽然毫无预兆的说出这个来呢。 “武松,你也别感觉意外,实际上这事我已经思量了很久。人家都说‘长兄代父’,这个事情也确实应该是我来为你操办。咱们家,总共是兄弟两人。你哥哥我娶亲虽然比较早,但无奈自己不争气,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想,我是个矬子,万一我的孩子也是如此呢,所以想想,不要孩子也罢,何况你嫂子也走了。”武大说的时候有些幽幽,看似神情恍惚。 “哥哥,嫂子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兄弟也定为你再找个婆娘。” “别打断我,让我说完。”武大喘了口气:“咱们武家,这一辈上就咱兄弟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让咱们武家下一辈子有跟我一样的矮子,这续香火的事也只有靠弟弟你了。这几天发生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桂花楼连出两条人命,想来咱哥俩都过的非常凶险。做哥哥的乌鸦嘴你莫怪,万一哪天你有点闪失,咱们武家也就绝了后了。因此,这娶亲的事必须抓紧办,现在办,你看怎么样?” 武大郎说完,端坐不动,用眼睛紧紧盯着武松。 武松的脑子乱极了。武大所说的这些关于家族香火的事,确实是他从前没想过的。作为家中次子,他所想的更多是自己怎么样,很少在宗法上动什么心思。哥哥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但是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真的适合娶亲吗,换句话说,适合有女人吗?武松思考着这个话题。 武松年轻气盛,在这个年龄段,对女人有一些想法是非常正常的。只是少年时代所带来的恐惧,让他常年压抑着自己的想法。行走江湖的时候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居无定所,没有条件娶亲;到了阳谷,有了地位之后,危险总是在身边伺机待发,似乎也不适合娶亲。现在,危险大部分解除了:县令暂时安抚了、齐四死了、野店小二死了、王森死了,其他有威胁的人也被赶出了阳谷。危险的消失,也带走了自己不娶亲的借口。 那就??????娶吧,娶个女人安定下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居无定所,打打杀杀,我不像月牙可以孤独的生活,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个伴儿的。 想到这里,武松点了点头:“那就听哥哥的。” 山上的道童 清月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来。从她记事开始,她就在这龙虎山上。 龙虎山上人家稀少,土地基本都归于这山上的道观。按说道观是不收女子的,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如果强行赶出门去,恐怕也没什么好结果。好在道观土地众多,倒不在乎给她一片瓦砾遮风挡雨。清月也就没事的时候帮道观里打扫打扫庭院,当然了观上有要求,平时为了方便,清月要打扮成道童的样子,好在年纪小,打扮起来倒也看不出是xing别。 清月这名字来的也颇为怪异。观里的天师决定留她的时候,谈笑了一句:“都说清风明月,我这观里就收你一个,留头留尾,就叫你清月吧。他日你或许离去,这个名字也可以继续叫。” 所以,清月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本来应该叫什么。 清月这一天正在打扫右廊的院子,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刮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跑过,消失了。小孩玩心大,想来可能是观上的道士做法搞出的什么花活,一想到有自己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小姑娘就兴奋不已。与其去问那些满嘴胡扯的道士,不如自己去看个究竟,于是清月凭着自己的记忆,像刚才风吹过的地方走去。 向前走了一阵,阴郁的感觉越发明显。甚至她都能看见,天空明显变黑了。这让她有些害怕。不过随即一想,自己是在龙虎山,张天师的道观里,这只是一些道士的鬼把戏,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小姑娘想及此处,更是信步向前走。 嗯,顺着方向,别跟错了。到了。 当清月抬起头的时候,到了一座偏殿。殿门的匾额已经有些残破,但朱漆上的金字还能辨认。 “伏,魔,之,殿??????”清月缓缓的读出了四个字。她来道观很长时间了,基本上所有的正殿偏殿她都去过,但这伏魔之殿,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看起来今天道士是纯心跟自己玩,那好啊,就看看这伏魔之殿到底里面有什么魔。 清月伸出手来拉殿门,并没有上锁,一道画着清月看不懂东西的黄纸贴在门口,清月随手揭掉,拉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看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有一种阴潮之感,殿内没什么供桌神像,甚至殿内没有铺设地砖,只是土上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大大小小刻着奇怪的字,这些奇怪的字一组一组的排列,像是什么名单。清月看不懂,于是绕道了后面,这回能看懂了,上面是四个字“遇洪而开”,清月哈哈一笑:“遇洪而开,莫不是这伏魔之殿命中注定会被洪水冲?在这龙虎山上可不太容易啊。” 清月自顾自的说这些,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她感觉到危险,急忙回头,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但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这太奇怪了,这帮道士,到底是想玩什么啊。等到清月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她感觉到,那个东西已经越过了自己扑向了石碑,只是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随即,清月也看到,石碑正面那组看不懂的名单起了一些变化,仔细数来,第十四个名字似乎被从名单上抹去,只是留下一片小小的空白。 清月想不明白,但是也觉得玩够了,蹦蹦跳跳的出了殿门,去别的地方玩了。 附: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对以上情节加以解释为好。《水浒传》原文中第一回所载故事情节,就是洪太尉到龙虎山请张天师上京做法,一番波折之后达成所愿。然后在龙虎山游览道观,不顾众人阻拦强行打开了伏魔之殿,放出了一百零八颗凶星,即梁山好汉。当然洪太尉的此番行动在水浒故事正式开始前很久,也给了凶星转世的时间。另外,武松最后在梁山排座次的时候,是第一十四名:天伤星行者武松。 因考虑到并不是每一个读者对《水浒传》原文都有着充分的了解,所以我会做一些必要的解释来减少各位查找原文的时间。 需要说明的是,清月与武松同时代。感谢sven童鞋的指正。 当然,我想说的东西,不会完全在注解里说明,也欢迎各位读者对我留下的细节进行更多的解读。 第三十八节 搭茬 王婆 王婆对阳谷,那真是相当的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地头蛇活着的时候也经常需要跟她来扫听一些事。端的是黑白通吃的角色。 王婆最近看上了一桩买卖,那就是本县的都头武松。这武松,打死了景阳冈的猛虎,当了都头之后又力毙了数个歹人。据说有一次他晚上与人打斗,长啸如同猛虎,响彻半个阳谷。[.zhuixiaoshuo.com] 王婆那个时候正好外出给人说媒,没有听到。刚开始的时候她听人这么说,以为是别人信口胡说,那虎啸的声音岂是人的身体能发出的?但是后来,不同的人都告诉王婆同样的答案,这让她不由得不信了。 这武松好生了得啊。而且不知这武松有什么关系,县太爷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这么看来,仕途也必是越走越宽阔。而且武松的哥哥武大郎,卖的烧饼在阳谷和附近的县城卖的都很好,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多,武大郎乃是一个侏儒,那家里的事儿不都是武松当家,这么看,武松的家底也颇为殷实。 但是,就这么一个男人,他居然是光棍,没有媳妇。 这让王婆好生不解。虽说大宋朝好男风的人也不少,但即便是好这口,也得娶个老婆充充门面,而且自己暗自扫听,也没听说武松跟谁不清不楚,这太奇怪了。 但是王婆也不傻。细细想来,武松来阳谷的时间不长,之前是做什么的并不清楚。要说武松这个身手一直是安善良民,那真是打死王婆也不相信。如此推断,这是刚安稳下来,还没来得及成家。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着。如果说能当上武松的媒人,这钱肯定是不会少挣,另外跟武松攀上关系,以后在这阳谷我王婆说话那就更有分量了,别人一看我都能给这样的人说亲,肯定生意也更加火爆。王婆认定了,这生意必须由她来做,至于把哪家的闺女介绍给武松,其实王婆是犯难的。不过犯难的事放在一边,这阳谷的女子这么多,就算阳谷的不行,还有周围州府的,想来也不会特别的艰难,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县衙王婆是不敢去的,为了揽下这桩生意,她经常在武大郎家对面的茶摊闲晃,等待着跟武家人结实的机会。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秋天,在阳谷早晚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点的凉爽,茶摊的人就不是很多了。但王婆锲而不舍,誓要把茶摊的板凳坐穿,弄的茶摊的伙计都有点为难,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还真让王婆等到了。 这天王婆早晨就来了茶摊,等到快午饭的时候,她那瞪得有些发酸的眼睛突然一闪。从武大郎家里走出了一个侏儒,摇摇摆摆的朝茶摊走来。这侏儒穿的颇为阔气,只是明显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想来能这么穿的也只有武大郎了,王婆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知道,机会来了。 但是,现在先要保持沉默。 武大郎进了茶摊,随便找了张桌子,一拉板凳坐下。“伙计,给我来壶茶,要你们这最好的。然后给我弄碗肉丝面,炒俩拿手的小菜,菜要宽汁儿(就是勾芡的时候都勾一些,这样菜汤比较浓厚,此为北方旧时说法)。弄的好了,多个赏钱。” “得嘞。好茶一壶,肉丝切面,宽汁儿小菜。”伙计的声音颇为透亮,喊起来也很是好听。 茶摊上只是卖一些简单的吃食,来这吃饭的人都只是为了和弄一下肚子,武大郎来这吃饭还这么大的派头。王婆有心想笑,但想想自己在这蹲守的目的,也就马上只住了笑容。嗯,再观察观察武大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搭上话。王婆想着这些,眼睛自然也就是盯着武植了。 面条做起来很快,在茶摊上要炒菜的人也很少,菜也不复杂,片刻之后,武大要的东西就上来了。王婆抻着脖子看,两个小菜一个炒虾仁,一个熘肝尖,熘肝尖做的汤水比较多,的确是宽汁儿。 武大看见吃食上来,再不停歇,甩开腮帮子开吃。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把熘肝尖的汤水往面条里一倒,用筷子一拌,吃得动作更加夸张。王婆甚至隐约听到了武大吧唧嘴的声音。这武大手里也不是没钱,怎么饿成这样,王婆的心里暗暗生疑。 武大这边吃的动作却不停歇,过了一会,菜和面条都已经吃完,武大意犹未尽捧起面晚咚咚咚的把面汤喝了个精光。直到这时,动作方才停下,而后是一个长长的饱嗝。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让伙计收拾了碗盘,倒上茶水慢慢的喝了起来。水刚喝了两口,好像突然的想起了什么,摸摸脑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拍。“拿去,赏钱。”这句话说的颇为得意,而拍银子的动作也故意弄的声音很大。王婆仔细看去,那银子约莫能有接近二两,够在茶摊上吃两个月饭的,出手也确实阔绰。武大付了赏钱,慢慢的喝起茶水来,眯着眼睛,好似很享受。 机会来了,再不上前,一会武大就该走了。王婆也知道,茶摊的茶叶都是高碎,武大享受的表情纯粹是一种暴发户的炫耀,而不是陶醉于茶香当中,这种炫耀般的陶醉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想到此处,王婆起坐立身,走到了武大的对面,拉开板凳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武大,恭敬的说:“武员外,奴家给你请安了。”这话说出来,王婆自己都觉得肉麻,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最好的开场白。 武大眯着眼睛没有动,捧着茶杯看了王婆一会,然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怎么,我们认识?” “武员外在阳谷这么有名,有谁不认识呢。只不过是武员外是大人物,不认识我们这些小角色罢了。”王婆谄媚的说。 “哦?我也算是大人物?”武大郎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算,当然算了。谁不知道您那烧饼摊,生意火爆啊。我听说都要开到京城去了,如果开到京城去,我想当今皇帝也肯定是喜欢无比。再说您那弟弟,天神下凡,勇武非常。武员外兄弟俩,那真是我们阳谷的楷模啊。”王婆多年在社会上混,这张嘴早就练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拍马屁的话语完全不经大脑,好像自然而然的从嘴里流淌出来。 看的出来,武大对此极为受用,陶醉的点了点头。“兀那妇人,夸奖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兄弟到底是给朝廷当差,捧得太高话传到县令耳朵里,也有些不好。”虽然是说阻止的话,但武大的脸上没什么阻止的神色。 王婆笃定自己这马屁算是拍对了。不过也不需要继续说了,如果说马屁拍的太多,那就显得这些话语不是那么金贵,况且武家值得夸耀的事也就这么多,翻来覆去的说车轱辘话,倒显得自己先前的赞美不那么真诚。所以王婆故意表现的一迟疑,好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引武大发问。 果然,武大上当了。看见王婆神色飘忽,当即就问。“嗯,你这妇人今天来这,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说完眼睛一合,一股傲慢的神情飘了上来,看王婆的时候倒是用了眼角。 王婆强忍下心中的不快:“武员外,其实我是真有事相求,你是不知道啊,奴家最近真是烦透了。” “烦什么”武大追问了一句。 “烦让我说媒的呗,每天到我家求着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踢平了,你说我能不烦嘛。”说这话的时候,王婆故意用了点撒娇的话语。王婆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这种语气,在少女时代之后,使用的机会就很少了。 “哦?你还会说媒?”武大好像突然来了兴致:“那些上门来求说媒的人,都是求你给谁说啊?” 嗯,很有机会,王婆的心中在狂喜,但是脸上并不表露出来。“还能给谁啊,都是求着我,把自家的闺女说给武员外和武员外的弟弟呗。”王婆故意把武大放在武松的前面,这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还有人想嫁给我?”武大颇为自嘲的笑了笑:“我就免了,我已经有夫人了,我夫人??????”武大在这里停了一下“回娘家了,我也没有要纳妾的意思,倒是我那兄弟、本县的都头武松,现在一直没有婚配,我也想让他成个家了。”武大的语调突然一转:“你说你今天是来找我提亲的?” “是啊。”王婆一口答应下来,虽然说,根本没有人让王婆来提亲,但为了显得自己早有准备,王婆没有任何犹豫的使劲的点了下头。 “那,让你提亲的闺女来了吗?”武大的眼睛溜溜的转。 “来了。”话一出口,王婆的心里就叫苦不迭。没想到武大会这么问,自己的嘴完全是本能反应的说了“来了”,这可怎么办,随后武大肯定要看看那姑娘,嗯,不要紧的,我先四周找找看,有没有熟人能救救急。 王婆赶紧转头,四下寻找,哪有什么熟人,额头上也见了潮气,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白衣女子在茶摊最靠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年纪相当,美貌端庄。就先拿你垫背了。 王婆压低声音:“武员外,就是刚坐下那白衣女子。闺女脸皮薄,跟我约好了在这出现一下,这是说给你弟弟的,不过怎么也得你这哥哥先把把关啊。” 第三十九节 愚者 武松 虽说可以看到的敌人都死了,武松还是很焦虑。他明白自己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焦虑很有可能会伴随他的后半生,这种感觉会想噩梦一样浸泡着他。但这有什么办法呢,已经不能回头了。 武松最近这几天反复思考潘金莲这个人。[.zhuixiaoshuo.com] 应该说,在武大失踪之前,武松始终把潘金莲看做是一般的女人,虽然说有些精明,但这精明也没到威胁到自己的程度。然而事件过程中潘金莲的一些表现,却让武松不得不警觉了起来。尤其是在跟野店小二对峙的时候,她居然说“至于我的小叔子,打虎武松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我不去桂花楼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武松是假的。”没错,这是潘金莲的原话,她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冷静,不会说故弄玄虚来糊弄野店小二。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一、潘金莲感觉和身手过人,识破了我当时的隐藏和伪装,所以她知道我会去救她,因此说话自信而冷静。 二、潘金莲识破了无面者的伪装。 武松几乎不敢想下去。野店小二的猫魄状态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隐藏,月牙并没有感知到潘金莲身上有异能,如果这样她还能感觉到我的话,只能证明她比野店小二还要可怕,而她被控制住仅仅是扮猪吃虎。当然,这种可能很小,我知道潘金莲的成长经历,她不太有可能有获得这种能力的经历。 如果是第二种的话,她能识破无面者的伪装。即便不需要任何其他方法的辅助,这个女人仍然能够通过短暂的观察,迅速的识破这一已经在江湖上存在了几百年组织的看门绝技。无面者的伪装可是连王森这种狠角色都没有识破啊。 两者相比较,武松更恐惧第二种。如果说潘金莲真的有这种观察和分析能力的话,那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 最危险的是,她现在消失了。 武松并不相信潘金莲是因为跟武大的感情问题而选择离开阳谷。她对这段婚姻从来就没有满意过,在过去漫长的时光当中,有无数次她可以选择离开武大,去创造新生活。那个时候的她比现在更加年轻也更加漂亮,但是她没有选择离开。而现在,贫困的生活渐渐结束,在美好的日子来临的时候,如果说因为感情问题她离开武大,那真是让人不能够信服。 太大意了。 武松也试图去找过潘金莲离开阳谷之后的动向。只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说从陆路离开阳谷的话,那怎么都有办法可以查。但是从水路离开,这一路上有无数个码头,她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地方下船离开航道,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妇人的去向。除非潘金莲自己选择出现,否则是很难找到她了。 武松这几天的调查侧重点选择在了潘金莲离开阳谷前都做了什么,希望从这个上面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令他感觉到意外的是,从自己杀掉野店小二离开紫石街,到潘金莲出走,这期间,她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家里照顾昏迷的武大。附近街坊的女眷也以不同的方式证明了这个消息的确定xing。 当然在所有的信息当中,有一条还是引起了武松的注意。那就是,在自己当日击杀野店小二离开紫石街之后,曾经有一名尼姑来化缘。潘金莲接纳了她,虽然没待太久,这尼姑就走了,但这个事也颇为诡异,主要的疑点有两个。 一、这个事情发生在潘金莲醒来之后,而据负责照顾潘金莲的女眷说,潘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深夜,她们在门口讨论应该回家还是继续照顾潘金莲的时候,看见了尼姑,然后躲在暗处观察到了事情的全部,包括尼姑的离开。寻常的出家人哪有在深夜化缘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熟睡,谁会给出家人什么施舍。 二、武松也问了紫石街上其他的住户。这个尼姑无论在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跟他们化过缘,也就是说,尼姑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来找潘金莲,而且掐好了这个时间节点。武松最后推而广之,在全县的范围内来打听这个尼姑,事实证明,她只是那天晚上出现在紫石街,然后就蒸发掉了。 幽灵一样的来,幽灵一样的走。 当把这一切连接起来的时候,巧合的可能xing就被压缩到了最低。 但让武松最为暴躁的是,他只能了解和分析到这里,至于其他的,武二一无所知。是的,潘金莲已经去了暗处,如果她的离开真的跟自己有关,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一个无法预防的隐患。 就在武松为这些事情抓破头的时候,突然有官差跑了进来。“都头,您哥哥来了,说找您有事。” 武松一愣,心里琢磨,哥哥可是不常上县衙来。这都已经下午了,也不是去桂花楼吃饭的点儿,来这是干啥呢?心里虽然疑惑,但武大是怠慢不得的,武松连忙说:“赶紧请进来啊,以后我哥哥来,不用通报,直接请进来。”武松这几句话声音颇大,他估摸着在门房里等待的武大也是可以隐约的听到的。 一会,武大就来了,带着一脸的喜色。这表情平时见到的次数可实在是太少了,武大的脸平时看起来就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这突如其来的欢笑让武松也是摸不着头脑。 “哥,今天怎么琢磨上我这来了,我记得你不爱来县衙啊。”武松连忙把武大让到了正坐,亲自倒上了茶,然后自己在旁边的偏坐坐下。 “弟弟哦,哥哥我是高兴啊。这两天哥哥是茶不思饭不想琢磨给你寻个老婆,你猜怎么着,今天中午有着落了。”武大眉飞色舞。 武松感觉很意外,没想到哥哥这次的效率这么高。而且按照口气来说,似乎是很中意这个女子,自己都没什么提出反驳的权力。 “哥,怎么回事啊。”武松对这事儿其实不是十分感兴趣,毕竟是心理事情太多。可是在武大面前必须表现的高兴,也就装出了一付笑脸。 “是这么回事,今天中午我在咱家对面的茶棚吃饭,正好遇到来给你提亲的媒婆。” “给我提亲?” “是啊,人家就是在茶棚专门等我的。这媒婆可是下了本钱啊,连姑娘都领来了。” “你说你看见姑娘了?”武松有点疑惑:“这姑娘的脸皮可不薄啊。” “你瞅你这德行,还挑拣上了。我跟你说,那媒婆跟姑娘越好了,在茶棚远远一坐,也不跟我说话,这样也不**份。”武大一边喝茶一边吧唧着嘴:“那姑娘我特意看了,这么跟你说吧,俊极了。所以我当时就拍板儿同意了。” “啥?你同意了?”武松有点迷糊,心里琢磨这到底是要谁结婚啊。 “这么好的闺女不快点同意,就没你什么事了。弟弟你就放心吧,看着了肯定满意,肯定满意。哈哈哈。”武大爽快的笑着。 “那哥,这姑娘是哪的人,家里是干啥的你知道吗?”武松心念一动,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我没问,人好就行。你娶亲是为了续香火,并不是想接着岳丈家的势力平步青云。弟弟,咱家虽然说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武家既出了你这么个英雄,就要英雄到底,而不是让别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所以我压根就没问媒婆这姑娘的家事。” “哥,如果说,这些你都没问的话。”武松停了一下:“也许那姑娘,我是说或许,那姑娘不是媒婆带过来的,只是偶尔路过呢?” 武松太了解阳谷地面上的这些人了,媒婆的手段他都能想的到。先把活揽下来,人还是好找的,反正武大就看了一面,只要找一个姑娘顶上这个缺儿就行。掀盖头之前双方见面的机会寥寥,最后娶过来的人,是不是在茶棚的那个,这就说不好了。 “弟弟你太多虑了,你真当哥哥我是傻子吗?”武大说到这表情越发牛气,眼皮直往上翻。“如果说仅仅是这样的话,那我肯定是不相信的。那姑娘后来也有所表示。” “什么表示,你不是说没跟她说话吗?”武松追问。 “是没说话。可能是那姑娘跟王婆有武大什么暗号吧,我们在这边谈的时候,她让茶棚里的伙计送来了一个香囊,你看看,在这呢。”武大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放在桌子上。 武松拿起一看,这香囊的大小比一般男子戴的略大,绣功颇为精美。 “你看看,这姑娘都给你做香囊了。你这长得高高大大,稍微大一点的香囊戴起来才合身材。要是哥哥我戴的香囊,就得比这小一半了。哈哈。”武大居然拿自己的残疾开起了玩笑,这确实不常见。“而且你看看,上面有字呢。” 武松听言,自己观看香囊,只见上面绣有小字“武郎”,字绣的颇小,武松拿到眼前看才能看出是什么字。 这,这香囊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在武大对香囊的赞美声中,武松呆若木鸡。 第四十节 变戏法的人 王婆 王婆感叹,自己活了多半辈子,平时以为自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结果还是冲动了。当武大递过来那包银子的时候,我怎么就接了呢?不过那可是足足有五十两啊,五十两。这是一个已经让王婆无法拒绝的数字了。而且武大说的明白,如果这门亲给说成了的话,那后面还有馈赠,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发达了,自己没有白蹲守那么多天,这把发财了。 但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当王婆从拿到银子的欣喜中慢慢冷却下来了的时候,她也感觉到有一些诡异。那个白衣女子太奇怪了。自己原本只是想用她来垫个背,谁知跟武大交谈正欢的时候,这个女子居然配合的送来了一个香囊,而且香囊居然还绣着“武郎”,这很明显就是冲着武松来的。王婆仔细回忆着自己在武大家蹲守的日子,嗯,这个女子是第一次见,她不是跟我一样的等候者。[.zhuixiaoshuo.com] 王婆起先的想法是,既然这女子准备了香囊,那一定是早对武松有想法。武大这边也同意了,正好自己从中间说给媒,钱也能轻轻的到手。为了事情不穿帮,事后给姑娘家一些钱让他们帮忙保守一下秘密,也就行了。但当王婆在阳谷利用各种社会关系来调查这个白衣女子的住址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她不是阳谷的人。王婆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这姑娘太奇怪,一下子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一下子又变出了香囊,真是好像变戏法一样啊。 不过这姑娘是哪的人,是做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武家现在也不差嫁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姑娘,不能让她越过自己直接跟武家联系,如果是那样的话,佣金的事也就泡汤了。可是,去哪找她呢?王婆确实犯了难。 思量了一个晚上,王婆决定,既然白天是在茶摊看到她的,现在要再寻找她只能去茶摊碰碰运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于是王婆第二天早晨就到了茶摊,茶摊的伙计对王婆早就是无可奈何,王婆也知道自己耗着一张桌子从早到晚却不怎么点东西确实讨人嫌,但没办法啊,这是工作需要。现在兜里也阔绰,所以王婆随手就掏出了半两银子来打赏伙计,也算是为自己争得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 王婆选了个视角开阔的桌子开始等着那姑娘的出现,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的时候,那姑娘再出现在了茶棚,仍旧是靠边的桌子一坐。王婆看见之后那真是心花怒放啊,赶紧起身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姑娘的对面。 那姑娘看见王婆,微微的点了下头,并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好像预料到王婆会这样出现一样。 昨天王婆其实并没有细细的看这女子,当时条件所限,自己要忙着跟武大介绍,如果说再一直盯着这姑娘看,也就露了马脚。今天坐在对面仔细一看,觉得这姑娘真是俊俏无比,比平常的大家闺秀更多了一些独特的韵味。 “姑娘,我自我介绍一下啊,我本姓王,夫家死的早,所以也就不跟夫家的姓了,你就跟着大家,叫我王婆就行了。”王婆马上开始介绍自己。 “那王婆婆,你来找我什么事呢?”那姑娘笑眯眯的看着王婆。 王婆觉得这表情有一种明知故问的成分,但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要回答。“不瞒姑娘说,我呢平时在阳谷也做些保媒拉线的事儿,最近呢正在给本县的都头武松寻觅个媳妇,昨天姑娘在这也看到我跟那武松的哥哥在此约谈,姑娘也送上了香囊,那武松的哥哥相中了你,说是回去跟弟弟商量商量。这不,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不知道姑娘住在哪,所以就在这一直等着姑娘了。” 王婆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用眼睛看着这姑娘,但等她说完,发现这姑娘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王婆有些心急,毕竟单方面的说话是无法让交谈继续的。因此她只能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哦,对,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这是王婆谈话技巧高明的地方,这么一问,只要对方没有太大的敌意就必须要借口,只要接口,那谈话就可以继续。 那姑娘像是没什么考虑。“婆婆叫我海砂就行。” “姑娘家里姓海?”王婆这么问是想通过这个姓氏来了解更多的信息,最起码事后打听的话也有个线索。 但这叫海砂的姑娘似乎是并不吃这一套。“婆婆就当我姓海吧。” 这句话等于摆明了是告诉你,我不姓海,这也并不是我的什么真名。王婆有一些恼火,让比自己年龄小这么多的小女孩耍了一下,心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的。 “那海砂,你看,你对这门亲事是怎么看的呢?”王婆明白,想在这姑娘身上间接的了解到什么东西是不太可能的了,为了避免自取其辱,还是直奔主题吧。 “不瞒婆婆,其实我对武松是志在必得,可我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自己上门去提亲,今天来这茶摊,也是特为寻找婆婆。”王婆注意到,海砂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其他少女的娇羞,这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王婆的嘴还是在本能的做着反应。“哈哈,婆婆当然知道,女孩家不好意思嘛。你婆婆我专门就是给人保媒的,你放心,虽然是武家那边态度不定,但婆婆肯定把这门亲给你说成。” 其实武大离开的时候已经基本的认可了这门亲事,并且拍着胸脯说武松那边由他来解决。但王婆还是故意的把态度不定反复的强调,并且“态度不定”的程度也从刚跟海砂见面时的“哥哥相中,要回去跟弟弟商量”变成了“武家态度不定”,变化的原因是王婆确定了海砂想嫁给武松。王婆既把握住了双方的态度,那这种“态度不定”的程度也就是未来事成之后自己功劳大小的筹码。王婆为自己的谈话技巧感觉到沾沾自喜,她仿佛听到了大块银子在口袋里碰撞的声音。 “婆婆,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不好意思。”海砂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淡然。 王婆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不好意思?那你的意思是不用我上门帮你提亲了?” “如果不用婆婆的话,我为什么来茶摊呢?”海砂笑眯眯的看着王婆。 这让王婆有些恼火了,这是一种被人轻视的恼火。王婆纵横阳谷,连齐四这样的狠角色也要卖个面子,如今却被个小女孩来回玩弄,这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姑娘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不用跟我这老婆子绕什么弯子,我听不懂。”王婆索xing开始耍横,她也要逼出对方的真实目的。 “我只是想让婆婆在去提亲的时候说是我是你远房的侄女,住在很远地方的远房侄女。”海砂仍旧是那种微笑,同时还把一块银子递到了王婆手上。 王婆用手一掂,二两多,也是笔不小的钱了。但这钱她并没有马上揣在怀里,而是放在了茶桌上。“海姑娘,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以我侄女的名义嫁给武松呢?” “这很简单,王婆婆。我现在还不想展示我的真实身份,而我在阳谷出现,无亲无故,武家定然会怀疑我。但是如果由王婆婆出面作为担保,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海砂仍旧是这种笑容。 而这种笑容让王婆觉得有些心惊。 “我要是不帮你呢?大不了这笔钱我不挣了。”王婆把那二两银子往海砂那一推,推完了之后感觉仍然有些底气不足,于是接着说:“武大的钱我也可以退回去,我王婆就算不给武松保媒也没什么,有危险,说假话的事儿我可不干。” 说罢,王婆眼睛一立。颇有些悍妇的风采。 海砂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改变,仍旧是那种微笑,但是王婆越来越觉得,这种微笑挂在一个小姑娘的脸上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听说你跟齐四的关系不错,不知道你看没看见齐四的下场。”海砂淡然的说。 齐四死后,王婆是去看过一眼的。尸身惨不忍睹,王婆看了一眼几乎晕厥了过去。据说这还是县衙的仵作给缝合了之后的样子,王婆在阳谷居住的几十年,自然知道这仵作早年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果说他处理过之后还是这个样子,那齐四的死相真是不敢想象。王婆听海砂这么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齐四的死,跟这小姑娘有关?然后,王婆猛的想到,海砂说这些,是一种对于自己xing命的威胁。 此刻,王婆的情绪终于转化为了恐惧,虽然她在阳谷是一块滚刀肉,但滚刀肉也是怕死的。 “王婆婆,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嫁进武家。你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另外你也不必恨我,我虽然因为一些原因看到了齐四的死亡,但他的死跟我没什么关系。”海砂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紫石街上来往的人流,有一些幽怨的神色。 而王婆,在秋日浓烈的日光照耀下的白昼,却感觉到了如同隆冬黎明的寒冷。 第四十一节 女祭司 武松 武松这两天一有时间就把玩着香囊。 嗯,这香囊的味道确实是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出现过。武松也让月牙来帮忙,看能不能辨别出这个香囊的来历,月牙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在一番分析之后,武松做了一个推论,那就是,自己从前只是在一个不重要的场景中闻过与这香囊类似的味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自己和月牙都无法辨别的缘由。[.zhuixiaoshuo.com] 既然香囊上不会有什么更多的收获,那就只能寄希望与人了。武松这两天也跟武大表达了想跟这女子见上一面的愿望。 “嗯,弟弟,你说的也是。终身大事确实不能太草率,见个面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免得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武大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哀伤。 转过天来,武松正在衙门里办公,官差来报,桂花楼的伙计来找掌柜。 “那赶紧叫进来。”都头和掌柜的双重身份很多时候让武松觉得非常别扭,酒楼有点什么事,就会有伙计前来告知。 “掌柜,您哥哥到桂花楼来了。”伙计施礼之后如是说。 “那你们好酒好菜的招待就是了,来找我干什么?”武松对此很迷惑,武大第一次去桂花楼的时候他就对此事做过交代。 “这次不光是他一个人来,他还领了那个被称为王婆的妇人,同时还有一个姑娘。您哥哥说了,让您马上去。”伙计态度恭敬,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任何主观意见。 “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武松感觉到伙计话里有话。 “掌柜,别怪我多嘴啊。看这意思这是要给掌柜提亲,这王婆在阳谷虽然是经常做这媒婆的事儿,但这老婆子极度贪财也是出了名的。小的这是如实告知。” “嗯,你先行回去,我随后就到。你说的,我记下了。本月开始,工钱加两成。”武松致力于笼络更多的自己人,所以有功必赏。 武大让武松前去,武松自是不敢耽搁。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翻身上马,来到桂花楼。一进店门,就有伙计过来:“掌柜,您哥哥在那边。”说着用手一指,武松顺着手指一看,武大果然和另外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子前。 武松这时候整理衣冠,向桌子走去。 “我弟弟虽说是阳谷的都头,但在本地的商界那也是赫赫有名的。这桂花楼,现在就是我们武家的买卖,我弟弟就是这的掌柜。”武大正在跟对面的两人介绍自己。 武大背对着武松的方向,所以他没有看到正在走进的武松。武松走来的路上,打量着坐在武大对面的两人。嗯,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老的不用说了,那是王婆无疑,少的估计就是那个女孩了。 这女孩素衣淡影,婉目娥眉,确实是姿色非常,哥哥没有说假话。武松看了一眼之后,就把目光转到了别的地方,武松始终不能盯着女人看。 紧走几步,武松到了桌旁,躬身施礼:“哥哥,我来了。” 武大一转头:“武松来了啊,来,坐,坐。”武大好像倒成了桂花楼的掌柜一般,招呼着武松坐下,武松也就坐在了靠武大的一边。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婆,阳谷地头的能人。”武大用手示意那个年长的女人。 “王婆婆,在下武松。”武松略一低头,算是施礼。 “哎呦,武都头,老婆子可受不住你的礼,您可是阳谷县官面上的红人。老婆子给你还礼了。”王婆说话语调起伏颇大,而后起身还了武松的礼。 “这位是王婆远房的侄女,叫???????叫什么来着,你瞅我这脑子,就记不住个事儿。”武大一边自怨,一边用手拍着脑袋。 “小女名叫海砂。”倒是那姑娘先开的口,对着武松欠身低头。 “哦,海姑娘,在下武松。”武松并没有直视海砂,只是低头一抱拳。 双方都相互介绍完了,场面突然陷入了沉寂,似乎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下面的对话。 “我听您哥哥说,这桂花楼过一段时间要重新开业?”没想到首先开口的居然是海砂,虽然没有指定回答的人,但这问题只能由武松来接。 “嗯,是要重新开业,所以楼上的雅间都暂时关了,等到重新开业的时候桂花楼再完全开放。在大堂用饭,委屈海姑娘了。”武松斟酌着言辞,用自己觉得最合适的方法进行着回答。 “是因为这里死了两个人吗?”海砂不动声色的说。 武松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会知道是死了两个人。马三的死全县都知道,这个没问题,但是王森在此自尽知道的人并不多,事后他嘱咐了县衙的差役和桂花楼的伙计,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武大确实知道此事,但依照哥哥的xing格,这种不光彩的事肯定会有所隐瞒。武松察觉到了危险,拳头在暗中悄悄的捏紧。 “海姑娘怎么知道这事的?”武松用低头喝茶的动作掩盖着自己复杂的表情。 “因为,我能闻到血的味道。”海砂说完这句话,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 武松有一些凛然,他的目光扫过武大、王婆、海砂。 “嗨,侄女,姑娘家家的不要说这些血不血的。”王婆的声音轻松,没有任何惊恐的味道,这声音让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不过王婆,你侄女是干啥的,这确实是出过两条人命,官府都处理过了,血也打扫干净了,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武大的口气有些生气。 武松没有问话,只是用眼睛审视着。嗯,王婆和海砂都很轻松,听听她们怎么解释。 “哦,是这样。”王婆神情轻松的喝了口茶:“我这侄女是从我老家来投奔我的,我老家那边地方偏僻,平时供奉的神灵也跟中原有很多不同。我这侄女是当地庙里的祭祀,你们也知道的,庙里经常要供奉些牛羊什么的,只有对血很敏感的小女孩才能成为庙里的祭祀。不过呢,这祭祀只能当到十九岁,现在她岁数够了,不能干这营生,所以也就来投奔我了。” “我刚才卖弄这雕虫小技,让各位见笑了。”海砂歉然一笑。 对血敏感的这个问题,是海砂主动说的,而且后面又有如此切实的解释,看来是我多心了。武松琢磨着,神州地域广阔,能人众多,一个小姑娘就有如此的本事,我武松想要成就一番大事的话,还是需要磨练自己啊。 “王婆,你是说你这侄女原来在庙上当祭祀,那不就是尼姑吗?”武大看着神色仍然很生气。 “哥哥,这跟尼姑不一样,别乱说,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武松连忙出声劝解。 “呦呦,武员外,看见没,武都头现在就帮我侄女说话了,咱俩在这倒是多余了。”王婆在旁边调笑起来。 武松不善于这种调笑,此时感觉脸色发红,心脏怦怦跳,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当武松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点黑了。武大和王婆的谈话如同入脑的魔音一样在武松的脑海里徘徊,见面的后半段,完全变成了王婆和武大谈话,两人仿佛已经认定了这桩婚姻肯定结下,甚至已经开始商讨一些细节,对此武松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谈话结束后返回县衙,但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消退,闹哄哄的让武二有些头疼。 武二刚一进门,看到安道满在屋内等他。 “安前辈,有什么事吗?”武松对于安道满始终是很尊重,这个仵作如同谜一般神秘。 “都头,齐四的后事我已经办完了。体面的下葬,对于其他兄弟来讲也是一种安抚。”安道满幽然的说,好像在预想着自己的死亡。 “安前辈不要多虑,前辈这般定可长命百岁,无病千年。”武松随口安慰着。 “其实老夫前来,还有事说。”安道满态度一凛。 “前辈请讲。”武松看见安道满神情严肃,知道是要说些关键的事。 “齐四是被乱刃加身而死,在我缝合尸体的时候发现尸身内的血差不多都流干了,这样带着死前的怨气又没有阳血下葬,我怕引起尸变。”安道满在这停了一下,继续说:“都头可能觉得尸变这事子虚乌有,但老朽必须要告诉你,我确实是见过尸变的。所以我在齐四的坟前偷偷的下了血咒。”安道满捋顺着自己的胡子。 “前辈还会这种秘术?血咒是什么东西?”武松有些好奇,他真不知道这个叫安道满的仵作还有多少秘密可以探寻。 “这个都头就不要多问了,会血魔法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事我也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告知都头,日后一旦我有意外,都头不知道这个事可能会有点麻烦。” 武松突然心思一动:“前辈,我听说有的地方,要选对血敏感的小女孩做庙堂里的祭祀,这种对血的敏感是不是也是血魔法呢?” 安道满的脸上浮起奇怪的神色,他似乎很犹豫,突然站起,转了几圈,然后坐下,长叹一声:“都头,我不知道。” 第四十二节 皇后 西门庆 宵禁这一解除,西门药铺马上就热闹了起来。需要各种药材的买家,早就是望眼欲穿,这种紧缺带来的“购买饥饿”使得药铺的生意比平时要好的多。 “这么看来,官府搞的宵禁倒也是好事。”药铺的掌柜在跟西门庆报完帐之后,加了这么一句。[.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知道,营业额的增加让掌柜也多拿了很多,但这事又不能点破。“嗯,掌柜辛苦,我看这个月给你和伙计都加些工钱,加多少你看着办吧。”西门庆在这一点上充分的放权,因为他也知道,抓着权力也是没用的。 “东家,我看加工钱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咱们最近可能有大的支出。”说到这的时候,掌柜倒是愁容满面。 “什么大支出,我怎么不知道?”西门庆问道。 “桂花楼要重新开业。” “哦,这事啊,我听说了,桂花楼出了命案,重新开业冲冲喜。不过这种开业的礼金花不了几个钱的。” “掌柜你不知道啊,这事另有隐情。我跟本地的商户很多都是有来往的。其中就包括原来桂花楼的掌柜,我是说在武松当掌柜之前的那个。”药铺的掌柜提醒着西门庆。 “哦哦,知道知道。”西门庆想起来了,自己原先也总去桂花楼吃酒。想到吃酒,也就抓起了茶碗,喝了口水。 “我昨天碰见他了。他跟我说,武松打算彻底的把桂花楼买下来。” 西门庆正在喝水,听了这话差点呛到自己:“你说什么?买下桂花楼?他武松哪来的钱买桂花楼?另外他是本县的都头啊,怎么能明面上经商,那税款怎么算,就咱们这些商户,以后还怎么跟桂花楼打交道,那不都得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啊。”西门庆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未来桂花楼做滋补菜肴到自己药铺里来购买药材,恐怕这种购买跟抢劫相仿啊。 “钱这方面从哪来的真不知道,我听说是武松直接找到的桂花楼在京城的东家,具体多少钱就不清楚了。这临时的掌柜也就变成了永久的东家了。这次重新开业一是冲喜、二是易主,东家你琢磨琢磨,咱这礼金是不是一笔大的开销。”药铺掌柜一脸愁容。 西门庆仔细想了想:“嗯,武松当上本县都头之后,按照惯例来说,应该到全县的商铺拜会一圈,可实际情况是他只去了对面的轿行,现在看来是要把这笔孝敬的钱变成礼金。礼金我早就有所准备,计划内支出。不过我刚才琢磨了一下,武松不会明面上接盘,他一定会把这桂花楼放在他哥哥武大的名下,这样旁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不过你口风也得把严了,这事一旦要是从你嘴里传出去再有什么纰漏,对面轿行就是咱们的榜样啊。”西门庆说到这的时候,有些苦笑。 “我知道孝敬武松的银子东家早有准备,除了这计划内的,咱还有一笔计划外的支出。” “哦?那是什么?”西门庆有些惊诧。 “武松最近要大婚。”药铺掌柜盯着西门庆说。 “这个你又是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西门庆明白,像武松这种角色是不好得罪的,他要结婚,那必须认真对待。 “我从王婆那听说的。王婆这把也是运气好,她老家的远房侄女来投奔她,结果呢正好就被武松相中了。一来二去的,结婚差不多就板上钉钉了。我这么琢磨着,桂花楼重新开业之后,这事也就该办了。” “这确实是一笔大开销,嗯,那这样吧,店里伙计的工钱就先不涨了,你劳苦功高,还是要涨一些,涨多少你自己看着办。这武松大婚的礼钱我额外准备就是了。”西门庆心里明白,药铺掌柜对自己说了这些没听说的消息,更是在告诉自己他的重要xing。言在此而意在彼,证明重要xing,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涨更多的工钱,真是个老狐狸。 西门庆看看时间,离天黑还早,也就不待在药铺里碍事了,好长时间没闲逛,今天也就出去走走。想到这里,信步出门,向东而行就到了十字街。琢磨琢磨没有地方可取,也就是南面的紫石街人多,去转转吧,感受感受热闹也挺好的。 “大官人,大官人。”西门庆在紫石街上正走着,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仔细一看,原来是王婆坐在茶棚里,边喊边冲自己摆手。 这王婆也是西门庆的老熟人了,阳谷地面说大也不大,王婆就是这不大地面上为数不多的专业皮·条客,她保媒的原则就是一定得能挣钱,至于是不是正经人家的男女,根本就不在乎。 “哎呦,婆婆今天好闲啊,大下午的在这喝茶,没去做点好买卖啊。”西门庆存心拿话挤兑王婆,反正也都是久混风月,算是某种程度的同宗同源,说起话来也就少了很多的拘束。 “西门大官人这是拿老婆子开心啊,我哪有什么买卖啊,我就这么个小茶棚,比不了你大官人的大药铺。”王婆嘴上埋怨,但脸上却嬉笑着。 “哦?这茶棚现在是婆婆的了?”西门庆颇感意外。 “是啊,最进接了桩大买卖。挣了些钱,前一阵总在这茶棚讨扰,觉得也挺不好意思,就顺手盘下来了。”王婆一边说话,一边伸着手背欣赏右手上的指甲。 语气虽然满不在乎,但西门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炫耀。西门庆知道,王婆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自己接下来问“这是什么买卖”,但西门庆存心挤兑,也就对此避而不谈,反而是低头饮茶。在眼角的余光中,王婆充满盼望神采的脸,清晰可见。 西门庆默不作声了一会,觉得逗王婆也逗的差不多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凡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把王婆逗急了以后谁给找姑娘呢?嗯,那我就问问她侄女的事吧。 “婆婆啊,现在你也算是有产业了的人了,要我说也得没事回老家看看,炫耀炫耀,不能锦衣夜行啊。” 西门庆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王婆接下来说“我老家的人早就知道我发达了,侄女都来投奔我。”然后就能顺着说出跟武松即将成亲的事,从另一个角度来满足王婆炫耀的需求。 “嗨,大官人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老家离这不远,随时都能回去。不过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回去能给谁看啊。再说我要是回老家待上一阵,谁给大官人找姑娘啊。”王婆神色轻佻。 “婆婆说的极是。”西门庆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海砂 与武松见面后,海砂就住在了桂花楼。这事是武大拍板的,他的理由是桂花楼的客房基本上是阳谷最好的,况且又是武家的人说的算,没有必要再让海砂到王婆那里去寄宿。 “哎呀,武员外,那怎么好意思呢。”王婆露出有些扭捏的表情,同时还用手拍了下武大:“毕竟闺女还没过门呢。”而后露出一个让海砂感觉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恶心表情。 不过武大好像还觉得很受用只是说:“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就这样,海砂在桂花楼后面的客房住了下来。这也正合海砂的意。她在大堂与武松等人交谈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前几天在大堂死去那个人的气息,嗯,他断了一条腿,然后再绝望中自己撞墙自尽。真是个倔掘的人啊。让海砂更在意的是,桂花楼死去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可能是距离有些远,海砂感觉不出来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她只能感觉到,那个人死前自己走上了楼,好像意识有些不清晰。这让海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刚在桂花楼住下来,她就借口闲逛在楼上游弋。 很快,灵敏的感觉,让她到了死者气绝时所待房间的门外。嗯,不需要进去,只需要在外面感觉就可以了。他坐在了桌子前,然后被人用尖锐而细薄的东西刺穿了头顶。看起来是一桩谋杀,只是??????海砂想感觉的再细致一点,但海砂发现,无论她怎么感觉,她都看不清死者的脸。仿佛在梦中一般,她只能看到死者的下巴,使劲向上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死者没有脸?????无面者! 海砂被自己的判断震惊了,如果说无法看到死者的脸,只能证明这是一个无面者。想不到在阳谷居然遇到了传说当中的组织成员,还好,他已经死了,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死去,只要进入亡者的世界就不再可怕,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海砂安慰着自己。 唉,要是可以不用复仇该多好,连无面者都会被杀掉,何况是其他人呢?如果能不带着仇恨,好好的生活,那该有多好。我可以嫁给武松,做一个英雄的妻子,像皇后一样生活。可仇恨的痛苦,如同蛛蚁一样噬咬着我,如果一旦放下仇恨,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吧。 我被命运压迫,所以只能前行。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何况,我为什么不复仇,我要讨回别人欠我的债,拿回应得的东西。想到这,海砂动荡的心,坚定了许多。 第四十三节 皇帝 武植(武大郎) 在听到潘金莲离开阳谷后,武大很伤心,他感觉自己对于爱情的梦想彻底破灭了。他知道潘金莲不爱他,但是他爱潘金莲。 是啊,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不爱呢。武大是一个侏儒,他无法像别的男人一样用温柔来表达爱,因为别人会觉得温柔是一个永远无法强大的侏儒唯一的选择,并不显得像其他强悍的男人的温存来的那么珍贵。武大一直想给潘金莲一个英雄般的爱。[.zhuixiaoshuo.com] 武大当时杀死沈七并不如同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是完全的错手,潜意识里也是觉得如果能一对一的杀掉一个官差的话,也就证明了侏儒一样可以强悍有力。 可是当武二再次来到阳谷,以一个真正的英雄的模样回到阳谷,武大才发现自己单方面英雄的幻想是多么的可笑。但是武植想要努力,想要在每个方面都不输给弟弟,想告诉潘金莲,你嫁给我并没有错。 但是潘金莲走了。 武大知道,如果说女人变了心,那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即便是把潘金莲强拉回来,想让潘金莲爱上自己的梦想,也永远不会实现。 一个侏儒的爱情悲剧。可以预见的是,靠着武松的名声,我会越来越有钱。也会不断的有姑娘以各种方式进入我的生活,可能也会有三妻四妾。但是,我失去了让一个女人真正爱我的机会,我失去了靠自己争取爱情的机会。 爱情的绝望摇曳着侏儒的内心世界,在一些东西崩塌的同时,一些东西觉醒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武大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渐渐暗去的阳谷县,人渐渐稀少的紫石街,琢磨着事情。正在这时,听到了敲门声,武大直接从窗子向下看,只见不是别人,正是武松。 “武松啊,别敲了,我看见了,你等着,我下去开门去。”武大对武松说。 “我还正担心哥哥不在家呢。”武松冲武大笑了笑。 武大关了窗子,下楼,给武松开门。武松在门外并没有说什么话,直接就走了进来。 “怎么没骑马来啊,要不不用敲门,听马蹄声就知道是你了。”武大示意武松坐下。 “嗯,我想跟哥说点要紧的事,骑马有些太招摇了,所以就不行而来。”武松很认真的看着武大。 “哦?要紧的事?”武大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姑娘着急要定日子?” “不是的哥,我来是另有事跟你说。”武二没有理会武大说的这个话题。 “嗯,那我倒想听听了。”武大警觉的看了一下周围,窗户和门都已经关好,嗯,没什么问题。 “是这样,哥,我已经把桂花楼彻底的盘下来了。”武松没加什么别的修饰,直白的告诉武大。 “哦。”武大随口应了一句。 桂花楼是本县最好的酒楼,盘店所需的银子应该是一笔大数目,武松平时的饷银没有多少,县里的商户应该还没给他孝敬。武大飞速的琢磨着,但是武松的陈述并没有停歇。 “哥,我觉得桂花楼落在我的名下多有不妥,毕竟我还是阳谷的都头,这样身兼两职确实很不妥当,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桂花楼落在哥哥的名下,你来做这店的东家。”武松说完,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武大。 “武松啊,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你盘店的钱是从哪来的。”武大说话一停,然后看着武松。 |“这钱??????” “你也不必跟我这哥哥解释原因,你现在说的肯定是假话。”武大有些嬉笑的看着武松:“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习惯我太清楚了。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一笔不小的钱。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我琢磨着,这笔钱也肯定不是从什么正当渠道上获得的。” “哥,这钱??????” “你不必打断我,让我说完。现在世道不好,也无所谓什么正道。无论是官还是贼,都是搜刮银子,只不过是名目上不同。所以,我不需要你跟我说什么粉饰太平的说辞。我感兴趣的是别的,弟弟,要让一个秘密不外传的最好办法就是,埋在心里,自己都不去触碰,银子也一样,如果藏在那不动,是永远不会被人抢走的。但是我感觉到你在用,那天我说要给你找媳妇,你就给了我一百两让我作为用度,这出手即便是对我这个亲哥哥来说,也太为阔绰。现在你还要彻底的盘下桂花楼。武松,你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我想听听,我希望你能在这个问题上说实话。” 武松看着武大有些发愣,很显然,这种错愕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让武大有些得意。是啊,就连弟弟也对我这个突然变聪明的侏儒感觉到不适应吧。 武松愣了好一会,才开口跟武大说:“哥,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做小人物,你不知道我流落江湖何其凄惨,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下顿饭在哪吃,那个时候,我最想念的就是你做的烧饼。”武松说到这,抽了一下鼻子:“哥,我有本事有力气,可是只能像蝼蚁一样的生活。你还记得李六吗,我在清河的时候要好的同伴。” “嗯,记得,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他死了。我那是本事还略微不及李六,他一心想报效朝廷,改变自己蝼蚁一样的命运,但是他还是失败了,如同一个笑话一样被‘朝廷’轻轻的擦掉,只是这笑话如同血一样,抹在我的心里。是的,哥,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如果不抗争,我和你最后也会如同李六一样笑话般的死去,我不甘心。” 武松说话有些激动了:“在逃亡的日子里,我有时候想,算了,人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谁不是庸庸碌碌呢,我想活一天算一天,所以拼命的喝酒,喝醉了的时候就能什么都不想,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我在这种没有恐惧的状态下打死了景阳冈上的老虎。哥,我感觉到那个时候,命运开始对我微笑了。然后平步青云,我当上了都头。” 武松说到这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也振奋了很多:“但是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既然命运已经出现了转折的契机,我就要拼命的让这个拐点变大,武松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不会像狗一样卑微的听从别人的命令而活着。桂花楼是个开始。” “说下去。”武大从来没有听过武松说这么多话,在他的印象中,武松只是一个身上长满了肌肉的小孩,不会有什么du li的想法,只会模仿和寻找别人的庇护。 “是的,你说的没错。这笔钱真正的来路我不能说,总共有多少,现在放在哪里我也不能说。我彻底的盘下桂花楼是为了首先改变咱们武家在阳谷的地位。只有我一个人当都头不行,哥,只要你成了桂花楼的东家,好好经营,我就能让你成为本地的商会会长。到那个时候,我们兄弟俩联手就可以控制阳谷,武家的命运也就改变了。随着这种命运的改变,一定会有更多的机会诞生,我也可以像真正的英雄那样,做很多轰轰烈烈的事。我不想等我死了,只是因为打死一头老虎,而被后人传诵。” 武大听了武松的话,很平静:“弟弟,我比你年长几岁。在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有过建功立业的想法,但现在想想,这些想法只能被归结为两个字,就是冲动。桂花楼就划在我名下吧,这样盘店的钱就可以对外称是我出的,当然了,其他人也会猜到,你也出了不少钱,但这都无所谓,银子的来源至少就不能奇怪了。”武大说到这对武松笑了一下:“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弟弟,你想实现你的理想,不是靠这些低级的谋略就可以成功的。另外,你也不要太低估县太爷,你现在有的只是理想和一点点银子,而他才是阳谷真正的皇帝。” 武松走后,武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武松的野心计划里,自己只是一个附属品。是啊,侏儒只能作为英雄的附属而存在。但是金麟岂是池中物,想改变命运的不是只有你武松,我已经注定不可能拥有爱情,那其他方面必须加倍偿还于我。 即便是侏儒,只要坐在高处,别人也只能仰视。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武大起床琢磨着去对面茶棚吃点饭,一进茶棚才发现,王婆在那。 “来的挺早啊,王婆。”武大坐下,对王婆说。 “哎呦,大郎,你这好几天没过来了吧。我已经把这茶棚给盘下来了,当然天天都来了。”王婆眉开眼笑的说。 “用我给你的银子?我说王婆你太心急了,你侄女跟我弟弟要是成了,那钱够你盘下更好的商铺。”武大也是嬉皮笑脸的对王婆说。 “哎呀,我有这么个小茶棚就行了大郎,我也不要什么别的钱,我侄女能嫁给你家武松,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武大知道,王婆是不可能不要佣金的,这么说只是客气而已,武大突然对王婆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非常不满。前两天还叫我武员外,现在盘下了店就叫我大郎。 “王婆子,我得告诉你一声,我叫武植。”武大正色道。 第四十四节 天师 武松 在武松成年之后很少有较大的情绪波动,通常他能够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但是面对哥哥说出他理想的时候,这种激动的感觉仍旧让他热血沸腾。事后回想,武松会觉得自己有一些理想主义的可笑,以及,恐惧。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也许即便是哥哥,也不能放心的把后背暴露给他。但我的后背总需要有一个人来守护,我不可能一直孤独。如果能选择,我希望那个人是海砂。[.zhuixiaoshuo.com] 武松喜欢海砂,他不能抹杀掉这个事实。在飘荡到厌烦之后,他也想有一个女人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即便是对于血魔法他知之甚少,而安道满对此又讳莫如深。有的时候即便知道眼前是一个火坑,仍然会不断的告诉自己,跳下去会很温暖,也许不会烧死。侥幸和幻想,这就是武松的懦弱,xing格上的弱点,逃不掉的悲剧的根源。 武松突然感觉到手上一凉,猛的惊醒,发现自己整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文,而刚才的发愣让笔上的墨滴到了手上,一阵微凉。 自从县令跟自己谈过话之后,便不太理公务,大部分事情都让武松处理,似乎根本忘记了武松不是文职官员,好在师爷会经常来帮忙,武松虽手忙脚乱,但也不没出什么大的纰漏。这占据了武松的大部分时间,他也很担心,不知道县令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经过反复的试探,才得知县令正忙于结交上方,原先的关系渠道被堵上之后,需要新的后盾,这样才能平步青云。当然了,这些都是消息人士的报告,武松也是不全信的。 因为,县令的年岁大了。与其说往上升官,不如说加紧搂钱,在自己退休之前,做完该做的事。所以,结交上峰,必定有别的目的。武松猜不透,不过就目前来说,这种未知的目的还不会威胁到自己,武松也就不关心了。 县太爷是不好惹的,武松也知道这一点。 武松发觉自己又在发愣,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官差。 “都头。”官差抱拳弯腰低头,但是同时脸上露出一个很为难的神色:“外面有一道士,说要见你。” 武松感觉到很费解,你要说和尚好歹还认识一个宝光如来邓元觉,可这想了一圈确实不认识什么道士啊。“是不是来化缘的啊,到官府来蒙钱花,你们随便给点钱,完事了跟我来报补就行了。”武松说完也就低头继续处理公文了。 “都头啊,这道士不化缘,点名指姓的要见你,他说??????”官差露出很为难的神色。 “他说什么,你说就是了。” “他说,都头你就要大难临头了。”官差把这话说完了,马上摇了摇头:“都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不是我的意思。” 武松一听乐了,他知道一些江湖术士,打听到一个本地有名的人,就喜欢到人家里说大难临头,然后再提供些破解之法,这种不要钱的“化缘”往往是最狠的。但是处理公文实在是很烦闷,莫不如把这个江湖骗子叫进来给自己解解闷,反正笃定一条,就是不给钱,看其丑态百出,不是很娱乐吗? “哦,那你叫他进来吧。”武松想罢,就如是说。 片刻,那官差领着一人,进得房来。武松抬头一看,这人确实是一个道士模样。头上挽着发髻,青衣道袍,前后有着阴阳鱼八卦太极,右手执一拂尘,左手持一阴阳幡,阴阳幡上绑着一铜质招魂铃,走起路在叮铛响动,煞是好听。方鼻阔口,胡子不长也不整洁。虽然道士的装扮器械齐全,但这面相怎么看怎么像街头的力巴。 “贫道参见星君。”那道士把阴阳幡放到一旁,手执拂尘像武松施礼。 “道长有理了,不过道长叫我什么,星君?那是什么意思。”武松对这个称呼产生了一点兴趣。 “星君一词,意思自然是天星下凡。不过此事详情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道士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武松一看道士这表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是江湖术士的第一步,说天机来显示自己的神秘感。武松还见过谈话之前先变两个戏法以示自己神奇的道士,想比之下,眼前这个倒显得有些单调和幼稚了。 “哦,原来是天机。那在下也就不多问了,不知道长来找我有什么事,我的手下说,道长看出了一些我未来的劫数,不知是真是假。”武松摆出一副无比好奇的表情。 “确实是关于都头的劫数。不过这劫数却不是小道看出来的,乃是我的恩师。”道士一脸恭敬。 “不知道长出家在哪,尊师怎么称呼?”武松琢磨着江湖骗子的方法还真不少,这种抬出自己师父的说辞,是不是下一步就会让师父前来,然后骗更多的钱呢。 “小道在江西龙虎山修行,恩师就是张天师。”那道士的脸上有些虔诚。 武松听了之后,微微发愣。这张天师可非同小可,张天师是世袭的正一道领袖,这一派由祖天师张陵所创,历任天师都是道法高深,据说其中有几位已经飞升。仁宗在位之时,京城瘟疫肆虐,后来洪太尉带着圣旨亲赴江西龙虎山去请张天师,张天师化作一牧童考验了洪太尉的诚心之后,就驾云到了京师做法去瘟,等到洪太尉急匆匆返回京城的时候,张天师早已离去。这故事被传唱了数十年,因此张天师的名字无人不晓,张天师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国师,用这张虎皮做大旗,牛皮吹的太大了吧。 “你真的是张天师的徒弟?”武松非常疑惑。因为按照他的猜想,骗子应该随后请出他的师父,可张天师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假冒的了。 “我知都头豪爽过人,但也谨慎的很。恩师有些名头,突然说出也的确让人生疑。事关重大,我也不能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真是假,都头或许看不出。月牙,你知道吧?”道士神色淡然,好像在说着极为平常的事。 武松听到这道士说月牙的名字,心里一紧。 “你们先下去吧,我跟道长有点事要谈,把周围的人也都打发走。”武松对旁边的官差说。 屋内只剩下了武松和道士两人。 我身怀虎魄,这事极为隐秘。我所知道的知情人只有野店小二,当然他的同党也许知道。不过月牙这名字,确是秘密中的秘密,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恐怕也只有月牙的老虎朋友知道她的名字,难道此人也身怀虎魄? 武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道士,面貌朴实,像个力巴。 “他体内很亮,晃的我睁不开眼,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月牙的意识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武松下意识的点点头。“道长,你如何知道月牙的名头?”武松没有直接告诉道士月牙说的话,因为月牙只是说明亮,不能给这个道士解释“明亮原因”的机会,否则他一定是可以想方设法自圆其说的。而知晓月牙名字的原因,却能更好的说明问题。 “龙虎山上有一本名录,万物当中凡是有一些造化的都会在上面留下鸿泥雪爪。”道士微笑着:“月牙在虎魄当中排第二位,贫道自然知道她的名号。都头天生神武,得月牙相伴,如果融会贯通,到那时,四海之内能于都头对敌者,怕是寥寥无几啊。” 这道士的解释合情合理,月牙的名字要是如此得知确实说的过去。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名录,不知道我武松是否在这名录上有一席之地。 “道长,你说月牙能知你是真是假,那我倒要问问,月牙怎么能够看出来呢?”武松在问问题的时候,把角度变幻了一下,不提月牙看到道士全身金光,而让道士说,这样更能辨真伪。 “哈哈哈,星官确实是狡诈非常啊。”那道士的表情已经有几分怒色:“你的虎魄应该看到我身上金光灿灿,即便她是神州罕见的灵种,恐怕也不能直视这金光。” 不错,一点不错。看来这道士即便不是张天师坐下弟子,也肯定是了不起的人。 “武松,你也不要再琢磨什么考验小道了。我也只是奉恩师之命前来办事,不愿与你纠缠太多。” “天师有什么要对在下说。”武松言语当中已称其为天师弟子,心中已经有大半的相信。 “恩师让我对你说:‘既想逆命,何妨一试?’,同时让我告诉你,眼前你有大难,但恩师觉得你命不该绝,于是让我特送一物于你。” 道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武松,这盒子同体漆黑,看不出材质。约莫有四指高,手掌大小。但奇怪的是,盒子上并没有可以打开的纹路,武松用手一拖,感觉里面有些沉重。 “恩师说了,关键的时刻,你自然就知道如何打开。使命已达,恕不奉陪,在下告辞。”说吧,这像力巴一样的道人拿起阴阳幡转身就走出了屋。 武松回过神来,起身向外追,可等出门之时,青衣道士早已不见踪影。空留下仿佛存在的铜铃摇动的声响。 第四十五节 恋人 天高地阔,宇宙洪荒,就算是有什么神通,又有什么了不起。这个青衣道人给武松甩了脸子而后又失了手段离开,这并没有让武松有什么恭敬之心。 不过看他的身手可能真的是张天师座下的弟子,天师给我的东西还是非同小可的,在武松回屋之后,将盒子收好没有做过多的把玩。 如果这盒子是真的,那天师说我以后自然会知道怎么打开,现在观看也没什么用。如果这盒子是假的,那把玩就更没什么价值了。武松心里的逻辑倒也空明。[.zhuixiaoshuo.com] 武松一直办公,直到天色将黑。公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腹中饥饿,琢磨了一下,那就去桂花楼吧,自己也很久没有去了。 路上无话,武松进得桂花楼,发现晚饭时分,桂花楼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这要重新开业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看起来在重新开业之前,很多人是不打算到访了。武松随意点了几个菜,然后对伙计说,把账房先生叫来。 片刻,账房先生到来。“掌柜,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账房先生非常恭敬,只是站着弯腰,态度谦卑。 “哦,有些关于买卖上的事,你坐,不必有什么拘束。”武松随手一指旁边的座位。 账房先生倒也没什么推辞,马上就坐下了。 “嗯,是这样,我盘下了这个店。原来的掌柜应该跟你交代了吧。”武松抬头对账房先生说。 “是的,今天白天刚刚交代过。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为,东家了。”账房先生语气平淡。 “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些事情。我于做生意上不是很懂行,打打杀杀的糙汉子,做不了这很细致的计算。”武松在这里面带微笑。 “东家说笑了。王森死之后我曾经仔细的琢磨了您的一言一行,都头是真人不露相,心思缜密,决绝果断。”账房先生把“决绝果断”四个字加了重音说出来。 莫不是,他看出,我是故意逼王森自尽?武松心念一动,但是脸上并不带出来。 “账房的夸奖,我受之有愧啊。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 “在下姓刘,单名一个林字。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大家也叫我算盘刘。”刘林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没有忘记做一个打算盘的动作。 武松借由名字的问题,岔过了继续对于王森的讨论。 “那我以后就叫你刘账房了。是这样,因为我还在衙门里当着都头,而且盘店的钱说实话,有一部分也是我哥哥的,所以呢,我实际上想把桂花楼转到我哥哥的名下,由他来做东家,同时他住店经营,也相当于掌柜。这还要靠刘账房多多帮忙。”武松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这个就是东家一句话的事,容我说句不该说的,您哥哥天生不足,即便是本来属于他名下的产业,最后也会到您那里,您哥哥过来当东家,我们心里如何应对也是有数的。”刘账房虽然微笑,但是话语却不恭敬。 好狠的算盘刘,每一句话都刺中武松的心。武松突然觉得跟这种人谈话很痛苦,因为自己费劲心机想要隐藏的事情,往往被一句戳穿。桂花楼能够在阳谷称雄这么多年,看来算盘刘在其中也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如此看来,我也是离不开他的。 “刘账房,我已经知道你的厉害。一定也会给你对得起本事的工钱。” “东家从当桂花楼的掌柜开始,就不曾亏待过我们这些账房伙计,我知东家的为人。鸟随鸾凤飞腾远,我也看的出,东家将来必有大成。我不求金钱,只求当东家扶摇直上的时候,顺便提携一下小人。小人必报知遇之恩。”说到最后的时候,刘林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 “嗯,有一些就是后话了。咱们来说说眼前的事。我看现在咱这生意不行,应该琢磨着重新开业的事了,你应该对这个早有安排吧。”武松问道。 “日子我大概看过了。我想选在八月初八,日子不错,也能讨个好口才。在中秋节前开业,也能挣这节日当中的钱。”刘林回答道。 “八月初八,今天是八月初一。满打满算,还有六天的时间,来得及吗?”武松有些疑问。 “重新开业,其实不用做太多的准备。咱们这本来就是酒楼,您又是官面上的人物。只要是才办好吃食,请些有头有脸的宾客,放些炮仗也就行了。如果不是挑选好日子,明天准备一天,我看后天就可以开业。”刘林回答。 “另外,我想在重新开业的时候,宣布一些事情。”武松突然抛出了这个话题。 很显然,这出乎了刘林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然后问:“什么事呢,东家最好提前说一下,这样我们好有个准备。” “我想??????宣布一下我跟海姑娘定亲的事,开业的时候必定宾客很多,这也是武家的产业了,宣布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武松倒是像自己在跟自己解释。 “这是喜事啊,在开业的时候宣布那就更是喜上加喜了。如此说来,我还需要多准备些好酒水,待到东家宣布的时候,好让在场的宾客痛饮庆祝。”刘森说的时候倒是有些兴奋。 “那就全赖刘账房安排了。”武松拱手,算是谢了。“海姑娘这两天还好吧。”武松话锋一转,问起海砂的事。 “海姑娘还好,饮食起居也正常。只是她好像不太爱出门,王婆盘下了你哥哥家对面的那个茶棚,也不太来看她这侄女,东家既然已经决定了娶海姑娘,还是应该多多的来跟海姑娘见见面。恋人之间,莫要生分了。”刘林这些话说的比较慢,好像是每一句都在仔细的思考。 “她现在在客房?”武松问道。 “嗯,在,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小会,在您来之前已经回去了。还没到她平常的吃饭时间,所以应该还在房里。” “那你先下去吧,告诉厨房多做海姑娘爱吃的东西,不要怕花钱。”武松摆了摆手。 “小人告退。”刘森转身离开。 恋人,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武松不知道。应该是每天都来找海砂出去幽会?武松没有经历过也没有看过这样的生活,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想象。如果我每天都来找海砂,我们能去哪呢,阳谷在我看来是一座无聊的县城,我想不出能有什么让海砂开心的事来,每天都见面,就是恋人的样子吗? 武松最近经常会沉湎于这种思考,虽然他也知道毫无意义。对于爱情的朦胧的幻想,让他会有一些不着调的想法。他甚至有的时候觉得,如果海砂跟他说不要再去冒险,也许他可以安于一生做一个普通的都头。 我也许,应该上去看看她。武松想罢,起身上楼。他知道海砂的房间在哪,左拐右拐就到了门前。 站在海砂门前,武松突然感觉到一种非常大的压力,这压力可以说是紧张。尽管幻想过无数次能与海砂单独幽会,但那只是停留在幻想中。实际上,他跟海砂只见过那一面,旁边还有王婆和武大,海砂的影子就是那样的留在了他的内心,随着一次次的回忆,而不断的生根发芽。 武松的手举了起来,想要敲门,但又放了下去,踌躇不前。这样的见面会不会显得太冒失了让姑娘多想,唉,还是不要单独见面了,有什么意思通过王婆告诉她也就行了,也就是跑趟紫石街,顺便也能见见哥哥。宣布订婚的决定也是今天晚上一冲动做出来的,虽然他们都不会反对,但是也要明天去通知。还是等到婚礼过后,等我揭开海砂盖头的时候再见面吧,那个时候也就不会有恋人这种尴尬的身份了,夫妻这种身份可能也就不用让我费力去让她开心了吧。 武松惊诧于自己能想这么多事的同时,也对自己报以了轻轻的嘲笑。 那就走吧,现在我是桂花楼的东家,海砂在桂花楼肯定受到的是最好的招待,也的确没什么让自己这个糙汉能插上手的。武松摇摇摆摆的转身,走了几步,琢磨着该回县衙安寝了。 “我感觉到门里有东西。”月牙突然说:“你在门口的时候这个东西把自己隐藏了,当你转身走远的时候,又出现了。” 武松知道,月牙所看到的东西,往往是最真实的。但他并没有停下步伐,武二知道,自己转身奔回,那种东西也必会消失,相比之下,跟月牙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才最为重要。 “你能看的到是什么东西吗?”武松问道。跟野店小二决战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看到敌人的时候,月牙就不断的再说“他是一只猫”。武松对月牙非常有信心。 “我只能看见火和血一样的红色,在不断的摆动。那种东西,我不认识。”月牙的语气当中透着无奈。 武松转弯下楼,招呼了一个伙计。“海小姐可能饿了,你们赶紧送吃食上去。嗯,别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掌柜,知道了。”底层的伙计很明显还不知道桂花楼易主的事。 但是掌柜的话还是很有力度的,半柱香的时间,吃食就准备好了,一个伙计端着托盘,一个伙计拎着食盒上了楼。武松则在楼梯口那安静的等待结果。 不一会,那两个伙计就下来了,手里的东西也没了。 “掌柜,东西送上去了。海姑娘跟我们说,正好饿了想叫我们,结果吃食就送上来了。还赏了我们一小块银子。”说吧伙计拿出了银子,约莫能有二钱。 “海姑娘看上去还好?”武松组织了半天语言,但最后还是问出了不伦不类的问题。 “挺好啊,还问了我们几句关于您的事,我们都随便作答了。”伙计摸摸自己的头,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表情。 “哦,那就好,你们忙去吧。我也回县衙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 第四十六节 战车 西门庆 八月初三上午,天气不错,秋日的阳光明亮刺眼。 西门庆在药铺里翘着二郎腿喝茶,逍遥自在。自从上次同王婆的谈话后,西门庆感觉到一阵阵后怕,这王婆子连武松都敢骗,平时给自己找的女人也不一定是什么来路,一着不慎,很有可能惹祸上身。那武松何许人也,一旦发现真想定然会狠狠的收拾王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要跟王婆保持距离。[.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觉得好没意思,街面上有个风吹草动的,自己就不敢出门了。要是能成为武松那样的人多好,不但有诸多女人爱慕,手头要是缺银子,随便找个买卖商铺,都不用明说,只要稍稍的暗示,银子自然就来了。药铺东家的身份,太低了。 就在西门庆琢磨事的时候,从药店的门口进来了一个仆人装扮的人。 “客官要点什么?”阳谷地面上,打发家里人来买药的人很多,跟这种家仆建立好关系是很有用的,毕竟银子在他们手上,只要态度上有所倾斜,那对药铺的收入可是大大的提升。所以西门庆即便对待这种仆人扮相的人,也是非常的客气。 来人认真打量打量了西门庆,然后一抱拳。“请问是西门大官人吗?” “正是西门庆。”西门庆没有还礼,只是略微点头,毕竟双方的身份还是存在这差别。 “在下是桂花楼伙计,八月初八,桂花楼要重新开业。这是我们东家送上的请帖。”伙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信封,递给西门庆。 西门庆接过来,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对折的红色硬纸,展开硬纸,直接上面工整的楷书: “四泉(注:四泉是西门庆的字)兄:吾于近日盘下桂花楼,定于在八月初八申时重新开张。另将举行吾弟武松与海砂订婚仪式。淡酌候教,荷蒙厚仪,恕不介催。武植。” 西门庆看着这请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什么叫“荷蒙厚仪,恕不介催”?我这还没送礼呢,就感谢礼物了,这不摆明了就是要吗?我西门庆好歹也是阳谷商会的成员,派个伙计来送请帖,还告诉我不会再来提醒了,这不摆明了是爱来不来的意思吗? 西门庆感觉怒火撞了一撞,但然后想了一想,好像其他人办喜事时候请帖上也都是这么写的。阳谷跟他一样的级别的买卖家不少,武大或者武松亲自来送也是不现实的。摇摇脑袋,最近是越来越爱生气了。 “怎么,您不方便到访?”来送信的伙计声音突然打断了西门庆的思路。 “没啊,我没说不去啊。”西门庆感觉很疑惑。 “哦,我刚才看您摇头,还以为您不方便。我们东家说了,西门大官人是阳谷里数得着的买卖家,说什么也得请到,要不这桂花楼的面子上不好看。”伙计恳切的说。 这两句话说的西门庆颇为舒服,也没什么火气了:“我一定到场。哦对,我看这请帖的落款写的是武植,怎么不是武松了啊。” “哎呦,这您可就难着小人了,这东家兄弟间的事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不过未来店铺里的东家应该就是本县都头的哥哥武植了。”伙计说话很谨慎,好像生怕说错什么。 西门庆看这样也就不在追问了,赏了这个伙计半两银子,也就打发他走了。 没想到药铺掌柜的猜测还真就对了,武松到底是把桂花楼这个产业划到了他哥哥的名下,这样方便管理。不过那么一个侏儒,怎么会有人听他的呢,说到底,这还是武松的买卖。唉,这连开业,带订婚。原来准备的礼物肯定是不够了,又要增加开支。 年年上贡年年涨,处处花钱处处难。西门庆这心里也泛出了一些苦涩。 这个时候药铺掌柜凑了过来:“怎么,东家,为礼物发愁呢?” “是啊,你说这连开业带订婚。礼物就得增加,原来我准备了六十两银子,琢磨着就够了。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啊,你有什么高见没?”西门庆看着药铺掌柜,他很了解这个人,如果这人心里没谱的话,是不会往这个话题上说的。 “我还真有想法,咱是药铺,可以送药啊。”掌柜提醒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得发挥特长。这药的进价也就是卖价的四成到六成,无形当中就相当于省了一半的钱。可是掌柜啊,这得送比较稀有的药材啊,即便是这价之后仍然不菲,另外八月初八可就是五天后,咱店里有多少家底我还是知道的,现在去采买来得及吗?”西门庆充满疑问。 “东家你这就死心眼了不是。是得送点珍稀的药材。”掌柜突然诡秘的一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但是咱可以送假的啊。” “你疯了啊你,送假药给武松,万一让他发现了,咱们这店估计就开不下去了。他随便找个由头,咱俩都得下大狱!”西门庆情绪很是激动。 “武松就是一个糙汉,怎么能识辨的出药材的真假,只要差不多就行。我有一个造假人参的法子。找几个普通的人参,同小刀修形状,在把它们如同木工做桌椅一样拼接起来,在拼接处黏贴上外皮,刷上颜料,变成一个大人参的模样。‘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咱们拼出一个八两半的人参送礼,面子上怎都说的过去。这假人参是用真人参拼接而成,虽不及真正的大人参那样有药效,但也有点药力。保管万无一失。”药铺掌柜的动作颇为自信。 “你平时卖的药材里,也有这样拼接造假的吧。”西门庆冷眼看着药铺掌柜。 “对真正需要的人,比如说真就要用人参续命吊命的人,我是肯定不会卖这种拼接的,但至于是那些所谓的拿去养生的,真假对于他们来说倒也差不多。反而吃真的还容易补的过分,怕是一日要流三次鼻血。”药铺掌柜倒也不回避问题。 西门庆寻思着下面的话就不该问了,因为他已经碰到了潜规则不应该由东家触碰的范围,药铺掌柜话语中所透露出对于造假颇为自信,这让西门庆也很是放心。 确实,像武松这种身份,需要人参续命之时要么是身处险境凶险之极,那时候有人参也不一定能活命;要么就是周围有各种灵丹妙药,也不差这一跟人参。武松就好像一辆轰隆隆驶过的战车,一个备用的小零件,不会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想到这里,西门庆的心里也释然了很多,他突然明白了县城里的王屠夫杀牲口前要念一段经的原因,看起来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心理平衡,我又何尝不是呢。 刚讨论完假人参的事,药铺又有人来访。 来者是一个颇为精瘦的老者,气宇轩昂,看上去就不同凡响。西门庆并不认识,可是旁边的药铺掌柜和伙计都应了上去。纷纷热情的招呼:“安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您定的东西到了。” 西门庆看店里的人如此热情,就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连忙跟药铺掌柜说:“这位安爷怎么称呼?” “东家,这位安爷就是县衙里的仵作,安道满安爷。”药铺掌柜介绍道。 “原来是安爷,久闻大名,在下西门庆,是本店东家,平时在药铺里时间少,所以没有见过安爷,万望赎罪。”西门庆倒是弯腰施大礼,官面上的人不好得罪,另外安道满的名字也让他颇为在意,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感觉好熟悉,但肯定不是因为阳谷仵作的这个身份而被自己记住,是什么呢? “西门员外,老朽还礼了。唉,老朽就是一个仵作,也谈不上什么官面上的人,对我太是恭敬,反而让我有点手足无措了,哈哈哈。”安道满颇为豁达的笑了。 “安爷,您定的东西。”旁边一个伙计用托盘装了个小纸包,双手献上。 安道满抓到手里,掂了掂,似乎是在计算着重量。“嗯,东西不错。”说完也没有打开纸包看,而是直接的揣到了怀里。“银子月底统一由官府结算。” 说完话,安道满冲众人一点头,算是施礼。“各位再见。”转身出了药铺。 西门庆连忙问药铺掌柜:“月底官府结算,不会有什么克扣吧。” “不会不会,这位安爷很讲道义,从来没有少过一钱银子,我们也很爱跟他说生意。”药铺掌柜摇摇手。 “他定的是什么?”西门庆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其实说起来我也感觉奇怪,安爷定的是特制鸡血朱砂,这玩意我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是干什么的。”药铺掌柜罕见的,面色疑惑起来。 “特制鸡血朱砂?那是什么东西?” “东家有所不知,寻常的朱砂,是用汞沙制成,而这鸡血朱砂,是用鸡血石做成。” “鸡血石?那是何物?” “东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传说古代有一种鸟,叫‘鸟狮’,生xing好斗。一天,觅食飞过玉岩山,见一凰正在孵蛋,顿生恶念,向其发起攻击。毫无准备的凰被咬了腿。凤闻讯赶到,同仇敌忾,战胜了‘鸟狮’。凤凰虽然胜利了,但凰鲜血直流,染红了整个玉岩山,也就成了鸡血石。当然了,这是传说当不得真。但昌化玉岩山所产的鸡血石确实是天下至宝啊。” “再是至宝这也属于矿物,矿物入药,多半有毒啊。”西门庆缓缓的说。 “东家说的是,可是官面上要这东西,咱经手倒卖利润巨大,况且鸡血石上又没贴着有毒的标签,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跟咱们无关。东家也不要多虑。”掌柜倒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第四十七节 力量 武松 武松已经很长时间没跟月牙好好的交流了,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衰退。虎的嗅觉慢慢的消失,如果再起打斗,就真要靠自己来拼斗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武松很不理解,于是找了个机会问月牙。[.zhuixiaoshuo.com] “你拥有我的力量,是因为我在沉睡。苏醒了一段时间之后,属于虎的能力就渐渐的都属于我了。想使用操纵魂魄的力量,只能像被你杀死的那只猫一样,让魂魄被压制,这样魂魄的能力才能远远的不断的被本体所用吧。”月牙回答。 “那你接管躯体的时候会怎么样呢?”武松问道。 “会比我杀猫的时候更强。”月牙语调中没有任何的感情。 “如果那样的话,你是不是甚至还可以让我沉睡,彻底的控制躯体,回到景阳冈去,做一头有‘人魄’的老虎呢?”武松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或许吧。”月牙很不喜欢特别长的对话,她平时的言辞都是只言片语的,而这个生灵似乎也从不说谎。 武松听到月牙这么回答,心里也是一惊。毕竟,月牙是他杀死的,她能跟随自己完全是因为没有选择而已,虎魄说的出做的出,选择挣脱束缚也是大有可能的。但对于武松来说,月牙两度拯救自己的xing命,万万不能恩将仇报想办法把她镇压。唉,如今之计只能是尽量不让月牙控制躯体,凭自己的力量来应付困难了。 不过武松也真想拥有月牙的能力,月牙说看到海砂房间内的血与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虎魄毕竟见识较少,很多东西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如果能拥有虎魄的视野的话,也许就能知道海砂的秘密。不过这女孩对血如此敏感,有点秘密也是正常的,我也没必要太过于探究。毕竟,她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啊。 武松时常这样自我安慰,在自我安慰之后,往往是汹涌澎湃而来的对于海砂的思念。 嗯,今天是八月初四,还有四天就可以宣布跟海砂的婚事了,已经跟哥哥和王婆都打好了招呼。从王婆传来消息,海砂也同意了,海砂在阳谷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因此王婆就可以完全的做主。 我就要有一个家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一个??????没有哥哥的家。武松的心中泛起了一种异样的东西,这是他过去的岁月里都不曾体会到的一种期待,一种对于新生活的憧憬。 公文台前的武松思绪万千,神游了一阵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几乎耗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这种工作枯燥而又无聊,跟武松想象当中的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一个县城的运转,不是仅仅有光鲜而又有趣的部分,更多是无聊甚至痛苦。武松觉得,自己在涉及县城权力核心之后,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全面了许多,有那么一刻,他想起了被自己哥哥杀死的那个官差。嗯,仔细想来,那个官差似乎名叫沈七,他有过错,但真的该死吗? 这种自己之前从没想过的观点,不断的从武松的大脑当中迸发出来,武松觉得过去的自己有些可笑。身体上也许有力量,但头脑上很软弱。那现在呢?现在何尝不是如此,在想到海砂的时候,头脑里只有对于那个倩影的眷恋。武松甚至有点等不及,快点到八月初八吧。 武大 武大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变化,这种变化前所未有。即便是在他的烧饼摊经营的无比热闹的时候,人们看他的眼光,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每个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挺着胸,甚至不低头,只是用眼睛往下俯视。而现在不同了,当桂花楼真正落在了他的名下,店里所有的伙计都叫他掌柜,走在街上,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会弯下腰,低下头,恭敬的神情。 这种地位带来的力量,把一个侏儒变成了巨人。 是的,我就是巨人。武大想。我是阳谷商户当中的巨人,未来阳谷商会的会长。我会让阳谷的人在看见武松的时候都会说,“看见没有,那个人是武植的弟弟。”在这个混乱的朝代,很多人为了钱财啸聚山林,什么能统治阳谷?钱!我现在有钱了,有钱了! 武大在接盘桂花楼之前想了很多,但是接盘后的喜悦把很多谋略和想法都冲淡了,他感觉自己处在了一种不知道疲惫的狂喜当中,这种狂喜让他晚上几乎睡不好觉。 今天是八月初四,嗯。武大算了算日子。心中的那种喜悦终于渐渐的被压服了下来,下面就要让阳谷的人,知道一下矮子的力量。首先是武松的订婚仪式,嗯,这我得好好谋划谋划。 武大挺胸抬头的走在紫石街上,他本想回家,但是琢磨快到中午了,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哈哈哈,总之,快点到八月初八吧。武大高兴的想。 王婆 王婆这几天没有做皮(和谐)条客的生意,她现在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多少也有一个茶摊的产业。当然,她对这远远没有满足。 原本给武松介绍个亲事,能够趁机的跟武家攀上关系,这样的话也能提高自己在阳谷的地位,毕竟齐四死之后,在官面上确实是没有什么依靠。但是现在好了,这个叫海砂的女子居然甘心做我侄女,而且是她逼我这么做的。哈哈,这就等于我攀上官亲了。看来我王婆真是时来运转啊。 武家还彻底盘下了桂花楼,虽然是落在了武大名下,但是傻子都知道,如果没有武松的话,武大一天都经营不下去。等到海砂跟武松结婚之后,我就以暴露海砂身份作为威胁,让武松把桂花楼转给我。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况且海砂这姑娘对桂花楼也没什么想法,只要这枕头风一吹,那桂花楼还不是囊中之物啊。武松这小子看来对海砂是颇为喜欢,否则也不会这么心急,嗯,八月初八就要宣布订婚。 武松虽然身为都头,最后还不是倒在了女人面前,我只要小心的跟海砂谈条件,就一定能完全的控制武松。 阳谷最后属于谁?还不是属于我王婆!王婆在自己的内心狂喜的呼喊。 这就是枕头风的力量,秘密的力量。打虎英雄又如何? 今天是八月初四,王婆算了算日子。唉,这小破茶摊中午吃饭的人还挺多,蝼蚁一样的普通人,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去桂花楼里吃饭,而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拥有桂花楼,这是你们所不能想象的。 王婆琢磨着事情的时候,看见武大摇摇摆摆的走进了茶棚。于是她马上迎了上去。“武植员外,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这桂花楼的东家吹到这来了啊?”对待这个侏儒要恭敬,现在还不是踢开他的时候,王婆默默的想。 “没啥没啥,就是桂花楼的菜吃腻了,来这吃个午饭。”武大的笑容看起来颇为恶心,王婆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哼,总之,快到八月初八吧。武大,你现在耀武扬威,迟早会被我踩在脚下。 西门庆 西门庆拿着拼接起来的假人参看的眼睛发直。他家世代经营药铺,甄别药材的能力也是相当高强。但即便是知道这人参是怎么造的假,仔细观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这手段太高了。跟真的大人参真的是一般不二,你怎么会这种技术?”西门庆扭头问站在一旁微笑的药铺掌柜。 “东家,我们不比你,家里没有产业只能帮人干活,如果不多学多记,大浪淘沙,早就被小辈所超越,也就当不上这西门药铺的掌柜了。东家,你觉得挺真?”药铺掌柜好像炫耀一般问着西门庆。 “以假乱真,叹为观止。”西门庆憋了半天,说了这八个字。“那就赶快收好吧,放在礼盒里,等八月初八的时候作为礼物献给武松。不过我看这人参的大小,市价恐怕得超过两千两。”西门庆细细估算下来有些吃惊。 “东家果然眼光独到,这要是真的野生大人参,两千两也是挡不住的。但咱们用的拼接技术,我算了下,造价不到五十两。”掌柜的表情在炫耀当中加入了一种嘲弄。 西门庆看着店里的伙计收好人参,心中不能平静。他现在确信,这个礼物会在八月初八大放异彩,肯定会力压其他店铺的礼物。如果是这样的话,西门药铺在阳谷也就算出了一把风头,西门庆本人也会被武松特殊关照,未来阳谷商会的二把手位置恐怕非西门莫数。这就是一种力量啊,造假的力量,人参是假的,但是换来的权力和利益是真的。凭借武松的见识,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被视为珍宝的人参原来是个假货。哈哈哈。 总之,快点到八月初八吧。那个时候,家族的颓势将被我挽救,也许我也可以重新的找到实现梦想的机会,当然,还有获得真正爱情的机会。 第四十八节 隐士 安道满 安道满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八月初五了。就着房内不是十分明亮的灯光展开了手中的硬纸,那是一封请柬: “安前辈:学生武松将于八月八日同恋人海砂定亲,设宴于桂花楼。另,武家也将桂花楼盘下于当日重新开业,万望前辈赏光。武松拜上。”[.zhuixiaoshuo.com] 这是武松上午的时候给他的。其实安道满知道这个事,他甚至看到了普通商户所收到的请柬,也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同。很明显,自己收到的是特殊的,完全以武松的口吻书写,并且也把订婚放在了开业之前来表述,请柬中一口一个前辈,自称为学生,也算是恭敬之极了。 安道满很长时间没有这种让人尊敬的感觉了。他从来到阳谷就是仵作,阳谷虽说县城不大,但是算上周边的乡村,人口也不少,命案几乎天天发生,作为阳谷唯一的仵作,他也就终日与死人为伍,生者的世界似乎跟他不再有什么关系。活着的人好像都视同他为忌讳,无论是走路还是饮食,都尽量的原理。 安道满对此也习惯了。所以在武松刚刚当上都头的时候,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隐藏,直到那次交谈,以及言语当中的尊敬。 其实我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呢,我的荣耀,我的才华,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垂垂的老者,风烛残年。我所拥有的,只是一点知识和技能。能够被尊敬,这感觉真好。安道满默默的想。 安道满渴望跟人交谈,因为他虽然生活在满是活人的世界,但被生者的世界孤立,就像自己生活在海外的岛屿上。他在喧闹的街市上,被迫做一个隐士。 大隐隐于市? 安道满没有这种感觉。生活和命运,回忆和思索,带给他的是痛苦。即便是安静的夜晚,他也不想去触及。 还是办正事吧。在孤独的夜晚,时间流逝的感觉并不明显,所以也需要抓紧时间。安道满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包,这是他在西门药铺所购的鸡血朱砂。安道满把纸包打开。将鸡血朱砂倒在一个平盘里,用手指拨弄了一下。 嗯,很好,是昌化的鸡血石打成了粉末,没有做什么别的加工。看起来叫石粉也许更贴切些。安道满一边拨弄一边想。 而后安道满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不是金石的构造,乃是古器,前端尖锐非常。用匕首轻轻的点了一下右手的大拇指,大拇指上立刻出现了一滴血珠。安道满就着这滴血珠把拇指按在了鸡血朱砂上,血液有着巨大的粘xing,一些朱砂被粘在了血上。而安道满空中似乎是念念有词,神情坦然的站了起来,把匕首放下,粘着朱砂与血混合物的大拇指在两眉之间轻轻一捻。 安道满赶忙从桌子上拿起了铜镜,仔细的看去。只见两眉只见,朱砂和血被手指捻出了一道从上到下的水波纹。 “很好很好,看起来多年不用还是没有荒废。”安道满长出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在担心自己多年不这样,一下子会把握不好时间和手感,不能把朱砂血的水波纹完美的捻在两眉之间,用镜子照过,才觉得放心。而后安道满休息了一会,整理好半天呼吸。披了件衣服,推门出了房间。他的房间也在县衙之内,只不过是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安道满抬头望去,蛾眉月已然快要坠落,更显得秋夜晚星光灿烂。算算时间,嗯,还好,没有耽误。 安道满左拐右拐,到了县衙一个更偏僻的角落。如果说安道满的住处是门可罗雀,这就是人迹罕至了。这是县衙里最被人避讳的地方----停尸房。发生命案之后,尸体就会被停放在这,当然了,一些无主的尸体也会如此被停放,直到有腐烂的迹象的时候,才能被火化处理。 推开停尸房的门,一股浓重的尸味赢面扑来。但对安道满来说,这是一种亲切的味道,死人永远不会对他说不。 希望今天也是如此吧。 停尸房内的尸体只有一具,最近命案发生的比较少,而且一般命案处理过后,尸体也都会被认领走。然而这具尸体却是没人来认领,当然,这在安道满的意料之中。当然了,其实这应该有两具尸体,只不过武松不想让别人知道更多的关于王森的事,所以王森自尽之后,尸体就被迅速的处理了。躺在停尸房里的这具尸骨,他生前用的最后一个名字是马三,当然他有一个更加大而化之的名字----无面者。 安道满从墙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马三尸体的旁边。仔细的端详,很好,尸体没有腐烂,看起来自己的药有很大的效果,当时给马三验尸的时候跟武松很聊得来,就想过是否要走到今天这一步,把尸体保存了下来,看来之前的选择是对的。 安道满举起了右手,轻轻的按住了马三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双眉之间的水波纹在抖动,如同心脏的跳动般。咚、咚、咚。然后从右手上传来了一种感觉,仿佛他的手可以穿过马三的颅骨,进入他的颅腔。安道满在这个时间停了一下,用左手擦了擦额前的汗。 稍作休息之后,右手发力。跟随着自己双眉间水纹的抖动,右手做着捏合,这捏合的幅度不断的变大。终于,右手变成了拳头,安道满感觉自己眉间的水纹也停止了跳动,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成了。” “马三,你应该能听到我说话了。或许我应该叫你无面者。”安道满收回了右手,缓缓的说。 “你居然知道我是无面者,还能跟死者说话。”对方显然很惊讶。在马三的躯体上,渐渐的喷出了淡淡的血雾,雾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这人形虽说有些潦草,但细节上也有着不错的把握,极像写意的山水。唯独,那血影的脸却是虚无的空白。 “我是安道满。”安道满并没做什么隐瞒,报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安道满,安道满。”对方缓缓的念着名字,似乎是很熟悉,而又在不断的思索:“地灵星?”血影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错,正是老夫。看来无面者的见识非同一般啊。”安道满了呵呵的捋顺着自己的胡子。 “这个不奇怪。如同地灵星这样的人物,无面者自然是了解的,就好像你了解无面者一样。几十年前在建康府,尊驾曾经挽救过一次无面者这个组织,因此地灵星的名号流传的非常厉害。”血影在说话的时候,仿佛还做出了低头弯腰施礼的动作。 “老夫当时年少,也并不知情,再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很多变故,舍弟安道全已经继承了我的少半衣钵,或许以后他才会被真正的当做是地灵星吧。我这个老头子,就准备在阳谷老死了。”安道满说话幽然,仿佛在说的东西跟自己毫无关系。 “尊驾折损寿命,又掐算时辰招我出现是想问我什么?如果这时间都用来叙旧,倒是有些可惜了。”血影提醒道。 “不错,你说的对,我是有事要问你。堂堂无面者为何会出现在阳谷,你化作都头武松的形象恐怕不仅仅是图财那么简单吧,况且武松身上能有多少财?”安道满双目一紧,闪出光芒。 “尊驾说的对,我扮作武松是想找机会把真正的武松杀掉,然后无面者就可以控制住阳谷。”血影没有丝毫的停顿,做了答复。 “控制阳谷做什么?”安道满接着问。 “我虽然死了,但这个问题不能回答。尊驾也应该明白,我一旦泄露了组织的秘密,也会有人像尊驾一样把我招上来,折磨于我。我已是一了百了之人,不想给自己平添许多麻烦。”血影说话很快,而且轮廓在不断变得模糊。 这是安道满意料当中的事,而且对方不想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武松还会有危险吗?” 对方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虽然这个我本来也不该说,但是尊驾执意要问,我也不能太驳前辈面子。武松非死不可,武松不死,无面者不可能控制阳谷,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此人同您一样,都是碑文上的星官,而且乃是天罡星,这点我是知道的。”说完这些,血色雾气一抖,猛然间消失了。而马三的尸体也化为了细沙,潮漫沙塔一般的散开。 安道满木然起身,转身出门。他感觉到身体仿佛在急速的衰老,这种招魂的血魔法消耗巨大,而自己的身躯早已不能采集其他的血液,只能通过鸡血朱砂这种相似于血液的东西作为媒介,来招魂问话。 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安道满最不想听的真实答案。安道满没有回房,而是站在县衙的空地上,看着满天的星辰发愣。自己问出的这些,甚至不能成为情报。也许今晚的计划毫无意义。 果然是时候不同了,思考了这么久,却换来了一个无用的结局。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回到我还在建康府的时候,回到我还是少年的时候。 安道满无限留恋的看着天空。星汉灿烂,天狼星已然升起。 第四十九节 命运之轮 西门庆 八月初八。 西门庆从早晨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今天要发生点什么事。毕竟是送假货上门,要说不紧张那也不可能。可这富贵险中求,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真东西。 (ps:在这里给大家一个善意的提醒。重楼是东北人,诸如文中所述的拼接制成假人参的手法是确实存在的,很多南方朋友不明所以着了道。如今野生人参少之又少,基本上不可能买到,不过其实种植的药力也不差。)[.zhuixiaoshuo.com] 午时一过,西门庆就更加的难以平静,粗略的吃了一口东西,便早早的换好了衣服,在药铺里等着出发时刻的到来。 “掌柜,今天跟我一起去桂花楼?”西门庆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一个人去不太合适。 “东家,咱这药铺不能没人照管,虽说今天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桂花楼,可保不齐谁就要买些药品,更有可能是能赚大钱的买卖,我是不能走的。”掌柜说的一脸恳切。 他说的也对。西门庆对此也表示认同。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反正我携带厚礼,独自前去也不会被看轻,反倒是能给武松留下一个不摆架子的印象,倒也不错。 未时一刻,西门庆就出了门。从西门药铺到桂花楼的距离并不是十分的远,走路完全可以。另外如果坐轿难免会显得有些故意抬高自己,如果骑马更有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既然都决定低调了,就低调到底。西门庆斜背着一个长盒子,里面是拼接好的人参。这一刻他仿佛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个时候他也是总这么背着一个长盒子,想象着自己是纵横于天地间的剑客豪侠,除暴安良。 想着自己过去无知的幻想,西门庆笑了。如果能成为那种豪侠的话,首先应该聚拢的就是利益,属于自己的利益。 况且,英雄早就死了。英雄的年代早就过去了。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很多英雄,但现在都不复存在,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武松就是这样的竖子,仅仅是打死了一只老虎。 那我呢?我连竖子都算不上吧。 西门庆摇摇脑袋,最近关于人生的思考太多了,这可不像自己。 这街道也是西门庆平时走的习惯的,摇摇摆摆沿着西街,走到路口,拐向桂花楼。西门庆盘算着自己到桂花楼的时候最多最多是未时两刻,比请帖上写的时间早半个时辰,应该是先来的一批人。可等到了桂花楼门口,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桂花楼门口已经颇为喧闹,如果不是反复的看过请帖确认时间,倒会以为自己不是来早了而是来晚了。西门庆扫视周围,大体上都是阳谷的各类买卖商铺的东家掌柜。 阳谷有两大买卖,一个是桂花楼,一个是西街的轿行。轿行现在倒牌子了,桂花楼早已经是一家独大,商界翘楚。基本上桂花楼的东家也就是商会的会长,在这种前提下,商界的同仁也都想着早些来,给会长留下一个好印象。西门庆何尝不是如此呢,他掐算好时间早到也是存着这个想法。 不过周围的人群当中,倒是没有官面上的人。而因为申时没到,桂花楼甚至没有正式的开放,这些买卖家也只能站在门口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西门庆认识这些人,但本质上又都不太熟。其他买卖家也都认为他是那种风月场上的浪子,迟早会把药铺败光,也都不爱跟他交谈。因此也只能这么站着,无聊之中听听别人的谈话。 “武家这把是哥哥当了商会会长,弟弟当了都头。从此之后阳谷恐怕就得改姓武了。想不到只来阳谷几年的武家就可以到这种程度。”一个并不熟悉的买卖人说道。 “这就是命啊。不过掌控阳谷又如何?无非是为自己牟利。话说回来,无论是谁说的算,我们都是一样要交税行好处的,行给谁都一样,对我们来说没有差别。”他对面的人回答道。 “这我都能忍,可你看,这武家好大的架子啊,居然连门都不开,咱们是位卑言轻,可怎么着前来道贺也得让进门坐下喝口水啊!”那人很明显有些气不过。 “谁让你早来的?人家说是申时到,现在刚过未时两刻,不开门也理所当然。不过这武家确实是有些过分。唉,兄弟,小点声说吧,人多嘴杂,有些事还是少议论。” 西门庆耳朵扫过去,基本上都是这种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桂花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矮子。这矮子穿的好生华贵,一身绫罗绸缎的员外服,不过如此华贵的装扮显不出这矮子的气度,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尤其是那其貌不扬的脸,在光鲜的衣服映衬下,反而有些像舞台上的丑角做着滑稽的表情。 “各位乡亲父老,商界同行,大家请了。在下武植,也就是桂花楼的新东家。没想到大家提前到来,我在处理事情,武松也没及时来通报,实在是怠慢了,请大家先进来用茶,稍等片刻。”武大郎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抱拳,脸上也洋溢着喜庆的笑。 但是西门庆看着武大就像是街头铜锣下给众人作揖的猴子,双手抱拳,甚至一度产生了武大会举着铜锣到自己面前索要铜板的幻觉。不过武大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这几句话说的把怠慢大家的责任几乎都推到了武松身上,同时还给所有人一个感觉,那就是在武家,他说的算,武松也要听命于他,让在场的人都明白,应该去讨好谁。 不过,西门庆相信其他人和他的想法一样。商权来自法权,作为执法者的武二如果不在了,那桂花楼随时有可能在倾轧当中倒台或者易主,买卖人始终是下九流,实在是很难有让其他人巴结的理由。 众人随着武大的谦让,也就进了桂花楼。 西门庆虽然不是桂花楼里的常客,但也是偶尔来的。一进来才发现,这里已经彻底的收拾过,陈列摆设乃至装修都大有不同,对比原来的桂花楼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二楼更是搭起了回廊,回廊上也摆着桌椅。这样就好似戏院一半,在二楼也可以看到大堂里的典礼。看来武家为了这次仪式也是懂了不少脑筋。 西门庆继续往里走,过道上摆了个大桌子,上面摆着各种礼物,旁边有一个专门的记礼员,一个报礼员。每一个进来的宾客,都会把自己的礼物留在这,有记礼员记录,然后报礼员大声的喊出来。 好在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得出手,要不这么一喊,在同行中也显得丢人。 轮到西门庆的时候,他递上了背后的长条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更为精致的琉璃礼盒。人参嵌在礼盒当中,在琉璃的映衬下,更是光彩夺目。 “这??????”记礼员很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记,看着旁边的同伴。 “在下特闻武二爷订婚,另外桂花楼开业,所以特送上镇店之宝,八两半重山参一颗。”西门庆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说出了这些话。 “西门员外赠八两半山参祝武二爷同海砂姑娘百年好合!”报礼员嗓子洪亮,这一声喊,整个桂花楼里的人都听到了。 西门庆感觉到众人目光的照射,的确,这人参非同小可。何况自己又言明了是送给武松的。西门庆知道,此次发的请帖有两种,一种是以武大名义发的,这一类多数都是给买卖人的,另一类是以武二名义的,这种请帖都是送给有头有脸的人。据药铺的掌柜说,县衙仵作安道满收到的就是第二种,西门庆也是通过这个才知道。西门庆相信,其他人也肯定对两种请帖的事略有耳闻,在这里言明礼物是送给武松,无形当中,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西门庆正在洋洋得意,却看到武大的脸有些狰狞的看着自己。哼,不要紧的,你这个侏儒小角色,无论你是卖烧饼的还是桂花楼的掌柜,我西门庆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是的,人参是给武松的,不是给你的。 过了交礼物的环节,就有桂花楼的伙计过来,带领西门庆到大堂里的散座落座。这一批进来的买卖商户也都是坐在一楼,这很正常。 西门庆刚刚在自己的座椅上坐定,低头想这事,就感觉面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抬头一看,正是武松。 “武都头,在下西门庆。”西门庆抱拳施礼。这是西门庆第一次跟武松正面交谈,一定要给武松一个好印象。所以西门庆表现的非常恭敬。 “西门员外。”武松做了还礼:“这八两半的人参实在是太重,武松经受不起啊。” “都头严重了,宝剑赠英雄,可惜我西门庆不是开兵器铺的,这人参也算是药材中的宝剑,正适合赠予都头。”这台词西门庆是西门庆琢磨了很多天,练习了无数遍的,现在说起来果然是豪气十足。 “西门员外果然是个爽快人。”武松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那员外不要坐在这了,同武松到楼上回廊的贵宾席落座吧。 “客随主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西门庆倒也没推辞。 哈哈哈,一切都跟计划一样。不,比计划还要完美。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吧 第五十节 正义 武松 武松坐在二楼,看着下面有些喧闹的人群,心中感慨良多。他有点渐渐的理解了当年沈七对武大蛮横的原因,那种蛮横完全源自于一种习惯,一种驱使和奴役的习惯。 每个人心中都有这种恶念,只不过是能否压制住而已。当然多数人到了这个位置都压制不住这种恶念,但武松可以。[.zhuixiaoshuo.com] 什么是新世界,新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新世界就应该是无论投胎变成武大还是沈七,他们都不惧怕彼此,因为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是的,任何人都不惧怕任何人,甚至,别人也不应该惧怕我。这就是靠所有人维护的环境,正义的环境。这种环境并不靠力量,靠的只是对于世界稳定架构的一种裁决。 这个世界能实现吗?武松不知道。这是他的理想,不,应该说是梦想。太遥远了。 思路拉回现实。现场的来宾已经越来越多,因为时间到了,开始出现官面上的人物。县衙里的各位官差,甚至是周边县城都头本人或者是派来的代表相继到场,这些已经不是武大可以请到的人了,是武二专门散了帖子才请到的。武松也不能继续待在二楼,起身下楼来和众人寒暄。 “恭喜武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看弟妹啊。” “就是就是,武都头能看上的肯定是国色天香吧。” 这些官面上的人,基本不谈桂花楼的话题,只是聊着武松的事。武松不断的做着解释,把这些人请到一楼或是二楼。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门前有人通报:“阳谷县令到!” 武松也是一愣。因为并没有发帖子给县令,一个小小都头结婚通知县令确实不太合适,另外武松也不希望在自己家的事情上出现一个比自己更能镇压全场的人存在,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县令来了,总不能赶出去啊。武松紧走几步就要弯腰施礼,同时嘴里喊着:“不知大人到此,小人没能提前迎接,还望恕罪。” 武松的弯腰施礼就是做个样子,等着县令太搀扶,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果说真是施礼下去了也挺不好看,所以故意放慢了动作,果然县令伸手搀扶:“武松啊,你家今天双喜临门,这种事情怎么不通知老夫呢,莫不是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我是觉得大人作为本县之首,出现在这种小场合确实是不太合适,所以才没给大人送帖子。”武松言语当中非常恭敬。 “不用叫大人,你看,我今天没穿官衣,也没坐官轿,这也不是在衙门。我今天来呢,是以你的一个长辈的身份前来,我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这样大喜的日子没有一个长辈在总是不合适的。所以本官,嗨,平时打官腔习惯了,老夫这次前来也是为了让你这订婚更隆重一些,也不能让姑娘家那边看了笑话不是,哈哈哈。”县令这番话虽然是对武松说的,但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倒是在场的很多人都能听到。 武松知道县令故意放大声音是为了给自己长脸面,心里是非常欢喜,就把县令让到了一楼的最中间的主座。这位置虽然不在二楼,但确比二楼还尊贵的多。武松原来是准备把这位置留给安道满的,让他来当给自己主事的长辈,但是县令来了也没有办法。不过安前辈好像现在还没来,不过也是不要紧的,可能是有什么公务,我一会派人去请也就是了。 县令一来,仪式就得正式开始了。毕竟让县令等也不是办法。于是武松说了声失陪,就去找哥哥武大。找了一圈下来,发现武大正在跟一帮买卖人谈天论地。 “武员外,您得了桂花楼,以后就是阳谷商会的会长了。这个定税上能不能照顾照顾。”有一个人冲着武大点头哈腰。 “刘掌柜,唉,这个事我也不好办啊。毕竟涉及银子,这个东西还是要慎重啊,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武大的表情在武松看来倒是有些可笑。 “明白明白,武员外的意思我明白,兄弟我肯定出这意思,不过不知道武员外要的意思是多少?” “多少?多少你自己看着办。不过刘掌柜,我也得警告你,别把这意思弄的大家都不好意思。”武大说到这的时候,还立了下眉毛。 武松看武大的这轮谈判也差不多了,事儿也确实紧急,就赶紧到了武大的身边。“哥,县令来了。” “啊,我看见了,你不是招呼着呢吗?官面上的人我不好接触。”武大当即停止了跟那边的谈话,转头跟武松说。 “哥,我来不是让你去招呼,我是觉得,县令来了,咱这重新开业的仪式是不是就马上开始,让主宾等着也不好。”武松问话的时候是用商量的语气问的。他知道,周围这些人都是阳谷的买卖家,如果让哥哥以后在阳谷商会有说话的力量,就一定要在人前给他充分的尊重。 武大显然是琢磨了一会:“嗯,你说的对,虽然说定的时辰没到。但是这吉不吉时的其实也无所谓,据说咱娘生你的时候,附近的算卦先生还说按照生辰来说你天生伤残呢,这些东西都无所谓。那你回去陪宾客,这边马上就开始。” 武松见武大同意,也就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叫住了一个伙计,从兜里掏出了二两银子。“你去外面雇一顶轿子,去县衙接本县仵作安道满,就说武松有请。态度要恭敬。另外告诉他一下,说县令来了,我不便亲自去迎接。快去吧。” 那伙计接了银子,放下手中的事情,马上也就出了桂花楼,办事去了。 武松这才反身回来,到县令身边坐下。“大人久等了,先要进行的是桂花楼重新开业的仪式,然后才是小人的订婚仪式。”武松并没有顺从县令的“长辈”说辞,一是真没有一个称谓可以称呼,二是县令这么说是客气,要是真跟他这么客气,也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哈哈,重新开业之后,老夫必定是经常来捧场,到时候还要多麻烦大郎啊。”县令捻着胡子哈哈大笑。 “各位静一静,静一静。”桂花楼里突然传来维持秩序的声音,现场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见武大郎衣着华贵的站在一个高台之上,跟大家讲话,站在这高台上的武大,倒是比一般人稍微高那么一点。这高台四周有木轮,可以推动,很显然是武大为了这次活动定制的。武松也不知道。虽然说武大站在高台上弥补了身高的不足,但看起来却显得更为滑稽。 “大家静一静。在下武植,也就是这桂花楼的新任东家。感谢县太爷,各位县衙官差,各位乡亲父老,商界同行,今天能够光临桂花楼,参加这个重新开业的仪式。”武大说到这,在高台上像四周分别鞠躬四下,显得很真诚。“其实酒楼开张,就是买卖界平常的事情,按理说放一挂鞭,找几个伙计在街上吆喝几声也就是了,毕竟桂花楼就是经营吃食搞仪式的地方,用不着这么故弄玄虚,走个过场,但是我还是觉得,今天把大家请来有必要。” 武大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眼睛扫射了全场:“我武植和弟弟武松,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几年前我携妻来到阳谷,是诸位父老乡亲不把我们当外人,给我们一片容身之所,让我们在这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得以生活。在我弟弟来之前,我武植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回顾那段日子,我总是问自己,如果没有阳谷的父老乡亲,我武大还能活到今天,等到发迹的时候吗?肯定不能。所以今天名为开业,其实是感谢,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武大再次深深鞠躬。 这一番话语说的言辞恳切,武松都有些感动。想来确实如此,哥哥这人虽然表面上不好理解和沟通,又好面子,有时候还作威作福,看起来心里还是非常感念大家的恩德。武松抬眼望去,只见现场的宾客对此感觉也是颇为意外,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似乎都等待着武大下一步的说辞。 武大鞠躬完毕,直起身来:“几个月前,我的弟弟武松从外乡来投奔我。武家两兄弟也就算重新团员了,武家的运道也被改变。所以几个月之间我们兄弟俩双双发迹,他成为了阳谷都头,我成为了桂花楼的东家。也只有阳谷这片水土才能够给我们武家这种运道,阳谷能有这水土,还是要多多的感谢各位父老,当然尤为要感谢本县的父母官,阳谷县令大人。” 说到这,现场就开始鼓掌了,这掌声虽然是因为武大的说辞,但实际上是在拍县令的马屁。连武松都觉得有点目瞪口呆,武大的这一手马屁已经拍到润物细无声的境界,下面的巴掌是谁拍的县令肯定记不住,即便是记住了,这种赞美的来源也得算到武大身上。看起来哥哥已经在为成为商会会长而做努力了。 武松正在叹服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一拍,武二一惊之下,几乎马上要转身出拳打击。 “都头,是我。” 武松看去,原来是自己刚才打法去接安道满的那个伙计。武松压低声音问:“安前辈接来了吗?” “没有,我们去的时候,安前辈已经不在县衙了。据说一个时辰之间就已经从县衙离开奔着桂花楼来了,我沿路又打听了一下,哪都没有安前辈的消息。”伙计小声禀报。 第五十一节 倒吊者 一丝不安掠过武松的心头。安道满的时间观念很重,不太可能出现不守时的情况,现在还没到,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武松非常想出去寻找,但现在的场合也的确是分身乏术。他只能再度的叫那个伙计过来。 “你多带几个人,分不同方向找一下安前辈。有什么结果,随时报我知道。”武松说话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武松看着那个伙计消失在人群里的时候,才重新注意现场的仪式。武大在台子上还没有下来,也不知道他后来又说了什么,从身旁县令不断赞许的点头可以看出,一定又说了很多拍马屁的词语,这让武松有一些厌恶。但是总不能冲过去拉哥哥下来,也只能听着。[.zhuixiaoshuo.com] 只听武大继续说:“说完了桂花楼的事,就得说另一件事了。其实在各位的请帖上都写明了,今天是我的弟弟武松与海砂姑娘定亲的日子。” 武大刚说到这,下面的人就开始有些沸腾了。 “就是就是,快点让武都头和海砂姑娘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是啊是啊。” 起哄的人不断增多,这让武大的神色有些尴尬。但是这尴尬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迅速的消失了:“各位稍安勿躁。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呢,我和我弟弟父母双亡,也只能我来代行长辈的职责。海砂姑娘也是由远方来投奔他的姑姑,那自然也就是由她姑姑来行使长辈的权力了。那现在就请海砂的姑姑,王??????王氏到前面来。” 武松听到这差点笑出声来,他知道武大为什么停顿了一下。人人都知道王婆,可是王婆的名字却没人清楚,这种场合总不能大喊一声“王婆子,你上前来”,不过武大反应也真是块,生生的就说出一个王氏,虽然没考虑需要夫家姓氏加上自家姓氏,但总算是不失礼节。 人头攒动。只见王婆一边嘴里说着“借光借光,让让”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武松感觉到非常诧异,那就是王婆并没有被安排到主要的位置落座,这是不符合情理的,尤其王婆代表着海砂的家长。 王婆今天也是一改往日的装扮,穿着华丽。只是让武松感觉到有些别扭的是,服装的颜色有些过于鲜艳,已经超出了王婆本身年纪的适应范围。这使得当王婆站在武大身旁时,完全就是一种无声的喜剧。 现场一片肃静,也许大家都在憋着笑吧。武松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发烫,想必此时也是满脸通红。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喜欢海砂,而她是海砂的姑姑呢?说起海砂,还没有看见她。今天的订婚仪式她是要出场的,在这个问题上实际上起过争执的。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订婚只需要长辈拍板确定就行了,但是海砂通过王婆执意要出席,这事也就这么定了。武松也非常想在订婚的时候跟海砂见面,哪怕是说几句话呢,也能缓解些许相思。 “这位就是王氏,也就是我未来的亲家。”武大介绍着。 “哎,武大啊,你弟弟取她侄女,这么算起来,岂不是王婆比你大一辈嘛。”这个时候坐在大堂的一个官差起哄,引起了现场的一片哄笑。 武松偷眼看了看县太爷,只见县令也捻着胡子乐。看起来这些官差都比自己了解县令的脾气,知道在这种场合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是无所谓的。武松自然也不生气,他倒是先观看看哥哥如何来化解。 “这位爷您说的就不对了,都说长兄代父,要是这么算的话,我也可以说大武松一辈。再者说来,辈分这个东西完全可以各论各的,没必要在这个上面做很多的纠缠,大家说对不对啊?”武大的反应倒非常快,想来也是多年在街面上摆摊,这种市井化的言语挤兑,早就能闭着眼睛从容化解。 “武植员外说的对。”王婆这个时候开口了:“我侄女远来投奔我,没想到能跟武都头情投意合,这也是我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武都头神武非常,我怎么敢在他面前充大辈。”王婆说话非常拘谨。 “你们看,我亲家也是这么想的。”武大在听到王婆说“武植员外”的时候眉开眼笑,而后面的话,则让他的表情有些发木。武松坐在座位上,看着哥哥的表情,知道王婆是把武大得罪了,张嘴闭嘴提武松,这就等于无视武大的长辈位置。不过为这些东西一争短长也的确是无聊。 “武松啊,今天你未婚妻来了吗?”县令突然在武松身边开口。 “回禀大人,来了。一会仪式正式开始,她就会出来。毕竟在正式场合提前抛头露面,有点有失体统。”武松回答。 “哦哦,那老夫就放心了。让老夫看看你们这对璧人,也是足以告慰平生啊。哈哈哈。” 武松也期盼着仪式快些进行,海砂能快点出现。她在哪呢?嗯,应该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吧。 这个时候,武大和王婆的客气话已经基本说完了。 “那就请我的弟弟,本县都头武松来给海砂姑娘家下聘礼。”武大高声说着。 武松听到哥哥叫自己,跟旁边的县令道了声“大人失陪”就起身走到了武大旁边。饶是武大踩着高台,武松也发现自己比哥哥高半个脑袋,为了让这种比对不是那么明显,武松又向离武大远的地方迈了一步。 “武家的聘礼是什么啊,让我们看看呗。”旁边的宾客又在起哄,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也都很有兴趣看看武家下的聘礼是什么。 武松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而是径直的走到王婆的身边,深鞠一躬:“姑姑,晚辈来下聘了,请姑姑笑纳。”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片,双手递上。王婆接过,看到上面的文字之后,感觉有些目瞪口呆。 “王婆子,是什么啊,给大家读读啊”宾客们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王婆把红纸片拿进了一些,慢慢的读着:“纹银二百两、绸缎二十匹、聘饼一担、活鸡一对、大鱼一条、美酒四坛、四京果子各一盒、生果两斤、四色糖各一盒、极品茶叶一斤、芝麻二斤、熏香两束、炮仗两箱、龙凤镯一对、糯米斗二、白糖二斤三两。” (ps:这里有必要做一个注解,解释一下聘礼相关。武松所下的,是大全聘礼。分别就物品做一下解释。聘金,这表示着男方承认和感谢女方家长对女儿的养育之恩,当然,这个也被保留到了现在,相信很多将婚或已婚的男青年对此感觉到愤怒不已,但没办法,祖上就定着这规矩。绸缎或者布料,就是供给女方来准备出嫁穿的衣裳。聘饼,是古代聘礼要附上的特定吃食。鸡猪代表三牲,因为海砂的父母不在阳谷,所以并没有三牲齐备。鱼跟现在意思差不多,年年有余。酒略去,不用解释,大家都懂。四京果指的是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以祝福子孙兴旺,亦含圆满多福,生生不息之意,现在婚礼也总用这个。生果寓意生活生猛,红火。四色糖是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表示象甜密,白头到老的意思。茶叶和芝麻因为种植茶叶必须用种子、故以茶叶作礼品,暗喻女子一经缔结婚约,便要守信不渝,绝无后悔,这个也可以合称为“油麻茶礼”。 以上是对于聘礼的一个解释,我执着于在书中做一些注解,一方面是希望大家能看的明白,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我的写作世界更加的真实。) 下面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武松知道他们为什么议论。这份聘礼中重头戏也就是前两样,银子和绸缎,数额比较大,在阳谷县应该说绝无仅有,富豪大户娶媳妇一般也不会下这么重的聘礼。武松制定礼单的时候,是想通过这个向海砂表达情意,也是想填满王婆这张永远吃不饱的嘴,然后再找机会给她个什么警告,让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彻底的安分下来。 在众人的议论声当中,下聘礼就算结束了。 “各位来宾,女方收下了聘礼,那这个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下面就请出我们武家为过门的媳妇,海砂姑娘。让海砂姑娘跟我弟弟一起,给双方长辈上茶。”武大说到这的时候,言语中透着无穷的得意。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武松看到海砂身着白衣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人都说“要想俏,三分孝”,确实不假,穿着白衣的海砂就仿佛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一时间看的武松有些痴了。而这仙子轻移莲步,走到了武松旁边,娇滴滴的说了一声:“武郎。” 武松在那一刻,感觉幸福的无以复加,仿佛一切都不在重要。他看着海砂,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几乎要爆炸。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海砂的领口上有一枚小小的刺绣。 这刺绣是一个被倒挂在树上的男子,双手反绑。身着着蓝色的上衣,红色裤子。而最奇怪的是,他的头上,有着隐隐约约的光环。 这是什么意思?武松不解。 第五十二节 死神 西门庆 从海砂出场开始,西门庆的眼睛就直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西门庆现在后悔了,如果不是他刻意的表露出自己的礼物尊贵,那就不用到二楼坐着,在一楼距离海砂会如此的接近,能靠近这样的女子,暂时的地位又算的了什么呢? 同时,他深深的嫉妒着武松。早在武二打虎之后就种下的妒忌的种子,在此刻彻底的生根发芽。同时,西门庆也有一种出人头地的渴望,如果一直做一个小药铺的东家,那一辈子只能拥有那些风月场上的残花败柳,又怎么能有这种国色天香。[.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盯着中央的那些人看。 只见有伙计摆上了两张椅子,武大和王婆分别坐在了椅子上。又有伙计端上了个托盘,托盘上有三盏盖碗茶。只见武松一把拉着海砂,没有理会武大和王婆,而是径直的走向了县令,而后双膝跪地,旁边的海砂也跟着跪下了。 “大人今天做小人的长辈,那这茶理应先敬大人。”武松说话见用手示意伙计过来,伙计过来后,武二好像在海砂的耳边说了什么,海砂就从伙计手里接过了茶,然后递给了武松。 “这一碗茶,经我和海姑娘的手,就是我二人给自己的长辈敬茶。”武松说这,跪着把盖碗茶举的齐眉。 县令把茶接过去,饮了一口:“好,好。不过武松啊,怎么还叫海姑娘啊?” “这??????大人,毕竟尚未完婚,现在改口不太好吧。”武松说这话的时候,言语当中倒是有些扭捏。 装什么正经啊,心里巴不得改口呢吧。西门庆在旁边狠狠的想。以至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拳竟然是紧握的,而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肉里,这是这种疼痛才让他从思维里清醒了过来,继续看场上发生的形式。 场上,武松和海砂已经跪到了武大和王婆面前,武松从托盘里拿过了一盏茶,右手实握,左手虚托,勉强算是双手捧茶,但只是举到了胸口下方。“姑姑,请和武松的茶。” 西门庆看的出来,武松只是在走这个形式。定亲的仪式这个给掌柜敬茶必须下跪,从武二的行为可以看出,这是在告诉王婆,这一切只是迫于无奈,不要认为自己真的是什么掌柜。而在众人面前如此做,好不修饰,更是希望让大家看清楚,武松在阳谷是如何强横的存在。当然了这王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打压打压也好,西门庆想到这里,心中倒是非常欢喜。 王婆伸手接茶,却发现坐着怎么也够不着,只得起身离座,弯腰,这才把茶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老身谢谢都头了。”说话的语气,倒好像武松是她的长辈一般。 接着也就到了最后一盏茶,由海砂敬给武大,西门庆伸直了脖子。从海砂露面开始到现在,并没有听过她说话,不知道这美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想必是清脆悦耳,如同银铃一般吧,那是肯定的,这样的声音,即便是闭着眼睛,不看没人的容貌,也是一种享受。西门庆恨不得好好的洗干净自己的耳朵再听海砂说话,这样能够把海砂的声音多保存在耳内一段时间。 海砂已经接过了茶,没有玩武松那样的花活,而是老老实实的双手捧茶。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递给武大,而好像是在等什么。 这一停留,时间就有点长,现场的宾客有点感觉手足无措。西门庆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场内的几个人跟自己不是处于一个时空,要不这怎么正在进行的敬茶仪式就这么停职了呢。他瞪大眼睛仔细看,发现武大、王婆乃至武松的脸上也都透着不能理解。 打破这沉默的是武大。 “海姑娘,你嫁到我们武家,就是武家的媳妇了,你这媳妇茶我喝了。”武大身材矮小,坐在椅子上也不高,海砂虽说没有把茶举起来,但武大微一欠身也就能够到。 西门庆明白,武大这是在打圆场,毕竟这样的场合出现了纰漏,那武家的脸面上太不好看,这一接茶,事情就算过去了。想不到这个矮子倒是没有生气,能忍一时之苦。这一点也是让西门庆有些佩服。 可是海砂却没有让武大碰到茶碗,而是往后一躲,紧跟着就站了起来。这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武松反应最快,也跟着站了起来,毕竟如果说女方站起来而男方依旧跪着,这确实是不像话。 “海砂,快给哥哥敬茶。”武松的语气中也没有那种从容淡定,好像有点着急。 哈哈哈,西门庆在心中狂喜。看起来这姑娘是不愿意嫁给武家啊,是啊,你们武家也不是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卖烧饼的矮子,一个有几分力气的糙汉,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微薄的运气,就平步青云,就想把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当做媳妇,你们想的太天真了。怎么样,当众出丑了吧,我看这之后你们武家怎么在阳谷立足,哈哈哈。 而场上海砂依旧保持着不动,甚至还在不断的往后退。西门庆看到,武大有些气愤的站起来,转头看着王婆。西门庆看不到武大的脸,但想必武大一定是怒视的,因为从王婆的动作和表情来看,像是十分的恐惧。王婆马上也站了起来。 “武员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这??????”王婆支吾着。 武大站起来之后,紧走了几步,就要上前来抢海砂手里的茶。此时仿佛这茶就是世界上嘴宝贵的东西。 西门庆发现周围的人陷入了安静,动作也都停止了。刚才的两个时空调换了一下,中间的人活动,而周围的人反而静止了。大概想来是周围的人跟自己一样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反应吧,这样的事很明显不是一两句玩笑或者起哄能化解的,再说县令也在场,现在如果出言不慎就很可能为以后惹来麻烦。现在发出一声嘲笑,发表一句评论,很有可能就会被武松记住,日后找补回来。武家虽说是丢人,但是地位上毕竟没有什么损失,收拾个个把商户还是绰绰有余的。而那些官差,熟知衙门口里不要树敌,自然也都保持着缄默。 海砂继续在后退,把茶放到了身后。她已经退出了场地的中心区,向着宾客的位置退来。那个位置的宾客赶快离座,四散而去,仿佛海砂手里拿着的盖碗茶,不是茶叶而是瘟疫。 西门庆注意到一件事,即便是现在这样,海砂仍然没有说话,没有做出辩解,只是不断的在后退。难道海砂是个哑巴?西门庆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不能。随即他就否决了自己的这个假设。如果海砂是哑巴的话,武家一定会提前知道。在提前知道的情况下,即便是真的准许她嫁给武松,那也一定会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事儿。就算是不掩人耳目,这种婚礼上敬茶,必须要说话的环节一定会被找个办法更改或者省略,毕竟连武大的身高不足都用了带轮子的高台来修饰。 那,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她说话就会暴露什么秘密? 此时海砂已经退到了一张桌子前。这个桌子的客人早就已经退光,所以只是空桌子,上面摆着点心干果之类。海砂不知道后面是桌子,倒退的时候撞到了桌子上,杯盘掉落了一地。而武大和武二,则随后赶到了海砂的面前。 西门庆看到,武大的脸上是愤怒,而武二的脸上更多的是不解。 眼看着海砂退无可退,西门庆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该英雄救美一次。他很想就这么冲过去,挡在武家兄弟前面,来保护海砂。对他们大喊“既然姑娘不想嫁到你们家,你们还何必强求呢?”在这种场合下,如果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在阳谷传为佳话,那我西门庆也就变成英雄了。但是无论如何,西门庆都迈不开上前的这条腿,也发不出呐喊的声音。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心在不断的出汗,弄的鞋袜潮湿,很是难受。 武大把手一伸开,“海姑娘,把茶给我,你仍然可以嫁给我弟弟。”这话说的居然有几分威严。 看来武大还是想能够通过正常渠道把这件事解决,可是事到如今,事情还能正常的了吗?西门庆一面骂自己无能,一面这样想。 海砂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举到了武家兄弟面前。 西门庆赶紧变换着自己的位置,想要看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与此同时,他发现其他人也在这么做,大家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做着移动。 经过一番移动,西门庆终于看清,纸上写的是“我想见见嫂子,潘金莲。” 潘金莲出走的事,阳谷很多人不知道。毕竟这不是什么长脸面的事,虽然事情隐秘,但是西门庆知道,店中的掌柜好比万事通,闲谈的时候总会说这些。 西门庆只能看到武大的少半个侧脸,此时这侧脸已表现的非常恼怒,“她不在阳谷,去亲戚家了。”能听出武大在竭力的克制,可是他的身体有些发抖。“你为什么要见她?你认识她?” 海砂愣了一会,换换的开口了,那声音干涩,杂乱,仿佛是从死人的嘴里,哦不对,是死神的嘴里说出的一样:“因为她杀了我,我要报仇。” 第五十三节 节制 西门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如此荒诞的情节只出现在纵欲过后的梦里,西门庆甚至开始想,是不是在清晨请来之后还会跟以前一样头痛欲裂。 但他明白,这不是梦。西门庆想走,但是不敢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不知道现在贸然离开,会不会产生更为严重的后果。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有这么多人给自己垫背,我不害怕。西门庆最后决定,到底看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zhuixiaoshuo.com] 而场地中央明显也陷入了混乱,武大的表情变得有些恐惧,而武二的表情则是不可捉摸。 “潘金莲她能杀人?不可能,这些年来她几乎没外出过,她怎么能杀你,再说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你要是被杀了岂不就是死人了?”武大抛出了这么两个问题。 安静,现场陷入了一片安静,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是活人?西门庆看着海砂的脸,美丽的脸。这肯定是活人啊,死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即便是传说当中的尸变,容貌也不可能是如此的圆润饱满。 “我死过一次。现在我要报仇。”干涩的声音再度从海砂的喉咙中响起,这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武松 武松有一种无力感,眼前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知道海砂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在思念之余也曾经揣度过,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秘密。很显然海砂是为了报仇而来,也很幸运,海砂报仇的对象仅仅是潘金莲。可是潘金莲什么时候杀过人呢,这个问题同样的困扰着武松。另外,海砂说自己死了一次,那现在站在眼前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呢?另外,上次见到海砂的时候,她说话可不是这种声音,这是为什么? “海砂。”武松终于说话了:“你不是王婆的侄女吧,那你是谁?” 海砂没有答话,甚至肢体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是一尊雕塑。但是能感觉到的是,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的时候只是隐隐约约,而到后来,居然武松可以清楚的听到。 “我看见了,那血与火的东西长着翅膀。”月牙突然在武松的体内说。 “你认识那个东西吗?”武松问月牙。 “不知道,但是我看见那个长着翅膀的东西正在不断的拍打着身体,它要醒来了,它要控制海砂的躯壳。”月牙说话的速度很快,但是武松还是听到了。 看起来,海砂的身体内也有着动物的魂魄,而且现在魂魄要控制海砂的躯体了。怎么办?武松感觉到手足无措。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冲上去,杀掉海砂,像杀死野店小二那样,可是面对海砂,武松甚至都不能捏紧拳头,又如何下得去手,怎么办,怎么办? “你下不去手就我来吧。”月牙的声音有些跃跃欲试。 但武松并不敢吧躯壳交给月牙,月牙的屠戮跟自己并没有区别,另外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虎魄无疑是非常危险的,虎魄对于武松来说是在最后时刻使用的杀手锏,如果被每一个人都知道的话,那无疑为自己的以后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海姑娘,何必呢?”在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声有些叹息一样的声音,接着人分左右走上前一人。这人乃是一精瘦的老者,正是安道满。 不过安道满跟平时有些不同,看上去很苍老。那种老当益壮的气质已经完全的褪去,现在武松看到的只是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的老头,行将就木。安道满缓慢的走到了海砂的面前,停下,慢慢的端详着海砂。 “那东西,停下来了。”月牙的声音当中有些兴奋,但也有点失望:“它的翅膀不再拍打,好像要重新的安静下去。” 武松知道,月牙的失望是因为,这样她就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仇恨有什么用呢?海砂,你以为报仇之后就可以不再愤怒?就可以获得解脱?不是这样的。你从死者的世界赶来,由仇恨的力量驱使,重新获得生命,然后今天又想燃烧生命,来获得力量,报仇雪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仇恨从哪来呢?”安道满的声音有些幽幽。 “因为那个女人杀了我,她把我推到了井里。”海砂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已经不像先前那么苦涩。而说话也多了一些语气和语调,虽然这语气和语调充满了暴戾和愤怒。 “她杀了你,剥夺了你的生命。可是海砂,你现在仍然活着,你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报仇,对自己所做的,跟从前那个女人对你做的不是一样吗?如此看来,仇恨还有比较继续吗?”安道满缓缓的说。 井里?武松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潘金莲嫁给武大之后,无论是在清河还是阳谷,应该是都没这个机会。看起来如果这桩命案是真的话,那就是潘金莲嫁给武大之前的事。 “可是,她没有受到惩罚。”海砂的声音几乎已经变成了人声,声音当中的暴戾也慢慢的变成了委屈。 “海砂,你要相信天道。老夫见过的报应太多了,杀害你的人,必遭横祸。”安道满说到这,已经是信誓旦旦。 海砂听完了这些话,呆呆的愣住了,继而转头看武松,那眼光里,好像在做着询问。武松不知道海砂在跟自己询问着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武松的视线里,海砂的身体再慢慢的枯萎,好像一是一盆没有浇水的花的枯萎一样,只不过这枯萎的速度,用肉眼能看得见。 缓缓的枯萎。 武松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枯萎,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应付眼前的情况。是不是刚才自己点头,才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对,安道满,安道满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武松急速到了安道满身边,一把拉过安道满,倒身下拜:“安前辈,能不能救救海砂。” 安道满的神色很淡然,甚至说有一些超脱。他看着武松:“武松啊,老夫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乏善可陈,孤老阳谷,也只有你在我安道满仅仅是一个小小仵作的时候还跟我结交,你我之间可称为知己。你一口一个安前辈,老夫今天就以长辈自居,小辈的婚礼,我怎么可能不有所表示,那也太让在场的诸位看了笑话。” 说到这,安道满转身面向海砂。“海姑娘,你一个弱女子为了能够报仇,过分的依靠仇恨的力量,现在被这力量反噬。如果这次再死去,那将不可能再活过来。老夫与武松是忘年之交,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就帮你一把。” 安道满说着,全身喷出了淡淡的血雾,这血雾缓缓的聚拢,围绕在海砂身边,慢慢的像海砂的身体靠拢,然后被吸收。但奇怪的是,海砂的白衣上没有粘上一点血色。 雾气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缓缓的散去。而安道满此时看起来更加的衰老。他勉强的走到了一张椅子前坐了下去。“海姑娘,万事万物,还需节制。月满则亏,过犹不及。”又转头对着武松说:“武松,你过来。” 武松一直跪在地上,他已经隐隐的猜到,安道满用得是血魔法,他从前的身份也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夫。那他到底是谁,不过这一切已经来不及想了,武松快速的起身,到了安道满面前。 “武松啊,今天的事应该还没完。但是后面的我帮不了你了,我现在快要死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来回答,另外恐怕你也没有时间来听了。士为知己者死,我安某人能做到这一点,也无愧于天地,这污秽的血魔法,终于用在了正途上,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记着,我死之后,埋葬完毕,要让海姑娘用在坟头上用血魔法镇压一重,这样我就不会尸变了。还有齐四的墓地??????咳咳,我可能说不了这么多了。但是武松,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把目光只停留在阳谷,这个地方太小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有到外面去,到更大的世界去,多看看,大丈夫才不枉此生。”安道满说话越来越衰弱。似乎马上就要不行了。 “安前辈,您先别说话。您不会有事的,今天有人送来了八两半的人参,您在这别动,料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把人参给您服下,慢慢调养,肯定能够痊愈。”武松镇定的说。 “果然有八两半的人参?哈,那也是我老头子命不该绝。不过你以后不要叫我前辈了,武松小友,安某人先入定打坐一下,等事情结束,小友想问什么,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松转身走向场地正中,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如同木雕一样看着自己。武松看着海砂,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枯萎,只是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海砂,你愿意嫁给我吗?”武松尽量用自己平静的语言在场地的正中间大声的问着,是的,他骗不了自己。从看到海砂第一眼开始,他就想娶海砂,既然仇恨已经褪去,既然潘金莲已经远走他乡,那为什么不可以娶海砂,她死过一次又怎么样,她身上有秘密又如何? 谁的身上没有秘密呢?谁又不是最终走向死亡。 第五十四节 恶鬼 海砂 海砂站在那,她看见武松就这么望着自己,然后问自己是否愿意嫁给他。 她想说,我愿意。 武松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海砂就喜欢上了武松。他不像她印象中的男人那样轻浮,反而是拘谨而又局促,好像对自己有一种不安的恐惧,小猫小狗对未知的东西发出的一下触碰,而后马上的缩回去,把自己保护起来,露出一只眼睛来审视结果。是的,武松是强壮的英雄,同时也是一个脆弱的人。[.zhuixiaoshuo.com] 但,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海砂喜欢的英雄。 海砂张开了嘴,她想说,我愿意。 对,我就这么说。武松会帮我解决其他的事的,我已经死过一次,所以我无比的珍惜现在的生命,我将用我剩下的生命跟武松好好在一起,做他的好妻子。这样才是真正对得起命运让我再生。 对,就这么说。 海砂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让她的语言用圆润的声音送出,这是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为关键的时刻,要用最美丽的声音。她要把这一刻镌刻在重生的记忆当中,用这记忆来取代过去的梦魇,它不可以不完美。只有最完美的声音,才能让武松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武松,相信我,你为我做的事,一定是值得的,我会好好的对你。一定会的。 是不是先说句别的?万一我的声音不是那么好听呢,海砂感觉到自己肺部充满了空气,她吸气已经吸到了极致。不,我不能等了,命运让我此刻站到这里,就是让我对武松来表达爱意。一个能保护我的男人,一个真心保护我的男人值得我去这么做。 我不等了,不管我的声音是否圆润完美,我也要说,我愿意。海砂打定了注意。 “慢!”就在音节将要从海砂的嘴里蹦出的时候,一声暴喝传来。把海砂下的决心瞬间平复了下去,海砂的心里也起了异样的感觉。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主宾的位置上,站起了一个有些年岁的人。衣着不是非常华丽,但却透着威严,海砂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无力,彷徨,她看向武松。 对,相信武松,这个时候武松一定可以保护我。我看着他,他一定会懂。没错,武松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在往我这看。 “大人,有什么不妥当?”武松抱拳向那个人施礼。 武松为什么对他施礼,他是什么人?武松叫他大人,那他一定就是本县的县令了。我和武松的婚事关他什么事! “武松啊,安道满说他是你的长辈,我又何尝不是。这姑娘刚才都说了,她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我试问诸位,活人怎么能够跟死人结合。武松啊,你血气方刚,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选择,你想一想,你娶一个死人,怎么对得起武家的列祖列宗。这个女人,不,她已经称不上是女人了,她是一个恶鬼。她只会把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的私事我本来不应该管,可是你入了公门,那就是朝廷的人。手下都头的安全,我这个当县令的自然是要管上一管!”那县令,也走到了场地中央,这些话说的气息十足,声音干云。 不,武松,你不要相信他,他说的不是真的,你娶了我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虽然我死过一次,但是我现在是活人,是活人啊,武松。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说不出话呢,我要解释。 海砂拼命的想说话,但是就是说不出口。她感觉到自己在走向愤怒,这种被冤枉的感觉,让她的身体好像燃烧一样。既然说不清楚,那我就要换另一种方式来解决。 海砂想找这县令的麻烦,但想不到没等她动手,县令居然向她走了过来。 “你这恶鬼,见了本官还不下跪。我告诉你,本官能断生死平阴阳。你虽然是一个死人,但是一样要遵守国家法度,朝廷的威严,无论生死。”县令边走边说。 海砂感觉到了一种威压,这种威压让她难以动弹。她越来越愤怒,希望可以打破这种威压,让县令不再冤枉自己,海砂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努力。 县令已经走到了海砂的身前,但是并没有停留,又走向了海砂的背后,似乎是奔着后面的宾客而去。但是在和海砂擦肩而过的时,一声细小的声音传来:“你别忘了,是武大杀死的沈七!” 对,武大!潘金莲杀死我的仇我可以不报,但是你杀死了我从前心爱的人沈七!我从前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能嫁给他,可是你却杀了他!你必须要死,我能复生而来,靠的是血与火,靠的是仇恨。对潘金莲的仇恨,对你武大郎的仇恨。既然潘金莲远走他乡,那她的仇恨,她的罪孽,也一样由你来担负。 武松是爱我的,我相信,我杀了你,他也一样爱我,一样会娶我。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侏儒,受死吧,偿还你的罪孽。我诅咒你,你死后也不得安宁,必将变为尸鬼,被人碎身火焚,哈哈哈。 海砂感觉到愤怒到极点,她听到自己体内翅膀煽动的声音,血与火的力量在愤怒和仇恨的催化下不断的碰撞,那声音在海砂体内惊天动地。 这个时候,海砂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威压迅速的消失。她立刻纵身寻找武大。可是武大在哪呢?武大哪去了?愤怒的海砂跳上了武大讲话时候的台子,她想大喊,武大郎你出来。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是:“啊??????啊???????”声音干瘪而又难听。语言的能力再一次的失去了。 王婆 王婆吓呆了。 有那么一阵,她已经能肯定自己是在梦里。啥?这姑娘是个死人?别逗了,死人不可能是这样的。我见过齐四死时的样子,怎么可能像这姑娘一样,身上还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生命的气息。她绝对不是死人,绝不是。 但是她是来报仇的,她要杀潘金莲。天啊,我只是想赚两个钱,在阳谷找个靠山而已。不想惹上什么活人与死人的恩怨,那潘金莲我也是见过的,虽然曾经动过要把她介绍出去的想法,甚至人选也差不多定好了,介绍个西门大官人肯定能够一拍即合,**。可,可我还没这么做呢啊,我不认识潘金莲,这姑娘干什么缠上我啊。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愿这是一场梦。不是梦也没关系,只要我没啥事,我完全可以把这当成是一场梦。 王婆在不断的念佛的时候,她看到了身旁的武大。准确的说武大此时已经不在身旁,他弓着身子,正往刚才他讲话时候站的台子里钻。原来那带轮子的台子是空心的,居然还有一个门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这台子本来是个木头箱子,被木匠师傅改装了而已。 很明显,武大也很害怕,他钻进去的时候,再不断的发抖。 王婆也想进去,在外面,实在是太安全了。再说这不人不鬼的海砂,是以自己侄女的身份出现的,无论如何这也是难辞其咎。但是里面的空间只够装下武大,王婆也就没做什么尝试。只是看着武大把门重新关好。 而王婆则自己孤零零的在那里,被迫看着事态的发展。 县令对武松说了一番话,武松的态度变得犹豫不再是那么的坚决。而后在跟海砂擦肩而过后,海砂也变得暴怒,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状态,这一切王婆都看在眼里。 县令口口声声说海砂是恶鬼,我看不然。你县令才是真正恶鬼,你用仇恨和世俗的锁链囚禁着这两个年轻人,让他们迷失了自己本来的想法,你想把他们也变成恶鬼。我王婆活了大半辈子,如果是个男人早就是混世的魔王,你这点伎俩我还看不穿。 看来,县令是不想放过武松,他不想让事件平稳的结束。王婆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为今之计怎么办呢,想要逃走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说站在这等着结果,那也不行,万一他们要杀了我呢?我不能死,我刚盘了个茶摊,就算是不能平步青云再往上发展吧,可是我还没享受够呢,我不能死。王婆思索着解决事情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啊,啊”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恐怖异常,如同地狱里鬼怪的嘶吼一般,王婆循声望去,发出这声音的正是海砂。 她好像发了狂,一下子跳到了武大躲藏的盒子上面,开始嘶吼。那声音渐渐能听出来:“武大郎,你在哪?出来受死!”喊了几声,没有回答,武大躲在盒子里,她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但是海砂喊了一圈没有结果之后,居然把视线对准了王婆。 王婆一惊。 随后明白,是啊,刚才自己一直跟武大在一块,武大消失不见了,来问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我还是告诉她吧,我不告诉她肯定得死啊。希望她杀了我之后能饶了我啊,我好继续回去经营茶摊挣钱享福。 第五十五节 塔 武松 武松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一点什么了,如果任由事态发展那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说海砂非要跟潘金莲拼个你死我活的话,武松甚至可能会暗中的帮助海砂。但是,她现在要找的是自己哥哥的麻烦,那是我的哥哥啊。王婆虽然讨厌,可是也不能让她做替死鬼,不明不白的死去。 “血和火又在燃烧,比刚才还要浓烈。她身上有很强的力量,你小心,我不想死。”月牙的话急促而又没有感情,好像是一种完全局外人的情感。[.zhuixiaoshuo.com] 武松冲了过去,他一把把海砂从箱子上拉了下来,忙于四处寻找武大的有些癫狂的海砂猝不及防,险些摔倒。海砂盯着武松的眼睛,武松看到,她眼睛里只有疯狂,只有仇恨。 “你为什么想杀我哥哥,就算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把你推到井里的是潘金莲,而且时间一定是在嫁给我哥哥之前对不对,这跟我哥哥没有关系。”武松的左手抓着海砂的手腕,感受着从上面传来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他有些愤怒不起来,让武松的质问变得更像是关心的询问。 不,我不能这样,现在必须要把持住自己的态度。我虽然喜欢海砂,但是,我更要维护公理。海砂要非要杀我的哥哥,大不了我就亲手杀了她,然后自杀去给海砂抵命,这样也许我们在阴间还可以做一对夫妻。 “你哥哥是没杀我,可是他杀了一个我认识的人。一样都是手上沾着鲜血的屠夫!武大郎必须死!”海砂最后的声音是一种咆哮,这种咆哮好像把她的喉咙都撕裂,所发出的声音能让每一个人都捂住自己的耳朵。 “沈七,你说的是沈七是不是?”武松的脑子急速的转着,武大的一生只杀过那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记在自己名下的,而且武大杀人是在潘金莲过门之后,如果海砂说的都是真的话,杀人的时候海砂就已经死了,看起来武大是真凶的事是别人告诉她的。此事极其隐秘,指导者寥寥,是怎么透露出消息的呢?武松非常不解。 但此时的海砂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如同疯魔一样咆哮。武松感觉到海砂的手腕在慢慢的变热,慢慢的甚至如同火焰一样灼烤着手掌,武松拿捏不住,松了手,低头看去,手掌上已经烫起了水泡。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鸟,一直火与血组成的鸟。它有长长的尾巴,它在海砂体内已经飞了起来。”月牙的声音不再冷静,武松甚至感觉到月牙的一丝颤抖。 血与火组成,有着长长的尾巴,鸟?那是??????凤凰!武松突然间想到。原来海砂身体内的魂魄,是凤凰的魂魄!是的,传说凤凰死后,可以浴火重生。看起来海砂正是借助这种力量从死者的世界回来了。不过这传说中的神鸟,世界上真的存在吗?难道说海砂居然猎杀了传说中的凤凰?不,这太荒诞了,这不可能。 武松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时间不允许他做更多的考虑。因为海砂的攻击已经开始了。 海砂处在完全没有目标的攻击状态,在武松思考的瞬间,她的爪子,已经划开了几张桌椅。大堂的宾客四散而逃,可就在这时,武松突然发现,不知道是谁,把桂花楼的大门锁住了,而且是从外面锁住了。里面的人拼命的撞,但是怎么都打不开。 桂花楼的大门刚刚翻修过,用的是上等的材料,坚固耐用,即便是自己去撞也是撞不开的。这点武松是知道的,谁能想到,自己出现安装的气派的大门,如今竟成为了囚者的牢门。 海砂没有等待,而是追上了逃跑的人群。离她近的人的衣服迅速的被点燃,那些宾客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而海砂随后就是一爪,竟把那人的胳膊削断,断肢上仍然燃烧着烈焰。 海砂一击得手再不停留,双爪齐动,刹那之间毙了三人。被烧伤者也有接近二十。武松知道,今天的事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候,必须要出手了,不能再让海砂杀人了,那样就完了,即便是自己带着海砂远走他乡,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 武松一声暴喝:“武大郎在此,你这怪物快点来受死。”武松故意喊自己为武大郎,希望能够更多的吸引海砂的注意力。果不其然,海砂的双爪停下,转过身来,凶神恶煞的看着武松,一步一步的走来。 “她身上的光好耀眼,越来越亮,我睁不开眼睛。”月牙的声音已经变成一种怒吼。 而武松也看的出来,海砂的力量在不断的增加,她从大门的方向往回走,每一步居然都留下了一个灼烧的脚印。而且这脚印的颜色在不断的加深。 “武大郎,受死吧。杀人者必须偿命!”海砂咆哮着,似乎只会说这些单一的词。她的理智已经完全被鲜血和火焰所控制污染。 武松没有把握战胜海砂,即便此时让月牙出战也是如此。且不说,月牙出场之后场面难以收拾,自己有可能永久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最为关键的一点,老虎是怕火的。这点武松非常清楚,这血与火的光芒让月牙惧怕,如果让她出战,可能马上就会扭头跑回景阳冈,那自己的战斗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能靠自己一战了。武松下定决心,便再不留手。出右拳攻击海砂。这一拳直来直去,看似简单,但已经凝练了武松多年习武的全部精髓。海砂虽然有凤凰的魂魄,但是身体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应该是扛不住的。 武松一拳打去,海砂并不阻挡,也不躲闪,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胸口。 但是武松感觉,这一拳仿佛打在了烧红的铁锅上。拳面的灼热感,让他瞬间想要惨叫出声。武二下意识的不断后退。另外手指传来了可以听到的碎裂声,剧痛在灼热感之后接踵而至。至少有两根手指断了。 现在武松的左手掌严重烫伤,右手手指严重灼伤,两根手指骨折。在混合的剧痛当中,武二甚至无法分清是哪跟手指骨折。 这么严重的撞击,海砂也受伤了吧。武松忍着剧痛,抬头看海砂。 没有,海砂没有受伤,还是缓慢的走来。鬼知道刚在的一拳打在了什么地方。怎么办,双拳已经没有攻击力了,那只能用腿攻击了。 武松瞟了一眼海砂的脚。可以看出来,海砂并没有缠足,但是脚仍然显得娇小。嗯,凤凰,凤凰的爪子也是很细弱的,海砂也不会什么武功,我左手虚招然后右腿扫堂腿,用尽全力踢断她的腿,这样也就能限制她的活动,也能给大家时间逃跑,另外这种巨大的力量总有消耗完的时候,拖一点时间,就多一分胜算。 武松想到这里,不再后退,反而拧身像前。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插向海砂的双眼。眼睛这地方最为敏感,即便是已经失去理智,对于眼睛一定是有本能的保护,武松笃定这一点。 果然,就在双指即靠近海砂的时候,海砂伸出手来阻挡。 要的就是你这一下,我知道,如果直接攻击,手指一定会折断,上半身是有什么东西包裹保护着。我怕你挡不下,已经放慢了手指的速度。武松心里有些得意。 在海砂的手即将碰到武松手的一瞬间,武松猛的低头,全身如同陀螺,急速左转,同时右腿弹出,势大力沉的扫堂腿。武松在踢出这腿的时候,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他已经最好了这条腿折断的准备。甚至在闭着眼睛,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但是剧痛没有来,转身结束,武松急速收着,却看到海砂已经在空中缓缓的下坠。看起来这凤凰的魂魄,还给了海砂短暂的飞行能力。武松有些绝望了,一瞬间,他瘫坐在地上。传说中的凤凰,是一种他无法抗衡的力量。难道,今天会死在这? 死?武松上一次感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还是在野外与八人决战。想起来恍如隔世,看起来在劫难逃,今天就要死了。 武松抬起头来看着海砂,等待着最后的裁决。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里,也算不枉此生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武松睁着眼睛,凝视着缓缓下落的海砂。海砂举起了手掌,武松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上灼热的火苗跳动带来的温度。然后海砂举起手掌,身体下落的同时,像下劈去。但是批的位置不是这里,是??????是哥哥讲话的时候站的台子。只是,那有轮子的台子,怎么在发抖?难道里面有人?那个空间正常人是钻不进去的,难道是?????哥哥。 不!这一爪下去,哥哥必死无疑!武松从地上爬起来,想替武大挡住这一爪,但是太晚了,海砂的速度远远胜过武松,一爪劈下,巨大的力量生生切碎了台子,里面喷出了血液,武松颤抖着看了一眼,那正是自己的哥哥武大。 他已经死了,身体被切为了两半。 此时,武松感觉到自己仿佛从一处绝高的塔上坠下,即将形神俱灭。 第五十六节 星星 山上的道童 清月坐在石板上,看着天上缺了一半的月亮,掐算着日子。 嗯,今天是八月初八,快八月十五了。等到八月十五,山上就又该发月饼了,虽然每年发的时候我都不想吃,可是等到节日过去了,却想吃的不得了。今年,我就偷偷多领一些,然后呢不吃,留下来,等到想吃的时候再吃。我把月饼放到那个干燥的地窖里,可以放很久的。[.zhuixiaoshuo.com] 清月盘算着事,这一个小聪明一样的主意,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 “清月啊,你笑什么呢?”清月突然听到自己背后有人,所以急忙转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不认识的道士。这道士中年年纪,长得非常凡夫俗子,一点也不像道观里那些仙风道骨的高人。 “没笑什么。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叫清月?”清月说到这,突然察觉出不对:“我刚才没笑出声,还是背对着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哈哈哈,小姑娘。道长我掐指一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我就算到,你会在这里偷笑。而且,你现在是在想八月十五的月饼,是不是啊?”这道士的声音倒越发的和蔼可亲了。 “这你都知道。”清月感觉到有一些手足无措,自己想多领月饼是必须要耍一些手段的,让这道士知道了,如果告诉别人,那可是大大的不好:“那这样吧,你不透露给别人。我帮你也多领一份,你看行不行?” “哈哈,小姑娘倒也聪慧坦荡。我没说你想多领,你倒是主动的说了。贫道与你也颇为有缘。这样吧,你可以问我个问题,我来帮你掐算一下,来承你帮我多领月饼的人情,你看怎么样?”这道士说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倒是比很多道士友善的多,清月在心里不是那么抵触了。 嗯,这道士说他会掐算,刚才他没看到我的脸就知道我笑了,再说,在这龙虎山上会掐算的人很多吧。清月也试图让那些道士给自己掐算一下,可是说了无数的好话,那些臭道士却总是用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来打发自己,真是太可恶了。 现在,居然有人要主动的回答自己问题。真是太好了!可是,我要问些什么呢?清月突然感觉到很茫然。她的记忆大多是属于龙虎山的,她的世界也仅仅就是龙虎山的一隅,对过去,多现在,我想知道些什么呢?我好像有很多想知道,但这些问题都是朦朦胧胧的,不能问这些问题浪费这一次宝贵的机会。 清月想了又想,终于打定了主意。“道长,我想问你,什么是命运?” “命运?”那道士显然一愣:“我倒真没想到,小姑娘会问这么深奥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所以在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前一段时间在右廊伏魔之殿那玩,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过去,我一直追着它进了殿门,然后发现殿内的石碑上,有几个字消失了。事后我问师兄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告诉我,只是摇摇头,跟我说,这是命运。他们都欺负我小,是女孩,不懂事。所以,我想问问道长,什么是命运?”这是清月心中少有的,真正的疑惑,所以她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问明白什么是命运,也好在师兄们面前炫耀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道士沉思了一会,而后说:“看来这都是天缘,也罢。清月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道士说着话,把手指向天空。 清月随着道士的手指看去,道士的手刷刷点点,好像是在写字一般,但仔细看来,是用手在勾画天空星宿的方位。八月初八的夜空,月亮半缺,星光灿烂。那星星在道士的手指勾画下,仿佛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在不断的移动变化。 “清月,你看到了吧。我们都是天上的星星,如果你在这坐上一夜,就会发现这些星星都在移动,它们有着自己的轨迹。如果你未来决心悟道,像你的师兄们一样在这枯坐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你就会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季的变换,眼前的星星会不断的变化。比如那。”道士的手指向了很低的位置,清月的眼睛随着手指看,发现什么都没有,那是一片空白。 “道长,我什么都没看到。”清月感觉到很疑惑。 “现在是秋天,如果过了子时在那里就会升起一颗最亮的星,叫做天狼。但是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冬天,即便是在现在的时辰,天狼星也会出现在天空,与明月争辉。你懂了吗?”道长突然转过头来问清月。 “我没懂。道长你怎么跟我那些师兄一样就爱打哑谜,不行不行,有话必须说清楚。”清月感觉到有些不高兴。 “满天的星斗就好比我们,轨迹就好比是命运。星斗流过的轨迹虽然不同,但大体上都是一个方向,它们都围绕着北极星旋转;命运对于我们来说,轨迹同样是不同的,但是。”道士的表情慈祥,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芒:“殊途同归,往往终点就在那,始终不曾改变。好了,清月,我只能说这么多。这不是打哑谜,而是很多事情需要靠你来参悟。我所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方向,在这个方向上能寻找到什么,也得看你的造化和机缘了。哈哈哈。”这道士说着大笑了起来,用手做了一个摸胡子的动作,可是他没有胡子,抓了个空。这种可笑的动作,让清月乐出声来。 清月小孩脾气,有人能认真跟她说话就足够了,至于最后能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反倒是无所谓了。 “那道长,你在这干什么啊,道观里的道士此刻也都在修行吧。”清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按理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整个龙虎山的夜空都是她一个人的,她可以坐在这里,来想事情,自己对着自己发笑。如果这道士天天来,岂不是就要变成两个人的夜空了,大煞风景啊。 “哦,贫道来这是为了等人。小姑娘你放心,我就来这一天,不会天天来的。哈哈哈。”道士的笑里倒有了几分得意。 再一次被看穿心事,清月有点不高兴了。知道就知道呗,非得说出来,显示自己能掐会算。师兄里有几个也能掐会算,他们都没像你这个道士这么能显摆,一定是刚学会,然后出来糊弄我这个小姑娘,嗯,我不理你,看你到底等什么人。 清月打定了主意,就不在说话,气鼓鼓的坐在那。而道士也不在说话,站在那一动不动。清月有的时候偷眼看他,只看道士只是仰头看着星空,不住的思考。 “师父,我回来了,你久等了。”突然传来的话语,让有些发愣的清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扭头看去,身后的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除了刚才的那个中年的道士,又出现了一人。 借着月光能看清一些,这道士的手里拿着拂尘,还拿着阴阳幡,最好玩的是阴阳幡上还有铃铛,道士说话的时候,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煞是好听。可是,这人一点都不像龙虎山上的人,身体强壮,方鼻阔口,胡子也不整洁。难道龙虎山新来了一批道士,自己没见过?月牙看着有些疑惑。 “顺利吗?搬山。”中年道士问道。 “嗯,顺利,他收下了。”那个叫搬山的道士很恭敬的弯着腰。 搬山,哈哈,这名字真好玩,哪有人能搬动大山呢?呃,等等,搬山道人?!我听师兄们说过,那是张天师座下的弟子,搬山道人叫他师父,那刚才一直跟我说话的人是??????张天师! 清月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愣在那里。 “八月初八,想来,那东西发挥也就在今日了。”张天师嘟囔了一句,同时伸手掐算了两下:“不但是今日,而且就是现在!” “师父,我不明白。你何必把至宝给一个落入凡间的星官,这样的人有很多啊,我们现在可以查到的就有一百多人。为什么武松能得到您的优待呢?”搬山道士请教道。 “因为,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伏魔之殿里,他的名字已经被除去,天伤星已经破开了自己的宿命,为师乐得帮他一把,度过此劫。我也想看看,他能不能逃出‘殊途同归’这四个字。”张天师笑的悠然,但这笑容又不含喜乐。“好了,搬山,我们该回去了。小姑娘,再见,把这夜晚的星空还给你。” 还给我?怎么还?我都要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清月正在疑惑,但张天师和搬山道人迅速的在眼前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仿佛他们根本不曾出现过。 算了,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张天师和座下的弟子,他们看我和我看他们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清月的心里突然空明,不去理会,而是继续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斗。但眼前的情况让她目瞪口呆。 天上的星星,正在以眼睛可以看到的方式,倒退着运行。等到这一切停止,时间已经回到了下午,太阳挂在西边的天上。 清月看着这一切,微微发愣。 第五十七节 月亮 参加国考的苦逼汉子,来回都是夜车且没买到卧铺票,没有睡眠的两天两夜折腾的我几乎发生了幻觉,这真是一个令人fu`ck的崩溃事件。从下个月开始,本书更新会有所增加,我争取明天更新五千字。但是为了保持单章节内剧情的连贯和悬念xing,仍旧是一更。感谢大家的支持,重楼感激涕零。 ----------------------------------- 武松 “都头,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桂花楼了。”恭敬的语气在耳边响起。[.zhuixiaoshuo.com] 武松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县衙里,而面前有一个桂花楼的伙计,满脸赔笑,正在弯腰施礼。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武松有些迷惑的问。 “未时了,您哥哥让我过来看看您什么时候能去桂花楼。”面前的人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变,这让武松的虚无感更加浓厚,这是什么回事? 武松还是强装镇定,嗯,也许我是晕过去了。“今天是几月几号来着?” “都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是八月初八,桂花楼重新开业,您跟海姑娘也会在今天订婚。都头公务繁忙,小的先行告退。”那伙计又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门。 八月初八,未时三刻。武松闭上眼睛,血与火的屠刀在眼前飞舞,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在梦中海砂是拥有的凤凰魂魄当着自己的面杀了武大,这一定是梦,只有梦才能这么荒诞,再说了,现在明明还没有开始仪式,看来是我太焦虑了。 只是,为什么这个伙计对我说的话,好像以前发生过一样的事呢?武松陷入了一种木讷的思考,他禁不住的用左手摸摸脑袋,钻心的疼痛在手掌上漾开来,武松赶忙伸手观看,只见左手手掌上被烫伤的水泡已经破了,流出水来。 难道,这一切是真的?是的,在那个可怕的梦中,我的左手抓住了海砂的手腕,然后被烫伤。那右手,右手的手指应该断了,而且也有烫伤。 武松伸出右手来仔细观看,只见右手活动自如,也没有烫伤的痕迹。左手和右手,受伤与完好,让武松更加的不知所措。究竟这一切是梦幻还是真实,我应该怎么去做? 武松无助的看了看周围,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一个盒子上。这是那个力巴一样的道士给我的盒子,当时他说这是张天师交给我的。张天师说我有大劫将至,可能指的就是如同噩梦一样的刚才,那这盒子一定是处理问题的关键所在。 武松一把抓过盒子,仔细的端详。在他的记忆里,盒子应该是同体完整,打不开的。而那道士也曾经告诉自己,到关键的时刻自然会打开盒子。但是现在再看和盒子,跟一般的盒子已经没什么两样,轻轻一推,没有任何阻碍的被打开了。 盒子里面只有对折的一张纸,武松把纸打开。上面刷刷点点写着字,原来是一封信。 “武松小友,我乃张天师。此次你遭遇大劫,是你命运改变命运的反噬。你我之间有一些机缘,贫道不希望你就此陨落,所以出手助你一次。你的记忆是真实的,那些事情已经发生,只不过这盒子里的神通让时光倒流了几个时辰,现在你有时间去改变你的噩梦。如果贫道掐算的不错,你的左手应该还在疼痛,这算是一个记忆的证据,也是逆转大劫的线索。此次逆转时光,知晓此事的只有龙虎山上的三人和你自己。逆转时光,消耗颇大,贫道已不可能再次出手帮忙。望武松小友好自为之。” 武松看完了信,手上出的冷汗已经把信纸润湿。毋庸置疑,这一切都是真的。张天师的法力威猛如斯,居然可以逆转时光,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几个时辰之后,血与火的刺刀,将会再次席卷桂花楼,悲剧会再次上演。 怎么办,怎么办。武松虽然闯荡江湖多年,但在逆转的时光面前仍然感觉到手足无措。时间有限,现在已经不可能取消整个活动,不会有人相信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他们都只会如同疯子一样耻笑自己,然后被凤凰收割掉生命。武松的心神越发慌乱,拿着信的手颤抖不已,眼睛更是不知道应该看向哪。突然,武松的视线落到了张天师信件的一句话上。“你的左手应该还在疼痛,这算是一个记忆的证据,也是逆转大劫的线索。” 逆转大劫的线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受伤的手比完整的手更有战斗力?我凭借这只烫伤的左手可以击败海砂体内的凤凰?这真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张天师的话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既然这位大能可以逆转时间,关于我的左手也一定不会信口开河,那左手究竟是什么线索呢?武松伸开左手的手掌,仔细的端详,呆呆发愣。 “都头,您手怎么了?” 武松一抬头,原来是一个官差从外面正进来,一定是看到行为怪异的自己,这才发问的。 “哦,有些烫伤了。”武松如实回答,因为手掌的伤就摆在那,而且没人知道时光倒流的事,也就没什么必要编瞎话了。 “哎呦,都头,您这是在哪烫的啊,看着还挺严重。您一会还得跟海姑娘定亲啊,这烫伤的手怎么举茶碗啊。不过您也别担心,安仵作什么毛病都会看,弟兄们有点什么伤一般都找他,比外面的郎中看的好多了。只是这人天天跟死人为伍,平时接触也的确是要硬着头皮。”那个官差自顾自的说着话。 这无意间的话语,却好像漆黑的夜里突然升起的月亮一样,着凉了武松的心。对,安道满。他是一个关键人物,他平抑了一次海砂的情绪,并且用那玄妙的血魔法抑制了海砂的枯萎,如果不是海砂体内的凤凰不知原因的再次狂暴,也许就事件就可以以喜剧的方式收场了。这左手遗留下的伤痛,就是让我去找安道满,在仪式前争取改变些什么。 武松想起,他派出伙计去雇轿子接安道满,而后伙计回禀他说安道满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县衙。伙计汇报的时候,应该是申时两刻左右,也就是说安道满离开的时间是在未时两刻左右。 武松透过房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日晷。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未时一刻,我还有时间,在安道满离开县衙前截住他。 时间不容迟疑,武松马上穿上外衣,急速前往安道满的住处----衙门里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路途虽然不远,但武二心急如焚,到最后几乎是发足狂奔,很多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也没有时间招呼。追赶安道满,因为武松不知道安道满离开县衙后的一个多时辰去了哪里,如果不能截住他,张天师留下的度过此次大劫的线索,就要断了。 短暂的路程,武松跑的气喘吁吁,等他赶到安道满的住处门前时候,正看到安道满背对着他正在关门,看那意思是马上要离开。 还好,赶上了。武松在长出了一口气。 “安前辈,等一等。”武松与安道满之间没多远,但此时的武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这一句话更像是远隔千米的大喊。 “都头?你还没去桂花楼?”安道满听到武松的呼喊后,转过身来,表情和话语中明显带着不解的情绪。 “安前辈,我在去桂花楼之前,必须要见你。事关重大,咱们进屋细说。”武松不等安道满答应,就抢过一步,推开安道满关好的门,走进房间。 武松这是第一次走进安道满的住处。虽说屋外是阳光浓烈的下午,但这室内昏昏沉沉,仿佛到了晚上。这种感觉的确让人非常不舒服,武松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其他官差不愿意跟安道满接触。 这只是一闪念,时间紧迫,来不及想这些事了。武松进门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时安道满才进来。“都头到我这来,我事先也不知道,你等会,我去给你倒碗水。”安道满说着就要去柜子里拿茶杯。 “安前辈,你别忙活了,我来找你是有关键的事,事关重大!”武松用自己最为能体现事情重要的语气表述着意思。 “关键的事?”安道满哈哈一笑,用手捋了捋胡子:“那是当然,今天是都头与海砂姑娘订婚的日子。人生大事,无比关键,当然事关重大。老夫现在出门,也正是为了早些去规划楼,来见证这一时刻。” “安前辈。”武松的尽量控制着自己有些癫狂的心情:“如果我没猜错,你出衙门之后并不会直接奔桂花楼,你会先到别处,做一件大概耗费一个时辰的事,而后才会前往桂花楼。对不对?” “这,你怎么知道。”安道满的情绪有一些震惊。 “安前辈,您一定知道一些秘密,请告诉我。单凭您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逆转的,结果可能是您没想象到的悲剧。”武松言辞恳切。 “武松,我做这些事都比较隐秘,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觉得,年轻人不应该操心那么多,有我这样的老头子为你遮风挡雨,化解厄运也就行了。我很好奇,你没理由对这些事有什么了解,你是怎么知道的?”安道满的态度变得凝重。 “因为。”武松长叹了一口气:“我来自未来。我从悬挂着月亮的八月初八的夜晚,回到了八月初八的下午。” 第五十八节 太阳 武松 武松说出来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这事情谁能相信呢? 安道满迟疑的看了看武松,最后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是夜晚要发生的,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一切还都来得及。你想怎么做?”[.zhuixiaoshuo.com] 安道满的这一个问题让武松有点懵了,因为他没想过。他来找安道满完全是出自张天师的指引,武松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只要赶在安道满离开县衙之前截住他,安道满就会告诉自己如果去化解这场悲剧,现在看起来这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断而已。 没有时间了,太阳马上就会落山,凤凰的屠杀也即将开始。 “安前辈,我想问你,你离开县衙之后想去做什么?这事一定很重要吧,我在未来看到了你晚了很久才到桂花楼。”武松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反问安道满。 “听你的口气,也许我的计划在你的未来里失败了。也罢,那我就告诉你。”安道满在这停了一下:“你的未婚妻,海砂姑娘有一些不正常。从你的形容,以及老夫的多方探听,我认为这是一个有问题的人。” “前辈但说无妨,武松洗耳恭听。”武松也确实想听听安道满掌握的情报。 “嗯,首先是海砂姑娘的来历问题。你跟我说过,海砂是王婆的侄女。老夫来到阳谷也有些年头了,在县城内有一些耳目,经过我的打听,王婆的老家离此并不远,而且她基本上孑然一身,不可能有什么侄女。因此这个来历是假的。另外你曾经问过我‘要选对血敏感的小女孩做庙堂里的祭祀,这种对血的敏感是不是也是血魔法’,我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这个事确实是一个禁忌,这确实是血魔法,而且是血魔法里最为污秽的一种。后来我也打听到,你问的这个小女孩就是海姑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在这种庙堂里做祭祀的,对血敏感的女孩,必须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死过一次,然后用一种奇妙的方法将其复活。具体是什么办法,我并不知道。但是这样的重新复活的死者,必须要满足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武松隐隐感觉到,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这个女孩,必须带有很强的仇恨。重生的目的是为了复仇。如果一旦仇恨消退,第二次的生命也会被仇恨反噬,再次逝去。这次死亡之后,将不再可能重生。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不能跟你说的原因。如果我跟你说,你的未婚妻是一个死人,相信你一定会跟老夫拼命吧。”安道满说到这居然笑了。 “如果我没有去过未来,那我一定不会相信。现在,我信了。前辈,莫非你这一个时辰就是去准备,然后阻止海砂第二次生命的消退?”武松恍然大悟。 “现在我确实相信你去过未来了。不错,你说的很对。老夫会一些血魔法,可以拯救海姑娘,我知道,你是爱他的。小伙子,老夫也曾经年轻过,知道爱一个人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在梦里我也曾经回到过去,跟我心爱的人重新在一起。”安道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幸福的微笑。 “前辈,你的这种血魔法是以命换命吧?”武松想起了,安道满为海砂抑制枯萎后的样子。 “天道茫茫,死者彻底复活,必须有生者为其牺牲。老夫已经活够了,风烛残年,生命衰败。多活一天少活一天能有什么区别呢?生者的世界不接纳我,而死者的世界里,有我全部的温暖和荣光。”安道满声音淡然。 “安前辈,晚辈感激不尽。”武松说着,倒身下拜,他知道,安道满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个老者已经确实准备牺牲自己,来拯救海砂。武松心中五味陈杂,他知道,无论怎么样,自己同海砂体内的凤凰作战,都是不可能胜利的。如果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必须就要让海砂放下仇恨。但放下仇恨的海砂就必须要死,武松舍不得。在这一刻,武松甚至想开口,求安道满把血魔法教给自己,然后自己用生命,来换取海砂继续活着。 “不过,您死不了的。”武松言语之中非常笃定:“一会西门药铺的掌柜西门庆,会送给我一棵八两半的人参作为贺礼,你施展完血魔法之后,迅速的以这棵人参进补,应该就可以弥补损耗。”武松想起了这棵人参,在未来因为场面太混乱,安道满应该没有时间服下,但这次,自己提前告诉安道满,他有一个准备,也就能事半功倍了。 “八两半的人参,确实可以弥补老夫身体的损失。”安道满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但这笑只是一闪,随后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你是说西门药铺送的?” “是啊,安前辈,西门庆送来的。有什么不妥吗?”武松感觉到了安道满瞬间的迟疑。 “无妨无妨,是老夫多想了。”安道满的神色恢复了轻松:“我离开县衙,就是准备去西门药铺,我让那的掌柜给我采办了些东西,发动一会拯救海砂姑娘的血魔法。”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在未来里,我四处找人找不到您。”武松这才知道原因。 “那咱们兵分两路,我依然去拿东西,这些东西是施展魔法必要的媒介,不可或缺。办完事后,我就去桂花楼跟你汇合。咱俩再说话,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安道满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 “您等我喊您名字的时候,再进场施展血魔法,您在未来施展的时机并不十分理想。”武松的脑海里浮现出,海砂二次狂暴的景象。不能让安道满白白的消耗。 安道满拉开门,往外走。马上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说:“你小心县令,他要对立不利。他应该已经谋划了很久要除掉你,为什么我并不知道,不过此事与无面者无关,应该就是普通的恩怨,你小心应对就好。” “前辈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我用血魔法召唤了死者。”安道满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武松坐在安道满的房里没有动,回想了一下。县令在仪式上的出现确实是有问题。他对我说“不应该娶一个死人”,然后就走向了人群,这之后,我就没什么关于他的记忆了。等等,他走向人群的时候经过了海砂,他一定跟海砂说了什么,才让海砂二次狂暴。海砂第二次狂暴的时候,要杀的人已经从潘金莲变成了武大郎,对,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 如此想来,县令跟此事的关联,不是一点半点。但这种关联,安道满肯定不知道。如果安道满知道的话,在未来就不会那么早的出现,用血魔法拯救海砂。这么说来,安前辈刚才说这些,怎么就有些遗嘱的味道。 人参是肯定可以让他不死的,武松记忆中的未来,当气息奄奄的安道满听说有八两半的人参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希望的光彩。为什么把这希望提前告诉他,反而会出现这类似于遗嘱的嘱托呢? 武松想不明白。 不过没有时间琢磨了,也许安道满只是随意一说,自己过分解读了。马上就要到申时了,现在必须前往桂花楼,去改变未来。 太阳没有落山,趁着希望和生命还存在的时候,去改变。 武松想及此处,站起身来,出了安道满的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到马厩里骑了马,飞速前往桂花楼。 桂花楼的门口非常的热闹,武大正在这迎宾,逢人就抱拳。衣着仍旧是华贵,但这华贵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与记忆完全相符。 “武松,你怎么才来。我叫人去催你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官面上的人都来了一部分了。”武大说话的时候,有一点愤怒的语气。 “哥哥,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这就进去。”武二来不及跟武大说更多的话,很明显,他因为跟安道满说话,耽搁了一些时间,比记忆中的未来晚到了一会。 武二急速的走进桂花楼,赢面看见了堆满礼物的大桌子,以及报礼员和记礼员。 “药铺的西门四泉掌柜来了吗?”这根人参是关键的物品,武松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回禀二东家,西门掌柜已经来了一会了。送了一根八两半的大人参。”报礼员没有看礼单就直接回答,很明显是这礼物给他的印象比较深。 这就好,看起来改变的只有我,其他人的轨迹没有变化。西门庆已经来了,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是,对,县令就该到了。怎么办,不能让他再有时间挑拨,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怎么办!武松有些着急,他扭头看着主宾的座位。这原来是要留给安道满的,当然,安道满现在不能来,这个座位一会将归属于县令。 对,座位! 武松心念一动,直接跑向桂花楼的账房刘林:“刘账房,你赶快找几个人,把主宾的作为抬到二楼去。桌子什么的一并抬上去,换到一个离楼梯口远的地方,越不方便下来越好。另外,告诉下面,一会敬茶的时候只端两碗就行,千万不要端出第三碗。” 算盘刘愣了一下,但是没有问原因,马上点头:“东家,我这就去办。” 第五十九节 审判 从本节开始,每节字数提升至五千字。我会尽量保持,感谢大家的支持 ------------------ 武松 武松在原地待着没动,直到桌椅都被抬到了楼上这才放心。只要想办法把县令留在楼上,不让他下楼,就能阻止他走进海砂,二次让凤凰觉醒。[.zhuixiaoshuo.com] 希望这办法有用。 桌椅刚刚摆好,外面就有人喊道:“阳谷县令到!” 看起来时间刚刚好,事件已经再次开始,希望我能够拯救哥哥,拯救海砂。武松不再犹豫,当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的心变得刚毅而无所畏惧。但武二的腿没有停下,依旧是快走几步到了门口,弯腰施礼。同时嘴里喊着:“不知大人到此,小人没能提前迎接,还望恕罪。” 武松说出话去自己都觉得可笑。看来自己当了一阵的都头,这种官话套话也是张嘴即来,即便是知道县令要来,仍然下意识的推说不知道。 武松琢磨的时候,县令已经伸手搀扶:“武松啊,你家今天双喜临门,这种事情怎么不通知老夫呢,莫不是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我是觉得大人作为本县之首,出现在这种小场合确实不太合适,所以才没给大人送帖子。”是啊,我现在才想明白你为什么要来,你是想让我吧,阳谷县令。在银子上吃了哑巴亏,咽不下这口气。我早该想到的,太大意了,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吃了亏之后不报复。武松啊武松,你把别人都考虑的太简单了,怎么你就能没防备这一手呢? “不用叫大人,你看,我今天没穿官衣,也没坐官轿,这也不是在衙门。我今天来呢,是以你的一个长辈的身份前来,我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这样大喜的日子没有一个长辈总是不合适的。所以本官,嗨,平时打官腔习惯了,老夫这次前来也是为了让你这订婚更隆重一些,也不能让姑娘家那边看了笑话不是,哈哈哈。” 县令的声音很大,武松这时候有点想明白了,当众称呼自己为长辈,无非就是想在一会敬茶的时候占一个位置,这样才方便以后的计划。 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就绝对不会让你得逞。武松考虑着对策,现在一切还没公开,一定要在言语上压制住县令,来一个以退为进。 “大人对我武家恩同再造,不过武松也不敢高攀,武松本是一介草民,得大人提携才能飞黄腾达,今日还能到访为小人的小事增光添辉,武松感激涕零,日后定当效犬马之劳。大人请上楼上主宾的位置就做。”武松说话的时候,故意显得异常感动和激动,然后不给县令再说话的机会,就已经把他带到了楼梯口。 武松看到县令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的表情,但这表情很快就被脸谱化的笑容所掩盖。很好,第一步成功了。 等到县令坐下,武松知道,在过去的未来,下一步自己就应该去找武大,催促仪式提前开始,然后一些再按顺序发展,但既然重新来过,那一切必须变一变。 “大人,今天小人家里事情比较多,不能在这久陪大人,我先去忙一下。大人稍安,仪式片刻后就会开始。”武松言辞恳切。 “武松啊,去忙吧,老夫到这,可不是给你添麻烦来的,哈哈。”县令一笑倒也豪爽。 武松得了县太爷的回答,转身下楼,收起了脸谱化的笑容来找武大。 武大依旧在跟那个被称为“刘掌柜”的人扯皮,趁机敲诈。不过武松已经没有心思听了,而是直接的到了武大身边。“哥,县令来了。” “啊,我看见了,你不是招呼着呢吗?官面上的人我不好接触。”武大当即停止了跟那边的谈话,转头跟武松说。 “哥,我来不是让你去招呼,我是觉得,县令来了,咱这仪式是不是得有所改变?”武松依然是用商量的语气来问。 “变化?什么变化?”武大郎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咱们多等一会,严格按照吉时来做。这样也会让县太爷觉得咱们家对上苍敬重,是有底蕴的人家。”武松摸着武大的脾气说,因为武大能够如何回答,他不敢保证,他的问话已经与过去的未来,完全不同。 “这样会不会让县太爷等的时间太久了,对咱们心生怨气?”武大果然有些疑问的问武松。 “肯定不会,哥哥,县太爷这个人我了解,最重礼法。咱们尊礼,也就是尊他,他是绝对不会不高兴的。而且这样也会给在场的宾客一个错觉,咱们武家并不怎么以县太爷为重,他们就会认为,咱们家的背景深不可测。”武松说后面话的时候已经是压低了音调。 “嗯,弟弟,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怎么着,再等半个时辰再开始仪式。”武大当即拍了板,武松也松了口气。 改变的时间争取到了,半个时辰,虽然不多,但足够了。那么还有一件事,也要得到武大的认可。 “哥,县令来了,我琢磨一会敬茶的时候就不要敬三碗茶了,咱们本来邀请的主宾今天有点事情要晚来,而且即便他来了,有县令在也不好把他当做长辈。”武二商量着说。 “我早就说,那个叫安道满的不行。一个仵作,天天跟死人在一块,你订婚的时候敬他茶,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他不来这个倒好。不过我琢磨,是不是可以敬县令一碗,这样的话,咱武家多有面子啊。”武大说出了武松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提议。 好在,一切还在计划之内。 “哥,我把主宾的位置搬到二楼去了,让县令坐一楼多有不妥,一会敬茶爬上爬下的颇为麻烦。另外,县令虽然说,在这里不是官员而是我的长辈,那毕竟是大人物谦虚才这么说,如果说给咱脸,咱不要脸,真把自己不当外人,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官威,咱不攀也罢。”武松分析的丝丝入扣,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主,他相信,自己的理由武大不会拒绝。 果然,武大琢磨了片刻:“弟弟,你终于长大了。这人情世故把握的比我这个哥哥好了,你出生的时候爹妈找算卦先生掐了一卦,说你天生伤残,当时爹妈还以为你会跟我一样,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不但身体强壮,而且脑子也好使。”武大的表情很是欣慰。 “那我一会就跟伙计说,就上俩茶碗,你和王婆俩人,代表双方家长,也就行了。那你在这招呼买卖上的人,我去招呼那些官面上的。”武松嘱咐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武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糟糕,是不是有什么纰漏,如果哥哥这个时候改主意的话,很可能就会打乱全部的计划。我跟他在这起争执,事情究竟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就无法预测了,不管哥哥说什么,我一定要劝他接受我的想法。武松打定注意,转身回来,准备劝说武大维持刚才的意见。 “哥哥,你觉得哪不妥吗?”武松用比较疑惑的语气问道。 “没,就是你刚才说王婆,我这才想起来,一会我叫王婆上来,也不能当中称呼为王婆啊,总要有个正式点的称呼,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听了武大的问题,武松长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哥。不过我觉得,叫王氏肯定没啥问题。” “嗯,武松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武大的嘟囔声中,武松已经转身走远。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命运对我审判前,必须还要做一些事。 武松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找海砂,看能不能在仪式前化解她的仇恨,再让安道满用血魔法组织她生命的枯萎。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命运的审判将会被自己轻而易举的度过,这场劫数将不复存在。当然这是最好的结局,武松没有把握能实现,但要尽量争取。 海砂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里梳妆打扮吧。如果从大堂的楼梯上去,会被很多人看到。也许还会被县令叫过去耽误时间,那既然如此,就从后门绕。 武松念及此处,从大堂的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一路上看到熟人一路抱拳说吉祥话,没有任何隐藏的意思,好似自己出门是去接人一般。出了桂花楼,武松急速的兜了个圈子,绕到了桂花楼的后面,从后门进入,直接上楼,直奔海砂的客房而来。 武松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来的扭捏,事关重大,没时间犹豫。三步并成两步,到了海砂的房门前。 啪啪啪,轻轻的敲门。敲门声音响起的同时,武松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也在一起的跳,即将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虽然知道在过去的未来发生了如此那样的悲剧,虽然知道海砂是从死者的世界里走来的女人,只是由仇恨驱动,也许都算不上是一个活人。但是当武松听到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之后,他知道,他爱这个女人。 如同一个独臂的人,真爱自己唯一的手一样。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比喻,让武松吓了一跳。不过与此同时,门内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谁啊,是姑姑吗,到时间了?” 这声音听的武松心里有些紧张。不过还好,海砂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样悦耳。这也就代表,现在的海砂还是有理智的。太好了,我一定能够说服她。 “是我,武松。”武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激动的颤抖。 “哦,你稍等啊,我给你开门。”里面的声音答道。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月儿一样海砂出现在武松的面前,让武松一阵阵着迷。 “虽说一会就订婚吗,可是之前这样见面不太好吧。”倒是海砂先说话。 “海姑娘。”武松定了定心神:“我有一桩要紧的事要提前跟你说,事关重大,不能迟疑。”武松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坚定,表情可信。 “那好,你进来说话。”海砂给武松让出了门,让武松进来。 武松并不客气,进来之后,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而海砂带上了门,坐在了武松不远的对面。 “现在称呼你什么我还真的不知道,叫武郎好像有些太早了。”海砂的微笑灿烂而迷人:“到底是什么事呢,让你来跟我提前见面。” “就叫我武松吧。海姑娘,一会你到下面参加仪式的时候,肯定不是穿这件衣服是吧。”武松看到海砂现在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裳。 “确实不是这件,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海砂的脸上有些疑惑,但依旧是笑眯眯的。 武松深吸了一口气。“你一会要穿的是一身白衣,领口的地方有一个倒吊人的刺绣,对不对。”武松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领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海砂的表情起了变化,不再是如同刚才一样淡定。 武松在心里则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没估计错,那个奇怪的倒吊人刺绣是一个关键。可能燃烧仇恨,获得力量,必须要穿着那身白衣,用倒吊人一样自我牺牲的办法,来复仇。 “海砂,你死过一次,对吗?”武松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水滴石穿而化解仇恨的办法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一种近乎于残酷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你全都知道了?”海砂的脸在那一刹那又恢复了平静:“我是来找潘金莲报仇的,一会她只要一出现,我就杀了她。既然你现在知道了,我是死人,我只是为了复仇才接近你。”海砂的神色变得很凄楚:“你是来杀我的吧。” “不!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来是想告诉你,潘金莲已经在一段时间之前离家出走,所以她肯定不会出现在一会的仪式上。”武松如实相告。 “不可能,我怎么没听说?”海砂神情愤怒:“而且我知道一会要敬三碗茶,一碗王婆,一碗你哥哥,剩下的一碗就是给潘金莲吧。” 武松摇了摇头:“不是的,本来剩下一碗是为了给我衙门里的一个长辈。而且他有些事情,所以一会敬茶的时候,只会端上来两个茶碗。” 武松想不到,自己原来多余给安道满安排的一碗茶,居然成了海砂肯定自己复仇的一个暗示。现在想起来,感觉悲苦不已,自己在完全不知觉的情况下,间接引导了悲剧的诞生。 “潘金莲不在这,我报不了仇了。武松,我欺骗了你,你不恨我吗?”海砂抬起了头,盯着武松看,眼睛坚毅,有一种无惧无畏的味道。 “我不恨你。”武松停顿了一下,心里百般犹豫,最后下了决心:“我喜欢你,嫁给我吧,海砂。” 说出了这番话的武松,心里仿佛放下了万斤巨石,感觉到异常的轻松。长这么大,顶天立地的武松,终于第一次的说出了喜欢。这种轻松,让武松瞬间觉得,一会将到来的审判不是那么可怕了,即便结局无法改变,更够这样,也是足够了。 “你的左手,是被我烫伤的?”海砂听了武松的表白愣了一会,说出了一句看似没什么关联的话。 武松赶忙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上流血不止。 因为刚才过于紧张,武二的手一直是紧紧握着,指甲划蹭着手掌,将烫伤的伤口弄破了,而武松刚才专注于同海砂谈话,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这时才知道手掌破损已经是如此的严重。 血嘀嗒嘀嗒的流下,滴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知道?”武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的手,是被未来的我烫伤的。你,你居然是从未来回来的。你看到那么凶残的我,还想娶我?”海砂的话语渗透出震惊而不敢相信的情绪。 对了,海砂能够通过血,感知事情。初次在桂花楼见面,她就感知到了王森的死。看来张天师让我的左手依旧保持烫伤状态,除了是提醒我去找安道满之外,还是帮我取得海砂的信任。张天师真是大智慧,信手拈来,却如此惊心动魄。 “是的,我去过未来。在未来,你体内的凤凰完全控制了你,在找不到潘金莲的情况下,开始屠戮无辜的人。而我,不是那凤凰的对手。如果我不逃离那场审判,估计我也会死。现在我站在这,就是想改变我们的命运。让你跟我,以及其他人,都可以活下去!”武松的话语重新恢复了坚定。 武松看着海砂,她美丽的脸神态飘忽不定,最后,那俊俏的脸突然收紧,点了点头。“武松,我相信你。你说,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武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按照自己的预想,如果能够成功的说服海砂放下仇恨,凤凰的力量就会消退,算时间安道满也快来了,使用血魔法修复海砂,再给安道满服下人参,满天的云彩也就散了,功德圆满。现在自己虽然取得了海砂的信任,可是一切没什么改变。 现在海砂问,应该怎么做?武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计划构想到这就结束了,为知的谜团应该如何解锁? “都头,大掌柜让我告诉你,开业仪式要开始了,您得出去陪宾客了。海姑娘,您姑姑一会就过来,开业仪式之后就是您跟都头的订婚仪式。我多嘴提醒二位,别忘了时间。”武松听得出这声音,是算盘刘的。 第六十节 世界(上) 海砂 这是海砂留恋的世界。当她堕入枯井中的时候,她所想的就是用一切去交换回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当死亡触碰到她年轻的躯体时,那种恐惧在脑海里镌刻了下来,那图形不光是复仇的火焰,还有着留恋的眼神。 是啊,我为什么重新而活过来,只是为了报仇吗?只是为了仇恨吗?我真的只是想把一个人同样的带入死者的世界,让她跟我一样提前体验死亡触摸的感觉,这,就是我复活的全部吗?[.zhuixiaoshuo.com] 不,一定不是这样。 我曾经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爱打扮,爱说笑。我曾经只是在门口眺望,希望看到沈七经过,然后沉醉在他的背影中,尽管我从来没跟沈七说过一句话。 我心里也有怨恨,为什么潘金莲是小姐而我是丫鬟,为什么要我伺候她?我们没什么不同。她对我只会呼来喝去。 但那有怨恨的生活,在今天看来也是多么的美好啊。 “海砂,只有发泄出你的仇恨,才能继续活下去。否则就会死。如果这次你死了,那你就永远的离开了生者的世界。”海砂的耳边响起了声音,这声音伴随着如同木柴燃烧的啪啪声一道发出。 海砂知道,这是凤凰在说话。凤凰说的没错,如果放下仇恨,就会永远的死去。武松值得相信吗?他从未来返回,看到了我的复仇的暴行,他现在站在这里,请求我嫁给他,这值得相信吗? 不,我不能再相信别人。我就是相信了潘金莲才到了枯井旁,被她推了下去。武松战胜不了凤凰,他一定是想让我放下仇恨,然后用这种方式杀死我。这样死的人只有我,而别人都是安全的。 武松做的有错吗?没有错,他做了一个英雄应该的选择。只让我一个人死去,而不是让复仇的火焰烧尽所有人的躯体。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但是,他不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一定能够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伤害。即便是杀死所有人,也让我活下来。死亡多么的恐惧,亡魂是多么的阴暗,我不想再回去,不想。 可是,武松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那是一点泪光?他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在流泪。也许他决定牺牲我,但他是喜欢我的对吧,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不会让我死。我又凭什么让武松为了我,跟全世界作对呢,我对他只有欺骗,从来没做过什么,连体贴的话也没有说过。 让一个英雄喜欢,多么幸福的事啊。我舍不得死,好想多活一会。 海砂的心里迷茫而充满困局,但她看到武松坚定的表情,完全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武松,我相信你。你说,应该怎么做?” 海砂以为,武松马上就会说出让自己离开桂花楼计划,毕竟这是最安全的,只要自己离开桂花楼,那什么都不会发生。至于订婚,完全可以由双方的家长代为进行,这之后的事怎么处理都行,这是对武松最为有利的选择。 海砂看着武松,等着他说话。但是武松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他在错愕什么呢?是自己答应的太快?觉得这姑娘太傻这么容易就上钩?还是什么。海砂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都头,大掌柜让我告诉你,开业仪式要开始了,您得出去陪宾客了。海姑娘,您姑姑一会就过来,开业仪式之后就是您跟都头的订婚仪式。我多嘴提醒二位,别忘了时间。”门外传来声音。 海砂依旧看着武松,等他的反应。 “海姑娘,我先下去。你也赶快准备一下,一会还要给我哥哥敬茶。哦对,今天县令也来了,但是这个人跟我有一些不和,对他多注意一些。”武松说完这些,转身出了房间。 他没有让我离开桂花楼,仪式还会继续。海砂的情绪有一些激动。 武松 武松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同海砂的沟通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没有起到预期的结果,但是毕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定可以化解。 武松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从后门出来,兜了个大圈子,又从桂花楼的正门进入。武松发现,现场的人比过去的未来要多,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仪式晚开始半个时辰,这个时间,让晚到的人也出现了。也就是说,如果这次处理的不好的话,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这个想法只是在武松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下,他快步往前走,然后看到了在等待他的武大。 “武松,正等你呢,既然让县太爷等了,就必须及时开始。”武大的声音有些着急。 “嗯,哥哥,那现在就是开始吧。”武松没有做过多的解答,而是跟武大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转身上楼。他必须要看看,县令是否有进一步的动作。 “大人久等了,先要进行的是桂花楼重新开业的仪式,然后才是小人的订婚仪式。”武松坐下的同时,跟县令如是说。现在口称大人,已经不是一种尊重,而是要给县令一个暗示,你不是我的长辈,所以一会也不会给你敬茶。 “哈哈,重新开业之后,老夫必定是经常来捧场,到时候还要多麻烦大郎啊。”县令捻着胡子哈哈大笑。 “各位静一静,静一静。”武松知道,武大要开始说一些开业仪式的话了,这些对于从未来返回的武松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武大说完话,就应该开始敬茶环节。海砂已经知道潘金莲不会出现在仪式上,也就不会有失态的表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事件应该平稳度过。 大家的掌声在这个时候到来,打断了武松的思路。武松发现虽然是武大在讲话,但所有人鼓掌的时候都是抬起头看着自己这边。是了,这是哥哥拍马屁引起的掌声,一切还都是这样,没什么改变。 不好,武松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就是,安道满失去了出现的理由。是啊,如果说一会在仪式上,海砂因为放下仇恨而开始枯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仵作来进行救治,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必须现在去找安道满,跟他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武松想到这,起身就要走。 “武松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旁边的县令突然问。 是啊,订婚仪式还没有开始,我没有理由离开座位,县令的发问是正常的。武松的脑袋急速的运转着。 “哦,是这样大人,一会订婚我需要给女方的家长送礼单,我把礼单忘在下面了,去拿一下,然后差不多开业的事就结束了。”回答必须跟订婚仪式相关,这样才显得符合情理其实这礼单早就准备好,早晨的时候就已经揣在了怀里。 “武松啊,今天你未婚妻来了吗?”县令满脸微笑的问。 “回禀大人,来了。一会仪式正式开始,她就会出来。毕竟在正式场合提前抛头露面,有点有失体统。”武松回答。 县令的问话提前了,在过去的未来,这句话问的时间要靠后,要等武大在多说一句话。看起来县令并不是偶然的问这个问题,他脑海里一直在琢磨跟海砂相关的事。 这事是有预谋的!县令知道海砂的事,最起码是知道一部分!他知道海砂是来复仇的,他问我这个问题,并不是关心订婚仪式,而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在今天死! 细细想来,武松冷汗直冒。自己自认为心思细密,但这话直到第二次听到才明白玄机。看来这场劫数,如果不是张天师逆转时空,我无论是做什么选择,怎么处理,都无法躲过去。 “大人,失陪。”武松转过身来,飞快的跑下了楼,挤进了宾客的人群里,寻找安道满。武松心里大概是知道安道满在哪的,因为提前告诉了安道满有八两半的人参,那他就一定会在盛放礼品的桌子附近,这样才方便危险的时刻来使用。 果然,安道满站在礼品桌旁边,捻着胡子,看着那堆在桌上仿佛小山一样的礼品。武松看清楚目标,更不停留,三步并成两步,来到安道满身边。 “安前辈,准备好了吗?”在这时候不需要客套,时间紧迫。 “我这没什么问题了,你来找我,莫非有什么变故?”安道满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 “海姑娘那边我差不多安抚住了,如果没什么意外,一会订婚中间,我会临时增加一个赐福的环节,让前辈为她进行赐福,前辈就可以在此时当众施展血魔法,来抑制她身体的枯萎。”武松说话说的很快。 “把刚才西门掌柜送的人参拿来给我。”武松这话是对着旁边记录礼物的伙计说的。 伙计赶忙把张条盒子找了出来递给武松,而武松马上把它交到了安道满手里。 “前辈,一会你施展完血魔法,别的不用管,最快速度把人参服下。武松感念前辈的大恩大德,日后必当涌泉相报。”安道满是成败的关键点,武松对于这一点认识的很清楚。 “你放心,老夫必当尽力而为。”安道满点了点头。 “说完了桂花楼的事,就得说另一件事了。其实在各位的请帖上都写明了,今天是我的弟弟武松与海砂姑娘定亲的日子。”武大的声音在这时候传来,时间刚刚好。 而宾客们也开始躁动,呼唤着武松和海砂的名字。武松周围的宾客,更是不断的起着哄,把气氛烘托的喜庆异常。武松深吸了口气,该出场了。 “各位稍安勿躁。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呢,我和我弟弟父母双亡,也只能我来代行长辈的职责。海砂姑娘也是由远方来投奔他的姑姑,那自然也就是由她姑姑来行使长辈的权力了。那现在就请海砂的姑姑,王氏到前面来。”武大说王氏的时候不再有任何的停顿,取而代之的是彬彬有礼,从容不迫的语气和神情。反倒是周围的人经历了一个停顿,看起来大家对王氏这个名字很不适应,直到王婆扭着从人群里走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氏就是王婆。 武大和王婆做着各种符合礼貌的寒暄,这些内容武松已经听过一次,现在已经没兴趣再听了。嗯,下面的步骤就是送礼单,武松没有等武大宣布这个阶段开始,就已经自己走了上去,站在武大的身后等待。 武大转头看了一下武松,然后对宾客说:“看起来我说话多了,我弟弟有些着急啊。” “哈哈……”下面的人哄堂大笑。 “那就请我的弟弟,本县都头武松来给海砂姑娘家下聘礼。”武大高声说着。 武松从怀里掏出里对折的礼单:“请姑姑笑纳,这是晚辈下的聘礼。”只是有些忙乱的武松,已经不能像过去的未来一样,从容不迫的保持各种礼节。武松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偷眼观看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在议论礼单上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没有人注意自己不一样的情绪。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改变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王婆子,是什么啊,给大家读读啊。”宾客们的好奇自然不会只停留在表情上,嘴里也在不断的说着相关的话题。 王婆则按照剧本,拿起礼单开始读:“纹银二百两、绸缎二十匹、聘饼一担、活鸡一对、大鱼一条、美酒四坛、四京果子各一盒、生果两斤、四色糖各一盒、极品茶叶一斤、芝麻二斤、炮仗两箱、龙凤镯一对、糯米斗二、白糖二斤三两。” 现场宾客的惊叹声不断,武松这份礼也确实很重。武松没有看念礼单的王婆,而是不住的看向楼梯口,马上海砂就要出来了。希望她不会穿那件白色的衣服,倒吊人的刺绣让武松很不安。 “各位来宾,女方收下了聘礼,那这个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下面就请出我们武家为过门的媳妇,海砂姑娘。让海砂姑娘跟我弟弟一起,给双方长辈上茶。”武大说到这的时候,言语中透着无穷的得意。 武松瞪大眼睛盯着楼梯,等待着海砂的出现,他不敢眨眼,怕出什么纰漏。 当海砂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武松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武二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赞美。海砂没有穿那件倒吊人的衣服,而是翠绿色的衣着。这衣服衬托着海砂如同是夏天荷叶中的荷花一样娇美动人。海砂款款的走到了武松旁边,轻轻说了一句:“武郎。” 早有伙计搬上来了两张气派的椅子,并排放着。武大和王婆分别坐了上去,而另外的伙计托着托盘站在旁边。武松看见,托盘上有两个茶碗,很好,没什么问题。 武松没有去取茶,而是弯腰对着楼上的县令施礼:“大人,武松代表武家,感谢您的到来,先受小人一拜。” 虽然不给县令敬茶,但是必须要在这表示一下恭敬,否则别人也会感觉到奇怪。武松尽量让所有的事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不显得突兀。而后,武松从托盘上,拿起了茶碗,双手递给王婆:“姑姑,请喝茶。” 王婆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双手接过了茶碗,喝了一大口。下咽茶水“咚”的一声特别响,很明显很多人都听到了,在那一刹那,现场突然陷入了奇妙的安静。而王婆也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衣服上少许,慌忙掏手绢来擦,显得颇为尴尬。 武松从托盘上拿下了第二碗茶,递给了海砂。成败看此一举! 海砂接过茶碗,双手烹茶,送到武大面前。“哥哥请喝茶。” 武松甩眼看武大,只见武大面露笑意:“好好,海砂啊,我喝完这碗茶,你就是我们武家的媳妇了。我们家穷苦出身,但是气运不错。我弟弟相必以后也能够飞黄腾达,不过这小子从小看见姑娘就说不出话,愚笨的很,要是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尽管跟我这当哥哥的说。我替你教训他,哈哈哈。”武大一笑倒颇为豪爽。 武松目不转睛的盯着海砂,等待着她身体枯萎的那一刻,好马上开始自己和安道满商量好的不伦不类的赐福仪式。但是直等到武大大笑之后,把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将茶碗递给伙计,周围的宾客还是欢呼,这一切还都没发生。 武松有些不知所措,到现在为止,他从过去的未来带来的全部信息都已经用完了,事件开始向自己没经历过的方向发展,但这个发展方向却不在估计之内。海砂没有开始枯萎,就代表她的心中还有没化解的仇恨,生死的疙瘩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但是海砂现在也没有发作,是不是代表暂时安全了,仪式之后有的是时间去彻底化解,难道这场灾难就这么过去了?武松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此时在发现,内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第六十一节 世界(下) “慢!”一声呼喝传来。 听到这声音的武松没有感觉到意外,相反,倒是突然的轻松了。是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没有波折的结果会更让人不放心。张天师给我的帮助到这结束了,后面要靠自己。 武松抬起头,循声观看,喊话者乃是阳谷县令。[.zhuixiaoshuo.com] 果然是他,且听听看他怎么说。武松没有马上做什么反应,而是靠近海砂站着,用右手抓住了海砂的手,这样,如果海砂体内的凤凰开始发威,身体一定会变热,这样也可以第一时间的感觉到。不过海砂没有穿有倒吊人刺绣的衣着,想来即便是发威也没那么强大,也许自己可以凭蛮力控制住。 刹那间,武松的脑海里动了千百个想法。然后,武松等待着武大的回答。武大是桂花楼的东家,又是武家的家长,即便是县令有什么意见,也应该武大做出反应,自己说话有失礼数,也容易陷入被动。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果然,武大做出了回应。本就矮小的身材,一弯腰倒似一个肉球。 “老夫今天前来参加这双喜临门的仪式,还没送上礼物,这显得太过意不去了。”说话间,县令已经起身站起,走过回廊,沿着楼梯一步步的走下来。 武松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是的,无论是哪个版本的过去,县令在进桂花楼的时候都是直接被自己请到主宾的位置上,都没有送出礼物。按理来说,参加这种仪式,送礼是必要的礼节,不过县令作为阳谷之首,能来就是很大的面子,所以说他没送礼,武松两次都没有介怀,现在看起来,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但此时,武松已经不能把阻止县令下楼了,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如果这样做,只会被人当做疯子,县令会做什么?武松目不转睛的看着阳谷县令。 县令已经完全走下了楼,一步步的走向武松等人。武松把自己的右手向后拉,示意海砂站在自己身后。左手掌心的汗水深处,刺激的伤口一阵阵疼痛。 “哈哈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啊。老夫今天非常高兴。”阳谷县了那个没有理其他人,而是完全的站在了武松的面前。“武松啊,你福气不浅啊,海砂可以说是现在咱们阳谷县最漂亮的姑娘了。” 武松听的出来,县令在没话找话,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接口,好能把话题继续下去。现在骑虎难下,当着众人的面,明明知道接下来事态可能发展的方向,也必须就范。“武松确实是好福气,当然这福气也全来自于大人的鸿运,武松日后必当兢兢业业当好都头,保阳谷一方平安。” “好,好。”县令捻着胡子点着头。“老夫今天带了一件礼物,不过这礼物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未过门的媳妇,海砂姑娘。” 图穷匕见。这保留的礼物就是相时而动的筹码,保障随时可以接近海砂。是啊,县令送给都头的未婚妻礼物,那自然是在仪式上随时都可以,只要对着众人说一声,众宾客都会欢呼着观看。现在已经不能再把海砂藏在身后了。 县令负手而立,等待着武松闪开。武松的右手紧紧的捏了一下海砂,希望她能够小心,不会出事。然后就闪开了身:“海砂,大人要送你礼物,还不快谢大人。” 海砂走上前来,轻轻万福:“谢大人。”声音轻柔,如梦似幻。 “老夫送给你的是一对镯子。”县令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个朱漆描金的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对玉镯,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这镯子是老夫早年间在京城应试时,得一高人所赠,乃是最为纯净的玉石,不含一丝杂质,正适合赠予海姑娘这样无暇的美人。” 县令把镯子递给了海砂,海砂双手接过。而后县令把盒子揣在怀里,仍旧负手而立。 这个意思很明显,不给海砂盒子,就是表示必须要当众戴上。武松怕出什么纰漏,向前抢了一步对海砂说:“我帮你。”然后帮着海砂戴镯子。武二担心镯子有什么问题,给海砂戴之前特意的反复检查,确认无误之后,才给海砂戴在手腕上。 “嗯,很好。”县令看完这一幕之后点点头:“宝剑赠英雄,美玉送美人。哈哈哈,武松啊,老夫在京城遇到的异人本领颇大,他做的这个镯子,不光是材料稀缺,做工精美,更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功能。” “什么功能?”武松听县令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老狐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他握着海砂一刻也不松手。 “这镯子,可以感知一切污秽。这世界上鬼魂尸鬼什么的确实存在,武松你盖世英雄,即便是阎罗到了阳间,你也不惧怕。但是你妻子,只是一介女流,如果一旦被从死者世界归来的怨气沾染,就不好办了。希望你们夫妻俩,和和睦睦、白头到老。哈哈哈”县令的笑容流淌在脸上,让人心惊。 武松扭头去看海砂,海砂的脸已经有了很多痛苦的颜色,而手镯也从晶莹的翠绿色慢慢的变黑,黑色如同墨汁滴入般翻滚的碾压着绿色,片刻,手镯通体都已变黑。而后,几乎是同时,两只手镯同时炸裂,发出刺耳的脆响,啪。 武松感觉自己的右手传来了高温。 海砂 海砂所能想到的,可以压抑仇恨的气息只有死亡。所以正是那一缕死亡的气息控制着她的仇恨之火。其实她一直在看着武大,他是潘金莲的丈夫,如今找不到潘金莲,他的丈夫应该替她偿还,何况,按照那个尼姑说的话,沈七也是死在他手里。 海砂几度想要出手,但又几度想起,这是武松的哥哥。当她看着武松的时候,发现他没有任何的不正常的举动,武松真的把自己当做未婚妻一样。海砂用死亡的力量紧锁着仇恨,她甚至想象着,等到仪式结束、宾客散尽之时,她就随便找一个房间,放弃仇恨,让死亡的力量带自己回到无尽的深渊。 当然,最好在冥河的水完全的没过自己时,能再看一眼武松。 直到她戴上手镯的时候,还在这么想。 但手镯一上手腕,便好像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死亡,顷刻间,仇恨的枷锁被打开,海砂开始无法抑制力量,她感觉到理智在慢慢流逝。 “不能这样,武松离我太近了,他会首先死。”海砂拼尽全力的跟体内的凤凰大喊。 “海砂,没有办法。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我很想帮你,但无能为力。仇恨完全控制你时,我会帮你控制躯体,杀了所有你怨恨的人。如果武松不反抗我,我会留他一条命的。”凤凰的声音冷漠而低沉。 安道满 安道满一直安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等待着同武松约定的赐福。但当县令拿出那对镯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不对。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石,而是“吃鬼石”,这种石头对生者毫无为害,但是专门克制各种从阴间返回的东西。吃鬼石颇为沉重,想来这镯子应该是空心的。不过还好是空心的,如果是整整这么大的两块吃鬼石,恐怕海砂都会直接被击碎。 等到镯子爆掉,现场突然陷入了安静。因为县令刚解释完这镯子拥有的神通,就在海砂的手腕上爆掉,这映射出的信息,让每一个人陷入惊愕。阳谷县令的脸上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这,武松,你的未婚妻海砂,她不是活人,她是鬼。”阳谷县令的脸扭曲着,发出让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但安道满知道,他是装的。这个县令可是个狠角色,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种事态的表情是老奸巨猾的县令在传染恐惧。因为恐惧比利剑更伤人。 安道满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了。 “各位不必惊慌,老夫在此。”安道满大喝一声,迈开步子,分开左右的人群走到前面来。“大人。”他首先给“惊恐万分”的县令抱了个拳施礼。“武都头。”武松这边也意思了一下,不偏不倚,好像是很正常的出场。 “各位衙门的同僚,阳谷的乡亲,大家不必惊慌。海姑娘怎么可能不是活人,你们看见过这么漂亮死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县里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娶不上老婆的单身汉吧?” 安道满上来一句插科打诨,搅乱了现场的气氛。让人们刚刚开始的恐怖情绪,迅速的平息了下去。而他偷看看县令,只见恐惧凝固在县令的脸上,显得有一些尴尬。借此机会,安道满偷偷的咬破了左手的食指,开始施展血魔法,帮助海砂。 与此同时安道满并么有停止说话:“其实各位有所不知。海姑娘是王氏的远亲,在老家那边呢,做的是庙堂里的祭祀。神州土地广阔,四方风俗不同。我大宋朝兼容并包,所以这各个地方信奉的神灵都不一样,海姑娘家乡那信奉的神灵呢,粗略来说,就是管理死者的神。海姑娘当了很长时间的祭祀,最近才来到阳谷,身上的阴气重一些也是正常的。大家如果不信的话,县令再拿个镯子来给老夫戴上,那肯定碎的比海姑娘的还快。哈哈哈。” 安道满感觉到,气氛开始平和了下来。自己是阳谷唯一的仵作,整个阳谷离死者的世界最近的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由他说出这番话语,让人信服。 “安道满,你说这话可有什么根据?”阳谷县令此时已经调整好自己尴尬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官威,很镇定的问道。 “大人,当然是有的。小老儿当着大人您是不敢空口说白话的。”安道满又举了个躬。“诸位都知道,我安道满可以说是阳谷县接触死人最多的,我也知道在座的各位大多不愿接近我,说我阴气重,好像也是死人。”安道满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戏谑,好像再讲着极为可笑的笑话,但他自己的内心,还是翻上来一缕缕的悲哀。“其实各位所言不虚,总接触死人,是容易慢慢的被阴气所腐蚀。所以我们仵作一行,都特有一套驱散死者阴气的功法。大人送了礼,老夫虽然位卑言轻,但是都头订婚,也不能空着手来。但是囊中的确是羞涩,买不起金银首饰,所以今天就用这一套功法为海姑娘去阴气、还阳福。当然了,即便是我不发功,海姑娘嫁给都头时间久了,身上的阴气也会缓缓散去,但总不如即可散去来的吉利。都头,你说呢?” 安道满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县令,而是问向了武松。武松是海砂的未婚夫,问他最为合情合理,何况之前还商量过,这是最为保准的。 “前辈再造大恩,晚辈在这里谢过了。”武松回答的很果断,然后让安道满意外的是,武松居然屈膝下跪,在安道满的脚边磕了三个响头。等武松站起之时,额头上已有一块淤青。 老夫前半生纵横天下,后半辈偏安一隅。得此结果,也算慰藉平生。这三个响头,就算是送我上路吧。 安道满再不迟疑。 “各位看仔细了。”他呼喝着。深吸了一口气,全身一起发力,让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他咬开了一直藏在嘴里的蜡封药丸,吞了下去。同时咬破了舌头,用鲜血送服。片刻之间,鲜血错动药力,安道满感觉到身体充满了力量,这种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万里江山任其驰骋,何其快哉。 肌肉紧绷的程度不断的增加,刹那间安道满隐藏在衣服内的皮肤开始破裂,鲜血渗出。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一种亲切的感觉荡漾在心头。我学会这咒语的时候刚刚认识她,现在的她在哪呢?死去了这么多年,黄沙埋骨,怕是早就风化了吧。你死去的时候,仍旧美貌漂亮,我现在去找你,怕是认不出我了。 安道满鼻子一酸,一滴浊泪从眼角淌下。但是同时,从皮肤中流出的鲜血,化为血雾升腾在周围。 还好还好,要不老头子流泪,倒是让年轻人看了笑话。 安道满更不迟疑,催动着血雾奔向海砂。那血液碰到海砂的身体,便迅速的融合了进去,而后,安道满看见了凤凰。 “使用血魔法的人,很多年不见了。”安道满可以看到凤凰凝视着自己。 “是啊,我死之后,使用血魔法的人又会少一个。”安道满平淡的说。 “看来你是想跟我达成协议,让我放了海砂,你去替她死?”安道满看不出凤凰表情的变化。 “是的,吃鬼石吃掉了死亡的气息,现在压抑仇恨的是我的血魔法。我们可以完成这个交易。还好是这样,否则话,我只能用我的全部力量来压制,不可能彻底的解决问题。”安道满感觉到力量在急速的流逝,必须要尽快。 “血魔法的使用者,可是你也应该知道,血火凤凰必须要附着在强大的死者身上,让死者重生,本身才不会死去。你发动这样的血魔法死去后,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我不可能让你复活,如果我答应了你,岂不是自己会死?”凤凰提出了他的疑问。 “很好办,我给你一具尸体。这个人我用血魔法招过魂,他的灵魂已经不可能再返回阳间,你可以完全的操纵这具躯体,比寄人篱下要好的多。”安道满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哦?真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已经反阳一次的人,的确不错。那他生前够强大吗?”安道满知道,凤凰动心了。 “他是一名无面者。”安道满平静的说完了这句话。 “无面者?哈哈哈,你说的是真的?”凤凰欢跃的咆哮着。 “当然是真的,我了解你的能力,如果那不是无面者的话,你完全可以重新跳回海砂的躯体,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当然了,你获得了如此强大的躯体,要答应我的条件。”安道满知道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 “什么条件?” “做阳谷的县令,用无面者的易容术。然后,不要再与武松和海砂为敌。”安道满一字一顿。 沉默。 血火凤凰在思考,安道满感觉这时间无比的漫长,漫长到他几乎要失去信心,流失全部的力量。 “成交。无面者的尸体,我无法拒绝。当个人间的县令也不错,哈哈哈。尸体在哪?”凤凰有些急不可耐。 “在县衙,停尸房。我特别的做了标记,你能找到的。”安道满感觉自己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 “哈哈,我去了。”凤凰一闪飞出了海砂的身体。 安道满急催力量,弥补海砂身体的缺失,在这工作完成之后,力量耗尽。眼前一黑,意识已经恢复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站立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痛苦的倒地。 “你不是县太爷,你是假的,你暗算我。”安道满用最后的力气,举起了手指,指着县令。 他知道,赢了。 第六十二节 东游 39到61节是我做的一点小尝试,很高兴sven童鞋在书评当中已经提出了这一点,章节的名字是塔罗牌中的大阿卡纳牌的名字,按次序排列。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对应的了解一下每张牌的牌意和牌灵,也许能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我想写一点不一样的小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 潘金莲[.zhuixiaoshuo.com] 天渐渐冷了,入夜的时候茫茫白雪从天而降,让潘金莲感到异常孤单。 潘金莲甚至恍惚中想起了幼年的时候,父亲会在雪夜留在家里不去赌钱,那时的父亲会抱着自己,说一些温暖的话,让冰雪也似乎融化。那时的潘金莲无比的喜欢雪夜,那样的夜晚给她温暖。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孤单过。潘金莲看了一会,便关上了窗。 身上的银子虽然还有很多,但这么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如果当时没有听那个尼姑的话,那会不会好一些呢?时间仿佛凝固了,而潘金莲的思绪也飘到了从前。 在那个尼姑二次出现的夜晚。 “我愿意再次献出我的血,求师太再次帮弟子占卜前程。”潘金莲突然跪下,虔诚的看着尼姑。 “知道未来的感觉真的那么好吗?上一次你知道未来的时候,可是气急败坏愤怒不已啊,跟你一起做占卜的那个女孩,当天晚上就被你推到井里了吧。你好狠的心啊。”尼姑目光如炬,盯着潘金莲。 潘金莲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但是不服输的xing格让她抬起了头,迎着尼姑的目光:“师太彼时说,她活不过那日。我杀了她,是在履行命运的裁决。”潘金莲瞪大了眼睛,盯着尼姑,在她感觉坚持不住想要眨眼的时候,尼姑笑了。 “一般来说,被我占卜过的人,再次看到我的时候都避之不及。贫尼游戏人间,最喜欢看的就是凡人无力的挣扎,你知道什么样的感觉才是无力吗?”尼姑笑吟吟的看着潘金莲。 “弟子不知道。”潘金莲没有回避尼姑的眼光,而是睁大眼睛看着。 “很好,你很好。真正的无力,就是你知道结局,也知道结局不可能改变,却在幻想中做着无穷无尽的努力。你叫什么?”尼姑突然发问。 “弟子叫潘金莲。” “嗯,潘金莲。我这次为你占卜会告诉你人生真正的结局。想必你也知道,真正的结局往往是非常残忍的,你真的有勇气承受?” “有。即便是师太告诉我活不到天亮,我也想提前知道。”潘金莲语气笃定,xing格当中不服输的层面泛了上来。 “那好。”尼姑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把让潘金莲印象深刻的匕首,拉过潘金莲的手,轻轻的点下,顿时一个血珠出现在手指上。尼姑更不停留,伸手抓住带血的手指,送入了嘴中,吮吸着。 潘金莲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变的非常漫长,她感觉到尼姑在缓慢的用力的吮吸,好像想从那匕首刺出的小洞中,吸干自己所有的血。但是潘金莲没有动,她知道,从她少女时代让这个尼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仿佛过了一百年,尼姑松开了手,示意潘金莲可以把手拿回去了。然后说:“还是一样,小姑娘,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一定要问好,潘金莲的心里反复的斟酌着。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对我自己最好?”这就是潘金莲斟酌的问题,不问具体的事件,只是问怎么样才能最好。尼姑通晓命运,肯定会给出一个最好的答案,这应该是最好的问题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看来二次提问的人果然精明了很多。我以后似乎应该考虑不再给人二次占卜的机会。”尼姑笑着:“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可以回答。你两天之内离开阳谷,从码头离开,然后一路向东走,这是最好的选择。”尼姑的话语在这戛然而止,紧接着仿佛是嘲弄一般的看着潘金莲。 潘金莲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这尼姑还是原来的样子,问多少说多少。向东走,为什么向东走?难道说武松的银子藏在东方,可是具体在东面哪啊,我一个女人究竟应该怎么找呢?不行,这个问题虽然自认为问的精明,但是尼姑的回答听起来却是模棱两可,对于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潘金莲只问了这三个字。既然问多少尼姑回答多少,就要想办法,把问题问的尽量的大一些,尼姑想要把这个问题完全的回答,必须要解释完整,看你这次怎么说。潘金莲说完,紧盯着尼姑的脸。 尼姑愣了一下:“这第二个问题,果然比第一个要高明,看来这次贫尼不想多说也不行了。”尼姑在着停了一下,仿佛调整了一下姿势:“你小叔子武松很快就要结婚,他要娶的那个女子跟你有深仇大恨。你留在阳谷,必要被她所杀。因此只有离开阳谷,你才能活命,而走向东方,将会有别样的机缘等待着你。” 同我有深仇大恨?杀我?潘金莲一时间疑惑非常。自己这么多年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这其中女人的比例并不高,而且是夺人xing命的大仇,这,难道,是海砂? 不会,海砂已经死了。而且这件事我做得很周密,别人不会知道。我了解海砂的家事,孤苦伶仃,她家里即便是知道她横死,也不会想着报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潘金莲看着尼姑,她想问明原因,却舍不得这最后一个问题。 只剩下一个占卜的机会了,不能浪费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但是如果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能够心安呢?这会让我对任何人都产生怀疑,以后再也不得安生。潘金莲激烈的煎熬着。 “看起来,你想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尼姑突然道:“也罢,我就告诉你。你不必张嘴问,这样就可以不算作一个问题。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女孩,上次贫尼见到你时,跟你一起占卜,而后被你杀死的那个女孩,她得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从死者的世界,带着仇恨之火,来向你复仇。” 尼姑依旧笑吟吟的看着潘金莲,潘金莲却冷汗直冒。死去的人又重新活过来复仇,这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可怕啊。 “贫尼刚才答应过你,此次会推算你最终的结局,所以第三个问题早已经箭在弦上。”尼姑没有等潘金莲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 “那就请师太言明。”结局,多么好的字眼啊。潘金莲对这种诱惑没有抵抗的能力。 尼姑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身体表面就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雾气缓缓的旋转着,潘金莲看的入神,尼姑念咒的节奏却突然加快,连带着雾气的速度也在加快,最后,仿佛那雾气承受不了如此快的节奏,竟然如同瓷罐一样,瞬间的破碎,而尼姑颓唐的坐在那里,嘴角流出了一滴血水。 “师太,你怎么了?”潘金莲惊呼着过去要搀扶尼姑。 “没事。”尼姑伸手一摆,示意潘金莲不要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将嘴角血迹擦干。“我嘴角流出的这滴血,就是刚才你手指的血水。刚才我无限度的接近了你的未来,但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你的未来,似乎会被一个有着极大神通的大人物所改变,这种改变现在还未到来,因此我无法推算。没有回答够三个问题,这滴血我无法吸收,还给你吧。” 说着,尼姑一抖手中的手帕,手帕上好像顿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星,这血星缓缓的像潘金莲飞来,没入了潘金莲的身体。 “不过小姑娘,咳咳,你的这滴血还是我的。以后我们还会见面,那时候你把这滴血还给我,我会帮你解答这最后的问题。贫尼今天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该走了。”尼姑说完,没有理潘金莲,晃晃荡荡的走出了门,身体好像十分虚弱。 此后直到天亮的时间,潘金莲一直在思考是否听从尼姑的建议,离开阳谷。这事是肯定不能跟别人说的,武大和武松知道了,一定不会让自己走。况且有人来寻仇的理由是见不得光的。 只能偷偷走。可是为什么尼姑要说两天只内离开,武松的新娘即便是出现,两天的时间也是远远不够开始复仇计划的。猛然间潘金莲明白了两天之内的含义,两天是武大还会昏迷的时间,两天之后,武大就会醒来,那个时候即便是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 离开阳谷。只是一瞬间,潘金莲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说寻仇的人存在与否,她也要离开阳谷。这是一个摆脱武大的机会,如果说这次不走的话,那武大将永远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将永远当一个侏儒的妻子,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别的结局。这种生活让潘金莲暴躁且不安心。而且潘金莲可以想到,随着武氏兄弟的收入越来越多,她将越来越没有地位,武大将会越来越欺负自己,尼姑说的对,只有离开阳谷,才能够开始新生活。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别处,死在没有武大的世界里。 于是,剩下的时间,潘金莲都在收拾细软,把能带走的首饰、值钱的玩意和账上能动的流水都随身携带。潘金莲尽量做的不太过火,一旦掠夺的程度超过了武氏兄弟的承受范围,他们必定会前来追讨,即便是从码头离开,如果武氏兄弟真的拼尽全力寻找自己,也不是一点找到的机会都没有。 在临界时间到来前的拂晓,潘金莲背着包袱,从码头坐着船离开。 当船离开码头的一刹那,潘金莲回头看了一眼阳谷。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样也好,就让阳谷县连同自己那不幸福的婚姻,一起被永远抛弃吧。 潘金莲在中午的时候,便下了船,找了个地方,把一些值钱的物品变幻成了银钱,而后转走陆路,一路向东而来。这一路的风光,让从未独自远行过的潘金莲有些心醉,她觉得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傻,只是想待在一个小县城做个阔太太,不知天地的广大。渐渐的竟然忘了是在逃亡,放下脚步开始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倒也逍遥自在,中秋前后还歇了半个月。 等到节日过后,潘金莲才开始犯难。已经进了山东的地界,按照尼姑的话,一路向东而去,就有一天会走到大海,到那时候怎么办呢?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潘金莲感觉到恐慌,她每天行路,但却不敢行太多,生怕大海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要尽量把这一天向后拖。同样,她也不敢停下不走,尼姑算无遗策,自己停下不走,碰不上该碰的机缘也是麻烦。当朔风吹来时,潘金莲的内心已饱受煎熬。 蜡烛上的火苗忽闪了一下,灯影摇晃,一下子把潘金莲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冬天的寒冷又扑面而来。原来是风吹开了刚才没关严实的窗户,顺道把灯吹的摇摆。如此的雪天,看起来明天行不得路,需要在这客栈里多住几日。潘金莲不怕天气耽搁路程,作为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旅行者来说,无所谓行程,何况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尼姑早把这些阻碍估测在内,如果是强行上路,反倒会错过机缘。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潘金莲走到窗边向外探看,只见窗外约莫有人,每人手里都牵着马匹。天气寒冷,牲口和人哈出的热气和着飘摆的雪花让一切不是那么的清晰。这些人看起来是要来住店的,但潘金莲知道,这店里已经没那么多客房了。下午的时候,来投宿之时,客房就已经有八成满了,入夜之后开始下雪,入住的人更是激增,现在能有一两个房间就不错了,这二十多人,肯定是招待不下。 这二十多人都骑着马,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这下可能要起争端。潘金莲突然来了精神,少女时代那种看别人打架幸灾乐祸的感觉又重新的燃起。这都是因为离开了武大的缘故啊,连看别人打架都是一种快乐。 潘金莲打定主意,连忙穿好衣裳。她一路行来为了掩人耳目,都是男扮女装。为了防止武氏兄弟的跟随,她还经常改换相貌,住店的时候她的打扮是一个长着胡子的书生。为了保证前后一致,潘金莲在镜子前贴了好一会,才把胡子贴的跟住店的时候差不多,而后戴了一顶有些大的棉帽,这不伦不类的装扮,倒是盖住了满头的青丝和粉嫩的脸,乍一看谁也不会认为这邋遢的胡子书生居然是妙龄女郎。 等到潘金莲推开门,走下楼梯的时候,双方已经争执了起来。 哈,不出所料,看来有热闹看了。于是潘金莲到了一个靠角落里的位置,这里视线不错,又相对安全。这个时候,她在抬起头,认真的审视着争执的双方。 “掌柜的,你说天下着大雪,已经行不得路,况且你也知道,这附近没什么客栈,就算有,又被我们兄弟找到,那八成也满了。您就行个方便,这样,我们呢都睡在大堂里,也不用被褥,直接躺地上就行。您让伙计把我们的马喂饱了就行。我们总共二十二人,马匹另算,给您三十人的钱,您看行吗?”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说在那肯定掌柜,而他身后的人多半已经怒不可遏,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跟你们说多少次了,不行。客房现在还剩两间,但那是贵客订下的,不可能让给你们。至于你们说睡在大堂,那更不行了。你们这二十多个汉子,往大堂一睡,你让其他客人怎么休息啊,我们这买卖还做不做了。再说你们那马,给多少钱我们都不喂。冬天来了,草料越来越难弄,我们那些草料还得留着关键时候用呢,这个不用想,一点戏都没有。”客栈掌柜一边摇头一边回答。 但是潘金莲发现,当掌柜说到“贵客”二字的时候,这群大汉相互之间做了一个眼神交流,而后仿佛达成某种默契一样都安静了下来,愤怒的感觉猛的消退。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们就快走吧,掌柜说不留,肯定就不留。快点走,找个破庙什么的忍一晚上,走慢了恐怕这样的位置都没有了。”伙计在旁边帮腔,同时不断的指着外面,打发众人快点离去。 那络腮胡子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然后转过头去,跟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也罢,该着我们兄弟们倒霉。各位打扰了。”对大堂里的宾客抱了个拳,而后带领着众人,出了客栈的门。马蹄声也渐渐远去。 这事情绝没结束,潘金莲非常清楚。但是在楼下继续等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此时想离开客栈避险,在雪夜里也断然找不到什么好的所在,倒不如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想到这,潘金莲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房之后,没有换衣裳,甚至假胡子都没有拿下,潘金莲站在窗前,向下仔细观看。看了好一会,果然发现,在不远的树后,有一个人影隔一会就会探出头来,好像在监视着什么。 第六十三节 烧饼 潘金莲虽说没走过江湖,但是小的时候偶尔也听那些先生们说说评书,那些故事多是些仗义豪侠除暴安良的故事。等到长大些,也经常听一些男人吹牛。不过此事的潘金莲已经知道,所谓真正的仗义豪侠是不存在的,这只不过是有力量的抢掠者为自己的掠夺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劫富济贫,核心原因还是因为穷人没什么东西可以抢而已。 现在潘金莲可以肯定,这二十多条汉子并没有真正的离开,八成是在等待着那个重要的人到了客栈之后,再一举杀回,夺了那人的财产。其实掌柜的也太不小心了,他如果只说客栈剩下的房间是留给那个贵客的,可能这伙人还不敢打这个主意,但是掌柜的强调只剩下两间房,这也就从侧面说明,这个贵客并没有带多少随从,给这伙汉子暴露了致命的信息。 到现在,潘金莲已经不想看这个热闹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真起了这种打家劫舍的冲突,客栈里的人怕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但是离开却也是做不到的,只能好好的看结果了。[.zhuixiaoshuo.com] 潘金莲想了片刻,为了安全起见,又把自己的装束进行了改变,肚子上缠了些东西,这样看着身体能粗壮了一些,脸上也抹了些黑灰,毕竟场面混乱之后,女人的身份可能会给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还是要尽量隐藏。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守候在窗前的潘金莲看见楼下抬来一顶轿子,旁边还有一个随从骑着马,轿子上挂着着暖色的灯笼。这时雪下的更大,那灯笼在雪种透出橙色的光,如梦似幻,煞是好看。算上抬轿的两人,这就是一行四人一马,算来三个随从住一个房间,主人住一个房间,也确实就是两间房能容纳的,八成,这就是那贵客了。 潘金莲好奇的心又起,既然是大人物,那偏要看看是怎么个大人物。于是她二次推开门来到大堂,赶忙又坐在那角落的位置,刚刚坐定,那一行四人推门进了大堂。 这四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儒雅的公子,看起来不到二十五六岁,五官精致,面如冠玉,端的是风度翩翩,看的潘金莲有些痴了。自己从未看过如此有魅力的男子,相比之下沈七甚至武松都被比了下去,举止谈吐得体,甚至连走路的动作都能看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与武松这种草莽豪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果然,原来待在清河和阳谷的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见到井下的癞蛤蟆还以为是天下绝伦的美男子,等到来大千世界兜上一圈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神龙一般的男人。 在这男人之后是三个随从。一个长相颇为高大,一身皂黑,黄面堂,留着一点小胡子,显得很是精神,配着宝剑,一看就是随身的护卫。另外两人一身轿夫的打扮,但是也是身体结实神采飞扬,脸上泛着营养充足的光泽,这在这个时代是不多见的。 这四人刚一进来,掌柜就马上迎了上去。“这位爷,您的房间都准备好了。您是这就回房休息,还是先用饭。” 那位儒雅的公子没有说话,旁边黄脸的护卫倒是说:“先给我们拿点吃的吧,少拿些酒,哦对,酒要烫一下,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 那儒雅公子也就点了下头,而后四个人并未分主仆,而是同坐在一张桌子上。掌柜小二一起忙活,片刻之间吃食也就端上来了。东西很简单,只有几盘熟肉,一盘馒头和烫好的两壶酒。 这时,掌柜走到那公子面前。“这位爷,您在这住多长时间呢,小的好有个房屋用度的安排。” “掌柜,这个恐怕我们也说不准,你看这雪下的这么大,如果一直下下去的话,怕是明天也行不得路,还要再行讨扰。”那公子没有说话,依旧是旁边黄脸的护卫再做着回答。 “哎呦,您可别这么说。小的昨天就接到了知府大人的书信,命小的留好房间等待您的到来,还嘱咐小的不要打听您是什么人,要保守您出行的秘密。”掌柜点头哈腰的讨好着,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来在大堂角落里的潘金莲,连忙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耳光:“小的又多说话了,该死该死。” 潘金莲赶忙低头,装着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了块肉干,随口吃着。 “不要紧的,掌柜你这样多言,反而显得我们一行人见不得人似的。”依旧是那个黄面人的声音。“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刚才是不是有很多人进出过这里,嗯,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您真是料事如神啊,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哦,我明白了,是门外的脚印和马蹄印吧。”掌柜自作聪明的答道。 潘金莲突然心念一动,既然自己已经坐在这里,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更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这伙人很明显也不是善茬,一会真就是跟那群人起了冲突,究竟是鹿死谁手,恐怕还犹未可知。而且这风度翩翩的公子,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潘金莲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 “怎么可能是脚印,那伙人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外面一直在下雪,再多的脚印也被大雪覆盖,即便是能看出来,也跟更早的脚印混淆,区分不出来了。” 黄面人一笑:“这位小兄弟说的有道理,那你说说看,我是怎么知道,刚才这来了很多人呢。” 黄面人的笑容也很平和,这种平和给了潘金莲信心。潘金莲并不知道黄面人是怎么发现的,但她相信自己不难知道。黄面人的活动范围是从室外,到门口,到自己的桌子,自己的活动范围是从房间,楼梯,到角落里的桌子。除了室外的部分场景,自己可以从窗子看到,从门口到他们的桌子这段,潘金莲是接触不到的。 潘金莲相信,只要走进他们的桌子,靠近门口,自然就会收获答案。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向四人所坐的桌子。她走路的时候,尽量压低莲步,学着男人走路的方式沉稳而有力,甚至还有一些目空一切的左右摇摆,没错,武松平时就是这么走的。当她走到四人的桌旁,顿时恍然大悟。 “其实很简单,一个时辰前从外面进来的那些人,鞋底都是带雪的,在大堂里站立片刻,雪便有部分残留在大堂当中。现在过去了真么久,那部分雪早就融化,现在只能剩下一些斑驳的水印。这些水印分部范围广,深浅程度又差不多,只有很多人同时进来,才能有这种效果。不知道在下说的对不对。”潘金莲说完话,学着男人的样子抱了个拳。 “你们两个去那边坐。”一直不说话的风度翩翩的男人说话了,他指了指两个轿夫,又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那两个轿夫应声起身,去了旁边落座,安静地吃着东西。“这位兄台,请坐。”那公子示意潘金兰坐在自己对面。 潘金莲收到邀请,欣欣然的坐了下来。 黄脸人招呼掌柜:“弄点好酒菜来,我家公子要跟这位兄台好好饮上几杯。” 掌柜的巴不得表现,点了点头,飞速的去操办了。 黄脸人吩咐完了掌柜,对着潘金莲一抱拳。“这位兄台,再下面色发黄,江湖上称我为黄虎。叫了许多年,反倒是把真实的名字忘了,如果兄台不嫌弃,也可这么叫我。不知道兄台这么称呼?” “哦,黄爷。”潘金兰当即还礼,但是在报名这个问题上犯了难,无论如何也不能报出潘金莲这样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男人。情急之下,脑海中闪出了沈七的影子。“再下在家排行第七,黄爷称我为潘七即可。” “原来是潘爷,久仰久仰。”黄虎很是客气。但这客气让潘金莲非常不舒服,自己都是第一次编出这名字,怎么还就久仰了呢,看来“久仰”只是这人的习惯客气用语而已。 但那公子没有报名号,让潘金莲坐下之后,便又恢复了沉默。只是在潘金莲说话的时候,会偶尔看的看几眼,剩下的多数时间,都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让潘金莲有些丧气。 “黄兄。”潘金莲觉得来回叫爷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率先改口:“刚才离开这的那伙人可能有点别的想法,我刚才从窗户似乎看见了他们的探子。” “哈哈哈,潘兄不必多虑。”黄虎也把称呼改了过来。“对我家公子和我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潘兄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了我们,如果起了什么变故,我们定保潘兄无恙。” 黄虎这有恃无恐的表情让潘金莲有些反感,她也有点后悔自己把想到的和盘托出。果然还是缺乏江湖经验啊。 说完了这些话,便没有什么新话题产生。饭桌上陷入了沉默,大堂里也只剩下了比较单调的咀嚼声音,潘金莲吃了几口感觉兴趣索然,就起身抱拳:“各位,我连日赶路,甚是乏累,回房休息了,各位珍重。”说完了话,径直转身,上楼,回到了房间。 看那一行四人也确实是不好惹,再者这种客栈多数都是有背景的,自身的安保力量想必也不弱。我可能有些杞人忧天了,还讨了一个不自在。潘金莲也确实有些疲乏了,她没有去掉脸上的装束,合着衣服,躺在床上,渐渐的睡着了。 睡梦中,潘金莲听到喧闹的声音,有人在打斗,而后还听到木头被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响,她想睁开眼睛,但是怎么都做不到,好像有一只手把她按在水里,怎么也抬不起头,呼吸那一口新鲜的空气。而后,就是一种颠簸的感觉,这感觉好像颠散了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关节,震碎了每一根骨头。之后,安静、沉静。潘金莲心中甚至要有欣喜,总算可以不被打扰的睡觉了,于是再一度的进入睡梦的深渊。 等到潘金莲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一间房子里,她想站起来,这时才发现身上被绳子捆绑着。所幸衣衫完整,再撅嘴一看,胡子还好好的粘着,易容并为被破坏。而周围也捆着几个人,仔细分辨,都是那天同住在客栈里的。 结合自己的记忆分析,潘金莲判断出,看来客栈已经被强人劫掠。应该是那伙强人用了迷药,麻翻了客栈里的人,然后趁机抢掠,又把自己连同一部分人掳走,当做肉票好敲诈赎金。潘金莲看着周围的这些人,他们也许可以平安的离开这里,因为他们有家人,会有人给绑匪送上赎金换取家人的平安,而自己,现在已经是孤单一人,普天之下不会有人来救自己。想到这里,潘金莲一阵阵的悲伤,掉了几滴眼泪。 “兀那汉子,掉什么泪啊。”旁边声音响起,只看得旁边的绳子上绑着一个中年人,正对着自己说话。 “这位大哥,我刚从迷药当中醒来,看来这是被强人所绑,一着急,才流出眼泪,让大哥见笑了。”潘金莲极力的粗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好像男人。 “小兄弟,都到了这一步,哭也没有用。我算计着这应该是二龙山的寨子,这伙强人信誉还不错,只要你家里的人送来赎金,你肯定安全,所以不用担心。”这中年人说话颇为豪爽,好像根本没把被绑这事放在眼里。 (《水浒传》虽是名著,但在有些地方也比较糊涂,其中地理位置就是其凑合的非常严重的一部分。二龙山究竟在什么位置,书中没有给过特别明确的交代。最开始杨志说,二龙山和桃花山都在大名府到开封的途中,这么琢磨的话应该在河南省的东北边,但是呢后面又说离孟州不远了。到了《水浒》后文,又说二龙山在山东,属于青州管辖。山东境内并没有二龙山,但是有双龙山,所以,重楼才信二龙山在山东境内的说法。) “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家里糟了祸,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漂泊在外,就是混点吃穿,现如今是不可能有人来为我送赎金的。不过我那包袱里有些银两,不知道可不可以算作自己给自己交赎金。”潘金莲把银钱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散碎银子放在包袱中,另一部分则换成了金箔,贴身放着,既然衣服完好,想必是绑匪也没有详细搜身,金箔定然安然无恙。 “这肯定是不行啊。你包袱里的银钱他们早就收走了,这已经收走的钱怎么能算是赎金呢?别说包袱里的钱,就算你现在身上还有钱都是不能算数的,因为这已经是强人的掌中之物。你没有家人,这个比较难办,山寨上也不会养着没用的肉票,当然了也不会放你走去泄露秘密,估计肯定是被一刀杀头。”那中年人摇着头说,显出很无奈的神色。 “那这位大哥,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小人活命吗?”潘金莲真急了,连随身的金箔能不能买命了。 “有,不知道这位小兄弟会不会什么手艺?”中年人突然问。 “手艺?什么手艺?我不太懂,还请大哥明示。”看来这中年人对山寨的事十分了解,难道不是第一次被绑?潘金莲的心里颇为奇怪。 “比如打铁,小兄弟会不会?这山寨上肯定缺铁匠。这么多人的盔甲武器,消耗量颇大。小兄弟你要是会打铁,恐怕在山寨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呢。”中年人表情突然很和善。 潘金莲明白,自己如果真会打铁的话,连带着这个中年人也能得不少的好处,也许能减不少赎金。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打铁。 潘金莲只得摇摇头:“这个我不会,大哥,这山寨上还可能缺什么别的吗?” “不会打铁啊。”那中年人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不会打铁就不好办了,恐怕是肯定要死了。哦,对,还有一个,你会不会做饭,最好是做面食。山寨上这么多人,吃饭是个大问题。北方人多喜面食,小兄弟你要是能做个烧饼什么的,肯定也可以活下去。唉,不过男人又有几个会做饭的呢,瞅你胡子拉碴的样子,也不是个精细的人,我再想想别的。”中年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厨子?做饭?面食?烧饼?我跟着武大郎这么多年,最开始雇不起伙计的时候,烧饼基本都是我做的,那个侏儒只是放在扁担上出去卖而已,一天做个几百人份的烧饼玩一样啊。哈哈,想不到啊,果然如同那尼姑所说,我向东行就会有机缘,这做烧饼的手艺想不到还能换命。 潘金莲强行的按下心头的喜悦。“大哥,烧饼我是会做的,不光烧饼,面食我也很拿手。我在一个挺有名的烧饼铺当过一段时间的后厨伙计。” 第六十四节 半天堡 潘金莲说完了话,就盯着中年人看,等待着他的回应。但那中年人始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安静了半晌,那中年人才终于答话。 “小兄弟,这厨子的地位不比铁匠,虽然能活下去,非但得不到自由,怕你投毒还会对你进行很严密的监视。这一辈子想下二龙山就难了。”那中年人的神色有些暗淡。 “大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只会这个。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样都比死好。”潘金莲的态度很坚决。[.zhuixiaoshuo.com] “那好吧。”中年人点了点头,突然大喊了一声:“这个肉票没赎金,但是会做饭。” 片刻,外面便进来几个人,解开了这中年人的绳索,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出去了。潘金莲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中年人对这的情况如此的熟悉,原来压根就是一伙的啊。不对,那周围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是同党吗?潘金莲对周围的人怒目而视。 “小兄弟你别着急,我们不是强人,我们已经答应交了赎金,现在家里人正在凑钱,被放在这纯粹是当博取人信任的道具,我们可不敢说话,说了话恐怕再多的赎金也救不了命了。”旁边一个人赶快的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潘金莲猛然明白了,自己清醒过来之后,看见周围一起被捆的人,都是些有明显特征的,让自己一下就能想起他们也是在客栈住宿的客人,于是想当然的就会认为,那个中年人也是一同的肉票。那个中年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都非常普通,扔在人堆里马上就找不到了,所以自己在潜意识里也认同了这个中年人的身份。 这种办法能用最小的代价试探出被绑者身上有多少油水可榨,探出被绑者能提供的赎金底线之后,再搜一次身,这样就能做到利益最大化。这帮绑匪精明的紧啊。 好险好险,幸亏自己身上没什么秘密,还有一技之长。 那中年人出去之后,便没什么反应。这间关押着肉票的房屋,再次陷入了寂静。几个肉票之间也没什么交流,潘金莲也懒得跟这些人说话。 在寂静中,潘金莲陷入了一种幻想,他总觉得,也许武松正在想办法救他,当武松找到二龙山的时候,会把这些人都杀死,就像他杀死那个年轻人一样。如果武松来救自己,解开绳索,那自己一定冲上前去抱住武松,告诉他,要做他的女人,告诉他,她不想跟武大郎在一起,以后会全心全意的对武松好。 这种安静中的幻想,几乎撕裂了潘金莲。各种美好的画面,摧残着她的意志。不,按照尼姑的说法,武松现在已经娶亲了,而他的妻子居然是死过一次的海砂。这小妮子,以前跟我抢沈七,现在又跟武松在一起,我这一辈子倒霉就倒霉在她身上,如果再遇到她,我要再杀她一次。潘金莲想到这的时候,居然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这房屋里只有从门板的缝隙里,稀稀落落透过来的阳光,在阳光里,灰尘曼妙的飞舞着,让时间感完全的消退。也许只过了一刻钟,半个时辰。也许已经是半天过去了。潘金莲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她甚至奇怪,为什么周围的肉票能够那么的安静,难道他们没有被这种无休止的安静折磨的崩溃吗? 也许是因为他们有希望。是的,一定是这样。很快,他们的家人就会送来赎金,然后绑匪会把他们送下山,他们的生活会重新开始,甚至会成为在酒桌上跟好友吹牛的资本,等到晚年的时候,这段经历也会变成在孙辈们面前夸耀的资本。孙辈们一定敲打着他们的膝头,询问着土匪到底是什么样子,当初到底有多么的凶险。 这,多么幸福啊。可是,这种幸福,我永远都不会有。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只能一路向东,因为一个老尼姑的一句话,一路向东,哪怕我知道前方只有大海,没有其他。我只能等待着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机缘,为什么我就没有幸福?为什么我就只能跟武大在一起,而不是武松?为什么我只能成为一个败落家庭的小姐,然后只能当使唤丫头? 这不公平。 没有人保护我,现在唯一能保护我的,只有这假冒的胡子,真是,太可笑了。 潘金莲有些歇斯底里。 终于,在她马上就要承受不下去的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了两个青年男人,他们走向潘金莲,然后用刀划开了绳子。 “跟我们走吧,看看你的手艺怎么样。希望你没说假话。”一个年轻人说,言语中透着不屑。 因为长时间的保持不动,潘金莲感觉四肢活动非常不灵便。只能勉强站起,一步一步的跟着这两个人,走出了关押的房间。她不敢走慢了,一旦这两个人不耐烦,过来推搡一下自己,就难免回触碰到一些部位,自己是女人的秘密可能就会曝光。 在这里,一个不会有人来赎的女人是什么命运,潘金莲甚至都不敢想象。 屋外的阳光好刺眼,潘金莲适应了好一阵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事物。日头在西面,看来是下午。 这是一个木头寨子,面积不是非常大,因为潘金莲站的地方相对较高,所以四周的木头垒成的寨墙,都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寨子处在半山腰,依山而建,所以只有三个寨门,寨子里有十多座木质的高塔,可以看到上面有哨兵和弓箭手。潘金莲虽是一介女流,但也能看得出,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 “新来的,看什么呢,看了也没用,进了这寨子,你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旁边的人推了潘金莲一把,还好是推在肩膀的地方,没出什么纰漏。 “小人……小人只是被山寨的气势所震慑,所以才看了两眼。”潘金莲回答道。 “他奶奶的,还震慑,不就读过两天书吗,还在我面前装秀才。”那人怒不可遏,就要挥拳来打。 “跟他一般见识干啥,你要给打坏了,上面责怪下来也不好收拾。”另一个人赶忙拉住了那即将挥出的拳头。 “你叫……什么七来着?”那人问潘金莲。 “潘七。”看来临时编的化名就要变为长久的名字了,我可别记错了。潘金莲提醒着自己。 “潘七,听说你会做面食,所以就要被分配到山寨上的伙房。我们哥俩呢这就是要送你过去。”那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脚步却不动弹。 “那真是烦劳二位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潘金莲只得拣着好听话说,此时也不管说的对不对。 “呦呵,想不到你还挺上路。就这么跟你说吧,这大恩大德不能嘴上说感谢就行了,必须得来点实际的。我们哥俩送你过去也是辛苦的紧啊。”那人说话的时候一笑,这笑容让潘金莲在阳光里也打了个冷战。 “潘七,我也不吓唬你。这押送的路上啊,难免有的肉票他就想跑。唉,这一跑呢,我们哥俩就得追,追的过程当中呢,可能就会发生点意外。那这种意外呢,也不是我们哥俩的错,上面也怪罪不下来。如果说你不孝敬的话,这意外我看很有可能就会发生。”另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了这番话,说话的过程当中不住的跟同伴唱和着还跟潘金莲不断的挤眉弄眼。 “哎,说的对。另外呢,我觉得潘七你啊,还挺细皮嫩肉的,这山寨上女人少,我们也不介意发生意外的时候把你当成女人来玩弄玩弄,反正眼睛一闭都差不多,哈哈哈。”看似在谈笑,实际上说着最恶毒的威胁。 潘金莲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可是怎么办呢,包袱里的银钱都被收走了,而金箔放在紧贴身的地方,如果一旦暴露,势必引起这俩人对自己的全面搜身。金箔全部被拿走是小,xing别的秘密暴露是大。 “二位大哥,的确对小弟是恩同再造。可是我所有的银钱都在包袱里,想必早就被各位好汉收走了。我想报答和感谢二位,但确实是身无长物。二位不如把我送到伙房,假以时日,我肯定能有些好处给二位。如果今天真发生‘意外’的话,我觉得二位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您二位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潘金莲马上反应过来,其实这两个人只是纯粹的威胁,不可能让‘意外’真正发生,否则刚才一个要打自己,另一也没必要拉着。女人缜密的观察能力让潘金莲在危险的时刻,生出了一丝得意的感觉。 那两个人显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力在原地盯着潘金莲,时而转换眼光,仿佛是虎狼在审视着牛羊。潘金莲知道,这在给自己压迫感,也不再控制自己恐惧的心里,表现的极度不安和害怕。 “谁让我们哥俩仁义呢?”一个人终于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以后你的工钱,孝敬我们哥俩一半。” “一定,一定。”潘金莲点头哈腰。 工钱?原来在山寨上当厨子还有工钱可拿,但这工钱怎么用呢?难道能够下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别耽搁时间了,咱们走吧。”另一个人说道。 潘金莲依旧跟在二人后面,拐弯抹角,朝着山寨的东侧走去。潘金莲一开始刻意的记着路,但是越走越是下山,而且这两个人带的路好像在刻意的绕弯,记了十多个个转弯之后就想不起来了。不过潘金莲也突然明白了,记路毫无意义,即便是能把这些道路都记住,也只能回到先前的位置,而不是逃出山寨。想到这,便不再刻意观察,而只是专注的跟在二人后面。 约莫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伙房到了。一个好像是伙夫头领一样的人站在门口,看见三人后,走了过来。 “这就是那个潘七?”伙夫头问。 “是是,我们哥俩马不停蹄的给您带来了。”看起来伙夫头在山寨的地位不低。 “还马不停蹄,估计你们道上又是勒索了一番。我可告诉你俩,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砍了你俩的狗头,做成盐罐。”那伙夫头说话非常不客气。 “您就是借我俩胆子我也不敢啊。”虽说如此回答,但是其中一人还是看着潘金莲瞪了下眼睛。潘金莲明白,这个意思就是,工钱的约定还是有效,别以为有人保护你就可以赖账。 潘金莲微微点了下头,现在她可不想在山寨里得罪人。 “行了,你俩可以走了。潘七,跟我进来。”伙夫头一挥手打法了二人,转身进了屋子,潘金莲则随后跟着。 伙房是五间房打通,面积挺大。靠外面这边是灶台,伙夫头领着潘金莲向里走,走到最里面,就是白案,面食就是再次烹饪。 “新来的,听说你会做烧饼,做给我看。”伙夫头说话很简略。 潘金莲只得挽起袖子,在旁边的水池里洗了下手,揉面和面的忙活了起来。片刻之后,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但潘金莲却不敢擦,怕擦掉了脸上的装束,让这伙夫头看了出来。如此拘拘谨谨,动作也就显得不太麻利。好在终归是做了多年的烧饼,最后也总算是做成了。 那伙夫头从烤炉里拿出烫手的烧饼,吹了吹,一口咬下,几乎是嚼也不嚼的就吞了下去。“嗯,还行,你这人没说假话。以后你每天负责二百人的主食,不过山寨上细粮稀少,这样的烧饼始终是太考究了些。你用粗粮做的简单点就行了。每个月两张龙钱。”说完了这些话,那伙夫头转身走了。 二百人的伙食可不是个小数目,潘金莲想着就觉得手臂发酸。可是这“龙钱”是什么东西,难道这里的工钱不发银子? 伙夫头刚走,伙房里其他的厨子围了上来。 “新来的白案厨子啊,瞅着手挺细皮嫩肉的啊,怎么脸上都是泥呢,洗干净让大爷看看什么样。”其中的一个蓝衣胖厨子说道。 潘金莲一看形势就明白了,这二龙山上层层盘剥,怕是这些厨子也是想雁过拔毛的欺负刚来的自己。 “各位前辈,小人今天刚刚到此,实在是惊扰各位了。我的随身银两已经被各位大王都收走了,确实没有银钱孝敬各位前辈。”潘金莲先把话说出来,免得一会这些人索要时,自己在说没有,折了这些人的面子,下不来台,让他们恼羞成怒。 “不要紧的,你每个月还有工钱,我刚才听说,你每个月两张龙钱。”这把是一个高个儿黑脸的人说话。一看这人的扮相,就知道他是这的屠夫。 “小人也确实是无奈啊,刚才送小人来的两位大王,每个人要了小人的一半工钱,我如果不按时送上,那小人xing命不保啊。”潘金莲故意把两个人要一半工钱,说成是一个人要一半工钱,这样就让其他厨子的敲诈落空。 “嗨,他们欺负你是新来的啊。其实你给他们俩总共一半就行了。”那蓝衣胖子懊丧的拍了拍大腿。 但是潘金莲却在心里笑了,很明显,这些厨子的地位非常低下,哪怕是拿出山寨里的喽啰当挡箭牌,都可以成功避嫌,看来自己赌对了。 这些厨子看没油水可榨,于是也纷纷的散去,开始做手头的工作。潘金莲注意到在自己旁边仍然有一位白案厨子,这人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般人的打扮,看起来是个比较老实的人,潘金莲也就上前搭话。 “这位小哥,我是新来,以后还请多多帮衬。”潘金莲学着男人初次见面的样子,把话说的尽量豪爽些。 “好说,不知你想问些什么。”这年轻人并没有回头看潘金莲,而是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我想请问一下,这就是二龙山吗?还有刚才跟我说的‘龙钱’是什么东西。”潘金莲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二龙山这个位置是听绑匪说的,压根就不能相信。虽然知道在哪也不能逃走,但总归是能踏实些。 “这是二龙山,只不过不是大寨,而是周边的一个小寨,这里在半山腰,所以叫做半天堡。至于龙钱,是在这山寨里能使用的货币,上面说是相当于一钱银子。不过出了这山寨就没人要,甚至是一些要紧的东西也不可能通过龙钱搞到,也就跟擦屁股纸差不多。”那年轻人的手越发麻利。 (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钱币的换算,虽然在我国历史上换算的方法变过很多种,但在唐以后大致维持着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一两是10钱。期间的换算波动,如同现在的期货市场,但大体上来说,是能够保持这个等式的。而龙钱之类,属于私发的纸币,并没有金属货币进行相应的储藏保值,是违反经济学概念的存在。在我国历史上,曾有过很多次地方私发纸币的行为,例如吴三桂就曾经这样做过。) 第六十五节 斗篷 潘金莲盘算着明面上一个月的工钱只有二钱,已经是够少的了,可是居然连这二钱银子都是假币,看来工钱这玩意不要也罢,好在身上还有金箔。 “新来的,快点干活,你来到这开始就要干活了。两百人的伙食你要是做不出来,一顿鞭子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那年轻人提醒了潘金莲一句,手并不停歇,依旧在劳作。 “这位小哥,不知该如何称呼?”潘金莲问道。[.zhuixiaoshuo.com] “叫我毛蛋就行了。在这半天堡,名字什么的是最无所谓的,轻贱的名字活的长远。我知道你叫潘七,干活吧。”毛蛋的话语带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二百人要吃的面食,的确是一件大工程。武大郎从前生意不好的时候,每天大概也就能卖个五六十人份的烧饼,后来生意好了,也都是有伙计帮忙。然而在这,每人的食量设定又大的多,这让潘金莲只能咬牙的坚持,等到把这些人的伙食弄好,已经是腰酸背痛。 时间过的很快,晚饭的时候到了。潘金莲却发现作为厨子获得的食品却很少,作为一个女人也仅仅能够勉强果脯。 “傻了吧,你是厨子,在做的时候就要自己给自己留点。这每一个人都有揩油的高招,如果这山上闹饥荒,厨子肯定是最后死的人。”毛蛋一边说着,一边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了个野菜干粮,大口大口的吃着。 那粗食被毛蛋吃的是那样的香甜,让潘金莲都产生了一种“馋”的感觉。 厨子们的晚饭是在所有人之后,等到吃完饭的时候,也就差不多该睡觉了。他们这些人就谁在厨房旁边,基本上是一个通铺。 “快点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做早饭。”毛蛋一边说话一边躺下,等到话说完,已然打上了葫芦。 本来吵杂的卧房在短暂的时间内归于了沉静,而潘金莲只能紧抱着双肩,狠狠的躺下,直到这时,她才能够真正的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处境。 西门庆 冬天来了,大雪让阳谷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照理说,这是每年生意最好的时候,秋冬时节为进补的高峰,一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唯恐自己不能再活几十年,都大肆进补,但今年,西门庆的生意差极了。 原因就是,送给武松的人参露馅了。 这还得回到八月初八的那天晚上,县衙里的仵作安道满正在给海砂姑娘去阴气,突然间就虚弱的不行,还指着县令说是假的。当时现场所有人都认为安道满疯了,哪知道武松却坚定的站在安道满这一边,帮助他指认,正在大家都迷惑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个县令,众人也就不在怀疑。据说那假县令已经被押入了县衙的大牢,冒充朝廷命官,是肯定要砍头的。但今年的死刑名单已经呈报过了,所以这假县令就要等到明年的秋后才能开刀。 当然了,这假货什么时候开刀跟西门庆没什么关系,跟西门庆有关系的是安道满。也不知道武松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用自己送的人参为安道满续命,可是那玩意是假冒的啊,结果弄到最后,安道满死了。 武松虽没有明说,但是西门庆能看到他眼里的怒火。这事全县的人几乎一夜之间都知道了,很多没见到的人,说的比见过的人还真。即便自己送的是真人参,都得被这些人说假了。总而言之,西门药铺,在阳谷就变成了假药的集散地,名声一臭再臭,真是要了命了。 “就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看,现在怎么办?”西门庆对药铺掌柜抱怨着。 “东家啊,我也不想这样啊。现在咱西门药铺的名声臭了,连带着我跟伙计们的名声也不行了。现在我们想换个铺子都不行。我真没想到回发生这种事,您说我怎么坑也不能坑自己啊。”药铺掌柜回答道。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进行好几次。西门庆也知道掌柜说的是实话,任何人也都不会想到,在武松的定亲仪式上会发生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同时他心里其实也经常琢磨,这些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太让人好奇了。 这天上午,西门庆正在抱怨药铺掌柜,平时经常说的对白还没说完,外面就走进来一人。要知道西门药铺已经好几天没有生人进来了,就算是不买药,进来聊聊天也比就这么几个人说话强啊。 这人披着一件有些过分大的斗篷,风帽拉的也很低,看不清脸。但是作为一个比较资深买卖人和混子,西门庆早就有自己的一套观察人的方法。这人的鞋,是上好皮货制成的棉靴,手艺精湛,最少也值五十两,穿这鞋的人能没钱吗?另外外面都是雪,但从这人进来走的几步来看,鞋底下粘雪不多,这代表不是骑马就是坐轿来的。当然了,没看见马也没看见轿,再结合这遮挡有些过分的斗篷,轻易就可以推断出,这人是故意在隐藏着自己,行为刻意的低调。结合这一切,西门庆迅速的分析出,这人是来买东西,而且是买贵东西,而且估计自己也能卖上价。毕竟对于隐秘行事的人来说,多迈入一扇门,就多了一层暴露的危险。 “客官,您要点什么?”药铺掌柜先报以了最为职业的问候,西门庆也乐得在旁边多观察。 “我要跟你们做大买卖,是不是到后面去详谈。”来人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抛出了这么一句。 这正好与西门庆的推测相符。 “可以可以,我们西门药铺,做的就是大生意。”西门庆站起身来说,并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方的开门见山,让他省了很多麻烦,这让西门庆很高兴。 “您请这边来。”药铺掌柜一看西门庆表态,也赶紧接茬。 西门庆在这一瞬间,异常的舒坦,现在他才真正有了东家感觉,而不是药铺掌柜的附属品。也许这事还真是因祸得福。 三人穿过前堂,来到了后面的客室。这里通常接纳一些谈大宗生意的贵客,西门庆对着伙计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这客人看气势是不在乎到底上不上茶水点心的,而西门庆也乐得省钱。 三人纷纷坐定。西门庆说:“这位客官,伙计我已经都打发了,现在就我们三人,您可以说说有什么大买卖要做了。” “呵呵,那你们看看我是谁。”来的人缓缓的将头上的风帽拉下。 这人相貌一般,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牙齿发黄的厉害。西门庆看着倒是有一点熟悉,但确实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求助似的看着药铺掌柜,而药铺掌柜也在思索着什么。 黄牙没有说话,只是“嘿嘿”的干笑了几声,然后伸出双手来不断的搓着,显得非常有耐心。 “你是李五?”药铺掌柜突然说。 “掌柜真是好记xing,我就是李五。”那人依旧是干笑,露出的黄牙让西门庆感觉有些恶心。 不过掌柜一说李五的名字,西门庆也想了起来。李五夏天的时候还在阳谷县衙当差,后来听说是京城有关系,就去了京城。李五在阳谷期间,也来过几次药铺,买些刀伤药,当然也买过迷药。 西门庆在过去的一年总共卖了两次迷药,一次是给了斗笠人,一次是就是卖给了李五。不过卖给斗笠人之后,对面轿行居然当天夜里就被袭击,这也让西门庆从此以后彻底金盆洗手,再也不敢出售迷药,只是略微配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这上调京城的李五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什么,他能有什么大买卖? “想必东家也想起来了我是谁了吧,那药效果真不错,一连能昏迷三天。当然了,能抹掉记忆的药也不错。”黄牙再一次的笑着。 抹掉记忆?西门庆不知道自己的药铺里还有如此的存在,于是他看了一眼掌柜。 “东家,这是小人家传,就卖了些给李五爷。”掌柜显出有些无辜的表情。 “李五爷,我们西门药铺是有些根基的,独特的方子不说独步全国,但在州府内首屈一指那是没问题的。不知道李五爷这次从京城过来,有什么指教。”西门庆厌恶了兜圈子,跟这种掌握着把柄的人聊天实在没什么安全感,倒不如直接知道对方的目的,这样干脆些。 “东家是快人快语啊。”黄牙再一次的咧嘴笑:“我返回阳谷,实际上是来帮东家的。” “帮我?”西门庆脸上没有表现,心里却阴晴不定。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生意不好,可是你李五能让我生意好起来吗? “我知道东家有一个仇人,欲除之而后快,我李某人就是为了这个而回来。”李五整理者斗篷,让斗篷更好的堆在椅子里。 “我是买卖人,没有仇人。”西门庆当机立断,这种事绝对不能沾边,一沾边必定是作为炮灰被牺牲掉。 “四泉兄,你有仇人。这个仇人就是武松。”李五说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而是直截了当,这种轻松让人诧异。 “武松是本县都头,打死猛虎,维护一方治安,我对他只有崇敬。你也应该是短暂的做过武松的下属,莫要有这样的诋毁。” 西门庆的话说的很明白,你很可能是武松的人,我凭什么跟你交心。但西门庆也知道,武松很难收买已经上调京城的李五,所以他这么说,是希望李五能够说出更多真实可信的东西。 “东家果然是人中龙凤,那我在这完全可以以实相告。”李五摊开了手。 “洗耳恭听。”西门庆并不多言,他也确实想听听李五说什么。 “我只说我为什么要除掉武松。”李五在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武松当了阳谷都头之后,县令便交给了他一桩差事,这差事是押送着一些银子进京,交到县令在京城的亲戚家,好伺机打点,以后好能够高升,事情本来非常平常,但因为武松的参与,却让着平常的事起了波动。 现在路面上不太平,连生辰纲都能被劫。县令派武松,纯粹是看重了他比较能打,又觉得自己对武松有知遇之恩,武松必定会舍出xing命护得这银子周全。 果不其然,路上的时候武松碰到了劫匪。不过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劫匪,而是京城里某一个官员所雇佣强人,当然了,具体是哪个官员我却是不能说的。计划本来分为两部分,这边截杀武松,获取银子,同时这边绑架武松的哥哥武大郎,再想办法处理掉武松的嫂子。这样武家三口突然在阳谷消失,就能伪造成监守自盗的假象。 谁知那武松果然是神勇异常,居然自己击毙了强人中的八个,还打死了一个强人在官差里安插的内应,截杀行动就此失败。所以绑架武大这方面的行动也只得取消,经此一事,如果说武松把银子送到京城县令的亲戚家,那任何人都是没有办法了。但是这武松狼子野心,居然也打起了这些银子的主意,他并没有把银子送到该送的地方。我有些渴,烦劳拿杯水给我。”李五的话,在这停了。 “掌柜,麻烦你去拿水,刚才伙计都被我赶走了。泡最好的茶。”西门庆对药铺的掌柜说着。 药铺掌柜十分不情愿的,起身出去。在假人参事件之前,西门庆是不会这么吩咐的,但是现在掌柜受制于自己,正好是能作威作福。 等到药铺掌柜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李五才接着说:“下面我要说要紧的事了,掌柜不会马上回来吧。” 果然如此。这人不是真渴。 “放心吧,我刚才说拿最好的茶。那茶叶的位置是单独放的,泡完茶水怎么也得一刻钟,掌柜生xing谨慎,也很识大体,肯定会等到茶水泡好再端着返回,你有充足的时间。现在我开始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了。”西门庆往靠背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那我继续说。”李五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西门庆,然后继续说:“武松确实是把银子送到了京城,只不过是没送到那亲戚的家里,而是把银子作为阳谷的税款,捐给了朝廷。” “捐给朝廷?”西门庆觉得自己听错了。从武松盘过桂花楼的时候,他就知道武松一定是有不菲的外财进账,当李五说武松没有把钱送到该送的地方之后,他已经在潜意识里断定了武松把钱私吞了。所以说当他听到“捐给朝廷”这四个字的时候,发自内心的吃惊。 “嗯,确实是捐给朝廷,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武松确实这样做了。他把这些钱作为阳谷上一年额外的税款交给了朝廷。因为世道不太平,再加上层层扒皮,其实每一年各地的税款都是收不满的,所以朝廷有很多奖励的措施。而阳谷上一年的税款已经交齐,这多余的税款一呈上,朝廷里的一些人可就乐开了花。这不就是送上门的合理合法的孝敬吗?所以按照惯例,这多出来的税款,有一半作为奖励,又重新的给了武松。这种奖励并不符合律法,只是一种规则的产物,所以它只属于个人,谁领就是谁的。换句话说,武松把这钱从朝廷里转了一圈之后,就把是县令搜刮的银两变成了合情合理的个人财产,洗得一身干净。 后来通过了解,武松身上只带了一小部分钱,而大多数的银子都保存在京城的钱庄。钱是从朝廷直接打到钱庄的账上,因此这笔钱除了武松之外,没人动得了。”李五说到这的时候摇头晃脑,话语中居然显示出对武松的一些敬佩。 “然后他用这钱盘下了桂花楼?”西门庆恍然大悟,这样只要寄给钱庄一封书信,就可以直接跟桂花楼原来在京城的东家进行交易,并不需要武松到场。 “西门大官人真是一点就透。武松用其中的一部分财产买下了桂花楼,然后好像又归入了他哥哥的名下。这钱经过几次洗白,已经彻头彻尾变成武家的财产。”李五点了点头。 “恐怕你也是强人当中的一员吧。”西门庆冷笑着:“你从我这买走的迷药应该就是绑架武大郎用的。武大消失过好长一段时间,据说是去外阜搞烧饼摊的分店去了。但是在对面轿行被袭击之后的几天,武大就又再次出现了。想来,你们还是成功的绑架了武大,并且藏在对面的轿行是吧。” “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跟这事的关联。只不过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武松是这么处理的银子。京城里的大人物给我安排了脱身之策,办完了事情,我就迅速的上调了。我也听说了轿行的事,也应该是从你这卖出的迷药吧。”李五“嘿嘿”的冷笑,黄牙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只卖药,不问用途。卖给你的时候也是一样。”西门庆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而且,我估计,县令让武松押送上京的,绝对不仅仅是银子,一定有其他要紧的所在,否则你也不会现在出现在这。” 西门庆自信的笑着。 “四泉兄,你知道的有些太多了。”黄牙的脸不再戏谑,而是严肃认真。 “上好的碧螺春来了。”外面传来了掌柜的喊声,脚步声渐渐靠近。 第六十六节 洗澡 王婆 王婆不喜欢冬天,尤其是她感觉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下的大。朔风吹起,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要零散掉一样,摇摇欲坠的疼痛着。 还好在入冬之前,她把茶棚变成了一间茶坊,茶坊仍在紫石街,准确的说就在原来茶棚的旁边。就此安安生生的坐在室内当起了茶坊的老板。王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梦想实现了,这不就是那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吗,只要坐着拿钱就行了,所有的事都可以招呼手下人去做。[.zhuixiaoshuo.com] 但是时间一长,王婆感觉不对了。这种不劳而获让自己很没有存在感,周围的事物仿佛早就定好了规律,王婆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这茶坊仍旧能像现在一样运作下去。这想法让王婆觉得恐惧,在她买下茶棚之前,她一直认为阳谷不能缺少她,如果缺少她将会有无数人活的不安生。现在看看,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断罢了。 对,得找点存在感。 传统的皮(和谐纵横)条客生意已经不好做了,那些喜欢姑娘的公子,他们的欲望仿佛也被冰雪所覆盖,连那平时最喜欢这种事情的西门庆,最近也老老实实的坐在药房里,不怎么出门,没有买家市场,王婆也失去了找姑娘的乐趣。 另外,现在她也攀上了武松的高枝,何必再去做这种事呢,又不缺钱。 提起武松,其实王婆也很奇怪,武松和海砂的结婚仪式办的十分潦草,基本没请什么宾客,甚至连自己都只是当天得到通知,简单拜了天地之后,就算是结婚了。这和订婚仪式也差别太大了。 那订婚仪式,也是王婆所不愿提起的。安道满几乎是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王婆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这么近,然后县令成为了杀人凶手并且被指正是冒牌的,气派的订婚仪式变得如此荒诞不经和波折,这也大大出乎了王婆的意料。 但王婆知道,县令不是假的。她当时站的位置离海砂很近,海砂身体内散发出的热量让王婆满脸都是汗水,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眉毛都被烤焦了几根。而安道满那个什么赐福仪式结束前,海砂体内的热量突然的就消失了,这让王婆也差点伤风得了感冒。况且海砂这姑娘本来就邪门的紧,来历都不明不白,这点王婆是最清楚的。 指头上传来的刺痛感打断了王婆的思路,绣针刺破了食指,王婆赶紧把食指放在嘴里,缓缓的吮吸着,慌忙去看正在绣的白帕子,那帕子上,未完成的戏水鸳鸯旁已经多了一抹殷红。 又白绣了,这是第四次了。只要一想到海砂就走神,这是王婆的心病。王婆把手绢和针线放到一旁。说起来从海砂和武松正式结婚开始,她就没见过海砂了。按说新媳妇三天要回娘家,但这程序似乎也被省略了。王婆也知道,她这也算不上是娘家。但是作为海砂名义上的姑姑,也得上门去看看啊,要不然武松这大树攀不牢靠那就白折腾了。 对,得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去。王婆打定了主意。 看看外面日头西坠,也差不多了,王婆把茶坊里的账房叫了过来。 “我去看看我侄女和侄女女婿,你把店搭理好。”王婆吩咐了一下,这个小茶坊还用不上掌柜,一般都让账房先生代劳了。 “您放心,保证料理好。不过您去看武都头,是不是带点什么礼物?”账房先生小心的建议着。 “用不着,我侄女都给了武松,老身去他那还要带礼物?反了他了。”王婆话说的颇为豪气,同时还瞪了一眼账房。“你下去吧。” 账房先生恭敬的退了下去。 王婆并非不带礼物,她只是这么说而已。这样无非是像账房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武松很尊敬我,我在阳谷很有地位,你们都小心点,蒙我的话我可以不费力的收拾你们。 礼物王婆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是等海砂三天回门的时候给她,王婆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所以一直带在身上。这回就送过去,反正都是一回事。穿好外衣,戴好帽子,王婆从茶坊里走了出来。 街上因为下雪的原因很干净,太阳挂在西面,好似一个巨大的咸蛋黄。呼吸中,寒冷的空气刺激着王婆的肺,有些生疼。 虽然路不远,但是走过去总不像话。那就坐轿吧。好在紫石街颇为繁华,雇轿子很是容易。只用了半柱香时间,王婆就找到了一顶暖轿,坐了上去。 “这位夫人,您是要去哪啊?”抬轿子的轿夫问到。 “去东街,武都头住处。”王婆随口一说,这种有身份的人的口吻,她最近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说上个几十次。 “您是武松的姑姑王夫人吧,哎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坐稳了,这就走。”轿夫说完,喊了声号子,暖轿抬起,从紫石街向北,往东街走去。 武松现在住的,就是齐四被杀的宅子。齐四死之后,也没什么家人,宅子成了无主的产业。后来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是怎么,又回到了武松的名下。武松新婚,不能没有新房,按说再买一处也就是了,桂花楼这么大的产业,怎么还能差一套宅子。可这武松就是不信邪,非要住在这,海砂也同意,虽然武大极力反对,但到底是没说服武松。 王婆感觉到,轿子往右拐了,透过轿窗往外一看,现在是通过了十字街,已经到了东街上,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 “王夫人,前面就到了,给你抬进去还是在门口停。”前面的轿夫问道,说话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 武松的宅子有个院子,轿子是可以直接抬进去的。 “哦,不用,停在门口就行。”王婆可不敢直接抬进去,可不能在武松面前有一丝一毫的骄横,况且自己到这也没先前通知,保不齐连门口的护院都不会让自己进去。 “得嘞,到了。” 王婆感觉到轿子被放在了地上,前面一压,王婆迈步走了出来。 “多少银子啊?”王婆问道。 “哎呦,我们哪敢跟您要钱啊。您得闲在武都头面前说说,多照顾照顾我们生意,那就是天大的恩德。”因为天冷,王婆可以看见那轿夫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挺懂规矩的嘛。”王婆享受完特权阶级的待遇后,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大概五钱的碎银扔给了轿夫。武松这杆大旗可不是随意能用的。 对方自是连连点头,慌忙道谢。 潘金莲 一眨眼潘金莲来到半天堡已经十天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不断的挑战着她的极限。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那个在阳谷县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存在,还是只是臆断。 比起体力劳动更折磨人的就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危险。潘金莲每天都尽量少喝水,这样可以减少小解的次数。山寨上的茅房离厨房比较远,这些伙夫小解一般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解决,潘金莲如果因为小解离开的时间长了,就会被怀疑偷懒,被暴打一顿。她也害怕会有人看破自己的xing别的秘密,只能够尽量隐藏。 上山的十天,她没有换过衣服,甚至因为破坏粘胡子的样子,而没洗过脸。她可以闻到身上发霉的味道,她是伙夫,伙夫头不会允许她如同叫花子一样还来给全山寨的人做饭,这也就代表着,xing别的秘密藏不了几天了。 在这伙夫的群体里,她找不到任何盟友。毛蛋只会边干活边说话,如同机械一样,到起床的时间会马上清醒,到睡觉的时候会马上睡着,一刻也不耽搁。潘金莲知道,这是在半天堡最好的生存方式,半天堡需要的并不是人,只是木偶,木偶是没资格有思想的。 此时的潘金莲,已经山穷水尽了,甚至在某一天的早晨,当她醒来之后,突然琢磨,是不是死了会比较好?死了之后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但她随后就被这种想法逗笑了,如果那么想死的话,何必要走这么远。安安静静的待在阳谷,等着海砂来杀自己就好了,那样的话,还可以看武松最后一眼。 也就是因为这个愣神,潘金莲起床慢了片刻,随即被伙夫头一把抓起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卧房的墙上。这一瞬间,她几乎晕厥,但她知道必须马上站起来,否则还会是一顿暴打。 等潘金莲挣扎着站起来之后,听到了伙夫头的声音:“嗯,长记xing多了,知道要马上起来,快去做早饭。” 潘金莲点了下头,等确定伙夫头已经转身走出卧房的时候,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小姑娘,别哭。”正在潘金莲难过异常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声音。这声音把潘金莲吓得够呛,她慌忙抬头看,之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风帽,而且拉的很低,所以潘金莲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是这人却一步一步的向潘金莲走来,潘金莲害怕极了,只能本能的向后退。 “小姑娘你别害怕,他们已经都去伙房了,这没有别人。”那人嘴里说着话,但脚并没有停下。 卧房只有一个门,已经不可能夺路而逃,潘金莲除了后退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你怎么叫我小姑娘,我是男人。我是半天堡的伙夫,我要是不见了马上就会被发现,那个时候你就死定了。”潘金莲慌忙间,只好用伙夫的身份来进行掩护,这好像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遮羞布。 “哈哈哈,半天堡,我会怕半天堡的人,你看我是谁?”那人突然把风帽扯下,露出面目。 这人脸色发黄,留着一点小胡子,正是在客栈中那儒雅公子的护卫----黄虎。 潘金莲心里一喜,但是不知道是黄虎自己逃出来,还是那四个人都没有被抓。潘金莲倒是希望那儒雅公子也没绑架在山上,此人来头不浅,定然有人来救,自己也算是帮过这伙人,也许顺带着也可以帮自己逃离虎口。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女人?潘金莲猛然想到这个问题,她没有因为黄虎露出脸而放松,而是更加警惕的看着黄虎。 “小姑娘,哦,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我怎么知道你是的女的对吧。”黄虎露出了微笑:“其实你的扮相太拙劣了,只能蒙骗一下这山寨上的莽夫。至于像我这种老江湖,在客栈的时候一打眼就知道你是一介女流。” 潘金莲自认为很聪明,却没想到早就被对方看穿。她不住倒退,后背考上了墙面,已经没有路了。 “这位黄爷,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必须去干活,要不马上就会有人找来,到时候咱俩都会有麻烦。”潘金莲说的是实话,她感觉自己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找过来的,你那边的工作自然有人帮你做。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黄虎的语气颇为自信。 “更为重要的事?”潘金莲不解。她现在除了去做饭,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这身上已经发馊了,这样去伙房会被直接赶出去。到时候就要被强制脱光衣服清洗,你不想这样吧。”黄虎说话的时候,看着手指甲,漫不经心。 黄虎没有骗人,这十天中,潘金莲已经看到了两人在工作期间被伙夫头淋了出去,大冬天的就强行扒光了衣服,被人用直接从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冲洗。虽然那两个人的身体还不错,但事后还都是打了摆子,有一个在昨天已经死了。这也是潘金莲恐惧的缘由之一。 “那黄爷,您说怎么办?”潘金莲听黄虎的语气了似乎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索xing也就顺着问了下去。 “好办,在这洗。”黄虎说着话,打了声呼哨,外面有两个人抬着个足能装下人的大木桶走了进来。而后面还有一个人拉着辆冒着热气的水车。 那两个人放下木桶之后,便和后面的人一起,把水车里的热水倒到木桶当中来。一时间屋内蒸汽缭绕,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拉水车的人背后背了个大包袱,这人倒完热水把包袱递给黄虎,而黄虎看也不看的直接扔给了潘金莲。 “就在这洗,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几个人会在附近,不会让别人接近这。”黄虎说完,跟那三个人一起退出了卧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如果那人想扒光自己的衣服,根本用不到让自己洗澡这么麻烦。况且如果说伺候黄虎能换取自由,那潘金莲一定会毫不犹豫。她飞速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迈进了盛满了热水的木桶。 水温刚刚好,当潘金莲坐进去之后,水也刚刚到她的脖子,温暖浸透着全身。水的蒸汽不断的扑到脸上,粘贴胡子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麻痒,潘金莲犹豫了一下,便一把扯掉了伪装,就算是洗完这个热水澡马上去死她也认了,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扯掉胡子之后,潘金莲一低头,把头完全的没在了水中,同时用手清洗着脸上的污泥,等到几乎已经憋不住气的时候,才把头露了出来。这种感觉完全就是,获得了新生。 直到这时,潘金莲才冷静下来。她一边清洗着身上一边思考着刚才的事,这太不符合逻辑了。在这洗澡要冒极大的风险,黄虎居然甘冒风险把澡盆和热水送进来,这人端的是艺高人胆大。但最令潘金莲不解的是,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干脆把自己救出去,这好像也比在这洗澡省事多了。另外,伙夫头现在还没来卧房找自己,这代表黄虎说的“你那边的工作自然有人帮你做”是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金莲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也没能想明白。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头发粘了水之后,也开始发痒。潘金莲没有犹豫就打开了头发,用力的揉(和谐纵横)搓着头皮。她突然很好奇,黄虎扔过来的包裹里都有什么,于是便伸出胳膊到木桶外,打开包裹逐一翻看。 包裹内是一套内衣,此外还一把梳子,一大块干净的棉布,很显然是用来擦身的。潘金莲一喜,赶快拿过梳子来,在水中梳理着头发,等到梳得差不多,盘起头发用梳子一别,让头发不会再掉下来,然后用双手搓洗着身上。 搓洗了一会,洗澡水看上已是非常浑浊,在澡盆里很显然已经不能把自己弄的更干净,潘金莲站起身来,迈步出了澡盆。寒冷迅速袭来,让她冒着热气的身体打了个冷战。潘金莲抓过那快棉布,用力一撕,把棉布撕成了大小两块。把梳子从头发上拿下来,用较小的一块棉布裹住头发,让头发快些干,然后用大块的棉布,急速的擦干身上的水滴。 她感觉到,温暖正在远离,而寒冷正在侵袭。等到水擦的差不多的时候,潘金莲已经冷的不行。 她拿过包袱里的内衣,展开。顿时,潘金莲愣住了。 第六十七节 庇护 这内衣缝制的很特别,厚薄不均,很多地方还可以随着挤压而重塑形状。原来的内衣的味道实在太难闻,潘金莲只是略作斟酌就穿上了这件奇怪的内衣。 穿上之后,她才发现这衣服的奥妙,厚薄不均的地方恰好可以完美的遮挡住身材的凸凹,并且把腹部和腰部的空缺进行填充,使得看上去自己的身材跟男人极其相似。甚至用手略微挤压,潘金莲竟然出现了富贵的中年男子常出现的大肚子。 这衣服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竟然如此神奇![.zhuixiaoshuo.com] 潘金莲整理了一下原来的衣服,把换下来的内衣和原本裹在肚子上的布条收好,放在包袱里,然后将金箔取出,弯折成了一块,贴身戴着虽然安全,但取用太过麻烦,潘金莲穿上原来的外衣,活动几下,感觉举手投足之间比原来更为顺畅,然后把金子揣在怀里。这块金子约莫有十两,是她最后的财产。 又等了一会,头发干了多半,潘金莲取下原来馋头发的棉布,用擦身的那块又擦了一遍头发,这样勉强头发就有九分干,澡就算洗完了。而除去污垢的潘金莲,只剩下了好奇,黄虎想要干什么? 她走到卧房的门前,用手敲了敲门板。“黄爷,我洗好了。”声音要尽量恭顺,不能流露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好奇心。 “穿好衣服了?莫要让我们四个男人占了便宜。”黄虎说话的声音不带感情,但呼吸声很重,想来是外面很冷的缘故。 “黄爷说笑了,请进吧。”潘金莲没有多说话,飞速的退回了靠里面的位置,这种距离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门被推开,黄虎和剩下的三人走了进来。进来的黄虎看了看木桶,对着另外三人歪了歪脑袋,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就弯下腰对着木桶鼓捣了几下,然后竟然竟然把木桶推走了。潘金莲这才知道,木桶下面有隐藏的轮子,这一桶水分量不轻,要弄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虎并没有看那三个人,而是一直盯着潘金莲,直到那三人出门后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点了点头:“不错,第一次穿变体衣就能掌握成这样,也算是略微出乎我的意料。” 变体衣?看来这就是奇怪内衣的名字。 “谢谢黄爷,这衣服确实很神奇,我以前从未见过。”潘金莲嘴里说着感谢,心里却在琢磨黄虎的下一步行动,单单一件变体衣肯定不是全部。 “嗯,不过这衣服有一些用途,我不说的话,你很难自行掌握。”黄虎自顾自的还在说变体衣:“这衣服里内有一根假阳(和谐纵横)具,熟练几次之后,你就可以站着小解了,这样能减少很多麻烦。不过小解之时也不要让别人看到,虽然功能相仿,但外观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呵呵。” “这么说,我穿上这件衣服,就差不多是个男人了?”潘金莲被自己说出的话惊了一下。 “只要不脱衣服,确实能做到跟男人相仿。这比你原来拙劣的装扮要好很多,也便于你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黄虎点了点头。 潘金莲的心里一凉,看起来黄虎是不打算救自己出去了,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又让自己洗澡,又弄了这么件衣服,言语当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不会救自己离开半天堡。 “可是,身体近似于男人,但脸上的装束被我洗掉了。”潘金莲手指了一下脸,此时她还希望奇迹出现,黄虎会因为她无法继续隐藏而救她下山。 “这个你不用担心。”黄虎说着扔过来一团东西。“戴上看看。” 潘金莲把那团东西接过,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面具。这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摸起来如同皮肤一般,莫不是就是戏文故事里说的人皮面具!仔细的观看这张面具,跟自己当日在客栈里的伪装,一般不二。 “戴上这个,脸也像男人了。”黄虎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铜镜,举在潘金莲身前。 潘金莲只得把面具贴在脸上,这面具对脸有一种自然的吸力,只要用手指慢慢挤压即可。她慢慢的把每一个边缘缝隙仔细的压好,再看铜镜当中自己的影像,已与当日在客栈里的装扮一般不二。但周身的感觉却比自己装扮的轻松了很多,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内衣和面具仿佛皮肤一样贴合,先前麻痒的感觉一扫而空。 完美的伪装,潘金莲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落了地,现在她感觉即便是留在半天堡,也没有原来那么可怕了。她只需要跟毛蛋一样,就可以活下去。而活下去,就有着机会。 “黄爷,你给我这些是让我干什么呢?”潘金莲觉得没有在隐藏的必要了,这种事还是直接问清楚的好。 “其实很简单,我想你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黄虎却没有说下面的理由。 “为什么?让我待下去,总是有理由的吧。”潘金莲没有理会黄虎刻意的停顿,而是继续的追问。 “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你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这一身的伪装可以拉平你和其他人的差距,既然别人可以活,那你为什么不可以?”黄虎说话的样子,若无其事。 “黄爷,想必你也知道,在这里活着真的很痛苦。也许我某一天就真的坚持不下去,自行了断,我死之后,他们一定会搜我的身。无论是面具还是衣服,都会暴露。这样隐秘的东西大白天下,对黄爷也应该不是一件好事。让我继续待在半天堡可以,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盼头。”潘金莲希望黄虎能给自己一个期限,待多长时间,就能离开半天堡。即便时间再长,掰着手指过这段时间,也能让意志坚定些。 “看来你是需要希望。”黄虎笑了笑,潘金莲开始讨厌这种笑,这笑容更多的是一种看戏的笑。“偏巧,我是一个喜欢给人希望的人。当日在客栈里,你提醒了我们一行四人,虽然说没有你的提醒,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毕竟这是一份人情。我还了你一份伪装,一个热水澡,已经和你两不相欠,可其他三人照理说还是欠你的,那我就替他们还了。这样吧,我帮你杀三个人,还他们仨的人情。” “杀三个人?”潘金莲突然觉得,是不是跟“三”这个数字太结缘了,不过黄虎给的希望居然不是带自己走的期限,而是杀三个人。“三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我说名字就可以吗?” “只说名字不行,你还得知道这人的样貌。”黄虎追加着条件。 “样貌一定要是准确的吗,那就是说,像我这样装扮起来的人你不能杀?”潘金莲按照自己的思路提出了对规则的质疑。 “不是那样的。你不一定非要知道确切的样貌,同样名字也可以是假名。需要你提供这两个条件的理由只是确认你要我杀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否则的话,你随便编个不存在的名字,我是无法完成诺言的。”黄虎解释道。 潘金莲的脑海中闪出一个火花般的想法。不,不,还不可以,现在还不到时候。她随即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必须要把名字现在告诉你吗?”对于规则一定要好好把握,掌握了规则的人才能赢到最后。 “随意,你想什么时候说都行。”黄虎随意的答复着。 终于,黄虎露出了马脚。什么时候说都行,代表他一定会一直在半天堡附近。 “那我应该怎么找你?”只要随时能找到黄虎,黄虎就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必要的时候可以孤注一掷,以此为威胁,强迫他带自己离开半天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没用的。后天会有一哨人马来到半天堡驻扎,里面有一个有些贪吃的小头目,他偶尔会来厨房附近晃荡,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吃食。你想好名字的话,可以在左右无人的时候告诉他。记着,他是个独眼龙,他就是我,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相信,他是黄虎。”黄虎说完已经转过身去向外走:“时间差不多了,你赶快去伙房,帮你干活的人马上要出门小解,但他小解之后就不会再回去,你要补上这个缺,否则大概又要被打吧。” “记着,三个名字。”说完最后这几个字,黄虎已经迈出了卧房的门,“咣当”一声,那木门再一次被关上。 看起来黄虎以为他在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并已经确定他自己是猫。但是真正的猫怎么会给它玩弄的耗子这么丰厚的条件,潘金莲隐隐感觉,黄虎对自己说的话并不是他本身的意图,而是他背后的什么大人物。是那个儒雅的公子?潘金莲不知道。 但即便是耗子,也有自己的反击。我有三次机会,相信三个名字说完之后,所处的环境会更加主动。我就当一回男人,做一个不比武松差的男人。 潘金莲最后检查了一下地面上的因为洗澡造成的水渍,确信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怀疑后,推开了那扇被黄虎和其他人关上的门。 王婆 王婆这两天没有去茶坊,她被吓着了。 虽然现在是上午,冬日的阳光在地面新雪的反射下,比仲夏还要刺眼,但王婆还是蜷缩在自己家里,手里握着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求来的平安符。 “东家,今天还不去茶坊吗?”从屋外传来问话,这声音让王婆身上一抖。 “不去。”王婆不敢多说一句话,仿佛怕惊扰到酣睡的鬼神。 “那东家,小的告退了。账房让我告诉您,这两天买卖不错,您抽空过去一趟,拢拢账目,茶坊的账上不好有这么多银子。” 王婆没有回答,那声音也就停了,屋内外瞬间又陷入了安静。 “等等!”王婆突然大喊着。 “东家,您有什么吩咐,小的肯定是多等您一会再走的。”幸好那伙计没走。 “你让账房去趟我侄女女婿那,让武松或者海砂到我这一趟,就跟他们说,我不方便去,让他们务必来一个。”王婆听的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东家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安静,再度袭来。 在这安静中,王婆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幻影,飘来飘去。她恐慌的闭上眼睛,但那影子仿佛长在了眼皮上,闭上眼睛反而送的更加靠前。王婆强打着精神,等着援军的到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王婆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骑马来的,肯定是武松!武松这人邪xing的很,必能降服鬼神,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求他救我一救,王婆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了兴奋。她想跃起,打开房门,让武松进来,但却发现自己的脚因为紧张而变得酸麻,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姑姑,武松来了。”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武松虽然口中称呼着“姑姑”,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尊敬成分,不过王婆早已经不在乎。 “我腿麻了,你等等。”王婆勉强站起,扶着墙面,一步一瘸的走向门口,等到打开门的时候,王婆感觉自己一身的气力都已经耗尽。看着武松高大的几乎完全挡住太阳的身影,她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姑姑,你这是怎么了。”武松的言语中透着不解。 “武松啊,看在海砂的份上,这次你一定帮帮老婆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忘不了你的恩德。”王婆说话的时候,鼻涕眼泪忍不住的一起流了出来,几日来的惊恐终于得到发泄。 “你先别说话,我扶你进去。” 武松伸出手来搀扶王婆,哪知王婆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量,如同一滩烂肉一样瘫软在地上,武松几次搀扶不起,居然一把把王婆拎起,直接进了屋。 王婆已经顾不上着许多,腾云驾雾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安全感,被武松这么抓着,总比被其他东西抓着要好。等到腾云驾雾的感觉消失以后,王婆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不,准确的说,是被堆在了椅子里,而武松坐在了对面。 “姑姑,海砂身体不好,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没有去叫她。我也能做的了她的主,突然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呢?”虽然缺乏一种对长辈的尊敬,但这几句话还算是关系的语气,这让王婆更增添了几分安全感。 “我让你和海砂过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王婆嗫嚅着,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一个老婆子无依无靠,在阳谷只有海砂这个侄女。自己在外住很是孤单,我想能不能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我手脚还算勤快,也能帮你们干些活。等到你和海砂有了一儿半女的,也能帮你们带带孩子……”王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武松并没有什么回应,这让她几乎失去了继续说话的信心。 武松等王婆的声音完全消失了之后,终于开始说话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最近公务比较多,昨天新接了朝廷一道征兵文书,立春前阳谷县要征兵五百。你也知道,现在地面不太平,流寇四起,这征兵文书从我当上都头开始已经是第三道了,现在阳谷县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征的男丁了,所以这些天我会跑跑周围被阳谷管辖的地区,不会在家里。王婆,咱当着明人也不必说暗话,海砂对你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可言,平日里,她从来没有提过你,不然咱们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想见。我说句不太该说的话,你跟海砂是什么关系我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我希望王婆你平时不要以为做了我武松的长辈就可以在阳谷为所欲为,把我当成靠山,莫说你不是我真正的长辈,就算是,武松也不会允许这样对自己掣肘的事发生。” 王婆感觉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武松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看来海砂这姑娘是把自己给卖了,也是,人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心早就向着外面了,何况我也不是海砂的真姑姑,她跟武松的关系稳固之后自然就可以和盘托出,把我这碍事的老婆子扔出事外。唉,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王婆感觉有些悲伤,也有些绝望。 “不过,我并非不可以帮你。”武松又突然说话:“但是你得告诉我真正的原因,王婆我了解你,你可以说算是阳谷的人精,平白无故的绝对不会要求跟我和海砂住在一起,那就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我听茶坊的人说了,你已经好几天没去那了。在你的眼里,能比钱还重要的,大概只剩下这条命了。说吧,谁威胁你,逼着你只能到我那避祸?”武松把手叉在胸前,看着王婆。 瞬时间,王婆感觉心里防线完全崩溃。 “是齐四,他浑身是血。”王婆似乎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准备去看望海砂的夜晚。 第六十八节 义眼 “你没看错?”武松的表情显得难以置信。 “绝对没有看错。前几天傍晚,我想去看看你和海砂,于是雇了轿子过去。在你家门口附近我下了轿子,等到轿夫走了之后,我发现齐四站在东面,蹲在地上。”王婆不得不回忆,她试图把一切说的详细些。 “齐四已经死了,他的尸体你也见过吧,安道满给缝合的。你刚才说他浑身都是血,齐四就是真的活过来,恐怕身上也一滴血都没有,早都流干了。”武松的语气并不像他说的话那样坚决。[.zhuixiaoshuo.com] “武松我真的看到了,我甚至看到他脸上的缝合线,血凝结在裸(和谐纵横)露的线头上。”王婆很着急,如果武松不相信的话,那她就真没有希望了。 “嗯,我相信你。这样吧,今天开始你就到我那去住,我现在就亲自把你送过去。” 王婆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她看到,武松的脸上,遍布着疑云。 潘七 潘七感觉她现在是个真正的男人,当xing别的危险被彻底的隐藏之后,她被拉平到跟别人同样的起跑线上,潘七很有兴趣在公平的环境下与其他人都上一斗,何况她还有三个名字。 这天上午,潘七干活的时候刻意的多喝水,这样她就可以用小解的名义溜出伙房。半天堡的人极为精明,尤其是伙夫头,他仿佛可以精确的计算出这些伙夫一天需要小解多少次,一旦没喝那么多水而频繁往外跑,那一定就是一顿暴打。 潘七不触那个霉头,多喝些水,又不是很费力的事。何况,她还沉浸在可以站着撒(和谐纵横)尿的新鲜感中。 吃完早饭到准备中饭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伙房相对清闲的时刻,潘七感觉有些尿意,于是就站起身来,晃荡着走出伙房,寻一个角落,解决问题。这是她今天上午的第二泡尿,她刻意的把方便的位置,选在一个地势相对高的地方,这可以看到一部分的半天堡营寨。 今天的半天堡明显更加热闹,原本有些空旷的空地上,在上午的时间也会有些喽啰和马匹来回踱步。看来黄虎没有说假话,果然这哨人马按时到了。下面就是找到黄虎化妆成的那个独眼龙,但这个不是说在外面能看到的,需要等黄虎来找我。 潘七想着这些的时候,已经舒爽的尿完了,她若无其事的吹了声口哨,晃荡着回到了伙房。 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休息,伙夫头走了进来。 “今天早晨从总寨那来了八百人,他们自带干粮吃完了早饭,但是从午饭开始,就得由我们准备。目前人手就这么多,你们每个人都得多干点,做不完工作什么后果,我想你们也是清楚的。下面我来分配工作。” 伙夫头说完了这些话,就开始逐一的点名,把增加工作的数量,落实到每个人的名头上。大体上每个人要准备的东西,都增加了大概五十个人的额度。 “毛蛋、潘七,你俩每人多准备一百人吃的主食。”分配工作以这句话做了首位,伙夫头布置完了工作不再说什么别的,而是转身出了门。 众多伙夫在听完分配,都缓慢站了起来,拍了拍因为坐在地面而粘上的灰土,然而这一切都是非常安静,没有人说一句话。直到半袋烟的时间之后,才有了第一声抱怨,继而抱怨的声音如同传染病一样连成一片,从蚊子似的哼哼,变成了破口大骂。 这就是半天堡的伙房,这些厨子被迫干活,却不敢发表一句怨言,因为伙夫头这个可以裁决他们命运的人,几乎无处不在。 “想什么呢,快点干活吧,以后都没有时间休息了,只有一刻不停,才能把工作做完。”毛蛋说话的同时,踢了还在地上坐着的潘七一脚。 这一脚正揣在潘七的腰上,力量不大,位置却比较要紧。但奇怪的是,潘七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恍然之间,她才想到,腰部的位置,变体衣十分的厚,看来这内衣有相当的保护作用,也许再被暴打就不会有那般的疼痛了。 潘七没有说话,默默的站了起来,洗了洗已经有些糙红的手,开始干活。她并不会对毛蛋有什么感激,毛蛋之所以让她快点起来干活,绝对不是出于帮助同伴的目的,而是潘七一旦死去,伙房没有别的白案厨子,伙夫头就会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他自己,那他的结果必定比自己惨上千倍万倍。 这一瞬间,潘七甚至想把毛蛋作为第一个名字。一个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人,只为了自己的生存。这种突然的想法让她吓了一跳,不,不,不能这么简单的就用掉这个名字,我有更为重要的用途。毛蛋这种人,如果真的要他死,不需要黄虎动手,我就能做到。何况在这伙房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没有怜悯之心,有怜悯之心的人是活不下来的,这不是他死的理由。 变体衣对身体的束缚要比原来的装束少的多,潘七干起活来也是越来越快。终于在中午开饭前,把应该做的工作做完了,而其他人也几乎都是在这个临界时间完成了一切,几十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继而坐在了地上休息。 各个小队取食品的人,纷纷前来,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 如果独眼龙想要今天出现,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新来的这哨人马第一次在半天堡用饭,必须要有一个小头目前来打招呼,以后才能由喽啰来办,如果是我的话,那今天就会作为这个头目前来,方便接头。 潘七想到这里,强打精神,观察着前来取食品的人。来的人都是熟面孔,基本都不需要语言交流,凭脸即可确认身份和拿走多少东西。半天堡中的底层,都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黄虎还没有出现。潘七只能耐心的等,她生怕自己漏过了什么,而如果追问其他人新来人马的伙食有没有被取走,势必引起一些怀疑。 终于,这安静的氛围被打破了,好像是平静的湖水被人扔进了一块大石头。 “让让让让,这是伙房吗?这看着也太破了,我们吃的东西就再领?”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潘七看到周围坐在地上的厨子们,疲惫的脸上都不约而同轻轻的皱了下眉。而后,在潘七的注视下一个人走进了伙房,这人是个独眼龙。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当潘七看到他的黑色眼罩时,还是兴奋的差点要叫出声来,但随后,那种内心的狂喜戛然而止。 不对,这人虽然是独眼龙,听说话的意思也是新来的这伙人中的小头目,但他绝不是黄虎。别的不说,他比黄虎足足矮了一个头,已经有了一些武大的感觉。这种身高上的差异,不是靠易容技术能够弥补的。总寨的兵士想必是经常打仗,可能存在着多个独眼的头目。潘七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独眼头目站在伙房的门口,环视着众人:“你们都是哑巴吗?有没有个管事的能出来说话?” 伙房中的众伙夫完全没有反应,仍然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休息。这个场面像极了潘七小时候,她的父亲带着她去看路边戏的场景,台上的人横眉怒斥,而台下的人满不在乎。 在这种问话进行了五六次后,独眼头目的声音变成了咆哮,就在此时,伙夫头出现了。他显然是刚刚从别的地方赶来,站在独眼头目面前的时候,还有些微微的呵斥带喘。 “这位头目,可是从总寨来的?”潘七第一次听到伙夫头说话有一点客气的声音。 “你是管这帮厨子的大厨子?”那独眼头目反而质问伙夫头。 潘七清楚的看到,伙夫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嗯,山寨上的伙房都归我管,不知道您来这有什么赐教。”声音已经有了一些寒意。 “赐教不敢当,我是总寨队伍当中的百夫长。今天是我们这八百人队第一次在你们这半天堡用饭,大头目嘱咐我过来,看看你们这做的东西,是不是人吃的。”这独眼头目的言语已到了故意找茬的地步,但潘七发现,伙房里伙夫没有人对此表示一丝一毫的愤怒,好像这事跟自己没关系。 大概愤怒的只有伙夫头吧。 “半天堡的近二千人马一直是吃我这的东西,想来人吃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人吃的畜生未必能喜欢。”伙夫头把手叉在胸前,结结实实的还了一句。 “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单凭你刚才这句话,就可以论你一个挑拨总寨和半天堡关系的罪名。”独眼头目脸上不怒反笑。 “哈哈哈,无知小辈。你爷爷我从邓龙在二龙山当大当家的时候就管着伙房,想不到现在居然被你这种后辈指指点点。你记住了,我名字叫邓白,回去跟你家头目哭诉告状的时候,莫要说错了名字。”伙夫头仰头哈哈大笑。 (在这里要说一下二龙山的相关情况。二龙山山寨主本为邓龙。杨志在黄泥冈被劫了生辰纲,走到曹正的酒店吃酒无钱付账,正要离开时,却遇上了曹正,二人斗了二十来个回合,曹正便落败,一阵倾谈后二人和解,曹正听得杨志苦况后便推荐他投靠二龙山。但杨志投靠二龙山途中却遇上鲁智深,得知二龙山主邓龙不欢迎外客,鲁智深还踢了邓龙一脚便折返曹正店中。曹正听得情况,便生出一计,他假装捉住了鲁智深,把他押送到邓龙面前后发难,鲁智深杀了山寨主邓龙,和杨志做了寨主。在《水浒传》原著当中,武松也加盟了二龙山,但因本作当中,武松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自然二龙山也深受影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邓龙这余孽的家丁。邓龙死后,之所以不杀你,只是想笼络人心,想不到你在这小小的伙房里,还敢对我大放厥词。看起来斩草必须出根,我劝你早点准备好棺材,好等上面要杀你的时候,主动躺进去等那斩首的一刀,否则你死之后,可未必有人为你收尸。”那独眼头目反唇相讥。 邓白的脸上又一次的抽搐,愤怒不已。而潘七则发现,众伙夫真正的进入了看客的状态,他们深长了脖子,唯恐错过这种小人物眼里的“神仙打架”。 突然,场面起了变化,邓白一步抢前,瞬间到了独眼头目的身边,手里也不知道从哪抓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潘金莲认识,那是杀羊的时候用的解骨匕首,锋利无比。短刀在手,邓白再不犹豫,一刀割向独眼头目的脑袋,这一下是下了死手。 众伙夫异常兴奋,几乎同时的发出了一声叫好似的赞叹。 那独眼头目显然是一愣,慌忙低头,仗着他个子小,躲开了这下致命攻击。但邓白的出刀实在太快,还是砍中了独眼头目的发髻,头发顿时如疯魔般散乱。同时掉落的,还有那头遮住独目的眼罩。 邓白一招得手之后,没有继续跟进。很明显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众看客看邓白见到邓白收刀则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独眼头目面色愤怒,顾不上拢起散乱的发髻,就低头去寻那黑色眼罩。哪知慌乱当中一低头,眼罩没有找到,却有什么东西掉落,等他找到眼罩再抬头的时候,潘七才看清楚,那独眼龙的右眼处,已经变成了黑洞,刚才掉落的是放在其中的义眼。 独眼龙手里拿着义眼黄忙不迭的往右眼的黑洞里塞,但怎么样都塞不进去,这让他有些窝火,最后只能气急败坏的揣到了怀里,把眼罩重新歪歪扭扭的戴上。 “赶快回去安你的假眼睛吧,不快点按上可就装不回去了,慢慢脑袋也会凹进去。告诉你们的头目,下次来找我谈事,派一个健全的人来,不要再派独眼的畜生。”大获全胜后的邓白,显得心意满满。“我还有别的事,这些吃食拿不拿随你,反正我做好了,上面怪罪不到我头上。” 邓白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伙房。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独眼人恶狠狠的对着邓白的背影吼道。然后冲着身后大喊了一声:“想什么呢,进来搬东西。” 脚步声起,进来了十多个人。看起来这些人是早就在外面等好的,独眼人独子进来只是想给半天堡的伙房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反倒惹了一顿杀威棒。 这十多个人不再多说话,而是收取属于自己份额的伙食。独眼人也沉默着,在众伙夫之间来回溜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不过这些人已经从看客的状态中退了出来,重新又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 潘七看到,独眼人冲着自己来了。她赶忙和其他人一样,低下了头,装作想着自己的事情。 “听说你们俩是这的白案厨子?”独眼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潘七急忙抬起头。只见得独眼人那恶狠狠的独目扫射着毛蛋和自己。 毛蛋同时抬起头,并做着回答:“是的,大人。”潘七听得出,毛蛋的声音有些颤抖。 的确独眼人在邓白那吃了亏,如果说报复在某一个伙夫身上,是不会有人追究的,毕竟伙夫的命在邓白眼里,远远不如他养的那两条狗金贵。 “偏巧了,我就爱吃面食,你们都会做什么啊?”独眼人看起来并不打算离开,而是完全站住了身体。 “野菜干粮、粗面馒头、烧饼。”潘七做着回答。 她知道,沉默并不能保护自己,独眼人有的是办法能让你说话。 “哦?你这有烧饼?拿来给大爷尝尝。”那独眼人听着来了兴趣。 烤炉里确实还暖着二十多个烧饼,这些是给一些小头目留着的,他们总是最晚来取这些相对精致的食品。当然了,毛蛋和潘七也每人也拥有其中的两个。白案厨师略作手段,就能匀出几个多余烧饼的原料,这些外行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潘七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于是她起身抄起竹夹,从烤炉当中捡出一块冒着热气的烧饼,放在了油纸上,包了一下,递给了独眼人。 独眼人拿起烧饼,呵着热气大嚼起来,吧嗒嘴的声音几乎在伙房里造成了回声。他的口水不断的滴在油纸上,让潘七看着一阵阵的恶心。 独眼人进食奇快,片刻之间就把一大块烧饼吞进了肚子。“不错不错,这邓白的伙房里居然还出产如此地道的烧饼。以后,每天给我准备四个,我会自己或者派人来取。” 潘七没有回答,四个烧饼从哪能都挤得出来,况且邓白也会做出相应的通融。邓白这人能从上个时代活到现在,靠的绝对不仅仅是一时勇武,辗转腾挪的本事想必也是十分了得。 但独眼人并没有走,而是自己拿起竹夹又拿了块烧饼,没用油纸包,直接用手拿着开始大嚼,一边吃一边说:“这烧饼,又叫炉粽子、奇火烧、罗丝转,你说这三个名字,哪个不比烧饼好?”独眼人自己跟自己说话,但却把“三个名字”这四个字咬得非常重。 而后,他在潘七呆若木鸡的目光中伸出了三个手指,诡秘的一笑,转身招呼着手下,离开伙房。 第六十九节 玄虚 潘七不认为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在那只到半天堡的人马当中会有另一个贪吃的独眼龙,到自己身边刻意的说“三个名字”,很明显此人就是黄虎。 黄虎给我的变体衣和人皮面具精妙无双,想来他本人也定然有一些关于易容的绝技,普天之下也许就真有可以改变人身高的办法,还有那失去眼珠的宛如黑洞一般的空眼窝,都显得那么真实。不过,就算独眼人不是黄虎,也必然是黄虎的代理人,潘七仔细想了一下,这对自己来说,印象并不大。 现在,该想想第一个名字了。[.zhuixiaoshuo.com] 潘七迫不及待的想试验一下这三个名字的威力,最好能用前两次杀人来大致的推算一下黄虎没有说过的规则,这样第三个名字会带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杀的人必须是可以看到的,如果说让黄虎去杀武大或者海砂,即便他得手,我也不能亲自去验证结果。对于黄虎极其背后的势力来说,相信伪造一个假人头给我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所以,要抹杀的一定是几乎每天可以看到的人,他只要一死,我马上就能知道。现在,就看谁来触我的霉头了。潘七暗暗的想。 武松 对于武松来说,死人带来带来的威胁永远也没有活人大,尽管把王婆接回了家,但他这几天也没有时间琢磨关于齐四的事。 自从把真的县令关进了牢房,武松就成为了阳谷的实际统治者,你能指望那只凤凰做什么呢,他只会炫耀的怪笑,跟武松展示着他的能力。 “那老头给我找的身体还不错,没想到无面者的易容能力在死后还能这么精粹。”假县令肆无忌惮的跟武松说着,因为此时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这样炫耀的话语几乎成为了武松每天都要听到的声音,他也从最开始的不满愤怒到了现在的麻木,一只纯鸟而已,能以人的形态活下去就已经心满意足,再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是他让海砂活下来的,愿意说两句就说吧。 “朝廷下了征兵文书,但是我计算了一下,这次想征够太困难了。阳谷县城已经无法满足要求,我今日要去周边的地区再找一些人。只是这样,恐怕明年开春的时候,土地将没有男人耕种,妇孺之辈又怎么能拉的动那沉重的犁耙。”武松说话的时候,感觉心里升起了一种悲悯之情,在他流落江湖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赌咒发愿: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地方的管辖者,一定保一方平安,让百姓丰衣足食。 直到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他自己的地位的提高而改变,穷苦人的命运,也不会因为他心中的悲悯而逆转。 “瞎扯,武松,我前几日换了个样貌去县城溜达,发现还是有很多青壮年的,你在街上站个一天,看见合适的人就拉来,也能凑够五百人吧。都不用在街上站着,就去你家桂花楼门口,进来一个合适的,就强行征召,有个三五天,也能差不多。”假县令的坐姿颇为不雅,但武松也早已习惯。 “你这是刚刚做人,怎么了解人世间的事。阳谷县城里青壮年虽多,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动的。很多人都颇有背景,我强行征召即便能够成功,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武松摇摇头。 “喋喋喋。”那凤凰又怪笑着:“想不到虎魄的拥有者,大英雄武松也是个惧怕权贵的角色,恐怕那些有钱人瞪一眼,你马上就尿裤子了吧。” “我劝你闭嘴。”武松突然感觉到了月牙的声音,月牙怒不可遏的盯着凤凰,发出阵阵低吼。 “靠一只母老虎来保卫自己,真是丢脸啊。”凤凰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武松倒也习惯了,这凤凰说话上颇不讲究,几乎是想什么说什么。不过他目的单纯,只是怎么想怎么说,这种穿梭于生死间的生灵早把除了xing命之外的事情抛出在脑海之外,一切荣辱,都如同过眼云烟。 “我并非惧怕那些权贵。”武松解释道:“而是我知道,阳谷要想存在,必须要有这个阶级。如果我把他们家的男丁都抽走,当老一代的家长死去后,家庭就只能有女流来掌握。虽说厉害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毕竟相对男人当领袖来说难以服众。阳谷的税收将朝不保夕,接连带来的问题将更加严重,最终倒霉的还是穷苦人。我并非不想救他们于水火,只是很多时候我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改变。” 武松说完这些,沉默了半晌。在他的脑海里隐约觉得,如果有一天,能让穷苦人和权贵拥有一样的地位话,自己做事情才可以真正的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处处掣肘,但究竟如何达到那一天,武松并不知道。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想。 凤凰明显对这个话题感觉到了厌倦,摆了摆手:“行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征兵的事我不管,你们的皇帝即便是怪罪下来,我换个装束逃走就可以。他们永远抓不到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躲入死者的世界。” “我知道你不怕人间的朝廷。”武松心里苦笑,即便是有人追入死者的世界,又有大神通可以抓住凤凰,但又怎么可能穿梭回阳间。“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让你出面,毕竟我一个都头,在明面上过度的参与管理,始终是不好的。” “喋喋喋,我对这个感兴趣极了。”凤凰一贯喜欢这样的游戏。 对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基本结束,武松也不喜欢总跟凤凰待在一块,这让他很别扭,所以也就起身离开,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事。 “已经死去的人,可能再次出现吗?”武松问。 “可能啊,你媳妇就是啊,我带回来的。”凤凰一边看着指甲一边回答。 “不,我是说除她之外。”武松言语当中透着严肃。 “哦,那就不太可能了。只有极少数的凤凰才可以做到穿梭生死,其他的东西都不行,而在这些凤凰里像我一样无聊的,估计也就只有我自己了。死者的大门坚固无比,想从死者的世界返回,可不是见容易的事。”凤凰摇了摇头。 武松站了一会,他决定还是要问明白:“这人在我现在住的宅在里被乱刃分尸而死,给你指点前程的老者做的缝合并把他下葬。可是前几天,有人在我家门口看到了他,目击者说他全身都是血。”武松说到这停了下来。 凤凰琢磨了琢磨:“乱刃分尸,那必是阳血散尽。既然又出现,肯定就是尸变了。那老头精通血魔法,估计生前就想到横死之人易尸变,所以提前在坟墓上布置了血魔法,结果他对自己的实力过度自信了,以为可以永远压制。哪知那老头死后,血魔法竟被坟墓里的东西所吸收,如此想来,这猛烈的尸变也就解释的通了。喋喋喋,武松,看来你有麻烦了。” 武松心里一凛,看来王婆没说谎。只不过这尸变仅仅是齐四而已,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都不害怕。所以也只是轻轻皱眉:“对我来说,最大的麻烦就是怎么凑足五百的人数。”说着,摆了摆手,走出了房间。 武松看看了天,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腹中有些饥饿。自从安道满死之后,县衙里便再也没有可以交心的人,甚至他有的时候琢磨,齐四要是能真的活过来也不错,有这个地头蛇在身边,别管是不是虚情假意,至少能说说话。征兵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没有必要在午饭的时间逼迫自己。 那就去桂花楼吧,毕竟是自家的产业,总不去的话,也不太好。想到这,武松到马厩里牵出马来,直奔桂花楼。街上的行人因为天寒对比夏天时少了很多,武松的马行起来也要快的多。片刻,以到桂花楼。 武松翻身下马,自然有伙计结果缰绳,这些事情是用不到操心的。但是下马的同时,武二也发现,桂花楼门口的旁边站着一个僧人。这僧人身形庞大,虽然穿着棉袍,却露出胸膛,尽管朔风如刀,但那裸(和谐纵横)露的肌肤却没有任何异样,足见此人练就的寒暑不侵功夫已臻上乘。另外此人手中还提着一条禅杖,背后背着个包袱,神态自若,笑容可掬。武松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已想起,这正是夏天的时候到桂花楼来吃阴阳蛋和火泽汤的宝光如来邓元觉。 这人总体上来说,是友非敌。那阴阳蛋和火泽汤固然有刁难的嫌疑,但最后还是对自己有所指点,对与月牙达成合作起到了些许的作用。 “阿弥陀佛,武都头,莫不是忘了洒家?”邓元觉先开了口,向前走了几步。 “大师口味独特,玄学精湛,武二不敢相忘。”武松这几句话颇为打趣,也是挖苦。但武二并不失礼数,抱拳施礼。 和尚将禅杖往地上一矗,浑铁的禅杖和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在这声音之后,那禅杖竟然立于地面之上。邓元觉腾出手之后,双手合十,还了武松一礼。 “大和尚,这门口的青石板可是我桂花楼出钱谱的,你就这么打碎了,可知这是多少银子?”武松让征兵的事情弄的很烦闷,邓元觉又用这种手段立威,正撞在枪口上。 邓元觉挺了武松的话一愣:“想不到武都头当了几天掌柜,倒真念起了生意经,也罢,大和尚给你赔个不是。我这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我琢磨你没事也不会到我这来。”武松没好气地说,但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在邓元觉之后走进了桂花楼。 “二东家。”伙计看见武松纷纷弯腰鞠躬。 “东家。”算盘刘一路小跑过来,来到武松身边:“您哥哥在陪着阳谷商会的其他人吃饭,要不要把他叫过来。” “不用,我就是来吃个午饭,也没时间跟其他人说话。楼上有没有雅间,最好离商会的饭局远点的。”武松问道。 “有的,您随我来。” 武松看到算盘刘在观察邓元觉,但是始终没问关于这和尚的问题。算盘刘是一个非常识趣的人,即便是在桂花楼重新开业并落在武大名下之后,算盘刘每次见到武松,仍然口称“东家”,而不是其他人所说的“二东家”。武松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很受用的。 “大和尚,有什么事,咱边吃边聊。我过来就是吃午饭,想必你也没吃呢吧。”武松打趣到。 “哈哈,洒家正是腹中饥饿,即便你中午不来,洒家也得进门来化缘。” 尽管武松从见面就一直在挤兑邓元觉,但此人并不生气,言语当中颇为豪爽,这很对武松的心思,这时候反倒觉得刚才让宝光如来赔偿门口的青石板有些过分了。 二人上了楼,随着算盘刘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很宽敞的雅间。房间里颇为温暖,这跟略微寒冷的大堂很是不同。武松伸手示意,与宝光如来对面落座。 “大和尚,你应该不忌荤腥吧?”武松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邓元觉所点的“阴阳蛋”,这鸡蛋应该也算是荤菜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不见杀、不闻杀、不为己杀,这就是‘三净肉’,出家人吃‘三净肉’也是一种修行。”邓元觉侃侃而谈。 但武松不以为然。“到我这来吃饭,这荤腥自然是为你而杀,已算不得是三净肉了。” “都头,那厨房的牲畜,绝不会因为我的到来与否而改变命运,刀下亡魂结局是早已写下的。” 邓元觉不怒不喜,宛如庙堂里泥塑的佛胎。这让武松看去很似动容,而宝光如来的话中也有所指,颇有禅意。 (其实除中国佛教因梁武帝的缘故而一直吃素外,其他国家都没有实行素食。佛教经论戒律之中,世尊已经说得很清楚,佛弟子持“不杀生”戒,慈悯一切众生,但是在饮食方面开了“三净肉”。三净肉是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这就是平常斋主们所供养的。如果住在深山修行,佛还再加两种:一是“鸟残”,即鸟兽吃剩下来的动物肉;一是“自死”,自己死的。如果算上这两种,那就是“五净肉”了。) 武松思量了半晌:“大和尚,你这次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呢?” “都头快人快语,想必不说出这事来,也不会让我好好的吃顿饭。不蛮都头说,我这次来是准备帮你一把的。”邓元觉说话很是神秘。 “帮我?那我太高兴了。大师,我最近最发愁的就是征兵征不够,莫非是寺院里的和尚觉得出家守戒律不过瘾,想要上战场杀人热热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十分欢迎。只是战场上怕是没有‘三净肉’。”武松不屑的说,他一直觉得邓元觉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只有如同张天师那样有大神通的人才真正有能力帮助自己,不过他也想听听邓元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这次见到都头,看你的起色比上次好了很多。但一走一停却没有那次的龙行虎步,想来已是不方便催动虎魄的力量,这样有的时候怕是会很麻烦。” “你看的倒很准,算你说的对,然后呢?”武松对这种循循善诱很不买账。 “然后我就给都头送来了一件利器。”邓元觉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武松。 武松拿在手里仔细观看,发现这书并没有封面。他很小心的用指甲翻开了一页书,那用手指蘸唾沫翻信而惨死的官差让武松在处理类似事情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翻了几页之后,发现是极为平常的书,上面只是记录了一些人的生平,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拳谱刀谱。 “这是什么?”武松问道。 “这书名叫《史记》,乃是汉代史官司马迁所做。当然了,都头对文史没什么兴趣这我也是知道的,不过这本书确实不是平常货色,还是希望都头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多读一读,想必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功效。”邓元觉摇头晃脑。 武松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先前那么多铺垫,只是送了一本在一般的书店里都有卖的《史记》,武二虽然是读书不多,但这本书还是听过的。他能记住这本书的主要是因为司马迁是个太监,不过话又说话来,在武二的脑海里始终认为,一个太监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看来邓元觉这次来就是打算骗顿饭。不过能多结交一个人总是好的,莫说就一顿,他就是天天来吃,对于桂花楼来讲也是九牛一毛,何必生气呢。 武松想到这里,把书往怀里一揣:“那我就谢谢大和尚了,我一定用心研读。大和尚想吃点什么,我让伙计上菜,保证‘三净’。” “阿弥陀佛,和尚还有事,饭就不吃了。”说着话,邓元觉站起身来,也不理武松,拎着禅杖走出雅间。 第七十节 白色阎罗 潘七 潘七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犹豫,在刚刚得到三个名字的许诺时,她仿佛有了全盘的计划,但真要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并不是她善良,而是她想得到的太多。潘七在通铺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她沉浸在自己的布局中,欣喜和焦虑的无法入睡。 早晨开工的时候,伙夫头邓白突然出现在了伙房,这不是个好兆头。如果没什么事,大清早邓白是不会来伙房的,而对于众伙夫来说,很难有什么好事落在他们头上。[.zhuixiaoshuo.com] 邓白环视着众人,慢慢的说:“昨天半天堡晚上,半天堡的大统领向我传达了一个命令,咱们伙房的全体人员要在明天下午统一洗澡,洗洗干净。总寨来的人马到大统领那告了一状,说咱们这太脏,做出的东西难以下咽。你们去洗澡的同时,伙房也会彻底打扫。”邓白说完这个,转身就走了。 潘七有点迷惑,于是她拉了一下身旁的毛蛋:“统一洗澡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伙房一年有两次统一洗澡,这可是好事,冬天里能洗个热水澡。”毛蛋的脸上不太常见的出现了笑容。 “那能不能不参加?”潘七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能,邓白的眼睛不揉沙子,不参加的话一定会被他抓到,后果不堪设想。这种统一洗澡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搜查伙夫身上有没有什么财产,即便是不洗也必须要脱光衣服到里面走走样子,不过这一年两次的机会,傻子才会错过。”毛蛋说完了话,就已经开始工作,如同平时一样。 这种活动对于潘七来说是大大的不妙,变体衣能够改变外观的前提是外面必须还有一件外衣,如果一起洗澡的话,xing别的秘密就暴露无疑。怎么才能躲过去呢,这个问题还是要问毛蛋。 “毛蛋,我被抓上山的时候,身上有几处很严重的伤口,没康复之前不能拆开包扎,一沾水估计我就完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参加这次洗澡,比如我暂时离开伙房几天什么的?”潘七试探的问。 “那这个就算你倒霉了。暂时离开伙房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即便是你离开伙房,洗澡的事也必须要参加,这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想不参加的话,除非得到邓白的同意,我在这这么长时间,也算了解邓白,他是不会同意这种事的,除非你杀了他。” 毛蛋回答的时候,看也不看。不过这正合潘七的心意,越少人知道她的计划越好。 “你说,如果邓白死了会怎么样?”潘七再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毛蛋听了潘七的问题,居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认真的想了想:“如果邓白死了,那半天堡的统领会派一个新的伙夫头来,但是厨房里的事挺复杂,这个也不是一般人能干明白的,山寨上会慌乱几天吧。” 潘七没有继续问,而是开始干自己的活。从昨天独眼人和邓白斗嘴的过程来看,邓白是二龙山以前某位大寨主的心腹,而之前的大寨主被其他人所杀死,邓白能活到今天是为了安抚原本就存在于二龙山的人,如果邓白身死,会引起很多二龙山的震荡,这山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是洗澡的事让我必须要做决定了。第一个名字就是你,邓白。潘七做好了决定。 剩下的事,就是等独眼人的到来了。 这也是潘七所担心的事情,独眼人并非每天都来。洗澡虽然是在明天下午,但是如果拖到明天的话,事情会有更多的变数,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联系上黄虎,把名字送出去,也给黄虎留下充足的杀人时间。 早饭的时候,独眼人没有来。新军来的只是几个喽啰模样的兵丁,一句话也不说的把吃食搬走,就如同其他人一样。 午饭的时候,独眼人还没有来,尽管潘七坐在地上做了无数的祷告,但最后等来的还是普通的兵丁。她甚至想拉住个兵丁,告诉他,你们有个独眼头目,他的烧饼我已经做好了,他怎么还不来取。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这是一个秘密。一旦说出来,黄虎感觉对自己不利,就有可能随时的去掉三个名字的约定,那潘七将失去所有的依仗。 她咬着牙熬着中午的一分一秒,等到吃食被取尽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咬破,咸腥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潘七知道独眼人今天不会出现了。半天堡的晚饭并不是由各个队伍来取,因为晚上的时间比较宽松,所以各个队伍都是轮流到统一的食堂去用餐,来取食品的只有食堂的兵丁。 不能再等了,不能把事情拖到明天,一旦独眼人明天还不出现,那还在蓝图里的计划就会被彻底的抹杀,今天必须联系到独眼人,他不出现,我就主动去找。潘七清楚的认识到了形式,前一刻她还觉得能够操纵每个人的生死,后一刻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实际上几乎没有选择。 而且去寻找独眼人必须要在天黑前,对于不熟悉地形的潘七来说,寻找新军的驻地将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就只能是在下午进行。然而下午是整个伙房一天当中最为忙碌的时刻,晚餐的取用量为三餐之首,伙夫连频繁的如厕都是要挨拳头的,要想一个更智慧的办法。 “毛蛋,我下午想要溜出去一趟,怎么才能做到。”潘七想了一圈,觉得自己对于半天堡的各种规则确实是不了解,与其苦思,不如就问毛蛋。虽然说有一些冒险,但毛蛋是绝对不会去举报自己,因为这对毛蛋毫无好处,这个人没有的事是不会做的。 “你要溜出去干什么?”毛蛋对于这个话题很敏感,甚至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明天要洗澡的话,我身上的伤口必须要换药然后重新包扎,我跟山寨上的大夫有些渊源,溜出去就是去找他们。”这些话完全是潘七胡编的,她说话的同时紧紧的盯着毛蛋的脸。因为潘七并不知道这半天堡的大夫在哪,甚至不知道半天堡有没有大夫,不过从表情来看,潘七应该也不知道。 “如果你下午溜出去,那所有的活都得我自己干。咱们每天的工作量你是知道的。让我对你溜出去的事闭嘴,是一个价格,如果让我帮助你是另一个价格。”毛蛋的爽快大大的超乎了潘七的意料,而且从语气当中来看,毛蛋似乎很有把握。 潘七没有说话,而是干起了手中的活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毛蛋,毛蛋看潘七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的继续工作。潘七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自己之后,从怀里掏出了折叠好的金箔,轻轻的在案板上打开,她谨慎把案板上的面团作为伪装,然后用案板上的面刀,切下了一块。这金箔被打的极薄,因此做切割的时候并不费力。切割完毕后,潘七迅速的把剩下的金字揣到怀里,将手中切下来的部分,团成一个小块,大概能有一两。 潘七拿着金字,走到了潘七的身旁,轻轻的放在了他的案板上:“这些,帮忙。”然后迅速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毛蛋仿佛没有听到潘七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干活,用一个极为隐秘的动作拿住了金字,然后揣在怀里。“事成之后,我还要这么多。”声音很轻,潘七非常用力的才能辨认出来。 “太贵了吧,这是我所有的积蓄。”绝对不能给毛蛋一个自己很有钱的印象,那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是拿命做赌注帮你做这件事,我知道你还有钱。”毛蛋有恃无恐。 “一言为定。”潘七没有选择。不过她一样知道,在半天堡上能花钱的地方极少,毛蛋有命拿这钱,未必有命花。作为掌握着三个名字的阎罗,自己可以比他活得更长。 “需要我怎么做。”潘七看毛蛋并没有进步的动作,只好进行追问。 “不需要,一会混乱的时候你只管走就行了,记着,半个时辰之内回来,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毛蛋解释着说。 潘七对毛蛋会怎么做感到很好奇,除非是一发炮弹命中伙房,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混乱可以达到让自己溜出去半个小时。 毛蛋从烤炉里拿出了一根木柴看了看,微微点了下头,仍旧把木柴放了回去,只是位置放的很容易抓取。难道他是想用这跟别人打架来制造混乱?不,这绝不可能。毛蛋身手一般,打不过别人,而且这种程度的斗殴离制造混乱还有很远的距离。潘七不住的揣测着,同时紧盯着毛蛋的行动。 毛蛋又找来了一些当柴禾的木头,同时从点火的油纸上撕了一大块下来,用这块油纸包裹住了木头。然后打开旁边的面缸。 那面缸里都是细粮白面,是半天堡的头目才能享用的粮食,当然潘七和毛蛋也经常取用一些来改善伙食。潘七知道,那面缸里如今只剩下了少半缸面,只有在全部吃完的时候,才会有专人送来,细粮在半天堡极其金贵,是不可能频繁来送的。 毛蛋抓起一根没有燃烧的长木,伸进了面缸,拼命的搅和。潘七看到白面已经从缸口扑散出来,心中直叫可惜,这散落在空气中的白面差不多就可以做一个烧饼了。毛蛋搅合了一会,把头探到缸口看了一眼,又是点了点头。 而后他抓起用油纸包的柴木,扔进了面缸。又是一些面粉随着空气飘散了出来,对于潘七来说,就又是一个烧饼白白的损失了。她不清楚毛蛋是要干什么,这样把木柴扔进去,面粉被污染,如果追查下来,恐怕毛蛋和她都是难辞其咎,会遭到重罚。不过看毛蛋的样子,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 毛蛋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那根准备好的燃着的柴禾,丢进了面缸,然后把缸盖猛的盖上。做完这一切,毛蛋飞一样的离开了面缸附近,拉着潘七,躲到了白案后面。 “一爆炸,你就跑!”毛蛋的声音很急促。仿佛印证着毛蛋所说的话一般,爆炸声在“跑”字说出之后,铺天盖地而来。 这声爆炸闷声闷气,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和四处弥散的面粉。潘七跟毛蛋面对面,但几乎看不清他的脸。是时候逃跑了,毛蛋说半个时辰,看起来这面粉要半个时辰才能散尽,我得抓紧时间。潘七一边想着,一边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走到了一扇窗前,破窗逃跑。 从门逃跑太危险,而且潘七也听到了其他人砸窗的声音。 (我是括号君,在这里仍然有必要做一个解释。毛蛋所用的实际上是一个物理和化学的协同现象,叫做粉尘爆炸。这种爆炸比较猛烈,在多家面粉厂中曾经出现过粉尘爆炸的事故。现已发现以下七类物质的粉尘具有爆炸xing:金属,如镁粉、铝粉;煤炭;粮食,如小麦、淀粉;饲料,如血粉、鱼粉;农副产品,如棉花、烟草;林产品,如纸粉、木粉;合成材料,如塑料、染料。 当然,在宋代是不可能有粉尘爆炸的理论研究和预防机制的,但是不排除某些劳动者在长期的劳动当中所积累出了一定的经验,从而能够合理的运用。在本作当中,毛蛋就是这样的人。) 潘七翻出窗户来,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喊:“快来啊,伙房闹鬼爆炸了,快来人啊。”她想的很清楚,自己跑到新军的营地时间远远不够,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爆炸,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是怎么弄出来的,潘七也会认为是鬼怪之作,所以她就打定主意这么喊,应该能引起独眼人的注意,来和自己接头。 只有这一个机会,不能失败。 “伙房闹鬼爆炸了,快来帮忙。”潘七继续喊着,朝着新军驻扎的方向狂奔。潘七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如同手上一样,都沾满了面粉,如此的扮相也最能说明问题,所以她不避讳那些哨兵,相反冲他们喊的最为猛烈。 很多军士不明所以,都围上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各位军爷,我是伙房里的厨子,刚才伙房突然就爆炸了,到处都是白面。这一定是鬼怪作祟,各位军爷快点救我们啊。”潘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歇斯底里。 “你快点带我们去。”那些军士话语比较凝重,各操兵刃,挡在了潘七的身前,让她回去。 不,不能回去,回去一切就白费了。 “军爷,那边有鬼,小人不敢回去。”潘七哀求着。 “有什么鬼,我看那邓白就是头鬼!”潘七听得声音熟悉,甩脸观看,说话的人正是独眼人。他迈着方步,朝这边走来。 成功了,黄虎知道伙房出事可能有其他缘故,来接应我了。潘七异常兴奋,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奋力跑了几步,跪在了独眼人的腿边,抱着他的大腿:“军爷,我知道您是百夫长,伙房闹鬼了,您一定要为我们斩妖除魔。” “做烧饼的厨子?”独眼人看着潘七:“我看这伙房里应该有三头鬼,不知道你要先杀哪个?” 这是在问我名字,询问的方法好直白,毫不掩饰。看来此人是有恃无恐。 “小人不知道什么三头鬼几头鬼的,大人快帮我们剑斩妖魔。否则今天晚饭的工作完成不了,邓白大人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潘七把邓白两个字咬的很重,作为一句话当中唯一存在的名字,她确信对方能够领会这个意思。 “好极,我明白了,你先行回去,我随后就去。只不过下次不要这么乱跑,太危险了。要是哪个弓箭手手指一抖,我也就吃不上好吃的烧饼了。”独眼人淡淡一笑,冲着潘七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回去。 潘七明白独眼人所要传达的信息,这是在告诉她,以后不要再采用这样的联络方式。的确,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洗澡危机,潘七也不会这么冒失。既然独眼人让自己回去,就代表信息接收无误,潘七连忙站起身来,往伙房跑,她一定要赶在形式恢复稳定之前,回到伙房。 等到潘七跑回来的时候,她发现众伙夫都在门外的空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身白面,粗一看都分不出来谁是谁,潘七隐藏自己的身形,偷偷的加入了人群,仿佛她并没有离开过,她跟其他人一样开始咒骂这该死的爆炸。 突然一只手,拍到了潘七的肩头。 “你跑的真么快,可不像身上有什么伤口。”潘七一回头,说话的人正是毛蛋。 毛蛋一样浑身都是白面,耳朵上受了伤,血一滴滴的留下来,把肩膀上的白面染成了红色。 “半天堡的大夫医术通神,伤口已经完全康复,你看不出是正常的。”潘七随口说着话搪塞,她知道,毛蛋并不在乎她溜出去是干什么。 第七十一节 裂缝 面缸爆炸对于身为白案厨子的潘七和毛蛋来说,自然是难辞其咎的。不过这种爆炸方式也的确不能让人说出什么,一番调查之后,面粉也随时散去,众厨子纷纷返回伙房,可能是因为潘七的一嗓子“闹鬼”,使得相信这是鬼怪作祟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耽误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晚饭的时间推后了一些。食堂来取食品的人一改往日的沉默,而是怨声载道。邓白也出现在伙房压阵,看来是怕有人闹事,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潘七心里做着自己的盘算,她在这个时候对黄虎能否杀掉邓白产生了质疑,毕竟独眼人跟邓白的冲突是以独眼人的惨败而告终,尊严扫地,如果独眼人真有那般本事,为什么不当场羞辱邓白呢,反正他新军头领的身份也是有恃无恐。[.zhuixiaoshuo.com] 晚上邓白的出现更是加深了这一切,距离自己告诉独眼人第一个名字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而独眼人还没有什么动作。糟了,我并没有说希望让邓白马上就死,一旦到了明天中午邓白还继续活着,那自己就惨了。潘七心里暗骂自己,对于规则思考了多遍,自认为聪明的传达了信息,但却忽略了对于事件的限度,现在再去找独眼人,告诉他具体的要求,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种混乱已经不可能再次制造。 潘七在忐忑中忍耐着这个夜晚,期间她想了无数的逃跑计划,包括把所有的钱都给毛蛋,让他带着自己跑,但这样就等于孤注一掷的把所有的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潘七自认为还没有到这个绝境。她找了个机会,又从金箔上裁切下来了大概一两,团成小块。虽然毛蛋不张口要,她肯定不会给,但指望着毛蛋能做这种慈善事业,那是不现实的。理智不断的压制着恐惧,潘七战战兢兢,直至天明。 邓白早晨没有来招呼众伙夫起床,但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伙夫头不是个很勤快的人,即便是来招呼起床的时候,等到众人都起来之后,大多数时候他也是回去睡觉。潘七心里面有着期盼,她不敢确定,怕自己失望。 直到早饭的时间过了,准备中饭的工作开始,邓白还没有出现,这就不正常了。众伙夫也开始议论,一开始是小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嗡嗡的,如同这厨房里在冬天还涌入了一堆苍蝇。 潘七需要一个证实,必须要亲眼看到邓白死了,才能心安。不过还好,很快她就看到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伙房外面传来了狗叫的声音,这声音大家都熟悉,是邓白养的两条黄狗,个别时候他也会带到伙房来,据说有厨子不听话的时候,邓白会让他的两条狗活活的忤逆者。 然而今天的狗叫的声音很不一样,比往常要显得狂野的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不止潘七自己,众伙夫好像都蠢蠢欲动,终于,仿佛商量好的一样,大家停下了手中的活,从伙房门口鱼贯而出。潘七和毛蛋自然也跟在其中。 狗叫的声音离伙房并不远,众人转过了一个储藏东西的仓库,就到达了现场。那两条黄狗正在一边狂吠,一边撕咬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显然死的不太久,还有血液汩汩的流出,而黄狗的舌头吧嗒吧嗒的舔着鲜血,煞是吓人。 第一眼看到尸体,潘七就认了出来。被狗撕咬着尸体的,正是狗的主人,伙房的伙夫头----邓白。无论是衣着身形,还是那张被啃得已经有些走形的脸,都证明着这一点,不会错的。 “那不是邓白吗?怎么让自己的狗咬死了。”认出尸身姓名的人远远不止潘七一人。 “他这狗跟他一样,生xing暴戾。你看邓白手里还拿着鞭子,想来是他又打骂这两个畜生,结果把这两个凶恶的狗东西惹毛了,反倒是咬死了主人。”厨子里已经有人试图还原场景。 的确,这是很合理的解释。恶犬反咬主人的事也不是非常罕见,只是潘七想不到,邓白如此神勇,竟然敌不过两条黄狗,死于狗嘴之下,倒是给这人的一生添上了颇为荒诞的结局。 另外,那两条狗仿佛感觉不到围观的众人,它们只是撕咬着邓白,但对其他人看也不看一眼。 大家围观了片刻,怕惹祸上身,有人开始返回伙房。这个时候已经有其他的喽啰发现了邓白的尸身,于是开始驱赶剩下的伙夫,潘七确定了邓白的死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洗澡的事暂时是不用担心了,于是隐藏在人群当中,随着大家一起,返回了伙房。 “是你干的吧?”毛蛋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此时潘七刚刚在自己的案板前站定,这句捅破真相的话,让她猝不及防。 “你凭什么这么说?”潘七盯着毛蛋。 “凭你昨天问我,邓白死了会怎么样。凭你昨天下午不明不白的离开。潘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可我感觉这一切肯定跟你有关系。”毛蛋的眼神毫不退让。 “那你想怎么样?”潘七等待着毛蛋的摊牌。 “把昨天答应给我的事成之后的钱给我。”毛蛋舔舔嘴唇:“然后,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潘七从怀里掏出昨天切好的金字,给了毛蛋。“关于邓白是怎么死的,我想,跟昨天的爆炸一样,是鬼魂作祟吧。” 毛蛋结果金字,微微的耸了下肩膀,没有继续发问,而是揣在怀里,开始忙活午饭。潘七知道,毛蛋越来越危险了,他离自己太近了,做事情很难绕开他,如果不把他发展成盟友的话,就只能把他干掉。 怎么办?再用一个名字?不,我舍不得。 中午的时候,独眼人出现在了伙房。“听说邓白死了啊,被自己的狗咬死了。嗯,得罪我的都是这种下场,哈哈哈。”独眼人的咆哮旁若无人。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越这么说,别人只会越认为此事跟他无关。不过话说回来,潘七知道事情就是他做的,但抓破脑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完成。 独眼人踱步到了白案面前:“哎,那个做烧饼的,给我捡两个。”同时,伸出了两根手指。 潘七明白,他的意思是,邓白已经被杀掉,还剩下两个名字。 两个名字,我可得算计好了。潘七把烧饼包好,扔给了独眼人。 武松 武松这两天就准备去周边的村镇征兵,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他也不会去征那些靠种地为生的家庭中的青壮年劳力,现在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了,日期临近,即便是自己抗命征兵,拼个免职下狱,那朝廷也自然会任命新的征兵负责人,对于阳谷地面上的百姓来说,结局会更糟。 但在动身之前,武松决定必须彻底的解决关于齐四的事。那么就一定要知道,王婆,看见的那个东西是不是齐四的尸身。想搞清楚这个,其实很简单,只要把齐四的坟给挖开也就是了。 事情虽然简单,但却有点不道义。刨坟掘墓是丧良心的事,即便是县衙的手下对此也看的极重,很多事情没办法跟他们说,让他们无理由的去挖前辈的份,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另外也得注意社会影响,武松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专权弄权的说法,他知道,他正在成为自己在清河时所咒骂的那种“狗官”,因此这个刨坟掘墓的说法就更为重要了。 怎么办呢?搞这种文字游戏不是武松的专长,现在尴尬的就是他并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安道满已经死了、哥哥所能给出的意见有限、凤凰根本不懂人间的规矩,这事情他也不想告诉海砂,会为身体不好的她平添很多的烦恼,那么刨除这些人,答案似乎变得没有选择的余地,唯一的人选就是王婆。 王婆本身就是齐四事件的目击者,她如果不处理,就可以用“造谣”的帽子来逼其就范。王婆在阳谷混迹多年,对于各种民间说法、社会习惯、市井掌故如观掌纹,只要她能合作,那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能回家去找王婆,那样的话王婆会感觉有所依靠,把她叫到县衙来,这老婆子肯定特别怕见官,我往这一坐,估计她就吓得跪下了。对,就这么办。武二打定了主意。 “你们几个,去我家,把王婆找来。记着啊,在你们嫂子面前态度好些,但如果你们嫂子没看到的话,态度就凶恶一点,总之,尽量吓唬吓唬她,把她带来。”武松做着命令。 那几个官差点了点头,面目带笑,说声“都头稍后”,转身就出去了。武松知道,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恐吓百姓,派他们去吓唬王婆,那肯定是手到擒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几个官差就把王婆拎到了他的眼前。武二一看就知道,王婆被吓得不轻,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到底说了些什么。 “哦,姑姑啊,坐。”武松口中说话,但并没有抬头,而是装着在写公文,只是用余光观察着王婆。 “都头大人,老婆子不敢坐。不知哪里得罪了都头,还请都头法外开恩啊。”王婆并没有起来,而是跪下,不住的叩头,武松听到磕头的声音,都替她感觉到疼痛。 “嗯,你不必磕头,我有话问你。”武松把手头的公文往旁边一扔:“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跟我姑姑有几句话说。” 那几个官差自是马上退出了房间,武松等了片刻,等到他们走远,然后说:“王婆,那日你跟我说,看到了齐四的尸身还阳,浑身都是血的在我家门口不远处,是也不是?”武松刻意的一瞪眼。 “是,确实是这样。”王婆点头如鸡啄碎米。 “那我再问你,这几日你可再次看到那还阳的齐四?”武松站起身来,把手臂叉在胸前,俯视着王婆。 “没……没有。”王婆低下了头。 “王婆,我这两天做了不少的调查,看见齐四尸身的只有你自己,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以这个借口潜进我家有什么企图。另外这种死人还阳的说法一旦在人群中流散,是比妖言惑众。你这王婆,是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蛊惑人心。”武松想方设法把帽子扣的大一点,这种奸细的说辞已经是武二所能想象的最大罪名。 “绝对不是啊,都头明鉴。我确实看到了齐四,浑身是血啊。安道满缝合用的尸线都清晰可见,不会有错的。老婆子一辈子没出锅远门,又是要死的人了,找奸细不可能找我这样的。都头明鉴,都头明鉴。”王婆不住的磕头。 “姑姑,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只有目击,没有证据啊。”武松话锋一转,态度缓和了下来。他冲着王婆做着无可奈何的表情,想要像王婆暗示,这帽子并不是自己想扣给她的,而是他身边的人所发出的压力所致。 而王婆很明显也听出了武二话中的玄机,于是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武松。武二发现王婆的额头已经磕破了,不住的在流血。 “你看看你,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磕什么头啊。”武松从桌子上拿下一张绢帕,递给王婆,示意她按住伤口。 王婆结果绢帕,按住额头。“老婆子我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能当做证据,还请都头明示。恩同再造,不敢忘怀。” 什么没读过书,武松心里发笑。王婆果然是人中的精灵,已经差不多猜到自己的目的。与其胡乱的自己举证,不如问问武松是怎么想的,以退为进反而少走了很多弯路。不过事已至此,武松已经达到了威胁的目的,也不必隐藏,相信奸细的帽子让王婆也不敢有什么保留。 “实话实说,王婆,我想到了一个能证实此事真伪的办法,就是咱们把齐四的坟给挖开,看看他尸体还在不在,不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武松做着诱导。 “都头说的极是,老婆子太愚钝了,凭我自己是想不到如此妙法的。”王婆点着头称赞。 “可是,不明不白的挖开齐四这种人物的坟,是不是有点好说不好听啊?这个你惹下的乱子,说辞得你自己来想。”绕了这么长时间的圈子,才说到自己想说的问题。武松觉得很疲惫,但他知道,这是不得不做的。 “容老婆子我想想。”手帕的一边已经被鲜血浸透,王婆把帕子拿下,重新折叠了一下,用干净的一边继续按住伤口。 武松盯着王婆,发觉王婆已经没有了刚进衙门时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握了规则的从容。只是迫于自己扣的奸细的帽子,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匆匆而过,期间王婆又折叠了两次帕子,那手帕上已经沾满了血,显得有些污秽。 “都头大人,我想到了说辞。”就在武松决定再给王婆拿一块帕子的时候,王婆突然开口了。 “你说说看。”武松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在咱们这以及附近的州府,都认为无妻之人死去很不吉利,需要阳间的人给他一点补救。当然一般来说都是烧个纸人什么的,特别有钱的人家会给死者结阴婚。当然了,能结的起阴婚的人,一般在阳间也是有媳妇的,所以搞这个的并不多。齐四死的时候没有妻室,所以,都头可以以体恤下属的名义,给齐四结一次阴亲,顺带着就可以打开他的棺椁。此事如果这样来做,非但不会留给别人口舌,还会带来大大的好名声。”王婆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 “这阴婚应该怎么结呢?”武松此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习俗,于是问王婆。 “妻室说来很简单。”王婆解释道:“只需买一副没有出嫁过的夭折女孩骸骨,放入齐四的棺椁中,再做一些脸面上的道法仪式,也就算大功告成。” 武松听的心里佩服,就算自己想上三年,也不会想出这种一石二鸟的良策。看来王婆确实是有些道行的。 (阴婚这玩意历史悠久,出现在汉代以前。但是这个东西实在是过于浪费人力物力,对于活人来说又毫无用处,当然也不能确定一定对死人有效,曾经被禁止过。但我国古代的实际情况跟现在也差不多,州官放火而百姓点灯,社会上层一直没有停止过相关活动。譬如说称大象的曹冲,因为早夭没娶上媳妇,曹操就向已死的甄小姐下聘,当了曹冲的妻子。在《水浒传》所描述的宋代,恰恰是阴婚最为盛行的阶段,所以安排这么个情节,也不是胡编乱造,算是合理想象吧。 另外,阴婚一事,即便是现在,在我国的一些地区仍时有发生。在这里以此向诸多还在单身的汉子们发出鼓励的话语,即便是活着没娶上媳妇,死了也是有希望的。 与君共勉。) 第七十二节 规则 “那就这么办。如果齐四的尸身真的不在棺椁内,我定然会想办法重新斩杀他,这个你放心。”武松做着许诺,心中也思量着办法。 “武都头啊,你这么说,老婆子也放心了。那齐四生前的时候与我有些瓜葛,想来是因为这个死后再来找我,可是我,我还没活够啊。”王婆现在得了茶坊,贪恋人生,武松也是心里有数。 “只是这结阴婚还需要找一夭折的女孩尸骨,不知道这个应该怎么办?”买尸体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过于不好听,武松不想做此事,自然要交给王婆。[.zhuixiaoshuo.com] “都头大人啊,老婆子我害怕啊,我恐怕是一落单,齐四就会杀了我。我有种感觉,他在时时刻刻的看着我。”武松看见王婆的瞳孔都在缩小,看来那种极度的恐惧再次漫上心头。 “这个好办,我派两个精干的手下,穿上便装,随同你一起活动。他们定然可以护得你周全。”武松对于这个事情早有想法,齐四活着的时候手段也平平,死后想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两个精干的手下足够了。 王婆的眼睛转了几圈,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以王婆的精明不会不知道,这是武松能够开出的最好条件,如果她再一意孤行,那恐怕“造谣通敌”的帽子就要再度的扣上来。 “那你就早点去,嗯,马上就去。现在你随我来。”武松站起身来推开门往外走,而王婆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转了几圈,武松来到了官差的班房,叫出两人,嘱咐了几句,这两人就同王婆去买尸体了,武二稍稍心安。看看时间,虽然离着黑天尚早,可衙门口也没什么别的事了,王婆就算速度通神,今天把尸体弄到,阴婚的事也得等到明天,莫不如,就回家吧。 武松在跟海砂结婚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回家的。海砂带给武二心里上的温暖是无与伦比的。 对,回家。武二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别的事,骑着马出了县衙,直奔东街自己的宅子。今天天气温暖,十字街口也有了点夏天繁华时候的景象,武松在这片刻忘记了将要面对的无数问题,只是沉醉在似箭的归心与繁多的畅想中。 不多时,就进了家门。这宅子不小,但武松不习惯让很多人伺候着,另外雇太多的佣人也显得过于铺张眨眼。因此这宅子里出了武松和海砂之外只有三人:两女一男,其中一个门房,四十五六岁的年纪,武松记不住他的本名,平时都叫他老吴;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是老吴的媳妇,主要是收拾一下宅子里的卫生,武松随着海砂的口,叫她吴嫂;最后一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是陪海砂解闷的。最开始搬进宅子的时候,海砂不想要丫鬟,武松心里非常理解,毕竟海砂原本是潘金莲的使唤丫头。但后来发现没个是丫鬟确实很不方便,吴嫂跟海砂有着年龄上的差距,有些体己话没法说,贴身的事也有很多不变,所以最近就招了这个女孩,武松很少跟她说话,也就无所谓叫什么名字了。说来奇怪,即便是在结婚之后,武松对于女人的恐惧症仍然没有消退,有的时候他甚至想,自己这么喜欢海砂,是不是因为海砂死过一次,已经不算是女人了呢? “都头今天回来的挺早啊。”老吴首先打招呼。 “衙门口没什么事,我就早点回来。今天有人来找我吗?”这是武松每天都要问的问题,他不想错过一些人的拜访。隐隐当中,武松希望如同上一次时光倒流的帮助能再来一次,以后也会有很多依仗。就算是邓元觉这种人的拜访,最好也不要错过,保不齐就有什么用。 武松点了一下头,继续往宅子里走。老吴继续着他的门房工作,一般天黑之后,才算收工。 穿过不大的院子,武松走进了正房,这正方后面是卧室,但是因为齐四在那死的,多少有些晦气。武松虽然不信邪,但也不待见这种事,所以那个卧室现在空着,并没有用,而是堆放了一些杂物。正方的东侧隔壁,是武松的书房。说来惭愧,武松平时不怎么看书,虽然叫书房,所有带字的本子也不会超过二十本,武松也很少去。东侧的厢房是一个套间,这里就是武松和海砂的卧室。西面的厢房有两间,三个佣人分别在那里安寝,其中海砂的贴身丫鬟住在靠正堂的房间,王婆来武松这以后,与这丫鬟同住;老吴和吴嫂住在靠门口的房间。这就是武松家的格局了。 武松每一次回家都要审视一下这一切,觉得命运对待自己真是太仁慈了,一个在清河县每天只能看天的穷小子,现在也有了这么气派的宅子,有了漂亮的妻子和佣人,如梦似幻一般。 吴嫂正如往常一样,在正堂里做着打扫。其实武松知道,这已经很干净了,但吴嫂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如果手头没什么活计就会感觉是白拿了武松的钱,不好意思。武松在说过她几次之后,也没发现吴嫂有什么改变,所以也只能给吴嫂加些工钱作为弥补。 “海砂今天怎么样?”武松问吴嫂。 “比昨天略强一点,中午的时候我看萍儿带夫人出来晒了晒太阳。夫人入冬以来,身体的情况确实吃紧,能出来晒太阳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吴嫂缓缓的说。 哦,对,那丫鬟叫萍儿。一定要记牢这个名字,要不然在海砂那都说不过去。武松拍打着脑袋,希望自己能记得牢一些。 武二从吴嫂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哀愁。他明白,以吴嫂这个年纪的女人来看,自己娶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女孩,是难以理解的。吴嫂也曾经私下的跟自己说过,看海砂这个样子,怕是怀不上孩子,即便是怀上孩子,也很难生下来。她劝武松能续一房小妾,最起码也能为武家传宗接代,不要落给别人口舌。 吴嫂说的是大实话,而且是为了武二好。这点武松非常清楚。但是武松同样清楚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量化到简单的好坏上来的,海砂即便是不能生孩子,自己也一样喜欢她。听起来很奇怪?但确实是这样,感情的事谁又能说的好呢? “那我现在去看看海砂吧。”武松试探的看着吴嫂,如果吴嫂回答海砂现在睡着了的话,那他就不去了。 “嗯,夫人好像一直在等你回来。她说有的时候你回来她还在睡觉,总看不见你,这样不好。”吴嫂复述着海砂的话,同时站起身来,又去干活了。 武松心里高兴,从正房走出,到了自己的卧室,走进了套间里面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是,海砂没有躺着,而是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跟萍儿聊着天。 “武松,你回来了。”海砂的脸对着门口,所以武松一出现,她也就发现了。 “今天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武松想说些体己的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二郎此刻真想自己像在清河的时候,身边的同龄人那样,对待喜欢的女孩,有一千种温柔的话语,哄的那些姑娘的笑声,仿佛风吹银铃一般,叮叮当当。 “老爷回来了。”萍儿很懂规矩的站了起来,慌忙的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那老爷,您跟夫人聊,我去帮吴嫂做家务。”然后没等武松点头,就低着头,飞快的出去了。 武松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但萍儿总是这么叫他也没纠正,同萍儿这个年纪的女孩说话太让二郎不舒服了。不过萍儿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规规矩矩,不像是在阳谷县这些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 “武松,我今天忍着没睡就是想看看你,这两天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你走的时候我还没有醒。虽说你天天回来,但这样就好像你出远门了一样,总也看不到你。”海砂默默的说。 二郎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对,只能“嘿嘿”的傻笑了两声,然后坐在了海砂旁边,也就是刚才萍儿坐的位置。 “这两天就要走了吧?”海砂试探的问道。 “嗯,日期催的太紧。五天之内,我必须出发。希望这次去周边村镇的征兵能够顺利。”说到工作,武二又感到了一种忧愁。 “那多长时间能回来。”海砂拿起茶壶,给武松的杯子里倒上了茶水。 “快则七日、慢则半月。”武松拿起了茶杯,一饮而尽。温暖的茶水,流入了寒冷的胃,烫得好生舒服。 “那么长时间啊。那今天别睡外面了,跟我一张床睡吧。”海砂后面的话很小声。 “不,我睡觉呼噜声太吵,我睡里面你会整夜睡不着的,你现在身体太虚弱,经不起折腾。等夏天时候,你身体好些,那个时候再……”武松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 “等夏天的时候,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会在春天出生,在最有生命力的时刻诞生,远离那恐怖的死亡之门。”海砂一把抓住了武松的手,含情脉脉。 “等夏天的时候,我一定能把你的身体治好,让你彻底的远离死亡,成为真正的活着的人!”武二坚定的说,同时握紧了海砂的手。 武松说完了这些,便不知道应该如何再度开口。他只能看着海砂,然后发愣,如同过去的日子一样。好在海砂也习惯了武二如此,同样也是沉默着。 “晚上吃点什么?”还是海砂先开口了。 “让老吴去桂花楼知会一声,让他们送些东西过来。我走之前会去桂花楼安排伙计每天饭点来家里询问,不能让老吴再跑了,家里没个男人太不安全。”武松说着想法。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海砂没发表什么看法。 “那我去找老吴,你上床躺一会,要是不舒服就先睡下。”武二关心的说。 海砂点点头,没有说话。 海砂吃的很少,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醒来的时候也是很虚弱。这一切都因为,她现在不能完全算是一个活人。安道满的血魔法,虽然让海砂能在没有凤凰的情况下,继续停留于人世,但现在看来远远不能让海砂重新活着。生与死之间的阻碍太大,又怎么是简简单单的一命换一命能够诠释的呢?何况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兑换在花季的少女。 武松所说的关于夏天的许诺,其实并没有一点儿实现的信心。海砂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呢?未来的事难以预料,命运车轮碾向何方,武松也不知道。只能笼统的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海砂也一定会好起来。 武二转身走出了卧室,来到大门这找老吴。 “都头,您有什么事?”老吴一看武松到来,马上站了起来。 “哦,老吴啊,你受累去趟桂花楼,让他们随便炒几个菜,再要些主食,我晚上在家吃,咱们一起。” “需要不需要带上夫人的份儿?”老吴很清楚家里的情况。 “带上吧,海砂今天还好,也许能吃两口。”武二做着交代。 “那您稍等,我去取就回。”老吴问明了要求,穿上外衣,出了宅门。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渐黑,到了傍晚时分,老吴的身影也很快的消失在了灰色之中。 武松觉得无处可去,索xing也就坐在了门房。 “我感觉周围有东西在看着我们。”月牙突然说。这话把武松吓了一跳。 “是什么?跟你一样动物的魂魄?”武松问。 “不,不是。我完全感觉不到那是什么,我能感到的,只有危险。每一根毛发都在战栗,死亡的味道。”月牙缓缓的说着自己的判断。 月牙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敏感,猛兽的本能在以往的判断中从来没有过错误。武二环顾四周,门房的墙上挂着一口腰刀,他把刀取下,拴在腰间,不断抚摸着刀柄,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等了片刻,从街西面抬来一顶轿,轿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武松一个箭步,窜出了门房,在压轿的同时已经微微拉出了腰刀。 潘七 傍晚的时候,潘七听到了个新名词----“半天堡的幽灵”。这是山寨上的众人对最近发生在伙房附近的两件怪事的原因的解释。尤其是亲历了这两个事件的众伙夫,对此坚信不已。等到入夜的时候,这种说法已经沸沸扬扬。 “你们知道吗,我以前的时候,听半天堡的老兵说过。那老兵说,在邓龙的上一任大寨主统治二龙山的时候,手下曾经有一个能人预言,半天堡会出现一个夺人xing命的幽灵,这个幽灵将会杀死所有敢阻挡他的人。”说话者,乃是一个穿着蓝衣的胖厨子。潘七初到伙房时,他就出语相逼,此人平时在厨子中,倒算个意见领袖。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有这鸟预言!”一个黑脸的汉子反驳,但他的语言也不是那么坚定,这人也曾威胁过潘七。 在邓白死去之后,半天堡没有给伙房派来新的头目。众伙夫都知道,如果做饭处了叉子,死亡对于他们来讲近在咫尺,所以虽然新头目还没有来,工作也还做的算是井井有条。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头目是一定要产生的。 君子远庖厨,这种工作想必半天堡的其他首领是不愿意做的,邓白也是因为寄人篱下不得已才当上了伙夫头。因此,关于新头目要从伙夫充产生的说法,在邓白身死之后,先于幽灵的言论,开始流传。毫无疑问,胖子和黑脸是最有可能当选新头目的两人,所以即便是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也够他俩争执一阵。 潘七看的清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把这两人杀掉,然后通过手段让自己成为新的伙夫头。但随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伙夫头,也没有自由。在这半天堡里,手里只有龙钱,永远待在这样世界里的生活,是潘七无法想象的。 除了自由,其他的东西,都没必要去争取。更何况,我是半天堡的幽灵,掌管着众人的xing命,这种权力,远远大于伙夫头! “看见了吧,我说的没错,邓白死之后,洗澡的事也取消了。”毛蛋在潘七身边幽幽的说:“不过没洗上澡还真是可惜。” 潘七没有管他,毛蛋这种钓鱼式的对话,就是希望自己能多说一些,他好能通过这些话语判断出更多的东西。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想,那就是关于第二个名字。半天堡上的意外很多,类似于统一洗澡这样的,几乎无比躲避的风险一定还存在,必须尽快的把三个名字用完,换取一个主动有力的位置。所以这次不能像杀死邓白一样被动的杀人,要主动出击。 而且,我还要更多的了解,关于三个名字的规则。潘七捏紧了拳头。 第七十三节 计划 武松 武松把腰刀解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吃完饭的时候了,月牙反复的说已经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武二却依旧警觉,但吃饭的时候总不能还挂着刀,只得解下。 海砂还是没能坚持到吃饭便又睡去,这也是武松意料之中的事,等她醒来的时候再吃也就是了。但她自己在卧室,武松并不放心,于是让吴嫂和萍儿去卧室陪伴,武二则和老吴以及王婆同桌共餐。[.zhuixiaoshuo.com] 武二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神经过敏了。也许也许月牙是感觉错了,毕竟猛兽在丛林当中,是宁可感觉错一千次,也不能漏过一回危险的预警的。刚才王婆从轿子上下来,自己几乎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就要一刀劈过,也确实过于冒失了一些。 好在王婆还没有探出头来的时候,武二就已经发现了真相,这也让王婆没有看到武松凶神恶煞的样子,省却了一些麻烦。 老吴很快吃完了,对着武松鞠了个躬,就走出了正堂。这样饭桌周围只剩下了武松和王婆两人。 “王婆,刚才我也没细问,尸体买好了?”武松虽然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讨论如此的话题,但这样的问题拖着更是不是办法。 “都头买好了。那几位官爷已经把尸体拉回了县衙的停尸房,明天就可以结阴亲了。”王婆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规规矩矩的放下碗筷,显得极为恭顺。 “嗯,那就好。尸体是从哪买的呢?”武二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必须要刨根问底。 “是从……”王婆说到这停了一下,显得有些慌张。 “怎么,难道是你买尸体的地方有些古怪?”武松横眉立目,神态威严。 “是从西街西门药铺那买的。”王婆的声音仿佛细蚊,如果武松不是认真的听,怕是听不到。 武二随即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八月初八那日,西门庆所赠的人参乃是假货,间接导致了安道满的死去。从这之后,武松一直对西门庆怀恨在心,很想找个理由让此人倾家荡产,从此之后滚出阳谷。这一点王婆是知道的。现在她跟西门药铺做生意,自然怕引起武二的愤怒,有些嗫嚅也是正常的。 “他那里是药铺,怎么会有尸体卖呢?”问明原委的武松显得和颜悦色了一些。 “都头您不知道,这西门药铺与诸多阳谷县内的大户人家多有交往。大户人家当中要一两个丫鬟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也是总有的事,而这些丫鬟实际上也是能入药的。”王婆做着陈述。 “入药?”二郎从来没听说过人可以入药。 “都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海砂身体不好的时候,是不是常吃一味叫做紫河车的药?”王婆提醒的问道。 “好像是有这个东西。”二郎看过海砂吃药的药方,紫河车的名字比较奇怪,武松也就有些印象。不过二郎一直认为,这可能是是什么长得像车轮的植物。 “紫河车实际上就是胎盘,最好的紫河车也是要从孕妇身上取下的。为了保证紫河车的完整,基本就是一尸两命了。”王婆说的极为自然,就好像再说着很平常的事。 二郎听得却是一阵阵的恶心,但他也产生了新的疑问。 “这样被取过紫河车的尸体,用来结阴亲不太好吧。”他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冷血而没有感情,可是心中对于这种残忍行为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 “是是,都头,阴亲不能用行过房事的女子尸体,否则不吉利,这我是知道的。我这就是举个例子。实际上死人的骨头,各种器官,在一些方术当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疗效。但具体是做什么,老婆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都头这几天就要走,尸体要的急,所以就直接去找他们。正好西门药铺有一具完整的黄花闺女尸体,我也就买来了。”王婆把话一股脑说完之后,愣神的看着武松。 (此处并非重楼杜撰。食用小儿心肝,吃童男童女的事实际上并非只发生在《西游记》当中,这种事情在历史上真实的存在。甚至有人认为,痛苦可以增加药效,这样的观点使得虐杀之死而入药的事屡见不鲜。从这点上来看,尸体和器官的倒卖并非是今天所首创的,这种肮脏的交易也许会永远的存在下去。) 二郎问明白了大概,也就不想再问了。关于尸体可以入药的种种,实在也不是他想了解的范畴。西门药铺有这种贸易,以后想办他们就更好抓把柄了。至于王婆,虽然是明知自己和西门药铺交恶,还去找他们做买卖,武松倒不想追究,能解决问题,就不要太在意解决问题的方法。 “买尸体花了多少钱?”这是武松想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都头。”王婆站了起来,非常恭敬的低着头:“您能帮老婆子来解决齐四的问题,就已经是恩同再造了,这里面的开销,可不敢还让都头过问。” “那没事了,你下午吧。”武二挥挥手,王婆识趣的走出了正堂。 潘七 潘七刚刚在通铺上躺下,就想到了要杀的第二个人。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她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这让让潘七多少有一点着急。当她翻了一个身,把侧卧变成仰卧的时候,顿时回忆起了黄虎跟自己许诺时候的一个规则,心里也就有了主意,看来这次还可以多试验一个规则,潘七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 在心满意足的想法中,她催促着自己尽快的睡去。睡梦如同听话的猫咪,迅速的揉身扑了上来。等到潘七再次清醒的时候,周围的伙夫已经在一边不断的咒骂着时间,一边不耐烦的起床。邓白的死去让这只本来非常安静的队伍,变得开始喧嚣了起来。 喧嚣归喧嚣,工作是不敢停的。 做早饭的时候,蓝衣胖子和高个黑脸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使用手中的权力,催促着众人加紧工作。虽然没有直接对抗,但潘七可以感觉的到,两个人在暗中较劲。 潘七突然萌生了新的主意,她决定马上开始实行。蓝衣胖子看起来好说话一些,而且他的位置离自己更近,那就先找他。 潘七慢慢的走到了蓝衣胖子的身前:“这位老哥。”她尽量学着男人的江湖气:“借一步说话,小弟与你有事相商。” 那蓝衣胖子把嘴一撇:“怎嘛?想投靠我?可以啊。以后你的工钱要全给我,等我当上了伙夫头,也就不怕那两个跟你勒索的喽啰了,你也就有工钱拿了。” 潘七很高兴,没想到这胖子还记得自己,甚至连喽啰勒索了多少都记得分明,看来此人外粗内细,是一个值得下手的对象。 “小弟真的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相商,大哥借一步说话。”潘七一边说这话,一边指着一个角落:“大哥我先过去了。” 潘七没有等蓝衣胖子点头,就自行走到了那个角落,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那胖子。蓝衣胖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迈着大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这个伙房里无人的角落。 “快说,有什么事,敢耍我的话,你就完了。”蓝衣胖子目光凶恶。 潘七并不害怕,心平气和的说着自己早已想好的话:“不知道大哥还记不记得,那天跟邓白争斗的独眼人?” 蓝衣胖子眼神一凛:“自然记得,你提他干什么?” 潘七继续按着计划陈述:“那独眼人经常到白案附近来晃荡,想必大哥也是注意到的。”这个胖子精明的很,独眼人到自己的灶台附近来过数次,虽然是打着那烧饼的旗号,但蓝衣胖子不可能不起疑,这种多疑的爱观察的xing格,正好可以被潘七所利用。 果然,那胖子眼珠转了一圈,然后说:“嗯,是经常到你那里,你想说什么?” “我不瞒大哥,那独眼人非常喜欢小弟我做的烧饼。可能是爱屋及乌吧,跟小弟也就有一些不一般得结交。”潘七刻意的把“不一般”三个字咬的很重。 “不一般?”蓝衣胖子看起来在做着思索:“难道是那位统领有断袖之癖,好男风?”蓝衣胖子说话间已经尊称独眼人为统领,这是潘七希望看到的。 “确实是这样,大哥。我本来不想同意,但在这半天堡之上,作为我们伙夫,确实是地位低下,有个靠山的确是好的。我自小皮肤白净,生得细皮嫩肉,声音也不如同其他男人那般粗,父母倒是曾把我当成女孩养,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潘七说到后面的话语时故意显得很是萧索。 “小兄弟这话说的不对。在半天堡上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当男宠也没什么丢脸的。那统领乃是百夫长,也是半天堡里能数得上的人物了。不知小兄弟今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呢?”蓝衣胖子对于潘七的态度已经转变,说话客客气气。 “大哥是这样的,那统领看半天堡的伙房是快肥差,昨天来找我的时候就希望能让我为他物色一个适合管理伙房的人选,然后他在对上面举荐。这样新的伙夫头也就算是他的人。”潘七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者蓝衣胖子的脸。 “那有什么可疑问的,肯定是小兄弟你来当这个新伙夫头了,我们其他人定会无比拥戴。”蓝衣胖子迅速的转换着观点,潘七对自己语言的效果很满意。 “大哥,我肯定不能当这伙夫头,那位统领已经说了,过个一个月左右就把我从伙房调走,不然的话天天来找我,难免会有一些闲话。他的意思是,在除我之外的伙夫当中,挑一个有才干的人,来代他行事。”潘七在心中暗暗冷笑,钩子已经下了,就看你咬不咬钩了。 “那潘爷的意思是?”蓝衣胖子着急之下,连对潘七的称呼都换成了潘爷。 潘七并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她要的恰恰就是这个。“我今天把大哥找到这来,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我就是希望大哥能作为新的伙夫头。” 蓝衣胖子的脸上已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色。 “这个消息会在一段时间以后,由上面直接宣布。大哥自己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否则让其他人知道小弟当男宠的事,的确是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潘七显得有些难为情。 “小兄弟,别怪我多嘴啊。你这空口无凭,我确实也很难相信,你多少给我一些实质的证明保证,也能让我心安写。”蓝衣胖子的脸上,闪过狡黠的光彩。 这也在潘七的医疗之中,如此谨慎的人,怎么能轻易相信承诺呢?不过看过证据之后,你将对你看到的深信不疑,那个时候,一切将被我掌控。潘七对此很有信心。 “大哥说的也是,不过总不能在我和那统领欢愉之时让大哥旁观吧,也不好让那统领亲自跟大哥来说。”潘七装出着急思考的模样,然后突然说:“这样吧,大哥,我知道那统领这两天要做一件大事,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潘七凑到了蓝衣胖子的耳朵边安静的说:“半天堡将会有一名大头目被杀,就是这两天。这个事知道的人极少,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足可证明,我对那独眼统领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潘七重新站定,对着那蓝衣胖子微笑着:“这个证据怎么样?” “如果真的发生,确实可以证明。不过小兄弟,我还有一个竞争对手,就是那个屠夫。”蓝衣胖子很隐蔽的指了一下那个高个的黑脸。 “这个不要紧,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跟他谈判,保证大哥你能当上伙夫头。”潘七很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不过,在你还没有当上伙夫头之前,我希望大哥对我尊重一些,不然的话,我或许会改主意。”潘七露出一个威胁的笑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蓝衣胖子的语调已经完全的变成了下级对上级的样子。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当潘七走回白案之后,毛蛋凑了过来:“你刚才跟那胖子说什么了?我怎么看他对你好像有一些恭敬?” “我跟他聊了聊,半天堡的幽灵。”对于毛蛋问题,做这种不着边际的回答,是潘七所能想到的最好行事方式。 潘七在白案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深吸了一口气,朝伙房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正是黑脸屠夫的所在,宰杀牲畜是个技术活,虽说只是掌控畜生的生命,但是比揉面团,抡炒勺的人看上去有力量的多,屠夫的地位也就自然而然的高了。 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宰杀牲畜,所以多数时候,他都在自己的领域里休息。这种休息是其他伙夫无比羡慕,但是却不可能具备的。 在潘七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黑脸屠夫的目光盯着自己,潘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竭力的让步伐看上去不快不慢,镇定自若,片刻之后,就已经到达了屠夫的面前。 “大哥请了,小弟来找您说些事,不知您方便与否?”潘七知道,对于屠夫这种人来说,故作神秘的效果不会太好。一个手里只有屠刀的人,往往会把一切问题都看成是畜生的咽喉和心脏。 “你来找我干什么?”屠夫并没有起身,而是坐在他自己搭的椅子上。 “我是代表他而来。”潘七很隐蔽的指了指蓝衣胖子的方向。 “哦?那胖子想要说什么,怎么吧自己来。莫不是怕了我手中的家伙。”黑脸屠夫不住的把弄着手里的屠刀,而后顺手插在了座椅旁的稻草上。 “是这样,那胖子知道自己与您竞争不会有好下场,有意退出伙夫头的竞争?”潘七的脸上波澜不惊。 “哦?退出?这不符合他的xing格啊。”潘七从黑脸屠夫的脸上捕捉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喜色。 “伙夫头的位置并不好做,如同前几日同那独眼人的打斗之类的事肯定还会有,他一个不中用的胖子,如何能有那种斗狠的凶悍?”潘七抬起头,把手叉在胸前,不断的试图通过陈述,来提升自己在对话当中的地位。 “这个确实是,要说斗狠,整个半天堡我也排的上。”黑脸屠夫自信满满:“不过你替他来说和,好像言语当中也不是很尊敬他嘛。” 潘七松了口气,她一直在等黑脸屠夫发现这个问题,让他来问,比自己说要强的多。 “我为什么要尊敬他,狗一样的东西。”潘七说着,转过身来,冲着蓝衣胖子一指。她知道,自己过来,蓝衣胖子一定会在暗中观察,这一指一定会被看到。不明所以的胖子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做出恭敬的神态来防止潘七更改立场。 果然,那胖子,双手抱拳,冲潘七施礼。 “那你到底是谁?”黑脸屠夫盯着潘七:“我了解那胖子,他只会对真正有背景的人才如此恭敬。”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可以告诉你。”潘七压低了声音:“这两天半天堡会死一位大人物,如果你不想去给那大人物陪葬的话,就对我恭敬一点,像那胖子一样。我会考虑,让你当上伙夫头。”潘七说话的时候,摆弄着指甲,神态自若。 “如果你敢耍我,就会像猪一样被我宰杀。”那黑脸屠夫虽然放着狠话,但脸上的神态已经不是那般傲然。 对于崇尚武力的人,永远只能用武力压制。动刀者,都害怕做刀下亡魂。 计划的第二步,成功了。 第七十四节 寒冷 与黑脸屠夫的谈判结束后,潘七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返回了自己的白案附近。当她真正的回到自己的工作范围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放在与二人对话时播下的恐惧种子,长出了参天大树,后怕的感觉几乎把潘七吞噬。 不过不要紧的,潘七知道自己成功了。但现在自己只是在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那建立的威严,还需要在所有的厨子心中播下种子,只有这样,自由才可能达到。 潘七给了自己一炷香的时间调整心态,然后她放下手中的工作,大摇大摆的向着厨房的门走去。她要在工作的时间,不跟任何人请示,走出伙房。这在邓白还活着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她必须要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树立起自己在伙房的地位,只有拥有这种地位,下一步的计划才有可能实现。刀尖上跳舞,火中取栗,看似是毫无意义的冒险,实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潘七吃透了蓝衣胖子和黑脸厨子的xing格,蓝衣胖子生xing多疑,黑脸屠夫迷信力量,这两个人的弱点被掌握,一定不会阻拦自己,只是希望其他厨子里不要有人生事才好。[.zhuixiaoshuo.com] 潘七走的每一步看上去都很轻松,可在她心里都无比沉重。汗水浸透了袜子,脚趾在鞋子里异常的难受,后背上冒着冷汗,使得后背上之前被打伤的伤口奇痒无比,这些东西都在折磨着潘七,但她只能坚持,她知道,越泰然自若,受到的危险就越少。 她感觉到,有些伙夫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眼光注视着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一定不会出面阻拦,他们两个人心中疑惑的种子正好相互制约,谁都不敢先动手。潘七离门越来越近,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变急促,怎么都控制不下去。 “潘七,你等等。”这时传来了一声潘七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她的计划在这里是空缺的,一旦有人叫住,她无法解释要出去的原因,到那时,对于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的压制将轻而易举的崩溃。 潘七转过头,她得看看,叫住自己的是谁。一定要镇定,要蒙混过去。 等潘七回过头才发现,原来说话的是毛蛋。毛蛋手里拿着一件外衣,一溜小跑的跑过来:“你忘了穿外衣,外面天寒。”说着把外衣递给了潘七。而后退回了伙房里面。 这衣服是毛蛋的,潘七那保暖的外衣,早就被搜刮走了。但因为毛蛋的呼唤,使得潘七有一个回头的机会,她就势环视了一周,用目光的威仪,压制全场。刚才紧张的气氛为之一变,她转身快走了两步,推开了伙房的门。 虽然潘七现在不是伙夫头,但是可以擅自的离开伙房又被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认可,在众伙夫的心里就会想当然的人为,潘七是一个有着大背景的人,这样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这是潘七的计划。细细想来,刚才毛蛋送衣服的举动,恰好是在最危险的时刻,那个时间一定有很多人蠢蠢欲动的想要站起来挑战自己,但毛蛋一打岔,让这些人失去了最好的发难时机。 只能说,这是神来之笔。计划的第三步,成功了。 外面确实有些冷,潘七穿上了毛蛋的外衣,在冬日的朔风中搓着手。现在已经是深冬了,她认真的计算着日子,却一无所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以奴隶的身份度过新旧交接。不,不能再想这些了,放任着想下去,记忆的闸门打开后,往事会如同潮水一般浮现。我现在是潘七,是半天堡的幽灵,呢喃一句就可以取人xing命,潘金莲在半天堡无法生存,潘七却可以,而且还会获得自由! 潘七在外面待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伙房边呼吸着冬天的空气,不断的搓手跺脚取暖。这个时间比解大手的时间要长,这样,就更可以突出此次自己出来的特殊xing,加深对于众人的威慑。但她必须要回去,工作还是要完成,一旦工作出现偏颇,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她推开门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众人目光的不同。不再是如同出去时候那样的疑问和冷酷,看来目的达到了。 白案的烤炉附近很是温暖,潘七伸出手烤了片刻,又搓了搓,感觉麻木的手又恢复了知觉。 “外面挺冷的吧。”毛蛋边干活边小声问。 “嗯,很冷。谢谢你的衣服。”潘七把外套脱下,放在毛蛋的旁边。 “这只是像半天堡的幽灵致敬。哦,对,我帮你做了些工作,应该不会耽误一会的早饭。”毛蛋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西门庆 吃早饭的时候,西门庆的有眼睛跳个不停。他有点紧张,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个大日子,也正因为如此,昨晚睡得非常不好。 他也很焦虑,究竟李五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这实在是个未知数。即使是到了最后,李五也没有说,武松掌握的那批银子里还有什么别的存在。这让西门庆开始怀疑,李五对此也是一无所知,而不是他自己做表现的那样讳莫如深。 西门庆为自己想好的后路,如果真的是计划失败,那就只能远走他乡了。他这两天暗地里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变成了银子,这样去别处生活也不至于太凄惨。甚至西门庆没来由有些希望计划失败,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生活在别处,打破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做一个小买卖,一切重新开始。没有这些掌柜和伙计的两面三刀,也没有武松这种势力的压迫,更没有风月浪子这样的头衔。或许,我能娶一个我喜欢又喜欢我的姑娘,然后儿孙满堂。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外力强迫的话,西门庆是无法说服自己,离开阳谷重新开始的,这就是属于西门庆、属于他的生活的惯xing和尴尬。 正吃着饭,药铺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五呢?”西门庆紧张的问着掌柜。 “他已经走了,应该是去做埋伏了。”掌柜缓缓地陈述。 “尸体那边没问题吧?”西门庆自己都知道,这个问题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应该已经问了二十多次了。 “我跟您保证,绝对没问题。”药铺掌柜信誓旦旦,同时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西门庆的旁边。 “毕竟这是昨天临时改变的计划,我是怕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一旦出现了纰漏,李五可以逃之夭夭,咱们可是阳谷的坐地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西门庆摇了摇头。 “东家,依我看,原来的计划不如这个。武松也是自找死路,非要给齐四结什么阴婚,这种找买人心的手段大概他自己还认为是个妙招,殊不知正中我们的下怀。昨天王婆一来买尸体,我就已经想好了,然后才找东家和李五商议,咱们三个应该是把事情的种种都推演过了,不会有纰漏的,这比原计划更加严密。”药铺掌柜说到这,话语中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激动。 “要是武松不去呢?”西门庆侧着脸看着药铺掌柜。 “不可能不去。武松此举,在于收买人心。所以说,结阴亲的时候,他肯定要在旁边。亲眼看着两口棺材打开,尸骨放到一口棺材里,否则的话,他这么折腾也就没啥意义了。”药铺掌柜说话的时候,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强调着自己推测的正确xing。 自从李五来了之后,药铺掌柜的气焰再度高涨起来,西门庆和他的地位似乎要回到假人参事件之前,这让西门庆感觉到很别扭。 “你对这计划如此激动,想必是那李五单独给了你不少的好处吧。”西门庆话锋一转,冷笑着看着药铺掌柜。 “没没,绝对没有这个事,东家莫要怀疑。这次李五给咱们药铺的好处极大,他怎么可能舍得在多给我一份呢?我是觉得水涨船高,东家得了足够的好处,自然会提携一下我,因此一想起来,就觉得欢欣鼓舞。”药铺掌柜的解释,看来颇为苍白无力。 即便是单独有什么好处,西门庆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已经习惯了成为一个被摆布者,操控别人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那你再给我说一遍计划的全部吧。”西门庆知道,这是自己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他反复的问药铺掌柜同一个问题,就是希望在某一次当中能听出些不同,窥探到此次行动更多的奥秘。 “那东家,我就再给您说一遍。其实说了这么多遍,您早就知道细节了,咱这计划可谓是百无一失。”药铺掌柜不住的抱怨着,但是迫于无奈,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草图,对着图,开始对西门庆介绍起来:“昨天卖给王婆的那具尸体,是浸泡了毒水的毒尸。但是浸泡的方法特殊,毒水是从口中以长管灌入,乃是由内而外的浸泡。人死之后,经脉不通,毒水并不能返回体表,因此即便是用手摸这尸体的皮肤,也不会中毒。按照阴婚的习俗,仪式会在下午,甚至是傍晚的时候进行,那个时候阴气较重,正是这尸毒最为强烈的时候。说来可惜,这尸体本来做好是想给别人炼药卖个好价钱,现在只能用作别的用途了。”药铺掌柜连连摇头,脸上露出颇为不舍的表情。 “这都无所谓,这点小钱损失了也就损失了。接着说下去,下面的计划才是我真正担心的。”西门庆很是不耐烦。他在昨天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西门药铺还经营死人的买卖,居然还贩卖尸体,而且这事王婆都知道,自己作为药铺的东家,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一想在身边说话的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年肮脏的勾当,他恶心的计划要吐出来。 “下面也就是最精彩的一步了。武松给齐四办这个仪式,肯定是希望尽量多的人能看到。想来衙门里三分之二的官差都会到现场。开棺的时候,必然是齐四的墓穴已经挖开,然后先开齐四的棺材,把齐四的遗体拿出来,放到新的棺材里,再开这女尸的棺材。这时所有人必定是围拢的,阴亲在阳谷并不多见,他们怎么会知道,装有女尸的棺材,早就被做了特殊的手脚,只要一开棺,在尸体下面的火药就会燃着,瞬间就会连同棺材,把毒尸炸碎。到时候尸块乱飞,毒水四溅。这些衙门的官差即便不能一网打尽,也肯定会死哥七七八八。武松作为此次阴亲的组织者,必然要站在人群的前面,所以他即便能侥幸不死,也一定是身受重伤。棺材爆炸之后,在齐四坟墓南侧的山包上,有李五带来的几个兄弟,他们会即刻燃着穿云箭,对阳谷县城发出信号。李五本人在看到信号之后,会携带者伪造的文书,到县衙里接管县令的权力,同时查抄武松的家。计划就是这样了。”药铺掌柜一摊手,示意自己都讲完了。 西门庆认真的思索回忆着,他已经是第五次听到药铺掌柜为自己完整的复述行动的过程,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五次复述惊人的一致,这就让人很怀疑了。因为药铺掌柜复述计划的过程,并没有拿着什么文字xing的记录,那就需要他不断的回忆,而后遣词造句像自己宣讲。而这种宣讲,必然每一次会有些许的不同,比如说连接句子的转接词,或者某一个句子中做动作的人,甚至是“尸块乱飞、毒水四溅”这种形容的词汇都一成不变,这肯定就有问题了。药铺掌柜没有说实话,他说的并不是真正的计划,或者说不是计划的全部,他对复述的只是他之前就背好的台词,所以每一次才会惊人的吻合。 西门庆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我干点什么好呢?就坐在药铺里等待结果?”西门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故意显得语言轻佻。 “这个嘛,东家你可以中午的时候就去桂花楼,要一桌酒席好好吃一吃。然后等这边李五开始抄家,会分一部分人去桂花楼,您吃着饭就能接管桂花楼了。就如同李五上次跟我们说的一样,桂花楼以后就是您的产业了,这仅仅是他的一点点诚意。”药铺掌柜说话的时候不断的搓着手。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冷,西门庆甚至能够看到自己呼吸时吐出热气,在没消散的时候就凝结成了白霜。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昨天帮您跟李五说了一下,李五答应您,抄家之后把武松的夫人海砂给您送来。那绝代的美人不能白瞎了,想必被您调教之后,那海砂会更加妩媚动人。”药铺掌柜越发的淫词浪(和谐你大爷的纵横)语。 “武松怎么办?你们的计划里一直没提到武松。你刚才都说了,武松不一定会死去,还有可能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的武松,李五准备怎么处理?”这是问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李五应该已经去布置计划了,药铺掌柜没办法用一句“这个我不知道,您应该去问李五爷来搪塞自己”。 “这个……其实没有什么计划,武松所拥有财产,不能随身携带,一定会放在家里。抄家之后武松本人倒不是很重要。他仅仅是一个莽夫,您不觉得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看着家产和女人都归了您,那种愤怒的感觉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吗?”药铺掌柜露出一个笑容。 不对,他在骗我。西门庆很明白,财产不能放在身上,这是谁都明白的事,药铺掌柜在这里强调一句,实际上就是他潜意识里把财产两个字做了重新的定义。很有可能他也知道了那批银子里有特殊的存在,如此欲盖弥彰的说法,更是说明了那特殊的存在是被武松随身携带着的。李五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刻意的只开了药铺掌柜,给我造成了独享秘密的假象,看来他在药铺掌柜身上也是这么做的,不,他甚至不需要支开我,只需要找一个我不在的场合就可以了。 你真的以为你是幸运的吗?西门庆看着药铺掌柜,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种隐秘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恐怕死去的就越快。阳谷县少一个药铺掌柜谁都不会注意,李五已经做好了把你牺牲掉的准备,才给了你如此多的信息。 现在看来,我应该可以活下去,只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样的方式活下去,以及,还能活多久而已。西门庆越发遏制不住悲观的情绪。 “嗯,东家,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得去趟县衙,给那些李五爷联系好的官差打招呼,让他们今天借故不参加阴亲的仪式,这样留下来的人都是可用的。李五爷为了保密,根本没有同他们说一星半点的计划,所以现在我得马上去通知。”药铺掌柜说着话站起身来,对西门庆做着告辞的动作。 “你去吧。哦,对,中午的时候吃好点。”西门庆从兜囊中掏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了药铺掌柜。 西门庆看着药铺掌柜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此人今天将要死去。 第七十五节 谈判 武松 武松走出宅子门的时候,突然觉得今天应该换件衣服。毕竟给齐四搞这个阴亲也是也是很讲脸面的活动,穿的不正式是不好的。二郎平时比较重视仪表,一身外衣从入冬开始就没怎么换过,也是需要更换一下现实自己对今天活动的重视,另外,今天也太冷了。 武二已经不像是刚当上都头那么勤奋,每天按时到衙门并不会产生什么更好的效果,相反会给手下留下一个刻板的效果,有些事情会不好办一些。因此他在家门前略作犹豫,就翻身往回走。[.zhuixiaoshuo.com] “都头,忘了什么东西吗,我去帮您哪。”门房老吴急忙说。 武松知道,自己出门的时候,也就是老吴开始上班的时候,往回走自然他首先会发现。 “哦,不是,我觉得今天有点冷,所以回去换件衣服。”武松摆摆手。 “原来是这样啊。昨天晚上我媳妇还跟我说,都头从入冬以来就没更换过外衣,看起来也确实是有些不符合身份了。都头虽然说身体精壮,但抵御寒冷还是要增添衣着。”武松平时待老吴和吴嫂很好,因此他二人说起话来没什么拘束,倒好像是自家人一样。 这也是武松喜欢这个家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别人的关心。 “不过,今年的冬天真冷啊。”武松随便找了句话应付了老吴的说辞,然后迈步走回自己的卧房。 二郎的衣服不多,找了一件相对来说保暖又庄重的外衣,急忙换上。在更换的时候,一本书从原本的衣服里掉落了出来,二郎定睛一看,正是邓元觉送给自己的《史记》。一直带在身上,忘了放到书房里了,好歹也能撑撑门面。二郎换好了衣服琢磨了一下,觉得现在去把书放到书房实在有些蹩脚,最近除了征兵也没很么别的事,有空的时候也许也能看着找找乐子,莫不如就揣着吧,随手把书也就放在了怀里。 对着铜镜平整了一下领口,二郎二次出门。此时老吴已经在门房里沏好了一壶茶,茶壶上冒着白气,感觉甚是温暖。武松也就对着茶壶多看了两眼。 “都头,喝碗茶再走吧,这一杯茶,路上顶的了很多风寒。”老吴这人心思细密,马上招呼着说。 武松想想,如果推脱倒显得不好了,于是走进门房,拿起老吴已经倒好的茶,一饮而尽。倒确实是暖人身躯。 “老吴,你这茶泡的不错啊。”武松做着夸耀。 “哪里哪里,都头说笑了。哦,对,都头,刚才你回去的时候,王婆急匆匆的出去了。” “是,今天县衙有些事是她需要参与的,这个时间走也差不多。”武松以为王婆怎么也要磨蹭到上午才去衙门,看起来涉及到她自己的事,还是挺上心的。 “那王婆今天还真是挺辛苦啊。”老吴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嘲笑,武松平时看不上王婆,这事也不背着老吴。 “她有什么辛苦的,说起来还是你和吴嫂辛苦啊,每天我一离家就要开始忙活了。我夫人身体不好,这个家全靠着你们才能继续下去。”武松喝完了茶准备离开。 “都头慢走。”老吴起身相送。 武松出了门之后,翻身上马,赶奔县衙。一路之上武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有些别扭,具体是哪别扭他又说不上来。武松苦思了一路,并没有什么结果,但这种不和谐感,让他本能的对今天可能发生的事产生了忧虑。 潘七 潘七笃定,中午的时候独眼人会来。因为她早晨看到新军来领早餐的时候,对其中的一个喽啰说:“已经没有细粮了,没有办法给你们那个独眼头目做烧饼了。”这种公然的提醒,对于已经在伙房当中建立权威的潘七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对于新军当中的独眼人来说就不一定了,这对独眼人会是一种刺激,告诉他,实际上自己也有能力至他于危险之地。 一点点危险感总是需要的,我们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潘七舔着嘴唇,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但她还是失算了。独眼人并没有等到中午,而是在准备午饭的时候,就气冲冲的来到了伙房,推门而入,直接的来到了白案。 “你们没有细粮了?半天堡穷成这个样子?”他对潘七和毛蛋用愤怒的口吻说话,似乎这种怒火无法抵挡。 “这位统领,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潘七站了起来神态自若:“这个需要我单独来跟您说。” 然后潘七没有等独眼人的同意,就率先走向了伙房的门。走了几步之后,她回过身来,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独眼人:“这里人太多,不便于说我的苦衷,请您借一步说话。”紧接着,自顾自的继续走,没有再回头。因为她已经听到了独眼人厚重的靴子磕碰地面发出的脚步声,跟在自己身后。 路途不长,很快潘七就走到了伙房外面。上午比早晨的时候暖和了很多,太阳温暖的照耀着被雪覆盖的半天堡。潘七没有停留,而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然后停了下来,转身等待着独眼人。 “看来你已经在伙房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我真不敢想象,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独眼人的独目上下打量着潘七。 “我并非一无所有,我有两个名字,可以带走两个人的xing命。”潘七正色着说。 “哈哈,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把第一个名字给了邓白这样的废物。不过你也不用痴心妄想,除了剩下的两个名字,我不会帮你任何忙的。”独眼人显出戏谑的微笑,看潘七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笼子中的幼兽。 “我要使用第二个名字。”潘七没有废话,而是直接的行使权力。 果然,此话一出,独眼人的表情也庄重了起来:“你说吧,这是你所得到的许诺,两个名字是你的权力。” “你刚才说,不会帮我忙。可是现在我要帮你的忙。我要杀的第二个人是你们新军的大统领。”潘七盯着独眼人,等待着他的反应。 独眼人哈哈大笑:“可以,你想杀他完全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他的名字和样貌,只要你说出他的名字和样貌,我就可以杀他。” 潘七知道,关键的一步来了,能不能实现自由,后面的对话极为重要。 “我曾经和黄虎在名字的问题上讨论过。当然,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了解你到底是不是黄虎。”潘七发现独眼人的嘴角微微上翘,但很快的平抑了下去。“当时黄虎对我说,即便是假名也是有效的。至于样貌,易容后也是算数的。这两点只是为了确定,要诛杀的人并不是我臆造而是真实的存在,我对‘三个名字’的规则理解没有错吧。”潘金莲自信的看着独眼人。 “对,没有错。那请你告诉我,新军统领的假名和易容后的相貌。”独眼人笑眯眯的说,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名字?新军统领难道就不是名字?我提这个词的时候,你我都知道说的是谁,这难道就不是名字的作用?虽然不是爹妈起的真名,但地位应该等同于其他的假名吧。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我就再起一个‘八百夫长’的称呼,这样的‘名字’恐怕更有代表xing,更独一无二吧。”潘七把胳膊叉在胸前。 独眼人挠了挠头,做着思考。“好,就算你名字这关过了,我承认‘八百夫长’这个名字有效,现在你该说样貌了。新军统领从来没来过伙房,你不可能知道他的样貌的。” “谁说我不知道?谁说我不能离开伙房?你刚才也看到了,在邓白死后我可以不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就随意的离开那。我只要找一个地势高的地方,就可以纵览半天堡的风光,你们的统领,我当然能看到。”潘七微笑着。 “好,那你说。新军统领长什么样?”独眼人咬牙切齿的说。 “他……是个男人,穿着盔甲。不是瘸子,不是聋子,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 “你这不是形容。”独眼人愤怒的说:“你这种形容是违反规则的。” “那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样的形容是正确的。你倒是给我说说,已经被杀的邓白长的是什么样子?杀邓白的时候,你可没有问过我他的相貌!”潘七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吻在话语中横冲肆虐。 “那是因为你能看到邓白,所以我就没有问……”独眼人突然语塞。 “哈哈,看来你也发现了自己的漏洞。是啊,我能看到邓白,一样能看到那个新军统领----八百夫长。除非你能证明我的形容是错的,你这个可以算是瞎子也可以不算瞎子的人。”潘七用自己的话语敲打着独眼人。 语言在形容相貌上,往往是苍白和千篇一律的。这是潘七在知道三个名字的附加条件时,就马上想到的。只要证明有看到这个人相貌的可能,再说一些通用xing的形容,在规则上就是不容反驳的。 “潘七,看来你是个狠角色。在规则的理解上,你超越了其他人。如你所愿,我将杀掉新军的统领。”说完,独眼人转身要走。 “慢,我还没有说完。”潘七急忙用话语拦住了独眼人,而她自己没有动。 “还有什么事?难道你现在就想使用第三个名字?”独眼人的表情好似凶神恶煞,要随时吞食潘七。 “不,并不是那样。最后的名字对我来说非常宝贵,我是不会轻易使用的。”潘七看似漫不经心的说。 “那你想要干什么?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给你更多的帮助。”独眼人怪笑了几声。 “我是需要你证明,人确实是你杀的,而不是死于其他原因。半天堡当中或许还有其他人想要诛杀新军统领,一旦他们赶在你的前面,我岂不是浪费了宝贵的第二个名字?另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在统领死后,会取代八百夫长的位置吧。这不是你在帮我的忙,而是我在帮你的忙。”后几句话,潘七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这怎么证明,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邓白死的时候,你也没要我证明啊?”独眼人狡辩着。 “你说的很对,你根本没办法证明邓白是你杀的。相反我会认为是邓白的狗兽xing大发,咬死了主人。我现在就可以质疑,第一个名字不是你完成的,我还保留着‘三个名字’完整的权力。”潘七耸了下肩。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违背规则!”独眼人低吼着。 “如果你觉得我违反了规则,那你可以收走我的权力。不过我估计,这不是你能够做到的吧。”潘七冒险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独眼人,知道自己推测对了。 “不过呢,我也不是翻旧账的人。邓白的死是谁所为,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新军统领的死,必须要证明是你所为。”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核心问题上,这才是谈话的关键。 “好,那你说,怎么才能证明人是我所杀?我总不能把他抓过来,当着你的面切断他的脖子吧?”独眼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平静的问着潘七。 潘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很简单,让他按照我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指定的方法去死。” “指定的方法?哈哈哈,我杀人的办法,其实你这样的女流之辈能了解的?”独眼人一阵冷笑。 “我所说的杀人的方法,只是大概的方法。我的要求是,在今天各队取完午饭,伙房的厨子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新军统领在一个我们都能看到的地方以一种意外的方法死去。怎么样,这要求不苛刻吧。”潘七的心脏急速跳跃,胜败在此一举。 独眼人四处观看了一下,然后琢磨了片刻:“可以,新军统领会按照你说的方法死去。潘七,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以后有别人获得三个名字的权力,我会建议他们杀掉你的。”而后,他转过身去,默不作声的走远。 计划的第四部成功了。 潘七感觉,自己几乎已经虚脱。这种在不平等的地位上所进行的较量,是真真正正的在刀尖上跳舞。她所依仗的,只是这不知道是谁制定的规则。好在,对于规则的推测和实验完全成功了。等到说出第三个名字的时候,也许,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她定了定心神,慢慢的返回了伙房。当她拉开伙房的门时,听到的是众伙夫有些惊奇的低呼。同样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独眼人和邓白争斗的时候,所有伙夫都在当场。伙房和独眼人的仇恨已经如同种子一样种在了当时事件目击者的心里,照例来说在邓白死后,伙房失去了唯一的庇护,独眼人正是报仇的时刻。 可刚才独眼人怒气冲冲的来找麻烦,居然一会的时间就被潘七给打发走了,连通早晨的时候她擅自离开了伙房四分之一个时辰。这层神秘的光环彻底的就笼罩在了潘七身上。 这正是潘七希望看到的。这样,对于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来说,自己的说辞就更加可信。这些在半天堡最底层的伙夫,对于任何伙房外的东西,都充满了恐惧。 恐惧比利剑更伤人! 潘七正式手持着恐惧所铸成的权杖,暂时xing的,获得喘息的权力。 她没有理会别人的话语,只是匆匆的返回了白案附近,就好像刚才所做的事再平常不过,午饭必须要准备好,伙房之外,对于潘七来说,依旧危险无比。 “你是在骗他们吧?”毛蛋的声音响起。 跟毛蛋对话,是潘七现在最无奈的事,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毛蛋对于秘密已经了解的太多了,最后应该怎么处理他,潘七还没有主意。 “我骗谁了?”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除了我之外的伙夫。他们好像都感觉你是个大人物,可是大人物又怎么会来到伙房?就算你是来到伙房之后获得权力,但是有权力的你又何必那么用那么多的精力在工作上,你还是怕完成不了工作吧,一旦完成不了,伙房外的人,可不像这些傻厨子那么好骗。”毛蛋微笑着,看着潘七。 这确实是个漏洞!潘七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不过毛蛋的分析确实符合逻辑,如果真正有背景,是独眼人的男宠或者有其他的大背景,在伙房里完全可以养尊处优,有恃无恐! 我应该怎么反驳毛蛋呢?潘七感觉脑袋跟人皮面具的连接处一阵阵的发痒,她知道,那是渗出汗珠的原因。 “你不用想什么理由搪塞,你不知道,早饭前我跟你说帮你做了些工作的时候,你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毛蛋摆摆手,表情戏谑:“不过我该叫你什么?半天堡的幽灵?” 第七十六节 计算 “如果我是半天堡的幽灵的话,你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潘七退无可退,只能在语言上全力一搏。 “如果你要杀我,即便我不说这些也会,相反,我认为这样还会安全一些。大概你又要杀人了吧,我对谁将会死去很感兴趣。”毛蛋说完了这些,做了一个结束谈话的手势,继续手头的工作。 毛蛋只是一个普通的白案厨子,也许他很聪明,但是他说的话谁会相信呢,一个地位最为低下的厨子。潘七恶狠狠的想道,相比之下,午饭后的事情,才更值得她思考。独眼人会怎么杀掉他的上司呢,潘七对此饶有兴趣。[.zhuixiaoshuo.com] 伙房的地势不是十分开阔,而伙夫的休息区域也只能在伙房附近,这周围的视野是非常有限的。如果独眼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干掉新军统领,可能就要把新军统领带到伙房附近吧,众目睽睽之下,我看他如何能够不留痕迹的杀人。 潘七陷入了构想当中,现在她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事要靠别人。虽然少很多压力,但命运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无力感,多少还是有些让潘七不知所措。 武松 武松掐算着日子,确实是快要过年了。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欣喜,除了征兵的事情压在心头,最为重要的是,他从来对新年没有任何期盼。 在清河的时候地位低下,流落江湖的时候举目无亲,时间的流逝的节点对于武二来说的唯一意义,就是可以告诉自己,又忍耐过了一年。 即将到来的是他作为都头的第一个新年,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快乐。二郎心里琢磨,也许海砂彻底的好过来,他就会快乐吧,也许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县衙的事还真是少的可怜,快到年底似乎是各种事情也偃旗息鼓,甚至是周边的强人也不再大肆抢掠。武松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一代的强人都算是盗亦有道,在这个时候,都会跟附近的富户提出条件,双方用财产换平安,这样都能过一个平安年。富户也乐得如此,所以武松就惊讶的看到,几乎所有的官差都在县衙内无所事事。 这让他很不舒服,武二虽然很闲,但是看着别人闲,尤其是曾经在自己头上吆五喝六的人闲着,这种感觉太搓火了。 于是搓火的武松,来到了班房。 “把所有的在县衙的官差都找来,我有事情要说。”武松对班房里值班的官差说道。 县衙也不太大,不多时,官差便集合在班房内。大概是因为无事可做时间过长的原因,二郎发现很多官差都不太精神。 “今天把大家找来是想说一件事。齐四爷已经走了小半年了。齐四爷虽然职位只是普通官差,但他在阳谷行事多年,在武松初当都头之时,给予了我无数的帮助。相信各位也都曾经受过他的指点。他死之后,武二心中悲痛万分。我从此之后失去了引领行程的师长,阳谷也失去了维系平安的基石,各位心中怕是也失去了主心骨。但这几个月,我想明白了一些事。齐四爷的一生,过于操劳,也许这种死亡,使他能够远离阳谷繁重的公务,到是一种休逸和安息。我作为阳谷的都头,不能一直心存侥幸,一直想让齐四爷这样参天大树为我遮风挡雨,也应该为齐四爷多考虑考虑。 齐四爷把一生都献给我们所站立的阳谷县,但他自己却一直没有家室,死去之时别说一儿半女,甚至连披麻戴孝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每次念及此处,就更加的肝肠寸断。现在,我想给自己一个补救的机会,我的姑姑,也就是王婆,她告诉我,说人死之后也是可以结亲的,这叫做阴亲。我知道之后高兴不已,百般寻找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具黄花闺女的尸骸。各位也都知道,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周边的村镇征兵,所以事情宜早不宜晚,今天就准备把事办了。”武松话说到这里,扫视全场,他要看看有没有不和谐的声音。 武二这讲话,算是背了很多遍了,不然以他的水平临场发挥,那不一定能说出什么来。他在这里故意把王婆说了出来,这样一旦有人不信鬼神,也会把反感的对象视为王婆,而不是自己。 现场没起什么波澜和议论,非常和谐。但武二心里觉得别扭,按理说公布这个消息,下面也应该有点惊讶和议论啊,怎么这么安静呢?但是回头一想,也随即明白,昨天晚上王婆把尸体买回来放到了停尸房,众官差多多少少也都能猜测出一些,现在自己宣布也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一会咱们用过午饭,就出发。这样傍晚的时候就能办完事,晚饭前返回,也不耽误大家别的安排。此事,是我阳谷县衙对前辈的哀思寄托,为显隆重,除了留在县衙里几个看家的,剩下咱们都去。谁远离留下看家啊?” 按照武松对于这些官差的了解,他这个问法,肯定是不会有人主动提出要留下的。毕竟自己身为都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没有人想给上司一个坏的印象。 可就在武二为自己的提问方法感觉到沾沾自喜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有人说,自己今天身体不舒服,或者是最近算命先生给算过,不易从事这种跟死人相关的活动,否则要倒大霉。武松统计了一下,共计有十三人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向自己说明,不能够参加这次活动。 县衙的官差算上武二共有三十二人,十三人就是一小半,为了防止不去的苗头进一步扩大,武二大手一挥:“好,那就你们十三个看家。剩余人等,跟我去参加齐四爷的阴亲。”这一下盖棺定论,就不会有人硬逆着自己的话茬了。 武松觉得真郁闷,今天从出家门开始就透着别扭,希望下午的事,不要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的就好。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打开齐四的官差,这人的尸体还在。那也就算是放心了。如果他尸体不在的话,自己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应对。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好像也没什么别扭的理由,想到这,二郎心宽了许多。 “好了,大家散了吧。”武松摆了摆手,把这些人留在这也没什么用,看着太心烦。二郎转身出了班房,回到了办公的房间。 王婆 王婆匆匆返回县衙的时候,正看见三三两两的官差从班房里出来,想来应该是武松刚刚宣布了下午给齐四办阴婚的事。 她感觉自己真是累的气喘吁吁,那因缠足而畸形的脚,疼痛不已。看来是走路走太多了,但能怎么办呢,武二现在学的精明了,用各种大帽子来压自己。 刚才出去雇抬棺材的民夫,这帮民夫的良心也都让狗吃了,一听说是结阴亲,就狮子大开口,佣金多的吓人。王婆在问了好几波民夫之后,没有发现更低廉的价格,只有咬牙付了订金。 这钱是不能跟武松要的,她心里很清楚。但只要能把那不知是死活的齐四给抓住或者干掉,那就比什么都强。 折腾到现在,王婆也没吃早饭。看见班房里的人走出来,她也就走了进去,想要取取暖,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刚进去坐在火炉边,就有官差开始挤兑她:“王婆,听说给齐四结阴亲的主意是你出的?这主意挺损啊。这么冷的天,一会我们兄弟都得一起去挨冻,给齐四办喜事。” 旁边有人接口:“是啊,我们还都光棍着呢,你王婆不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吗,连都头的媳妇都是你给说的,能不能也帮帮我们啊?” 王婆是百般尴尬,她也不想做出更多的辩解,只是跟这些人无奈的笑笑,然后从怀里掏出先前买好,但现在已经冻的冰凉的大饼,放在炉火附近烤了起来。 果然,那几个官差看王婆不接口答对,也就不再挤兑了。 班房的炉火生的很旺,片刻之后,王婆的大饼就已经烤的热而软,她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王婆吃的时候有些遗憾,自从武大接手桂花楼之后,就不再经营烧饼摊,烧饼自然也就不卖了,这大饼的味道确实比烧饼差了很多,肚中饥饿的时候,才感觉那侏儒居然还有些过人之处。 吃了几口饼,王婆的心安定了下来,她开始计算这一次总共花了多少钱。但是算着算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好像钱少花了,难道是哪的钱忘了给,而对方也没有要?这种占便宜的感觉让她兴奋不已,为了让自己明白究竟是占了谁便宜,王婆开始重新的认真计算了起来。 计算的结果是,西门药铺,少要自己钱了。 自己付给西门药铺的钱,仅仅是一具尸体的钱。应该来说,他们定的价格比较公道,没有趁火打劫。也是王婆时间紧迫,就没有讲价。 这尸体买完了,应该再给配一口棺材。这棺材就好像出家姑娘的闺房一样,等到打开齐四的棺材后,才能打开。可西门药铺交付尸体的时候,居然自带了棺材。昨天晚上因为忙乱,王婆没有想到这其中的事情,现在想想,才明白,因为西门药铺的疏忽,自己省了不少钱啊。 哈哈,西门庆,这钱当你孝敬老婆子我了,我就愧领了,到时候你来找我,可别怪我不认账。王婆兴奋的想。 “王婆,你还吃啥饼啊,一会衙门就开午饭了。”旁边一个官差打趣道。 “衙门的饭那是你们吃的,我一个平头百姓,这便宜还是不占的好。”王婆知道,自己如果跟官差一起吃午饭的话,定然会在武松那留下无穷的话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大饼对付一顿也没什么不好,真想吃好的,去趟桂花楼也就是了。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王婆居然不占小便宜了。嘿嘿。”又一个官差冷笑着。 王婆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确实快到午饭时间了。 潘七 对于潘七来说,这个上午的时间过的太慢了。随着推算事情发展情况的次数增多,她经常会产生一种幻觉,这种幻觉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挣吧,都是赢不了的。即便她重新获得自由,逃出了半天堡,也只能到一个更大,更坚固的牢笼里去受罪。而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死亡。 不管是死于病床,还是死于刀剑,终归还是要死亡的。 在她的精神马上要崩溃的时候,第一个来取餐的喽啰来了。等所有的小队来取完午饭之后,众伙夫就会在伙房附近晒晒太阳,短暂的休息片刻,而后吃掉午餐,开始下午的工作。而休息的时间,就是跟独眼人约定的杀人时刻。 再坚持,再坚持一会。 陆陆续续,更多的人来取自己小队的午餐,新军的装束同半天堡的兵士不同,因此,潘七站在远处也很容易的发现了前来取餐的新军士兵。意料之中的是,独眼龙没有来。 过了不长时间,所有的午餐都已被取走,而众伙夫三三两两的开始走出伙房,去晒太阳。潘七夹杂在人群中,并没有显出非常急切的样子,而是尽量的平和平缓。 没有,周围没有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新军出现。要知道厨子的休息时间并不长,大概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要返回伙房,吃下午饭。独眼人要把新军统领带到自己面前,这需要一个提前量的时间。潘七心里焦急的如同汤煮,对于她来说,这是没有退路的赌博,一旦新军统领没有在这个时间死去,就可以认为独眼人不想为自己执行第二个名字,那对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的论调,将在顷刻间瓦解,自己会重新的回到伙房在最底层,不,比最底层还要凄惨,他们两个人必定会变本加厉的对自己进行报复,那就真的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潘七所盼望的新军统领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你在等什么?”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如同梦魇一般,潘七已经不需要转头,就知道能在此时说话的人,只有毛蛋。 “那你在等什么?我只是在晒太阳。我警告你,现在我在伙房里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严,你如果总这么说风凉话的话,也许会在梦中被人掐死。”潘七故意的让语气变的冷漠。 “你不会那么做的。伙房里就咱们两个白案厨子,我死了,所有的活都要你自己来做。到时候你对要完成工作额度的焦急渴望,会让更多的人看穿你的戏法,知道所谓半天堡的幽灵,并没有任何底牌。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好奇心,你在等什么?难道,会有人在众目睽睽下死去?越来越有意思了。”毛蛋说话的语气平淡,但无法辩驳。 “是的,会有人死去。”潘七把心一横:“在咱们回伙房吃午饭之前,就会有人死去,所有的厨子都是见证者。你既然这么好奇,那有没有兴趣猜一猜,作为半天堡的幽灵,我这次要杀的是谁?”潘七最后的几句话是趴在毛蛋的耳边说的。 索xing赌一次。如果失败,将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你竟然承认了?我的猜测是真的?”毛蛋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潘七,半天堡的幽灵,我只是猜猜而已,想不到你自己承认了。” 糟糕,中计了。这人只是用语言不断的诈我而已,其实并没什么把握,我居然按捺不住承认了。不过事已至此,就只能向前。 “对,我承认了,那么,猜猜吧。看看你的聪明,能否改变些什么。”潘七语气冷漠,转身盯着新军营地到伙房的必经之路。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杀掉邓白,是因为身上有什么秘密,一洗澡就会暴露。你已经压制住了伙房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哪个厨子公开的反对你,所以……这次杀的人应该不是伙房里的。你来半天堡的时间并不长,伙房外的山寨应该是不太了解的。这次杀人的目的应该是威慑众人,想让你的地位在伙房更加稳固,那这样的话应该是个大人物。可是咱伙房来过什么大人物呢?最大的任务也就是愿意吃你做的烧饼的那个新军百夫长。不,你不会杀他,他是你的一张护身符。你要杀谁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啊。”毛蛋摊了摊手。 “我要杀的是从总寨来的八百名半天堡新军的统领,一会,他就将在我们眼前死去。”潘金莲小声的说着,同时迫使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快要到时间了,为什么路上还不见人?来不及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真能压服住所有人。越来越有趣了,我等着看这一幕。”毛蛋蹲了下去。 潘七用余光看了眼毛蛋,他正在摆动地上的石头,不断的扔起,然后接住。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在往路上看,难道新军的统领会自己走过来,然后被杀掉?让所有的厨子都看到,不一定要用这种笨办法吧。”毛蛋一次抓住了被自己不同时间扔起的三块石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你说什么?”潘七惊愕道。 “在那杀掉不是更合适吗?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毛蛋蹲在地上用手一指。 潘七顺着毛蛋的手指望去,那是耸立在半天堡山寨内的一座木塔。 第七十七节 对策 那木塔很高,直线距离和伙房并不遥远,如果新军统领在上面死去的话,确实是所有伙房的人都能看见,但是如果在那上面杀人,岂不是很多半天堡的其他人也能发现?潘七隐隐当中觉得毛蛋说的是对的,她在潜意识里就排除了木塔,因为木塔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没有对毛蛋的推论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焦躁的等待着,时间不多了。 毛蛋依然蹲在地上,摆弄手中的石头,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兴趣。[.zhuixiaoshuo.com] 从路上赶来的话,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也许毛蛋说的是对的,潘七开始把目光聚拢向高塔,那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然后就在她的注视中,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出现在高塔上,他似乎正在跟旁边的人谈话,可以看的出,谈话进行的非常愉快,虽然朔风带走了谈话的内容,但那因为大笑而有些抖动的身影却异常清晰。 在谈笑了几句之后,那穿着盔甲的人情绪越发高涨,肢体语言夸张了起来,用手比划着,好像给对面的人在形容什么东西。紧接着,好像是自己绊了一跤,撞在了旁边的木质护栏上,那护栏如同豆腐制的一样溃散,穿着盔甲的人从高塔上跌落了下来。 下坠的过程中,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紧接着是沉重的落地声。 “看起来半天堡的幽灵只知道谁会死,却不知道死亡的具体方法。”毛蛋的声音再度传来,然后他站起身来,扔掉了手中的石头。 武松 武松并没有跟其他官差一起吃午餐,他只是让人拿了一些,然后在办公的房间吃。吃馒头的时候,面里的一粒砂子差点崩了武二的牙,他竟然一怒之下把馒头摔在了地上。这让武松自己都很意外,看来今天的别扭感,确实是在继续着。 在这种莫名的压力中,武二突然明白了早晨感觉别扭的原因。 照理来说,自己早晨离家时候,佣人就应该开始工作了,比如老吴和吴嫂。但是武二今天返回卧室换衣服,却没有看到萍儿!对,别扭就是在这。 吴嫂的应该是从正堂还是收拾,看不到她是很正常的。但是萍儿却应该出现在卧室,毕竟她的工作就是陪伴海砂。武二每天离家的时间基本固定,以往他稍微耽搁片刻,萍儿就会在他没离开卧室的时候进来,可是今天,一走一回,时间可不短。老吴都已经在门房里泡好了茶,萍儿还没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武二想到这里心中一紧,马上就想返回家去看看。但又一琢磨,就是一个佣人晚一点干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会产生什么危险,是不是自己这一阵被征兵的事闹的太多心了。如果现在突然回去,好像也没什么好的理由和借口,让老吴和吴嫂看了之后也会多想,那就不合适了。 就在这时,王婆进来了。 “都头,所有的事我都准备好了。包括一会抬棺材的民夫,结阴亲需要买的纸活儿(即一些纸做的物品器具,用来焚烧,属殡葬用品,在今天仍然能够看到),我还找了几个会乐器的艺人,到坟头上给齐四吹奏一番。也希望他不要总找我的麻烦。”王婆苦笑了一下。 “外面下雪了?”武松看到王婆的头发上有一些还没融化的雪花。 “刚下的,吃午饭的时候还没下,出去找乐队的时候才下的。不过雪不大,不会影响下午的行程。”王婆解释道。 “哦,那样就好,你想的还很周到,的确是找个乐队热闹些,不然咱们闷声闷气的办事,也少了很多光彩。”武松对王婆办的事很满意,可见这老婆子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还是很有一套的。 “都头,您看一会我是不是就不用去齐四那了,老婆子我确实没什么名目啊,这是你们官府的事,我也不是官家人。”王婆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请求。 武松琢磨了一下,王婆确实说的很在理。跟着没啥理由,恐怕还惹那帮官差一轮。 “哦,那你就回家吧。也跟海砂做个伴。”武松猛然间想到了早晨的事。“王婆,你今天出门的时候,萍儿起来了没?” “起了起了,那小妮子勤快的很。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她都已经去干活了。”王婆做着回答。 “那你回去吧。吃什么的话,直接让老吴去桂花楼点。”武松摆了摆手,王婆知趣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武松很清楚,萍儿除了伺候海砂,并没有其他的工作。看来,今天要出事。在这一刻,武二无比的想念安道满,偌大的阳谷,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亲信,下午的阴亲必须要参加,这事情刻不容缓,但家里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也不能不顾及,武二有点左右为难。 如果非要做个选择的话,那只能选择取消阴亲,毕竟齐四就算真的尸变,也说不准回哪天来,但萍儿的反常如果真代表危险的话,下午自己离开阳谷,就是最好的让危险发生的时机。 就在武二马上要招呼身边的官差,宣布取消阴亲的时候。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声招呼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王婆 王婆并不想回武松家。 她出了县衙之后,没有坐轿而是步行。短暂的小雪已经停了,地上薄薄的一层,让道路变得有些滑。王婆尽量控制着身躯,强迫自己不要摔倒。 走到十字街的时候,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身后,确定没有什么人跟随,就加快了脚步一路向南。等上了紫石街之后,几乎是一路小跑。 她确定,武松要倒霉了。她也知道,比起死人来说,活人更可怕。 她不相信,已经死去的齐四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找她麻烦。但她知道,活着的人,却可以在冬日的下午,轻而易举的取走她的xing命。 现在要做的,就是逃回茶坊,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到阳谷码头,随便坐上某一艘船,走的越远越好。 她不敢坐轿子,那样目标太大了。冬天的阳谷远不如夏天繁华,中午的时候街上更是行人稀少,如果有人一会来打听的话,会有很多人告诉他,刚才有一顶轿子,在十字街没有折向东,而是一直向南。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就真没有逃跑的时间了。 王婆庆幸自己足够聪明,她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武松和武大,将会死去,而她作为胜利者可以活下来。有钱、有权力、有力量算不了什么,只有能活下来,才是真正的胜利。 不,不能跑太快了。过快的奔跑也会让人生疑,一个小脚女人奔跑的样子,恐怕会比冬日中午的轿子还要显眼吧。王婆猛然意识到,她迫使自己放慢脚步,然而,两条腿却不争气的想要快跑,这让她很恼火。 她迫使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来冲淡这种逃亡的欲望,但脑子很不听话,只要一放任,思绪就回到了刚才,那个时候她刚吃完烤热的大饼。 班房里的官差调笑了王婆片刻之后,因为伙房确实是开饭了,于是就纷纷散去。王婆知道,如果不算上一些灰色收入的话,官差的收入并不高。所以在衙门里混一顿免费的午餐也是很重要的,她也知道,武松当了都头之后,衙门的伙食并不差。不过这也让王婆感觉到有些发笑:武松认为,只要提高了伙食标准,这些官差就会对他忠诚,好好跟他干,这实在是本末倒置。在王婆看来,把这些提高伙食花的银子,发给这些官差,效果应该会更好。 王婆知道,武松是一个有些迂腐的人,恪守着自己的信条和准则,所以这个话她是不会说的,不触这个霉头。 吃饱了之后,王婆的身上也暖和了起来。她打着饱嗝想要去衙门外面溜达溜达晒晒太阳。当然了衙门的前门王婆是不敢去的,那地方是非太多,让武松知道又是好些个麻烦。王婆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武松对于自己的威胁,好像比死去的齐四更大了。 等王婆来到县衙后门的时候,发现后门的看门人正和三个人起着争执。她也就走过去想随意看个热闹,调节调节不舒爽的情绪。 哪知那看门人一看王婆过来,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呦,王婆来了。正好,这事你处理吧。” 王婆心里奇怪啊,怎么衙门的事要我处理呢?于是她接口道:“这位官爷说笑了,老婆子平头百姓,衙门口的事儿也就只能看个热闹,你要处理不了的话,就去找我侄女女婿武松来管。” “都说王婆你长行市了,果然是水涨船高啊,现在动不动就拿都头来压人。”那看门人明显认识王婆,也就一下道出了她说话的用意。“不过这事还非得你来处理不可,是关于下去给齐四爷办喜事的。” 王婆真不爱听到“齐四爷”这个称呼,让她头皮发麻。但是关于阴亲的事,她还真得管一管,不然出了什么纰漏,武松那也确实不好交代。 “那确实是老婆子我应该管的,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王婆是强逞精神,显得自己说话很有地位的样子。 “回这位奶奶,我们是一个专门赶场的吹啦班子,知道县衙要给一位过世的官爷办阴婚,我们哥几个也就琢磨着过来帮把手,顺便挣点零花钱。”那三人当中领头的是个中年汉子,但是脸皮白净,听见王婆问话赶忙回答。 “吹啦班子?确实挺好。多少钱啊?”王婆自然是最在乎钱,毕竟这开销都是从自己这出。 “这位奶奶,不贵,我们哥仨总共一两银子就行。”那人点头哈腰,这声奶奶叫的王婆非常受用。 一两银子确实不贵,但再便宜也是自己掏,王婆还想把价钱往下压一点。 “你们三个一两银子?你们知道不知道,本县最大的酒楼桂花楼的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也就是一两。你们三个吹拉几下就想挣一两?那是白日做梦!”王婆故意在偷换概念,红白事挣的钱自然要比干活的工钱多得多。她寻思着能讲下来一钱银子就行,这仨人,一人三钱,好分账。这是王婆的想法,也是她下一步的说辞。 那面皮白净的汉子琢磨了片刻:“好像我们确实要的多了一些。这样吧,这位奶奶,我们都想在年根底下芹干点活,多挣点钱好过年,穷苦人不容易。不过您说的也确实在理,这样吧,我们就少要一半,您看五钱银子行吗?我们哥仨确实吹的不错,值这个价钱。” 王婆心里一喜,这是碰到雏儿了啊,很明显没怎么做过这行当。但凡会讲价的人,面对自己这样的苛刻要求,必然回摆出一堆理由,誓死不降价。然后自己再提出降一钱的说法,双方也就能成交。 不过,不懂行市,一次降这么多的人,是不是吹拉的很差啊。宁缺毋滥,我可得把好关。 “你们说自己吹拉的好可不行,得我老婆子认可。”王婆叉着腰说:“这样吧,在门口这给我吹个听听。看看你们究竟值不值这半两银子。” “行行,我们给您表演一个,您听听看。”那汉子倒也好说话,从背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喇叭,就要开始演奏。 “不行不行啊,你们在这衙门口一吹,成什么了?周围不知道的还以为县太爷归天了。”看门人突然出手相拦。 “那这样吧,喇叭声音确实太响。这位奶奶又对我们的水平不放心,就让我兄弟给您拉个奚琴(就是二胡,宋代叫这名),这个见功夫。”白脸汉子随即收起了喇叭,让出了位置给旁边的一个穿青色衣服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那青衣人也不说话,从背上摘下了奚琴,悠扬的拉了一曲,这青衣人演奏的很好,以至于衙门里饭后没事干的官差都围拢到了后门,要知道这帮官差平时只好酒色,于音律可说是一窍不通,王婆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也知道这青衣人的技艺不容辩驳。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别的事。 王婆长期接触三教九流,对于音律和乐器,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这白脸汉子拿的喇叭学名叫唢呐,是最近几年才流传开的乐器。这乐器声音高亢,红白事能请个唢呐师傅很能长脸。但这乐器也有不好方面,用嘴吹的地方有个簧片,即便是王婆见过的最好的唢呐师傅,吹过之后,簧片上都沾满了口水。因此这喇叭嘴儿慢慢的就变成了可拆卸的,艺人们也多数在吹奏之时才把这有簧片的喇叭嘴儿安上。 刚才白脸汉子右手拿着喇叭跟王婆说话的时候,她实际上关注的是白脸汉子的另一只手,但直到最后,白脸汉子让出演奏位置之时,他的左手仍然空无一物。 要么白脸汉子根本不会吹喇叭,要么是他知道,自己的演奏肯定会被阻止。不,这两者可以同时发生,之所以他不会演奏还要装着拿出喇叭,因为他知道,马上看门人就会组织他的演奏。 王婆看了一眼看门人,看门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门房,并没有听大家都感兴趣的青衣人的奚琴。 这个事,是串通好的,他们是在我面前演戏。 当然,王婆还不能下定论,她决定,再按照自己的猜测试探一步。 “行了,可以不用拉了。勉强值半两银子,这乐器没多沉,一会你们去坟地的路上也别空着手,你们仨就扛着新娘吧。反正一姑娘,也没多沉。”王婆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但实际她是想要看看,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事能不能连接起来。 “这位奶奶,那棺椁分量沉重,我们怕是扛不动啊。”黄脸汉子的表情很焦急:“再说我们是挣手艺钱的,不卖力气,您应该另找民夫。” 王婆上午算账的时候,就发现西门药铺没有收取女尸棺材的款项,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一具普通的女尸而已,没有必要用那么沉重的棺椁,这不符合一般情况下阴亲的习惯,因为那棺材再好,始终是要被打破的。西门药铺一贯非常抠门,尤其那药铺掌柜,更是蚊子腿上刮肉的货色,如果硬要说这口棺材没算钱是疏忽,也许还能说的过去。但过了一个晚上还没发现,过来跟自己纠缠,那就不可能了。 这吹啦班子让王婆更是生疑,一个不会降价也可能不会演奏的头目,一个水平过好缺要价不高的奚琴演奏者。 本地红白事的时候,倒是可以让吹拉班子出点力气,只要多给些钱就好。所以王婆就势一问,他们居然知道棺材很沉重,并且在这个问题上根本没有讲价钱的余地。 这些事串联起来,王婆的心里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如果不要这个乐队的话,恐怕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所以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是非之地。 王婆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果然是刚下完雪的原因,路太滑了。不过这一下,她也从思绪当中挣脱了出来,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茶坊门前。 “武松啊武松,刚才跟你告别的时候,我特意提到了这个吹拉的乐队,能不能意识到反应过来,逃离危险,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婆子我,仁至义尽了。”王婆对着自己小声嘟囔,然后迈步进了茶坊。 第七十八节 繁琐 王婆已经好几天没回茶坊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待在武松家不敢出门,而从昨天开始虽然被迫出门,却也没有时间和兴致到茶坊来转一圈。 她走进来才发现,茶坊今天没有营业,椅子都放在桌子上。王婆虽然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很恼火。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休息一天,这让账上的流水少了很多,也就意味着王婆出逃能携带的款项更下稀少了。 王婆很愤怒,她决定找账房问个明白,不给她一个具体的说法是肯定不行的。[.zhuixiaoshuo.com] 就在她怒气冲冲的找账房先生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她的嘴。接近着,她的脖子也被顺势的勒住,捂嘴的手虽然松开,但她已然被勒得说不出话。王婆心里一凉,猛然间想到,自己是中计了。脱离所有人的视线,跑回茶坊,以为是逃出了危险的火坑,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很快,惊魂未定的王婆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西门药铺的掌柜! “王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药铺掌柜在王婆面前轻声笑着。 王婆想要回头,看看究竟是谁制住自己,但是怎么也转不过来脑袋。 “生生力气吧,别折腾了。从你迈进茶坊门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而且会比武松先死。”这语气如同一种嘲弄。 王婆拼命的想要挣脱,她不服气,她的生活刚刚好一点,她也尽量不再去那种皮(和谐纵横)条客的买卖,可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一个好报呢? “王婆,其实你也是挺聪明的,从蛛丝马迹当中顺利的判断出我们要对武松下手。但我太了解你了,你xing格上的弱点过于明显,遇到这样的危险预兆,想到的只是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逃跑。”药铺掌柜继续笑着:“我可以告诉你,那具女尸的棺材里确实有问题。我知道,无论怎么瞒你,也会留下破绽,为了安全起见,莫不如把破绽卖的大一些,促使你快些发现,所以我故意没有收棺材钱。以你王婆贪财的本色,是不可能漏过这一点的。但这些也许还不能让你决定要逃跑,我知道,你从前有个姘头吹的一手好喇叭,所以我让去杀武松的帮手伪装成了吹拉班子,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然后在你面前再卖个小破绽。哦对,也许还会有官差的配合,县衙里也一样有我的人。王婆,输得甘心吧。” 王婆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却一下子明白。即便是她没有到后门那去遛弯,看门人也会派人把自己叫过去,这是自己躲不过去的灾祸。 “你很想求饶吧,我也想给你这机会,毕竟咱们是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但没办法啊,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怕自己会一时手软,不过现在不会了,知道真相的人必死无疑。”药铺掌柜的语气变的狠辣起来。 王婆想要活下去,她用手指拼命的扣着勒在脖子上的索命手肘,但那手肘仿佛铁铸的一般,任凭她如何用力,都不能动摇。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口腔里感觉到极度的干渴。 “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的侄女女婿武松吧,他实在是太贪心,居然拿了……” 这是王婆最后听到的话语,然后,她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了,那种被勒的感觉消失了。 她的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影,这些人影里有男人也有女人。王婆认得这些人,这都是她从前替有钱的少爷找女人,然后奸夫淫妇勾搭在一起,或是这对姘头杀了女人的丈夫,或是女人的丈夫出手斩杀了王婆促成的短命鸳鸯。总之,这些人是因为王婆才死去。 王婆看到,他们都低着头,她看不到他们的眼睛,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的拼命的身长,想要抓住自己的衣裳。王婆害怕极了,她拼命的向后退,往后跑。却哪也跑不了。 当她被几十只手抓住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这样的结局,就是属于自己的命运。 王婆就这样死了。 武大 武大自从接手了桂花楼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反而,这栋酒楼带给他的成就感,远不如小小的烧饼摊。固然,他在阳谷的商会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人尊重他,都是因为武松。 连这桂花楼也一样,他即便是一个月不出现在这里,这酒楼也照常运作。他这个东家兼掌柜,是彻头彻尾的虚职,好似被人尊重,实则一点也不重要。反倒不如白手起家的烧饼摊,带给自己的成就感多。 武大每天在桂花楼无所事事,他听说从前武松在这当掌柜的时候,时常有客人请武二去桌上喝酒,对此武大也曾经有过期盼,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只有一些商会的人来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请自己喝酒。充满了令武大憎恶的功利主义。 武大有的时候,会想潘金莲。尤其是冬天寒冷的夜里,已经很多年没自己经受这种单独的寒冷了。 等春天的时候,等武松和海砂有了孩子,那个时候我托王婆帮我寻个媳妇,哪有人愿意大过年的出嫁呢?这是最近的武大,经常斟酌的问题。 就在武大还在琢磨的时候,从门口进来的几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为首的一个他认识,正式西街西门药铺的掌柜西门庆。这西门庆从自己当上桂花楼的东家开始,就没再来过这。其中的原因武大也知道,武松一口咬定西门庆当初送的人参是假的,才导致了安道满的死去。 不过武大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安道满那老头已经都那岁数了,看上去仿佛用手指一戳就会倒的样子,即便是真人参也无法挽救。况且西门庆送假人参,也是为了讨好和巴结武松,如果有真的,也不会送假的。送礼这玩意,本来就是一种仪式,礼轻情意重。本着这种想法,武大倒是对西门庆没什么厌烦。 所以看到西门庆进来的时候,闲气难忍的武大马上站起身来,迎着走了上去。 “四泉兄,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我当上这的东家之后,反而不见来呢,我可听伙计说了,以前四泉兄可是经常来桂花楼小酌的。”其实武大并没有问过伙计这个问题,他只是随口一编。 但西门庆的表情,却让武大很在意。这表情远不如武大印象当中的西门庆那般飘逸潇洒,须知在阳谷的风月场上,西门庆也是排在前列的浪子。武大在穷困之时,蹭无比的希望能成为西门庆一样的男人。 “武员外。”西门庆一抱拳:“八月初八之后,小弟的店铺里一直很繁忙,无暇抽身来武员外这里捧场,今天正好得闲,就带了些人过来。可这时间已经粗过饭口,不知道桂花楼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那自然是无比方便。不管四泉兄什么时候来,我桂花楼保证都方便。”这种客气让武大不舒服,吃个饭而已,居然这么絮叨。 不过武大也抬头顺势打量了一下西门庆身后的众人,他都没见过。想来是西门庆买卖好,新雇的伙计?但这些人看着对西门庆也不是太恭顺,而且但凡是伙计,只要用眼睛一扫,就能发现那种服侍人的下人样。另外一个药铺,怎么用得上这么多伙计? 武大暗自一数,西门庆身后居然有七人。 就算这些人都是药铺里伙计,把他们都带出来,药铺的生意难道不做了?武大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便开口询问。 “那几位,楼上雅间请。”武大用手一指楼梯。“四泉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把兄弟的桂花楼当成自己的也就是了。” “武员外客气。”西门庆轻轻说了一声,便领着众人上楼去了。 武松对于西门庆的好奇也就一闪而过,酒楼里人来人往,每天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引人猜测事,秋天的时候,武大郎还会饶有兴致的琢磨去雅间里吃饭的一男两女会做些什么,甚至还会让伙计去偷偷查看。但等冬天来临之后,这种窥探别人秘密的行为已经引起不了武大的任何兴趣了。 对于西门庆也一样,管他究竟是什么事呢? 可过了一会,算盘刘走了过来,到武大面前,却不着急说话,好像是很犹豫的样子。武大对于算盘刘印象不太好,虽然这人平时工作细心,算账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但他对于武松的尊敬明显超过自己,想起来武大就有点不爽。 “刘林,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站在这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武大板起脸,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武大很讨厌站着谈话,即便双方都站着,他也需要仰起头来看人。莫不如就坐下,也给这种仰视提供了些许理由。 “掌柜,西门庆那桌人点的东西不太对。”刘林小声说着。 “不太对?怎么不太对?他们是点什么后厨没有的东西了?要是这样的话,好好跟人家说,然后商量商量换菜,不行的话咱们可以赠送一个。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什么都问我。”武大心里舒爽,看来刘林也开始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东家了。 “他们点的东西,咱后厨都有。我说的奇怪不是这个意思。”刘林回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男人,别像个娘们似的说话!”武大故意把声音提高一点,他希望能让别的伙计也听到,让他们也听听看,自己才是这桂花楼里的老大,别人都要靠边站。 “是他们点的菜都很繁琐,很耗费时间。”刘林做着解释:“还有,掌柜,您小点声,这事可能有些麻烦。” 武大看着刘林有些紧张的神色,也就咳嗽了一下,然后用不太大的声音说:“吃繁琐的菜,才来馆子呢。要不在家里对付一顿,不就行了?来咱们桂花楼,吃的就是厨子的手艺!” “掌柜您说的对,来咱这吃饭的人,都是吃厨子的手艺。可一般的食客,即便是点繁琐的菜肴,也会搭配一些简单的东西,这样不必等太长时间就可以开吃,等简单的东西吃完,繁琐的菜肴也就做好了。像这样全点繁琐菜肴的客人,我在桂花楼这么久了,但从来没有见过。”刘林神色凝重。“西门庆这种身份的人,如果一堆人来吃饭的话,一定会狂饮一番。从这个时间,喝到晚上打烊,倒也确实是一些酒客的做法。可他们点的酒水并不多。东家,我见过的客人非常多,这帮人,按照我的判断,不像是来吃饭的。” 武大也认真起来:“刘林,那你说,他们不是来吃饭,是来干什么的?是来找事的?那是不是要去通知一下我弟弟,让他打发几个官差来撑撑场面,这样就不怕他们砸场子了。” 刘林摆了摆手:“这帮人并不像来找事的,他们更像是故意在拖时间,在等些什么。另外,都头今天恐怕是来不了,您忘了都头告诉过我们,他今天要出县城公干,给齐四结阴亲。” “你是说,他们卡在这个时间来是有企图的?”武大觉得事情难办了。 “掌柜,您和您弟弟可以算是阳谷的翘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万事小心一点的好。”刘林后面的话更是一字一顿,看的出来,他在竭力做着思考。 武大琢磨了一会,对刘林说“那你觉得,咱们现在怎么办比较妥当?”既然刘林来跟自己提出疑点,估计连带的解决方法也想好了。 “现在不方便以任何方式惊动都头,毕竟,一切疑点都源自我的猜测。都头和西门庆之间是有宿怨的,很容易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觉得,凭借咱们自己,也是能跟西门庆带来的这些人对抗的。”刘林信心满满。 “怎么对抗?咱们这只有伙计和厨子,哦对,还你有这个账房先生。我这个矮子东家兼掌柜。人虽然比他们多,但都是乌合之众,真发生冲突不够打啊。”武大在脑海中做着如果发生冲突的种种推论。 “掌柜,我想了一下,他们并不敢把事闹大,毕竟都头在阳谷县掌控实权。人手的问题很好办,离这不远有个镖局,以前还有人用这镖局给都头送过银子。这些镖师多少都有两下子,咱们可以派人多请些镖师,给他们工钱,让他们来桂花楼吃饭压场子。只要撑过这一下午,等都头回来,也就可以喘口气了。”刘林陈述着自己的想法,然后突然一停:“只是……” “只是什么?”武大盯着刘林。 “只是我担心,咱们看见的事儿只是一部分。西门庆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弟弟武松无恙的情况下来找事,除非……”刘林欲言又止。 武大知道,算盘刘精明的很。他这样频繁做着提示,是怕做出错误的推论担责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弟弟也有危险。是这样吧。”武大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这种可能确实极大。 “掌柜明鉴。可是以我们的能力,勉强能够自保,想帮助都头恐怕是不可能的。即便现在派出人去追您弟弟,恐怕也会半路被拦截。何况算着时间,都头已经出发一会了,我们又不知道都头走的是哪条路,追赶起来难上加难啊。”刘林叹着气。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的弟弟我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对付的了的。”武大知道,此时他必须冷静,危险只是可能存在而已,不能因为一点分析而乱了阵脚。“请镖师的事,你现在就去办,多拿钱,把镖行所有的镖师都请了,依你所说,让他们来桂花楼压场。”武大沉吟了一下:“另外,分出一部分人,去武松的宅子进行防卫,不能让我弟媳出什么问题。” “那掌柜,您的家里需要分人手去吗?”刘林做着请示。 “不需要。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家。”武大说话中,有些凄然。 这种有些紧张的情绪,似乎让武大孩童时代当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成为英雄的梦想,有一点点实现的影子。 如果潘金莲还在多好啊。让她看看,她的男人不是那么脓包,遇到危险只会躲在弟弟高大的身影当中。她的男人也可以独当一面,在危险面前不退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惜,早已经没什么人需要我保护了。武大惨淡的想。 (本节最后,用括号君来卖个萌。今天有书友提醒我说,武大郎卖的不是烧饼。我很明白这位书友的意思,《水浒》原文当中,武大郎卖的是炊饼,而不是烧饼。因为《水浒传》流传广泛,书中的很多细节,已经讹传化了。比如很多人都认为,方腊是被单臂的武松所擒,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讹传结果。 炊饼这个东西,的确不是烧饼。炊饼是蒸的,而烧饼是烤的。严格的说,它是一种南方的饮食,类似于福建的光饼。 武大郎并没有什么南方背景,因此关于炊饼的种种,在《水浒》流传的过程当中,就被想当然的讹传化了,“武大郎烧饼”相对于“武大郎炊饼”更有知名度。故本文当中,一直如是说。 另外,也有书友跟我说,最近的情节,就是在比谁是傻x,如果成为傻x,结局恐怕就是死亡。的确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了解的是事情的全部,别人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但那只是在你自己的pov里的情节。在别人的pov里,他一定坚信,他了解的比你多。) 第七十九节 应变 西门庆 西门庆不想干了。他坐在桂花楼的雅间里极度的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把李五赶出去,而因为心存侥幸而引狼入室。 身边的七个人,他都不认识。这都是李五带来的,这些人跟自己来桂花楼吃饭,等待接收桂花楼,恐怕只是名义上如此。他们只要成功的击杀武松之后,就不再需要自己,恐怕就会被一脚踢开。而如果事情败露,李五就可以偷偷遁去,把所有痕迹的疑点都指向西门庆,李五则可以躲在阴影当中,伺机对武松进行下一次击杀。[.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看穿了这一切,但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存活方式,就是装傻。希望李五会认为,自己只是个喜欢女人的登徒浪子,也许这样还能够活下去。 西门庆在点菜的时候故意把所有的菜式都点的很耗时间,而且只点了早餐饮酒的量。他希望用这样的手段能够让武大有所察觉,继而对李五有些防范。此时的西门庆,在双方对决当中,已经倾向于武松。如果武松能够干掉李五的话,凭借自己的通风报信,他最起码有离开阳谷去别处生活的机会,而如果李五获胜,西门庆自知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恐怕如果装傻,都难逃死亡的命运。 但是武大这人,仅仅是个侏儒,能否理解点菜的玄机,那就说不准了。 “各位,各位从哪来,我也不多问,知道的太多对我没好处。但是各位远道而来,又帮我西门庆的忙,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刚才我点的都是桂花楼的拿手菜,各位一会饱餐一顿,再行大事。我在这先敬各位一杯。”西门庆端起了酒杯。 其他的七个人很沉默,只是在西门庆喝了酒之后,才一饮而尽。 因为他们不说话,西门庆也没什么说辞。八个人只好这么枯坐着,静待时间的流逝。 凤凰 凤凰很郁闷。在马背上颠簸非常不舒服,他有点后悔答应武松的事了,其实他早就知道,答应武松的肯定没好事,但是武松这小子说话,总是能抓住凤凰感兴趣的点,让他不能拒绝。 比如这次,武松让凤凰替他来主持齐四的阴亲,并且把这个结阴亲的仪式形容的极其好玩,还告诉凤凰,要打开的是可能已经发生尸变的坟墓。凤凰为人时间不长,对于各种新鲜事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对他来说,能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但是很多东西,凤凰都不会,他虽然在海砂身上经过了些事,可海砂毕竟是一介女流,能去的场合太少了,这姑娘当时又是因仇恨而复活。 现在想想,在海砂身上的时候,真是无聊啊。凤凰骑在马背上,拄着下巴想。 无面者真是一群有趣的人,他们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一般人的生命形态,居然可以不费多大周章,就变成任何一个自己想变cheng ren的模样。凤凰扭了扭脖子,武松这没有胡子的下巴真不错,在他是县令的形态时,下巴上的胡子会让他的习惯动作,变得很不舒服。 “都头,您是累了吧,要不咱们休息一会?”旁边的官差殷勤的问。 对,我现在是武松,不是县太爷。凤凰对于打扮成武松的样子还不太习惯,他知道真正的无面者要花很多的时间来学习如果模仿一个人,毕竟,秘术只能改变外貌和声音,语言和动作的习惯,以及思考问题的方式,则需要勤勉的练习。 凤凰尽量学着武松的样子:“不累不累,继续前进。咱们晚饭前还得回来,不能耽误大家的事。” 我当县令,好像都没这么多官差跟我献殷勤。武松这都头,做的是真威风啊。这让凤凰越发觉得有趣,他挺直了腰杆,坐在马背上。此时虽然是朔风割面,但在凤凰这种超越了生死的存在看来,现在反而是沐浴在春风之中。 但很快,颠簸的痛苦又一次取代了这种春天的遐想。 “我说,离齐四的墓地还多远啊?”凤凰不耐烦的问。 “都头快到了,最多一刻。这坟地的位置是安道满安爷生前选的,地方的确是有些古怪。但是安爷跟您关系好啊,所以弟兄们也就没多说什么。”官差回答。 凤凰琢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意思不就是我自作自受吗?这些人的嘴巴真是好凌厉,老夫真想收拾他们一顿,也不知道平时武松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过如果是那老头刻意选的坟地,那应该是差不了的。花这么大的力气选坟地,那老头当时已经看到了会有尸变的一天。人死就是死了,想要重新的活过来,哪有那么容易。凤凰因为自己掌握了生死的法则,极为自傲,对于任何想妄图穿梭于生死的存在,都嗤之以鼻。 他饶有兴致的审视着自己带领的这支队伍。不到二十名官差,只有其中资格比较老的三四个骑着马,其他都在步行。两辆马车,分别拉着两口棺材和一些纸活儿,马车旁跟着四个民夫,这应该是一会扛棺材的。此外还有三个人,据说是吹拉班子,听说里面有个拉琴的,拉的琴像活过来似的,好听异常。这让凤凰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过了一会,人群突然停下。旁边官差的声音响起:“都头到了。” 凤凰像得到大赦的命令一样,喜笑颜开,从马背上蹦了下来。暗自揉了揉已经有些疼痛的屁股。回去的时候,还是找个由头步行吧,再骑回去,恐怕就下不了马了。凤凰心里暗暗的想。 但随即,他就被眼前的情况弄愣了,这坟地的布置实在是奇怪。按理说,如果是刻意的防备尸变,应该把墓地选在阳面,让太阳来驱散阴寒之气。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这墓地的南方,有一个不大的小山包,虽然并不遮挡阳光,但在风水上来说,已经处在了阴面,这位置不仅不会抑制尸变,反而会促进尸变的发生。那老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说到底,这是武松应该操心的事,我就是负责看个热闹。最好阳谷县所有的坟墓里的尸体都尸变了那才好呢,我也不妄作一回人。哈哈哈。凤凰想到这非常的开心。 “都头?那现在就是开始?”旁边的官差突然问道。 凤凰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这让他有些尴尬。果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愣,让他们看了笑话,好在他们笑话的都是武松,跟我没什么关系。 “嗯,开始吧。是应该先挖开齐四的坟是吧?”凤凰怕自己记错了程序,于是问身旁的官差。 “您说的没错,那我们开始了。”官差答道。 凤凰挥挥手,然后就看见两个官差,从马车上取下了锹镐,开始刨坟。 “你们怎么也没给齐四立给碑啊?”凤凰看着光秃秃的坟包,不解的问。 “都头您不是阳谷县的人,可能不太了解本地的习俗。齐四爷,家里没什么人。这坟也可以说是无主之坟,这种坟立上坟头不吉利。据说这样的话死者就会留恋阳间,不愿意进入轮回,成为孤魂野鬼。”看起来这官差懂的很多,凤凰也就点了点头。 哪有什么轮回?死了就是死了,能成为孤魂野鬼,不进入死者的世界,也许还是一件好事。凤凰在心里畅快的想。 (今天白天有些事,因此本节字数没有达标。如果晚上时间允许的话,会再补一节。) 第八十节 应变(补) (今天问题多多,晚上的时候偏头痛的毛病犯了,即便是吃了止痛药依然疼得异常崩溃,但是心里欠着字数,感觉睡觉睡不踏实,因此还是发上来了。 本节和上节当中,涉及很多关于我国传统土葬习俗的东西。随着火葬的普及,城市里的各位可能对一些说法感到陌生。我有心系统的介绍一下,但这个与主题无关,占用的篇幅又会很多,只得作罢。实际上现在在我国部分地区农村的葬礼,依然保持着几百年前的样子,不曾改变。 从泥土中诞生的黄种人,也许最后就应该是归于泥土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火葬是一种异端。一孔之见,仅供参考。)[.zhuixiaoshuo.com] “都头,找不到齐四爷的棺材。”发呆的凤凰被官差的喊叫惊扰了过来。 “怎么找不到棺材呢?”凤凰心里有数,即便是真的发生了尸变,棺材也不会不见的,最多就是有些破损而已。不可能被收走的。 但是凤凰一想,此刻自己代表的是武松,那就过去看看吧,于是凤凰走了过去。 坟包已经车的的被挖来,并且已经挖出了一人多深的坑,使者铁锹镐头的两个官差站在坑底,脑袋已经没在了地平线下。 “都头你看,已经挖了这么深,还是没看到棺材,当初葬齐四爷的时候我也来了,放棺材的时候也就挖了这么深的坑。”那个官差说话的语调中已经带了些恐惧。 凤凰明白,凡人对于死亡是无比的恐惧的,这种恐惧如同传染一样,也会有死者而引发。 “嗯,这一代土质不是很稳,可能棺材有点下陷,你们不用害怕,齐四生前没少关照你们,就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也不会来害你们,莫要自己吓唬自己,继续挖。”凤凰蹲在了坟墓边,用手指了一下坑底下的两个人:“你俩上来,挖这么长时间应该累了,换俩人下去。” 如果继续让那两个人在下面挖的话,他们只能越来越害怕,进度越来越慢,并且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别人,那不是凤凰想要看到的,换两个新人下去,使使劲,也就挖出来了。此刻凤凰面南背北,蹲在坟头,一抬头,就看到远处的小山包,突然心头一动。 原来如此,安道满真是大手笔。 这坟看上去在极阴之地,山的北侧。并且没有立碑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孤坟。但实际上,安道满已经以改天换地的大智慧,把这一片的风水完全的改造了。南方的山包,正是被当成此坟坟头的墓碑使用,如果这么看的话,那此坟就是真正的坐北朝南,大阳之相,买在这还发生尸变的可能xing的确就是不大了。我说怎么在这坟墓的附近,没有发现那老头子用的血魔法,也许是他施在了山包上,这种大能之人,是不会吝惜使用秘术的。一会找个理由去山包上看看那老头子的手笔,我也多见识见识。 凤凰想到此处,伸手去捻下巴上的胡子,却不料捻了个空。 看起来,装扮成年轻的不留长须的武松,还是不习惯啊。 随着一锹一锹的土被挖出来,凤凰也开始生疑了。现在坑已经挖出了接近三人深,下面有大块的石头出现,无论如何,棺材也不可能下沉到石头块下面。终于,在一块七八十斤的石头被抬出之后,挖坑的官差停下了动作,所有的人一起望着凤凰。 太奇怪了。凤凰的脑袋上渗出了汗水,这种情况以他闻所未闻。也许说,是惊人请的事凤凰了解的不多,但实实在在涉及死者的事,他见的多了。几乎他在死者世界见到的每一个亡灵,都会跟他讲,生前埋在何处,如何如何,就算是安道满做的衣冠冢,棺材也应该在里面啊。 凤凰冷静了一下:“那个谁。”那点指着一直跟自己说话的官差:“埋齐四的时候你确实来了?” “回禀都头,小的确实来了。”那官差的脸色非常不好。 “那你们放进去棺材,然后填土,是一次就把坟包立起来了,还是先填平了,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才立起坟包?”凤凰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回禀都头,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想起来了。来立坟头那天是上午,安爷选好了位置之后,我们就挖坑把棺材放了进去,正要填土的时候,县衙里说出了点事,得安爷回去料理。毕竟,咱衙门里就一个仵作,这您是知道的。等我们哥几个填平了土,正好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于是就在挖坑的地方做了个标记,然后去周边的村镇吃了些东西,下午的时候,按照记号立起了坟头。虽然是两次进行的,但我们确实是严格按照标记的位置,不会有错的。”那官差说话先慢后快,很显然是在进行着详细的回忆,而后照着记忆轻车熟路的讲述。 “你们是用什么做的标记?挖出来的新土?”凤凰对这一点很感兴趣,他觉得这就是解开棺材位置之谜的关键。 “没有,这个用新土做标记,如果让路过的人看到是很不吉利的。哥几个也怕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所以就用四周的旧土扬撒并平整。我们是找了几块石头,放在那里作为标记的。”那官差说的很流离,凤凰听的出来,这应该是完全出自记忆的实情。 “最后一个问题,安道满走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们什么东西,让你们放在地平线之上的坟包里?”凤凰凌厉的问道。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但是都头,我们可确实是按照安爷的意思放了,安爷是您的亲信,我们可不敢有什么忤逆。”那官差双手一起摆动,竭力的否认着自己玩忽职守。 “他让你们放的应该是类似于红色石头一样的东西吧。”凤凰的心里已然猜到了仈jiu分。 “都头您说的没错,大概有我四分之一拳头大的一块红色石头,就好像被血染过的一样。”那官差回忆着说。 是鸡血朱砂!安道满用昌化鸡血石镇压着下面的尸体,这里的血魔法应该跟山包上是遥相呼应的,果然是高手。 “找,你们马上找,从挖开的泥土里仔细的找,所有人都参加,看那块石头还在不在!”凤凰心里着急,一旦说被安道满施了血魔法的鸡血石消失,事情可能就真不好办了。 都头一声令下,哪个人敢不听。出了那三个人组成的吹拉班子,所有的官差以及民夫,都细细的在挖出的土里仔细的找这块石头。 人群沉默而忙碌。 半个时辰过去了,挖出的土被排查了三遍,一无所获。 “现在你们把方圆五十步内的地方,都挖开四指深,看有没有新鲜的土色,快找。”凤凰不解释原因,只是下着命令。 那些官差看样子已经被一惊一乍的凤凰吓蒙了,从车上拿下来了剩下的几把铁锹搞头,依照命令干活。 四指并不深,只要一锹一镐就能挖到。因此很快就有人报告了发现,凤凰走了过去,计算着距离。这个地方离刚在开挖的坟头有二十七步远。 凤凰颤抖着用手指了下这:“就从这往下挖,应该能挖到东西。”然后他寸步不离的站在旁边。 如果没有这许多变故,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完成仪式要往回走了,冬天的阳谷白昼时间很短,此时天已经有些微微发灰,夜色即将降临。凤凰不由得缩起了脖子,一半是因为朔风中夹杂的寒冷,一半是因为即将被挖出的真相。 第八十一节 拳心 这次凤凰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所有有工具的人齐齐上阵,也就过了一袋烟的时间,一人多深的坑被挖了出来。就像预想的一样,棺材出现了。 凤凰听到所有人的都吐了口气。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都头,还是您脑子快啊。肯定是当初我们摆在地上的石头,被哪个不开眼的人给挪了地方。这周围都是平地,兄弟们当时堆坟包的时候就没注意,结果惹出这个乱子。要不是都头您的慧眼识破,弟兄们肯定都以为是撞鬼了。”那个参与了齐四下葬的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不忘了拍武松的马屁。[.zhuixiaoshuo.com] 棺材被两个官差抬了上来,放在了地面上。在这口棺材旁边,是存放女尸的棺材和未来将为二人合葬的棺材。 凤凰看到这,觉得有些可乐。在这三口棺材当中齐四作为一个男人死后所承装的棺材居然是最小的,那女尸的棺材几乎要跟两人合葬的那口一般大了。看来县衙也是没什么钱,安道满也没在这上面自己破费。 但是凤凰并不敢放松警惕,虽然这棺材的外表没有破损,但是怎么就那么巧,做记号的石头被人移动了。另外那染着安道满鲜血的石头,怎么就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这都太不正常了。 “开棺。”凤凰打发周围的官差,同时做好了应对意外的准备。 “都头,这样太草率了吧啊,您看咱雇了吹拉班子,又买了这么多纸活儿。齐四爷毕竟在这睡了这么长时间,咱就这么直接把他叫起来,会不会不太好?”那官差极力的突出自己想事情比较全面,凤凰明白,这也是拍马屁的一种。 “算了,那都是形式化的东西。我了解齐四,他不喜欢那种虚头吧脑的玩意,如果他还活着,肯定希望咱们直接把姑娘扔到他床上,所谓婚礼,他肯定是不在乎的。另外天也不早了,如果再把那些仪式弄完,估计等回阳谷就要天亮了。你们是光棍不要紧,我可是有媳妇的。”凤凰竭力缓解着气氛,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开棺。” 棺材是用钉子钉牢的,随队伍而来的一个民夫,拿出了羊角锤子和起子,一根一根的拔掉钉子,每拔掉一根钉子,凤凰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好像抖动一下。终于,钉子全都拔出来了。 凤凰不在停留,走到棺材旁,用手奋力一掀,把棺材盖子几乎扔出一丈远。棺材里升起了浓重的灰尘,如同雾气一般弥漫,同时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凤凰双手急速拍打着四周,把雾气驱散,而后定睛向棺材里观看。 棺椁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齐四的尸骸。 周围传来了惊呼声,凤凰知道,所有的官差跟自己一样看到了空棺,看起来,尸变的说法是真的。现在应该怎么办? 就在凤凰正在发愣的时候,吹拉班子里有一个人往女尸的棺材上泼洒了什么,然后把手中的引燃的火折子往棺材上一扔,那棺材“腾”的一下燃着了,紧接着那三人撒腿就跑。 凤凰虽然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也迅速的猜到,那女尸的棺材必定有问题,燃着之后会对在场的其他人大大的不利,此时不能犹豫。他大喊一声:“快跑,离这远点。” 而后凤凰更不停留,甩开大步,朝南跑去。 他知道,四周都是平地,对方必有后招。那个山包肯定是关键。武松啊武松,我就知道你找我没什么好事。只有这种玩命的时刻,你才会想到我老人家。凤凰气呼呼的想。 其他的官差听到凤凰的呼喊,当即逃命。不过奔跑的方向却都不是向南,在这个方向上,凤凰成为了孤家寡人。 也就是跑出了二百多步的功夫,闷声闷气的一声响动传来,凤凰跑动之中甩脸观看,那女尸的棺材彻底的炸开,从里面散发出绿色的气体。不用说,那气体肯定有毒。此时正是隆冬时节,白天里多吹西北风,而晚上的时候,间或会刮起东南风,此处南方有一山包,夜间的风向更会逆行。 凤凰自己并不怕毒,但他极害怕这具无面者的身躯被毒气所损害,想再找一个可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再想明白风向之后,更不停留,脚下使劲,向山包疾奔而去。 潘七 事情跟潘七想的不一样,按照她的计划,新军统领死后,所有收到她死亡预告的人都会对她奉若神明,而她在伙房的位置也会更加的稳固。 但在这个下午,伙房里只有沉默,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两方面势力都没有向自己示好。潘七有几次都想主动去邀功,可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对的感觉,因此她一直克制着这种冲动。 嗯,再看看,还是等他们主动来投靠我,这样好一些。 天色有一点点擦黑了,潘七也毛躁起来。她不断咒骂着自己的不沉稳,在计划谋划阶段总是成足在胸,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当真正要收货结果的时候,却懦弱的仿佛孩童时代。难道现在真的只有等待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如果有人能告诉我下面应该怎么做就好了,潘七举目四望,伙房里的厨子没有一个是可以联合的。 等等,除了一个人。毛蛋!对,他也一定非常想要自由,如果我跟他求助的话,或许他会有好办法。可是怎么跟他说呢?直接告诉他三个名字的秘密?不,这显然不行,第二个名字的计划施行的虽然非常顺利,但结果似乎离自己的预期有一定的距离,我手里只剩下了最后的名字,这个筹码在毛蛋看来可能太小了,构不成联合的标准。我也需要知道毛蛋的底牌,这个人也许不仅仅是聪明而已,总感觉他还有别的依仗。 潘七看着毛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有话想跟我说?”毛蛋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活也干的差不多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是不是想让我帮忙?” “我是半天堡的幽灵,你有什么资格帮我的忙?我只是在考虑怎么杀掉你而已。”潘七故作镇定。 “别逗了,潘七。你要是有那种随时可以取走人xing命的能力,我早就身首异处了。咱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这人心狠手辣,掌握了生杀大权的你绝不会低调,不会允许任何人窥探你的秘密。”毛蛋笑着说。 “那你说说看,作为半天堡幽灵的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潘七决定最后考验一次毛蛋的智慧,她必须确定,毛蛋有资格当她的盟友,来共同使用最后的名字。 “我猜,是你被眼前的局面难住了吧。早晨的时候你去找那个穿蓝衣服的胖子和黑脸的屠夫,我估计你和他俩说的跟和我中午说的差不多,都是提前预告了新军统领的死亡,也许没有跟我说的那么详细。从你今天中午不能确切的了解死亡的方法来看,你肯定授意给别人来执行这次杀戮的,所以你早晨跟他俩说的时候,应该只用了个大概的形容,按照你的xing格,具体要杀的人和杀人事件地点都会决口不谈,只会说个大概,比如,呃‘最近有一个大人物会死’什么的,这会给你留下很多缓冲时间。”毛蛋停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看你的目光如此惊诧,看来我猜的不错嘛,哈哈。” “说下去。”潘金莲捏紧了拳头,如果这个人只是拥有智慧而没有其他能够让自己利用的东西的话,那必须要杀掉他,即便用第三个名字也在所不惜,黄虎那边可以另外的想办法去周旋,身边的炸弹可是会随时把自己炸上天。 “但是潘七,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并不是傻瓜。他们被抓上半天堡的时候一无所有,没有人来赎他们,甚至他俩不具备你一样的厨子手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蓝衣胖子选择了当伙房的杂工,天天做些摘菜的活计,而黑脸屠夫则仗着身强力壮当上了屠夫。从被人压迫和排挤,在半天堡最底层的伙房,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威严。你要觉得可以用几句话和一颗跟伙房关系并不大的人头压制住他们的话,那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傻瓜。”毛蛋狡黠的一笑:“下面要说的将是很关键的部分,我担心说了这些可能就会随之死去。虽然我猜测你杀人的次数是有限度的,但我并不想冒险。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没碰过女人的身子,可不想就这么死去。潘七,你该说一点自己的秘密作为交换,如果我觉得你这个人可以信赖的话,我想我会继续说下去的。” 毛蛋实在是太狡猾了,他说得这些话听着非常在理,但仔细想来,其中却没什么内容。很显然,他觉得吃定我了。我得露一点看似宝贵,实则无用的秘密。潘七急速的思考着,应该用什么来做出交换。 思考了片刻,她拿定了注意。潘七把右手的食指伸进了嘴里。蘸了些口水,然后把口水涂到了右侧的额头上,那里是人皮面具的粘合处。用湿润的手指轻轻的揉捏了片刻,人皮面具的粘合处撬了起来。 潘七轻轻的揭开面具,她并没有完全展示,而只是露出了小半个额头,就迅速的又把面具粘了回去。 这张人皮面具是根据潘七自己易容的样子所做,所以皮肤的颜色跟潘七本来的肤色相仿,即便是把额头上的面具完全揭开,恐怕也无法发现这是一张颠倒了xing别的面具。这就等于告诉了毛蛋,我是易容者,但却把掩盖xing别这个易容的真正目的遮挡了过去。 潘七做完了这一刻,看着惊愕的毛蛋,笑着说:“怎么样,这个交换够不够?” 毛蛋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就是这么呆呆的看着。潘七等了好长时间,毛蛋终于把这口气舒缓了过来。“原来,人皮面具真的存在,我一直以为那是写戏文的人和说书先生骗人的把戏。你是个易容者,这很好,潘七,这的确是个大秘密。那想来你的这张脸是被半天堡的其他人熟识得,所以才需要易容改扮。你担心我泄露你的真实身份,因此只给我看了一点点。不过我也有一点想不通,你揭开面具所露出的额头跟面具上的额头几乎是一样的,那这种易容对于熟悉你的人来说,岂不是暴露的最好理由?也许你想隐藏的是别的什么吧。”毛蛋自顾自的说话,这种自言自语仿佛只是陈述着脑海里的想法。 “该你了。”潘七的话很短。她知道,说的越多恐怕提供给毛蛋分析的素材就越多,这个人实在是厉害。 “哦,该我了。”毛蛋仿佛是站累了,索xing蹲了下去,依靠在墙角,手里掐捏着地上的稻草。“你所犯的错误就是太心急。可能你太想使用手中的力量吧,在跟蓝衣胖子和黑衣屠夫交谈之后,就迅速的发出了要杀人的指令。这个过程对于蓝衣胖子和黑衣屠夫实在是太快了,按照他们的逻辑,如果你真是在这个谋杀过程当中是足够重要的角色,那么在泄露给他们消息之后,应该进行一定量的计划调整,在几天之后,再让这人死去。早晨刚说完,中午人就死,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你只不过是碰巧听到了什么消息,然后就用这个消息来唬人而已。再加上你自作聪明,最开始发出的消息过于模糊,因此他们对你的信任生疑也是正常的。” “啪!”在毛蛋反复的揉(和谐纵横)搓破坏下,小半把干稻草被一下拉断,而毛蛋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那我应该怎么办?”潘七几乎是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后悔了。毛蛋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是毕竟是建立了解事件结果的基础上进行的逆推,这要比推断未来简单的多。何况,如果真的要让毛蛋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一定会索要更多的秘密。潘七甚至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如果不知道手头的工具有什么,怎么能够制定出砸破牢笼的计划呢? 可是,我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啊!我原来以为三个名字很多,现在看来,原来是很少!潘七心里暗暗的想。 “怎么办?这个问题问的好。”毛蛋把拉断的稻草重新团在了一起,攥成了一个草球,把草球在两只手里来回扔。“我能给你的最好建议就是,干掉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当中的一个,这样的话很容易就能获得伙房的主导权。但是半天堡的幽灵,我不知道你的最后目标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称霸伙房的话,那你做的事是不是有点多?还有,我想知道,我在那并不遥远的未来会获得什么?” 很好,他并没有问我具体杀人的限制和步骤,如果他这么问了,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目标,承诺?这个可以告诉你。可惜毛蛋,守承诺是男人的事,我并不是什么君子,仅仅是一个妇道人家,承诺对我来讲一钱不值,我姑且随便承诺一个好了。 “在这最底层的伙房获得地位又能怎么样,我要获得的是自由,逃出半天堡的自由!你帮助我,你也一样可以获得自由。想一想吧,你逃出半天堡之后,只要随便找个餐馆当个白案厨子,活比这少的多,最多半年就能攒够娶媳妇的钱。你不是刚才念叨没碰过女人吗,去了媳妇之后,自己的老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潘七竭力像毛蛋勾勒着美好的未来。她知道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对女人无比向往的时刻,用这个前景诱惑毛蛋,他一定会就范的。再说,自由,是多么美丽的词汇,在半天堡的伙房里被囚禁的人,怎么可能不向往自由?潘七觉得自己赢定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目标是要逃出而不是潜入。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你的面具下并不是一张被别人熟悉的脸,这个秘密是什么我暂时还猜不透。另外,关于你杀人的次数是有额度的猜测也被证实了,按照你的xing格,不挥霍完自己的权力,是不会想要逃走的,恐怕那额度已经非常稀少了吧?也许只剩下了一两个。”毛蛋把那个草球一下子扔进了燃烧的灶坑里,那草球瞬间燃烧,化作一个火团,光耀无比,却在几秒钟之后,迅速的黯淡了下去。“不过是这样的话,看起来,蓝衣胖子、黑脸厨子还有我,我们三个安全了,你不会用最后的机会来击杀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既然你对我没有危险,还许诺给我自由,那好吧,我们的联盟暂时达成。” 潘七一边听着毛蛋的话,一边看着被灶坑里的火光映衬着的毛蛋忽明忽暗的脸,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她的喉头似乎流淌过了咸涩的鲜血。 “为了自由。”潘七伸出了手。 “为了自由。”毛蛋轻声的回应着,然后拉住潘七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第八十二节 穿云箭 “这是不是就代表,我们已经是盟友了?”潘七并没有松开手,眼睛直视着毛蛋。 “嗯,是的。”毛蛋挣脱了潘七的手,不经意的搓了一下。 “那你说说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潘七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zhuixiaoshuo.com] “什么都不做,等等看吧。”毛蛋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沉浸在思考中。 “等?这就是你的建议?”潘七对毛蛋的回答非常失望,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选错了人。 “是的,等等看。我知道,按照你的xing格,恐怕已经谋划好下一步应该干什么了,只不过是这一步的计划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你才会如此焦躁,甚至冒险来征求我的意见。实际上你这段时间做的太多了,在这半天堡,所有的消息都靠人跟人之间的扣扣传递,速度是很慢的。等待具体的结果不能太着急,还要给他们一些思考和反应的时间。另外用这段时间,再完善一下想法。我刚才说你只剩下很少的杀人机会,你就马上选择了跟我结盟,看来剩下的次数真的很少。目前可以判断新军统领肯定是你所杀,至于邓白,我只能说有可能跟你有关,毕竟操纵畜生伤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管怎么样,这余下不多的额度不能乱用了。如果你确实决定不了怎么用的时候,再来问我,我们共同商议。”毛蛋的这段话更像是自己的喃喃自语,而不是同潘七的交流。 是啊,毛蛋说的没错,我太心急了。可是在这半天堡上,过着牲口不如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不心急呢,我一定要获得自由,一定要找机会像武松、武大、海砂证明,我是可以凌驾于你们之上的存在。 不过毛蛋是绝对不能信任的,我也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我的底牌是什么。对于这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对他的推测有什么反应,他往往是根据我的反应来判断推测的正确xing,实际上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很有把握。 毛蛋,你也一定会死的,这样威胁和冒犯我的人,都需要死去。 不过不可否认,毛蛋说的很对。我连续使用了两个名字,并且在跟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许诺死亡的当天,就发出了死亡的呢喃。我过于向往自由,这就导致我太心急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境遇吧: 目前我所了解的情况是这样,这里叫做半天堡,是二龙山的一个分寨。这里总共有三个寨门,背后就是大山,从寨门溜走是不可能的,寨子里竖立着很多木质的高塔,上面有人巡逻,如果一旦被发现逃走,就会被射成刺猬。 我在被抓上二龙山之前,曾经用言语提醒过一行四人,告诉他们身处于危险之中。这四个人当中的公子应该是身份非常,我记得很清楚,客栈的老板说是知府告诉他要有贵客临门,所以提前预留好了房间。这公子地位尊贵,但必须低调出行,这么分析出来,应该不是有官家的背景,否则不和情理。 他的随从黄虎,此人颇为神秘。许诺给了我三个名字的权力,并且给了我变体衣和人皮面具。新军当中的独眼人有可能就是他,如此隐秘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黄虎应该不会轻易的让别人代为执行。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不出场,直接让那独眼头目跟我接触,许诺给我三个名字也不为迟晚。这三个名字应该是黄虎的上峰许诺给我的,是谁呢?我所知道的黄虎的上峰只有那个公子而已,也许是他吧,被那么英俊的男人垂青,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潘七摇摇脑袋,她需要的清醒的捋顺,而不是胡思乱想。关于名字的使用,其实并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名字和相貌,实际上只要我知道这个人一个独有的称呼,和证明我有机会了解这个人的相貌,诛杀的行动就可以敲定。 另外,其实我可以控制这个人死前的一部分行动。就像,我让新军统领在伙夫休息的时候,死于众人的视线之内! 能操纵死者死前活动的这个结论突然的的出,让潘七兴奋不已。 凤凰 饶是武松的身躯身高腿长,凤凰这一阵狂奔,也感觉有些支持不住,毕竟是死人的躯体,虽然润养了这么久,也不如活人来的那样灵便。 这时,凤凰已经来了到了山包下,他弯下腰喘了几口粗气,回头望望,背后已经是一片绿色的浓雾,正在向四周散开。如自己所料,雾气主要向北方蔓延,没有向南方前进多少,也就是说,在这里是安全的。 有意思,看来刚才那棺材里是一具毒尸,这次县衙里的官差一定损失了不少。武松过两天还要去周边征兵,看来这把是带不了几个人了,县衙怎么也得给我留几个啊,要不我这县令不成了光杆了。也幸亏是我老人家跑得快啊,不行,这事武松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对,不能算完。凤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琢磨着这些事。 返回阳谷县需要往北走,但现在看来,北方被毒雾弥漫是万万不能走的,恐怕明天天明之时,阳气上升,转为北风之后,雾气才可以被吹散,在那之前,应该向西行出比较远的距离,那是安全的。凤凰琢磨着如何才能够安全的返回阳谷,找武松算账。 不过既然来到了这山包,总得上去看看安道满生前施展的禁法,凤凰对这老头很感兴趣,只可惜刚刚认识,安道满就已经死了,到死者的世界里去找安老头实在是太费劲了,每年都有死那么多,在死者的世界里找人,可比在生者的世界里找人难多了。能凭吊凭吊安老头生前的大手笔,也算是神交一次。凤凰对此欣欣然。 凤凰近距离的审视着这个山包,这山包并不高,估计了一下,也就十多丈(这里的丈采用1丈=10/3米的度量衡)的样子,只是山包的北侧并没有道路。凤凰只得向西走,寻条道路好上山。绕了少半圈,终于在山包的西南侧找到了一条颇为隐蔽的上山道路,凤凰心中一喜,甩开大步,沿路而行。 这山也是周围唯一的制高点,爬上去应该也能看到毒雾扩散的情况。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带回去几个官差,要是就我自己回去,必定被武松那个小辈嘲笑,实在是太丢面子了。凤凰心情复杂,所以脚下加紧。 行到半山腰时,上面的路,居然是条石铺成的台阶,此刻月亮已经出来,月光洒满山路,白色的石阶,此情此景,让人心旷神怡。凤凰正在陶醉,猛然间发现,台阶上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在月光下,清晰无比。 正处在这种刚刚逃完命且沉浸在美景之中状态的凤凰,虽是纵横生死的存在,但也被这突入起来的一只手吓了一下,实在是没有防备啊。 凤凰走过去,用脚踢了几下那只手,没有反应。这时他才想到,有手就有人啊,这手又不是孤零零的放在这,唉,看来这段时间,还是没习惯四肢齐全的活人,毕竟老朽在断肢纷飞的死者中,穿行了太久太久了。 顺着胳膊,凤凰看到了在枯草当中的尸体。这尸体一身利落的扮相,腰中还挎着一口腰刀,踹了几脚,尸体还没有彻底的硬化。这么冷的天,尸体的硬化速度非常快,看起来也就是死了不到半天而已,恐怕他死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阳谷县城,只是还没到这罢了。凤凰的心中,估算着死亡的时间。 凤凰用脚踩倒了枯草,细细的蹲下检查这具尸体。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在颈部的右侧,不是兵器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只是这撕咬的伤口有一些发黑,倒好像是牙齿上带着剧毒。 带毒?难道是蛇咬的?凤凰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蛇只有几颗牙齿而已,是只能咬而不能撕的。 凤凰用手在尸体上轻轻的按压,检查骨头的损坏情况。嗯,左侧的肩胛骨碎裂,右侧的髋骨碎裂。凤凰在脑海中,试图还原这死者之前的景象。可惜可惜啊,海砂不在这里,那小妮子还原死亡景象的功力可是我学不来的,不过离开了我,她也用不了,唉,太可惜了。凤凰反复的做了几个动作,来回比量,还是推测出了一些大概的情况。 这人不是野兽所伤,看上去更像是被人动身后突袭。突袭他的人,咬住了他脖子的右侧,在他左手向后反击的同时,击碎了他左边的肩胛骨,让他不能反击,同时用右侧的膝盖撞碎了他右侧的髋骨,让他栽倒在地,同时牙齿里的毒素生效,彻底的夺走了他的生命。 像人一样攻击,牙齿中带毒?凤凰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确实发生尸变了。尸变的尸体强横,钢筋铁骨,居然能用脆弱的膝盖活活撞断别人的髋骨,也能轻易的打碎一个人的肩膀,真是力大无穷,同时体内还含有毒素。 我只是听一些凤凰当中的老家伙说过有这样的尸变,但我从来没见过。既然这活尸刚刚在这山包上杀了人,那他也许还在这里。罢罢罢,我今天就跟这活尸斗上一斗,回去跟那些老家伙也有的一番炫耀! 凤凰打定注意,踹了一脚尸体,一步迈回了石阶,从腰中拔出自己的腰刀,操于右手,小心翼翼的,继续向山上前行。 凤凰心里着急,脚下也就越发吃紧。片刻之后,就到了山顶。从山下看不清楚,这山上原来有一小凉亭,只是时代古远,又缺乏修缮,显得有些残破了。凤凰不敢大意,提刀在附近仔细搜寻,又发现了三具在一起的尸体。 这三具尸体和先前发现的扮相基本一样,都是非常利落的打扮,同时带着武器,一看就知道是一起的。死法也都差不多,脖子上中了致命的咬伤,身体上都有几个地方的骨头,被打的碎裂。不过跟半山腰的那个比起来,这些都不是被偷袭而死,而是实打实的被正面击杀。三具尸体在一起,证明是以三打一被活尸击败,凤凰相信,活尸在杀人之后是不会挪动尸体位置的,否则那具在半山腰的尸体应该是最先被处理的。这三人身体匀称,肌肉鼓胀,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使用兵器和磨损出的老茧,应该是武功非常,居然在正面被这活尸击杀,看来这畜生颇为凶悍。 凤凰又细细的找了一圈,想找找有没有活尸的身影,山顶的面积并不大,再次的仔细搜寻之后,凤凰相信,活尸已经离开了此地。顿时心里感觉轻松无比。 这活尸如此凶悍,谁能打谁打,我是不触这霉头。反正那些老家伙也无法验证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看到了活尸的威力,回去吹牛也有谱儿,肯定能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凤凰此时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打自己上到山顶,只是在周围搜寻,凉亭里还没去过。那凉亭从外面一眼就能看个大概,活尸肯定不在里面,这也是它到刚才都被自己忽略的原因,不过这按理说也不会有人来的地方,居然修了石头台阶和凉亭,实在是让人不解,而且那凉亭居然只有上半段,更是奇怪异常啊。反正都上来了,去那凉亭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以后无论是武松还是那些老家伙问起来,我可说的东西都更多。 凤凰想到这里,也就紧走几步进了凉亭。这凉亭里有一个是桌子,几个石头凳子。凤凰来回溜达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好东西,结果突然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一玩意。看上去如同箭一般,只是较比一般的箭要粗大,后面还有一跟绳子顺延了出来。凤凰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做鞭炮的人跟自己说过,这绳子叫做引信,是需要用火点的,电着之后,就会高飞。凤凰没玩过这个,顿时玩心打起,但是摸摸身上,并没带着火折子,这没火折子怎么点火呢? 不要紧的,我身上没有,那些躺着的人有啊。凤凰快步走出来,在三具尸体上来回摸,想不到,三人身上居然都带着引火的东西。这个东西,凤凰是看过武松用的,他拿起两块火石,来回一碰,擦出的火星,引燃了火折子。凤凰把箭插在旁边的枯草里,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站在旁边兴致勃勃的观看。 引信燃着,发出嗤嗤的声音,而后急速的缩短,在黑夜中留下绯红的拖影。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了凤凰的鼻腔,他不由得打了个盆地。就在他打喷嚏的同时,这箭冲天而起,带着响亮的哨音,在天上划出了光明无比的轨迹,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终于在一个高点爆炸,响亮的声音传出,而四散的焰火,几乎着凉了半个天际。 这玩意真是好玩,可惜只有一个。那些老东西肯定没见过,恐怕跟他们说了他们都不信。凤凰感觉没太玩够,有点可惜,所以他抬着头,咂着嘴看着天空,幻想着类似的东西,接二连三的燃着,把黑夜着凉如同白昼般绚丽。 那是什么?仰着头看天的凤凰,突然发现,凉亭的顶上好像有东西,刚才一直没看到。他围着凉亭转了半圈,发现一根柱子上,有可以爬上去的扶手,凤凰心里一喜,顺着扶手爬到了凉亭上面。 凉亭顶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碑,牢牢的嵌在亭子上。接着月光仔细观看,上面刻着“齐四之墓”四个大一点的字,而旁边则刻着“好友安道满”这五个小字。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安道满真是把这山包当成了齐四的墓碑,连墓碑上的字,都刻在了山包的最高点。在墓碑的旁边,还有一个凹陷处,用手一摸,光滑无比。 这是……这是安道满放置血石的地方!凤凰顿时明白了,活尸到山包上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拿走安道满镇压尸变的血石,连通原来坟包里的血石,安道满所有的镇压的禁忌都被活尸拿走了。 只是不知道,能正面力敌三人的活尸,有没有吃下第二块血石。如果他当时仅仅是吃下一块的状态,不知道现在会强横到什么程度。 他拿走了两块血石,现在会去哪呢?凤凰坐在亭顶思考着。他应该会去自己死去的地方,去重新感知死亡,以获得更大的力量,这是合乎道理的。齐四是在东街的宅子里被乱刃加身而死,这我是知道的。东街的宅子现在是……武松家!凤凰身上一哆嗦,也就说,活尸从这离开之后,应该是赶向阳谷,它的目标是武松家! 武松虽然能打,但他现在体内的虎魄不能够使用,怕也不是那活尸的对手。武松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海砂是我从死者的世界捞出来的人,不能这么简单就再死去。我得回去救他们!凤凰站在山头,纵目远望,大概看出了毒雾的扩散范围,在心里做了道路和时间的推算,而后发疯一般的跑下山头,寻路,向阳谷县城赶去。 第八十三节 对峙 海砂 海砂觉得萍儿有问题,这是十拿九稳的事。虽然她每天能够保证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她也可以确定这一点。海砂以前是潘金莲的使唤丫头,她最了解,这个地位女子心里的想法。海砂感觉,萍儿来到自己家是来找东西的,这东西非常不好找,尽管萍儿很隐晦的套了几次海砂的话,但聪明如海砂,还是感觉出来了。 既然萍儿潜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找着,想必没什么契机是永远不会找到的,海砂对于这一点很放心,她相信武松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粗犷,但内心是非常细腻的。所以海砂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zhuixiaoshuo.com] 海砂也没有把萍儿的可疑之处跟武松说,她觉得没必要,武松一定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自己一直也不想要使唤丫头,萍儿是武松坚持找来的,如果仓促的找毛病打发走,也许会让武松有些寒心吧。海砂每天睡觉之前,都努力的想一遍武松,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觉会睡多久,是一个晚上还是一天,她很害怕,在再次清醒的世界中,没有武松的存在,如果这些事情都是黄粱一梦,那对海砂的打击就太大了。 另外,她也有自信赢得和萍儿之间的战争,一个女人是不会惧怕另一个女人的。 实际上武松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海砂就行了。虽然武松刻意把开门的动作做的很轻,可是门就是这样,越轻的打开,往往门轴嘎吱声就越大,确实有些吵,但海砂却感觉自己很幸福,这是关心与爱的象征。 在这之后,应该是萍儿进房了,海砂并没有动,她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没反应的话萍儿会做什么。很快,门又被打开了。 奇怪,开门的声音怎么这么舒缓,萍儿这小妮子鬼精的很,知道越快开门声音才越小,这肯定不是她。海砂仔细的倾听,很快察觉武松那故意放轻却无法遮掩的厚重的靴子声,原来是武松回来了,大概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吧。 海砂很想起来,跟武松说几句话。但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算了,晚上再说吧,说说话,这是我仅能做的事了,也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唉。 很快,开门的声音再次传来,应该是武松拿好了东西出门了。这一天就这么开始了,很难想象过几天武松出去征兵的时候,如果我早晨刻意的听开门声却听不到,那会是多么失望啊。不过不要紧,大概那个时候就是萍儿行动的高峰吧,我可以用这种争斗来解闷,海砂这么一想,感觉心情大好。 她一直在等萍儿进房,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声极小极快的开门声传来,这声音一定是萍儿的。她比平时晚来了半个时辰,看起来今天她搜索了很大的范围啊。不过还会进房,证明想找的东西一定还没有找到,否则她应该找个由头逃之夭夭。想在我的家里找个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会为低估武松和我,付出代价。 唉,我能完全活过来该多好啊,我不想要什么以血还原场景的能力,我只想回复到被潘金莲推落枯井之前的样子,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武松会保护好我的,根本不需要我去进行这种无谓的争斗。不过往事不可追,想回到过去,实在是太难了。 萍儿进房之后的脚步声有些错乱,嗯,应该是他发现了武松二次返回的痕迹,认为这可能与自己找的东西相关,所以进行重复的检查吧。你太不了解武松了,关键的东西他绝对不会遗忘,更不会因为草率而给你留下什么可以查找的线索。 散乱的脚步很快停止了。海砂心头一乐,几乎要笑出声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笑,只有继续的装作睡着才是安全的。 萍儿推门进了海砂的卧室,她的脚步很轻,应该是怕吵醒自己。海砂的卧室萍儿应该是搜索过很多遍了,不出所料,她的步伐非常规整,坐在了椅子上。海砂静下心来,甚至能够听到萍儿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比平时有些重,她很紧张。难道……她今天会有什么行动?在武松还没有离开县城的时候就有行动?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这正好,我且看看你有什么行动,然后想办法制服你,这样武松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人赃并获的存在,也让我相公看看,他媳妇虽然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能够保护自己,他在外面绝对可以放心。 海砂想偷睁开眼睛看一眼萍儿,如果知道萍儿的表情的话,差不多就能推测出下一步的行动。死过一次的人,能够觉察别人心中,哪怕最为微小的恐惧。然而海砂却不能轻易的睁眼,装睡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种隐藏。萍儿是永远叫不醒装睡的自己的,何况天天的情况都是如此,自己就算是睡到晚上,萍儿也会认为是正常的。 萍儿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了,椅子传来了很轻微的吱吱声。海砂在脑海中用声音假想着萍儿的样子,她应该是坐在椅子上,来回轻微的动。她在犹豫做一件危险的事,一旦她的屁股抬起来应该就会去做了。 在这房间里,危险的事?海砂的脑袋急速的运转着,难道,她想挟持我,然后让我透露给她什么消息?萍儿的手脚虽然不是非常纤弱,但绝对也是没有练过武的,海砂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触碰过萍儿的胳膊和大腿,没有任何肌肉发达的硬度。她要想挟持我的话,手里必定持有什么凶器。一个小姑娘家能随身带的东西,估计也就是匕首了。 仿佛验证海砂的想法一般,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磕碰声,紧接着萍儿压抑不住的轻呼了一下。海砂知道,这个时刻萍儿的目光肯定不会集中在自己这,这是最好的机会,于是她睁开眼睛,快速的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的闭上眼睛,仍旧装出睡觉的样子。 萍儿的手中,确实有一把七八寸长的匕首,已然出鞘,她刚才应该是把匕首不小心的磕在了桌子上。这个磕碰虽然给了海砂看一眼的机会,但却不是个好消息,桌子上匕首的磕碰痕迹会让萍儿没有退路,这个痕迹是肯定要被人发现的,而我的卧房里,又怎么会有匕首出现呢? 海砂微微的紧绷全身的肌肉,自己体力应该够一跃而起,对萍儿发动一两下攻击。先前海砂有把握制服萍儿,也是源自于她继续的体力。但如果想让这种攻击有效,就必须是萍儿没什么防备的情况下,现在萍儿手持着利刃,除非凤凰还在,要不然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海砂思考着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声喊叫让老吴和吴嫂过来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否决了。只要自己大声一喊,萍儿肯定冲过来就是一刀,自己躺在床上,八成是躲不开的。另外,萍儿如此大胆妄为,在这宅子里也许还有她的同党,这也会把老吴和吴嫂置于险地。 思考了良久,海砂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自己只能装睡,尽量的拖延时间。毕竟萍儿的目的是为了问自己事,无论如何以她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把自己掳走,只要一直在睡觉,那萍儿拿自己就没有办法,先这样吧。 莫不如,我真的就睡一觉吧,这样看起来更真实些,也能为一会积蓄体力。 在判定了当前没有什么危险之后,病倦的海砂再一次的睡着了,像每一次睡眠一样,在睡前,她又狠狠的想了几次武松。在睡着的临界点,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臆想,觉得也许自己醒来的时候,武松就已经回来,并且把萍儿抓起来了。总之,一切的想法,都敌不过身体欠佳带来的困倦,睡意汹涌而来。 但睡眠并没有如海砂的愿,她又一次的醒来。这次是因为院子里扫帚的声音,老吴在扫院子了。不过为什么现在扫呢?哦,对,现在是冬天,估计是下雪了吧。我要是没有病就好了,很多年冬天没有玩过雪了。 犹豫刚刚清醒,又听到了老吴扫雪的声音,海砂一错神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等她意识到需要装睡的时候已经完了。手持匕首的萍儿已经看到清醒的海砂,正面交锋,是躲不过去了。 海砂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表现的越傻越好。萍儿来到这的时间不长,海砂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很少讲话,因此萍儿应该对海砂没什么了解。 萍儿同样没有说话,只是表情突然变得很坚毅,而后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提着匕首,走到了海砂的床边,并且坐在了床沿上,把匕首直接逼在了海砂的脖颈处。海砂在这过程中,完全没有可以反击的机会,她可以预想到,只要自己一起身,就会马上被激动的萍儿所诛杀。 等到匕首逼在脖颈处之后。海砂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她用比实际状态虚弱的多的语气问道:“萍儿,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武夫人,我拿着刀贴近你的脖子,只要手轻轻的一抖,这匕首就会切断你的喉咙,你说我要干什么?”看得出来,萍儿在刻意的让语气凶恶。 “你别伤害我,我的身体你也知道,平日里在你的搀扶下才能勉强活动,你的刀不需要逼的这么紧的。”海砂装傻充愣,以期能获得更好的境遇。 “不,我不相信你。你的身体也不是天天都那么糟糕,武松绝对不会娶一个永远也不能自己下床的女人,你可能有什么后招,我不得不防。”萍儿把匕首更向里面推了下。 海砂感觉到那匕首的冰凉,她居然有一种舒爽的感觉。毕竟这屋子里太暖和了,暖和的有时候让海砂忘记现在还是冬天。 “你是要钱吗,别伤害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等武松回来,我帮你要。”海砂知道,萍儿是不会相信这种低智商的缓兵之计,她是想以此提醒萍儿,莫要过分,否则武松回来之后,场面会不可收拾。言外之意也表达了,如果萍儿不为难海砂的话,海砂是不会出卖萍儿的。 “武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伤害了你,武松是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萍儿神色轻佻,似乎有恃无恐。 海砂看了萍儿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并不显露出来。“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不需要男人参与,你不就是要钱吗,不需要武松,我也可以给你。” “武夫人,你也不用打岔。其实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武松有事外出公干,在他要办事的地方已经埋伏了杀手,放好了陷阱,就等他来钻了。这一趟,就算他武二命大,恐怕也要身负重伤。如果你是指望着他保护的话,趁早可以放下这个念想了。少废话,说!东西在哪?”匕首又向前贴近了些许。 海砂脖颈上的皮肤,已经能感觉到刀刃的锋利。那刀刃若隐若现的感觉,搔的海砂的脖子上有些痒。 “东西?什么东西?”海砂的猜想被验证了。但她确实不知道,武松手里掌握着什么东西,毕竟,她跟武松虽然结婚了,也一直在一起,可能够交流的时间,实在寥寥。 “少装糊涂!就是武松拿了的阳谷县令的东西,那是要给一个大人物的,结果让你丈夫胆大包天的私吞了。”萍儿极力做着形容。 海砂从萍儿空洞的形容中,感觉了出来,其实萍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如此看来,这东西一定是一个隐秘的存在,居然连参与的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萍儿,不是我装糊涂,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所谓的东西是什么吧。”海砂缓缓的说,假装呼吸非常困难。 “这……”萍儿一时语塞。 这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已,没什么城府。她被派进来,一定是因为忠心和少女的简单,只有这种少女的简单才可以蒙混过武松、老吴和吴嫂,如果不是我当过使唤丫头的话,也是无法看出破绽的。忠心,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被掌握着吧,或者是,指派她的人对她进行了某种欺骗和蒙蔽。海砂在心里做着分析。 “萍儿,咱们姐妹在一起也这么多天了,我的生活习惯你跟了解。虽然顶名天天跟武松住在一起,是他的夫人。可是晚上的时候,他睡外面而我睡里面,每天说话的机会并不多,这都是因为我的身体。想必你们要找的东西无比的重要,武松怎么会把这东西的下落告诉我呢?如果这东西大的话,怕是他藏在住所外,如果这东西小的话,他应该随身携带着。你也应该明白,知道下落越少的人越安全。况且你来我家这么久,行动又非常自由,恐怕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吧?”海砂语气放松,她相信,她已经获得了主动。 “你少拿花言巧语来蒙蔽我,武松即便是带在身上,也一定会被找到的。”萍儿表情冷峻。 看起来是东西比较小,这小妮子,真不经敲打。她没有提去武松的办公地点比如县衙寻找,直接下意识的说武松带在身上,这就是顺着东西比较小的逻辑说的。也是,派她来的人,怎么也得告诉她这东西的大小,大致形状才好寻找。否则什么都不了解,即便是出现在眼皮底下也不知道啊。 “我的傻妹妹,你一个人潜入我的家,冒多大危险啊。你想想看,任何计划都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一旦失败,在外面的人可以随时撤走,而你,是一定会被舍弃的。如果他们真的很看重你,又怎么会连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呢?咱们女人,千万不要相信男人许下的诺言啊,他们都只是为了利用咱们。”海砂循循善诱。这女孩年龄不大,但是心思果断,即便是掌握了她的家人亦或情郎威胁她以身犯险,怕都不是十分容易,也许是为她许下了美好的未来吧,我姑且就从这个方面试上一试。海砂打定了主意。 “武夫人,你不用多说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接应我,武松的媳妇你是当不了了,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复试别的男人吧。”萍儿像是觉察到了海砂的意图,并没有顺着话往下说,而且也放弃了对海砂的进一步审问,只是要把这种挟制的局面继续僵持下去。 海砂顿时明白,萍儿说的有一伙人在外面围杀武松,恐怕是真的。萍儿在这里,不是一定要获得东西的下落,只是挟制住我就可以了,这样也能让武松掣肘。老吴和吴嫂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也被挟制了。 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然后是老吴的声音:“各位镖师,这就是院子了,你们要在哪守卫啊?” 然后传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我们受了桂花楼东家的指派,在此守卫一天。哪都不去,就站在院子里放哨,这样才对得起都头哥哥的豪爽!” 海砂望了萍儿一眼:“看起来,来的并不是接应你的人啊。” ---- 祝平安夜快乐。 第八十四节 求救 “别动。”萍儿的神态并没有散乱,反而更加坚决:“不管谁来了就救不了你,我只要轻轻一下,就可以切开你的喉咙。识趣的话,别再说话。” 海砂知道,萍儿已经无路可退,武大雇佣的来保护宅院的镖师,更像是自己的催命符,弄不好要加速死亡。不过,武大能特意的派镖师来,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行动暴露了,既然连武大都有所察觉,那相信武松也一定会提前知道,不会坐以待毙的。 海砂想到这里,稍稍心安。萍儿已经气急败坏,海砂不敢再用言语或者行动激怒她,好在看上去,萍儿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看起来是真的有后手接应。海砂故作冷静,再次的闭上了眼睛。[.zhuixiaoshuo.com] 不就是耗时间吗,谁怕谁啊,反正我是躺着你是坐着,看咱们谁更能坚持。海砂有些气鼓鼓的想,她甚至顶着匕首微微做了个翻身,调整到比较舒服的姿势。可这一翻身,海砂禁不住的皱了下眉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葵水(月(和谐纵横)经古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麻烦事都凑到一起了。 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而后是吴嫂的声音:“萍儿,夫人起来了吗,中午吃点什么?” 海砂没有答话,而是看着萍儿,那个意思是,怎么回答都是你的事。 萍儿的眼光一错神,看起来是在思考,片刻之后,萍儿站在里屋,对着外面大声说道:“夫人已经醒了,但是今天身子弱,外面又这么多外人,就不出去晒太阳了。送一些吃食,我服侍夫人吃就行。” “哦,夫人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吴嫂在听见萍儿说夫人醒了之后,说话声音明显大了很多。 萍儿没有给海砂答话的机会,而是持刀的手重重的压了一下海砂的胸,示意海砂不要说话,然后大声答道:“夫人中午想吃点点心,额外的送一些来。” 吴嫂的声音没有再度传来,显然是准备去了。平时如果是海砂中午的时候还没有外出走动,吴嫂就会这样来询问午饭事宜,很显然,萍儿是把这些都考虑在内了。 “萍儿,我有些口渴,能给我喝口水吗?”海砂确实有些干渴,从早晨醒来,一滴水都没有喝。另外她也想让萍儿去倒水,缓和一下紧贴脖颈的匕首的压力。 “武夫人,你还是暂时渴着吧,喝水是肯定不行的。喝多了水就要小解,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方便的事。实不相瞒,我也很渴,但是我不会喝水,从现在到事件结束,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放松警惕的。”萍儿缓缓的说。 “你要的点心也是因为这个吧,里面没有水。可是萍儿,吃干点心会更渴的。”海砂提醒道。 “无所谓,慢一点吃就可以了。何况点心可以一只手吃。”萍儿挥动了一下空闲的左手。 海砂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有一个机会。吴嫂一会送午饭的时候,只会送到门口,萍儿必定会离开片刻,这时间极短,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是也足够海砂大喊上一声的了。 海砂正在欣喜,突然转念一想,萍儿能放任计划当中有这个漏洞,完全是因为海砂自己身体虚弱,她在去取食品之前,只需要把海砂的嘴堵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点心拿回来,如果这样的话,的确是胜算极少。但也并非是毫无机会。 萍儿一直没有捆绑海砂,这个原因想想也能明白。海砂躺的床颇为宽大,捆绑的动作会很麻烦,在这过程当中,萍儿不可能时时保证海砂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很有可能被反击,倒不如一直用武器挟制来的方便。不过这也就说明,一会她去拿午饭的时候,是没有办法限制海砂四肢的,机会就在这,一定要想办法反败为胜,不能真的让萍儿等到自己的援兵。 海砂首先想到的,是在萍儿的身后发动袭击。但随后否定了这个想法,萍儿也一定知道这是计划当中唯一的薄弱一环,恐怕去外屋的时候都会倒退着走,等到面对吴嫂的时候,才会转过身去,而那么远的距离,自己根本没有可能过去。 既然袭击不成的话,那逃走呢,现在在宅子里,已经不仅仅有老吴和吴嫂,还有一些武大雇来的镖师,他们都会帮我的。 海砂睁开了眼睛,但她并不敢四处看。这样的话,目光会暴露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好在这屋子她住了几个月,也是非常熟悉周围的布置。这房子是个套间,门只有一个,如果从里屋出去的话,是一定要经过外屋的,而外物唯一的门,被萍儿把持,另外也太远了,这么长的距离,恐怕走过去就要筋疲力尽。 走门不行,那试试走窗?窗户离床头很近,在萍儿离自己最远的时候,马上站起来,破窗而出,如果成功的话,就会到达院子里。虽然说一定会摔一下,但院子里的镖师一定能护得自己周全。海砂认真的回忆,窗外并没有什么花坛石阶一样的硬物,从窗子跌落下去,不会发生什么磕碰的意外。这计划应该是可行的。 但随即,海砂就想到了这个计划当中的关键问题。自己打不开窗户。虽然说窗户上都是窗纸,用手指捅破并不会费太大的力,可是窗纸的面积都不大,而连接窗纸与窗纸的都是至少有海砂手腕那么粗的木头,如果是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体力良好,那拼命一撞倒是有机会能够撞破窗户,但是现在,怕是拼尽全力,也无法破窗而出,反而会给萍儿回来一刀结果自己的时间。 海砂要的并不是跟萍儿玉石俱焚,她想要的是好好活下去,等着武松晚上回来。 海砂一件一件的思考着屋内的东西,预想着萍儿能给自己留出的时间,是不是可以拿起什么东西,砸烂窗子,然后再出去。但细细想来,能一下砸烂窗子的东西,现在的海砂想拿起来都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扔出去了。况且砸窗和跃出是两个动作,这中间的空隙是一定会被全神贯注的萍儿所抓住的。 思考之下,海砂再次悲哀的发现,想利用这片刻,让自己逃出升天,是不可能的。但海砂也不甘心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毕竟窗子尽在咫尺,如果自己死命的伸出手臂,几乎可以触碰到窗户。海砂跟外界,其实就隔了了一层不厚的窗户纸而已。只不过这里是武夫人的闺房,那些镖师不能站的太近,否则的话,哪怕海砂使劲的用拳头拍打几下窗户,也是可以让院子里的人生疑的。 (因为窗户是接下来剧情的关键,所以在这里有必要特别介绍一下。 以前的窗户是没有玻璃的,如同大家在影视剧里所看到的一样,当时是用窗纸代替现在的玻璃。即便是冬季,仍然仅仅是一层纸而已。窗纸较之今天书写用的纸要厚一些,也并没有影视剧当中所体现的那么白皙,而且冬天所用的窗纸为追求保暖xing更是增加厚度,看上去甚至会有一些发灰。为了弥补颜色带来的问题,我国古代人民一般会在窗纸靠里面这层刷一层油,这油一般是植物油,可以理解成豆油花生油什么的。刷油之后,即便是发灰的窗纸也会显得十分透亮。 窗纸是从外面糊的,所以窗纸上有什么变化从屋内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现。这也导致了所谓“舌尖点破窗棂纸”是确实可行的,没有发现绝不是因为屋内的人眼神不好。 冬天的窗户为追求保暖xing,窗缝处都会用纸糊一遍,这就导致开窗非常困难。想如同潘金莲夏天那样**的开窗一望,在冬天是不可能的。 最后,当年小户人家的窗户都很小。基本来说体型正常的男人,即便是拆掉所有的阻碍,想正常爬出来也是很困难的。大户人家的窗户虽然大一些,但本质上来说,是几扇小窗在一起,中间有比较粗大的木质结构作为划分的界限。 之所以能够获得以上如此详细的关于几百年前我国中原地区冬季窗户的结构资料,要感谢董桂珍女士的大力协助,在此表示感谢。) 萍儿的手好像有一些酸,她把右手的匕首交到了左手,自己揉了揉右手的手腕,虽然匕首仍然离海砂不远,但已经不是贴着脖颈了。这让海砂的感觉好了很多,她也把仰卧调整成了侧卧,把身体狠狠的调整了一下。 “别动。”萍儿的话很简单,很显然,海砂的动作让她觉得自己有危险。 海砂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幅度可能过大了,这很显然是在告诉萍儿自己的身体情况没那么糟。所以她在挪动了身体之后,刻意的大口喘气,显出非常虚弱的样子,并且表现的似乎眼睛都已经不能完全睁开。马上,萍儿的警惕xing就下降了很多。 海砂刚才的挪动,突然让她想到,她并非是手无寸铁。王婆来到这住之后,送给了海砂一枚簪子(固定头发的物品,单股称簪,双股称钗),说这簪子本来是想等海砂回门的时候送的礼物,结果婚后并没有回门,就一直等到现在才给她。 海砂对于王婆的话没什么好感,毕竟这女人是在百般威胁之下才成为自己的姑姑的。但是这簪子确实喜欢的紧。簪子是玉石的,海砂并不懂玉,也不知道这簪子价值几何,但她握在手里,总是感觉这簪子异常温软。这簪子,能让海砂回忆到过去,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死。 因为喜欢这簪子,海砂通常头把簪子放在手可以够得到的地方,昨天晚上为了想晚睡一会,能多等等武松说话,就把簪子攥在了手里,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簪子就被夹到了被子里,刚才胡乱一动,那簪子便被海砂触碰到,海砂在被子里的手,缓缓的,抓紧了簪子。 不过想用这簪子跟萍儿拼命,很显然是痴人说梦。玉石的簪子,碰到匕首,肯定会断裂,而簪子的头也不尖利,根本就不能作为凶器来使,但是,新工具的发现,让海砂诞生了新的计划。 过了一会,敲门声有传来。紧接着是吴嫂的大嗓门:“萍儿啊,午饭做得了,快点出来取,夫人肯定饿了。” 海砂知道,吴嫂这听起来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完全是针对萍儿,吴嫂一直没来由的讨厌萍儿,可能是因为女人的直觉也告诉吴嫂,萍儿不是好人吧。 果然,萍儿在听到吴嫂的叫喊之后,从兜囊里掏出了一大块棉布,结结实实的塞到了海砂嘴里,同时又取出了一个布条,勒住了海砂的嘴,在海砂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结。 “武夫人,别乱动,我是怕你大声喊而已。那是个死结,以你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打的开的。如果你表现的好,我取完东西之后,可以帮你打开。我们说说话,也能很好的打发时间。”萍儿做完一切后,几乎是在海砂耳边,小声的说道。 海砂感觉的出来,萍儿打结的时候,用力极大。即便是自己健康的状态,在眼睛看不见结的情况下,想打开都得花上一炷香的时间,何况人在生病的时候,手指最为无力,现在的海砂手指根本就没有扯动这个绳结的力量。 萍儿的这个计划,真是完整的考虑过的。 “萍儿,你干什么呢,快点。”吴嫂继续大声喊道,不耐烦的语气愈加明显。 “来了,吴嫂,我刚才伺候夫人穿衣。”萍儿一边做着回答,一边向外走,她倒退着出了里屋的门,同时收好匕首。海砂听到萍儿的脚步很快的移动,而后停止了。 “吴嫂,给我吧。”萍儿的语气很沉着,丝毫听不出正在胁迫海砂。 海砂知道,唯一的机会到了,她把左手的玉簪交到了右手,然后右手拿着玉簪,最快的速度的蘸了些葵水。这个动作实际做起来,比海砂构想的要漫长,这让她无比心急。 “萍儿,不是我说你。这刚下完雪,你应该让夫人出来,多吸两口新鲜的空气,再晒晒太阳,做丫鬟的,就要尽到本分。”吴嫂训诫着萍儿。 太好了,吴嫂为我争取到了时间,海砂高兴的想。她捏着簪子的尾短,微微抬起身,去刺窗纸,蘸着葵水的一端,顺利的刺穿了窗纸的一角,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从里面看上去不明显的洞。 “吴嫂,咱们都是下人,就是分工不同。你也别总仗着比我先来一阵就事事教训我,我只听夫人的,夫人说出来就出来,她说不出来就不出来。”萍儿飞速的做着回答。 海砂知道,自己还是安全的,她把簪子来回的拖动了几下,然后飞快的把簪子取回,恢复原来躺着的模样,簪子仍旧握在左手,以备不时之需。 萍儿说完了话,就把门关上了。海砂知道,萍儿跟吴嫂起冲突,看上去是不明智的选择,实际上,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速的结束谈话,回到海砂身边挟制海砂,况且这已经是萍儿在武家待的最后一天,得罪不得罪吴嫂,又有什么要紧呢? 萍儿回来之后,仔细的检查了海砂嘴巴被堵死的情况,发现海砂并没有试图解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表现的不错,不过我改主意了,还是就这么堵着吧。这样我也可以轻松些。”萍儿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取出匕首,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虽然距离床有一定的距离,但如果海砂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坐的这个位置,也足够第一时间发出杀招。 萍儿紧盯着海砂,同时打开了食盒,单手在里面取出点心,大嚼了起来。 “夫人,对不住啊,你这嘴堵着就不方便吃东西了。何况我还担心,你要是吃了东西,可能会有体力做一些让我难办的举动,这样待着就好。”萍儿的声音很小,躺在床上的海砂只是勉强能够听到而已。 海砂知道,刚才玉簪上蘸的葵水,此刻应该已经在窗纸的外侧渗开,从外面看上去,应该是一圈淡淡的红色。而窗纸的内侧,因为刷了油,是不会有什么渗透的。如果有人看到这团红色,应该会推测出房内发生了某些事情,而自己就有被搭救的机会了。现在信息已经发出,后面会发生什么,基本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的了。 萍儿吃的极快,甚至自己把自己噎住了一次,她不断的打着嗝,直到不情愿的喝了一口水,方才顺了下去。那水是昨天晚上的,显然极凉,萍儿喝下去,皱了下眉头,而后继续大口的吃着点心。 从这动作中,海砂也知道,萍儿是极紧张的。 女人啊,往往不能够把命运完全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关键的裁决往往是由男人进行。萍儿的内心里恐怕如同油锅熬煮一般在等待着自己的接应人吧。 海砂又何尝不是呢? ---- 祝圣诞快乐。 第八十五节 女人的战争 萍儿吞下第四块点心后,停止了进食,而后把食盒的盖子盖上。海砂的嘴巴因为被堵上了,没有办法挑起话头与萍儿交谈,因此场面沉寂无比。海砂能听到的,只有她跟萍儿的呼吸声,至于她无比期待的,靠近窗户的脚步声则一直没有出现。 就在海砂开始质疑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的有效xing的时候,她所期待的回应信号终于出现了。与想象的不同,这并不是什么脚步声,也不是什么来敲门询问的声音,而是鲜血的味道。在凤凰离开之后,对于鲜血的超乎异常的感知能力仍旧保留了下来,凤凰的说辞是,这能力来自于其他,所以他是无法带走的。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多,只有海砂、凤凰还有武松。海砂能够清晰的辨别出,这血是武松的。出血量很小,应该只是用匕首轻轻的割破了手指。如果是与人打斗受伤的话,是不可能这么轻的。这血离自己很近,似乎就在窗外。[.zhuixiaoshuo.com] 武松在窗外?是的,他很安全,他并没有落入歹人的圈套。这个结论的得出让海砂欣喜异常。可是武松用血传达消息,自己并没有办法回应啊!海砂无比焦急的想办法,能否把屋子里的事告诉武松,可是转念一想,武松知道,自己即便是在睡梦当中,这么近的距离闻到武松血的味道也会惊醒,现在没有任何反应,恰好也就能够说明,自己身处险地,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既然已经知道武松在外面,海砂的底气就足了很多。如果萍儿强行对自己动手的话,只需要拼劲全力抵挡一下,发出的声音就足够武松进来拯救自己。 武松 武松站在海砂卧室窗子的侧面,反复做着比较。这窗户实在太小,虽然自己有把握一下子破开窗户冲进去,但动作肯定会不太连贯,一旦房间里不止有萍儿一个歹人,或者对方的凶器紧逼着海砂的话,这个不连贯的动作,会首先送掉海砂的命。 武二自己割破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伤口旁的血液似乎有冻结的迹象。海砂应该是可以感觉的到了,她没有什么激烈的回应,应该代表现在还暂时的安全。 下午的太阳高高的挂着,武松并不敢到窗户前捅破窗纸往里看,那样的话,会在窗户上留下一个影子,等于告诉屋内的人自己在偷看。唉,真是着急啊,不知道屋子内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办法解救。 在窗前站了一小会,武松换换的退远,在另一侧绕到了门房。老吴和吴嫂,以及镖师的头目都在那里。 吴嫂看见武松过来,急忙问道:“都头,夫人怎么样?我刚才想让多拖一会时间,谁知道那妮子一下子把门就关上了。” “吴嫂,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海砂送出了信息,窗纸被她用玉簪捅破,那上面不知道粘了什么,在窗纸上还渗了淡淡的一圈红。萍儿出来跟你说话,海砂居然可以做这么大的动作,这么看来,屋内只有萍儿自己的可能xing比较大。”武松说着自己的想法。 “是啊,我就说啊都头,我这门看的好好的,是不会有外人进去的,劫持夫人的肯定只有萍儿自己。刚才我媳妇牵制住萍儿,都头你破窗而出就好了,夫人也就安全了。”老吴在旁边插话道。 “老吴啊,你那脑袋是木头长得?即便是现在也不能肯定屋内只有夫人和海砂。夫人身患重病,一旦出了什么疏忽……”吴嫂呵斥着老吴,但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武松知道,吴嫂是怕乌鸦嘴说出不吉利的话来。 “吴嫂,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对于这个家,你比我要熟悉,我的卧室有没有出了门和窗别的可以进去的办法?”武松一筹莫展。无论是海砂还是萍儿都是女人,冥冥之中,武松感觉,女人之间的战争可能只能由女人来解决。 “唉,都头,其实就按我刚才说的,在点心里下点药不就解决了,我知道西街的西门药铺有迷药卖,快去快回的话时间也不长。”吴嫂做着抱怨。 “吴嫂,这个办法自然是好。可是我怀疑今天的事跟西门药铺有关,这位镖头刚才怎么说?是我哥哥看到西门庆在桂花楼的奇怪举动,才派他们来的,这个时候如果去药铺买药,就暴露了咱们的意图,把主动变成了被动。”武松摇着头。 门房里的众人不再说话,而是低头沉思不语。 突然,吴嫂打破了沉默的环境。“都头,您刚才说,窗纸上有一个淡淡一圈红?”吴嫂的声音好像是发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是啊,有点像血,但是要比血的颜色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武松如实相告。 “哈哈,都头,你一个老爷们哪知道那是什么,算来日子也差不多了。”吴嫂一边掐着手指一边点头。 武松听的疑惑非常:“吴嫂,那到底是什么啊?” 吴嫂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她对老吴和镖头说道:“我跟都头说点事,不太方便别人听。老吴啊,你出去待会。这位镖头您看您是不是也……”吴嫂虽然没有言明,但做了一个往外的手势。 那镖头自然看的明白,当即站起身来,一抱拳:“都头,那我到门口守卫,有什么事叫我就好。”转身走了出去。 老吴随后,也站起身来,往外走。吴嫂做了个推搡的动作:“快点走,老东西,别琢磨着偷听。” 门房里只剩下了武松和吴嫂两人。武松看着吴嫂不解的问:“吴嫂,究竟你要说什么啊,弄的这么神神秘秘的,人多点也方便想办法啊。” “哎呀,我的都头啊,这话不能当着别的男人说。”吴嫂一拍大腿,显示出着急的样子。“我刚才算了一下日子,你说的那个淡红色的圈,八成是夫人的葵水。” “葵水是什么……”武松满心疑惑,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 “就是月事,非逼着我说说明白了。你说这话能当着其他男人说吗?”吴嫂把眼眉一立,显示出教训武松的神态。 武二倒也习惯了如此,吴嫂经常把自己像小辈一样的教训,此刻早是见怪不怪了。月事是什么,武松是知道的,但也仅仅是流落江湖的时候听别人闲扯。因为海砂身体的远古,武二一直也没有和海砂圆房,亲近的机会也比较少,所以压根没把自己媳妇跟月事联系在一起。 “那确实是不方便,这个还是吴嫂细心。”武松脸上勉强陪了个笑容:“不过吴嫂,海砂她来月事了,这又怎么样呢,难道说这个就是解救她的契机?”武松疑惑不解,他心急如焚,实在是没有精力在这些旁支末节上闲扯。 “都头,你有所不知。如果说一堆女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她们的月事往往就会一起来。吴嫂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类似的事见多了。”吴嫂阐述着原因。 “你的意思是,萍儿也来月事了?不过不对啊,吴嫂,你说的是长期生活在一起,可萍儿来这的时间并不长,这个也不能称得上是长期啊?”武松着急的一跺脚。 “我刚才说的是一般情况,可是你媳妇并不一般。她的身体非常阴寒,而且好像能促进月事的来临。我到你家的时候,本来那个都没了,可是跟夫人待了也就半个月,她来的时候,我就也来了,非常邪门。直到萍儿来了之后,我跟夫人接触的机会少了,那个也就慢慢没了。萍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对这个应该更敏感,所以九成九,她今天也处在月事之中。”吴嫂在谈及自己的时候,语气有一些阻塞,但很快又恢复了坦然。 (以上并非胡扯,有过宿舍经历的女同胞对此都应该有着深刻的领会。至于广大未交过女朋友的魔法师们,你们就当长个知识了吧。) “那就算萍儿也来了月事,这跟解救我媳妇又有什么关联?”武松对于吴嫂的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谈话风格,深恶痛绝。 “都头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得慢慢说嘛。我观察过,从早晨到现在,萍儿并没有出来拿过热水,你们的房间是不能烧热水的。这也就代表,处在月事当中的夫人和萍儿,只能喝冷水。而这个期间喝冷水,是最容易做病的。”吴嫂慢慢解释着。 “那你是说,海砂也喝冷水了?”武松最为担心海砂,一听说本就身体不好的海砂,因为喝冷水可能再次染病,顿时火冒三丈。 “我估计不能。夫人平时喝水很少,另外她既然用玉簪蘸着葵水这么难为情的东西来送信,想必她的嘴已经被堵上了,所以才不能够咬破手指,用更鲜红更显眼的血来报信。嘴都堵上了,怎么喝水啊。”王婆手一摊,示意武松不要担心。 武松想想也是,冲王婆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快点接着说啊。 “夫人能不喝水,萍儿则未必。刚才送进去的点心都很干,不喝水是肯定吃不下去的。我本来的意思是,希望萍儿能多喝点水,最后憋不住如厕,那咱们就有机会了,现在看来这举动还产生了别的效果。可萍儿知道自己月事的时候不能多喝冷水,想必只是喝了一点点,但干点心下肚之后,只会越来越渴,这种干渴的感觉,会逼的她越来越焦躁的。”吴嫂自信的点了点头。 武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吴嫂。吴嫂这人哪都好,就是有点分不清轻重缓急,直接说结论不就行了,武松对于这过程的推论,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 “紫石街上,有个小厮是卖梨子的。夏天的时候,你嫂子潘金莲弄窗户的时候,失手把叉棍落下,砸到了他。后来看你家越来越发迹,怕你找他麻烦,所以经常来恭维。这不,昨天送来了一小筐梨。这大冬天的,那么新鲜的梨可真是不好见啊,这小子真是下了血本。”吴嫂的语气很感叹。 “然后呢,这跟梨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说是要给萍儿送梨,然后趁她取的时候,把她拿下吧?可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一旦萍儿扶着海砂来取梨的话,在咱们制住她之前,她就可以伤到海砂的xing命。”武松这个时候也觉得,对于干渴的人来说,新鲜的梨,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对,我就是怕她这一条。她完全可以用刀逼着夫人,让夫人坐在门边的凳子上,然后微微开起门,就把梨子收走。以您卧房的格局,甚至无法看到夫人是不是在门边。所以我的这个计划是有后招的。萍儿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一旦她吃了这梨子,就算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吴嫂微微一笑,这笑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话怎么说,难道梨子里有毒?”武松一头雾水。 “梨子没毒,但在月事期间吃梨子是大忌讳,吃梨子后,腹部最易疼痛。何况现在是冬天,萍儿她还喝了些冷水打底,只要她这边疼痛的难以忍受,必然会离火炉越来越近,夫人既然能用玉簪捅破窗纸,想必就有体力做其他的反应。到时候都头再破窗或者破门而入,一定能够一举解救下夫人。”吴嫂终于说出了全部的计划。 “吴嫂,你就那么会确准,萍儿会吃掉梨子,然后疼痛难忍?”武松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自己像萍儿这么大开始,见过了无数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们的心里我最清楚,开干渴的情况下,是完全没有毅力来抵抗梨子的。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还根本不知道梨子对于月事当中的自己有多么的可怕。况且萍儿的体质是什么样,我用眼睛一扫就知道了仈jiu分。相信吴嫂,萍儿肯定疼的满地打滚,你就是慢慢的从房门走进去,也能毫无困难的把夫人救下。”吴嫂一边说话,一边拍着胸打着包票。 “最后一个问题,吴嫂。别怪我多心啊,你仅仅是一个佣人,怎么能想出如此的计划?实在是比萍儿更像是在我武家的卧底啊。”武松确实有这种顾虑,一直以来心直口快的下人,居然能说出如此缜密和狠毒的计划,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吴嫂脸上一笑:“都头,我一直是个下人。下人当中又多是女人,女人之间经常会爆发战争,没有几个狠毒的伎俩和擅长的手段,我也很难好好的活到今天。” 最后,吴嫂的脸恢复了平静。武松在吴嫂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她年轻的时候第一次执行梨子计划时忐忑不安的样子。 “那就这么办,吴嫂,你马上去取梨子,然后送去给萍儿。让老吴和镖头进来。”武松做了决定。 吴嫂听闻之后,马上起身,走出了门房。片刻之后,老吴和镖头走了进来。 “都头,要是我媳妇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您可多担待啊。”老吴小心翼翼的说。 “吴嫂给我出了个妙计,此事之后,我定然亏待不了你夫妻俩。”武松赶紧把定心丸给老吴吃下去。 “老吴,你继续看守门房,记住,陌生人一律不让进,萍儿是肯定有人接应的,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行动的话,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武松对老吴说。 “都头您放心吧,老吴我一定舍命护院。”老吴的语气很坚决,武松看着突然有一种想乐的感觉。 “这位镖头,一直没有问,应该怎么称呼?”武松这才想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这镖头姓什么。 “鄙人姓单。”那镖头微微一鞠躬。 “单镖头,贵镖局所有的镖师都出来了吗?”武松没有客气,直接问道。 “都出来了,一半在桂花楼,另一半就在这了。”镖头答道。 “那镖局里还有没有什么多余的人手?”武松现在苦于身边的人手不够,所以向镖局求助。 “有的,可剩下的都是些杂役伙夫什么的,身手也不太好。”镖头一咧嘴,显出无奈的神色。 “那更好,这些杂役伙夫,是不是不常抛头露面,应该都是生脸吧?”武松非常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是的,他们很少在县城里走动,应该基本没人认识他们。”镖头回答。 “很好,单镖头。你这就回去,把他们都叫上,让他们都穿的体面些,然后选一个精明的人带队,让他们到县衙去。拿着这个”武松从腰上解下了都头的腰牌。“让他们自称是我的家丁,告诉他们,如果发现县衙有什么情况,以最快速度来报我知。” “那都头,我呢?”单镖头不解的问,同时指了指自己。 “你有更重要的工作。紫石街有一家茶坊,是我姑姑王婆开的,你知道吧?”武松问道。 “知道知道,我还去过几次。”那镖头点头答道。 “王婆是先于我从县衙走的,她当时是说回到这里,可是到现在,人都没有踪影,八成是出事了。你去她的茶坊好好看看情况,记住,别轻举妄动。”武松停了一下,接着说:“报酬方面,单镖头不必操心,我武松也是个豪爽的人,不会亏待为我办事的人。 第八十六节 逃 武二看着单镖头离去,觉得这事差不多了。应该每一个方面都考虑到了,萍儿劫持海砂的事件不可能孤立存在,整个阳谷跟自己有关的地方,无非就是自己家、桂花楼、县衙,王婆那勉强也可以算是,现在都已经照顾到了。阳谷县如果说新来了百十来号新面孔,武松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对方如果说袭击县城的话,人手不会太多,但是中午的时候借故不去参加阴婚的,确实都有可疑。 但武二也是了解那伙官差的,他们向来都是墙头草,那边势力强才依附于哪边,在胜负未分之前,是绝对不会急不可耐的表明立场的。因此一些杂役伙夫,足够暂时压制的了。 武松想到这,心念一动,如果再按照这个推论往下想的话,最危险的应该是去参加阴婚的队伍。毕竟是出县城,无论多少人手,在野外都可以轻松埋伏。不过此时武二已经是自顾不暇,况且凤凰早已经是超越生死的存在,最多也就是把马三的躯体丢掉,然后回到死者的世界。对于武松来说,这样会产生的唯一麻烦就是,朝廷一定会派一个新知县来,但这何尝又不是好事呢,类似于征兵这样的事,也就不用自己一个人操心了。[.zhuixiaoshuo.com] 说到底,武松和凤凰的关系也就一般,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庆幸的感觉,幸亏及时的察觉萍儿的问题,然后让凤凰替代自己去主持阴婚。要不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此时身处于巨大危险当中的,就是武松了。 武松一边想着,一边走出门房。他想看看吴嫂的计划实行的怎么样了,但他不敢走近,只是远远的望着。 吴嫂正站在门前好像跟里面说着话,因为距离远,声音是听不到的,只能看到吴嫂的嘴在动。不一会,门好像开了,而吴嫂递进去了个篮子,门马上又关上了。吴嫂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怏怏的走了回来。 “怎么样,吴嫂,成了吗?刚才开门可看到了海砂?”武松焦急的问。 “没有,没看到夫人。萍儿说夫人感了风寒,今天不能吹冷风,因此不能频繁开门。我只看到了萍儿的一只手,她的手抓过篮子,就又把门关上了。不过我在门口又听了会脚步声,应该是她把夫人也搀到了门边。”吴嫂把手一摊。 “那吴嫂,你说的那个疼痛,多长时间能来?”武松赶忙问。 “都头不要着急,你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还到刚才的床边等就可以了。以夫人的聪明,看到萍儿的反应,是一定会发出信号的。”吴嫂确定的说。 可武松哪里等的了那么长时间,他缓慢的绕了个打圈子,轻手轻脚的站在了窗子边。在靴子里掏出匕首,割破了左手的中指,顿时血珠渗了出来。武松唯恐海砂感觉不到,又使劲的挤了两下,这才作罢。 武松没有把匕首收回,而是继续攥在手里。他设想着破窗而入的动作。要以最大的力量,一脚踹段窗子中间的木头,然后撞入,一个前滚翻,估计正好能在墙边停下。只要萍儿的刀不是贴近海砂,那自己就有把握,一招取胜。 等啊等,武二焦急不已。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了,可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正在武松怀疑平嫂计划的有效xing的时候,海砂的房内转来了一阵瓷器摔破的声音,武二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纠缠了,他转了个身,到窗子的正面,抬脚就要去踹最为粗大的木头,就在脚马上要踢到窗户的刹那,屋内传来了声音。 “夫君,别踹窗户。”是海砂的声音!武松心头一喜,脚就停了下来。而后声音继续幽幽的传来,好像是力气有些不足似的:“踹破了窗子,晚上来不及修补,太冷。” 海砂的声音泰然自若,只是显得有气无力。 “海砂,你怎么样了?”武松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事了,你从门进来就行了。”海砂的声音响起。 武松快步的跑到门边,一把推开门,几步之内穿过了自己的卧室,进到了海砂的房间。之间海砂坐在地上,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匕首,而萍儿痛苦的躺在旁边,身体佝偻成一团,瑟瑟发抖。 武松看到海砂衣衫单薄的坐在地上,赶忙过去,把她抱起,放在了床上。“你没事吧?”武松关切的问。 “没事,这贱人大概以为我是个废人,居然只堵上了我的嘴。我看她疼痛的呲牙咧嘴就蓄力跟她拼了一下,夺过匕首,割断了堵嘴的布条。跟她拼斗的时候没注意,摔碎了一套好茶具。”海砂摇着头,颇为惋惜。 “没事没事,茶具破了可以买新的。”武松紧紧的抱着海砂,自从认识海砂,这样的亲近机会凤毛麟角,此刻的二郎倒是颇为欣喜。不过二郎心有不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踹窗户的?” “你真笨啊,刚才我再次感觉到了你的血,知道你在窗边,才放心大胆的跟这贱人拼一下。刚刚制服她,就看到窗前一个黑影,把阳光都挡住了,那除了你还有谁?你解决问题,从来都是用最粗暴的办法,除了用脚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海砂嘴上虽然有点埋怨,但却把头靠在了武松的怀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吐气如兰沉沉睡去。 武二知道,刚才的几个动作,正常人做来是十分简单的,但对于海砂来说,已经耗尽了积攒的体力,她现在已经支持不住了,只能选择回到睡梦的世界。 唉,不知道海砂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 西门庆 西门庆算了下时间,离日落还有半个时辰。如果毒尸的计划成功的话,那天擦黑的时候,穿云箭就应该会被点燃,而他们这拨人,就应该先控制住桂花楼,而后前去武松家接应。 西门庆很在意“接应”这两个字,说接应那就代表在他赶到武松家的时候,武松家就应该已经有李五的人了,可这个人是谁呢?西门庆琢磨不透。 他们一行人,从进了桂花楼开始,就没有出去。西门庆顺着窗子往外看,雅间的窗户里只有小小的一块天空,于是他决定,借此为话题跟这些人说说话,这种安静的吃饭已经让他有些精神崩溃。 “列位,小弟对计划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各位大哥能否赐教。”西门庆拿出油嘴滑舌的嘴脸,这是他平时展现给别人次数最多的样子。 这七个人没有反应,只是安静的吃饭。西门庆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而后继续笑着问:“我们在这雅间里坐着,穿云箭即便是响起也看不见啊。” “西门大官人。”终于,那七个人当中领头的说话了:“这个就不需要你挂心了,等到穿云箭上天的时候,阳谷县城内也会有所呼应,到时候,我们即便是在这雅间里,也可以马上知道。” “我们在这雅间里也能知道?这小弟还真就不明白了。毕竟我们只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如果频繁的派人进出,实在是太让人生疑了。假如由外面派人来给咱们送信的话,难免会耽误时间。这几个办法都不好。”西门庆一边摇着头一边说。他知道,临近计划实行,他越来越多的了解计划的细节,只是不知道,这些细节药铺掌柜是否都了解的很清楚。 恐怕也不会吧,李五毕竟只是在利用我们而已,而棋子怎么可能有纵览全局的机会! “大官人脑子不慢,就做个药铺的东家可惜了。”那人一笑,接着缓缓的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瞒大官人。你也知道,咱们是在阳谷县内看到信号一起动手,如果仅仅是穿云箭的话,很难保证每个人都看到信号,所以信号需要经过一次转发。” “转发?应该不会是用眼睛看到的,一定有人跟咱们一样在室内,那既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西门庆小声嘟囔着,突然恍然大悟:“那一定是用耳朵听到的,转发的方式是一声巨响吧。” “大官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是一声巨响。你家掌柜先前已经赶往了紫石街,他的任务是控制住王婆的茶坊,有他们来观察穿云箭的情况。毕竟紫石街附近的地形较为开阔,而他们即便是站在街上一直观察天空,也不会惹人生疑。而后以穿云箭为号,在茶坊对面的武大家外,搞一次爆炸。阳谷县城并不大,这一声爆炸,足够传遍阳谷县的每个角落。”那人说完,感觉意犹未尽,饮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还多亏带着大官人为我们试酒试菜,我们从京城来,需要步步小心,如果没有你的话,还真就不敢吃这桂花楼的一口东西。” 领头的此话一出,西门庆看到剩下的六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西门庆心中极度愤怒,对方的态度几乎已经图穷匕见,摆明了是把自己当做挡箭牌替死鬼,李五先前的好言好语和许诺,估计在事成之后都会付之东流。但现在已经是船到江心,想要跳下贼船,真是万般困难。不过事成之前,他们也不能对我动手,毕竟在桂花楼如果突然死了一个人,局面就会有变数。既然如此,索xing我就拼到底,多试探一些消息,这样也能为我自己争得一定的主动。西门庆打定主意。 “我猜,我家掌柜肯定凶多吉少吧。”西门庆看似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同时优哉游哉的喝了口酒。 “不错,西门员外说的极是。当然了李五爷在排遣你家掌柜去那的时候,告诉他武松可能把关键的东xi zang在了武大家,他这边一爆炸,阳谷县的其他地方马上开始行动,县城内残余的武松实力,必定是首尾不能兼顾。爆炸之后,就可以强行侵入武大的家,解决武大家的零散人物之后,就可以仔细搜索,如果搜索到东西,定然是首功一件,即便是没有搜索到,传信之功也不小。”那人笑吟吟的说,但是在这里就停了下来,用眼睛看着西门庆,而后意味深长的说:“四泉兄可以猜猜看,实际上会是怎么样?” “实际上。”西门庆暗自咬牙,但是脸色平静:“我猜实际上,阳谷县内的各处地方,一定是会在爆炸声后延迟片刻再行动手,这样爆炸就可以吸引所有武松一派人的注意力,其他地方再动手就毫无压力了。而且……武松跟武大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还那么和睦,武大这个人也很有野心,武松是不可能把什么关键的东西交给武大保管的,那样实在太不安全。我估计李五爷一定是给我家掌柜提供了什么伪造的证据,让他觉得东西铁定在武大家,我家掌柜我最为了解,生xing异常贪婪,即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见这么多人争夺,也一定是想一口吞下,而后远走高飞。这种贪婪的欲望,到头来害了他啊。” 西门庆摇了摇头,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干。 “啪、啪、啪。”那首领拍了三下巴掌,感叹道:“精彩,真精彩。李五爷当时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你家掌柜即便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仍然觉得凭借聪明可以火中取栗。这种贪婪,他这种聪明人的巨大弱点。我们当时听李五爷如此说的时候,都敬佩不已,以为这种大巧若拙的招数恐怕在阳谷无能出其右者,想不到西门员外的猜测同样精到,真是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这真是过奖了。”西门庆做着推辞,然后面带凝重的说:“也希望事成之后,大哥帮我多多美言几句。我一个小本买卖人,这种杀伐情仇的大手笔实在是只在睡梦当中才能参与,男人谁不想当英雄,与弹指间掌握旁人xing命。小弟不图别的,只图以后有这样的行动,也能算上小弟一个,我必竭尽所能,畅享快意恩仇。” 西门庆知道,在展示完了智慧之后,只有寻求真正的入伙,才是切实可靠的缓兵之计。否则推测了如此多的真相,对方很有可能拼的麻烦,也有可能提前诛杀自己。 “好说,好说。”那人点着头,笑吟吟的答道:“四泉兄智谋过人无论在哪都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我们的上级,那时候恐怕想要像今天这样的话就不容易了。” “这话怎么说呢,弟兄们能跟我一起喝酒,那是我西门庆的荣幸。”多说客气话,伸手不打笑脸人,西门庆默念着。 “真要是那样,我们就高攀不起了。”旁边一个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如是说。而后大家相视一笑,乐出声来。 西门庆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听不出来里面的弦外之音。什么叫“真要是那样”,这隐含的意思就是,永远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听他们的语气,他们应该身处一个等级极为森严的组织当中,这也就解释的通了,如果李五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在京城做事的官差,怎么能有能力组织如此大的计划。不,这行动也许不是李五组织的,真正的组织者怎么会抛头露面的跑到我的店铺去。 李五也只是这盘棋的棋子而已! 必须找机会逃走,一旦爆炸声起,他们就要开始行动。用脚想一想也知道,带着我这样一个非组织内的不会武功的成员,是多么的累赘,直接杀掉我就行了。是的,也许我根本就活不到行动之后,行动开始之时,我必人头落地。 西门庆再一次的估测时间,他抬头望向窗外,凭着室外的光亮程度判断,距离日落最多还有四分之一个时辰。日落之后,穿云箭上天,紫石街爆炸,然后这边就会开始行动,行动的同时,我就会死。如果不做任何抵抗,不展开任何行动的话,我最多还能活一个时辰。 西门庆悲哀的得出了这个结论,可是怎么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逃离虎口呢,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今天天公也作美,中午的时候下了场小雪,没想到下午就放晴了。作为深冬,今天也暖和的有点过头了,这样的时候吃桂花楼的烤肉,再喝两口急酒,身上还有点出汗,哈哈哈。”西门庆用袖子抹了下额头,他必须为自己紧张的汗水找一个理由,一定要冷静,不能让对方感觉到危险,继而提前出手。 “哈哈哈,大官人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些。如果不够的话,再要一些就好了。我觉得还可以再喝些酒,反正打打杀杀这些事,也主要是我们弟兄的工作,不用大官人动手。这桂花楼也马上就会易主,所以也不用担心花银子。吃饭,总是要吃饱。像我们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从来不会饿到自己,因为每顿饭都可能是最后一餐。”那人笑道。 第八十七节 暗语 西门庆表面上打着哈哈,心里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摆明了就是让自己多吃点,上路的时候不要饿着。 想不到这些人还挺关心自己,西门庆心里苦笑了一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真心问候自己的饮食了吧,虽然这兄弟让自己多吃点,也不是发自什么真心。 说到底,还是要逃跑。可是怎么跑呢?西门庆最先想到的就是尿遁。[.zhuixiaoshuo.com] 为了让自己的尿遁看起来真实,西门庆狂饮了几杯酒,酒下肚有些急,西门庆心中还很烦闷,所以居然感觉有点微微头晕。他伸出手来自己看了看,手心都已经有点泛红了,可以想象,脸上也必然是红光一片。这样更好,这样会让周围的人误认为我喝醉了,西门庆脑子非常清醒,他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差不多了,我从中午过后进来,还没有如厕过。虽说这些人也没有,但是我琢磨他们应该是受过某种训练,何况他们喝的也远没有我多,作为一个正常人,我现在想要去解个手,是再正常也没有的事了,他们不应该阻拦。 “这位大哥,小弟心里高兴,喝酒有点喝多了,我去如个厕,稍后便回,失陪失陪啊。”西门庆故意说成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他明白,如果是请示的语气的话,十有仈jiu,是会被当场拒绝的。所以西门庆并不等别人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往外就走,为了打消别人的疑虑,故意还显得有点脚下瓣蒜。 西门庆刚走出两步,突然感觉胳膊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那领头的。 “哎,四泉兄,你好生糊涂啊。你现在出去如果万一发生点意外,兄弟我可是吃罪不起的,稍微忍一会,不要把这尿浪费了。等到一会抓到抓到武家的人,你完全可以尿到他们脸上,那是多么的痛快啊。”那人是正常的规劝语气。 西门庆知道,尿遁可能是不行了,他们收到的命令,应该是务必诛杀自己,但他不甘心。 “小弟有点憋不住了,不过大哥放心,小弟喝了很多水酒,这个尿来的极快,一会给抓住的每一个人头顶来上一泡都是绰绰有余的。”西门庆故意打着哈哈。 “那这样吧。”那人微微一迟疑,然后从饭桌上拿下了一个空酒坛。“四泉兄就尿到这里面,我们都是男人,也都无所谓。” 西门庆这时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干嘛刚才非得使劲喝,把酒坛喝的见底。如果剩下半坛的话,还能有别的说辞继续周旋,现在好了,还要被迫当中撒尿。 西门庆虽然懊恼,却知道,这空酒坛不容得不接,一旦自己尿不出来,那尿遁的意图就过于明显,马上会陷自己于被动。所以他结果酒坛放到墙角,背过身,解开了腰带,好在确实是喝了不少酒而没有如厕,虽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尿意猛烈,但在西门庆的努力之下,还是尿了一泡。他尿完之后,抖了抖自己的家伙,然后缓缓的记上了腰带。 在确定自己的表情,从惊恐和愤怒转变为有些醉态的欣喜之后,西门庆转过身来,重新面对众人。“对不住啊各位,冬天外出少,总在屋内有点上火,可能骚气有点大。嗝儿”西门庆故意打了个酒嗝,连他自己都闻得到,屋内的气味确实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那首领摆了摆手。“没关系,只要四泉兄尿得舒爽,我们兄弟无所谓,反正马上就天黑了,估计行动也就要开始了。” 尿遁计划失败。还有什么办法呢?西门庆的脑子飞速的琢磨着。在阳谷,他没有什么可以信得过的亲信,药铺的一干人等,估计都是掌柜的人,自己平时认识的也只有一些风月场上的女子,这些人只会跟自己一样的逢场作戏,即便是能够救自己,都应该不会出手,何况现在根本就送不出去消息。 消息?对,消息。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武大意识到我们这群人来者不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借助武大的力量逃出升天! “您还别说啊,我这尿完了之后,就真感觉还想喝酒。这位大哥说的对,喝酒就要尽兴,能帮小弟把小二叫过来吗?我还想点些别的东西,但是这腿脚确实是不利索了。”西门庆故意说自己能出去,打消对方的疑虑。 “对嘛,吃喝尽兴。”那首领点了点头,然后用手一指旁边的一个人,吩咐道:“你去,叫个小二过来,西门员外还要点东西。” 那人一点头,马上站了起来,推门出了雅间。 西门庆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候到了。现在距离天黑的时间越来越近,逃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次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他们也一定认为,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传递出信息,又看我这个样子,所以才放心的让伙计进到雅间来。 我身边的这几个人,既然隶属于某个组织,他们言语当中又好像接受了某种训练,应该对做买卖的事不是很懂,我需要想一个只有买卖人明白,但别人不明白的暗语才行。可是武大一直是烧饼的,而后开酒楼,偏偏我是做药材生意的,这消息该怎么传递啊,真是急死我了。西门庆内心犹如汤煮,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等想好暗语再叫人来,因为如果再过一会,很有可能首领就会说,“反正也要马上行动了,西门员外你就多等会,结束的时候再喝庆功酒。”西门庆赶鸭子上架,只能希望在桂花楼的人出雅间之前,自己能够想好暗语,并且把信息成功的传递出去。 形式却容不得西门庆多想,也就过了半袋烟的时间,雅间的门被拉开,刚才出去叫伙计的那人先进了雅间,冲着首领微微一点头,而后沉默的落座,在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人。 西门庆非常希望武大能够亲自来,这样自己说的话可以多些,所以当他发现进来的人身高正常的时候,真是好生失望。不过这人的穿着打扮,倒也和正常的伙计不同,我且多问一问,不管怎么样,也要把消息送出去。西门庆打定主意。 “这桂花楼也太阔气了,伙计居然穿绸子的衣服。”西门庆借醉,先行发问。暗语一定要看人下菜。 “回禀西门员外,小的不是伙计。”那人一抱拳,然后继续说:“各位可能一下午也没出去,离桂花楼不远的那个镖局,今天几乎所有的镖师都在桂花楼饮酒,这些人吃的极多,弄的所有的伙计都忙的厉害。小的姓刘,乃是桂花楼的账房,桂花楼内都称我为算盘刘。掌柜有话,怠慢了谁都不能怠慢西门员外,所以听闻西门员外还要点东西,小的就过来了。”那人说完低头垂手,听着吩咐。 哈哈,太好了。西门庆内心狂喜,想不到以武大的愚钝,居然看出我们这行人有问题,什么聚会?做买卖的谁不知道,类似于走镖这样的冒险营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也都会选在自家进行,到桂花楼这么好的馆子来吃饭那是不可能的,镖师更喜欢把吃饭的钱折成银子,发到每个人的手上。无论是吃喝还是找姑娘,镖局一概不管,习惯了刀口舔血的人,怎么让别人帮忙花自己的银子! 很显然,这些人是武大找来保护桂花楼的。一个镖局里肯定能有几个好手,我身边的这几个虽然身份特殊,但想一举击溃一个镖局所有的镖师,那也是非常困难的。如此,桂花楼基本能保证不失手。这样我也就好在武大这卖了个人情,现在得确定的告诉武大,我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既然从我这得到了消息,就要保证我的安全! “东家,您是不是喝太多了,怎么一直点头,您不是要点东西吗?”那首领用药铺伙计的口吻问道。 “对对对。”西门庆一拍脑袋,自嘲道:“果然是喝多了,这都忘了。哦对,算盘刘,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药膳,要解酒的,我喝多了,给我做点爽口的玩意。” “桂花楼自然有解酒的食物,不过西门员外经营着本县最大的药店,我们如果擅自搭配,倒成了关公面前耍大刀了,西门员外觉得现在自己想吃什么,直接吩咐,我们遵照去做就好。”算盘刘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西门庆。 西门庆感觉到了算盘刘目光中的审视味道。是的,算盘刘本来是来敲山震虎的,他刚才说有镖师在外面是跟我说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他在等我的答案。唉,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啊,你要怎么才能知道! 突然,西门庆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刘账房啊。”西门庆特意的改变了称呼,他希望这种改变算盘刘能够注意到,然后仔细的听他下面的话。“今年八月初八,桂花楼重新开业的时候,你在吧?”西门庆刻意的眉头一挑? “回禀西门员外,小的来桂花楼已经有好几年了,本店重新开业这么重要的事,我是肯定在的。”算盘刘收起了他的目光。 西门庆明白,如果两个人一直相互瞪着说话,那的确是太不正常了,所以他也把视线挪开,从餐桌上拿起一根筷子,敲着桌上的空酒杯。 “当、当、当。”桂花楼雅间的酒杯是上好的瓷器,被筷子一敲,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他以这个动作拖慢自己说话的节奏,给算盘刘和自己更多的对话时间。 “你在就好,那你应该知道,我送给你们的东家,武大,一棵这么大的人参。”西门庆用手比量出了大概两尺的长度。“算上须尾,肯定有这么长,是不是?” 西门庆刻意的把送给武松的人参说成是送给武大,当天来参加桂花楼开业仪式和武松订婚仪式的人很多,西门庆送人参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在场的这七个人是否听说过,不过即便听说过也不要紧的,关于当时人参是送给谁这种旁枝末节的事,出了接受礼物的人,谁能记得那么清呢?算盘刘是桂花楼的账房,礼物清单肯定要过他的手,他应该能够听出自己话语当中的错误。 “当然记得。”算盘刘的反应没有任何停顿:“我们的东家武大收了您送的人参之后,高兴不已。本县都头,也就是武大的弟弟武松来所要,他都不给。” 太好了,刘账房听出了我话语中的玄机。他这句有些啰嗦的话,是在重复我言语当中的错误,如果我刚才只是不小心说错的话,现在一定会出言反驳,如果我不反驳的话,就代表说话肯定是有深意的,这算盘刘,果然机灵。 “记得就好。可惜后来我听说,那人参还是被武松要去,给他妻子服用了。”西门庆唉声叹气。 “刚才我们掌柜还跟我念起,说即便如此,西门员外的心意,他也是领了的,如此重宝,西门员外都能相赠,实在是仗义的紧。”算盘刘答道。 行了,废话说的差不多了,这算盘刘知道顺着我的话说就可以了。旁边的人肯定都在认真听着对话,我再多说别的,恐怕就要引起怀疑,那时候想发出信息就更加困难了。 “解酒,最好的就是参汤。我说这么多呢,也就是想让你们桂花楼找棵后厨里最好的人参,给我煮汤喝。先说好啊,我身上的钱就够付这桌菜了,武大他既然承我的情,这碗人参汤他就应该请了,我说的对不对?嗝儿。”西门庆又故意打了个酒嗝,以此来演示自己言语当中的某些不自然因素。 “那是自然,这是应该的。”算盘刘点头哈腰:“您就要这些?要是没什么别的,我就先下去了,赶紧吩咐食堂,人参汤早做好,您早醒酒。”算盘刘做着最后的疑问。 就是现在,信息必须在这时候发出!西门庆牙关一咬。 “慢,我可告诉你们,不要拿假人参来蒙骗我。我听说了,武松他媳妇吃了我送的人参之后,身体没什么太明显的改观,于是他就四处传言说我送的人参是假的。武松这匹夫,不懂医道,以为什么病都能用人参来调理,自己用错了药还来怪我。我家世代经营药铺,我能分不出真假吗,我告诉你,如果说我送的人参是假的,就让我活不到太阳再次升起!”西门庆愤怒的一指窗外,此时,天色已然擦黑。“武大他要是拿假人参来糊弄我,我一口就能尝出来,到时候就是我的这些手下拦着我,我也必然要跟武大好好理论理论。你下去吧。” 西门庆字正腔圆的说完这些话,而后往椅子的靠背上一仰,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看算盘刘,但是清晰的听到了算盘刘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门关上的声音。 “训斥武大之前,先训斥训斥他的账房,真是过瘾啊。哈哈。”西门庆拍着自己的肚子。他显示出一付小人得志的样子,当然,这样子,是做给那七个人看的。 武大 武大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焦急的挠头,刘林上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还不下来呢?难道是西门庆他们把刘林给扣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有些难办,虽然刘林这人舍弃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但是如果武松追究起来,毕竟是不太好说。 正在烦闷的时候,刘林一边擦汗,一边快步向自己走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他们难为你了?”武大问道。其实刚才他很想自己去西门庆的雅间,但是一琢磨可能不太安全,不弱让刘林去冒险来的好。 “没有,他们没怎么危难我,只是西门庆说要点解酒的人参汤。”刘林答道。 “人参汤?让后厨给他做,这点小事就不用跟我说了。”武大有点失望,原来只是一碗人参汤啊。 “不过应该不是那么简单,掌柜我有个事不太清楚,今年八月初八西门庆送的那棵人参,最后是被安道满吃了是吧?”刘林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这事你是知道的啊。”武大不明白刘林提这个茬干什么。 “都头是不是因为这个人参是假的,找过西门庆麻烦,但是西门庆从来没反驳过?”刘林再次问道。 “对,那小子从来没敢说个不字,实在是太怂了。”武大有些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掌柜。”刘林走上前一步:“西门庆有生命危险,他希望咱们能救他出去。现在想起来,点菜时体现出的信息,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刘林平静的说道。 (今天首页精品图推,洒家是感激涕零啊。这个推荐是前期比较重要的推荐了,所以重楼在这里,恳请各位读者收藏一下,我知道很多人习惯于收藏网页,这样阅读方便。但是怎么说呢,成绩的提升,才是作者创作的动力。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第八十八节 秘法 “西门庆他也有今天!”武大有些幸灾乐祸的说。武大知道,他跟西门庆在别人眼中,几乎是站在男人的最优与最劣的两个极点,武大所最不擅长的东西,是西门庆天生就有的,所以自从他当了商会的领袖之后,也总是明里暗里的找西门药铺的麻烦。 这并不是为了人参的事给武松出气,是纯粹的公报私仇。现在西门庆居然发出了求救信号,武大的第一反应是放任不管,把他救下来也没自己什么好处,况且看着西门庆倒霉,武大心里暗爽的感觉,无与伦比。 但武大也马上反应过来,不能让西门庆死。今天的情况很复杂,从武松传来的情况来看,阳谷县内已经面临着己方严重人手不足的情况。天黑之后,也许会有大批敌对的人手进城,而己方可以调配的只有一个镖局的人马,何况镖局的人只是雇佣兵,一旦他们觉得危险大于收益的话,就会立刻反水。[.zhuixiaoshuo.com] 西门庆的势力在薄弱,在现在都必须争取,唇亡齿寒的道理,武大是明白的。 “刘林,你有什么想法?”武大知道算盘刘在制定策略方面确实是有过人之处,在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强行逞能,只会让局面更加的被动。 “回掌柜,我觉得现在局面可能难以掌控了,且不说西门庆的事,恐怕我们自己的安危也成问题。”刘林答道。 “怎么这么说呢,咱们这有这么多镖师,里面只有七个人,一拥而上,怎么都能够解决。”武大觉得桂花楼内的三十多个镖师,以数量优势,足够干掉这七人。 “掌柜你有所不知,刚才我去西门庆的雅间,首先先来了个敲山震虎,我说镖局里的所有镖师现在都在桂花楼饮酒,西门庆是买卖人,他肯定是知道镖师通常是不喜欢一起饮酒的,但他对我的这个消息传达的信息只是下意识的略过不提,这就代表在他的心里认为,即便是整个镖局的人也无法抗衡那七个人。我刚才进去的时候也再次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这七个人坐姿几乎完全相同,如同按照模子铸造出来一般,肯定是经过某种特殊训练的人。他们七人同进同退,击溃店里的镖师,应该说轻而易举。”刘林的语气很焦急,这点武大感觉得到。 “那以你所见,现在应该怎么办?”武大听了刘林的分析,也发现了事态的严重xing。 “按照小人的看法,这些人不可力敌,只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最好是不打,但是怎么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你得说出个一二三啊。”武大感觉这刘林说话实在是太绕圈。 “西门庆跟他们在一起,应该掌握了一些关于他们今天行动的计划。他现在既然发出了求救信号,咱们就应该把他救出来,这样就构成了对他手里情报的交换。我们预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只要破坏其中的关键点,就会让这七个人,以及阳谷县内所有的敌对势力都产生一种已经被我们抢先的错觉,知难而退。这样的话,就可以把一切拖到明天白天,这是最好的缓兵之计。到了明天白天,也许我们就可以抢回一部分的主动权。”刘林这段话说的很快,很显然,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了。 武大心里明白,刘林前面所说的话,完全是为了这段打基础。他害怕自己不同意营救西门庆,所以先阐明了事态的严重xing,再说明营救西门庆是多么的对己方有利。这刘林未免把自己看的太轻了,这样的关键时刻,我武大岂能分不清轻重缓急? “即便你不这么说,我也是打算拉西门庆一把。虽然这小子平时挺不是东西,但是大家都是在阳谷县内混的,唇亡齿寒。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救人一命总是好的。刘林,你不必再讲究什么谈话的策略,想到什么就说。现在马上就天黑,这个夜晚的危险xing我们都知道,时间耽搁不起。”武大少有的正色说道。 “实不相瞒,小人确实一直都在苦思,如何才能把西门庆救出来。我刚才进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尿味。”刘林皱着眉头说。 “尿味,你是说,有人在咱们雅间里撒尿?桂花楼也不是没有茅房,这些人真是。”武大小声嘟囔着,但突然心念一动:“西门庆和那七个人好像上了楼这一下午就没下来过,那七个人既然是一起的,他们是没有理由在雅间里撒尿的,那撒尿的一定上就是西门庆。他们已经开始控制西门庆的自由了,甚至如厕都不可以。或许这也是西门庆尝试尿遁的后果,他如果能自己通过这种办法逃命的话,是肯定不会向我们求救的。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这种事,谁都不会作为第一选择。”武大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椅子的扶手。 “掌柜高见,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刘林说话是少有的真心附和语气,这让武大很受用。 武大顺势继续说:“那么也就是说,让伙计直接去叫西门庆出来的这种营救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找的理由再和理,他们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即便是无法推辞的理由,恐怕那七个人也会随同一起出来。如此这样,也就失去了这种营救的意义所在。硬打的话,按照你刚才所说的也打不过,这事确实不好办。”武大一边说一边想,他终于明白了刚才刘林所说的难处,在自己的酒楼雅间里救一个被七个人看守的人,的确不容易。 “要不这事去问问都头,他也许会有什么好办法。”刘林建议道。 “不。”武大一摆手:“他那的事也不少,还是不要给他再添什么麻烦。再者说来,我弟弟来无非也就是能打一些,他一个人也打不赢七个,不解决根本问题。”武大沉思了一会:“刘林啊,你刚才进去的时候,看那七个人喝没喝酒,咱们能不能给他们给他们下点蒙汗药什么的?”武大想起了在清河县的时候时常听先生说书,那时候先生经常就说,有黑店在酒水里下上蒙汗药,甭管是什么样通天彻地的英雄好汉,也会被麻烦。 “恐怕不行。那七个人虽然面前也有酒杯,但是现在离天黑越来越近,他们有行动在身,估计不会再饮酒。退一万步说,他们即便是喝酒,也会先让西门庆喝,确定无误之后,自己再行饮用。”刘林一边摇着头,一边否定了武大的建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西门庆是死定了。”武大一筹莫展,颓唐无比。 “那也未必,掌柜。”刘林的眼珠来回的转,然后缓缓的说:“我想起了一个人,他或许能够解救我们的危急。” “谁?”武大把自己认识的人都琢磨了一遍,基本上没有比刘林还要精明的了。 “咱们桂花楼的一个伙计,名叫张树。”刘林说话的口吻极为笃定。 “张树?我怎么不知道桂花楼有这么个伙计?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桂花楼没有我知道名字的伙计。”武大自我解嘲道,他平时也不看人员的花名册,自然也就不清楚。 “这是以前都头跟我说的,他说张树这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干练谨慎。从都头在这当临时掌柜那阵,就嘱咐我给张树加了工钱,现在他的工钱在伙计里是最高的。我想,咱们可以把他找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刘林说完话,一只脚的脚尖开始偏移,这是明显要马上转头走的动作,只等武大的一声令下。武大正在低头沉思,所以这脚尖的细节看的分明。 其实武大对刘林的建议感觉到很失望,但现在确实是没办法,只能是病急乱投医,如果刘林口中的张树也没什么办法的话,西门四泉就只能吹灯拔蜡了。只希望自己不要步他的后尘就好。 “你去找他吧,快一些。”武大说完这句话,看着刘林转身就走的身影,自己则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刘林的动作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武大就已经看到刘林往自己这边走,身后还跟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想来就是张树了。武大对张树好奇,也就仔细的盯着观察,这一观察,果然发现,张树确实有些门道。 他走路的习惯很特别,比如他刚刚转过的那根柱子,本来一个简单的左转就可以,但张树会在转弯之前,习惯xing的往右前方迈一步,再左转。这样会使得转弯造成的视觉死角不复存在。当然了,武大本是不懂这些的,只是入冬之后的某一天,他看到武松走路时相同的动作不理解问了一句,武松给他做了如是的解答。事后武大还专门回忆了,武松在以前,最起码是自己被绑之前,走路肯定没有这个习惯,这小子不一定跟谁学的这个说法,然后到自己哥哥面前卖弄。 刘林和张树走的很快,片刻就已到了武大面前。 “掌柜。”刘林话很少,只是一鞠躬。 又是一个叫我掌柜不叫东家的人,武大心中闪过一丝愤怒。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时间谈这些旁枝末节的事。 “张树,我弟弟说过你这个人不简单,有些过人的本事。所以桂花楼才长久以来给你伙计里最多的工钱,这个事你是知道的吧。”武大刚刚知道张树拿或几种最多的工钱这事,但是求人办事之前,总得表表自己的恩德,要不这话还真不好张嘴。 “是,蒙都头错爱,小的感激不尽。”张树回答。 看来这小子分的挺清楚,压根没往我身上感谢。武大不忿的想。 “今天晚上,我武家有些麻烦。如果处理的不好,我跟我弟弟都会凶多吉少。现在把你找来,就是想让你帮忙做见事。张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既然这人张口闭口的说武松,武大就在话语当中着重提及这是武家的为难,武松是武家人,当然了,武大也是武家人。 “掌柜尽管说,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张树的话还是很少,但态度坚决。不过如此不喜言辞的一个人,武大也着实怀疑,他能否有解救西门庆的办法。 “楼上的雅间里有八个人,其中有七个人应该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武者,他们七个人看守着另外的一个人,被看守的是西街西门药铺的东家西门庆。西门庆是此次武家危机的关键,现在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救他。”武大省略了不重要的细节,挑主要的情况给张树介绍了一番。 “常规手段你就不用想了,我跟掌柜已经都想过了。他们很警觉,而且看守西门庆看守的很严,而且现在双方的实力对比也不容我们以武力解决。”刘林做着补充说明。 张树默不作声的站着,武大紧紧的盯着张树微微颤动的鼻尖,他知道,张树几乎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终于,沉默的张树开口了:“他们八个人,是在哪个雅间。” “从北面数第二个。”刘林做着回答。 武大实在不知道,这跟哪个雅间有什么关系。桂花楼的每个雅间格局都差不多,不存在说哪个雅间好救人,哪个不好救人的情况。 “北面第二个。”张树小声的嘟囔:“我记得北面第二个雅间,楼下,是后厨的储物间,是这样吧?”张树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刘林以及武大。 武大的想了想,没不能确定是否是这样,只能看向刘林。 只见刘林认真的琢磨了一下,而后说:“确实是后厨的储物间,我算了一下位置,你记得没错。后厨的那个储物间原来也是桂花楼的一个雅间,后来因为位置不好,没人愿意去,也就当成储物间使用了。位置大小基本跟楼上重叠。” “那我就有办法了,我想问一下,营救这个人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张树问道。 武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应该刚刚落山,马上天就要黑了。他们应该会等夜色浓一些再动手,但也不会等到晚饭的时刻。“你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必须得手。” “那没时间磨蹭了,我现在需要马上去后厨的那个储物间,到了地方在跟二位解释。”张树并没有等武大点头,就已经转身走向后厨。 武大没有心思抱怨,看了一眼刘林,两人齐齐做了个点头的动作,而后跟在张树后面。武大身躯矮小,腿不及刘林和张树的长,跟在这两人后面简直成了一路小跑,等到了这储物室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但看得张树站在一张桌子上,正在用手轻轻抚摸着储物间的棚顶。 “张树,我觉得你想多了。咱们桂花楼的一楼的棚顶,也就是二楼的地面,乃是百年木材锯成木板搭载龙骨之上。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你是想把楼上雅间的地面弄碎,让他们跌落到储物间来,趁乱营救。你根本不可能把这百年巨木打破,如果用锯一类的东西,楼上的人马上就能听出来,另外你觉得这棚顶该如何下锯?就算一切都成功了,他们从楼上掉下来,以那七个人的身手,想要瞬间掌握局势,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刘林颓丧的摇着头,他的眼睛里,露出绝望的神采。 武大站在那愣了半晌,他觉得刘林的猜想太疯狂了,一个有理智的人,怎么会有这项的营救思路?他盯着张树,等待着张树的答复。 张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仔细的检查着储物间的棚顶,时不时用手指的指肚轻轻的敲着,那声音很轻,武大站在储物间的门口都无法听到,真不知道张树在干什么。 嗖的一下,张树轻盈的从桌子上跃下,落地几乎没有声音。“我刚才检查了棚顶,如果我没记错,楼上的雅间的地面,也就是在这块巨大的木料之上,只是铺了块毯子。” “是的,但是你无法打破这块木料。”刘林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不住的摇着头。 “刘账房,我想摆脱你一件事,你能否想办法,跟咱们要营救的人说一声,坐在他的椅子上不要动,另外你最好能帮我在这个房间里确定一下,他具体坐的位置在哪。还有,你也要在楼上大声的说几句话,我想看看这两个房间的隔音,到底能到什么程度。这些事要快办,一刻钟之内,必须办完。”张树捏了下自己的鼻子:“剩下的,我来做。” 刘林带着疑惑的表情,飞速的离去。而武大则呆呆的站在旁边。 “张树,你有把握吗?”武大问道。 “七成以上。掌柜,咱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冒险一试。”张树言辞恳切。 张树并没有把把握说的很大,这反倒让武大有了些信心。以他的经验,弓拉的太慢的人,往往都不太靠谱。 “那需要我准备什么?”武大知道,张树做什么都得需要工具。 “我要一把尺子、一些白灰、木工钻、大锤子、一些火药、一根鞭炮用的长导火线、一些锯末。这些东西咱们酒店都应该有,您快些准备,刘账房回来之前,要准备好。”张树俨然成为了头领,对武大的语气,也有了些命令的成分。 第八十九节 漩涡 武大自小就在街面上混,听到张树这样的口吻反而放了心。如果在火烧眉毛的时候张树还是毕恭毕敬,那这人真有没有办法就不好说了。他急忙走出了储物室,去准备张树所需要的东西。 刘林 刘林一边上楼一边摇着头,他感觉张树真是疯了,会拿桂花楼一楼和二楼直接的隔断来想办法,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zhuixiaoshuo.com] 桂花楼作为阳谷县内首屈一指的存在,人参汤这样的东西,后厨是经常备着的。虽然说一般雅间里的顾客点人参汤都要单独熬制,可眼下哪有那个时间,刘林手里端着后厨的便宜货,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便宜货跟西门庆大吵一架,这样既可以实验隔音xing,也可以借机告诉西门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动。 刘林走上楼梯,朝北面一拐,在倒数第二个雅间听了下来,平心静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轻轻的敲门。 “西门员外,您要的人参汤来了。”刘林模仿者伙计的语调,这让他更有一种职业的代入感。 “这么快啊,进来吧。”是西门庆的声音,很好,他还没有出问题。 刘林单手把门拉开,房间里仍旧是那八个人,西门庆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红了,看起来他所谓的喝醉也许只是故意喝的急酒装出来的样子,这人倒是很聪明,我跟他说话估计不用太费劲。说起来他传达给我的暗语也有些太直白了,如果剩下的那七个人当中有一人了解八月初八在桂花楼发生的事,就会被当场识破。 “人参汤这种东西,我们后厨常备着,西门员外喝喝看,看看桂花楼的人参汤如何?”我告诉你是常备的人参汤,就是告诉你可以以此为由对我发火,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刘林在心里暗暗的想。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门口走向西门庆的位置。向右前方走九步,然后再向前走四步。这就是西门庆的位置了,刘林仔细测算位置无误之后,把人参汤放到了西门庆的面前,托盘交与单手。 “后厨常备着?你们后厨有常备着上好的人参熬制的人参汤?刘账房,想不到你们桂花楼越来越阔气了啊。”西门庆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捧碗,直接放在嘴边喝,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了下来。 “刘账房,你们桂花楼太不懂规矩了,武大虽然是阳谷商会的会长,可是我西门庆的资格比他武大老啊。就拿这便宜货来和弄我?”西门庆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不行,西门庆没明白我的意思,他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想跟他吵架,没有这么多时间能浪费啊。 刘林心里着急,但脸上并不显露出来,而是客客气气。“不能啊,这是掌柜特意交代后厨做的,不过后厨今天也很忙,可能是弄错了。”刘林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人参汤,单手拿到之后,估计的碰了一下西门庆的手,然后装着没抓牢的样子,把碗打翻在地上,还有半碗人参汤洒到西门庆的裤腿上。 “刘账房,你!”西门庆怒目注视。“你别以为我不明白,就算是京城里的大酒楼,后厨也不会常备着上好人参熬的人参汤,好的人参汤,必须要现熬。你刚才故意打翻这碗汤水,是不是存心找我不自在?”西门庆说话的时候用手点指刘林,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大。 “西门员外,小的真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您在这坐着别动。”刘林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西门庆指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往下拨,动作很自然,就好像劝西门庆消气一样。但是在说到“坐着别动”四个字的时候,用手指加力,使劲捏了下西门庆,同时看着西门庆的眼睛,微微的动了下眉毛,示意自己这句话的关键xing。 西门庆顺势放下了手指,气呼呼的说:“坐着别动干什么,等死啊?” 很好,西门庆明白这个含义了。刘林心中高兴,这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您坐着别动,我下去给您再熬一碗人参汤,半个时辰内准弄好,刚才应该是小的端错了。您放心,这碗肯定真材实料,就是个死人喝了,也能马上活过来,您喝了之后,肯定长命百岁。”刘林故意把自己的话说的带一些嘲笑,好像在奚落西门庆一般,希望以此冲淡其余七个人的怀疑。 “好,那我就在这坐着等你们半个时辰,如果还不对,我跟武大不算完。”西门庆气呼呼的说:“还不下去快弄!” 西门庆既然赶自己下去,就代表他认为已经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大,又摔落了一只碗,应该达到了测试隔音的效果,任务完成,那我得赶紧下去告诉张树。刘林想到这里,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抱了个拳。 “各位失陪,今天桂花楼确实很忙,小的到下面给各位招呼去了,海涵海涵。”而后转身,推开门,走出了雅间。 刘林怕弄错了,再出来的时候,又一次的计算了下西门庆坐的位置距离门口的步数,确准无误,快步下楼,走向厨房的储物间。 “刘林怎么样,交代你的事办完了吗?”刘林刚进储物间,武大迎面问道。 “掌柜,都办好了。”刘林点了点头,他看到储物间里,已经堆满了张树所需的东西。而张树自己,则站在桌子上面的凳子上,手里拿着青瓷大碗。 刘林看了非常不理解:“张树,你拿个碗干什么?” “我是在听你跟西门庆的对话。”张树把碗口扣在了棚顶上,然后把耳朵紧紧的贴在了碗的底足上。 刘林大概看明白了,这碗小底大口,看上去就像个喇叭,张树大概也是把喇叭倒过来,这样能听的清楚些吧。等有机会自己也要试试,看看有没有那么灵。 “那你能听到我跟西门庆的对话吗?”刘林好奇的问道。桂花楼的隔音一向很好,隔壁尚且不容易听到,之间就更密不透风了。 “前面的听不太清楚,从有什么东西落地开始,就能模模糊糊听清了。”张树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时刘林才真正相信了张树有一些门道。他在这桂花楼里当账房有几年了,这种在楼下就可以听到楼上说话的事是闻所未闻。虽然他跟西门庆说话的声音到后面都很大,但这事也够匪夷所思了。 “是,我故意把端上去的人参汤打翻在地。”刘林承认道,他摸了摸手里的托盘,突然惊呼了一声:“糟了!摔在地上的碗我忘了拿回来了。” “那碗有没有摔破?”张树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只是从桌子那么高跌下,雅间里的毯子又很厚,没有摔破,如果是摔破的话,我就不会忘了。”刘林认真的回忆。 “那就好,没摔破的碗,他们就不会刻意的收拾,这样影响西门庆座位变动的因素就少了一些。不过这么看来,二楼雅间地面上的毯子,比我想象的要厚啊。”张树皱着眉头说。 “没关系。”武大这时候突然说,然后摆了摆手:“张树,看来你确实是准备拿二楼的地面下手,二楼的毯子是八月初八重新开业的时候铺上的,虽然很厚,但并不结实,如果地下的木头坏了的话,是绝对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的。” 刘林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武大派人采购的。武大这人是小买卖出身,在地毯这个问题上,只是挑看起来高档的低档货,好在穿着鞋踩在脚底下,也确实是感觉不出来。况且即便是雅间的地毯也要经常更换,在这上面精打细算,倒也是个好习惯。 “哦?是这样?那掌柜,雅间的地毯估计能承受多大的重量?”地毯引起了张树极大的兴趣。 “大概十斤吧,再重就要断裂。”武大仔细思考之后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雅间的椅子大概能有四十多斤吧。”张树小声念叨着。 “错,咱桂花楼的雅间的椅子,都是上好的红木椅子。这可是实打实的高级货,每一把都是五十四斤,这个东西是我亲自采购的,我坐的那把,就跟雅间的一样。”武大脱口而出,纠正着张树的说法。 武大说的没错,但凡是桂花楼里不用经常更换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高级货,这跟地毯一类的消耗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并没有见过西门庆,这个人能有多重?”张树对于重量与承重很感兴趣。 “西门庆啊,比他能稍微高一点,但是瘦一些,估计差不多重吧。”武大用手一指刘林。 刘林想想,确实是这样。“我大概有一百四十斤,掌柜说的没错,西门庆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也就是说,人加上椅子,总共有接近两百斤的分量,算上地毯的承重,扣除零头,估计有一百八十斤压在椅子的这么个范围。”张树一边计算,一边嘟囔着。然后他突然眼睛一亮,对着武大和刘林说:“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成功了。” “张树,现在我对你有几成把握不关心,就算只有一成,也要做下去,你就说怎么办吧。”武大打断了张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语气少有的斩钉截铁。 张树点了点头:“刘账房,你现在告诉我,西门庆在雅间的什么位置。” 刘林退回到了门口,向右前方走了九步,然后向前方走了四步。在这停了下来,反复确定没有弄错之后,对张树说:“就是这了,这是他椅子的左手扶手前沿。” “掌柜,既然你的椅子是一样的,把你的椅子搬来,我要比对一下大小面积。”张树对武大说,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此时的张树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声“掌柜”,也仅仅是一种称谓,听不出任何的尊敬和谦卑。 武大没有回答,而是一溜小跑出了储物间,几乎是剥一个小橘子的时间,就已经返回。与去时不同,武大肩膀上扛着五十四斤的红木椅子。然后轻轻的把椅子往地上一放。“张树,就是他了。” 刘林心中感叹,早听说武大早年前挑着扁担卖烧饼,百十来斤不当事,当时自己还不相信,如果说武松轻松扛起百十斤的东西,刘林会觉得很正常,但武大仅仅是一个侏儒,怎么会那么有力气。今天看见武大急速搬回椅子后,脸不红气不喘,方才信了旧日里听到的传说。 张树把椅子按照刘林所说的位置摆好,然后用白灰在棚顶上划出了一个椅子的投影。这投影画的极为精心,精心到刘林都有些不耐烦,毕竟是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张树这边还没有开始什么实质xing的行动。 等到张树终于画好这个投影之后,刘林松了口气,下一步应该是实质的行动了吧。可是张树站在地上看着投影发愣,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刘林抓狂的话:“不对,椅子的位置不在这。” “不可能,张树,我来回确定了两遍,右前方七步,正前方四步。我这个人走路的步伐长度基本一样,刚才又是非常小心的计算,这储物间的格局跟楼上雅间的完全一致,不会有什么纰漏的。”刘林异常的不满,他觉得张树可能根本就没有本事救出西门庆,现在开始推卸责任了。 “非也,刘账房,我并不是说你计算的不对,而是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储物间的格局虽然跟楼上完全一样,但面积是有区别的。所有的建筑,二楼的面积肯定要比一楼小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够稳固。”张树缓缓的说。 刘林一拍脑袋,没错,张树说的确实是没错。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早知道就应该选一个别的办法来确定西门庆的位置,现在也不知道楼上比这小多少,可怎么确定西门庆的位置啊,唉,我这是自作聪明饭反误事啊。刘林懊恼无比,又说不出一丝一毫解释的话语,只能颓丧的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再上去一趟看看?”刘林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他转身就要出门。 “不必,你再上去就有些太明显了,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一旦体现行动,也就谈不到什么营救了。”张树站在桌子上,轻轻的擦掉已经画好的白灰印记,然后擦掉印记的右前方少许,又重新画了个新的。“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比例,应该略作调整就可以,为了保险起见,把这个范围,再略微扩大一点,就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张树一边说,一边用白灰把标记扩大了一点。 “然后你想怎么做?”刘林下意识的问。 “帮我把木工钻拿来。”张树伸出了手,武大马上跑过去,拿起木工钻,递给了张树,张树轻轻的用木工钻在椅子的印记旁,钻下了第一个小洞。他的声音很轻,刘林几乎听不到。而张树一边钻着,一边吧耳朵贴近在棚顶上,仔细听闻着声音。 “张树,这样楼上不会听到吧。”武大的声音有些发颤,刘林发现武大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不会。”张树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看得出来,他也很小心。“按照刚才的声音测试,这是绝对安全的。楼上的毯子很厚,况且他们也不会把耳朵贴在毯子上。”张树钻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把木工钻上下动了动。 “把尺子拿来。”张树小声的说。 武大不敢怠慢,急忙把尺子递上。只见张树用尺子,丈量了一下自己前臂的距离,然后又量了一下自己的小指,似乎做了下计算,用尺子在距离刚才钻出的小洞旁边,量出了一个点,用白灰做上了标记,继而用木工钻来钻新量出的这个点。 刘林原本以为,张树是要接连的钻出小孔,然后想办法让椅子整体掉下来。但是却发现,他钻得第二个孔离第一个位置相当远,虽然仍旧在椅子的投影旁边,但是这样有用吗?刘林觉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太不可思议了。 刘林就这样时而计算,时而丈量,时而钻洞,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围着椅子的投影钻出了四个小洞,这四个小洞所构成的并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而是一个一边宽一边窄的奇怪图形(梯形,考虑到宋代人是不这么叫的,我就只能做一个比较奇怪的形容。我也确实不知道,并且没有查到宋代应该如何称呼梯形,非常欢迎在此方面有建树的书友告知。)钻完这四个孔之后,张树又陆续的在这四个孔围成的奇怪图形中间钻了七个孔。 在张树钻完十一个孔之后,他停下来对武大说:“掌柜,马上就要成了,我再钻一个孔西门庆就会掉下来。原本准备的锤子应该是不需要了,现在你找几个精干的镖师过来接应,然后找一些柴禾,一会用火药和导火索助燃点着,上面再盖上些湿布,我最后一个孔要钻穿的时候,就开始生火起烟,人掉下来的瞬间,马上救走。楼上的人就是反映再快,对这种营救方式也定是手足无措。” (这是物理学中的应力集中原理,为广义的胡克定律。通过特定规律的方式,对密度较为均匀的东西钻孔,引起其产生疲劳xing断裂。如果大家对此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后期章节中例举出具体算法。 最近有一种小说变成了蓝猫淘气三千问的感觉,悲剧啊。) 第九十节 碗 刘林算了下时间,从刚才嘱托张树到现在,十一个孔钻完,花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应该还是有时间的,不过上面的事不好说,还是需要抓紧。 很明显,武大也知道事情的严重xing,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已经出门去安排这一切了,储物间里只剩下了刘林和张树两人,张树蹲在桌子上,轻声喘着气,刚才木工钻的作业速度极快,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张树,真的再钻一个孔,西门庆就能掉下来?如果真是那么神奇的话,十一个孔不也是很危险吗?西门庆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刘林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这事会真的发生。[.zhuixiaoshuo.com] “刘账房,我知道是都头信任我,才会在今天给我重托。我也不需要瞒你,原来我在塞外当过兵,这套钻孔的办法本来是用来破墙的,是塞外的一个异人传授于我。他称这种技法为恶魔吐息之术,作用于木头,石头,都是十二个孔,但因为材料的不同,孔的位置会有些差别。这套图谱总共就九张,每一章上面对绘制着一个恶魔的头像,恶魔的头发末端和牙齿的位置,就是打孔的地方。时过境迁,颠沛流离,图谱携带在身上多有不便,我用手指,手臂,眼睛的宽度,牙齿的长度等等作为加减的依据,将九张图谱孔洞位置的比例都背了下来,想不到今天发挥了作用了。”张树叹了口气,继续说:“也许,我已经像那图谱上所绘的恶魔一样可怕了吧。” 在那么一瞬间,刘林觉得张树仿佛趁机在往昔的岁月当中无法自拔,但仅仅是一瞬间,张树那有些迷茫的表情就再次变的坚定了。 “这四个镖师,是身手最好的。我带他们过来了,张树,你来安排。”武大已经返回。 “各位。”张树向那四个人鞠了一躬,然后说:“我知道各位身手了得,但是一会的事不比一般,是需要冒一些风险的。” 武大身手拦住了张树,说:“客气的话我已经说过了,另外光说感谢也没有用。这四位镖师,每人五十两佣金,如果各位有个好歹的话,身后的事我都负责。” “掌柜说笑了。”那镖师中零头的一抱拳:“走镖就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工作,如果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掌柜这么豪爽,已经足够让我们去冒这风险,多余的我们就不奢求了,现在告诉我们兄弟怎么干吧。” 张树对着四人说:“一会会从这棚顶上掉下来一张椅子和一个人,你们当中的两个,要迅速的拉起那个人,把他扔到储物间外。到时候屋内都是烟,你们接应完这个人之后,拿着你们的家伙站在洞周围,这个窟窿不会太大,只能容人一个一个的跃下,你们不用等人落地,在空中就用刀剑招呼他们,不要怕出人命,他们都是朝廷的侵犯,这也是武都头的意思,如果能擒杀朝廷侵犯,不说掌柜的佣金,还会有大笔的朝廷赏银,另外扬名立万,日后找众位走镖的人更多。” 刘林琢磨这张树真不是泛泛之辈,破洞有一手,编瞎话也有一手。但是这样确实是必要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众镖师心存善念,不下死手的话,很有可能会就被对方诛杀。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这桂花楼也算是武都头的产业,怎么可能会惹上什么摆不平的事,还让我们出手。这我们就放心了,诛杀朝廷侵犯,你们就放心吧。”那镖师自信满满的说。 “不过各位也需注意,从上面跃下的人身手都很好,各位只要稍微拖一会,就算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只要拖一盏茶的时间,就足够了。”张树说着关于行动的细节。 刘林心里明白,一盏茶这个时间听起来虽然短,如果是四个人固守着一个窟窿,确实是十拿九稳,毕竟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空中同时躲过四个人的攻击。但是问题的核心在于,这个窟窿并不是唯一的入口,上面的人不笨,一旦发现西门庆落下,肯定会兵分两路,一路试图从窟窿突破,一路从雅间的门走出来,下楼,然后按照大概的方向来寻后厨的储物间,怕是等不上一盏茶的时间,这四个镖师就会被内外夹击,到时候真是凶多吉少啊。张树此人,心思缜密,果断凶狠。他说他当过兵,恐怕在塞外,也不是个普通角色。 张树转身对武大和刘林说:“一会西门庆落下之后,咱们三人,带着他,马上去找都头,一切听都头安排。咱们从后门走,我记得后门旁就是马棚,这样很方便。不要提前准备马,桂花楼外,也许有他们的探子,提前准备,或许会被通风报信。” 张树想的非常周到,刘林注意到一个细节,尽管时间很紧,但张树不会提前告诉你下面要准备什么,他习惯于在这个步骤之前再进行解释。这确实是行军将领常做的事,如果让兵卒知道太多,往往会为了未来而担忧,但如果只告诉他们眼前做什么的话,兵卒所能做的,就是一往无前,而后期盼统帅的计谋,为他们带来胜利的奇迹。 张树不再多言,而是站到桌子上,开始钻最后一个孔,而可燃烧的东西,也开始被布置到储物间的周围,众人做完了手头的事,屏气凝神,听着张树钻头的声音,那声音无比轻微,张树的动作小心而谨慎,在刘林看来,那不是在木头上钻孔,而是后厨的大师傅在豆腐上雕花。 张树一边做,一边把碗贴在棚顶上,然后把耳朵贴在碗底,听着楼上的声音。突然,他的动作加快,然后对众人低吼了一声:“楼上可能有变故,我听到刘账房带到楼上雅间的那只碗,又落地了。” (今天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相对来说事多一些,所以本节字数缩水,还望各位书友海涵。2012年《如果水浒传》会以更加跌宕起伏的故事,回报众位书友,对前世重楼的厚爱。 最后,套用一句《甲方乙方》当中的台词,来结束2011年的写作----2011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第九十一节 调虎 “把火点着,给我锤子!”张树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低吼一声,一个镖师马上把锤子递给了张树,张树一手持木钻,用锤子打在木钻的柄上,借助这个力量砸开了最后最后的一个孔。 与此同时,储物间内浓烟四起,刘林模模糊糊的看见张树似乎又挥了一下锤子,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马上有两个镖师冲过去,把掉下来的东西用手拉起,几乎是用扔的办法,送出了储物间。 刘林在储物间的门口认真的辨认了一下,不错,被扔出来的正式西门庆,营救计划成功了。[.zhuixiaoshuo.com] “西门员外,快走。”这是刘林唯一说出的话,他拉着西门庆往后门跑去,武大在西门庆的身后,刘林回头望去,张树也已经出了储物间的门。 “其他的事就交给镖师们了,咱们快走。”武大在后面喊道。别看武大矮小,但真跑起来,速度确实不慢,四个人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奔出了后门。在后门旁的马棚里,也不管是谁的马匹,拉出了四匹,翻身上马,直奔东街武松的宅子。 “武掌柜,多谢。”西门庆直到这个时候,才说了第一句话。 刘林注意到,西门庆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扶着另一只胳膊,想来是摔下来的时候肩膀脱臼了,这样的话抓不好缰绳,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刘林正在焦急,突见张树从后面赶了上来。 “掌柜,那七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他们没有跟储物间内的镖师周旋,可能还会有别的安排,我确认了一下,就赶了上来。”张树没等跑近,就呼喊出了,桂花楼内的情况。 然后张树似乎是看到了西门庆的样子,跑到了西门庆的旁边,在马上抓住西门庆的胳膊,用力一抬。西门庆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尖叫。 “没什么问题了,脱臼我已经给你端上了。胳膊这两天活动会不太灵便,你自己注意。”张树只是嘱咐了几句,就已经打马跑在了众人之前,带领众人飞奔。 刘林不太会骑马,马奔跑的快的时候,只能死死的趴在马鞍上,怕自己掉下去。这就拖慢了速度,跑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让刘林想不到的是武大居然在马上表现的得心应手,按说掌柜也是没怎么骑过马的,看来是矮小的身材反而让他不容易跌落,而早年间挑扁担练出来的力量,使得他驾驭这畜生显得轻而易举。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月亮已经升起来,在地面新雪的映衬下,光耀的如同白昼一般。阳谷的沿街的店铺虽然已经都点亮了灯,但在这明月之下,任何的灯光都要黯淡。 看着天上的圆月,刘林在心里计算,今天是十一月十四,真是快要过年了。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光华一闪,刘林扭头望去,在阳谷县的南方,有人燃放了一颗硕大的焰火,半个天空都被照亮。 前面的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个焰火,西门庆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穿云箭,他们得手了,武松死了……” 武松 武松早已经来到了紫石街。 单镖头下午的时候传来消息,说王婆的茶坊今天看着很奇怪,好像是没有营业。武松心里明镜儿似的,王婆根本就不舍得让自己的茶坊歇业,除非有什么变故。所以他马上去了一趟王婆的家,与武二料想的不同的是,王婆的家里值钱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变动,如果王婆出逃的话,这个贪财的老婆子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家产的,那王婆去哪了? 于是武松就来到了紫石街,与单镖头汇合,很快就发现了药铺掌柜和他领着的几个人。药铺掌柜倒是很好对付,但他领着的几个人,身体匀称,肌肉有力,一看就是好手,而武松这边只有他和单镖头两人,倒是不想轻易动手,于是二郎就在附近的观景楼上靠着窗子观察,好在现在是冬天,又是晚上,这观景楼上没有什么人,二郎和单镖头只要躲着点下面的视线,就不会被别人发现。 他发现这些人也不着急,但是从天要擦黑的时候开始,这些人必定派出一人,站在紫石街上,向南方的天空观望。此时已是隆冬时分,但观察天空的人却在寒冷几乎一动不动,武二只能看见观察者粗略的跺两下脚,然后继续观察。 可能这些人也发现了寒冷对于观察者注意力的折磨,所以每隔四分之一个时辰,观察者便更换一名,替代者也保持着前人的动作,继续仰头看着天空。这个动作在街上看起来颇为古怪,以至于很多路过的人都跟着观察者的视线一起看着天空,然后疑惑的挠挠头,离开。 武二开始越发感兴趣,他们到底是在等什么。然后他猛然间想到,齐四的坟地,就应该是在阳谷县的南面,难道他们在等那边埋伏得手的信号? “单镖头,你会不会什么暗器,飞刀飞镖一类的?”武松问着旁边的镖头。 “会一点,都头莫不是想让我把街上的那个人打死?这我可不行。紫石街上人来人往,保不齐就打到别人身上,再者说暗器这玩意射程本来就有限,对面交战用处大些,从楼上往下扔,一击不得手,反而会打草惊蛇。”单镖头的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 武松想想也是,这都是走江湖的时候说书先生瞎编的啊,自己怎么就信了。从楼上这个距离,最起码也要用弓箭啊,就算是手劲再大,飞刀扔过去,恐怕也只能让对方受轻伤,想要一击致命,那真天方夜谭。看来想干掉这个观察者,必须要走下去,近距离的出手了。 可是这下面认识我的可不止一个人,我一下去,就相当于暴露了没有参加齐四阴婚的事,他们有所警觉之后,就会有新计划来对付我,本来人手就不够,自己提前暴露,只会让局面更加被动,让单镖头下去?武松还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办法,单镖头的身手怎么样姑且不谈,这人只是自己的哥哥花钱雇来的帮手,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交情,能不能尽全力,这玩意委实不好说。 按说王婆的茶坊和武大的家,实在是没什么要紧的,对方为什么在这专门布下了人呢,这个地方离桂花楼、县衙、我的家都相对远……武松心念一动,突然明白,一会等他们看到信号之后,估计会在这制造某种混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同时观察者一直在看天,估计是焰火一类的信号,别的不说,西门庆带着的那波人,都在桂花楼的雅间里,他们是不可能看得到焰火的,一定要靠其他的方式才能够得到行动的号令,最好的号令,就是声音了。 如此说来,这个观察者还是非诛杀不可了。一会焰火升起,杀掉观察者,在阳谷县内的对方势力一定会有人看到焰火,但是却没听到行动正式开始的信号,他们就会疑惑,有一部分会选择行动,而一部分会选择等等再说,这种步调不一致就会让我逐个击破。 要动作尽量小的,杀掉观察者,而后把王婆茶坊里的所有人,一次xing干掉。不能让他们的同伙察觉。武松自忖如果从茶坊的后门或者窗户进入,在完全解放虎魄的情况下,可以把里面的人都干掉,毕竟里面最多也就是五六个人,较之夏天的时候在休息不足的情况下与众人苦斗要好的多。但解放虎魄这玩意很有可能就再也清醒不过来,同一副躯体已经不允许让他跟月牙交替控制,这样迟早会出问题的。 “单镖头,我想到了个办法,不过需要你冒一点险。”武松深思熟虑之后,对单镖头如是说。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头随意吩咐。但这用暗器打街上的人我确实是做不到。”单镖头看起来刚才还一直在琢磨这样的可行xing。 “不是这样的,即便是你能够神出鬼没的那样使用暗器也是不行的,我只是随意一说。刚才我想了一下,这些人的地位非常关键,必须全部解决。但现在,能够暂时抽用的人只有我们俩,想要把他们硬生生干掉是不现实的。”武松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都头你就说怎么办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镖头,都头跟我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另外干我这行的人都明白,知道的越少往往越安全。哈哈”单镖头笑的时候嘴一咧,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 “夏天的时候你们镖局给我送过一口箱子,这事你知道不?”武松把两手插在胸前。 “知道知道,都头的事那都是大事,小的肯定是知道的。”那镖头点头不迭。 “当时我哥哥被人绑架,我正是心忙意乱之时,有些事没来得及想清楚。现在想想,你们如同那样,替人在阳谷县内送一些东西,也是常事吧。”武松目光如炬,看着单镖头。 武松判定,既然对方能够信任这镖局为自己送那么大的一笔银两,应该不是第一次合作。 “都头,虽然你是官家的,但是我们吃走镖这碗饭的,收了别人的钱就得给别人办事。不过我可以告诉都头的是,确实有一些阳谷县内不方便当面递送的东西,也会让我们送,其实不光是我们,大概整个大宋的镖局都是这样吧。”单镖头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虽然说单镖头略去了其中的一些秘密没有说,但无疑是肯定了武松说法的存在,也就是说,镖师,是可以运送秘密信息的存在。 “那你们平时送口信吗?”武松问道。 “送。只不过送口信的人为了防止泄密,都会说的比较概略,然后再留下送信人的名字,这样收信人才能够才出意思。”单镖头答话的时候,不解的看着武松:“都头难道有什么口信要送?” “是的,茶坊里这些人无论如何凭咱们俩都是干不掉的,我准备来一个调虎离山,只要让他们暂时离开,不管去哪,都能起到打乱对方部署的作用。”武松点点头承认道,然后接着说:“单镖头,如果按照你的意思来说,这信息应该怎么送呢?” 单镖头摸摸脑袋,琢磨了一会:“一般来说的话,这样的口信就是‘计划有变,风紧扯呼’,再留个名字就行了。” “不行。”武松摇摇头:“风紧扯呼这是黑话,下面的这些人并不能确定是常用黑话的人,即便是经常使用,为了保护身份,也不会让镖师传递口信的时候使用黑话,而且意思太直白,很难让人相信。” 武松咬着下嘴唇,思考这口信应该如何送。意思不能太直接,过于肯定的命令口气,就必须要留对方首领的名字,可首领就一个或几个,这名字太不好蒙了。应该给一个有点建议xing的口信,而且应该多提一些对方觉得隐秘的事,这样可信度就会高出很多。 “有了。”武松一拍脑袋。 “有什么了?”单镖头被武松的声音好像吓了一跳。 “口信有了,你听听这个行不?”武松停了一下,然后缓慢的说:“年关将至,宜独赏烟花。紫石寒冷,望速回家。切切。”武松看着单镖头,等待着他的回应。 “嗯,好是好,粗一听是听不出什么意思。但是咱们在这看了一下午了,我也能猜明白,就是希望他们留下一个人来看着信号,其他的人回老巢。但是都头啊,这话太文了,我们大老粗传话从来不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假?”单镖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主要是太真实的切口咱不会,另外茶坊当中有西门药铺的掌柜,怎么都算是读过两天书,你可以说这口信就是给他的,这样就合乎道理了。”武松做着解释。 “哦,我明白了都头,你是说,口信的落款就留西门庆的名字?”单镖头恍然大悟。 “不行,不能留西门庆的名,那样显得太直白。”武松皱着眉头琢磨,突然想起一事:“单镖头,你在本县应该也待过一些年了。对西门庆应该很熟吧?” “西门庆算是本县名人,沾花惹草的厉害,我们兄弟茶余饭后没少谈论,还算熟。”单镖头又露出了黄牙。 “那你们知道西门庆字是什么吗?” “不知道。粗人,不讲什么字不字的。”单镖头摇着脑袋回答。 跟武松想的一样,八月初八桂花楼重新开业的时候,需要给西门庆写请帖,但这请帖上不能称名,否则太不礼貌。而西门庆作为读点书的人,称字是最为贴切的。当时武大和武二还是好一顿打听才知道西门庆的字是四泉,才不至于在请帖上写上诸如“西门员外”、“西门大官人”这样谈笑一般的称呼。既然西门庆的字不是很多人知道,那用他的字落款就可以。 “西门庆字四泉,我看你就可以说这口信是四泉所留,记住,不要说西门四泉,我觉得这样就应该差不多。”武松做着嘱咐。 “那行,都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口信我已经记住了,您放心吧。”单镖头转身就要从楼上下去。 “慢。”武松出语拦住了单镖头:“四泉这名字不行,还是太显眼,他的字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不至于是个什么秘密,毕竟他家掌柜在这里,别人用东家的字来送信,也显得太显眼了。而且西门庆在这个时间里很可能是被利用的一方,也不见得有多高的地位。所以我看,不如把他的字变一变,落款留‘五泉’。跟西门庆的字向像,又显得比他位置重要,这样应该更可信。” 武松把事情又琢磨了一遍,觉得这口信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那我这就去了。”单镖头再不停留,转身下楼。 武松在窗边,看见单镖头出了观景楼,沿着紫石街走,而后进入了茶坊。二郎无比紧张,如果单镖头露出什么马脚的话,打草惊蛇不说,自己暂时拥有镖局这股势力的情况也会被对方知道,那局面就更加被动。 观察者在这期间又还了一次岗。二郎紧紧的盯着茶坊的门,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单镖头就从里面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观景楼,而是绕了个弯,才过来。 然后,武松就听到单镖头上楼的声音,很明显他在跑。 “都头,成了。”单镖头跑了上来,大口喘着气:“您这五泉的名字真高,好像正好和他们的某个首领名字相似。开始他们有所怀疑,我一说五泉,他们就小声商量了一会,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五爷’什么的,然后给了我二十两的赏银,就让我出来了。” “五爷?”武松在记忆中搜寻者名字中带“五”字的人。 --- 新年快乐,世界末日的年头还是就这么来了。也许这是实现梦想的最好时刻。 第九十二节 捕蝉 武二想了片刻,单凭一个“五”字确实想不出什么,再者也许这是他们组织的代号什么的也说不准。现在就要看看自己的伪造的这个口信有没有用了。 “你刚才进到茶坊里,都看到了什么?”武二一直在外围观察,里面什么情况确实不清楚。 “刨除外面的观察者,里面共有四人,其中一个人看起来瘦弱一些,估计是西门药铺的掌柜。但是奇怪的是,看不到茶坊里的伙计,也没有王婆的踪影。”单镖头一边回忆一边叙述。[.zhuixiaoshuo.com] 那就说总共有五个人,一会如果有四个人离开,计划就成功了。我们两个人,攻击剩下的一个人,无论怎么打都是稳赢的。武二不在说话,而是趴在观景楼的窗前,观看者紫石街的情况,任凭冬日的朔风吹打着脸。 不一会,茶坊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跟观察者说了几句话,就顺着紫石街往北走,消失在了武松的视野里。 不对,怎么只出来了三个,那代表里面还有一个。干掉两个人和一个人,在难度上有着天壤之别。不知道留下的那个人手段如何。 “都头,好像是药铺掌柜没有出来。”单镖头说到。 “你确定?”如果是药铺掌柜的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武松心中一喜。 “应该是这样的,我大概记得他们的衣着。虽然距离一远就看不太清楚。”单镖头的语气很肯定。 确实,现在的天色发黑,再加上距离有些远,从观景楼上已经看不清紫石街上人的具体容貌,在厚重的冬衣下,一个人的身体强壮与否在暮色中也着实是不好分辨。不过单镖头如此肯定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 “单镖头,虽然就剩下了两个人,但要想不声不响的干掉他们,还需要劳烦你,我自己的话分身乏术。”武松琢磨了一下,对单镖头说。 “都头单请吩咐,不知道是让我去打哪一个?”单镖头搓着手说,看的出来,他有些寒冷。 “不是让你去打,而是让你再送一次口信,这一次的口信给那个观察者。口信的内容很简单,你就说让那三个人在路上追上你了,于是让你再回来跟观察者说句话。你记着,要先问观察者跟茶坊里的人是不是一块的,他虽然见过你长什么样,但按理来说,你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根据另外三人的语言来寻找这才合乎道理。口信的内容是:一定注意信号,不要疏漏。然后就说,那三人又付了五十两银子给你,让你过来协助观察者工作。”武松说道。 “都头,直接按照刚才的口信说焰火不好吗?”单镖头不解。 “稍微有点变动可信度更高。你只要跟他多说几句话,吸引下他的注意力。记着,跟他说话的时候你要背向南方,这样他就会面向南方,信号应该是在南方的天空中升起,他能随时看到南方的天空才会安心跟你谈话,不至于左顾右盼。我会趁着暮色,进入茶坊,干掉里面的人,然后再与你共同出手,打掉观察者。”武松说话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他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人手实在是不够,只能玩这种捉迷藏。 “都头,你这办法好是好,我就怕观察者他不相信啊,他们应该有个口令或者凭据什么的。”单镖头一摊手,显出无奈的样子。 “凭据,嗯,凭据……”武松咬着牙,犹豫着,最后下定决心的说:“如果他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就跟他说‘东西是可以握在手里的’。他应该就会相信你了,另外你要记住,如果在这期间天上有什么类似于焰火一样的信号,一定要拖住他,用语言挑衅,只要找好理由,可以跟他当街动手,那个时候他的同伙已经走远了,他是不会跟你争斗的,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武松做着最后的布置,在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单镖头点了点头,转身下了观景楼,武二从窗户离模模糊糊的看着单镖头走向了观察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也从观景楼上下了来,走上了已经被暮色浸染的紫石街。 二郎走路的时候刻意的躲在路人的阴影里,就这样,绕了几个小圈,到了茶坊后窗。武松知道,茶坊里只剩下了药铺掌柜,在后窗这里必定不设防,于是用手轻轻的一推后窗,太好了,窗户居然没插! 这得益于二郎在桂花楼当掌柜时期的经验,一般饭馆的后窗都要给厨房换气用,所以即便是冬天,这窗户也是不封死的,伙计会隔一段时间就打开,借以更换污浊的空气。茶坊自然也是如此,从这后窗跃入,再安全没有了。 但是二郎不敢大意,用手指再次轻轻的触碰后窗,让窗子的木轴发出一点点嘎吱的声音,然后屏气听着屋内的声音。 很好,没什么脚步声,药铺掌柜的注意力都在前门,我以非常快的速度拉开后窗,一个滚翻进去,声音不会比刚才那样大多少,别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药铺掌柜,就是功夫好手,我从后面发动突袭,也能够一击制敌。 二郎心中喜悦,再听一会确实没有声音。于是轻舒猿臂,打开了窗子。茶坊的后厨没有点等,比室外显得还要黑暗。但是武二对这里的格局也有一点了解,因此并没有燃着火折,而是一个滚翻,进了茶坊。 二郎刻意的放轻动作,落地的时候,他自己几乎都听不到什么声音。武松心中欣喜,就要站起身来,到前面去找药铺掌柜的麻烦,可就在此时,脖颈上传来一阵冰凉,二郎猛地低头一看,一把如雪的长剑,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中计了。这是二郎的第一反应。但是他没有动,从闪光程度就可以看出,此剑极为锋利。刚才自己虽然是翻进茶坊,对于突然暗下来的环境身体还不太适应,感觉和反应暂时的有些迟钝,但这人能够几乎毫无声息的把利刃贴近自己的要害,必定是好手当中的好手。贸然反抗,只会以最快的速度送掉xing命。 但是二郎也无法回头,并不知道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不过这长剑重量不轻,放在自己脖颈上这片刻,并没有任何的力量波动,此人腕力不凡,应该是一名身体比较强壮的男人。不过他刚才满可以直接杀掉我,如果他想的话,我已经人头落地,这代表此人可能对我的身份还不太确定,或者说,他还么有动杀心。 武松心里经过这一番波折的思考,他决定,先不说话,听对方怎么说。 “进来的这官差,长得这么强壮,但翻窗的动作轻盈,身手不错啊。看你这动作,平时没少翻大姑娘小媳妇闺房的窗吧。我问你,你是谁?有什么隐瞒的话,马上人头落地。”武松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是东京汴梁的口音!虽然他刻意的隐藏,武松还是听了出来。在京城人们都以说这样的官话为荣,想不到今天却是这官话暴露了来人的真实身份。是了,这次对付我的人是从京城来的,看起来我真是拿到了了不得的东西,那这东西就更不能给你们了。我身后的这个人不是药铺掌柜,也就是说,药铺掌柜是在离开的三人中。这样也好,从京城来的人最多看过我的画像,但齐四活着的时候说的好,画像这东西跟本人差距太大了,对方根本就吃不准我是武松,他大概想从我这得到更多的情况吧。武松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问你话呢,到底是谁,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耗着。”身手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武二感觉剑的力量微微一卸,压在了肩膀上。腕力在强的人也不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力气,不过对方既然这样,就代表对武二的敌意不是那么大,否则高度紧张情况下,手腕怎么可能会放松? “我是……五爷的人。”武松随口编了个瞎话,反正刚才单镖头说他们提到了这个名字。 “哦?又一个五爷的人?”后面的人口气一变。“你倒说说看,五爷到底是谁啊?” 武松心里一紧,恐怕这瞎话是变穿帮了,但是没办法,只能使劲编到底了。“五爷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五爷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能为五爷做事是我的荣幸。”武松猜想这位所谓的“五爷”应该跟身后的人一样,是来自于说着官话的京城,这是最靠谱的解释办法。 “小子,挺能编的嘛,听到爷爷我有京城口音,就往京城上扯。刚才来的那个镖师,恐怕跟你是一伙的吧,把我们的人调走然后再逐个击破。得亏我老人家深谋远虑,用一个换装的小把戏就骗得你上钩。你这么了解这茶坊的格局,甚至知道这后窗是不插的,跟王婆关系不错吧。王婆是武松的姑姑,这么说来,你跟武松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我告诉你,武松已经命在顷刻,想来你这人肯定是个忠仆,那就先走一步吧,也好替武松打个前站。”那人的声音显得非常愉悦。 武二知道,自己命在顷刻,此时无路如何也要硬拼一招。 “月牙,醒醒!”武松的意识在狂吼。 “该我出场了吗?”月牙并没有睡着,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清醒。 “一会我把身体交给你,你的力量也许能够粉碎长剑,并且杀死身后的人。”武松冷静的说。 “我感觉到,如果这次我再用你的躯体战斗,即便我想,也不可能再把躯体还给你了。”月牙并没有立刻接管,而是跟武松说着以后的情况。 “我知道,你能感觉到的,我也能感觉到。就这样吧,这付身体给了你,也不算糟践,总比死了强。以后我的意识就要永远的沉睡了。唉”武松在意念中长叹了一声:“月牙,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承诺吗,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现在我完成了这个承诺。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武松希望月牙能够答应自己的遗言。 “你说吧,我会做到的。”月牙的声音有些跃跃欲试,武松似乎可以听得到她急不可耐的喘息声。 “照顾好海砂。她太命苦了。”武二说到这里,竟然有一些哽咽,但他知道时间不允许自己感情用事,他马上支住了那似乎要汹涌而来的悲伤:“还有,我脖子上挂着的……” 武松突然感觉到脖颈处宝剑一动,但并不是横向的像自己的脖子砍去,而是再一次的用力压了下自己的肩膀,但这力量就一下,马上就消失了。这完全是一个用剑新手会发生的问题,不是这种高手会犯的错误。 武二跟月牙的沟通是在意识中进行,虽然进行的速度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但是身后的声音也过于平静了。武二本来准备等到宝剑微微向脖子的反方向移动,然后蓄力砍向脖颈的那个刹那,把躯体的控制权交给月牙,可这一切没有发生啊? 武松马上停止了跟月牙的沟通。 这种宝剑的突然下压,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二郎身后的这个人身受重伤,刚才扯动了伤口,疼痛导致力量瞬间失去控制。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从他出手的轻盈程度,还是说话时候的顺畅,饱满的语气,清晰的思维,此人必然是毫发无伤。那只剩下一个结果,就是同样有人手持利器,胁迫着身后的这个人,而且能导致如此腕力的人力量失衡的胁迫者,必然体壮如牛。 这么看来,自己是有帮手了!是谁呢?是单镖头?他解决了紫石街上的人?不对,单镖头不可能如此的了解茶坊后厨的地形,悄然无声的到达这里,并且出手如此准狠。况且单镖头的身体虽然强壮,但不会到这种程度。 难道是……凤凰?如果是他就太好了,这种穿梭于生死的强大生物,必然会大大的改善今天晚上的被动局面,更重要的是,他的回归会带来大量的官差,我方的人数就会超过对方,鹿死谁手,就犹未可知了。凤凰有多大力气多好的身手都不奇怪,而且这茶坊的后厨他是来过的。 不过也不对,凤凰的xing格乖张,又爱出风头。如果是他胁迫住了这个高手,此时一定已经出言炫耀并且让我感谢于他了。这种闷头做事,一声不吭的情况,断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二郎实在是猜不透这个胁迫者是谁,不过不管是谁,现在的局面已经跟刚进屋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咳!”武松咳嗽了一声,在清静的茶坊里,这声音带着微微的回声。 “这位拿剑的朋友,把家伙收了吧。你应该也已知道,我的援兵到了。你现在全力出招,固然可以制我于死地,但我只是个小人物,阁下为了我而客死他乡,恐怕会被你的同伴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吧。”武松语态轻松,说话的同时,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宝剑的剑背,缓缓的从肩膀上拿了下来。 二郎的心里极为紧张,这剑客一旦改主意,自己还是会随时送命,他根本就不敢加快拿剑的速度,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心虚。直到把宝剑完全的拿下肩膀,身后的剑客都没什么反应,武二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这才转过身来。 武松此刻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屋内的黑暗,借着月光倒也能看清楚东西。与想象的相同,身后的这个人虽然中上等身材,但身体却异常强壮,倒是身上的衣服显得颇为不合身,紧锢着身体,看上去有些滑稽。看起来,这本是药铺掌柜的衣服,这么昏暗的光线,即便自己是提前看到了此人,大概都会按照单镖头的描述,误会他就是药铺的掌柜吧。 不过也有事情与想象的不同,按照武松的估计,胁迫这剑客的人应该体健如牛,可是转过身的武松却完全没有看到这个胁迫者的身影。剑客那中等偏上的身材居然能够把胁迫者完全的挡在身后,只露出身体少少的一部分,这让二郎惊讶无比。难道真的存在那种身材矮小清瘦,却力大无比的人?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可是我并不认识啊。难道此人是敌非友?二郎暗自心惊。 但武松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一旦显示出慌乱,要面对的就是两个身手不凡的敌人。 “这位朋友,把宝剑收了吧,动刀动枪的大家都危险。”二郎仍旧用两根手指,捏住宝剑,往自己这边拉。那剑客一看武松如此,也就送了手,二郎就势把宝剑往地上一扔。金铁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确实是把好剑。 武松自己并不会用剑,所以只是把剑扔在地上,并没有握在手里。他自恃凭借双拳,和靴子里的匕首,足以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应付各种高手。 “这位帮忙的朋友,报个名吧。大恩不言谢,但是我武松必定记在心里。”武松做完这些,对着剑客的身后一抱拳。 第九十三节 弱点 武二停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得到自己期盼的回音。看来来者是敌非友,不过只要不是刀架脖子,跟他斗上一斗又有何妨?二郎心中豪气陡起,当上都头之前,武松从来没有怕过跟别人斗狠,反倒是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后,倒是开始惧怕了,让人感觉好没意思。 “这位朋友,武松感念你的恩德。我武松也是个敞亮的人,您但有什么事就请说来,即便是想来取我武松的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首先要能胜得过我的双拳。”武二刻意的强调自己这是赤手空拳,靴子中的匕首是要等到发动突然袭击的时候再行使用。 武松也知道,屋子内的事必须要快些解决。现在信号随时都可能燃起,虽然跟单镖头早有关于这个的约定,但事情还是不要发展到那一步比较好。[.zhuixiaoshuo.com] 对面仍然没有什么声音,不但是剑客之后的胁迫者不出声,连剑客似乎也沉寂了下来,按理说,自己报出了武松的名号,那剑客至少要感觉到有些惊讶才是。 武松熟悉后厨的布局,用手一摸就找到了火石,轻轻一打,点着了后厨挂在墙上的灯,借着灯光看去,这才看清楚。 那剑客的眼睛圆睁着,表情木然,他的嘴角处流淌着鲜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上去居然已经是咽气了。武松刚才去拽他的武器,还以为他是迫于身后的胁迫而松手,现在看来,原来已经是气绝,而在那剑客的胸部,更是汩汩的留着鲜血,在伤口当中居然伸出了一只血手,那手仿佛在实验活动是否灵便一般,还在轻轻的开合着。 这幅场景让武二看的头皮发麻,什么样的武功能够凭手插进敌人的躯体,瞬间捣碎内脏,让这种高手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死去,如同鬼魅一样的突然袭击,如同巨兽一般的力量。武松自忖,即便是自己拥有虎魄的最高力量,也无法单从力量的角度,完成这一击,太可怕了。 二郎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都是冷汗,这感觉跟那日在景阳冈上碰到月牙一样。他想逃走,可是翻窗的动作不可避免的会把后背露给对方,而对方凭借那鬼魅般的身手,必定可以一击将自己消灭。 那样不行,如果那样死去,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手的容貌。武松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被人从身后杀死。刚才被人用宝剑架住脖子,释放出月牙的话还可以生还,可现在,对方在力量上就已经胜过了月牙,而月牙跟人搏杀的经验又相对缺乏,放她出来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那剑客的躯体慢慢的倒了下来。想是身体已经是死透了,那伤口中的血手,在躯体倒下的一瞬间抽出,而后杀死剑客的人,暴露在了武松的面前。 二郎看到了一生当中最不可思议的事,那血手的主人,居然是王婆! 是的,是王婆,她还穿着中午告别时候的衣服。她脸上的皮肤依旧衰老,但是她的眼睛已经完全不同,那眼睛只是睁着,眼皮仿佛失去了作用,一眨也不眨。然后,王婆把血手放到了嘴边,轻轻的吮吸着手上沾满的鲜血。 武松可以看到,在王婆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圈血痕。武二看的分明,那血痕仿佛就是被人用手肘勒死的伤痕一般。他马上回忆起王婆曾经说过的关于在他家门口见过齐四的事,那个时候王婆说的是,浑身是血。齐四是被乱刃加身而死,伤口遍布全身,因此浑身是血,而眼前的王婆只有脖颈上渗血,难道说,她是被人用手肘勒死,而后同猜想中的齐四一样,尸变了?那王婆是怎么死的呢?一定是她察觉了什么,从县衙离开后直接到茶坊,结果中了别人的埋伏,被人用手肘勒死。 时间不容得武二多想,王婆自是贪婪的看了武松一眼,猛地一跃向前,动作快似幽灵,武松已经想不了那么多,身子往旁边一躲,同时右手往下一探,在靴子处拔出匕首,向着一击扑空的王婆,猛砍过去。 武二切切实实的感觉到,匕首已经砍中了王婆,急忙一个前冲动作,与王婆互换了位置。那剑客的血已经在流满了后厨的地面,武松一冲之下,感觉到靴子跟地面结合的粘稠感,这种感觉让他一阵阵的恶心。 王婆缓慢的转过身来,武松看到,刚才自己的一匕首,切中了王婆的腹部。但奇怪的是,虽然衣服有破损,但并未从伤口处流出鲜血。而刚才一刀的感觉,确实是切中了肉,而不是砍在石头上,这就证明,尸变的尸体并不是刀枪不入的,只不过,尸体已经没有了鲜血。不,不能那么说,也许只是砍中这种尸体的腹部,就像砍中了常人的头发一样,虽然有破损,但不会流血,也就不会受伤。 这种分析马上就得到了验证,王婆又攻了上来,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是她的双手没有任何的套路,只是胡乱的打和抓。与想象的不同,这尸体的动作虽然快过一般的武功高手,却没有到那种不可捉摸的程度。看起来,那种鬼魅般的轻盈,只是在偷袭当中才能够使用。饶是如此,二郎也几乎是一招一退,武松越斗越是心惊。 自己当日曾经跟老虎比拼力气,而不落太大的下风,力量一直是自己最依仗的东西。可是以拳硬击打王婆的腕关节,王婆没有任何异样,自己的手指却是一阵阵的发麻。二郎把心一横,虽然说用匕首不能对王婆造成实质xing的伤害,但是如果切掉她的四肢,她也就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了,至于怎么能够彻底把尸变的尸体彻底杀死,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先解决眼前的再说。 先斩她手指!二郎右手反握匕首,斩向王婆的心口,王婆不加理会,只是用手去抓武松,二郎的把匕首的刀剑向下,斩向王婆的右手手指,这一下势在必得,最起码斩断王婆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 与想象的相同,王婆并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这一匕首结结实实的扎中了右手。并且切除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匕首仅仅只能划开皮肉,对于肉下的骨骼却无能为力,武二甚至感觉到了刀尖点中王婆中指指骨上,如同扎在浑铁的墙壁上一般,甚至震的自己肩膀麻烦。幸亏刀尖锋利,一划之下,直接绕开了指骨,去切割较为柔软的皮肉,为武松减少了不少的力量反噬。 说来也是,如果那指骨跟皮肉一样脆弱,怎么可能硬生生的插进人的躯体,二郎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一击不中,反而把自己陷入了更加被动的位置。后厨的面积不大,王婆几乎已经把武松逼到了死角里,已经不可能有什么辗转腾挪的空间了,只能跟对方正面硬打。 又过了几招,武松的左手手指开始流血。巨力对撞的震动,使得下午的时候为解救海砂时割破的伤口,重新的爆裂开,而且伤口比割破的时候更大,显然是新鲜撕裂的。而武松手上的鲜血很显然引起了王婆的注意,她的眼睛已经不再盯着武松看,反而是跟着武松手指上的伤口,而上下摇摆。 这让武松身上的压力顿时一松,但左臂却接连中了几拳,巨大的力量将左臂的关节几乎震的散架。武二知道,再这样下去,真的就是命在顷刻了。必须想明白,王婆的弱点在哪?完美无缺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对于一般人来说,喉咙和心脏是最为致命的地方。但尸体肯定不用呼吸,因此切割喉咙是没有用的,而如果弱点在心脏的话,是不是有一些太容易被攻击了?另外刚才对她的胸口进行攻击,王婆并没有任何的规避动作,即便是没有意识的尸体,保护自我的本能也是应该存在的。 对,适者生存,尸变的尸体肯定会把要紧的所在放在一个最为保险的地方,我现在知道的,王婆是皮肉同正常人相同,但是骨骼却如同钢铁,最为安全的地方,就应该是被骨骼严密包裹的地方,如果放在这样的地方,那确实是极为保险的所在。 如果这么想的话,心脏就更有理由被排除了,那周围并没有什么骨头。被骨骼包裹的地方是……武松望着王婆的眼睛,猛然间想到,对啊,那就是王婆的脑袋。脑袋周围由颅骨包裹,作为拥有铁骨的王婆,即便是把弱点告诉敌人,也是万难攻破的。 为了验证猜想,武二把匕首一扬,不顾王婆攻击自己的招数,而奋力的刺向王婆的眼睛这一下王婆慌了神,慌忙把双手撤回,把并拢,保护那闭不上的眼睛。武松的匕首再一次的此在了坚硬的指骨上,这一次并没有从指骨的缝隙中划过,那并拢的手指指骨间虽然有缝隙,但这缝隙远远容不下刀刃的宽度。 武松心中一喜,王婆如此本能的紧张,就代表脑袋是弱点的这个推论,也许是对的。况且手指并拢又不是铁板一块。武松把刀柄一转,横刃变竖刃,王婆手指的指缝正是竖的,如此便有了攻破并拢手指的希望。 武二的匕首霜雪般锋利,一转之下,瞬间切来了王婆两指指甲的皮肉,在骨骼的缝隙中,就要势如破竹切入。武松正在欣喜之时,却感觉到手腕吃痛,定睛一看,原来王婆的另一只手,握紧了自己持刀的手腕。 幸亏这尸体不懂武功的招数,否则趁此时攻击武松的要害,一百个武二也得命丧当场,王婆的手指大力非常,一捏之下,武松的手便不能动作,想要把匕首握紧扎入,势必登天。但二郎岂能放弃这种翻盘的机会,匕首已经叉在了王婆的指缝里,武二松开右手,用手指猛的推了一下刀柄,匕首便长驱直入。 王婆暴跳如雷,看的出是异常疼痛,握着武松手腕的右手往身手一扔,就不管了,急忙去拔叉在眼睛里的匕首。这一扔如同巨兽般力大无穷,居然把武松扔了从头顶扔到了身后。二郎感觉自己仿佛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失去控制,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后厨另一边的地上,虽然二郎落地的时候竭力的避开要害,但这下仍然是摔的不轻。那死去剑客的血比刚才流淌的更多,武松感觉仿佛跌落在了血池里,浑身都是血水。 没有时间休息,武松挣扎着爬了起来。此时王婆已经从眼睛里拔出了匕首,把匕首握在了自己手里。但这下武松显然是重创了王婆,使得王婆已经忘记了把武松已经扔在了身后,只是向面前不停的挥舞着受众的匕首,同时伴随着充满憎恨的低吼。 武松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彻底的解决王婆。人的颅骨除了眼睛这个窟窿之外,后脑是最大的漏洞,可是匕首已经失去,如何攻击?二郎着急异常,下意识的踢了一脚。仿佛是为了回答武松的这个问题一般,这一脚踢到了一件东西,武松定睛一看,正式刚才被自己扔下的剑客的长剑,剑上已经满是它主人的鲜血,不过不是这漫无目的的一脚,确实是难以发现。 武松欣喜,身手抓起长剑,纵身如虹,以最快的速度刺向王婆的后脑。沉浸在疼痛中的王婆,并没有任何反应。那剑仿佛带着对主人的复仇呼啸一般,一击命中,直接斩入王婆的后脑,武松为直捣黄龙,转动剑柄,让宝剑在王婆的脑子里一搅,然后向上一挑,直攻大脑。 王婆的双手捂着脑子,发出凄厉的低吼,她的四肢在不停的抽搐。宝剑的血槽中,慢慢的流淌出了鲜血,而那四肢的抽搐,也慢慢的停止了。武松挥动宝剑,轻而易举的斩下了王婆的右臂。 武松长长的出了口气,王婆死了,不,应该说是王婆又死了,这次死亡代表着她彻底的死去,钢筋铁骨的力量,已经远离了这副躯体。 武松捡起王婆丢在地上的匕首,在裤腿的后面没沾血的地方,擦了擦血迹,而后插入了靴子,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后厨,刚才的战斗对他损耗极大。好在他了解茶坊的格局,很快就找到了一件带风帽粗布的棉斗篷,往身上一系,遮挡住血衣,又洗了把脸,这样就不会先露出,自己刚才跌落血池的痕迹。 下一步,是观察者,也不知道单镖头那边怎么样了,武二深吸了一口气,把斗篷的风帽扣在头上,伸手推开了茶坊的门,从茶坊的前门走上了紫石街。 武二刚刚出门,就感觉到头上一亮,抬头望去,南面的天空已经被一枚巨大的烟花着凉,今天不是什么节日,而燃放的位置又是在城外,看起来这就是他们等待的信号。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烟花,一般的烟花哪有这么亮这么持久,这是官家用的穿云箭,不,是比县衙里的穿云箭还好的高级货,看起来我真是惹上了京城的大人物,其实我倒想知道,我拿到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必须马上找到单镖头和观察者,武松往下拉了一下风帽,站在紫石街上寻找,此时天已经黑了,想在大家都穿着臃肿冬衣的情况下,迅速的找到两个人,确实不易,武二心下焦急,忽听得街上有争吵之声。 “孙子,你欠老子的钱为啥不给?” “谁欠你钱啊,别拉着我,滚远点。” 武二听得出来,那个要账的声音,正是单镖头的。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人扭在一起,武松急忙跑过去。 “二位,二位怎么回事?我是本县的官差。”武松微微露出斗篷下的官衣,那个部分没有染血。 “哦,这位官爷。”单镖头会意的答道,但手并没有松开观察者。“刚才这人的朋友让我过来,陪这人看什么信号,就是刚才的烟花,不知道您看见没?” “看见了,这也不是年节,不知道是那个村子放的。”武松搭茬。 “是啊,这人的朋友跟我说好的,如果说看到这个玩意,就让这人给我五十两银子,现在您也看到烟花燃起了,可是这人赖着银子就是不给我,这位官爷,您说他是不是不讲理?”单镖头模仿泼皮无赖的口吻活灵活现,让武松一度怀疑,单镖头保镖只是业余爱好,而他的主业实际上是敲诈勒索。 “说你呢,你为啥不人家钱啊?”武松用蛮横的语气对观察者说。 观察者的神态充满了不削,但是眼神却很焦急。“我们没有答应过给他钱,这为官差,我手头还有急事,烦劳让开路。” 单镖头真不一般,但凡是这种执行特殊任务的人,身上肯定是不会带很多钱的,毕竟他们的头领也会担心他们突然反水逃跑,毕竟向往自由的人还是很多的。勒索钱物,这观察者身上又没钱,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第九十四节 围宅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我看这样吧,天已经黑了,我也不能在街上给你们断这官司。我知道那边有家茶坊,到那里,本官差再给你们来详加了断。” 武松摆出一副平日里官差敲诈平民的架势,而观察者知道茶坊里有他们的一名好手,肯定是希望到茶坊里能够迅速的解决麻烦好发出信号。单镖头是武松的人,对武松的提议必然不会有什么反驳。所以武松这看似没什么道理的提议,在这种慌乱的局面下,居然没有任何人反对。 “那全仰仗您了。”那观察者说了一句,接着便大步流星的走向茶坊,看那样子生怕被人拦住似的。[.zhuixiaoshuo.com] 单镖头投来了一个疑问的目光,而武松轻轻的点了点头,二人跟在观察者的身后。其实茶坊前面的灯并没有点亮,但是在阳谷,有一些小本买卖掌灯是很晚的,再加上三人心中都有着明确的目的,自然也不退提出什么意义。武松借一个弯腰的动作,把匕首重新掌握在掌心,在观察者跨入茶坊的刹那,就一步上前,嘴里念叨了一句:“这茶坊里怎么没人啊?”同时把匕首结结实实的插入了观察者的后脑,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气绝当场。 “都头,这……”单镖头看到武松出手杀人,语气和表情中都闪过一丝惊恐,也许他没有想过,官家的人出手居然比绿林人还要凶狠。 “单镖头,人是我杀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武松在观察者的衣服上擦干净了匕首的血,而后又把匕首插入了靴子。 “江湖上出个把人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他们要对都头不利。我一直听闻灌口二郎出手如电,曾经还有几分不信,今日看了,方知传言根本无法形容出都头的手段。”那单镖头急忙转变了态度,变得恭维且拍上了马屁。 “单镖头,没时间了。咱们快点回东街,现在信号已经发出,虽然没有紫石街作为呼应,但相信他们在等待一段时间之后,都会耐不住xing子相继开始行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武松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他刻意的从前门走出,毕竟如果走后窗的话,就会让单镖头看到满地的鲜血,和被割裂的王婆尸体,这样的事还是越晚让他知道越好,普通的镖师如果知道今夜可能会跟其他的死人战斗,可能会掉头就跑吧。 所有的人对未知事物都是充满了恐惧,而恐惧比利剑更伤人。面对这种恐惧,最好的选择就是逃避不去触碰。如果武松有这样的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王婆死去后,居然也会尸变,这一定不是一个偶然的情况,也许在今天夜里,将会面对更多的活尸,这其中,也许就包括王婆生前看到的齐四。 武松和单镖头把马匹都栓在了观景楼楼下,此时二人快步急行,赶到了观景楼,从拴马桩上解下马匹,翻身上马,飞速赶往东街。武松路上心急如焚,刚才被活尸诛杀的剑客身手非凡,足以证明此次绞杀自己的势力异常庞大,当初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这种结果,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武松当日把东xi zang下的时候想的是,自己是独自一人,纵横四海又有什么问题,可现在自己已经成亲,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妻子,那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豪情,被爱情羁绊了。 刘林 当刘林纵马跑到武宅的时候,已然被马颠簸的坐不稳马鞍,几乎是滚落了下来。这是他自小骑马最快的一次。但是没办法,在穿云箭燃起的时候,西门庆歇斯底里的喊“武松死了”,虽然余下的三人都已经知道武松并没有出县城现在还好好的,却也知道,这穿云箭就是催命的第一声丧钟,而眼下唯一能够躲避的地方,大概就是武宅了,所以催起马来更是不要命。刘林那个时候已经忘记了对于速度和颠簸的惊恐,他都不清楚是什么力量支持着自己居然du li的到达了目的地。 饶是如此,刘林从马上滚落下来之后,也感觉自己头昏眼花,还有一些呕吐的感觉。此时武宅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这院子本就不大,原本就站了一些镖师,现在添加四人,更显得有些局促。 现在的问题是,每个人都知道会发生些事,却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会来,只能期盼着武松的归来。就在此时武宅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批人,这批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以至于站在门口的镖师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他们却在武宅门前汇集,然后同时的燃着了手中的火把,沉默的站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刘林等人不明所以,只得在院子里站定,做好防守,审视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这样僵持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刘林感觉头顶一亮,仰头望去,两面的房顶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十多名弓箭手,而此时他们居然也燃着插在背上的火把。很明显,这是意在告诉院内的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机会突围,而且院外的人并不想杀掉他们,否则完全可以让弓箭手在黑暗当中进行一轮齐射,然后门口的人在趁机涌入,对付这些镖师组成的散兵游勇,应该是游刃有余。 “大家别慌,他们是想要武松手里的一样什么东西,并不会要杀我们。”西门庆突然说,但是西门庆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竭力的把自己藏在人群当中。刘林想想就明白了,西门庆的这种尴尬身份,对方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西门庆,你刚才说穿云箭升起之后,作为呼应紫石街应该有一声爆炸是吗?”张树的声音不大。 “是的,他们的计划是让紫石街的爆炸在吸引一部人的注意力。但是那爆炸没有响起,也就证明紫石街出纰漏了。武松不在这,也许是在紫石街成功了。这伙人没有听到爆炸,怕事情败露,应该是提前行动。”西门庆弯腰躲在刘林和张树身后,小声的回答。 “你可在这些人中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孔?”张树并不回头,而是眼睛看着前方,那动作仿佛是在跟刘林说话一般,看来是在掩护西门庆。 “没有,这次我知道的最大头目叫李五,以前是阳谷县衙的官差,武松当上都头不久之后就去了京城。据他自己说,是武松私藏了阳谷县令的一大笔银子和一个关键的东西,从这些人的口气上来判断,对于银子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他们想夺取的只有武松手里的东西。我试探过几次,但还是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只能推测,东西很小,武松可以并且应该是随身带着的。现在想来,他们在县城外的埋伏本来就做了双重准备,如果不成功过的话,就可以扣住武松所有家里的人,逼他交出东西。但是这么一想的话,武松应该并不能发挥出那东西的用处,才可能会用这东西来交换一家人的xing命,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西门庆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都头,他们越这样,就会越清楚手中东西的宝贵,绝对不会拿出来交换的。如此复杂的计划,倒不如直接的与都头正面交锋,凭借诸多好手一拥而上,十个都头也跑不了。”刘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他们不是没做过。都头夏天的时候曾经去过一趟京城出公差,遭遇过一伙想要劫去银两的贼人。根据李五所说,那伙贼人就是他们的人改扮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结果却被武松击毙了好手中的八人,武松的确是武功惊人,想从真面交锋,万难如意,因此他们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吧。”西门庆的声音越来越靠下,听起来已经是蹲在了二人的身后。 “如果说,是都头拿着没什么用,但他们却势在必得的话,应该是一个组织当中的什么信物吧。”张树突然做着猜测。 刘林点点头:“今天跟西门员外在一起的那七个人,看起来就是某种特别组织的,按照张树的说法这的确就说得通了。” 刘林说完这句话,众人便陷入了一种沉默。如果张树的推论是正确的话,武松手执这种信物肯定会获得非常大的权力,只是不知道这权力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跟着武松就算是选择对了,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那真是白在这世上走一遭,好男儿就该轰轰烈烈,做一点让人谈起就敬佩的大事。 “那就是李五!”西门庆的声音更低。 刘林下意识往门口一看,只看见在那门口举着火把的人前面出现了一人。这人带着武官的帽子,披着厚重的斗篷,显然是刚从马上下来,把马的缰绳交给了身后的人,然后旁若无人的一样,走进了院子。 门口的镖师看见李五这样的气势,又恐惧房顶上的弓箭,根本不敢阻拦,任由李五走到了院子当中。距离刘林的距离,仅仅有十步。 “武松家有没有管事的啊?”李五张口就问,口气中带着一丝傲慢。 刘林心里琢磨,武松家总共就只有几个佣人,武夫人体弱多病,这种危险的情况是肯定不能让她出来的。张树虽然不是简单的人,但身份只是桂花楼的一个伙计。这事应该让武大来对话是比较合适的,可是,武大呢? 刘林这才注意到,从刚才骑马进门开始,似乎就没有看到武大的身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事态紧急,已经容不得刘林多想,看起来只能自己出头,当这个话事人了。 “在下是桂花楼的账房,也可算得上是武宅的官家。尊驾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刘林此刻感觉不到恐惧,他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个真正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桂花楼的账房不在桂花楼,反倒在武松家。”李五整理了一下领口,漫不经心的说:“看起来是西门庆那出了问题。我说怎么紫石街没什么响动,看来计划败露了一些。想必西门庆也反水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我倒不用担心杀他的时候不好找借口。想必西门庆跟你们说了吧,穿云箭燃起,埋伏武松那边的计划就取得了成功。想来现在武松不是人头落地,就已经被活捉。”李五说到这停了下来,用他傲慢的眼神扫射全场。 刘林感觉到心中发笑,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武松并没有出城,李五的这种自信只会削弱自己的威严。但刘林一样知道,不可以开口驳斥,一旦李五知道武松在阳谷县内的真相后,危机感势必就会让他对武宅的人快刀斩乱麻。 “武都头当日在景阳冈上力毙猛虎,创下赫赫威名,即便以我浅薄的见识来看,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暗算的。尊驾的言语和行动,一直在强调我们的不利处境。”刘林伸手指滑过门口举着火把的队伍和四周房顶上的弓箭手。“却一直没有跟我说,到底想要什么。尊驾这么大的排场,该不会只是想跟我一个小小的账房聊天吧。” 必须让李五亲口说出目的,从西门庆口中得到的情报不一定可信,另外,如果我能够知道都头手中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也会让都头在事件中趋于主动。刘林打定主意。 “桂花楼的账房果然凌厉,想来我在阳谷当差的时候,也确实很迷恋桂花楼的味道。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武松错拿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实话实说,那玩意他拿着除了会惹上杀身之祸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相反,如果是交到我的手里,却可以换取他自己和所有人的平安。就这么说吧,如果武松侥幸是被活捉,而你们能够替他交出这样东西,我也可以放过他。毕竟他也是短暂的做过我的上级,这种情分,我还是念的。”李五抱着肩膀,抬起头,俯视着刘林。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得问问这位爷,您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您也当过官差,也应该知道身为都头,平日里接受的礼品想必是车载斗量。我们如何能知道哪样是你要的东西?”刘林知道,必须要逼他说出这到底是什么。 “别想套我话。居然这个时候还想这么多,你这账房到真让我刮目相看。”李五毫无压力,尽情的宣泄着他的傲慢。“萍儿?萍儿何在?”李五高喊着。 萍儿?刘林知道,萍儿蓄意绑架海砂,已经被制服了。看起来她果然是李五预先埋伏在武家的一个探子,是来找这件东西的。不好,如果萍儿被他们找出来,马上就会暴露武松没有出城这件事。莫不如撒个谎。 “萍儿?尊驾说的可是我们武宅的丫鬟萍儿?”刘林故意说的面带笑容,他相信这种笑容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主动。 “你说的没错,萍儿没有回答,看起来是被你们抓住了?”李五并没有着急,看上去他不在乎萍儿的安危。 但是我有办法让你在乎!县城外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李五肯定也不知道。他根本不能确定东西在不在武宅内,如果可以确定必定在武松身上的话,也不会到这来浪费时间。李五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才敢如此傲慢自大的在这里耀武扬威,而傲慢的人最容易被欺骗。 “以尊驾对武家的了解程度,不难看出,武家除了武松之外,还有人不在吧。”刘林避重就轻,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么说,我倒是看出来了。武松的那矮子哥哥不在,怎么躲在屋里跟武松的媳妇做那苟且之事?”李五的谈笑越发肆无忌惮。 “下午的时候,掌柜带着萍儿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我反正是没有必要骗你,至于你相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刘林把手一摊,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李五并不在乎萍儿的死活,那他跟萍儿之间应该纯粹只有利益上的牵扯,而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信任。把武大和萍儿的失踪捆绑在一起来说,会让李五产生最大化的误解。潘金莲出走在阳谷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武大带着这件东西,跟萍儿一起出走,虽然显得荒诞,倒也合乎道理。另外,这个说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识破,顺便还能敲打出,武大在不在他们的手中。刘林对自己的言语很满意。 李五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这种话我怎么会信呢?一个男人会带着一样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东西,跟一个小丫头私奔?哈哈哈。” 很好,他确实这么想了。武大并不在他们的手里,都头如果出手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顾忌。 “这是主人之间的事,我一个账房并不能过多的过问。不过萍儿好像对武大说,什么首饰,什么信物的。”刘林真真假假,胡乱说来,他希望李五能够尽可能的产生联想。 “首饰?信物?”李五的脸上突然闪过一片阴霾。然后他用手一指刘林,同时对手下命令道:“杀了他。” 第九十五节 戒指 形势急转直下,刘林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在这一刻并没如同自己想象中的一般惊慌,而是出奇的沉静。能让李五的态度有如此重大的变化,那一定是自己说中了什么关键。是了,那个东西是一件信物,而且很可能是一件首饰。 用首饰当信物,难道这是女人持有的东西?不会,如果说是女人持有的东西,他们一定不会这么紧张,女xing持有的信物不具备一般普遍xing,即使流落出来,影响也不是十分巨大。男xing持有女xing的信物,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这么想的话,那这信物就应该是男人也能佩戴的首饰。 男人能佩戴的收拾,那应该是戒指、项链、耳环,头饰也可以,玉佩什么的就不能算作是首饰了。但是项链、耳环、头饰要么不便于携带,要么不便于展示,从衣服里掏出项链给别人看信物的动作,也颇为不雅,如果我是组织信物的制定者,是不会这么选择的。那这么说来,可能xing最大的就是戒指。[.zhuixiaoshuo.com] 是的,男女都能戴,也可以算作首饰。很小巧,可以随身带在身上,戒指满足现在已知的一切条件。 不容刘林多想,房顶上的弓弦被拉紧的声音传来,看来李五真准备动手了。必须要拖时间,都头应该就快回来了,他肯定会带着解决问题的办法回来,我需要尽可能的把时间拖下去。 “李五爷,我应该没有叫错吧。”刘林突然大声喊,西门庆告诉了他李五的名字,但是他却一直在喊“尊驾”,刘林相信,突然转换的称呼,会让李五感觉到非比寻常。这就像埋在李五心里的一颗种子,告诉他,接下来的谈话的特殊xing。 “你知道我叫李五很正常,毕竟我在阳谷当差那么久,何况西门庆也应该投靠了你们。怎么?怕死了?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李五伸手一挥,房顶上的弓弦松了下来。 看来暂时抢出了时间,就用戒指赌一回。刘林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给他来带一种难以自持的亢奋。 “你如果杀了我,永远也不会得到戒指。”刘林负手而立,把有恃无恐的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李五的脸终于起了变化,他眼角的肌肉轻轻的抽搐了一下,虽然马上就被克制住,但这一切还是被刘林看在眼里。 没想到,居然蒙对了!那信物果然是一枚戒指,只是,那是一枚什么样的戒指?我相信,李五在场的手下多数也不会知道他们要寻找的是一枚戒指。按照西门庆所说,东西具体是什么应该是非常秘密的一件事,我不要说太具体,只要在外围说些不重要的就行。 “我现在有必要问一下你的名字了。”李五的态度和缓了起来,然后说:“真不敢相信,武松居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你说的很对,那就是一枚戒指。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是应该想和我合作吧,说吧,你有什么筹码,你想交换什么?”李五谈判的态度很明确。 刘林欣喜若狂,这一个赌命般的猜测,已经为自己赢得了莫大的主动和时间。李五当然不可能跟自己合作,无论怎么样,在得到戒指之后,他都会杀人灭口。不过他现在的态度居然趋于和缓,这至少能说明一个事实,李五也只是为别人卖命的马前卒,而他接到的命令,应该是务必拿到戒指,一旦戒指失手,即便是他真正的绞杀了武松,恐怕都会被他所在的组织严惩吧。 攻守之势易也。李五以为他已经拿下或者诛杀了武松,所以他沉浸在这种虚幻的安全感中,这种安全感让他万事求稳,最起码在天亮之前都只会用相对保守的办法来夺取戒指。而这种虚假的安全感,给我的斡旋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我叫刘林。我的筹码?再简单不过了。恐怕在场的都没几个知道你要寻找的是一枚戒指,既然我知道,那也就说明我至少是见过这枚戒指的,甚至还知道它在哪。”刘林万事不说死,戒指的样子千奇百怪,材料也是多种多样,贸然的说,只会被李五拆穿。 “那你想交换什么?”李五平淡的说。 “我想交换什么?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要把交换的条件说的尽量复杂,留下多一些的时间来讨价还价,毕竟也许下一刻,武松就会带着希望归来。“首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所有人的安全。尤其是这些镖师,他们虽然今天出现在武宅,但是只是武家出钱,雇佣他们来而已。镖师这行,无非是收钱卖命,如果让他们今天命丧于此的话,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李五爷,你也应该知道,阳谷就这么一个镖局,他们要是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有些事情也是很难解释清楚的。”刘林特意强调这一点,不是不重视海砂与其他诸人的安全,而是希望卖一个不要钱的人情给这些镖师,以防他们突然反水。镖局于江湖道义看的极重,重义的镖局才会被各方强人的头领所尊敬,否则押一趟镖,路过的每一个山寨都要打一次的话,押镖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刘林这话潜移默化的把武家放到了道义上的制高点,让镖师们迫于道义,无法反水。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要绞杀你们,我根本不必露面,直接让弓箭手出招也就行了。我只是来寻找戒指的。不过我很在意你话语当中说的‘首先’,看来这不是你的全部条件。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谈判。当然了,如果谈不拢,拂晓前,你们还是都要死。”李五摸了一下鼻子。 “当然,我手里掌握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只是换命,显然是不能让我满足的。看李五爷自信的样子,武松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对武松也算是仁至义尽。大丈夫在世,岂可偏安一隅?我刘林也是一个有大志向、大报复的人,既然武松完了,我保护下他的家眷之后,就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李五爷,说实话,这戒指我不想直接交给你,因为可以说这戒指是我从武松手上的到的,功劳应该算在我身上。我大概也能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我想自己把这戒指交给你之上的头目,为自己谋一个好些的将来。”李五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凄婉,像是在为武松的陨落而感觉到神伤。 “这个也可以。不过刘林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能轻信你的空口白话的,在带你献宝之前,必须要确定,你确实拥有这枚戒指。你得有点凭据,否则我把带去,然后你说你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虽然你死不足惜,但是也会给我带来点麻烦。”李五说到这的时候,爽利的一笑,倒有来往于桂花楼的江湖豪客的神韵。 刘林知道,自己的提议是不可能被轻易的答应的,这也就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关键点。不过他们究竟是一个什么组织呢?这已经完全不在合理猜测的范围内了,对于这个,一定要避而不谈。 “戒指具体我是不会给你看的,毕竟你身怀武艺,而我只是文弱账房。如果你强行夺取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能反抗。倒是你必然诛杀所有人,把功劳独吞,咱们都是场面上的人,我不得不防。”刘林一摊手,显出无奈的样子。 这是一个合乎道理的理由,但是却不能一直在这里争执。没有人会在不可能有结果的谈判上浪费时间,必须让李五感觉,这是一场必定对他有利的谈判。 刘林赶在李五开口前抢着说:“不过……” “不过什么?”李五眉头一挑。 “不过咱们也不能僵持在这。否则你说要看戒指,我说不给看,这不像话。这样吧李五爷,你说说看,除了亲眼看到这戒指,你还有什么办法相信,它在我手上,你说出这个办法,我照做也就是了。”刘林知道,现在事情的进展已经是如履薄冰,自己贸然行事,估计怎么样都是错,不如诱导李五说出更多的,关于戒指的事,自己也好根据已有的情报进行合理猜测。 唉,要是见过那戒指就好了。不过从来没看都头戴过戒指一类的东西,他能把这玩意戴哪呢?不管放在哪,我相信都头的夫人海砂,肯定是知道些端倪的,毕竟俩人天天睡在一起啊,随身的东西怎么能瞒得住。一会实在是编不下去的时候,我就跟李五说,要同武夫人共同商量一下,这样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既然李五说谈判可以到拂晓,那我最好一点时间也别浪费。拂晓这个时间限度太宽松了,从紫石街到这里,都头就是爬着也到了。 李五似乎在认真琢磨着刘林的话,刘林自然在这种拖时间的情况下不会主动开口,场面陷入了沉默。刘林甚至希望这种沉默能够永远的保持下去,最好一直能保持到拂晓,但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李五爷,不要让你的手下费力寻找了,戒指怎么可能放在能那么轻易找到的地方呢?刚才你言语当中所说的萍儿应该在武家隐藏了一段时间了吧,她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都没能找到,你手下的这帮男人,即便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一直沉默的张树突然开口:“李五爷,谈判就好好谈,拖时间是没有用的。刘管家既然敢跟你谈条件,想一想也知道,戒指不会在武宅里,也不会在他身上吗,否则的话,你只要一用强,刘管家他就会失去谈判的资格。还有李五爷,你摸鼻子的动作太明显了,我觉得以后设定暗号什么的,再隐蔽一些比较好。” 刘林刚才隐约感觉李五摸鼻子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但沉浸在思维较量当中的他,又怎么有闲心去想这个。环顾四周,刘林发现房顶上的弓箭手少了几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不是张树出言提醒的话,或许就会吃什么暗亏。对,我并不是独自一人对抗李五,可以信赖的还有张树,这个人也许猜到的东西,比我更多。 “你是谁?”李五目光如炬。 “我只是桂花楼的一个普通伙计,李五爷看我面生就对了,因为我也没见过你。”张树的态度虽然谦卑,但话语却带着一丝不忿的味道。 “我跟刘林的谈判你有什么资格参与?”李五很明显对张树的发言理由更感兴趣。 “因为我跟刘林,共同拥有这枚戒指。他所要的条件,我也想要一份,所以谈判我必须参加。”张树整理了一下衣服,隐蔽的用手肘轻轻的触碰刘林。 刘林明白,这是张树在示意自己顺着他的话说。 “我一个人是无法隐蔽的把戒指藏住的,张树,既然你担心我谈不好条件,那么你那份可以自己谈。”刘林赶紧把话语权移交给了张树,希望他能够获得更主动的地位。 “哦?看来想抢功劳的还真不少啊。你是叫张树是吧。”李五话锋一转:“那好,既然有两个人知道戒指的下落,我就可以很放心的杀掉其中的一个,反正一样可以找到戒指。张树,我可以给你更好的条件,看你的身形应该也是练过两天的,我身后的组织更愿意吸收你这样的得力干将,而不是刘林这种文弱的人。那你说说看,这戒指是什么材质的?” 刘林没想到,李五居然问出了如此具体的问题,禁不住为张树捏了一把汗。什么材质,天啊,鬼知道那戒指是什么材质。戒指来说,一般都是金银的,然后再镶嵌些宝石。不过既然是男人佩戴的,又是一个武人较多的组织,这样的戒指会不会显得太柔弱了?那就是铁的!可是,如果是铁戒指的话,他们根本不必出来寻找,只需要找个铁匠再做一个就成了。这样的信物,可以随意伪造,不是金银,不是铁,那还能是什么?铜的?不对,铜太软,没有任何理由选择是铜的,骨头的?我听说一些民族喜欢用骨器,安道满活着的时候,也喜欢摆弄些死人的骨头,弄得除了武松之外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但是骨头不易保存,做成戒指的话,太容易碎裂。 刘林承认,自己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看张树的了。 “那戒指是陨铁的。是从一块天外飞来的陨石上提取的铁,那戒指一共有两枚,除去我和刘管家拥有的一枚,另外一枚现在应该在无面者的首领千面人的手里。”张树说话的态度轻松,好像在说着极为平常的事:“而且,李五爷,这戒指并不是你背后的组织所有,你们想得到它,获取对抗无面者的能力。老实说,想凭一枚戒指,就对抗屹立千年的神秘教派,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对于你们来说,戒指远没有我所知道的事重要,我说的这些够了吗?” 陨铁戒指?总共有两枚?张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无面者是什么东西?原来这戒指并不是李五身后组织的信物,好险,我想当然的以为这个戒指是他们组织当中比较尊贵的首领凭证。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自己组织的信物,重新做一个也就行了,何必花这么大的力气,冒着秘密被泄露的危险,来进行这种抢夺!都头确实厉害,居然能看出张树的非凡之处,不过大概现在他的不凡已经超过了都头的预测了吧。 “我承认,你确实知道的很多。甚至,比我多。无面者这个名字,我也是偶尔才听说过,看来你确实不是一般人。我十分想知道,眼前跟我谈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李五收起了一进门开始就挂在脸上的傲慢,认真的对张树说。 “我是谁?我是一名塞外的驻地的逃兵。”张树淡然一笑:“不过李五,你也应该知道,既然我知道的这么多,今天晚上你怕是回不去了。虽然这周围都是你的人。”李五用手指了一圈。“可是,你失算了。武松今天压根就没有出阳谷县城,你已经知道了这些隐秘的消息,足可以抵得上夺取戒指的功劳。如果不见好就收的话,必定命丧他手,我觉得那很不值当。” “笑话,我身边的这些都是好手,武松即便没出城,但他就算是一头猛虎,又怎么能敌得过群狼?我们一拥而上,十个武松都不在话下。”李五说罢,哈哈大笑。 “其实我刚才一直不能确定,你们要找的就是传说中的陨铁戒指。但是看你的反应,就足能确定这一点。陨铁戒指不仅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更拥有强大的力量。你们的人再多十倍,又有何妨?快逃吧。”张树的眼睛在月光下漆黑无比,伴着有些诡异的语调,刘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九十六节 死者的屠戮 “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一枚戒指能有什么样的力量?”李五的脸上露出笑容,但刘林看的出,这笑容有几分逞强的尴尬。“我是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的,也好,如果武松没有死,我还真想看看,真正活着的英雄用传说中的戒指,是否真的可以斩杀我?”李五的情绪开始走向疯狂。 刘林知道,李五即便是相信这种力量也不会在这里说出来,毕竟他身后还有很多手下,如果李五表现的信心不足,这些手下顷刻间就会一哄而散。不过李五的疯狂更让刘林确定,这枚戒指真是了不得的东西,依仗着这个,就一定能够翻盘。不过张树的过分激进的对答,会不会让李五提前下手,别的不说,李五如果控制住了海砂,那武松必然是投鼠忌器,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了。 “如果戒指真的仅仅只是传说,那无面者怎么可能存在千年!而李五爷你的头领,又怎么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取这枚戒指,不要隐藏你心中的恐惧,那是没有用的。”张树并没有要缓和自己言语的意思。[.zhuixiaoshuo.com] “张树,你刚才的威胁实际上暴露了你跟刘林根本就不知道戒指的下落,那我似乎也没必要在你们这浪费时间。你说的很对,我从你这了解到的戒指的秘密足够交差了,我完全可以不跟你废话,直接把你们都杀掉。至于武松,如果他真的侥幸没有出城的话,那就下次再找他的麻烦。不过听说他的妻子美若天仙,看起来这次我就要一并带走了。”李五道。 在刘林看来,李五说得话实在是太多了。看起来他的内心无比的换乱,以至于需要依靠这种空洞的谈话,来掩盖空虚的思考。戒指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居然仅仅依靠传言就可以击溃手中拥有如此多筹码的李五?刘林实在是太想看看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自己得到这枚戒指的话,那是不是连武松都要听命于自己,毕竟,自己拥有力量,要比跟随力量强的太多。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李五爷,何必这么执着呢?干干净净的离开,就代表能够继续活下去。反之,也就代表着不死不休,惹上许多的麻烦。大概你也听到我刚才所说的话了,在下不才原来是塞外的一名士兵,于拳脚上也有一定的研究。虽然我不可能保护住武家所有的人,但是在你这些乌合之众的包围下,击杀你,带走武夫人还是非常轻松的。”张树的口气漫不经心。 但刘林却感觉到张树突然手腕一翻,一道寒光直奔房顶,而后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弓箭手滚落房檐,掉到了院子里。这时刘林才看清楚,那弓箭手的眉心处,插着一把刀。张树这手功夫实在是漂亮的紧,刘林的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看起来是我计划不周,今天碰上了个硬茬。张树,嗯,你的名字我记下了,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本名,不过不要紧的,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我卖你个面子,今天就这样退出武宅。与你和武松的恩怨,咱们来日再叙。”李五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说。 李五居然要退走!这让刘林太意外了,在敌我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张树居然只凭几句话和一把飞刀就让傲慢无比的李五选择了撤退,实在是让人惊讶无比。不过刘林也知道,如果自己是李五的话,恐怕也会选择退走,张树既然言明可以轻易的击杀李五并且飞刀立威,就代表着所言非虚。对于李五来说,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抵不上抱住自己的xing命。何况,还有着传说当中的戒指,隐隐施加着压力。 张树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就在李五马上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从房顶上传来了几声闷响,而后便有东西掉落到院子里,刘林定睛一看,落在院子里的,居然是李五麾下的弓箭手,只不过于张树用飞刀打落的不同,这些坠下的尸体,每一个都被击破了颅骨,刘林抬头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在武家的房顶上,能够清晰的看到几个人的身影。 刘林一个一个的望去,而后,目光停留在一个身影上,这身影看上去甚是熟悉。是的,他从前经常去桂花楼吃饭,他是阳谷的地头蛇,他是已经死去的齐四。 “齐四?”李五停下了离开的步伐,仰头看着房顶上的人影。看起来他也认出来了,这不奇怪,李五在阳谷当过差,怎么可能不认识身为地头蛇的齐四。 齐四没有搭话,从房顶上纵身一跃,跳落到院中。刘林听到院子中青砖碎裂的声音,知道这是硬生生的撞击,但齐四稳稳的站在了院中,并没有受伤。不,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再受伤!刘林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真真正正的看到了,这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异象。 齐四的身上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下葬时给他穿的衣装。躯体裸露的部分,能够看到清晰的伤口和缝合的痕迹,从这痕迹当中渗出鲜血,刘林感觉那血随时要滴落下来,但月光下的青石板除了有些碎裂,干净的就仿佛刚被清扫过一样,刘林突然明白,那血是永远不会真正滴落的。 “齐四,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死了。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在死后仍然不甘寂寞,想要回来再搅合一次纷乱的人间。其实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个宅子里的机关,也就是将你分尸的那些乱刃,都是我装的。只不过当时我是想杀死武松,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把你送进了棺材。不过这也挺好,当初我在阳谷的时候就看你很不顺眼,要不是走的匆忙,还真想亲手把你杀掉。我知道,你现在是在尸变,不过你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怕你,死了又有何妨?”李五拔出腰刀,在月光下嘿嘿冷笑。 齐四并没有答话,而是形似鬼魅一般的单脚一跳,到了李五的身后。用右肘猛击李五的肩膀,刘林甚至听得到李五肩胛骨碎裂的声音,腰刀顿时脱手,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金石相撞的清脆响声。 李五惨叫一声,但这声惨叫还没停歇,新的骨骼碎裂声音,传达到了刘林的耳朵里,是齐四的左膝撞击上了李五的髋骨。李五站立不稳,一下摔倒,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已经连惨叫的能力都失去了,巨大的疼痛应该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了吧。齐四没有停手,他一口咬向了李五的脖子,鲜血从李五的脖颈处喷出了五六尺高,李五的躯体起初还在挣扎,而后变成了抽出,很快抽搐也消失了,武家的庭院里只剩下了齐四吞咽血液的声音。 刘林几乎不敢继续看下去,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李五,就这样死了。就在此时,月光一闪,房顶上的其他人影也落到了武宅的院内,很显然,这些人跟齐四一样,都不是活人,都是已经死去现在又站起来的尸体。他们的攻击目标是门外李五的手下,那些精干的武者,几乎没有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在一袋烟的时间内被击杀了大半。刘林从大门给出的视野不知道逃走的人是什么样的命运,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这些人能够多逃走一些,虽然他们是敌人,但他们毕竟是活人。 此刻的武宅,满地都是鲜血,大门附近情况更糟,刘林所能想象到的十八层地狱也没有这样可怕,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张树,怎么……怎么办?”刘林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求助于张树。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奇怪,他们一直在攻击李五的人,却没有攻击我们,这是为什么?看来这些尸体来这,不是仅仅为了屠戮。我知道你感觉到难以忍受,第一次看到成片的人死去就是这样,而我已经习惯了。这是一种你不能阻止又必须要欣赏的惨状,我正式因为这个才从塞外回来,没想到即便在远离边关的阳谷,这种景象还会出现。”张树的话语形似梦呓,但刘林从他的话语中听不到任何恐惧。 这种坚毅让刘林内心的颤抖,也缓缓的平复下来。他开始试图想象,这满地的鲜血只是桂花楼后厨的屠夫杀猪时没弄利索,而他此时应该狠狠的责骂这个屠夫,然后扣掉他的薪水,而不应该有别的想法。 可是,呕吐的感觉还是无可避免的传来,刘林再也控制不住,弯下腰吐出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呕吐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几乎想要迎面摔在自己呕吐的石板上。 武松 武二真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从紫石街出来不直接回家,而是非要去桂花楼看看。 在十字街的时候,他打发单镖头去了县衙,去安抚那些镖局的厨子和杂役,毕竟现在已经入夜,如果不给那些杂牌军派去一个主心骨的话,县衙那薄弱的守备肯定是不攻自破。 而在单镖头离开之后,武松突然调转了马头,没有走上东街,而是奔向了桂花楼。他承认自己是接连得手之后有些得意满满,另外也想让武大暂时先去自己家避祸,等到风波过去的时候再说。 “二东家,您问大东家啊,他刚才好像是弄什么东西,然后在后厨的储物间还放了把火,不过火也没烧大,然后他就跟刘账房还有个伙计,好像还有个人从后门骑马走了。”桂花楼伙计没头没尾的形容,让武松更加糊涂。 此外,他还见到了其余的镖师。其中有四个仍旧收在厨房的储物间,武松进去查看的时候差点挨了一刀,幸好二郎伸手敏捷。 “都头,你哥哥让我们守在这,不要离开。”为首的镖师说。 然后武二细细的问了刚才发生的情况,结合下午知道的状况,大致的猜出了哥哥救走了西门庆,不过这其中的原因实在是让他有诸多的不解。不过不要紧的,知道哥哥已经到了东街的宅子,也就能放心了。 不过,随后,当武松知道西门庆随行的七个人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就马上知道大事不妙。很显然,西门庆的脱逃并没有让对方慌乱,而是有秩序的撤退,这就代表对方是有备用计划的,而这个备用计划势必是直取要害。 现在对二郎来说,要害有两处。一处是自己家,海砂、武大等人都在那,如果被端了,自己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另一处是县衙,县衙的大牢里还关着真县令,一旦被放出来不但预示着今天晚上事态的进一步升级,而且自己拥有这枚戒指的秘密,也会大白天下。 想到戒指,武二一用力,把脖子上的麻绳扯断,从绳上取下戒指放在手心观看。从他拿到这枚戒指开始,就觉得这戒指有些不一般。首先这戒指被藏在那口装满银子的箱子中的夹层处,这给二郎的的感觉就是,银子只是障眼法,而戒指才是他押送的重中之重;其次,武二自小喜欢刀枪,连带的,对铸造刀枪的金属也是非常了解,即便是还在清河的时候,镔铁还是浑铁,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分辨,而刀剑的钢口价值几何,只要轻弹一下,听听声音便可明了个差不多。但这戒指,武二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这东西看上去像是铁的,实际的分量却比木头还要轻,武二甚至试验过,这戒指竟然能够漂浮在水上。武松一度认为这只是看上去像铁的木头制成的,于是用刀斧劈之,谁想到,火星四溅之后,刀斧崩刃而戒指依旧完好。 武松这人大大咧咧惯了,都头又是一个武官职位,戴个戒指实在是太不雅了,因此他从未戴过。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又隐隐觉得这戒指重要无比,为了方便随身保护,就找了个麻绳,把戒指穿了起来,戴在脖子上。 这戒指分量颇轻,加之戴的时间有些长了,武二甚至在多数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这么个玩意。 二郎看着手中的戒指,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种声音催促他快些把戒指戴上。 戴上就戴上,我就戴着这戒指,光明正大的返回家,我倒要看看我的敌人们是不是能够打倒我,然后从我的手指上,把戒指夺取。武二想到此处,把戒指戴在了右手的中指上。 二郎瞬间就想明了道理。“你们几个,带着桂花楼离的镖师,去县衙找单镖头,一切听他吩咐。记着,拿出你们最横的一面,县衙里的官差我了解,你们越是理直气壮的,他们就越不敢找事。”武松对镖师中的头目说。 “有都头撑腰,我们如何底气不壮?”那镖师一抱拳,招呼着其他人,赶奔县衙。 桂花楼的马匹已经不够了,所以这些镖师只能步行前往县衙。武松希望这些援军不会因为到的晚了而耽误事情。而他自己也不敢多做停歇,安排好了别人之后快步走出桂花楼,翻身上马,直奔东街。 说来也怪,武松骑在马背上,就感觉这耳边仿佛有无数的人在轻声低语一般。武松心忙意乱,不得不勒马停歇,仔细的听那低语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但即便是没有马蹄声的干扰,虽然二郎感觉那声音清晰无比,但依旧不可辨识。就好像从前走江湖的时候,遇到外乡人,对方跟自己说话固然能够听得清晰无比,可具体是什么意思就完全不知道了。 二郎猛的转身,这么清晰的声音,仿佛是在耳边说的一般。可马鞍上空空如也,只有自己独自骑行,路旁虽有行人,但那些人都神色匆匆的在月色中疾走,哪有功夫在他耳边呢喃,更诧异的是,即便是武松环顾四周的时候,那声音也没有停止,相反,却显得更加清晰了。 武松之前从来没产生过类似的幻觉,最近也是身体健康,没有理由会这样。难道是……戒指?二郎一惊之下,从右手的中指上取下,那清晰的呓语果然消失!不信邪的二郎再次把戒指戴在中指上,那声音就如同击溃堤坝的洪水一般,瞬间汹涌而至。这次二郎听的很清楚,那声音不是一个人发出的,而好像是千百自说自话的人一起发出的声音,杂乱无章,但这些说话人的语气急迫无比,细细感觉,倒好像是想跟自己商量事情一般。 没有时间了,武松已经不想再没完没了的试验戒指,他必须快些返回东街。二郎猛的踢了一脚马的肚子,那马疼痛难忍,一个嘶鸣之后,向着东街飞奔而去。 “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戮味道,好像是被猛虎屠杀过的羊群一般。”月牙的声音突然响起。 而武松,早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月牙。 第九十七节 蒜皮 说来也奇怪,在武松转上东街之后,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随后二郎就看到了自己家门口的惨状,血流遍地,而伏在一具具的尸体上撕咬的,看上去是并不是活人,而是如同王婆一般的活尸。 不好,看来王婆今天的尸变并不是孤例,今夜群尸袭城,不晓得会不会有别的地方遭殃。浓浓的血腥味飘来,胯下的坐骑停了下来,不住的打着响鼻向后倒退,二郎知道,这种场景已经让马失去了继续向前跑的动力。 武松没有时间耽误,翻身下马,手顺势在靴子上一摸,拽出了匕首,反握在手里,而婚后甩开大步,向自己家跑去。他已经做好了在路上活尸会袭击自己的准备,由于有了同王婆作战的经验,武二知道这些活尸虽然可怖,但并非是无法战胜,所以在心中已经想好了对方突袭自己如何能够把匕首从后脑插入他们的脑袋。[.zhuixiaoshuo.com] 但是,这些活尸没有任何反应。即便是二郎从他们身边跑过,他们仍然自顾自的吮吸着鲜血,武松掠过他们的时候,听到了无数声同时响起的咽下鲜血的咕咚声。好在,这些被吮吸的尸体所穿的衣服,武松并不熟悉,绝对不是自己家的人,看上去也不是镖师的穿着。这些东西在武松眼前一闪而过,他转了个弯,奔进了武宅的大门。 映入武松眼帘的首先是一个衣着残破的背影,而这个背影所面对的正是他熟悉的诸人,用眼睛一扫,刘林、张树、老吴、镖局的镖师都在,只是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不过刘林在这,想必哥哥也应该在那,是藏起来了吧。海砂,海砂有没有什么问题,武松急忙向右侧自己的房间看,之间房屋完好,门窗都没有破损,想必海砂应该是没什么事,吴嫂应该还像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陪着她。 武松这时候才注意到,院子里不光有这些站立的身影,也有一些尸体。在那个一桌残破的背影脚下躺着一具似乎仍然在流血的尸体,在院子的边缘也就是房檐下,也有一些暗影,看不十分清楚,不过应该也是尸体。这些尸体的动作都颇为诡异,看起来应该第从房顶跌落的吧。 武松环顾四周,把情况尽收眼底之后,定了定神,调整好呼吸,四平八稳的走进了院子。那背影轻轻一动,而后猛的一回头,展现在二郎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正是齐四,只不过这张脸已经没有了地头蛇从前的那种营养充足光润,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缝合的印记,以及从缝合的印记中渗出的鲜血。那鲜血如同王婆脖颈上的一样,看起来随时都要滴下来,但实际上紧贴在伤口上。 “都头,您终于回来了。放心吧,咱们的人都没有事。”刘林向武松高呼着。 二郎一想,不能让齐四把自己堵在门口,一定要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无论怎么样,这都会更有利一些。武松旁若无人的从齐四身边走过,他感觉自己的手紧张的仿佛要把匕首捏碎,想象中的攻击一样的没有来。武松贴近众人之后,就转过身体,倒退的到了刘林和张树身边。 “你们做的很好,我去过桂花楼,听说西门庆也被救出来了?”武松小声问着刘林,同时注意力都放在齐四身上。 “是的,他就在我身后。”刘林微微闪开身体,武松看到西门庆躲在刘林身后不断的哆嗦。 这不能怪西门庆胆小,武松看到这种场面都有些不寒而栗,他可以听到刘林不平稳的呼吸,这个账房也是吓得要死吧。 “都头,张树知道一些关于你戒指的事。”刘林的话说的很简单,但却戳中了武松的心。 毕竟二郎此前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私扣了一枚戒指,即便是跟海砂也没有讲过。现在刘林居然能一下子说出“戒指”二字,着实让人震惊。另外,张树知道关于戒指的事?那究竟是什么?结合先前耳朵里所听到的幻声,武松隐隐感觉到,这枚戒指是关键中的关键。 武松转了一下身,扬起右手,给张树展示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你认识它吗?” “东家,小人以前曾经听说过,这戒指的确来历不凡,也蕴含着颇大的力量,但确实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清楚的。无论是此次要暗算都头的组织,还是现在的活尸,他们的到来都跟戒指有关系。这活尸不会说话,但是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都头既然佩戴上了戒指,就应该可以和他进行交流。” “哦?与死者交流?”武松想起了自己在路上听到的似乎是来自于别的世界的声音,难道那是死者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尝试尝试跟齐四这个老熟人能不能聊的来吧。”武松转过身体,把右手握拳,拳面朝向齐四,展示着戒指。 “都头小心,那齐四身手甚是了得。”刘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二郎从这声音当中,能联想到刚才齐四行为有多么的残暴,刘林在说到齐四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都禁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武松,很好,你终于来了。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家里,如果你今晚不出现应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把你家里的人都杀了。”齐四的嘴并没有动,但武松却听到了他的声音,这声音跟齐四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好像是又苍老了一些。 “齐四,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觉得你没有成家就死去过于孤苦,今天还特意派出了人,去为你结阴亲,却想不到你耐不住寂寞,到我家里来了。虽然你杀的是我的对头,但把我好好的家弄得全是血污,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武松知道,齐四来者不善,一番苦斗,可能是躲不过去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这宅子是你送给我的,我也死在这里。现在我重新爬起来,就是要到身死的地方重新感知那一刻的记忆,这样能让我维持这个状态长久一些。我已经报了仇,李五,你或许不认识他,杀死我的机关就是他所布置的。”齐四的声音非常平静,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怨恨,好像陈述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李五,这个名字让武松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好像是听衙门里的官差说过。不过自己来这不久,这李五好像就被调往了京城。自己所遭遇的那个剑客,就是操着京城的口音,看起来,这李五,就是被自己阴差阳错所蒙中的“五爷”,想不到没等到自己动手,他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已经死去的冤魂诛杀。 “现在你已经报了仇,念在咱们相识一场,你可以现在就带着门外的那些活尸离开,只要离开阳谷县,去哪我不管。”如果仅仅是跟齐四自己战斗的话,武松还是有几分把握,但是诸多活尸一拥而上,二郎一分胜算都没有。何况这院子里只有自己有与活尸战斗的经验,一打起来,死伤想必很多,海砂的身体那么虚弱,想互得她周全,真是势必登天。 “都头,你自己对着齐四说什么呢?他也没回答你啊。”刘林在武松的身后突然小声说。 “死者的声音,只有持戒者能听到。这是东家跟对方的谈判,我们即便能听到也帮不上忙。”张树的声音平静的传来,没有任何颤抖,好像眼前的惨象是他天天所见一般。 张树这个人,真是有大来头,这也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事情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原来齐四说的话别人都听不到,就好像我跟月牙的精神沟通一般,不过为什么我说的话他能听到呢?是了,我在说一句话的时候,脑袋里一定也是想着的,这也满足了精神沟通的条件,也就是说,如果我用力的想一句话的话,并且希望把这句话传达给对方,即便是不说出口,对方也应该是可以听到的。 “武松,你把一个死者的仇恨想的太简单了。我的仇恨没有终结的一天,我恨你们这些活着的人。武松,你自己吞下了那笔银子,我苦寻不到,还妄自送了xing命。直到有人把从坟墓里拉起,我才知道,你手里居然有陨铁戒指。拿来吧,把我这戒指交给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既往不咎。”齐四伸出了大手,平摊着向武松伸来。 武二决定试一下,不开口是否能跟对方沟通,于是二郎集中精神,闭紧嘴巴,用精神与齐四沟通:“把你从坟墓里拉起的是无面者吧?”当日齐四为武松寻找的替身马三,事后被证实是无面者,无面者这样隐秘的组织,应该不会跟其他人合作,想来这齐四也是无面者。武松把无面者的问话用意念送出,也是不想让这个秘密被在场的其他人知道,毕竟这里还有诸多镖师,人多嘴杂,会为以后增加无数的麻烦。 “看来安道满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居然从我的尸体上猜测出我是无面者。阳谷县能知道这个的,就只有他了。把我从坟墓里拉起的人告诉我,马三死了,安道满也死了,也幸亏是这样,我才能吞食安道满本来为了镇压我而留下的血石,让我的躯体变得比一般的活尸更强大。”齐四把伸出的手不住的握紧松开,好像在审视着自己的手指。 齐四是在马三之前死的,他并不知道无面者的身份是马三的过于想象的装扮暴露的。听齐四的叙述,似乎是无面者的身体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也许是因为某种易容秘法的原因吧。武松胡乱的猜测。看来是无面者这个组织,要夺取自己手上的戒指。有意思,无面者不但可以易容,居然还可以把死者从坟墓里拉出来再次战斗,而拥有如此伟力的组织,会不顾创造死者异象而暴露身份的风险,来夺取这枚戒指,可见这戒指所拥有的能力,绝对不仅仅是沟通死者这么简单。齐四活着的时候就惯于耍奸使诈,这才县衙的官差里是有共识的,他死后的承诺就更不可信,何况这样重要的戒指,绝对不能够交出,否则敌我的力量对比更为悬殊。不过齐四说他比一般的活尸更强?强在哪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门口的那些活尸,都是你拉起来的吧。”武松并没有用意念询问,而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知道,长久的沉默会带来更多的恐惧,何况这句话会让在场的人明白,齐四是多么关键的一个任务,同仇敌忾。也许在某个时候,就可以利用这种人数优势。 “哈哈哈。”武松听得到齐四狂放的笑,同时齐四仿佛要表现出自己的不凡一样,把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是的,武松,你猜的没错。这些都是阳谷县城今天死去的人,你可以看看,他们当中不仅仅只有老人,更多的是年轻人,甚至还有年轻的女人。武松,这就是在你统治下的阳谷,想不到吧,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每天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他们中的大部分甚至不会入土为安,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只能在阴影里慢慢的腐烂。是我给了他们复仇的机会,再来一次的机会。怎么样,武松,这就是我的威力,除了被活尸杀掉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们再次站起来,不知道阳谷这一夜还会为我补充多少手下。” 这就彻底的解释了为什么王婆也会尸变,看起来这是齐四所拥有的不同于其他活尸的能力。不,他的能力也许不仅仅是这些。不过他嚣张的动作,即便是听不到说话,周围的人大概也能猜想出了吧,僵持的谈话是没有用的,齐四没有很着急,这些尸体可能根本就不惧怕阳光,如果白天的时候,阳谷县的居民看到了这一景象,事情将彻底的无法收场。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应该动手了。武松平素喜欢斗狠的xing格在此时一下子翻了上来。 “齐四,戒指我是不会给你的。除非你能够打倒我,你也看得到,它就在我的手指上。”武松又展示了一下戒指,然后把匕首握好:“我在来这之间,已经杀掉了一具活尸,现在就让我看看,你比那个窝囊废强在哪?”武松末尾的话语几乎是吼了出来。 大吼之后,二郎再不停留,反握匕首,揉身上前。他仍然想故技重施,想办法插齐四的眼睛。另他惊讶的是,齐四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直挺挺的等待匕首的到来。武二在那一刻差点乐出声来,难道齐四仅仅只是拥有了能拉起其他尸体的能力?在战斗上更加迟缓?这也符合道理,齐四生前的时候不会半点武功,虽说不及文人的手无缚鸡之力吧,但比起自己来说那是差的很多。也许被这一声大吼吓呆了吧。 二郎心中虽喜,但手速却不减慢,匕首似乎带着切破空气的声音,电光火石般到达了齐四的左目。眼看就要扎到那无神的眼球上,齐四左目的眼皮突然的落了下来,武松还在疑惑,那匕首就已经扎在了那眼皮上。武松感觉这一匕首仿佛扎在了山上的巨石上,黑夜中匕首居然闪起了火星,与此同时,发出了刺耳的金石碰撞声,匕首应声折断,折断的刀剑飞出了好远,好半天才传来落地的声音。 二郎大吃一惊,碰撞的刹那,他的右手几乎把持不住匕首,不,不能说把持不住匕首,是自己的手腕,甚至说是胳膊,都要一同被震飞。虎口已然被震裂,滑腻的鲜血让二郎无力的手指甚至有些握不住残余的利刃,整个右臂的肿胀感,在随后如同潮水一般的袭来。 武松明白,自己是吃了想当然的亏。他以为齐四同王婆一样,只是筋骨坚韧,但皮肤和肌肉缺依旧柔软,想不到对方仅仅依靠薄如蒜皮的眼睑,就挡住了自己全力刺出的匕首。那匕首的钢口,是武松精挑细选的,虽然抵不上那些将军王侯所用,但在绝对是阳谷铁匠铺里的上等货色。看来这齐四的肌肤也是坚韧无比,如此的话,即便他的弱点同王婆一样都是脑袋,可是那如何才能够攻击的到。二郎一时间有一些茫然。 “怎么样,武松,还那么自信满满吗?也许我活着的时候打不过你,但现在,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齐四的口气中充满了傲慢,而后鬼魅般的一闪,就到了武松的面前。 二郎知道,对方要出杀招了,绝不能让这如同钢铁般的拳头硬撼到自己的躯体上,那样的话马上就会气绝。但齐四的速度太快,二郎只得勉强的驱使在肿胀中的右臂,护住了前胸。武松抱着可着右臂折腾的想法,希望接下来能用完好的左手,想办法,战败齐四。 第九十八节 拇指 几乎是右手防护刚刚到位的瞬间,齐四的攻击就已经到了,正砸在武松右臂的前臂上。二郎感觉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加持的力量,武松从习武以来,自恃根骨独特,从来没在谁手里受过重伤,但这一拳几乎让他有骨断筋折的错觉。不光如此,身体也把持不住,双脚离地,仰面向后栽倒。 二郎明白,自己是院子里所有人的主心骨,这一下如果是格挡的招数还被打倒的话,势必会动摇军心,因此在空中把身体向左侧一顺,同时左手轻点了一下院中的青石板,借助着齐四一拳之力,又向后退了接近一丈的距离,这才用一个滚翻的动作重新站立了起来。 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武松急忙用左手摸了一下右臂的骨骼,还好,没有出现非常严重的骨骼,但从刚才拳头巨大的力量,以及维持到现在的疼痛感来看,骨头上出现裂缝是肯定的了。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不能够再用右臂发动狂猛的攻击和类似于刚才的格挡,否则骨头会如同摔在地上的瓷碗一样破碎掉,当场就会彻底的成为残废。[.zhuixiaoshuo.com] 不光如此,二郎感觉到喉头一咸,心里顿时明镜一样,刚才一拳的冲击,虽然被右臂格挡掉了大半,翻滚的动作也化解了一些力道,可是剩下的力量仍然侵入了内脏,这是要吐血。武松屏住呼吸,硬生生的把这口血又咽了下去,虽然吐出这口血有益于自己的伤情,可是吐血之后,将不可能再有力量去作战。作为院内己方人的主心骨,自己没有什么后盾,所能依仗的只有这一口气而已,这口气万万不能松。 武松勉强恢复自若的站姿,心中却也明白,齐四是自己生平遇到的最为难缠的对手,在他面前,自保都是困难的,将他击杀现在看起来是痴人说梦的事情。武松扔掉了不再有作用的残刃,低头看了看右手中指上戴的戒指,这东西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它有什么力量的话,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连番右臂的震动,已经让戒指几乎要从手指上滑落,武松的整个右臂也几乎失去了知觉,如果戒指什么时候掉了,二郎根本发现不了。 武松有心把戒指重新揣回怀里,却觉得那样有些折了自己的威风,让场面上过于露怯,因此把戒指从手指上拿了下来,戴在了最为粗大的拇指上。这样不管如何晃动和震动,戒指都不会滑落,想要夺取它的话,除非将武松的手指斩断。 此时说话已经不在有什么意义,武松再次上前与齐四过招,这一次武松长了心眼,不再跟对方硬拼力量,而是在齐四身边游斗。刚才齐四之所以能够出拳让自己不及躲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之前匕首被震断时,武二自身受到了重创,反应一时间也有些变慢了,此刻二郎专心躲闪,十招中只有半招是佯攻,倒也一时间在场面上跟齐四半斤八两。 武松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东西,就好像人的躯体一样,有爆发力的,耐力必然不够绵长,齐四的拳力如此刚猛,也许仅仅只是三板斧,后面就会慢慢的耗尽体力,因此游斗,也许会起到奇效。 但是几十招下来,齐四的拳头呼呼刮风,没有任何衰竭的情况,反倒是武松的行动越来越慢,看起来刚才硬吃一拳所造成的内伤非常严重,现在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二郎心中一阵伤感,他深深知道,只要再中齐四一拳,自己将不可能再站起来,而从现在不断迟缓的身形来看,这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夜还很长,也许真的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生于乱世,死于乱世,人的一生也就是如此。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天,走到哪一站就会永远倒下去,在某一天我一定会死去,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今天呢?武松甚至想就此放弃抵抗,就这样把痛苦压缩到瞬间然后死去。如果这样的话,我只要放慢脚步,过一会,海砂就会追上来吧。是的,她死过一次,这次在死者的世界里有我,她将不会孤单,也不会再被别人欺负。 武松想到这里,突然双臂一垂,直挺挺的站在院子中,中门大开,没有任何的防护姿势。那齐四明显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揉身上前,如同铁锤一般的拳头像武松呼啸而来。 我在死后也会看到凤凰吧,或许还会看到爹娘。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甚至他们在我的记忆里都模糊了,我有的时候希望能够想想娘的模样,想象着她的手能够抚摸我的头,然后她会怎么说呢,她一定会摸着我的胡子茬,说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可是我能够记起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是的,那是我的幼年时代,那时候娘整天的背着我,摇来摇去,我就好像在大海上的船中,虽然外面风大浪大,但我知道,在娘的背上是永远安全的。我居然记不起娘的正脸,不知道去了死者的世界,还能不能找到她。 武松鼻子一酸,感觉眼泪要夺眶而出。 我死之后,月牙也会死,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是个可耻的背誓者。不光对月牙的,还有对海砂的誓言,我跟她说,要治好她的身体,然后让她像别的女人一样,能够做母亲,我跟她会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像我一样孔武有力,会像她一样的漂亮。只是,这些誓言都无法实现了,我就要死了。不知道在死者的世界里,我能不能跟海砂生个孩子,算是一种补偿和慰藉吧。 不!不!我不能死,如果我活着的时候都没办法保护海砂,我凭什么说自己死后能呢,我的誓言必须实现,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我好不容易让自己有个家,不再孤独,一定要守护下去! 武松感觉自己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抑郁,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能做的唯有大吼,武松忘记了危险,忘记了现在的环境和状态,纵情大吼。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吼声让耳朵暂时都失聪,甚至月光都在吼声里变的昏暗,而后习惯xing的举起了右拳,硬生生的跟齐四对拼了上去。 糟糕!右臂本来就有重伤,怎么又拿来硬拼了。在两拳要相撞的瞬间,武松才想起这件事,但此时想要再改变招数已然是不可能的了,武松唯有牙一咬心一横,全力出招。不过他也感觉有些奇怪,似乎出招的过程中没有感觉到右臂的疼痛,可能是情绪过于悲愤,暂时压抑了吧,武松用最短的时间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武松这一次并没有感觉到手臂上有多大的压力,他似乎面对的不是齐四,只是一个平时练拳的木桩,那种钢铁般的力量没有再出现。与之相符的,齐四的整个右臂在碰撞后齐着肩膀断裂,那断臂撞在了墙上而后跌落,在月光下,断肢的手指仍然兀自抽动,但缺早已经远离了齐四。 难道齐四的力量变弱了?武二有些想不明白。但出拳过后,身体马上就有一种力量透透支感,居然收拳不住,腿脚瞬间一软,拳头砸在了院子中的青石板上。“咔嚓”一声,青石板以拳头为中心,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二郎知道,自己家院子里的石板都是上等货,自己用铁锤砸碎尚且不容易,这次却在跟齐四的对拼之后,仅仅有余力就震碎了石板。看来不是齐四的身体脆弱了,而是自己的力量变强了。 果真如此吗?二郎有些不信,他蹲在地上,随手又打了一拳。这一下更了不得,石板不但被打碎,甚至随便四溅,地上还留下了一个足足有三指多深的坑。真的是力量加强了,二郎心中一喜,人生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刚才还认为死定了,谁知现在居然柳暗花明。看来是戒指的问题,武松为了确定这一点,急忙把戒指从大拇指上撸下,又用同样的力量击打石板,这一次,只有拳面传来的疼痛,地面则毫发未损。 这样不但确定了力量来自于戒指,武松更发现,只有戒指戴在大拇指上的时候,拳头才会变得有力。不管别的,现在就以此为战吧。 武松慢慢的站起身来,刚才一直蹲着不觉得什么,立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似乎几天几夜没睡,并且做了什么重体力劳动。看来这拳头的力量并不来自于戒指,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身体,只不过戒指是可以把身体的力量一下子爆发出来。武松苦笑了一下,早知道何必白白的打出第二拳,这个实验的代价有些太大了。 齐四这一下伤得不轻,虽然他断肢的创口并没有流血,但他的左手一直捂着那里,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这种表情在凌乱的缝合线和血痕的映衬下,更显得诡异非常。 “齐四,还要打吗,我这人很念旧,我现在可以放你走,你拿着断手,想必无面者里的高手自然有办法帮你接上。”武松的话朗声讲了出来,毕竟刚才硬拼一拳的结果是有目共睹的,如此提振士气的话,是要大声讲出来的。 “裁决之拳确实如同传说中一样厉害,我以前听说的时候,还认为是那些老家伙编出来吓唬人的。”齐四的精神话语声若游丝,武松要自行听才能听得到。 “既然知道厉害,为什么还不马上退走?”武松把话语说的中气十足,他可不想暴露自己体力不支的问题。 “武松,如果刚才你没有把第二拳打向地面,我可能还会离开。陨铁戒指所带来的裁决之拳,根骨再好的人,一月之内也只能打出三拳,三拳之后,将会虚弱无比,不能再进行任何打斗。也就是说,只要你下一拳打不死我,我就能不费力气的杀掉你。”齐四痛苦的表情,居然扭曲成了微笑,同时发出如同断木一样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活尸的笑声吧。月夜里的这种声音,夹杂着寒冷的朔风,带给人的是寒入骨髓的战栗。 裁决之拳,看来自己的戒指所能带来力量的事,齐四是知道的。武松琢磨了一下,再打出一拳身体是个什么局面,的确是说不好,放空的一拳让二郎处在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如果不用裁决之拳,即便是齐四断了右臂,恐怕都无法与其正面硬撼;可是要是用了的话,今天晚上怕是不能够再度参战,即便是杀死齐四,他身后的活尸也足够把院子里的所有人撕个粉碎。 没等武松琢磨明白这些事,齐四就再度扑了上来,交手几招之后,二郎就发现了问题。刚才是自己一味游斗,现在游斗的反而变成了齐四,他只剩下了单臂,这单臂发出的进攻都如同蜻蜓点水,不断的挑逗着武二的右臂,看来是想等二郎耐不住xing子,拼着左臂折断,再耗费武松一拳。 武松的右手不敢进攻,刚才打石板的时候只是随手一击,并没有想打出多大力量,就牵引出了裁决之拳,可见这拳头并不能收发自如,只要拇指戴着戒指,那拳拳都为裁决,因此无论齐四的进攻如何挑逗,二郎都只用左手还击。 战斗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说到底也是双方彼此都有所畏惧,胜负在武松的第三拳打出时才会被决定。这是二郎输不起的一拳,但却不能不打出,体力仍然在急速的流逝,有那么几次,齐四的左拳甚至擦着武松的衣襟滑过,衣服顿时被拳头带出了一个口子,再打一会,这种虚招都会要了自己的xing命。 二郎明白,这时候需要的就是果决。武松不在扭转身体,而是直直的站立不动,这样可以节省一些躲闪的体力,而后不管齐四出现在哪,都是左拳直直的打去,不再有任何防守架势和态度,摆明了要跟对方拼命。 齐四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样贸然进攻,而是实验了几次,甚至有一次他的左拳距离武松的胸口只有半尺的距离了,但警觉的齐四又收回了拳头。武松以自己做饵,就看齐四敢不敢来取自己的xing命,二郎心里合计,既然自己的拳头力量比齐四大上很多倍,与之相应的就应该是能够后发先至。在齐四的拳头贴近自己要害的瞬间出拳,攻击齐四的脑袋,他是很难躲闪的,这仅有的一拳如果必须用出,那就一定要彻底的击杀齐四,他刚才的断臂没有流血,由此推断,应该跟王婆的弱点相同,就赌这一下了。 武松知道,齐四并不是傻子,这人活着的时候精明无比,死后的智慧应当是只增不减。但他言语当中似乎对裁决之拳颇为不屑,现在自己的动作,就是在向齐四叫嚣,敢不敢来赌一次。赌一赌,谁才能够在这场拼斗当中活下去。 齐四虽然没有这种力大无穷的拳头,但只要他能够在武松打中之前错开脑袋,用其他非要害的位置硬吃一击,就可以一劳永逸。而一旦出拳的速度够快,提前击中武松,更是可以不再受伤的击败二郎。风险巨大,诱惑同样巨大。武松明白,像齐四这种自视颇高的人,是不会拒绝这种赌局的邀请的。 齐四试探了几次之后,在距离武松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仿佛在调整身体的状态。 “很好,武松,我接受你的挑战。这种只有躲闪的战斗,漫长而无味,只会凭借戒指的普通人又怎么会明白死亡的力量。” 言罢,武松眼前一花,齐四的身影凭空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两块碎裂的石板。二郎正在寻找齐四,突然感觉头顶传来风声,急忙抬头一看,原来是齐四刚才纵身跃起两丈多高,现在正凭借下落的速度加上出拳的速度,要与武松硬拼。 二郎不能躲闪,在这么快的速度情况下,如果躲闪就不可能击中齐四的脑袋。武松暴喝一声,握紧右拳,凝而不发。一定要等齐四无法收招的情况下再发出,否则对方势必用左臂硬吃最后的裁决之拳。 齐四的身体在月光中,如同黑夜里展翅的蝙蝠,掠过院子围成的四方天空,左拳好似毒蛇的信子,带着击碎空气的残影,像武松的头部击来。 武松用左手挽了个拳花,去抓齐四的腕子,同时遮挡住对方眼睛的视线,等到拳头距离额头仅仅剩下三指的距离时,二郎明白,无论齐四有多么快的身手,都已来不及变招。凝练的右拳如同出水的蛟龙一般,袭向齐四的眉心,这一拳,只攻不守,一往无前。 武松在这一刻,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他心如止水,周遭的事物在眼睛里慢慢变慢,他甚至有闲暇看到了院子里草间萤火虫唿扇的光,只是闪动的节奏那么长。不过二郎也看的清楚,尽管自己已经把出拳的力量最大化,但是在他的拳头击中齐四的同时,齐四也应该会击中他。 或许这就应该是我的结局吧,武二尽力了。武松平静的想。 第九十九节 持戒者 也许想在自己存活的情况下击杀齐四本来就是痴人说梦,能够同归于尽可能是最好的解决了。这样的话,我应该是真正的如同英雄般死去。 武松没有退缩,而是右拳上不断的加力,抱定了跟齐四玉石俱焚的想法。但此时,就在武松那缓慢的世界里,他才发觉张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了上来,那速度居然快赶上了下坠的齐四。 张树的动作是用左手的手肘,去撞击齐四左手手肘的内侧。只要撞击成功的话,那齐四的手臂必然弯曲,拳头的方向就会偏移,而在齐四的身体被撞飞前,武松就可以集中他的脑袋。[.zhuixiaoshuo.com] 武松感到惊奇,他在同齐四搏斗的时候,不说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也差不多,张树居然无声无息的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范围才被发现,如果说自己的体力衰退导致感觉模糊,也情有可原,可是看齐四攻击无所顾忌的样子,他也是没有发现的。张树这个人果然是不简单。 当武松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他眼前的世界又突然加快了速度,不,应该说是回到了正常的速度。首先是张树撞击到了齐四,齐四的手臂一弯,相当于手臂被缩短,拳头无形当中减了速。然后,武松感觉到自己的拳头硬生生击中了齐四的脑袋,那种感觉仿佛是幼年时代淘气,打爆猪尿泡一般,只是开始有些阻力,而后便是势如破竹的爽快感。 张树潇洒的躲开了齐四脑袋中迸出的鲜血,然后顺势用身体把齐四那失去了头部的躯体撞开。 而武松,则如同一片破布一样,再也无法站立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右手满是血污,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虚脱的发抖。武二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使劲的大口大口喘气。无论如何,他成功了,虽然在最后的关头张树出手相助,这种以多欺少的打法平素最让自己不齿,但今天,在与这种不是活人的生物战斗时,似乎也没有必要采用活人的准则,能够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但是,一切并没有结束,就在自己战败齐四的瞬间,武松清楚的看到,一直在门口驻足观看的诸多活尸,突然一起仰天长啸,然后步伐凝重的走进了院内,站在武松对面的不远处。武松只能抬起头,以仰视的方法来审视他们。 他们都是今天被创造的活尸,也就是说战力弱于齐四,跟王婆相仿。但数量众多,如果一起上的话,即便是全胜阶段的自己,也很难有机会。 打架就是这样,单对单的时候,力量和技巧的优势能够最大化,一旦一方的人数处于绝对的优势,那力量和技巧就失去了作用。因为人少一放,将面对的是多余自己几倍的拳头,这些拳头以不同的角度攻击身体的要害,即便是只守不攻也是难以抵挡的。自己夏天的时候,在野外的恶斗,如果不是虎魄觉醒,想来或许已经成为了活尸的一员。 武松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让他着急万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住了武松的右肩头,示意他不要起来。武松抬头一看,身旁的人正是张树。刚才看张树果断的出招和鬼魅般的身法,身手应当跟自己是伯仲之间,如果他肯帮忙料理这些活尸,再加上诸多镖师一拥而上,也许还有些机会。 “张树……我有些脱力了,刚才救命大恩我还没有报答,但是接下来还得求你收拾场面,希望你能够帮我一把。”武松知道,对于张树这样的人来说,话语中的技巧是不必要的,他如果没有帮忙的心思,任凭怎么说也是没效果的。 “东家坐着别动,安心调整呼吸。想不到东家初次使用裁决之拳,竟然能一口气击出三下,凭这一点,小人就敬佩不已。感谢的话莫要再说,否则就是跟我见外了。不过今天的事,倒也不用我动手,都头自己就能降服这些活尸。”张树说到这里,转过脸去,盯着门口蠢蠢欲动的尸体。 武松心里甚是不爽,张树这不是摆明了拿自己开心吗,现在自己的状态,如何能够降服这些比正常的武者强上几倍的活尸,但是武二看张树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并没有任何的嘲弄和玩笑成分,也想到印象中的此人甚是严谨,从来不说不着边的话,也许他说的话内有玄机吧,且让我好好问问。 “张树,你也知道,刚才的三拳我已经耗尽了体力,如何能够降服那些活尸,还请指教一二。”武松言辞恳切,他也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要放下身价。 “东家真是好生糊涂啊,你既然能够跟齐四交谈,也就能跟他们交谈。他们死后出来作乱,都是因为齐四的蛊惑,凭都头的浩浩正言,难道还不能威服他们吗?”齐四反问到。 对啊,我能跟齐四说话,就肯定能跟他们说话,能相互沟通问题就解决了不少。我可以许诺他们,帮他们报仇,严惩杀害他们的凶手,厚葬他们,这些事都好说,二郎想到这里,心中一喜。 因为谈判的事二郎想要对其他人保密,所以并不说话,而是集中精神试图与众活尸沟通:“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阳谷居民,本xing也不坏。我是阳谷都头武松,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出来,我尽量满足解决。大家也都应该清楚,不管你们杀多少活人,都不可能再次的活过来,由死转生,难于登天。”武松想到这里,鼻子有些发酸,突然想到了海砂,这些话放在海砂身上何尝不在理呢?不过就算是难于登天的事,武松也要试上一试。 可是二郎等了半天,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难道是这些活尸不善言辞?不可能这么多都不说话的。也许是自己体力透支,精神集中程度不够,所以他们听不到吧,事态紧急,也顾不了许多,武松只得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阳谷的乡亲,各位死后不能入土为安,这都是我这个都头错,在这给大家赔不是了。诸位有什么要求,现在都可以说出来,我尽量满足。如这般愤怒的发泄,只会带来如同这样的结局。”武松用手指了指齐四的无头尸身。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武松仔细看着这些活尸。 但依旧是沉默,在武松指着齐四的时候,那些活尸有一丝躁动,一度让武松以为他们有话要说,可是很快,沉默又再度的浮了上来,这让二郎感觉很是尴尬,看来他们根本就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是怎么回事呢?武松感觉到手足无措,看来只能问张树了。 “张树,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说话他们好像听不到。”二郎感觉自己说话都有气无力,如果再耗下去,很可能就会昏倒在这。 “东家您真糊涂啊,戒指只有戴在中指上才拥有沟通的力量。”张树解释道,同时指了指自己的中指。 “不对啊,刚才即便是戒指不在中指上了,我仍然可以听到齐四说话。”武松越来越糊涂。 “在沟通的力量下,建立对话之后,即便是拿掉戒指,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说到底,陨铁戒指的沟通之力,只是在生者和死者间接引道路从而建立联系,一旦联系建立,便不再需要沟通之力。”张树的话几乎没什么修饰词,只是在介绍着戒指的力量。 看来张树对于戒指,不是一般的熟悉。武松一边想着,一边从右手的拇指上取下戒指,重新戴在右手的中指上。 就在戒指套在中指上的一刹那,武松的耳边突然想起嘈杂的呐喊声,那声音如同自己初次戴上戒指时一样,清晰但无法分辨,而且声音极大,武松感觉脑袋几乎要被震爆,他愤怒的集中精神,试图还原这声音的本源是什么,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二郎逐渐的能够听清楚,那嘈杂声音,虽说各有各的不同,但都是在呼喊着同样的两个字:“复仇!” 是的,这是死者仇恨的怒火,只有仇恨才能够让人死后重新的站起来进行杀戮! “我听到了,他们在喊复仇,不过听语气好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乱喊一样。”武松对张树说。既然张树如此了解戒指的使用办法,与死者如何进行沟通,应该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走弯路的最好办法,就是多问问张树应该怎么办。 “还是一样,给他们展示戒指,告诉他们,你是所有死者的王。”张树的声音平静似水,但连武松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威压。“另外,东家,你现在应该能站起来了,沟通之力加持的时候,会帮你回复最基本的体力。” 武松听了之后,以手扶地,勉强站起。虽然感觉有些虚弱,每个关节都在疼痛,但活动了几下,发现做基本的活动应该是没问题了。 “这戒指果然神奇!”武松感叹道。 “东家要注意,在体力耗尽只有沟通之力加持的时候,切莫做剧烈的活动,比如与人交战或者奔跑,如果那样的话,戒指会不堪重负爆裂,也会反噬自身。”张树做着嘱托。 武松暗自心惊,本来他刚打算,如果谈不拢的话,就趁机宰杀一名活尸以立威信,看来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了,只能按照张树的办法来做。 武松把右手扬起,手背冲着前方,缓缓的向活尸走去。“我是所有死者的王,停止你们的咆哮。”武松的脸不由自主的板起,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都带着威严。 “我能听到你的讲话,活人。但是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是死者的王,你有什么凭证?”活尸当中的一个中年人模样的尸体向前走了半步,干哑得提出了问题。 凭证?难道这戒指还不是凭证?这些活尸都眼瞎了吗?二郎疑惑非常,只得转头问张树:“他们不相信我是死者的王,跟我要凭证,我要怎么做?” “东家只需要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就可以了,如同刚才作战时一样。拇指佩戴戒指,持戒者所拥有的是裁决之力,可以发出裁决之拳。而这种裁决之力,被誉为死者世界中的王者之力,只有王才能拥有,东家不需要挥拳,这种状态自然会散发出的裁决之力,就足够让死者威服。实际上,我猜,齐四能够调动这些活尸,用的也是类似于裁决之力的东西,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拥有。”张树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嘟囔,而后他突然又大吼了一声:“都头,戒指从中指拿下来的时候,沟通之力会消失,虽然你能够继续和活尸交谈,但是体力会恢复之前的状态,恐怕无法站立。” 武松听的明白,心中做到有数。 “老吴,帮我搬把椅子过来。”武松对人群中的老吴说。 瘫坐在地上的王者,恐怕死人也不会相信吧,总要做到最基本的体面。 椅子很快搬了过来,武松端坐在上面,将戒指从中指上取下,戴在拇指上。说来也怪,从中指上取下的瞬间,武松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苍老了十岁,身体重重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只能靠勉力支撑,才不至于滑下椅子。 “我是你们的王。”武松勉强说出这句话。 然后,他看到诸多活尸之间似乎相互看了一下,然后在以不可听闻的小声做着沟通。刚才说话的中年尸体不知不觉的把走出的半步退了下去。然后所有的活尸用双手握拳,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用左手攥住了右手的手指,同时底下了头,口中其呼:“死者之王,请接受我们的灵魂。” 这些尸体如同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不再移动。 “他们让我接受他们的灵魂,我应该怎么接受?”武松知道,这事情必须要问张树。 “在王者的地位被确准之后,东家只需要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这个时候陨铁戒指加载给持戒人的就是契约之力。你可以收取这些死者的灵魂,然后签订一个契约,契约只需口述就可以,内容是,当他们完成何事的时候,就可以获得自由。这种自由是灵魂上的自由,即便是契约之力,也无法再次将他们约束,所以在陈述契约的时候,还请东家要思考清楚。”张树不紧不慢的说。 武松听了张树所说,将戒指从拇指上取下,套在了无名指上。这戒指的内部颇为柔滑,反复的佩戴并没给手指带来半点不舒服,武二甚至感觉,如果自己多加练习的话,仅凭右手就应该可以做到更换佩戴戒指的手指。 “现在,我以契约之力收取你们的灵魂。”武松冷然道。 此时,月光好像突然暗了下来,天地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在这肃杀的氛围中,传来鬼哭神嚎之声,无数刺耳的呼喊在二郎的耳边滑过,如同流星一般的点点闪光,在黑夜中划出宛如石头相撞的火花,盘旋着围绕在武松周围。 “回到坟墓去,回到死者应该待的地方,你们便可获得自由。”武松在呼喊和火化中,签下了与眼前这些活尸的契约。 而后那些火花争先恐后的,涌入二郎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本来轻的几乎不可察觉,比木头还要轻的戒指,一瞬间变得好似浑铁打造,颇有些斤两,以至于虚弱的武松,竟然无力有些举不动右手,只得无奈的垂了下来。 那些活尸并没有动,如同刚才一样站在原地,这让二郎无法理解,为什么签订了契约之后,仍然不能让他们在眼前消失。难道,还需要命令他们? “张树,他们没有动,是不是在等我下命令?”武松直接问了出来。 “东家您说的没错,当戒指戴在食指上时,加载给持戒者的是命令之力,你才可以驱动这些死者,去达成你的命令。命令可以与契约无关,但是即便是如此,在完成命令之后,契约仍然会作废。死者只会遵从持戒者的一个命令,而后就获得自由。”张树做着关于食指的解释。 武松点了点头,他把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下,套在食指上,然后举起了手,指向了南方。“县城外,有些空地,你们去把自己埋了吧,入土为安,那才是死者应该去的地方。” 戒指的分量让武松难以保持这个姿势,同时他也理解到命令之力跟契约之力分开的道理,契约签订的灵魂越多,戒指想来也就越沉重。涉及到越多灵魂的命令,就越难以下达。 在武松下完命令之后,那些活尸齐齐的转身,走出了院子,脚步声逐渐向南,越行越远,直到这声音慢慢的被淹没在夜色中。 武松长出了一口气,死者已矣,而作为生者的他,今天晚上的事还没有结束,远远没到可以如同那些活尸般解脱的时候。二郎把戒指重新戴在了中指,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向张树。 第一百节 县衙 “东家,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应该说并不方便,今夜是非太多,还是先挨过去比较好。”张树直接说中了武松的心思。 武松点了点头,说:“不错,确实是这样,县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还有西门药铺的其他人,不知道跑了没有。” “哦对,东家,我要告诉你,刚才我教你如何用戒指的话语,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张树小声的嘟囔,伴随着诡异的一笑。[..com] “哦?”武松很惊诧,随即想到,刚才张树按自己右肩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心灵上的沟通,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精神与张树进行了连接,怪不得刚才对话时,感觉张树说话的嘴型好像不太对,想来应该是他在和我沟通时,嘴里说着其他东西来掩人耳目。武松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右肩。 “东家猜的没错,就是那个时候。这些镖师都只能看到和听到你大发神威战胜活尸,同时用大神通,指挥尸体让他们离开,想来这样传奇般的事迹,明天就会传遍阳谷。”张树的叙述,平淡中带有力量。 到这里,武松突然感觉到有点后悔,如果刚才把那些活尸留下,带领着这么一支队伍,无论面对京城的多少好手,都是无所畏惧的。 “刘林,我哥哥呢?”武松这个时候才得闲问一下武大的去处。 刘林的脸色一紧,而后说:“都头,掌柜确实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但进门之后有过一阵混乱,而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武松的心一翻,难道哥哥又出事了?转念一想,这样的可能xing并不大,无论是李五一方还是齐四一方,他们都认为稳操胜算,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偷偷绑架武大的行为。况且对于自己家的地形,武松是有数的。这个宅子只有前门而没有后门,除非武大能爬上房顶,翻墙而出,否则的话只有前门一个出口。反复琢磨下来,武松倒觉得,武大应该没出什么事,还在宅子里。 武松和张树挨个房间寻找,都没有武大的影子。最后武松突然一拍大腿,自己忘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原本是宅子设计时的卧房,因为齐四在那里暴亡,有些晦气,平时那里也没人乐意去,只有许久不用的杂物才会被堆放在那,武二在搜寻的时候,想当然的也就把这遗忘了。 当二郎推开房门的时候,正看见武大蹲在地上,手里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武松一见哥哥,心里陡然间放松了。“哥,你怎么跑这来了?”武松有些埋怨的问道。 “你们前面的打斗,我帮不上忙,出现在那里只会添乱吧。所以就四处走走,你看,我发现了这个。”武大对着武松身手,给他看自己掌心的东西。 这是一颗红色石头,有武松的半个手指大小。 “你是从这个房间拿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武松心里奇怪,这房间的清理工作是他亲自进行的,不会有什么遗漏。 “也许你不信,武松,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块石头悬浮在空中,还闪着一点幽暗的红光。那位置有点高,我需要跳一下才能够到。”武大把手臂向上伸,做了个跳的动作。这个高度,大概在武松的额头。 武松在记忆里搜寻着跟这个石头相关的影子,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充满秘密的老头----安道满,在他的家里,好像有一些类似的东西。另外,二郎隐隐觉得,这玩意跟齐四有些关系,也许齐四出现在这里,更主要的是想夺取这块红色石头。作为比一般活尸强悍的齐四,肯定会有一些不同之处,可能重游身死之地,会获得一些别样的体验吧,很可惜,他失败了。 “我这不知道这是什么。”武松摆了摆手。他非常了解武大,武大发现的东西,就不会轻易交出,况且这红色石头到底是个什么,武松确实说不清楚,就放在哥哥那吧。 武大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看来他很希望武松能给他一个确准的的答案。在这个表情一闪过后,武大把石头揣到了怀里。“武松,外面的事料理完了吗?” “嗯,基本完了。”看来武大并没有偷偷的观察外面的事,他一直是在把玩石头而已,这也好,否则的话,平添许多恐惧。 处理完了武大的事,武松知道必须要去衙门了。 “张树,你跟我同行。哥哥和刘林回桂花楼即可,那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院内的镖师,留一部分下来帮忙清理下尸体,其他人随同我走一趟吧。”武松做了嘱咐。 武松的坐骑被丢在了远处,现在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况且其他人都没有马骑,二郎索xing也就与众人共同步行,走向县衙。 武松的家距离县衙并不远,即便是步行,所耗费的时间也不长。等到了县衙之后,二郎很惊奇,按照他的猜想,县衙应该跟自己家差不多,不说血肉横飞吧,但怎么也得是剑拔弩张。可县衙从外面看平静如常,跟想象中的情况相差甚远。 二郎直接从正门走进了衙门,看门的官差一看,脸色无比的惊奇:“都头您回来了啊,我们还都以为您出事了呢,先前来了几波人,都说是您派来的,我们还不信呢。” “去城外给齐四爷办事的人回来了吗?”武松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没有,一个都没回来,这也是我们担心的地方。”这官差的面色忧虑,可武松知道,自己如果死了,这些人也会当没事一样。不过凤凰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看来果真遇到了不测,现在也没有时间想他们了。 武松没有再多说话,也没有给看门人去通报的机会,而是带着众人直接冲进了县衙,二郎想也不想就奔班房而去,人肯定都在那。 果然,班房的灯仍然亮着,里面人影晃动,倒好像是在饮酒作乐一般。武松很平静的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镖师和官差,两伙人倒是其乐融融。 “都头,您来了啊。”说话者正是单镖头。此刻的单镖头一看就是饮了不少酒,满面红光,说话的语气也跟傍晚十分有些拘谨的样子判若两人。 武松初时心里颇为不满,毕竟自己在外面几次三番险些送命,而这些人却在这饮酒作乐,跟自己所遇差别太大,心里实在是不平衡。但转念一想,依现在残余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再进行什么战斗,这种平和的局面难道不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吗? 想到这里,武松点头作答:“回来了,弟兄们吃着喝着啊。” 这时有一个官差举起酒杯:“我们这也是在喝齐四爷的喜酒。不过都头我们不明白啊,中午的时候明明看着你出城了,可是这些个兄弟却说你没出城,你到底是出没出啊?那些出城的弟兄们现在在哪呢啊?” 武松认出了他,上午的时候装病装的最像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这话摆明了是投石问路,想探明情况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是了,这些官差粘上毛比猴子都精,李五即便是真金白银的收买,再没确定一方胜利的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轻易的亮出自己的立场。正式武松不断派出的到县衙的人,让这些官差心中产生了疑惑,不知现在到底是谁占据了上风,这才一直没有出手,保持着这种表面上其乐融融的样子。 “哦,我本来是出了城的,但是收到了一些情报,所以折返了回来。那些兄弟在给齐四爷办完事之后,也会回来,只不过应该是出了些差错,时间有所延长。”武松故意不说收到的是什么情报,而是拿眼睛环视着众人,以此来暗示众官差: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是知道的,想要反水的小辫子抓在我的手里,最好老实些。 果然,那官差的醉态好像马上清醒了:“有什么情况吗都头,你一声令下,我们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官差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显出义正言辞的样子。 几乎与此同时,所有其他的官差也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都头你就说吧,我们兄弟都誓死追随都头。” “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这还是试探。武松如果底气不足,就会招上这些人,那这中了这些官差的下怀。当他们直接面对李五等人的时候,就会马上分辨出到底在对抗中谁更占优,从而以此来选择立场。二郎是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李五已经被斩杀,武松琢磨再去西门药铺的意义已经不大,如果残余势力还在,那免不了要大战一场,可是现在自己的情况是不能打,如果不在的话,西街都是商户,深夜率领众人前去,实在是影响不好,不如就这样吧,武松感觉到很疲惫。 不,不能这样,还有一个关键的人,我怎么忘记了。那就是牢房里的县令,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各位随行的镖师,大家辛苦了半宿,也在这一起吃喝一下吧。”武松对身后的其他镖师说。 那些人自然不客气,挤进了班房。班房中原本就有很多同一镖局的镖师,因此这些人的进入并不显得冷场。二郎明白,几杯酒下肚之后,随行而来的人,就会把刚刚自己的表现添油加醋的讲述出来,估计能把在坐的官差吓傻吧。 武松一拉张树的肩膀,随后抽身出屋。官差们的饮酒作乐,都头通常是不参加的,他的离开也并不显得不自然。 “东家,我们去哪?”张树并没感觉到意外,反而好像是觉得武松的行动太慢。 “我要去看看牢房里的阳谷县令。”武松并没有隐瞒,而是直接说出了目的。 “牢房里的阳谷县令?原来是这样,想来也是,八月初八夜里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两个长得一样的人,都称自己为县令,都头怎么就能够确定新来的是假的呢?难道只是因为那个叫安道满的人垂死的呼喊?看来这是一个计谋啊。不过今天晚上的事跟阳谷县令有什么关系呢?”张树只是略微的做了下思考,就揭破了武松的底牌。 这更让武松担心,自己做的事其实并不高明,一切都是建立在凤凰有了无面者的躯体后,高水平的易容,以及安道满垂死的指认和自己笃定的态度。但这一切,如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的做详细的思考,还是很容易找出其中的破绽的。不能让真的县令等到秋后问斩,必须尽早解决。 “他跟今天晚上的事,关系极大。”武松扬了扬右手,指着中指上的戒指说:“这枚戒指,就是从阳谷县令受众得到的。” 张树的脸阴沉了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必定是一个关键人物,东家如果想要彻底的掌握陨铁戒指,必须要杀掉他。” 武松没有在多言,而是在夜色中疾步行走。他没有回头,但是听脚步声就知道张树跟在自己的身后。即便自己在前面开路,武二仍然能够察觉到,张树每做一个转弯的时候,都会像相反的方向迈上一小步,这一步的走路节奏跟其他的脚步声不同,因此很容易进行分辨。 阳谷县城有两座牢房,一座称为外牢,一座称为内牢。原本这个内牢是不存在的,但是因为世道不好,狱卒也总想捞两笔,外牢的地方又离县衙有点远,管理起来很不方便,很多事情只要狱卒众口一词,县衙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样,一些重要的犯人因为其亲信提供的价码高,就被狱卒私放了,然后从外面随意抓一个人,杀掉毁容,就说是这名犯人死于意外,并且因为不可控的原因毁容了。 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一般的犯人县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重要的犯人,尤其是死囚,上面是要过问的,这种毁了容的尸体是无法交差的。然则上面追查责任,是永远不会落实到狱卒身上,只会来找县衙的麻烦,这种不合理的制度让县衙无可奈何。 在形势的逼迫下,内牢应运而生了。内牢顾名思义就是县衙的内部牢房,位置也跟县衙比邻,面积不大,关押的也都是一些绝对不能出差错的犯人,这其中就包括真正的阳谷县令。 武松刚当都头时,还是齐四给他介绍的这些掌故,那时二郎对此不以为然,觉得纯粹是官家为了花钱的多此一举,直到现在,他才理解到,内牢的重要xing,别的不说,如果县令被关押在外牢,虽然自己也不是不能进去,但无疑会费力许多。内牢的意义也许不仅仅像齐四同自己说的那样冠冕堂皇,还有个被大家都回避的原因就是,县衙也想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分一些来自于囚犯的油水。 站在内牢前的武松突然很绝望,在清河县时,每当听说有人在牢房里草菅人命的时候,自己都义愤填膺,对官家的这种行为甚至不齿,经常还要啐上几口。想不到时至今日,自己竟然也要做这样的事,虽然对于自己来说,除掉县令是多么多么的理所应当,但这个事一旦让阳谷的百姓知道,无疑自己也会成为被诸多人啐吐沫的对象。 武二长叹一声,走进了内牢。内牢的官差都来自于县衙,只不过是当差的地方不同罢了,自然是认识武松的。 “都头。您来了?”那官差很是恭敬,施了个礼。 武松摆了摆手:“有要事提审那个假县令,一会要谈的事,十分秘密,你们在外面把好风,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武松做着嘱托,但脚步并不停留。 “明白。都头……这是?”那官差的话语很迟疑。 武松一回头,看到那官差手指着张树,满脸疑问。的确,张树穿着的只是桂花楼伙计的衣服,就这样跟着自己进牢房好像是不太合适,可张树知道很多关于陨铁戒指的秘密,如果他不在场,跟县令的对话也不会进行的很顺畅。 “这是秘调来的新人,事关重大,不要声张。”武松明白,对于看守牢房这样的底层官差来说,完全没必要解释的很详细,只要给一个差不多张树可以进入牢房的理由就足够了。 那官差听候果然不再阻拦。武二进来之后左拐右拐,直奔天字号牢房,县令就被关押在那里,在牢房前,武松停了下来,看了眼张树。 “咱们时间不多,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问?问什么?”武松征求着张树的意见。如果是张树知道的事,就没有必要在县令身上再浪费时间。县令是一个敏感人物,长时间的在他牢房里,是会让别人对八月初八夜里的事更加起疑的。 “很简单,杀掉他。然后用陨铁戒指把他变成活尸,以契约之力和命令之力同他交谈,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张树的面色冷酷,好像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桂花楼的菜式。 武松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右手一轻,戒指里的灵魂重量消失了。看来是那些活尸已经自行掩埋,达成了契约。 第一百零一节 往昔 天字号牢房里,县令面墙而坐,武松和张树打开牢房的声音并没有让这个老人有别的动作,好像他只是一块山间的古木,被雕琢成了老人的坐姿而已。 “大人,是我。”武松做到了牢房里的木凳上,张树站在了他身后。 “是武松啊,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县令转过头来,站起身,坐在了木床上,这样与武松正好面对面。[..com] 县令的神色全然不似已经坐了好几个月的牢,虽然不同当官时的满面红光,但脸上也找不到什么灰败的感觉,人是瘦了一点,威风扔在。武松端详了半晌,突然感觉,这样的人可能是宋朝的一个普通县令吗?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根本上的错误。 “嗯,大人,今日得闲,所以过来看看你。”武松说的很客套。阳谷县令虽然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且曾经想要借海砂的手谋害自己,但毕竟,是他让二郎当上了都头,改变了武松平民的命运。如果没有阳谷县令,他很可能已经因为同武大的矛盾,而离开阳谷,二次流落江湖。那样的生活虽然快意,想起来却也有几分空虚和落寞。 “武松,你一个快人快语的人,怎么说起话来扭捏了。”县令训斥武松的样子,亦如他还在牢房之外,训斥手下都头的口吻。“我被关进来与你有莫大的关系,安道满说的话是真是假你最清楚。我进来了几个月,你从来没有来看望过我。是的,你来的越频繁,就越可疑。在这牢房之中,虽然不太能感知的到时间,但我看了看周围狱卒的轮替,也知道,现在是深夜。深夜来访,身边只带着一名亲信,我如果还相信你仅仅是单纯来看望我,是不是有些太傻了。”县令咧嘴一笑,这笑容中并没有愤怒,仿佛是长辈拆穿小辈的不打紧的谎言时,那种有些慈爱的笑容。 二郎并非不想直说,他只是觉得,对待一个曾经对自己有恩的人,有些话确实是说不出口。然则,时间不能浪费。 武松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右手,手背向着县令。“大人,我来是为了这个。” 县令看了看武松的脸,又看了看戒指,沉默了片刻,而后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是找到这个戒指了。” “大人,其实我不仅仅找到了,而且现在已经通宵了戒指的使用办法。裁决、命令、沟通、契约的力量我都可以随意的使用。即便现在在这里,我也可以听到被杀死在这牢房里的人,他们的灵魂残留下来的声音。”武松对于县令毫不隐晦,毕竟县令于武松来说是一个不得不杀的人,二郎希望能够让县令自己说出一切的秘密,而不是通过使用契约的力量。 “这有些让我意外,想必戒指的秘密是别人告诉你的吧,是你身后的这个人吗?”县令的眼睛朝武松后面望去,二郎知道,他是指的张树。 “不错,正是在下。”张树毫不隐瞒。他的口气中没有武松的那种恭敬,但也有着起码的礼貌。 “后生可畏啊,能通宵陨铁戒指的使用办法。我多问一句,尊驾与大漠中的学城有什么关系?”县令的眼睛如同钩子一般,死死的盯着张树。 学城?武松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汇,他疑惑的望着张树。 “我在塞外当过兵,算是机缘巧合之下与学城的一位学者相识吧,只不过这位学者早已经故去,晚辈只是读了一些他的手卷。于手卷上的一些东西颇有感悟。慢慢也就厌倦了战争,回到了中原。”张树的表情为之一变,虽然阐述这段经历的话语极短,但脸上却闪过从未有过的虔诚。 “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你所说的学者,是铁学士吧。”县令的表情变得越发慈祥,在昏暗的灯光下,眼角中居然散发出的是真诚的笑意。 “是的,你怎么知道?”张树很是惊奇,看来“铁学士”这个名字是他内心极深的秘密,突然被撞破,让一直稳重的张树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当然知道,我曾经在学城学习过。当然资格不如铁学士,他在学城消失的时候,我刚刚去到那第四年。我听过很多他的传奇,传说中他掌握了恶魔吐息之法,能够用不同方位的十二个小洞,粉碎一切坚硬的东西。真是只能让人仰望的存在啊。看来铁学士在他的手稿里完全的阐述了陨铁戒指的使用办法,很可惜,如果我能够看到这些手卷的话,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结局。”县令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是萧索。 “您既然在学城学习过,晚辈可以问问您在学城的名字吗?”张树把“你”变成了“您”,这种变化二郎听得出来。看来张树和县令有着莫大的关系,不好,会不会这两个人突然联合在一起来对付我,我只因有沟通之力加持,才能够勉力支撑,张树的身手不弱,而这县令看上去在狱中的消耗也不大,他俩联手的话,不要说战胜,能不能逃的了都是个问题。 “我在学城的时候,被称为眠。后来考取学士之后,也就是眠学士了。”县令的眼睛里闪动着追忆往昔的光芒。 “眠学士。”张树的口气虔诚而庄重,紧接着他用左手捂住了右眼:“知识的左手蒙住愚昧的右眼,一目之内,不见大漠,远望群山。” “很好,很好,你居然知道学城的学士在外相遇时的礼节,我很高兴。”县令欣然的点着头:“你可到过学城?接受过学城的考核被授予学士的称号?” 张树露出惭愧的神色:“眠学士,晚辈不敢撒谎。我看到铁学士手稿的时候,正是一名军人,责任在肩,实在是无法抽身前往学城。等到我放下了作战的武器时,学城早已不在原来的方位。铁学士的手稿里,只有原始的学城位置,并没有留下推算的办法,因此晚辈心向学城,却不能至。” “这不奇怪,学城的推算方法本来就是个谜,只有摆渡人才能通宵。可所有的摆渡人都是聋哑残疾,并且不识字,因此即便是铁学士也应该是不知道的。说到底,离开学城的学士,就不能够再返回那里。命运怎么可能出现回溯?不过年轻人,你也不用太在意。能够读到铁学士的手稿,哪怕只能理解其中一半的内容,你也足能胜过一般的学士。吾辈求学之人,不讲形势,学城有没有授予称号,不应该影响你的意志。”县令的话语坚定无比,像极了老师训斥学生。 “眠学士所说甚是。”张树低头附和着。 而后,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无论是县令和张树都不再开口,武松只能听到牢房里越来越大的呢喃声,他知道,那是死于这里的鬼魂正在议论着什么。 “铁学士的传人,咱们就算是叙完旧了,现在该说说正事。你跟武松到这里,想知道什么,关于陨铁戒指吗?”县令的神色一变。 “是的,眠学士。听东家说,这戒指是你先发现的,我相信无论是东家还是我,都非常想知道您是怎么得到的。我们同属于学城,有些事情不想弄的太难看。”张树显出难为情的样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事已至此,我不会有什么隐瞒。铁学士的传人,你没有到过学城,所以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所有以学士身份离开学城的人,都会收到一条命运指引的话语,我的那条话语就是三个字‘去阳谷’。我二十五年前离开学城,一路跋涉到达阳谷,遵照指引,不敢离开。终于在十八年前,倾尽了财产,谋得了阳谷知县的位置的。五年前,我意外的看到了学城的红鸽子,这红鸽子只是在极为重要的时候,才会由学城的主事放出,希望借助散落在四方的学士力量,为学城达成何种心愿。”县令在这里喘了口气,看起来坐牢对他还是有一定影响,而谈话和回忆也耗费着一个老人的体力。 “我跟着红鸽子走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日落前捕获了它。按照学城的规矩,我剖开了它的身体,终于在它的体内找到了学城的信笺,这里面陈述着一些学城的历史,和一些可怕的预言。”县令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越来越虚弱。 “关于陨铁戒指的?”武松终于忍不住插话,这本来应该由他来主导的对话,他却沉默了太久。 “武松你说的很对。现在我就来跟你说说陨铁戒指的由来吧。千年之前,有一颗陨星,跌落在了塞外的沙漠里,这颗陨星上蕴含着一些奇特的物质,被大能提炼,最后打造成了两枚戒指,其中一枚就是这个。”县令指了指武松的右手,然后接着说:“当然了,戴在你手上这是现在的事,还是继续刚才说的。千年之前,那是一个鬼神并立的时代,神话还没有从这片土地上退去,传说中的大能用匪夷所思的神通,把力量加持在这两枚戒指上,分别给了两名幸运儿,而这两个普通人的命运,也就因为戒指发生了改变。咳咳……”县令拍打了两下胸口,长长的喘了口气。 “这两个普通人在屠戮了无数的生灵之后,幡然悔悟,觉得杀伐只能带来更多的动荡不安,唯有建立信仰才能够让世人平和,而平和的世界才能够生存。这个世界不需要战争,只需要生存和信仰。这两名持戒者同时顿悟到了这一点,可他们的观点不同,在创立何种信仰的问题上起了争执,二人觉得都无法说服对方,索xing分道扬镳。他们当中的一个,去了大漠深处,创立了学城;而另一个据说是向东前进,到了海外的某个小岛上,创立了无面者。两人创立了教派之后,不断的传教,聚拢信众,为最为普通的人提供庇护,让他们可以生存,并拥有自己的信仰。然而直至两人死后千年,战争、杀戮、混乱在这片土地上从未停止,学城和无面者在争斗的洪流当中,慢慢的失去了创立伊始的信心,开始想要独善其身。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两个教派所掌握的陨铁戒指,历经了千年风霜后,其中所蕴含的神通不退反增,终于在百年之前,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各大势力开始争夺。 学城还有一个称呼,叫做‘死城’。想成为学士的人,必须要在生死之前求索,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直至死亡,仍然无法通过考核,这是一座没有喧嚣的城市,死城的名字也是实至名归。终于,有一个摆渡人不堪寂寞,他逃离了学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联系上了无面者,并学会了无面者高超的易容技巧,伪装成了学城的主事,重新回到了这里,顺利的盗走了陨铁戒指。学城的防备措施很差,因为除了摆渡人之外,不可能有人回得来,而摆渡人是被严格禁止进入学城中心的,他们的样子每个人都认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摆渡人都被强行致残,成为了聋哑人。不会再有人给学城里枯燥求学的学士们讲外面的新鲜事,这座城市更加的死寂了。 然而奇怪的是,那名盗取了戒指的摆渡人从此失去了下落,无面者让易容技巧外泄却没有获得陨铁戒指,这让他们当时的首领感到受了奇耻大辱。为此他下令,无面者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名摆渡人,从此之后,越来越多的无面者来到了中原,以至于今天,无面者的名字已经不是绝对的秘密,江湖上已经有人,在灯光的暗影中,诉说着关于无面者易容技巧的神奇。想比之下,丢失了戒指的学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说到底,对于知识的刻苦钻研之后,越来越多的学士感觉到,陨铁戒指对于学城只是一种桎梏,学城所信仰的是无穷无尽的知识,并不是无面者那层虚伪的面具。这次戒指的丢失,对于学城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契机,因此当时的学城主事,出了毒哑了所有的摆渡人,并没有做其他的安排。 果然,在这一百年之内,学城的研究突飞猛进。铁学士的恶魔吐息就是这百年之内的一个成果。直到我离开学城,这种快乐的观点都一直维持着。直到关于陨铁戒指的消息再度传来,学城的主事在占星中预言道了陨铁戒指的归来,这枚戒指,将会带来如同千年以前一样的战争,因此放出了火鸽子。‘火红的翅膀扇动着鲜血流淌的消息’,学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句话。 我在获得了学城的命令后,开始寻找戒指。也许是我的名字叫做‘眠’,对于这种沉睡了百年的物品有天然的洞察力,耗费了一年的时间,陨铁戒指被我找到了。”说到这里,县令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的确,这漫长的叙述和回忆,在阴暗的牢房里足可以把任何一个囚犯的精力耗干。 “至于是怎么找到的,这个事我已经无法记起,我为了怕自己泄露这个秘密,已经用学城的药物,清除了这一部分的记忆。因此,即便是你们用陨铁戒指的力量也是问不出所以然的。在获得戒指之后,我很高兴,也许这件功劳,就足够让我重新回到学城。学城虽然死气沉沉,但那是我长大的地方,狐死首丘,对于一个在外面漂泊的厌倦的人,能够重新听到学城日落前的钟声,就已经是最大的夙愿。然而我错了,陨铁戒指对人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量,我得到它以后,竟然不想把它交回学城。我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说服自己留下这枚戒指,天人交战每天都在我内心持续着。”县令说到这的时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在这种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我发现了你,武松。学城传承的知识,让我一眼就看出你身上携带者虎魄,而虎魄初次觉醒时释放的威力,将是无以伦比的。我找到一个可以交出戒指的理由,那就是由你来护送。虎魄的威力,足够你斩杀一般的邪魔。京城的那个地址,并不是我的什么亲戚,而是火鸽子中学城留下的联络地点。当然,你的把戏瞒不住我,你再次站到我身前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戒指就在你身上,不过你身上的虎魄已经觉醒,我根本无法战胜你。”县令摇着头,好像在后悔自己的决定。 “然后是你的订婚仪式,我占卜出了你的妻子是一名被仇恨唤醒的带有凤凰的死者,我有信心借助她的力量,在八月初八的夜晚绞杀你。可惜我失败了,其实至今我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失败,在反复的占卜中,我认定这是一定成功的策略,甚至还准备了我从学城中带出的吃鬼石。”县令仰天长叹一声:“但是,我还是失败了,就到了这里。” 第一百零二节 逝去与诞生 县令一声长叹之后,牢房里归于沉静。二郎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吞咽唾沫的声音,右手虎口的破裂处这个时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半晌之后,县令幽幽的说:“火鸽子所记载的事情我已经传递给了学城的学士,年轻人,每个学士在离开学城前被告知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顾念同门之情。离开学城的学士,终极目的都是为了参悟属于自身的信仰,并依靠这种信仰生存下去。我的生存之路已经走到了终点,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年轻人,其实我也能看到你的,只不过我不会讲的。你阅读了铁学士的手稿,就算是得到了他的传承,既然他已经死去,对于学城来说,你就是新的铁学士。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够跟学城联系上,可以得到学城的承认固然是最好,不过我辈求学之人,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县令顿了一下,转脸对武松说:“武松,我感觉的到,你体内虎魄的力量已经十分虚弱。陨铁戒指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残酷的命运,把它戴在手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我机关算尽,最后仍然被计谋所累,事到如今,已然无话可说。我只希望佩戴了学城戒指的人,能够遵从学城的古训,为生存和信仰不断的求索。”[..com] 武松感觉内心很复杂。牢房中的县令,已经不如过去那般可憎,反而如同长辈般慈祥的谆谆告诫,让武松有一种家的温暖。那在时光遮掩下的仇恨,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武松甚至产生了,不杀县令而把他救走的想法,但很快就打消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再活过来,就难说了。 “我按照学城的说法叫你一声眠学士。”武松用左手蒙住了右眼,然后继续说:“我不是学城的人,就用这种方法表达对你的一些作为的尊敬。你还有什么愿望,我会尽量的满足你。”二郎用这种办法提醒着县令,时间所剩不多。 县令呆愣了一会,开口对武松说:“我想要一杯清水。” 武松很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大凡这种有身份的人物,死前即便有饮食上的需要,也都是想要一碗酒,或者一碗肉什么的,放能显得豪气干云。少年时代街边说书的先生,每每说到有大人物死前做着酒肉要求时,都会伸出大拇指称赞一声:“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泰山崩于前而面部改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武松认定,自己眼前也会出现,亦如戏文和话本当中所发生故事一样的酒肉要求时,眠学士仅仅要了一杯水。 武松愣住了。 “眠学士,我去帮您拿。”从张树的语调中,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有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在说着最为普通的话。 张树的速度很快,快到武松几乎没有想好可以单独跟县令聊点什么的时候,张树就已经回来,他手里拿得并不是水杯,而是被切成一半的葫芦,这葫芦足有碗口大小,里面盛着几乎满满的清水。 现在是冬天,看了一眼那葫芦,二郎就清楚,葫芦里的水都是凉的,可能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阳谷现在的井水,冰冷刺骨,武松只是看上去一眼,身上几乎就要发抖。 “谢铁学士赠水之情。”眠学士结果葫芦,仰起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因为喝的太快,不断有水从他的嘴角流出,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这些在平时肯定被忽略的细节,二郎在今天因为莫名的理由都看在眼里,这些细节仿佛变成了无声的诉说。 直到葫芦里再也滴不出一滴水,眠学士把葫芦往地上轻轻一扔,长叹一声,表情转为淡然的笑意。 “东家,他已经死了。”张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死了?武松不相信。人哪能说死就死了,这么短的时间里除非是中毒,可是看眠学士的反应如此平衡,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二郎抢前一步,伸手放到眠学士的鼻子旁边,发现没有气息,而后单指搭向眠学士的脖颈,也确实感觉不到跳动。 “武松,应该能听到我说话吧。你不用费力检查了,我已经死了。”二郎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声音,那声音正是县令的,不,应该说是眠学士的。只不过那声音听起来显得很年轻,仿佛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在欢乐的诉说着刚刚在山林间同小兽嬉戏的事。 不错,戒指正戴在右手的中指,现在是沟通之力加持,这声音是直接送达到我的脑海里,是死者的声音,眠学士,确实已经死了。武二怅然若失。 “我不会跟你签订灵魂的契约,眠学士,你去吧,到你想去的地方。”二郎轻声的呢喃着。他可以感觉的到,眠学士慢慢走远,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东家,你听到眠学士灵魂的声音了?可惜啊,如果跟他签订契约,他将是强的可怕的活尸。每一个被称为学士的人,都有自己的擅长的领域和方向,即便是成为活尸,这些知识仍然会保留。”张树的声音有些惋惜。 “他虽然是我的敌人,但是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为他保留起码的尊严吧,不要死后仍然像玩物一样被人操纵。不过眠学士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刚才的水吗?呃,我是指是不是你们学士之间,死前饮水是一种什么样的暗语。”武松怕张树领会错意思,在后面又加了一句,作为一个大人物,眠学士用暗语的方法为自己争得一个体面的死亡,也非常符合二郎印象中对于英雄的定义。 “不是的。”张树摇了摇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眠学士就已经自绝了经脉,其实东家也应该有感觉,眠学士的话语是越来越虚弱的,只有在饮水前才有短暂的回光返照。至于喝水……”张树的眼神在灯影中显得迷茫而又空洞。“铁学士的手卷中所载:学城在大漠之中,尽管学城内的学士在寻找水源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知识,但是水仍是极度匮乏。眠学士在刚才的话语当中曾经流露,他自幼在学城长大,也许是受惯了喝不到水的痛苦,以至于在离开大漠二十多年后,在死前还想再痛饮一番,而后魂归大漠。大概就是这样吧。” 二郎在离开内牢前,对狱卒说:“天字号牢房里的假县令,我们离开的时候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郎只把话说到这里,他知道,后面的事,狱卒会帮他料理。 “那是个死囚,早晚都要死的。不说话也好,过不过年也没什么两样,况且大冬天的,牢房里也是冷啊。”那狱卒搓着手。 武松会意,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扔给狱卒:“给兄弟们多买点木炭取暖,不要冻着大家。过年的时候,我会跟县太爷请示,给大家多加点饷银。” 那狱卒高兴的接过银两,下意识的用牙一咬,然后狡黠的笑了笑,把银子揣到怀里:“那就谢都头了。天字号牢房里的烦人,畏罪自杀,您今天晚上也没有来过内牢,这银子是从天上掉到小人的头上,然后我手快抓住的,还砸了小人头上一个大包,不信您摸摸?”那狱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并且真的微微一探头。但随即,探头的动作变成了弯腰施礼:“已经到了后半夜了,路黑了,都头慢行。” “知道了。”二郎心中五味陈杂,离开内牢。 等到武松回到县衙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几个去参加齐四阴婚的官差归回,只不过都是脸色发青,显示出中剧毒的样子。据守卫衙门的官差说,这几个人勉力支撑着走进衙门,然后齐齐摔倒,无论怎么摇晃都说不出话来,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武松勉力支撑自己疲惫的身体,来到了返回官差集中躺卧的房间。在方面门口,武松接过别人手中递过的白布,缠住口鼻,而后拉门进入。房间内公用四人,这四人看上去已与死者无异,他们的脸上仿佛爬满了浓重的苔藓,鱼鳞状的绿气在面皮下浮动着,手指和脚趾轻轻的抽搐。二郎很难想象,这些人是如何支撑着回来的。 阳谷县内的医馆并不多,想来即便是官差想在深夜环境这些郎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大概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才有一个郎中来到了县衙。 这个郎中只是看了一眼四个人,就大摇其头,并且把武松拉到了一边:“都头啊,非是小人不尽力,只是这四位官爷中的毒xing太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说完话之后,拎着药箱掉头就跑。在黑夜中奔跑的身影,如同一只仓皇逃命的兔子。 既然有人能够回来,就代表去搞阴婚的队伍并不是全军覆没,凤凰一定可以活下来。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呢,二郎知道凤凰是以自己的身形出去的,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让县衙的官差同时看到两个武松,这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选择坐在县衙门口的石阶上,并且打发走了开门的官差。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以提前碰到凤凰的办法。 看着还在身边的张树,武松摆摆手:“张树,你先回桂花楼吧。今天太晚了。” 张树并没有别的话语,仿佛瞬间就变回了那个桂花楼里最为普通的伙计,略微一躬身,转头向远方走去。而武松在朔风中感觉到有些冷,禁不住的站起来,跺脚取暖。很快,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熟悉的声音,是在房间里那四名中毒的官差,既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就代表他们已经死了。武松没有去惊扰这些亡魂,而是任由他们缓缓的消失。 这时,他看到了从道路上步行而来的凤凰。凤凰仍旧是自己的相貌,脸上满是风尘,看起来也很是疲累。 凤凰一见武松,咧嘴就笑:“看来我老人家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不过看你还坐在这,应该是一切平安。” “你还是别用这幅容貌了,让别人看见,有些事就彻底露馅了。”武松马上提醒道,他最关心的,也就是这个事情。 “哦,对对,你不说我反倒忘了。”凤凰疲惫的深吸了口气,在脸上胡乱的揉捏了几下,再放下手时,脸上已经变成了县令的样子。不过身材上还有些差别。 凤凰一屁股坐到了武松的旁边,在四肢和身体上反复的抚摸捏拽,身体便以可以看到的样子迅速的萎缩衰老,一盏茶之后,凤凰已经完全变回了县令的样子。只是身上穿的衣着仍旧是武松都头的官服,但这点差别已经无所谓了。 “有四个官差已经先于你回来,中毒颇深,现在已经死了……哦,不对,是我估计快要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武松的右手毫不避讳的展示着陨铁戒指,但他发现凤凰对如此至宝并不在意,这证明凤凰压根不知道这玩意的存在。如此的话,二郎留了个心眼,他决定把跟戒指相关的事隐瞒下来,反正凤凰这人素来不爱打听事,即便是有镖师的叙述传说到他耳朵里,他也会认为这是因为吹捧而扭曲后的演义。凤凰这“人”,能不能完全信得过还很难说。 “你买的那具女尸里面有毒,随行的三个乐师是奸细,他们引爆了尸体,很多人中毒了。老夫跑的快,就没什么事。为了躲尸爆产生的毒雾,我绕了很远的路。这无面者的躯体毕竟是死过一次,体力上难以为继,因此才回来。我能闻到你身上安老头血魔法的味道,估计你已经斩杀了齐四,他确实是尸变了,在尸变的过程中还吞噬了安老头的血魔法。不过有一件事非常让我奇怪。”凤凰说到这一停,然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突然笑了出来:“果然闲暇的时候有胡子摸再快意不过,这多半天装成你的样子,下巴上连点东西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 “什么事让你奇怪呢?”武松对于凤凰这种跳跃xing的情绪,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我觉得齐四的尸变是有别人促成的。这个人从齐四被下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整个事情,很可能在近日仍然去过齐四的埋葬地,唤醒了他。”凤凰一边叙述,一边高兴的拉拽着自己的胡子。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武松说完话之后,听不到凤凰的反应,转头看去,凤凰硬沉浸在拉拽胡子的喜悦中,尸变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乐子,很快就会遗忘。反倒是这一把胡子,才让他真正的念念不忘。 武松站起身来,看着天上的月亮。无面者的行动肯定不会停止,究竟是谁能让齐四尸变,持有另一枚陨铁戒指的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睡吧。”武松抛下一句话,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他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会。 “对,我险些忘了,有个事我得跟你说。”凤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站了起来,拉住武松的衣服。 “你有事情能不能一次说完?”武松惊讶于凤凰脸上的表情,他从来没看到凤凰这么兴奋过,这兴奋的神色在县令苍老的脸上显示出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如果我推测的不错的话,在齐四死的那个房间里,今天晚上会凝结一颗血石。齐四去你那,主要也是为了找这个,你能成功的击杀他,想来他应该还没有成功的吞服。”凤凰的口气急不可耐。 “对,确实有那么个玩意,我哥哥发现的,然后让他收去了。”武松很奇怪,凤凰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事。 凤凰一拍大腿:“赶快要回来。那个玩意,只有相当功力的还阳者才能在自己的死地凝结出来,如果自己吞服,就能恢复到一半生者的程度。就跟现在的海砂差不多。” “你是说?”武松渐渐明白了凤凰的意思,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速,难道说,难道说? “是的,如果海砂把那个吞服的话,病会好很多,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是睡觉了。等她身子好一些,你再带她重新回到清河县她死去的那口井那,看能不能感悟凝结出个类似的东西。如果能那样的话,她就应该能完全活过来了。海砂完全变成生者,老夫也就不亏欠你们夫妻俩什么了。”凤凰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神情。 二郎感觉自己的疲惫瞬间去了大半,虽然不能让海砂完全好,但最起码,能看到希望。也许到夏天的时候,真的能让海砂好过来。那样的话,对海砂许下的诺言就能够实现了。我不是个背誓者,二郎有些兴奋的想道。 (《如果水浒传》写到今天正好是第一百天,特此留念。感谢大家的支持,重楼无以为报,必定继续好好地写故事。) 第一百零三节 追 潘金莲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潘金莲挎着竹篮漫步,她知道自己应该买些鸡蛋,再买些牛肉,都买最好的。他知道自己的腰间挂着个钱袋,里面鼓囊囊的装满了银子,这些银子足够她逍遥的过完后半辈子。 不光如此,她还能够想起,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还有很多金子。这些金子足够买下十座桂花楼,她已经决定了,就开酒楼,要开比桂花楼还大的酒楼。一座开在清河,一座开在阳谷,剩下的都开到东京汴梁。京城的有钱人多,花得起钱,在如同阳谷县那样的弹丸之地,怎么可能挣到钱呢,把酒楼开到那里,纯粹是为了告诉大家,潘金莲发达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被逼着嫁给侏儒的可怜女人,她已经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com] 命运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潘金莲想到命运的时候,习惯xing的咬了下嘴唇。 等等,那是谁?潘金莲看到人群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灰布的僧衣,虽然明显能够看出是个女人,但动作却如同男人般矫健。是那个两次指引过自己命运的尼姑,她还欠自己一个关于命运终点的问题。 潘金莲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感觉心神不宁,感觉周围的东西如同梦幻,原来这都是因为尼姑要出现。只要这个尼姑一出现,势必是生活出现大波动之时,不知道她会带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那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询问处,关于命运终点的问题。 如果我能够知道自己命运的终点是什么,那过程就只剩下享受。潘金莲的脑海里瞬间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去追!潘金莲感觉没有什么事情比追赶上尼姑更重要,她随手把竹篮往地上一摔,似乎听到了鸡蛋破碎的声音,不过不要紧的,只要有钱,这些都可以轻易的买得到。潘金莲一手按住腰间的钱袋,以她最快的速度,拼命的追赶在前面的尼姑。 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尼姑的身影,有那么几下,甚至只要胳膊再长出几尺就能抓到尼姑,但人流一涌,尼姑又迅速的被挤远了,在反抗汹涌的人流时,她感觉是那么的无力。着急的潘金莲想要大喊,却感觉嗓子里好像塞住了什么,喊不出来。但她知道,不能放弃,这尼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如果是那样的话,命运的重点就只能等待她度过自己的整个人生之后,才能看到和经历。这个过程太过漫长,期间的忐忑和等待、疲惫与折磨足够消耗掉潘金莲所有的耐力和心智,当想到这里时,她再次的燃起了希望之火。 使劲挤,谁怕谁啊。她想个男人一样,不再注重在人流当中也保持女人的端庄,面对怎么也挤不动的身躯时,她甚至会张开嘴用牙齿咬,伸出手用指甲抓。她像一头饥饿的豹子,在追赶着羊群里仅剩下的羊。拥挤中,她感觉到了,有人在偷偷摸她,占她的便宜。那双手如同蛇一样在她身上游走着,冰凉而滑腻,不时经过一些让她脸红的地方。 她想破口大骂,她想停下来找那双手的主人理论,她更想呼喊一个保护自己的名字。就在那名字马上就要出口的时候,如鲠在喉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次似乎是她本能的停止了呼喊。潘金莲似乎感觉到,即便是呼喊也没什么用,这里仿佛是一个无声的世界。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但他们有时候安静异常。 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追那尼姑要紧。潘金莲强忍下要流出的眼泪,不去管那双如同滑蛇一般的手,拼命的向前赶。果然,那双手最后在腰上重重的摸了一把之后,就消失不见。但是那手上的冰凉感,直到潘金莲挤出好远,仍然停留在皮肤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没时间发抖,人流似乎越来越拥挤。周围的人好像都差不多,他们有着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衣着,甚至差不多的装扮。潘金莲隐约感觉,自己挤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重新遇到刚才擦肩而过的人,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迷失了方向,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心理,因为尼姑在她的前方。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追尼姑,如果尼姑是来回做着折返运动,穿梭在两波人之间的话,潘金莲也很乐意那么做。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能确定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站在原地等了。 潘金莲感觉脚踝已经有些痛,路上的石子隔一会就会尖锐的戳中鞋底,柔软的鞋底抵挡不住如此猛烈的戳刺,脚心随即会传来钻心的剧痛。她又感觉到,有几颗石子钻进了鞋里,在脚趾间来回穿梭,潘金莲猛的动了下脚趾,那石子倒是从脚趾缝里跑了出来,反倒了脚底板处,配合着那时常到来的剧痛,折磨的她要发疯。 但这都无法让她停下。 人越来越多,当她分开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发觉腰上被人一拉,不能前行。焦急的潘金莲回头一看,原来她的身体虽然挤过来了,但钱袋被架住了。人流如此拥挤,她无法转过肩膀去再分开那两个人。 她很愤怒,只得大喊,但那喊声到嘴边却变成了哀求:“求求你们,我很着急。我的钱袋被卡住了,求两位往旁边让一让,这样我就能拿出钱袋了。”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安静,天宇间只剩下了潘金莲的哀求。她能听得到自己的哀求在人群组成的森林里如同受惊的小鸟,四处奔逃,传来一阵阵被支离破碎的回声。这回声里还伴随着哭泣。潘金莲猛的摸自己的脸,并没有眼泪,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周围干燥无比,这哭泣不是自己发出的。 可这一摸,却也吓了一大跳。如此干燥,不像是自己的脸。潘金莲惊恐的摸自己脸的其他部分,发觉干燥的好像武大的脚跟。同手指轻轻一搓,脸皮就要被剥落下来。这让潘金莲吓坏了,她急忙看自己的手,潘金莲发觉自己的一双玉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光滑弹xing,变为干枯衰败。她害怕极了,此时已经顾不得腰间的钱袋,她用一只手飞快的解开了钱袋的挂扣,然后像脱缰的小母马一样,远远的离开了那两个夹住钱袋的人,还有那一片沉默的人群。 不要紧的,我家里还有很多的金子,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我可以先少开一座酒楼,对,清河县的不开了。在清河县我已经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当初想抢占我的那个人,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他的样貌,恐怕他也忘了我的了吧,是的,他一定是又开始勾搭别的女人,不知道他的夫人这次能不能同意。我回清河县开酒楼,他只会把我当成是一个陌生人,那样的报复索然无味,只会让我在清河县白白赔钱,还要搭上许多流水。少开一座酒楼,刚才丢失钱袋的损失就弥补了过来。潘金莲想到这里,心情好了很多。 虽然耽搁了很长时间,但幸运的是,那尼姑仍然在自己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跟丢。潘金莲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命运还是很照顾自己的。 继续追。潘金莲感觉追了好久,但奇怪的是,她再没有感觉到饿,也没有感觉到渴,甚至脚的疼痛也在慢慢的消失。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尼姑身上,对于这些感觉,并不细琢磨。她想起了小时候去磨房看到过拉磨的驴,那些驴被蒙住了眼睛,始终围着磨盘转圈,它们好像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向前走。而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那种状态。 突然尼姑停下了,潘金莲的心激动的猛跳了一下,仿佛要跃出胸口。她也停下了脚步,这时潘金莲才发现,周围拥挤的人群已然消失。这里山明水秀,倒不像是北方的样子,反到如同往来的行人嘴里所形容的江南风光。潘金莲甚至感觉到了温暖的风吹过脸庞,脸上痒痒的。 尼姑虽然停下,但一直是背着身。潘金莲在后面犹豫了很久,终于说:“我又遇到了你,现在能帮我做上次没有做的占卜吗?告诉我命运的终点是什么?” 那尼姑缓缓的转过身来,随着她的转身,潘金莲感觉到的是充斥在四周的威压,这种压力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她的头颅,让她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脑袋。在尼姑转向她之后,无论潘金莲如何努力,她都只能看得到尼姑的下巴,至于尼姑的脸,怎么也看不到。 “小姑娘,你何必对命运的终点那么念念不忘呢?你不知道结果,未尝不是件好事,知道结果的过程就那么重要吗?”潘金莲可以看到尼姑因为说话,而上下抖动的下巴。 “这是你答应过我的,这是你欠我的。”潘金莲委屈的想哭,她一路拼命挤过来,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否则,她的鸡蛋就白扔了、她就白被人摸了、她的钱袋也就白白的丢弃了,潘金莲早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追求命运的终点,她能够想到的全部理由,仅仅是一路追随尼姑的辛苦和压抑在内心的委屈。 那下巴静止了半晌,终于又动了:“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 “需要我的血吗?”潘金莲兴奋的伸出了右手。还好,手又恢复了光泽和弹xing,甚至连那多年做烧饼磨出的死皮也掉了个干净,潘金莲经不住的多看了一眼,而后又坚决的往上举。她抬不起头,看不到手到底伸到了哪里。不过她并不害怕,这种仪式已经经过了两次,取代恐惧的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 但想象当中的刺痛并没有来临,那下巴又再抖动:“一点鲜血,三个问题。你的上一滴鲜血我只回答了两个,所以这次并不需要了。” 潘金莲有些失望的伸回了手,刚才举起的怪异姿势让她的手有些发酸,在放下的时候,她自己揉捏了一下。潘金莲心里奇怪,就算姿势再怪异,就这么一下,也不至于有发酸的感觉啊。 尼姑没有继续说话,潘金莲看得到尼姑似乎在写一些什么,因为她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动。片刻之后,尼姑递给她一张纸条。 潘金莲欣喜异常,马上就想拆开看,可尼姑又开始说话了:“很多知道终点的人,就放弃了过程。我有的时候想,如果一个人知道过程而不知道结果的话,他是否乐意承受如此悲苦坎坷而传奇的一生。” 潘金莲正在思量如何回答这句话,尼姑便如同烈日下的露水一样消失了。不过无所谓,既然纸条上已经说明了命运的终点是什么,尼姑是不是再出现,潘金莲已经不再关心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她感觉到自己呼吸的急促。纸是那么薄,潘金莲很担心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撕破了纸条,她耐心的,小心翼翼的打开。尼姑的折纸技艺如此高超,不敢用力的潘金莲忙活了个满头大汗,仍未拆开多少。但她不气馁,用指甲轻轻的挑开每一处折痕,慢慢的,纸条被打开了。潘金莲欣喜的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她感觉脑门上有些痒,于是用手抓了几下,这痒没什么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潘金莲索xing不去管它,仔细的看起字条来。 奇怪。 那纸条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雾,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潘金莲不断的用手来回挥舞,都驱散不开那团该死的雾气,她暴躁无比,感觉自己是受骗了。她把脸几乎贴到了纸条上,想要看清纸条上的蛛丝马迹,可这雾气就仿佛是嵌在纸张里一样,眼睛永远无法跨越。 突然,潘金莲察觉到了。自己不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的街上,明明是要去买鸡蛋,可是为什么丢掉竹篮的时候,能够清楚的听到鸡蛋破裂的声音。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腰里的银子是怎么来的,还有那梳妆台,只能想的起来抽屉,但却想不起来那梳妆台是什么样的材质,甚至也想不起自己在梳妆台前梳妆的样子。 还有,那么多的人,怎么会有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些行人的脸是什么样的,我只是看见他们的后脑勺而已。走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感觉到饿。我看不见尼姑的脸,无论怎么挣扎都看不见。还有这字条,模模糊糊的雾气。 最重要的是,似乎上次见面的时候,尼姑归还了那一滴鲜血,而刚才那尼姑似乎是忘了这一点。 这不是真实,潘金莲把一切回想了一遍后,更加明白。她是在梦境之中,只有做梦的时候,一切才会是这样。 (又到了我有姿势我自豪的时间了。人在睡觉的时候,诸如语言中枢等神经实际上也属于休眠的状态,对于非左撇子的人来说,语言中枢基本上都是在左大脑,这是一个相对睡眠彻底的位置。所以大部分人在睡梦中,都是无法阅读文字的,读书看报全是乱码,正所谓天然马赛克是也。 而睡梦中看不清一些人的脸等情况,相信大家也有类似的体验。这些东西通过解释往往也不能够让人信服,不过存在即合理,所谓的原因有时候也就是那么回事。) 我要醒过来。潘金莲对自己的梦感觉到愤怒,可是如何才能醒来? 既然这里是江南景色,应该有河,或者有湖吧。想明白处境的潘金莲举目四望,果不其然,在身边不远处,就有一篇水。潘金莲看不到水的尽头,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湖还是河,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是水就行了。 潘金莲依稀能够想起,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偶尔贪睡,母亲会先捏住她的鼻子,潘金莲马上就会有几分苏醒,但倔强的睡眠仍然不肯从她的身上离去,于是潘金莲用嘴继续呼吸。母亲随后便会捏住她的嘴,过不了片刻,憋得满脸通红的潘金莲就会求饶般的睁开眼睛,母亲温柔的手也就会随之撤去。 不能呼吸,是一种好办法。跳到水里淹死,这是一种残忍的噩梦,而噩梦的终点必然是被惊醒,如此,我就能醒来。 潘金莲想到这里不再犹豫,她迈开大步,拼命奔跑。当她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以后,奔跑的时候便抛去了平时的拘谨,而她也能看得到自己的腿变的很长,几乎是两三步就到达了水边。当她迈步下水的时候,还担心腿太长会不会淹不死自己。不过一脚下去并没有感受到水底,看来是相当深。 潘金莲不做犹豫,任由冰冷的水漫过自己的头顶,她强迫自己不做任何的抵抗。这水深不可则,仿佛没有尽头,她感觉自己不断的再下沉,刚才经历的事如同静止的图画般一件件的在眼前闪过。终于窒息的感觉来了,当这种感觉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水消失了。 睁开眼睛的潘金莲发现自己坐在了铺位上,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第一百零四节 火把 潘七 潘七用了很久才从梦境中把意识拔出来,看着躺在周围熟睡的人,感知着起身之后就难以抵御的寒冷,潘七才想起来,她是在半天堡的厨子潘七,并不是那个在街上有着闲情逸致,挎着竹篮的潘金莲。 只是刚才的梦,显得太过真实。在这寂静的夜,潘金莲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梦中的事,这跟其他梦境有很大不同,大部分的梦境在醒来后,都会忘个一干二净,怎么会在脑海中停留这么久。[..com] 潘七决定让自己清醒一下,于是她挣扎的起来,在刺骨的寒冷中摸索着穿上了外衣,用尽量轻微的动作,打开了卧房的门,走到了室外。 晚上的天空很明镜,皓月当空,半天的星星在月光中迷失了神彩,只有距离月亮较远的星星依旧发出着让人迷恋的光芒。 潘七用星星的位置大概估测了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头发上的汗珠,在朔风中已然凝结成了冰碴。这让她禁不住的去旅顺头发,抚摸头发的手掠过额头,潘七摸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看来在梦中感觉额头上发痒就是这个的缘故。幸亏是黑天,没人看到。潘七小心的又把面具贴好。 即便是穿了外衣,潘七仍然受不了这种严寒,站了一会之后,她就准备回去了。就在她准备转身往回走的那一刻,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怎么,这就要回去吗?” 潘七的心一下子收紧了,急忙回头望去,却看了个空,这让她更加焦急,索xing整个人都转过身来。这时才发现,并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人蹲在地上,方才慌忙回头时,并没有往地上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毛蛋。 潘七长长的松了口气,最起码毛蛋现在还算是自己的盟友。 “你在这干什么?”潘七首先问。这么冷的天,毛蛋在这里蹲着,确实显得过于奇怪了一些,还是要问明白这个原因为好。 “如果你这样问我的话,不如我先问问你。”毛蛋没有抬头,他只是一只手摆弄着地上的石子,另一只手弯折着枯草。 “我?我只是要撒尿而已。”潘七随便编了个理由,但她随即就发现了这个理由的漏洞。 “哦?撒尿?好像你从出门开始,都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看了看天,好像还重新黏贴了一下面具,没有看见你撒尿啊。”毛蛋的口吻中有着一丝嘲弄。 这也就是潘七刚刚发现的漏洞,毛蛋在自己的后面,应该是目睹了自己出来的所有过程,说出来撒尿,这种谎言实在是太拙劣了。 好在也没有必要对毛蛋说实话。 “我出来之后,感觉太冷,所以就不尿了。”潘七随口解释着,这到是一个能够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虽然潘七知道,毛蛋是不会相信的。“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作为交换该毛蛋回答问题了,当然了,潘七也不指望一个虚假的理由能换来真实的原因。 “我是出来看星星的。”毛蛋手里依然摆弄着石子和枯草,并不抬头看潘七。 “看星星?你好像一直低着头,这样能有什么星星给你看?”潘七并不买账,这种随意编造的理由她不能满意,既然毛蛋逼着她编了个理由,那毛蛋也要拿出点像样的说辞才能蒙混过关。 “我真的是来看星星的,只不过我想看的星星还没有出现……”毛蛋后面还说了很多东西,只不过声音渐渐变得小了起来,潘七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编造的理由。 对于潘七来说,同毛蛋聊了几句,极好的冲淡了噩梦的阴影,白天辛苦劳作带来的倦意浓重的袭了上来,她很想回到那寒冷的铺位上,完成这每天少的可怜的睡眠。 “你自己看吧,我回去了。”没有必要管毛蛋怎么样,潘七不等毛蛋的回答,就绕开他径直走向卧房。 与想象中一样,毛蛋也并没有答话。不过这种安静给潘金莲带来了一种有些气急败坏的怒气,她一边走路一边生气的踢了一脚旁边的小石子。 “等等。”毛蛋突然发出低呼。 潘七本能的想转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在转过头去之前,已经有一只手,拽住了潘七的左手。 “它出现了,在那里。”是毛蛋的声音。毛蛋一只手拽着潘金莲,而另一只手指向了东方的天空。潘七用右手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顺着潘七的手指看去,在地平线上不高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影子。 “那是什么?”潘七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她知道,这是因为寒冷,而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异象。 “是彗星!”毛蛋的声音也在颤抖,但是听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激动。“是红色的彗星,是指引大家走出黑暗的火把。它如约的来了。” 毛蛋的手伴随着他激动的话语也在一起颤抖,潘七感觉的到毛蛋手掌里传来的寒冷,看来他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了,大概是因为激动,毛蛋的手心中泛出了汗水,这汗水中有限的温暖在夜色中迅速的散去,毛蛋的手变得冰凉而滑腻。 潘七的神经猛的一下被抽紧了!这种感觉,她记得很清楚,在她刚刚经历的梦境里,就是被这样的一双手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羞耻感让潘七恼怒无比,她甚至对着天空大喊,让黄虎使用第三个名字杀掉毛蛋。 也就是一刹那,潘七就冷静了下来。那只是梦啊,而且在变体衣的掩护下,身体上的那些地方根本就摸不出来,即便是毛蛋真在自己身上上下抚摸,也绝对不会有那种感觉。只是梦境,而现在睡醒了,不能为了梦中发生的事,使用了最后的名字。 “一颗星星而已,怎么能是什么火把呢?你说的这彗星,我从前也见过。我只知道它叫扫把星,看到的人都会倒霉,不过红色的星星,倒是不常见。”潘七吸引着毛蛋谈话的兴趣,毛蛋这个人,绝对不傻,他对这颗星星如此看重,那就真的有必要详细的问问了。 “这颗星星代表着一名伟大的英雄的诞生,他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他从东方升起,会慢慢的划过整个天际。”毛蛋的声音仍旧在发抖。 潘七对于这种无聊的预言失去了兴趣,她就是一个被预言操纵的人,如果不是那些预言,也许自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当初要不是一时心软放那个尼姑进了门,自己一定不会杀死海砂,那即便以后所有的生活轨迹都是不改变的,海砂也不会想找自己报仇,自己也不至于颠沛流离,到了半天堡。 在潘七听闻了毛蛋荒诞的预言后,第一次对这种预知结果的事产生了厌倦和怀疑。 “你对英雄这么感兴趣?”潘七看见毛蛋的表情趋于狂热,曾几何时,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嫁给一名真正的英雄,但现在英雄两字,给她的感觉,比那颗红色的彗星还要遥远。 “我要追随着那名英雄,见证真正的传奇诞生。”毛蛋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彗星愣愣出神。“现在,潘七,该是我们赢取自由的时候了。”毛蛋的话题突然一转,问的潘七一个机灵。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潘七印象中的毛蛋始终是不紧不慢的。 “天亮以后,就是十一月十五了,我不想在半天堡过年。”毛蛋静静的答道。潘七本以为毛蛋会说一些要去寻找英雄什么的话,可是毛蛋的回答总跟她的设想南辕北辙。 潘七轻轻的摇了摇头,以后一定不去做这种多余的猜想,增加自己的挫败感。 “不过这一切,我们明天在说,在外面太久了,会让别人发现的。”潘七提醒着毛蛋。另外她也明白,在半天堡如果不工作,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如果现在不睡觉,明天的工作肯定是没有办法做的。 “嗯。”毛蛋顺从的点了点头,走在潘七前面,打开了卧房的门。 而潘七跟在他身后,在躺下之前,潘七突然想向心中的神祈祷,希望不要再做如同刚才一般的噩梦。但此时她才发现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拜过神佛,不知道应该向哪尊神祷告,无奈的潘七只得摇摇头,对着空气说出心中的愿望,倒头睡去。 西门庆 西门庆也没敢离开武宅。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但他觉得以他的身份进哪个房间都不合适,只能坐在客厅的门口。他看着那些镖师借着月光擦干了院子里的最后一丝血迹,然后纷纷摇头晃脑的离去,院子里只剩下了西门庆,和那个叫做老吴的人。 “西门员外啊,你看这时间不早了,都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武家很多女眷,你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老吴说话的时候,手往外一伸,很明显是在下着逐客令。 西门庆站起身来:“我有些事要找都头说,必须今天晚上说。”看着老吴要张开的嘴,西门庆马上接上话:“必须当面说。”如此,便把老吴想要转达的话给逼了回去。 “也行,反正今天这么不太平,天亮前都头肯定能回来,你想等的话就等吧。”那老吴随手把手里的扫把一扔,态度和动作十分藐视西门庆。然后拍拍手,走进了西面的厢房,大概那就是他的卧室吧。 武家的仆人到真是放心我,西门庆无奈的对着月亮笑笑,重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没想到武家的人对自己还真是放心,就这么把自己扔在院子里,然后就安心去睡大觉了。但很快西门庆就反应了过来,即便是在一个仆人的严重,现在的他也如同丧家犬一样,这种放心,实际上是一种极端的蔑视,蔑视他的存在。 作为一个男人,这样真是可耻。 要不我回家去吧,不能留在这受这份羞辱。西门庆想要站起身来,但屁股仿佛有千斤重,他就住在西门药铺,不知道李五一伙的残余势力走没走,如果仍然在西门药铺的话,这一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脱臼的肩膀还在兀自疼痛,如果遇到他们肯定会毫无悬念的被抓住,那样所受的羞辱,应该是被这老吴羞辱的几百倍吧。 权衡利弊之后,西门庆在武家客厅的屋檐下,低下了高贵的头。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西门庆听到脚步声,抬眼望去,武松一脸兴奋的从外面走了回来。刚才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步履蹒跚,谁知现在不但步伐有力,西门庆还能听到武松嘴里时断时续的小曲声。这武松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唉,武松这一晚的战果,都用不了明天的晚饭时间,就能经过这些多嘴的镖师,传遍整个阳谷。武松的大战尸鬼的赫赫威名,会为他英雄的形象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女子谈起武松的名字会更加疯狂吧。 西门庆突然觉得,他所向往的爱情,距离武松是那么近,而距离自己,是那么遥远。 “四泉兄,怎么还没回去啊?”武松居然首先打招呼,而且话语中没有任何侮辱的成分。但不知为何,西门庆听上去,却更加的无地自容。 “武都头,不瞒你说,那些贼子盘踞在我家的药铺。他们知道我投靠了你,我怕他们还没有撤走,这一回去会遭了暗算。”西门庆刻意的把“投靠”两个字说的很重,他想依靠这种方式来提醒武松,从道义上来说,应该有保护自己的义务。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连夜都撤走了,我手头人手有限,也就没有去追。这些人应该属于京城的某个隐秘组织,想来也不会跟一个小小的药铺过不去,你放心的回去吧。”武松大手一挥,动作中透出豪爽。 “都头是派人去看过?”西门庆小心翼翼的提出问题。 “嗯。”武松已经走到了西门庆的身后,旁若无人的回了客厅。 这敷衍的语气,让西门庆很是恼火。武松刚才说人手不够,他是不可能只派一两个人去药铺查看的,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派人,只是胡乱的应付我吧。说到底,武松还是记恨着那根人参,可是我也不知道八月初八的晚上会发生那样的事啊,如果我知道,完全会送一个别的什么的,这样安道满虽然会死,但怎么也怪不到我身上。 如果我这次没有投靠武松,而是使出全力去帮京城的这个什么组织,说不定他们也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遭人白眼的场面。 西门庆再也没有脸面坐在武松的房檐下,他气冲冲的站起身,想一走了之。想想又不妥,转身对着关着的客厅门说了声:“西门庆告辞。”抱拳施礼之后,才缓缓的走出武家的大门。经过海砂的窗前,西门庆恶狠狠的看了窗子一眼,仿佛那冬日的窗纸会被他的眼神刺破,海砂美貌的睡姿,尽览无疑。 西门庆走上了东街,一路向东。他不想回药铺,但是如果不回那里,今夜将无处可去。身上的钱袋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即便是没有掉,现在这如同丧家犬的样子,还拖着一条疼痛的胳膊,就是去花柳之地寻开心,也会被那里的姑娘嘲笑吧。 我所受的嘲笑够多了,不想再被那些贱人嘲笑。西门庆转过头向着武松家所在的东方,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当他吐完折扣唾沫抬头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东方,比地平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抹暗红色。初时,西门庆以为是哪着火了,但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颗星星。 它如同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但却静止在空中,如同在东方天空中燃烧的一支火把。 这东西好像应该叫扫把星,西门庆慢慢的搜索着记忆。不对,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彗星,很多年才会看到一次。从来没听说过彗星有红颜色的,西门庆看着东方的天空暗自发愣。这一定代表和象征了什么,这是一个契机,西门庆在脑海里大声的吼着,仿佛这预示着命运的转折。 然后他大步向西走,心中的恐惧被那星星一扫而空,他通过了十字街,走上了细节,慢慢的走进西门药铺。药铺的大门还没有关,西门庆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东家回来了,看见掌柜了吗?”西门庆刚一进门,就听到伙计如此问,他看到伙计一个不少的出现在药铺的大堂里。 “那些人都走了吗?”西门庆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伙计。 “他们走了,大概晚饭的时候就走了。您看见掌柜了吗?”这些伙计不厌其烦的问西门庆。 “他没回来吗?”西门庆心中五味陈杂,看起来,药铺掌柜可能是死了。 “傍晚的时候,好像是回来了,我们在门口看到了个很像他的人影,而后就消失了。”那个伙计摸了摸头,难掩睡意的回答。 “你们收拾一下,我要去投军,你们如果也想建功立业的话,就跟我一起去。”西门庆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把自己下了一跳,一愣之后,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要去投军。 第一百零五节 杀手、死人和目击者 “投军?”伙计们显然都吓了一跳,对于这种惊愕西门庆非常理解,毕竟连他自己刚才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都震惊不已。 西门庆自幼在阳谷长大,虽然在一些人的眼睛里风光无比,但他自己深深的知道,他的世界仅仅是一间药铺,几条普通的县城街道,以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对于一个男人,一个男子汉来说,如果就此终了一生的话,实在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听说武大是从外乡来的,连武大的世界都要比自己的更加广阔,在这一点上,正常身高的西门庆比不上作为残废的武大。如果去投军的话,沙场杀敌,也许就能够建功立业,成为别人所仰望的英雄,等到自己成为了将军,再回到阳谷之时,武松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匍匐在身前的一个小小都头罢了。[..com] 西门庆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燃烧着一团火,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也拥有男人的热血,他越想越振奋,越想越激动,他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而眼睛里似乎也充盈着热泪。 “我实话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掌柜犯了事,恐怕此时已经不在人事。而你们的东家我,却在关键时刻站对了位置,可以算是保存下来一条命,你们现在能够安稳活下来,可以算是我的功劳。”西门庆的目光扫射着全场,他知道,药铺掌柜定然会把行动的一部分内容告诉这些伙计,好让他们帮忙做一些事。而这些伙计,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通过这些片段,虽然不能够猜出计划的全部,但大概也能知道是什么事。他们并不是掌柜的人,他们只屈从于利益。如果自己投军的话,只能从小兵做起,如果带着一些人一起去,并且这些人认可自己的领袖地位,相应的,起步就可以是军官。那离着功成名就无疑是近了一步。 同西门庆料想的一样,在他说完这番话语之后,在场的伙计都沉默了。他们果然都知道这次计划如果失败的严重xing,西门庆也知道,这时候,他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其实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想过,你们当中的大多数只能当一辈子的伙计,毕竟能成为掌柜甚至东家的只是少数。你们也都清楚,药铺的伙计,并不需要有多高深的医药学知识,也不需要多懂行,最为重要的是,年轻、有精力、会招呼客人。很遗憾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保持年轻,在并不十分遥远的未来,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会被我辞退。我很清楚你们,亦如你们清楚我,你们除了会一点药铺行业内的东西外,对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对于你们来说,被药铺辞退,就代表着流落街头。”西门庆在叙述中,尽量抽离感情,他相信冰冷的话语更能让这些伙计体会到事件的严重xing。 “东家,可是投军太危险了,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一个年级相对小的伙计开口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他的这个问题很有代表xing,西门庆正愁没人问。 “关于这一点,其实大家可以好好的想一想。你们并不是一般的人。”西门庆负手而立:“首先,我带着大家一起去投军,必然不会空着手,一定会把我的一部分甚至全部的家产都带上。西门药铺也还是值几个钱,把它变卖了,然后把钱捐给军队一部分,人家必定对咱们另眼相待。俗话说的好,那人家的手短,太危险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会让咱们兄弟去。否则的话,一旦这事传扬开来,还有谁去孝敬他们呢?” 反应不错,所有的伙计都在认真听,西门庆禁不住点了点头。 “其次,各位不是一般的兵丁。在我西门药铺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于药材方面可以说是能够独挡一面,在诊疗方面虽然大部分人没有亲自己动过手,但这没吃过猪肉,总是看过猪跑的吧。我想请问诸位,战事一起,什么最多?” 西门庆审视着每个人的脸,此刻并没有人答话,大概都在思考自己的事情吧。 “那就是伤兵最多。你们真的一位大宋的军队里的军医足够?别逗了,出色的一声都留在城市里替那些有权的大官和有钱的老爷卖命,有谁愿意去战场上给那些如同草芥一般的士兵们诊疗?我可以说,在短暂的新兵生活之后,你们当中的大部分都会成为军医,到时候你们被抽调走的时候,我决计不会阻拦。虽然军医仍旧是在战场上,但一定是在战场上最为安全的地方。想想看吧,你们只需要面对几张疼的有些歪斜的脸就可以成为所有兵丁心目中的英雄!我问问你们,作为一个男人,你们有谁不想成为英雄,不想成为被同年龄的男子羡慕和被年轻女孩爱慕的对象?如果你们留在阳谷,我可以告诉你们,平凡将如同腐骨的蛆虫一样无法甩掉的跟随着你们。只有追随我,到战场上去拼杀,那里有我们所有人的梦想!”西门庆很少进行这种激昂的讲话,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手也因为激动有一些细微的颤抖。 “东家,据我所知,你们西门一家好像从祖上开始就没当过兵,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东家怎么显得胜券在握一般,恕小人多嘴,我想问问,您的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伙计当中年龄最大的人慢悠悠的张嘴,他的口吻依旧平静,这话倒像是在嘲笑西门庆的激昂和热血一般。 “我当然是胜券在握!”西门庆的心里却被这句话逼的有些慌张,他能有什么把握?如果说让他去纠缠某个姑娘,他还能有些伎俩。投军就仿佛是一场对于人生的好赌,既然是赌博,怎么可能会有把握呢?但问题的关键是,一定要让这些人相信自己稳操胜券,只有这样,这些墙头草才会跟自己去投军。“我的把握就是……你们现在可以出去看看,在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颗暗红色的彗星,好像是一颗火把一样。不满各位,在我出生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道士路过我家,非要给我占上一卦,结果这卦上有这样的一句话:星出东方耀西门,人将沧海化庭泉。我的字是四泉,海分四海,而将四海化成庭院里的四口泉水,这就是我这个字的寓意。现在星星已经出现,此时投军,必定能够大展宏图,建功立业!”西门庆随意的编了段故事,把自己的字跟星象联合在一起,这样就不由得这些伙计不相信了。 看着岁数最大的那个伙计,好像要开口问什么,西门庆马上想到话语中的漏洞,没关系,还可以弥补。 “当然了,你们也都知道,刚出生的小孩只有名而没有字,只有成年的时候才可以起这个字。也正式因为有那个道士算的卦,所以我成年的时候并没有请别人来起字,父母就直接这么称呼我了。我并没有办过成年礼,这个事在场的有些在我家多年的伙计,是知道的。”西门庆意指那要问话的老伙计。 其实西门庆当时之所以没有办cheng ren礼,是因为当时家道有些败落,父亲已经没有能力再给他搞这种仪式,因此也就胡乱的起了个“四泉”作为字来用,没想到在今天,居然可以作为圆谎的借口出现,西门庆不由得暗自点头,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 那些伙计听西门庆说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纷纷走出了药铺的门,向东面的天空长时间的观望。西门庆在药铺的大堂里并没有动,他相信,这种沉着的形象会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半晌之后,那些伙计陆陆续续的回来。 “东家,我们跟你干了。还希望您不要计较我们先前的一些行为,这行您也知道,有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己。”最年长的伙计低下了头,口气仿佛是哀求一般。 哈哈,想来也是,这个伙计是药铺掌柜的心腹,他知道的事应该是最多的。这种红色彗星的异象燃起他们改变生活轨迹的希望的。现在知道求我了,现在知道你们那些暗地里的交易是对不起我了,还恳求我的原谅?怎么可能!不过不要紧的,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哪里话,你为西门药铺做事辛苦无比,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以后也势必报答。”西门庆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转过头来,问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我愿意追随东家,实现抱负!” “妈的,我早就当够了伙计,那些有钱的有权的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你,我要投军,老子要杀人!东家,我跟定你了!” “我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可不想被赶出药铺后,找个地方重新生活。算我一个!” “阳谷的女人都天天念着武松的名字,现在想找个媳妇也难,投军之后,若是能去边关,一定好好抢几个对面的姑娘,我天天做新郎!” …… 热情慢慢被点燃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欲望,但是当生活的轨迹不能改变的时候,实现这种欲望往往是艰难无比的。所以,乱世当中,当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即便是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也会奇怪的被周围人的咆哮激发出隐藏在最心底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往往就是这样的恶念。 西门庆满意的点着头:“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天亮之后是十一月十五,武松年前必须要征一些兵丁,咱们可以去应征,这样也算是帮了武松的忙,还能讨价还价点条件。毕竟咱们是阳谷县的人,如果去别的地方应征,可能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们这几天也别闲着,处理下药铺里剩下的药材,这些东西盘店的时候折不了多少钱,尽可能多的凑银子,也方便咱们弟兄日后的开销。”西门庆说到这一停,再次扫射全场:“至于现在,各位可以去睡觉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西门庆知道,长久的点燃热情,热情必然会衰竭。这就好像如果他连着一个月都去找相同的一个姑娘一样,往往双方都会对此兴趣索然。因此一定要在这种火苗最高涨的时候,停止它的燃烧,这样每个人都会对未来有一种希望。 而心中有希望的人,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这些伙计都不堪大用,他们只配也只可以是自己的垫脚石,西门庆看过每个人的脸,他在心里甚至想好了,当这些人当中的谁死去时,他应该用如何的话语激励剩下的人,继续战斗。 潘七 潘七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头痛,可能是半夜出去吹冷风有些着凉了,这让她只能眯着眼看周围的事物。 而在白案前工作的毛蛋,却显得兴奋异常,每一个揉面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有力量。潘七不想问因为什么,她了解毛蛋,如果这背后的原因真的有价值的话,毛蛋是不会说真话的,反之,如果这是毛蛋刻意的表现出来以吸引自己询问的话,那他最后必定会耐不住寂寞,主动的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这就好像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她跟毛蛋是盟友,但这种盟友也是需要心智的角力和不断的试探的,一旦一方掉以轻心,那这种同盟关系就会马上结束。 潘七忍着脑袋的疼痛,和从毛蛋嘴里不时传出的如同梦呓般的小曲,终于做完了早饭。今天独眼龙并没有来,新军只是来了几个平常的兵丁,而且这些兵丁也都是生面孔,潘七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后也就想明白了,昨天新军统领意外死亡,独眼龙应该已经在争夺新军统领了吧,如果他的夺权如同杀人一般利落的话,也许现在已经成为了临时的新军统帅。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再来取早饭,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这些新换的兵丁,恐怕也是他的主意吧。他应该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今天他不会出现,今天也不方便杀人,毕竟我是不可能通过陌生人来传递口信的。看来,独眼龙还真的需要点时间稳固一下地位呢。潘七坐在地上无力想,烤炉暖烘烘的在背后散发着温度,潘七第一次感觉那温暖是如此的让人舒服,她禁不住的又向考虑的方向挪动了一下本来不想动的屁股。 “潘七,你没事吧,感觉你的脸色有些不正常。”毛蛋凑了上来,坐在潘七的身边。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另外你能不能不哼哼小曲了,你的这个声音好像魔音入脑一般,让我的头越来越疼。”潘七抱怨着,她确实无法忍受了。 “好好好,我不哼了。现在的时间正好空闲,我想跟你商量下杀人的事。”毛蛋的语气也随即变的有些阴森。 话题转换的过快,让潘七有些恍然,头疼让她的意识出现了些许的模糊。“你说说看。”潘七已经无力的说多余的话,她只想坐在烤炉边取暖。 “在众人面前做任何一件事,作为操纵者的我们,都可以有三种身份出场。”毛蛋的话好像又有些不着边,潘七厌恶极了这种跳跃xing的思路。 “哪三种身份?”潘七勉强做着回答。 “这三种身份分别是:‘杀手’、‘死人’、‘目击者’。”毛蛋笑眯眯的看着潘七。 潘七听的一头雾水,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毛蛋会把这个话题说下去,直到她能够听明白。 “所谓目击者,就好像你杀死邓白一样,作为事件的旁观者,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那么事后你的反应也应该是如同周围的人一样,隐藏在他们当中,并不出格;所谓杀手,就如同你杀死木塔上的人一样,你向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预先预告了他的死亡,完全是站在事件的创造者的角度上,出现在观众面前;所谓死人,当然这种手段你还没有采用过,就是我们完全以事件中的主要受害者身份出现,被杀人的过程所惊吓,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而然的恐惧,奔逃。大概你也能听出我的意思,我觉得靠杀人想逃出半天堡太困难了,但如果依靠你现在的‘半天堡’幽灵的身份,以‘死人’的角色出现散播恐惧,那也许就能成功。我不能确定你还能杀几个人,不过你既然跟我达成同盟,那至少就应该还有一个名额吧。我们就尝试下,以杀死一个人的代价,逃出半天堡……”后面的话,潘七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她太困了,想要睡觉。 潘七感觉一直冰凉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额头,毛蛋的声音随即传来,只不过那声音好遥远,好像跟潘七之间隔了好几条街:“潘七,你的脑袋好烫,看来你是生病了。” 潘七心头一凉,在这个时候生病,真是雪上加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着急,反而失去了意识,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节 睁眼 潘七知道自己应该是睡了过去,她想要醒来,但意志力却不允许她那么做。她只是感觉维持这种状态好舒服,或许是这种对舒适的依赖,让她本能的不想起来吧。 突然潘七感觉到嘴唇一冷,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在嘴上,慢慢的进到了嘴里。这种惊愕感让她马上的苏醒了过来。在潘七惊恐的眼神里,所能看见的只有毛蛋的脸。 毛蛋此时正把潘七半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块蘸着凉水的布,看起来嘴唇所感受的冰凉感,就来自于这块布。[..com] “你在干什么?”潘七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抱着了,武大平时不解风情,只有在晚上横冲直撞的时候才会象征xing的抱一下她,而生活中的亲热,武大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毛蛋的这种动作,让潘七很是脸红心跳。 “哦,我看你晕倒了,想让你快些醒过来。”毛蛋的态度中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说着话也就松开了潘七的肩膀:“潘七,我知道你病的很重,但你必须忍着。在半天堡的伙房里生病,是很危险的。”毛蛋的眼神阴冷无比,看的潘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危险?”潘七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黄虎安排自己洗澡之前,有两个伙夫因为被强制在冬天的冷水里洗澡,而最后打了摆子,因为生病还要干活,又没有任何救治,后来相继的死去了。“没事,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我不会像那像那两个着凉的伙夫一样死去的。”潘七知道,她咬牙撑住几天的问题还是不大的,另外她也有个小心眼,她跟毛蛋从事的是同样的工作,为了保证联盟的继续成立,也可以让毛蛋多做一些工作,这算是一种讹诈吧。 “你太不了解半天堡了。”毛蛋摇着头:“那两个因为洗冷水澡而打摆子死去的伙计,只是邓白看他们不顺眼,有意的整他们。为了立威,才让他们继续待在伙房,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的死去,这也算是一种立威。现在是冬天,咱们住的地方那么冷,每天从事的工作也很繁重,吃得又不好,可是你认真的想想,你印象中,除了那两个人,伙房里有带病工作的人吗?” 潘七想了片刻,她的脑袋因为生病似乎变得慢了起来,确实是没有,经过毛蛋这么一说,潘七的确感觉到不正常。她看着毛蛋,认真的摇了摇头。 “你没看到就对了,你来这时间短,对于伙房的人都不熟悉。在咱们后面两排,负责处理野菜的老崔,你有印象吗?”毛蛋问着潘七,停了一下,又追加了一条:“眼睛下面有块疤,在屋子里也总带着帽子的那个?” 潘七经过毛蛋的形容,慢慢的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人,只不过她平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能够活下去,以及如何能够使用好三个名字上了,如果不是毛蛋频繁的点破心事,他可能对于毛蛋也不会是非常的关心。 潘七点了点头:“但是好像今天没看见他啊。”不光是今天,其实潘七认真想来,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老崔的,对于这种人,潘七熟视无睹,如果不是毛蛋提醒,可能就这样忘掉,再也想不起来了。 “老崔这人不错,他来半天堡很多年了,我刚来的时候,还多亏他照顾我。他之所以总戴帽子,是因为他的右耳朵少了一半,用帽子正好遮挡。”毛蛋好像不是在解释,而是沉浸在回忆里:“你刚来没几天,他就生病了,也不是多重的毛病,应该只是风寒,而后就消失了。这样的事我在半天堡的这些年已经预见过很多次,据我推测,应该是半天堡为了保证食品安全,所以不会让生病的人出现在伙房工作,以免生的是什么传染病,会感染整个半天堡。” “那老崔是养病去了?”潘七顺着毛蛋的话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只是想睡觉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想做。 “养病?你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半天堡,现实当中的地狱。”毛蛋的声音有一些激动,他有那么几个声阶已经略微超过了一直以来保持的安全音量。潘七虽是一愣,但也并不担心,毕竟这个时间,伙夫们都在闲聊,而那些大块头的声音也都很大,再说,最重要的是睡觉,他就是把所有的人都喊来,对于现在的潘七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 毛蛋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压低声音继续说:“老崔不可能是去养病,如果事情往最坏处发展,就是已经被山上的兵丁拖出去杀掉了,生病的伙夫对于半天堡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别的用。毕竟,大部分的伙夫都是因为无力支付赎金,而手里又有几分手艺而被留下的,生病,就代表手艺也没有了。” 潘七感觉到天旋地转,她从来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在半天堡,居然小小的得个风寒,也会招来这么大的祸端,她颤抖着声音问:“如果往好处想呢?” “最好的可能就是,山上的兵士,把生病的人抬到某个相对隐秘,却又无法逃出的地方,让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毛蛋的声音阴冷至极:“半天堡不会轻易的放出一个人,然而这些年生病后消失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回到过伙房,或者出现在半天堡别的地方。从来没有!”毛蛋最后的说话口吻度定至极,其中也充满了许多的愤怒。 这种愤怒,让潘七浮想联翩。 “所以,你虽然生病了,但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好在现在邓白死了,伙房的新头领暂时没有选出。这种处理伤号的事据我推测应该是由伙房的头领来上报并且进行的,他们现在在争权,关注病号必定不会那么及时,你倒是能够浑水摸鱼一下。但即便是如此,你仍然的小心,毕竟这两个都极度需要一种在伙房称王的象征事件,先处理一个伤号,尤其是在伙房有一定地位的伤号,肯定是不错的选择。还有,你生病了,但仍然待在伙房,无人救治,本来就是你有一定背景的最大破绽,这些问题一定都要考虑好。”毛蛋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这声音如同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的打在潘七的心上。 是的,毛蛋说的对极了,不能够让别人发现我正在生病,否则的话,一切就全完了,前两个名字做积累下的在生存上的主动权,将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潘七紧咬牙关,让自己保持清醒,看起来必须以最快速度逃出半天堡,如果可以的话,第三个名字在明天用出,那准备时间就只剩下今天一天,她所要做的就是,早逃出半天堡之前遮掩住病情,以及谋划这一切。 “我明白了,对于病情我一定忍住。你刚才说的‘死人’是什么意思,我刚才头晕没太听清楚,不过刚才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计划?”潘七依稀记起来,毛蛋开始跟自己谈话的目的,并不是隐藏病情,而是诉说计划。 “是的,‘死人’。”毛蛋的语气中难掩兴奋,并且搓了搓手:“我想了一下,你现在已经在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的心里种下了可以预言死亡的种子,虽然他们对这其中还抱有怀疑,但毕竟事实摆在面前。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已有的实事,再预测一次死亡,这次的预测要显得尽量真实,并且跟上一次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让他们相信事情还会自然而然的发生。当然,真正的情况肯定跟你说的不同,咱们在这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毛蛋的话说的很概略,然后他话锋一转:“潘七,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究竟还可以杀几个人?” 毛蛋用话语一逼,潘七感觉退无可退。应该说毛蛋太会掌握问话的时机了,现在毛蛋对于潘七来说是唯一的依靠,这种问题已经容不得推辞,或者是用谎言来回答。 “我得到过一个可以杀三个人的承诺,已经杀死了两个人,还剩下最后的一个人。”潘七只得说出了真话。“所以,按照这个来构筑计划吧。” “哦。”毛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那看来,这个计划我需要再想想,你给我一点时间。”而后,毛蛋就转过身躯,背对着潘七。 潘七能够看的出,毛蛋的手托着下巴。她也能够清楚的记得,在她昏睡之前,毛蛋说的是:“以杀死一个人的代价,逃出半天堡”,看来这所谓的盟友,心中另有所图。 看来我不得不有所戒备,潘七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 武松 武松感觉到鼻子上有些痒,他忍不住的想打个喷嚏,随即也就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海砂美丽的脸,和有些顽皮的笑容。海砂坐在武松的左面,手里正拿着一截枯草,看来刚才是她拿这枯草在捅自己的鼻子。 武松的心里一点也不恼怒,相反这正是他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的生活,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子。这时二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出左手去,摸了摸海砂调皮的脸。 “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武松马上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往日他醒来的时候,海砂是一定在睡觉的,他有的时候会听一会那匀称的呼吸声再慢慢的推门离开。 “早?”海砂抓住了武松伸出的手,用两只手握着。二郎感觉不到海砂身上的温度,她的手如同冰雪般冰冷,但这也让他很知足。“我的武都头啊,现在还早啊,你看看,太阳都升的这么高了,你再睡一会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武松恍然大悟,难怪觉得今天睁开眼睛的阳光有些刺眼,不过阳光再刺眼,又怎么比的上坐在身旁的海砂这样明艳? 原来睡了这么久,武松想了想,昨天晚上打出了三拳裁决之拳,对于身体的消耗应该是巨大无比的。想到裁决之拳,二郎急忙用右手的大拇指在中指上摸了下,还好,陨铁戒指还牢牢的套在指头上,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太高兴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这枚戒指的存在。 不过海砂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精神,于往日病怏怏的模样判若两人,居然自己走到了外屋,坐到了床边。难道哥哥已经把血石送来,让海砂服下了?不对啊,我好像还没跟别人说这事,哦,对,我昨天跟凤凰说了,那就是凤凰派人去桂花楼索要回了血石,早晨送了来,而我还在睡觉,武松不住的胡思乱想,但双眼始终没有离开海砂的脸。 “你想什么呢?”海砂用手指点了下武松的脑门,武松的额头马上感觉到了那种冰凉。 “哦,我是在想,今天你的身体怎么比往日好了许多,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毕竟血石的事,二郎还没有跟海砂说。而且武松心里也抱有一种希望,一旦海砂是自然康复到这种程度,如果再吃下血石的话,岂不是会好上更多? “没啊,没吃什么。从昨天晚上你在外面厮杀的时候,我就感觉好多了,睡了一觉起来,都能独自起床行走了,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就坐在这,等你醒来。作为你的妻子,我希望在你起来后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海砂从来没有跟武松说过情话,因此这些话语在武松听起来,更加情意绵绵,破为受用。 而且看来,海砂还没有吃血石。这让武松非常高兴。不过,从昨天晚上我打斗的时候就感觉好一些,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些活尸弥漫的气息,不能啊,那些活尸的气息应该已经被陨铁戒指收走了。 难道……是因为戒指?这枚戒指对海砂的身体有好处?那为什么之前海砂一直没感觉到呢?哦,是了,之前我没有佩戴过这枚戒指,就相当于它的力量一直在沉睡没有被激发出来了吧。 这样美妙的上午,让武松有些语塞,他只想把一切问题都在脑海内解决而不想过多的文化,那样的话,会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气氛。武二甚至希望这种气氛能够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不起床,也不吃饭,就这么跟海砂终老一生。 “你看你,怎么就傻愣愣的看着我,也不说话。”海砂语气中虽然很是害羞,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那种一般女孩应该出现的红润,这种细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武松,海砂还不能完全是算作一个活人。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好起来,你试试这个。”武松的话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他举起右手,熟练的用拇指和无名指摘下戴在中指上的陨铁戒指,递给海砂。“戴在右手的中指上。”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中指上的沟通之力,不知道能不能加持在海砂身上。 海砂接过戒指后,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就顺从的戴到了右手的中指上,然后她整个人突然震了一下,二郎能够通过手掌,感觉到这种震动。他的心仿佛要紧张的跳出来。 “海砂,感觉怎么样?”武松焦急的问。 “我感觉好多了,身上的疲惫感已经消失不见。”海砂的话语中兴奋无比,她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甚至还跳了一下。“哈哈,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活了过来,凤凰在我身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轻松,这是被潘金莲推落枯井之前的感觉。” 海砂提起潘金莲,就好像在提一个普通人的名字,语气中已经没有任何愤恨。武松突然感觉,原来自己对仇恨是那么的厌恶,海砂的语气让他感觉到莫大的欣慰。 “啊!!”欣喜若狂的海砂突然大叫了一声,她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耳朵。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二郎有些应接不暇。这一定是戒指的原因,武松从床上弹起,一把抱住海砂,她的身上冰冷无比,比起刚才更甚。二郎把海砂放在还残有自己体温的床上,然后迅速的撸下了戒指。 海砂痛苦的表情,慢慢的消退了。她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孩,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双手抱在肩头上,看得出来,她经历了极度可怕的事。 “海砂,怎么了?”武松尽量把口气放平和,他一边说一边摸着海砂的头,他想起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这样的抚摸自己,这样的抚摸应该会让海砂觉得很安心吧。 “我听到了声音。那些声音来自死者的世界,武松,你没有死过,你不知道,死者的世界太可怕了,我在那每天都吓的要死。刚才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以为我要回去了,如果回去的话,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海砂的声音已经转变为呜咽般的抽涕。 看来沟通之力对于海砂来讲同样有效,只不过是她死过一次,能够听得懂那些武松感觉到疑惑的语言。 海砂一定可以再活过来,只是她死过一次,内心中的恐惧真的能够消除吗?武松有些发愣。 第一百零七节 美妙的中午 “别怕,有我在。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武松轻轻的拍着海砂的肩膀,慢慢的海砂抖动的双肩终于停了下来。 “你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我是说,跟刚才戴上戒指有什么区别?”这才是武松最关心的问题,沟通之力完全的加持了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对海砂有什么帮助。 海砂尝试着站起来,但她的动作有些踉跄。“不行,虽然比平时要好,但反而不如早上灵便了。”海砂的话语中充满了沮丧。[..com] 看来是刚才海砂的宣泄流失了一部分体力,沟通之力在戒指被取下后就会彻底消失,对于体力也没有什么增强。 “这样,咱们换个实验方法,你别把这戒指戴上,就是握在手心里,再试试看。千万别戴上,如果戴上的话,那些声音又会来了。”武松知道自己必须说清楚,否则重生的诱惑一定会让海砂把戒指戴上中指的,再惊吓一次,也就麻烦了。 “哦。”这时的海砂面容和话语无比纯净,她仿佛只是个简单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经历过生死,充满心机与仇恨的女人。 海砂顺从的把戒指握在手心,而后在地上走了两圈。“感觉不错,这感觉就好像我死前仅仅受了一点点风寒,身上稍微有点不适应而已。”海砂喜笑颜开,看的出来,她很满意现在的态度。 陨铁戒指对海砂居然有这样的好处,武松又高兴又懊丧。高兴的是,终于自己的妻子看起来能跟个正常人差不多,而懊丧的是,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戒指的秘密,让海砂白受了好长时间的罪。 可是不能把戒指一直攥在手里啊,这样太显眼也太不方便了,二郎一琢磨,那就如同自己最开始隐藏陨铁戒指的样子吧。他在海砂的首饰盒里,找了一根细项链,拿掉了原来的坠子,把戒指穿了上去。 “你就这样戴着吧,虽然没有别的项链好看,但能让你健康比什么都好。”说罢,二郎把这条陨铁项链,给海砂戴在了脖子上。二郎想了想,还是得嘱咐嘱咐:“海砂你记着,这枚戒指事关重大。萍儿胁迫你,就是为了获得这枚戒指,所以在你身上一定要藏好了,贴身戴着,千万别让别人发现。” 武松一边嘱咐,一边攥着海砂的手。她的手依然冰凉,比之前更凉,虽然海砂的神采已经好了很多,但二郎实在是无法把这种冰冷跟眼前的希望结合在一起。也许海砂不是活过来,而是死的更彻底。不管怎么样,这肯定能为我治好海砂争取更多的时间吧。 海砂顺从的点着头,从她的神态上看,二郎得到了莫大的欣慰,自己虽然失去了操控死者的力量,但是能为妻子做一点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武松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他言语当中提到萍儿,昨天把萍儿制服之后,二郎忙着去紫石街,也就没做什么其他安排,回来之后,就是跟齐四大战,而后返回县衙平息事端,再到内牢里去审问县令,直到听说血石的功效兴高采烈的返回家,在院子打发了西门庆,饮了几杯酒之后,也就爬上床睡觉了。他仔细的把事情想了好几遍,是啊,萍儿呢? “海砂,我问你,萍儿呢,你怎么安排的她?”武松心里很惧怕,他怕海砂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一点,却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让暗中隐藏的黑手摔碎这层镜花水月。 “萍儿?”海砂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像在认真回忆什么:“昨天把她绑起来后,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关人的,而且那毕竟是个女人,也不好大冬天的扔出去。所以就一直放在这屋子里。吴嫂后来过来照顾我,期间我睡了几觉,醒来的时候她也都在。后来,来了一伙人,在院子大吵大嚷,那个时候你不回来,我有些害怕了,吴嫂就在不停的小声安慰我。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没见过她。现在想想,她应该是跑了吧。”海砂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她意识是自己的大意,放跑了萍儿。 “哦,不要紧,一个姑娘,就是没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县衙里的女牢房常年没什么人,年久失修,有零星的女犯人都被投入了男牢房,结局都很悲惨。这个事凭我的力量短期内也确实很难有改变。一个受人蛊惑的小姑娘,最后也没能伤到你,如果给扔到那里,不明不白的被凌辱致死,你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是吧。”武松摸着海砂的头。 海砂看了看武松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这些话无疑消除了海砂内心的负罪感,不能因为这些事,让她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再变得消沉。 但武松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自己和海砂的卧室,仅仅只有一扇门可以进出,昨天晚上院子里站满了人,从自己回来时候的格局来看,镖师们很注重保护自己卧室这一边,想必是老吴和吴嫂告诉他们女主人在此的缘故。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从卧室的门溜出去,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萍儿的失踪,绝对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不过可以放心的是,用这种方法逃走的萍儿应该已经离开了武宅,否则昨天晚上是整个武宅方位最为脆弱的时候,陨铁戒指也大摇大摆的被自己戴在手指上。萍儿如果没走,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现在要堤防的就是她和她身后的势力卷土重来,毕竟,这种操纵死者的力量,是任何一个势力都不能轻易放弃的。 “武松,你今天能不能晚些去衙门。我想跟你中午一起吃饭,咱们俩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海砂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没问题。”反正衙门那边有凤凰顶着,他虽然不是一个非常可靠的盟友,但也不至于坑自己。那些官差现在应该都听说了昨天晚上自己屠杀邪魔的实际,也得给他们点时间消化消化,这样回去才更好立威。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武松也渴望跟海砂有更多的交流。 “海砂,咱们今天去桂花楼吧。你有很久没出过这个院子了吧,今天身体好一点,也应该出去走走了。”其实从住进这个院子,海砂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根本没有能力走出那扇对于正常人来说很容易通过的门。 海砂用力的点了点头。 二郎心里头盘算,一会到了桂花楼,安顿好了海砂,自己就去找武大,把那枚血石讨要过来,哥哥这么爱面子的人,如果自己单独去要,他给的时候心里一定是觉得特别不情愿,带着海砂一起去,就可以让海砂当面感谢哥哥,这样武大也会笑逐颜开吧。 打定主意的武二马上起床,简单的擦了把脸,同时让老吴去街上叫一顶暖轿。海砂的情况就是再好,也绝对不能步行着去。武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骑马的话,很难于海砂保持步调一致,毕竟快中午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再说轿子比较慢,骑马也不节省时间,索xing他就决定跟在轿边,这样即便是在路上,二郎也能够隔着轿窗,跟海砂交谈。 老吴的动作很快,武松擦干脸也就过了一会,轿子便叫好了。二郎搀扶着海砂上了轿,轿子在老吴和吴嫂惊愕的眼神中,抬出了武宅。虽然有着一点点阴霾,但武松的心情已经好多天没有这么好了。 一路与海砂绵绵细语,就走了慢了些。等到了桂花楼,正好是午饭的饭口。昨天晚上武二到桂花楼的时候,这里保持着武大张树等人逃出桂花楼的一丝混乱,但今天看来,这酒楼又恢复了阳谷第一的英姿。 门口的伙计认识武松,赶紧迎了上来:“东家,怎么没骑马来啊,这步行而来,我们还真不太习惯。” 这几个伙计跟武松比较熟悉,所以说话也就少了很多拘谨。 武松用手一指旁边的轿子,语气中充满了炫耀:“哦,今天夫人也来了,我骑马的话不太方便。” “夫人来了啊,哎呀,夫人可是有日子没来了。”那几个伙计的脸上也充满喜色。海砂病重这些伙计也应该多少知道一点,虽然现在脸上的喜色不一定是发自真心,但却极大的满足了二郎的炫耀心理。 毕竟结婚这么久,却一直独来独往,这种别扭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了的。 压轿之后,海砂借着武松的搀扶,慢慢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她出来之后并没有首先迈向桂花楼,而是非常着急的纵目四望,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二郎心里明白,这是海砂太久没有出门,来到繁华之地,眼睛有些不太够用。 海砂,等你的病好了,我必然带着你游览整个大宋。我流落江湖的时候听说了,我们的国家辽阔无比,北方的大漠,粗犷的豪情;南方的小镇,缠绵的细雨。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阳谷一个小小的地方,这里的风景看久了就会腻,只要你身体好一点,万里江山,任凭我们游览,也算是为夫对你被迫被困在那小院里的一点补偿吧。武松在心里暗暗的许下誓言。 在门口这驻足太久,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门口风大,海砂的身体未必能扛得住这种寒冷,另外也确实容易遭人议论。武松微微扯动海砂的胳膊,海砂如同在梦境中惊醒了一般,对着武松歉意的做了个微笑,然后二人携手,走进了桂花楼。 “我听说弟妹来了,哈哈哈。”武大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武松走来。 “给哥哥施礼了。”海砂轻轻的做了个万福。 武大点头不断:“好,好。看来弟妹的身体是好多了,这桂花楼就是咱武家的买卖,你以后一定要多自己来。别总让伙计送,有些东西在外面被凉风一呛,也就不好吃了,总这样,你该对咱武家的酒楼的生意没信心了,哈哈哈。来,来,来,快上楼,上面的雅间还有空着的,这大堂实在是太吵闹了。” 听着武大高兴而亲切的语气,武松感觉如沐春风。武松知道,自从海砂生病长时间卧床开始,武大就有些看不上海砂。这里面的原因也是不言自明的,武大让二郎娶亲的主要目的是,早点为武家传宗接代,毕竟武大跟潘金莲这么多年,却没有个一儿半女,这事是武大的一块心病。可是娶进门的弟媳妇,身体如此孱弱,别说生孩子了,连自己走路也显得费力。 所以武松很担心,今天武大一看见海砂,当中让她下不来台。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弟弟和丈夫的双重身份,会让武松非常尴尬,那才真正是进退维谷。更重要的是,武大对海砂良好的接纳态度,一会武二张口要血石的时候,气氛变会和缓的多。 “武松啊,你跟弟妹先上去。正好是饭口的时候,桂花楼客人多,你也知道,确实是忙不开。咱自己家人,我就不客气了。”武大拍着武松的胳膊,话语温暖无比。 武大很少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样跟武松说话,这种气氛,让二郎瞬间有落泪的冲动。难道温暖的家庭居然来的这么容易?在这么一个神奇的中午,美丽的妻子,慈爱的哥哥,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真的就成真了? 武松忍住了那马上要落下的泪水:“哥哥你快忙去吧。”然后他突然想起,此行来桂花楼还有事情要求武大,二郎赶忙拉住武大的袖子,此时的武大转过身,刚刚要走:“哥,你一会不忙的时候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找你。” “哦,这样啊,那你们得多等一会,我忙过了饭口就去。”武大没有回头,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武松的错觉,他感觉武大的这句话好像阴冷了很多,先前的温暖当然无存。大概只是哥哥太忙了,说话太着急给我的错觉吧。二郎摇了摇头,这些天自己不停的在进行各种谋略,可能思维有些太疲惫了吧。 武松对这里轻车熟路,伙计报了房间号之后自然不用带路,他牵着海砂的手,来到了雅间。 伙计热情招呼:“都头,您看今天吃点什么?” “夫人很久没来桂花楼了,我听说最近也招了几个新厨子,这样吧,就挑厨子的拿手菜上就可以了。哦对,别弄的太荤腥,清淡的也来一些。”海砂平时在家的饮食很清淡,武松琢磨也尽量要顺从这个习惯,吃的东西突然改变,估计肠胃就会不舒服。现在的海砂经不起丝毫的折腾。 领了吩咐的伙计退了出去,武松刚想张嘴跟海砂说几句话,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敲门声响了三下,而后一个不大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出:“东家,我能进来吗?” 虽然来人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武松还是能听的出来,门外站的是刘林。 “刘账房啊,快进来吧。”武松回答的声音也不大。刘林这人生xing谨慎,从来不做没有原因的事,他这么小声说话,必然有其原因。 雅间的门被轻轻打开,门只开了一少半的时候,刘林一个闪身进了雅间,随后马上把门关上,显得极其小心。 “夫人果真是来了。”刘林点着头,很显然,他是得到了别的伙计的通报。 “嗯,夫人今天感觉情况好一些。刘林,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赶快说。”武松着急的催促着刘林,看着刘林有些游移的眼神,随即会意:“不管是什么事,都不用避讳夫人。”武松说话的时候看了海砂一眼,而他感觉到的是海砂那充满感激的复杂眼神。 “是这样都头。今天早晨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斟酌了一下,觉得应该告诉您。于是派人去了衙门,结果得知您没去,正要去家里找您,没想到您就来了。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特意挑了没人经过的时候……”刘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武松很是生气,他觉得刘林这是在给他这美妙的中午添堵:“刘林你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接说!”二郎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愤怒。 刘林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今天早晨,我发现掌柜有点不太对。” “怎么不太对?”武松的脸阴沉了下来,毕竟事关自己的哥哥。 “是这样,以前掌柜基本不管酒楼的杂活,就往那里一坐。但今天早晨开始,万事都要自己掺和一下,开始的时候弄的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以为他这是在说酒楼的其他人工作不好。可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出问题了,即便是桂花楼最得力的伙计,工作那么久也得休息了,但是掌柜却没有任何停歇,依旧体力充沛。”刘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咬了下牙继续说:“东家,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咱可都累的不轻,在那么怪异的晚上之后,掌柜起了这种变化,确实是让人不放心啊。当然,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我可能是琢磨错了,掌柜多年在街头卖烧饼,身体极好,有过人的体力也不奇怪。” 刘林最后的话,明显是在给自己往下摘责任。武松也明白,算盘刘精于算计,他很怕被扣上挑拨兄弟关系的这顶帽子。 第一百零八节 亲情 武松还在琢磨着刘林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林却又开了口:“东家,我要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你可别多想。中午客人多,我先忙去了。夫人,我告退了。”紧接着,没有等武松在说什么,就神色匆匆的退出了雅间。 经刘林这么一说,二郎也觉得哥哥不太对劲。哥哥这人虽然说是手脚粗壮,平时也很能干活,但跟“勤劳”二字是绝对联系不起来了,向来是能不处理便不出力,如果真是像刘林说的这样,那确实有点不对。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一会哥哥也会过来,我问问他也就好了。[..com] “武松没事吧?”海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二郎这才反应过来,这已经是说不上今天第多少次愣神了,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没什么事的,反正一会哥哥也得过来。你跟哥哥很久没见了,一会多说几句话。我父母死的早,也全靠哥哥才能长大cheng ren……”武松的话在这卡了壳,如果再往下说,必然要涉及的就是关于潘金莲的话题,而这个话题是武松要极力避免的,在八月初八晚上时光倒流前发生的事,仍然会像噩梦一样,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被仇恨激怒的海砂的样子,是他永远不想再回忆的。 武大的出现比想象中花费的时间要长。武松和海砂快吃完的时候,雅间的门被直接推开,武大并没有敲门,也没有征得武松的同意,就大大咧咧的进来了。武松跟武大是兄弟,自然不计较这个,不过他还是怕海砂会挑理,于是偷眼看了一眼,只见海砂神情自若,并不像有什么不满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武松啊,昨天晚上睡的还好吗,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武大的语气很是关切,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武松身边。 哥哥的动作,确实比平时来得要快一些,而且拉椅子这个动作显得非常有力。雅间的椅子都是正宗的红木货,在毯子上平推一下,所需要的力气极大,一般的客人是不会挪动位置的。哥哥虽然身上也有把子力气,但要像这样的举重若轻,应该是做不到的。因为有刘林的话垫底,所以二郎愈发注意观察,心里也在不断的做着评估。 “哥,还好。就是今天起的比较晚,我刚刚才起来,这虽然是午饭的时间,但说起来也可以算是早饭。”武松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了。长兄代父,对武大说话的时候,二郎有时会感觉是在跟父亲说话,而他说话的时候也会像做错事的小孩。 “多睡会也好,衙门的事别那么操心。你是不知道啊,今天上午阳谷都传遍了,说你昨天晚上大战邪魔,神威无敌。真是可惜啊,哥哥没能亲眼看到我的弟弟如果英雄了得,弄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反而要听那些镖师讲述的故事,听得我有些不甘心啊。哈哈哈。”武大放声大笑,这笑声较之平时也豪爽了许多。“弟妹,昨天晚上武松大战那些活尸,你看见了没有?”武大一脸兴奋的转头问海砂。 武松心里很是感激,如果哥哥一直跟自己说话的话,那海砂永远是不能插(和谐纵横)入话题的,这样气氛只会越来越僵硬,想不到哥哥居然会主动问海砂问题,哥哥想的真是周到。 “没有,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屋子里,我然吴嫂扶着我到窗边捅破窗纸往外看,但是窗前站着许多人,根本就看不清楚。而且我也不能站太久。”海砂低着头说话,当说到“不能站太久”的时候,声音细微,倒好似呢喃一般。二郎明白,海砂在提到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武家,尤其面对武大说出这番话,会更加的不好意思。 “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在阳谷,武家就咱们仨人,武松的英姿咱俩都没看着,太遗憾了。不过一会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去大堂里稍坐一会,只要一会,保证你能听到昨天晚上故事的好几个版本。哈哈哈。”武大说话说的兴起,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那我一会一定要去听听。”海砂应和着武大的说法,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气氛正好合适,武松打定主意,现在正合适跟哥哥提要求。 “哥哥,我今天来实际上还有一件别的事,想请哥哥帮忙。”武松把态度变得尽量诚恳,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吃软不吃硬,就算是再小的事,如果态度不好,都可能会搞砸。 “哦?啥事啊,咱们自家兄弟,这还当着你媳妇,不用这么客气,弄得好像我这个哥哥多不近情面似的。不过弟弟啊,你贵为都头,在阳谷县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我能帮上你说什么忙呢?”武大的筷子正夹着一块肉,他把这块肉扔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然后满面带笑的看着武松。 “哥,你也知道,海砂自从过了门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最近呢,我得到了一个能医治好她身体的方子,您看,她今天都能出门到桂花楼来了。”武松观察着武大的反应。 “这方子效果不错,弟妹确实是看上去好多了。这方子可以继续用,另外你也多给那大夫写钱谢谢他,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别总跟以前穷的时候那么节俭。”武大拍着武松的肩膀说道。 的确,尽管生活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武松的个人生活一直很简朴,他仿佛仍然生活在过去。但哥哥不一样,他迅速的融入了阳谷县的上流生活,如同一个贵族一样,讲究生活中的排场和细节。 不对!武大在跟自己兜圈子,二郎突然明白了这一点。他一直避而不谈血石这个问题,就是希望武大能主动说上一句“那我能为弟妹的病情做点什么呢?”但是武大似乎也在等武二点破,不,这不是一种等待,好像是故意的避而不谈,他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哥,我就是穷惯了。我怕养成了富足的习惯,一旦生活有什么变故,自己会受不了。”武二说的倒是真心话,然后他话锋一转,决定把话挑明:“哥,是这么回事。那个大夫给海砂开的方子仅仅能医治她到这种程度,想要完全治好的话,需要另外的一件东西,而那东西……”武松搓了搓手:“正好在哥哥你那。” “在我这?我这有什么东西啊?”武大的表情非常疑惑。 “就是你昨天晚上从我这拿的那块石头,好像血一般红色的石头。”武松启发着,他明白,就算哥哥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也可能会装糊涂的,一定要彻底的点破才可以。 “血石,我想想啊。”武大好像沉浸在思考当中,然后突然一拍脑袋:“你是说那个东西是个宝贝啊,哎呀,我昨天晚上从你那回来的时候,觉得揣在兜里碍事,就把那东西随手给扔了。不过不要紧的,我这就派人去找,既然是对弟妹的病有帮助,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弟弟你放心,没过去太长时间,那东西又不显眼,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我这就去。”武大说着站起身来马上就要走。 “哥,我谢谢你了。”武松的话语中充满感激。 “没事没事,自家兄弟,你跟弟妹在这等着,我这就领人出去。”武大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雅间的门。 他在撒谎!武松看着那刚刚关上,还没有完全静止下来,兀自颤动的门,心里如是想。武松的心里如同在滴血,他已经把厉害关系说的如此清楚,这枚血石对于海砂来说,很可能就是生死间的间隔,而哥哥却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哥哥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他说话的时候用的掩饰话语越多,就代表其中虚假的成分越多。恍惚的态度,飘忽的语气,以及这种有些不真实的热情,哥哥有些过分充满活力的身影,这些反常的地方,无一不在告诉武松,眼前的这个自己的一奶同胞,如同父亲般慈爱的哥哥,在故意对自己撒谎。 “武松,血石是什么啊?”海砂小声的问。二郎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海砂解释过今天来桂花楼的另一层原因。 “哦,对你身体好的东西。看起来是找不到了,不过没关系,这种血石肯定不是孤品,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二郎攥紧了海砂的手,冰冷无比的手。 不过哥哥为什么要骗自己。等等,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不是哥哥?武松突然产生的想法让他打了个寒颤,是啊,自己已经数次招惹了无面者这个精通易容的组织。连凤凰这种半路出家的人,依靠马三的尸体,都可以灵活的在县令和武松两种身份之间转换,需要知道,武松跟县令的高矮胖瘦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说,如果有无面者要假扮武大的话,他不一定需要是一个侏儒。武大的这种独特的身形,并不能成为一种安全的保证。 还有,昨天晚上哥哥出现在齐四的死亡地点是那么的突兀,自己当时就感觉奇怪,看到血石之后,武大也是马上就收了起来。哥哥的xing格是有些怕事的,细细想来,这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血石,他怎么揣起来是那么的坦然?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看的话,这些反常的举动,就不能仅仅用偶然来解释了。 难道,刚才跟自己说话的武大,是无面者?武松想到这里,捏紧了右手攥着的酒杯。“咔嚓!”他听到了来自手里的瓷器迸裂的声音,右手由于用力过猛,虎口的伤口也有些许的崩裂,传来阵阵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疼痛让武松清醒。 不过,如果是无面者假扮的哥哥,也有说不通的地方,那就是行为过于反常。诚然,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但是一个以易容作为招牌的组织,所拥有的技能,绝对不仅仅是模仿外貌那么简单。他们如果要假扮武大,必然要经过长期的观察,甚至连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神态也会惟妙惟肖,在勤劳与懒惰,每一个伙计都能感觉出来的大问题上犯错误,在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的速度,力量的大小上翻错误,这些错误是不是发生的太业余了,这些错误,怎么看都不像是无面者所犯下的。保持这种错误两三天,别说是自己,桂花楼的每一个伙计都会看出不对了吧,那这种伪装还有什么意义? 再者,我昨天晚上击溃齐四,所展现的力量应该是非常惊人的。无面者当中的人如果得到消息的话,肯定不会正面与我抗衡抢夺陨铁戒指,那么他们得到血石之后,为什么不马上全身而退,留在这里的话,被我识破,只会白白增加伤亡。这些事情都是解释不通的。武松的心里无比疑惑,他相信此时自己的眼神也一定是迷茫无比。 只有海砂,仍然是那么美丽。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跟海砂有一种安静的生活。哥哥的身份不能确定,海砂在这里太危险了。 “海砂吃好了吗,我们差不多应该回去了,我下午去衙门还有事。”武松尽力掩盖着话语当中的不安。 “哦,那我们回去吧。”海砂重重的点了下头,但武松可以感觉到那其中的一丝失望,她是没玩够吧,相信我,海砂,总会有一天,我们都可以没有惧怕,没有仇恨,没有怀疑的快乐生活,相信我。 武松搀扶起海砂往外走,他是桂花楼的实际持有者,自然也不用等伙计来结账。下楼的过程当中,武松刻意的寻找,但是并没有发现先前忙的像陀螺一样的武大身影。来不及考虑了,必须先送海砂回家。 暖轿还停在门口,轿夫看到武松出来,还客气的说了一声:“都头这么快啊。” 武松已经没有心情去应付这种无聊的话语,这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就把海砂扶上了轿子。“你们快点跑,我付双倍价钱。”武松跟轿夫当中的领头的做着嘱咐。 “都头,我们快跑没问题,但是您没骑马,我们担心您追不上啊。不是自夸啊,干我们这行的,脚程各个了得,别看抬着轿,真要跑起来,一般人可不是对手。”那轿夫介绍着自己的能耐。 “放心吧,没问题,老虎我都追的上。”武松说这话把袍子往腰里一掖。 “好嘞。”那轿夫口中唱了个号子,抬起轿子,撒腿如飞的开始奔跑。武松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轿夫没说假话,他们跑起来的速度果然惊人,二郎的体力没有充分恢复,倒也真的只能勉勉强强的跟着,他怕海砂坐在轿子里不舒服,因此身形不离开轿床。 “武松,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轿子内的海砂,语气中的失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担心。 “别怕,有我在,我只是觉得有点不正常,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在好好调查。”武松一边跑一边说话,冷风从口中呛入,加之对于哥哥的怀疑,让二郎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路上无话,很快就到了武宅的门口,武松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直接扔给了轿夫。这银子别说双倍,十倍的价钱也差不多了,那轿夫把银子接过来,脸上乐得好像开了一朵花。武松感觉心里越发焦急,压轿之后,没有等海砂出来,而是自己走到了轿边,把海砂抱在了怀里,横着把海砂抱进了院子。 老吴这时候迎了出来,有些慌张的问:“都头,夫人怎么了?” 武松明白,自己这么抱着海砂进来,任凭谁看到了,都会认为是海砂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只能有些歉意的说:“没事,我只是有些着急。”再看海砂,已经把脸埋在了武松的怀里,大概是有些害羞吧,武松管不了那许多,直接抱着海砂,进了他俩的房间。 “该放我下来了。”海砂声若细蚊,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绯红,但也能听出那属于女人独特的娇羞。 武松却是越想越害怕,他把海砂放到了椅子上,让她最好,然后一字一顿的说:“现在我感觉有危险,可是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我必须要出去调查,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但我保证,以后再带你出去,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慌慌张张的回来,破坏了你的好兴致。”武松话语当中,也不忘了道歉。 “没关系,你快些去吧,我知道男人要忙的事情多。”海砂的声音很是乖巧。 “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一定要记住。”武松盯紧了海砂的眼睛。海砂重重的点了下头。 “刚才我给你戴着的那枚戒指记得吧。”武松很想自己去那海砂的项链,把戒指撤出来,但面对自己的妻子,他感到的还是不好意思,虽然是结婚了,但毕竟亲密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好在海砂懂事的把项链扯出,将戒指摊在手掌上。 “你记着,真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把戒指戴在右手的拇指上,这时你的拳头将会有非常大的力量。我可以催动这种力量打三拳,我估计以你的体力,最多只能打一拳,这一拳威力无穷,但是打完之后,人基本就没有体力做其他事了,所以一定要留到最后关头再行使用。这枚戒指,代表的是死者之王的尊严,它可以给你比我更好的保护,记住了吗?”武松摸着海砂的头发,做着嘱托。 第一百零九节 脸谱 黄虎 黄虎从腰里解下酒壶,拧开盖子,慢慢的把嘴唇小心的扣在壶嘴儿上,他很真爱这酒壶里的液体,微微的仰起头,一股咸涩的味道进入了口腔,黄虎没有着急咽下去,而是让这种味道在牙齿和口腔间来回的荡漾,等到这味道似乎已经通过舌头,充满了整个身躯的时候,才不舍的“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他纵目向东方望,呆愣了半晌,有些想家了。到内陆来已经有两三年了,到底是三年还是两年,黄虎愣了一会,发现他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对于无面者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无面者很排斥对于时间的记忆,因为太明显的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会让人的意志趋于崩溃,不断的去留恋过去,而这对于总要游走于不同身份的无面者来说,无疑是致命的。[..com] 所以,无面者没有自己的时间,他只有属于这个角色的时间。 现在的黄虎,只能靠酒壶里的海水来思念故乡,他是生活在海上的人,远离海风中带来的咸涩湿润的空气,他会觉得有些难过。他难过的时候,眼泪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义眼的掉落。每一次感伤的情绪,都被这马上到来的尴尬场景所冲淡,黄虎对这种荒诞的场面只能哑然失笑。 望着酒壶里已经剩下不多的海水,他叹了一口气,已经不能再喝了,黄虎失望的盖上了酒壶的盖子,重新把酒壶别在了腰间。也正是义眼的掉落,把黄虎从思想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关于半天堡的事。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授意让他对潘金莲有如此的优待,虽然据说她的小叔子手里拿到了学城流失的陨铁戒指,但是历史拿到戒指的人,无一不是铁血硬汉,戒指本身是会选择人的,而不是人去选择戒指。大部分的无面者都被告知这一点,因此,黄虎本人对于戒指是没有任何向往的。不过一个铁血硬汉,怎么会在乎自己嫂子的死活,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千面人,这次居然专门指定要想办法控制住潘金莲,为了取得她的信任,竟然让黄虎授予潘金莲“三个名字”的特权。 要知道,“三个名字”的特权,只会授予无面者的重要战略伙伴,或者是作为奖励,授予给无面者当中的佼佼者。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逃难的女人,这种权力实在是过于奢侈了。黄虎也很想获得三个名字的权力,如果那样的话,那就可以诛杀掉几个他一直看着不顺眼的人,毕竟千面人是不会阻拦如何使用这三个名字的,即便名字点中的是千面者本人,他也不能够取消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神圣权力。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能干掉千面者的人还没有出生吧。其实无面者当中都在传说,如果要当上千面者的话,首先就要成为残疾,残疾到什么程度,除了上一代千面者和本来千面者,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下一代千面者外,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以笃定的一点是,千面者本身的躯体,已经是不能够使用武功,或者很难使用武功了。但是,精通各种计谋、暗杀策略、以及对于人心精准的把握,使得千面者像鬼魂一样,能够随时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后,即便是易容术最强的无面者,躲在内陆最为昏暗的角落,也不会有胆子针对千面者做出什么背叛的事,因为,这种神秘的力量,是别人不能够对抗的。 所以黄虎虽然有怨气,但是千面者的命令,是不容得任何其他意见的。黄虎在等着潘金莲使用她的第三个名字,他故意早晨没有出现,而且换了一批完全不同的人去取早餐,自然,他中午也是不会出现的。 喝完海水的他,慢慢的拿起饭碗,用筷子扒拉着碗内的白饭。无面者的警觉xing让他吃饭的时候仍然左顾右盼,因为危险随时会到来。人在吃饭的时候是脆弱并且不能战斗的,黄虎默念着这句话,然后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几乎是吞食着把一大碗白饭送到了嘴里,就在他放下碗的一刹那,一丝拍打空气的声音破空而来。 黄虎对于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走到那本就开着的窗口,把右臂袖子撸到了手肘的位置,然后手背向上,高高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臂。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鸣叫,紧接着,一个黑影瞬间几乎遮蔽了阳光,黄虎习惯xing的用左手一遮眼睛,他有些害怕这黑影,如果不做这种保护动作的话,也许这东西会带走自己的眼睛,当然了,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带走的是义眼,可是黄虎不愿意拿光明和黑暗来赌这二分之一的概率。 手臂吃痛,那感觉好像刀子剜掉了一大块肉一般,但是黄虎并不敢看,只是任凭那刀子在自己的伤口上来回的翻转,过了一会,仿佛那刀子自己也烦腻了,对于黄虎**的折磨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黄虎知道,可以了。他缓缓的把左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手臂上的东西,随之出现在了实现里。这是一只硕大的黑色渡鸦。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这是海岛上的人,和每一个跟无面者接触过的人,都知道的一句话。据说大漠里的学城传递消息的时候用的是一种火鸟,而且个头比这个东西要小的很多,另外接受消息的时候,也不用使用自己的躯体把它引下来,只要简简单单的抓住就可以了。抓住以后,切开火鸟的腹部,从内脏中就可以掏出学城的信笺。 关于这个事,黄虎曾经跟相熟的无面者讨论过。大家都认为,学城设计的这种单程送信的模式,就是为了防止有已经离开学城的学士,顺着火鸟的飞行轨迹再次返回那。而且学城每次散发出消息,都不是针对某一个学士,而是谁捡到算谁的,这就让火鸟的训练非常容易,只要它们能够飞出那片沙漠,就功德圆满。 无面者对此嗤之以鼻。学城就是这样,永远也不重视自己的成员,认为离开学城的人,就跟学城不再有什么关系,所以,无面者必将战胜学城。 无面者珍惜自己的成员,因为每一个无面者,都需要经过非人的艰苦的训练才能够达成这种百变易容的功力。每一个无面者对于这个组织来说都是非常的重要的。而远在海外的脸谱岛,与大陆之间非常遥远,一般的小飞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这茫茫的大海,然后再找到收信的无面者。这种鸟对于脸谱岛来说,甚至比无面者本身还要珍贵,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只有无面者让这些鸟啄食自己的身体,才能够引它们下来。 正因为如此,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情,脸谱岛是不会轻易的放出渡鸦。而值得放出渡鸦的大事,基本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黄虎看到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刚才那碗几乎是吞下去的米饭居然有些要往上反,这可不可以,渡鸦是千面人的使者,在它面前呕吐,也是一种大忌讳。况且黄虎自命自己从血雨腥风中走过无数的来回,这仅仅是胳膊上的伤口而已,要不了那么严重。他破事自己背过头,不去看那翻着的肌肉。 渡鸦扑扇了一下翅膀,从黄虎的胳膊上飞了下来,落到了桌子上。凄厉的鸣叫。黄虎知道,这鸟是对仅仅着实了自己的胳膊不满,但他也明白,对于畜生不能妥协。何况黄虎在脸谱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喂食渡鸦自己的胳膊,已经够意思了。 渡鸦鸣叫了一会,便停止不动,呆愣的看着黄虎。 到时候了,黄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海上的天气不错,让渡鸦的旅途颇为欢愉,因此这么快就合作了。 黄虎走到桌子旁,用手拉起渡鸦的左翅膀,在翅膀内侧轻轻的摸索。东西很不好寻找,黄虎的右臂又因为重伤而活动不便,只能靠自己并不管用的左手反复摸索,而这种别扭的动作,也给了渡鸦偷袭自己的机会。那渡鸦用嘴不断的在黄虎的后背上来回啄,不过黄虎并不感觉疼痛,因为他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的锁甲。渡鸦的嘴喙,与锁甲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宛如脸谱岛上,女孩出生的时候,父母所挂起的风铃一般。 终于,黄虎笨拙的左手摸索到了期待已久的蜡丸,他把蜡丸仔细的从渡鸦的翅膀上摘下来,这蜡丸用细线捆在渡鸦左翅膀的一根长翎上,如果碰坏了这根翎毛,渡鸦也许就不能返回脸谱岛,随之而来的结果非常严重。所以尽管疼痛无比,黄虎仍然迫使自己的动作无比的小心。在这一瞬间,黄虎仿佛记起自己第一次解开女孩内衣的时候,手也是这么小心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而现在是因为左手不便利,以及对结果的细微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蜡丸摘下来之后,黄虎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较之记忆中蜡丸重量重了一些,看来其中所含的文字不少。 第一百一十节 伪装的故事 需要说明的是,这真是伪装的故事,临近年关,事情确实比较多,用自己写的一篇短篇小说,来充一下今天已经完成不了的字数。这篇小说名为《医院的秘密》,总共是一万字多一点,今天放出一半,过年期间哪天确实没时间码字的时候,再放出另一半。望海涵。 几年以前,当我还是一个一顿饭能吃一斤半米饭的充满活力的青年的时候,我经常接一些杂活,我要说的就跟这些杂活有关。 那个时候省内一所著名的医院雇佣我去帮忙写一篇报告文学,内容主要是赞颂一个医生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而这篇报告文学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在医疗圈内的期刊上发表,以起到对医院种种的宣传所用。方便起见,我称这所医院为a院,这个医生姓王,就叫他王医生。[..com] 当时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即稿子凭空编我编不出来,要写这个必须要到医院去体验一段时间的生活,这样写出来会比较真实。因为是帮助医院宣传自身,a院院长欣然同意,并且自上而下的把我安排到了王医生所在的分院,与各个科室的负责人打好招呼。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里,医院肃杀的氛围令我精神压抑,但是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为了讨生活,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王医生是一名军医,但说不上为什么就到地方医院来工作了,据说在某种意义上仍然保留着军籍,分院内的人对此讳莫如深,我觉得这个也是完全不必要深究的事,因此也就没有多问。但总体来说,王医生待人热情,对待患者确实温暖,我私下问过很多病人家属,他们都说,王医生没有收过红包,递到手上也坚决推掉。相反其他主治医生就不怎么样了,个别医生还存在不给红包就跟患者摔脸子的情况。 其实医院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这种神秘很大层面上来自于人体。医学发展到今天,仍然有很多人体的反应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在医院的阶段曾经亲眼看到一个病人在接受手术之后变疯了,智商倒退到了5岁孩子的水平,所有的医生对此一筹莫展。但是邪门就邪门在5天之后这病人自己又好了。当时a院为了避免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召集了东北范围内所有的专家前来会诊,但遗憾的是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哦,我好像对故事的发生地点有点说多了,不过,既然写下来了,我就不准备改了。以下我叙述的将是我在医院里碰到的一件事,在多年之后仍像噩梦一样侵扰着我,以至于我不说出来,就会感觉到痛苦以及恐惧。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一定的敏感问题,所以我对其中的一些关键xing细节会做一些隐匿,如果您在阅读当中感觉其中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那么恭喜你,你离真相很近了。 在我来到这个医院的第二周,王医生的妻子突然住院了。王太太早晨起床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腿不能动了,换句话说,也就是瘫痪了。 医院的急救车辆迅速的把王太太送到了医院,并且在王医生的分院住院。因为王太太是突发xing的截瘫,所以住进了神经内科。院方的医生希望能够通过一些办法,让王太太再“突发xing”的康复。 因为我所要写的东西,就是关于王医生的,所以对他的观察会细致些。王医生是给非常有职业操守的人,即便自己的妻子生了如此大的病,在工作的时候仍然一丝不苟,但是在闲暇的时候,就会愁容满面。 可能因为同是年轻人的原因,我跟相对年轻一点的护士都比较聊的来。 有一次一个护士跟我说:王医生对他妻子真好啊。 我说:怎么呢? 那个护士说:你都不知道,自从他妻子住院以来,王医生就不怎么回家了,只要下班就到妻子的床前陪护,然后跟她一起吃饭。晚上就在他妻子床边睡。以后能有人对我这样,让我截瘫我也满足了。 我说:王医生医德高尚,对于陌生患者都是这样,何况对于自己的妻子呢? 这次谈话之后,我开始尤为注意王医生跟他妻子的关系。因为我觉得,也许在冰冷的医疗病例所组成的报告文学里,添加一定的温暖的爱情,也许会是非常成功的。 我自己的感情在那个时候也陷入了危局,我在看王医生和他太太的时候,心里也充满着异样的感动和对真正爱情的向往。 王医生的生活很规律,当然,因为白班晚班作息时间不同的原因被分成了两种规律。但大体上都是工作和照顾太太两件事,他的身上只体现出了这种简单的重复,虽然很让人感动,但是如何能够写出来也让人感动,确实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文字的传递xing,总是递减的。 神经内科的会诊,王医生也参加了。因为他是本院人员,又是病人家属。其实很多人认为医生都差不多,在来到医院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只待了一小段时间就知道其实不是这样。比如他们内部常说的:脑外科是绣花,而骨科是木匠。 当然,我也在旁听。 专家的会诊非常的悲观。一年半以前,王太太的弟弟病逝。他的问题跟王太太基本一样,突发xing的截瘫,而后住院了一段时间,仅仅一个月就死了。当时因为王医生还不在a院,所以说王太太的弟弟也不是在a院接受治疗的。但是通过他的病例,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出当时医生的束手无策。 王太太跟他的弟弟仅仅相差一岁半,相同的年龄,相同的症状,基本可以判定为家族病。在神经内科的专家都同意的环境下,王医生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观点。我看见他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现在的王医生一定很悲伤。 现在的医学,对于这种家族病基本没有办法,等待王太太的将是无法阻止的死亡。因为此时王太太已经入院一周,所以,也许,这个死亡的期限仅仅剩下三周了。 王医生这时候跟a院的领导请假,希望能够在这个期间专心照顾自己的太太。a院的领导极其为难的准了假,并问我,是否终止体验生活,报告文学不必写了,佣金可以付我百分之五十。 但是我跟a院的领导说不必,关于病例和患者的情况我已经收集的够多,如果能够多加入一些人xing的光辉,这将是非常不错的作品。a院领导欣欣然接受,并且把佣金上调了百分之二十。对此我也是欣欣然,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见证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而自己只是要把着一切记录下来来换取金钱,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生活所迫。”我只能对自己这么说。如果存不够钱,那么我飘摇的爱情就真会终止。如果我有一天截瘫了,我的她会像王医生那么照顾我吗?那段时间我总在想这个问题。 王医生搬了一张行军床,就在自己妻子的床边住下了。因为王医生的家境并不十分宽裕,而我国医疗机构的住院体系又是巨黑无比,所以王太太只能住在三人一间的病房。但是这也为王太太减少了很多寂寞,毕竟病房里有别的患者也有别的患者的家属,虽然住院的人多数都是愁容满面,但能聊上几句,也能略微的宽慰下内心。 王医生对太太的照顾无微不至,他甚至在病房里为她养了两只小乌龟来给她解闷。这已经是能够在大众病房里所做的最好的了。 我度过了很多无所事事的时光,在桌子前无聊的吹着口哨,无聊的揣度着其他人的想法,在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我是一个喜欢揣摩别人心理的人,习惯于换位思考,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稍微有点精神分裂。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我总把自己设想成王医生,而对于他妻子生命最后时光的审视,也就成为那段时间必不可少的事。 因为这样,我开始24小时留在医院,其实我能感觉得到,很多医生对我已经有些反感。这是一个私密xing很强的职业,同时又是一个需要维护尊严xing的职业,所以他们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一些过于细节的东西,但是很遗憾,我就是一个喜欢了解细节的人,即便是这跟我正要完成的报告文学无关。 在我来到医院的第四周,也就是王医生的太太入院两周。一个护士走进了我的生活。称呼她为s吧。 如我刚才所说,我在医院工作的期间,感情生活风雨飘摇。女友的家人一直嫌我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穷小子,觉得在我身上看不到女儿的未来在哪里,而且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她嫁入豪门,当然了包括我女友自己都认为,这辈子达到她娘的这个要求的可能xing是微乎其微的。说到底,核心的核心问题,还是我没钱。尽管说,我已经冷漠到把观察一个人的死来作为兑换钞票的筹码,但显然,能挽留这段感情的希望还是微乎其微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s。s身上集中了一切我女友不具备的优点,就好像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来印证我自己过去选择的愚蠢一样。当然,我也明白,这是我在嫉妒困苦的生活形式下所做出的带有相当的主观倾向xing的判断,我的意识当时恐怕就如同一口气读完这个长句子一样混浊不清。于是在混浊不清中,我陷了下去。陶醉在一种异样的情绪当中。 从第四周开始,我除了每天定时去王医生那转转之外,剩下时间都跟s厮混在一起。 如果说跟一个女孩谈恋爱的话,那么不可避免的话题就是这个女孩身边的女孩,包括她的闺蜜。你能被动的接受很多其他女孩的不堪的故事或是隐秘的事件,可能这个年龄段的女xing都有着这种倾诉的欲望。因此,在几天的时间内,基本上这个分院里年轻的护士的感情生活啊、不传之秘啊,都能了解个妥当。 s所说的最多的一个护士是w。w是一年半之前调到这个医院的,入院之后便比其他的护士高一等,看起来是背后有人撑腰,为此其他护士都颇为不服。据说w以前在小医院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见习护士,结果到了a院之后已经快要变成威胁护士长的存在了。 对于这些类似的故事,我向来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我也知道这些事肯定不全是真的。因为只要是人叙述的故事,肯定会因为主观立场而发生潜意识的改变。但是因为s提起的次数太多,所以我下意识的也多观察了一下w。 w的生活很规律,很少跟人交谈,处事也很低调,实在是不像一个遭人嫉恨的样子。 我来到医院的第五周,王太太入院第三周。王太太的病情开始极度恶化,她身体瘫痪的部分在逐渐地增加。刚入院的时候是腰部以下,现在胸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所有人都知道,也许王太太坚持不到一个月就将撒手人寰。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逐渐死去,而更加悲哀的是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当天晚上s跟我抱怨,说是w让她办事还一点都不客气。我问怎么了,s说今天早晨交夜班的时候,本来已经下班,但是w来取东西,害得她又忙活了一通,耽误了吃早饭云云。 我跟着问了一句:w来拿什么啊? s说:哦,来拿无水酒精。 我随口应了一句:哦。 s跟着愤愤不平的说:说是王大夫要酒精给他的小乌龟做手术,他媳妇病房里的小乌龟眼睛坏了。你说,她跟我要东西,客气点行吗?一点礼貌用语都没有,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s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去王太太病房的时候,窗台上仅仅是空鱼缸,没有看到原先的小龟,不过我当时没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是小龟眼睛病了,而王医生给小龟诊治了。 养过乌龟的人也都知道,乌龟的眼睛很容易得类似于白内障似的毛病。看起来被医生养的乌龟比寻常人家养的要好,最起码生病了有人诊治。 医院,正如其他我国的机构一样,很怕上级的检查。s跟我抱怨的第二天,整个医院突然开始大扫除,不光是大扫除,很多平时从来没有见过人,也突然出现了。我看见很多本来应该天天去照顾病人的责任护士,耐心的在跟已经入院很久的病人介绍自己。 开电梯的院工告诉我,好像有个挺大的领导要来视察。当然了,种种的不方便最后有很多都转嫁到了患者的身上,比如床头柜上仅仅能放一个水杯,如果放了其他东西,就会有人不厌其烦的过来告诉你要放到柜子里,医院里的清洁工人工作量一下子就加大了。 这个时候,我在分院已经晃荡了一个月,很多院工对我已经很熟悉,当我上午完成了例行的对王医生和他太太的探视,在走廊里乱窜的时候,看到一个我认识的清洁工,于是便上前顺手帮两下忙。 可能是因为平时跟他们说话的人不是非常的多,因此很多清洁工都是话唠,这个也不例外。而这次抱怨的主要话题,自然是马上要来的大检查,让他们如何累云云。后来说了几句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了王医生身上。 “王医生这个人,对他老婆真是没的说,你看为了讨他老婆欢心,养了两只小乌龟,前天晚上他老婆生病难受说不想看到这两只乌龟了,王医生当时就要把这两只乌龟扔了,正好我路过,于是就要了下来。那两只乌龟可活分了,我孩子可喜欢了。” “你是说王医生把乌龟给你了,而且乌龟很健康?” “是啊,那乌龟可好了。眼睛睁得可大了,隔着缸子看到吃的东西,就要来吃。” 那对“眼盲”的乌龟,在前天晚上就已经送人,而昨天早晨拿无水酒精来做手术,等等,仅仅是酒精而已,也许没什么,s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说假话,可能是王医生因为悲伤记错了,或者是w胡编了个理由而已。 这次偶然的对话让我琢磨了一天,我觉得这其中大有价值。当然我当时想的价值主要还是,也许在某一天,我可以把这个事件引入某个故事,来兑换钞票。 第二天,王太太死了。在她入院的第23天,与世长辞。 这个消息很突然,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把一个月作为王太太生命的最后额度,我单方面的认为,不活够一个月,王太太是不可能死的,但看来,王太太生命的最后一周,是无法兑现了。 看的出来,王医生很悲伤。 王太太的死对她而言也许是一种幸福,截瘫的生活并不好过,也许躺在那里默默的等待死亡是一种更大的折磨;但这个时间点死,也是一种不幸。因为王太太死后的半个小时,本来应该三天后到的检查组,突然出现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知道,太平间在很多医院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医院处理死者的方法,基本是开死亡证明,然后拉走、火化。当然了,如果说一切都按照通常的思路来的话,有一些事情就注定没人知道。 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不“通常”的事。 第一百一十一节 名曰正义 在检查了蜡丸的完整xing后,黄虎用左手蘸了一些右臂上伤口的血液,点在了蜡丸上,蜡丸上的蜡开始缓慢的融化。不得不佩服那些在脸谱岛上创造了渡鸦传信方法的人,他们把独特的药剂擦在了渡鸦的嘴喙上,在收信者用**祭祀渡鸦的时候,渡鸦便会把药剂捎带着与收信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而只有这种混合液体,才能够打开蜡丸。 正是这种收取消息的隐蔽xing,千百年来,使得孤悬海外的脸谱岛安全无比,即便是最近百年无面者大举入侵中原,无面者的名字和能力已经不是那种绝对一级的秘密,但脸谱岛,仍然不为人知。 看着蜡丸完全融化还得有一会,黄虎开始治疗手臂上的伤口。这种被渡鸦啄伤的伤口与普通伤口的医治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掌握的方法不对,伤口在几天后就会抑制不住的溃烂,最后整个人都会变为脓血。黄虎用左手费力的从腰上摘下酒壶,在伤口上洒了些许的海水。伤口上升起了肉眼可见的白气,而后,本来被鲜血浸透的伤口开始慢慢转黑,流血也随即停止了。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黄虎见伤口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拿出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在外面缠了几圈白布,来回动了动,虽然疼痛异常,但这条胳膊不会落下什么残疾,相比印象当中的其他收信者,已经算是幸运了很多了。[..com] 此时,蜡丸已经完全的融化开来,融化的液体在桌上聚成了一滩,并没有散开。黄虎用指甲摘出了蜡丸中的纸条,并且把纸条展开,看了一眼。怪不得蜡丸觉得沉重,一般的传信蜡丸当中也就是一两句话,纸条也非常的小,而这颗蜡丸上,足有百十字,所用的纸条也就大了一些,无面者对于重量非常敏感,这自然逃不过黄虎那细密的心思。 黄虎在略微得意之后,开始细细阅读。 “情况突变,务必在下一次满月之日前,将潘金莲带至脸谱岛。”按理说一般的蜡丸到这里就结束了,黄虎也很纳闷,接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他抱着极大的兴致继续阅读。下面的文字比上面来的要小,字体也不一样,因此黄虎阅读起来有一些费力,他只得眯缝着眼睛,仔细观看:“卑微的无面者,吾乃千面神的化身千面者,此为吾手书之蜡丸。虽然任务的时间被缩短,但务必保证潘金莲为心甘情愿同你出海。如汝完成任务,则赐汝姓名;如汝失败,则万劫不复。” 黄虎看了片刻,然后把纸条放到桌上的那滩液体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纸条“嘭”的一声燃着了。“嘎,嘎,嘎。”那渡鸦看到燃着的纸条,兴奋的跳了过来,用嘴喙啄了几下那火焰,扑扇了一下翅膀,从开着的窗户飞走了,那种拍打空气的声音渐渐的向东远去。 火焰又烧了一会,也缓缓的熄灭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桌子也没有丝毫的破损。黄虎知道,这种火焰会在渡鸦的嘴喙上留下独特的痕迹,这痕迹视为自己收到蜡丸并阅读的凭证,必须由渡鸦带回。这也视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从脸谱岛传来的命令,如果不完成的话,就会收到处罚。如果乌鸦没有按照脸谱岛上的传令者预定的时间底线回来的话,则视为收信者已经反水叛逃,脸谱岛对于渡鸦传信的准确率非常有信心,相对于会易容的无面者,他们也更相信,长着翅膀,能够飞过大海的渡鸦。 坦白来说,这些渡鸦出错的可能真的很小,但黄虎在心里还是向千面神祷告了一声,希望这食己肉饮己血的渡鸦,能够一路顺利。他可不想费尽心机完成了任务,最后缺被当做叛逃者击杀,那就真是太倒霉了。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黄虎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将潘金莲带到脸谱岛上的任务,本来的时间底线是来年六月,现在改为了下一个满月之日,算一算也就是十二月十五之前,时间整整提前了半年,蜡丸上说情况突变,只是,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十二月十五,今年最后的一次满月,在脸谱岛上应该举行对千面神的盛大祭祀,在这个时候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千面者偏偏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确实是让人这摸不透。另外这潘金莲到底是何许人也,千面者居然手书了蜡丸。另外这次的奖励也实在是很有诱惑力,居然是可以拥有名字,要知道在整个无面者阵营当中,有名字的凤毛麟角,无面者游走在不同的身份之间,有名字就代表可以在一个身份上停留下来,可以用这个停留的身份娶亲生子。黄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现在所有活着的无面者,只有一个人是有名字的,包括这一代千面者,都是无名之辈,能够获得名字的话,在地位上,就已经超过了这一代千面者。在这种巨大的奖励面前,黄虎感觉自己在幻想的海洋当中居然有些许的窒息。 这样巨大的奖励,对应的也是巨大的惩罚,黄虎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把潘金莲带到脸谱岛上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只需要当她用完三个名字,仍然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在那时候,以把她救下山作为筹码,这样的一个女人应该马上就会屈服吧。本来黄虎还担心,潘金莲在半天堡再待上几个月,也许就会被识破身份,那时候可能会比较麻烦。 从海边坐船到脸谱岛,大概需要七天。不,不,现在是冬季,海岸附近可能会有些地方结冰,航船应该多匀出两天时间,也就是九天,从半天堡到港口如果快马加鞭的话,需要两天,但是冰雪路难行,再加上要带个女人,行不了很快,这样的话,大概就要六天。港口上寻找合适的船只,采办出海的物资,需要一天。这样总共算下来,在路上需要花费十六天,不能把时间卡的这样死,容不得半天纰漏,还需要再匀出两天的预备时间,也就是说,看似充盈的一个月,要扣除属于路上的十八天。满月之日前到达,到达的时间最迟应该是十四日的晚上,这样的话,黄虎仔细的把时间的消耗又想了一遍,然后他得出一个让自己有些心惊的结论:如果要完成千面者的任务的话,他必须要在十一月二十六之前说服潘金莲,然后二十七日踏上前往脸谱岛的道路。 也就是说,属于黄虎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天。 黄虎迅速的消除了因为时间过于紧张而给他带来的不安,毕竟潘金莲只剩下了一个名字权力,等她使用完,应该马上就会绝望了。他对自己前两次的杀人方式感觉到沾沾自喜,仅仅是用了暗杀术当中最为简单的药物而已。 邓白的狗吃了动物兴奋剂,这种药虽然属于无面者药物中的最底层,但效果惊人。给一直老鼠服用下去,它会有勇气冲着老虎咆哮,更别说邓白那两条凶猛的狗了,那两个畜生服用下去之后,估计就算是大海里的龙王出现在它俩面前也会被咬的满身伤口吧,何况仅仅是一个莽汉邓白。 至于新军统领,黄虎只不过是偷偷告诉他,半天堡的原有士兵对新军颇有微词,如果他能够站在木塔上,让全寨都看看他的雄姿,估计就能压服众人。那人本来就是个爱显摆的货色,听自己这么一说,马上就爬上木塔去招摇。殊不知黄虎早已经在他的饮水里下了至幻的药物,在平地上没什么感觉,但只要一走到高处,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幻觉,跌落高塔,也就成为理所应当的了。 好不容易执行一次“三个名字”,黄虎琢磨“第三个名字”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会选择亲自动手,毕竟都用药物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而且拥有名字之后,再执行这种任务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应该留一把沾血的匕首作为纪念。 武松 武松在坐在马背上已经看到了桂花楼,可他却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停了下来。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如同武大所说的寻找血石的人群,他也不相信按照哥哥的xing格会把血石半路扔掉,毫无疑问,那仅仅是一个可笑的托词。 但问题在于,现在自己去桂花楼干什么呢?如果桂花楼的武大真的是无面者假扮的话,以假乱真的外貌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揭穿不了的,这不比马三假扮自己,毕竟两个武松肯定有一个是假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无面者如果敢于假扮武大的话,真的武大肯定不是简简单单能够找到的,这种揭穿的办法不可能实行。 还有,万一那个人真的是哥哥呢?虽然他行为无比反常,但并不排除,因为某种原因,而改变一些工作习惯。 反思刚才的行为,武松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看来海砂在心中的分量确实很重,只要涉及到海砂,二郎都难以把自己维持在冷静的范畴里。但武松也知道,大部分时候,保持冷静是能够活下去的最起码的准则。 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哥哥把血石吃下去了?二郎突然想到这一点,血石这东西,应该不仅仅是死人能吃,齐四肯定算是死人,但海砂不能算是完全的死人,凤凰点明海砂可吃,也许,这玩意活人也能吃。 从凤凰的话语中可以判定,血石中含有极大的生者能量,哥哥服用血石之后,就好像食用了极大的补品一般,巨大的能量无法消耗,所以变得勤劳了起来。而我刚才先言明血石对于海砂的身体有巨大的作用,再向哥哥讨要,哥哥不好意思,只好撒了个谎。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一切都通顺了。唉,不过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海砂的病也就没什么希望了,哥哥啊哥哥,你并不需要这枚让你变得无处宣泄的血石,可海砂是要靠它活命的啊。 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先找凤凰验证了再说。二郎想到此处,拨转马头,往县衙而来。武松心急,阳谷县城又并不大,不一会就到了县衙门前,此时的县衙看上去有些冷清,连看门的官差都由两个变成了一个。 “都头,您来了。”那仅有的一个官差马上弯腰施礼,言语当中比平时又恭敬了许多。二郎明白,这些官差应该都听说了昨天晚上自己大战活尸的事,这种恭敬的根源是压倒xing的力量。 这些官差的只会欺软怕硬,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他们会舍弃所有的尊严。二郎相信,以后自己再有什么命令,这些人是绝对不敢不听的。 他决定,抖一抖这威风,来缓和一下自己焦急的情绪,毕竟这样去见凤凰,只会引来嘲笑吧。二郎把眼眉一立:“怎么门口就你自己,另外那个呢?今天是谁当班?”武松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够得上说书先生说的“不怒自威”。 “回禀都头,今天跟我一起当差的那位,真不是存心不出来站着,他今天早晨的时候刚咽气。衙门里现在人手不够,门面上的事,确实是有心无力了。”那官差垂手而立,低着头说话,好似在看自己的脚尖一般。 “咽气了?他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去告诉我?”武松感觉到愤怒无比,这帮官差就是欠管教,衙门里出了人命,自己居然浑然不知。看来有必要在官差当中杀一儆百。 “回都头的话。昨天跟您出城给齐四爷办阴婚的人,在昨天后半夜和今天早晨又陆续的回来了一些,中午的时候,还有三个嘴里有一口气,其他的都已经死了。县衙里的兄弟按照道路去寻找,又发现了几具尸体,把数字相加,同昨天出去的人数完全相同。都头昨天晚上大发神威,这事我们这些没出城的,都听那些镖师说了。知道您必然疲累无比,也确实不敢因为这件事去打扰您。”那官差突然抬起头,看着武松:“说句有些不太敬畏的话,您不懂医道,就是把您叫来了,那些兄弟也不会多活一时半刻。说句再大胆一些话,这些兄弟也都是因为您要给齐四也办阴婚才咽气的,我们也确实觉得,对于事情的始作俑者,也没有什么告之的必要。”说完了这句话,那官差又低下了头,继续看着自己的脚尖。 武松被噎的有一些说不出话,他想不到,如同墙头草般软弱的官差,居然对自己说出如此不敬的话。但他站在那里搜肝捣肠,居然找不到一星半点驳斥这个看门官差的言语。 一直以来,二郎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直到刚刚也是如此。他手持千年之前的陨铁戒指,以学城的力量击败了无面者唤醒的活尸,战果不说彪炳史册吧,也应该如同那些耳熟能详的英雄那样,被编到戏文里在戏台上演,被编成话本供说书先生讲评。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拯救了阳谷整个县城的百姓。但是,那些听从自己的命令,出城的官差,他们都死了。他们或许不是好人,或许曾经欺压过良善,甚至或许在自己没有来到阳谷前欺负过含辛茹苦卖烧饼的武大郎,但他们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因为这种方式而死去! 他们实际上都是我杀死的,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些血不光是恶人的,还有很多,来自于无辜者,真正的无辜者。二郎知道,很多官差都已经结婚,他们的孩子都还不大,自己亲手杀死了这些女人的丈夫,这些孩子的父亲。武松惊讶的发现,当他站在这个低着头的官差面前时,仿佛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而镜子里出现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充盈着正义光辉的英雄,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尸臭,手里把玩着无辜者骷髅的恶魔。这种只出现在幼年幻想中的东西,居然真的出现在那虚无的镜子里。 武松的失态只维持了一刹那。 任何正义都是有代价的,事情的源头并不在于我,而是李五和无面者,我是百姓的护卫者,我是阳谷的坚盾和利剑,如果没有我,阳谷的百姓会死伤无数。而成为官差,最本质的工作,就是守护一方的安全,这些殉难者,正是为了他们职业的最高目标而死去,至于他们的遗孀和孩子,我从桂花楼的账上给他们每人支一笔数额巨大的抚恤金就好了。对于他们的妻子和孩子来说,一笔数额巨大的银子,也许比无能的丈夫和软弱的父亲来的实惠的多吧,是的,我是正义、我是力量、我是拯救者和救赎者。 二郎没有再理会那低头不语的官差,而是抖了下身上的袍子,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在若有若无的哭号声中,走进县衙。 第一百一十二节 耻辱 中午时分,应该是县衙人最多的时候,官差在午休,即便是外出公干的,如果没有什么宴请的话,一般也会回到衙门,来蹭这顿不要钱的饭,大家都是干这行的,所以占这便宜也不怕别人笑话。 但是今天,县衙的气氛非常肃杀,这让刚刚跟门口那个官差交锋过的武松感觉更加不舒服,他在前衙一个人都没看到。看起来看门的那个没有说假话,相比之下,整个县衙只有他在工作岗位上,既然前面没有,那就去后面吧。 二郎刚刚转到后衙就大吃一惊,后衙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多具尸体,能够看的出来,这些尸体只是经过草草的处理,在上面盖了块白布,以示这不是曝尸荒野,可能是县衙里一下子找不出这么多白布,很多尸体上所盖的布都不够长,膝盖以下的位置没有被盖住。[..com] 尸体露出的部分仍然穿着官服,武松认得这就是阳谷县衙官差的衣裳,这些人也就是昨天出城去给齐四办阴婚,遭到暗算而死去的人。 二郎站在那里没动,而是用手点指,挨个的数过去,地上总共有十五具尸体。武松刚刚数完,从旁边的房子里,前后出来了六个官差,每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他们把新抬出的三具尸体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那十六具遗体的旁边。 武松的心里一凉。县衙算上武松总共有三十二名官差,二郎清清楚楚的记得,昨天自己公布要去给齐四办阴婚的时候,有十三人以各种理由没有跟随出县城,也就是说,除了自己和那十三个没有出城的,县衙里所有的官差都躺在这里了。只不过,昨天这个时候他们是活人,现在他们死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二郎,仍然感觉到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都头您来了。”那抬着尸体的官差慌忙站起来,谦卑而恭敬。 “嗯,来了。这十九名兄弟都走了?”武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在细微的颤抖。 “是,都头,他们中毒太深,又不知道是什么毒,县城里的郎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还知道渴要喝水呢,结果没一会,就都不行了。算算人数,昨天出城的都躺在这里了。”虽然这个官差同看门的那个讲述的是一样的事,但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愤怒,也没有任何哀伤,就好像在说着完全与自己不想干的事,仿佛这些数字只是自己的女人嘱咐着该买多少布料,并不如武松听来的那样字字鲜血。 “你对这事怎么看?”武松直接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都头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装傻,还是真没有听懂,那官差眯缝着眼睛,抬起脑袋,看着武松。 “我是说,一天之内,县衙的官差折损了一多半,你对这事怎么看?”武松知道这些官差都是滚刀肉,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必要绕弯子,不能给这些滚刀肉们留下什么可以逃避问题的空间。 “没啥看法啊。我们兄弟吃的是皇粮,维护的是地方治安,说句不敬的话,现在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平市道,各地流寇四起,当官差的那一天就应该会想到这个职业存在这送掉xing命的可能,他们死了,我活着,那只能说我祖上烧香积德,他们上辈子可能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可不光是我这么看,活着的兄弟们也都是这么看的,哥几个,是吧?”那官差把头一扭,问向身旁的五个人。 “是啊,我们也都是这看法。”那五个人纷纷附和着,对待同自己公事的人,都一样的冷血。 “现在县衙人手不够,算上我就剩下十四个,你们说怎么办好?”武松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毕竟县衙的日常工作也不少。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不能不理,出去征兵的时候,总得有十多个人随行,那就代表着自己一去征兵,县衙也就只剩下凤凰自己了。 “都头啊,您好生糊涂啊。唉,罪过罪过,小人这张贱嘴。”那官差用手轻轻的抽了一下脸颊,然后继续说:“都头您是大智若愚,一下子没想到,那小人就给您提个醒。咱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可着阳谷,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尤其是到县衙来当差,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您别看在县城了征兵征不着,那是因为富贵人家的公子都不想当兵。可是当官差不一样啊,手里多少也有点权力,也是可以帮衬着家里把各种生意买卖做的更好啊,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能参加科举的很少,当县衙的官差也就是唯一的接触权力的机会。虽然说稍微有点危险吧,但是这世上哪有一点危险也没有的事呢?其实换一拨官差,对您也是好事。”那官差满面赔笑,说到这里故意一停。 二郎知道,他是邀功,想让自己追问下去,武松想想,总共就剩这么十多个人,大家还是和睦相处比较好,虽然不是十分喜欢这人说话的口吻,但还是问了一声:“对我也是好事,此话怎讲?” “您手里捏着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他们敢不停您的话吗?控制住了这些人,就是控制住了阳谷县。以后都头您在县衙里跺一脚,阳谷县城也要颤三颤。就说今年征兵这事吧,您让他们的儿子当官差,就等于把他们也带上了船。可以明告诉他们,如果征兵的额度完成不了,那他们的儿子都要被杀头。我敢肯定,您都不用出城,十日之内,这数肯定就够了。可不光是征兵,收税啊,征粮啊,征民夫啊,有他们在,都是事半功倍。换一拨人,就能一劳永逸,说句实在话,都头,对于阳谷县衙来说,这次不是死人死多了,而是死少了,毕竟现在就能空出十八个名额,不能够囊括所有的这种人,要是再多死几个,您这都头就跟阳谷的皇帝差不多喽。”这官差巧舌如簧,说了如此长的一段话,没有任何停顿。 武松把眼眉一立:“休要说这种大不敬的话,我看不如把你抓起来,多空出一个名额。” “这……”那官差似乎还想辩驳什么,但仅仅是一瞬间,就顺从的低下了头:“都头说的对,这都是小人的胡思乱想,您神勇盖世,必然有更加高明的主意,小人知罪。” 武松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的走过这六个人,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穿过县衙的空地后,武松走向凤凰的住所。 凤凰的住所也就是县令眠学士的住所,是一间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会客室。武松没有敲门,而是一把将门推开。凤凰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那茶的味道好像极好,凤凰嘴里含着这口茶并不下咽,而是摇头晃脑的品鉴着。 武松推门的声音明显让凤凰一愣,他急忙忙的咽下这口茶水,把茶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清了下嗓子,慢慢的说:“武松啊,我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海砂的病有了起色,你怎么也得多陪陪啊,你俩这结婚有名无实,也不知道我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抱上你俩的孩子,哈哈哈。” 凤凰怎么知道海砂的身体好了很多,难道他知道陨铁戒指?武松的心一紧,随后才想明白,凤凰应该是以为海砂已经服用了血石,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如此说来,应该说海砂的身体没什么变化,这样才能和问活人能否服用血石这件事对上号。二郎就此打定注意。 “我就是为了海砂的事来找你的。”武松坐在了凤凰旁边。 “怎么?来感谢我的?武松啊,虽然我老人家不要你什么礼物,可你这推门就近,也确实太不礼貌了吧,这也不像个感谢的样子啊。”凤凰拿起茶碗,又喝了一口,极其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海砂的身体并没有好转,血石丢了。”武松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双眼紧盯着凤凰的脸。 凤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部猛然间抽搐了一下,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来是这口没有咽下的茶水,抢到了他。 “什么?丢了?那东西可是至宝,我可告诉你武松,海砂就指着这块血石活过来呢,你说弄丢就给弄丢了,她可是你媳妇,你愿意你媳妇永远像个死人似的那样躺着?”凤凰很激动,说话的同时,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 “不是我弄丢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块石头被我哥哥收去了,今天中午我带着海砂去跟他要,他告诉我给弄丢了。”在关于血石的部分,武松并没有任何隐瞒,他也希望能够获得凤凰的指导意见。 “那你还来找我,赶紧打发人手去找啊,那么明显的东西,肯定能找到。不行的话就挨家挨户的找,总之,掘地三尺也必须要找找到。”凤凰越说越激动,他的吐沫有星星点点喷到了二郎脸上。 “你别激动,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哥哥虽然那么说,但是我不相信。我哥哥这人我是了解的,表面上一付糙汉的模样,但心里实际上很细致,这种形状古怪又是他自己收起来的东西,万万不会轻易弄丢。另外我今天去他那,发现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今天我过来也主要是想问问你,活人能不能服用血石,我哥哥的反常,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武松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活人服用血石?”凤凰重新又回到了座位上,用力的挠了挠头:“活人倒不是不能吃那玩意,我也曾经听别的凤凰说过这个问题。可那毕竟是属于死者世界的东西,本来就是活人,再吃那个,这不是瞎折腾吗?”凤凰焦急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丝恼怒。 “那活人吃了之后,会怎么样?”武松需要用具体的症状,来判断武大是否服用了血石。 “活人吃了之后,会精力过剩,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会有一些你说的反常行为,比如很懒惰的人突然变得很勤快啊什么什么的,另外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都难以入睡,毕竟那东西几乎能把海砂一下子变成活人,身怀这么大力量的活人,又怎么能轻易睡得着呢?”凤凰叹了一口气,重新又抓起茶碗,喝了一口,但是这次并没有闭眼品鉴。 “咕咚”一下的吞咽声清晰无比,仿佛轻锤击打鼓面绷紧的响鼓。 武大的症状完全符合凤凰的叙述,武松长叹了一声,心中既喜且悲。喜的是桂花楼的武大并不是无面者假扮,他的反常行为都是正常的,自己一颗记挂哥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悲的是,心中那一点点能够寻找到血石的侥幸也随之破灭,海砂的病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过这仅仅是最开始的症状。”凤凰把茶水咽下去之后接着说。 “最开始的症状?”武松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凤凰直接就咽下了那口茶水,原来是后面还有话啊。“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据说,这可只是据说啊,我没亲眼看见过,那些老家伙说话也不一定是真的。据说服用过血石的活人,慢慢的身上会有一些属于死者的气息,然后会产生一连串的影响,比如这个心思会变得果决啊,四肢会变得有力啊,另外能够听到一部分来自死者世界的声音,也就是灵魂的言语。这种能力有个称呼,哦对,叫沟通之力,那些老家伙是这么说的的没错。”凤凰说话的同时,脸上的表情痛苦非常,看起来再极其用力的进行着回忆。 沟通之力?那岂不是跟陨铁戒指差不多的存在?武松不自觉的咬紧了牙,血石中含有沟通之力,这沟通之力应该来自于齐四,也就是说,唤醒齐四的那个人,有着跟陨铁戒指相似的能力。等等,陨铁戒指总共有两枚,唤醒齐四的人很可能是另一个持戒者,另一枚陨铁戒指是无面者的至宝,也就是说,无面者的高层,就在阳谷附近! 武松一直认为,无面者唤醒齐四,用的是一种别的秘术,现在听凤凰讲述血石的功效,才恍然大悟,对方也许正在暗处窥视着他,等待着机会,夺取戒指。齐四之后,一定还会有别的攻势,自己面对的挑战,将比齐四更大。 “其实武大要不是你的哥哥就好了。”凤凰嘬了下牙花,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不是我哥哥怎么就好了呢?”武松并不明白凤凰言语当中的含义是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血石不可能被完全吸收。甚至可以说,仅仅吸收了九牛一毛而已,如果他不是你哥哥的话,你完全可以把他杀掉,在他的肚子里找到那枚没消化的血石。被活人润养过的血石,对于海砂来说,效果更好。”凤凰摇头晃脑的说。 武松立起眉毛,盯着凤凰,一字一顿的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想看看你的反应和抉择,妻子和哥哥究竟选择谁?哈哈,老夫我留在这世界上纯粹是为了看你们这些凡人的游戏,生死在我看来没有区别,但是凡人面对生死的态度和表情,对于老夫来说,却是莫大的娱乐。既然有游戏人间的机会,那我为什么不试试呢?况且我并没有说假话,只是告诉你真想而已。武松,你好好想想,你希望在问我问题的时候,我有所保留吗?肯定不希望吧,那在血石这件事上,就不要区别对待。行了,老夫知道的事已经全告诉你了,我就等着看结果了。”凤凰诡秘的一笑,拍拍武松的肩膀:“不要让老夫失望啊,哈哈哈。” 武松感觉到受到了愚弄,今天的种种事情都在愚弄他。充满谎言的哥哥、质疑自己正义看门官差、让人不齿的抬尸者,以及把自己推向岔路口的凤凰。这些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在自己刚刚经历完一场大战之后,纷纷粉墨登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嘲笑着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武松愤然转身,出了凤凰的房间。他的耳朵里似乎还听到了凤凰的笑声,这让他更加愤怒。县衙对于他来说,是污秽而又肮脏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对这里厌恶至极。二郎并没有再同任何人对话,而是直接出了县衙的门,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在坐立在马背上的那一刻,武松突然可耻的感觉到了犹豫,在武大和海砂之间的犹豫。在上马之前,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产生杀掉武大的想法,这是极其可笑的,他会用自己的行为向凤凰证明他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的无知。可骑在马背上的武松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够拯救海砂却没有,那这何尝不意味着海砂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呢? 这种想法,让二郎呆若木鸡。 第一百一十三节 伪装的故事(续) 今天是除夕,难免有些事情。放上前面讲了一半故事的下半部。祝大家除夕快乐,恭喜发财。 --- 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不“通常”的事。 一是检查组的突然到来,检查组来的时候,正好是王太太的尸体差不多要往外拉的时候,不管怎么来说,迎着领导的面出尸体都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势必会给a院减分。也许有人说,尸体也不会从正门出。一样的,检查组除了从正门进的,也有从其他门进的。a院一直标榜自己治愈率高、死亡率低,甚至很多肯定会死在手术台上的患者都会马马虎虎的缝合完毕,让其在病房里死去。所以王太太的尸体就暂时没有出医院的门,死亡证明开了之后,暂时被放在一个空房间,就算作是临时的太平间吧。而王医生因为是医院里树立的典型,虽然是请假期间,虽然是妻子刚刚撒手人寰,但是医院领导还是让其必须到场迎接领导。[..com] 通知王医生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自己妻子的遗物,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是生活用品的东西转眼间就变成了遗物。这次对于死亡的观察,也让我唏嘘不已。 王医生在听到院长让去以后你逛街领导的时候,愣了一下。很明显他不乐意去,当然,换了谁也不会乐意去的。但是来通知王医生的是分院的院长,这种人物过来传达指示往往是不容辩驳的,王医生叹了口气,起身也就跟着分院院长走了。 二是一个人的突然出现。 说突然出现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这个人其实在医院待了半年多了,只不过是在我的叙述主体中,突然出现。我是一个不记人的人,我习惯于把生活的时间结束在几个人之间,人只要一多,就会记不清楚。身边的人的名字和面容如同飞蚊症一样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所以,即便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我也有大概四分之一的人叫不出名字,仅仅是觉得略微面熟而已。 这个人就是这种略微面熟的人。他长得很像日剧《医龙》里的一个叫做伊集院登的角色。凑巧,他在这个医院也是做实习医生。 因为王医生被叫去迎接领导,我暂时没什么事,突然想去看看王太太的遗体。这种想法一产生,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说,别人躲之而不及的死人,实在是没有理由凑热闹。但仔细想想,死亡也是非常神秘的。 在童年时代,我尝尝思索,人死了之后的感觉会是什么样的呢?被埋起来会不会感觉到憋气,死了之后会不会无聊。当然我那时候也会对自己说,人死了之后就没有感觉了,可是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这种悖论在我脑海里萦绕了二十多年,至今仍未消退。 王太太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丈夫的爱中死去,虽说一生中多有不幸,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也许看看她的死,也就能知道自己离去的时候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吧。 我虽然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说到底是一个神秘主义者,那么刚刚死去的人,会不会灵魂还没有脱离人的躯体呢? 我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腿却没有闲着。当我停止思考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临时的停尸房。 因为医院不存放病人的尸体,这个房间仅仅用来应急,所以并不是很大。而且孤零零的放着王太太的盖着白布的尸体。大概因为工作组检查的原因,停尸房里并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正如你所想象的:空屋、白布、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如果你想象出了这些,就能很明白当时的感受。 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会。不知道是先迈左脚好,还是先迈右脚好。 这时候突然被人在后面推了一下。 我一个趔趄,正当我想着是不是就这样脱离生者的行列的时候,又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没有摔倒。回头一看,是伊集院。 可能因为伊集院是实习医生,所以他说话很拘谨。实习医生在医院里是一个很尴尬的角色,比如,如果是外科的实习医生的话,那么平时最主要做的一个工作就是“拉钩”。 什么是“拉钩”呢?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工作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很浪漫的感觉,跟孩提时代的承诺联系在了一起,但很可惜此拉钩非彼拉钩。手术在切开创口之后,为了保持创口一直是打开,方便医生操作的状态,就需要用钩子勾住两边,保持创口的“张嘴”,而拉住钩子的工作就被简称为拉钩了。 当然,我以为,这一个很操行的工作。从这个工作的内容,就可以一定程度上理解实习医生的这种微妙的地位。 伊集院说他是跑的太着急,所以说,也没想到停尸房门口会站着人,等到九十度转弯看到我之后,已经来不及停下,就撞了我一下。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所以只是简单的“嗯”了一下。 伊集院说,大家都在迎接领导,而他一个小实习医生无足轻重,所以在不在那无所谓。因为想多学一点东西,所以说他来之后,只要是来不及被运走的尸体他都会看一看,对比一下之前的病例。然后冲着我笑了一下。 这种学习的态度固然是好的,但是是不是有一些对于死者的不尊重?我说。 伊集院解释,没办法啊,实习期间学到的东西不是很多。而现在不是极特殊情况是不能够尸检的。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阻止好,还是该放行好。我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死者的家属,只是一个观察者。伊集院的行为可能在医院外是不道德的,但是在医院内可能反而是勤奋的象征,所以我只能不置可否的看着伊集院他想做什么。 伊集院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只是简单的了解一下。哦,你比如这个死者吧,报告上写的是家族病导致的截瘫,从发病到死亡之后三个星期,那肯定是脊椎里的神经问题。时间也比较紧,那我就只看看脊椎吧。 伊集院把王太太的尸体翻了过去,我转身背向着他。可能是出于一种对于尸体天然的恐惧,这种场合似乎也不太适合我。我想我还是走吧。当我一只脚迈出停尸房门的时候,伊集院突然“咦”了一声,我出于好奇,于是回过头来。 伊集院把王太太的后背已经漏了出来,盯着腰部的一个地方在看。这个场景让人浑身不舒服,我想起了大学期间听一个去南方读书的同学说的一个事,他学校医学院里存放着一些尸体作为教学用途,有一段时间,这些尸体的心脏频繁消失。学校里各种说法尘嚣直上,种种自然科学不能解释的谜团让师生们躁动不已。最后有人发现一个学姐早晨嘴里有福尔马林味儿,顺这个线索调查发现原来是此人有梦游症,晚上去学员的停尸房把那些心脏吃掉了…… 我听这个同学叙述此事的时候正在吃饭,于是理所当然的吐了。伊集院的这个动作,让我突然联想到了这个故事,并且产生了一种吐的欲望。 很快我也看到了伊集院感到奇怪的地方,在王太太的脊椎上有一个针眼。这个针眼很小,本来一个人进了医院之后身上有针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脊椎这个地方出现总还是比较奇怪的。 伊集院沉默了大概三秒,马上说:“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听说王大夫很擅长针灸,可能是想用针灸来创造奇迹帮她妻子康复吧。今天我真是来对了,又学到东西了。我回去要专门看看针灸的书。” 伊集院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释然了。我爸爸以前中风过,在他后背上也有一个治疗的时候留下的针孔,相比这个要大的多,以至于终生不能平复。只不过,在我印象中,我父亲的针孔对应的是胸腔的位置,王太太尸体上的针孔则在腹腔的中下部。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伊集院已经走出了门。总之,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么一个不太管周围环境的人,他只是醉心于自己的所身处的医学世界。也许他是想通过这个,在正式毕业之后能留在大医院工作,以后能够飞黄腾达。也许仅仅是单纯的热爱,我无法对一个人的心理做出分析,但是伊集院是一个专注的很纯粹的人。 这么想来,也许医院的每一具没有及时处理的尸体都被他这么检查过。虽然想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但是医学之所以能够进步也是因为有很多像伊集院这样的人吧。后来的事实证明,也正是因为伊集院发现使得整个事件能够真相大白。 上级检查是一个很奇妙的事件,以至于a院领导在下午跟检查组汇报工作的时候,捎带着也把我汇报上了。当然这个时候我的身份已经不是他们所雇佣的撰稿人,而是社会上的知名撰稿人----被王大夫的事迹所打动,自愿到医院来采写王大夫的事迹。当然了,我是不会反驳的,在这种旁枝末节的问题上犯不上得罪雇主,况且王大夫这种医德跟医术都上佳的医生,我如果经济条件宽裕的话,也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来主动为他写点什么的。 当然了a院领导的汇报当中,也是有很大的水分的。比如说,很多医院的行业精英,组成了专家值班组,自愿晚上在医院值班,以应付夜间来求诊的患者。这纯粹是放屁,a院甚至我国医院的大多数地方,晚上值班的医生都大多数都是刚来医院的应届学生,对患者的诊治基本上千篇一律,按照治不好也弄不死的原则来。 检查组自然也是了解国情的,所以说当听到a院领导这么汇报的时候,显得很感兴趣,估计给a院加了不少分。 虽然俗话说“吹牛不上税”,但是俗话也说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傍晚时分,正在我们都准备收工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检查组今天会来夜袭,来看看行业精英的“自觉xing”。 这下就悲剧了,因为a院的领导以为一切跟平时一样,做做嘴上文章就可以了,没想到来了个较真的人,幸亏检查组内部有一个老相识透露了消息,要不今天晚上就真丢人了。 于是a院领导就下达了命令,点出了一部分人的名单,晚上留下继续值班。并且表示,之后会把休息时间补上,并且发一笔补助。因此,虽说怨声载道,但人总是不跟钱作对的,众人也就都留下了。 这一部分的名单,具体到分院内基本就包括了我之前所提到的所有人:王医生、s、w都在这份名单内。而伊集院因为是在实习医生里业务素质比较过硬的,也被点名留了下来。而我,因为白天被a院领导介绍过,a院领导也希望我能够在这里,以表现出跟踪采写的诚意,这样更能够侧面的反应出a院的优秀。当然了,a院领导又加付了佣金。为了显示出我们是游离于医院自然值班系统之外的备用团体,所以专门给我们腾出了一个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值班。 晚上的病人很少,其实如果不是什么着急的病也很少有人会选择半夜来医院,自然值班的医生大部分时候都是闲的,更别说我们这个“志愿组”了。我跟s虽然如胶似漆,但是在这种场合下也不好说什么,办公室很大,我们也没坐在一起。其他的人基本也都是散座的。我们基本都无所事事,我跟s隔一会就会相互发短信,w在整理材料,伊集院在看书,王医生在木然的望着窗外。 不知道检查组什么时候会来,而检查组来的时候又必须要精神饱满。这种有些无聊的等待把原本就漫长的晚上拉的更加漫长。过了凌晨1点,大家渐渐有点支撑不住了,我看见s睡着了,就走过去在她身上盖了件衣服。又过了一会,我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然这个时候是睡不实的,脑子里也是胡思乱想,正在梦境越发变的恐怖的时候,我感觉到兜里的电话震动,于是我猛的睁开眼睛。 我看见在我对面不远的s,冲我挥着手机,示意是她打的。然后发现我看他之后,用手往另一个方向指。我顺着s的手指方向看,只见王医生坐在办公桌前,但是手却在桌子上来回的的忙碌着,好像在弄东西,但是仔细一看,桌子上空无一物,此刻的王医生像是一个哑剧演员。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s,s则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在表演哑剧的王医生。这时我才发现,王医生的眼睛是闭着的。正在我想走进看个究竟的时候,王医生突然占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眼睛,仍旧是紧闭着的。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人在拉我,回头一看,s已经到了我的旁边,只不过她看起来有些害怕,蹲在我的凳子旁,往我这边靠着。 这个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一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未接电话是刚才s给我打的,然后我被惊醒。短信是s此刻给我发的。只有两个字加一个标点:梦游? 我仔细的看王医生,双目闭着,站起身来在旁边的一个桌子上继续的弄着什么,只不过这次的步骤好像更加的繁琐,但动作熟练而有条不紊。看起来确实是梦游。我从来没遇见过梦游的人,只是似乎在一些不靠谱的影视剧上看到过,根据这些来源不靠谱的影视剧的描述,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否则就会如何如之何。我只能给s回了条短信:怎么办? s看了之后,冲我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然后给我回了一条:我好怕。 说起来这个场景确实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煞白的墙面,惨败的灯光,以及王医生身上暗白的医生大褂,紧闭的双眼,手上灵巧而凭空的动作。而出于无措,我和s也不能发出一点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伊集院也在看着王医生,而w伏在桌面上,还在沉睡。当我发现伊集院也清醒着之后,顿时轻松了很多。s对于医学的了解比较二把刀,而我更是门外汉,伊集院虽然仅仅是实习医生,但跟我们肯定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有专业人士在,王医生不会出什么问题。而我在这个时候,也观察起王医生来。毕竟从来没有见过梦游者。 仔细的看了一下之后发现,似乎正在擦拭什么东西,擦了一会之后,把那个东西举了起来认真的看了看,用手指捻了捻,然后转过身去,往下一扎,停住不动,又捻了捻。如此往复了几个来回之后,我也看明白了。王医生正在给人针灸。 我不由得感叹,王医生在梦游的时候仍然是心系患者啊。王医生扎了几针之后,伸手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针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相对很长也有些粗的针。这针想来是王医生随身携带,即便是梦游的时候也可以随手抽出。 王医生把这根长针放在闭着的双眼前“看”了一下,就扎了下去。此前他所扎的针都不存在,所以说也就不涉及扎到了哪,但是这一针,我看的分明,他扎到了桌子上的一本书里,并且认真的捻了几下,让针扎的深了些。然后王医生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很小的注射器,把这只注射器的口对准了扎到书里那跟针的尾巴,居然严丝合缝的组合到了一起,然后他用手慢慢的推注射器,一边推,一边捻着针。 而这过程中,王医生的脸上表情逐渐起了变化,刚开始梦游的时候,他表情严肃,亦如平时。当他抽长针之时,脸上已经带了一抹轻轻的微笑,当开始推注射器的时候,这种微笑已经变成了一种狂喜。 狂喜的表情,闭着的双目,诡异的动作。这让我、s、伊集院我们三个目瞪口呆。此时,那本被针扎透的书,已经开始往外渗出液体,而这液体就来自于王大夫的注射器。看起来注射器中的东西通过这跟长针已经注射到了书内。 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电话在w所在的桌子上,w一把抓起电话,说了几个嗯之后,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w似乎想跟我们传达电话的内容,就把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这一台头,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我们三个,跟在梦游中狂喜的王医生。 w脸上的表情急剧的变化,她迟愣了大概三秒,迅速的站了起来,去夺王医生手里的针头。然后大声喊:“王医生,醒醒,检查组要来了。王医生醒醒,检查组要来了。” 可是王医生坚若磐石,一动不动,自顾自的注射并且闭目狂喜。那管注射器也快要推到了底。出乎我们意外的,w开始近乎于疯狂的摇动着王医生,那动作和声音在我们看来有些歇斯底里,似乎是背后有恶鬼一样的哭号。但是王医生一动不动。 就这么僵持了大概一分钟,走廊里脚步声响。w了呼号声音很大,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别的声音,能听到脚步的声音,代表来人已经很近了。但是w没有听到,她继续发疯的拉着王医生,希望他能够赶快清醒,在发觉这种摇动无效之后,她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杯,把水像王医生的脸泼去。与此同时,门开了。 我回头一看,检查组当中的几个人以及面部表情尴尬的a院领导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经过面部泼水,王医生似乎也清醒了过来,一脸呆滞的看着我们。 那天的事情,后来就草草收场。被从梦游中惊醒的王医生,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周。但是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份已经从知名医生,变成了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 那天晚上,伊集院一直在看脊椎神经方面的书,他的研究结果就是,那个针孔的位置不可能是用来抑制王太太的偏瘫。在检查组面前,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而检查组在汇通了有关部门之后,决定对王太太的遗体进行尸检。 尸检的结果是,王太太的脊椎被人以针刺穿,并且注射进了一定量的无水酒精,杀死了大量的神经,最终导致死亡。w因为在那天晚上的疯狂表现,被带去了解情况,几个回合下来便供出事实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我相信各位已经清楚,王大夫用同梦游扎书一样的办法,杀死了他的结发妻子。w甚至还说了些其他的,比如,王太太的弟弟也是王大夫用同样的办法杀死的,当时王太太弟弟所住的医院就是w以前在的医院,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伪造成家族病,以麻痹医院里的相关人士。从小医院,到大医院;从妻弟到妻子;从远到近。先打好伏笔,再实施计划,便可逐步的洗脱嫌疑。而杀死自己妻子的原因,就是因为王大夫跟w产生了婚外情,但是王太太家里较有背景,不好处理。 这计划天衣无缝,完美的遵循了我国医疗体系中的各种潜规则。如果说,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检查组,一年之后,王大夫会再次被调回部队,而w那个时候也会是随军的军属了吧。 因为王医生角色的突然转变,我在医院变得再没有意义。a院领导给我结算了报酬,便打发我走人了。a院至此给我留下了一种奇怪的印象,我从a院所在的城区路过的时候,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意靠近它。 也因为这个,我跟s逐渐疏远,后来也就不联系了。 第一百一十四节 泻火 给诸位书友拜年了,祝大家龙年大吉,恭喜发财! --- 武松在这个时候无比思念安道满,在安道满死后的时光里,他渐渐感觉到,那个老者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二郎需要一个领路人,最开始是齐四,然后是安道满,现在他们两个都走了,凤凰仅仅是一个坐在戏台下的观众,用作为放松的心态,在看着戏台上的自己,做着各种荒诞的表演。 血石被哥哥吃了也好,哥哥这个人有的时候是刻薄一些,但这是有原因的,这个世界对于太来说太为不公平,生来既是侏儒,就要遭人白眼,那个时候的他有犯了什么错。在记忆中仍能够搜寻到很多关于邻里讥笑武植的回忆,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一直都说,武植和武松不像哥俩,武松英雄了得,武植却十分抱歉。武松一直只听对自己夸奖的半句,现在想想,说这话的人,真正的重点意思不是夸奖我,而是在贬低哥哥吧。[..com] 这么多年,我欠哥哥的。虽然用海砂康复的希望来偿还对于海砂来说,太不公平了,但是,谁让海砂嫁给我了呢,就算是为我做的一点牺牲吧。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治好她的病的,凤凰其实很在乎海砂,他不会让海砂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别太着急,一定是有办法的。 二郎不断的说服自己,把那种污秽的想法驱除出去。他立马在衙门的门口,突然感觉到,自己不知道应该去哪。 “好在有了陨铁戒指的海砂,身体也是略微好一点了。我还是回家吧。”武松愣了半晌,轻轻的拨转马头,那马行的极慢,带着武松,往家的方向走去。 武大 武大不喜欢海砂。他让武松快点结婚,纯粹是为了给武家传宗接代,可是谁知道那该死的王婆,居然介绍了这么一个并病怏怏的姑娘,不过现在王婆也死了,想抱怨都抱怨不着,这种感觉真是无处发泄。 刚刚武松一进门,武大就看出不对了。这小子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吃饭而来,兄弟俩生活了那么多年,自己弟弟这习惯,武大是太了解了。当听说那血石能够治疗海砂的病的时候,武大心里突然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看武松这口气和这意思,海砂这小娘们的命就捏在我手上啊,也就是说,自己如果把血石扣下来,那海砂就可能会死,武松也会再娶一房,这样的话,武家传宗接代,就有希望了。大郎禁不住喜上眉梢。 往日,他挺怕武松求自己的,毕竟是一奶同胞,武松要真就是跪在地上求自己拿出血石的话,说不定自己就真心软了。不过现在武大不怕了,那玩意让他吃了,想拿也拿不出来,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还能把我这哥哥怎么样不成。武大想到这的时候,禁不住乐出了声,然后他听到在桂花楼里,响起了自己笑声的回声,这种事从前可没有发生过。 武大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自从那血石,如同自己活了一般的蹦到武大的嘴里,然后顺着嗓子使劲往下钻,大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分外有力量,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看着这些伙计慢吞吞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控制不住的想上去帮一把,即便是这样,仍然感觉有使不完的劲。这不,刚坐了一小会,又感觉浑身难受,可是自己毕竟是桂花楼的东家,也不能说把酒楼里所有的杂活都包了啊,得想个办法。 还能干点什么事呢?武大郎这心思活分了起来,想来想去,他决定找个姑娘乐呵乐呵。潘金莲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每每清晨的时候,武大都似乎能感觉到,潘金莲那柔软的身体仍然躺在身旁,可是伸手一扑却一无所有,这种失落感伴随着每一个黎明,如同带着冰渣的寒风吹进领口一样,让人心寒无比。 娶媳妇实在是太麻烦了,先要送聘礼,然后定日子,结婚,才能入洞房。武大现在就感觉一身的精力没处宣泄,已经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他现在的想法是,最好能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跟这姑娘进被窝,事情都办完了之后,再说结婚不结婚的事情。 可良家女子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去青楼试试了。 大郎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想来也是,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然总听别人说起烟花柳巷,可是从来都没去过,那地方门朝哪边开,武大都不知道。阳谷县自己也算是比较熟了,也大致知道这样的场所都在哪,可现在刚过中午,那开门了吗,这大白天的能睡觉吗?这些问题如同苍蝇一样围着大郎的脑袋七上八下的乱飞,他急于解决问题,却摸不到门道。 武大的心里是自卑的。他害怕自己像一个门外汉似的进了门,再被那些不干净的女人所嘲笑,被最下贱的人嘲笑,哪怕仅仅是在心里暗自嘲笑,都让现在贵为商会会长的武大,感觉到耻辱无比。 思前想后,武大琢磨着最好能带个了解这一行的人,带自己去。桂花楼的伙计是有一些总去的,而且在那也有相好,这一点武大是知道的,他们经常会找刘林来预支工钱,武大没有制止过刘林,他觉得把钱看得那么紧也显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了,何况,就是那么一点点钱,现在的武大,早已经不在乎这些。 不,不能找店内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也去那种地方,以后就会把我看做是他们的同党,这样管理起来,就不太好黑下脸了。况且,我是有钱人,堂堂阳谷商会的会长,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看得上他们睡得那些胭脂俗粉,我得找一个上等货色,那别人也看看,我武大虽然是个矮子,但也是能讨得女人中的“上等货”的欢心。 看来,能带我去的人选只有一个了,自己认识的在风月场上出名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那就是西门庆。武大不由得庆幸,自己关键时刻拉了西门庆一把,算是化敌为友了,现在请他帮忙去找个姑娘,他肯定不会拒绝,最多多出点银子,帮他也找个姑娘,这事就算齐活了。 武大想到这里,就感觉裤裆里的家伙硬了起来,看来自己要是不去好好泄泄火,这裤裆里的家伙都不同意吧。武大感觉到浑身轻飘飘,原来生活是这么的美妙。 打定主意后,武大跟伙计交代了一下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伙计自然是不敢问到底是什么事,然后就晃晃悠悠的从桂花楼的后门出来,看了一眼马厩里的马匹,寻思着凭借自己的力量想上去确实有些费劲。昨天晚上七手八脚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自己,才上去的,可是现在总不能叫个伙计来推自己上马吧。也罢,毕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骑马也有些太高调了,那就坐轿吧。 武大一压头上的帽子,走进了街边停放的暖轿。 轿夫一看有人过来,热情无比:“客官您是坐轿?” 武大看着轿夫的嬉皮笑脸,感觉很是厌烦:“不坐轿到你这干吗啊!”大郎没有停歇,而是轻轻一蹦,越过抬轿的杆子,掀开轿子的棉布帘,直接坐了下来。 “这位大爷,您是要去哪啊?”仍旧是那轿夫的声音,虽然隔着帘子看不到轿夫的表情,可大郎还是很烦。 这人实在是话太多,坐下后大郎才发现,下面的家伙跃跃欲试,已经能够从裤子的外面看出些端倪。大郎依稀记得,当年赢取潘金莲的时候,看着她貌美如花的样子,婀娜多姿的身段,这家伙就是硬成这个样子,以至于自己每走一步,都别扭无比,虽然四周有很多人的嘲笑,但那时的自己早已经听不见,直到把潘金莲接回家,饭也没吃一口,就直接扔上了床,这段记忆现在想起来仍旧快意无比。不过大郎也看到,这段回忆也让裤子上的凸点,更加明显了。 “去西街,西门药铺。快点。轿子抬的稳,我给双倍价。”武大郎大声呵斥着。他希望通过这种注意力转移,能让自己的子孙根暂时歇一会,毕竟一会在西门庆面前被他看出来,脸上也是有些不好看的。 武大能够感觉到轿子被抬起,唿扇唿扇,颤颤悠悠的往前走。他极力的克制去回忆潘金莲那白嫩的身子,除了潘金莲之外,他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不知道别的女人的身子长得跟潘金莲一样不一样。不,肯定是不一样的,她们的相貌不同,身上也是肯定不一样的,我一定要找个比潘金莲的身子还白的姑娘,然后一口把她身上的肉吃个精光。 轿子的上下颤动,让武大的思维总是离不开他跟潘金莲**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上下颤动的,但是潘金莲总是紧咬着嘴唇,闭着眼睛,有一次他看见潘金莲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大概是有些疼吧。不过有什么办法,武大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感觉自己是个男人,如同一只野兽一样去夺取征服。可是现在想来,在一泻千里之后,那种征服感并没有随之而来,武大总是伴随着一泻千里而沉沉的睡去。因为与睡梦相连,同潘金莲的合欢也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不,也许潘金莲真的就是不真实的,我真的曾经娶过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吗?但是我好像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在回忆中,只有她忍受的表情和逆来顺受的无奈,我喜欢那个女人,但却从来没让她幸福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像一阵风,凭空消失了吧。 武大的身体仿佛被分成了两部分,他的上半身充满了悲伤和对往昔的追忆,显得有些柔软;但他的下半身却萦绕着欲望和对未来的渴求,体现的无比坚硬。这种明显的对比感,让武大产生了一种,裤裆里的家伙并不受自己控制,只是它想进姑娘的身体,就硬了起来,即便是自己被回忆折磨的哭起来,它也是照硬不误的。 “大爷,到了。”外面轿夫的声音传来,武大突然觉得这声“到了”,仿佛是让自己解脱对于潘金兰无限回忆的赦令,原来这轿夫听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武植站起身,以自己认为最体面的方式,掀开轿帘。“不必压轿了,大爷我自己出来。”说着,轻巧的跨过轿杆。 一阵冷风,吹透了大郎不是很厚的裤子。出来的着急,仅仅披了件外衣,裤子却没有多加。不过也好,坚硬的家伙被冷风一吹,好像缩了一些,这也让大郎感觉不那么窘迫。抬头一看,正是西门药铺,地方没错。大郎顺手掏出银子,扔给轿夫,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那轿夫接过银子之后,感谢的声音不绝于耳,武大心里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出手阔绰。有钱难买爷高兴,难得出来找姑娘,出手大方一点,一会找的姑娘也漂亮。 那轿子就好像一个神奇的空间,一步跨出,对于潘金莲身体的种种回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了他对一会要在自己胯下呻吟的女人的无穷遐想。 西门药铺的门关着,这也很正常,毕竟现在是冬天,一直开着门实在是太冷了。大郎没有多想,直接一把推开了门。他推门的力量极大,以至于似乎听到了门板木头碎裂的声音,这感觉真好,大概武松每一天都是这样活着的,老天爷真不公平。 不过武大进来却吓了一跳,药铺的大堂完全没有像正在经营的样子,伙计们好像在清点什么,想象当中的推门之后,很多人过来招呼的情况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伙计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就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儿。 武大感觉到很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你们东家呢,我有事找他。”武大虽然没怎么来过西门药铺,这些伙计也肯定不认识自己,但凭借这一身华丽的衣衫,和这非同凡响的出场,怎么着也得引起足够的重视啊。 “您是哪位?”终于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伙计前来搭话,不过他的眼神游移不定,看起来充满了怀疑。 “我是本县商会的会长,桂花楼的东家,武……植。”武大本来还想说自己是武松的哥哥,但是收住了嘴,现在的自己完全没必要让武松了帮忙壮门面。 那伙计上下打量,愣了一下:“原来是都头的哥哥大驾光临,您稍等,我们东家在后面呢,我这就给您叫去。” 武植面沉似水。那上下的打量,明显是在量自己的身高,武松的哥哥是个矮子,看来这帮人还是这么说。我是不是桂花楼的掌柜,是不是商会的会长,对于普通的伙计来说,都是不重要的,他们只是知道,阳谷都头武松的哥哥,是个矮子! 武大想要发作,可眼前的环境即便是他发出最为愤怒的咆哮,听到这种吼声的也只有这些卑贱的伙计,他们又怎么能理解这种愤怒的意义。 此时西门庆从后面快步走来,看见武大一躬扫地:“恩公在上,受小可一拜。” 西门庆下拜的动作距离武大很近,而且有一个明显的停顿动作,大郎知道,这是西门庆希望自己伸手搀扶他,可一肚子怨气的武大,怎么能愿意做这样的事呢,故而根本没动手。西门庆的动作略微停止之后,继续下拜,武大慌忙想到,这样的话,西门庆岂不是会看到自己凸起的裤子,这可不行。 怕被看到短处的武松赶忙伸手相搀:“西门员外过奖了,咱们都是买卖人,理应互相帮助的。”他把互相帮助四个字咬的很重,这意思很明白,这次是来请西门庆帮忙的。 西门庆直起身子:“好说好说,兄长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只不过要是买卖面上的,我可能就帮不了了,我这药铺准备不干了,这两天就要盘出去。” 商会会长上门,多数都是为了加税。武大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加税对于买卖人来说,是最痛苦的事了。不过西门庆说什么?药铺不干了?他家好像一直是干药铺的,为了躲个加税不至于编出这么大谎吧。武大决定先问问,一会再提找姑娘的事情。 “药铺干的好好的,说不干就不干了?那西门员外有什么更好的发财路子?”问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就不能撒谎了吧。武大沉浸在打破沙锅问到底,揭穿别人谎言的快感当中。 “不瞒兄长,国家危难,民不聊生。西门庆我虽然只是一介坐贾,可也有心报销国家。现在阳谷正在征兵,我决定携这些伙计和一些其他人,投军从戎。这事还得经过武都头点头,今天您正好来了,我也提前通过您给武都头通个气,听说武都头为了征兵的事儿可没少烦心。”西门庆侃侃而谈。 第一百一十五节 心焦 武大愣住了,在他的印象和世界观里,他一直觉得西门庆是一个人渣,这个人渣让武大非常不齿,西门庆唯一会的也仅仅是搞女人而已,可是西门庆刚才对自己说什么?说他要参军?难道军队里现在女人多了起来?武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蒙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茬,以至于在嘴里的那句“带我出去找个姑娘”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武会长,你怎么了?”西门庆碰了碰武大的胳膊。 武大这才意识到应该有所反映:“西门员外想要报效国家,真是让人好生敬佩啊。不过你家好像祖上就是干药铺的,如果说去参了军,对于阳谷的商界真是一大损失啊,真不知道阳谷是不是还能出现像西门药铺这样的优秀药铺,真是百姓的健康堪忧啊。”武大自从当了商会会长,各种套话也是张口即来,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说一点类似于这样的套话是不会有错的,这还是武大当商会会长第一天的时候,武松告诉他的。[..com] “这个会长不用担心,医药一行,也是颇有些利润的。会长也是经商的,应该明白,但凡是有利润的事就有人盯着,兄弟我敢打包票,我这药铺关门不出半个月,本地一定出现新的药铺,规模只会比兄弟的更大,而不会比我的小。有新药铺开张,到时候少不了给会长和都头好处,我的离开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啊。”西门庆谈笑风生,表情轻松,这种翩翩风度让武大颇为嫉妒。 武大自忖如果有自己说话也有如此的风度的话,以桂花楼东家的身份,恐怕就不是他出来找姑娘了,而是姑娘去桂花楼找他。但西门庆说的话让武大很是受用,不说别的,他提的是“会长和都头”而不是“都头和会长”,这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了前面。要知道商会虽然统领本地的所有商户,但说到底还是个民间组织,是要被本地的衙门所管辖的,自己就地位来说,确实是不如武松,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把武松的名字放在前面。所以西门庆的“识大体”行为,当武大极其受用,他对于这人的态度也改观了许多。 “我觉得这事,西门员外还是应该直接跟我兄弟说,我兄弟这人比较好脸面,你从我这转达,就好像你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样,恐怕对你投军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他那个人,虽然看起来高高大大,但是心眼小的很。”武大拍拍西门庆的肩膀,他把手伸到最高,才能够勉强碰到。没想到西门庆发现武大的不方便,居然弯下了腰,让武大少了很多的尴尬。 “会长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听会长言语里的意思,应该不是为了涨税而来,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让小可帮忙,会长直说便可,小可只要有能帮上手的,肯定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西门庆拱手弯腰,头几乎跟武大的头平齐。 武大有心就不说去找姑娘了,毕竟西门庆慷慨激昂的讲了一段为国为民的投军意义,自己跟上个想找姑娘的要求,确实有些不太搭调,也显得自己的趣味实在是低下,但是今天就是为了找姑娘出来的,如果不找的话,身上绷的这么紧,回去可怎么办呢。 武大郎略作琢磨:“四泉兄借一步说话,这要求不太好说出口。” “哦。”西门庆轻轻一点头,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反应。这点武大很是感激,毕竟周围这么多伙计,如果西门庆就是要在这问武大要去做什么,难免被这些下等人所耻笑。“那这样吧,我最近弄到点上好的茶叶,正好咱们去后面的客厅,一边品茶,一边聊天,您看这样怎么样?” “正合我意。哈哈哈。”武大郎喜上眉梢,这西门庆就是比武松善解人意的多,如果是武松的话,一定会当中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武大跟着西门庆,来到了后堂。 “去给我和武员外弄壶茶,就是我刚弄到的那茶叶。”西门庆随口跟伙计吩咐着。 那伙计点了下头,领命下去了。 “会长您可以说了,这壶茶怎么着也得两柱香时间才能上来,您放心,这周围没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咱俩的谈话的。”西门庆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武大郎很为难,毕竟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这样的事开口。没说话之前脸先感觉有点发烫:“是这么回事,西门贤弟,你也知道,你嫂子不声不响的就离家出走了,这也是好几个月的光景了。你哥哥我呢,虽然说比不上你年轻,可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有的时候也确实是挺想要个婆娘的。”武大说到这里,用眼睛瞟了一眼西门庆,他希望西门庆能够猜出来他的意思,就不用继续说了。 “会长不必多虑,大丈夫何患无妻,以会长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家产,想找几房太太,那是伸手即来的事。可惜了王婆死了,要不就凭她那张嘴,不出一个月,黄花闺女会长就能娶进门。”西门庆做着劝慰状。 武大心焦无比,但是想想也是,任谁都会先往自己要找太太这个方向来考虑,看起来一定要说的明白一些:“娶亲什么的,我现在还不想。夫人这个人选需要好好挑,王婆就是活着我也不信任她。你看我弟弟娶的那个媳妇,身体差的不得了,也升不了孩子。你说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还是女人吗?” “会长说的对,会长说的对。”西门庆随声附和着,但并没有多言,很显然是在等武大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就是想找个姑娘,给自己分分忧。不过不瞒贤弟,哥哥原来有家室的时候也从来没往这边想过,现在想找姑娘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找。所以今天这才冒着大冷天,来找贤弟,想跟你取取经。”武大觉得这次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西门庆也不是傻子,肯定就不需要自己再说了。饶是这样,武大也感觉脸上滚烫无比,可以想象自己的脸也应该泛红了。不过好在,武大是黑脸,红也应该红的不明显,武大暗自为肤色而庆幸。 “也是也是,会长考虑的周到。人娶亲之后,就难免要天天对着那一个女人,即便是能够多娶几房,也总有厌烦的时候。倒真不如露水姻缘,情浓时说的是甜言蜜语,情散时两不相干,确实是有独特的乐趣。这个包在小弟身上,我今天收拾好店里的东西,就去给会长联系,保证一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而且每个月晚上爬上会长床的都不会是相同的人。”西门庆说到这里,冲武大挤了挤眼睛。 西门庆仅仅是几句简单的形容,就让武大感觉到无比兴奋。什么?每个月都能有不同的漂亮姑娘晚上陪我,那真的是快活像神仙啊,总听说皇帝老儿三宫六院,我要是能那样的话,岂不是比皇帝老儿还要来的风光。不过经西门庆这样一挑唆,武大更感觉欲(和谐纵横)火焚身,还哪里等的了一时半刻,他连天黑都等不到,就像马上的操办个姑娘,他甚至已经在思考如何扯掉那姑娘的亵衣,把她剥个精光。 “贤弟啊,别让我等了,我现在就想要女人!”武大已经没有心思兜圈子了,这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甚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会长来错地方了,我这是药铺,不是ji(和谐纵横)院,小弟我就是有心思帮会长,可我这伙计都是男的,连个丫鬟都没有。你看……”西门庆两手一摊,显示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我知道你这是药铺,主要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啊,连具体在哪都不知道,所以过来,就是希望你带带路。”武大郎不再隐瞒,而是直接把所有的目的和盘托出。 “是这么回事啊。唉,会长你也不早说,还得小弟我猜错了方向,这个好说,我这就带兄长去。”西门庆痛快的答应了,并且伸手去摘墙上挂的帽子,这一伸手,“哎呦”了一声,帽子没拿下来,却痛苦的捂着肩膀。 “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武大直感觉心里火烧火燎,此时西门庆每做一个细微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好比一百年那么漫长,如果不是自己不够高够不到那帽子,武大真想自己替他摘下来,省却这许多麻烦。 “昨夜的时候,不小心脱臼了,虽然端上了,可是活动还是有诸多不便。兄长见谅。”西门庆一脸的抱歉陪着不是,同时慢慢的揉着肩膀:“马上就好,会长稍后。” 西门庆胳膊脱臼的事,武大郎是知道的,张树好像还念叨过,说这人怎么这么不禁折腾,好像当时自己还跟着嘲笑来着。现在这样,又不能催。武大索xing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也用坐的动作,来掩盖自己渐渐膨胀的那活儿。 这时,刚刚下去泡茶的伙计上了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把冒热气的茶壶,走到西门庆和武大面前,恭敬的把茶壶从托盘上取下,放在桌子上。西门庆轻轻的摆了摆手,那伙计没有多说话,而是转身退了下去。 “会长,小弟的茶都泡好了,外面天寒地冻,兄长先饮一杯,小弟的胳膊也略微恢复一下,然后就带您去找乐子。”西门庆用左手笨拙的取下拿过茶杯,给武大倒上了一杯茶,然后就继续揉着肩膀,并没有给自己倒。 这茶叶闻着打鼻儿的香,武大虽然不会喝茶,但也能闻出来这茶不是凡品。唉,要不还得说这祖上就有钱的人会享受,你看西门庆,现在肯定没有我有钱,我的桂花楼能换五六个他这个药铺,可是你看,人家训练的这伙计,人家喝的这茶叶,我回去也得让算盘刘给我采办这个,甭总拿高碎糊弄我。 武大情不自禁的拿起茶杯,学着有身份的人喝茶的样子,轻轻的吹了吹杯子边儿,然后慢慢的引了一口。果然,茶水携带者浓香在口腔中爆发了出来,顺着喉咙这种暖洋洋的香气直通胃肠,这是初夏的阳光和着花香的味道,武大郎记得这种味道,在阳谷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山岗上唱歌的时候,空气中弥散的都是这种味道,让人心醉,忘却时间的流逝。 可这一口茶的香味毕竟有限,消散之后,大郎迫不及待的喝了第二口,这一口比刚才大的多,以至于他感觉到了热茶对于口腔的灼痛,不过比起那属于记忆的味道,一丝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武大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无法抗拒喝茶的欲望,几乎是顷刻间,一碗茶水全都落进了肚子,他拉不下面子自己再倒一杯,只是舔着嘴唇回味着刚才的余香。 “看来会长挺喜欢这茶,我还有一些,一会我让伙计给您送到桂花楼去。”西门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暖帽,穿上了外衣,看来已经准备就绪了。 武大随意的点了下头:“那就谢谢贤弟了,这茶确实香的很。”茶叶虽香,又怎么抵得上女人的诱惑呢,大郎看见西门庆已经准备好了,就胡乱的抹了把嘴,跟着站起身来。 西门庆再不多言,转身往外走,武大郎紧跟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药铺。正是下午光景,西街上人来人往,虽然人流不及紫石街那么多,但因为细节都是些较大的店铺,所以来往之人多是衣着华美,偶尔也有几个妙龄女子,包裹在厚重而华贵的冬衣中招摇而过,看在武大的眼里也是美不胜收。 西门庆一招手,旁边过来了个接活的轿夫,耳语了几句那轿夫往回走,显然是去叫人。西街上都是大店铺,门前停着轿子多不好看,所以轿夫一般都把轿子放在统一的地方,等客人招呼再去抬。 “会长有所不知啊,这去青楼坐轿去是有讲究的。有些轿夫跟青楼的关系很好,通过他们的嘴你也能知道,最近哪家又来了什么新姑娘,如果会长有心开(和谐纵横)苞的话,那就必须要问问这些轿夫了。”西门庆的笑容充满了奸邪的媚态。 “哦?他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想不到这些下等人还有这么一手。”武大禁不住赞叹,果然西门庆是个中老手,自己还真想给几个姑娘开开(和谐纵横)苞,不过今天就先算了,弄出一大滩血来,也坏了自己的兴致。还是要找一个精通技巧的,才能伺候的自己舒舒服服。 “其实这都是那些青楼故意的,现在阳谷像样的青楼也有好几家,彼此之间难免要进行些竞争。这些轿夫抬了客人去哪,哪的大茶壶就会记上,青楼的账上按月会给轿夫结银子。所以会长以后要去的话,开(和谐纵横)苞的事可以问问这些轿夫,但是姑娘漂亮与否啊这种事,就没有必要问他们了,假话太多。哈哈哈。”西门庆笑着说。 西门庆的笑声让武大渐渐进入了状态,也许是过于兴奋吧,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飘飘欲仙,这感觉,别提多好了。武大甚至感觉,自己能连着把玩十个姑娘,这种想法真是快意人生,这是以前卖烧饼的自己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一会,两顶装饰华贵的轿子一前一后抬来。 “会长请。”西门庆伸手想让武大,让他坐在第一个轿子上。 武大想了想,虽然这些轿夫肯定认识路,但西门庆毕竟是带路的。一会到了地方,难免还要被那些老鸨纠缠,自己也不会答对,这些为难的事都交给西门庆就好了,说什么也不能坐第一顶,不能在西门庆面前出丑。 “不不,贤弟,我对那地方不熟,还是你坐前面的,也好头前带路。”武大并不隐瞒,直接说现实的理由。其实他本来想琢磨一个更体面的说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出来,也许是下面胀乎乎的难受吧。 西门庆没有再推辞,而是直接上了前面的轿子,武大看了此景,一弯腰,从轿杆下面钻了过去,他身材矮小,这种动作比跳过去更加舒服,这时心急火燎,早就顾不得动作体面不体面了。他似乎听到了轿夫惊异的“咦”了一声,不过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了。 武大刚刚坐下,就感觉轿子已经被抬了起来,比来的时候坐的那个要平稳的多,这让武大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好像轿子走的很慢,而这种心焦极大的催化了他的情(和谐纵横)欲。他只能咬牙坚持着,这个时候的武大脑海里都只是白花花的肉,他似乎已经看不到这躯体的主人是谁,其实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不管是谁,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只要她的身子白嫩,吹了灯在被窝里做事的时候,哪有时间去看那张脸长什么样。 武大知道,想象中的躯体是潘金莲的,因为他仅仅见过这一个女人的身子,但是潘金莲的脸却在空气中慢慢的溶解,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六节 挥别 西门庆 打从西门庆刚一出来看到武大,他就知道武大是来干什么的。西门庆是什么人,干了这么多年买卖,玩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他自命谋略过人,又怎么能够看不出一个糙汉的心里。再说武大那红扑扑的面向,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弯腰,来掩盖那膨胀的东西,这种动作在西门庆看来,不知有多可笑。 当一个矮子,为了掩盖内心的丑事,而不断的弯腰使自己更矮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见全世界对他嘲笑的表情。西门庆的心里乐开了花,但他知道不能着急,情(和谐纵横)欲这个东西,越积攒爆发的时候就越疯狂。[..com] 所以西门庆东扯西扯的占着时间,他就是希望武大能够亲口说出他想干什么,这种逼迫会让他放下最后一点点知道耻辱的心,当他能够自己说出,想要雾找个姑娘,就是现在,刻不容缓的时候,武大已经作为人已经消失了最后的尊严和底线,这时候哪怕是武松就站在他面前,也不能阻止武大去青楼寻欢作乐。 西门庆太了解这种在情(和谐纵横)欲中的状态了,在他的一生中曾经无数次的体验过这样的时刻,不过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留下的只是长久的空虚和对爱情的渴望。西门庆能够看到所有的这种肤浅欲望的终点,所以现在的他,很难在那样为了白花花的身子,不管不顾了。西门庆以过来人的身份看武大,那种感觉就好像而立之年在看着街边的孩童过家家一样。 当然,仅仅靠语言还是不够的。武大是一个没有享乐过的男人,难免会点拘谨。西门庆前些日子弄到了些茶叶,这些茶叶非同一般,而是道儿上所说的合欢茶。在传统业务凋敝的今天,西门庆也在着力的开发新业务,这种能够使人迷乱的茶叶,无疑是大有市场的。不过现在既然准备投军了,这些东西也不能坐等买家,倒也是让西门庆有点发愁。今天看到武大的这种状态,正好暗示伙计取了一些来,真是不知道,这功效极其隐蔽却又十分强烈的春药,在武大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大概,他都不会感觉到自己被下药了吧。第一次享乐的人会以为那就是欲望的自然体现,会完全沉浸在发现新世界的陶醉当中。 那么西门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武松出丑。武松一直高高在上,是正义的化身。而西门庆只是市井无赖,被人们传的最广的名字,也是风月场上的浪子,玩弄过很多女人的负心汉。西门庆就是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武家的人、武松的哥哥、桂花楼的东家、本地商会的会长不是什么好人,同样是一个色中的恶魔,会在青楼之上打光自己的元气,直到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等别人来接。 那个时候的西门庆,一定会装得如同偶遇一般,把武松的窘态尽收眼底。 是的,西门庆知道,阳谷县的征兵名额催的很近,武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拒绝自己的投军,就算他以公报私拒绝自己,这个事只要被武松的上级知道,被抓下狱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也要离开阳谷,远赴军营,在阳谷也不再有什么亲戚朋友,根本不怕你武二报复。所以要玩,就玩的刺激一点,让武家在阳谷身败名裂。不但逛青楼,还被青楼上的婊子吸干,如此没有节制的享乐,一定会瞬间传遍阳谷吧。 这可比武松战败那些活尸,听起来带劲多了。西门庆太了解寻常人的心理了,桃色新闻才是大家最关注,也是最愿意传播的事。尤其是跟武松这样,如同传说中的英雄沾边的桃色新闻。 西门庆在暖轿里沾沾自喜的想。透过轿床,轿子刚刚上了胭脂巷。阳谷县城不大,在西南角上的胭脂巷,集中了这里所有的花柳场所,慢慢的这街上其他的买卖也都没有了,倒是这些青楼带火了一批绸缎庄和首饰店,大部分可以讨女人欢心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找得到。 西门庆狠狠的吸了一口胭脂巷的冰冷空气,他看着周遭这熟悉的景色,突然想到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平添了一些伤感。不怪别人说自己是浪子,这胭脂巷里的一草一木对于西门庆来说,远比西门药铺里的当归枸杞要熟悉的多。 “行了,就在前面莫愁馆停。”西门庆挑开轿帘对轿夫说。 “西门员外,那边的水榭阁新来了几个姑娘,听说是西域来的,别有风味啊,要不要去试一试。”轿夫做着推荐。 “不去,就去莫愁馆。”西门庆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些轿夫说话根本就不保准。况且自己总感觉那水榭阁有些古怪,总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幺蛾子,自己去的次数也很少,跟那里的老鸨子大茶壶不是很熟。但是莫愁馆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把西门庆的眼睛蒙上,他也能在这里里外外的走上几圈,毕竟今天不是来玩乐的,还是找熟悉的地方比较好。“招呼你们后边的兄弟,那顶轿也停莫愁馆。”西门庆说完,就挡上轿帘,阻止了那些轿夫接下来的没完没了的推荐。 又走了片刻,轿子停了下来。 “莫愁馆到了,西门官人。”那轿夫的声音传来。 西门庆没下轿之前,先打开轿床看了一眼,这个一定要确定是莫愁馆无误,否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下了轿,那些姑娘往身上一拥,不管是哪都得进去了,不然的话这面子确实有些放不下。这也是这些轿夫拉客未果之后的惯用的手段,西门庆作为个中老手,对于这些计谋的防范,可谓是深入骨髓。 从轿窗一看,没有错,果然是莫愁馆的门口。 “行了,就是这了,压轿吧。”西门庆掀开轿帘对轿夫说。然后伴随着轿夫压轿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踱出了轿子,西门庆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别人眼里一定是极其有风度。没办法,这就是天生来的,就好像武大的丑陋,武松的勇武一样,别人想要剥夺,自己想要改变,都是不可能的。 西门庆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武大的丑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的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用自己的风度去兑换武松的勇武,这样划算不划算呢? 还没有等他继续这个想法,后面武大的轿子,也停在了莫愁馆之前。西门庆赶紧走了过去:“会长,到了,下来吧。” 武大没有等压轿,而是直接从里面冲了出来。也许应该说是弹射了出来,总之西门庆没有看明白武大的动作究竟是怎么样,电光石火之间这个矮子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就是能找姑娘的地方?”武大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芒,西门庆甚至能够听得到武大嘴里口水的吧唧声。 “是的会长,这就是莫愁馆,算是咱们阳谷最好的风月所在了。”西门庆顺手一指,那些站在门口的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冲着自己投来脉脉的眼神。这也正式他喜欢莫愁馆的地方,这里的姑娘拉客的时候从来不会动手动脚,在拉客如同抢人的胭脂巷上,算是异类。而这种充满了浓情的眼神,最能触碰西门庆那渴望爱情的心弦,虽然他知道,这种浓情虚假无比。 “莫愁馆?怎么听得像饭馆,吃饭还不如去我的桂花楼呢?”武大的动作幅度明显变大,西门庆知道,这是合欢茶起了效果。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莫愁二字正好是说明里面的都是佳人,进去玩玩,便能带走忧愁。”西门庆竭力的用自己诱惑xing的语气来跟武大介绍着。 “哦。”武大只是答应了一声,然后便不断的搓着手,一副心急的样子。 西门庆知道,现在需要自己出马了。“会长,跟着我走就好。”西门庆头前领路,迈步走进了莫愁馆,马上老鸨就迎了过来。 莫愁馆的老鸨不到四十岁,衣着华丽、浓妆艳抹:“哎呦,这不是西门大官人吗,可是有日子不来了,我还以为您把我给忘了呢。” “秋雁,我差不多这也是来最后一次了。”西门庆知道,自己要拖时间,正好借由这个时候,也跟这个叫秋雁的老鸨叙叙旧。曾经相识,以后却再也不见。离开一个地方,就难免要面对这些吧。 “西门大官人,您是要去哪啊?以后再也不回阳谷了?”老鸨顺着西门庆的心意说了下去,这些女人迎来送往见的事情很多,绝对不会听不出西门庆希望她继续问话的意思,只要有钱,她们永远是顺从的,不会想着拆台。 “现在国家动荡,内忧外患。正是我西门庆这样的堂堂男儿报国的机会,年前我就要投军了,所以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虽然说西门庆也觉得,在青楼之地谈报国的志向有一些不搭调,但毕竟这是他投军之后第一次跟女人说起自己的志向,这种英雄的使命感也让他的话越发的慷慨激昂。 西门庆清楚的看到,那老鸨的脸抽搐了一下,这种抽搐是想大笑的前兆。不过职业的素养让她很快的就克制住了那笑的冲动。你们笑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英雄耀眼的光辉,让你们这些耻笑我理想的人只能匍匐在地,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西门庆是风月场上的常客,自然也是职业的,这个时候把话说开了,后面的事也就没办法进行了,所以他对老鸨的这种抽搐只是用眼光一瞟,好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老鸨秋雁也很明显的发现了刚才的失态,说以她说的话岔开话题:“大官人有心报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也希望大官人当上大官之后能够帮衬帮衬这些跟您有过露水姻缘的姑娘。不过大官人今天不是独行啊,旁边的这位是生面孔,大官人快给奴家介绍介绍吧。” 秋雁说话的同时,走到了武大的身边。武大个子矮,脑袋刚到秋雁的肩膀。秋雁这么随意的一靠,胸脯似有非无的在武大的脸上扫过。顿时,西门庆发现,武大的脸红的好似猪肝,仿佛马上要喷出血来一样。 这臭婊子,勾引人还真有一套。不着急,再拖一小会,欲望会让这个矮子完全的失去理智。 “这位啊,我可得隆重的介绍介绍。他可是能管着我的人。”西门庆故弄玄虚。 “能管着您的人?难道是您的长辈?”秋雁扇动着手里的手帕,媚态尽显。手帕中香粉的味道,西门庆都能闻的着,想必就在秋雁身旁的武大,应该闻起来无比的清晰吧。 “这位是阳谷商会的会长。武……植。”那一瞬间,西门庆忘记了武大的名字,不过还好,现在的武大应该注意不到这种细节。“武”字拉长声音,正好还能够强调这人姓武,对于西门庆来说,倒是不错的效果。 “商会的会长?莫不是那都头武松的哥哥?”秋雁的神色惊奇,嘴巴长得老大。 这些女人,听到武松的名字就会马上跳起来,连跟武松稍微有点关系的人,也会让他们脸红心跳。西门庆突然觉得,带武大过来且不谈会不会让武松出丑,好像自己倒有点自取其辱。 “是武松的哥哥。”西门庆把这声音说的很小,他明白,没有人喜欢做附属品,这话最好还是别让武大听到。所以这句话,他简直就是轻声的嘟囔出来。 “哦。”秋雁意味深长的点了下头:“大官人是怕传出去对武都头影响不好是吧,您放心吧,我们这您还不知道吗?” 看来秋雁是理解错了,不过不要紧的。武大那如狼似虎的样子,就算是老鸨秋雁如何控制消息,也会流传开来的。西门庆非常相信风月场上的女人,传播消息的能力。 西门庆感觉到背后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回头看去,原来是武大。这一巴掌的力道真是惊人,看来这合欢茶的效果不错。拖时间拖的够久的了,我倒想看看这矮子,在床上能勇武到什么程度。 “我说秋雁啊,别站在这说吧。这位武爷第一次到你这来,你也别弄那些繁多的名目了,直接送到房间去,挑几个漂亮的姑娘。”西门庆这些话是大声说的,然后他趴到秋雁的耳边:“这位武爷,来的时候在我那吃了春药,现在药劲上来了。直接弄几个姑娘让他来,要是伺候的不舒服,他那弟弟武松肯定会扒了你们的皮。你也应该听说了,那凶神,连活尸都能一拳击碎。” 这一句话只惊得秋雁花容失色,慌忙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高喊:“姑娘们,把贵客送入天字一号房间。” 马上从木质的楼梯上,就走下了几个衣着暴露的尤物,搀扶着武大走向楼梯。 西门庆拍拍武大的肩膀:“会长好好玩,小弟在这盯着,您就放心吧。” 武大则是胡乱的点了几下头,就跟着那几个姑娘走上了楼梯。走了几步,好像突然的发起狂一样,抱住其中的一个姑娘,拼命的亲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扯衣服。只惊得其他女人大声呼喊:“先送到房间里,先送到房间里。”几个女人一拥而上,才把抱着人的武大,推搡着进了房间。 “大官人这春药可是够厉害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心急的客人。不知道大官人能不能给我们一些,碰上些有钱的主顾,这么一下,他们玩的高兴,我们也能多挣些银子。”老鸨秋雁用刚才对待武大的方法,往西门庆身上一靠。 不过西门庆见惯了这一套,对此已经完全的免疫。“我药店也要不干了,剩下的药材都要处理。这些春药可以卖给你们,不光男人能用,女人也能用。刚来的,不顺从的姑娘,都可以用这个。效果在这摆着,你要是想要的话,派人去我那,出个对得起效果的价钱,我就全出给你。怎么样?”西门庆投军以后需要很多钱打点,他不会错过一丝一毫赚钱的机会,但他也明白,在这里谈价格是很难谈拢的,所以不妨把时间拖长一点,也正好让武大彻底的展示展示药效。 “好说好说。西门大官人啊,武松的哥哥都上去了,今天你是想挑谁呢?现在客人少,姑娘们都闲着呢,跟大官人相好的那几个可不会去武松哥哥的房间,他们都等着跟大官人共享姻缘呢。”老鸨秋雁一边说话一边眨眼。 这一套现在在西门庆的眼里真是恶心透了,刚刚进莫愁馆的时候,他还想着自己也乐呵乐呵,现在这种心思已经烟消云散。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西门庆挣脱老鸨秋雁的手臂,转头就走。想想不对,又回过头来。那老鸨秋雁本已无表情的脸瞬间又变得光彩照人,好像期待着西门庆的归来。 “一会武会长玩的尽兴了,要是自己回不去,你们就派人去桂花楼或者武松家去叫人来接就行了,别自己给送回去。让青楼派人把自己的哥哥送回了家,这种丢脸的事,武松会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话,西门庆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这一转身,就是对过去说了一声再见。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不是吗 潘七 临近晚上的时候,潘七觉得身上的毛病好了一些,从小她就是这样,如果生病的话,在夜色要降临的时候都会转好,而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都会加重。这与一般人正好是相反的,因此母亲过去一直认为她是在装病。 潘七有时候琢磨,自己总是想要报复所有人,总是按捺不住仇恨,是不是就从小的时候所遭受的这种不白之冤开始的。[..com] 总之,傍晚的时候,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毛蛋这时候忙得连水都不能喝一口,毕竟两个人的活一个人做,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潘七也看的清楚,毛蛋的手法较之一般人要快的多,而且他深谙一些半天堡的规矩,在部分饮食上能糊弄就糊弄,反正那是半天堡当中的下等兵丁的伙食,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到底是吃些什么。潘七甚至怀疑,按照毛蛋的这种办法,蒸出的干粮,有很多中间都是生的。 但是这都不要紧,潘七明白,在明天早晨的时候,她身上的病会再度加重,现在不可能得到什么医治,病情严重又是在白天,不想办法逃跑的话,很快这一切就要隐藏不住了。相比之下,在干粮里动点手脚,实在是无伤大雅的事。 潘七现在觉得背后的炉火有点烤人,灼热感让她的后背像细针在扎一样,但这感觉却是那么舒服,在这寒冷的冬季,她太需要这火炉给她一点温暖,哪怕这温暖最后会伤了她。 潘七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毛蛋:“哎,还差多少能准备好晚饭。” 毛蛋并没有回头,而是一边工作一边回答着潘七:“还得等一会,我忙活了一下午,一点都没有休息,你现在能起来帮把手吗?” 毛蛋的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一下子把潘七拉回了她刚刚来到半天堡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无论潘七问什么,毛蛋都是这样,头也不回的一边工作一边回答,好像潘七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潘七在这一时刻突然有点追忆这些日子,仿佛在回忆当中,恐惧和疲惫慢慢的消散了干净,留下的只有毛蛋那一边工作,一边回答她话语的身影。潘七长这么大,从来没在一个环境当中,跟人以平等的身份相处过这么久,她注意到自己心里的一点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很危险的。潘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一定是因为生病,头脑不清楚还会产生的想法。她勉强的定了定神:“还好,现在感觉好一些,我来帮你。” 潘七站起身来的时候,直感觉头重脚轻,背后炉火的灼痛感,如同幻觉一样还出现在背部,只是那温暖,却慢慢的溶解在了空气中。 “你要是还不醒的话,新军的伙食,我也得糊弄着做了。反正看起来你跟那比较熟,我估计就算糊弄一下也无所谓。”毛蛋没有回头,但是潘七却想象的出他的表情,就好像一个通过机智抢夺到糖果的小孩,之后的那种鬼精鬼精的笑。 不能把他当小孩,不能把他当朋友。我跟他结盟,只是为了利用他的智慧逃出半天堡,我并不介意在最后时刻用最后的名字或者什么其他的手段杀掉他。潘七在这个时候,很像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只是她忘记了,刚刚疼痛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潘七开始揉面团,每一个动作感觉都比较吃力,她很想停下来,让毛蛋来做这一切,正如他所说的,新军的伙食就算是出问题了,黄虎也一定会帮忙圆场。但理智让她仍然继续手头的工作,并没有就势的倒下去。 “我还记得你说的那个‘死人’的计划,我想听听看。按照我的病情时间不多了,即便是不被发现,如果一点治疗都没有,还在这么寒冷的情况下,我可能活不过十天吧。”潘七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她话语当中隐含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在十天内死了,你也不可能逃出半天堡,时间就剩这些,你看着办吧。 “嗯,我可以告诉你计划,潘七。但是我有我的顾虑,在咱们两个人的结盟当中,你拥有真正可以杀死人的力量,这是你的筹码,而我的筹码仅仅是一点点智谋的能力。如果我完全的告诉你计划的内容,你就可以把我踢开,独自逃跑。毕竟,一个人逃跑要比两个人容易的多。所以我只会按步骤的告诉你,做完这一步之后,就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对于我的谋略水平,你应该是非常放心的。以你的精明,是不会找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结盟,是吧?”毛蛋突然扭过头,像一个木偶一样,给潘七展示了一个脸谱般的笑容,然后又迅速的扭过头去,继续工作。 “那我怎么可以相信你?”潘七正色到,她停下了手头那揉了几下的面团,转过身来面对毛蛋:“我的筹码,就是还可以再杀一次人。你完全可以利用我杀完这次人之后,再把我踢开,独自逃跑。不告诉我计划的话,同盟很难成立。我虽然病重,但是也可以凭借我的智谋拼一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就算不能成功的逃出半天堡,我也可以拉上一个人,跟我一起上路。”潘七舔了一下嘴唇,她希望,自己的威胁xing的话语,能给毛蛋带来恐惧。但这话说出口之后,潘七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这种画蛇添足的威胁听起来,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感,反而更加的衬托出了自己的无力。 “这也好办,既然你怕失去的是杀人的额度,我们可以做一个约定。我要求你杀人的时候,就会说出计划的全部内容。这样的话,对于我们应该是一个公平的约定,不是吗?”毛蛋没有理会潘七,只是自顾自的说话,就好像他的话语,只是对着面前的面团而说。 “好吧。”潘七想了一下,这样无论如何,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中。毕竟自己有没有开始执行杀人,毛蛋是不可能知道的,这就意味着自己完全有可能同时的拥有计划的全部内容,和最后一个杀人的机会,那个时候,主动权就完全在自己的手里。 不是吗? 两人之间,漫长的沉默。此时的伙房,充斥着各种烹饪的声音,潘七感觉到自己的汗水不断的留下,滴在面团上,整个身体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在经历了漫长如百年的工作之后,晚饭终于准备好了。潘七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直接的坐在了地上,仍旧靠在火炉边,享受着灼痛带来的幸福感。 毛蛋擦了擦手,然后蹲在潘七的身边。“我发现你晚上的精神好一点,现在很多事情我是不能出面的,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你的病,咱们大部分的行动就选择在入夜后进行。今天晚上执行计划的第一步。”毛蛋说话的同时,掐断了手里的一根枯草,细微的断裂声配合着毛蛋果决的叙述,听起来如同鼓槌一样敲打着潘七的心。 “好,你说吧。”潘七稍微远离了一点炉火,这样她可以把注意力从炉火带来的幸福感当中抽离一部分,来关注毛蛋的计划。 “首先是对于你昨天活动的总结,昨天除掉了的那个当官的之后,你似乎还没有对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有所表示。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多,是应该去索取权力的时候了。你此行的目的,必须要在他们的心中建立起权威感。但是记住,不要随意的许诺,在半天堡,轻易而来的诺言会被认为是虚假的,而虚假的诺言,就好像枯草一样,一文不值。记住,你要的是权力。交谈是我不擅长的,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你现在就可以去了,记住,不要给许诺,要得到权力。”毛蛋把“许诺”和“权力”两个字咬的极重,潘七听的出来,毛蛋是希望自己主动一些。 是的,昨天早晨的委曲求全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听自己说下去而已,既然死亡已经如约来临,能够操纵所有人生命的人,怎么会像卑微的人,低下高贵的头?这的确是自己的思维盲点。 “现在就去,现在是最好的时间。刚刚工作完,你的病态很容易被理解为疲惫,再拖一会就不好掩饰了。”毛蛋催促着。 潘七点了点头,毛蛋心思缜密,连这个都能想的到,的确这是最好的掩饰方法。她尽力站起来,再看毛蛋,他已经缩成了一团,好像跟自己不想干一样,摆明了是不会再跟自己有什么对话了。 潘七转过身,马上明白了毛蛋的用意。她站起来的同时,已经有很多双眼睛同时盯向了她,毫无疑问,如果这个时候再跟毛蛋对话的话,是要被这些人看了去的。隐藏在暗处的毛蛋会给这个联盟带来更大的利益。至于刚才同毛蛋的对话,潘七想了想,那个时候还算是工作时间,应该不会引人注目。 昨天早晨是先跟蓝衣胖子说话的,那这次仍然先找他。潘七打定主意,抬头盯住蓝衣胖子的方向,强行稳住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向胖子所在的角落。 潘七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不断的变多,不过她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够回头看,所要权力的前提,就是要泰然自若,颤抖的人,永远也抓不起沉重的权杖。 蓝衣胖子看潘七到来,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仍旧坐着,好像没有看到潘七一样。这种尴尬的场面,必须要打破。 “看起来有人是想提前预定自己的死亡时间了。”潘七尽量把语气说的强硬一些,同时手按在旁边的墙上,她的身体很虚弱,她感觉无法坚持长时间的站立,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节省体力。 蓝衣胖子抬起了头,潘七注意到,他抬起头的动作有些快,看起来蓝衣胖子的心中对这种跟死亡相关的预告,也是有恐惧的。 恐惧比利剑更伤人。他知道害怕就好办。 “潘七,你的预告应验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证明了自己是那独眼头目的男宠。”蓝衣胖子说到这里,露出奸邪的一笑,很明显,男宠这个身份,即便是在这种地狱当中,也无法得到足够的尊重。 潘七瞬间想明白了蓝衣胖子的逻辑:潘七既然能够预知死亡,就代表她跟独眼头目的关系已经确定,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潘七仍然在伙房工作。就代表着她在独眼头目心中地位也是比较有限的,这种有限的地位很可能不足以让潘七可以随意的带走别人的xing命。 蓝衣胖子这是一种试探,如果自己在这个笑容的试探下,没有做出足够的反应,他就会肯定这一结果。那么潘七所收到的效果,就仅仅是暂时的安全,蓝衣胖子不会动自己,但是权力,对不起,一星半点也不会有。 毛蛋真是高明,他言明,必须要索要权力。刚才听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废话,现在想想,果然是谈话当中的重中之重。 潘七的动作保持不变,她对于这个一闪即逝的笑容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平淡的说:“死的那个人,是新军的大头领。你真的认为一个要谋害顶头上司的人,会体现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在伙房里,地位微不足道,不可能给予他任何帮助的男宠?” 是的,只要这一句话,就可以打破蓝衣胖子构筑起的逻辑,逻辑被打翻之后,重新建立的过程,就可以由我主导。毕竟,只有我,才清楚的看见未来的死亡。潘七打定主意。 “你不是男宠,那你是谁?”蓝衣胖子的脚尖有些挪动,因为蓝衣胖子是坐着,而潘七是站着,视线从上往下,看的分明。 脚尖的轻微移动,代表他想站起来。很好,他已经动摇了,只是还缺一点东西。 “我是谁并不重要。昨天早晨,我跟你说我是蓝衣胖子的男宠,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能够继续听我说的话。然后我杀掉了他的上司,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的身份怎么可能是一个卑微的男宠。你记着,胖子,我是一个可以预知死亡的人。东边的天空已经升起了暗红色的彗星,天神的剑将横扫整个世界,只有我可以决定谁可以活下来。你有两个选择,归顺血色的长剑,或者,准备把自己的鲜血,涂抹在遥远的星辰上。”潘七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大跳,果然是生病脑子比较混乱,不自觉的就把自己和昨晚看到的彗星联系在了一起。不过也好,只有这样神仙的力量,才能够让这些生活在地狱当中的人产生狂野的膜拜。 “潘七。”蓝衣胖子的脸紧紧的绷着,眼睛似乎瞪得要飞了出来,目光似乎要穿透潘七的衣服,看清楚她的五脏六腑。“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查过你的来历,你是被人绑票的二龙山,然后无人付赎金,因为有制作面食的一技之长才到了这里。那么,如果你是神的使者,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受罪,在伙房之外,一样能够完成你的使命。”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潘七其实一直没有想好这个问题,因为它太难以回答。她甚至天真的人为,蓝衣胖子会自己完成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不过现在看来,胜败在此一举,只要这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压死蓝衣胖子这头骆驼。 “因为。”潘七一字一顿的说,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思考时间:“如果一个猎手想杀死一群狼,那他最好要成为这群狼中最辛苦的探路的那只,这样就可以清晰的掌握狼群的活动规律,然后再以猎人身份进行诛杀。血之神每天要用神力杀死很多人,而我们这些神的使者,就是要帮助血之神,确定目标,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节省神力。你不觉得,制作主食的厨子才是最危险的吗?半天堡每一个人都会吃面食,实际上不靠神力,我也能够轻松的决定,整个山寨人的生存与死亡。这就是我的答案,另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很快就会退出半天堡,这算是白送的消息。” 潘七最后说出自己的真实计划,隐藏在虚假的吹嘘里。是因为她相信,自由对于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是最有诱惑力的。潘七并没有许诺能够给蓝衣胖子带来自由,只是给了他一点希望,这希望远比直接的许诺来的要好。 毛蛋说的真对,这种不出现的许诺,给人的诱惑力,是无与伦比的。 “你是说,我们都中毒了?”蓝衣胖子的声音压的很小,里面居然有一些颤抖。 半天堡的食品管理存在着严重的漏洞,根本没有任何安全监察。因为在这里,厨子是不可能有毒药的,而监察又过于浪费时间。各个小队轮流吃白案做出来的面试,伙房的伙夫也有机会吃到,从潘七执掌白案到现在,除了半天堡的大头目,其他人应该是都吃过她做出的面食了,虽然没有毒发,但戏文里总演的慢xing毒药,蓝衣胖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什么都没说。”潘七抱着自己的肩膀,她知道,现在需要自己站直了问话:“现在你告诉我,要追随我,还是死去?” 是的,没有许诺,只有权力。 第一百一十八节 真实的谎言 “潘七我问你,如果真的有神,如果你真的是神的使者,那么神为什么可以漠视那么多作恶的人仍然活着,而善良的人却不断的死去?”蓝衣胖子的表情木然,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但是潘七知道,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这个,只是给他一个心理解答就行了。 “因为即便是神也会犯错误,就好像大宋的皇帝偶尔也会做正确的事一样。况且神是慵懒的,只会在局面难以维持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另外我还要告诉你的是,神不遵从正义,神自己就是正义。所以你所为的善和恶,对于神来说也许没有意义。”潘七顿了顿,继续说:“我想我说的已经有些多了,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答了你很多‘最后的问题’,现在你需要给我答案了。”[..com] 蓝衣胖子的手指细微的摩擦了一下,很好,他动心了。潘七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刚才所说的这些,几乎已经是幼年时代听母亲说的那些故事里的全部内容,好在在这种情况下,越荒诞的话反而显得越真实。但是真要是让潘七再继续编点新的,很可能会狗尾续貂。 沉默只维持了片刻。 “我希望能有一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神使,我将追随你。”蓝衣胖子说完话,地下了那一直仰着的头。 既然是对神的膜拜,如果有一种仪式的话,会显得更真实。那就再编一个荒诞一点的仪式吧,潘七此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黄虎的独眼。不过让这些人自己弄瞎一只眼睛是不现实的,他们即便是傻到同意,这样的动静也太大了。 “你并不是追随我,我只是神的使者。你追随的是血之神。记着,几天晚上,当红色的彗星出现之后,对着它的方向,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涂在右眼皮上,然后圆睁双目,盯着彗星,心里从一默念到九十九。血之神就会感觉到你的存在,相应的我也会把你的虔诚传达给他。如此,你将受到神的庇护。”潘七说完话之后,转身离开了蓝衣胖子所在的角落。 潘七艰难的走着每一步,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和心智,都经历了巨大的透支。她最害怕的就是,蓝衣胖子突然感觉到不对,叫住她再询问些什么,以他的小心,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每一步,对于潘七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走出了七八步的时候,她就产生了一种要奔跑的冲动,不,应该说是逃跑的冲动。 但病痛和理智锁住了她跃跃欲试的双腿。终于,她回到了白案的角落,用人群掩饰了一下身影,疲惫的坐在了地上。 “怎么样?”毛蛋的声音很小,潘七用余光看过去,发现毛蛋摆出了一副抱着膝盖睡觉的样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嘴和面部的表情。 现在很可能被监视,临近的伙夫保不准就是蓝衣胖子的人,伙房吵杂,他们听不到声音,但是却可以看到样子。 潘七并不看毛蛋,轻轻的回答:“成功了,只是编得有些过火,我告诉那蓝衣胖子,我是神的使者,可以掌握所有人的生死。而且我暗示他,我已经在所有人吃的面食里都下了慢xing毒药,即便是不通过神的力量,也可以轻易的决定半天堡上某个人的生死。”潘七并不担心别人看见她在说话,没有谈话对象的说话,只会增加她的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恰恰是现在的潘七最需要的。她了解那种对于神秘的好奇,就好像她对那个喝血的尼姑一样,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反复的体会,都会想这其中蕴含了怎么样的奥秘,潘七跟尼姑的两次见面的所有细节都在她心里流转了千百万次,这次能够随口说出血之神什么的,想来受这尼姑的影响也是不浅的。 “很好,这个方向不错。既然力量来自于神,就没有必要解释的太细,可以完美的掩饰一些细节上的不足。而且神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作为神使的你,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应该说,这样就达到了预期当中最好的谈话效果。”毛蛋好像打哈欠一样的抬了抬脑袋,然后用手轻轻的挠了下头。“但是这种说法也有缺点,神是不会失误的,只要接下来的计划有一点点失误,或者有一点点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地方,神的谎言就会被打破,权力将在顷刻间失去。你的这个谎言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呵呵。”潘七感觉自己的笑脸是那么的生硬,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这是一种发自于心底的轻松:“毛蛋,我已经在刀尖上跳舞很久了,多一把刀子对我来说,是增加了个歇脚的地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潘七说的是真心话,她本来就在压一场输不起的庄,多一些彩头,已经不会让她平添什么紧张了。 “你不能休息。刚才你到蓝衣胖子那的时候,黑脸屠夫那边也在细心的观察你,如果今天晚上你只去了蓝衣胖子那边,对于黑脸屠夫来说,这就是你加入那边的信号。伙房里的诸多伙夫都生活在一个空间里,你不可能绕过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去做什么事,必须要在所有人当中取得绝对的权力。”毛蛋改变了下动作,从地上抓起一根枯草,绕在右手的食指上:“蓝衣胖子这个人生xing多疑,上半天堡之前也稍微有一点文化,也就能够听得懂一些走江湖的说的传奇故事,相信你的这种‘神使’的说法,也是不足为奇的,对于他来说,在荒诞和现实中间,他会选择荒诞,因为他是他所不了解和憧憬的。但是黑脸屠夫不一样,这个人据我所知,不信鬼神,你的这一套说辞无论怎么天花乱坠,他也会当成放屁,而且还会连带着质疑你整个人。我建议你换一套说法,至于具体怎么说,我相信你能做好。毕竟,跟人沟通,是我所不擅长的。现在去,马上就去,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有你最好能够精神一点,刚才你回来时的动作已经非常涣散了。” 毛蛋说完了这一大长串话,索xing躺在了地上,好像真的要睡了。潘七也理解,他这一天,累的确实不轻。 潘七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的站起来。走向伙房的另一边,在那个角落里,黑脸屠夫和他的屠刀正在那等待着潘七巧舌如簧的陈词。 潘七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应该怎么说,但是伙房的就这么大,如果路上走的太慢的话,体力大概也会跟不上,当潘七走到黑脸屠夫面前的时候,她对于自己即将说出什么,还没有一点的把握。 “潘七。”黑脸屠夫没有等潘七说话,就首先开了口。两只眸子如同黑夜里的闪电一样盯着潘七。 潘七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仿佛她是赤身**的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居然本能的要去遮挡身体,这种目光带给她了一阵轻微的战栗,潘七接着这阵战栗,就势坐在了黑脸屠夫对面的枯草堆上,这样两个人就是面对面的坐着了。只是黑脸屠夫叫了自己的名字,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口。潘七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微微的扬起下巴,用一点点的俯视看着黑脸屠夫,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发言,也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思考时间。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次次都是先去那边,然后再到我这里?”黑脸屠夫用手一指潘七的背后。 潘七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指的是蓝衣胖子,这个人的思维果然不能用常理推断,居然开场是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吃饭的时候有什么习惯。”潘七说话的时候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这种放松的动作大大的减轻了疲劳感,也让她舒服了很多:“我吃饭的时候,习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吃,那会让我觉得这顿饭吃得非常的愉快。谈话也一样,如果要跟两个人谈话,我希望把明白事理的人放在后面,这样会让我在这个鬼地方,保持相对好些的心情。”潘七知道,黑脸屠夫在内心中一直在跟蓝衣胖子争斗,这样的话,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你说我明白事理?这几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黑脸屠夫居然裂开嘴笑了一下,乌黑的脸膛显得那露出的牙齿,异常洁白。但这微笑马上就转为了横眉立目,从高兴到愤怒,期间没有任何的国度,这种转变,让潘七产生了一种幻觉,这个人有两张不同的脸。 一张是天真的善意,一张是邪恶的杀气。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有着两面的人。 “那我倒要听听看,我明白的怎样的事理?”黑天屠夫就用这种横眉立目的表情,紧盯着潘七。 好在经历了一会的适应,潘七对于这种目光的压迫感已经不那么难受了。“你所明白、或者说所尊崇的事理很简单,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的刀快,谁就有理。武力可以解决一切智谋,是这样吧?”潘七刻意的陈述变成了疑问,她希望借由这种办法,让黑脸屠夫自行来解答问题,这比完全的陈述要好的许多。毕竟,如果陈述的跟黑脸屠夫心中所想的有些许的偏差,笃定的语气就会让接下来的谈话困难许多。 “不错,你说的很对。如果一个人的力量能够达到真正的万人敌的话,他不需要任何的谋略就可以扫荡天下,这种才应该是男子汉大丈夫所追求的。那种勾心斗角,是女人才喜欢的游戏。”黑脸屠夫微微点了点头,但表情并没有舒展。毫无疑问,这个问题,仅仅是一道普通的门槛而已。 “所以说,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的原则简单,那我们的谈话也就会容易很多。我也相信你是个爽利的人,比起那边的胖子,你更能够看清楚,站在哪边会有更好的结果。因为你只关注力量的大小,想必你的内心中已经有评判了吧。”潘七打定注意,既然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先跟着黑脸屠夫的话语走,看他对于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昨天早晨的时候你跟我说,近期半天堡会死一名大人物。不过其然,中午的时候,就有人从木塔上掉了下来。我也打听了一下,死的那个人是新来那拨人马的头目。细算起来,除了半天堡的大头领,剩下的也就是他了。确实算的上是大人物。但是我有两个问题,需要你帮我解答一下。”黑脸屠夫的目光仍旧盯着潘七。 潘七显得很坦然,她扭动了下脖子,顺便看了眼四周的情况。很好,注意这的人更多了。“愿闻其详,我就喜欢给你这样干脆的人谈话。”说话的同时,拍一句马匹。对于这种头脑相对简单的人来说,表面上给予必要的尊重是非常重要的。她还记得自己幼年的时候,父亲讲的故事,那话怎么说来着?对,“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潘七突然觉得,在自己的反复回忆下,父亲的样貌在记忆当中也有些模糊,也许过些日子,就会完全的忘记他长什么样。如果我完全忘记了过去的话,忘记了父母、武大、武松和海砂,忘记了清河和阳谷,那我就真的不再是潘金莲,而是潘七了。 在如此危险的时候,潘七心头所泛起的,是淡淡的哀愁。 “第一个问题。从你向我说,会有人死去,到那个人从木塔上跌落下来,期间之隔了不到一个上午。这中间虽然你出去过,但时间都不长。我很难觉得是你参与杀死了这个人。也许你仅仅是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小杂碎,然后用这点消息来糊弄我。”黑脸屠夫把“小杂碎”三个字咬的很重。 看来,能在半天堡的伙房这种人间地狱生存下来,并成为小头目的人,都是有两下子的。潘七明白,黑脸屠夫在设法激怒自己,然后通过观察,再进行判断。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 “你有没有觉得,新军头领死的时间和地点都很特殊。”潘七微笑着抹了下嘴巴,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在发烧,有些口水居然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借用这个动作来掩盖病态:“俗话说的好,‘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如果真的是要诛杀这样的一个大人物的话,似乎选择在晚上,或者是背人的地方更好一些。山寨上人多嘴杂,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天之后,你也必然知道这个消息。而这一切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这场死亡是为你们所展示的,是由我安排,在伙房所有人休息的时候,在你们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所看到的一场死亡的表演。”潘七说到这,嘴角向上扬,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邪恶的微笑。因为她并没有说谎,这就是她使用第二个名字的本源目的。“另外你刚才说了,我在昨天上午,出过几次伙房。有的人杀人用手,但有的人只需要用嘴发布一个命令就可以了,但这种命令,一样代表着力量。”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出自元代元怀的《拊掌录》。但因为这本书,是记录xing的文字,其中关于本句也采用的是引用的方式,因此在宋代就有这种说法的可能xing极大,所以本章节采取这种引用,但为避免不必要的争论,在此增加说明。) 黑脸屠夫的表情没有变,他的试探和问题还没有结束。“第二个问题,如果你拥有这种随便能够取人xing命的能力,而且按照你所说的,你还应该是个大人物,那为什么要到伙房来。半天堡上很多地方都比伙房更加重要,最主要的,你在那些地方行动会更方便,我想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自由的行动,都是前提。” 这个问题又来了,黑脸屠夫虽然没有言明他调查过潘七的来历,但估计这种事他也是做了的。正是蓝衣胖子的这个问题,才让潘七“神使”“下毒”什么的乱说一通,可对于黑脸屠夫,却不能用一样的说辞,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迷信力量的人,一定要从力量的角度来说服他。 “因为邓白。”潘七不太了解二龙山具体的权力更迭情况,但她知道邓白是上一任大寨主留下来的亲信,这样的人应该是极其敏感的吧,正好他的死亡还是潘七策划的,那就不要浪费自己曾经的谋略,往这上面靠。“邓白必须死,而且要死的让别人说不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如果要让邓白死得自然的话,除了来到伙房成为他的手下,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一样的反问,对于黑脸屠夫,这样的疑问比陈述要好的多。 “邓白的死确实有蹊跷。”黑脸屠夫的脸色变了变,看上去是和缓了一些:“那不是意外死亡。我常年跟这些四条腿的畜生打交道,那两条狗是被人下了药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的通了。”黑脸屠夫搓了一下手,然后站起身:“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第一百一十九节 毒针 还有一个问题,会是什么?不管是什么,这个新问题都无比关键,一定要回答好。潘七突然心头一寒,既然黑脸屠夫只尊重力量,一旦他要求跟自己比试一场,在拳脚上见功夫的话,怎么办?如果那样的话,只能用自己那根本不存在的背后势力来压他,只是这样的话谈话的效果就会很差。 “洗耳恭听。”潘七故作镇定,她仍旧坐在枯草堆上,只是身子更向后仰,以便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黑脸屠夫。 “我大致可以猜到你来半天堡的目的。”黑脸屠夫的声音并不大,潘七需要聚精会神的听,才能从伙房的噪音中剥离出他的话语含义:“你先杀邓白,是了铲除邓龙留在二龙山很重要的一股势力。邓白平时不老实,暗中发展自己的手下,这个事情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从总寨来的军队的目的,也是再明白不过的,就是要给半天堡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些教训。你诛杀掉了新军的头领,很容易就会让人想到,这是邓龙的残余势力,对邓白不明不白死去的还击。想明白这两点的话,你的目的就不难推测了,你想引起半天堡甚至整个二龙山新旧两股势力的争斗,然后从中得利。我没有猜错吧?”黑脸屠夫露出得意的微笑。[..com] 潘七真的感觉跟黑脸屠夫的对话很轻松,这个人会自作聪明的揣度自己的用意,这倒省去了很多编瞎话的时间,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了。 不过潘七并不准备点头,往往似是而非的回答,才是最好的回答。 “你最好不要揣度跟你不相干的事,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潘七惬意的用双手抱住了肩膀,这种回答充满了对于黑脸屠夫猜测肯定的暗示,但却没有说任何一个肯定的字眼,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猜了。我要问问题了。”黑脸屠夫顿了一下:“你刚才也说了,这事情跟我的关联并不大,那你为什么要透露给我这种消息?昨天新军头领死亡的消息为什么提前透露给我?今天又为什么到我这里来?你做的这些事,不需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小人物的认可,同样,你未来要做什么,似乎我也帮不上忙。就算你在伙房还有什么秘密任务,继续隐藏下去,也远比暴露出来要安全的多。我需要一个理由。” 潘七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一直沿着黑脸屠夫的思路走,对他的每一种猜测都给予了肯定,为了回答棘手的问题,又不得不临时胡编乱造,真假混杂的应付,现在终于自食恶果。黑脸屠夫的逻辑无懈可击,如果自己真是参与二龙山顶级权力斗争的人,一个伙房里的普通屠夫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毕竟争夺权力的,又不是待宰的牛羊。实际上黑脸屠夫的问题还涉及到了另一个方面,那就是说服他之后,未来要他去做什么。这个问题不但要应付过去,而且还要给未来毛蛋的计划留下比较大的空间。 该死的毛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黑脸屠夫的这个问题看似平平常常,是在肯定的潘七高贵的身份基础上,质疑她的目的,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可一旦目的不合理,那之前所奠定的身份基础也会随时被打翻。潘七感觉到头皮上渗出了汗。还好戴的人皮面具,否则现在鼻尖上的汗珠一定会暴露自己的慌张,给黑脸屠夫识破谎言的细节。 潘七使劲往枯草堆上靠了一下,接着上下起伏的身体,来思考如何回答黑脸屠夫的问题。她把二龙山上能够牵扯到的东西挨个的想了一遍,突然心念一动,黑脸屠夫的对头就是蓝衣胖子,不管什么东西,往蓝衣胖子身上扯准没错。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粗人,只是有把子力气,并不会琢磨事,现在看起来我错了。不过想想也是,能在乱世中获得一席之地的好汉,哪个不是有勇有谋。”潘七知道,在回答刁钻问题前,恰如其分的拍一句马匹,总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其实以你的谋略应该能想到我拉拢你的原因,我明白,有些事你希望我说出口,这样也能显示一些我合作的诚意。因为他。”潘七憋足了一口气,挺直腰板站了起来,然后用大拇指不经意的指了下身后。她知道,自己的后背对着的,正是蓝衣胖子。 “因为他?”从谈话以来,黑脸屠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这也代表着,潘七在这次对话中第一次占据了主动,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我不明白,我跟那胖子,我们俩在二龙山的头领眼里,都是蝼蚁一样的人物,难道他有什么背景不成?” 潘七深吸了一口气,少女时代的自己总爱扯谎,骗得傻乎乎的海砂团团转,那个时候因为这个还受过母亲的责罚,今天看起来,要一次扯个过瘾了。 “下面我要对你说的,是属于二龙山的最高机密,你听完之后,最好马上忘掉,否则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在某个时刻,以你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死掉。比如,我可以告诉上面,你得了重病。”潘七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走进了黑脸屠夫,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是的,一定要利用这种神秘感来进行暗示。无论是蓝衣胖子还是黑脸屠夫,甚至是所有的人,他们对于神秘,总是既恐惧又兴奋,这种好奇心会迫使他们相信荒诞的事实。只需要你有能力,针对不同的人,营造出不同的荒诞。 黑脸屠夫仿佛为了配合潘七的想法,轻轻的点了下头,并且直接坐在了地上。他的身材比潘七要高,俩人说话难免要提高音量。而两堆枯草也有些距离,他坐在地上,潘七坐在枯草上,两人基本就一般高,可以用耳语声来进行交谈。黑脸屠夫已经主动的把谈话提到机密范畴,彻底的着了潘七的道儿。 潘七心中一阵狂喜,但仍不动声色的坐在黑脸屠夫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邓龙的残党力图死灰复燃。但是二龙山当中有部分头领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应该对于邓龙一脉斩尽杀绝,只要诛杀一些比较重要的头目就可以,而这些头目当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邓白。新军头领只不过是一个不入眼的纨绔子弟,图热闹上了二龙山,大头领早就想把他干掉,这次送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死,这样的话,就有借口彻底诛杀所有的邓龙残党,你明白了吗?” 黑脸屠夫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叫做‘苦肉计’吧,这么说,你是大寨主派来的?” “不要猜测我的身份,这会要了你的命。”潘七不忘了警告一声,毕竟身份这东西,说实之后,黑脸屠夫肯定会去核实,这一核实就容易出纰漏,含糊不清的身份,在此时,才是最好的身份。“但其实,邓龙一脉想重新夺回二龙山是动了一番脑筋的。邓龙仅仅是个幌子,这里面的关键,是那胖子。” “你是说那胖子是邓龙的人?”黑脸屠夫挠挠头,认真的想了想:“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邓白确实给过他一些照顾。当时并不觉得,现在想想,就突然明白了。不过那胖子,到底是什么关键啊?他那种窝囊废,到宽敞的地方,我一个能打他七八个!”黑脸屠夫说话的时候,没有忘记同时拍一下自己胸脯,传来闷雷一般的声响。 “你知道,在普通人的心中,什么是最可怕的吗?”潘七反问黑脸屠夫,然后她发现自己忘了什么,马上补上了一句:“当然,像你这样能够看破万物伪装的除外。” 黑脸屠夫想了想:“我觉得他们最怕的就是鬼神。但是我不怕,我从来没有见过鬼神,我就想不明白,庙里的泥胎到底有什么可怕!” “正是因为你不怕鬼神,我才选择来拉拢你。”潘七淡然一笑,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扯谎扯的这么厉害,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的谎言才是最锋锐的毒针。 “他们在建立一种宗教,跟和尚道士那种都不一样。”潘七压低了声音,连她自己都有些相信,此时她说的真的是不可以被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司天监的人去年就计算出来,今年年底会在东方的天空中升起一颗红色的扫把星。为了这个事情,还专门请龙虎山上的张天师掐算过,张天师说此乃吉兆,这是卫国的神剑出世,比能斩妖除魔。” “司天监是什么地方?”黑脸屠夫打断了潘七的问话。 潘七暗暗的松了口气,这司天监还是她小的时候听戏文里说的,究竟是不是这么叫,还真有些吃不准,现在黑脸屠夫这么问,就代表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就好办了。 “司天监是朝廷观测星辰,占卜星相的机构,玄奥无比。”潘七做着解释。 (宋初沿唐制,管理天文的机构称“司天台”,太宗端拱元年改名“司天监”。元丰改制,改称“太史局”。按照《水浒传》的故事发展时间,此时已是神宗在位,元丰改制已经结束。故潘金莲称“司天监”是错误的叫法,应为“太史局”。此处做此安排,是鉴于潘金莲之前的生涯中,并没有机会能够了解到朝廷机构的详细名字,故只能够凭借记忆当中,胡乱说出,因此说得是旧称。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此注解。) “然后呢?”黑脸屠夫催促着潘七继续说下去。 “这些人在今年秋天就开始散播谣言,说邓龙死之后,魂归天际,即将变为星宿出现,就是这颗暗红色的扫把星。他们这些人,把这颗星星称之为血之神。其实这已经不是宗教了,而是一种邪教。蓝衣胖子声称自己追随的是血之神座下的一名神使,血之神即将开展毁天灭地的屠杀,只有归顺血之神,才能够避免死亡。这种说法最开始说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大家都把这当做笑谈。大头领听说了这件事,专门找京城的朋友去司天监核实了一下,发现这颗星星确实会出现。当时大头领就料到,可能这颗扫把星会给半天堡带来动荡和不安,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这颗暗红的扫把星,在昨天晚上如约而至,这让很多消息闭塞的人相信了蓝衣胖子的说辞,都表示要归顺于血之神,听从神的差遣,这种差遣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要为祸二龙山。”潘七惊讶于自己说出谎话居然没有任何紧张,似乎比说真话还要轻松。 “这事儿是真的?我怎么没听说?”黑脸屠夫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表情。 这怀疑在潘七的意料之中,她准备了打消黑脸屠夫怀疑的办法。“他们已经约定好今天晚上会对那颗星星进行朝拜,让血之神确认他们信徒的身份。但是估计今天晚上朝拜的人不会很多,毕竟大家还都是观望态度。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朝拜的方法,你只需要装作不经意的路过他们的身旁,就可以自己验证出这件事的真伪。” “他们怎么朝拜?如果是一般的烧香拜佛,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黑脸屠夫脸上的表情警惕了起来,很显然,他害怕自己被简单的现象所误导。 潘七暗自庆幸,刚才跟蓝衣胖子说话的时候,居然说了那么复杂的一个仪式,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宣誓信奉血之神的人,会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涂抹在自己的右眼皮上。然后长久的注视着那颗暗红的扫把星,仪式就算是完成了。你只需要注意,他们的右眼皮上有没有血,再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伤痕就可以了。这种古怪的仪式,应该不可能存在什么巧合吧。”说出自己的全部计划后,潘七感觉很轻松。 她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成就感。把海砂推入枯井的时候,自己就是这种感觉。 “那我又不明白了,既然邓白和新军头领你都能杀,除掉蓝衣胖子应该是非常简单的,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把他们都杀光就可以了。”黑脸屠夫说话的同时,用手掌猛的一切。 潘七听的出,他的疑问已经是单纯的针对计划,黑脸屠夫实际上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你有所不知。无论是总寨还是半天堡,现在普通兵士当中,已经有大量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伙夫对于兵士的了解很少,用他们来进行欺骗,再合适不过了,潘七暗自得意。“如果蓝衣胖子如同邓白和新军统领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或者总寨出面直接把他除掉,那么他的信徒当中肯定有人会编出新的说辞,比如说那胖子上天去追随邓龙了,这不是死亡而是飞升如何如何。那些人肯定有有一部分对此深信不疑。人数太多,法不责众,二龙山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因此大头领的意思是,粉碎邪教的最好办法,就是打破邪教本身的神话。你不觉得,如果蓝衣胖子在伙房内部的争斗当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某一名平素里就相争的很厉害的对头,残忍的杀掉,是破除他受血之神庇护这个谎言的最好办法吗?” 大功告成!潘七满意的看着黑脸胖子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好像几年以前看自己烤出的第一炉烧饼。 “原来,你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蓝衣胖子,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好办,今天晚上我就干掉他。我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黑脸屠夫舔舔嘴唇,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不行,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潘七按住了黑脸屠夫跃跃欲试的手,她明白自己要的是权力,统一的权力,必须让黑脸屠夫和蓝衣胖子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保持表面上的和谐,他们都必须听自己的命令。“具体什么时候动手,我会告诉你,只有让他死的恰如其分,才能够取得预期的效果。这是大头领的命令,你也知道,如果完成的漂亮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潘七没有忘记毛蛋所说的话,“不要承诺。”因此她把承诺也转嫁到了,伙房里的人都没见过的大寨主身上,并且没有说实完成任务到底会怎么样。 飘忽的承诺,最具有诱惑力。 “明白!明白!”黑脸屠夫的脸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狂喜。 “另外我也告诉你,一旦你失败了,或者完成的不漂亮,我会让别人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你的姓名。死亡有很多种,我敢打赌,你将经历最痛苦的一种。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后悔被你娘生下来。”潘七恶狠狠的说了最后的话,然后猛然间弹身站起,抖抖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向白案。 第一百二十节 气氛 武松 武松搬进宅子这么久,从来没吃过这样的晚饭。武松、海砂、老吴和吴嫂四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让武松感觉到很高兴,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 但他也很困扰,他突然觉得有海砂的饭桌有些奇怪,武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海砂也很沉默。现在的海砂已经过了刚刚能够正常走动那时候的新鲜劲,而武松也从那种欣喜当中退了出来,两个人从结婚到现在没有说过太多的话,有限的几次对话因为时间很紧凑,所以内容上都很充实。现在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让两个人进行交流的时候,二郎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已经在这个空余的下午悉数用光,因此到了这最该说话的餐桌上反而沉默了起来,不是武松不想说,是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没用。[..com] 二郎看着海砂,他很希望海砂能给自己一个温柔的眼神,或者问一问自己的日常工作什么的,这样最起码也不尴尬。但海砂吃饭的时候,安静的如同一只小猫,低头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口东西。 二郎突然明白,海砂大概也是不习惯吧。从前她作为潘金莲的使唤丫头,在吃饭的时候自然要保持沉默,而后嫁给自己,大多数时候也是独自进餐,她的体力根本就不允许她说话。 不过不要紧,只要海砂不觉得尴尬就可以。二郎这样想着,只要她不觉得自己嫁给一个无趣的男人就好。 武松转向老吴和吴嫂,平时海砂不在的时候,如果他们三人一起吃饭的话,老吴和吴嫂的话是不断的,多数时候都是吴嫂在数落老吴,而老吴在做着徒劳的辩解,这曾经是武松最喜欢看到的场景,每当他看到老吴和吴嫂喜笑颜开的对话,都会对自己未来和海砂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各样美好的憧憬:等以后海砂身体好了,我们俩也会想老吴和吴嫂一样的恩爱,生几个孩子,然后吃饭的时候也可以进行这样有趣的对话。 应该说,是老吴和吴嫂补全了武松对于家庭的概念。父母的记忆在二郎的脑海里非常模糊,在有限的片段当中,父母总是一直在为了活下去而操劳,他们的话很少。而至于哥哥和潘金莲,他俩的关系更像是主人和奴隶,武松在他们的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恩爱和家庭的影子。但老吴和吴嫂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相濡以沫深深的打动了武松,这也让他对自己跟海砂的生活有了更为具体的幻想。 是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今天是悲哀的。在海砂能够du li行动的第一天的晚饭,房间里鸦雀无声。期间二郎能够听到老吴的屁股跟椅子来会摩擦的声音,沉默让老吴觉得也很不舒服,甚至很多次武松已经感觉到老吴的话马上就要出口,但马上又被他咽了回去。这都是因为海砂,老吴这个人很会察言观色,女主人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说。 武松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问题:海砂好起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这个问题,武松自认为应该是毫不犹豫的认为这是好事,可现在看看,好起来的海砂毁了这个宅子里仅有的家庭气息,如果在未来,每一个晚上都是这样的话,这样的婚姻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就好像是续演着父母以及武大和潘金莲的故事。也正是海砂能够好起来的希望----那块血石,居然让自己产生了对哥哥不利的想法,这是大逆不道,这会遭天打雷劈。这种事情不要说做,哪怕是想想,都让二郎觉得罪恶无比,他不断的谴责着自己的想法,可是在海砂的笑脸前,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这种杀意的蔓延。如果海砂依旧那么躺着,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不!二郎及时的停住了自己的想法。海砂是个好女孩,是自己珍爱的姑娘,她很善良,她的命运波折,自己对她的爱不应该有任何的折扣,否则她肯定会万劫不复。被潘金莲欺骗了一次的海砂,如果发现得到的爱情不那么纯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也许仇恨会再度的爬满她的全身,复仇的烈焰将瞬间把一切美好的构想化为乌有。这对于海砂来说,是一场绝对不能失败的感情,而自己正是海砂的保护者和拯救者,一定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况且,我是真爱海砂的,武松想。我跟海砂未来的生活一定是很美好的,海砂只是不习惯而已,慢慢的她就会向吴嫂对老吴一样,有着那么多乍一听絮絮叨叨而仔细听却充满了爱意的话语,在寒冷的冬夜里,我们也能够相拥而眠,在梦中做着最为彻底的沟通,这些仍旧是让人期待的,我可以看到,在不远的将来,我一定会获得那样的生活。海砂也是一定想的,她一定跟我一样,向往家庭,向往这种因为交流而维系的爱情。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因为她还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活人。是的,虽然说陨铁戒指能够让她活动自如,但如果是活人的话,身体怎么会那么冰冷。陨铁戒指代表着死者之王的力量,会让人变得有些冷漠,也是很正常的。齐四虽然是一具活尸,但如果是平时的我,再杀掉他的时候心中肯定会有很多不忍,可我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当我击碎他的脑袋时,心里有的只是无穷的快意。 对,这个沉默的海砂,不是真正的海砂。可戒指她必须戴着,你看,她能自己走之后多高兴啊,她再也不需要别人把东西喂到嘴边,那种好像是废人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这一切,都是哥哥的错!武松把自己的思路理顺了一下,得到了这样一个虽然让他惊讶,但却怎么想都无懈可击的答案。如果他不吃掉那块对自己什么用都没有的血石,那海砂现在最起码算是半个活人,她在今天的晚饭上,一定会充满爱意的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上一定是充满了如同春天里小羊一样的温暖,会温柔的抱住我,也许今天晚上就可以播撒下属于我武松的种子。正是哥哥的贪婪,他对于根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的贪恋,夺走了海砂的健康,夺走了我等待了那么长时间的家庭,夺走了我一直渴望的温暖。 哥哥,从小我一直很顺从,无论你让我做什么,即便是我不想做,也会尽力去完成。在清河县的时候,明明是你杀了人,可是我听到之后义无反顾的帮你顶了下来,而后远走他乡,浪迹天涯。你不知道走江湖的日子多么苦,饥一顿饱一顿,还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危险,我的心里也充斥着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战栗。 我在走江湖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一个叫宋江的人,正是他告诉我,身上所背的人命官司已经无所谓了,并且告诉我,你在阳谷县。我当时觉得,这是一个给我希望的人,可是现在,我有一种希望被拿走了的感觉。 萧索的阳谷县,不知道怎么才能征得满的兵丁,心向正道却身陷邪恶,冷冰冰的家庭。二郎突然有一种所有积蓄的感情要一遭爆发出来的冲动,他很想放声大哭。但在这样的场合,妻子和家仆在场,自己是阳谷的都头,众人眼里的英雄,是不可以哭的。 二郎吞下一口米饭,他感觉到嘴里有了一点点泪水的咸味,米饭混合着独特的咸味,显得特备美味。 这独特的味道,也让二郎一下子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刚才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老吴和吴嫂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在进行着猜测吧。这样可不好,我不想成为他们睡觉前谈论的笑话。 武松决定自己找个话题。 “今天晚上这菜的味道不错,看来桂花楼又来新厨子了。”武松觉得吃饭就应该从菜开始说起,这个话题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何况他真的觉得今天的菜吃起来不错,这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打了一些折扣,否则一定会感觉更好。 “是这么回事。”老吴赶紧把嘴里的东西迅速的咽下去,然后接着说:“今天晚上我去桂花楼的时候,发现客人非常少,大概是厨房的厨子比较悠闲,没人催菜,所以能够把技术都发挥出来吧,今天这菜确实好吃。”老吴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吧唧了下嘴,做出很享受的样子。 武松看到吴嫂的眼睛斜了老吴一下,老吴马上停下了这种很享受的动作,想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神态拘谨。 这才是平时的晚饭,看来老吴和吴嫂都没变,只是他们对于海砂的存在有些拘谨吧,二郎有些哀愁的想。 “客人非常少?那我哥哥岂不是得着急的跳起来。我哥哥我是了解的,对于做生意的事极为上心,他肯定得去调查为什么今天的人突然变少了。以前在清河县的时候,白天的烧饼如果比昨天少卖了几个,他都会认真的总结原因。”武松说道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希望轻松的记忆能够规整好自己那胡思乱想的脑袋。 “啪。”老吴轻轻的把筷子放下,今天的房间格外肃静,所以哪怕是这轻轻的声音,在二郎听来也有些刺耳,看来老吴是要认真的说点什么了,要不不能放筷子。 果然,老吴抹了下嘴,然后说:“都头,您说错了,今天下午的时候,您哥哥就独自出去了,桂花楼的人都不知道去哪。所以晚上生意不好的事,您哥哥是肯定不知道的,这跳脚也就无从谈起了。不过客人少的原因,刘林好像派那个叫张树的伙计去查了下,我去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原因。”老吴的表情神秘兮兮,看来是要卖个关子。 虽然武松更感兴趣的是武大去干什么了,但看老吴在说武大的时候态度很轻松,转念一想,哥哥那么大的人了,出去溜溜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老吴谈兴正浓,不要破坏了这大好的气氛,二郎相信,这样的气氛也能够感染海砂,让她也加入进来。所以武松极为配合的跟着问了一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都头这你就是有所不知了,据说从昨天晚上后半夜开始,东面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星星。”老吴伸着手指,绘声绘色的讲道。 “天上当然有星星,这有啥奇怪的。”吴嫂不屑的搭茬:“你要说,晚上能看见天上有太阳,这还能算个新鲜事。”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你懂个啥?”老吴说出话的瞬间,突然自己停了口。武松明白老吴的尴尬,饭桌上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海砂,老吴这么一说,等于把海砂也带进去了,不过老吴不是故意的,二郎相信海砂也能够理解。老吴停了一下接着说:“这颗星星可不一般,它是暗红色的,还拖着一个尾巴。” “有尾巴的星星?”吴嫂把声调拉的很高:“那不就是扫把星吗?老吴你多大岁数了难道不知道吗?看到扫把星是要倒霉的,亏你还谈论的这么高兴。” “我跟都头说事,你能不能不总打断我,今天夫人也在,能不能让我完整的说说这段新鲜事?”老吴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急躁。 “你说,你说。”吴嫂挥挥手,然后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二郎知道,吴嫂对老吴极好,平时也很注意在外人面前给老吴保全脸面。 扫清了障碍之后的老吴,极其正式的开始了叙述,他的神态让武松恍然间有一种少年时代在清河街头听说书先生讲古的感觉:“刚才我家婆姨说带尾巴的是扫把星,这话确实没错,可是你们谁听说过有红色的扫把星?刚才吃饭前我特意站在外面看了,确实是有了这么一颗星,暗红色的,就好像天上被人用笔蘸着鲜血随意潦草的写了那么一下,鲜血干涸之后转为暗红。白天的时候,阳谷县内突然有了一种说法,说这是一颗凶星,它的诞生预示着会发生一些事情,可能会危及。”老吴没有说出“皇帝”两个字,而是轻轻的用手向上一指。这就是老吴,即便在最放松的时候,其实也有着对于细节的谨慎,然后他继续说:“这些说法,因为配合天相,确实是有不少人信的。然而关于这颗星星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另外的说法说的是,这颗星星代表着一个大英雄的诞生,这个大英雄会重整河山,彻底的扫荡边疆,然后扫荡朝廷里的奸臣,让大宋朝变成真正的太平盛世,而不仅仅只是官老爷口中的。相信这种说法的阳谷人,也不在少数。这两种观点实际上在阳谷已经争论了一天,只不过我没上街,所以这会儿才听说。这一争论可好,原本不知道这颗星的人也都知道了,人都有个好奇心,想亲眼看看这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景,昨天晚上后半夜,能看到那星星的人毕竟只是少数,都头您说,在桂花楼里也看不见这颗星星,自然桂花楼里的人就少了。据张树调查,今天阳谷差不多算是万人空巷了,都到空地上去看这颗星星去了。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但星星只能晚上看。刘账房还说呢,这要是夏天的话,桂花楼肯定把饭桌摆到外面去,让大家一边吃一边看,肯定能多挣不少钱。可惜没摊上个好时候啊。”老吴说话间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轻轻的叹气和惋惜。神态和语气跟刘林的差不多,老吴的讲述真是声情并茂。 武松是不信星象的,他闯荡江湖的时候,结实过一个道士,那道士跟他说过,天上的星辰有自己的运行规律,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世界上发生什么事而改变。世人跟星星就好像两个完全du li的世界,彼此没有什么关系,占星术只是江湖骗子蒙人的把戏而已。朝廷有专门研究星象的衙门,什么“孤星伴月”啊,什么“火星冲日”啊,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并不代表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二郎想了想,这星星大概也就是那么回事,只不过是自己没听说过的名目,也许那个管星星的衙门早就计算出来了呢。 不过星星真是一个不错的话题,如果能跟海砂一起看看这颗古怪的星星,也许能够让我们之间的话题多起来。武松打定了主意。 “海砂,这星星看起来果真有些古怪,估计还挺好玩的呢。要不吃完了饭,咱们两个也去找个开阔的地方好好看看?我可以叫一定暖轿,你坐在轿子里看,再穿的暖和些,就不会觉得冷了。”武松认为寒冷应该是海砂拒绝的唯一理由,所以提前想好了解决方案。 “不!”海砂态度坚决,紧咬着嘴唇:“我不看什么彗星。” 第一百二十一节 血泪 “也是,现在外面的天气很冷,星星这玩意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武松见海砂不乐意去,只能这样的打着哈哈,但二郎心里还是对海砂的反应感觉到奇怪。 饭桌再一次的陷入了沉寂,很快老吴放下了饭碗:“都头,夫人,我吃饱了,院子里还有点活儿,我先下去了。”老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有时候武松刚刚吃了几口,老吴便已经吃的打了饱嗝,今天因为海砂在场,老吴也放慢了不少速度。 在老吴之后,吴嫂也停了下来。“都头、夫人,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一会吃完了我来收拾碗筷。”武松每次听到吴嫂说这句话,总能够想起从前哥哥催促自己快些吃饭,虽然二郎知道,吴嫂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com] 在老吴和吴嫂下去之后,海砂很快也停下碗筷。她对武松说:“好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今天感觉好高兴啊。”然后给了武松一个明媚的笑脸。 武松感觉到自己的心头一热,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如果海砂能够时时都这样微笑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房?”武松突然感觉到,没有一个伺候海砂的丫头还真就不行,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自己也习惯于四处走走,海砂病重时贪睡,还不是非常的需要人陪,可是现在的这种情况,让她形单影只地待着也确实有些别扭。但是她又拒绝了自己出去看星星的提议。 这让二郎好生挠头。好在海砂简单的点了下头,就出了房门,斜着穿过院子,回房去了,武松看着海砂袅袅婷婷的背影,心中生出无限的爱意和温柔。 “都吃完了也好。”二郎小声嘟囔了一句,武松在吃饭的时候惯于豪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果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这么吃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加上老吴和吴嫂吃饭速度比较快的习惯,二郎也习惯了在他们下桌之后,再痛快的吃一场。 海砂离开之后,武松更是感觉到压力减轻了不少,觉得不过瘾,把腿搭到了海砂坐得凳子上,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搭载了海砂那柔软的腿上一样,二郎虽然没喝多少酒,但这种想法还是让他脸颊一热,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这晚饭的时间拖的太长,菜和酒有些冷,二郎饮了几倍,感觉到腹部冰冷,也就没了什么继续吃的想法,叹了口气,愁事又涌上心头,就更举不起筷子。 罢了,今天就这样,我出去走走吧。二郎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经过海砂的窗前时,他能够依稀从灯影中看到海砂的倩影,不知道为什么,当海砂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全部,那个时候的二郎从来没有对爱情产生怀疑,他认为这是他理所当然拥有的。但是当这个女人的病稍好之后,二郎突然发现自己患得患失起来,甚至对于这种爱情产生了怀疑,他有一些茫然,海砂是否能真正的带给他那种家庭的温暖,以至于窗纸上的影子越美丽,二郎就越感觉她不并不真实,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 这些思想纠缠着二郎,让他迫切的需要去外面透口气。路过门房的时候,二郎顺手推门进来,只看见老吴和吴嫂都在其中。而吴嫂正在门房的路子上给老吴烤着馒头片,桌子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烧酒,和一盘同样冒着热气的牛肉。 老吴正享受的嚼着牛肉,二郎一进来,这享受的表情变为尴尬,老吴马上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都头,您怎么来了?” 武松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桌上那酒喝肉的热气,因为二郎太了解自己,只要多看上几眼,他的口水就会止不住的流淌下来。这种温暖实在是羡煞旁人。“我吃完饭没什么意思,琢磨出去溜达溜达,出门的时候看见灯亮着,就进来看看。毕竟这个时间你也应该回房休息了。” 吴嫂这时候已经烤好了满头片,这个女人跟她丈夫不同,脸上没有半点尴尬,而是很直接的说:“我们家老吴怕晚上还有人来找都头,所以说过来待一会。另外他今天晚上没太吃饱,在这给他弄点吃食也方便。” 吴嫂说话平时就是直来直往,二郎从不挂怀。今天听来,却有一些尴尬。武松只能尴尬的笑笑,“哈,哈。”干涩的笑声让武松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这时候吴嫂走到老吴旁边,按住老吴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转头对武松说:“都头,要不你跟我家老吴再喝点?今天晚上这顿我感觉你也有点拘谨吧。” 热气卷带的肉香和酒香早让武松的口水在嘴里打转,他不得不频繁的往回微微的吮吸,吴嫂说出这句话之后,二郎的口水如同决堤的喝水一般瞬间充满了整个嘴巴,这让他不好意思说话,只能点了点头。 吴嫂一笑,从后面拿出一只酒杯,一副筷子递给武松,武松架起热气腾腾的牛肉扔到嘴里。这牛肉并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而且很明显被多次的热过,已经变的烂熟失去了牛肉应该有的那种较劲,进入武松的嘴中可谓是入口即化。可这种下等的牛肉,却猛然间让武松想到自己流落江湖时,身上偶尔能有些银子,到小酒馆点上牛肉和烧酒,纵情豪饮的样子,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想,甚至连花完这些钱以后怎么样都不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对于酒肉的享乐当中。 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满上了,二郎想也不想一饮而尽。滚烫的烧酒如同一颗火球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肚子,这烧酒并不是什么太好的货色,没有二郎平日里喝的那般醇香,劣质的没有经过任何缓和的酒劲就好像功夫好手的拳头一样,一下轰在了二郎的肚子上,这猛烈的酒劲让二郎的身体微微歪斜,这是好久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武松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如果老吴是自己的亲哥哥,吴嫂是自己的亲嫂子,自己能完全没有距离的参加这种小酌,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都头啊,我年长你几岁,也就多说两句。”老吴的脸颊红扑扑的,显然在二郎进门房之前已经饮了几杯,有些微醺。“这个娶媳妇啊,有的时候不能光找好看的,那没有用。都头你虽然是官家,但毕竟比不了那些京城的官老爷,还是要找一个跟自己过日子的人。咳,咳……”吴嫂推了下老吴的后背,被酒水呛到的老吴咳嗽了起来,大概因为没什么防备,嘴里的唾液和酒水有一点点喷了出来,溅落在了牛肉上。 二郎本来已经伸出了筷子准备再夹一块,看到此情奇景只得就势放下了筷子。老吴和吴嫂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吴嫂也尴尬起来,轻轻的搓了下手。二郎明白,牛肉只有这一盘,否则的话,吴嫂一定会马上给自己换上来的。 “海砂现在是身体不好,我相信她以后会好起来的。”武松看到老吴和吴嫂尴尬的神情,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出现的缘故,现在他有必要缓和这种尴尬,于是二郎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略显夸张的咀嚼着。这牛肉并没有任何怪味,甚至比起上一块更加美味,也许是因为混杂了亲情和理解的味道。 门房里的尴尬气氛,随着武松那夸张的吞咽一扫而空,但二郎却有些舍不得吃了,毕竟自己吃完了,那老吴今晚也就没什么可吃的了。所以他如同走江湖的时候吃完东西一样,抹了下嘴巴上的油。“老吴,刚才饭桌上你说的那颗红色星星的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啊,都头,今天晚上咱们县城里的商铺估计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大家都去看星星了。我跟你吴嫂睡觉前还准备去看看呢。”老吴的话语当中透着一种兴奋。 “那怎么我刚才穿过院子的时候没看到呢?”武松疑问道。海砂的房间在院子的东侧,所以武松在看海砂窗子的同时,也能看见整个东面的天空。 “都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星星比较低,看上去距离地面不远,就好像刚升起来似的。咱们的院子四周都有房屋,东边被您的卧室挡住了,自然看不到。您走出院子,沿着东街往东看,就能很容易的看到那星星了。”老吴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好像在说着极为有趣的东西。 武松从老吴的说话习惯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这还需要确认:“老吴,你总说那星星,那星星的,既然不能叫扫把星,镇上的人都叫它什么啊?既然这么神奇的东西,总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吧。” 老吴挠了挠头,显出很认真思考的样子。“对,就像您说的,确实是有这么个名字,只是我这脑子啊记不住这些,刘账房跟我说来着,说镇上的人都叫这东西……对,都叫这东西‘聪明星’,不对不是这名字,反正是差不多的名字。” “聪明星?”武松轻声的念了一下,他的心里发生着激烈的对撞,二郎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的说:“是应该叫‘彗星’吧。” “对对,都头真是厉害,居然猜到了正确的名字,就是彗星,刘账房跟我说的,怕我记不住跟我说你就记得这颗星星很聪慧,所以全县的人都要看它,结果我给记成‘聪明’了。哈哈哈。”老吴豪爽的笑了几声,显然他并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任谁也不会认为一颗星星的名字有多重要。 但是武松会,因为二郎清楚的记得,刚才海砂拒绝自己邀请的时候说的是:“我不看什么彗星。”老吴并没有记住这个名字,但是海砂能准确的叫出来,海砂跟外界往来的很少,今天出门的时候我也一直在左右,没有理由她听说了这个而我没听说。 也就是说,彗星这个东西,是海砂以前就知道的。也许它真的代表了什么,从海砂的表情来看,如果这颗彗星真的有象征意义,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可能存在的象征意义,让二郎更想出门去看看这彗星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他站起身,刚想跟老吴和吴嫂说话,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啪,啪,啪。”能够听出这敲门声有些拘束,每声之间间隔都很长,就好像敲门的人很害怕惊扰到门内的人一样。然而这敲门的声音却很大,听上去就知道,应该是有急事,而不是有闲情雅致的轻声叩门。 “这么晚了能是谁啊。”老吴随口嘟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吴嫂在旁边拿过外衣给老吴披上。 “都头,我去看看是谁。”老吴的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有些不清楚,晃晃荡荡的出了门房。 片刻之后,急如雨点一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吴急匆匆的推开门,很显然是跑着回来的,脸色比出去的时候更加发红。“都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吴撮了下牙花,显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老吴,到底怎么了啊?”武松想不出来,老吴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会说话突然吞吞吐吐的。 “都头,是这么回事。您哥哥在外面自己回不来了,有人把信儿送到咱这了,让您派人去接一下。”老吴的脸扭曲的好像吃了苦瓜。 “哦,那可能是哥哥喝多了。”武松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回头问了下老吴:“来人说,让我去哪接啊?”武松琢磨路上正好跟哥哥一起谈论谈论这颗彗星,也算是在兄弟之间找找话题,他跟武大之间也应该有那种属于兄弟的温暖。 “这……”老吴张了几下嘴,没把话说出来,只是无奈的说:“来人还在外面候着呢,您自己去问比较好。” 武松心下疑惑,这老吴怎么突然不会办事起来,直接把人请进来不就行了,我也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人,用不着这许多多余的规矩。二郎带着疑惑推开了门房的门,而后穿过大门,来到门口。只见门边站着个小厮模样的人。 “我哥哥在哪喝多了啊,你告诉我具体地方,这个给你。”二郎在怀里摸出了二两银子,往那小厮站的位置一扔。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月光明亮,银子扔的速度又不快,这种手脚麻利的店铺伙计小厮,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接到。那知这人笨手笨脚,伸手抓了个空,武松扔的银子打在了他身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小厮慌忙蹲下去把明晃晃的银子握在手里。 然后他低着头回答:“禀……禀报都头,您哥哥现在在莫愁馆。”这小厮一说话,武松听了出来,原来她是个女的,接着月光仔细一看,这女孩的面目倒有几分俏丽,只是自己出门先入为主,一般的店铺是不会雇女的当伙计的,再说这大冬天的又是晚上,也没有让女人报信的道理。 不过莫愁馆的名字,二郎没听过。“莫愁馆?你们是新开的饭馆吧,看起来饭菜做的不错啊,我哥哥可是桂花楼的东家,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居然在你们那喝多了,我一会过去倒是要品尝品尝,看你们炒的菜有什么独到之处。”武松觉得既然是个女孩来报信,自己也就别摆什么架子,吓坏了姑娘家家的实在是有失体统。 “回……回禀都头,莫愁馆不是饭馆。”这姑娘的话语中倒显得有些嗫嚅。 “不是饭馆?”对啊,饭馆怎么会让女的来送信?“那你们是干什么的?”二郎隐隐当中,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一贯直爽的老吴刚才居然有一些扭捏,而且不把这姑娘让进门房。 “莫愁馆是……是ji(和谐纵横)院。”那姑娘好不容易才说出了“ji(和谐纵横)院”两个字,接着月光,武松可以看到她那屈辱的表情。 这下二郎明白了,武家清白之地,让ji女进门确实有些不妥,老吴的做法情有可原。另外这事也确实不好开口,所以老吴选择让武松出来问,而不是自己复述出来。 不过……哥哥在ji(和谐纵横)院!而且自己回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二郎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ing。 “我哥哥怎么会在那,你说,我哥哥怎么了?”二郎的语气变得愤怒而强硬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但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您哥哥……您哥哥到莫愁馆玩,怎么拦都拦不住,掌柜说您哥哥拖了力,已经站不起来了,也不能方便在我们那过夜,否则您哥哥他还要……那个,估计是非死不可。莫愁馆里人人都畏惧都头的虎威,掌柜逼着我,来给您送信。如果不送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要去接客。”那女孩的表情充满屈辱,甚至能够看到眼眶里闪着泪花。 但奇怪的是,这泪花居然有一丝暗红。 武松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红色如血一般的星星挂在东边的天空上,拖出长长的血色尾巴,那泪花当中的暗红,正来自于这压抑一切的光芒。 第一百二十二节 微笑 武松凝视着这颗星星,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去处理哥哥的事,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挪开自己的视线,那星星仿佛如同一直大手,在二郎目光触及的瞬间,便抓住了武松。武松感觉到,它跟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是相互呼应的,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体内力量的雀跃,这种激荡感就仿佛虎魄初次觉醒一般。 片刻之后,那大手的抓力突然一松,二郎放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前的这个女孩。“你来这之前还去哪了?”武松觉得如果说武大出什么问题的话,通知到自己家应该不是第一选择。 “我……我还去了一趟桂花楼,桂花楼的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才让我来找您。”那女孩的声音依旧怯生生,她的年纪看来很小,朔风吹打下,甚至流出了一些清鼻涕。[..com] 就在这时,从街角处转来了一定暖轿,在暖轿旁边跟着一人,初时看不清楚,等走近了接着月光,二郎看得分明,正是刘林。 武松心里好生感激,现在如果说去接哥哥的话,肯定需要顶轿子,但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晚饭,轿子十分不好找了,也只有刘林这般细心才能够想得如此周全。 没等武松说话,刘林先开了口:“东家,我琢磨着夫人晚上可能想出来看那彗星,先前我让老吴也跟您说了,所以特意晚饭后的时间找了顶轿子过来。”说完话的刘林看了一眼那女孩,然后就把眼光挪开。 武松心里更加感激,刘林为了顾及自己的脸面,还把送轿子的原因加以修饰。 “刘账房,多谢了。海砂正想出来看看这胜景,这星星果真有些邪门,不过想来过两天等大家的热情一过,对这彗星也就熟视无睹了,那时生意自然会好起来。”二郎答道。既然刘账房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就顺着这话继续说,也算是承了他的美意。 “既然东家您在这,那我就把轿子交给您了,桂花楼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处理了。”说完了对着武松抱了个拳。 二郎微微一点头,算是回礼。算盘刘转过身去,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刘林的话很少,想来是不愿意耽误自己去接武大,有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在身边,真是一件好事。 “我们是在这等夫人,还是把轿子抬进院子里?”一个轿夫问道。 看来刘林对轿夫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不要紧的,一会多给轿夫些钱,再略微的吓上一吓,让他们保守秘密应该也不难。 “哦,夫人今天不想去看星星了,不过还有别的事要让你们帮忙,一会跟着我走就行了。”武松回答轿夫。 二郎有心让老吴把马牵出来,可又一想,如果这样高调的去ji院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认出自己,这着实太不光彩,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年头。看看身上的衣衫还算暖和,阳谷县反正也不大,索xing也就步行了。看看旁边这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二郎也起了些怜悯之心。看来这孩子就是自小被卖到ji院里去的,也不知这是怎么样狠心的爹娘,ji院的人知道我这脾气不好,就派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来,算是很有心机。二郎仔细想想,如果今天晚上来的是ji院的老鸨的话,他的怒火绝不会如此简单就熄灭。 “太冷了,你衣衫单薄,到轿子上坐着指路吧。”武松对着那女孩说,然后用手一指停放在门口的轿子。 “不……不,都头,我在下面走就好了,我不怕冷的,已经习惯了,这么漂亮的轿子,我不敢坐。”那女孩仍旧是怯生生的表情,低着头小声说出了这些话,期间生怕哪句话惹恼了武松,还偷偷的瞄一眼二郎。 这动作在武松的眼里,显得既俏皮又可爱。这般命苦的女孩,早就生出了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二郎也想起了流落江湖时,那些被卖到青楼里的女孩,绝大多数都选择了自甘堕落,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沦为了下等ji(和谐纵横)女,被人随意践踏,命运不可谓不凄惨。二郎看着这个女孩,似乎看到了她命运的终点,她一定能够经常的体会到这种对于命运的无力感吧,就好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你坐上去吧,我着急去那,你走不快的。”武松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居然有了那么一点点温柔。 “哦。”那女孩没有再推脱,而是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坐上了轿子。 二郎站在轿窗边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莫愁馆在哪?” “都头可是问莫愁馆吗?”没等那女孩接口,轿夫便接了话:“那地方我们兄弟是知道的,就在县城西南的胭脂巷,您跟我们走就行了。”然后那轿夫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道都头想玩点什么,那的情况我也是很熟悉的,保证都头玩得高兴。” 武松很想辩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我是去接人,少说废话,抬你的轿。” 那轿夫很会察言观色,听二郎如此说,便不再打岔,抬起轿子顺着东街向西而行,二郎则甩开大步,在后面跟着。看来那女孩很瘦,两个轿夫抬轿的动作轻松异常,对于他们来说,跟抬空轿子没有区别吧。可惜这女孩是个烟花女子,虽然听话语中的意思,身子还是干净的,但毕竟是好说不好听,海砂心情好的时候跟她商议商议,看能不能给这女孩赎身,给海砂当贴身丫鬟也不错,小姐妹在一起,也能解解闷。 二郎差异自己脑海里所想的居然不是如何去接哥哥,而是这轿内的女孩。总之,大概今天晚上什么都是混乱的吧。 潘七 晚上的时候黄虎还没出现,这虽然在潘七的意料之中,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慌。准时出现的黄虎,就代表着随时可以履行的权力,一旦毛蛋要求自己杀人,而自己找不到黄虎,那问题就严重了。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告诉毛蛋,自己是借助于黄虎杀人的,再让毛蛋设计出如同那次爆炸一样的方法,来让自己去找黄虎。 可是现在,身染重病的潘七自忖已经不可能再向当日一样动作敏捷,黄虎的身份提升,也很难再接受到这种报信的办法吧,怕是还没到他的身边,就已经被小喽啰乱刃分尸了。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问题是,一旦对于毛蛋没有秘密,那就代表着,自己将失去一切主动权,任凭毛蛋的支配和愚弄。 潘七靠近火炉坐着,火炉里的温度让她感觉维系生命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她回想了一遍刚才和蓝衣胖子以及黑脸屠夫的对话,信口开河编出的谎言虽然暂时的严丝合缝,但只要这两个人碰个头核对几句,刚才搜肠刮肚所进行的严谨回答,就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而自己仅仅剩下一个名字,是不可能把这两人都杀掉的,更别提获得自由了。 所以潘七一回来,就跟毛蛋说明了和黑脸屠夫的对话过程。毛蛋当时的表情好像在听着极为精彩的故事,时不时的还点点头以示赞许,而在潘七说完了一切之后,毛蛋也只是说了句:“干的不错,今天就到这。”然后就卧在枯草上不再动弹。 潘七心里明白,这是毛蛋在给自己的饥饿感,这种饥饿感会迫使她在执行每一步毛蛋说出的计划时,都会当做最重要的事来对待,由于不知道的计划的全部,也会对毛蛋敬若神明。拙劣的方法,几乎在一开始就被潘七识破,但问题的核心在于,这种饥饿感的妙处就是,即便你识破了方法,也必须要被指定计划的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自己必须要进行一些du li的计划。这个观点在潘七的脑海里一经形成,就无可动摇的扎下了根。只是这计划怎么执行,潘七还没有想好。 这时伙房里突然躁动起来,潘七伸着脖子看去,只见蓝衣胖子所在的那个角落里很多人都站起了身,看那意思是准备到外面去。而黑脸屠夫那边居然也有零星的几个人站起来起来,似乎也要跟着出门。这太反常了,要知道这两伙人平时暗地里都较着劲,抓紧一切机会划清界限,即便是出门也是分拨出门,这同时出门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常见。而且现在是冬天,入夜之后天气更是寒冷,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伙夫都喜欢赖在火炉前,直至睡觉,谁也不会到寒风中去挥霍那维系生命的温暖。 疑惑中的潘七突然恍然大悟,这不正是自己造成的结果吗,蓝衣胖子要组织对于那颗彗星的参拜,而黑脸屠夫那边自然是要派出人来验证自己所说的消息。不过潘七没有想到的是,蓝衣胖子居然发动了这么多人来进行统一的参拜。 转念一想,潘七也就明白了。这种参拜活动,对于蓝衣胖子来说是没有损失的,即便血之神并不存在,蓝衣胖子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教派这东西就是这样,很多道士都说能够飞升,都说见过仙人,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呢?这种事情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玩意。另外这种参拜,更有利于蓝衣胖子凝聚自己手下人的力量,对于神力的崇拜,会让他的手下对他更加崇敬,权力也更加巩固吧。在地狱当中,如果想要活下去,有一些忠肝义胆的替死鬼是非常重要的。 甚至,即便蓝衣胖子发现了黑脸屠夫的人来监视自己,都不会有任何避讳。按照他那种看不起黑脸屠夫的xing格,会把这种趋于神秘的事,用更加神秘的方法表达出来,跟黑脸屠夫来炫耀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体现出优越感。 想不到草草想出的谎言,居然暗合这些人的xing格,看来自己在说谎方面,真的是有很大的天赋。潘七不禁有些得意。她看了看毛蛋,仍然躺在那里,但潘七知道毛蛋只是用这种动作来缓解工作了一天的疲乏并没有睡着。 “我出去看看。”潘七轻轻的踢了一脚毛蛋。 “你出去干什么?小心让人看出来你身上有病。”毛蛋警告道。 “晚上的时候,我的身体会好一些。也许这毛病是太阳带给我的,我自己提出的神秘教派,作为神使,总要亲自出现在现场,才能够收获更多的权力吧。毕竟我现在的权力只是被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认可,如果这两个人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不在了,普通的伙夫对于我就会缺乏最起码的尊敬。我不可能对每一个人说出不同的谎言,总会露馅的。现在,正是我用最简单的办法,收获最多权力的时候。”潘七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离开毛蛋让她获得权力的目的,这会让她的行为看上去向是毛蛋计划的延续和拓展一般。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黑脸屠夫,他肯定会派人出去监视吧,你这个要毁灭邪教的人,突然成为了邪教当中受人尊敬的神使,你认为黑脸屠夫会怎么看?”毛蛋把眼镜睁开,直视着潘七。 “我丝毫不避讳黑脸屠夫的人,而成为我口中邪教的神使,这对于黑脸屠夫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神秘。他这个人其实想法相对简单,那就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就管用。我没有对他完整的说清楚我是什么人,这样的无所顾忌的神秘,会让他更加认为我的实力深不可则,在短期内肯定是有利无害。这样的后果在收获大把的权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我们都知道,我身上的病根本就不可能撑到那个所谓的‘长期’,同时间赛跑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决绝一点。”潘七说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小时候所看的戏中那些英雄人物的身影,他们在进行什么重要行动之前,对于身边的人一般也都是这样解释的。 “你说服了我。”毛蛋眨了眨眼睛,直视了片刻潘七,然后把眼睛闭上。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如果你要出去的话,记得我的话。真正的大人物,不会事必躬亲,甚至是参加重要的事件,也不会完整出席,点到为止的出现会更加合理。还有,牢记,你的身份是神使,做事跟普通的教徒要有区别。”说完话的毛蛋挥了挥手,示意潘七可以离开。 潘七有些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毛蛋好像是自己的上级一般,就仿佛如果他不同意,自己今天就不能出这扇门一样。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同盟本身就不平等,拥有过人智慧的毛蛋掌握了太多的优先权,而自己所拥有的,仅仅是杀掉一个人的机会,虽然可以灭杀掉任何一个重要任务,但是用过之后,便归于虚无,而智慧将永久存在。 不过,刚才我说的“如果这两个人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不在了”这句话,没有加任何的解释,在毛蛋听来,会对我还能杀人的数量产生怀疑吧。他那么细心的人,一定不会漏过这句话,跟我那种快速带过这话题的感觉,我不解释这话,也不收回推测,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更能调动毛蛋的怀疑心理吧。 毛蛋,其实这是你教给我的。最好的谎言往往不是最详细的那个,而是粗略的几笔,留下大片的飞白,受骗者的想象力会自然的把谎言缺失的部分按照自己最为瑰丽的想象填补好,这种由双方共同构建的谎言,才是最完美的。现在,我要用你教给我的理论,来慢慢的折磨你那颗多疑而又智慧的心,你受得了吗?潘金莲想到这的时候,嘴角轻轻上提,露出一个迅速溶解在空气中的微笑。 潘七一步一步摇晃着走向门口,如她所说的一样,在行进中,她的身体似乎真的慢慢的好起来,走路也不在那么摇晃,潘七相信,这是上天让她收获权力的预示。于是在那些人都已经走出门之后的片刻,潘七也推开了伙房的门,走了出去。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月亮大的出奇,半天堡仿佛被撒上了一层银粉,体现出白天不曾出现过的美丽。远处蓝衣胖子正站在高处,而他手下的人围拢着他,仿佛在听些什么。黑脸屠夫的手下则站在远处,好像闲逛一样,但不时的把眼睛往蓝衣胖子的身边瞟,见到潘七出来,他们更是表现的很惊异,有几个人还揉了揉眼睛。 很显然,黑脸屠夫派出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应该通晓潘七和他的对话。潘七没有躲藏,而是冲着黑脸屠夫那边的人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头向蓝衣胖子的方向走去。 她相信,微笑会让自己更加主动。 站在高处的蓝衣胖子马上就发现了潘七,他似乎说了什么,他的手下马上回过头去,而且自动闪开了一条道路,蓝衣胖子也从高处下来。 潘七报以微笑,她相信,微笑会让自己更加主动。 第一百二十三节 摇曳 蓝衣胖子紧走几步到了潘七的身边,马上倒身就要下拜,嘴里不断的说着:“神使在上。” 潘七知道,蓝衣胖子希望自己搀扶,但她也明白,自己不可以伸手相搀,这正是奠定神权的大好时机,要让蓝衣胖子所有的人手下都看清楚,他们的头领在向自己下跪。 蓝衣胖子弯腰弯到一半,往上瞟了一眼,此时的潘七正负手而立,他下跪的动作已经做了一半,这胖子也算精明,就势把本来磕头的动作,变成了单膝点地,这样在礼节上轻松了很多,而蓝衣胖子其他的手下却没有这么快的反应,见头领施重礼,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纷纷实实在在的充潘七磕头。[..com] 等到随从基本上都已经磕头完毕,潘七用手轻轻的搀扶了下蓝衣胖子,顺便做了个让其他人也起身的手势,这一场在地狱中对于神龛的荒诞朝拜,才算是告一段落。 “启禀神使。”蓝衣胖子抱拳弯腰,说话的声音不小,很显然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样的好处就是,如果所谓的血之神存在什么纰漏,这些人都会认为罪魁祸首是潘七。但是蓝衣胖子也忽略了,如果不出纰漏的话,所有的人所信奉的也是潘七。“我正在带领着一些血之神的信徒,向星辰做朝拜。” 这是潘七意料之中的说辞,潘七把手按在了蓝衣胖子的头上,让他的身体不能够挺直起来:“向血之神朝拜,血之神将庇护你们免受他那伟大利剑的屠戮。”说完话,才把手拿下来。这还是在清河的少女时代,潘七捉弄海砂时候常用的伎俩,海砂洗头发或者洗脸弯腰的时候,就按住她的头,无论海砂怎么用力也不可能直起腰来。今天情况也是一样,这种对于蓝衣胖子的绝对支配,会深深的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潘七说完话,撤掉了自己的手,微笑的看着蓝衣胖子。 “那神使,我们可以开始了?”蓝衣胖子小心翼翼的问。 “可以。”潘七的回答漫不经心,甚至还低头看了一眼指甲,显示出对于这仪式极端的不重视。 “还请神使为我们主持仪式,我们都没有朝拜过血之神,需要一个很好的领路人。”蓝衣胖子的眼睛一闪。 潘七刚想答应,突然想起了毛蛋的嘱托。是的,对于神使而言,没有必要参加这种活动。而蓝衣胖子的这种行为,无非是想把事情牢牢的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先前的事都很好向黑脸屠夫解释,无非是什么打入这个邪教内部云云,但一旦参加了朝拜,事情就不好说清楚了。毛蛋真是厉害,他总说自己不善言辞,却又每一次都能预见到自己谈话的未来关键点,并且提前留下嘱托,让自己能够避开风险。 不过……潘七的心突然一紧,这也就代表着毛蛋知道自己出来参加仪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想绕开他独自进行一些计划这么困难吗?一种绝望的感觉袭上潘七的心头,她觉得自己面对的那个叫做毛蛋的年轻男孩,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孩,而是无所不在的风,无声无形,却又知晓一切。 “神使,您看?”蓝衣胖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有些催促的疑问也打破了潘七的思绪。 “你们朝拜血之神,那是你们的事。”潘七挥挥手。“血之神并不在乎有多少信徒,神使也不会带领你们走进这扇门。只有虔诚的朝拜,把自己供奉给血之神,才能获得活下来的权力。作为神使的我,又何必对你们这些卑微的生灵负责。好自为之吧。” 潘七转过身,面向蓝衣胖子的手下,大声说:“希望你们能够把握好机会,希望你们能够活下去。”说完话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潘七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还是太直白了一些。应该像庙上的和尚一样,要说些玄而又玄的话,可惜自己没有读过多少书,太深奥的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在这地狱当中生活的,又有几个是有文化的呢,这种直白的话语应该是最合适的吧。嗨,既然已经说了,又有什么可想呢,潘七自忖道,也许是跟毛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发生没意见事情之后,潘七越来越注重分析事情未来的发展方向,并且不断的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重新来一次,自己能否做的更好。 在推开伙房门的一瞬间,潘七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既然黑脸屠夫的手下刚才看到了自己,那就应该首先发难,反咬一口,占领道理上的制高点。因此潘七进入伙房之后,没有走向自己的白案,而是走向了黑脸屠夫所在的角落。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愤怒,要有威严,要有强者的压迫感,要有问罪的气势。 在酝酿了几步路之后,潘七感觉自己的脸颊变的紧绷,人皮面具应该已经被紧胀的撑起,应该差不多了。 黑脸屠夫依旧在那里,只不过他在躲避自己的目光,并没有如同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太好了,他心虚了。这种心虚,就代表默认了潘七的力量和权力,现在潘七要做的,就是再巩固一下,并且扫清日后的一些麻烦。 潘七径直的坐在了黑脸屠夫对面的草堆上,阴冷的说:“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黑脸屠夫很显然没有想到潘七会是这样的开场白,他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面对潘七时那张脸已经有了一丝惊慌的情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想要验证一下蓝衣胖子是否真的在组织邪教,你可以派一个暗哨出去看上两眼,谁知道你居然大张旗鼓的派出去了好几个,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整个计划带来多大的麻烦?”潘七话锋凌厉,质问的语气比寒风更让人颤抖。 “这……我是想多了解了解那胖子,以后对付他的时候好更得心应手一些。”黑脸屠夫说话时已经不是那么理所,潘七的语气很奏效。而且他并没有提潘七也参加了蓝衣胖子及其手下活动的事,他派出那么多探子,肯定是分批轮班回报的,所以在潘七回来之前,黑脸屠夫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外面所发生的大部分事。 很好,他不敢挑战我的权威。潘七在心中高兴的想。 “我想要的是邪教因为一点日常生活中的小事突然覆灭,而不是处心积虑的计划。强调的是偶然xing,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查,会让对于血之神的信仰不断升级,这个责任,你就是死上一万次都不足以抵消。你大概还不知道二龙山总寨折磨人的一些手段。”潘七有时会听一些绿林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每一个山寨都会有自己的牢房,而牢房里都有千奇百怪的折磨人的刑具,往往只要听听这些刑具的用法,就会让被审讯的人如同深秋的叶子一般在风中瑟瑟发抖。潘七自然是不知道二龙山上有什么,不过不要紧的,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属下考虑不周,还请头领原谅。”黑脸屠夫站起身来,惊恐写满了他的脸颊。 潘七也就势站了起来,她踮起脚拍了拍黑脸屠夫的肩膀:“调查邪教的事,我自由安排,这也是我的任务。莫要想抢我的功劳,坏了大事。你应该明白,我取走你的贱命,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潘七说完话,转身走向白案。 一直以来,潘七对于黑脸屠夫的威胁,主要是用自己谎言中的二龙山总寨,跟那个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二龙山大头领,在黑脸屠夫完全屈服之后,潘七开始偷换概念,把这种对于权威的恐惧转化到自己身上来,告诉黑脸屠夫,自己也可以轻易的取走他的xing命,不经过任何人。这种权威虽然不会渗透到黑脸屠夫的手下,但是对于他个人来说,以后对于潘七一定是奉若神明。 这种敬畏,不会弱于蓝衣胖子对于神使的敬畏。毕竟,大多数时候,实实在在的人,要比虚无缥缈的神,可怕得多。 当潘七回到白案的时候,毛蛋已经沉沉的睡去,悠长的呼吸吹的嘴巴边的一个枯草上下摆动。她感觉自己积累的体力已经被散光了,希望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什么突发情况,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恐怕自己连说谎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透支使用身体,计划需要分步骤完成。”毛蛋仿佛梦呓一般嘟囔了一句,呼吸稍稍一乱,但马上又恢复悠长。好像他从熟睡的状态到清醒,再到熟睡,只需要眨眼间的转换时间。 潘七轻轻地拿下了毛蛋嘴边的那根枯草,凝视着先知那张属于凡尘的脸。 武松 二郎一路西行,暗红色的彗星始终在身后照耀,武松不时的回头看看,他总感觉,这颗星星仿佛是一只眼睛,在背后紧紧的盯着自己,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二郎浑身不舒服。 胭脂巷在阳谷县城的西北角,从武松的家到那里着实要走上一会。那女孩的体态轻盈,没有给这两名轿夫添加什么多余的分量,那两个壮汉腿脚粗壮,抬着轿子如同小跑一般。武松这两天事情不断,昨夜的恶战体力消耗很大,经过一夜的休息不可能完全恢复,慢慢的距离被慢慢的拉开,到后来,二郎只得该成小跑才可以追的上这顶轿子。 武松这人很好面子,再加上面对的是地位比较地下的轿夫,自己又是被传为武功盖世力大无穷的英雄,实在是拉不下脸让这二人慢一点,即便是跑,也得咬牙跟着。正在武松一溜小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二郎一愣,举目四望,这里并没有什么ji院,附近都是一些已经打烊的小买卖,难道是莫愁馆的人把哥哥送到了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自己不用去胭脂巷,也避免了让人认出来的苦恼,哥哥逛这次青楼就算没给武家抹太大的黑。二郎被自己这源自于猜测的想法弄的心头一喜。 他赶忙跑过去,在轿床旁边站定,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问:“姑娘,怎么让轿子在这停了?”然后期待着源于自己内心猜想的答案。 那女孩隔着轿床怯生生的回答:“是我……是我让抬轿的大哥停下来了,他们说都头您在后面都是跑步跟着的,这着实太不像话了。这样吧,都头,我在外面跟着,您坐在轿子里吧。”说罢,轿帘一挑,那女孩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此时一阵冷风吹来,二郎感觉自己的裤子瞬间被寒风吹透。出来的时候仅仅是顾得上穿了件外衣,裤子却没有换上条厚的,刚才一路小跑,腿上出了很多汗,寒风一吹,这些汗水仿佛要在瞬间都结为冰棱,这感觉端的是刺骨冰凉。 那女孩在寒风中也是一抖,显然她的衣着也是单薄。想想也是,那莫愁馆的老鸨怎么可能会给这种下等的还没挣钱的丫头穿得太好,这姑娘的心眼真好,还怕自己累着,真是好人没好报啊,心肠这般好,却被卖到青楼。我一定要跟海砂好好商量,大不了求求她,一定要给这姑娘赎身,就算是海砂不喜欢有使唤丫头,那给这姑娘自由也是好的,给她一笔钱,再用自己的身份便利,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二位的脚力武松真是佩服的紧。”武松对着两位轿夫抱了下拳。 “都头您过奖了,我们兄弟就是吃这碗饭的,靠的就是这双脚板养活妻儿。虽然抬了半辈子的轿,但自己可从未做过。都头是办大事的人,出门骑马坐轿,在脚力上不如我们兄弟是自然的。”这轿夫说话不卑不亢,让二郎刮目想看,颇有些走江湖的时候遇到的高人的模样。 “武松受教,以后出门也不能光骑马坐轿,否则我这都头,也就难保一方平安了。”二郎说完这些,算是对轿夫的一点交代,然后转过头来对这女孩说:“你看见了吧,我都比不上这二位,你在外面的话,就更不行了。况且天寒地冻,你衣衫单薄,在外面真的就冻坏了。”二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出一丝怜惜。 “那……那都头,这样吧。”女孩紧咬了一下嘴唇,这动作甚是可爱,二郎在月光下看的分明,竟然有些痴了。“我也没多少分量,这二位大哥的腿脚也这般有力,都头就上来,跟我一起坐轿吧。”说完这话,女孩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红润,她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窘态,又是轻轻一咬嘴唇。 皓齿二番咬朱唇,月下佳人倚轿门。朔风天寒心尤醉,却把伊人做故人。 武松呆然。 “都头要是跑的累了,我们哥俩抬着您也行,您只要稍微多给点银子也就是了。这姑娘说的不错,她得分量确实够轻,说实在话我们哥俩抬她就好像没抬一样,走一趟空活儿收您的钱,心中也确实是有愧。”那轿夫说话的语气甚是豪爽,这种感觉越发让二郎亲切起来。 但是,这些理由不足以让二郎说服自己,他仍旧摇了摇头:“二位抬轿功夫了得,银子我自会多付,一会还要再抬一个人回我家,用力气的地方还在后面,我领各位的好意,咱们还是快走吧,我要事在身。”二郎催促着众人上路。 “都……都头。”那女孩说:“再走一盏茶的时间,也就该到胭脂巷了,那人多眼杂,路旁都是拉客的……姐姐,您这般不经掩饰的走到那,恐怕要有很多麻烦,也会……也会给人很多口舌。” 这是武松不能拒绝的理由。武松真是觉得这女孩善解人意,在这一点上,尽管二郎不愿意承认,但是眼前的女孩确实做的要比海砂好那么一点。不,海砂只是身体不好,如果她的身体好了,她会百倍的关心和理解我的,她一定是一名好妻子,未来也是我孩子的好母亲。 “果真离胭脂巷没多远了?”武松问着抬轿的轿夫。 “回禀都头,这姑娘说的没错,再走个一盏茶的时间就是胭脂巷了,我们哥俩腿脚快,只怕还不用一盏茶。我也听出来了,您不是去那玩的,而是去接人,那您真应该听这位姑娘的。那的窑姐儿一个个都风骚的很,都头您从那一走一过,估计身上怎么也得挂着十个八个的大姑娘,这让那些ji院的客人看去,肯定当成大新闻。估计明天上午,您夜访胭脂巷的事儿就会被有模有样的说出来。还会有好事儿的人说,您一晚上干了几个姑娘等等,反正这年月讲故事的和听故事的都不在乎事情的真假,说着过瘾也就是了。”那轿夫在寒风中说话,口中喷出一团团的热气,让这话语中也充满了温暖的劝诫。 第一百二十四节 天平上的最后拥抱 二郎愣了一下,心下琢磨确实如此,自己在阳谷县的名誉可谓是来之不易,在胭脂巷出现,有些事情确实是解释不清楚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既然这两个轿夫也不在乎,这轿子也比较宽敞,不如就跟这姑娘共坐一顶轿子,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忍一下也就行了。 那女孩没有进轿子,仍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光迷离的望着武松,那水汪汪的眸子仿佛散发着水气,在寒夜中凝结正了霜雪挂在她的睫毛上,更显得楚楚动人。 “都头……都头莫不是嫌我出身青楼,身子脏,不愿意与我共坐一顶轿。”那女孩扑簌扑簌的留下泪来,每一颗在月光下都晶莹剔透。[..com] “不是的,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二郎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对异xing的恐惧又重新出现,二郎感觉脑袋有些发胀。“既然二位大哥不介意,我也确实比较在意名誉,那我就坐在轿子上吧。”二郎这话是对轿夫说的,只是在说完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女孩,微微的一点头。 说完了话,二郎紧走几步,到了轿子门口。 “都……都头先上吧,我在外面就可以。”那女孩低着头说。 二郎作为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陌生人位于自己的后背,如果这样的话,危险的感觉会让自己感觉到心神不宁,因此这女孩如此说,正中了武松的心意。二郎也没有推辞,直接掀开轿帘走进了轿子。 这轿子果然不错,材料厚实,抵挡风寒,二郎甚至感觉轿子里和轿子外完全是两种季节,轿子内还微微散发着香味,应该是用檀香熏过的,毫无疑问这种轿子专门是为阔太太准备的,也难为刘林想的这么周到,只是可惜,海砂没有看到,不过不要紧的,我看到了,也就领了刘林一份心思。 轿子内有一张椅子,二郎本想让那姑娘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椅子后面,可这一比量才发现,椅子后面空间狭小,别说自己,连那姑娘也站不下,二郎微微一愣。 “都头……都头您坐下,我站在旁边就可以了。”那姑娘也上了轿子,对武松说道。 那轿子本来就不打,两个人都站着显得空间比较拥挤。武松感觉跟那姑娘几乎是肌肤想贴,一种幽香钻进了鼻孔。这大概就是总听那些人说的女人的香气吧,二郎跟海砂没有亲近的待过几次,认真的回忆一下,海砂的身上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那种寒冷,如同这样的醉人心脾的幽香,却从来没有过。 这都是因为海砂身染重病,只要等她完全的活过来,那一切都会好的。二郎只得这样安慰自己,只是他开始觉得,这种每天要被自己念叨几十次的话语,究竟是对于生活和命运合理的解释,还是仅仅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 武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本能的想接近这女孩,自己却知道这样不行,为了躲避那散发着幽香的躯体,只得坐在椅子上,而那姑娘在武松的右侧,贴着轿子的内壁站着。 “二位坐好了吗?”外面的轿夫问了一声,语气中很明显有些许的不耐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寒风中站立不动的感觉并不好过。 “好了。”没等武松答话,那女孩反而回答了一句。 二郎见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索xing闭上了嘴。他强迫自己不要注意眼前的女孩,而是想一想一会去莫愁馆如何的息事宁人,把影响力降到最低,再通过什么样的威胁,让老鸨和那些知道这件事的piao客闭嘴,不要把这件丑事嚷嚷的妇孺皆知。 只是这轿子抬的并不如武松先前看的那样平稳,反倒是有些东倒西歪,武松坐着倒没什么影响,那站着的女孩在这种摇摆中站立不稳,有那么几下险些摔倒。这轿内并没有任何可以把扶的东西,几个回合之后终于不能维持住平衡,一下子倒在了武松的怀里。 二郎本能的身手相接,当触碰到那女孩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融化了一般,心脏如同响鼓被重锤敲击一般发出令人惊讶的声音,气血上涌,脑袋好像要爆炸。而那女孩也是一脸绯红,挣扎着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想来是这轿子内空间狭小,又比不得平地那般平稳,这般娇小的身躯,想要站起来确实是不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那轿夫的声音:“对,这样就好。刚才轿子左边轻右边重,分量都压在右肩我们兄弟可吃不消,那样轿子也抬不稳,就像这样,左右肩一边重,刚刚好。” 二郎这才明白刚才轿子摇摆的原因,那姑娘站在右边,虽然没多少分量,但也如同天平一般让轿子的右侧重了很多,两个轿夫右肩吃紧,因此轿子颠簸。现在这女孩扑倒在自己身上,重量都压在中间,也就左右平衡了,如此说来,想快点到胭脂巷,还得保持这个动作。 武松低头看去,那姑娘怯生生的望着自己,眼眸之中仿佛在说着只有星星和月亮才明白的悄悄话,二郎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蠢木头一根,原来也能看到女孩子家的心里话,虽然他并不明白这心里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喜欢海砂呢?武松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虽然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想法,但思维好像无孔不入的蛇,在意志的牢房中找到了宛如灰尘般纤细的瑕疵,用水滴石穿的柔和凿穿了二郎本来认为一辈子都不会破碎的桎梏。 我喜欢海砂,是因为在桂花楼的那一次想见,我觉得她如同仙子一般美丽,能够拥有她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当时我并不知道她的xing格,并不知道她的经历,更不知道她的秘密,于是我就喜欢上了她。 在那之后,她身上的秘密一点点的显现了出来,我不经考虑的把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大包大揽在了自己身上,险些遭受了灭顶之灾,幸亏张天师早有算计,让我回到过去,拯救了大家的xing命。 然后安道满死了,为了海砂,为了我的爱情。当我得到爱情之后,我惊讶的发现,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海砂每天都在沉睡,康复的日子遥遥无期,我们名义上已经婚配,但始终不能圆房,甚至连说点夫妻间的话都不那么容易。虽然很多人以不同的方式向我表达了意见,比如哥哥,比如吴嫂,他们都认为这不应该是我承受的,既然娶妻,就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应该跟这样的海砂过一辈子。 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觉得,这是海砂的一部分,我喜欢她,就要连带着承受她的疾病,把她治好,就是我的责任。 现在,海砂的病已经有所好转,我把各大势力都在争夺的陨铁戒指,给了她,让她感觉好一点。可我要的温暖呢?没有,这温暖甚至更加的遥遥无期了,我不断的骗自己,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见过海砂,而是直接遇到这姑娘呢?我是不是可以娶她?她一定会给我那种想要的温暖,最起码不会让我在结婚几个月之后仍然没有见过女人的身子。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武松猛的摇摇脑袋,这好像是他避之不及的邪念,无论如何禁锢,它都会跑出来,让自己心烦意乱。 那女孩扭动着自己的身子,的确这样的动作太不雅观,简直是完全的趴在了武松的身上。但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改变这种动作,武松只得出手帮忙,最后在几番调整下,那女孩横着坐在了武松的腿上,总算不像刚才那样使二郎难堪了。 “都……都头,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坐在你身上,真……真是罪该万死。”那女孩的脸上已经有一些发青,看来确实是有一些恐惧。 二郎心里明白,并不是她想这样,而是这轿子内的格局让她不得不这样。 武松微微摇了摇头,按捺住自己胸中燃烧的火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没关系,这轿子太小,而我块头太大了。如果我是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咱们两个坐这轿子,也不会像这般拥挤了。” “是,都……都头说的对,我……我从来没跟男人这么近的待在一起过,也……也不知道都头这般强壮,我……我以为我跟都头能够做的下这顶轿子。”那女孩说到这,再次紧咬着嘴唇,这个动作是最让二郎心醉的,在这样近的距离,武松感觉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情绪在体内急剧的膨胀。 那女孩咬罢嘴唇继续说:“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让都头上轿,而我……我在外面跟着跑的。”有一抹绯红爬上了女孩的脸颊,轿子内对比外面要暗上许多,虽然如此近,但朦胧的感觉却比轿外来的更加震人心魄。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你就这样坐着吧。”武松感觉那女孩向着自己的胸膛靠的更近了,也许是错觉吧,于情于理他都觉得不能把女孩往外推,二郎用手轻轻的扶住女孩的后背,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掌心微微渗透出了汗水。“反……反正没多久就到了。”这女孩说话的时候经常这样的隔断,跟她对话几句之后,二郎居然也沾染上了这样的腔调。不知道那女孩是以为寒冷还是恐惧才会这样,更不知道二郎是为何也会这样。 武松感觉到时间被无限度的拉长了,欲望与理智的搏斗使得眨眼如同万年,仿佛轿内一个呼吸的时间,天地都会腐朽。二郎口干舌燥,他不得不轻轻的咳嗽,以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都……都头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女孩突然转头问到,那张脸如同玉琢的一般。 “没事,我只是刚才跟的有点累。咳咳。”一说话感觉口舌更干,咳嗽也控制不住起来。 “都……都头,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啊。”女孩怯生生的说,然后仿佛受伤的小鹿一般用眼睛看着武松,那眼神里满是惹人怜爱的恐惧。 难道是这女孩发现了我的冲动?武松心头一惊,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传出去可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啊,唉,武松啊武松,走江湖的时候总说别人见色起意,想不到你自己也是这种货色。 “你说吧。”二郎叹了口气:“我不会生气的。”武松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女孩的质问,只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因为在真相面前,辩驳是苍白无力的。 “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女孩的声音变得俏皮起来,脸蛋也洋溢着喜悦的光彩。 这好像春风一般,在寒冷的冬夜里吹开了二郎这可柳树的纸条,嫩嫩的叶芽在枯草粗糙的心上发了出来,弄的武松心里痒痒的。而女孩的头发似乎也刮到了二郎的鼻子,让他的鼻子也痒痒的,武松很想打喷嚏,却有怕打到女孩身上,破坏了这个二郎想永远持续下去的氛围。 永远持续下去,就这样,她坐在我的膝头。如果胭脂巷不在县城内该多好啊,它最好在遥远的京城,不,京城也不够遥远,它应该在天的尽头,我可以憋着这个喷嚏,永远不打出来,永远。 每当产生这种想法,二郎都狠狠的咬自己的舌头一下,迫使自己清醒。但是下一刻,“邪念”的洪水便波涛连天。 “怎么不一样呢。”武松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回答问题,希望这种呆愣不会显得太过于失礼。 “莫愁馆的人都说你这个人很凶的,动不动就会杀人。你一瞪眼睛,连阴间的鬼神都要惧怕三分,你一挥拳头,连高高的山冈都会被击倒。他们说,你说话的时候,就好像狂风携带者砂石,让人睁不开眼睛。你怒吼的时候,就好像大海的狂狼一般……”那女孩的声音突然在这里停了,微笑的表情也马上的变成了恐惧:“对……对不起都头,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 武松能感觉到那女孩要站起来,但是几次发力之后都没有成功,二郎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头,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倒是挺喜欢这种形容,不过听上去这不像是我,倒好似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哈哈哈。”二郎其实并不十分想笑,他的笑声在自己听来也有些干枯,只是他希望通过这种笑容,能让女孩放松一些,别那么恐惧。“那你认为他们说的不对?”武松对女孩心中的自己很感兴趣,他很在乎这个女孩怎么形容处于“自我正义”中的自己。 果然,女孩脸上的恐惧迅速的褪去,欢喜再次的爬上了脸颊,闪烁着让人心醉的光泽:“也许都头面对老虎啊,活尸啊真得好像是传闻当中那样的凶煞,但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倒显得很平易近人,很……”女孩在这个“很”字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二郎能够听得出来这不是因为说话的习惯而产生的停顿,而是在思考,在犹豫。 很怎么样呢?武松非常感兴趣,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的。 “很温柔。”说出这话的女孩有一些不好意思,急忙转过脸去,避开武松的目光,但是她转脸的方向居然是武松的胸口,猛得一下,女孩如同触电一般离开,满是娇羞的脸颊,在二郎的眼里,显得可爱无比。 “我倒没想到,一个打死老虎和活尸的糙汉,会被人说成是‘温柔’。”武松自我解嘲的笑笑。 “您真的很温柔呢,我感觉的到。”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小,倒好像呢喃一般。“您能不能温柔的抱抱我,我这一辈子如果能被像您这样的英雄温柔的抱过,也算是值了。” 武松没想到女孩会踢出这样的要求,尤其是这种让他心脏乱跳的要求。不过,那脸颊,那眸子,那语气,如何能被她形容的“温柔的英雄”所拒绝呢? 二郎微微的收紧双臂,把女孩抱在怀里。他能够感觉到女孩那从单薄的衣衫里传来的瑟瑟发抖的体温,以及那平淡而浓烈的幽香。 “您的拥抱真温柔,我……我真是太幸运了。”女孩把脸埋在武松的胸口,小声的说道。 武松能够感觉到女孩说话和呼吸哈出的热气,通过衣衫,传达到皮肤上的刺痒。细小的钩子,勾抓着二郎的心,让他不知道如何去答复。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以后一定会有人更温柔的抱你的。”二郎惊异于自己会说出这种情话,如果换一个场合,他一定会被自己的露骨而羞愧无比,但此时此地,他却觉得这样的话语合适异常。 “不,这拥抱是最温柔的。能享受您最后的拥抱,我真是太幸运了。”那女孩的声音中,也有了一丝兴奋。 武松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是也没细想。“改天我去莫愁馆帮你赎身,我的夫人还缺一个丫鬟,要是你到了我家,这种拥抱以后还会有的。”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女孩扬起脸颊:“不会有以后了。” 二郎正在惊异,突然感觉到腹部一凉,紧接着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第一百二十五节 证人 这种感觉二郎非常陌生,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疼痛。不,这不仅仅是一种疼痛,而是一种金属贯通身体的冰凉刺骨的恐惧。 二郎的感官在疼痛的刺激下显得异常灵敏,他听得到有东西滴落在轿子地面的声音,不需要看二郎也明白,那是自己的鲜血。 眼前的女孩的脸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只不过在剧痛之中,这美丽显得扭曲而又狰狞。[..com] “你是谁?”武松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感觉,体力如同流水一般迅速的在身体上逝去,那些灵敏的感官在确定了自己真的是被女孩所袭击之后,也慢慢的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因为本身就不愿意相信刚刚还倾心交谈的女人,对自己刺出了这样狠辣的杀招。 “我是谁?”那女孩甜甜的一笑,笑容当中少了很多刚才的羞涩,多了潇洒的畅快。“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以为你真是什么了不得人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武松感觉到腹部猛烈的一痛,他明白,这女孩把手里的刀转了一下,这一转,只怕是肠子也被扭断了,流血的速度成倍的加快,武松知道,现在必须要推开她,就算这一切都是梦境,自己也不能在梦中死去。他使劲的推女孩的身子,这刚才轻如羽毛的身体,现在竟如同铅铁一般沉重,无论武松多么用力,这女孩都像是水蛭一样的吸附在他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现在想把我挪开了?”女孩吐气如兰,就好像她在进行的并不是杀戮,而仅仅是小女孩的抱怨一般。“忘记你刚才多想让我坐上来了?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女孩伸手一按武松的两腿中间。 在剧痛之中,这种感觉仍旧清晰无比。武松这才知道,原来下体已经膨胀,奇怪的是刚才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你知道吗?你这东西硬起来了,大概你想用它插进我的身体。可是,很遗憾武松。”女孩已经是趴在二郎的耳边说话,呼吸中卷带的热气,让杀手的陈述也显得无比温柔。“可惜,它失败了,我手里的刀子比它要硬的多,刀子也想进到你的身体里,它成功了,哈哈哈。”女孩边笑着边把刀从二郎的肚子上抽了出来:“感觉到身上没有力气了吧,你猜得没错,这刀子是淬毒的,现在我该了结你了。” 这短刀是黑颜色的,二郎一生当中从没见过黑色的刀,他甚至恍然间觉得这仅仅是他死前看到的幻象,他已经认不清白色,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墨一般的乌黑。 这是死亡,和终结的象征。 武松已经放弃了抵抗,密闭的轿内,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现在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就算自己能说话,那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惊扰了两名轿夫,这女子的身手定然不弱,还要再赔上两个无辜者的xing命。刘林啊刘林,你给海砂送的轿子,到最后反倒成了我的棺材。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二郎的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自己确实该死,在那么一刹那居然在心里怀疑对海砂的感情,而倾心于这女孩。喜欢海砂,是因为看上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如果这女孩不是杀手,那我喜欢她不也是看上第一眼就动情了吗?这只是过去的一种延续,我竟然在一刹那认为这是对于爱情追求的一种改正。虽然我跟这女孩没有发生什么,她也马上就要取走我的xing命,但是武松,确实是对不起海砂。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坦诚相待的人,那么,就这样死了吧。 二郎拼尽全力扬起喉管,迎着女孩的刀锋伸去。如果这样的话,我的xing命是被我自己了结的,而不是死于这种无名之辈的手里。 因为英雄,只可以被英雄杀死!在生死的瞬间,那个忧郁的,优柔寡断的武松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豪情。命毙于此,二十年后,武二郎仍旧是一条好汉,如果那个时候你还不死,我定会取走你的xing命。 武松在心里这样想,他很想说,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吼出这句遗言。 “武松,你不能这样死。你死了,我也会死。”月牙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二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我已经动不了了,我试着把躯体给你。”这种活下去的希望一下子激起了二郎的求生意志,既然跟月牙的精神沟通还能够进行,是不是就代表着仍然可以把躯体给她呢?“怎么样,行了吗?”武松试着收回对于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并没有得到任何感觉上的回应。 “我感觉不到。”月牙做着回应。 “看来这毒药的麻痹作用很强,月牙,我已经没办法了,我答应过不会让你死,这个誓言在今天被我可耻的背弃了。”二郎不得不悲哀的承认这一点。 就在此时,轿身猛的一颠簸,武松和那女孩均猝不及防。轿子本来抬的平稳,女孩又正做着斩杀武松的动作,手里并没有任何把扶,在颠簸之下,身体急剧后仰,竟然从武松的身体上跌下,像后仰,倒是上半身跌出了轿子。二郎正在疑惑的时候,颠簸后的轿子向侧面翻倒,武松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腹部流出的鲜血留在了手上,在月光下,汩汩涌出,好像那春天冰雪消融后的溪水。 那女孩跌倒之后,迅速的抽身站起,跃出轿外。紧接着,武松听到了叫喊他名字的声音:“东家,东家!” 是张树,二郎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他的眼皮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他太困了。武松一脚踏入了梦的深渊,张树的声音好像并没有走近,而是慢慢行远,直至消失不见。 刘林 今天晚上桂花楼的生意确实不好,刘林就弄不明白,天上的星星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如果天上的星星真的能预知吉凶的话,岂不是普天之下所有人的气运都要粘连在一起,那位什么有人能站在无数人的尸骨上哈哈大笑,而有些人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吃着发霉的食物。任何奇怪的星星,都不会代表什么气运,这是刘林笃定的一点。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桂花楼今夜生意惨淡的现实,最要命的是,武大今天还不在。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哪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回来的时候肯定要象征xing的询问一下今天的营业额,如果实话实说的话,按照武大的脾气,必然会大发雷霆。他不会管什么星星不星星的,营业额少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桂花楼里的人没有尽心尽力,让客人都走掉了;另一个就是桂花楼里的人过于尽心尽力,贪污掉了本应该划入账内的营业额。 刘林可不是傻人,他知道,一定要给自己找个旁证,这样在掌柜回来的时候,才能把责任摘干净。正在刘林抓耳挠腮地在桂花楼空荡荡的大堂里来回闲溜的时候,老吴来了。 刘林一看老吴,可谓是喜上眉梢。老吴这个时间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东家要吃晚饭了,这是在点餐,做好了送回去。说起来,东家贵为阳谷的都头,家里却常年的不开伙做饭,也是东家家里仆人少,夫人又身体不好。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桂花楼实际上是属于武松的,这个刘林心里非常明白,在自己家的馆子里吃饭,又能有什么不对呢? 刘林曾经扪心自问,如果他是武松的话,会怎么想呢?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即便有这样的一座大酒楼,最好的饭菜仍旧源自于自己媳妇的手艺,都头这个职位,又不是京城里的那些官老爷,虽然有些权力,但说到底还是普通人。何况,普通人的生活,比之那些王侯将相的奢华,在刘林眼里更加的温暖。 毕竟他看过太多,在桂花楼里饮酒欢笑,但狂欢之后却异常悲伤的人。不过东家那么喜欢海砂,东家一定是这样的。刘林异常笃定。 刘林感叹之后,再看老吴。只见老吴正在跟伙计说着菜单,毕竟是东家的仆人,刘林也要给一些尊重,何况老吴这人确实不错,于是刘林笑脸相迎的走了过去。 “老吴啊,东家今天想吃点什么啊?今天吃什么都快,都不用等。”刘林知道老吴肯定注意到了空旷的大堂,不过按照老吴的精明一定不会首先问的,所以要把话题往这上面引才对。 “都头今天也没特意点。不过夫人的病好了一些,今天的餐食要有些进补的,不过并不清楚夫人的胃口怎么样,所以清淡的也要备些。我从今天进来就感觉有点奇怪,现在马上要到饭口,怎么桂花楼里的人这么少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不需要我给都头带个口信?”老吴一边挠着脑袋一边问。 这人果然是聪明的紧,一下次就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这样也好,免得兜许多圈子,相信老吴也能明白我的难处。 “老吴啊,真让你说中了。不过不是桂花楼出事了,而是咱阳谷县,不对,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咱大宋朝出了事。”刘林知道自己要把话说的严重些,老吴才能把消息带到。 “大宋朝的大事?难道是皇上驾崩了?”老吴说这种敏感的话题,并没有任何的降低音调,倒好像在菜场上买菜大声的讨价还价一般。 “嘘嘘嘘。”刘林赶忙的按住老吴的嘴:“老吴啊,这大堂里可不光是咱们俩,虽然东家在衙门里当都头,但要是这话让好事之徒听取报了官,别说东家保不了咱们,恐怕连他都得跟着吃瓜酪,你刚才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老吴哈哈大笑:“不是我说你啊刘林,你这人啊,哪都好,就是顾忌的太多。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什么事情都应该爽爽利利,光明磊落。皇帝也是人,也总有死的一天,我们都知道,他不可能活一万岁,我用了驾崩就算是够对得起他了。” 刘林感觉脑袋嗡嗡直响,他不断的做着希望老吴小点声说话的手势。 “好好好,刘账房,我知道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再说,这些我也就是跟你说说,都头最近事情多,我明显感觉他很焦虑,猜忌心也重。你就是让我在他面前说,我都不会说哩。”老吴吧嗒了几下嘴:“那你别绕弯子,赶快说,发生啥事了啊,怎么还就是整个大宋朝的事了呢?”虽然老吴嘴上不承认,但刘林知道,他的好奇心已经被自己勾起来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就感觉客人有点偏少,往日里应该有很多人订晚上的桌了,可今天一个都没有,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派张树出去打听了下,你记着啊,我是派的张树出去打听的。”刘林反复强调“张树”的名字。 “知道知道,就是昨天晚上来武宅的那个身手了得伙计,都头对他颇为器重,你拉上他无非是想多层垫背的。我肯定把这名字带到,你接着说吧。”老吴马上就识破了刘林的伎俩,并且在话里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刘林没有觉得老吴惹人讨厌,相反倒觉得老吴这快人快语的xing格,跟自己甚是相投。 “对对,就是那个身手了得的伙计。我就派他去问那些总定桌儿的客人,今天为什么不定了,结果得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答案。”刘林说到这停下来不说了。 “你要不说,我可不听了啊,少卖关子。咳咳。”老吴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虽然说老吴已经把菜单传到,即便他走了,伙计一会也能单独把菜送到武宅,但刘林知道老吴不会走,这人就是好开玩笑。 “别别……”刘林拉住老吴的衣服:“我这不是习惯了嘛,得得,我肯定不卖关子,怎么回事就怎么说。昨天晚上后半夜啊,东面的天空出现了一颗星星。这星星可不一般,是暗红色的,还拖着长长的尾巴。” “带尾巴的星星?那不就是扫把星吗?”老吴打断了刘林的话。 “可是老吴,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听说过有暗红色的扫把星吗?张树顺便打听了一下这颗星的名字,它叫彗星,聪慧的星,你要记不住的话,就记得这星星很聪明就好。”刘林嘱咐着事件的细节,他希望这些能一字不落的传达到武松耳朵里,这样武大有疑问的时候,就可以让武松来旁证,自己就不会担上太大的干系。 老吴并不答话,而是继续看着刘林,刘林明白,他这是摆明了不搭茬,等着自己把事说完。 “咱们镇上一天之内冒出了无数自称会占星的人,这些占星师的意见汇总在一起,有两种,一种是认为这颗星星代表着巨大的灾祸。灾难将降临大宋,无数生灵涂炭,这种恐怖的言论扩散的极其迅速,甚至连几个桂花楼的伙计下午都找我,想要预支下几个月的薪水,及时行乐一下,当然我把他们打发了。还有一种看法认为,这颗星星的出现,代表着会出现一名盖世英雄,他将拯救苦难中的人们,重新来制定世间的准则。”刘林侃侃而谈。 “放屁!”老吴再次打断了刘林的话:“人世间的事,星星又怎么管得了,谈论这个,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说的也是,可这种言论就是有市场啊。所以今天晚上,阳谷县没啥事的人,都会出去开阔的地方看星星,现在又是冬天,我又不能把酒桌摆到外面去,甚至连开窗都不行,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来吃饭了。就是这么回事。”刘林做着解释。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放心吧,这话我一定给都头带到。今天晚上生意不好不是你的错,只是星星来搅局而已。唉,刘林啊,在这兄弟俩之间,你也是真不容易。”老吴叹了口气。 这时饭菜渐渐做好,食盒一个又一个的摆了上来。 “老吴啊,平时要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别的没有,手里还是有几个钱的。”刘林说这话发自内心,他觉得老吴是个仗义的人,自己自然也要同样仗义。 “放心吧,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说。其实今天就有个要求,我最近晚上的时候时长会饿,你这有没有客人吃剩下的熟牛肉,给我装上一盘,我回去热热吃。”老吴认真的对刘林说。 “干吗吃剩下的啊,我给你切几斤新鲜的熟肉。”刘林畅快的说,熟牛肉对于桂花楼来说,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了。 老吴摇着头:“不不,刘账房,这不行。桂花楼不是你的产业,你不能拿别人的东西送给我,这会给你惹麻烦的。吃剩下的就行,我牙口不好,回去重新热热,这样的话肉软,好嚼。” 刘林不知为什么,有些感动,他打发伙计,按照老吴的说法,装了一盘给客人上过的,但是客人没怎么动过的冷熟牛肉。 第一百二十六节 算盘 “老吴啊,你很吴嫂就没有孩子吗?”刘林回忆了一下,好像老吴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孩子,正常来说他这个岁数可应该有不止一个孩子了。 “唉,其实有过一个孩子。”老吴的神色显得有些悲伤,他清点了一下食盒,然后说:“有过一个儿子,五年前被强行拉去充了军,一走之后,音信全无,去年的时候听别人说,他所在的队伍被别人围困,在粮草缺乏的情况下坚守了三个月,最后终于等到了解救的援军。援军解救他们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食品,其中甚至有白面馒头,当然这也是上级为了表彰他们。我那儿子从小就没吃过几口白面馒头,又饿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吃起来就不要命,吃得再吃也不下了觉得口渴,又喝了好多水。那馒头遇水之后膨胀,把我儿子活活胀死了。唉……”老吴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林很后悔问老吴这个问题,勾起他伤心的往事,儿子的这样的死去,确实让人难以承受,刘林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老吴的儿子,究竟算不算是英雄?如果他死在战场上,这是毫无争议的,但是死在馒头和清水上,恐怕也会成为很多人的谈笑吧。[..com] 浸满鲜血的谈笑。 “行了,菜齐了,派几个伙计帮我送回去吧。”老吴拍着手掌,从他的神色中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故事中死去的人是他的儿子。 “你们几个,站在这也没什么事,帮老吴把食盒送到东家府上,路上小心,别洒了菜。腿脚麻利点,别到地方凉了。”刘林对大堂里几个无所事事的伙计说道。 “哦。”那几个伙计齐齐应声,拿起食盒,出了桂花楼。 “老吴啊,那我就不送了。别往了帮我把话给东家带到。”刘林反复的嘱咐这个事,毕竟这是他现在面对的首要麻烦。 “忘不了,放心吧。”老吴转身迈步,走出桂花楼,刚走出了两三步,突然又转过身:“我估计跟都头和夫人说了这星星的事之后,他们也肯定很好奇。所以我看一会你估摸着晚饭吃完了的时候,派一顶暖轿过来,如果夫人有意想要出去看看的话,这轿子就能派上用场了,有这个事情加在里面,武大就更不好怀疑你了。就算夫人不去,也就是让轿子空走一趟,损失点银子也就是了。这钱都是花在你自己身上,你刘账房这点雇轿子的钱应该是花得起的。”老吴微微一笑,冲刘林挥了挥手,连同那些拿着食盒的伙计,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老吴走后,刘林坐在椅子上吧唧吧唧嘴,觉得老吴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他马上冲着后面喊:“张树,在不在,过来一趟。” 片刻之后,张树走到了刘林身前。“刘账房,有什么事吗?”张树的在桂花楼的身份虽然还是个伙计,但因为昨夜的事,谁都知道张树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某一天一定会飞黄腾达的。说来也怪,刘林虽然明知道张树的作风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觉得,这人已经隐隐的蕴含着一种不凡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刘林没法再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伙计那样对待张树。 “张树啊,这么回事。你不是打听说天上将会有一颗彗星出现吗?我刚才让老吴把这事带话给了东家,我寻思着今天夫人的身体刚刚转好,也许可能会对这消息产生兴趣,晚上出来看个星星什么的。夫人身体不好,出来必须要坐轿,咱们桂花楼也没什么事,你去雇顶暖轿,挑最好的轿夫,咱们去东家家碰碰运气。”刘林的口气不像是命令,倒好像是在商量事情一般。 “刘账房,你是怕掌柜回来发现今晚生意太差,不好解释,所以拉着东家一起做个见证吧。”张树眉眼带笑,马上点出了刘林的真实用意。 “唉,就是这么回事。你在桂花楼这么久了也应该知道,咱们掌柜跟东家不一样,太不好说话了,有的时候一点小事也能发脾气,我这个位置又很尴尬,因此这些事也就多琢磨了琢磨,一点小心思,你可别见笑啊。”刘林明白,只要把话敞亮着说,张树是一定会理解的。 “行,那我这就去。我雇了轿子是直接送到东家那,还是送回来?”张树一边说话,一边扎进袖口,马上入夜,外面天凉,这样能保暖些。 “你先回来一趟。这边刚把晚饭送去,紧跟着轿子就到,这样不好。东家虽然不会想什么,但咱们跟夫人没怎么接触过,夫人一旦认为,这是在催她快点吃饭,有了别的想法,那就不好了。夫人年龄也不大,难免使点小孩脾气,我这马屁要是拍到了马脚上,可就是自讨苦吃了。”刘林怎么想怎么说,然后他抓抓头,从后面的衣服架上取下自己的斗篷递给张树:“外面天寒,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的衣服也不保暖,我这斗篷就送给你了,也好压压风寒。” “刘账房,这不合适。”张树伸手往外推。 刘林摇了摇头:“张树啊,我明白,你是一个有大本事大背景的人,我呢就是个小账房,我也没想着用这件斗篷收买你,以你的经历,这斗篷就算是龙皮的又能算的了什么呢?只是咱兄弟现在都在桂花楼,以后还是要多亲多近,你要看的起我,这斗篷就收下。去雇轿子穿的体面些,也好说话不是?冻的哆哆嗦嗦去,也是给东家和桂花楼掉面子。”刘林把斗篷塞到了张树手里。 “那我就愧领了。”张树没有在推辞,而是马上穿起了斗篷。 刘林的身材不如张树魁梧,不过御寒的斗篷都做的比较肥大,因此张树披上倒也不显得短小。 “这是银子。”刘林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二十两银子交予张树:“挑最好的轿子和轿夫,先给钱。别让那些轿夫跟正在兴头上的东家和夫人要抬轿钱,那就不好了。” “刘账房放心吧。”张树把银子往怀里一揣,迈步出了桂花楼的门。 张树出门的时候,轻轻的甩了一下斗篷,这动作显得娴熟而又飘逸。现在留给刘林的问题就是,张树如果真的从军过的话,会是什么职位呢?最起码要是将军吧,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熟练的甩斗篷动作呢? 刘林非常希望武大能在这时候回来,毕竟晚饭的饭口才刚刚开始,要是这样的话就不用解释了,但很遗憾,他失望了,自打刘林从这大门出去,桂花楼的大门就再没进过人。期间那些给武松家送食盒的伙计倒是回来了,不过他们都是走的后门,这也是桂花楼给一般伙计的规定,回来的时候,要尽量走后门,这样不耽误客人进出。 只是望眼欲穿的刘林今天倒是希望能有伙计从前门回来,这样倒能显得桂花楼有点人气。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张树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不高,但非常敦实的人。一看这种身材,刘林就明白,这是轿夫。 “刘账房,轿子雇好了。我寻思着还得过一会才能去东家家,所以先让这二位大哥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一会干活也舒爽。”张树对刘林解释道。 “说的对,来,二位大哥请坐。”刘林走到桌子旁边,把椅子拉出来,招呼两位轿夫坐下,他和张树也坐下在一旁相陪。 有眼尖的伙计看四人一坐,赶紧端上了酒水、小食点心和熟肉,那两个轿夫也不客气,伸手抓起点心就吃,又各自满饮了一杯酒。 “二位还没吃饭呢吧?”刘林估摸着就算让这俩人吃一顿,再去武松家也是来得及的,他知道这种卖力气的人吃饭都极快,而武松家吃饭毕竟有女眷,肯定要慢得多,时间怎么都是来得及的。 “还没吃。”其中一个轿夫做着回答:“要说这桂花楼我们兄弟平时可不太敢进来,挣得那点钱刨除去给老婆孩子的,剩下的也就不多了,如果来桂花楼吃上一天的饭,估计这一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哈哈哈。”在阳谷县的力巴,说话都很豪爽,刘林平素也喜欢跟这种人相交,跟他们交谈的时候,就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一样。 “这位是桂花楼的账房刘林。”张树做着介绍:“刘账房这么说,就是想在这里请二位吃上一顿,两位吃完,再去都头家也来得及。” 刘林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二位,吃饱了饭抬轿才有力气。您二位也看到了,今天桂花楼客人稀少,两位能在这用饭,也算是给我们壮壮人气。今天后厨的大师傅也都闲着,厨房里的很多料今天晚上要是不用,明天就得扔了,所以二位随便点,我请客!一会该给多少工钱给多少,绝对不因为这个克扣。”刘林怕两个轿夫对工钱有顾虑,所以在这点上说明。 “刘账房,您真是个爽利人。”那轿夫对着刘林伸了个大手指:“我在阳谷干这抬轿的营生这么多年,还没看见过您这么够意思的大买卖人。一般的买卖人都把银子看的比命还重,今天听您说话,这就是说书先生说的关老爷啊,重义轻利。不过呢,我们哥俩还真就不能在您这吃,您的心意我们领了。”那轿夫话头一转,拒绝了刘林的要求。 “这位兄弟,那是为何?莫不是看不起我刘林是吗?我虽然是个账房,但是今天掌柜不在,我也就代行掌柜的职责,请两位大吃一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刘林的脸有点微微发红,他觉得这两个轿夫是在拿话寒颤自己,自己算的上是什么大买卖人呢,不是掌柜,仅仅是个账房,说到底位置也就比伙计高一点而已,其实也不怨这轿夫如此说,这样的身份请客,确实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刘账房你可别多想啊,我们兄弟可没别的意思。只是您有所不知啊,干我们这行的,早晨起来的时候吃一顿饭,中午午休没活的时候吃一顿饭。但是这两顿,都仅仅是稍微吃点,因为马上可能就要来活儿,肚子里的食太多,抬轿的话脚下可不稳。所以这晚饭,必须要等所有的活儿都卸了才能吃。这位兄弟出手阔绰。”那轿夫伸手一指张树,然后接着说:“我们兄弟今天晚上干完这趟活,就可以找个小酒肆,用这银子好好的吃上一顿,没活儿催着那才叫美。要是现在在您这吃饱喝足了,一会抬轿子的时候,脚上使不上力气,也就愧对您这样的好主顾了。现在也就是吃点点心垫吧垫吧就行,能喝口酒御御寒,我们兄弟对刘账房已经是感恩戴德了。”轿夫言辞恳切。 “刘账房啊,这二位说的是实话,你没出过气力不知道,人一吃饱就只想待着,确实是有那么一会发不出力气。”张树做着符合的解释。 刘林这才信了,他的脸色也慢慢的转为正常:“那这顿饭就算欠着,二位什么时候想来用饭的时候,来就可以。如果我们掌柜在,就说是我的朋友,也就行了。”刘林大包大揽的打着包票,他十分想把自己的面子做足了。 “刘账房,你们的掌柜可是那武都头的哥哥武大?就是生的……”那轿夫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就是生的有点矮小的那个?” 刘林看了看左右没有其他人,武大最忌讳别人议论他的身材,这桂花楼里是有武大的几个亲信的,如果让他们听到之后告诉武大,说自己在背后议论他矮小的身材,那就不好了。 “嗯,我们的掌柜正式本县都头武松的弟弟,身材的确稍稍有些矮小。”刘林的后半句语气很轻,毕竟只要保证这两个轿夫听到就可以了。 “这可不是我们兄弟多嘴多舌啊,你们大概是不知道那武大去什么地方了,还在这等他回来呢吧?”那轿夫又喝了一杯酒,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微醺。 桂花楼的酒后劲比较重,刚喝下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稍后醇香的酒气翻上来,这种微醺的感觉确实是饮酒最大的乐趣,这轿夫也许正是在酒的作用下,才开始说关于武大的事情。 刘林一听有门,歪打正着的这轿夫居然知道武大在哪,早点把他弄回来,也能少很多的麻烦,于是赶紧问道:“没错,店里正有非常重要的事要等掌柜处理,您看到我们掌柜了?” “那倒没。”那轿夫打了一个微小的酒嗝,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喝多了,赶忙放下酒杯,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轻轻的搓了下手:“只是今天下午休息的时候,听几个兄弟谈起,他们下午抬着一个矮子和西门药铺的东家西门庆,去了胭脂巷。” “和西门庆去胭脂巷?不会看错了吧,阳谷县可不只有我们掌柜一个矮子。”刘林自然是知道胭脂巷是什么地方,武松作为阳谷的都头,连带着武大的身份也极为敏感,一旦这种逛ji院的事传出去,对于武松今后的仕途大大的不利。这种桃色新闻,是最容易被别人当成攻击的把柄。何况那西门庆,虽然刚刚受了武家的救命之恩,但这人跟武松有些摩擦,如果真的是他带着武大去胭脂巷,那肯定是有所图谋,而这图谋必定会转弯抹角,落在武松的头上。 “不会。”一直沉默的另一个轿夫,突然开口说话:“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兄弟跟我说了,他抬了一个矮子从桂花楼的后门到西门药铺。这人身手特别敏捷,上下窜动倒好像个猴子一般,加上身材特殊,所以那兄弟印象特别深,休息的时候还拿来谈笑来着。” 一个矮子从桂花楼被抬到了西门药铺,又有人看到西门庆和一个矮子坐轿去了胭脂巷,这两个在一块就肯定不是巧合,这么说,武大大中午的就跑去了ji院,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要玩成什么样!糟糕,潘金莲出走多日,武大对于那事的需求肯定很大,这一到ji院必定不会有所节制,一旦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武松必定会迁怒于我。唉,当个账房,怎么要操心这么多事情!刘林想到这些,感觉到头疼欲裂。 刘林有心现在就派人去胭脂巷接武大回来,哪怕自己亲自去呢,告诉武大,这事儿得有所节制,大不了以后再来玩,千万别玩出事。但转念一想,自己一旦去了,武大必然会大发雷霆,这不就摆明了说自己窥探掌柜的行踪吗?但没有行动也不行,怎么办呢?刘林冥思苦想…… 有了!我可以把这事告诉武松啊,什么事让他哥俩自己处理去,我把这事告诉他,也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顺便也能洗脱这种不必要的责任,刘林打定了主意。 “刘账房,时间差不多了。我看我跟这二位现在就去东家家吧。”张树做着建议。 “我有点事要跟东家说,咱俩都去,这样比较好。”刘林站起射来,整了整衣服,他感觉今天真是一个麻烦的夜晚。 第一百二十七节 赤鬼 “刘账房,要是你去的话,我觉得我就不用去了,给夫人送轿子还是不要弄的太大张旗鼓比较好,要不然可能会惹都头反感。”张树摸着下巴说。 “如果是单纯送轿子的话,确实是不用这样。但是刚才这二位大哥都说了。”刘林一指旁边的轿夫:“一会我把这事告诉都头之后,都头肯定是要去胭脂巷接掌柜回来的,他自己去烟花之地多有不便,有些事情需要别人代劳。这个需要的人就多了,反正看都头怎么安排吧,很可能今天晚上这顶轿子抬不了夫人,反而要去胭脂巷接掌柜。” 刘林转过头来对两位轿夫说:“二位放心,如果今晚果真要去胭脂巷的话,酬劳肯定会增加。”[..com] “刘账房豪爽,我们兄弟自然是放心的。如果去胭脂巷的话,倒是趟好买卖,回来也就真到了休息的时间了。”那轿夫后面的话转为小声的嘟囔。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刘林跟其他三人说。 其他三人应声站起,刘林随同着走出桂花楼的大门。那顶暖轿正放在门边,借着门口的灯光看去,果然是一顶不错的轿子,虽然是私人拥有,但是论材质和做工已经能达到管轿的水平,任凭海砂多挑剔,也不会说什么不是。 “张树啊,咱俩就别骑马了,毕竟这二位大哥是用腿走的,咱们骑马也快不了多少,另外骑马也有些太过于张扬。”刘林商议道。 “正合我意。”张树微微点头。 两个轿夫已经把起了轿杆,总爱说话的那个又言语道:“刘账房,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坐进去,我们哥俩抬你过去吧,外面天寒地冻,你又生得文弱,不如这位大哥孔武。你这分量也轻,我们哥俩抬你和不抬没有太大的区别。”那轿夫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更加豪爽。 “是啊,刘账房,你坐进去,我们也能快点。”张树也劝道。 刘林一摆手:“这个不行,我坐进去把轿子弄脏了,或者有什么味道,让夫人有了计较那就不好了,我刘林虽然文弱,但是走点路还是可以的。三位不必多言,咱们上路也就是了。” 两个轿夫听闻之后,不再言语,抬起了轿子往前走。武松家在阳谷县颇为有名,必定齐四在那地方死了两次,这两次死亡都是轰动整个阳谷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名,但做轿夫的还是不需要别人指点的。张树和刘林跟在轿子后面,也能让轿子挡挡寒风。 刘林把斗篷给了张树,只穿着棉衣感觉有些寒冷,但是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在张树面前显露出来,倒是有一些狼狈。他生怕这样子让张树看到不好解释,于是偷眼去看张树,只见张树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一边走路,一边在用手指掐算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刘林心里好奇,于是问道:“张树,你还会这求签打卦之术?平时没听你说过啊,等今年过年的时候,好好给我算上一卦,看我来年的运道怎么样。都说初一那天算卦特别灵,阳谷那几个出名的算卦先生初一时收费也特别贵,那种花费我可掏不起。不过你会这个那就没得说了,我请你好好喝顿酒,当做卦资,你看怎么样?” “哈哈哈,这酒我确实想喝,可是我不会算卦啊,刘账房这是问错了人了。”张树抬头回答,脸上挂着微笑。 四人行走速度都不慢,刘林说话时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张树仍旧是心平气和,呼吸寒风如同呼吸四月的春风,不禁让刘林暗挑大指。 “那你这口中念念有词是在说些什么呢?还有这手指在掐算些什么?这不是算卦吗?”刘林对算卦的事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只是想跟张树多亲多近,另外也确实是对张树正在做什么很好奇。 “刘账房,我也不蛮你,下午的时候你让我出去打听,我告诉你说东方的天空中将出现一颗彗星,你看,它现在已经出来了。”张树说着话,顺手往东方的天空一指。 刘林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只见东方的天空中的确闪动着一抹暗红,那星星刚刚升起,因为离地面太近,另外好像那片天上有一点云雾,所以显得不甚明亮。如果不是张树指出的话,自己怕是已经忽略了。 “我看见了。张树你好眼力啊,这么模糊的星星都能看得见,佩服佩服。”刘林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已经有些吃不消,所以他在说完这些之后,大口的喘了几下气。 “这不是我眼力好,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东边都有高楼,转过刚才的街角,才刚刚能看到这颗星星,你不是问我嘴里念叨的和手上掐算的是什么吗?就是这颗星星升起的时间。”张树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一边说话一边伸出右手,轻轻的掐算了几下,然后又把右手放到了袖子里。 “看来这星星果然是早已注定出现的,通过计算可以得到精确的升起时间。阳谷县的这些愚昧的人啊,把这自然现象当成是了不得的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刘林一边说,一边干笑了几声,迎面而来的寒风顺着他张开的嘴灌了进来,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马上停止了这种嘲笑。 “其实也不尽然。”张树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星星如果有一般的天文历法是计算不出来的,不过有一本专门的书,上面记载了这颗星星升起的时间。” 刘林看着张树奇怪的表情,对这件事更好奇起来:“这么说,张树你读过这本书?那这星星到底是什么呢,你给我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以后别人问我的时候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怎么说呢,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张树一边说话,一边把斗篷裹的更紧了一些。“昨天救西门庆的时候,我用的那个‘恶魔吐息之法’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确实是很神奇的方法,我这一辈子不信鬼神,但看你打了几个洞就能凿穿桂花楼这坚固的楼板,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恶魔的力量。”刘林不断的点头,他说的是实话,事后刘林曾经到断裂的楼板处查看过,自忖自己绝对无法使用同样的办法达到拯救西门庆的目的。既然这方法的名字中带有“恶魔”两字,也许真的是召唤了恶魔的力量。 “其实我在得到这‘恶魔吐息之法’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书籍,这些书籍大体上都是一些杂学,让人看上去满头雾水。其中就有那本书的抄写本,不过这抄写本并不完整,因此也只能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信息。”张树说到这的时候,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对这不完整的信息,感到非常失望。 “哦?那书上怎么说呢?和‘恶魔吐息之法’放在一起的书,想必是十分神奇,你说出来,给我也长长见识。”刘林舔着嘴唇,他此时对于张树的际遇非常羡慕,刘林自忖如果是自己看到了这些文稿,一定能够揣摩出比张树更多的东西。毕竟张树怎么看都像是一介武夫,拳脚上的功夫固然不俗,但是就思考能力而言,一定是比自己差上许多的。 张树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在东方的天空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瞥,刘林顺着张树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暗红色的光芒已经亮了起来。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满月的光辉让天上的繁星都不如平时闪亮,饶是如此,在这颗星星的分庭抗礼之下,自己眼中的事物也都披上了一层些些许的暗红色的薄纱。 “彗星只是对这类星星的称呼,也可以说是扫把星的另一种名字,只是听上去文雅一些,并不是单单的是属于这颗星星的名字。它在书里有一个单独的名字,叫做赤鬼,它是血红色的魔鬼。”张树幽幽的说。 刘林跟张树离的很近,但是他仍然感觉,张树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跑一样,他必须使劲听才可以听得到。“赤鬼?听上去这颗星星可不太吉利。” “的确是不太吉利。你也许不知道,一般的彗星出现都是有一定的周期。有的是几十年能够看到一次,有的是上百年能看到一次,个别的还有几百年能够看到一次。几十年的彗星很好说,一个观测者只要活得长一些,他的一生有可能看到两次,甚至是三次,他把这些观测结果详细的记录下来,再由后人进行比对,一旦说连续四五次,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那就可以确定了。我看的那些文稿的作者,跟的老师和老师的老师,联合确定了一颗彗星,以七十八年为间隔,出现在我们的天空。那颗彗星,被他们称为铁星,再过四十年,它就会出现了。如果我没什么灾祸能够活到四十年后的话,必定详细的观测好铁星,将新的观测记录,添加在那份文稿之后。但是上百年的彗星观测,就需要由很多代人共同来努力,很可能是爷爷看到了一次,孙子才能看到第二次,确定周期的时间太长,时至今日,这种彗星仍然有很多是不知道准确的周期的。当然间隔几百年的观测就更加艰难了,这种观星人的师承关系很可能在战乱中被打断,另外也可能在漫长的时间里,观星者的学生忘记了自己先祖曾经进行的伟大观测,或者在后世的观测中,因为同先人理解上的偏差,将星星识别错误。因此几百年周期的彗星,能够知道大概周期的都是寥寥可数。”张树慨叹一声。 张树就好像无所不知的学者侃侃而谈,说话间一根手指上下指点,仿佛诸天星辰,皆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刘林被这以百年作为单位的观测彗星记录惊呆了,他想不到,有人究其一生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寻找传人,来审视自己师父曾经看到的镜花水月,而他不到百年的一生,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文稿当中绚烂的拖影的。 “而这颗赤鬼的周期,在抄本里没有明确的记录,抄本上只是说,它的周期很长,长过千年,至于是一年年两千年还是三千年,亦或更长,书籍的原作者也说不明白。只是有一点可以证明,这颗星星,已经超越了人能够观测的极限,下一次再看到赤鬼的时候,也就是几千年之后,真不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世界。”张树好像并不是在回答刘林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的说出脑海中的思索。 “张树,你是说,那本书里并没有说明赤鬼的周期,也没有说赤鬼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刘林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马上发问。 “是的,星星的间隔时期太长,因此上面没有注明。”张树摇着脑袋,承认了刘林的推测。 刘林来了兴趣,马上接口:“可是我听你言语当中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赤鬼现在会来一样,没有周期,无法计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既然这赤鬼上一次出现至少是千年之前,那书籍的作者难道是千年之前的大能?否则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的话,他怎么会知道关于赤鬼的事?”刘林觉得张树所说的东西虽然神秘,但是也是存在着很多硬伤和破绽,他倒是要找上一找,也让张树知道,自己的聪慧不是浪得虚名。 “你提的问题很好,刘账房,但是不管你承认或是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神秘的事,无法用道理去解释。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活尸不就是吗?在昨天晚上之前,你相信已经死去的人可以再次站起来,并且比活人更威猛吗?”张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林,然后继续说:“显然不会。那个抄本并不是观察星辰的书,而是一本预言。书籍的作者应该只是百年之前的人物,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预言今年赤鬼将会出现,在抄本中,他给出的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清晨,昨天的后半夜也可以算作是今天的清晨,时间大概对的上。老实说,我在今天下午听到传言之前,对于这事儿还仅仅是将信将疑,但现在,我对百年前的这位大能深信不疑。如果他能活到今天,跟他交谈,一定能收获良多。可惜,人的生命短暂,如同草木,枯萎之后,就只能像沙子一样,在风中被吹散。” “那抄本上还写了什么呢?”刘林知道张树这人不会说谎,百年之前能够预测到现在的事,这书的作者确实是有些道行。 “抄本当中说,这颗彗星名为赤鬼,它的出现将代表一个时代的到来。”刘林道。 “什么时代?”名为赤鬼,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时代,刘林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手心中莫名泛起了汗水。 “死者的时代。赤鬼是来自于亡者世界的先锋,当它出现在空中的时候,大批的死者将从亡者的世界重新回到生者的国度,同时天地还会产生很多的异象。原来的书籍中应该有很多完整的叙述,包括死者复生之后会怎么样,但是因为是抄本,这些具体的内容都遗失了。不过我后来想想,也很有可能是抄录的人为了保有这恐怖预言的具体秘密,把这部分故意的省略了。”张树一边说话一边陷入了思考。 “也就是说,像昨天晚上的情况,还会发生?”刘林一想到昨天晚上那血腥的画面,产生了一种想要吐的冲动,他对自己是如何挺过昨晚的表示怀疑。 “也不一定是那样,这抄本上很多东西使用了象征xing的语言。死者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不一定指的就是如同昨天晚上那样的场面,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是很可惜,后面的内容都没了,也就不能详细到底推断。这也正是我焦虑的地方。”张树一边点头一边说。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脚下并没有停下,这时刘林一抬头,轿子已经上了东街,在走几步,就到武松的宅子了。两人也就就此停住了话头,脚下加紧赶路,等到了宅子前,二人惊讶的发现,宅子的大门居然是微微开着的,而老吴正在关门。 难道是都头和夫人已经出去看星星了,唉,老吴,你怎么不拦着点,也怪我,路上跟张树说这些玩意耽误了时间,到底是来晚了。 老吴看到刘林,脸上满是惊奇:“刘林,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刚才你不是已经来送了轿子然后走了吗?张树怎么也来了?怎么又抬了一顶轿子?轿子一顶就够,都头出去接他哥哥了。” “都头去哪接他哥哥?”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刘林心头。 “胭脂巷。”老吴压低了声音:“你们的掌柜去胭脂巷找姑娘去了,结果纵欲过度,那边的ji院派人来通知了,正好你送轿子到了,都头跟那轿子走,大概是去接你们掌柜去了吧。不对啊刘林,你还没说你为啥回来呢?” 第一百二十八节 苦思的真相 “你是说我刚才来过?”刘林瞪大眼睛看着老吴,月光下的老吴神态认真,绝对不像是在说什么假话。 “没错,你刚才也是带着一顶轿子来的。不过那个时候都头正好出来见从胭脂巷来的访客,我听到你的声音出来看了一眼,发现都头直接就把你打发走了,所以也没顾得上说话。看着都头带着轿子走了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很快回来,我这才琢磨着把大门先关上,这不,你就又回来了。”老吴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刘林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不太正常,怎么刚刚发生的事都记不住了呢?” “老吴,我刚才没有来过这。我一直跟张树在一起,你让我雇的轿子,我也是刚刚抬来。”刘林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你看到的‘刘林’一定不是我。”[..com] “老吴,来人真的跟刘林长得一样吗?”张树突然发问。 “刚才来的那个就是刘林,我跟你们刘账房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虽然天色晚了,但月亮这么亮,我老吴的可不会走眼的。”老吴坚持自己的看法。 “都头可能是要遭遇不测。”张树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张树啊,你不了解情况。即便是如你们刚才所说,那个刘林是假的,可是那个刘林在送完轿子之后就走了,都头后来要做什么,全凭自己。况且你们也知道都头是什么身手,胭脂巷也在阳谷县城内,即便是他们找都头麻烦,最后倒霉的也肯定是他们自己而已。”老吴对武松的能力颇为自信。 “老吴,刘账房,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掌柜跟一个叫做无面者的组织有一些瓜葛,这个组织有一项本领就是易容,这种易容术已经到达了鬼神莫测的地步。刘账房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没有出过桂花楼,这个我可以打包票。他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期间我出去过一次,但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变黑,也就是你离开的时间。而且我回来的速度也算快,刘账房即便想离开的话,以他平时步行的速度,仅仅能勉强的快跑个来回而已,绝对没有时间再去联系轿子什么的。你所看到的逼真的‘刘林’,多半就是无面者假扮的。”张树停顿了一下:“另外刚才你说,东家是在门外见胭脂巷的报信人,就在这时候假刘林带着轿子来的是吧?” “没错,就是赶巧了,不然的话,是不可能不让他们进门的。不过就算没这事,夫人也是不会去看星星的,她好像对于看这颗星星很反感的样子。”老吴说话的语气也快了起来,看的出来,他也有一些着急。 “无面者的行动,不会孤立进行。我甚至可以大胆推测,那个来报信的人,连带着抬轿的轿夫也是无面者一伙,他们事先知道了掌柜下午去了胭脂巷,然后做了这么一个真真假假的扣儿。”张树面沉似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吴一拍脑袋,提高了语气:“胭脂巷来的报信的,是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开门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武大的消息送到我家来了,她好像是说了一句,她去桂花楼没有人管,所以就到了这里。” “桂花楼绝对没来过什么女孩。”刘林斩钉截铁的一摆手,然后说:“今天生意不好,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桂花楼的大门,进来的每一个生面孔都要认认真真的看一眼,绝对不会有什么女孩到桂花楼来没找到我的情况!” “那这么说来,都头在危险之中!”老吴有点慌了神:“那你们赶紧去找啊,如果这个什么‘无面者’真的像张树说的那么邪xing,岂不是都头现在就很危险。这事是不是需要去衙门找找那些官差!” “危险倒是不至于。”张树沉吟道:“东家虽然经历了昨晚的恶战,但如果是正常情况,倒真的不惧怕几个无面者的好手。只是怕这些人用什么别的伎俩。衙门的官差不必惊动,老吴你也许不知道,昨天衙门遭遇浩劫,官差死了一多半,现在人手不足,面对无面者这样训练有素的人,这帮人去了唯一的结果就是,衙门需要征召的官差人数变多。” “那你说怎么办?”刘林在这个时候已经习惯xing的把张树作为主心骨,毕竟他自己只是一个账房先生,遇到这种重要决断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犹豫。 “我看这样,就咱们四个,现在去追都头。”张树对着两个轿夫说:“二位辛苦辛苦,跟我们去一趟胭脂巷,我张树保证不会让二位出事的。” “我不明白。”刘林非常疑惑:“张树,我知道你的身手了得,这事你自己骑马追去,速度也快,让我们三个不会武功的人跟着,岂不是碍手碍脚?” 张树摇摇头:“东家跟无面者交手多次,对于易容这种办法,已经是十分熟悉。东家会从一种蛛丝马迹当中,破解这种看似高超,实则拙劣的伎俩。所以我推测,这次无面者不仅仅使用了易容,很有可能在骗局里夹杂了幻术。东家是看见假刘林和轿子才开始陷入的幻术,我猜假刘林或者说是轿子,一定是幻术的一部分。想要破解这种幻术唯一的办法,就是真的你,带着轿子出现在面前,即便东家仍然在这种幻术中,对方还没下手,那也能够登时破解。退一万步说,当然这是最好的推测,甚至我认为万分之一的可能xing都没有,无面者只是假扮了一下你,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样的话,我和你去胭脂巷找掌柜,东家不必露面,然后两顶轿子,东家一顶,掌柜一顶。这样你们仨去也不多余。” 张树考虑的很全面,刘林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 “那咱们四个怎么走?咱俩骑马?”刘林问道,这些事情听张树的总没错。 “不行,咱们俩都不能骑马。阳谷县城内都是石板路,马蹄声会传出很远,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这两位大哥脚程不一般,反正夫人今夜也不会再坐这轿子,你就不必顾忌什么了,你做轿子,两位大哥抬着你,我在轿子外跑也就是了。”张树转过头去,对两名轿夫说:“二位大哥尽管使劲跑就是,不必讲究什么平稳,我这兄弟不怕颠簸。”然后张树停下话语,手指不经意的掐算了一下:“走,咱们现在就走。” 刘林急忙上了轿子,然后轿子马上被抬起,这种上升的速度,几乎闪了刘林一个跟头,再之后,轿子剧烈的抖动起来,透过轿窗向外看去,旁边的景物飞速的倒退着,看来这二位的脚程果然惊人。 不过刘林的脑海里一直闪回着张树刚才那个看似不经意的掐算动作,的确是非常轻微。如果刘林不是来时的路上看到张树的掐算,对这个动作有几分熟悉的话,刚才是断然不会发现的。 另外,按照张树的分析,武松现在的情况确实是比较危险,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刚才说那么多的话进行每一种可能xing的分析,是不是有一些太浪费时间了,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的话,是不是应该先去追武松,在路上,或者事后再进行详细的解释。张树肯定知道,即便是他不解释什么,他说出的事我也会先照着做的。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只有一个推论,那就是……张树在故意拖时间!他刚才掐算的动作就是在计算,所拖的时间够不够!难道……这个张树是假的?这两个轿夫也是假的?他们都是那个什么无面者假扮的?这个结论让轿子内的刘林浑身发抖,他几乎不敢想象片刻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在今夜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在刹那的恐惧之后,刘林马上就发现了这个想法的漏洞。如果张树是无面者一伙的话,他的这些动作完全是多余的,也许武松对于无面者易容的这个特xing很熟悉,但是我和老吴对于这个是完全陌生的,他完全可以在真假刘林的问题上再和一会稀泥,那大把的时间就会被消除掉,而无面者对于我们仍旧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甚至,张树可以在雇轿子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所有的轿子都已经被雇走了,毕竟今天晚上大家都要看赤鬼,轿子的生意肯定非常好。如果张树这样说,我定然不会怀疑,那今天晚上,我会安静的带在桂花楼里,继续注视着大门,来计算那寥寥无几,甚至是完全没有的顾客,这样的话,岂不是更方便他们对武松行事? 那会不会,张树是在通过这个看似不合理的计划来算计我呢?我也是无面者要控制的一部分?所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轿子随便抬到什么地方,我在阳谷县就会好像日出后的露水一样消失掉? 不会,绝对不会。我仅仅是桂花楼的一个账房,我对于武松和武大的很多事情仅仅停留在猜测层面,如果桂花楼里的某一个伙计善于观察,心思细腻的话,也不会比我知道的少多少。况且张树就在桂花楼内,又深得武松信任,他想获得更高的位置,完全没有必要把我怎么样,对于他来说,想要更好的生活,仅仅是需要对武松提一个要求而已。对于张树这种奇人,武松一定会尽量满足所有的要求。 另外,如果是算计我的话,他刚才做分析的时候,是有别人在场的。当然,两个轿夫很可能是他一伙的,但老吴是完整听到他的分析的。他完全可以先打发老吴回屋内,然后再跟我说这些,那个时候就真的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想怎么收拾我就怎么收拾。即便是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干掉武松,然后同时再把武宅里的人屠戮一空,多老吴一个人知道,也是增加出错机会的漏洞。张树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那么……剩下的可能是什么,张树到底是在算计什么?刘林感觉自己已经无限度的接近真实的答案,是的真实的答案只需要进行这种缜密的思考,一环一环的推论,然后在靠近真想的最后一个峡谷,插上大胆猜测的翅膀,就能到达彼岸。 刘林深吸了一口气。张树是真的在算命吧,他来的路上跟我谈论了赤鬼,他告诉他是从一本抄本上看到的关于赤鬼的信息,但是那抄本比起原件来少了很多东西,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毕竟抄录者对于这种神秘信息有一点保留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张树在路上和我说的关于赤鬼的信息其实是很少的,归结起来就是两条,这颗星星千年以上才会出现一次;它的出现,代表着死者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前面的关于其他彗星的周期,以及观星者的艰辛,应该是他的观星知识,这样的信息虽然我是第一次听到,但对于观星者来说,应该是浅显无比的,应该是不会被记录在这种关键的抄本上的,毕竟这抄本的主题是赤鬼。也就是说,张树在跟我说这些彗星观测艰辛的时候,并不是全部源自于感慨,他实际上是在为后面的叙述打伏笔。因为,一本抄本上,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关于那两件事而已,这其中一定写了一些什么别的事,只是张树不想让我知道,所以他说了很多观星者的常识,他想让我在潜意识当中认为,这也是那抄本的一部分。如果加上这些的话,那抄本的信息量也就大概够了。实际上我也差一点上当了,只不过他自己说漏了嘴,他说他想观测铁星,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很绝决,这种眼神暴露了他实际上一个真正的观星者,那么真正的观星者对于这种基础知识自然是信手拈来,不会是来自于什么抄本。 那么,该是下结论的时候了。如果抄本真的如同张树说的一样,有百年前对于赤鬼出现的预言,那这位百年前的预言大能会不会预见到了武松的出现,甚至是……武松今夜的劫难?也许这一切都是在张树的把握之中。不,不,真正的大能不会把一切都描述的那么清楚,或许是抄本里仅仅写明了,希望读到这抄本的人,应该在今夜做些什么,比如说……稍微等一会,再去找武松?! 刘林通过一系列的推理,终于得到了一个看起来略显荒诞,却是唯一可以合理的解释刚才张树掐算的结论。今晚的一切,甚至是在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都被那位百年前的预言大师所了解,并留在了他的书籍当中,这其中至少有一部分的信息,转移到了抄本上,被张树所了解。而张树,也成为了预言在百年后的执行者。 是的,如果说这是一出剧目的话,那它是一出作者已经死去,有可能躯体已经化作灰尘之后,才上演的活剧。而剧目的结尾,所有的演员都一知半解,唯一了解命运重点的,也许只有天上的星辰而已。 刘林打开左面的轿窗,果然,赤鬼悬挂在左后侧的天空中。胭脂巷在阳谷的西南侧,赤鬼是在正东方,这么看来轿子的方向没有错,此刻正在向西南方行进,看来这是一条斜街。知道了确切方向的刘林验证了刚才的部分推论,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向后一仰,靠在了轿内椅子的靠背上。 刘林正看着天上的星星,冷不防张树的脸在旁边出现,倒是把算盘刘吓了一大跳。 “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刘林抱怨道,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 “有情况。”张树的鼻子使劲吸了两下,鼻翼起伏的幅度很大。 “你闻到什么了?”刘林看着张树的样子,就想起了总是在街边闻来闻去的狗,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粉末。”张树又抽了几下鼻子,然后肯定的说:“是一种致幻的药物。” “这种药物能怎么样?”刘林不禁紧张起来,既然张树能够闻得到岂不是自己也在呼吸着这种药物?真不知道闻了这玩意会怎么样。 “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这种药物,是春药的一种。它会给人带来一定的冲动,需要为非作歹的时候只需要让服药者在一个比较密闭的环境内再大量的吸入一些,就可以把先前吸入体内的药物完全唤醒。这里空气中的药粉很多,现在正在吹北风,但这种药物因为是制造幻境的药物,所以被风向影响的并不十分严重。看起来,我们走错了路,东家走的路比我们要略微靠北一点点。无面者已经下手了,幻境被建立起来之后,东家被击杀的时候,将毫无还手之力。”张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在手里倒提,然后转身对轿夫说:“去北面相临的那条街。” 第一百二十九节 追逐 轿子转了个弯,速度也明显加快了起来,但是刘林却没有放下轿床的帘子,虽然张树刚才说空气当中弥散着药物,刘林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猛吸了几口,用鼻子喝肺认真的感觉着这寒冷的空气,却一无所获。刘林甚至还不断的在脑海里幻想一些他见过的女人的身体,可无论那想象中的身躯如何白嫩,刘林发现自己的那活儿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刘林想想也是,现在的自己整个人都浸透着紧张,没有反应也是正常的。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这春药的效果不是太差了吗? 刘林通过赤鬼判断着方向,轿子转向之后向北行进,走过了一条并不是十分宽阔的小巷,到达了另一条街道上。然后,轿子停下了,张树又如同鬼魅一样的出现在轿床旁边。[..com] “应该就是这条街道了,这里空气中药物的味道很强烈。”张树道。 张树说话的时候没有如同上次一样猛得吸气,这种细节倒是向刘林证明着他说话的正确xing,但是刘林仍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可能也就是张树的鼻子灵敏吧。刘林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刘林问。他相信张树已经有了确切的想法,刘林甚至感觉整个晚上将要发生的事都在张树的意料之中,而自己只不过是戏台上的演员而已,虽然在做着各种的动作以及思索,但这一切,都早早的被写在了剧本上。 “这样吧,你下轿子跟我追上去。从药粉的味道来分析,无面者所布置的这个幻境的核心是女人,轿子出现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张树说话的速度很快,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样悠闲的语调,这话语当中带有很浓重的命令色彩,不容的刘林有任何辩驳。 “二位把轿子放一下。”张树说完这话,轿子被放了下来,而刘林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寒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现在已经比刚刚去武松家路上的时候冷上了一些,入夜之后如此天寒地冻,看来今年冬天冷的时候还在后面啊。 下了轿子的刘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张树,我不会什么武功,是不是你自己追上去方便一些,何况你都说了,这环境是以女人为核心的,既然轿子都没有什么出现的必要了,那按理来说,我也没什么出现的必要啊?”刘林盯着张树的脸,他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用来证实整个晚上的揣测。 “不。”刘林摇了下头,这个摇头的动作非常之快,刘林能够明显的看出来张树是没经过任何反应就做了这个动作,以及回答了这声“不”,然后张树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回答:“幻境的开始,是由无面者假扮成你,引东家上当的,你仍然是幻境的关键,你必须要去。” 刘林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而张树一把拉过刘林的手,在被月光照得明亮无比的街道上,拼命奔跑。 刚才张树说完“不”之后,明显的停顿,这个停顿的时间虽然仅仅只是刹那,就好像多眨眼了一下,或者多呼吸了一下,但跟前面那来得过快的“不”和摇头一起,仍然带给刘林很多思索。是的,关于我要不要去的这个问题,是张树早就想好的,因此当我闻出这个问题答案的时候,他没有思索就会马上的回答回来,而当他回答回来之后,才意识到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进行支撑,于是才会停顿了一会。 如张树自己所说,这个幻境是以女人为核心,说白了就是美色勾引。那幻境的起始肯定是某一个女人的出现,跟那个假刘林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轿子本身就是一体的,如果轿子没有必要去,那我也一定是没有必要去的,至少对于破解幻境是毫无用处的。 那么,张树如此坚决的,要带上一个只能够给他添累赘的我,是为什么呢?结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需要一个证人,或者说,今天晚上的事情需要一个见证者。一会发现武松的时候,可能他已经遇害,或者身受重伤,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情况,也就是说,武松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提供对于现场描述的证言,张树不想把自己放到唯一的目击者的这个位置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也许抄本上记载着今天晚上会发生其他的令人目瞪口呆的事件,我的存在无异于对这一切是最好的见证。 想到这里,刘林的思路顿觉开朗,他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人演出的这一场活剧,观众只有他自己。 “地上有血迹。”张树小声的嘟囔打破了刘林的思路。 刘林低头看去,果然,地上出现了点点的血迹,只是这血迹每一滴之间都间隔极大,所以如果张树不说的话,靠刘林自己的观察是断然发现不了这星星点点的红色的。 “血迹怎么不是连续的,间隔……间隔这样大。”即便是一直被张树拉着奔跑,刘林说话的时候仍然感觉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推测,对方是应该把东家骗上了轿子,那轿子的密闭xing也比较好,滴出的血比较少。另外,那抬轿子的轿夫手段好生了得,轿子里至少有两个人,居然能够健步如飞的奔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们会在某一个路口转弯,空气中已经没有了药粉的味道,石板路上即便能够留下脚印,我也很难在月光下进行追踪。”张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速度,刘林感觉到胸口的气一阻,索xing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是经过张树提醒,刘林越发注意路上的血迹。阳谷县的石板路很干净,虽然被灰尘组成的脚印在月光下实在是无法辨识,但深色的血迹还是很好发现的。血迹初时仅仅是一小点,等到后面变成了一大滴,追踪了片刻之后,血迹的每一处都有一大滩,不管这血是谁的,可以确定的就是,流血的人受伤越来越严重,出血量越来越多。但有一个问题让刘林生疑,按理说,出血量这么大,从轿子上滴落的频率应当是越来越快的,可是即便是被张树拉扯着,刘林仍然能够感觉到,血迹的间隔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也就是说,对方奔跑的越来越快。 走到这,周围的岔路越来越多,血迹间隔的增大,就意味着如果对方在某一个岔路岔开的话,张树和自己很可能完全没有反应,而继续沿着错误的方向追踪,并不断的追寻那永远也不会出现的血迹。 刘林在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相信,作为一个见证者,是不需要提出任何见解的,张树早把一切事情都想好了,自己说了,估计也是白说。 猛地,张树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刘林也终于有了可以好好喘气的机会,他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小声问:“怎么停下了,应该怎么走?” “咱们应该是追岔了,对方应该在上一个路口向南拐了。”张树一扬手中的短刀,对着身后的位置一指。 “你怎么知道的?血迹的间隔越来越大,也许下一滴血就在前面也说不准。”刘林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上两滴血中间的间隔已经有接近一百步,而你也看到了,要形成这种大小的血迹,流血应该说已经相当多了,轿夫即便是抬轿子抬得再稳在奔跑中也会有一些摇晃,血的低落间隔最多也就是三四个眨眼,能在三四个眨眼的时间内狂奔一百步,而且肩上还抬着两个人,我认为这已经鬼神之能。以凡人的身躯,不可能比这奔跑的更快,所以我相信,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快速度,用出最快速度之后,他们应该就会马上转弯,这样如果有人追踪的话,就会沿着错误的方向继续的追下去。”张树的刀闪闪发亮,映照的他眼神格外迷离。 “那为什么是向南?这里岔道这么多,向南向北都可以。”刘林非常想通过逼问,让张树能够露出马脚,最好是能逼出他的那句“实际上抄本就是这样写的”,他惊讶于自己现在似乎并不是十分在乎武松的安危,因为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命中注定的,无论自己再怎么着急都没有用,抄本中如果记载着武松会死,大概如何迅速的过去,他也会死的。 “刘账房,你大概平时只在桂花楼里,并不十分了解阳谷的地形。阳谷县的西南角,是三教九流的聚居地,胭脂巷只是其中之一,所以地形复杂,岔道也多,越向南跑,越难以被追踪。相反阳谷县的西北侧,则是各种大买卖商铺的聚居地,比如西门药铺那样的,越往那边跑,道路越简单,且基本都是正南正北的道路,想要追踪起来,异常的容易。那现在我问问你,如果你是歹人的话,向南跑还是向北跑呢?”张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刘林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阳谷县的地形大概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刚才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更让他有挫败感的是,张树轻描淡写间就用这样的完美回答,来破灭了自己像逼出真相的幻想。 “那还等什么啊,快点追!”刘林问出了张树今夜最大的破绽,他今天晚上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显得非常拖沓。刘林自认为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是最为贴切的。时机合适,还能够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同时一定会让张树难以回答。 “刘账房,你想一想,刚才路上的血迹已经颇为新鲜,证明我们离那些歹人已经很近了。我也说了,如同刚才的那种奔跑速度,已经不是凡人所为,定是什么鬼神之能。很有可能是传说当中的‘神行之术’。”张树道。 “‘神行之术’?那是什么?”刘林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他突然觉得张树选择自己同行是有目的的,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好被利用,尽管刻意的控制,可在某些时刻仍然会不受自己掌控般的窜出来,就着他的话头往下问问题。 “‘神行之术’是江湖上传说中的一种法术,据说是有几枚仙人铜钱,也有的是说是有几个仙人施展了法术的甲妈,把这些东西贴在腿上,人就可以施展这‘神行之术’,这种神行术可以让人跑得过千里马,兼备速度和耐力。而这些抬轿的人他们的速度比传说当中的‘神行之术’还要快,所以我推测,他们用的法术必定不能维持多久。在转上岔道之后,必然要把自己从这种法术的状态中退出来,而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非常紧张和警惕,我们这个时候追上去,很有可能正撞到枪口上,刘账房,你说是也不是?”张树说话的语气好像是看穿了刘林一样,话头一挑,还带着一点点微笑。 “那你现在不追,一会他们再用那‘神行之术’跑了怎么办?”刘林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在一点点胜利的影子的指引下,不断的向前发问,但得到的却是各种无懈可击的回答,这种挫败感几乎让他连“见证者”都不想当下去了。 “抬轿的人在流血之后才发动‘神行之术’就证明了他们掌握的这个东西,在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持续时间不长。否则的话,抬上都头,就开始拼命跑,开始流血的时候已经跑到了荒山野岭,根本不用管街道不街道的,那就是打死我们,也找不到。他们现在只能用一般抬轿的速度前进。现在的时间差不多了,你我追上去就好。我不能拉着你了,你在后面尽量跟住,记着,动作要轻。”张树做着嘱咐,说完之后,转身向后跑去。 刘林赶紧在后面跟着,张树此番的速度并不很快,只是脚步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刘林身体单薄,即便是全力发足奔跑,脚步声也不大,刻意注意之下,也能做到轻盈无比。 张树在往回走的第一个路口向右拐,刘林借助赤鬼判断了下,张树拐的方向正是正南,于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转弯之后,张树的速度明显变快,脚步声缺依旧轻微,刘林发足狂奔,不再注意脚步的声响,竟然也追不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开,好在月光明亮,刘林倒也能把张树瞅的分明。地上出现血迹的间隔明显变近了,刘林知道武松就在前面,倒也不再发问,只是咬牙坚持,跟住张树。 道路果然越加弯折,这一条路也不再是笔直的一杆到底,再转过一个不大的拐角之后,前面终于出现了刘林期待已久的轿子。 那轿子,非常华贵,两个健壮的轿夫抬着四平八稳的向前走,轿子周围没有任何随从,轿子的速度很快,很明显轿子上的人有什么急事。此时,刘林距离张树大概有二十步的距离,张树的速度太快,刘林咬牙也没能把距离缩短,反而是不断的变大。而张树距离那轿子,大概有五十步。 那后面的轿夫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一回头,路上没有什么遮蔽,月光如此清晰,刘林甚至能够模糊的看到那轿夫的眉眼,想必那轿夫也定能看清楚自己,何况是那笔自己更近的张树呢。那轿夫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而是马上回过头去,轿子的速度变的更快了,但果然如同张树所说,这轿子虽然快,可却是人能够做到的,那种几个眨眼跑上百步的鬼神之术没有出现,饶是如此,想要追上也势必登天。 就在这时,张树把手中的短刀一抖,然后轻盈的转了个身,短刀带着月亮的华彩,在张树身边留下了一个华亮而夺目的弧线,然后那圆圈骤然断裂,一道流星从断裂的圆圈出滑出,如同流星一般,直奔前面的轿子而去。 刘林看的分明,张树用这转身的动作,投掷出了手中薄如蝉翼的短刀。那刀在空中没有什么翻转,刹那间就追上了后面的轿夫,那轿夫也是好手,在短刀到来前竟然发现,慌忙躲闪,但张树的飞到太快,那轿夫虽然躲开了要害,右腿却齐着膝盖被斩断了下来。 那轿夫猛的栽倒,轿子也把持不住,连带着倒向右侧。也就是眨眼之间,轿子里跃出了一个人影,这人影看上去倒像个女孩,那女孩一把抓起短腿的轿夫,在月光下晃了几下,如同溶解一般,消失不见。 张树扔出短刀之后,停下身来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而刘林则继续向前,等到刘林追上张树的时候,那女孩已然消失不见。这时,张树才一边向前快走,一边口呼:“东家,东家。” 只是,轿子内,没有任何应答。有的只是,在月光下不断扩大的大滩血迹。 第一百三十节 修补 刘林心想武松这下子完了,留了这么多血已经不是人能承受的了的了,他赶忙跑过去,这个时候已经管不得张树是什么样的反应。 狂奔到轿前的刘林看到武松的半截身子已经跌出轿子,伤口似乎是在腹部,还在流血。刘林看到血感觉到有一点不知所措,这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个账房先生所能应对的情况。 这时张树赶到了身边,刘林赶忙问他:“这怎么办,东家流的血太多了。”[..com] 张树并没有答话,而是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掷出的短刀,然后解下了身后的披风,用刀子把披风割裂成了几条,然后对刘林说:“咱俩一起把都头抬出来,这伤口必须要处理,否则他名在顷刻。” 否则他名在顷刻?慌乱中的刘林听到了“否则”两个字浑身打了个机灵,他暗骂自己怎么这般不中用,怎么就忘了刚才自己的推论结果,今天晚上的一切应该都是在张树的意料之中的,他的这个否则就暴露了一切。刚刚那个女孩携带者短腿的人远遁,张树刻意的放慢了追击的速度,如果以他全速追击的话,也未必就不能再击伤一两个敌人。刘林按捺住所有的疑惑,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询问,也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这个时候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听从张树的话,然后,见证眼前发生的一切。 刘林点了点头,然后他抓住了武松的右臂,而张树抓住了武松的左臂,两人小心翼翼的缓缓的把武松从轿子里完整的拖了出来。饶是刘林已经见过了许多血腥的场面,对于眼前的景物也仍然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恶心。 武松腹部的衣服已经完全的浸透了血,即便是有衣物的遮挡也可以看出伤口非常大,更要命的是,伤口中已经流淌出了武松的一段血红色的肠子,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吓人。刘林把头扭了过去,屏住呼吸用力,才没让自己在关键时刻停下。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刘林也感觉到武松的身体正在缓缓的冷却,生命似乎正在从这个庞大的身躯中慢慢的离去。 “我去叫那两个轿夫,让他们抬着东家去医馆?”刘林看到这个情景,他觉得就算张树是华佗再世,就算他读过的文稿里有医仙留下的笔记,也不可能在这街道上挽回武松那飞速流逝的xing命。何况也不能所有的事都能张树说话才行动,毕竟,他绑架的是武松、刘林和张树三个人的命运,如果武松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去,刘林知道,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因此一定要做到自己可以做到的一切努力。在话说完的同时,刘林已经做好了马上开始跑向轿夫的准备。 “你别去。刚才我们错乱了方向的一顿乱跑,他们具体在哪你能分辨的清吗?”张树缓缓的说,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生怕刘林听不到似的。 刘林一琢磨,的确如此。刚才舍弃到轿夫之后,他跟刘林转向正北,跨过了一条街。然后一路追向西南,接着短暂的倒退,又向南方追击。但是具体向南方追了多少,就非常难以计算,这条街道并不是笔直的,有一些扭转,何况因为知道武松就在前面,心里也早就失去了计算距离的这个念头。虽然赤鬼在正东方,自己的总体方向不可能出问题,但是要想知道那两个轿夫在自己的什么位置,东北方或者是东南方,穿过几条街道才能找到他们,那就是万万的不可能了。毕竟这个区域对刘林来说,是阳谷县地理的盲区,他并不能通过两侧的建筑,来分辨出具体的街道。 刘林哑口无言,只说出了一句:“那该怎么办?”他在心里无限度的希望,这一切都在张树的掌握之中,刘林已经失去了刚刚开始出演这次剧本的从容,虽然那个时候他也想到了武松很可能会在今夜陨落,但假想中的事物跟真正出现在面前,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的。自己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静。 “我们就在这里为都头疗伤,我需要你的配合,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张树已经不在抬头看刘林,说话也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刘林在惊恐之中只来得及点了一下头,点头之后才反应过来,没有抬头的张树压根就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所以他只得结结巴巴的又补上了一句“好……好,你说怎么办……办。” “现在风向从西北方吹来,虽然这周围的建筑能挡住一些,但远远不够,我要给东家清理伤口。东家是被淬毒的兵器所伤,又割裂的肠子。无面者所使用的毒素,如果遇到空气的快速流动话,就会非常迅速的加大药里。因此你站在北方偏西一点点,一动不要动。”张树说话的同时,用手解开了武松的衣服。武松的上身衣服穿着的很厚实,解开的动作显得并不是那么顺畅,但奇怪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张树仍然不紧不慢的解开着,并没有用刀子去割裂那有些残破的衣装。 而刘林听从命令,站到了北方偏西一点点的位置,用后背挡住凛冽的寒风。其实他非常怀疑这么做的必要xing,不过这个位置,视线却是极好。此时还是前半夜,今天又正好是十一月十五月亮正圆,刘林仰望天空,月亮正挂在东南方的天空中,离地面很高,散发出银光,此前刘林还担心自己会挡住光线,看过月亮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月亮正好在自己对面,影子都被投到身后。不过按理来说,好像自己站的位置,应该是处理伤口最好的位置。 刘林在胡思乱想的同时,也注视着张树的动作。张树解开武松的衣服后,伤口完全的暴露了出来。伤口是一个周围皮肤已经残破的圆洞,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伤口周围已经呈现了墨绿色。不,这仅仅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如果是白天的话,那伤口的绿色会比现在看上去更加鲜艳,也许是翠绿色。不过什么样的毒才会是这样,刘林依稀记得挺别人所说的如果伤口中毒,那周围的皮肤应该呈现的是黑色。 不过张树没有管那皮肤到底是什么颜色,他飞快的运转着手中的短刀,那刀一下下的划过武松腹部的皮肤,把绿色的部分一点点的切割了下来。刘林看着那动作,脑海当中突然浮现出了菜场里卖肉的屠夫,他们切肉的时候动作也大体如此,只不过张树的动作,比之阳谷最熟练的屠夫仍旧游刃有余一些,碎肉星星点点的飞了出来,都落在了武松身旁的石板路上,那些碎肉到达石板路上被寒风一吹,几乎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迅速的变黑,然后在下一阵风到来的时候,化为灰烬。 这个时候,刘林才相信,自己站在这里挡风,原来真的很重要。他更加紧张,生怕自己漏过了一丝流动的空气,刘林不住的在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平时不多吃一些,把身体生的高高大大,这个时候挡风也容易一些。如果是因为自己站位挡风出现了问题,导致武松身死,那该如何时候。刘林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已然出了汗,他想把身体调整到一个更好的位置,却发现,两条腿一动也动不了。 但张树的手却没有停下,在切割完了武松变绿的皮肤和肌肉之后,武松的肠子完全的显露了出来,先前已经有一截流到了外面,张树拿起来,仰着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这个动作完全的被紧张的刘林看在眼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拿着人的肠子仿佛拿着猪肠子一般淡定自若,这让他禁不住大声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在有些寂静的街道上,这声音显得分外明显。 对啊,这是街道。刘林突然想到,这是在阳谷县城内啊,左右应该都是人啊。只要让街道旁边的人来帮忙,按挡风怎么也比我自己挡着强,我也不想当什么见证者了,为今之计,是要找来更多的帮手,这样武松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责任也可以小一些。 “张树,你真的不需要别人帮忙吗?咱们是在阳谷县城内,这周围应该都是居民,把他们叫出来挡风岂不是更好?”刘林等待这张树的回答。 但张树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仔细端详了武松的肠子情况之后,微微的点了下头,用那刀子轻轻的把肠子的一部分切掉,但切掉的这一部分只是肠子的侧壁,并有没将其斩断,剩下的只是看似胡乱的打了个结,然后重新的放回武松的腹部,这时候,他才开口答话:“刘账房,你是傻了还是怎么样?这条街是阳谷县最穷的人所居住的,现在县城正在征兵,晚上又是官差拉壮丁最喜欢的时候,为了防止被犀利糊涂的拉出家门,成为苦大兵,又稀里糊涂的送掉xing命,这里的人晚上都是不回家的。这条街道弯弯曲曲,十室九空,想找到个人,太困难了。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是你去叫人啊,还是我去叫人啊。”张树说话的同时,用手指整理着肠子,把肠子重新的团成一团,然后用手指仔细的码放在武松肚子内的各个地方,码放过程中,张树不断的点头。如果不看张树手里的东西,任谁都会以为,他此时正在挥毫泼墨或者是或者是画着写意但工整的山水。直到做完这一切,张树仰起头看了一眼刘林,“你不用那么担心,武松死不了。他这样的人物,是注定要经过些波折和磨练的。这也许只是他漫长生涯当中的一次小小的意外罢了。”张树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笑容在刘林看来,惊心动魄。在他的眼里,此时的张树如同鬼神般难以捉摸,仿佛他自己的一切思考都是徒劳的。 回答完问题的张树,站起身来,四下看去,仿佛在寻找什么。刘林有意要帮他寻找,却苦于没有得到张树让他动的命令,生怕挡风挡不好而惹下大祸。因此只得来回转动着眼珠,跟着张树的身形动,他甚至都不敢挪动脑袋,鬼知道会不会有一股突然来临的气流趁着自己转头的功夫,擦着自己的后脑勺溜过,吹到武松的身上。 但是仅仅靠眼珠的流转,又怎么跟得上张树的速度,刘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瞪的生疼,也就是在这时候,刘林听到了张树长出一口气的声音,听起来张树要找的东西是找到了。 “你在找什么,找到了吗?”因为脑袋不能动,说起话来刘林也觉得生硬。 “找到了,就是这个。”张树一边说话,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刘林的眼前一放。 毫无思想准备的刘林,眼前猛然间出现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东西,吓得他几乎要坐在地上。但刘林知道自己使命在肩,不容有半点差错,因此晃了几晃,强行的稳住了身体。然后定睛一看,原来那东西正是刚刚张树飞刀斩落的那截小腿。 “快……快拿开!”刘林已经顾及不到自己的音量,说话的时候有些声嘶力竭的语调。因为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管住自己的双腿,站住而不倒下。 张树听闻之后,把这断肢拿开,然后重新的蹲在了武松的身躯前,刘林只是不知道,是称之为武松的身体合适,还是称之为武松的尸体更合适。 “你拿这断肢做什么,难道它能帮武松活过来?”刘林继续着刚才的音量。 “你说对了,我正有这种想法。”张树一边说话,一边用短刀切下了小腿的脚,然后再把刀纵向一划,本来缠在断肢上的绑腿,从断肢上滑落。 “你疯了?”刘林感觉到不可思议:“用小腿来填补肚子上的伤口?如果说你把那轿夫整个人都放倒在这的话,把他肚子上的肉割下来,给武松放到创口上,然后让武松活过来,我可能还会相信。但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张树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他观察着这节小腿,如同一名木匠正在观察即将放到房子上的大梁一般,把这截小腿看了个通通彻彻,然后缓声说:“你别忘了,袭击武松的都是无面者,这也是无面者的小腿。” “无面者又能怎么样?无面者的小腿就不是小腿吗?”刘林感觉到自己完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去相信一个疯子,而且把自己的命运跟疯子捆绑在一起,如此看来,自己也一定是疯了。 “你忘记了,我刚刚跟你说过的。无面者最擅长的是什么?”张树没有停下自己的观察动作。 “擅长易容和制造幻境。这两点都是你不久前说的。”无路可退的刘林对于张树不再有半点的敬畏心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扑上去揍张树一顿。只是,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的心中,还是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 “回答正确!”张树把断肢翻转了一下,然后拿起短刀,在上面反复的比量着。“制造环境这一点,只要精通药理并且读过相关的文稿,再经过一定的训练,任何人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易容却不行,那种程度的易容,只有无面者才能够掌握。” “易容?”刘林啐了一口:“不就是化化妆的小把戏吗,最多如同戏文里一样,带一个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不更是有了道具,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有什么稀罕的?”刘林针锋相对,一点也不给张树留余地。 张树摇了摇头:“通过化妆而产生的易容,的确是人人都会。人皮面具虽然稀有,但如果肯出银子,也是可以买得到的。无面者如果单靠这样的易容技术,又怎么能被大家称得上是‘无面’?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脸,所以,他们对任何人都是‘无面’的。这其中真正的奥秘,在于他们的身体。” 张树的话到这里一停,他来回比量的刀突然停了下来,向着小腿的某一个部分轻轻的一刺,那小腿居然没有被刺穿,反而是在月光下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的蠕动,缓缓的变成了一个肉球状的东西。张树用手轻轻的挤压着,那团肉球不断的扁了下来,慢慢的竟同纸一般薄,这让刘林看的触目惊心。 紧接着张树用刀切下了一小块,微微的揉了几下,把这部分放到了武松的肠子破损处,紧接着手里拿起了刚才斩落的脚,用刀割开鞋袜,斩掉了一根脚趾,从伤口中淋出了一些鲜血,滴落在武松肠子的破损处。 一阵青烟冒起,武松的肠子仿佛活过来一般,居然蠕动了一下。就好像一条蛇被烟火烫伤了之后的反应,张树轻轻的用手安抚,那条疼痛的蛇才不在暴躁,而是温顺安眠在了武松的肚子里。张树在月光下微微点头,刘林则惊讶的合不拢嘴,他反复的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第一百三十一节 献祭 “肠子为什么会动?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刘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见那肠子好像刚刚睡着的小孩一般,偶尔还会再抖动一下。肠子就是肠子,怎么会自己如此活动? “人躯体的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生命。无面者特殊的血液,会把这种du li的生命激活出来,才会看到这样的景色。不过你看,肠子不是修补的很好吗?”张树得意的说,好像在炫耀着极其满意的作品一般。 刘林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实在是看不出,肠子究竟有没有被修补好,坦白的说,他也不想看。“那接下来怎么办,你切下了武松肚子上那么多肉,就用这条腿来修补吗?”刘林还是不能相信,张树能够轻易的改变人体的外观,用小腿去填补肚子。[..com] “你说对了。”张树微微点头:“眼前只有这个材料,想寻别的也寻不到。”张树不在说话,而是把那小腿变成的纸在手中反复的柔弱,让它慢慢的变厚,同时用刀量着武松肚皮的厚度,等到厚度差不多相同了,又略微修补了几下形状。接着,在刘林惊讶的目光中,张树把这片肉,慢慢的贴到了武松的肚子上。 张树在缝隙的地方小心翼翼,唯恐贴错了。不时的用刀裁切着两边的切面形状,此时的张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在拼接着布料的裁缝。终于,在他的不断贴补之下,那“肉片”完全的贴合在了武松的腹部,只是颜色和肌肤的文理有些一样,武松的肚子好似盖上了一层薄垫子一般。然后张树又拿起了那只被斩掉了一根脚趾的断脚,切掉了剩下的四根脚趾,把淋出的鲜血均匀的洒在一周的创口上,那伤口又升起了一阵阵白眼。 刘林有些害怕,武松的肚皮会不会也突然蹦起来,如果蹦起来的话,又会是什么景象,不过好在这种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创口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飞速的在愈合,那些本来有些鼓胀和不平整的地方,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慢慢的生长,最终,创口完全平复。只有那不同颜色的皮肤,还在提醒着刘林,刚才见证了一出多么惊心动魄的奇迹。 张树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把早已经切割好的斗篷,认真的缠绕在武松的腹部,然后将武松的衣服,认真的给他穿上。那衣服上粘的血已经有很多结成了冰碴,张树尽量的打掉了那些冰碴后,再给武松穿着。 “武松这就算活了?”刘林问道。虽然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了,但接着月光看武松的脸,仍然看不到一点点生机,相反对比刚才刚刚把他拖出轿子的时候,此时的武松更像是一个死人。 “不,还没有,应该说我们已经把他的**救活了,现在需要重新唤回他的灵魂。”张树说话的声音很小。 刘林注意到一个细节,张树在说话的同时,眼睛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赤鬼。 “他的灵魂在哪里?”刘林问道。 “他的灵魂现在已经在死者的世界了。只不过是刚刚去而已,还可以召回。只要他能听得到我们说的话。”张树用剩下的斗篷碎片擦着手,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他的手上已经满是血污,看上去有一些恶心。 “笑话,活人怎么跟死人说话,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虽然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但刘林依然固守着自己的态度。 “其实是可以的。有一些人掌握着一种法术,被称为血魔法。这种魔法精通到一定的程度,是可以跨越生死,短暂的把灵魂从死者的世界中叫出来,并且与其交谈。只不过这样的法术,消耗的是施法者自己的生命本源,因此不可能持久。”张树说到这,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一会功夫就行,毕竟,我们只是告诉一下武松,就告诉他,他的身体已经修补好了,可以回来了。”刘林试探的问道。 “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死者和生者的世界是那么好逾越的?即便是赤鬼出现的时候也不行。武松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完全做不到的。况且最重要的是,我并不会这种血魔法。这个世界上会血魔法的人寥寥无几,这种上古秘术,又怎么能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所能掌握的。”张树叹了口气。 刘林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他感觉自己完全是被耍了。“你不会这种招魂的血魔法那你说它干什么?” “我只是为了反驳你的观点而已。同时,等一点时间。”张树手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他站起身来,两手抱着肩膀,原地踏了几下,看的出来,在寒风中工作,他也相当的冷。 刘林看到张树跺脚的动作,感觉自己的脚也麻了,他十分想动一下,但苦于使命在身,而不能挪动,心思一动不要紧,刘林的身体晃荡了几下,险些摔倒。 “哦,对,我忘了说了。现在不用挡风了,你可以来回动动。”刘林挥了挥手,紧接着又跟着说:“但是还不可以走,要救活武松还需要你帮忙。” 刘林艰难的跺了几下脚,刚刚因为紧张的一动不动,在寒风中有些气血不通,他的脚在他看来已经如同木头一般,可能被张树那刀切掉几根脚趾,都不会流血吧。刘林看到路边那剩下的没有脚趾的断脚,暗暗的想。几下之后,脚上渐渐有了知觉,但麻痒的感觉接踵而至,这让刘林痛苦无比。他转过头去,问张树:“你说等时间,你在等什么?” “等有人告诉武松,他的身体已经修补好了。”张树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赤鬼,呆呆发愣。 “有人告诉?难不成有人能够穿梭生死?”刘林感觉这种言论真是可笑,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的话,只需要在生死两界带几句话,就能挣上大把的银子。 “据说有确实是有东西能够穿梭生死,但很遗憾,我们并不认识那样的人。刘账房,你可能不知道,在武松的身体内,存在着两个灵魂。”张树幽幽的说。 “两个灵魂?”刘林有些吃惊:“那除了武松自己之外,还有谁?” “还有一只老虎。就是武松来阳谷的路上,在景阳冈上打死的那只老虎。”张树淡然道。 刘林知道,这事情就发生在半年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忆起来却感觉一有十年那么遥远,也许是因为这半年发生的事太过于丰富了吧。武松打死那只老虎,也许不仅仅是对于他自己命运的一种转折,现在看起来,这件事间接的影响了阳谷县许许多多人的命运,毕竟,如果武松不杀死那只老虎的话,他就不会成为阳谷的都头。 “老虎的灵魂?你是说,你能让那老虎的灵魂,告诉武松,他的身体已经修补好了,让他马上回来?”刘林问道。 “是的。”张树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说:“并且,那老虎的灵魂也可以帮助武松,从死者的世界中,再度的归来。” “我们需要做什么?”刘林突然意识到,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和张树需要与老虎沟通,可这老虎又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它在哪,应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既然武松的灵魂去了死者的世界,那老虎的灵魂也应该在那里,我们既然没办法直接跟武松对话,也就没办法直接跟老虎对话,是吧?”张树转头问道。 刘林点了点头。 “这老虎的灵魂有一个专门的称呼,称之为‘虎魄’。能拥有虎魄的虎都是老虎中有些道行的,他们本体已经死亡过一次,对于生命的贪恋程度要超越一般人的灵魂。武松平时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就代表他已经完全的压制住了这头虎魄,甚至已经建立起了某种同盟的关系,所以这虎魄在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也许在武松死亡前的一刹那,那虎魄可能被惊醒,但是在武松的灵魂离开身体,前往死者的世界之后,那畜生出于对生命的贪恋,不会那么快的离开,它会尝试看能不能du li的占据这身体,所以在最开始,我们不能把躯体修复的那么快,速度太快的话,虎魄会完全夺走武松的身体,那个时候,就再也没什么办法了。”张树解释道。 “所以你刚才刻意的拖慢了速度?”刘林恍然大悟。 “是的,我的确可以做的比刚才速度更快。武松的灵魂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远走,我的拖沓只是为了让虎魄感觉到绝望。但这畜生贪婪无比,它不会那么简单的放弃,需要慢慢的消磨它的意志。不过这也很好,正是它那老虎的意志,才可以帮武松的躯体抵挡住开膛破肚的修补。如果是武松的灵魂还在这里的话,怕是会坚持不住吧。”张树说话的时候,轻轻的舔了舔嘴唇,透出无比的得意。 “那然后呢,你把它拖的疲乏了,然后应该怎么办?”刘林觉得张树虽然说了很多,但离本质的关键问题,还是只字未提。 “然后,我们需要进行一场献祭。这也就是我让你留下来的原因。”张树的笑容已经有了几分邪意。 “献祭?”刘林的脑子转的飞快,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但这些可能里每一种都是把他拖入死亡的谷底。“难道你要杀了我,去讨好那……那虎魄?” 问题问出的同时,刘林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张树已经拿起了那把薄如蝉翼,今夜已经切割了无数血肉的刀。 “是需要用你去讨好虎魄。”张树拿起刀。“不过你也别紧张,又不是活老虎,不需要杀了你。是需要一些你的血,其实不光是需要你的血,还需要一点我的。”张树说话间,用那刀在手掌上轻轻一划,手掌上血液流出,然后张树把这血水滴在武松的嘴里。直到那创口不再流血,放才停下。 然后张树捏着刀尖,把刀把冲着刘林递了过去。“该你了,像我刚才那么做就可以。老虎这畜生最喜欢血,每个人的血在老虎尝起来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两个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对于这贪婪的畜生,诱惑力是巨大的。当它感觉到这血液的时候,同时也会惊讶的发现,躯体已经修补好了。可是它自己已经无法驱动,它的灵魂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失去了可以完整支配身躯的能力,它必须要借助武松,才可以继续的活下去。他们两个在一具躯体里待了那么久,自然有一些独特的联络手段,甚至力量也可以达到交互使用的程度。因此,武松就应该能够回来。我想我应该解释的够详细了,刘账房。”张树把刀进一步的往前递了一下。 刘林把刀接过来,他握住刀柄的时候,感觉到那刀比想象当中的要轻。虽然它看上去薄如蝉翼,但刚才被刘林离着那么远投掷出,仍然有力量可以切断腿,刘林推测这刀一定是用什么特殊的金属打造,但现在看来,那种推测是错的。 难以想象,刘林竟然把这么轻的刀投掷的那样准和有力道,要知道,把一根羽毛扔的准,可要比把一个沙包扔的准难上一万倍。举重若轻固然艰难,但举轻若重几乎是鬼神才能完成的事情。 刘林并不懂兵器,更不懂打造兵器的材料,端详之下也看不出其他,他也从来没有拿过刀剑砍杀过别人,更别说自己割伤自己。刘林右手提着短刀,伸出左手的手掌,有一些下不去手。 “刘账房,你得快一点,咱俩的血混合在一起才好,莫不要等我的血已经流下了武松的喉头,你的血才到,那也就失去了大半的作用。”张树在一旁催促道。 刘林把心一横,走到武松的身边,半跪了下去。用短刀在手掌上一划,鲜血留了出来,疼痛感略微延迟的出现在了手掌上。这让刘林几乎要发出一声惨叫,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轻轻的挤压了一下创口,让血沿着自己的手指留下,低落到了武松的嘴里。 刚才张树滴血的时候,尽管他那么小心,有一些血还是沿着武松的嘴角流了出来。但这次刘林滴血,因为疼痛,手有些颤抖,位置也没有对的那么准,相反血却一滴也没有流出来,而是像活了一般,悉数的留到了武松的嘴里,连嘴唇上都没有一点残留。 刘林被眼前的情景弄的有些发狂,他赶忙站起身来看着张树。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还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刘账房,你别紧张。血没有流出来,只是代表,那虎魄在我用鲜血献祭之后,主动的接受了你的献祭。联合着刚才滴入的无面者的鲜血,它对于生命和鲜血的渴望已经被点燃起来了吧。”张树轻轻的拍了拍刘林的肩膀,缓和着他的情绪,然后把短刀拿了回来,插到了靴子里。 直到此时,张树才发现,原来这短刀是放在张树靴子里的,难怪刚才从武松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东西。想来是自己坐在轿子中的时候,视野有限,并没有看清张树拔刀的动作。 插好刀的张树,站在那里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的抬起头看看天上的赤鬼,口中还有些念念有词。刘林不知所措,在张树看赤鬼的时候,他也有时会抬起头,看看那充满谜团的星星。 赤鬼拖着暗红色的尾巴,如同一位仙人蘸着生灵的鲜血,用巨笔在夜幕苍穹上写出了这样的一笔,气势如虹,笔锋割裂夜空。甚至刘林产生了一种幻觉,那星星仿佛是活的,那仿佛是一只眼睛,刘林能够看得到它眼珠的转动,还有它偶尔的眨眼。 长久的注视,让刘林一阵阵的眩晕,他只得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却又经不住诱惑,再次的把眼光投向赤鬼。 在某一次眩晕之后,刘林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张树隐藏着的掐算的手指。很好,看起来,一切还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武松应该会活过来。 刘林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武松的躯体有了动静。刘林赶忙跑到武松的身边,蹲身下去。而月光在武松的身体上投下一片影子,张树也蹲了下来。 看来一切要见分晓了,张树看起来有些紧张。刘林暗自想到。 “咳咳咳咳咳……”武松猛烈的一阵咳嗽,咳嗽出的都是血沫,甚至这血沫中,还有一些是暗绿色的。刘林知道那些有剧毒,拼命的躲开。 “月牙!!”咳嗽之后的武松大吼了一声,这街道原本平静异常,武松的这一声吼好似晴天当中打了一个霹雳,把刘林吓得险些坐下。 大吼之后的武松,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几下,然后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那目光如同凶神一般残暴,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抓住吃下去。 可是,几乎仅仅眨眼的时间之后,那凶神的目光迅速的衰败了下去。二郎的目光呆滞无比。刘林对这眼神熟悉极了,每天早晨,从通宵赌场里走出的输干净所有家产的赌徒,抬头看太阳的眼神,就是这样。 第一百三十二节 背誓者 武松 武松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周围。他似乎记得上一秒自己还在深渊中行走,然后突然听到月牙的声音,紧接着有一只大手拎着他往上提。他抬不起头,所以也看不见那手的主人是谁,只是感觉周围的东西都在飞速的下坠,不,这应该是自己在飞速的上升。月牙的声音越来越远,而且她似乎在不断得说着“再见”。 武松的脑子里满是失落和感伤。[..com] 然后,他就看到了刘林和张树在自己的身边。两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污,他们是怎么了?武松感觉到头疼欲裂,他在竭力的回忆着。 “东家,你可算是醒了。”刘林大喊道。 “醒了?”武松感觉到疑惑:“我刚才睡着了吗?”二郎这才发现自己怎么躺在石板路上,可能是自己喝多了,醉倒在路旁,然后被他俩发现,叫醒自己。唉,喝酒误事啊,以后真的不能多喝。不过最近烦心的事也确实是有点多,说到底还是当都头太过于拘谨,远不如从前行走江湖那阵,快意恩仇。如果喝醉了,就往路边一倒,睡过去,也不会有人来叫醒我。如果能睡得时间长一点的话,错过饭头,还可以省一顿饭的钱来买酒,真是快哉无比。 武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点异样,想来是这回真的喝了很多,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去,现在开始泛酸水了。不过这个不要紧,二郎是有经验的。这时候只要喝一点热水下去,过得片刻,再吃两个干粮,肚子就会异常的舒服。只是可惜了那些吐出去的佳肴,真个是糟蹋了。 不对!如果我仅仅是醉倒在路边的话,那刘林和张树身上的血污是怎么来的?张树这人身手不在我之下,如果他身上也有血污的话,那很可能是他受伤了。能让这种人受伤,对方必定是好手!武松想到这里,更不迟疑,使劲一挺身,原地站了起来。二郎这一下运动,感觉很满意,好像当了半年都头肚子上长得肥肉全都消失了一般,这一挺身,居然还想当初一样有力,这时的二郎雄心万丈,他倒想问问张树,那个好手到底是谁,二郎有信心跟他斗上一斗。 站起身来的二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敌人。而且张树的双手下垂,这并不是在危险中的常规动作。如果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垂下双手,那代表着对对方的极端蔑视,极端蔑视的对手,怎么会是无比强大的?二郎的心里迷惑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武松说话的时候,发现了在石板路上的东西。一顶被摔在旁边的轿子,满地的鲜血和碎肉。他的脑子生疼,似乎有一些记忆不断的发芽,从头脑中最深渊的地方生长了起来。 不,不,不!这一定是噩梦,这不可能是真的。武松想起了在这顶轿子上发生的事,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女孩,把锋利的短刀插入了他的肚子,然后狠狠的扭转,捣烂了他的肠子。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刚才我挺身起来的时候,肚子上没有任何疼痛,相反比平时更加的灵便,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那只是一个梦。 再说,我只喜欢海砂一个人,怎么可能任由别的女子坐在我的身上呢?这不可能,我爱海砂,爱的非常纯粹,虽然做这梦也足够让我感觉到羞耻,不过好在,那仅仅是梦而已。 武松下意识的把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的衣服摸起来有些残破,同时上面好像有些结冰了。这一定是我跌倒在路边的时候摔破了衣服,然后粘上了些雪。哦不对,这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那一定是我呕吐的东西不小心的粘上了。唉,把这衣服拿回去,吴嫂在洗的时候一定又会念叨我。 武松在心中有些隐隐的期盼这种念叨,这是一种充满了家庭式关心的念叨。 但是武松还是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惊讶于,那冰的颜色居然是暗红色的,衣服的破损居然那么严重,我这是……摔了多大一跤啊,把衣服跌破成这样,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吴嫂来洗了,直接换新的就是了。反正现在又不缺银子,不必像过去那样,一年到头就是一件衣服。想想那样的日子,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那位什么冰是暗红色的?这太简单了,现在天上有一颗红色的彗星啊,在它的暗红色光芒中,一切东西都会显示出暗红色的颜色,刚才门前那个女孩,不也是这样吗? 等等!女孩?那不是真的,那是梦境,那是梦境!我怎么能用梦境来证明现实?!我到底是怎么了。武松感觉到天旋地转,四周的景物仿佛都生出了脸,那一张张脸都只有一个表情,这表情就是嘲笑。他们都在嘲笑武松的无知和懦弱,连真正的现实都不敢面对。似乎还有一些在脸的嘴唇在不断的抖动,武松强迫自己的眼睛,去盯着那嘴唇看,试图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看了几张脸之后,二郎终于明白。这些抖动的嘴唇,都在念叨着一个词“背誓者”。 背誓者?哦,不,我不是背誓者,我很珍惜我的誓言,每一个誓言都会用生命去护卫,我武松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怎么会成为违背誓言的人,你们这些愚妄的人,又怎么会明白,誓言对于我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我真的成为一个背誓者,我宁愿去死! 那些脸上的表情由嘲笑变成大笑。那些笑容让武松感觉到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他拼命的捂住耳朵,那些笑声又直接从脑海深处想起。这感觉很像把陨铁戒指戴在中指上的感觉。对,这些笑脸一定是死者世界的灵魂,他们来挑战我亡者之王的尊严,看我用裁决的力量压制你们。 武松伸出右手,在手指上摸索着陨铁戒指,但却摸了个空。戒指呢?哦,对,戒指我给了海砂,海砂有了戒指以后就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不必天天的谁在床上,甚至可以出去走一走。所以说,你们这些愚妄的亡者,我对自己的女人多么好,甚至把我的皇冠献给她,能让她生活的更好一点。我在用自己的一切来遵守誓言!我并不是一个背誓者。 “我不是背誓者!”武松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大声的吼出了自己的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吼得声音很大,以至于自己的耳朵都发出“嗡嗡”的混响。这样的巨吼效果是明显的,那些大笑的脸,都如同在狂风当中的蛛网一般,慢慢的被吹散干净。四周又出现了刚才的那条静谧的小巷,低矮的民房,洒满暗红色光芒的石板路,以及,站在那里不动的刘林和张树。 武松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刚才自己的动作一定有一些事态,让这两人看到岂不是有损自己的形象?二郎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一些行动,来挽回刚才的过失。 武松张开嘴想说一些话,可这一张嘴不要紧,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流出。难道是又要吐?想我武松喝了这么多年酒,还从来没喝到过这种程度,这次的酒果然厉害。只是为什么我记得噩梦中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却不记得我是在哪里喝酒的?看起来老话说的真对,美酒似美人啊,我是把这酒完全当成了漂亮的姑娘。这样也好,我只是喜欢酒而已,并没有背叛跟海砂的爱情,武松的心里顿觉轻松。 然后他伸出手,想要擦一擦嘴边的东西。二郎轻轻的抹了一把之后,用眼睛一看,却呆愣住了。那并不是什么酒水,和什么其他的呕吐物,居然是血!我一说话吐血了?武松一着急,咳嗽了一声,又有一些血被喷出,这回更是从口鼻当中一起喷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松一边用手压住口鼻,一边心里焦急的琢磨。 “东家,你别说话,肯定是刚才喝进去的血有一些没完全的吞咽下去,大喊之后翻上来,呛入了口鼻。”刘林轻轻的帮武松拍打着后背,一边拍打一边说。 原来是这样啊,并不是我受伤吐血,这就好。我就说嘛,我武松不说当世无敌也差不多,钢筋铁骨的活尸都能被我一拳击溃,怎么可能有人会重伤我到一说话就口鼻喷血的程度。不过……刘林说什么?我刚才喝血?我这人就喝酒,怎么会喝血?不行,我得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二郎打定主意,他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刘林的胳膊。“算盘刘,你告诉我,我刚才是怎么了?还有你跟张树为啥会在那。咳咳咳。”武松说话的时候,不时有血沫从鼻子中喷出,他用手指胡乱的一抹,随后才想起,这样的动作会让自己满脸都是鲜血,以算盘刘这样人的胆子,估计会直接吓尿了裤子,还能态度平稳的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武松暗笑自己心急,但血已经抹了,只能等一会再擦干净了。武松几乎要放弃对于算盘刘的询问了,他想松手去问张树,张树这人经历非凡,即便是自己如同凶神恶煞般出现,也定然能做到,好不慌乱。 “东家,您别着急!刚才的那个女人跑的太快,我跟张树也确实是追不上。另外您刚才的伤太严重了,我们如果去追那刺客的话,您此刻想来就危险了。”刘林一本正经的说。 女人?刺客?危险?怎么回事,难道……武松的头再次剧烈的疼了起来。 “你说我受伤了?我伤在哪里?怎么感觉不出来呢?”武松为了表现自己没有受伤,特意的伸展了下四肢,轻轻的蹦了一下。 “这都要说是张树的医术高明,您伤在肚子上。不信您自己看看。”刘林说到张树的时候,语气当中满是称赞,然后用手轻轻的指了下武松的肚子。 在梦里,我也是肚子受伤。难道梦是真的?不可能,如果梦是真的,那么重的伤,肠子都被搅烂了,我怎么可能不死!再说了,现在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啊。武松觉得刘林的脑子一定是有问题了,这样的人不能在桂花楼继续管账了,本来哥哥算账就进场算不明白,再有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账房先生,桂花楼的买卖就不用做了。说起来今天晚上桂花楼的生意好像就十分不好,就是天上这彗星的原因,不过刘林这人待人接物还是很不错的,他还送了顶轿子来,让海砂坐着去看星星。冲这个,不让他管账之后,我也得给他找个肥差,不能让别人说我武松待人冷漠,给小人留下嚼舌头的地方。 轿子……轿子……轿子!刘林送来的轿子好像就是地上的这个,海砂说她不去看彗星,然后有个女孩说哥哥在ji院,我就带着这轿子去接哥哥,后来那女孩怕我冷,也要帮我遮蔽一下别人的视线,我就上了轿子,然后……不对,这是假的。我喝的太多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把真实和梦境连成了一片。你看,在梦境当中,刘林是送完轿子之后就离开了,如果他送完轿子之后就离开,那现在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呢? 所以你看,现实跟梦境出现了矛盾,那些果然是真的梦。 武松一边想着,一边解开上衣,他想要看看刘林吃惊的表情,然后再告诉他,要换换工作,不能再继续当账房先生了。只是……新的账房先生换谁好呢?武松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终于,武松把上衣完全的解开,他用手在腹部一摸,居然还缠着一些裹布,二郎也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围上的,只裹布摸上去手感不错,也颇为厚实,倒更像是上好的御寒斗篷。二郎一边想着一边扯掉了这些裹布,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腹部光滑无比。但是并没有摸到印象当中的腹肌。想来是当都头之后,养尊处优惯了,肚子上的肌肉也消失了。马上又要过年了,估计还要胖上几斤,等到开春了一定要好好锻炼,让腹部的肌肉重新回来。 “啪啪啪。”武松拍了三下肚子,对刘林说:“你看这哪有伤?你是不是做梦没睡醒啊刘林!”武松等待着看刘林认错的表情,他甚至准备好了,如何去接受刘林的道歉,二郎觉得一定要把这话说的体面些,这样也能让刘林觉得舒服,以后还能老老实实为自己办事。 “都头,您自己低头看看,一看便知。”想当然当中的认错和道歉并没有出现,相反,刘林的语气听起来更加笃定,而手指则毫不动摇的指向武松的腹部。 二郎觉得刘林疯了,这样的人可能其他什么工作都做不了了,干脆就给他一些钱,让他回家养老吧,也让大家看看我武松的气度,对于一个疯子都这样的善待,总之,跟着我是肯定不会吃亏的。 饶是如此,二郎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一眼瞟去,二郎几乎魂飞魄散! 这并不是自己平时穿衣的时候看到的肚子,它的颜色怎么变得这样深。仔细看去,腹部与身体的其他部分皮肤颜色确实不同,更为让人觉得可怕的是,深浅颜色间有一条清楚的分界线。二郎怕是别人使坏画上的,用手使劲擦了两下,那痕迹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想从嘴里吐出些口水,蘸在手指上去擦,只是吐在手上的满是血水,二郎焦急之下不管不顾,胡乱的擦去,擦完之后用袖子使劲的揩了几下,那分界线仍旧明显。 就好像泾水和渭水的分界线那样。武松曾经看过类似的景色,别人当时告诉他,泾水和渭水的分界线比那还要明显,所以二郎虽然没有到过泾水和渭水的分界线处,那的景色却深深的印在了武松的脑海里。 武松抬起头看了看张树,如果自己的肚子真的受了梦中那样严重的伤,并且被治疗好,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张树使用了什么样的秘法。刘林刚才好像也提到张树的医术如何如之何,张树不像刘林,他是一个稳重的人,他一定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武松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继续看张树,他希望张树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月光下,张树轻轻的点了点头。“东家,是我给您修补的腹部。颜色上有一些差异,慢慢就会好的,应该不疼了吧,不知道您满意不满意……” 后面的话,武松都没有听清。张树承认了,是他给我医治的伤病。这翻在一旁的轿子,这满地的碎肉,还有什么不明白。我刚才所做的噩梦,是真的。 在这场真实的噩梦当中,我背叛了最后的底线,我背叛了海砂,在那么一刹那里,我心中所喜欢的,居然是那个要杀我的女子!看来是张树和刘林及时赶到,赶走了敌人,救了我。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如让我这么就去死,这样活下去,真是耻辱。武松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他能尝到血的味道。不知道是原本嘴里的,还是刚刚咬出来的。 “月牙,月牙,你在吗?你会不会嘲笑我?”武松在精神世界里大喊着,寻找着月牙的声音。 只是,那边安静无比。月牙连睡梦当中的呓语也没有回应,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梦是真的,月牙也许是死了。 我是一个背誓者!武松颓丧的蹲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三节 享乐 武大 武大终于知道了做为男人的好处,尤其是有钱男人的好处。 他看着床上的这些尤物,她们已经被自己折腾的没有力气,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趴在那一动不动。武大的心里满足极了。[..com] 从前,每次折腾完潘金莲,他都会感觉自己浑身虚脱,几乎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会昏昏沉沉的睡去,但现在不同了,即便是把这么多女人都方倒,大郎仍旧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这感觉真好。 这都是那块石头的功劳,那石头真神奇,如果还有的话,一定会再吃一块,再吃一块的话,就会如同武松那样强壮了吧,不,我不会比他更加强壮,即便是有两头猛虎,也能赤手空拳的打趴下。 “要是那老虎是母老虎的话,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让她们趴下。”武大脑海中想着事情,随口说了出来。他的手随处一摸,就摸到了一个女子的身躯。 那女子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娇(和谐纵横)喘:“夫君,我……我还想要。可是我下面疼的厉害,你……你能轻些吗?”那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怯生生。 武大并不去考虑这话语当中有没有水分,因为他完全的享受在了这种赞美里。从来没有人带给过他这样的满足,潘金莲也没有过,虽然潘金莲的身子比这些女人都来的白嫩。 在进到莫愁馆之前,武大只见过潘金莲的身子,那身子白嫩无比,如同洁白的玉,皮肤吹弹可破,武大几乎是用手摸上去,就会浑身颤抖。当莫愁馆的这些女人脱掉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亵衣的时候,武大其实心里有些失落。 那些身子不如潘金莲的白嫩,甚至有的有些发黑。个别的上面还留有清晰的抓痕,想来是别人在她们身上留下的。这种感觉很不好,武大依稀记得,他乐意在潘金莲的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所以有的时候会故意的把哪里咬坏,或者把哪里抓破。潘金莲的身上只出现过武大的记号,而这个女人身上居然有别人的记号,果然是婊子!武大当时就一巴掌把这个身上有抓痕的女人打了出去。 他打的时候非常用力,为了保证能打中位置,他几乎是跳起来打的。武大对自己手掌上的力气有数,这巴掌最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小退下去,这是他留在那女人身上的记号,属于武大的标记,这标记明晃晃的就在脸上,而不是隐藏在衣服下面。武大在抽完这记耳光的时候有些得意,然后他突然想到,这是他第一次抽别人的耳光。 可是如果是第一次的话,怎么会对耳光的动作这么熟悉?摸着躺在旁边的女人的腿,武大思考着这个问题。哦,对,我是被别人打过的,在清河县的时候,那个打我的人叫沈七,不过他已经死了,对,他已经死了。 是武松杀死他的,不对,是我杀死他的。武大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跟下面一样,有些绵软无力,可能都是操劳过度了吧。 窗户上挂着窗帘,这窗帘有些厚重,刚刚欢愉过的武大也丧失了对于时间的判断,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饿,想来应该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吧。不过晚上去哪呢?是继续在这莫愁馆,还是回桂花楼? 回桂花楼干什么!桂花楼哪有这般快活,回到桂花楼只能看着刘林那张脸,来回的告诉我账目,今天晚上我就是不回去,桂花楼也塌不了。另外武松也肯定要去那找我,要跟我问血石的下落,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不过武松这小子也不笨,他应该也差不多猜出来血石是被我私吞了吧,等我回去,给他看看血石在我身上的表现,他一定会乐疯的。有我这样的一个哥哥,难道不是很光彩的事情吗?看我连睡了这么多个女人,他行吗?他娶了媳妇这么长时间,那海砂都没有怀孕,说到底肯定是他播撒的种子不行。 真应该让武松来看看。武大一边拍打着这些女人裸露的身体,一边计算着数量。他的手专门去拍那些娇嫩的位置,如果发现那些女人有亵衣遮挡,就粗暴的一把扯开,甚至再拍过一个女人的胸后,感觉那奶(和谐纵横)子甚是滑(和谐纵横)嫩,有些像潘金莲的,他还停下自己的计算,又重重的捏了一把,让那个女人发出一声有些凄厉的惨叫。“一、二、三、四、五。”有五个,这些女人每一个我都弄了一次,弄完之后她们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这里睁着眼睛看着我是怎么折腾别人。 其实武松也应该想明白,女人有很多,哥哥只有一个。海砂生病,也医不好,武松播下的种子又不能成为武家的后代,这种女人就不应该给她治病,让她死了倒也清静。这一点我的弟弟一定能明白,如果是把海砂杀了能变成一块血石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妻子杀掉,变成血石,双手奉上,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服下。 我要是再吃一块的话,能连续搞多少个女人?哈哈,那就是十多个了。我能一口气把莫愁馆里所有的姑娘都折腾的全身抽搐,连那个风骚的老鸨也一样。 武大想到那风韵的老鸨,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啪啪啪。” “谁啊?”武大不耐烦的问了问,他很不愿意有人惊扰这时候的幻想,除非那门后是一个能让他下面重新硬起来的女人,要是这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打开门,把这女人扔到床上,当着那五个裸露的女人,再大干一场。如果那样的话,一定要让那五个女人也要爬起来,用舌头舔着自己助兴,这样才叫爽快。 “武员外玩的可尽兴?”门外的声音是那风骚的老鸨。 “还行吧,就是你这的姑娘怎么都这么般弱,干了几下就躺着不动了,让人好生无趣。”武大并没有穿衣服,而是光着身子走到了门边,把门打了开。在开门的同时,他还刻意的甩了一下下面那活儿。 老鸨的表情变的无比惊讶,武大对这种反应极为惊讶,他微微抬起头来:“你来有什么事吗?” “哦……哦,奴家是来看看官人玩的怎么样,可还要什么样的吩咐。”那老鸨从惊讶中醒了过来,慌忙的解释道。 武大喜欢极了这种慌张,如果自己不是本县的商会会长,不是桂花楼的东家,不是一个有权有财的男人,那这老鸨一定会马上喊人把我赶出去的吧,而她现在只能忍受着我的这种无理。 原来有实力就可以不守规则,这种肆意妄为的感觉真好。武大看着老鸨说话的间歇中张开的嘴,就想让那老鸨跪下来,自己把那活儿塞到她嘴里,不,好像有点不太够高,我还需要踩个垫子,武大暗自的想。 “现在什么时候了啊?”武大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虽然他不想回去,但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毕竟到时候就要吃饭,也不知道这莫愁馆的饭菜怎么样,如果不好的,就让人去桂花楼点,再送过来。只是距离有些远,送过来的话,想必虎耽搁些时间,再者说来,晚上的时候桂花楼生意都不错,我必须得让那些人提我的名字,才能让后厨的那些大师傅给我插队做菜。 “回禀官人。”那老鸨风骚的一笑,用手遮了下脸。武大明明知道是装得,却也有一种被魅惑到的感觉,感觉身上一酥。“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一阵了,奴家看官人一直不出来,怕您光顾着欢度**,而忘了用饭,饿坏了身子,那我小店可是承受不起啊。” 武大没想到这么晚了,他首先心里还是一惊,但随后又恢复了坦然。一个有权有财又有力量的男人,回去晚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但要晚回去,我还要住在这里。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饿了。这莫愁馆里可有那炒菜的厨子?炒的比桂花楼好吃,本大爷多给银子。另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武大说话的时候,刻意的提高了音量。武大也确实记得,西门庆在进门的时候对这老鸨有个称呼,只是一番翻云覆雨之后,哪还记得了那许多,不过……西门庆呢?哈哈哈,不知道那小子下午的战绩如何,不过想来一定不如我这般丰硕,他要是连着干五个人,这时候会趴在床上像滩烂泥,拎都拎不起来了吧。武大想到这,控制不住换了的情绪,笑出声来:“哈哈哈。” “奴家叫秋雁。”那老鸨显然被武大突如其来的笑声弄的有些发懵,说话之间有明显的停顿,过了一会才接着说:“这胭脂巷上的去处,都是没有厨子的,那烟火一熏,客人还哪有心思跟姑娘们玩了。但这胭脂巷有专门的伙房,专供来玩的客人吃食。口味也是非常不错的,只是比您那桂花楼怕是要差一点。” “哈哈哈,那倒是,什么地方能比的了我的桂花楼?不过也没关系,你让他们弄些酒菜来,我这突然就感觉饿了。”饿这个事就怕说,武大这一下午体力消耗也不小,下床走动了几步,再加上现在也知道是晚饭的时间了,这饥饿就有些控制不住。桂花楼的饭菜虽然好吃,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尝尝这胭脂巷上的风味倒也不错,既然都是来这玩的客人吃的,应该也有些壮阳的菜式,我吃了些,晚上一鼓作气,再多干几个姑娘。武大对自己的构想很满意,以至于他在说话的时候,控制不住般的频频点头。 “可是……”秋雁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尴尬的搓了下手:“武员外,今天恐怕不行,您想吃我们胭脂巷的风味,只能改天再来。” “什么?”武大咆哮着:“你说什么?你敢跟我说不行?”武大感觉到自己如同一头正在享乐当中的狮子,却被人逆着摸了下胡子,这种愤怒如同烈焰一样燃烧了上来。 “武员外,您别生气。”秋雁慌忙的拍打着武大的身上,同时用手不经意间触碰了下武大那活儿。武大感觉身子一麻,那活儿“腾”的一下,再次站了起来,比先前还要挺立。可惜的是,秋雁的手一碰马上就离开,但就是这种稍纵即逝,才让武大回味无穷。 “是这么回事。”秋雁走到武大的侧面,刻意的回避开站起的那活儿。“昨天后半夜吧,这东边的天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多出了一颗星星,这星星可邪门了,是红颜色的。今天县城里的人都在传说啊,说这颗星叫什么‘彗星’,其实我看,也就跟小时候大人们说的扫把星是一回事。但是呢,因为它是红色的,所以这些人就都说它的出现肯定代表了什么,有人说会发生大灾难,也有人说,会出现一名救世的英雄。反正谁知道呢,除非这星星直接给我一个金元宝,要不,我才懒得关心呢。你说是不是啊,武员外?”秋雁攀上了武大的胳膊,说话的同时,往武大的耳朵里哈着热气。 武大不吃这一套,他一把甩开了秋雁的胳膊,然后转过身,面对着秋雁,把高耸的那活儿在秋雁身上一蹭,然后粗暴的抓住秋雁的手,把她的手放在那活儿上。这时候武大才了了心愿,他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可以粗暴的不守规则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秋雁的手就是这样,未来的一切,也会是这样。 “星星不会给你金元宝,但是我会。”武大趾高气扬的说,他感觉秋雁的手有些颤抖,还有些要松开的样子,于是瞪着眼睛说:“你最好别松开,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就砍断你这手,让它抓着我的东西。对,就是这样,秋雁,你的手很合我的胃口。好了,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武大也非常想知道,那颗红色的什么彗星,到底跟胭脂巷上的风味有什么关系。 “正……”秋雁紧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正因为存在着这么多的说法,这星星今天晚上入夜就会升起,所以阳谷县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啊,大家都去看星星了。不瞒您说,现在整个莫愁馆就您一个客人,不光手莫愁馆,整个胭脂巷的客人大概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那些平时炒菜的大师傅们,也都一窝蜂的去看星星了,也就不管这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客人了。不瞒员外,我的晚饭到现在还没吃呢。”秋雁这一点点撒娇的语态,让武大心旌飘荡。 “你说你没吃东西?”武大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实在是太喜欢秋雁说这句话了。 “是啊,我也没办法想其他人那样离开胭脂巷去吃饭,我寻思着一会您玩的尽兴了,我就先关了门,然后去找些吃食。”秋雁的回答倒是伶牙俐齿。 “不用等我离开了,现在就给你吃东西。”武大阴险的一笑,然后把秋雁的手从那活儿上拿了开。 秋雁的脸色一喜,刚要张嘴说话,武大紧接着就说:“跪下,把它含在嘴里。一会就让你吃个饱。”武大说话的同时,用手指了指下身。 “员外,我们这虽然是ji院,但也是有规矩的。有些姑娘还仅仅是卖艺不卖身,我们这些当老鸨的,是不接待客人的。”秋雁的回答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得上是流利。 “你的意思是拒绝我的要求喽?”武大的笑颇有玩味的感觉:“那我就可以让你这莫愁馆明天关张,让你被千百人骑,你信不信,然后被玩弄致死。”武大做出了一个自认为阴森的表情。 “不,不会的。我听说武松这人还是讲些道理的,我们这是守法的买卖,他没道理帮你这样做。”秋雁辩解的声音很小,听得出来,她有些底气不足。 武大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提出威胁的时候,对方居然首先把威胁的来源考虑成是武松,这让他感觉沮丧而又愤怒。不过现在的大郎只觊觎着秋雁的嘴巴,别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到一旁,反正自己的厉害她会慢慢的知道的。 “你觉得他会听自己的哥哥,还是你这个下贱的老鸨?”武大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威严,这种威严一定会让秋雁颤抖不已。 果然,似乎经过了艰难的决定,秋雁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只不过她跪下来之后,脑袋在武大的肚子附近,比那活儿高处了很多。 武大才想起这个事,但现在也不能去找个垫子垫在脚下,所以感觉有些尴尬。 而秋雁,不断的放低身子,最后几乎是半趴着,把武大的下身含了进去。那一瞬间,武大有些颤抖,他感觉到兴奋无比,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国王,而其他人,尤其是女人,都是他的奴隶,都应该被他肆意的践踏。 第一百三十四节 花账 武大急速的抽动着那活儿,秋雁的嘴巴让他极为兴奋,不一会便已到达了山顶,那已经数次排除的东西居然又一涌而出,武大能够看到秋雁的表情,她不敢吐出来,却被那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弄的几乎呛到。 这女人应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哈哈,羞辱她的感觉真好。只是可惜她本来就是ji院的老鸨,下贱的女人。什么时候我要能让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女人,也吞下我的东西,那个时候看着她们屈辱的眼神,一定会让我更加满足。[..com] 武大在排出之后并没有抽出自己的下身,而是继续让秋雁含着。“把那些都咽下去,然后给我舔干净。你这下贱的女人,能吃到我身上的东西,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秋雁并没有反抗,顺从的按照武大所说的做了。武大的下身正处在排出东西之后的轻微痉挛中,被秋雁的舌头轻轻的一舔,他兴奋的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是武大忍住了,他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这种下贱的婊子只是供自己取悦而已,自己是征服者,怎么可能发出那种被征服的声音。 饶是如此,在秋雁舔了几次之后,大郎也感觉自己双腿发软,也有些头重脚轻。看来这一下午连带着刚才的放纵生活还是很消耗元气的,要想跟这些女人再大战三百合,必须要吃些东西补补。 摇晃的武大感觉身上有些冷,他转过身,想回去拿衣服穿上。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清楚的看见,那些本来在床上虚脱的不能动的女子,似乎一起动了一下。下一刻当武大完全转过身的时候,那些女人已经恢复了刚才的动作,好像身体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的以各种动作虚脱在床上。 是的,这些女人都是装出来的。她们通过这种行为,让干她们的男人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在这里征服很多人。其实换一个角度来想,胭脂巷当中热门一点的姑娘,哪个一天不要跟几个人上床,那些总来这的人,即便是外强中干,也会服用些药物,总之都会表现的金枪不倒,这么算来,她们不是要一天虚脱个几次? 武大感觉到,自己只是在一场如同过家家的游戏当中。就好像他觉得武松的婚姻很可笑,娶了个媳妇好像娶了个佛爷一样,供在家里,那自己的这种行为就不可笑吗?她们都好像戏台上的戏子一样,这床、这被褥就是她们的戏台,在戏台上表演着好像被我征服了一样,当别的客人到来的时候,她们一样会用对待我的这幅嘴脸去迎合别人。 无耻之极。武大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他突然也觉得这事儿好没意思。当然他也明白,这完全是下面的东西已经筋疲力尽的结果,如果那东西还能耸立起来的话,这番想法一定会迅速的被抛到九霄云外,因为当那东西耸立着的时候,思考问题这事是轮不到上面的脑子的。 有些失落的武大在屋子里到处寻找衣服,下午脱衣服的时候武大几乎是不管不顾,很多衣衫只是胡乱的一脱,这一下午也没有穿过以上,找起来也确实是费些力气。他很想让那些歪倒在床上的女人,帮自己找衣服,但看着她们那么入戏的表演,武大觉得还是让她们继续趴着吧,最好能这样一直的趴到明天早晨。 武大费力的找到所有的衣服,他在穿衣的时候略微感觉到有些头晕眼花,尤其是提靴子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等到完全的穿着规整之后,武大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的虚汗,他微微的擦拭了下额头,才突然发现,原来不仅仅是额头,连脸上都附着了一层汗水,大概自己刚才原本以为威严无比的样子,在秋雁看来,也有几分可笑吧。 大郎狠狠的咬了下牙,然后他披上了最后的袍子,准备离开莫愁馆回桂花楼看看。武大一转身,发现秋雁还跪在门前,这老鸨果然没有胆量忤逆自己,虽然武松也明白,这种威严多半来自于武松,但他心里也有少许的成就感。 “你起来吧,你们这也没有什么吃食,我回去了。”武大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他来的时候是跟西门庆二人同来的,现在西门庆在哪?刚才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问出口。“哦对,跟我一块来的西门庆现在玩好了没,要是玩好了,你去通知他一下,我们一道来的一道回去也比较好,顺便也让他去桂花楼尝尝那的手艺。”武大一边说,一边还在整理衣服的领子,他感觉穿的有些匆忙,领子压在一起,这让他扭动脖子的时候非常不舒服。 虽然,人们都说武大没有脖子。 秋雁听了武大之后,站了起来,她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擦了干净,武大甚至怀疑她刚才有没有把那些东西完全的咽下去。“武员外您是说西门官人啊,他临时有些事情,所以几乎还没有碰这儿的姑娘,就掉头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们说,要关照好您。”秋雁说话虽然是妩媚,但这妩媚已经没有下午刚来的时候那份自然。 “哦,走了。”武大觉得西门庆挺不够意思的,走了居然不告诉自己一声。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候即便是告诉自己,自己也会听不到的,甚至现在回忆,那时候的景象都不是非常真切。也许我是积压了太久了吧。“走了就走了吧,那我也走了,你们这出门就应该有轿子吧。” “平时的时候应该是有的。”秋雁说到这停了一下:“今天应该会稀少一点,不过我们莫愁馆有自己的轿夫,现在还闲着,我可以让他们送您一下。” “我说秋雁啊,你们这的轿子跟别处的别是有什么不同吧,我看你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武大觉得,如果轿子都是一样的话,秋雁应该就不会有前面的话了。 “武员外,我们这毕竟是卖皮肉的营生,这轿子也一般是姑娘坐的,所以看着可能有点艳丽,不太适合男人坐。我提前这么说,也是怕您有什么避讳。”秋雁娓娓道来。 这解释尽情尽理,武大听了心里也觉得舒坦。艳丽一点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坐在轿子里别人也看不到,直接抬到桂花楼的后门,下来之后直接进去,这个时间桂花楼的后门那人也应该不是很多,虽然说坐ji院轿子这种事好像于做生意有一些晦气,但桂花楼的生意在阳谷县又有谁能撼动的了呢?这是那些有钱人用饭的唯一选择,武大根本不会相信,未来有一天,桂花楼的生意会不好。 “可以,就用你们这的轿子就行。轿夫的脚程怎么样啊,别抬惯了你这的姑娘,抬我抬不动,再弄得天亮也回不了家。”武大佯装愤怒。 “那不会那不会,我这的轿夫腿脚都棒的很。不过,武员外,我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秋雁说话少见的委婉语气。 这让武大有些不习惯,他觉得一个都吃过自己下身的女人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这让他很不舒服。“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武员外,那我可就说了啊。”秋雁轻轻的舔了舔嘴唇。“您来这玩了一下午,外加半个晚上,还没有给银子。”秋雁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不过“外加半个晚上”明显比“一上午”语气要重,很明显,这“半个晚上”说的是武大刚才对于她的凌辱。 这让大郎很不快活,他倒不是不想给这个钱,而是觉得舒爽过后,对方居然好像怕自己给不起银子一样跟着屁股要账,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今天晚上没有给,回家想起来之后,也定然会专门打发人送银子过来,秋雁怎么说话,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过既然来逛ji院,也干了姑娘,要账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武大强行的按捺住了心中的愤怒,尽量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是微笑的状态。“哦,是银子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算算账,多少钱啊。” “您今天总共点了六个姑娘,退出来了一个,玩了剩下的五个。刚才还……”秋雁有些语塞。“刚才那个不算,刚才那个就算是我伺候您的。” 武大微微点了点头,秋雁这女人还算是会做生意,这种说法让武大很受用,不过既然是赠送,那我就干你一次。武大抿了下嘴唇,有些快意的想。 “瓜果点心,酒水都给您抹了,总共是纹银三百两。”秋雁最后报出了个数字。 什么?三百两!这银子的数目吓了武大一跳。他万万也想不到,怎么在这里玩了一下午,花出这么多的一笔款项。他那刚刚抹干净的额头,再次渗出了汗珠。 “三百两?怎么会这么多,你说说,这都是什么项目?”武大并不着急,他觉得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是经不起细算的,刘林算账的时候他也看见过,一般下面的人告诉刘林有什么开支特别巨大的话,刘林就会让下面的人把款项详细的报上来,然后一项一项的减少,或者不重要的干脆就抹掉,用这种方法,总能抹掉大部分的开支,又不影响办事情。如果三百两抹去一半,一百五十两,这个价格虽然说也是非常的贵,但还不至于到让人惊讶的程度。 “我刚才说了,您退回了一个姑娘,当时您对她很不满意,然后抽了她脸一巴掌。这都没问题,这的客人如果想,可以把姑娘全身都抽一遍,只要您玩的开心就行。不过这样毁坏姑娘的身体,价钱自然就要重一些。那耳光我看了,不得不说您手劲真大,那伤恐怕要十多天才能消退。您要是打坏了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太影响她接客,毕竟她可以不脱衣服,仅仅是陪人聊个天啊,唱个曲儿啊什么的。可您这一巴掌,就让她破相了。这十多天一个客人也不能接,我就得白白的供给她吃喝,所以您这怎么也得稍微意思意思。一天算二两银子,您抽这一巴掌二十两,对于您这样的有钱人,我觉得不贵吧?”秋雁说话的语气虽然好像是怯生生的试探和疑问,但前后意思连贯,这种语气更显得问题无法否定。 武大想了想,确实是抽了这么一巴掌,把那姑娘打破相了。打的时候自己也确实是挺过瘾,二十两虽然贵了点,但谁让爷高兴呢,这笔也就不跟她讨价还价了,倒显得自己小气。二十两,以前在清河县的时候,这二十两银子够自己卖几年烧饼的,想不到今天一巴掌就抽了进去。 “嗯,你说的对。那别二十两了,算三十两。多出的每天一量,给那姑娘的伙食加点好的,别那么抠抠搜搜的,吃的好脸恢复的也快。我得让这的姑娘念着我的仁义,以后才能更好好的伺候我。”武大玩了个心眼,他故意把二十两变成三十两,是为了争取个主动,既然在这主动价钱的话,那后面的二百八十两就好意思往下抹了,大家都是生意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秋雁收了这笔小利,就应该明白自己的深意。另外武大刻意的说“以后”,就是在暗示秋雁,他以后还会来,而且可能会经常来,那面对这种未来的熟客,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在价格上抬得太高。 细水长流,薄利多销。开ji院跟卖烧饼其实是一个道理。武大暗自得意的想。 “那我可就谢谢您了。”秋雁没有推脱。“这的客人要都像您这么开通,那姑娘们可就是天天过节了。您以后来啊,估计这些姑娘都得伸着脸过来让您打,博您开心。” 秋雁很痛快的收下了这笔十两的“小利”,这让大郎很高兴,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而且这娘们真是骨子里面透着的那股骚(和谐纵横)劲,让武大有点欲罢不能,把脸挨个凑过来让自己抽,想想都觉得过瘾。只是一巴掌三十两太贵了,下次要真的要抽的话,可以巴掌轻一点。 “这二十两的帐算完了,剩下的二百八十量呢?一条条跟我说说。秋雁你也别介意,我这是做生意做习惯了,什么东西都好算算账。这样下次阳谷商会开会的时候,我对你们这些个卖皮肉的行当发言的时候,说的话也能在理一些。”武大问帐的同时,并不忘提醒秋雁,自己是阳谷商会的会长,ji院也应当是归商会管的,会长来这里花银子,就是给你脸了,难道就真的不照顾照顾? “我们胭脂巷上的这些青楼有您这样的好会长,肯定能把生意做好。您再来的时候,我保证这莫愁馆的姑娘,比现在还漂亮。其实剩下的二百八十两很好算的。您玩了五个姑娘,武员外金枪不倒,把我这五个姑娘都干翻在床上,我刚才看了一眼,居然我过来了她们都不起来,可见您的神武。我估计她们明天中午能醒来就不错,醒来之后必然是精神倦怠,别说接客人了,估计意识都模糊。被您抽了一巴掌的那姑娘,最起码手脚没什么问题,还能帮劈柴火生火烧水什么的,可这被您干过的姑娘估计什么都做不了了。瞧您这架势,估计屋内的那五个,下面都被您捣烂了,要好好的将养一段时间,才能够重新接客。所以这五个姑娘平均每个人是五十八两……哦不,五十六两,这也是咱这胭脂巷的规矩,昏厥的姑娘要给五十六两以示安抚。五个五十六,就是二百八了。别的就不收您的钱了,按照刚才说定的,总共是三百一十两。”秋雁巧舌如簧,非常连贯的把账目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是你这的规矩?把姑娘弄昏厥了就要给五十六两?怎么是这么个数字呢,有什么说法吗?是咱们全国都这样,还是只有阳谷这样,只有胭脂巷这样,只有莫愁馆这样?”武大心平气和的说,那语气不像是在说价格,倒好像在跟秋雁说着什么生活琐碎。 “怎么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都这么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咱们这胭脂巷上的ji院都是这样的。难道别的地方和这不同?”秋雁说话的时候眉目带笑,整个表情都在传达着让人愉悦的感觉。 武大知道,秋雁在撒谎。屋内的姑娘明明都好好的,刚才自己看到的移动就是铁证,想必是自己转身的时候,秋雁跟那些姑娘有过什么手势或者其他暗号的交流,这一定是她们早就定好的。五十六两,太可笑了。刚才那婆姨本来想说五十八两,她恐怕原本想好的就是这个数字,只不过是重新算了一边,发现五个五十八不是二百八,这婆姨的算术看起来真是不怎么样,就这样居然还能当老鸨!况且,五十六两的价格,又其实西门庆能够花得起的,他经常来,每一次五十六两,十个西门药铺也被他花光了。 这个女人是在报复我,用她自己的方式。她早就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不明白价格。我刚才弄在她嘴巴里,她怀恨在心,所以要用银子来找我的麻烦。即便是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她这一次,就把十次的钱赚了出来。 武大越来越愤怒,他捏紧了拳头。“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骨头缝里传来。 第一百三十五节 狂热 无法接受这种羞辱的武大试图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握紧拳头的右手,指甲有些微微的刺破了皮肤,这种疼痛让他更加愤怒,这些都要算在秋雁身上。 “我是第一次来ji院。这的规矩我不懂,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么高的价格,阳谷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付得起吧。”武大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他感觉有一点兴奋也有一点害怕,这种身上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也经历过类似的感觉,只不过这感觉已经埋在记忆的深海里很久了。[..com] “武员外您真会说笑。”秋雁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条手帕,轻轻的擦了几下嘴唇,嘴唇上的胭脂有一些被擦了下来,那深深浅浅的红色像是马上要溃烂的伤口,在武大看来有一些恶心,而且那伤口居然还自己开合着说着话:“这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花银子找姑娘行乐的地方,只要花得起银子,这的姑娘愿意在你面前学狗叫,让你想进一切办法去蹂躏他们,只要客人觉得过瘾就行。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花银子的份上。当然了,阳谷县的多数人自然是受不了这一次三百两的价钱,不过试问除了像武员外这样神武的存在,又有谁能连续把五个姑娘干的晕厥,如果胭脂巷也像阳谷县有县志那样有个什么记录的话,武员外今天的丰功伟绩,一定会被记录其中的。” 武大厌恶了玩文字游戏,身体的批发跟一种潜移默化的冲动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不能静下心去思考。“我没带那么多银子,这次到你这来,就当是你孝敬我这个商会会长了。”武大决定耍耍蛮横,戏文里那些官老爷们去ji院玩耍玩,好像也没听说要给银子。我虽然不是官老爷,可我弟弟是啊,我也是商会会长,桂花楼的东家,在阳谷县比官老爷还要尊贵,我来这玩是看得起你们胭脂巷,秋雁这点面子应该会给我的吧。 出乎武大医疗的是,秋雁把脸微微一沉,然后说:“呦,武员外,这可不行。咱们都是做买卖的,你也知道,这莫愁馆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产业,我每个月也得按劳给这些姑娘们发银子,您要是不给的话,到月底的时候,这五个晕厥的和那个破相的跟我要钱,我拿什么给她们呢?就得我自己贴银子,姑娘们都知道自己如果晕过去的价格是多少,我就得赔给他们三百两。这笔钱您就是卖了我我也凑不出来啊。当然了,我自己怎么都好说,刚才给您跪下来舔,吞下您的子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按说这烟花之地什么都得收钱,我一个不卖身的帮您舔,价格也应该是多收些的,可您这尊贵的身份,我们怎么也得有所孝敬不是?那个就算是孝敬了,可是其他姑娘的银子,我可做不了主。”秋雁把眼睛一横,露出无可辩驳的样子。“而且我觉得,这事就算是拿到武松那里去,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毕竟您来玩姑娘,那就得花钱,您要是今天银子没带够的话,可以帮我们留上一个欠条,等改天,我们到府上去拿。” 武大的怒火在燃烧,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武大不得不承认的是,秋雁说的对,这事情如果宣扬出去的话,人人都会说自己不占理。毕竟如果没钱的话,那为什么要来ji院玩呢?花不起那么多银子,点一个姑娘就行了,为啥要点这么多呢?细细想来,果然处处遭人口舌,而秋雁则处处在理。这事情绝对不能搞大,但三百两啊,三百两!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银子,三百两银子,够买一间像样的店铺,这是过去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笔钱,只是刚才那些如梦似幻的虚无感受,几下畅快的一泻千里,就要花上这么多钱?这太不值了。而且,这是秋雁的敲诈,没错,这是她公然的敲诈和侮辱,我绝对不会轻饶她! “我们这每个姑娘都会吟诗作画,所以这房间里都没笔墨。武员外今天来的实在是太心急,可能没机会赏玩,下次来的时候,可以让这些姑娘给你表演表演。不过正好,您可以用这些笔墨来写欠条。”秋雁一边说着,一边往房间里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武大觉得秋雁的话太多了,他无法克制来自于心里的那种冲动,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血,我要血!”武松听着秋雁絮絮叨叨跟自己要账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被无限的拉长了声音,以至于几句话想来,武大仿佛过了一百年的时间,这更让他烦躁。 秋雁从武大的身体旁走过,一边走,一边还在嘟囔着纸笔的事,大郎忍无可忍猛的转过身,轻轻往上一蹦,五指为爪,抓向秋雁的脖子。 武大的出手快如闪电,这个动作在他自己的眼睛里都仿佛是幻影一般,大郎只感觉自己一愣神,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秋雁已经倒在了他面前,而他的手上,满是鲜血。秋雁的脖子已经被抓断,血喷涌而出,武大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喷出那么多的血,而且那血可以喷得那么高。他清楚的看到,房屋的棚顶上都有血迹,那一定是抓断秋雁的脖子,她的身躯在没倒下之前喷上的。 秋雁的脖子和躯干间只剩下一点点的连结,武大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没有丝毫的恐惧,相反他觉得很兴奋。当日杀死沈七的时候,想想自己是多么的脓包,居然在那之后慌忙的跑回家里,而且那天的杀戮哪有今天这样痛快和过瘾?这感觉比心中所想象的来的更加刺激。武大微微的舔了舔手指上的血,想象着这血是从秋雁这样风骚的女人身上流出的,在舔到血的同时,下面又产生了冲动。武大甚至想直接把秋雁的尸体裤子扒掉,就着她刚死的热乎劲,痛痛快快的干一次,这种体验,又是哪个来胭脂巷的顾客曾经有过的,只有像我这样有权有势有财产又有力量的男人可以做到,这种下贱的女人,即便在死后被我干,也是她的荣幸,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被我干一次,她转世投胎也会投个好人家的,否则像她这般当一辈子老鸨死去,阎王一定会让她投胎为猪狗,供人凌辱。 我并不是杀了她,相反,我是救了她!武大非常笃定自己的想法,他像一个英雄一般,孤芳自赏的笑了笑。 武大正准备这样做,突然想起来,这房子内并非只有他自己。是的,这屋子里还有五个女人,怎么我杀人之后,没有听到她们的尖叫呢?这太没意思了,没有观众的表演还有什么意思,我在干秋雁的时候,应该有观众才好,如果那五个女人看到我这样,她们一定会嫉妒秋雁嫉妒的发狂吧,能在死后也被我干,对,一定是这样的,都说女人是最喜欢嫉妒的,也许她们会跪在地上求我,让我杀死她们,然后在她们的尸体上为所欲为。当ji女一定很苦吧,被我干过之后,下辈子一定会成为贵族家的小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哈哈哈哈哈!”武大一边想着,一边狂笑了起来。他有些诧异自己的笑声,这跟平时听自己笑好像略微有些不同,这声音在大郎自己听来都有几分反感,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从前的自己只是一个矮子,被人唾弃和看不起,而现在的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救世主,拯救这些下贱的人的今生,然后送她们去更好的未来。 刚才秋雁不是讲过,阳谷县的人都在传说,会出现一名救世主,拯救所有人的生活。看起来我就是那名救世主,武大越想越高兴,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癫狂情绪当中。 武大耀武扬威的走到了床边,他想象着自己是凯旋而归的将军,正在接受万千凡人的跪拜,屋子内的灯光不是很亮,他借着灯光,看床上的五女。这五个女人依旧一动不动,难道她们是真的昏厥了?刚才自己转身看到的只是幻觉?不对,那不可能是幻觉,但是说起来,也不一定说是这五个都在装,也许这其中只有一两个而已。哈哈,那我可以把那个在家装的人找出来,这游戏一定非常有意思,大郎觉得有点燥热,他把本来穿好的披风胡乱解下扔在地上,然后长久的盯着这五个人。 还是一动不动。看来这五个骚娘们还真能忍。大郎有些不耐烦了,他一把扯起盖在她们身上的被子,将被子扔在地上。那雪白的被面马上被鲜血浸染,仿佛在雪地上被扔下了一片片血红色的花瓣,煞是好看。 被子下的五个女人,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但武大却已经看出了破绽,这些女人都在微微的发抖。能够感觉的到,她们在极力的控制,嘴巴紧闭,而手也在捏着,全身的肉都很紧绷,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了那种轻微的颤抖。 她们的胸显得更加浑圆,武大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咚。”的一声,在这有些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大郎没有说话,他觉得应该给这些女人一个惊喜,虽然她们骗了他,但武大自忖自己是一个宽容的男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嫉恨她们呢?况且,救世主就是为了拯救这些人,把她们送到美好的未来,无论是否欺骗过他。武大觉得自己比庙堂里的菩萨更普度众生,每年新春的时候,武大都会像那些菩萨烧香,会很认真的许愿,但是那些美好的愿望从来没有成真过。那些木胎泥塑只是把钱财和美色降临到达官贵人的家里,对于从前的武大那样的穷鬼,从来没有青睐过。 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潘金莲进入了他的生活,他曾经以为那是菩萨显灵,但是潘金莲的到来,出了让他每天睡前的时候能够舒舒服服的出一身汗之外,并没有带来什么别的快乐,现在想起来,那算什么?那难道能算是被其他人经常念叨的爱情?显然不是,潘金莲只是像工具一样的出现,她被武大压在身下的时候,从来都只是紧咬着嘴唇,不然就是默默的流泪,哪有让武大真正的快乐过。而且武大能够感觉得到,那个女人是厌恶自己的,她厌恶自己是一个矮子,她虽然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来过,但是她一定是更想嫁给武松的,毕竟我那个弟弟长得是那么的高大威猛。 这么一想,潘金莲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她的身体虽然属于过我,但是她的心从来没有归属过我。武大愤怒的想。所以,她一定不是菩萨给我的,如果是菩萨赐给我的,那她应该是完美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毫无疑问的属于我,会每天的赞美我,在她的意识里,我这个矮子,应该比武松还要高大,我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菩萨也许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他们存在的话,为什么要让我和武松成为一奶同胞,我做错了什么?生来就是一个侏儒,而武松又作对了什么,生来就可以如此完整没有任何残缺。最残忍的是,我们俩会天天被人放在一起比较,所以高大者更加高大,卑微者更加卑微,这都是神的错! 会犯错的神不配当神,他们必须要被赶下神坛。而神坛上,只应该有我一个!武大笃定的想,只有我,才会给那些卑微的生灵带来光辉,我会先带给他们死亡,然后用死亡去净化他们生前的罪恶,把他们送到美好的未来当中去。 他想到这里,更不迟疑,随手抓住一个女人。他抓住的是这个女人的肩头,在手触碰到她的时候,从手指上传来的不仅仅是皮肤的软香,还有那不断的恐惧的颤抖。 “姑娘,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武大觉得自己的声音一定同最威严的神灵一样神圣,这些女人听到之后,会马上跪拜在自己面前。 “别……别……别杀我。”那女人小声的嗫嚅着,她的眼睛大大的睁开着,从里面噼里啪啦的流出泪水。 武大从来没看见过人可以这么流泪,他见过那些大声哭号却流不出一点眼泪的女人,那些女人往往被当做笑话提起,可是这种光流泪,没有声音,还流得如此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慈悲,他把那女人拉了过来,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睛,泪水透过嘴唇,被武大的舌头舔尝到。 是咸的。一下午没有吃饭饮水的武大,品尝到这咸味之后,感觉到各位的舒心,虽然这咸味当中有那么一点点的苦涩,但这都无所谓。既然这个女人让神如此的高兴,那她理应得到奖励。 “我不杀人。”武大摇着头:“小姑娘,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杀了你呢?我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怕吗?” 那姑娘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猛烈的摇了摇头。那种惊恐的小模样,把武大逗的眉开眼笑。这样子可比在床上的时候招人爱多了,武大记得这姑娘被自己干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这让武大的快感大大的打了折扣,而且她下面有些松,武大再回动了几下就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当时就知道,她有这样动人的模样,何必还要费那么多劲。武大啊武大,你果然还是不很了解女人,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的模样最动人,如果每一个女人都用一种方式去干的话,真是暴敛天物啊。武大自嘲道。 那女孩虽然被武大拉起,但是眼睛却始终看向另一面,武大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发现她看的是那趴在地上的秋雁。 “小姑娘,你别担心。那个叫秋雁的女人,虽然蒙骗我,但我并不是十分嫉恨她。我一会就会好好的干她一次,这样她就能投个好胎,下辈子出生就过上上等人的生活。我知道你一定很恨她,她平时肯定经常折磨你,你一定是想要她下辈子成为猪狗吧。”武大叹了口气:“你的愤怒我能理解,可是我却怀揣着一颗仁爱的心,不忍心让她成为猪狗。这辈子的事就这辈子终了算了,你对她的仇恨也不要再延续下去了,我答应你,一会会给你一个比她更好的来生,这就算作补偿了,好吗?” 武大觉得,这姑娘一定会被自己的话感动到,他松开了自己抓紧的右手,准备享受第一个信徒,裸(和谐纵横)身的朝拜。 可谁知道,那姑娘居然没有跪拜,而是手脚并用的从床上滚了下去,扑到秋雁的尸体旁边,在上面用手拍打着哭号。 一时间武大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那哭号是没有声音的。于是武大随手弹了下床边的花瓶,那花瓶竟然被武大的一指头弹出了个洞,发出清脆的响声。武大这才知道,那女孩仅仅是干嚎。 这样可不好,她的身体上沾满了秋雁那贱人的血液,连那高耸的胸脯上都是血,武大回想着自己刚才就曾经品尝过那软香的味道,禁不住的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六节 唯一的奴隶 为什么她就这么愚钝,不明白这眼前的美景呢?这难道不是神所创造出的最美丽的图画?难怪这个女人只能从事这种下贱的职业,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愚蠢,甚至当神把希望送到面前的时候,仍然对此无动于衷。 武大叹息的摇了摇头。那美丽的身体上沾满秋雁的血,武大有些嫌脏。秋雁的血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美味,但在这个女人身上,即便是在那最诱人的胸脯上,也仍然让武大感觉很恶心。[..com] 这就是愚蠢的凡人和神之间的关系,这个女人是不可救药的,那就由我来拯救她吧。 武大快走了几步,到了秋雁的尸身前,那女人就趴在那,她抬起头,望向武大的眼睛里流满了眼泪,脸上的表情是最为卑微的哀求,这哀求中又参杂着深深的恐惧。 “不得不说。”武大把他的手掌放在了那女人的头上:“你现在的表情,比刚才在床上诱人的多,如果你刚才是这个表情,想来我会更尽兴吧。不过我不会因此而嫉恨你,你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说到这,武大的手上加劲,然后他感觉到,那女人的头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自己捏扁,而后血液和脑浆喷了出来,这种感觉让武大恍然觉得他并不是在捏人的脑袋,而只是在秋天捏一个熟透的柿子,轻轻的触碰之后,汁水四溅。 这女人甚至在死之前都没有惨叫一声,这让武大感觉到非常扫兴。也许她就不会叫,武大记得好像他插到最深的时候,她的嘴也是紧闭着的。这太不好玩了,居然对神的裁决,没有一点声音上的响应,神本来就寂寞,如果他统治的羔羊都是哑巴的话,那神就更加寂寞了。 武大的手捏碎了那女人的头颅,那女人的尸身自然栽倒,趴在了秋雁的身上。那本来就不白皙的身子,沾了很多色彩斑斓的血液和脑浆,显得更加难看。不过好在,床上还有四个女人,武大相信,总会有人懂得他的苦心,总会有人明白他是多么的伟大。 “你们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都没有昏过去,那只不过是秋雁这个贱人欺骗我的把戏,以为我看不出来?”武大呼喝着,他并没有走进床,但是他清楚的看到,那几个女人都在轻轻的发抖。这房间里并没有风,但她们头上的头发,都在乱抖。 这种如同雄狮站在羊群前的感觉,令武大兴奋不已。他只是站在门口,为了防备这些女人趁他不注意从门口逃出,一旦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玩了。 “如果谁不起来的话,我将第一个杀掉她。像刚才那个一样,在无声无息中死去。”武大笑眯眯的说。这就是神,可以随意的掌握这些凡人的生死,用死亡做出威胁,每一个人都会听从。 果然,那几个女人听了这话,都翻身起来,在床边的一个直接滚下了床,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因为在房间里已经死去了两个人,地上流满了血,这女人磕头的时候,不断的溅起血水,这让磕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 武大一皱眉,他觉得这个女人好不懂事,他想看到的是纯洁的神的典礼,而并不是被这种不洁血液污染的身体,这只能让人感觉恶心,这种行为,是在神面前的公然挑衅,必须要做出惩罚。 武大想也不想,抄起手边的一把凳子掷了过去,凳子扔到的时候,那女人刚刚磕完一个头,她抬起的脸上满是血水和惊恐的表情,然后紧接着,凳子就到了。凳子腿直接刺穿了她的额头。 但这个女人没有让武大失望,在凳子击中她额头前的一刹那,她发出了一声惨叫。只是她的嗓子是如此的嘶哑,以至于本来应该高亢的,让人血脉喷张的惨叫,居然低沉如同生了锈的锯子在徒劳的切割者潮湿的木头,而且那声音刚刚开始,就被赢面到来的凳子应声打断,戛然而止。 这让刚刚想享受这痛苦哀嚎的武大,感觉到有些失望。不过还剩下三个,应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开始了,毕竟刚刚开始做神,有很多事还不太习惯。我需要习惯,她们也需要习惯。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很快,床上的三个女人完全的呆愣住了,她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如同木胎泥塑一般。武大突然觉得,如果是庙上供奉的菩萨,也是这般赤身**,还有着高耸的胸脯和被体毛覆盖的下身,那去拜佛的时候,将是多么美好的事。大概抬起头,就能看到那最想进入的地方吧。 这三个女人就不错,她们如果能永远不动该多好,我就拿出钱,给她们修一座庙,让人们在她们的身体下烧香叩拜,顺便还能饱览这美丽的景色,以及欣赏这定格在脸颊上的恐惧,多么的让人回味无穷啊。 对,我得告诉她们我讨厌什么,一旦她们也全都下了床,被血液所污染的话,我也就没有别的享受了。地上已经有三个人的血液,这是多么不洁的房间。但是在这最为肮脏的地方,我将动用我最为圣洁的神的力量,来改造这里! “你们不要下床,如果粘上了她们的血。”武大用手点指了一下栽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笑眯眯的说:“马上就会跟她们一样。虽然你们是ji女,但是我并不认为你们的身体肮脏,毕竟你们都是被我干过的人,那怎么可能还会是下贱的躯体呢?只是一定要注意,不要粘上她们的血。”武大慢慢的警告着。 那三个女人马上动了起来,她们都在向床的中间挤,唯恐会掉下床来。武大看到赤身**的女人挤在一起,她们的胸脯相互的挤压,果然是一道美景。真是的,为什么她们刚才不这样,要是在我干的时候,她们也这样挤来挤去,那真是增加了不少的乐趣。只是下面现在已经有些发软,不然的话,再跟这三个女人大干一场,现在的她们顺从无比,一定更加的有风味,可惜啊可惜。武大一边摇头,一边有些哀叹的想。 突然,武大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是地上三具尸体的流血声,流血声是汩汩的,如同在清河县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的泉眼,那泉眼流水是一下一下的,仿佛是一只大乌龟,不断的在泉眼里吐着气泡。武大没有见过那大乌龟,父母是这么告诉他的,他也就是这么告诉武松的。 武松小的时候,还曾经拿了铁锹镐头,想要挖开泉眼,看看那大乌龟什么样。结果把泉眼弄堵了,弄得附近的人没有水吃,因为这个,当时的武大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的打了武松一顿。可那个时候的武松,就比武大生的高,武大记得打武松的时候,要蹦起来打,渐渐的,武大感觉到,围观人群的怒气在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嘲笑。那嘲笑一开始极小,结果越来越大,倒最后,武大甚至感觉,他并不是在当面教训弟弟来给乡亲们一个说法,而是在给人们表演杂耍节目。 这个事情的结果就是,杂耍后,没有人再来找武家兄弟的麻烦,而是凑钱请了高人,又把泉眼疏通了,甚至这集资都没有来武家收钱,而武大去泉眼跳水的时候,也没有人阻止。好像大家看了杂耍之后都心满意足,泉眼不泉眼,银子不银子的都被泡在了一边。但这个事也带来了坏处,武大经常会做梦,在梦中他不断的蹦着去够什么东西,但这东西永远也够不到,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他们不听的在笑。武大很想让他们闭嘴,但他说不出话,他知道,一定要拿到那个东西,才能让其他人闭嘴,于是他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努力,一努力就是一夜。 这个噩梦困扰了武大很久,说起来,自从潘金莲嫁过来,武大就没有再做过这个梦,可能是因为每天睡前自己粗暴的插入,让身体筋疲力尽,也就没有力气在梦中去蹦跳了吧。这让武大慢慢淡忘了这份窘迫。但是今天,这流水的声音,在这房间里跟血液迥然不同的流水声音,还有那站在床上抱在一起的三个女人,让武大又想起了那个噩梦。 的确,现在的他站在床下,如果想去碰那三个女人的奶(和谐纵横)子,也需要像梦中的那样蹦跳吧。 武大摇了摇头,把这些参杂了记忆的幻象从脑子里摇了出去,他明白,那些记忆是属于那个丑陋、污秽而又不堪的矮子,而现在的他,是高贵的,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神,又怎么会需要这些东西呢。 武大顺着流水的声音寻找,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床下,而是来自于床上,细细看去,原来是那三个女人吓得尿出来。现在的声音比刚才更大,想来是最开始有一个尿了出来,其他两个随后也被恐惧逼迫得尿了出来。 武大很满足,他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在他面前尿出来,这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兴奋,尤其是他深知这一切都来源自自己的威严。武大真想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喊,你们都错了,一直以来的道德、理智、信仰都错了,只要有力量,只要有足够的威严,无论多么屈辱的事,都会有人去做。 那三个女人虽然鸟了出来,但却似乎浑然不知,她们仍旧紧密的抱在一起。尿液顺着她们的腿留下来,武大甚至看的很清楚,有些尿液顺着下面的体毛低落下来。 这让他很满足的舔了舔嘴唇:“你们三个想跟她们一样吗?”武大用手指指了指地上的三具尸体。 “不想。”三个女人齐声回答,她们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这颤抖的语调依旧让武大听的心旌飘荡。 “今天的事你们都看见了,我杀了三个人。”武大停顿了一下,用眼光扫射着床上三个女人**的身体。“但是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弟弟就是阳谷的都头。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县太爷现在基本不管事,连征兵这种事都是我弟弟在负责。我们武家在阳谷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所以,嘿嘿。”武大冷笑了两声,他清楚的看到那三个女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冷笑轻声的一抖,尤其是那高耸的胸脯的抖动,在武大看来真是美不胜收。“我杀了人也就杀了,忤逆我的人我可以随意的杀死,何况只是你们这些在ji院里的贱人。你们知道吗,你们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供男人取乐的玩物,只要我高兴,就可以随意的用任何的办法来玩弄你们,包括取走你们的生命。这只是一场交易,完事我给银子就可以了。只是可以,你们的老鸨子秋雁已经死了,这可不是我不给银子啊,而是她没法拿。哈哈哈。”武大狂野的笑着,他感觉自己多年来被欺压的怨气,在这一瞬间被吐了个干净,心里畅快无比。这些话平时都是在心里憋着,今天能够说出来,真是太过瘾了。 “我们的身体都是您的,您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只是……别杀我们。”终于有一个女人开口了,她说的话前面很连贯,能够明显的听出来是想了很久之后才说的,而说到后面的时候,触碰到了武大的眼神,语势一塞,停顿了下来。 武大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抱着肩膀,依靠在墙壁上:“虽然武家可以说在阳谷只手遮天,但是杀了人的事情传出去毕竟不太好,我弟弟处理起来也会有几分麻烦,我这个哥哥还是很仁爱弟弟的。所以,我原本是准备要把你们都杀掉的。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武大看见那三个女人的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光芒,这种垂死之前的求生希望光芒,在武大看来真是最完美的艺术品,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可以刻在脑海深处,反复的玩味。 “我决定,放过你们当中的一个,让她成为我的奴隶,终生用身体来取悦我。至于剩下的两个,为了能够保守今晚的小秘密,我会把她们的生命带走。哈哈哈。”武大轻松的笑着,他看见那三个女孩又抱在了一起,不要紧,不要紧,这种恐惧马上就会消失,很快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出现。 “当然了,你们帮我保守今晚的小秘密,我也会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就是即将到来的新世界的神,我将用我的手,亲手了结一些人的xing命。但是不要害怕,被我杀掉的人,尤其你们这些被我干过的人,即便今生是如此的下贱,也会获得一个美好的未来,来生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包括刚才我杀掉的三个人,她们也都是这样。作为神,我并不会嫉恨你们这些凡人。嘘……”武大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你们要守住这些小秘密哦,泄密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我要的奴隶,必须要能守口如瓶。” 那三个女人拼命的点着头,星星点点带着蜡烛光线的泪水四下飞溅,这三个女人在哭泣,他们是因为什么哭泣呢?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伟大的神而激动不已?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武大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这么听话啊,这让我很难办啊。”武大轻轻的抓了两下头皮:“这让我没办法决定留下谁比较好。我看这样吧,既然你们三个都认识,遇到危险还选择抱在一起,那这个让谁活下来的问题,就由你们共同来决定吧。当然了,我也不可能等你们一直到天亮,那时间太长了,神也需要休息。”武大举目在屋子里看了看,他的眼光停留在了一截仅仅剩下少半寸长的蜡烛头。“那就这样,你们看这根蜡烛头,在它燃烧尽之前,你们三个要达成一致,告诉我,让谁活下来,然后我会带走其他两个人的xing命。如果没有答案的话,我就把你们三个都杀掉。要快点哦,这蜡烛坚持不了多久的。”武大笑着说,他很想欣赏欣赏,这些下贱的婊子,在生或死的问题上,如何做出抉择。 这一定很精彩。 武大的视线里,这三个女人呆若木鸡,但是她们原本抱在一起的胳膊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自之间都离开了一点距离,她们都在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对方。 哈哈,果然,谁都不想放弃活下来的机会,那这些下贱的女人会怎么来决定呢?武大想不出来。真遗憾,应该给她们一人一把刀子,这样也许解决问题会快些,这些下贱的女人就不明白,在生存的名额有限的时候,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暴利。 就好像武松遇到老虎,把老虎打死了一样。他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为了人们心目当中的英雄,这就是对于生存名额的暴力争取。 蜡烛一点点的在燃烧,刚才还有小半寸的蜡烛头又燃烧了一半,虽然这屋子内有十多根蜡烛,但这个蜡烛摇曳的灯影,还是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终于,有一个女人按捺不住这种等待,她的身体微微的动了下。 好戏要开场了,武大迫不及待的咽了口唾沫。 第一百三十七节 取悦“神”的战斗 人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的奇怪,武大在看着这三个女人的同时认真的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是这三个当中的一员会怎么做?是的,如果神处于下风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安静的等待着宰杀,如果这三个女人真的跟自己拼命的话,保不齐就会有一个真正的跑出去。 不过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就算这赤身**的女人跑出去又有什么用?秋雁不是说了吗,今天的胭脂巷总共也没有几个客人,恐怕这里的姑娘也耐不住寂寞都去看星星,顺便勾搭男人了吧,跑出去又能怎么样,最多只是让她们的身体暴露在那暗红的光辉当中。[..com] 一会回去的时候,一定要看看那星星是怎么回事,暗红色的,还带一条尾巴,真是很新鲜。 武大看得见那个蠢蠢欲动的女人,她的前臂和她的脚趾在动,也许她自己感觉不出来,但因为没有衣服的遮蔽,这一切都非常清楚的被武大看到。她要有所行动了,她会怎么做呢?武大很感兴趣。 就在武大还在发愣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动了起来,但是出乎武大医疗的是,她并不是把手伸向旁边的同伴,而是猛的奔跑了两步,从床上跃起,一头撞在了墙壁上。整个动作非常之快,快得让武大觉得这不是真想,而只是幻觉而已。 那女人的头就如同熟透的西瓜被撞碎一样,发出闷声闷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鲜血的四溅。可以看的出这女人抱了必死的决心,她也成功的做到了,这么远远的看上去,她的头已经碎了四分之一,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就是愚昧!武大冷笑着,这种力量如果不是用来自尽,而是用来反抗的话,虽然注定不可能成功,但至少会让我手忙脚乱一番,而这样死去,变成肮脏的垃圾,除了会被我吐上一口口水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武大看着床上剩下的两个女人,指着那刚刚撞死的死尸说:“看起来有人不想参与神所构建的游戏,主动放弃了参赛资格,这让我很失望,这是对神的亵渎。无视神的邀请,将被被授予最为惨烈的惩罚。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我会用神的力量诅咒她,她的来世必投胎为畜生,受尽劳苦和欺凌,最后变成刀下亡魂,躯体供他人果腹。”武大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真的就是神,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分得清这只是他的臆想,可到现在,他发觉自己居然说神的话语不用经过任何思考,那些权威的,圣洁的言论张口就出,就好像永不干涸的泉眼一样。 看起来我真的是神,我只是到世间来受难的神。现在的我,觉醒了!武大高兴的想着。 “蜡烛还有一些,你们两个还有时间。其实我刚才还在担心,三个人之间发生点事情是很难的,毕竟只有一个名额,在与别人对抗的时候很担心另外的存在会偷袭的吧。现在好办了,有一个人已经放弃了,那么就剩下你们两个。”武大惬意的摸了摸下巴:“其实作为神的我,也可以给你们一点提示。我认为用眼睛看,怀揣敌意的这么赤身**的站着,是不会解决任何问题的。作为神的奴隶,一定要有能够活下去的能力,一定要是你们这些下贱人当中的佼佼者,那么神的奴隶,给我看看,你是怎么干掉你的竞争者的?” 这两个女人听了武大的话之后,居然真的面对面的站着,她们的呼吸沉重起来,胸脯随着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加速的呼吸频繁的起落,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是这两个女人只是这样的站着,看起来她们都不知道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应该如何的以命相搏。不过武大还是高兴的看到,她们腿间的尿液已经干涸了,很好,这两个女人已经为了活下去的机会,短暂的忘记了恐惧,渐渐的进入状态了。武大觉得只有神才可以做出这样伟大的场景构思,那么现在还缺点东西,神既然挑起了战争,那就需要赐给战争双方武器,只有这样,战争才会是有质量的战争,神看得才会高兴。 武器……武大环顾四周,这ji女的房间里只有一些女人的东西,并没有刀剑一类的存在,唯一的尖锐的东西,就是摆放在地上的烛台。可这烛台过于强大,以眼前这两个女人的身子骨,是断然举不起来的,更别说用这个当做武器进行搏杀了。武大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后眼光落在那个刚刚撞死的女人的尸骨上。 是的,忤逆神的意思,就应该要接受神的制裁。这场取悦神的打斗,也要有祭品才可以。武大想到这里,走到了那女人的尸身前。那个女人趴在地面上,血从脑袋里缓缓的流出,这种流血的方法和速度,比隔断脖子要温柔许多,武大摸上去,那尸体上还带有生命的温度,甚至那肌肤的弹xing,比刚刚干她的时候来的更加诱人。 不过武大不会想要干她,因为她是忤逆者,她不配。如果可以的话,武大甚至想切开她的身体,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挖出来,这个ji女当中最下贱的人,不配带着属于神的东西去死。 武大并没有把她翻过来,而是直接用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捏,尸体的肩膀处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无比,就好像是桂花楼里最上好的瓷器茶具,跌破在地板上的声音,让武大听来赏心悦目。 这女人的身体虽然下贱,但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武大的手上继续加着力量,终于,他感觉骨头已经被自己完全捏碎了,然后用力一扯,把尸体上的两条胳膊齐齐的撕了下来。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躯体的两侧涌了出来,这突然的爆发,带给武大无穷的快感。但是这两条胳膊太长了,不合用,武大皱着眉头把撕扯想来的胳膊再次的扯断,单单的留下两条上臂。这两条上臂都露着骨头,裸露出的骨头的断面,都是尖的,在烛光下,闪着如同匕首般锋利并且压抑生命的光泽。 武大轻轻的甩了甩胳膊,把不断涌出的鲜血抖落了一些。“这就是你们的武器。用刚刚还站在一起的熟人的身体,来拼个你死我活,没有比这再精彩不过的了。我只扔一次,希望你们能接住,接不住的人,大概直接就会被对方捅死吧。蜡烛燃不了多久了,那么……”武大把两条“骨匕”分别朝两人轻轻的扔去,他很怕自己会失手直接用这“骨匕”刺穿女人的身躯,所以故意扔的很高。 那两个女人的头齐齐抬起,都顶着属于各自的武器。“开始。”武大在扔出了之后,不忘下达口令。 这是供神观赏的搏斗,怎么可以在没有神的命令下就开打了呢?扔出的“骨匕”在摇曳的烛影下,显得异常鬼魅和血腥,但那两个ji女好像已经不再是温顺的小羊,而是敏捷的猎手,她们居然没有等“骨匕”落下来,就已经蹦了起来,齐齐的接住了武器。然后又一起落在了床上。 那雕花的大床发出一声绝望的“吱呀”声,这种声音让武大精神一振,因为下午的时候,每当他凶猛的进入的时候,这床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只是听起来,远不如这样来的响亮。武大自忖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大,如果能一插之下,床能“吱呀”成这样,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就在武大享受这来自于声音的幻想时,这两个女人已经开始了属于她们的战斗。这战斗在武大看来笨拙无比,武大虽然自己没学过什么武艺,但毕竟有武松这个弟弟,武松在家里演武时武大也是看过的,尤其是短刀这种兵器,武松尤其爱用,使用起来夹杂着拳法、肘法、膝法,看的武大也总想上去试试。 可是那刀虽然对于武松来说确实是短刀,但到了武大的手里就显得不再是那么的短,武大尝试着用过几次,每一个动作都觉得干涩和笨拙。武松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武大知道,武松的心里一定是嘲笑的,所以在那之后,武大索xing也就不在练刀了。 而这两个女人,拿着的虽然不是真正的短刀,但使用的方法却应该是类似的。不过虽然明显能够看出,这二人在以命相搏,可手上的武器仍然不会操持。那尖锐的一侧,总是不能很好的对着对方,甚至有的时候会对向自己。 “骨匕”上满是那撞死的女人的血,二人打斗一番之后,躯体上也到处都是血迹,甚至脸上也是一条一条的红印,烛影飘荡,色彩竟然有些斑斓。只是不知道,这血到底是“骨匕”上的,还是她们自己身上的。 “时间快到了。那蜡烛要灭了。”武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一下那就要熄灭的蜡烛。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让武松先教教这两个女人应该如何用短刀搏杀,在让她们赤身**的在床上,用这忤逆者所制成的“骨匕”以命相搏,可是很明显那是不可能的。那么,想让这两个人的搏斗再激烈一些,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些压迫感。 压迫感就是匕首,蜡烛烧尽之前,必须要分出输赢。武大只是这个目的。 武大说话的时候,那两个女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但是仅仅的瞟了一眼蜡烛之后,就开始更加猛烈的搏斗。这搏斗已与刚才不同,刚才每一次交锋之后,她们还会分开为下一次攻击蓄力,但现在已经完全是抱在一起,不会分开,用她们一切可以攻击的方式攻击着彼此。 武大清楚的看到,有一个女人的乳(和谐纵横)头已经被另一个咬下,但他奇怪的是,咬人者居然没有把咬下的肉吐出来,倒好像是直接的吞了下去。 真是太精彩了。武大激动的想要大声的叫好,他记得每当戏台上的那些漂亮的小娘们唱出什么华美的唱腔之后,总会有一些嗓门大的糙汉在下面扯着脖子叫上一声好。然后那些阔少爷就会从怀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银子和首饰,往戏台让扔。有一些品行不端的,还会故意把银子往那些小娘们的身上扔,武大曾经偷偷的溜进戏院,亲眼看到一个阔少爷把一大块银子狠狠的砸在了台上小娘们的胸脯上,那胸脯的弹xing真好,居然把那么大块的银子弹了起来,当时下面的人齐齐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但那一扔显然极重,在完成了弹飞银子这惊人的举动之后,那小娘们痛苦的趴在了地上,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流了出来。当时的武大所想到的是怜惜和愤怒,他想到的是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出人头地,必定把那阔少按在地上,用像砖头那么大的银块去砸那阔少的脑袋,看他的脑袋能不能把这银子弹开,如果能的话,就把他绑在县城的十字街头,让大家都用砖头去砸他的脑袋,给老少爷们图个乐子。 可现在的武大不这么想,他甚至想要往那已经被咬下一部分的胸脯上也扔块银子,看看那胸脯会不会如同当日的一样,也那么的有弹xing。不过大郎转念一想,神怎么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神要保持属于神自己的尊严,所以他按捺住自己“捧角儿”的冲动,强行的把意识维持在“神的躯壳”里。 那被咬下乳(和谐)头的女人显然疼疯了,她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嚎叫,用手使劲的卡住了肇事者的脖子,任凭对方如何攻击也不松手。武大清楚的看到,那肇事者手中的“骨匕”已经有几下刺在了对方的身上,那残缺的胸脯的血洞周围,已经有几个地方被“骨匕”挑破了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连在一起,使得那坨高耸的肉,变得有些血肉模糊。 但是卡在肇事者脖子上的手并没有松下来,疼痛只是让那手的力量更加坚决。武大甚至看到,那白皙的手臂上暴露出了根根青筋,胜负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那肇事者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本来红扑扑的脸蛋已经胀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她徒劳的挥动着“骨匕”妄图刺穿对方的身体,但她的手好像越来越短,慢慢的甚至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连那胸前的两坨肉也触碰不到,更别说其他的要害了。 然后,肇事者的手才痉挛般的颤抖,她的全身都出现了那种喘不上气的抖动。这种抖动武大是见过他,他曾经数次的看到过被吊死的人,那些人在死之前都是这样,手跟脚都抬不到原来的那么高,在挣扎几下之后就是全身的发抖和抽搐,每次当武大对这种抽搐已经有一些厌烦之后,那种抽搐总会突然的停止。 最开始见到别人吊死的时候,武大还会去救,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用力的踮脚和跳跃,都够不到那可以打开就可以救人xing命的绳结。何况后来他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在这个时代,屈辱的活下去,要比痛快的死掉难得太多,死亡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下定决心的逃避,自己自鸣得意的拯救,只会无情的浪费这些命运的殉难者逃避的决心,把他们卷入生存这曲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悲歌之中。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武大学会了木然的去欣赏这种死亡,尤其是单独属于吊死的这种死前的抽搐。武大甚至相信,那不断抖动的四肢并不是在表达痛苦,而只是在演奏生者所看不见的乐器,那乐器演奏出的乐章想必也是华美之际,也至于死亡这扇能让所有的生者都逃脱的大门,也会被这华美的乐章所感染,向演奏者敞开,欢迎他的到来。 那被卡主脖子的女人手脚就正在做着这种演奏,武大眯着眼睛,仔细的倾听,他很想听出这乐章究竟高妙在哪里,毕竟作为神,无知是耻辱的。只是那女人的动作越来越高亢,但乐章依旧无迹可寻,就在武大为自己的徒劳无功感到有些厌烦和沮丧时,那演奏的动作戛然而止,肇事者的四肢在激烈的运动后停了下来,无力的垂向的地面。 她脸上的猪肝色正在慢慢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美丽的有些动人心魄的白皙。说来真是奇怪,这些贱女人在死前总能让人产生那种在她们生前无法产生的让人心动的魅力。 胜利者拿起手中的“骨匕”刺进了失败者的胸膛,她好像报复一般的没有刺进要害,而是把失败者的那两坨肉,扎的一样血肉模糊,在这样的几十次攻击之后,那飘忽不定的烛影终于熄灭了,而胜利者的胳膊在也抓不住失败者的脖子,失败者的身体如同布袋一样的堆了下来,她的胸前,还插着胜利者的“骨匕”。 第一百三十八节 绝望 武大高兴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下贱的女人,一个ji女,终于在眼前形式的逼迫和自己的诱导下,变成了杀人的凶手,而且手段这么的残忍,即便在嗜血的神看来,都有一些不寒而栗。武大自忖,即便是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在他的爪下,发出这种死亡前的演奏,他都可能会松开手,用更为痛快的方式让对方去死,因为这演奏没有任何的声音,即便是神看来,也有一些诡异的模样。 只有死者世界的神,才喜欢这样的音乐和舞蹈。[..com] 但这个女人,下午的时候她还是温顺的变样,只会在自己的胯下做着各种迎合的动作,用柔软的身体来取悦自己。但是现在,她已经拿着同伴的残肢,去杀死了另一名刚才跟她抱在一起的同盟者。 她们的胸刚才是靠的那么的近,以至于似乎再一使劲,那些肉坨就会胀裂开来。但是现在,抱在一起的三个女人,仅仅剩下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成了她的武器,一个成了她活下去的祭品,这种情节和场景,难道不是很值得玩味吗? “我赢了。”那女人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嘶吼,这声音带着唾液和痰的粘稠,听起来就让有几分的恶心。 “是的,你赢了。”武大赞许的点了点头:“我没想到,在蜡烛燃尽之前,你居然可以战胜两个人。当然了,虽然有一个是自己主动放弃的。怎么样,那里疼吗?”武大指了指她那被咬掉的乳(和谐)头,以及已经有些血肉模糊的胸。 “刚才很疼。”那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有些抽涕,紧接着眼泪流了下来。她的脸上已经满是血污,这导致留下来的眼泪在血污中冲刷出了两道白道儿,看上去有些像马戏团的小丑,而她身上的鲜血也失去了属于胜利者的威严和属于杀戮的可怖,变得如同被捉奸的人泼上的红油漆一般,这都跟她的哭泣有关。一名真正的在神举办的战争中胜出的女人,怎么可能用哭泣来迎接胜利,这实在是太让人倒胃口了。 “不过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那女人说完这句话,泪水也停止了流淌,只剩下她下巴上晶莹的泪珠还在来回的闪动,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在胸上----那被咬下的乳(和谐)头出,还在慢慢流出的血,一样都是闪闪发亮。只不过泪水晶莹,而血液浑浊。一个纯净,另一个肮脏。 武大猛然间想到,真正的神,不应该接受鲜血作为祭品,因为这祭品当中含有太多的不纯粹的东西。人们可以为很多东西流血,为了杀戮,为了保护,为了正义或是邪恶,甚至女人每个月即便没什么事,也会流出一点血液。但那血液无疑是最为肮脏的,怎么可能作为神的祭品出现呢? 真正的神,应该用眼泪作为祭品。而最好的,最纯粹的眼泪,应该是绝望的泪水。当人绝望的时候,是不会顾得上擦的吧,只有这样的眼泪,神才最乐意接受。作为新世界的神,武大琢磨只有自己能够接受这样的馈赠。 不然的话,现在就试试吧。就拿眼前的这个女人开刀。武大兴奋的搓了搓手。 “你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吗?这是我作为神赐给你的荣光。很快你受伤的部分就会愈合,甚至那被咬掉的乳(和谐)头也会重新的长出来。我还记得那东西的味道,下午的时候我还品尝过,那么醇香的东西,没有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武大微微的摇着头。 “那就是说……”那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武大:“我可以活下去了是吗?我的身体会恢复完整,这一切都会想噩梦一样的过去是吗?不,不,这一切肯定都是梦,一定是留下劈柴的小厮讲故事吓唬我们的缘故,我才会做这种恐怖的梦。我现在只要睡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吧。”那女人的精神有些恍惚,浑身都是血迹的微笑看上去真是有一份独有的诡异的魅力。 “如果这是梦。”武大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好像在享受信徒的膜拜一般:“这就是最美丽的梦,一个属于神的梦。你见过神吗?只是在故事里才听说过吧,如果真的有神,真的有一个可以裁决一切的神,他可以把一切按照他的思想进行改造和规整,世界又怎么会如此的混乱?不管他代表的是正义还是邪恶。现在,女人,你这个曾经的婊子,最为下贱的ji女,被千百人骑过干过插过的贱种,通过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追随我的资格。你将追随着新世界唯一的神,去见证只有神才能拥有和创造的神奇。”武大伸出了一只手,做出邀请的样子。他在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种真挚的笑容。武大相信,在看完了满屋的血腥之后,那女人一定会对这笑容感觉到亲切无比,她一定会控制不住心中的软弱,也伸出手来接受自己的邀请。 她不可能拒绝神的邀请,没有人可以。 果然那女人开始动容,她的嘴唇轻微的抖动着,她一定是想说一些感谢神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吧,一定是这样的。武大见过在庙里烧香拜佛的年轻女人,她们在烧香的时候也是这样念念有词,嘴里轻声的抖动。武大不止一次的想要听清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却总也靠近不了。那抖动的嘴唇成为了武大心目中最美丽的东西,潘金莲从来没有带给过他这种神秘,但武大今天看到了。而且这抖动嘴唇的祷告,肯定是给自己的。 这也是神应该拥有的供奉!武大把自己的手更向女人的方向伸了一点,他把表情也做的更加的笃定。是的,表情有时候比语言还要生动。因为说出的话代表着一种承诺,而神不可以撒谎。 但是,做出的表情可不一定。神的表情中所蕴含的意思,凡人怎么会懂呢?神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是不会顾及到凡人的感受的。 终于,那女人禁不住武大伸出手的诱惑,一步迈出,向武大奔来。但武大距离床仍有些距离,那女人站在床边拼命的伸自己的手,还是差一点点才能够得到武大。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渴望,真是让人心醉。 武大被这种眼神所打动,他往那女人的方向微微的走了一步,让那女人可以抓到自己的手。那女人看到武大的动作后,再不停留,猛的把武大的手抓了起来,好像攥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武大能够感觉到她手指的那种力度,如同钢条一样勒在武大的手上,这娘们手上的劲还挺大。 那手指中传来的,除了属于生命和希望的一点点温暖外,还有那带有恐惧和怯懦的冰冷和颤抖。 武大看着那女人的眼睛,肯定的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对她最好的鼓励吧。然后轻微的把手往自己的怀里拉,示意那女人从床上下来。此时的床上已经浸透了鲜血,那女人每一脚踩下去,床单的小孔里都会泛起一些血泡,以及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名状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无数生灵最为绝望的呼喊,也好像是对于他们心中的神,最为歇斯底里的膜拜。 那女人站在床边的双脚终于开始动了,她缓缓的弯下腰,迈出脚,好像要从床上迈下来。那床上实在是太脏,武大能明显看出那女人不想坐在床上。 是的,武大想。如果那女人坐在床上,那个供人干的洞,一定会浸泡在血液当中,说不定还会吸去很多的血,这女人也会感觉到很恶心吧,但她可曾想到,床上的血,就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有刚刚跟她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她们刚才抱得那么紧,没有恶心只有亲密,把最为美丽的胸挤在一起,可是现在,当对方的和自己的血流了出来,她甚至不愿意把那最为肮脏的供百人插千人干的洞,触碰一下来自于殉难者体内的血液。 这些愚妄的人们啊,她们彼此之间哪有什么爱怜,有的只是伪装在善良下的杀戮和残忍,以及彼此间那深深的厌恶。而这些愚妄的人们,她们的本能也不断的在验证着神的言论:血是肮脏的,血甚至比那污秽的洞更加的肮脏。 那么接下来,神需要验证,眼泪是纯洁的,绝望的眼泪是最为纯洁的。武大一想到马上就要品尝到最为纯洁和纯粹的祭品,就禁不住的舔了舔嘴唇。 就在那女人马上要迈出下床一步的时候,武大突然胳膊用力,捏住那女人的手往下一拉。这拉的幅度不大,但是非常突然。刚刚经历完生死搏斗,此时有些精神恍惚的女人正在全神贯注的下床,哪里能反应的过来这个。于是马上失去了平衡,从床上跌落了下来,摔在了地面上的血泊里。 她落在地面上溅起的鲜血喷到了武大身上,武大厌恶的抖了抖衣服。 那女人迅速的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在地上一翻身站了起来。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是无法避免的,血水仍旧污染了她的全身。甚至她那如同蒜瓣般的脚趾,也浸没在血液当中,只剩下那被血污染的不再白皙的脚背和小腿,仍然如同青葱一般的立着。 那女人神情慌乱,很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神色忐忑的望向武大,而武大,给了她一个肯定的表情,确切的说,是一个笑脸。 这女人慌乱的神情渐渐的平复了下来。“主人,我们现在离开吗?我可不可以穿一件衣服。” 武大微微的点了点头。果然是下贱的胚子,居然没等自己说就自认奴隶。是了,刚才自己曾经说过,决斗的胜利者将成为神的奴隶,这小娘们进入角色还很快嘛。如果她的身子清白,不是这种肮脏的ji女,又是这般的懂事的话,也许,真的让她成为神的奴隶也不错。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边听刘林的报账,一边让她舔(和谐)我下面的东西,把那活儿全都含进去,这样那枯燥的报账也会显得有趣一些。武大畅快的想。 但是很可惜,你只是个ji女。而且还是没有乳(和谐)头的ji女,我看到你,只会感觉到恶心。不知道这样让人作呕的躯体上,能否能凝结出那最为纯净的绝望之泪呢?武大越发的好奇。 那女人打开了房间的柜子,柜子里摆放着一些衣物。那柜子并没有在争斗当中被打破,所以里面的衣服仍旧光鲜。女人把衣服穿好,看的出来她很想把自己打扮的体面,慢慢的在穿着亵衣,甚至躯体上的伤口把将亵衣染红后,她还会不厌其烦的再换一件。直到那伤口出血不再那么多,亵衣上的血斑只会是淡淡一块的时候,她才停止了动作。然后是裤子,外衣。她的头发是散乱的,她试图将头发重新的梳理,但梳妆台的镜子已经被血泼洒的几乎看不见人影,而那梳子也跌落在血泊之中,女人看了一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至于鞋袜,她并没有寻找。武大并不知道是因为这房间里没有,还是那女人已经习惯了这样赤脚的泡在血里,而忘记了这能够保护那蒜瓣一样脚趾的东西。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那女人终于穿好了自己的衣衫,走到了武大的近前:“主人,我们可以走了。奴隶已经穿好了。” “你的鞋呢?你准备赤脚跟我离开?”武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不是我的房间,没有我的鞋。她们都是缠足的,而我没有,所以她们的鞋子我穿不上。也许就是因为我没缠足吧,我才能活到最后,成为主人的奴隶。”女人叙述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反而有一些得意。 这种得意是建立在五个人的死亡基础上的,同一个房间里的五个人都死了,只有她能够活下去,虽然未来将是可以预见的如同狗一样的活下去,但对于一个生活不如狗的ji女来说,又有什么能比那更糟的呢?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活下去,这种诱惑呢? “原来如此。”武大点了点头,他听说过缠足这种东西,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才这样做的,不过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这个世道真是说不好。如此看来这不缠足的女子,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会不会,潘金莲也没有缠足,她难道是什么穷苦人家?别逗了,她以前的生活是那么的锦衣玉食。 不过武大突然想到,潘金莲对于少女时代生活的形容,虽然在过去听来是遥不可及和纸醉金迷的,但是对比自己当上桂花楼东家后的生活,似乎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原来真正的有钱人生活不过如此嘛,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享受着最为富贵的人生。 武大没有说话,而是站在门口,往外伸了下手,示意那女人可以出去。这充满了浓烈血腥味道的房间,好似地狱一般的血腥和恐惧,当那女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武大清楚的从她的侧脸上看到的是希望的神采,那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然后,在那女人抬起腿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她的脚似乎已经有一部分越了过去,因为从她的脚尖上滴落了一滴鲜血,那血落在了门槛外面。然而女人脸上的希望表情也突然间发生了定格。武大轻轻的蹦了起来,一手扶住那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打在了她的后脑上,如同砸碎核桃般的一声脆响,那女人的身体瘫软了下去。 武大听武松说过,如果能一击打中敌人的后脑,那他就会死去。只不过这种死亡前的瞬间,死者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不过死者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做任何的活动,那只能瘫软倒下去,在之后的几个眨眼的时间内,彻底的死去。 那女人的身体并没有倒想门外,而是仰面的倒向了门内,因为武大刻意的托了一下她的下巴。她临死也没能卖出这个地狱,或许说,迈出了那么一点点,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她没有缠足的缘故,缠足的女人脚是没有那么长的,如果这个女人还会说话,她也会因为这个而得意吧。 然后,武大看到,那仰卧在血泊中的女人的脸上,被鲜血所污染,只有在她左眼的眼眶出,还是洁净的。从那里,缓缓的渗出一滴眼泪。 这就是绝望的泪水,武大有些兴奋。他爬到她的尸体上,伸出舌头,轻轻的把这滴宝贵的泪水舔进了嘴里,长久的回味,这属于神的,最为纯粹的祭品。 然后武大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血液,那些血液把他的衣服也弄的有些肮脏,不过这都不要紧的,作为有钱人,会到桂花楼之后,就能换一身最好的绫罗绸缎。更重要的是,武大知道,他就是无可比拟的新世界的神,因为他已经享用了比其他神更为纯粹的祭品。 第一百三十九节 蜡烛 于此,神还有什么样的遗憾?没有遗憾了。神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这片天地当中走出去,去奴役更多的生灵,而不仅仅是围绕着这几个下贱的女人。 武大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他从这满是血污的房间里出了来,沿着细细的回廊,走到了下楼的楼梯处。这里灯光明亮,武大还记得他来的时候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有很多ji女在这走来走去,但是现在,仅仅在几个时辰之后,这却变得异常冷清,没有半点人气,好像人都已经死绝了一样。[..com] 武大一低头,发现了有些不妥的地方,他的衣服上都血迹,尤其是鞋子上,几乎已经被血水灌透,本来是白色的袜子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纯白,都仅仅是浸透着血液的暗红。而回头望去,刚刚走过的道路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色足迹。 楼梯口对着大门,这时候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吹了过来,正打在武大的脸上,这让他打了个激灵,当在看这由自己创造的血色场景的时候,他有些害怕了。 新世界的神在清醒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恐惧,而并不是如何的继续奴役。武大开始质疑,刚才所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在现实中发生的吗,而不仅仅是停留在梦里?他看着自己浑身的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不仅仅有鲜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残渣。可能是脑浆吧,毕竟刚刚,他捏碎了两个女人的脑子,还抓断了一个女人的喉咙,在她们的躯体里,有着比血液更加丰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即便大部分都被武大甩掉,但其中的很多,还保留在指甲的缝隙里。 这一切都是真的,刚刚的那个新世界的神就是自己,做着那些荒诞和残忍事情的正是自己。这时候的武大,感到害怕之余,当回想起那些女人的**,下面仍然会有些感觉。只不过,那种熟悉的坚挺已经消失,取之而来的是一种筋疲力尽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走路也有些费力,等他彻底的停下脚步,两条腿便已经有些发软了,这发软的双腿机会支撑不住武大的身子,让他有坐在地上的冲动。 不过……不能坐着。虽然刚才秋雁说,大部分人都去看彗星了,整个胭脂巷也没几个客人,现在看莫愁馆大堂的情况,可能很多ji女是被客人带着同去看彗星了,大概这种事情有个女人陪伴也是很有面子的吧,反正人很少,自己唐突的出来也没有被发现。刚刚知道自己杀人的那些女人已经全都死掉了,但是如果现在这全身血污的被别人所发现的话,那就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惩罚。 这个事,即便是武松想庇护自己也是很困难的,毕竟人命关天,而且是六条人命,如果武松庇护的话,恐怕他自己也要牵连进去。另外,自己的这个弟弟虽然曾经为自己担下过杀人的罪名,但那次应该说是沈七不占理在先,武松帮忙顶罪还可以划分到义气的范围内,可是现在,自己是因为什么?如果说出去的话,只能说是因为piao资纠纷,然后因为钱财害了六条人命,这个事已经不符道义。 武大是看着武松长大的,武松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心思粗野,但是嫉恶如仇,面对自己的肆意杀戮,九成是要大义灭亲的把自己法办,那样的话就糟了。 武大的脑子急速的转动着,这可怎么办?这下子的祸事真的闯大了。 事情到了现在,如果想要活下去,谁也不能靠,只能靠自己。好在来莫愁馆玩的事只有西门庆自己知道,而对于桂花楼的其他人,只要自己随便编个名目就可以应付过去。对,彗星,我就说,我提前听说了彗星的事,去跟阳谷县的乡亲们一起看彗星了。反正今天晚上万人空巷,那么多人,阳谷县也不仅仅只有我一个矮子,只要有别的矮子在人群当中出现了,我再这么一说,人们肯定会认为那是我,也会给我作证的。谁让我是阳谷县最著名的矮子呢?武大突然觉得,具体到这个时候,具体到这个事情上,作为一个矮子,还是有一些别人比拟不了的优势的。 比如如果是武松想用去看彗星的说辞隐藏行踪的话,就很难做到。阳谷县虽然有矮子,但像武松那般高大和强壮的人,确实是凤毛麟角。要知道做力气活的人虽然强壮,但因为经常要扛重物,他们一般来说都是不高的。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们看到矮子的时候,总是习惯xing的回避视线,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们的眼睛,而看到类似于武松那种高大威猛的时候,都会禁不住的多看几眼,想要把这种形象牢牢的印在脑海里,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好像这样做的话,可以保证她们以后生出的男孩子,各个都像武松那般的高大和强壮。在今晚以前,武大经常的抱怨这件事,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庆幸了。 好了,那既然如何隐藏行踪的办法确定了,现在应该怎么办?自己这样一身血衣的回去,是说不清楚的。另外,这路上被自己踩了一路的血脚印,自己穿的这种小尺码的男鞋,太容易判断是一个矮子踩出来的了。 更要命的是,武大想起了一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抽了耳光的那个ji女,她是离开了的,她清楚的知道跟跟自己的那五个女人都是谁,如果说这五个女人和秋雁都死了,这个女人会第一时间想到跟自己有关,真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还有,自己进到莫愁馆的时候,一定有一些小厮还有其他没有陪自己的ji女也看到了自己,这种矮子的身形,还有这商会会长和都头哥哥的大吹大擂的身份,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一切,都给别人留下了指正的可能。 武大突然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漏洞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武大的心渐渐的冷却了下来,他发现,想要隐藏自己的杀戮,唯一的办法,就是更多的杀戮。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下来,让这秘密永远隐藏在黑夜当中,不被人们发现。 说干就干,首先是找衣服。 武大作为桂花楼的掌柜,对于一般的买卖格局还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ji院里虽然没有什么华贵的男装,但是杂役的衣服肯定是有很多的。而且自己穿着杂役的,不显眼的衣服回去,也好解释出现在观看彗星的人群中的事情。毕竟阳谷的剩下的矮子,可没有他这般阔气,如此说来,也就说通了。 武大快步的走下了楼梯,他尽量轻的走,生怕别人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希望这样轻一些的脚步可以让血色的脚印能够踩得不那么清楚。结果,脚步的声音固然是轻了,可那已经浸透了鞋袜,染湿了裤子和上衣的血水,又怎么能是因为一点点的蹑手蹑脚,而停止留下来呢? 那脚印依旧清晰无比,武大也没有办法。 他转到了楼梯后面,在这最不显眼的地方,果然有一道门。这跟桂花楼的格局差不多,因为客人一般是绝对不会到这里的,他们要么上楼,要么选在大堂的其他地方,这个地方非常的低矮,也不光亮,阴暗异常,没有人会喜欢往这里面溜达,而一般的买卖都会在这留出一扇门,这里就是一些伙计和杂役的衣帽间,或者储放一些其他的杂物,可以合理的利用楼房的空间布局,不用多余的浪费房间来做这种事。 桂花楼就是如此,莫愁馆也是如此。 武大在推开衣帽间的时候,心情是忐忑的,他考虑过如果里面有人的话怎么办,如果里面有不止一个人的话怎么办?自己这满身血污的样子,而且还要换衣服,就算是傻子也要怀疑,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能迅速的干掉他们。但武大试图找到刚才杀人的感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一点点轻微的颤抖,没有刚才那一眨眼的时间就可以撕破别人喉咙的信心,看来是那种力量在自己身上消退了。 是的,刚才拥有那种力量的时候,心情和思考问题的方法和现在迥然不同,刚才认为自己是理所应当的神,但是现在……现在的武大却感觉自己说出的话,和办过的事,都是非常荒谬的。 武大觉得这其中可能存在着什么必然的规律,但现在哪有时间来想这个,隐盖自己的罪行才是最重要的。大郎定了定心神,推开衣帽间的门。 屋内是一片漆黑。是的,这里背光,没有窗子,也不会有人在这里电灯。一般杂役更换衣帽的时候会单独的来点一盏灯,这种黑暗,让武大看不清自己身上的鲜血,这暂时的减轻了他心中的负罪感。 但是毫无疑问,在这种黑暗下是什么也做不成的。黑暗带来了好消息,衣帽间里并没有人,武大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他在楼梯口的位置,拿下了蜡烛架上插着的一根蜡烛。那蜡烛放的很高,武大不得不踮起脚,很有力的用手指才能勉强的碰到,而无疑想这样拿下来整个的一根蜡烛是困难的,因此武大仅仅是拿下了半根而已。 就是这半根蜡烛,他还几乎没有拿捏住,载下来的火焰灼烧到了他的手,这让他的手背一疼,险些叫出声来。不过好在,谨慎让他闭上了嘴,而那蜡烛也没有灭。现在,蜡烛在手,可以去衣帽间了。 这小小的火苗不住的在抖动。武大不知道这是因为本来蜡烛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不断颤抖的手的问题。右手背上的灼烧显得特别的疼痛,这疼痛也被抖动的烛影放的无限大,武大想用舌头来舔一舔被烧伤的地方,似乎小的时候自己被烧伤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他已经伸出的舌头,看到的却是布满在手背上的血污,以及其他的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这让他感觉到恶心和肮脏,又怎么下得去舌头。而那伤口,在这些不洁东西的刺激下,也显得更加疼痛,武大强行的把头扭开,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画面。 衣帽间里的空间不大,不过如同武大所想象的一样,这里确实有一些杂役的服装,只是这些杂役的衣服在武大穿起来,都有些瘦,同时也都有些长,试了几套都非常的不好,武大有些心焦,这样穿不进去的衣服回去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他于是在衣帽间的凳子上滴了几滴蜡油,然后将蜡烛立在了凳子上,用这种办法,解放了疼痛的右手。现在,武大可以用两只手来寻找衣服了。 终于,在试到第十多套的时候,武大找到了一件还算合身的衣服。这衣服能够穿得上,虽然袖子和裤腿还有些略长吧,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武大也明白自己的身材特殊,本身就比较矮小敦实,日子过的好了之后更有些吃胖了,这略微长袖子可裤脚挽起来就好。武大脱掉了自己华美的外衣,尽管那衣服被鲜血所污染,但上面金线绣得花鸟仍然那么的动人,武大脱下来的时候居然有几分不舍,这毕竟是过去的日子里,做梦都穿不上的衣衫啊,今天居然要白白的丢弃,还是把这种华贵丢弃在噩梦的末尾。 外衣脱掉之后是内衣,这内衣仅仅是一部分被血迹污染,而且衣帽间里也没有合适的内衣,武大抉择了一下,他决定还是穿着这些,回去快些更换也就是了。至于脸上和手上的血迹,这是必须要清理的,环顾四周,这衣帽间里并没有洗脸用的脸盆和毛巾,甚至连点水都没有。不过这难不住武大,他把刚才找出的那些不合用的衣服,挑了一些比较柔软的,用它们胡乱的擦着脸颊和双手,在那之后又拿了一些干净的,唾上了些口水,再进行擦拭,直到用来擦拭的衣服上,不会再出现太多的血,武大知道差不多了,临时能做到的,也仅仅有这些。好在现在是晚上,灯光昏暗,回了桂花楼之后从后门上去,那走廊上也没有多少灯,碰到人胡乱的打个招呼,只要回到家也就好办了。另外想必如果不是非常仔细的观看,也发现不了身上的这种血迹,一些细致的地方现在顾全不到,也是没办法的。 用同样的办法,武大擦干净了脚,不过对于脚,他没有再用口水,他发现自己的口水已经吐不出来了,只能听见心脏“嘭嘭嘭”的跳。(ps:原因在前文解释过,人紧张的时候唾液分泌很少。)好在衣帽间里有鞋袜,鞋子虽然不合脚,但也能凑合凑合。 在穿上鞋子的一刹那,武大长长的出了口气,这第一步的隐藏是是结束了,只是剩下的事应该怎么办?是要挨个房间杀干净这莫愁馆里的每一个人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可是……武大自己的想了想,他发现了一个让他胆寒的问题,因为下午欢愉的时候,他只记得每个ji女的身体,甚至记得她们的胸脯是什么样的尺寸,她们下面的毛是否是那么的浓密,但对于脸……长久的思考之后,武大发现,在印象里,所有的ji女都是长着一张脸。美艳,而充满着微笑,以及死亡前的恐惧。 也就是说,武大并没有办法通过长相来区分那个被自己扇了一耳光的女子,只能去看她的左脸颊是否红肿,还有她的身体,以及上个客人留下的印记。 这无疑为武大寻找到这个人,增添了太多的麻烦。 正在武大杂乱无章的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这衣帽间变亮了,刚才那摇曳的烛影所带来的微小光亮,明明看不清楚这四周的景物,可是现在为什么自己却能把这衣帽间看的那么清楚?难道是自己适应了黑暗的缘故?不对,即便是适应了,也不会有这般清楚。还有,为什么刚才觉得穿上这杂役的衣服有些寒冷,可是现在却感觉温暖? 带着这些疑惑,武大回过了头。 刚刚,他立着的蜡烛的地方,那蜡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火,燃烧的已经有些残缺不全的凳子,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的衣服。毫无疑问,折断的蜡烛底下是不平的,刚才用蜡油仅仅是勉强的立住而已,过了不长时间,那蜡烛就已经歪倒,引燃了被武大随意扔开的不合身的衣服,继而点燃了凳子。 在武大发现的时候,那团火已经越烧越大,三分之一衣帽间几乎已经被火所覆盖。想扑灭这团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里并没有水,如果有水的话,武大就会彻底的洗一洗,而不是用口水来替代。而很显然的是,即便自己能够吐出口水,用口水来灭火,也是绝不可能的。好在,燃烧的一侧是在衣帽间的里面,武大还可以从容的从衣帽间的门离开。 第一百四十节 焚烧 火?对,就是火。 武大看着那团火突然的兴奋了起来,只有火焰才能净化一切,应该放一把火把莫愁馆烧个干净,那么那六具尸体就会死无对证,而从中侥幸逃脱的我,就有了很多的说辞。不,不,不,仅仅是烧光莫愁馆是不够的,那样实在是太显眼了,我要的是……一场可以把整个胭脂巷都焚毁的火,只要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武大为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感觉到兴奋。只是,这怎么可能呢?武大拥有的仅仅是衣帽间里的一团火焰,如果把这团火引出去的话,莫愁馆是可以被焚毁的,但是整个胭脂巷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com] 要知道,即便是火焰燃烧的很顺利,可是买卖家之间总会流出足够的距离,已防着火的时候收到彼此的牵连,甚至这一点,他在商会开会的时候还着重的强调过,现在武大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真的是懊丧不已。 不过他也明白,买卖商铺如何建设,基本跟他说的话没东西。大家都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一点点防火的警觉还是有的,这种被一把火焚毁了所有家产的事也是屡见不鲜的。 武大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他惊讶的发现,原来这衣帽间周围的墙壁上有很多的纸板,似乎是怕墙壁上返潮而用这些纸板做的隔离,毕竟这阴暗的衣帽间,没人会给它做华贵的装潢,这纸板平时是好用,但是现在,却成为了火焰的温床。 那纸板里确实吸了不少的水,火焰燃烧的时候能够听到里面水分绝望的哀鸣,而火焰在这种哀鸣之下,变得越发的热烈起来,那么痛快的欢唱着,大声的呼喊着,带着胜利的喜悦的嚎叫,吞噬着那些纸板,以及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现在,火焰已经占领了衣帽间三分之二的空间,如果武大不离开的话,那么马上,就会把武大吞没。 武大明白,莫愁馆的这场火灾是不可阻挡的了,他快步的出了衣帽间的门,在楼梯旁有一个铜质的灯台,这灯台上并没有燃烧着蜡烛,而是点着油灯。这油灯的光芒虽然不如蜡烛那般明亮,但垫在这里却显得十分的别致。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比起蜡烛,油灯的价格更便宜,所以买卖商户的大堂里,都爱用这些东西来充门面。 具体到ji院里,客人在进门的时候,在有些昏暗的油灯下,大概看不出那些ji女脸上的瑕疵吧,而真正的进房间办事的时候,往往已经欲(和谐纵横)火焚身,又怎么股的了那些。武大心里暗暗的想。 这装饰门面的油灯,今天将成为莫愁馆毁灭的助燃。武大走到灯台便,使劲往衣帽间的方向一推,那灯台虽然颇为沉重,武大的体能又被极大的消耗,可武大毕竟是苦孩子出身,身上这把力气也不是吹嘘出来的,因此奋力之下,到是把灯台推倒。 灯火很小,在武大推倒的同时略微一摇晃,也就随之熄灭。这种灯的灯火不会燃烧的太旺,一则为了省油,二则就是为了防火。灯油从灯台里流了出来。这种灯别号叫做长明灯,虽然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长明,但里面的油也是十天半个月不加的,因此颇有些存量。武大从流出的灯油判断,这里面的油应该刚刚加过两三天。 此时,衣帽间的火焰已经窜了出来,正在点燃那扇曾经带给武大很多忐忑的门,灯油则顺着地面慢慢的淌了过去。 火焰仿佛是贪嘴的畜生一般,敏锐的鼻子闻到了灯油的味道,他四处的嗅探这,发着狂的向灯油喷射着火舌,想要享受到属于它的饕餮盛宴。在它充满欲望的挑逗下,灯油流的越发快了,终于在火焰的某一次突进中,它接触到了那已经布满了地板的灯油。 然后,在武大的视线里,那火焰顺着灯油急速的向外猛进,红色的火焰在猛进的时候化为了蓝色,在遍布了整个灯油流淌的范围后,“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化为了膝盖高的烈焰。同时这火焰不断的向四周爬去,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物体。 武大刚刚走下的楼梯,在这火焰当中慢慢的扭曲着,哀嚎着,最后发出绝望的吱呀声,然后也燃烧了起来。 至此,即便是现在有大量的人发现莫愁馆失火,想要扑救也是不可能的了。武大知道,衣帽间周围也是纯粹的木头,那火焰在房间里也会像四周燃烧,而大堂里容易烧着的东西更多,这一切都只需要一个着火的理由,就能化为冲天烈焰。 是的,仅仅需要一个理由而已。武大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大多数人的生活和命运也在等待这样的一个理由,只要有一个合适燃烧的机会,一个适合燃烧的理由,那么无数的人就会像这大堂里的东西一样,在短暂的哀号之后,变为烈焰,然后以更加暴虐和凶猛的态度和行为,去吞噬别人的命运。 这个理由和机会,也许就是新世界的神的出现。清醒后的武大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事并不是毫无道理,也许自己真的是拯救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会在那彗星出现的夜里,得到那块血石,吞下血石后,获得自己渴望已久的能力。 主宰自己和别人命运的能力。 不过武大明白,现在的他要离开了,他自忖已经没有一瞬间再杀人的能力,如果一旦有人从火海中奔出,那事情将不可收拾。于是武大转过身来,几乎是狂奔着出了莫愁馆的大门,奔到了胭脂巷的街上。 胭脂巷上果然冷冷清清,虽然路旁的ji院还都挂着各式的灯笼,但如同下午的时候来的那般的妖艳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客人稀少的原因,大概是两者都有吧。 说到冷,武大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小厮的衣服非常不合身,也很单薄,在这样的冬天一下子让他回到了过去,那些个没有棉衣的冬天,似乎那个时候穿着的衣衫比现在还要单薄。而且印象中清河的冬天也要比阳谷冷些,但那时候的自己,从来没有畏惧过冬天的寒冷,因为身边有很多人,他们连衣服都没有。 是的,清河县有一些人家,一家才总共有一条裤子,那时候的冬天他们也忍过来了,并没有那样的糟糕。武大咬了咬牙,似乎在用这些记忆告诉自己,只不过是穿着这单薄的衣衫回桂花楼而已,阳谷县城并没有多大,刚来到这的时候,他徒步把县城的每一条街道都走了一个遍,在最低矮的地方租住下了住所。等到后来的时候,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才搬到了紫石街的空房子里,那里租金虽然要高一些,但毕竟住的条件要好,最起码晚上折腾潘金莲的时候,再也不怕突然听到邻居传来的什么声音。 不对,我完全可以不用走回桂花楼。武大突然想明白了,如果走回去那才惹人怀疑呢,只需要往别的地方走一走,然后雇个轿子,抬我回桂花楼就行了,在轿子里就不那么冷了,而且还不用走路,只要忍一忍就倒了。 想到这一点的武大非常高兴,他随手去摸怀里的钱袋,哪知一摸之下,居然摸了个空。这时他才想起来,刚才在衣帽间的时候脱衣服实在是太着急,那满是血污的衣衫变得比平时沉重一些,所以脱下乱扔的时候,也没能感觉到钱袋的重量,也就是说,那些银子系数都被丢在了衣帽间里,而此刻的衣帽间甚至是桂花楼都浸沐在火海当中。 那可是七十多两银子啊。武大还清楚的记得钱袋里钱的数量,他出来玩的时候,以为这些钱就足够花天酒地了,毕竟这些钱足够在桂花楼离摆上不错的宴席,可是那秋雁居然告诉自己要三百两,虽然武大知道那是讹诈,不过现在的他突然对真正的去ji院玩一次正常的价格应该是多少产生了兴趣。 这个不要紧的,只需要问问刘林或者桂花楼的其他伙计也就行了,武大知道很多伙计都把银两花在了女人上,不过以伙计那微薄的收入居然都找的起女人,这到底应该是什么价格啊,武大的心里疑惑不已。 武大回头望向莫愁馆,他很想返回去,把那些银子从火里面找出来,即便是被融化了一些,那些银子也是可以花的。但是回头望去的武大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莫愁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完全的燃烧了起来,现在从外面都能看到窗子离跳动的火苗,火焰很明显已经烧到了二楼,而构建楼房的木柴在北风中发出凄厉的爆裂声,它们正在向火焰屈服。 武大恍然大悟,这些卖皮肉的营生所选的房子并不是非常好的,也许这房子本来就是他们自行搭建的,所以在选用木材方面并没有像桂花楼那样选择粗大的树木,而是很多破碎的木板所拼接。这些东西平时被遮盖起来,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也只是不如桂花楼那样的楼房坚固。但是火焰就是这种能够甄别出真伪的意外,破碎的木板远比整段的粗大树木容易燃烧的多,拼接的缝隙也为火焰提供了最好的快速行进的通道,那些许的砖石在火焰当中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就在武大想明白火焰成因的时候,莫愁馆的外面也完全的燃着了,整个莫愁馆被火焰所包裹,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其他的ji院中稀稀落落的走出了一些人,这些人多数是女子,她们应该都是在胭脂巷上做皮肉生意的ji女,莫愁馆的火着的这么大,难怪惊动了他们。不过好在,也有一些其他ji院的小厮闻声出来,站在街当中观看,所以武大倒也不显得特别扎眼。他知道这个时候,关键是不要太显眼,然后找机会离开即可,所以他把自己隐藏在了跑出来的小厮当中。 这些小厮彼此不太说话,看衣着能够看出来,他们应该属于不同的ji院。武大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危险的信号,既然每个ji院的小厮衣服都不同,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小厮的衣服是那家ji院所独有的?如果是这样,自己穿着莫愁馆的衣服,岂不是跟这起火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武大举目望去,出来看热闹的小厮估计有十多个,他们所穿着的衣服粗一看去都差不多,虽然仔细看去都略有不同,但这黑灯瞎火的,想要仔细观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难怪,毕竟世面上便宜的布料总共就那么几种,想做出那么多种完全不同的衣服,也是非常困难的。 就在武大刚刚想要放松心里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让武大浑身一机灵,他几乎要本能的大喊,和用尽一切的力量去攻击这个人。但是理智阻止了武大的这种过激行为,街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现在即便是自己有力量一招之间干掉这个人,也万难逃脱,要冷静,要冷静。 他克制的回过头,去寻找那个拍自己肩膀的身影。这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人,看衣着应该是附近ji院里的某一个小厮。 武大没有真正的听过ji院里的小厮说话,这让他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他私下里听到过桂花楼的伙计是怎么说话的,还有以前在卖烧饼的时候,也没少跟那些市井无赖打交道,想来他们说话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干嘛?”武大没有客气,并没有拿正眼看这尖嘴猴腮的人,而是斜着眼睛,一副不削的样子。说的少,错的少,只说两个字,横一点,任谁都不会想到说这种话的,居然会是到胭脂巷来玩的客人。 那尖嘴猴腮的人并没有因为武大的无礼而感觉到愤怒,相反的脸上倒有一些笑意:“哎,你们莫愁馆怎么着火了,还着的这么大?怎么没看见有人跑出来啊?” 就这一句话,听得武大天昏地暗。 糟糕,这简单的衣服上,肯定有莫愁馆的标识,现在让人认了出来。看扮相,这人只是普通的小厮,他既然能够一眼的认出我是莫愁馆的人,就代表这衣服上肯定有行当内固定的记号,可能连位置都是固定的。 到底在哪呢?如果现在是白天,武大定然会仔仔细细的把身上看个遍,最好还能脱下衣服来好好检查这标记在哪,可现在是晚上,胭脂巷上虽然每家ji院门前都挑着灯笼,但这灯光不足以发现那些细小的痕迹,何况武大现在也不能脱衣服,自己的内衣上还沾着血迹,只要一脱衣服,那一切全都得露馅。 比标识更难处理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厮,应该怎么答对呢? “哎,问你呢,吓傻了吧,一看你就是刚干这行没多长时间。”那尖嘴猴腮的人显出得意的模样:“你不用担心丢了吃饭的家伙,我跟你讲,咱们这些在ji院里做下人的,其实抢手的很,毕竟这份工作是很多人不愿意做的。其实这有什么啊,每天生活在女人堆里,保不齐那个姑娘就看上了你,跟你来那么一下,虽然这往往是有条件的吧,但总比那些花银子来这玩姑娘的冤大头要划算的多啊。所以说,莫愁馆就算是垮了,你在这胭脂巷上随便找个地方,照样有安生钱挣,有新奶(和谐纵横)子摸,时常当新郎,有啥不好呢?所以兄弟,别害怕,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以后就到我们那去,我们那最近新来了几个西域的姑娘,奶(和谐纵横)子特圆,摸上一把半边身子都酥了。”那小厮在说到这的时候,浑身做了个抖动的动作,就好像真的摸到了那让他半身酥麻的东西一样。 武大觉得这小厮真是悲哀,这就是下等人的悲哀。那种下贱的女人,是要跪下来为自己服务的,而这小厮却以偶然的跟这些女人有点瓜葛为乐,因为这种下贱的事情而感觉到快乐,这小厮也是个下贱的人。但武大深知,这些东西不能说破,现在的关键是要尽快的离开胭脂巷,最好能把这小厮干掉,毕竟他看到了自己的脸,知道自己深夜穿着莫愁馆的衣服,站在燃烧的莫愁馆外。 “这位大哥,你说的好是好。”武大心中盘算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只能用什么计策来干掉这小厮。“可是这行我是不打算干下去了,这太危险了,你看我就离开了这那么一小会,居然这莫愁馆就烧了起来,我要是在这里面肯定就跑不出来了。我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无人赡养,我这一没你说我那老娘可怎么办啊。在这干活实在是太危险了。” “其实这都是难免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干什么活儿没危险啊。这胭脂巷上,三教九流都来找姑娘玩,自然邪门的事会多出一点。你来的资历浅,没见过这种事,这不奇怪。其实这种整个ji院突然烧起来的事,这并不是第一次。”那尖嘴猴腮的小厮轻轻的摇了摇头,同时拍了拍武大的肩膀。 哦?不是第一次?武大的心里急速的盘算着。 第一百四十一节 勒索 “那过去也出现过这样的事?”这是武大最感兴趣的事情,如果过去出现类似的事件,那现在莫愁馆的燃烧也会被认为是与那事情类似的事件,如此说来,就要好上许多。 “嗯,过去是出现过一次。那大概是五年以前,就在现在水榭阁的地方,原来那家ji院经营的很是红火,据说是经常能在里面看见县衙的官差,当时有一种说法,整个胭脂巷的ji院最后都会被它吞掉,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那ji院就被大火燃着,火势跟今天一样,不可阻挡,里面的婊子基本都被跑出来,被烧死在了里面。ji院这么被烧毁之后,大家都说那块地不吉利,都不愿意用,隔了半年多,这地才被人低价买走,建起了水榭阁。不过那水榭阁现在买卖也一般,虽然听说他们给阳谷的轿夫塞了不少的钱,让他们把客人往水榭阁介绍,而且说起来水榭阁也经常有一些番邦的女子,都是蓝眼睛黄头发,奶(和谐纵横)子大的不得了,按说怎么着都得生意兴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生意就是冷落,越是这样去的人越少,我估计还是那块地皮不吉利的原因啊。”那尖嘴猴腮的小厮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倒好像那土地是属于他的产业一般。[..com] 番邦女子,这听起来真不错,武大不信邪,如果他下次还能来胭脂巷,他决定要去那水榭阁尝尝味道,当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这位大哥,你懂的真多。”武大通过几句话的接触已经发现,这个尖嘴猴腮的人其实极度的愿意炫耀自己掌握的那点东西,在开始的冰冷接触之后,只需要略微的表现出乐意听下文,和称赞的态度,这种人就会迅速的忘乎所以,并且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那您看,像这种莫愁馆被焚毁的事,一般会怎么处理呢?说实话,我在那干活干了没多久,我倒是不怕丢了饭碗,只是怕粘上什么关系,被官府拉去顶罪,吃了官司,那就糟了。我一旦要是进了监牢,那八十多岁的老母无人赡养,可就要饿死在家中了。”武大郎说着低头擦了擦眼睛。他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有泪水,只是他发现,这小厮在说话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燃烧的莫愁馆,只是在回答自己问题的开始才会瞟一眼自己,这种一瞥之下的记忆应当是非常模糊的,再加上光线昏暗,如果自己每一次再有一些附加的遮盖脸的动作,那即便是不干掉这小厮,他能够明确形容出自己长相的可能xing也低了很多。 “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那小厮看了一眼武大,武大则通过手指的缝隙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点眼神。这一瞥确实是非常短暂,这让武大更加放心。“整个胭脂巷的治安其实一直不太好,没办法,这就是烟花之地,而做这种皮肉生意,利润实在是巨大。本来也是,你想想,就是那些个女人,往床上一躺,两条腿一分,然后只需要或真或假的哼哼唧唧叫上几声,就能让客人乐得花大笔的银子。在那里躺着,也不是干什么重活,吃饭的饭量更比不上种田。何况大部分的ji女都是被卖到ji院当中来的,ji院根本不会发给她们银子,所以每天的银钱,几乎都是干赚的。这么大的利润,自然谁都看了眼红。帮会啊、土匪啊、甚至是官府都垂涎三尺,胭脂巷里也时常会发生打架斗殴。”那伙计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但他并没有扭过头,无疑,对比跟武大炫耀,眼前着火的景象更能够吸引他的注意。“据说每个月都要闹出几条人命。” 武大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在那小厮的眼睛余光里,是可以发现这种夸张的动作的,自己的这种受教的样子,一定会让这小厮更加痛快的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只是武大不想知道那些零散的东西,他只是想知道一般胭脂巷发生事情的处理规则,根据这些规则,对自己的行为做尽量的遮掩。 “所以兄弟你不要怕。”那小厮的眼睛牢牢的被火情吸引,但是他仍然伸出手拍了拍武大的肩膀,以示亲密。“在这里发生点什么,不会引人注目的。整个胭脂巷,就好像du li王国一般,阳谷的其他地方的法律在这里是不试用的。就好比上次的那场火灾,官府只是象征xing的调查了一下,就草草的结案,当时的结论说是那所ji院用火不善,自行燃烧。天啊,自燃,你相信吗?一幢那么大的高楼,会因为倒了个灯台什么的自己就燃烧起来,这种言辞都只是勉强说出的理由罢了。当时我就在胭脂巷干活了,我亲眼看到从那废墟当中抬出的尸体,很多是一块一块的。完整的一个人,即便是被烧焦,也应该是连载一起,怎么可能是一块一块的?据说水榭阁建立仔细清理地基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被斩断的残肢。所以……兄弟,你明白了吧,胭脂巷里发生的事情,官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都不会费力气去调查真实的原因吧。甚至我觉得,像放火这样的大手笔,很可能就是官府做的,咱们阳谷县夏天新来的那个都头武松,连老虎都打的死,据说人凶极了。放着ji院这么一块大肥肉,官府肯定是要加税的,另外平时这些ji院恐怕也得把漂亮的姑娘主动的送到官府去,供那些人享用。这么做的话,肯定有一些买卖家是不答应的,放火烧一家,杀鸡给猴看,其他ji院害了怕,也就是官府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您真是有学问,高见啊。”武大随口做着符合,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能够逃脱责罚的最大敌人,已经不是这些在胭脂巷上的目击者,而是自己的弟弟武松。对比几年前,阳谷县衙的唯一改变,就是多了一个武松。而且从弟弟最近这段时间的忙碌来看,尤其是在八月初八之后,弟弟简直成了阳谷县衙的实际控制着。那县太爷平时也不怎么出来说话,偶尔说些什么,也是全全的让武松管理。这事想起来真邪xing。 说起来,也许,八月初八那天晚上,被抓起来的假县令才是真的,而现在的县令只是武松找来顶包的,如果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事情也就说的通了。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想个办法,让武松确定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这样,那胭脂巷发生的这起事件武松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征兵,根本没有精力在别的问题上花费时间,这一点武大是知道的。 “不过……”那尖嘴猴腮的小厮说话突然凝重了起来:“如果一旦莫愁馆没有什么别的幸存者,官府倒是很可能拿你去顶罪。毕竟对外面需要一个说辞,五年前的那个自燃的说法很显然不能再用一次。要是官府说,有一个小厮因为受到了老鸨的欺压,然后蓄意纵火的话,好像对其他人也是一个不错的交代。这里打骂小厮的事情确实非常多,老实说,我也有的时候会有一把火烧了ji院的想法,只是想想那些又白又软的身体,就下不去手。不过我要是听到官府这样解释火灾的原因,我是会相信的。”那小厮说话停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相信,大部分的人也会相信的。” 武大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他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这已经不是一种建议,而是一种威胁。这个小厮已经很明显想要把自己抓起来,然后扭送官府,去吃那一点点的好处。虽然这小厮把自己送到县衙,肯定是得不到他想象中的赏金,而且很可能会得到责罚。但是,这种扭送就会把自己同莫愁馆失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武松不可能不进行详细的调查。这小厮也说的明白,大部分人都会相信的。这代表什么,如果自己不照他说的话做的话,这小厮就准备大喊一声,让出来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把自己拿下,到时候得了赏银大家分。 果然,在市井中混迹的无赖,会抓紧一切东西来赚取银子。武大现在也相信了,这样的人在ji院里,确实能够得到很多机会,跟那些ji女上床,而且不用掏银子。这些个毫无成本,却听上去无懈可击的讹诈,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个讹诈的关键点在于,虽然武大明白,讹诈自己的人并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但给自己带来坏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些小厮威胁的事情是真正的损人不利己。但是可惜的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自己更不能解释这件事,因为凶手就是自己,这事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明白的,只能越解释越糟糕。 那么……武大冷静了一下,对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他有可能是知道的,因为他刚才故意提到了武松,这是不是一种明显的暗示呢?而且是在提到武松之后没多久马上进行的敲诈。这种如履薄冰的思考,带给我打的是难以名状的心里负担和压力,他赶到千斤巨石压在头顶上,他想抬起头看一眼天空,或者喘口气做一次彻底的没有胁迫感的思考,都是做不到的。 要冷静,要冷静,先以莫愁馆小厮的身份试探着看看,这不能着急。武大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装出被吓呆的样子,当然这种装扮也不完全是伪装,武大甚至产生了“这吓呆的表情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而那种淡定自若的冷静才是装出来的”的想法。 “前辈。”武大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乎是嗫嚅着说:“前辈不要吓我……我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如果前辈让我做什么事,我一定尽力去做,只求前辈给我指一条明路。”既然对方没有特别明显的说出敲诈的意味,那就要顺着这个方向走,提前预知太多事,只会让对方给自己的身份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对方即便怀疑自己就是武大,现在心中也定然不能确定,否则他一定会直接跟自己谈价钱,而不是再来讲其他。不能给他验证自己想法的机会,武大暗自捏紧了拳头。只是他的拳头不是那么有力,反而他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是手心里粘稠的汗水。 “这事儿说来也好办。”那尖嘴猴腮的人不再看莫愁馆的火灾,而是凝视着武大的脸。这突如其来的目光让武大没有任何机会躲闪。 武大也知道,这时候越躲闪的话,破绽就越多。ji院是三教九流都来的地方,这ji院里的小厮也定然是见多识广,如他所说,他在这经常会死人的胭脂巷当中既然干了至少五年之久,怎么可能是个蠢蛋呢?任何的蛛丝马迹在他的心里肯定都会做透彻的分析,自己那种躲闪目光的小把戏,现在如果用的话,一瞬间就会被识破的吧。 武大做出了一个焦急的,洗耳恭听的样子。这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武大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要给兄弟们分一点钱的。你也是干这行的,你应该知道,咱们平时的工钱并不多,靠那死工钱过日子的话,还有谁愿意在胭脂巷混呢,靠的就是其他的油水。所以呢,我在这上面发你点财,你也别埋怨我。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话,你大胆开口没关系,做兄弟的我肯定极力配合,绝不怨恨。”那尖嘴猴腮的小厮摇头晃脑的说。 图穷匕见,要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武大这个时候反而觉得心头一松,要钱的人是最好解决的,因为他们的目的单纯,往往花了钱之后就能直接的把他们打发了。武大十分想问这人要多少钱,可就在这话要说出口的时候,武大才想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此时的自己是身无分文的。自己的钱袋跟血衣在一起,被自己慌乱的遗弃在了莫愁馆的衣帽间。不然的话,自己只要从那钱袋里拿出个十两二十两的,就能把眼前的小厮打发了吧,毕竟他一个月的工钱撑死了能有多少?估计十两一个的元宝都没见过吧。武大在心里得意而又有些可惜的想。 如果要是能让我回桂花楼取银子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身份也随之败露。唉,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是那么疏忽,把银子忘在了火海里,现在身无分文,真是寸步难行。 “这位前辈。”武大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就算说假话说出花儿来,也不可能把空空的钱袋变出银子来。“我确实本来有些积蓄,但是今天走出来的时候匆忙,那银钱还在莫愁馆里,没有拿出来,现在想来,已经被烈火分化。等焰火熄灭之后,我去找找,估计还能找出些银水融成的砣子……”武大说到这的时候,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抬起头,看着那尖嘴猴腮的脸,等待着他的答复。 同时武大也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周围没有人的话,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够通过正面干掉这个人。这小厮虽说比自己身材要高,但是胳膊和腿都并不粗,看起来在ji院里从事的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不过话说回来,ji院里能有什么体力活,那些婊子都自己长着双腿,不需要由小厮来回搬动,否则话,那些个奶(和谐纵横)子还没等客人摸呢,首先就得被这些小厮抓爆。 “银子在莫愁馆?”那小厮的眼睛里泛出了愤怒的色彩,他一把抓住了武大的脖领子往上一提,看那意思,是想把武大拎起来。但是他明显低估了武大的体重和自己的膂力,因此只是试了几下之后,就放弃了努力,但手依旧抓着武大的领口。“你别瞎编了,会有哪个小厮出门的时候,把自己的私房钱放在ji院里?谁不知道,放在ji院里的钱都等于给别人了?就算是老鸨子不惦记着,跟你一起熟悉的小厮,还不趁你走的时候,把银子拿光?你这矮子,编瞎话都不好好的编,莫不是取笑我?”那人的神态愈加愤怒,手上的青筋暴起。 这让武大突然有了信心,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到,小厮胳膊上的力气并不大,然而胳膊上的青筋却代表他在拼尽全力,这样的对手,也许可以拼一下。 当然,尖嘴猴腮的这个动作,还让武大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在被那小厮拎起的衣领处,武大清晰的看到了“莫愁”两个字。看起来所谓的ji院标识就是在了这了,这离脑袋实在太近,字又很小,如果不是可以的拉起衣服看的话,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确实很难发现。顺着这个提示看去,武大也看到了那小厮领口上的字,那两个字不是十分的好辨识,但仔细看去倒也能模糊的辨认。 那尖嘴猴腮的小厮,领口上的字是:水榭。 第一百四十二节 诱杀 水榭,那意思就是说,这个小厮是水榭阁的?武大感觉到,水榭阁这个词似乎在刚刚被提及的够多了,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这小厮刚才说的水榭阁的兴建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倾向xing说辞,因此从话语当中,丝毫判断不出他很水榭阁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的身上却穿着“水榭”字样的衣服,这是为什么?难道说他跟自己一样,仅仅是随便抓了一套衣服换装的人?所以说才对“水榭阁”没什么归属感。要是这样的话,他就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也就可以直接肯定了,他提及武松的目的,就是为了敲山震虎敲出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原形毕露。[..com] 不对,不对,这不符合逻辑。这个人跟我不一样,他是了解这小厮衣服上的记号在哪里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一下子就知道我是来自于莫愁馆的,那么他一定也知道自己衣服上的记号我是有可能看到的,虽然我发现的可能xing确实是不大,但作为一个聪明人,即便是不大的可能xing,也会做十成的准备,他只需要在话语当中做一点点关于语气的更改就可以做到完美无缺,这么简单的事他不可能不做,那也就是说,他真的是水榭阁的小厮? 武大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圈,这个时候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平时的自己,在桂花楼里安安静静的当那个东家,在谁眼里都是大爷一样的人物,什么时候需要这么费力的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和身份,也只有现在这样,刚刚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急于脱身的时候,才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恼。 武大的领口越来越紧,那尖嘴猴腮的人对武大在进行着胁迫,武大觉着如果长久的保持这样的动作,那四周势必会出现很多围观的的人,毕竟相比于火灾,两个活生生的人发生的打架斗殴无疑更有观赏xing。更何况,现场一定有认识这个小厮的人,保不齐观众当中就有他的一两个帮手,而这些帮手必然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要是这样的话,今天对于自己来说,就真的是万难脱身了。 武大的脸对着燃烧的莫愁馆,此时的莫愁馆已经燃烧了一半,楼房的大梁因为烈火焚烧的原因不断的断裂着,然后发生着塌陷,自己杀人越货的房间,那些血水,那些脚印,还有那六个下贱女人的尸体,自己的一身血衣和放着银子的钱袋,这个时候都应该在火焰中消失了他们的本来形状。也就是说,现在可以走了。 那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离开的理由,但这小厮现在正在胁迫自己,想让他松手和放弃图财的念头是很困难的,最重要的,自己也吃不准这人到底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厮,但事到如今,其实武大可以做的选择不多。 “这位前辈。”武大一脸哀求的样子,同时双手向那小厮抱拳,因为自己的脖子正被掐着,在加上武大的身材矮小,所以这拳头抱的不高,看起来到好像要挥拳打这小厮肚子的样子。这弄的那小厮也是一愣,习惯xing的做了个躲闪,这一躲闪,就把抓着武大领口的手松开了,并且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厮的这个动作,显得笨拙而又可笑,武大觉得心里稍稍的安定了一些。他见那小厮把手松开,规规矩矩的弯腰施礼。“这位前辈,小的给你赔不是了。前辈说的很对,那银钱是不可能藏在莫愁馆里的,藏在那里的话,小的也不可能攒下钱。只是您也知道,干咱们这行攒钱不容易,所以小的刚才一下子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才信口说了个谎话,欺骗了前辈,还请前辈多多原谅。现在小的知错了。” 那尖嘴猴腮的人露出很意外的表情,但这表情一闪即逝:“想明白就好,我也不会难为你。实不相瞒啊,我也是从你那个时候过来的,刚来胭脂巷的时候手头没有钱,所以刚开始挣的那些银子看的比命还宝贵,别人要那自然是不会给的。为了这个,我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后来我看开了,只要人活着,那挣钱的机会到处都是,不能因为这一点点的钱财,而葬送了以后挣大钱的机会。你醒悟的很早,我还是很高兴的。看你这个机灵劲,以后有的是大钱让你挣。其实以你的聪明也应该明白,今天我就是吃定你了,这银子也算是我作为前辈跟你这个新来的收的见面礼。你也别生气,等你在胭脂巷混个五六年,也随你怎么欺负新来的,他们那个时候也是会无所不从。这就是属于胭脂巷的规则,每个人都得遵守。”那小厮得意的笑了笑。 这是怎样的一种得意啊,这种得意在武大看来是最为丑恶的嘴脸。他见过恶霸抢占百姓财产的时候的样子,那更多的是一种单纯的胜利的表情。而这小厮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嘲弄。尤其当他说到“五六年”的时候,眼睛里表达的意思分明是“以你这德行也配在这活五六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打死了”。但武大转念一想,这人越是这样的没有城府,就越能证明,他是一名真正的小厮,而不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伪装者。 是啊,我下午的时候才来胭脂巷,傍晚的时候才杀人,就算是有什么仇家想来这算计我,那现在出现的话,速度是不是也有些太快了? 刚才那小厮退后之后,武大跟那小厮便有了一步多的距离,这个距离让彼此看来都非常的清楚,但武大知道,这种距离也会让自己在这胭脂巷上很显眼。毕竟,如果这胭脂巷上出了一名矮子小厮,总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新闻,不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而且在火灾渐渐无聊之后,自己的身影也更能吸引眼球,这时候自己需要做的是,跟这个人站的近一点。一则能够让他放下一些防备的心里,二则也可以更容易找机会干掉他。 武大想到这里,就往那小厮的身边走了一步。那小厮竟然本能的想闪开,能够看的出来,那是强行的稳住了身体,然后低头看向武大:“你想干什么?” 这话中已经少了一些胁迫,而多了一些胆怯。但是周围都是人,武大必须要把戏演完,演好。 “前辈,小的的钱虽然没在莫愁馆里,但是银子这东西你也知道的,揣在身上多有不便,鼓鼓囊囊的,也容易被人抢走,所以我把钱放在一个别的存在了。我也有心孝敬前辈,所以想现在就去取,你看怎么样?”武大听那小厮刚才说,钱财是不能够放到ji院内的,但是银子这玩意的确不好携带,即便是只有几两也不可能天天揣在身上,更别说那些走路起来就会叮当乱响的铜钱了。因此,这些钱毕竟是要被放到胭脂巷以外的什么地方。这些地方肯定是依据个人习惯而定,自己这么说,肯定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这小厮敲诈自己,就应该想到了这个,否则的话,他辛辛苦苦的敲诈一场,最后只能得到身上的些许零钱,那就太不够本了。 “嗯。”那小厮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像句实话。钱这东西是不可能放在身上,不过你这小子也别耍滑头,去拿钱可以。但是现在的莫愁馆已经焚毁,你要是不回来,我可没地方找你,你去拿钱的话,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小厮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转了半圈,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武大完全明白他的心思是什么,他一定想的是,要尽量的把自己所藏的银子,全都讹诈走,可能他还在估算,自己这在胭脂巷干了不长时间的小厮能够有多少积蓄吧。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前辈,这样不太合适啊。在哪里放钱,毕竟是属于我的一点秘密,让别人知道不太好。小的以后还要仰仗前辈,在这胭脂巷上混,怎么可能欺骗于你。前辈在这里稍等,小的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保证把前辈要的银子赠予前辈。”武大说的言辞恳切。 “你是不是当我傻?”那那小厮的尖嘴猴腮因为愤怒而紧紧的抽搐在了一起,活像是从前卖的烧饼里因为没有揉开面团而弄的残次品。“我难道还不了解你?我现在放你走,你定然带着银子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胭脂巷了。毕竟这莫愁馆出了事你也怕担责任。乖乖的让我去跟你拿银子,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不让的话,我可喊了啊。我就喊莫愁馆还有一个小厮在我这,大家怎么想,我就不管了。”小厮做出威胁。 武大心里明镜儿似的,眼前的这人不可能同意自己独自去取钱。从某种意义上说,武大现在更想的是找个什么办法把这人干掉,而绝对不仅仅是自己逃命。毕竟他知道自己的脸,他跟自己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武松如果来胭脂巷调查问到他的话,他只需要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形容,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是武松是自己的弟弟啊,多年生活在一起,肯定会马上想到跟自己有关。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小厮哄骗出胭脂巷,然后把他干掉,这已经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另外,还不能确定他的确实身份,如果他有别的身份,那更是必须干掉不可。 可是自己要是直接说,要让这小厮同自己一起去拿银子,难保对方会不起疑,这种事傻子都不会这么说吧,对方就会认为自己必定有什么后招,心里有了防备,那就不好办了。只有这样,让对方说出,一定要同自己去,自己显出被胁迫的样子,这尖嘴猴腮的心里防备才会降到最低,方便自己想个什么计谋,把他给干掉。 现在,一切都按照武大的所想在进行着。虽然武大的心里也仍旧在盘算,到最后应该怎么落实把这小厮杀死的事,然后再隐藏一次尸体。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他把一切都考虑的那么清楚,他越发感觉到,杀人越货这事情有时候跟做烧饼炒菜不一样,是不可能把一切都准备好再开始的。 不过既然自己刚才都连杀六人,再多来一个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次,一定要想办法不要在身上粘上血迹,毕竟肯定不会再出现一个衣帽间,供自己更换衣装。 武大并没有回话,而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看着那小厮。 “怎么?不肯带我去?你可想要了,不带我去的话,我可真喊了。咳咳。”那小厮还特意的清了几下嗓子,并且摆出马上要开口的样子。 差不多了,武大知道自己的戏已经做的足够了。再表演下去,这小子要是真的不识相的来这么一嗓子,就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那前辈,您就跟我走吧,路途有点远,您得多担待。”武大露出无奈的表情,然后转身,慢慢的从人群当中挪出身影,走进了相对于大路幽暗一些的小巷,这小巷中只有一些朦胧而摇摆的灯,一切看上去更加的不真切。 那小厮跟着自己走在身后,他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跟什么人说话和打招呼,很显然是成足在胸的样子。武大自忖,如果这个人真的有什么心机,或者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别样的企图却不想点破的话,只需要在临走的时候向一个熟悉的人打个招呼,同时让那个人看清楚自己的脸,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自己安全的方向进行着发展。 “矮子,你那钱放在什么地方了啊?”那小厮走了片刻问道。 “其实那个地方我说不明白,不过却知道怎么走。你跟我来就好了。”武大初到阳谷的时候确实将阳谷县好好的考察了一番,但胭脂巷附近却是一个比较大的盲区,这种地方是从前的武大想都不敢想的,因此他只是模糊的知道皮肉生意在县城的西南角,就对这的考察不是那么伤心了。 现在的武大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对于ji院的羞涩,还是来自于一个穷人的自卑。也许两者都有,也许后者多一点吧。 所以武大说不清楚这附近的具体地名都有什么,他也不敢提关于紫石街、桂花楼等地方,那些地方离自己的生活太近,很容易会被对方推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对武大来说,一个真正的莫愁馆小厮的身份,虽然看上去个火灾有着逃脱不了的关系,却比一个高高在上的商会会长的身份,来的安全的多。因此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住这张下贱的面具,不要被对方撕破。尤其是,在武大还没有想好怎么杀掉他前撕破。 有走了一会,那个小厮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一些疲软。其实武大也有些累了,干了一下午的姑娘,傍晚又连毙六人,然后纵火焚楼,这些事情的疲倦在现在都找了上来。再加上身上的衣装单薄,夜深之后,寒冷也有些变本加厉,但事情没有解决,武大明白自己必须要撑下去。 那小厮有些撑不住了。“那矮子,你那地方还得多远能到啊?”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些颤抖,看起来寒冷也穿透了他的衣装,而且他好像比武大要怕冷一些。 下贱地方出来的下贱货,也就只有这些斤两,还想讹我的银子。武大在心里愤怒的想。 “哦,还得再走半个时辰吧。”武大随口应付着,同时在观察者周围的景物。武大琢磨要是有一口井什么的,在井边休息的时候,把这小厮推下去,也能省自己不少的力气。或者有类似于紫石街的那种观景楼,只要骗他说自己的银子就在那高楼之上,把他骗上去再推下来,这都是不错的选择,可是走来走去,这样的地方却没有什么踪影。 武大谨慎的看着路。他知道自己不能东张西望,更重要的是,不能走回头路,一旦一个地方走过去之后,就不可以再次返回,甚至转弯的时候,也不能出现往回转的情况。虽然不知道对方对这附近地形的了解情况,但在这工作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方位感都没有。不可以冒这个险,他如果提前发现了自己在耍他,那就糟糕了。 就这样又走了一百多步,那小厮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他一把抓住了武大的肩膀:“你这小子敢骗我?” 武大的心里猛的一紧,究竟是自己在哪出了纰漏?看起来现在只能强行寻找机会,把他干掉了。只是这种正面的,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冲突,究竟有几分把握?武大不知道。 “前辈,小的哪敢骗你啊?这真的是带你去拿钱的。您再多走一会,在这争吵,银子是不会自己来的。”武大想推开对方,但是轻轻推了一下,对方并没有动。 这把危险了。 第一百四十三节 果断 那小厮没有任何避让,只是目光更加的凶悍,此前的那种有时会表现出的懦弱和恐惧一扫而空。“矮子,你刚才告诉我去拿银子,半个时辰就回来。可是现在走了这许久,你却还说要走半个时辰。如果这样的话,那打个往返再回胭脂巷怎么也要一个半时辰。你的前后两次说话,必定有一次在撒谎。”那小厮的眼光灼灼而视,让武大几乎没有避让的空间。 可是,武大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动手,确实一点胜算都没有。如果自己手头有什么利器还好暗算一下,但现在的武大可谓是手无寸铁,发起突然袭击的可能xing几乎是零。[..com] “前辈……人为财死,小的刚才确实是有欺骗前辈的想法,想一去不复返。但前辈这样的谋略过人,马上就识破了我的想法,跟随而来。现在小的已经不敢再有半点欺瞒,所以才说的实话。这藏钱的地方确实是有一点远,这也是绝了小的没事的时候就想取钱出来挥霍的想法,毕竟这银子是要攒起来的,不然以我这个样子,手里一点钱都没有的话,怕是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武大避重就轻,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眼前的这个小厮相信,自己只不过是有一点点其他的小心思而已,于大事上绝对没什么期盼。 似这等破皮无赖,平日都生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他们的世界中所谓的交情都只是金钱和其他利益的附庸品,武大见过一些这样的人,他也相信这样符合逻辑的解释能够让对方相信。 “哦?是这样吗?”那小厮的问话拉长了声音,他在疑惑,而且感觉起来,好像不相信的成分更多,因为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是抓的更紧。那小厮的眼睛转了一圈,然后凶光毕露的瞪着武大:“我可记得你刚才对我说半个时辰就回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和停顿,很像是自然而然的反应或者是想了很久之后才说出的话。如果是自然而然的反应的话,那就是说你藏钱的地方真的距离胭脂巷不远,来回只有半个时辰。如果说你是想了很久的才说出的话,那是不是说,把我从胭脂巷里引出来,也是你想好的事呢?”那小厮的说话的时候舌头不停的在舔嘴唇,就好像一只抓住耗子的猫,在垂涎欲滴的不断的玩弄着它的猎物。 到了这个时候,武大终于承认,他在算计上远远的不如这个小厮,这小厮仅仅通过观察自己说话的习惯,分析前后的漏洞,就基本判断出了自己的企图。不过好在,如果对方是真的小厮,那么在他的逻辑里,他一定不会真的相信自己会杀死莫愁馆里的人,而后焚烧莫愁馆,这并不符合一个小厮的行为。所以,对方虽然看穿了自己的企图,但还是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最起码,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取他xing命。 “前辈,真的没有。我现在是诚心带前辈去拿钱。我一个在ji院里干活的小厮,本地无亲无故。您应该还听的出来,我的口音跟本地人不太一样。”武大在清河生活了很多年,虽然几年前来到了阳谷,也算是基本融入了本地的生活,但他在一些字的发音上,还是会不自觉的带上清河的口音。现在说出这个,算是能为自己提供一些不太充足的证据吧。“您看我身材这么矮小,就算是偷袭您,您也可以一个巴掌把我给打死。我把您引出胭脂巷能有什么用呢?现在我连玩花招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也想清楚了,一会挖出银子,我把银子全都给您,就当我这段时间白干了,只要您以后能够帮衬帮衬我,也就行了。” 武大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出了一个“挖”字,这是他灵机一动的结果。通常说来,如果说藏钱,肯定是要交给什么熟人保管,但是一旦有熟人的引入,那么这尖嘴猴腮的小厮就会面对两个敌人----武大和那个所谓的熟人,这会让尖嘴猴腮处于不利的地位,也会加重他的不安全感。还有一点,如果是熟人藏钱的话,那难免在拿出钱的时候,会有一些藏匿,尖嘴猴腮无论怎么想尽办法也不可能获得财产的全部。但是“挖”的就不一样了,银子埋在地里,挖出来之后有多少他就可以拿走多少。武大虽然长得敦实,但是跟那小厮的身材毕竟差的太多,正面冲突的话也就是六(和谐纵横)四开的样子,武大略微占赢面。对方不知道武大曾经从事过长期的体力劳动,所以在对方分析看来,这个胜率就肯定不是这样,估计是二八开,武大处于绝对劣势的样子。这种想法,都会大大的帮助武大,降低对方的警惕xing。 武大其实已经没什么办法,现在的他虽然身在自己熟悉的县城里,但是却处在最危险的境地,这时的他没有那些光鲜的身份,只是一个刚刚杀人纵火后绞尽脑汁想要逃逸的凶徒而已。 果然,这个“挖”字起了一定的作用,那小厮的手虽然没有完全松开,但是力量已经放松了些。当然,这小厮的身体虚的很,手指也不可能长时间的用力,这种疲倦感也会让他的意志力有所削弱,这些都是对武大有利的事情。 “既然你要把银子全都给我,那现在,你应该告诉我银子到底在哪,我心里也有个数。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藏银子地方的名字。”那小厮的警惕xing只是略微降低,但很明显,他不想那么轻易的就放过武大。 “这……”武大的脑子里急速的在思考阳谷县城西南方有什么具体的地名,这个地方需要是不被石板覆盖的地方,这样才可能埋东西。只是苦思之后,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那些混乱的名字,只是支离破碎的几个不知道前后顺序的字而已,他知道自己不能胡乱说个地方,因为只要说错,对方就会认定自己在欺骗他,想要在扭转局势就基本不可能了。“那地方已经在县城的边缘,确实是没什么名字,我不敢欺瞒前辈。” 这是武大唯一能够相出的解释办法。他在刚才胡乱带路的时候,实际上就着在往南方走,不断的贴近阳谷县的边缘地带,这个时候说,银子在县城的边缘是合情合理的。那里没有什么具体的地名,另外,那里没有石板覆盖,可以埋的了任何想埋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我再问问你,你知道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什么名吗?”这小厮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而是继续在向武大问着问题。 到目前为止,这小厮问的每一个问题武大都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都在用各种各样的说辞进行这搪塞。这个问题看似不起眼,却是对武大是否熟悉周围地形的一种试探。 武大扭头四处看看,如果是白天的话,可能还会通过路旁的石碑什么来分辨这到底是哪,可现在,这些能够标注街道名字和地点名字的路牌都被夜色所掩盖,以他对阳谷县西南角的了解,又怎么可能叫得出那里的地名。 这时的武大真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出来的话,对方就可以笃定自己根本不了解这条路,从而怀疑带对方离开胭脂巷的真实企图。怎么办?怎么办?这个问题究竟怎么样才能够应付过去。 地名什么的并不是靠计谋能够编造出来的,所以这的名字武大注定是不知道的,不管他想多久。 可是……思路已经陷入绝望的武大突然灵光一闪,作为一个在ji院里工作的小厮,又是刚刚在胭脂巷工作没多久的外乡人,就算是真的不了解这的地名,会有什么关系吗?这突然产生的想法让武大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是的,这是一个陷阱,这是这个尖嘴猴腮摆给自己的陷阱。 实际上,如果武大确切的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名的话,一定会脱口而出,因为此前的几个问题都一直没有给这小厮明确的答案,关于这种抗拒回答的行为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临界点,这是双方都明白的。 站在武大的立场上,假如想在路上对这尖嘴猴腮的小厮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的话,一定会选择一条自己最为熟悉的路来下手,毕竟在熟悉的地方办事成功率会高一些。事实上,如果阳谷县的西南角真的有武大熟悉的街道,即便是这条街道上也没有枯井和观景楼一类的东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从那走过,这样会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但是,偏偏武大对这里的情况只是一知半解,因此走哪里都一样。 这小厮就是想用这种最后问地名的方式,来确定一下,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武大早就计划好的。毕竟一个人去什么地方,他知道终点的名字和怎么去那就足够了,至于路过的每一个地方真的重要吗?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在快速的经过了这一串思考之后,武大已经确定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在这看似回答问题的临界点上,仍然含糊的来回答问题,这才是最好的答案。 “前辈你真把小的问住了。实话实说,那藏银子的地方我都不是经常去,每次走过的路也不是都完全相同,毕竟这阳谷县的道路发达,只要方向对都差不多能到地方。况且小的平日里都在莫愁馆干活,闲逛的时间很少,对这周围的地名也是非常的不了解。”武大说话的同时,把头低了下来,目光看着那小厮的手腕,他用这个动作,掩盖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有些游移的眼神。 然后,武大感觉到抓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那小厮也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的距离,带给武大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知道,自己赢了,这小厮最后的盘问自己已经躲了过去,现在所要想的,就是如何把这个想发财的可怜虫杀掉而已。 “回答的不错,现在我才能真的相信你,矮子。拿完钱之后跟我回去,跟我到水榭阁去干活。我跟你说,那的姑娘因为平时没有客人所以都闲的很,干这个的有不少生xing放(和谐纵横)荡,一天不让男人干心里就不输入,兄弟你到了那,是新面孔,估计开始的一段时间天天当新郎啊。哈哈哈。”那小厮说话的时候拍了拍武大的后背,这动作代表着亲密,同时还代表着让武大不要站着,快些走。 “这全靠前辈提携了。这种关于女人的事,我是不敢独揽的,前辈事先告诉我,哪个是你的老相好,我肯定保持距离。”武大一边走一边说。他不断的向着城南前进,距离出县城已经不远了。武大明白,现在必须要哄的这小厮高兴才行,他的防备已经完全的解除了,剩下的,就是用不断的阿谀奉承来麻痹他。 “好说好说。其实你这矮子还真挺懂规矩的,是的,总跟我睡的你肯定不能碰,不过你想碰那姑娘也看不上你啊,就你这没有三块豆腐高。哈哈哈。还有,我以后也会带你去挣钱,你记得,得到的钱三成交给我,剩下的,你就自己拿去花吧。我刚才听你说什么?要攒钱去娶媳妇?这个我就得好好跟你说说了,这是最蠢的行为。娶媳妇又什么好,无非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被窝里有个女人嘛,可是你在胭脂巷看的还少?只要有钱的话,什么样的姑娘睡不着?既然你攒钱娶媳妇也是花钱睡姑娘,逛ji院也是花钱睡姑娘,你说这两者有什么不同?”那小厮一边走一边对武大进行着说教。 武大明白,这小厮如此说,只不过是希望自己把钱看的淡一些,把眼前的享乐看的重一些。说到底,也就是要把钱给他。恐怕真到了水榭阁要跟那个ji女搞上一下,也是要给这尖嘴猴腮银子的,他才会帮你安排。武大心里明白,但并不点破,他需要的还是装傻充愣。 “花钱睡女人,那钱太贵了。我娶媳妇花不了多少钱,媳妇能睡一辈子,要是用娶媳妇的钱来ji院睡姑娘,那不是几天就把一辈子的钱花完了。”武大加紧了脚下的步伐,他需要尽早的解决这件事,一定要早些返回桂花楼,如果折腾到下半夜再回去,那无疑也为自己的行踪增添了一抹嫌疑。毕竟刘林和张树本质上都是武松的人,自己的行为太反常,他俩是一定会对武松说的。 “谁让你去ji院当客人了!”那小厮重重的拍了一下武大的脑袋,这一下子有些把武大拍毛了,他几乎想要蹦起来给这人一拳,但理智只是让他攥紧了拳头,继续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往前走。就快到了,武大几乎已经听到了带给这小厮死亡的丧钟声。 “你忘了咱们的身份了?咱们都是在ji院里干活的,怎么可能花跟客人一样的钱。等到了水榭阁,你就挨个ji女看,除了我的老相好,你想睡谁,就给我一点钱,我帮你安排。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一个月的工钱最起码够睡上十个姑娘。十个啊,你想想啊。万一哪个ji女跟你睡的舒服,以后会经常找你,那样的我就不收钱了。这不比攒钱娶媳妇实在多了,你想想?”尖嘴猴腮冲着武大挤眉弄眼。 武大明白,自己要是真去了水榭阁干活,这人一定会相近办法,把自己的所有工钱都拿走。而且还会让自己对他感激涕零,毕竟这是用最少的钱,换得了最多的享乐,其实想想自己刚才那“三百两”的开销,倒也有几分划算。 能玩遍水榭阁的女人,以这种方式,想想真是刺激。如果不是有命案在身的话,武大或许真的会心动,去玩上个三两天。但是现在,无论这尖嘴猴腮的人如何的巧舌如簧,都改变不了他死亡的命运。 只是怎么死的问题。 当武大的心不在紧张的时候,他渐渐的感觉,那种能够杀人的力量又回来了,虽然只是缓慢的一点点,但现在的大郎自忖,于这小厮正面交锋,已然有了八成的胜率。 难道自己身上的力量只有当内心杀伐果断的时候,才会出现?当自己优柔寡断,恐惧连连的时候,就会自行消退?要是真的这样的话,那这到真是神的力量了。 因为神,永远不会犹豫。 当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的时候,前面闪出了一片开阔地。阳谷县城并没有城墙,所以并没有什么县城跟周围的分界线,看到这片开阔地武大就知道,自己和这小厮,已经来到了城外。 “就在前面不远的那棵树下。”武大并没有等尖嘴猴腮发问,而是自己在夜色中朦胧的一指,他指向的地方有很多棵树,连武大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棵。 那小厮的情绪很激动,走到了武大的前面,一溜小跑的向那未知的终点快速行进。 第一百四十四节 蛛丝 武大的心情有紧张慢慢的变成了亢奋,他似乎又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个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烦人的小厮,终于要被杀死了,这太让人激动了。 武大跟在那小厮后面,那小厮虽然是一溜小跑,但那小厮的腿要比武大长很多,所以武大要真正的跑起来才能跟的上。不过此刻的大郎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这种奔跑对他来说,并没有多耗费多少精力,相反,这是一段向着猎物的奔跑,欲望和对未来的遐想,完全的占据了武大的脑子。[..com] 那小厮的步伐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到达了刚才武大所说的那片树。尖嘴猴腮停下来之后,大口的喘着气,能够看出来这不全然是因为奔跑之后的反应,更多的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事物的渴望。 其实他怎么不想想,一个刚刚在胭脂巷工作没多久的小厮,怎么可能会有太多的继续?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说那藏着的银子有多少,虚幻的想象,已经让这尖嘴猴腮的小厮对这笔银子的数额的猜想,到达了一个他野心难以承载的分量吧。他会认为这下面有多少银子?五十两?一百两?开什么玩笑?刘林一年还挣不上一百两银子。 不管这小厮怎么想,武大可以认定的是,自己脑海里波澜起伏的一路,对于这小厮来说,他心里所琢磨的事情也定然不会比自己少。 “矮子,这这么多树,是哪棵啊?”那小厮喘了几口气之后,迫不及待的问武大。 “我看看啊。”武大佯装思考,实际上在四处打量。大树的根系很发达,所以太大的树木在树下埋点什么东西是很麻烦的,而太小的树木很显然不具备那种地标的可能xing,因此要挑大小合适的树木,这才显得合情合理。在看了半圈之后,有一棵树非常符合武大的标准,这棵树大概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约莫有个几十年,在这棵树下埋东西,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就是那。”武大指了指那棵树。 那棵树距离两人站立的位置很近,所以顷刻间二人也就来到了树下。 “哎呀,没有带挖土的东西啊,不过矮子,你平时是怎么挖坑的啊,不会是每次来藏银子都要带着锹镐吧,那也似乎太显眼了?”尖嘴猴腮的小厮漫不经心的说。 “哦,是这样的,我把钱装到了一个小坛子里,埋的并不深,这一代土质松软,说以差不多只用手跟一些硬的树枝,就能挖开了。”这一带的树枝坚硬,虽然在冬天土地表面比较硬,但是用粗树枝掘开也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武大觉得这样的回答是最合情合理的。 “想不到你这矮子长得像个耗子,还真有几分耗子挖洞的本事。那就别闲着了,快点挖吧。我可从来没有挖过坑,干不得这活。再说这是你的私人宝库,也不适合让我打开啊。”那尖嘴猴腮的小厮一边挥着手一边说,口气无比的嘲弄。 “那是,那是。”武大点着头:“这种粗活怎么敢让前辈动手,这些事定是小人来做。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土地坚硬,最上面用手是挖不开的,我去寻一根硬树枝。也好办事麻利些,咱们也能早点回去。说实话,我今天晚上还想见识见识水榭阁的姑娘呢。”武大一边说话,一边向旁边走去。 “就在这周围找,别让我看不到你。虽然这月亮挺亮,但我眼神可不太好。我要是觉得你跑了,就会回去跟官府报告,那时候,你就死定了。”那小厮的声音慵懒,看来一路的疲倦在休息的时候还是涌了上来。 只是在ji院里跟女人厮混的东西,身体就这般不中用。武大的心里嘲弄着,回头用余光看去的时候,这小厮已经靠在了那棵“宝树”上休息。 武大并没有走远,他在周围仔细寻找着符合自己要求的树枝。是的,他需要一根坚硬的树枝,能够帮助他达成今天晚上的愿望。一系列的谎言,终于让寻找这样一件危险的东西成为了最合理的行为,武大禁不住有些被自己的智慧而感觉到得意。 这周围有很多树枝掉落在地上,武大没有寻找太久,就找到了合适的树枝。这树枝有手腕粗细,两尺多长,长得倒不似一般树枝那样弯弯曲曲,反而有几分笔直的样子。一端明显的被折断过,断口出非常尖锐,看起来倒想是从某个捡柴禾的人的担子上掉落下来的样子,因为一般的打柴人,才会把柴禾弄成这般长短。 武大对这这根树枝轻轻的微笑,他把它拿在手里,缓缓的走向宝树。那小厮看到武大回来马上站直了身子:“你这矮子还不错,回来的挺快,赶紧干活吧。” 武大自忖一定要跟这小厮在一步左右的距离,才好突然发动袭击,一定要一击必杀,所以要慎重。那小厮时刻与武大拉开三步左右的距离,这让武大的突袭变得非常困难,所以他只好暂时的忍了下来。 但武大明白,自己不能站在这不动,既然说好了找树枝是为了挖坑,那现在就只能挖了。他装模作样的在树旁边来的会走了走,在树的南侧挑了没有积雪,土地也比较松软的地方,用树枝狠狠的刺了一下。 土质比想象的要细软,武大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但是他仍然很小心,他怕因为用力过猛会让树枝折断,那么自己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武大一边挖,一边在留意地上的影子。月亮把那小厮的影子正好投在武大的跟前,这让他不必回头,就知道对方大概在干什么,这也是武大选择在南侧来装模作样挖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两人不在对话,这谈话的沉默被武大一下一下的挖土声所弥补,他实在是很怕弄断树枝,以至于真的开始用手帮忙,这样让他的身体整个的蹲了下来。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树枝前面尖锐的部分,被保留了下来。上面沾了一些土,这让尖锐看上去并不是那样的扎眼。 没过多长时间,半尺的坑被挖了出来。武大通过影子很明显的看到那小厮跟自己的距离在靠近,而且对方似乎在慢慢的走着,这距离正在不断的被拉紧,现在两人之间,估计只有一步半的距离了。 武大明白,这是对方按捺不住对银子期待的心里,想要第一时间看到那个装钱的坛子,既然对方的心已经被彻底的撩拨动了,就没必要在做什么掩盖式的表演了。武大略微的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好像是蹲累了换个地方一样,但实际上,他是把重量都压在了右腿上,这样非常方便他在转身的一瞬间马上纵身跃起,也可以强迫那小厮往左边移动身形,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看清楚自己在挖什么。 果然,那身影在轻轻的往左移动,差不多了。 “哎呦,挖到了。”武大轻轻的呼喝了一声,然后好像地下有什么硬物一般,把树枝从土里抽了出来。 就在武大说话的同时,他通过地上的影子判断,对方已经向自己的左侧又近了一步,现在两人的距离,估计只有半步多一点。 就是现在! 武大右手抓紧树枝,把尖锐的一头朝向身体的前侧,右脚猛的一用力,身体急速的左转,然后左脚继续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箭一般的跃纵了起来。而他手中的树枝,就是那箭矢最为锋利的箭头。 毫无悬念的,这锋锐的箭头穿过了小厮左侧的胸膛,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要发出死亡前的呼喊,但并发不出声音。武大一击致命后,松开了右手,那小厮仰面栽倒。尖嘴猴腮的全身又动了几下,然后在几下剧烈的抽搐后,永久的安静了下来。 武大走过去看了看,确定这人已经死了。这死亡非常完美,并没有流多少血,那树枝把伤口完美的堵住,因此并血并没有从正面喷出来,想来应该有一些血从背后流出来,不过这荒郊野地的,估计也会马上渗入土地。 大郎心里觉得敞亮无比,在自己耳边聒噪了这么久的小厮被如此轻易的干掉,虽然有一点点的不过瘾和不尽兴,但总体说来,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控制不住自己愉悦的心情,过去踹了几脚那小厮的尸体。 这几脚踹的很重,那尸体也随着武大的脚摇摆了几下,正当武大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顺着这闪亮看过去,武大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在那小厮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柄短刀。 这刀有一尺长左右,武大把这刀拿在手里,看上去霜刃如雪,武大跟武松也见过一些兵器,知道有这样刀口的都是不错的兵刃。 这小厮把短刀握在手里想干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他想结果武大的姓名。是的,刚刚他像武大的左前方移动,并不是想看看坑里到底有什么,而是想用这种动作,从后面把短刀痛进武大的胸口。 只是武大手里的树枝更长一些,加上力量的些许回归,使得动作快如闪电,这才在瞬间的交锋中,占了上风。武大难以想象,要是自己的出手慢上一个眨眼的时间,那栽倒在这里,死前连哀号都不能发出一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而且最致命的是,专心监视这小厮的武大,居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抽出的短刀,并且在自己的身后构思着那致命一击。 这样想来,禁不住有一些后怕。前心后背上流出了很多冷汗。 这小厮想害我,那他究竟是谁?武大的心里琢磨着,他决定,搜索一下这小厮的尸体。小厮的服装很简单,想来是因为ji院怕小厮偷偷的拿走什么东西,因此这衣服并没有多少防东西的地方,搜起来很容易。搜索的结果让武大有些失望,他只是找到了一些散碎的银子,并没有找到什么能够证明这小厮身份的东西,更让人疑惑的是,他甚至没找到那把短刀的刀鞘。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这么尖锐的利器,怎么可能在没有刀鞘的情况下随身携带,这太容易割伤持刀者自己了。虽然当利器出鞘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发出一些声音,因此这也能比较好的解释为什么自己对这把刀的出鞘毫无察觉,但这很显然是错过了一个小问题,而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武大感觉到今天晚上的事诡异异常,在这种状态下,已经不适宜把这个问题继续的思考下去。反正这个跟着自己的可怜虫已经死了,而自己好好的活着,现在也远离了胭脂巷,是时候回去了。 从那小厮身上找出的银子大概有十二三两,足够坐轿返回桂花楼的了,这样被发现的机会还少一些。刀子没有刀鞘,武大想了想,自己带在身上确实容易割伤,另外这玩意有几分邪xing,也就把他扔在了地上。虽然大郎很想把这小厮的尸体埋上,可是刚才挖的坑太小了,容不下人的尸体,自己晚饭还没有吃,经过连番折腾,也确实没有体力再为他深挖墓穴。何况这家伙想取走武大的xing命,只是最后时刻因为运气太差才失了手,这种人,怎么可能还给他挖坟立碑呢?这里虽然离阳谷县城很近,但并不在道路上,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经过这里,索xing就让他暴尸荒野吧,也为那些野狼野狗增加点食物,算是行善积德了。 不,这不是行善积德,而是神在表达自己的仁慈。武大得意的想。 他接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上并没有粘上血迹,也就匆匆的离开了树林,向着北方走了一会,进了阳谷县城。武大更不停留,而是辨明了方向,一路向东北方行进,要让自己离胭脂巷越远越好。 走着走着,大郎发现路上的人多了起来。行人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悦,而且都滔滔不绝的在谈论着什么东西,甚至个别的还出现着争论,只不过这些声音繁杂无比,武大也一时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阳谷平时的时候,即便是最繁华的街道,在这个时间段,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何况现在还是寒冷无比的冬季,这让一晚上都没看到多少人的武大,感觉到有些许的手足无措。 不过这都不要紧的,人越多越可以隐藏自己。武大站在人流中,感到了一阵阵的安全。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找一顶轿子,把自己拉回桂花楼。 轿子不难找,因为有很多人刚轿子上下来,武大随手拉住了一名刚刚要抬走空轿子的轿夫。 那轿夫上下打量了几下武大:“你要干什么?”言语当中很不客气。 “坐轿。”武大有心发火,但后来一想,现在自己穿的是小厮的衣服,何况今天晚上事已经够多了,还是隐忍为先。 “坐轿啊。”那轿夫的态度微微的变了变:“你要去哪啊?” “桂花楼。”武大没有多说废话,他已经感觉到了疲倦。现在他最想的,就是桂花楼的美味饭菜,大号的澡盆,还有柔软舒适的床。 “路不近啊。”那轿夫的眼睛转了一圈:“今天我们忙了一晚上,本来不想拉了。不过你要是出钱多的话,那就可以通融下。” 武大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用手一掂量,大概能有三四两,直接扔给了这轿夫:“这些够不够?” 那轿夫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用牙咬了咬,赶紧揣进了坏了。“够,够。这位爷,您请上轿。”紧跟着帮着武大把轿帘挑了起来。 武大慢悠悠的走进了轿子坐定,说了声:“可以走了,” 那轿夫“哎”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颤抖,更好像是一种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颤抖。不过武大想了一下,觉得这没有理由啊,可能是自己过于劳累发生了幻觉吧,也就没有在意。 轿子抬的很平稳,一路向北。武大估摸着一会也就该到桂花楼了,今天一晚上的事可算是要结束了。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轿夫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发出的一样:“您是桂花楼的东家,武员外吗?” “对啊。是我。”武大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理由隐瞒自己的身份,况且报明身份够,这轿夫应该才会更卖力,让你刚才狗眼看人低,看来是认出了我,才为自己的冒失行为感觉到恐惧感觉到恐惧了吧。 可是隔了半天,那轿夫再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大郎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在这种胡思乱想中,时间过的飞快,等武大再回过神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下来,他挑开轿帘一看,正是桂花楼的正门。 糟糕,忘了嘱咐这轿夫,在后门给我停下了。不过正门也好,总算是到了。武大从轿子上下来,冲那轿夫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然后就走进了桂花楼的正门。 桂花楼的大堂里冷请无比,一个吃饭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在打瞌睡的伙计。武大琢磨了一下,今天晚上大家都看星星去了,连胭脂巷都没几个人,更别说桂花楼了,也是情有可原。 那几个伙计看到武大,赶忙跑了过来:“掌柜回来了。” 武大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上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要快点换了这身衣服。 就在这时,身后的一个伙计突然说:“掌柜,您的背后怎么有字。” 第一百四十五节 马迹 这一句话对武大好似晴天霹雳一般,背后有字?他马上的联想到刚才那轿夫前头态度的转变,是的,在自己上轿子的时候,后背就对着那轿夫的,也就是说,如果后背有字,那轿夫肯定是看的到的。 要冷静,要镇静。武大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哦,那是刚才去看星星,遇到一个熟人,他觉得好玩在我身后写的,所以没看我穿着这身衣服呢吗?”武大装作没有事情一样,淡定自若的脱离了大堂里众伙计的视线,然后像一条发疯的狗一般,窜进了自己的房间,在那之后,他迅速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把那衣服摊在桌子上,仔细观看。[..com] 是的,在自己衣服的后背上确实是有字,而这蚊子的内容更是让武大毛骨悚然。“我是武植,刚杀了人”。这就是在衣服后面所写的字,也就是说,自己刚才那些个泰然自若的动作,背后都是顶着像这样自白的宣告。 这字写的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却有几分工整,绝对不是那种匆忙之间写下的文字。儿子而总共八个字,想在一瞬间完成书写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字是白的,映衬着莫愁馆深色的小厮服装,显得格外的显眼。 还好,现在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时间去挽回这些字带来的负面影响。武大把那衣服放在灯下自己的观看,又用鼻子认真的闻了一下,应该说写这白字的东西武大还是很熟悉的,就是一般的白灰。看样子对方是用手或者什么东西按着白灰,然后在自己的背后写下的这些文字。因为文字的边缘处并不是十分平整,白灰这东西太容易飞散的缘故。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被别人写下的呢?实际上这才是武大最为迫切想知道的一点,既然这人能够准确的写明自己的身份,还有晚上杀了人,那无论如何都留他不得,不管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干掉。 武大飞速的把身上沾血的内衣脱了下来,装到了箱子里,塞进床底,等着明天白天再行处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以及鞋袜,现在洗澡太不安全了,不能够应付一些突发的情况。因此武大只是简单的洗了脸和手,经过这样之后,身上那原本非常浓重的鲜血味已经很难闻到了,他又忍着寒冷打开了窗子,把室内的空气略微的换了一换,于此武大才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把今天晚上的事暂时都掩盖住了。 现在,该自己的想想那些文字的来由了。武大仔细的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既然这文字说自己杀人,那也就是说,它最早被写下也应该在自己杀第一个人之后,也就是干掉秋雁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自己穿的衣服,已经在烈火中焚毁,所以死去的六个女人可以完全的排除身份,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 然后就是这小厮的衣装,虽然衣帽间里的灯光昏暗,穿衣服的时候也是摸着黑,但武大仍然可以肯定在穿衣服的时候,上面肯定是没有字的。说到底,这白灰写在衣服上,只要拿在手里,使劲的一揉,字迹就会变的不清楚。小厮的衣服布料不好,软塌塌的,穿着的时候不知道在手里揉(和谐纵横)搓了多少次。况且,怎么有可能会有人预知自己会穿上小厮的衣服逃跑,知道自己杀人的人,有为什么不马上去寻求帮助,而是选择在衣帽间的某一件衣服上留下文字,这很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接下来,武大仓皇的跑出了莫愁馆,那个时候左右都是没有人的,在活渐渐烧旺之后,那尖嘴猴腮的小厮出现了。他首先拍的是自己的肩膀,然后跟自己打招呼,随后就开始了攀谈,然后就是对自己的敲诈。 这期间,那小厮确实是有机会触碰自己的后背,在一些主要的肢体接触中,在后背上轻轻的摸那么几下,确实是难以被人发现。但是,那小厮的手里,绝对没有拿什么多余的东西,况且八个字,多么复杂的比划,这字迹又显得有几分工整,怎么可能是随意的书写就能够达成的呢? 在那之后,就是这小厮讹诈自己,经过一番的斗智斗勇之后,双方向城外走去,这小厮也踏上了自己末日的旅程。路上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有过频繁的身体接触,但是武大想了一下,身体接触的时候,双方的对话都很频繁,他也会不时的看那小厮的脸。说到底,这衣衫并不厚,想要简单的拍后背一下,再用其他动作和语言做掩护不被发现是可能的,但是要是说写下八个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八个字的深浅差不多,白灰的扩散程度也差不多,看起来就是一次书写的,而绝对不是好长时间再补充一笔,可以达到的效果。 然后就是到树林里,自己和那小厮进行的最后较量,自己依靠运气和树枝的长度,以微弱的优势获胜。在挖坑的时候,实际上武大通过影子,对那小厮进行着细致的观察,抽刀这种动作,在影子的掩盖下可能会完成,但是写字这么复杂的动作绝对不可能完成。在那之后,自己都是独自行走,遇到那轿子之前,再也没跟人有过什么肢体上的接触。而从那轿夫跟自己说话的语气,上轿的时候,背后的字一定是已经在了。 等等……抽刀?! 武大的脑子突然一闪,他轰然间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那没有刀鞘的锋利兵刃是不可能被小厮放在身上的,自我误伤的可能xing实在是太大。也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没能把那短刀拿回来。一路上因为慌乱,自己压根就没想关于短刀的问题,而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短刀根本就没有被小厮带在身上。因为树林的地方是自己指定的,在到达那之前,武大根本不清楚自己会找一颗什么样的树,所以除非那小厮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他是不可能把短刀预先放置在树林里的。 这也就是说,在某个时间点,有人把这凶器抵到了他手中,然后让那小厮用这把利刃来终结自己的xing命。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这也能够较好的解释出,身后文字的问题,既然那小厮没有时间和角度来完成这一切,如果自己的身边鬼魅般的跟随着一个人,这个人可以默不作声的把匕首交给那尖嘴猴腮的小厮,为什么他就不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写下那八个字呢? 武大感觉到身上剧烈的颤抖。自己整晚的行动,都可能被一个在阴影中微笑的人看在眼里,而自己对此浑然不知,甚至于在经过了仔细的思考之后,也只能面前的确定他的存在,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做的,还有怎么可以找到他,武大对于这个是一无所知的。 可是我在杀那六个女人的时候,是完全的封闭环境,就算是真正的鬼怪在旁边观察,以我当时身体的感觉,也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武大觉得整个事情有蹊跷,一定要想个清楚。至于后面的事情,犹豫完全在户外,倒确实有被人监视的可能xing。武大认真的把事情想了一边,越发觉得对手的可怕,这样可以在不大的房间里观察自己,而自己却发现不了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也许,他现在就在这房间里,在这房间的某个阴影处,微笑的看着我。而我,就像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这种行踪诡秘而神奇的人,倒像是真正的神。难道我的行为触碰了神罚?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决定给我一个告诫不让我在这样继续下去了?不,不,神是不存在的,神如果存在的话,怎么可能会听不到我过去的那些祈祷,毕竟我的祷告是那么的卖力,我的叩首是那样的虔诚。 “我是武大,刚杀了人。”武大仔细的又想了一边衣服后面的字,那件衣服已经让他单独的收起来了,武大已经不需要再看那衣服,就可以在脑海里完整的浮现出那些字具体的形状以及走向,拿着衣服看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样在脑海里想象,相对来说要安全些。 “刚杀了人”。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是在我杀人之后的不长时间内,可是我今天晚上杀人分为了两个时间点,一个是那屋内的六名ji女,一个是小树林里的小厮。到底是在哪个时间点之后呢?从可能xing上来判断,应该是在我刚刚碰上那小厮,和到小树林之前的可能xing是最大的,也就是说,这杀人指的是我在ji院里杀的人,而没有包括后面的小树林。 可是,那个时候,小厮的手里绝对是没有刀的。我们肢体接触太频繁了,他那个时候两手空空,如果说他获得兵器的最好时间,应该是在小树林里,那里树木较多,即便我仔细观察,也很可能被遮挡住视线,比较容易完成这种利器的交接。 这其中就出现了时间点的矛盾,写字和送刀出现在了不同的地点和时间,这并不符合逻辑,如果是这样,也就意味着对方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这岂不是太危险了吗?一定是我哪里想错了。 武大站起身来,背过手,在屋子里来回的溜达。他烦躁异常,这个看不见的对手留给他的谜题,让他心乱如麻。 恍然间,武大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也许是……自己太高估对方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在ji院杀了人,然后一路尾随到了小树林,虽然是一路尾随,可是跟得并不近。 而自己先后几次停下来,言明具体要去的地方的时候----甚至这其中,那小厮也几次的问过我要去的地方在哪,尾随的人完全可以提前到达,在那里预先等待我们。然后他把刀子给了那小厮,在我击杀那小厮之后,在我背后写了字。毕竟,那八个字里只提到了我叫武大,和我杀了人,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莫愁馆”的字样,这样是最为合理的,在那几乎是封闭的房间里,不可能有什么人在观察我,我不知道。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一个谜题,字是如何写下的。武大紧张的思索着。就算是对方是在那小厮还活着,与自己攀谈的时候所写的,字迹也确实很难达到那么工整。刚才自己是把对方想象成一个身怀绝技的人,有了不得本事。当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只是一个身体灵巧的普通人后,武大觉得关于写字也应该要换个思路了。也许对方只是有一种什么特殊的办法,能够把字写到自己身上而不被发现,大宋朝这么大,保不齐就有哪个专门研究邪门歪道的人,掌握了这门技巧。 就好像那天张树救西门庆的时候,不也有了那个什么“恶魔吐息”之法,这个世界上,一定还存在着其他的秘术,这里面一定有一种是可以怎么在别人身后写字,然后不被察觉的办法。 当把事情这么想了一遍之后,武大的心安定了许多。这种对方是普通人的猜测更符合逻辑,毕竟那种鬼怪的事情也不可能被天天遇到,自己长这么大,也就是昨天晚上看到了死人再次的爬起来,剩下也没看到什么邪xing的事情。 对方如果是个普通人,武大倒不怎么怕他,甚至有兴趣跟他斗上一斗,让他知道神的厉害。然后再构思一个布局,将对方杀死,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享受吗?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问题。武大的表情凝重了起来,这才是真正关键的所在。这个问题就是:对方为什么要在自己身后写字? 为了将自己的罪行告发出来?显然不是,如果想告发自己杀人的罪行的话,最好的办法是暂时不惊动自己,然后收集证据,明天白天,直接把证据送到衙门,同时在阳谷县城里广为散播。真凭实据放在面前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抵赖不得。相反这样提前的在自己身后写上字,就会让自己有所防备,提前准备。对方既然知道自己是武大,就一定知道自己的弟弟武松是本县的都头,在自己有这种关系的前提下,还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进行准备,这很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那就是,不想让自己被官府捉拿,但一定要让自己身边的人,比如武松知道自己的罪行?这种打击对自己肯定会很大,而且写在身上也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就好像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被那些伙计看到了我身后的字,一旦我当时没有处理好的话,想必第二天,桂花楼的伙计将会走一大半,武松也会很快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自己将像一个发芽的土豆一样,从中间慢慢的烂掉,一点一点的在痛苦中死去。可是这存在着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我从事地点县城外,返回桂花楼的这一长段路途,一旦有人提前告诉了我身后有字,我就会想办法处理衣服,比方说那个轿夫如果再多一句嘴,恐怕我在轿子里就会脱掉衣服进行处理,这种白灰写成的字,只要使劲的擦几下揉几下,就会变得字迹模糊,那个时候,他的努力不就是白做了吗?还有,如果对方有能力写上八个字,那应该也会很容易的写十个字。只要在杀人前面加上一个具体的地点----ji院或是树林,那相对地方尸体的发现,将会让自己无法抵赖。看来对方的目的,也不是如此。 比起对自己真正的敌意,这写在身后的字,更像是一种玩笑,不是吗?这种玩笑含有示威的xing质,对方并没有想直接用这些字让自己如何的被动,恐怕对方真正所想的是,当自己读到这些字的时候,会发生怎样的恐惧,和对这黑暗中写字的手产生如何的敬畏心理。既然产生了敬畏心理,然后对方一定会利用我的这种敬畏,做一些别的事吧。 至此,武大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的前后都想了个明白,除了个别的几个问题,比如字是如何写上去的之外,整个事情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分析,都已经渐渐的浮出了水面。他的神经也略微的放松了一些,这种高强度的思考和分析,着实是让他身心疲惫。 对了,晚上还没有吃饭。武大摸摸脑袋,这才是现在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既然回了桂花楼,那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武大对这镜子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确实看不出什么血迹,如此这般,就可以去大堂吃饭了。今天晚上没多少客人来,有一些生鲜的材料不吃的话,明天也会被扔掉,索xing今天晚上就吃好点,也给自己压压惊。 走在走廊里的武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好像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刘林的身影。按理说自己要是回来了,刘林早就该出现到自己的房里来说说今天的营业额什么的了,这是刘林一直以来的习惯。而自己回来的话,肯定会有伙计第一时间告诉他。 这事儿真奇怪。 第一百四十六节 入定 武大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来到了大堂,大堂里还是那几个伙计,只不过都是精精神神的站着,浑然不似刚才自己突然进来时的模样。 “让后厨给我炒几个菜,我还没吃呢。”武大随口一说,马上就有伙计向后厨走去,武大知道,跟这些人也说不上什么,底层的伙计,知道的很少。[..com] 坐了一会,武大发现刘林还没来找他,如果说刘林在店里就肯定会来了,看来是他有事情出去了,那就有必要问一下了。 “刘账房去哪了啊?”武大对大堂里站着的一个伙计说。 “回禀东家,刘账房刚才跟那个叫张树的伙计出去了,还带着两个轿夫,好像是去武都头府上了。”那人弯腰回答。 这声“东家”叫的武大心里很是舒服,现在但凡是在桂花楼里还叫自己东家的伙计,那都是可以算的上是自己的人。而那些心里仍然归属于武松的人,通常还是叫自己为掌柜。看来这个伙计很上道,可以多问问他。 “走了多长时间了啊,这晚上店里没个人怎么行?”武大也就是随口一问,你想啊,刘林去武松那能待多长时间,无非是送个东西,帮忙跑个腿儿什么的,有一会也就回来了。 “回禀东家,刘账房走了一个半时辰了。”那伙计的动作几乎没动,仍旧是那么回答。 一个半时辰?武大的心里疑惑了起来,按说刘林绝对没道理在晚上客人正多的时候离开这么久,尤其是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虽然今天没什么客人这也不合理,看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桂花楼的伙计还都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事不怎么需要多余的人手,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再说,昨天晚上刚刚折腾过,今天怎么可能会有大事呢?刘林不在也好,趁着这个时间,我正好可以好好的洗个澡,把一切在想想清楚。刘林毕竟是武松的人,而且这小子脑子鬼精,一旦要让他发现什么破绽,在武松那说上些什么,我也就不好办了。刘林和张树今天晚上都去忙活别的事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估计也不会引起什么大家的注意,等到明天莫愁馆的事传开了,我完全可以当做没事人一样再四处跟别人打听消息,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今天下午去了莫愁馆。 不对!有人知道。武大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今天下午和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只要到明天早晨,有一个人就会知道事情的大部分真相,那就是西门庆! 西门庆把我送到的胭脂巷桂花楼,他把我交给了老鸨秋雁,他是那的熟客,应该会认识一些姑娘,我进去的时候胡乱搂抱的那些,最后大多数都出现了在我的床上,并被我杀死。莫愁馆虽然焚毁,可是尸体的位置不会有什么移动,那六个女人死在一个房间里本来就会让人生疑,即便是烧的面目全非,但男女还是可以辨认的。六个女人,没有男人,她们的尸体在ji院的废墟里挤在一起,并没有男人,这从常理上就是不好分析的。 况且他们死亡的房间,并没有任何易燃的东西,很可能她们的尸体不会烧的那么彻底,只要有人能模模糊糊的辨认出她们的名字,西门庆就可以通过这一切,辨认这场杀戮跟我有跑不掉的关系,后面的火灾也会连带着往我身上想。 真是糟糕糟糕。本来找西门庆是为了去ji院方便,让他领路。现在想想看,ji院就在那,自己随意的找个轿夫也就找到了,最多就是不是莫愁馆,话又说回来,要是不在莫愁馆玩了一下午,也许还不会遇到秋雁这样黑心的老鸨,自己也就不能一时兴起,杀了那么多的人,那现在的自己,应该是玩完了姑娘,做着轿子,悠闲的回来,而不是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 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到西街西门药铺再把西门庆干掉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况且西门庆的手下也有不少的伙计,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当着他们的面干掉西门庆。事情越来越麻烦,要掩盖最开始的杀戮,唯一的办法就是创造新的杀戮。但是掩盖新的杀戮,却更加的困难。 武大长叹了一声,想要当神,想要靠杀戮来拯救这些愚妄的人,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多,可能会泄露身份的人也很多。粗一想就有那个被自己抽了一巴掌的ji女,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火海中送命;那个在自己身后写下文字的神秘人,不过他的这种行事方式,到有些让人看不懂到底是敌是友;还有西门庆,武大唯一可以证实的就是这些,西门庆这小子如果得了这条情报,一定会想办法公布于众,因为他在内心深处是很反感武松的,这一点武大明白。 等等,对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西门庆反感的人是武松,不是我啊!如果他贸然的把事情公布于众,虽然会让我情况被动,但却会加速武松对他的仇恨,武松一定会找个机会给他好看,即使不干掉他,西门庆想要从军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是西门庆的话,一定会把这事隐忍下来,慢慢的收集证据,等到过一段时间,再把事情公布出来,到时候给武松一个包庇的罪名。人命关天,何况是六七条,这种包庇的罪名足够让武松下狱,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也就是说,对于最危险的这个人,我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应对,在西门庆等待的时间里,我一定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武大刚刚想明白这些事,饭菜就已经摆了上来。这时的武大再也没心思琢磨什么别的事情,他的眼里只剩下了这满桌的饭菜,毕竟一下午和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又做了这么多对于体力消耗巨大的事情,再加上一路焦虑的分析和思考,让武大看到饭菜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原来真的饿的要虚脱。那饭菜的香气,好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武大的鼻子。 武大几乎不抬头,他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不断的吃。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上一次这样还是刚刚到阳谷安顿下来的时候,那时候的武大一天没有吃东西,以至于当吃的东西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抬头的吃,只是那个时候的食品没有现在这样多,他很快就吃完了,但是肚子里还没有饱的感觉。 武大的心里突然一动,那个时候,潘金莲应该也是饿了一天,她也没有吃东西。但自己在吃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她,自己独自把东西吃光,她都没有吃上一口。想来,潘金莲那时候,又多饿了一顿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武大拼命的风卷残云时,脑海里竟然不时的闪出与潘金莲相处的不同画面,只是与下午的时候不同,现在想到的潘金莲,虽然也是那样的白嫩,但都是穿着衣服。这些画面,无一不是潘金莲在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而这些事在从前,尤其是在潘金莲还没有离开阳谷之前,武大是绝对不会注意的。 武大的嘴并没有停下来,他依旧拼命的吃,直到他觉得再也咽不下去,才把筷子放下,重重的打了个饱嗝。 然后,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人在吃撑的时候,就会流泪。武大这样对自己说。 现在,武大要做很多事,他要去洗澡把身上的血迹都擦掉,他要好好的把血衣处理好,最好是烧掉,他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来补充损失的体力。 要做的事太多了,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怀念过去那根本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爱情。 刘林 刘林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先前在原地等待的轿夫。他惊奇于张树对于方向的把握居然如此透彻,而且很显然,刚刚自己要去找人的时候,张树用确定不了方向的理由来搪塞,在这一刻也不攻自破了,但这都不影响张树的神奇身份,他就是一个神奇的人,而自己,着实的做了一次见证者。 武松虽然醒了,但看上去已经是精神完全崩溃的模样,嘴里一直在说着背誓者,刘林可不知道武松怎么就是背誓者了,难道让人捅了一刀就是背誓了?他跟谁发誓过不让自己的身体受伤害?可能是武松深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忍破坏?破坏了就是背誓者?但这也是不符合逻辑的,说是那么说,要真的是这样的话,桂花楼后厨切菜的厨子,哪个从前没切过手指,要那么说的话,都是背誓者了。 刘林的心里胡思乱想,当然了,张树看到武松这个状态就说武松已经走不了了,也不用琢磨着去胭脂巷找武大了,那么大个活人,逛个ji院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最多也就是暂时的玩脱力了,回不来,那就让武大在那睡一晚上,男人去ji院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又出不了人命。 刘林想想也是,就问:“那武松走不了了怎么办,总不能咱们两个把他背回去吧?这可是刚让你那番……‘法术’修补过的,我觉得有人背着可比较不妥。另外就武松这个块头,要背你背着,我是背不动。” 张树则是抱着肩膀说:“你去找刚才那顶轿子去啊,就是跟着咱俩来的那个。”然后详细的告诉了刘林应该怎么去找。 虽然张树的解释是,他走的每一步路都会仔细的记忆,所以非常清楚的知道,轿子的具体方位,这说法听起来有几分可信,但联系张树整个晚上的表现,刘林不得不有另一种推测,也许,那轿子的位置也是在抄本当中记载明确的。 刘林也明白,自己这样想很不好,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判断,把一切需要分析完成的事都统一的想象成,是抄本里所记载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看看那抄本,只有知道抄本上具体的内容范围,才不至于遇到什么事都这样的乱想。 不管刘林怎么胡思乱想,他还是照着张树指引的找到了轿子,然后就一步不差的按照原路返回。刘林返回的时候,拐的每一个路口都担心自己拐错了,他发现夜色中真的是每条街道都差不多,想要明确的找到自己要回去的路,太难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只得放弃了全部的判断,从记忆中搜寻张树的指示,一步不差的往回走。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感觉应该从另一个路口拐,但理智仍然让他按照张树的指示行进。 没过太久,刘林带着轿夫,来到了事发现场。现场的血迹已经被张树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显得不那么害人。武松蹲在那边,他的每一次呼气都化为白气,弥散在月下的空气中,显示着这个人活的好好的,但是他的动作和肢体语言,却在像刘林说明着,这个人已经极度绝望。天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绝望。 而张树则依旧是抱着肩膀站在一边,不太去看武松。不过刘林还是发现,按照张树的这个站位方向和他现在的动作,应当是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赤鬼,也许张树在跟赤鬼做什么交流吧。 如果星星会说话。 今天自己的想法真的是蠢透了,刘林摇摇脑袋,他必须阻止自己继续这些荒谬的想法。 张树首先开了口:“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走错路了呢。走的时候我就忘了说了,回来的时候,你可以让两位大哥抬着你走,这样能快些。” “可是我坐在轿子上,怎么可能找得到来这里的路呢?”刘林反问道。张树的问题是毫无道理的,毕竟坐在轿子上,虽然速度会快些,但是视线只有轿床那么大的一小块,怎么可能在夜色中辨明方向,找到回来的路。 “你把我告诉给你的路线告诉轿夫大哥一声,他们自然能够辨明回来的方向。嘿嘿。”张树放下了抱肩膀的手:“看来,你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刘账房,其实你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就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张树的“嘿嘿”笑声笑得刘林有些发毛,毕竟武松还在那边疯疯癫癫,在这个时候张树发笑怎么都不太合适,还有什么叫做“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刘林猛然间意识到,也许张树正是吃透了自己的这一点,才让自己作为今天晚上整个事件的见证者。 “太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句话是否意味着,今天晚上我见证的事,截止到现在我所笃定的判断都是错误的?都是自己在脑海里自认为的,真正的事实远远不是这样。 这种思考让刘林的脑袋有一种干涩的感觉,以至于刘林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现在自己实际上是在梦里,这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不过自己的脑子和自己在玩的智力游戏,否则的话,一件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不,我不能中了这种思想的圈套,也许张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的思维已经彻底混乱,刚才是怎么说的,不要再想这些事,无论张树再说什么,我都不再去琢磨了。 “两位大哥,辛苦了。都头身体有些不太舒服,能不能帮把手,把他搀扶到轿子里。”刘林转头对两名轿夫说。他刻意的不理张树,以缓解自己思维上的压力。 “哦,武都头啊,那是我们应该的。”那两个轿夫马上放下了轿子,走到武松的近前说:“都头,我们来搀您了,一会我们哥俩抬着您,很快就到家了。” 那两个轿夫特意在武松身边停了一下,刘林明白他们是要征求武松的同意,毕竟武松这种有身份的几乎生活在阳谷传说中的人物,想叫接近还是要保持起码的礼貌的。 武松并没有回话,自顾自的蹲在那想着事,好似这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一般,不,也许更像是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两个轿夫愣在原地,很显然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他们把目光看向了刘林和张树。刘林也不知道怎么办,今天晚上的主意都是张树拿的,这时候,也有必要听他的。 “都头正在打坐入定,修炼武功。现在已经是物我两忘,所以你们说什么他都是听不到的。但是天气寒冷,确实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二位尽管搀就行了,不会有事的。”张树走到两名轿夫身边,他对轿夫说话的语气到比对刘林说话客气的多,这让刘林的心里有一些不舒服。 两名轿夫闻言之后,略微的点了下头,双双把手伸向武松的肩膀。但刘林分明看到,这二人的脸上还带着疑虑,毕竟,这种修炼武功入定什么的,虽然戏文里到处都是,但毕竟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一下子让他俩完全坦然接受,确实是很困难的。 但刘林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好的理由,远比自己所说的身体不舒服要好,非常适合武松这种传说中的英雄的身份,毕竟,像武松这样的人物,做出一点奇怪的事也是正常的,相反他要是天天都做正常的事那才不正常呢,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战败活尸。 等等,也许……张树说的真的?刘林扭头看向张树。 第一百四十七节 膏肓 潘七 半天堡的清晨总是夹杂着寒冷到来,不过现在的潘七已经对这些习惯了很多。在她处心积虑的想获得自由的时刻,在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离开半天堡的时候,清晨这个美丽的时刻突然由朔风携带而来,让她产生了一种怀疑。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的离开半天堡,那么在今后的生活中,也许某一天,会突然很留恋在这的时光。毕竟在这里,潘七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在生活,当然,黄虎知道潘七是女人,他的手下也或许知道,但这都不影响潘七在身边人当中的男人身份。[..com] 是的,如果说迷恋,那一定迷恋的就是身为男人的感觉。这感觉妙不可言,在饱受欺凌的地方,仍然能够主导自己的命运,咬牙的坚持过来,首先想到的是靠自己,而不是靠别人。潘七突然绝对,在山下的岁月中,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会首先看身旁的那个低矮的身影,这是多么傻的一种行为。而这种回忆,夹杂着对于现状的焦躁到来的时候,时间感都会被无限度的拉长。 仿佛在半天堡的短短岁月当中,潘七已经经历了一生。而清河和阳谷的岁月,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然后再下一刻,剧烈的头痛再度袭来,在过去的几天中,每天早晨的头痛剧烈程度都在增加,而每天对于潘七来说都好像是劫数一般,她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她总觉得有一个什么特殊的时候在等待着她,虽然她也说不好到底是哪一天,不过总之,这一天是越来越近了。 但是好在,毛蛋几乎负责了所有的工作,他工作的时候几乎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两只手拼命的忙活着,潘七在病痛中睁开眼睛看毛蛋的时候,总是首先感觉,毛蛋并不是在工作,而是小时候所见到的那些教女乐的先生,在那里调整着琴弦。 只是,毛蛋这调整是无声的,并不像先生那般动作,会伴随着各种各样高低起伏不同的声音来,那些声音有一些毫无协调感,听上去让人有生涩的感觉,可是在回忆中,已经变得有如仙乐一般。 潘七也会好奇,毛蛋怎么可能会把两个人干起来都极为紧吧的工作一个人做完,潘七自认为即便是类似也不可能完成,直到她略微的直起身,看到毛蛋的手方才明白。潘七的手极为灵活,他的手指好像在编织着最为复杂的竹器,把各种白案上的器具在手指尖频繁的转换,最为重要的是,毛蛋的左右手同时在做着不同的工作。他的左手在和面,而右手再切着面疙瘩,同时在两块案板上忙碌着。而他的眼睛并不怎么去看两只手,只是盯着案板中间空白的地方,两只手偶尔有大动作的时候才会去看一眼,这样看来,到好像是两只手在纯粹的依靠本身工作,而毛蛋只是站在那发呆而已。 当然,潘七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毛蛋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事情也越发的让潘七迷惑起来,他对于自己经历的那套简单的说辞是靠不住的,这个人虽然不愿意在自己的面前展示神奇,但他精于天文,能够算出那红色的星星什么时候出现,同时还用干面,做了一次那么漂亮的障眼法,更是左手和右手干着这样复杂的活计,要知道,白案工作可不简单,左右手同时做两种面食的难度,比那种左手画圆右手化方要难上一百倍。 不过他是谁,并不重要。潘七遏制住了自己的思想,依旧在毛蛋独自做早饭的时候,躺在距离火炉不远的枯草上,比起那些不靠谱的猜想,火炉的温暖才是最为重要的,她现在感觉冷极了,只有火炉能给她这样的温暖。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心目中的英雄来给她一个拥抱的话,那种温暖又是火炉所不能比拟的。不过,她心中的英雄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这个潘七也说不清楚,那个影子在离开武松之后越加的模糊,以至于潘七想要想一下聊以慰藉的时候发现,原本在心目中还是背影的英雄形象,只剩下了脚印而已。仅仅有脚印的英雄,又怎么可能会给她一个拥抱呢? 这些想法只是让潘七更加焦躁,她决定跟毛蛋说说话。 “毛蛋,今天是十一月多少了,我有些记不清楚了。”潘七在生病之后,时间感在慢慢的流逝,再加上潘七没有给她什么新任务,反正白天晚上都在睡觉,她感觉这段时间很长,但她也知道,实际上这段时间很短,可短到什么程度,她就不知道了。她问话的时候,稍稍的抬起了身子,发现毛蛋还是一手在和面,一手在切面。 毛蛋并没有马上回答潘七,而是在左手揉完了这块面,右手放下了切面的木刀后,才说:“今天是十一月十九,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十一月十九,潘七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十一月十五凌晨的时候因为做恶梦而出去透气着凉,然后就生了病,那这样算起来,今天已经是生病的第四天了,难怪感觉时间过的如此的漫长,头痛的越来越厉害,就连晚上行动自如的时间也在急速的缩短,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几天了。 “毛蛋,我今天感觉头痛极了,可能我撑不了几天就要露馅了。我们应该要有下一步的行动了吧。”潘七自己都感觉到说话的时候有些气若游丝,现在如果让她面对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那任何的谈话技巧都会失去作用。 “暂时还可以撑住。我最近在伙夫当中散布了一些消息,这些消息能够帮你暂时多撑过几天,只要你的身体本身不出问题,你不病死在半天堡,问题还不至于露馅。”毛蛋说完话,手又开始继续的工作。 潘七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身子,她躺在枯草上看不太清楚毛蛋在做什么。她一直很担心,就这样因为生病见天的躺着,怎么可能会不引起蓝衣胖子和黑天屠夫的怀疑?神使和总头领派来的大人物难道白天就会像个病鬼一样的躺在火炉边,仅仅靠火炉的热量维系生命? “你散布了什么消息?”潘七虽然在病痛中,她也一定要知道这个。毕竟毛蛋是不可以完全信任的,如果不知道他散布的是什么的话,以后自己想要du li行动就很可能会收到莫名的阻力,总之这些事了解了肯定没有坏处。 “其实也没什么。”毛蛋扭了扭脖子,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潘七是躺着,但也看的出来,毛蛋实际上在观察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在监视,然后他若无其事的轻轻的吹了一下口哨,在口哨的末尾,像是很快乐的一般嘟囔着:“我有意无意的跟别人提起,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都不在。有的时候,早晨开工了你才会急匆匆的回来,脸上有着很多的疲惫。就这些。”也许是因为那声口哨的原因,毛蛋说的话在潘七听来,显得无比的得意。 毛蛋的得意是有道理的,这一点潘七不得不承认,这种话恰到好处的解释了自己为什么白天都在睡觉,而那些厨子们因为白天里的劳碌,往往是粘枕头就睡着,很难在通铺上发现自己是否在睡觉。况且毛蛋并没有把自己消失的时间说死,这也就给流言的取证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另外,同为白案的毛蛋,的确是离自己生活最近的一个人,尤其是通铺的位置在自己生病后也变得相临,这都让毛蛋成为了流言最好的散布者。这些话一定会通过什么方式,让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的手下知道,然后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去。难怪自己躺着的这几天,没有人来找麻烦。 “那你是怎么解释你帮我干活的这件事。我看你这两天帮我做工作,已经没有任何的隐藏了。”潘七对于这一点也很疑问,只不过是病痛有时候让她不愿意想这些东西,今天索xing就一起问问。 “这也很简单。”毛蛋停下了右手的工作,把右手伸进了怀里摸索。但他的左手依旧在案板上忙碌着。过了一会,毛蛋掏出了一块金子。“我给他们看了这个。”说完之后,就把金子又揣到了怀里。 这金子是上次脱身的时候,潘七作为酬劳给毛蛋的,半天堡上并没有什么使钱的地方,绝大多数人身上的钱也都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根本如同擦屁股纸一样的龙钱。毛蛋这么小的身量,怎么敢跟别人展示这块金子,他难道就不怕有人见财起意,将他格杀,夺走金子?潘七很想问,但她感觉身体太冷了,这种寒冷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不想张嘴。何况过多的跟毛蛋问问题,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愚不可及,从而在同盟当中轻视自己。潘七仅仅只剩下了一个名字机会,这种打着摆子的身体,是不可能在没有毛蛋的情况下逃出半天堡的。 这一定心,潘七渐渐进入了浅层的睡眠当中,周围的声音渐渐的从脑海中淡去,但她的思维却越加的清明。 毛蛋的行为看似鲁莽,实际上隐藏着极深的算计。他刚才对我说“给别人看了金子”,然后就再也没解释什么。我最开始认为他是省略掉了一些东西没有说,但实际上,他可能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连续几天,他都帮我干活,而我在睡觉,伙房里这么多人,白案附近也没有任何遮挡,视线开阔,这个情况一定被不少人看到了。而毛蛋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他只需要简单的展示一下金子,就会让人很自然的联想到,是我出钱雇他这么做的。毕竟,他在刚才跟我说金子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说,我就一下子想到了金子是作为雇佣的薪酬出现的。 至于为什么没发生抢夺事件,其实也很简单。半天堡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金银,只有龙钱。这就导致了,身上有钱的人,一定都是特权阶级。也就是说,这金子非但不会引来别人的贪婪,反倒会让人心生敬畏。这是金子,不是银子和铜钱,别说是伙夫,恐怕半天堡上一般的头目都是拿不出来的,身上有金子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惹不起的人。毛蛋巧妙的利用了别人的合理想象,把这复杂的解释只通过一个简单的展示就完成了,这也是一种“空白的许诺”,效果远比毛蛋自己把这番话说出来要来的好。 而且,这也能通过口口相传,向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印证我的非凡身份。毛蛋这个人深不可测,他善于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复杂的目的。也许跟着他,真的可以平安无事的离开半天堡,获得自由。 在想完了这个问题之后,潘七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向睡梦的深渊中走去,尽管她刚刚在清晨苏醒,尽管她也知道,这样过多的睡眠只会增加危险xing,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温暖的火炉和柔软的枯草,远比那通铺来的要舒服的多。如果不是这叮叮当当案板的声音,和有的时候像蛇一般到来的危机感,那这睡眠,将是无比完美的。 潘七感觉到被人轻轻的推了一下,那如同蛇一样的危机感迅速的从她的胸口爬到脖子,将她的脖子勒紧,迫使她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正是毛蛋,潘七还有些无法从睡眠的状态完全的脱离出来,她只是尽量的把眼睛睁大,用来看清那并不是十分清晰的毛蛋。 “活儿干完了,现在也快到各支小队来取饭的时间了,趁着这会儿,我得跟你商量些事。”毛蛋坐在了潘七旁边。 这个时间段,其他的厨子要么是结束了一早晨的忙碌,正瘫坐着休息,要么是还没有结束,正在紧张的工作,一日三餐前的这个时候,是每一天整个伙房最为松懈的时刻。毛蛋选择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话,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潘七的头不是那么的痛了,只不过是过多的睡眠让她的头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的头上带来一定巨大的铁帽子,上面还顶着一个半空的水球,这脑袋沉重而且一摇摆起来,还会有水在里面晃的感觉,这些水碰撞着脑袋的内壁,造成一阵阵的眩晕。 她顶着这阵眩晕,把身体直了起来,倚着后面的墙壁坐着。这墙壁的硬度,透过后背上的变体衣,传到潘七的身上,这种坚硬的感觉,让她非常的不习惯。变体衣自从穿上还没有机会脱下,最开始的时候到还舒适,只是时间一长,衣服和皮肤结合的地方,开始不断的变痒,这些地方潘七根本就不干挠,她怕一挠之后,这种痒就再也无法控制,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不离开半天堡的话,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脱下变体衣。 “你要说什么?”潘七直起身子之后问毛蛋。这样两个人坐着的交谈,即便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如果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会让别人产生遐想。毕竟作为大人物的自己,如果躺着跟毛蛋说话,就代表对毛蛋极端的信任,那么毛蛋所散布出的消息,在众伙夫那,效果就会打上不小的折扣。 “我想问的是,关于名字的问题。”毛蛋停了一下:“当然,我并不是现在要使用那个名字,我只是想问一些,关于名字的问题。” “你问吧。”潘七已经想好了,如果毛蛋问的过于具体的话,就不回答。这是自己结盟的唯一保障,而且她也相信,以毛蛋的精明,不会在这种时刻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如果毛蛋想问关于“名字”所有的细节,他一定会挑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时刻,那样再发问,达到一击必杀的作用。 “是这样,如果你要杀人,一定要把这消息送出去才行,所以我想一定有什么人接应你,获得这个消息之后,再去执行。可是在过去的几天里,你所有的跟别人的接触,甚至说过的话,我都注意的观察了,并没有什么同伙房以外的人物的交流。如果说,接应你的人就在伙房内,你应该让他也出现,参与我们的同盟,我好根据这个来把计划制定的更加合理,毕竟手里面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很多。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毛蛋的眼睛盯着潘七,停下了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这样的话,怎么样?”潘七明白,毛蛋要说结论了。虽然她不想表现的这样焦急,但是毕竟黄虎并不在伙房内,她十分想听听毛蛋的推论。 “如果接应你的人,并不在伙房之内的话。在过去的几天,你们应该都没有联络过,我觉得以你身体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再次跑出伙房,独自去做什么事。有些关系到了需要维护一下的时候了,比如,你要跟你的接应人打好招呼,让他每天定时跟你见面,这样我们可以更加主动些。当然,也许你有什么独特的联系方法,我无意打探这些。”毛蛋说完话了之后一摆手,示意自己说完了,然后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休息。 潘七的心猛的一紧,是的,在自己生病的这些天,黄虎好像都没有来过。该死,这病生的让自己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八节 等待 西门庆 西门庆其实在十一月十六那天早晨的时候就知道了胭脂巷的火灾,莫愁馆在这场大火当中化为了灰烬,ji院对很多人都充满神秘感的地方自然是受大家欢迎的话题,应该说,着火的ji院,是暴力和色(和谐纵横)情结合在一起的产物,是阳谷县老少爷们最喜闻乐见的事。 但是西门庆没敢深打听,他反复的嘱咐店里的伙计,跟任何人也不要讲十五那天下午武大来的事,尤其是自己带他出去,直到嘱咐的那些伙计都开始认为西门庆的脑子有问题的时候,还没有停止。[..com] 西门庆很担心,他担心武大在火灾当中吃了瓜酪,送了命,那样的话,武松必定要严查,不管绕多大弯子,最后一定会确认到自己头上,是自己把武大送到了莫愁馆,也就是送到了那个还没有燃烧的棺材里。 虽然说,武大想逛ji院,这是他的意愿,但毕竟,如果武大自己去的话,很有可能选择的不是莫愁馆而是什么别的地方,也就会避过这场大祸,这种事情在一个普通人看来,都会认为西门庆是难辞其咎的间接杀人凶手,何况是已经因为人命的事情得罪过武松的西门庆,最为关键的是,武松掌握着阳谷的实权。如果武松想的话,他一定可以折磨的西门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那个时候,西门庆只有等死一条路。 西门庆无数次的香气八月初八安道满死后,自己的遭遇,那个事情仅仅是因为一根假人参,自己其实所犯的错误也是非常小的,另外安道满仅仅只是衙门里的一个仵作,就算跟武松有点交情,也毕竟只是小角色。但是武大可不同,武大是武松的哥哥,是武松唯一的亲人,据说武松的父母死的早,他从小就是由哥哥带大的,有这份感情在这,如果说还不会因为这个很整西门庆,在西门庆自己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末日到了。西门庆再一次变得不敢出门,他只能蜷缩在店内,期待着这件事的结局,或者说,期待着自己生病的结局。想不到,刚刚想要投军报国,完成大好男儿的一番事业,就夭折在此,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不过西门庆琢磨了琢磨,到也觉得坦然,如果自己这么死了的话,最起码比很多第一次就上战场的新兵,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砸到,然后送了xing命要好的多。他可听说过,很多兵士在死的时候,还没有碰过女人。虽然西门庆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但在女人方面,他想了想,自己还是够本的,也许就这一点来说,老天爷还对他不薄。在这么想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变得坦然了起来,居然产生了想要出去走走的想法,可是当他的手,刚刚碰到房门的时候,便马上的缩了回来,就好像那门是烧红的烙铁一般,西门庆也真如同被灼伤一样,把接触门的手指放在嘴里,蘸上了一些唾液,仿佛这可以缓和那被灼伤的手指的伤痛。 不,不行,还不能出去。武松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看上去只是一条糙汉,实际上心思细密的很,毕竟这种带他哥哥去ji院的事情,是没法通过正大光明的方法来报复我的,那他一定会选择什么别的方式。要知道,武松是阳谷的英雄,生活在神话和传说中的人物,而我只是阳谷的花花公子,如果我们两个起了是非黑白的冲突,相信所有的阳谷人,即便是在床上对我千依百顺的老相好,也会毫无疑问的站在武松一边。武松一定是想利用这一点,把我搞臭,再吞下我的家产,要了我的命。真是好狠的心啊。 我西门庆就是死,也不能如此的便宜武松,就算他是一头老虎,我注定打不过他,也会在死之前,把他那漂亮的毛皮咬下一块,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不再在梦中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也算是另一种的“为民除害”吧。 既然正面跟武松冲突没有任何优势,西门庆琢磨了一下,他决定还是待在家里。连变卖药铺的事情也暂时的放停下来,什么事都不如先把命保住来的要紧和实在,武松的势力就算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冲到西门药铺来抓人。 大宋朝是**律的,虽然你武松贵为都头,但想私入民宅,还是有王法治你的。我只需要熬到征兵期马上就要到的时候,然后携带者我的伙计,马上投军。因为时间原因,那个时候的过程会变得非常的短,而且又全会被大家看在眼里,我还是有很大机会能够活着离开阳谷的,只要活着离开阳谷,那什么都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不相信,我西门庆堂堂男儿,会一直被你这打虎的糙汉子踩在脚下。 西门庆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这个时候,他最想念的是那个不知生死的药铺掌柜,如果掌柜还在的话,最起码能给自己出个主意。那个人虽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可是鬼点子蛮多。不像现在,整个药铺剩下的伙计都更不能信任,如果把自己送武大到莫愁馆的事同他们一说,估计马上就会有人到武松那去报信领赏吧。要知道这次县衙损失了那么多的官差,怎么都要补充一批。吃皇粮而且那么威风的官差,不比当一个药铺的伙计,或者是到战场上的炮灰好的多?这种诱惑力是难以抵挡的,如果我是伙计,他们是东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武松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能因为这个事怪他们,所以一定要保守住秘密。能守多久就守多久。 不过……西门庆转念一想,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事,我也必须了解了解外面的情况。当然我自己是不能出门的,那就只能派这些伙计去了,怎么编这个瞎话,可是要想明白。 于是,在十一月十七这天,西门庆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前堂,看到了了正在整理珍贵药材的伙计。西门药铺开了这么多年,确实是有些底子的。不过这些底子有很多是原来西门庆不知道的,都是药铺的掌柜攒下的,可是现在他下落不明,这些东西也就便宜了西门庆。也就是因为西门庆跟这些伙计说了要去投军的事,这些伙计才开始不拿西门庆当外人,并且把这些私藏的药材都拿了出来。 正在整理药材的这个伙计,原来就很受药铺掌柜的信任。被精明人信任的人,肯定不会特别的蠢笨,而且一定是非常可靠,虽然以前是对药铺的掌柜可靠,可他现在不在了,这种可靠也就自然的转嫁到了西门庆身上。最重要的是办事能办的清楚。这样的人最符合西门庆的要求,所以西门庆选择了他。 “那个,你过来一下。”西门庆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东家,您等等马上来。”那伙计把手头的药材整理了一下,分别放在不同的匣子里,小心的收好。 这些动作都被西门庆看在眼里,这伙计并没有因为自己叫的急切而慌乱的把药材堆放,从容不迫的动作,也的确是打探消息不错的人选。只是,要告诉这人事情的多少,是个问题,不对,我一点也不能告诉,一定要把秘密保护的周全。越是这样的人,越能够想明白问题的利害关系,反倒是一根筋的人不容易背叛自己,可惜的是,一根筋的人也同样的不适合做事。 那伙计收拾好了药材,跟在西门庆的身后到了内堂。西门庆在椅子上坐定,那伙计站在对面,低头垂手,显得十分的恭敬。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西门庆拿起桌子上的盖碗茶来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让他差点的吐出来,这茶叶好像还是昨天晚上泡的,西门庆把这事忘记了。西门庆确实不知道这伙计的名字,一般来说,店铺里只有掌柜才通晓这些,而东家只需要知道掌柜的名字就可以了。因此西门庆询问名字的行为,也许在药铺以外的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伙计来说,应当是很大的褒奖了。如果不是因为投军,要变卖药店的话,这几乎可以看成是指认掌柜的代名词。即便是现在要投军,毕竟投军之后待遇也会分为三六九等,这也可以看做是会成为在这群人当中成为头目的象征。 “我叫王安。”那伙计平淡的回答,并没有西门庆想象中的欣喜若狂,而是依旧的那样垂手站着,如果不是仔细看来王安有一些呼吸的起伏,那此时的王安更像是一个花瓶,而绝不是一个活人。 看来,这不是一个能被利益轻易打动的人,这也很得西门庆的新意,这种坚毅的,心如止水的xing格,如果他真的能跟自己一条心,倒真的可以委以重用。毕竟,等到了军队,不可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样的话,很快就会被其他的竞争者埋到沙土里,那就不好玩了。 “把你叫来是让你出去办件事。”西门庆看着王安,等待着他的反应,如果王安这时候露出什么期待的眼神的话,那就有必要甩出一些赏钱,这也是让人办事所必须做的。西门庆的心里甚至希望王安会这样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一件事情只要是花了一点钱的话,那就构成了契约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就不用操心了。就好像花了钱上的婊子,如果怀了自己的种,她们都会自己处理掉,而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可如果一旦是不花钱而勾引上的,一般都会抱着孩子来不厌其烦的烦自己。 如果王安有那种期待的话,西门庆就会付钱,这会让他很安心。但是王安没有,他依旧是那样低头垂首,看起来是在等西门庆接下来的话。 “是这么回事。”西门庆想着,一定得把这个瞎话编圆了,不要出什么纰漏。“昨天下午,武松的哥哥、桂花楼的东家武植来了,你也看到了。”西门庆这是在拿话点着王安,也算是一种考验,毕竟他嘱咐过,对于武大来访的这件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昨天整个下午,小人都在前堂整理药材,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来访。”王安略微的抬起了头,一脸和善,就好像平时伙计们迎接药铺里来的客人一样,让人跳不出任何的问题。 “嗯,很好。王安,看起来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其实这事儿大家都看见了,咱们自己人不必伪装什么。昨天下午武员外过来,是来找我叙旧的,后来言谈当中我就说到了咱们征兵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这很多人想要投军,还必须要过他弟弟武松的那道坎儿,咱们西门药铺跟武松关系不好,这在阳谷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当时寻思着,就走点其他的路线,拍拍武松的马屁,因此当时就给武员外了一些银子,他当时答应我帮我跟武松说。让我隔一天去听消息,并且告诉我本人最好不要去找他,这事一旦被武松看到,他对武松说的好话就会打些折扣,那样也就不好了。今天就正好是隔天了,我自己不便出面,你去桂花楼看看,当然了,你的身份跟武员外不对等,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别的,只需要过去找到武植,跟他说,我向他问好。反正客气话吉祥话的你也会说。如果他在桂花楼你就这么说,要是那的人说他不在,你就赶快回来即可,那就估计武员外在来找我的路上。不见到武植的话,你记得,不要跟任何人说你的身份,桂花楼里武松的眼线不少,这事办的不好的话,武员外再怨恨咱们,可真就是里外不是人了,你明白了吗?”西门庆说了一长串话,直到这,才停下来,盯着王安的脸看着,同时抓起了茶碗。茶水刚刚进嘴,他才想起来,这是隔夜的茶叶,可是没办法,总不能当着伙计的面做这么不雅的动作,只得硬生的咽了下去,这种冰冷,让他的身上,打了个机灵。 “那我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毕竟如果见到武员外,单单的问安好像不太礼貌。”王安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带有很明显的试探xing。 王安其实说的很对,西门庆也很想让他带些礼物。但是药铺里有的礼物无外乎是药材,只要拎着药材上门,那就是瞎子也能猜想到跟自己有关系。即便是买成其他的礼物,武大郎不在桂花楼,也得把礼物留下。这东西,留下礼物就要留下姓名,算来算去还是会查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武大没什么事的话,最多也就是个不礼貌,又没什么要紧的。这么一比较的话,还是不带礼物的好,不过这事需要怎么跟王安说才合理呢? “不用带礼物。前天相关的好处,我已经给了武员外,今天你带礼物,又不能带重礼,礼物轻了,难免显得我们怠慢于他,让武员外多想也就不好了。你就空手去即可,也不用多问什么,这只是对武员外的一个提醒。他一看到你来,就知道我有些着急,自然会想办法跟我联系,到时候咱们再送礼。另外话又说回来,这种重礼也就是一种交易,前天我给的是订金,现在他还什么事都没做呢,咱们怎么可能付全款?你就这样去吧。”西门庆挥了挥手,他自认为这样编的还算是圆满。 “那好,那东家,我现在就去,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快去快回。”王安说这话就要往外走。 “等等。”西门庆觉得心里不安生,毕竟没有给过王安任何好处,怎么能保证这人就一定会帮自己办事,这样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王安,一般情况下来说,东家叫伙计办事,不会说的这么详细。另外投军的大事,事关咱们所有人的前途,武植员外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我交给你去办,还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跟你说了个通透,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西门庆盯着王安,他需要王安的回应。这么明显的表示了,如果还没有回应的话,那真是太让人不安了。 “东家的栽培,小的明白。虽说以后不经营药铺,但在军队当中,小的也必定鞍前马后,伺候好东家,以报答东家的知遇之恩。”王安回答。 “你去吧。”西门庆挥了挥手。而王安则随后出了内堂。 王安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自己的好处,但是并没有什么激动的申请,刚才那番要报答知遇之恩的话,在西门庆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感激之情,到好像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 这让西门庆觉得不舒服,他所赐予的东西,别人必须感恩戴德,做人嘛,图的就是这种面子和感觉。 西门庆坐在椅子上,握着冰冷的茶杯,开始了等待。 第一百四十九节 打听 西门庆并没有等太久,王安就回来了。西门庆是很忐忑的,他很想通过还没有开口的王安来判断情况的好坏,然后他才猛然间想起来,对于王安自己根本就没有说真话,他又怎么会用表情传达祸福呢? “王安,事情怎么样。”西门庆坐在椅子上,他的手里仍然抓着那冰冷的茶碗。[..com] “回禀东家,我没见着武员外。”王安回答。 就这一句话,让西门庆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虽然这是他脑海中预想过很多次的答案,但是当王安真正这么回答的时候,西门庆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在一点一点的靠近。他呆愣了刹那,突然感觉不对,王安只说是武大郎不在桂花楼,但是并没有说武大郎已经死了或者怎么样,否则的话他一定会一开口就说明。 不过话有说回来,据说莫愁馆的火情很大,如果说武松根本就不知道武大郎去了桂花楼的话,那么也不可能把那的尸首跟武大联系在一起。不对,这个推论放在一般人身上是成立的,但是武松是阳谷的都头,阳谷县发生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清理现场,把死亡者的尸骨运回阳谷县衙进行检验和备案,虽然说安道满死后,阳谷新的仵作迟迟没有到位,官差也死了很多,但一天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完成这些事情了。最关键的是,武大的身材比常人矮小,从尸骸上是不难判断的,只要不是烧的一点渣都不剩,凭借武松和武大共同生活这么多年的熟悉程度,也是一定可以认出来的。所以说……如果桂花楼没有办丧事的话,是不是就能代表武大没事?他成功的躲过了那场火灾?一时间西门庆的心里是百爪挠心,各种想法汇聚在了心头。 “你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西门庆知道,凭借自己这么乱想,是永远也想不出答案的,还是要听王安仔细的叙述一下。 “回禀东家,小的出门之后直奔桂花楼,为了让东家不至于等太久,我是骑药铺的马去的。”王安说到这的时候,眼睛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知道,这是王安希望得到自己的肯定。按理说,骑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趟又是比较关键和着急的差事,这就更加的无可厚非了。不过王安这样请示自己,足见尊重,西门庆的心里感觉分外的敞亮,焦虑感也降低了许多。他对王安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你走的时候,我忘记嘱咐你了,以后使用马匹这种事你自行决断就好,不必过问于我,毕竟,你以后在咱们这堆人里,也是个头目,要有自己的威严和权力。”西门庆把手往上一托,示意王安继续说。 “我骑马到了桂花楼以后,寻思着既然东家不让我暴露身份,那么最好的方法还是要假扮成食客,这样的话约见武大也会显得比较合理。我虽然身上的衣着并不华美,但咱们西门药铺的马匹颇为俊朗,自然那桂花楼的伙计要高看一点,也就把我让进了大堂好生款待。我随意的点了两个菜,一壶酒,边喝边观察。我并没有马上让伙计帮我去找武员外,这样的话太过于显眼,有悖于东家交代给我的初衷。桂花楼现在没有掌柜,武员外就算是东家兼掌柜,据我所知,甚至桂花楼的内部称呼也颇为混乱,叫武员外什么的都有。可是不管怎么称呼武员外,按理来说,他在上午的时间段,都应该到桂花楼来巡视一番,比如说跟账房先生聊一聊啊,跟食客聊一聊什么的,这也是买卖家必须要做的事情。我进门的时候看到曲尺柜台那桌子上还有一些散乱的银钱,从这点来看,应该说武大必然还没有来,如果他来了,银子必然会整理好,不会那般的散乱。基于这些,我才选择在桂花楼点菜,等待武大的到来,小的认为这样更加自然一些。”王安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看着西门庆。 西门庆觉得王安的叙述确实是非常的详细,甚至把理由也说的明明白白,这让他除了称赞之外没有发表其他任何意见的空间。也许王安的这种停顿只是想得到自己的称赞吧,要么就是,这是才侧面所要在桂花楼点菜的费用?不对,我已经给他许诺了美好的将来,如果是一个精明人的话,不会在这些小问题上弄的这样的麻烦,另外如果他真的想要这笔银子的话,他应该这样说“为了让那些伙计高看一眼,方便一会叫武员外来同我见面,我特意点了一些价值不菲的菜肴”。王安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我就必须要给银子了,因为他说的合情合理。但他刚才在点菜一项上,只是一笔带过,看来此人只是思维比较缜密,谈话叙述事情惯于滴水不漏,并不是锱铢必较的人。看来我是想多了,西门庆想到这里,轻轻的点了点头:“王安,你做的很好。看来我没有看错人,说下去,然后桂花楼怎么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武大并不在桂花楼的。” 毕竟说,王安去的时间并不长,如果单纯靠等待来判断的话,怎么也得到中午的时候他才能回来,西门庆也有兴趣了解一下王安的方法,明了用何种办法获得的这个情报,可以更方便自己确定现在的处境。 “桂花楼的人并不是很多,想来是刚过了早饭的饭口。现在天气寒冷,白天也短,除了在桂花楼住宿的客人少有在那吃早饭的,因此错过饭口的时候,客人并不多。当时大堂里的食客稀稀落落,伙计倒是不少,算来的话,伙计到比食客多。我当时就觉得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毕竟您还在等消息,于是我就拉住一个伙计跟他攀谈了起来。” “攀谈了什么,没有泄露你的身份吧。”西门庆很紧张的插话。其实王安说到这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停顿,只是西门庆的神经非常过敏,听到这样的情节忍不住要插话询问,话出口的那一刻,西门庆就后悔了,这种询问毫无意义,只会让王安更加怀疑西门庆派他出去的目的。当然,西门庆也不会解释,在这种时候解释,无异于再一次的进行强调。 “哦,没有斜路身份,我并没有忘记东家的嘱托。”王安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好像并没有主意到西门庆的不安,这让西门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当时跟那个伙计攀谈,是用的另一种身份。我以有钱人家的官家的身份,跟那伙计套近乎。毕竟我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也为身份平添了几分可信度。最近县衙死了很多的官差,阳谷人都知道,现在剩下的官差数目是不可能完成平时的工作的。听说十五晚上胭脂巷的火灾,县衙在处理现场的时候,就显得人手捉襟见肘……” 西门庆的脑袋“嗡”了一声,胭脂巷啊胭脂巷,这说到底还是自己招惹的麻烦,如果不是想看武大出丑,不给他吃春药,在那等他,让他玩一两个姑娘,就把他送回家,那是多么的功德一件啊,可能还真的能让武大在阳谷征兵这个事上帮自己的忙。现在真是全完了,没想到机关算尽,倒最后还是让自己倒霉。连王安都知道胭脂巷火灾的事情,看来这事儿必定是传遍了整个阳谷,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议论的。西门庆不敢让自己走神太久,这会让王安看出其中的端倪,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听王安说。 “我就跟那伙计暗示,说我想通过他联系上武松,告诉他我家老爷想给少爷在衙门某个差事,毕竟在衙门里当差比起在家里吃闲饭或者到街面上游手好闲要好的多。我猜想应该有很多人想用类似的办法来联络武松达到往衙门里塞人的这个目的。果不其然那伙计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他对我讲,平时武松确实是经常到桂花楼来,但最近几天倒是没怎么来过。另外他们一般的伙计确实是很难跟武松说上话,这种事情确实是爱莫能助。我当时就问他,谁可以帮我这个忙呢,那个伙计跟我说,在桂花楼里估计有三个人能帮我说上话。一个是账房刘林,一个是伙计张树,再有一个就是掌柜武大了。” 王安略微的停下喘了口气继续说:“这正是我想问的结果,不过我琢磨着要是直接见武大的话,让一个小小的伙计帮忙传达,可能会有些不太合适。于是我说:‘武员外我不敢高攀,那能不能引荐刘账房给我见一下。’ 但是那伙计说:‘刘账房最近这两天不太来桂花楼管事,以至于现在账上的流水谁都不敢动,眼看也到了要发工钱的日子,大家也都很着急。’ 我一看刘林还约见不到,就只能想办法直接见武大了,于是我说:‘这事毕竟事关我们家少爷的前程,找那个叫张树的伙计传达可能会有些太草率了,我还是冒昧的想要见一下武员外。我知道这样显得很没礼貌,但是兄弟你放心,只要我能见到武员外,这事儿我多给你银子。’ 这种许诺我相信没有一个伙计是不动心的,可那伙计却摇了摇头:‘银子我是真想拿,但是恐怕我帮不上忙,昨天我们掌柜就没来桂花楼,你没看今天都这时候了还没来。你刚才说找张树显得草率,现在你连草率的也找不到。张树也是昨天一整天没来,所以你要是想找武松的话,最好直接去他家。武都头这人我也是见过的,虽然传说当中比较不好说话,但其实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现在衙门里确实是需要人,只要你家少爷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又是诚心诚意,我相信都会差不多的。对不住了这位客官,我得去忙别的了,不然要是有主事儿的突然回来,我可吃罪不起。’ 说完那个伙计就离开了我的饭桌。我琢磨了一下,如果这伙计所言非虚的话,也就是说桂花楼的关键人物,最近都很少出现在桂花楼,可能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处理吧,所以我差不多也能断定,武员外不会短时间内出现在桂花楼,吃了几口菜伪装行踪之后,我就骑着马回来了。 这就是经过,东家。”王安说完话,垂手而立,看样子是等待着西门庆的下一步吩咐。 “做的很好,你下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再叫你的。”西门庆摆了摆手,这里的事已经不太需要王安了,事情很乱,西门庆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等等。” “东家。”王安停下了要离开的步伐。 “你整理的那些珍贵的药材,变卖之后,自己留下一成的款项,作为生活的贴补。我也知道你来西门药铺很多年了,刚才你说是大户人家的官家,既然是官家,总得有些银子充充门面。我西门庆也不是小气的人。去吧。”西门庆又挥了挥手。 “谢东家。”王安转身出了内堂。 西门庆心里明镜儿似的,于药材一项,他根本不懂太多,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珍贵的药材的具体的精确数目是多少,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心思在现在去忙活变卖药材的事,也就是说,如果王安想要侵吞一些银子的话,别说惩罚,很可能西门庆永远都不会知道。莫不如在这个时候就做一个顺水人情,给王安一些。想来王安自己拿的时候,便不好意思拿的太多,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我这般真情实意的对待他,他总也得在行为上过得去。西门庆对自己这种用顺水人情收买人心的行为非常满意。 剩下的,就是关于桂花楼和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安应该是没有说假话的,因为要是说假话的话,他不可能知道刘林和张树也是武松的亲信。刘林还可以理解,桂花楼的多年账房,从武大没来阳谷的时候,他就是那的账房了,在阳谷商界也是颇有些名气的。但是张树,这是一个普通的伙计。自己知道这个人厉害,还是因为十一月十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张树想办法把自己救了出来,并且在武松的家里,也算是大展身手,看起来跟武松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王安那天晚上不在武宅,而事后人们传说的时候,也只是说武松如何神勇,并没有把张树连带进去。关于这一点西门庆也明白,人们在讲述英雄的故事的时候,不太希望英雄有一个帮手,这会削弱很多只属于英雄的传奇色彩。 所以王安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张树的名字的,他说的一定是真话。 王安的叙述中,还有一点让西门庆非常的在意,那就是在形容武大的行踪上用的话。原话是“昨天我们掌柜就没来桂花楼”,昨天是正月十六,莫愁馆着火是在前天晚上的前半夜,也就是说是在正月十五。那伙计说武大整个正月十六都没有来,并没有说正月十五也没有来,这是一个关键点。 虽然来说,武大下午到达自己这里的时候,很可能是从桂花楼直接走的。但是一般来说,如同桂花楼这种大的地方,早晚是要弄两编账目的,早晨走流水和采购,晚上盘账。也就是说,武大晚上必须出现一次,来计算今天的营业额和交代一些事情。那伙计把正月十五的晚上的事情说的自然而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阐述,就应该说明,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正常的,也就是说,武大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是很有可能回到过桂花楼,只是昨天一天和今天上午没有出现而已。如果要是这样的话,武大就没有在莫愁馆的火灾里出什么事,自己这一劫也就算躲过去了。 当然,王安在桂花楼只是随便拉了个伙计,从这伙计的话语里也不难看出,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盘账这种事很可能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此说,这种形容也不能完全看做是安全的信号。 但是,刘林和张树的集体失踪代表着什么呢?如果说武大真的出事了,而武松又决定秘不发丧,那对于桂花楼来说,最好的隐藏办法是什么?刘林一定要在,因为只有刘林在,桂花楼的日常经营才可以继续下去,谁都知道武大对于桂花楼的经营并没有什么关键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蒙蔽类似于像我这样的人的眼睛。现在连张树都不在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刘林和张树的突然消失,并不是因为武大的事。 不是武大的事能是什么呢?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刘林和张树都是武松的亲信,他俩同时消失,难道是……武松出事了?如果是武松出事了,那就太好了,武松和武大一起去死才好,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了,如果能在投军之前,就看到武松悲惨的下场,那真是对于我最好的壮行。 第一百五十节 吃白食 不对,武松这种人,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毕竟连活尸都无法杀死他,这样的人能碰到什么麻烦呢?有什么东西还可能伤害到他呢?这种想法太天真了,我不能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快乐之中。西门庆不断的告诫自己。 好在现在药铺的变卖工作在不断的进行中,估计月底也就会有分晓。武松到底出没出事也非常的好判断,据说武松这几天要去周边的乡村征兵,按理说现在也应该出发了,不过毕竟是莫愁馆出了这么大的事,耽搁几天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要是武松月底之前还没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就应该是真的出事了,毕竟征兵这事可耽搁不得。[..com] 西门庆在内堂里来回的闲逛,就这么一直溜达到快中午的时间,他有些待不住了,在又转了一个圈之后,他决定出去看看,毕竟现在衙门里也没多少人,武松就算是确定自己是杀害他哥哥的间接责任人,在有事的情况下,也不太可能在西门药铺的门前布置人,何况我在走出药铺的时候,在门口好好的看看有没有生面孔也是是了,这样一直的待在内堂,就算武松不来抓我,伙计们也会生疑的,要是让这些家伙给我捆上送到武松面前,那还不如让武松直接把我抓了去呢。 西门庆想到这慢慢的溜达到了前堂,前堂的伙计已经不是很多了,大多数都出去跟固定的客户谈药材贩卖的事,这也是西门庆交代好了的。西门庆用眼睛扫了一圈,发现王安也不在,应该也是出去做同样的事了,前堂里只有一两个伙计仍旧在整理者东西。没准备变卖药铺的时候,西门庆从来没有发现药铺里原来有这么多的东西需要整理,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句老话,什么叫做穷家值万贯,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站在门口西门庆像门外望去,中午的时候,街道上显得阳光很充足,过往的行人也都多了起来,驻足在街边长久不动的那些,看起来都是熟面孔,在注视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西门庆确定他没有被人监视。 当站在西街上的时候,西门庆觉得这两天的自己好傻,居然为了可能发生的危险,像一只老鼠一样,窝在家里一动都不敢动,居然不知道,也不出来享受这阳光,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既然来到街上,就必须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去哪? 对于西门庆来说,平日里这个问题是不需要考虑的,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事了,那就有两个选择,要么的话就去胭脂巷,要么的话就在街头闲逛就好了。当然了,现在是冬天,在街头闲逛着也没什么意思,溜达一会倒是让寒风把自己吹个透心凉,胭脂巷也是不能去了,保不齐胭脂巷那就有人记得自己在十五那天到访过莫愁馆,莫愁馆出事之后,就算是武松的人手再少,也会在胭脂巷那询问目击者,这其中肯定会问,都看见那天有谁去胭脂巷了,我现在去,无疑是给那些人勾起记忆去了。况且,现在这时候,哪有心思玩女人,等我在战场上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时候,估计女人都会排着队往我身上扑吧,那个时候,我应该也会得到真正的爱情。 好在阳谷县也并不缺少闲来无事的去处,在西街上离西门庆的店铺不远,就有一家茶坊,这茶坊原本生意不好,但现在紫石街上的王婆开的茶坊因为出了命案,暂时关门,这西街的茶坊生意也好了很多。 不过这家茶坊的价格比王婆的茶坊要高上很多,所以那些力巴通常是不来的,到这来喝茶得以闲人居多。西门庆平时是不爱来这的,因为这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人,最关键的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从来不把西门庆放在眼里,虽然他们也都私下里问过西门庆,关于找姑娘这方面的经验,也都请教过,胭脂巷哪家的姑娘漂亮活儿又好,不过在公开的场合,他们都把西门庆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开始的几次,当他们私下询问的时候,西门庆还以为这是向自己示好的标志,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来他发现,这些询问的人在知道想要的答案之后,很快又会板起脸,当他们的君子去了,与自己这个浪子划清界限。几次之后,西门庆再遇到请教,便不在认真回答,有的时候会推荐姑娘长得最难看的ji院给询问者,让他们暗自吃上一亏。 今天,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西门庆,走进了自己一直不太愿意来的茶坊----西江茶坊。 果然,西门庆进门之后,没有得到应有的欢迎,连店小二都没上来打招呼,当然,这也是因为西江茶坊里今天爆满,按说卖东西这样贵的地方,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难道今天有什么人帮所有的客人结账?要是这样的话,我真是闹了一个大便宜,西门庆心里暗自高兴。 没有小二来招呼,西门庆不以为然,他本来就是只想找个地方透透气而已,反正阳谷也是他要离开的地方了,没有必要在一些小问题上较劲。再说,茶坊里的其他客人好像都在谈论着什么别的事,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这样就更好了,也不会遭到那些伪君子的白眼。 西门庆贴着墙根,找到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在这安静的坐下。桌子上摆着茶碗和干果,很明显都是没有人动过的,看来今天真是什么人的包场,但是门口又没有挂出牌子,真是好生让人奇怪。不过不要紧的,我不是他们要请的客人,一会来人之后,我补上茶水和干果的银子就好。西门庆想到这,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从早晨到现在,他喝的都是那碗隔夜的凉茶,现在热茶入肚,真是感觉身上每一个汗毛孔都分外的舒服,在抓起了一颗花生来剥开,五香花生和着茶叶的香气入肚更让西门庆觉得这两天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当然了,这干果和热茶同时也让西门庆的肚子咕咕叫,毕竟从早晨到现在也没怎么吃东西,感觉到饿也是正常的。 正在西门庆琢磨着怎么弄点吃的的时候,有小二走了过来。“客官,想吃点什么啊?” 西门庆听了这句话其实好大不乐意,自己在阳谷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都得给自己个面子,即便在这西江茶坊,连掌柜也得尊称一声西门大官人,咱都在西街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直接叫客官太不礼貌了吧。 西门庆有心发作,随即抬头一看。这小二是个新面孔,西江茶坊虽说不愿意来,但毕竟同属西街,街面上买卖店铺的伙计,多少也都有点脸熟。看起来是西江茶坊新招的,那要是这么说,他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没必要跟一个新来的雏儿闹别扭。 “今天是哪家的包场啊?我不是他们要请的客人,只是过路的,腹中饥饿而已。不过你放心,我喝过的茶水,吃的干果一会会账的时候都付银子。”西门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些规矩还是懂的。虽然这小二没有尊称自己,但是也不能让对方太为难,毕竟出来混口饭吃的确是非常的不容易。 “客官您说的没错,今天小店确实是被包场了。不过包场的那位并没有说要请谁,只是说,进来的人他都请。所以你看,小店门前并没有挂牌,这些人也都是进来之后才听说的,客官也不必客气,腹中饥饿的话,小店也有各种吃食,您尽管点,也是不花银子的。”那小二侃侃而谈,没有丝毫停顿,看的出来,这套话他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遍。 哦?还有这样的事?西门庆来了兴趣。他看了看西江茶坊里的人,少说也有百十号,这些人要是赶上不要钱的饭局,那不还得可劲吃,西江茶坊这价钱又高,是什么人包的这场,有什么目的呢? “原来是这样,哦,那这位小哥我倒要问问,这位包场的大爷到底想做什么呢?是父母大寿行善积德?还是在寺庙里许了什么愿之后的还愿?”西门庆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包场的人必定是腰缠万贯。现在自己变卖药店,想要投军,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能拉拢上这种有钱的大爷的话,说不定就能把药店卖个好价钱。 阳谷本地肯定没有这么豪爽的人,那这人必定是外地来的,既然是外地来的,必然要找个落脚的地方。西街就是不错的选择,但这西街上满满登登,没有空位,连出事的轿行都在不久之后换了东家,还是干轿行。我这西门药铺,地段可不错,正好盘给这位大爷,想来他也是不差银子的。西门庆越想越高兴,也就对包场这事儿上了心。 “呦,这您可难为我了,那位包场的大爷并没说是因为什么,只是预付了所有的银子说要包场,说实话我们没敢问。那位大爷也对来吃席的各位没什么要求,只是说,如果各位有闲心的话,就在这等等他,他过了午饭的时间,会过来同各位聊聊。当然了,您要是忙,吃饱了就可以走,也不必付银子,我们是不拦着的。这都是那位大爷的吩咐。”同样,这段也很流利。 西门庆想想也是,来西江茶坊吃饭的人,多数都比较有银子,绝对不会贪图这点小便宜,所以定然会刨根问底问个明白,这小二说的这么顺溜儿想来也是今天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原因。 西门庆当然不想走,他正想着怎么能够结交这个豪爽的富翁,没想到这位大爷居然一会就要来,看起来真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啊。看起来坐在这的这些人,也都是想一睹这位大爷的风采,所以坐进来就没有走吧,不然的话,西江茶坊怎么会这么满。 “好了,客官,事情我介绍完了,您可以放心的点菜了。”那伙计催促到,看起来他是有些着急,这点西门庆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么多的客人,在招待上肯定是需要不少的人手的。 “给我切盘牛肉,要一碗稀粥,两个馒头。”西门庆想了想说。 “还要什么?”那小二问道。 “不要了,就这些。有什么不对吗?”西门庆觉得这小二好生啰嗦,自己就想吃点牛肉稀粥,这个难道有问题吗? “不,不,我只是再跟您说一次,今天在本店点什么都是免费的,您就不再加点?在座的各位点的可都比您多。不瞒您说,我们茶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您可以随意点,吃的丰盛一些。”那小二不厌其烦的介绍着,他的语气中的焦急成分宛如蒸发一般的消失掉了。 “不要了,我吃这些正好。”西门庆的回答非常的坚定。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贪口舌之欲的人,平日里吃的饭菜也比较的简单。熟知西门庆的人都会形容他是对下面要求很高,对上面要求不高。现在又正值多事之秋,能吃一盘牛肉,喝一碗稀粥,已经是人生一大快事,其他的吃食,西门庆想都不想。 西门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伙计闭上了仿佛还要说什么的嘴,怏怏的走了。 今天真是奇怪,按理说,这种包场的都是付给一大笔银子,而不去计算详细的账目。那西江茶坊如果想省钱的话,就更该精打细算,不让客人点菜,这才能在完成包场的情况下,还多赚银子,哪有使劲让伙计怂恿客人点菜的。难怪西江茶坊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是离桂花楼差一个档次,始终盯着茶坊这个名字而不能光明正大的跟桂花楼叫板阳谷第一酒楼的称号。 不一会,牛肉、稀粥和馒头都端了上来,西门庆也确实是饿了,用筷子夹起牛肉来大口的嚼着,不得不承认,西江茶坊做的牛肉确实有一套,吃起来非常入味,还有嚼劲。这极大的促进了西门庆的食欲,他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了一大盘牛肉,同时喝掉了一碗粥吃掉了两个馒头。 看着面前空空的碗碟,西门庆满意的拍了拍肚子,有些得意的轻轻打了个饱嗝。还是刚才那伙计,马上过来收拾了碗碟,并且重新上了茶叶和干果,与之前不同的是,在茶叶和干果之外,端上来的还有一盘点心,这一套工作做的非常细心。西门庆不禁想起,即便是在莫愁馆,那些姑娘伺候自己吃饭,也不会有饭后如此周到的表现。不过说到底,去莫愁馆是为了满足下面的,上不上甜点又会有什么关系呢?莫愁馆现在已经被烧毁,还是少琢磨这些事。不过不知道秋雁怎么样,想来那么大的火灾,她也是难逃一死啊,想不到那一日我说的告别,居然真成了诀别,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的好。 西门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喝着茶。这茶与刚才所喝的并不相同,饭前喝的茶品起来淡雅,而现在的茶喝起来浓香。正好是饭前开胃和饭后回味所需,什么时候西江茶坊已经变得这么周到了,看来武大要是不跟这西江茶坊学学,桂花楼很快也就要不行了。呸呸呸,我怎么今天尽想这些生死未卜的人,好生的晦气。 在西门庆喝茶期间,又有几人走进了西江茶坊,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有伙计招呼,也都是在入座之后,伙计才会过去,同自己一样,每一名客人都是在跟伙计谈了一会话之后,才点东西,想来也是在解释这些吧。不过在上菜的时候,就发现差别了,这些客人多半都是吃的杯盘罗列,看来多数人都没有让伙计规劝,而自动的点了一桌山珍海味,虽说不差银子,但这便宜有的时候还真是不占白不占,西门庆也理解这些人的心态。 就这样进了几人之后,西门庆用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已经不在有空桌了,看来是不会再放人进来了,就在西门庆琢磨的时候,有一个伙计走到了大堂正当中,口中说着:“各位,静一静。” 他反复说了几次之后,众人停止了交谈,安静了下来。 “如各位所见,小店现在已经坐满了。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一声,如果您不想跟这次包场的员外见面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小店会招新的客人进来。当然,如果说您还想吃点什么,可以吃完再走,这个都是不要紧的,只是要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知道,可以再让多少客人进来。小店就这么多桌椅,来的人太多,也就不好招待了。”那伙计说话温文尔雅,倒不像是个干糙活儿的。 现场没有人动,看起来所有人跟西门庆的想法都一样,大家都想看看,这豪爽的员外的庐山真面目。 但是西门庆发现一个问题,这个说话的伙计他并不眼熟,仔细的看起来,好像今天在西门茶坊里的伙计,都是生面孔。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一百五十一节 决意 买卖店铺所有的伙计一起换,这当然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店铺易主就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最近也的确是没太注意过这些,可能西江茶坊真的就换了东家,或者说原来的东家就想改变改变这茶坊的模样,把伙计都换了,这样的解释也确实是说的过去。 说到底,人家换不换伙计,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西门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居然还替别人瞎操心,反正今天留在这主要也是想见见包场的那位大爷,其他的也没什么重要的。[..com] 那个讲话的伙计见没人起身和应答,又连续问了两遍有没有人要离开,下面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对着周围一拱手:“那就感谢各位的捧场,既然大家都不想走的话,小店在外面也就挂上牌子,不再让别的客人进来了,大家吃好喝好,需要什么的话尽管说,在下先失陪。”这伙计说完话,又对着周围拱了一圈手,而后,向茶坊的门口走去,想来是去挂客满的牌子了吧。 说来也怪,这伙计说完话之后,本来大声讨论问题的众人,说话都小声起来,好像怕惊扰了别人一样,毕竟对待这样出手豪爽的人,也是要有一些必要的尊重的。西门庆用眼睛扫了一下在座的诸人,大部分他都是认识的。毕竟这阳谷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就那么多,普通的力巴是肯定不能到西江茶坊用饭的。 西门庆没有跟他们搭话,只是在那独自品着茶,时不时的吃一颗干果,端的是唇齿留香。等了好长时间,还不见那请客的大爷来到,大堂里议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看来不止是西门庆一个人感觉到有些失去耐心,这时候模模糊糊的西门庆也能够听出众人在议论什么,这些人所议论的无外乎都是天上红色的星星啊什么的,毕竟这个现在是最大的话题,当然了这期间也有人在谈论胭脂巷的火灾,西门庆对于这个话题非常关注,他总是想在纷乱的讨论声中锁定这个声音,然后继续的听下去,不过怎么听也都是只言片语,让人摸不到头脑。 算了,这些人愿意议论就议论吧,反正我也就要离开阳谷,火灾不火灾的就当成是一场梦吧,只要武大没有事,或者说,只要武松不会找我的麻烦,那就算有十座莫愁馆被烧毁了又能怎么样呢?秋雁这人虽然说不错,莫愁馆的有那么几个姑娘平时也与我相好,但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要是怀里没有银子的话,她们一样会白我扫地出门,不带半点怜惜,现在她们死了,我何必又在这徒增伤感呢? 西门庆就在这不断的瞎琢磨,打发着时间。因为西江茶坊已经不再放进新的客人,整个环境也就趋于静止,在加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只是在这用茶,这种单调的景象让西门庆有些丧失了时间感,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这坐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朝窗外看看,冬天的太阳即便是正午的时候也挂的不高,想通过太阳的高度来判断时辰,确实要比夏天的时候难上许多,西门庆看了一会,仍旧是不得要领。他有些开始担心西门药铺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去,西门药铺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想要投军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马上要将西门庆折磨的崩溃时,现场的喧哗声突然安静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巨响更加让西门庆心头一震,他马上从自己的思想中解脱了出来,抬起头,望向四周。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堂里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台子,这台子大概有人的膝盖那么高,而现在台子上已经站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这妇人环视着四周,对众人频频微笑,也正是这微笑,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刚才对大家说话的伙计,就站在台下,好像是护卫一般,这么看来,这妇人很可能就是今天包场的员外,这倒是大大的出乎西门庆的意料之外,他几乎想到了这个人的任何一种外表和身份:可能是有钱的老人,可能是刚刚发迹的中年人,也可能是父母为巨富的年轻人,但是这每一种想象,西门庆都想当然的人为,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男人,而绝对不是这样的一名妇人。 这妇人站立的动作非常得体,转头微笑之间,显示出了非常高贵的气质,一看就是来自于真正的名门望族,单是这种气质就让人不得不新生尊重。 西门庆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妇人,她这样的站在台子上,看起来是有些话想跟我们说,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呢? 那妇人环视了几周之后,用手轻轻的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伙计,那伙计再次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各位,各位,大家听我说。” 其实这伙计根本不这样说,大家的眼睛也都注视着他。 “我身后的这位夫人,就是此次包场的主顾,她让我把各位留下来,也只是想有几句话跟大家说。刚才这位夫人已经跟我说了,最多占用大家四分之一个时辰的时间,还请大家赏脸。”那伙计继续对周围抱拳。 这个动作让西门庆恍然间回到了儿时看街头那些舞刀弄棒、打把势卖艺的人,尤其是耍猴的,每一次表现结束的时候,那猴子就会这样向四周抱拳,然后举着个铜锣来跟各位观众所要铜板。现在这伙计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这对着四周众人的拱手,都像极了那猴子。这种回忆让西门庆的心头大好,他也突然意识到,虽然大家都是人,但有些人,确实活的如同猴子一般,不,也许说还不如猴子。 因为猴子的生活要求很简单,只要吃的饱,有地方住就可以了。但是人不一样,人要吃饱穿暖,住的舒服,同时还要有女人,还要有权有势,有左右一切的欲望,总之,让猴子快乐要比让人快乐简单的多。 宛如猴子的小二说完话之后,就退到了后面,众人的视线自然也就再次的转移到了那贵妇的身上,那妇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居然丝毫不乱,单这一点,就足够让西门庆暗挑大指的。 “各位。”那妇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雍容华贵而又温文尔雅,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今天我将各位请来,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想跟各位聊聊天。”那妇人说到这,话语一停,再次看向大家。 类似的这种谈话,西门庆听到过很多,比如商会开会的时候,商会会长经常会跟大家讲话,有的时候甚至是县太爷亲自训话,但没有哪一次,宣讲者会如此注意到听众的感受,时刻用眼睛跟大家做着交流,尤其是这样华贵的眼睛。 虽然青春的美丽已经被时间从这妇人身上剥离开去,但是岁月带个了她另一种独特的魅力,这种魅力,可不是那种刚出道的小姑娘所能拥有的,这种魅力也一样让西门庆陶醉,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人真的能够拥有这种不让人产生邪念的魅力,这真是太奇妙了。 “正如各位所见,我乃是一届女流,平日里自然是在家中待着,恪守妇道,这能出来见见世面的机会确实是很少。顺便说一句,我家也不住在本地,这次到访贵地,也是因为夫家要搬家,那我呢,就自然是为夫家来出点力,探访一下周围的风土人情,好决定我们未来定居在哪里。这也就是把大家留下的原因了,纯粹是想了解一下阳谷本地的情况,全做参考。这一次把大家留下,实在是冒昧的很,之前也怪我没有跟伙计们交代清楚,也许大家有些别的想法,我在这给大家赔不是了。”说罢那妇人轻轻万福。“当然了,我知道这次跟大家聊天,也耽误了大家很多的时间,为表歉意,除了这次请大家吃饭之外呢,我还略备薄礼,每人赠银一百两,聊表寸心。”那妇人说罢一挥手,几口沉重的箱子慢慢的被从后面抬了出来。 箱子落地的声音异常沉重,挺声音就知道里面有不少的银子,等到箱子的盖子被打开时,众人更是齐齐的吸了一口气,每个人吃惊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听起来颇为惊心。那箱子里白花花的都是银子,更让西门庆为之惊讶的是,那里的银子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锭银子。这也从客观上说明了妇人的承诺,每人一百两的话,那就是一人两锭,好算账。 一百两,西门庆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差点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一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自己要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估计也得使个半天劲。在座的这些人里有很多家产不如自己,平日里虽然吃喝不愁,但是要说一下子拿出一百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在座粗略算来也得有一百多人,这妇人每人赠送一百两,也就是一万多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这是一个让西门庆惊叹的数字,这妇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随随便便的为夫家打探个消息,就能花一万两,看起来用腰缠万贯开形容,实在是太保守了,这种财气简直是富可敌国。 西门庆越加佩服这女人的魄力,也就是一百两这个数字。否则的话,十两二十两的,对于在座的这些不愁吃穿的人可能还真就有些看不上眼,但是一百两,就算是武大在这,也会重视起来的。 呸,我怎么又想到武大了。 但是,一百两,只是为了说说话?西门庆脑子一转,觉得不太对劲。用这么大一笔钱来说话,这并不符合逻辑。如果真想了解下阳谷的风土人情的话,直接派手下来阳谷待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哪用得上一万两这么大的树木。看来这妇人把我们召集过来一定是另有所图,我先不要说什么,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西门庆就此打定主意。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现场马上恢复了平静。想来大家平静的原因也都跟西门庆差不多,都想看看接下来这妇人想说什么。 “我知道提钱的事俗,可能是这些银子摆在这,让大家觉得我这人太势力,污了大家的眼睛。”那妇人说到这,冲着抬箱子的一人一挥手,那些人便把箱子的盖子扣上了,但箱子并没有抬走。“当然了,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也知道在座的各位都不缺钱,大家的时间堪比万金,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我想跟大家聊的就是,每天晚上会出现在东方天空中的那颗红色的彗星。不知道大家对这个都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马上松懈了下来。西门庆也感觉到有一些放松,这样轻松的话题是自己始料未及的,在刚才的一瞬间,西门庆甚至脑海里都浮现出了,是不是这婆娘要逼大家谋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毕竟现在各地揭竿而起的强人颇多,听说他们也经常会绑架一些富人,以谈话为名所要钱粮,然后逼他们在起义的文书上签名,如果不签就拳脚兵刃其上。 “星星啊,我知道啊。”现场有人答话,西门庆甩脸一看,是绸缎庄的李员外。“这星星据说是十五那天早晨的时候出现的,可那时候我睡觉呢,我是十六白天听说的,当然十六晚上也就凑热闹出去看了看。本地呢,关于这星星说法很多,但是归纳起来,总共就两种,我就说说看,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在座的各位帮我指正。毕竟这位……”李员外用手一指那妇人,登时有些语塞。西门庆非常明白李员外停顿的原因,因为对于地位尊贵的中年女人,确实缺少一个准确的称呼。“……的豪爽,咱们得对得起嘛,哈哈。”李员外居然含糊其辞的把称呼对付了过去,西门庆相信所有人跟自己一样,都没有听清李员外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种呢,是说,这星星会带来一场灾难,这场灾难将让大宋朝生灵涂炭,那些人形容的事情可怕了去了,总结起来就是能有多惨就有多惨啊。另外一种呢,就是说,现在各地民乱四起,朝廷上呢也的确算不上是太清明吧,咱们大宋朝呢,会出现一名真正的英雄,这英雄将重铸乾坤啊,让每个人都过上美好的生活。大体上就是这两种说法了。我呢,姓李,平时这嘴也比较贫,说话顾忌也少,大家都叫我李大胆。今天这话里呢,也的确是有一些对圣上不敬的地方,但是我李大胆自认说的都是真心话,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行了,我说完了。”李大胆说完话之后,拿起桌上的茶碗,旁若无人的“咚咚”的喝了起来。 “多谢这位李兄的直言相告,我这里谢过了。”那夫人笑靥如花,飘飘万福。倒弄了李大胆一个大红脸,喝着的茶水也有些呛到了肺,不住的咳嗽。 “还有哪位能赐教一下呢,不管是哪种说法,哪种传言,我都想听一听。”美妇人环顾着四周。 西门庆也就只听过这两种说法,李大胆归纳的非常完整,就等于把大家的台词都抢了,即便是再站起来,说的也都是车轱辘话,没有什么新意。也就在此时,西门庆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种想法很危险,但应该能带来不错的收效。 富贵险中求,西门庆明白,截止到现在的人生,他都在胆小当中度过,每一次都是被动的承受命运带来的东西,这种xing格就决定了自己始终会被人踩在脚下,现在是时候变一变了,尝试着成为众人的意见领袖,也许并不是那么困难。 西门庆狠了狠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站起来的力量很猛,以至于差点没稳住身形想要跌倒,还好他坐的比较靠后,看到这尴尬的人并不多。饶是如此,西门庆也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 “这位小哥,你有什么要说的呢?”那妇人用手轻轻的示意着。众人“唰”的一下,转过头来,暮光齐齐的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在众人的注视下,感觉到腿有些发软,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因为这个坐下或是跌倒,但现在并不是时候,一定要坚持下来。 “我以为,现在阳谷的传言,也大多是一些巫婆神汉们所编造出来的,据我所知,阳谷本地并没有懂得占星的人。刚才李兄所说的那两种意见,想必也是大家这几天听的最多的,也就是说,说到底,我们一直都在说着别人说过的话。但是小弟,对此是有些不同的意见的。”西门庆用自己最为自信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他听得到心脏像被重锤不要命的捶打着的鼓,发出沉重而有急促的鼓点,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站起来,不说个分明,就不能坐下。 第一百五十二节 也许幸存着的女人 “我听说,唐代大诗人杜甫曾经有诗云:‘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既然大诗人都这么说,可以肯定的是这天有异象,肯定是有所指示的。”西门庆幼年时读过一些书,但不多,杜甫的这首诗他也仅仅记得这些,不过他也知道,在座的这些文化人很少,有文化,会之乎者也的人,是不会到西江茶坊来喝茶的,不过西门庆仍然怕露怯,引用一下诗歌只是为了显示自己有文化,至于这诗歌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他是不想多谈的。 “那这到底是什么预兆呢?我觉得啊,瞎猜是没有用的,我们得琢磨琢磨最近在我们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把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来看,就应该有点别样的收获了。各位老少爷们,大家说对不对啊?”西门庆学着那妇人的样子,用目光扫射全场,他尽量让每个人都看到自己的眼神,这样在座的人也都会觉得自己在跟他们交流一般。[..com] 在座的众人没有说话,而仍然是看着西门庆,西门庆见状知道有门,现在这些人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思考了,既然你们接受了我的思路,那就好办了。 西门庆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当然了,咱大宋朝幅员辽阔,别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就只知道咱县城内发生了什么,既然这星星是十五日凌晨出现的,咱们也可以认为那是十四日的晚上。在十四日的晚上,咱县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各位不会不知道吧?” 西门庆这话一出口,如同蚊子鸣叫一般的讨论声在下面响起。西门庆暗自发笑,武松大战活尸的事早就被那些镖师传的神乎其神,想必在座的人已经都知道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只不过都不太敢说这个事,因为这事涉及到咱们阳谷的当权派。不过不要紧的,各位不敢说,我西门庆敢说。李兄。”西门庆朝着李大胆一抱拳:“这大胆之名,以后恐怕要咱们俩分享了,哈哈哈。”西门庆笑的颇为豪爽,他经这一笑也觉得世间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任你武松有三头六臂,我有要跟你斗上一斗。何况你现在很有可能深陷麻烦,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其实各位应该都是听说,但小弟是十四日晚事情的亲历者。十四日晚,在本县都头武松家的宅院内,发生了一件奇事。本县衙门里原来有一名官差,名叫齐四,但是在夏天的时候,死于非命。谁知十四日晚,居然死而复生,出现在了武松的家里,并且率领了大批跟他一样的活尸。当然了,武都头神武盖世,他当上这职位的原因也是徒手毙了那景阳冈上的大虫,面对这些活尸,奋起神威,将齐四的尸体毙了,同时运用秘法,让其他的尸体,自行退散。”西门庆在叙述的过程中,把“秘法”两个字咬的很重。 西门庆听过别人的传言,这些传言往往都绘声绘色的描写了武松跟活尸大战的一招一式,但是都对武松处理其他活尸的办法选择xing的失明,因为在这一段中,武松并没有用任何的武力,即便是讲出来也不能为其的英雄形象加分,所以大家也就不讲了。但西门庆要讲,而且要着重的讲。这红色彗星现世本身就是诡秘异常的事情,那武松以活人的身份,居然能够命令死尸,让其按照自己的意志而行动,一样的,这也是诡秘的事件。 俗话说的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现在自己这说者还刻意的着重化叙述,诸多听众心里要是还没有反应,那就太不正常了。 西门庆这番话说完之后,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西门庆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如果详细的计算时间的话,就是在这之后的不久,那颗红色的星星就升了起来。不瞒各位说,我应该是阳谷比较早的一批看到这星星的人,因为当天晚上我从武家返回我自己家时,就已经是后半夜,走的道路又是正东正西,因此看个分明。武都头奋起神威和红星现世,时间相隔极短,因此我认为,说有些关联,也未尝不可。”西门庆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他知道,关于武松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都是原样复述,并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最关键的是,自己没有下任何结论,自己所说的所有事都是武松的英雄事迹,就算是现在被武松抓到手脖子上,情况也不会太被动。 “当然了,在十四的夜里,咱们阳谷的管辖范围内,也发生了别的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最近县衙里的官差折损的很多,所以现在正有意招募新人。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有很多也想把自己的公子送到衙门里去吃皇粮。说到底,吃皇粮确实比咱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好的多,虽然当个官差,每个月没有多少银子可拿,但是,平信而论,在座的开买卖的各位,要是有个穿官衣的到店里去,各位有一个敢不孝敬的吗?说到底,咱们挣了多少钱那都没用,因为全都留不下。”西门庆说话的时候,刻意的转移了一下话题,他知道,要想让听众认可自己,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们有认同感。孩子的前途,是每个父母都会挂怀的,西门庆虽然连婚都没结,但这一套人之常情,他也是懂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有的时候感觉自己也有些恐惧婚姻,突然生活中有一些特别挂怀的人,在这危险的世界上,就少了一分辗转腾挪的灵巧和从容。 西江茶坊里的茶客,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惊转化为了期待,西门庆明白,对比天上的红星,这个话题很显然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对不住啊,有点扯远了。我要说的这事呢,就是关于这些折损的官差。十四那天下午,这些官差在都头武松的率领下,一起出城去给已故的齐四办阴婚,出城的队伍也可以说是浩浩荡荡,我这么琢磨着,在座的各位肯定有看到的。但是呢,这些人,除了武都头当天晚上出现在了自己的家,而后力战活尸,剩下的人全都死了。有一些官差身中剧毒回来,挣扎了没几个时辰,也全都撒手人寰。”西门庆说到这,做出很悲伤的神态,好像死的那些官差里,有他的亲侄子一般。 “没错,是这样,十四那天下午,我看见一大队官差出城了,当时我还纳闷呢,这是出去干什么啊,还抬着两口大棺材。”一个西门庆并不认识的人说着。 “也的确是有中毒的事情。”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人,放下刚刚喝完的茶杯:“县衙还找我去给中毒的官差们诊过病,只是我一看,那些官差中毒已经深入骨髓,想要救回来,那真是势必登天。不怕各位笑话,这要是平民百姓的事,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人命挽救回来,但这官家的事情,我的确是不敢,万一没能治好,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所以我当时也就走了。现在想想看,伤了那么多条人命,也的确是造孽啊。”那人摇着头,听他说话,西门庆才勉强认出来,他的确是本县的大夫,只是连姓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很好,大家已经自行参与到补全自己言论的行动当中来,武松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避讳人,阳谷这么多双眼睛,把不同的部分拼接起来,再加上合理的想象。武松,你知道吗,有很多事其实是见不得光的,这些事不仅仅只有那些被窝里的男女勾当。 当然,事情说到这里也就行了,西门庆明白,就算在座的这些人在西江茶坊里如何支持自己的言论,他也必须要谨慎小心,武松是阳谷的实际统治者,不可以给武松任何的机会,否则的话,自己必定万劫不复。不过,这些也足够了,西门庆在心里想到,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武松自己活着回来了,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这种事情,会给普通的平头百姓无穷的回味乐趣和遐想空间。 “这是十一月十四的晚上,但是各位父老乡亲,说起来阳谷最近也的确是不太平,十一月十五的晚上,咱们阳谷也发生了件大事,这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是这位夫人刚到此地,定然不知,小弟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就全全代劳大家讲述一番。”西门庆微笑的看着那名妇人点了点头。 那妇人微微万福:“谢过这位大爷了。” “十四晚上,本县烟花声色之所的聚集地,胭脂巷发生了一起火灾,着火的青楼名曰莫愁馆,据说是全部焚毁。说来惭愧,我也不瞒这位夫人,小弟原本在阳谷的风月场上也算是有一号的,这起火的莫愁馆在之前也是小弟经常关顾的地方,只不过是最近半年事情较多,久而久之于男女一事,反而有些淡漠了,因此也就想不起来去。谁知这莫愁馆居然着火了,唉。”西门庆显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同时他紧张的像四周看去,他要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睛。 因为直到现在,西门庆才说了他今天发言的第一个谎话,这个谎言就是,实际上在十五那天的下午,他是去过莫愁馆的,当然,他很快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距离起火的时间,还有很久,因此这个谎话无伤大雅。所以西门庆把这个谎话当成是一种试探,如果武松现在有意调查自己,那想必已经知道,下午的时候是自己把武大送到的莫愁馆,对附近走访,也会以这个为基础。 假使是这样的话,在座的这些,在阳谷县干什么的都有,多少也会听说一些,也就是差不多知道自己在十一月十五的下午,到达过莫愁馆。 这是一种试探,如果说没人提出异议的话,就代表武松还没有开始关于此时的调查,虽然还不能妄称自己成功的隐藏住了,但至少,现在危险距离自己还有那么一段的距离。更重要的是,没人了解那天关于莫愁馆的事,自己也就有更大的发挥空间了。 西门庆借着悲伤的情绪,观察了片刻。很好,同自己想的一样,没有人提出异议。不过,他们不参加讨论是不行的,因为实际上,西门庆对于火灾也就只了解这么多,同活尸事件不同,在火灾的事件中,他可不是亲历者。 “不过关于胭脂巷,我也确实是只了解这么多,而且这些也都是听说的,不知有在座的有没有哪位对此事更了解一些呢?毕竟在座的有好几位在问我胭脂巷哪家的姑娘好的好的时候,我推荐的可都是莫愁馆哦。”西门庆说出这话来,有一种特别解气的感觉。他一边说,一般用眼睛搜寻者那几张伪君子的脸,他们的脸在这一瞬间都变的煞白。反正西门庆也不打算在阳谷久待了,现在出气也不用考虑太多的后果,况且就这几个人,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我知道一点。”有一个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西门庆看着这人感觉脸熟,应该是在商会上见过一两次,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介绍一下,鄙姓徐,所做的买卖,并不像各位那么光鲜,我在本县是经营寿材生意的。” 下面的人同时“哦”了一声,所谓寿材也就是棺材,虽然每个人到最后都得用这玩意,但在这个场合提起来还是有一些尴尬的。 棺材铺的徐掌柜接着说:“其实我估计,在座的各位对这事也都不怎么了解,因为十五那天晚上,基本上是万人空巷,大家都出门看星星去了,极少有人在从事别的活动,毕竟这ji院天天都可以逛,但新鲜事可不是天天有都。十六那天,官府到小店来买胭脂巷死难者的棺材,过来采买的官差跟我很熟,所以我也就顺便问了问情况,胭脂巷的废墟里,总共清理出尸体十三具,九女四男。” 西门庆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这死去的四个男人里,会不会有武大,如果有的话,厄运就会像影子一样纠缠着自己,武松肯定会不死不休! “不过呢,这四个男的,并不是跟女尸发现在一起的,而且焚烧程度也要差一些,可以判断出,是ji院的小厮。想必是平时ji院里的常客,那天都去看星星去了吧,也算是因为这个躲过一劫。但是,这火灾中,也确实是有些不太正常的地方。”那徐掌柜一嘬牙花:“这尸体当中有六具女尸都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发现的,根据判断,这房间是客房。六个女人,都在同一个房间里,最关键的还是没有男人,这就已经让人很是奇怪了,但是更奇怪的是,这六个女人死亡时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绝对不是那种没有被困火海中没有逃出,最后死亡的模样,而更像是,起火之前就已经被杀死。甚至个别的尸体还残缺不全,关于这一点,那官差叙述的比较含糊,只是告诉我,其中有一个女人的双臂,齐齐被扯断,而她双臂的残骸,也在房间内被找到。”徐掌柜说到这停了下来,好像陷入了思索。 “然后呢?”循声看去,这话是李大胆说的。很显然,大家对于徐掌柜的叙述很感兴趣。 六具女尸!六具!西门庆听到这个数字有些战栗,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时,进房间的武大,身边就应该有六个女人。再说,除了吃了那春药的人,谁会一下子点六个姑娘,六个女人在同一房间死去,很可能那房间就是武大的。ji女都死了,那武大呢?徐掌柜说,没有别的男尸发现,难道是武松把这事按了下来,对武大秘不发丧,对外也只说那房间里发现了六具女尸?不,这并不符合常理,武松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他不应该对自己的手下有所隐瞒,这样的话,只会为自己的调查创造无穷无尽的麻烦。 “哦,对,我想起来了。”徐掌柜突然开口,大家也都来了兴致。“因为来采买棺材的那个官差平日里也去过莫愁馆,对那也比较了解,所以他还跟我说了一句,那六具女尸里,有一具辨认起来应该是莫愁馆的老鸨秋雁。” 有一个是秋雁!那也就是说,ji女只有五人,五个人,武大点的是六个,也就是说,这事跟武大没什么关系。西门庆心里欢欣鼓舞,仿佛得到了赦免,如果不是周围有这么多的人,他简直想跳起来欢呼一声。 不对,五个并不能说明不是武大,在这期间,武大对哪个ji女不满意,把她退出去,也是完全正常的,毕竟自己没有始终在那。点五个女人,一般的客人也不会那样做,同时玩的姑娘超过两个,就会索然无味,除了武大那种傻子,也不会有人单纯满足于数量上的快感,也就是说,那很可能还是他的房间。 不过……如果说武大退掉了一个的话,那个被退掉的ji女在哪,她死了没有,她又知道些什么。要是武大真的没有在火灾中死去,而他同屋的女人又都死了,这火灾是不是跟他有些关系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可能活下来的女人,至关重要。 第一百五十三节 “新英雄” “关于这事,我也就说这么多。兄弟平时胆小怕事,但今天,李兄仗义执言在先,西门兄合理总结在后,我是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其实刚才西门兄说的很对,大家应该把进来的事情连起来看,以前的时候我总认为西门兄是一个花花公子,上不了台面,哪知今天一听,方知我过去是狗眼看人低了,西门兄,还望海涵。”那棺材店的徐掌柜说罢,对着西门庆一抱拳,而后坐下。 西门庆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番话居然起到了这样的效果,徐掌柜言语当中已经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意见领袖,徐掌柜平时在阳谷商圈说话不多,但是极有分量,他这样说,确实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com] 但是这是为什么啊?我只不过是在言语当中用逻辑关系说明了,这些事跟武松有关系,竟然就引来了人们的支持?西门庆对于这事琢磨不透,但是徐掌柜已经把话说完了,剩下的就需要自己进一步分析了。 西门庆说话之前先抱拳:“在下无知,一点浅薄的意见,在各位面前献丑了。徐掌柜所说,确实是有些过分抬爱了,让在下担当不起。对于胭脂巷呢,我确实可能比各位了解一点,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实际上这不是胭脂巷最近几年发生的第一次火灾,几年以前,在胭脂巷有一家叫做樱红阁的ji院,也遭遇过类似的火灾,一样都是一把大火烧光了一切,最后的时候,官府只给了一个意外失火的鉴定结果。不长时间之后,在火灾的原址,建立起了一座新的ji院,叫做水榭阁。当时起名字的时候,据说就是想用这水字,来镇火,让这不再发生火灾。当然了,事情虽然说是意外失火,但是实际原因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因为胭脂巷当地的利益瓜分不均引起的报复xing纵火,在那之后,胭脂巷也先后发生或几次的火并事件,最后在官府的协调下,终于恢复了平和,治安也随之好了起来。虽然外界还多有传言,说胭脂巷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命发生,但是依在下对近两年来胭脂巷的观察,这种说法是言过其实的。” 西门庆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的人,他发现连那问问题的贵妇,都已经被自己的话语所吸引,忘记了本来叫众人来的目的,不过话题也不能在外面飘太久,始终是要落实回这颗星星的,差不多的时候,该往回说了。 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各位多是搞买卖铺户的,地头上治安怎么样,大家心里应该是最有数。近一年来,咱们阳谷基本上是无比的太平,当然了,也发生过几次命案,比如县衙里的齐四爷啊,桂花楼里的一次命案啊,还有在武松的哥哥武大家里的啊,武松老婆的姑姑王婆啊,等等吧,除了这些,基本上是太平盛世。” 实际上西门庆知道,阳谷县面上看起来挺太平,但毕竟这么多人口,因此出现点无头命案,也不是很稀罕的事。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除了关于武松的命案,其他的都并不出名,也怪这武松是煞星,从他来到阳谷,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也增多起来,其实大家的心里对于这个也都有数,所以在总结事件的时候,难免就来个选择xing失明,自己这么提起来,也是符合一般人的心里想法的。 当然,西门庆说这些的真实想法,是希望大家认同他的一个观点,那就是,自从武松来之后,所有在阳谷出现的命案,或多或少都会跟他挂上一点关系,只要每个人的心里有这个想法就足够了,按照这个逻辑关系,在治安情况一片良好的胭脂巷,发生了如此大的火灾和命案,是不是同武松也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在场的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有这样的一点点的想法,西门庆自认也是成功的,因为他是在用一个混混儿的身份,去挑战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何其艰难! “对不住啊各位,我有点说的跑题了,看见这么豪爽的夫人,心里高兴,嘴也就没个把门的。”西门庆自嘲了一下,然后,就是结论xing的言辞:“通过这些叙述,我以为,这颗红星的现世,既不是表示一场大灾难,也不是预示着一名大英雄的出现,恰恰相反,这颗星星,代表着一个魔头的出现。有词云:‘西北望,射天狼’,这也符合大贤的说法。但我认为,魔头现世,必有英雄诛杀,或许真的有哪个人物,可以弯弓搭箭,射落这颗红星。当然了,这都是小子妄言,说的对与不对,全当逗各位开心。”西门庆最后对着周围又抱了拳拳,从容坐定,有伙计把新换的热茶捧上,递于西门庆。 (关于苏轼的诗词出现相关,在前文“第十八节阴阳火泽”当中备有注解,在这里不再重复。) 直到这时,西门庆才有些后怕。自己这番言论,算是惹下了滔天大祸,虽然刻意的模糊本来的意思,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一下子听出自己的真实意思。武松就是这个魔头,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给阳谷带来如此多的血光之灾?以至于此时的西门庆,在喝茶的时候,茶杯的边缘跟牙齿不住的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有道理。”在座的其他人交头接耳,口中多嘟囔着三个字,而后目光齐齐的投向西门庆,这时的目光中已经带有很多的尊重,这是西门庆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在西门庆的意识里,这种目光,只会投射给英雄,投射给武松那样的人物,自己连想都没有想过。 更让西门庆意外的是,他说出这么激进的一番话,现场的人居然都在若有所思,没有一个人当面出来反对和提出不同的意见,要知道在商会讨论事的时候,即便是商会会长说点什么,下面的这些人也总会七嘴八舌的批驳一番,说白了这些有钱的主儿都认为自己才是爷,除了官家的威风,哪个的面子他们也不会给。 但是今天,西门庆以一个草民的身份,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一种服从的尊重。 西门庆恍然间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徐掌柜会那样说,为什么大家会这样的看自己。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看武松不顺眼的,其实不仅仅只有自己。哈哈,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是啊,自从他武松来到阳谷,合适为百姓谋过半点的福祉?在他来之前,阳谷县令就已经把阳谷治理的很好,他来之后,阳谷乌烟瘴气,甚至连传说中的鬼神,也要出来搅合一下。平头百姓崇拜英雄,但他们崇拜的是故事里的英雄,因为故事里的英雄在砍杀敌人的时候,不会把血溅到读者的身上,但是武松会。武松的每一段传说,在听起来荡气回肠,热血沸腾的同时,带给普通居民,尤其是买卖人的,更是有很多深深的不安。他来到阳谷之后,阳谷的怪事越来越多,而且他个人耀武扬威,居然迅速的就以一个穷小子的身份盘下了阳谷最好的酒楼,还让他的哥哥,一个矮子,当上了桂花楼的东家,同时还是阳谷商会的会长,在他的订婚礼上,还发生了如同“真假县令”这样荒诞的事,这些事,每一项在为武松加分的同时,其实也在减着分。 武松,高高在上,让人看不清楚。勇武异于常人,带给人的恐惧,也甚于一般的都头。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受到的了威胁,都感觉如果武松想的话,那么随时都可以干掉他们。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让这些人厌烦甚至憎恶武松? 足够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沉默,为什么忍耐?因为他们胆小,是的,仅仅是因为他们胆小,他们仅仅需要一个说出来的理由。自己的这番言论,虽然听起来荒诞,但是,自己说出了很多人想说但是不敢说的话,人们已经不在乎西门庆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要西门庆说的是武松的坏话,那么打心眼里,也会倾向于,这是正确的,是代表正义的。 我是怎么赢得大家的尊重的?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反抗了他们严重的恶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率先反抗强大敌人的人,就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西门庆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坐姿也更加的端正了起来。现在怕已经没有用了,反正武松已经是得罪了,那就莫不如得罪的彻底一点,现在哪怕是武大真的死了,哪怕是大家知道是西门庆把武大送到的莫愁馆,导致武大被烧死,恐怕在座的这些人,都不会认为西门庆是杀人的凶手,而会认为西门庆是斩妖除魔的侠客,都会挑起大指称赞。是的,谁会喜欢一个矮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恐怕这些买卖人,已经忍了很久了吧。 “这位西门员外说的这是有理有据,而且观点新颖,让人眼前一亮,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让小妇人甚是仰慕。”那贵妇对着西门庆轻轻万福。 西门庆起身还礼,心中得意非常。 “不知还有哪位有不同的观点,可以说一说?”那妇人又对着其他人说。 场面陷入了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这时,那名先前说过的话的有些肥胖的大夫站了起来:“刚才西门员外的观点,对我很有启发,我也认为,大家可能对星星的事情考虑的太想当然,比如,咱们都说,这星星的到来,代表着灾难,虽然没说是什么灾难,但想必大家跟我想的一样,都认为这灾难是天灾。现在仔细的想想,这灾难很可能是**啊。我想咱们大宋朝应该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到这颗星星,那这灾难,也不会仅仅是咱们阳谷一个地方,我看啊,很有可能各处都会出现**。现在各地流寇四起,都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但实际上想想也都明白,他们要是劫贫去,那又能打劫到什么呢。况且都只看到他们劫富,接济穷人的事却是很少听说,大部分也都用来接济自己了。咱阳谷没什么流寇,这**也就是另一种出现的方式了,我觉得这么理解也是通顺的,不知道大家怎么看。”胖子把脸上的肉一横,看着众人。 西门庆赶忙站起身来:“贤兄说的有道理,倒是小弟考虑不周全了。主要是小弟不像各位见多识广,我自由生活在阳谷,很少有机会到外面去见识,所以想问题的时候,也只能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关于阳谷的这些,不像贤兄,可以目光远大,纵览全国。我真是佩服佩服。”西门庆知道,只有这样的态度,才能让其他人更加尊敬自己,越是处于领袖的地位,就越需要谦逊,这会给所有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哪里哪里。”胖大夫慌忙伸出两只手,做着推辞的动作:“我这完全是受到西门员外的启发,西门员外的称赞,我哪里接受的了。不过西门员外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很对,这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生来一世应当纵横天下,我少年时代想要行医走遍全国,等到后来才发现,实现这个说出简单的愿望,何其困难,最后也只能偏安一隅,斗室当中谈论天下,虽然与慷慨之士议论时事倒也豪迈,说到底也只是匹夫论勇,算不得数的。”胖大夫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对于过往追忆的表情,到这里,也不再说话。 西门庆听了这些话,觉得应该要再说一些事。“兄长说的对极了,我今天借着夫人的宴请。”西门庆把手里的茶碗举起,当做就被敬给那贵妇,那贵妇微微万福,当做还礼,脸上满是微笑,并且微微点头,看意思是示意西门庆继续说下去。“小弟要跟大家说点事。当下,国家内忧外患,作为堂堂大好男儿,我西门庆决定,买卖不做了,我要率领药铺的诸多伙计,还有一些自愿跟随的人,一起去投军,报效国家。顺便也出去见识见识,现在呢,变卖药铺的事已经在进行当中了,在座的各位有不少应该已经被我家伙计上门推销过药材了吧,大家有想要什么珍贵东西的,只管到我这去买,我给大家打对折,比平时最少便宜一半。兄弟本来是想把这些东西送给父老乡亲,但怎奈前去投军,手里也必须要有些用度,这才愧领大家的银子。不过大家放心,我西门庆,既然已经决定投军,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平定**,为大宋朝的太平盛世,尽一份力。” 周围的人安静了片刻,伴随着第一声“好”,现场突然沸腾了,这些平日里安静而沉稳的掌柜,居然都在大声的欢呼。 这一下,把西门庆给弄愣了,他的本意,完全是想利用大家现在对他的好感,趁机多卖些药材,好能多预备下些盘缠,可是,这种摆在桌面上的推销行为,怎么还会这么受欢迎?这到底是怎么了? 欢呼了好长时间,李大胆站了起来:“西门员外,我对你扫荡‘**’的勇气非常敬佩,啥也不说了,今天夫人给的一百两银子,我全部赠予西门员外,祝你马到成功。当然了,我在这也代表在座的各位说一点小小的要求,就是希望西门员外扫荡**,先就近开始。” 晴天霹雳。西门庆真想扇自己嘴巴,什么话不好说,非得说自己要扫荡**,全他娘的怪那个胖子,如果他要不说什么****的,怎么可能自己会想到这么个词儿,现在才闹明白,原来这些人认为,自己要扫荡的“**”其中包括武松。 这不是扯淡吗,武松这种凶星,自己躲避还来不及,现在这些人居然想让自己主动去挑战武松?要知道武松可是本县都头,掌握了阳谷县城的实权,勇武过人,力毙活尸,那活尸多厉害,自己也是看到过的,按照药铺掌柜所说的,这人身上还有什么“虎魄”,都是厉害的不得了的玩意,我现在要是跟他过招,那简直就是送死啊。 这一百两银子,本来就是意外之财,李大胆用这笔没揣进兜里的钱,来让我玩命,真是太扯了,这钱说什么都不能要,我也得想个说法,把这话收回来。 西门庆刚把双拳一抱,刚要开口推辞,旁边棺材铺的徐掌柜站了起来:“李兄说的对,我的一百两,也送给西门员外了,阳谷的太平清明就靠着你了。” 胖大夫也马上站起:“算上我的一百两,西门兄真是我等的大救星。” 这一下子,场面就失去了控制,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先后站起,表示今天的银子不要了,都要赠送给西门庆,言语当中,都透漏出让西门庆去跟武松拼命的意思。 西门庆的双拳仍旧抱着,他推辞的话语仍然在嘴边,但是被这些人连珠炮式的“赠银”憋在嘴里说不出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发抖,腿也有些站不住。 第一百五十四节 三万 怎么办?是继续当一个懦夫,羞辱的同大家解释,推辞掉这一万两银子的馈赠,还是像个英雄一样的顺水推舟,拿下这笔巨大的财产,成为一名英雄,哪怕活不了多久。 直到这个时候,西门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拼命想的是,如何把银子都拿掉,然后避开跟武松的正面冲突,直接逃出升天。甚至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去不去投军已经不重要了,完全可以去京城,或者去一些其他的大城市,花花世界,随便怎么享乐都可以,何必去塞外去做苦大兵呢?一万两银子,可以好好的在某个地方,开一家超大的ji院,ji院里的姑娘随便我玩,自己是老板也不用花钱,我还可以调教她们怎么接客人。[..com] 这是西门庆真实的想法,他发现自己这么想之后,非常鄙视自己。做人怎么可以到这个份上,虽然说,追求利益而避险,是商人的本能和天职,但西门庆也明白,这世界上不是什么都可以用买卖人的价值理念来衡量的,有一些是超越了等价交换和盈利的,英雄的名字是无价的,被人传送是无价的,或者说,大好男儿到世界上走一遭,这是无价的。 西门庆明白自己,是一个不愿意选择的人,很多时候他做出选择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外部的环境逼迫自己,实际上,今天,在众人的面前,西门庆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这些人仿佛都看出了西门庆想要打退堂鼓一般,一直不断的说好话,唱赞歌,把西门庆夸的天花乱坠,西门庆一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多赞美的言辞,对于他的前半生来讲,寥寥可数的几次赞美也都发生在床上,他的内心在膨胀着,他的热血也在涌动着。 管他呢,先答应下来再说,钱又不是咬手的,况且这是一万两,一万两啊!别说是咬手,就算是吃人我也没有送上门了不要的道理,至于说,究竟跟不跟武松为敌,这事情可以商量,就算跟武松相斗,落得一个失败的下场,这一万两也足够我全身而退。 阳谷,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他武松出了阳谷狗屁都不是,但是银子不一样,只要出了阳谷,我这一万两银子,莫说一个武松,一百个武松的命也足够要了,这个世界上贪婪而且心狠的亡命徒有的是。这些愚昧的人啊,难怪他们只能在阳谷县做点小买卖,难怪他们平时只能在西江茶坊这吃吃喝喝,我明白了,他们不去桂花楼,就是要在这议论一些对武家不利的东西,这些可怜虫,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勇气,不,他们甚至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难道不比他们勇敢的多吗,我难道不是他们这群人当中的英雄吗? 一定是的。 西门庆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他站直了身子,究其一生之前的岁月,西门庆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挺拔过。他像是一颗高高的橡树,立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前。 “各位对我西门庆的信任,让我十分感动。惩恶扬善,维护一方的平安,不光是衙门的责任,也是我们这些男人的责任。既然大家这样看的起我,并且慷慨赠银,我西门庆也不会推辞,这个事请大家看我是怎么做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顶天立地,不白活一回。”西门庆此时脑海里所想的,都是那些戏文里慷慨赴死的英雄豪杰,他们如何轻生死,重义气,站在正义的一边,惩恶扬善,事迹为世代所传诵。 “好!”现场齐齐的叫了一声好。 “这位小哥,我刚才听你言语当中,好像说自己复姓西门是吧,请问家住何处?”那贵妇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一出,现场安静了下来。 问我家在哪里?西门庆一时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干什么问我住在哪呢,看这意思,已经记住我的名字了,难不成是看上我了,晚上准备爬上我的床?虽说她一把年纪,但是这个风韵,还真是很多年轻的小姑娘比不了的呢。罢了,她要真想来,难道我还拒绝她不成?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不知道她能虎狼成什么样子。 西门庆的脑子里胡思乱想,随口也就答道:“我就住在自己店铺的后面,店铺离这不远,也在这西街上,西街药铺,就是在下经营。不过当然了,我前面也说了,我的铺面现在正在往外盘,我本人决定报效国家,为民除害。”其实西门庆言语当中的意思是,你要是想爬我的床,就要快一点,要不过几天老子投军去了,你想找人,可就找不到了。 “小妇人记下了。”贵妇微微一笑:“这里的银子,总共有一万两千两,刚才我注意看了,在座的几乎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银子赠送给西门员外,那不消说,这些银子就都是您的了。当然了,可能在座的有一些人,并不想把银子赠送给西门员外,这也不要紧,仍然可以跟我要,我会额外拿出银子,赠送给各位。另外,西门员外,这一万两千两,算是在座的各位赠送给你的,今天听了很多您的高见,觉得茅塞顿开,又听了您为国为民的抱负和志向,觉得无比的感动,小妇人我要没什么表示,确实是显得有些太过于无礼了。但是呢,我这次外出来到阳谷,身上带的现银确实不多,夫家交代给我的事也没完全的办完,因此出手寒酸些,也请西门员外不要见笑。”那妇人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赠送给西门员外一万八千两,凑上这一万两千两,总共三万两银子。今天晚上掌灯之前,都会送到西门员外的府邸。” 贵妇说罢,飘飘万福。 三万两!西门庆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这么多钱,恐怕不光自己,在座的这些人,整个阳谷县的人,有谁能家产三万两?就算是整个州府的巨富都凑在一起,家产能有三万两的,也是一只手的手指能够数的过来的。 这把真是大发了。即便是按照生意人的逻辑,这么多的银子在眼前,拼一拼命,也是值得了。 西门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感谢,现场一片安静,大家也似乎都在等待着西门庆的答对,不过,或许是三万两这个数量,对于在场众人的冲击也让他们哑然了。 “愧领了。”西门庆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三个字。 “好!”贵妇从台子上迈步下来,缓步走到西门庆的面前:“小妇人到过的地方也不少,不说见多识广也差不多,但是所见过的千千万万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像西门员外一般,巨款在前,面部改色,谈吐正常,仪态体面,不卑不亢。西门员外,真的是人中之龙,投军之后,必定能够建功立业,成为国家栋梁。小妇人以茶代酒,敬西门员外一杯。” 那妇人说罢一挥手,有伙计端上一碗盖碗茶,贵妇双手从托盘上拿起茶碗,递给西门庆,西门庆没有推辞,甚至没有弯腰,他双手接过茶碗,轻轻的在茶杯边,用嘴唇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喝哪怕一滴的茶水。 西门庆是做药材生意的,对于这种时刻的酒水,有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抗拒,即便明知不可能,也会首先想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物,毕竟这妇人马上就要付出巨款,虽说这些都是她主动说的,但保不齐人家就反悔了。一个正常人为了三万两银子,足可以变得疯癫,和去做一切冒险的事情。 甚至,他都怕用嘴唇抿的那一下茶水有什么问题,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以后,连忙从怀中掏出手帕,礼貌的擦了擦嘴,实际上是把嘴唇上的茶水擦干净,然后认真的对那沾了茶水的嘴唇感觉了下,发现没什么异样,直到这时,对于茶杯里下毒的警惕才算是彻底的放下。西门庆的心头微微苦笑,也许自己要不是从事药材生意,倒能更好的享受人间的欢乐,不似现在,因为知道有太多厉害的药物,面对什么事都是疑神疑鬼,甚至佳人奉茶,也不敢享用。 也许是刚才脑海中乱想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刚才的距离远,现在的距离近,西门庆再看这贵妇,已经没有初见时候的高不可攀,反而能感觉到的是一种亲切,甚至是……一种诱惑,这种奇怪的转变,让西门庆本人也非常的不适应,他极力的控制自己这种想法。 毕竟这是个老女人,如果同她做那种事情,想想就觉得恶心。年轻小姑娘的脸蛋和皮肤,那才是真正的秀色可餐,吹弹可破的尤物,那才是我西门庆喜欢的姑娘。当然,如果她们能够喜欢我,能够给我爱情,那就更好了。 “谢西门员外赏脸。”贵妇又是轻轻一拜,而后转过头来,对大家说:“耽误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了一点,真是不好意思。小妇人想要替夫家了解的事,都已经了解好了,各位可以自行离开了。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的赏光,和各种言论,这都让我很受感动。尤其是阳谷本地的仗义民风,请钱财,而重义气,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想必这些夫家听说了,也会跟我有一样的感受,如果真的移居到阳谷居住的话,还请各位多多帮衬,小妇人在这里,提前谢过各位了。”那女人没有像之前一样下拜,而是学着男人的样子,做了个抱拳礼。这动作如果是年轻女子做起来,可能会有些可笑。但是她这样雍容华贵的年纪,做这动作,却显得分外的合理,甚至让人有一种,无可抗拒的庄重和威严感。 “大伙儿散了吧。”先前说明情况的伙计冲大家挥了挥手,示意可以离开。 这一百多人,慢慢的站起身来,三三两两成一团,向外走去。走的时候,还都相互谈论着什么,西门庆仔细听去,听不太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似乎每个人的嘴里,都在谈论这“银子”。 果然,这一百两银子,尤其是还没有揣进兜的一百两银子,是他们可以舍弃的,但是三万两银子放在面前,也许他们现在都在后悔,为什么刚才仗义执言的不是他们自己,而非要让西门庆抢了风头。西门庆脑海中关于一万两银子的规划,当银子变成三万两的时候,只会变得更加的合理,危险xing变得更小。 “那西门公子,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做,这里先失陪了。”那妇人微微点头,然后走向了西江茶坊大堂的深处,消失不见。 西门庆站在原地楞了好一会,直到屋内的人走的都差不多干净了,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脊梁骨的尾巴,狠狠的撞在了椅子上,疼的他有些龇牙咧嘴,也正是这种疼痛,把西门庆从英雄的梦幻中,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好像浸泡在冰水里,原来是刚才因为紧张,脚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袜子,冬天天凉,那汗水没有干就已经被冻冷,这让西门庆也分外难受。实际上对于钱财,西门庆并不能脱离平常人的那种贪婪,甚至他的贪婪比其他人更甚,刚才的镇静,仅仅是因为处在这种奇妙的情绪当中,西门庆在潜意识里总感觉,这么多的银子是不可能到自己手上的,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这也只不过是那个贵妇在没事拿自己逗闷子而已,当不得真的。 但是现在,当足底的冰凉传来时,现场没有收拾的狼藉杯盘,桌子上摆着的那杯还带着伊人香气的茶水,无一不告诉着西门庆,刚刚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不能待在这里,西门庆的脑子很乱,他必须要回家,好好的想一想。就算是跟武松拼命,也不能用三万两直接的压死武松,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不过好在,有了这一大笔钱,现在变卖药铺已经完全不那么重要了,自己能够更多的腾开手脚和时间去做别的事,而不用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蝇头小利,而奔走东西。 西门庆一路琢磨着,回到了西门药铺,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外出的伙计也都回来了,整个前堂人丁兴旺,伙计们人手一个大饼,正在有说有笑的吃着,看见西门庆进来,都马上停止了咀嚼,站起来说:“东家好。” 西门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想要往后堂走,去琢磨事。 “东家您吃了吗?”说话者正是王安。 按说这问题有点多余,西门庆从外面回来,又是过了午饭的时间,肯定是吃了啊,但是西门庆也理解王安问话的心里,毕竟是刚刚被自己提拔,现在在伙计当中,就要主动的同自己说话,要每一次,都第一个说话,这在无形当中也会给其他的伙计提供一种心里暗示,不断的加强自己的权威。西门庆琢磨着,虽然王安这问题很无聊,但是为了巩固王安的地位,也不能给王安拆台,也就顺带着回答:“哦,刚才在外面跟别人谈药铺转让的事,已经吃过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吃啊,就吃大饼行吗,不够的话,从账上支钱,出去吃馆子。” 西门庆现在说话底气硬的很,自己已经有三万多两的身价,怎么可能还会在乎这一两顿去馆子吃饭的钱呢? “不用不用。”王安连忙摇着手:“我们吃这个就挺好了,饼里都夹着肉。今天兄弟们都出去忙活着卖药材,所以这个时间才回来,我看兄弟们辛苦,就给加了肉,夹肉的事事先也没跟东家说,我就是直接从账上支的钱。”王安说话很事成,其实夹肉这事本身就不算事,原来药铺掌柜还活着的时候,这种事从来不跟西门庆过问。 西门庆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感觉自己真像是这些人的主事人一样了,而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王安啊,以后类似于这种事,你根据情况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不用跟我请示。你以后就是……”西门庆想说“药铺掌柜”,但是转念一想,这药铺就要不在了,说掌柜不掌柜的也没什么意思。另外王安是今天自己刚刚提拔的,怎么也得考核一阵,这事也不能着急宣布,对于王安这人,也不能万事都给他脸面,总得有所保留,不然的话,建立起他的威严,那我的威严也就没有了,又一个类似于先前药铺掌柜的人诞生,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虽然有了钱,但是这些人,也必须要牢牢的攥在手里。 “……这个阶段暂时管账目的人了。”西门庆想了想,还是给他这个职位比较好,当然了,变卖药铺那点小钱西门庆现在看不上眼,让王安管管过过瘾,也未尝不可,另外就算王安心再黑,也不可能把这些钱都吞了。 西门庆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 第一百五十五节 躲藏 回到内堂的西门庆坐在桌子边,习惯xing的去摸桌上的茶碗,茶碗上传来的冰凉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想起,这还是早晨的那杯隔夜的凉茶,没有什么喝头。自己的这个东家当的太失败了,身边也没个女人伺候着,就算是没有妻子,没有爱情,怎么着侍女也得找一两个啊,以前的时候,是心疼银子,觉得想要女人就可以去胭脂巷,现在不一样了,我是有钱人,三万两啊,找侍女,别管投军不投军,能用几天是几天,今天晚上收了银子,明天就去找。妈的,说不定,没离开阳谷,就得先被武松干掉,这临死之前,更得好好的享乐享乐。 对于武松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悲惨结局,西门庆发现自己正在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暂时的不去思考未来,及时行乐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人生能如此,也是非常不错的。[..com] 不过……高兴了一会的西门庆,突然高兴不起来了,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刚刚自己是想过的,只不过这突入起来的英雄感觉和喜悦,让自己把这茬儿忘了。这妇人要赠送给自己三万两白银,看那意思,仿佛还是很轻松的样子,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妇人和他的夫家,无论如何也不是泛泛之辈,能一下子拿出三万两,没有任何感觉的赠送给别人,整个州府当中也会找不到第二个。还有,她说她夫家并不住在中原,那可能是周围的什么国家的,或者住在偏远的什么地方,但是这样的人,又怀揣这巨款,岂不是更应该低调一些?一个女人家平平常常的一次问话,就花费了纹银三万两,这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西门庆仔细的回忆着这事发生的全过程,他发现疑点越来越多。 还有……那妇人刚才让手下把所有的箱子盖儿都打开,我当时就发现,里面都是五十两的大锭,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想更是如此。一般这五十两一锭的,都是跟官家相关的才会铸造,图一个运输和储存方便,另外铸造大锭火耗也相对比较少。可除了官家,就少有用这么大的锭的了,毕竟不好找零。这妇人携带着现银,还都是五十两的大锭,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夫家要来中原之前,把一切的财产都折成了现银,然后重新铸造成了五十两的大锭……也就是说,他们那个地方,有铸造银子的场所。 虽然阳谷本地,也有可以将散碎的银子,铸造成元宝的地方,可是这种地方最多就只能铸造十两的小锭,能铸造五十两的地方,必须都是官家经营的,也就是说,那女人夫家住的地方,是有官家经营的铸造厂,即便不是官家经营的,这个铸造厂的规模也应该相当的大。 好了,矛盾真正的出现了。那妇人说自己并不住在中原,不是中原的地区,不是中原的偏远地区,还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铸币厂?这怎么可能! 也就是说……西门庆端起了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现在的他,需要这种冰凉带来的冷静。这个女人在说谎,具体说谎了多少无从判断,因为除了逻辑xing之外,西门庆没有任何其他的依据。不过,就算西门庆可以质疑关于这女人的一切,他也不得不肯定的确认两件事:一,这女人很有钱;二,这女人是个大人物。 那么好了,既然作为大人物,她为什么会支持我这个小虾米来完成个人的理想?什么倍受感动啊,这些言论只能糊弄三岁的小孩子,谁都知道这不是真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这女人应该对自己的个人理想都是毫无兴趣的,她的唯一目的应该是……武松?!是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女人,在西江茶坊这个地方,来向大家赠银聊天,为什么?赠送银子,肯定是为了彰显尊贵的地位,可这地方并不搭调啊,如果想要体现自己的招待周到的话,完全可以去桂花楼包场,她没有选择桂花楼,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并不需要,去桂花楼用饭的人,因为去桂花楼用饭的人,至少都是对武松和武大不太反感的人。 而在西江茶坊,就不同了。这其中的关节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就好像今天为什么自己不去桂花楼一样,因为不想去桂花楼触霉头,才走进了西江茶坊的门,也许大部分人也会抱有这种心里。这个女人,选择在怎么一个反对武家的群体里,畅谈出现血红色星星这种不祥的征兆,难道不是有所目的的吗?也许,她就是想点燃一种,对于灾难恐慌的情绪,也许,她就是在等待我这样的人。是的,这妇人对阳谷根本不是一无所知,她很可能了解一切,她了解最近阳谷发生的所有事,她相信,在这灾难xing的异象面前,人们一定会想起最近的灾难,即便是我们不敢说,她也一定会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她之所以把赠银的事情提前说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们一颗定心丸,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有背景的人,然后可以畅所欲言。 也就是说……我今天的热血激荡,我今天的英雄们梦想和志向的倾诉,说起来只是做了这女人的一枚棋子。这个想法让西门庆无比沮丧,以至于西门庆拼命的想找理由来驳斥这种想法,但是他搜肠刮肚,痛苦异常的想了一圈之后,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无法驳斥的真理,自己打从娘胎里出来,胆子最大的一次,居然是完全的被算计的产物。 沮丧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然后,不安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主导。西门庆答应众人,会对抗武松,很大程度是建立在,能打则打,打不过就逃的这个理论基础上,反正武松和阳谷县的这些买卖人,说什么也不会在自己出了阳谷的地头之后,还纠缠自己,一大笔银子,完全可以到一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做人。大宋朝这么大,谁认识谁啊?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根本xing的变化,一个很有可能就憎恨武松的大人物,还怀揣巨资,一旦自己收了钱不办事,那会是什么下场……西门庆不敢往下想了,他无比的懊悔,自己那看似英勇的话语和动作,原来做为英雄,在人前风光,在人后,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西门庆觉得自己完了,之前能够略微的想象跟武松相斗,是因为自己还有退路,大不了就跑,反正他也是要离开阳谷的,就算再危险,也可以游刃有余的轻松。而现在则不然,西门庆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穿行,只剩下最后一个水袋的行者,之前每当干渴的时候,他会告诉自己,还有一袋水,再忍忍,不行的时候,就可以拔掉塞子,喝个痛快。可是当他低头看看睡袋,想拔掉塞子,略微的闻一下,水湿润的气息,想让这湿润的气息给自己一些继续走下去的信心的时候,才发现,那睡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漏了一个洞,清水早就一滴不剩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绝望,让行者本来还能够继续向前的步伐这滴的僵化了,绝望了。 有没有补救的办法?西门庆把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空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背着手,在地上来回的踱步。片刻之后,他想到了唯一的办法,那就是,不收这笔银子。是的,整个事情其实就是一种交易,那女人给我钱,然后我去跟武松相斗,可如果说,我没收到钱呢?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这种关系的解除?对,一定可以这样。 可是我告诉了那女人,我在西门药铺,这可怎么办?如她所说,掌灯之前,银两就会全部到位,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说,西门庆会当吹牛处理,但这女人一下子就能拿出一万多两,再拿出一万多辆,凑够三万两,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不能指望她送不过来。那……怎么办! 有了!西门庆猛的一拍脑袋。其实事情很简单,我说的是西门药铺,只要我这里不是西门药铺,也就行了,我可以把西门药铺的牌匾摘了,然后随便的挂上个什么玩意,或者干脆不挂,我这也不是西门药铺了。这做法听来荒诞,但是西门庆还是有着自己的计较的。一方面,西街上买卖店铺的建筑外观看上去都差不了太多,而且买卖林立,连西门庆自己从十字街往西走,上西街,找自己的买卖,也得看两眼匾额,不然的话,很容易就走到别人家去,毕竟谁也不会一家一家的数。当然了,还有别的区分方法,比如对面是轿行,用轿行来衡量的话,也是可行的。 这女人是生面孔,也就是说,她即便是对阳谷熟悉,说到底,也肯定不是西街上的人,再说西街上的人,哪有如此阔绰的,一个外地人而已。本地人都经常弄错的东西,外地人又怎么可能弄对?把匾额摘下来,最起码,就能增加一种找不到的可能。 另外,即便是她找熟悉地理的人,找到了我的位置,确认这就是西门药铺,我只要让店里的伙计,一口咬定这里不是,也就行了,我在后堂找个地方藏好,送银子的人找不到我,没办法交接,也只能干着急。只要躲过今天晚上的掌灯时分,这事儿就算是那贵妇失信在先,我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把同武松作对的事给推掉。至于在本地买卖铺户的声誉问题,唉,反正我西门庆声誉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也要离开阳谷,就算是臭名昭著又能有什么关系呢?等我西门庆建功立业、衣锦还乡的时候,这些人还不都得跟孙子似的匍匐在我面前。 对,就这么干,反正是唯一能够逃过此劫的办法了,说干就干。 西门庆想到这里,再次从后堂转到了前堂,前堂里的伙计已经不像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那么多了,想来是又有一些出去买药了,王安领着两三个人,还在清点药材。 王安见西门庆进来,马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躬身施礼:“东家。” “嗯,王安啊。”西门庆琢磨着,还是不能跟他说实话,这事还是要以胡乱糊弄为主。“你领着这些伙计,赶紧把咱们门前的‘西门药铺’的匾额摘下来。”西门庆的语调说的尽量的平淡,他不想让王安看出来什么,他更加不想王安问他为什么,虽然西门庆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为什么啊?”王安还是问了。 西门庆叹了口气,这理由可让我怎么编啊,只好信口雌黄,哪说哪了吧:“我今天中午出去,差不多把店铺卖出去了,对方非常有家底,给的价格也不错。这人一个月内,肯定来接收店铺,他现在不能过来,是因为手头有些事情。但是呢,人家提了个要求,说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日,适合新店开场,如果今天开张,肯定是能日进斗金啊,这人非常的信这个。我也没办法,所以就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咱们今天把牌子摘了,就算是他的新店另一种形式的开张了。这人比较谨慎,估计今天还会派人来检查,所以你把匾额摘下来后,即便是别人上门来问,你记住了,即便是别人明确的来问‘这是不是西门药铺’,你也得说‘不是’。问你‘这是不是有个叫西门庆的人’,你必须得说‘没有’。你记得,这两个问题一定要一口咬定,否则咱这盘店的事就算是瞎了,这店面值的银子可不少,没了这笔银子,所有人的前程都要受影响,这个你可担待不起,你明白了吗?”西门庆急切的问道。 “哦哦。”王安挠了挠头:“东家,明白了,放心吧,从现在开始,咱们这就不叫西门药铺了。那可是咱这屋子里都是药材,他们要是问,不是药铺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药材呢?” “这个……”西门庆原来是想找个什么别的匾额挂上,可是这么一琢磨,上哪去找别的匾额去,再说,都已经和王安这么说瞎话了,再随便编个名字,吉日开张的瞎话也就对不上了,哪有买卖人开张,让别人给弄牌匾的?“你就说,这里不是什么店铺,只是一个放药材的地方,至于是谁管事,不知道,反正你就是收钱帮别人做事,其他的也不多问。”西门庆说到这,转头面向其他的伙计:“你们几个,记住了没,刚才跟王安说的话,也是跟你们说的,要是有一点没纰漏的话,我想不需要我动手,咱们这些有志于投军的兄弟,都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东家,我们记住了,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那几个人慌忙答道。 “不出什么纰漏就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摘牌子。”西门庆对那些伙计呵斥着。 那几个伙计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储藏室拿梯子等工具,用来摘牌子,西门庆看到这样,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然后他对王安说:“你不用动手,在旁边监督着这些人就好,我就把这事全权交给你了。事关重大,对比这个,卖药材的事先放一放,今天下午,你们也不用出去了,一定要做好这个。还有,为了真实一点,我跟那购买人商量的是,我会先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所以一会我就躲在后堂,前面的事,就全靠你招呼了。我对你,还是充满信心的。”西门庆说话间拍了拍王安的肩膀。 “东家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王安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些哽咽,像是极为感动的模样,他的这个样子,让西门庆很是放心。 西门庆说完话,就转身回了内堂,仍旧坐在桌子旁发愣。待了一会,他觉得这并不安全,那女人能拿出这么多钱,就算是正门进不去的话,也完全可以找几个功夫好手,从窗户进来,找到自己,必须要找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才可以,去哪好呢? 对!去地窖。西门庆猛然间想起,药铺内是有一个地窖的,经常用来储藏一些杂物,自己小的时候,父亲经常使用,模糊中还有一些印象,只是自己成年之后,反倒不太在意这地窖了,因为也没什么太多的东西要储藏,另外,药铺的事情也都被药铺掌柜所执掌,自己也不太管事。 西门庆还记得地窖的入口,他从内堂里找了个火折子揣到怀里,从后堂转了出来,到了贴近后门的一个小院,然后在小院靠西边的地方,在墙上摸索到了一个拉环,用力一拉,地上的一块板子翻开了,地窖的入口出现了。 西门庆还记得父亲的告诫,这地窖时间长不打开,里面闷湿,人进去可能会一下子窒息,进入之前,必须要用火折子试探,如果火折子还燃烧的话,那人就可以进去,反之的话,则要等上一会才行。 第一百五十六节 地窖与父爱 燃着的火折子被西门庆伸向了地窖的洞口,那火焰没有丝毫的减弱,仍旧那样燃烧,西门庆蹲了下来,把手臂伸的更向里,发现火折子燃烧依旧。 很好,也就是说,虽然这么长时间没有使用地窖,但地窖的通风口依旧是完好的,这里的空气也非常新鲜,不得不佩服父辈的想法,虽说现在已经不需要在里面放什么宝贵的东西了,但自己的这条命,难道不是最值钱的吗?[] 火折子已经快要熄灭了,西门庆将它吹灭,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沿着地窖口的小梯子,走了下去。地窖里不甚开阔,虽然不至于让人感觉到窒息,但是却非常的寒冷,现在毕竟是冬天,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避难,毕竟出了西门药铺的门,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每个地方都不安全,还不如在自己家就这么等着,反正也就是熬到掌灯时分就可以了,只要到了那时候,即便是那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腕,自己也可以很从容的说,是对方违约在先,而自己将拒绝这笔银子的馈赠。虽然这么说,确实是显得自己胆小,可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加吸引人的呢?西门庆想不到。 西门庆按照记忆,在地窖里摸索到了一个拉环,轻轻一拉,地窖口就关闭上了,现在距离掌灯,也就还有最多两个时辰,只要能忍过去,那就什么都好了。 但是,这地窖中的煎熬,比西门庆想象中要痛苦的多,这不但寒冷,而且黑暗。很明显先辈们在设计这个玩意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到有一天这里面会藏人,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光亮能够透进来,只有当上面的盖子还开放的时候,光亮能够透进来,但现在,漆黑一片的环境,让西门庆几乎无法判定,自己是站在地窖当中,还是只站在地窖的边缘地带,随时都会碰到那湿冷的墙壁。 话又说回来,如果能透光的话,那这地窖也就不安全了。西门庆定了定心神,寒冷让他几乎不能一直站着不动,他只能频繁的走来走去,在中间不断的跺着脚来取暖,但在黑暗中,他在走每一步之前,都会用手去摸前面,以保证自己不会撞到墙。 实际上有好几次,确实是差点撞到墙壁,甚至手指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重重的戳在了墙面上,墙面粗糙的石头纹理,以及那种湿冷的触感,都让西门庆感觉到在这地窖中的每一刻都是难熬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可能带来的严重结果,西门庆真是一会都坚持不下去。 溜达了几圈之后,西门庆对于这周围的环境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实际上他只是幼年的时候来过一次,也只是勉强的记住了进门和关门的拉环,至于下面是什么样子,年幼的他根本就想不起来。现在转了几圈之后,西门庆才发现,这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墙壁也是基本直上直下,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药铺掌柜可能也并没发现这个地窖,所以没有任何药材储存在这。可能他也压根就不知道了吧,毕竟父亲单独告诉的我,而我之后也从来没有使用过,虽然这就在药铺的后院,但这后院本来就少有人来,荒废了许久,谁又会注意到这下面会有一个地窖呢? 又走了几圈,单调和无聊感,充满了西门庆的内心。他开始有一种侥幸心理,万一这个贵妇,只是一个有钱的傻女人呢?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武松,只是看自己相貌英俊,同时还把话说的那么义正言辞,连阳谷商界的这些“混世魔王”也齐声为自己叫好,深宅大院中的女人,根本就没见过除了父亲和夫家别的男人,自然会感觉眼前一亮,然后才会赠银给我,我这般躲藏在地窖下面,是不是显得太没有男子气概了,也辜负了那妇人的一番好心。 当这种想法产生的时候,西门庆随时都有一种冲动,他非常的想从这地窖出去,然后搬一把凳子,坐在西门药铺门前晒太阳,等着那女人和她的手下前来,那是何等的风度和气派,接受银子的时候,也会是那么的彬彬有礼,那女人一定会被自己迷住的吧,她会因为这种气概,送更多的银子给自己吧。不是吗?女人就是这样的,以前不是有很多女人,为了跟自己在一起,可以帮助自己去骗夫家的钱,她们要的是什么呢?是爱情?是家庭?都不是的,她们都明白,我跟她们并不会在一起多久,她们要的……只是那种感觉、那种刺激、或者说是一种可以遐想的空间和一种仅仅存在于理论上的新生活的希望。也许这个妇人也是这样,她就算再有钱,就算再见过世面,就算她的年龄已经过了那种爱幻想的少女时光,但是,她都仍旧是女人。 西门庆几乎马上就要把自己说服了,但他又一次的摸到了墙壁。由于得意忘形,走路的速度过快,他的手指重重的戳在了墙壁上,这种坚硬的回击,让西门庆的手指吃痛,同时也打断了他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醒醒吧,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莫测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心。况且,xing命怎么可以拿来赌博?我是会建功立业的,大好的前程在等待着我,怎么可以在阳谷这个小地方出什么纰漏,为天下人所笑。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地窖,就要坚定想法,不可以半途而废。也许,以往跟那些女人的纠缠中,要是有一个我能够坚持下去,现在也可以得到爱情,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出去。地窖里听不到任何声音,这种安静让西门庆产生了各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他的思绪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肆意驰骋。 猛的,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后院的这个地窖实在是太奇怪了。西门庆之前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因为是父亲告诉他的,这就是自己家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存在,但今天到这地窖里来“避难”,疑点就慢慢的涌现出来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储藏药材的地窖,就算是再珍贵的药材,入口需要设计的隐蔽一些,这无可厚非,有一个隐蔽的拉环,可以让入口打开。但是,在地窖内部的关闭拉环是怎么回事?放置药材的人,完全没有理由要在里面把门关上,因为放置药材的时间不会太长,而且这种地窖要是存放药材的话,是肯定不会避讳伙计的,最起码是重要的伙计是不会避讳的,也就是说,地窖的入口外面应该是站人的,这就让内部的拉环毫无作用。这种设计太不合理了,这种内外的都可以开关门口的拉环,完全不像是一个存放药材的地方。 还有,这周围的墙壁都是超时的。而且自己刚才用手摸了几次,周围的墙壁都是石头,并没有经过任何什么多余的粉刷,以及木板的隔断,另外最关键的,这里面很潮湿。大部分的药材都需要干燥的保存,如果要特意的放进地窖,那一定是珍贵药材。把珍贵的药材,放在如此潮湿的地方,这就相当于把银子往水里扔,不同的是,扔到水里的银子,还会发出一声“咚”的声音,可是腐烂掉的药材,却只能扔掉,连声音都不会发出。这也绝对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导致的潮湿,因为这地窖虽然很多年没有用,但是通风依然良好,而且刚才在两次拉拉环的时候,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开关门的机关也依然正常,也就是说这地窖在建立的时候,是经过周密的设计和施工的,如果这些东西都是良好的话,没有可能在最简单的防潮问题上做的如此差劲,况且这种石壁结构的地窖,是不可能不潮的,防潮的木板和粉刷,再一开始就没有被建立过。 也就是说……西门庆把刚才戳伤的那根有些肿了的手指放到嘴唇边轻轻的暖着。这个地窖在设计之初就不是存放药材的,如果说,这里不是存放药材的,那只能说明……这里是存放其他的东西,比如说……人!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怕潮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是暂时待人的地方,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也最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 这种想法让西门庆有一点兴奋,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以及祖上都是跟自己一样的窝囊废,尤其听说自己家祖上还是挺有钱的,到了父亲这一辈就败的差不多了,以至于自己接管这个家的时候,已经成了纯粹的空壳子。但这个神秘的只有巴掌大的地窖,却给了西门庆无穷的遐想。 这地窖多半是父亲所建立的,建立这么一座地窖,一定是为了躲避什么人,绝对不可能是躲避官府,因为官府没有理由会太为难买卖人,就算是为难,也绝对不是躲进自己家的地窖能解决的。需要知道,官府抢劫起来,那是比土匪还要凶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土匪,这是在阳谷县城内,所有的土匪都披着官衣,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同行”进城来抢生意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父亲可能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除了表面上的买卖人以外,还有另一种身份,这也从一个侧面上说明了为什么家道在父亲这一辈败落了,毕竟这么简单的药材生意,做一个甩手东家,也能维持的住。父亲一定是把钱花在别的地方了,也许是什么光荣的事,当然了,这事情也一定很危险。 西门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混混儿,只不过比街上的混混儿稍微体面一点,而自己的父亲也是混混儿。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上的转变,让西门庆一下子硬起了腰杆,毕竟,自己很有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的儿子。 这么神秘的地窖,父亲亲自告诉我该怎么进入,我还记得他当时的动作和语气,反复强调入口的位置,和关门的方式,那一定是他怕我也遇到什么危险,一定是他怕他的做的光荣的事业会牵连到我,也许,这地窖本来就是为我准备的!毕竟,一个真正的英雄,任何时候都不会选择躲藏!西门庆极少记得关于父亲的事,在他的印象里,已经没有任何父爱的影子,但此时,这冰冷潮湿的地窖,却成为他幻想中父亲的化身,成为他重温父爱的最好见证。 父亲,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啊,你一定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我得到您的指点,也一定会用更加英雄更加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好像一只乌龟一般,缩在你为我准备的龟壳里,瑟瑟发抖。 这真是寒冷,西门庆确实是在发抖。这种激昂的想法,带给他的热血,抵不过这实实在在的寒冷,过了一会,西门庆有些抱怨父亲,为什么不在这地窖里放一个炭火盆,这样寒冷的时候就可以点起来取暖了。虽然他也知道,在这样封闭的,仅仅靠通风口通气的狭小环境中,点炭火盆无异于自杀,但那种对于温暖的渴望,的确是无法抵挡的。 在这种或激昂、或沮丧、或坚定、或迷茫的思考中,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地窖里始终是黑暗寒冷的,西门庆发现自己在这丧失了时间感,没法通过太阳和温度来判断时间,无穷的黑暗,甚至抹杀了他对于时间的全部判断,甚至饥饿也不能帮助他,紧张和寒冷,让他的肚子趋于麻木,他根本感觉不到,现在自己是不是饥饿。 丧失了时间感的西门庆,无法判断什么时候是掌灯时分,也就无法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走出这地窖。他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枯燥的环境里,即便只过了半个时辰,自己也很有可能认为过了整夜,这个时候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直觉。然而也不能一直的在这里等着,如果肚子迟迟的不饿,而现在的时间又已经到了深夜的话,明天早晨,也许自己将被活活的冻死在这,那这样也就太冤枉了,这可怎么办? 必须要找一个可行的办法。 西门庆想起原来坐堂的郎中跟自己说过,人的脉搏跳动是非常稳定的,可以很好的用来计时。对,就用脉搏! 刚才进来的时候,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到掌灯,我就用脉搏测出两个时辰的时间,这样的话,就能确保,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虽然会在这地下多待一会,但是xing命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多挨一时半刻的寒冷,想比之下,也就无所谓了。 西门庆认真的计算了一下,如果数脉搏的话,一个时辰的时间,自己应该脉搏会跳八千下左右,也就是说,一万六千下之后,就到了该出去的时候,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数。他忍着寒冷,从温暖的袖子当中伸出了手,右手的手指戳伤了,因此只能用左手来掐右手手腕上的脉搏。 脉搏很不好找,西门庆虽然总看别人号脉,但自己并没有操作过几次,临时找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掐中了脉门。他心头一喜,马上开始计算了起来。 地下寒冷依旧,西门庆数了一会,便有些吃不住劲,于是继续在这地窖里踱步,虽然失去了探路的双手,但毕竟已经在这地窖里走了许多个来回,对墙壁的位置非常熟悉,小心些便不会那么容易撞墙。 但是走了几圈之后,西门庆发现自己的脉搏跳动速度似乎有些加快,这也难怪,毕竟自己并不是静止不动,另外心中的紧张情绪,也会让脉搏跳动加快不少。不过这都不要紧的,大不了数两万下再出去,反正这地窖我也就来这一次,父亲留给我的地方,多待一会又有什么呢,又不会冻死我。 当计数超过一千的时候,西门庆在脉搏间歇的时候,已经不能完整的默念出诸如一千一百二十八这样的数字,实在是太长太拗口了,他便缩减成了一百二十八,随着数字的推进,又逐渐的把类似的数字缩减成了二十八,这种计算的方式,更加能让他心情愉悦。但是,这样计数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终于,在某一次“九十九”之后,西门庆发现自己忘记了前面的两个数字到底是什么,这个“九十九”到底是几千几百九十九,已经被西门庆完全的抛在了脑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寒冷让他手指的触觉变得越发的不敏感,脉搏也在寒冷中,变得越加难以探测。这种计划到一半,却无法继续的挫折感折磨着西门庆,他呆愣在地窖当中,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要不……现在出去吧,两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刚才计算脉搏怎么也得有个仈jiu千下了,之前那么长的时间,有一个时辰也很正常。况且,我拉一下拉环,如果看到天还亮着,就马上关上门,再等一会好了。这种想法如同蚂蚁噬骨一般折磨着西门庆。又过了一会,西门庆感觉到自己的意志要崩溃了,他咬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嘴唇,摸索着拉了一下开门的拉环。 第一百五十七节 戏弄 出现在地窖口的,并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这是一种灰蒙蒙的景象,这种情况让西门庆愣住了,这到底是掌灯了没有呢?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在黑暗中已经待了很久,刚入夜的时候天还不是很黑,差不多现在已经是掌灯了,在这里反正也看不清楚,我就爬上去再看看吧。 既然打开地窖口都没什么危险,那爬出去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在黑暗中待了“漫长”时光的西门庆,早已经顾不得想什么太多,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出了地窖口。后院一片寂静,爬出来的西门庆发现天色比刚才在地窖内看要黑的多,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现在应该已经掌灯了。 既然如此,哈哈哈,那就代表我已经安全了。西门庆高兴之余,想到了这次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脱险,全都依仗这个地窖,不管怎么说,地窖的秘密也要藏好,毕竟在离开阳谷之前,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遇到。于是他找到了拉环,将地窖口关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子的门突然被推开,这可把西门庆吓个够呛,他赶忙的把拉环藏好,仓促间,手足无措的站在了院子中。他看不清那推门人的身影,不过好像对方仅仅是一个人,应该不是那贵妇一伙,不至于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饶是如此,刚刚从一片黑暗逃到另一片黑暗的西门庆,仍然是两股战战。 来人手里拿着一个灯笼,当灯笼照到西门庆的时候,那人也明显下了一跳。 “东家,你怎么在这啊。”这人首先开了口。 西门庆听到来人叫自己东家,声音又熟悉,这才安了心,走进一看,原来是药铺里的一个伙计,只是名字,西门庆是叫不出来的。他有些生气,居然让自己人吓个半死,这要传出去,实在是影响太不好了,影响自己在伙计当中的形象。 “你来这干什么啊?”西门庆把声音撑的很威严,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回自己的面子,同时还在盘算着,最好能敲打着问一下这伙计,有没有看见自己在干什么。另外,自己在后院,也需要一个更为合理的理由,否则,这伙计回去只要一跟其他伙计说,他们一定会起疑,那些人找个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来后院搜索,这地窖想来也是不难发现的。毕竟他们也都在西门药铺做事这么多年,确实很少有蛛丝马迹能够瞒过他们。 “回禀东家,我是来点灯的。”那伙计态度谦恭,微微鞠躬。 “点灯?后院点什么灯!”西门庆有些气恼,这不是存心跟自己找不自在吗,自己等的就是掌灯,结果你来后院点灯。 “回禀东家,咱们干买卖的,夜里是不能有黑暗的地方的,一定要把灯都点上,这才能招财进宝。这是以前掌柜这么说的,这么多年来,每天后院的灯都是点着的。”那伙计从容不迫的答道。 “掌柜……”西门庆小声的嘟囔着,这个人虽然离开没几天,但自己却感觉他好像离开了很久,这个人对自己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他虽然万事不跟自己一条心,可却可以算的上是可以聊天的一个朋友,在他离开之后,西门庆感觉到很孤独。“既然是掌柜一直以来的要求,那就点上吧。”西门庆的话语当中,充满了对于老朋友的想念。 “是,东家。”那伙计点了点头,就要去挂灯笼。 “等等。”西门庆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按住了那个伙计:“你刚才叫我什么?” “叫您……”那伙计迟疑着:“东家啊。” 西门庆一个耳光就甩了上去,手掌与伙计的脸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伙计身体一歪,险些栽倒。 “我刚才是怎么嘱咐的?这不是西门药铺,也没有西门庆这个人。既然没有西门药铺,也没有西门庆,那我是怎么能是东家?你是猪脑子啊,就这么点事记不住吗?就这个样子,我能带你去投军?”西门庆越说越来劲,一脚踹到了那伙计的屁股上。 灯笼里的蜡烛一晃,险些熄灭,那伙计废了很大劲才稳住身体,但并不敢辩驳,只是垂首而立。 “怎么哑巴了呢?不知道说话?”西门庆有心还想打,但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有些站不稳,看来是在寒冷的地窖中,消耗颇大的缘故。再说,他也听别人说过,这个对伙计的打骂,一定要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威风发一发也就可以了。于是西门庆收了继续要打人的念头,他也很关心今天下午前堂的情况。 “今天下午怎么样啊,有没有人到这来打听,是不是西门药铺什么的?”西门庆端正身体,装着从容不迫的样子问道。他也明白,这个问题去问王安更好,但现在自己的样子,直接去问王安的话,恐怕会惹他耻笑,这种焦急的态度,不利于自己的威严保持,他可不想把王安培养成第二个药铺掌柜,虽然西门庆需要朋友,但并不需要,比他自己更加强大的朋友。 “回禀……”那伙计在这顿了一下,很明显是在琢磨应该说什么,说“东家”是要讨打的,在片刻的停顿之后,那伙计继续说:“回禀主人,今天下午并没有人进店来打听这是不是西门药铺,实际上今天下午,咱们店铺里,根本就没有进来过人。” “当真如此?”西门庆感觉到兴奋,但兴奋当中也有一点点沮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在地窖里的辛苦都白挨了,还有,难道那贵妇只是徒有其表的?她并没有想把银子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庆有一种失望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虽然那笔银子是咬手甚至要命的,但被人这样诓骗,是让西门庆不能够忍受的。 “确实是这样,今天下午所有去外面卖药的伙计回来之后,王账房便不允许他们再走动,而都是在前堂里眼巴巴的坐着,等待着主人所说的那个人来询问,但是一直等到刚才,都没有人来过,王账房一看到了掌灯的时候,才让我到后面来挂灯笼,就是这样了。”伙计说话的时候,嘴角不时的抽动一下,他也会用手去轻轻触碰脸颊,看来西门庆刚才的那巴掌打的并不轻。 西门庆看到伙计这样的动作,才感到手掌上传来一阵的火辣,那有些戳肿的手指更加疼痛了起来,看来是地窖里的寒冷,让这种火辣和疼痛来的晚了许多。不过,不管怎么疼,不管怎么沮丧,看来xing命是保住了,这就足够让西门庆骄傲了。他把两掌相和,轻轻的搓了一搓。心里既然有了这层底,一会就可以很从容的去跟王安交谈,这样的话,店铺卖不出去,伙计们也不会生疑,否则花费了这么大精力,往外盘店,有人来看店了,却没有银子进账,也让那些伙计耻笑。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挂灯笼吧。”西门庆用左手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回去跟王账房说,就说我说的,从账上给你支二两银子,作为养伤钱。”说着,用手指指了指那被耳光抽的红肿的脸颊。 “谢谢主人。”伙计一躬身,走到旁边,开始挂灯笼。 西门庆这才知道,原来这后院之中,本来有一盏灯笼。伙计先用手持的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原本的这盏,然后又把手持的灯笼挂了起来,在两盏灯笼的照耀下,后院倒显得明亮了许多。也确实,这样看上去更好,做买卖的,应当前后都明亮,让人感觉有人气儿,这发财不发财的,倒也就是那么回事。 西门庆看着心里高兴,就想转身回前堂去找王安,问问详细的情况。可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西门庆突然察觉到了不对。这院子应该是空空荡荡的,怎么在烛影下,靠墙的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你把那个挂上去的灯笼拿下来。”西门庆慌忙说到。 那伙计答应了一声,取下了刚刚挂好的灯笼。西门庆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用手招呼着伙计,走向有东西的墙边,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的小心,到墙根的时候,西门庆看清楚了,原来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物,而是三口箱子。这三口箱子外表破旧,并不起眼,上面好像还有很多的灰尘,如果不是西门庆心里高度紧张,又是刚刚从黑暗中出来,眼睛适应了无光的环境,对这微弱的蜡烛的光芒也极其敏感的话,也许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三口箱子。 “我记得咱这后院没东西啊,你天天来这,这东西你见过吗?”西门庆指着那三口箱子,他看到是箱子,刚才的那种紧张就消退了大半。 “回禀主人。”伙计挠了挠头:“这后院我天天来,但是,从来没看到过这三口箱子。” 这就奇怪了,这箱子要不是放在这很久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灰尘,并且如此的破旧?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的升腾了起来,西门庆的右手伴着心跳,一跳一跳的疼痛,他只得用左手,去掀箱子的盖儿。 箱子盖儿没有锁,很轻松的就掀开了。盖子打开,雪白的光芒映照而出,让西门庆那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阵阵的炫目。西门庆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这箱子里密密麻麻都摆放着五十两的大锭,他慌忙的打开另外的两个箱子,同样,都是五十两的打锭,都是银子。西门庆感觉到天旋地转。 不,这肯定不是那妇人送来的银子,肯定不是,这么旧的箱子,一定是原本我父亲留给我的银子,父亲既然留了地窖给我,那一定还会留给我财产,我家祖上有钱,这些银子根本不算什么,伙计一定是记错了,这三个箱子摆在这已经很久了。那妇人根本就没有确定这是西门药铺,也没有确定我在这里,怎么可能会直接把银子送到这呢?世界上是不会有那么傻的人的。 哈哈,哈哈哈。 西门庆徒劳无功的跟自己解释到,但这样低劣的谎言,连他自己理智的关卡都通过不了,他借着灯光仔细观看三口打开的箱子,发现在最左面的箱子中,一个五十两的大锭之上,好像还摆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父亲留给我的信?我就说,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下东西,一定会有说明的。当然了,西门庆更明白,这也很可能是那贵妇留给自己的信,只是他不愿意那么想而已。他一手抓住那东西,放在手里,接着灯笼光仔细查看。 看了半天,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信,这东西看着眼熟,但是心里慌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他用手轻轻一搓,发现这东西的一边,用烧焦的灰尘轻轻掉落。这是……西门庆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在进地窖之前,用来试验地窖中的空气允不允许自己进入的那个火折子,它被西门庆随手的抛在了地上,这燃尽了的样子,确实是不好分辨。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装银子的箱子里? 西门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明白,自己的这番躲藏,白费了。那妇人定然是像一个小孩躲猫猫一般看着自己,然后饶有兴致的捡起这燃尽的火折子,放在箱子当中,等待着自鸣得意的西门庆,去发现属于自己的悲哀。 西门庆感觉到喉头发咸,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往上反,他越发控制不住这种感觉,迫不得已的张开了嘴,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西门庆从来没看见过自己的血,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新奇。 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西门庆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等到西门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正有人用勺子给自己喂什么东西,他猛的一抖索,把勺子碰到了地上,那玻璃的勺子摔的粉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要是在平时,西门庆会心疼半天,毕竟能发出这样声音的勺子,一定是上好的瓷器。但是现在的西门庆怎么顾得上这些,他猛的坐了起来,眼睛向四周看着。 床旁边站着三个人,两个是普通的伙计,另一个人是王安。西门庆仿佛看到救星一样,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王安,王安有些手足无措,看起来是被西门庆看的发了毛。西门庆有很多话想问王安,但是好像都积攒在胸腔里,无法开口谈出。隔了半晌,他才问出了一句话:“多少?” 王安愣了一下,随即会意,马上答道:“那三口箱子里,总共是纹银三万两。都是五十两的大锭,我刚刚清点过,每口箱子里都是一万两。”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晕了多久?”西门庆并不确定时间,他很怕自己是晕了好几天,一旦是收了银子几天没有任何作为的话,很可能自己的死期就已然近了。 “您大概晕了一个时辰,现在刚刚过了晚饭的时间。”王安回答到。 还好,没过多长时间,仅仅是一个时辰,一切还都来得及。西门庆舔了舔嘴唇,嘴唇的内侧,依稀还有血液的味道,他知道刚才自己急火攻心吐了血,这下子怕是伤了元气。 “刚才喂我喝的是什么?”西门庆并没有感觉自己像别人吐血后那么的虚弱。 “人参汤,咱们药店存货中最好的人参。”王安回答。 人参汤,看来这人参不错。这人参想必也是药铺掌柜自己攒下的,当初武松订婚的时候,他如果肯把这人参拿出来让我去送礼,我就不会作假,也许安道满会被这人参续命,那武松会像感激恩人一般的感激我,这个时候,我在阳谷将是另一番境遇。而不会是像老鼠一样,躲藏在地窖里惶惶不可终日,结果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人生的际遇真是说不好,小小的一件事物,却可以决定人的光荣或者屈辱,存在或是毁灭。 但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西门庆把心一横,指着在伙计受众的碗:“拿来。”他感觉自己想说很多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得不用最简单的方法表述出来。 伙计慌忙递上人参汤,西门庆单手结果,张开嘴,“咚咚咚”一口气的喝了下去,他本来在地窖当中冻了两个时辰,出来之后又挨了一番惊吓。虽然昏厥之后,被挪到了床上,但天寒地冻,被窝里也不怎么温暖,此时这一大碗热人参汤下肚,西门庆的脑门上顿时出了汗,身体里每个毛孔都是那么的舒服,自己药铺里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前不知道拿出来用,真是太傻了。 精神稍有恢复的西门庆,把空碗递给了旁边的伙计,然后转头面对王安:“五十两的大锭,上面应当有铸造时候留下的印记,你查点的时候可曾发现?” “没有。”王安摇了摇头:“那些银锭通体光华,没有任何的印记。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第一百五十八节 败笔 “哪里奇怪?”西门庆一激灵,从床上走下了地面,然后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他慌忙的把脚放到鞋里。西门庆太需要这些“奇怪”的地方了,因为现在的他,可以说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 “奇怪的就是那三口箱子。我认真的检查过,这三口箱子看上去破旧,但实际上只是外面的一层皮做旧而已,这本来就有些不合理。当然了,我觉得最奇怪的事这箱子的木料,我感觉这箱子的分量,比别的木头要来的轻,怕有什么玄机,便劈开了一口。发现做成箱子的木头,居然是没有年轮的。虽然可以肯定确实是木头,但这种木头,至少在咱们州府内,是决计没有的,我甚至觉得,整个中原都未必有这玩意,如果有的话,南北客商多少有应该有点了解。这样轻而坚固的木头,确实极其适合做运输之用。”王安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挠着头,看的出来,他也非常的疑惑。[..] “哦。”西门庆有些失望,这样所能得出的结论,也仅仅是这三口箱子不是在中原打造的而已,这也是那个女人在跟西门庆客观的说明着她的来历,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东家,这银子怎么处理?”王安问道。 “银子……”西门庆沉吟了一下,很明显,现在银子是退不回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来找这女人,况且自己发现这银子的时候,正是在挂灯笼,也就是说,银子确实是在掌灯之前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那贵妇所承诺的已经做到,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把银子退掉了,只能吃下,然后琢磨琢磨,怎么跟武松拼命了。不过……西门庆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电,对啊,刚才我是挂灯笼的时候发现的箱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三万两银子你全权负责收好,但是不要入账,这是别人给我的馈赠,并不是出售咱药铺的钱。不过王安,你这个人不傻。”西门庆说到这,看到左右还有两个伙计,对他们轻轻的摆了摆手。两个伙计会意,当即退了下去。 “我看到这银子的时候,当即急火攻心吐了血,按道理来说,别人赠送给这么一大笔钱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吐血呢?实话我也不瞒你,这银子不但咬手,而且要命。所以我也是想多说一句,银子放在你那,你要是想拿一部分走的话,自然有人会要你的命。”西门庆盯着王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 王安的神色一闪烁,慌忙说道:“我明白。” 西门庆也同样明白,当自己说,把这三万两银子交给王安管理的时候,王安心里所想的,一定是怎么偷拿出一部分,所以这种话一定要提前说明。虽然西门庆也知道,那贵妇是绝对不会管这银子到底由谁来花的,只要送到西门庆这,就算是功德圆满,但是倒可以利用自己刚刚的过激表现,来吓唬吓唬王安。 “银子的事儿,就到这,现在我得问问你下午的事。”西门庆重新坐在了床上,示意王安坐在对面的凳子上:“现在我也能跟你说实话了,下午我让你把牌子摘了,并且嘱咐你和其他伙计,千万不要说咱们这是西门药铺,也不要说,西门庆是这的东家。实际上就是在躲这笔银子,但到底还是没躲过去。事已至此,我想让你认真的回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你慢慢回忆,不要有什么遗漏,不管是什么样的细节,我都想听。催命符已经下了,但是我还没有见过判官的脸就死,那实在是太亏了。”西门庆说到这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恐惧,他的嘴角上弯,露出了一丝邪笑。 “今天下午?”王安挠了挠头,认真的琢磨了一下:“今天下午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您嘱咐完我们以后,我就领着他们到外面把牌子摘了,然后就回了前堂,我怕伙计当中有谁会单独出现纰漏,所以停止了大家手头的一切工作,并且把他们都聚集在我身边,这样的话,也好相互监督,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整个下午,除了在外面卖药而回来的伙计,没有其他人进来。”王安说完了话,看着西门庆。 “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了?”西门庆好生失望,本来以为以王安的精明,又是在出事后回忆,一定能够想到什么不对的细节。 “没了,东家。主要是下午真没什么事,我们一堆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的这么待着,两个时辰内,水都没喝一口,甚至连茅房都没去,实在是没什么别的情况。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其他伙计也应该是知道的,您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王安说完话摊开了手,示意确实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西门庆有些泄气。他在内心深处,很想把相同的问题再问一遍以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但是王安如此的笃定,料来也确实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再问相同的问题,也只会徒劳无功,相反还会让王安认为自己不信任他,埋下不稳定的种子,这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现在只能够从王安这来了解消息,西门庆把王安的话又想了一边,猛然间想到了这里面可能出现的变数。王安和原本在店内的伙计,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可是王安刚才也说了,有一些伙计从外面卖药回来,在这个阶段他们是不知道自己的计谋的,完全可能有人,在外面拦住问他们,这样的话,西门药铺的地方也就暴露了。 对,一定是这样,只要问问那些回来的伙计,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跟他们问西门药铺,那大概就能知道,那个女人盘根错节的手下,都有些什么货色,最起码在对抗武松失利的情况下想要逃跑,也多了一份依仗。 “那从外面卖药回来的伙计,你问过他们没有?他们在路上,可曾被盘问过?”这种事西门庆不便于亲自出手,东家很少直接来问伙计的话,让王安去做更妥当一些,这也是给他树立威严的机会,西门庆料定王安是不会拒绝的。他就等着王安说“没有”,然后马上打发他去。 “问了。”这个答案大大的出乎西门庆的意料。不过如果王安问了的话,那就更好了,看看他怎么说。“咱们卖药的伙计回来的都很早,在您嘱咐完的一个时辰内,所有的伙计都回来了。我害怕他们在门口让人拦住,所以干脆打开了前堂的门,这样他们只要一出现,我马上就可以招呼他们进来。然后进来之后,每个人我都问,在回来之前,有没有被盘问过,得到的答案,也都是没有。东家交代的事,我是一定会做好的。”王安在回答的时候,口气里透露出的是得意。 王安也确实应该得意,他把事情考虑在了西门庆的前面,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西门庆暗自庆幸,自己在离开的时候,确实没有嘱咐关于离开伙计的事,但是王安做好了,这是一个真正可以用的人。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尽管王安做到了自己没有嘱咐的细节,但是,西门药铺还是被对方找到了,过程做的再完美,结果对自己不利,那一切都于事无补。 不过……那些伙计虽然没有被人盘问,但是他们完全可能被跟踪啊。要知道,他们出去卖药的时候,一定会打着西门药铺的招牌,这样的话,如果是有心人的话,完全可以很轻松的跟在他们后面,然后找到西门药铺。 等等……西门庆一拍脑袋,叫了声“啊”。他猛然间想到,其实自己所做的这些摘牌子,又嘱咐伙计的事完全是多余且毫无用处的,那妇人只需要在自己离开西江茶坊的时候,随便的安排一个什么人,跟在自己的后面,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西门药铺在哪里。这是最基本的尝试,就算自己回的不是西门药铺,那也可以知道自己的落脚点,又怎么可能会找不到自己呢?只怪这西街上人来人往,自己身后跟个什么人,本来就不易觉察,再加上回来的路上,脑子里想的都是银子的事,那时还沉浸在得到意外之财的喜悦当中,全然还没有想到这银子所带来的危险,结果就径直走进了西门药铺。 最愚蠢的是,自己居然会想出,摘掉牌子,来让对方找不到自己的这种愚蠢的办法,就好像小孩在大人面前躲猫猫一样,愚蠢而可笑,那妇人现在正在暗中笑掉大牙吧。西门庆想到这里,狠狠的捶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东家,怎么了?”王安慌忙的问道。 西门庆察觉到了失态,于是马上的缓和了过来。“哦,没关系,我刚刚想起了些事,下午的事你不用回忆了,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种回答一定会让王安很敬佩自己吧,但是王安的敬佩,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已经不用琢磨那贵妇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了,看来对方盯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走进了西门药铺,而后,还看到自己到了后院之中,看着自己燃着了火折子,钻进地窖,然后捡了那被自己随手丢弃的燃尽的火折子,最后放到了装银子的箱子里。 唉,西门庆啊,西门庆,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所得意妙计,居然完全的展示在对方的眼皮底下,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西门庆想着事情的全过程,他在地窖里面的得意,对父亲的思念,以及那种对于寒冷的忍耐,计算着脉搏的数量,多么可笑啊,对方已经把银子放到了后院当中,就等着自己爬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三口箱子,以为会算计别人的,没想到,真正别算计的是自己。 这种对于计谋的掌控能力,跟武松相斗,一定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吧,会像那些活尸一样,身体被砍的七零八落,然后武松会如何处理自己?扔到阳谷县城外,去喂那些野狼野狗?还是会烧成灰烬,滋养他院中的那些花草,用来取悦他美丽的妻子,毕竟快到春天了,那些娇艳的花朵,也是需要肥料的。 西门庆悲哀的想着这些事,然后他渐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前半段,自己的推想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后半段,是不是有一些太巧了?自己是在地窖当中,忘了脉搏的数量,才爬了出来,然后碰巧就看到了出来点灯的伙计,发现了那三口箱子。如果说,自己在地窖底下多待一会的话,那会怎么样呢? 那我爬上来的时候,也许都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掌灯的时候,即便是再发现箱子,也无法证明这箱子就是在掌灯前送到的,我就可以跟那妇人说,是她违约在先的,她的银子并没有按时送到,那我就可以把银子退回去,然后把要跟武松相斗的话,忘个一干二净。 这妇人是如何能把握好我走出地窖的时间内?难道她会什么法术,能够让我在那个时候,就碰巧的忘记正在计算的数字,不会,绝对不会这样。如果,她真的有这般能力的话,就可以直接操纵我的思维,哪还用的了这么麻烦,还花什么银子,直接让我去找武松送死也就好了。 要是这样想来,那妇人是无法操纵我走出地窖的时间的,她只是提前把箱子放在那,等着我来发现。当然,后院中出现了三口箱子,这个事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可问题的难点就在于那个时间点。 西门庆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尝试着把事情做另外的一种假设,那就是,如果他今晚一直待在地窖里,没有出来,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才因为饥饿和寒冷,从里面爬出来,那样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 后院平时是很少有人来的,如果这三口箱子一定要被发现的话,那么,它们只能被……挂灯笼的那个伙计发现!西门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他兴奋的继续想下去,如果箱子被那个伙计发现之后,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疑惑,然后他就会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三箱银子数额实在太过于巨大,任凭谁都不敢私自的吞下,那伙计一定会黄忙不迭的把事情告诉王安,王安就会让人把箱子抬进屋子里来清点。 然后,细心的王安,出了银子是光滑的大锭外和做箱子的木材特别之外,还会发现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有一口箱子里,放着一个燃尽的火折子,以王安的xing格,他会把这火折子收好,然后等待着我回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第二天早晨,从地窖里钻出来,肯定是会问王安,发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王安就会告诉我,后院出现了银子,是伙计出去挂灯笼的时候发现的,这样,无形当中,就在我这里确定了时间,箱子的出现,必然是在掌灯之前。而当我看到,那燃尽的火折子的时候,也会马上察觉到,自己进地窖的时,实际上是有人监视的,并且对方还刻意的留下这火折子在箱子内,用来嘲笑自己的可笑愚行。 是的,这同样也是完整的计谋,而且更加的合理。西门庆捋顺了这其中的关节,还原了事情本来应该发展的面目,那妇人所计划的,也一定是这样。只不过是自己在寒冷中,忘记了脉搏的数量,提前走出了地窖,才使得事情发展的轨迹略微的变化,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没超出对方的计算。 为了保证预先放置在后院里的箱子,一定会被人在掌灯的时候发现,那就要满足两个最基本的条件。 一,一定要知道,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去挂灯笼。 “王安,像今天下午这么要紧的时候,为什么会打发那个伙计,去后院挂灯笼呢?”西门庆问出了自己疑惑的问题。 “我是看西街上的买卖店铺都掌灯了,咱这暗着,确实是太不好看。另外我猜想您应该是在哪里躲藏着,看到咱们也掌灯了,就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安全的时刻,可以回来了。所以就跟伙计们说了一声要掌灯。至于后院挂灯笼什么的,说实话,我之前也是不知道需要挂的,因为平时也几乎没去过那。想来是那个伙计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去的吧。”王安一边回答,一边在用手指抓脑门。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的。西门庆清楚的记得,那挨了自己一巴掌的伙计,同自己说的是,王安打发他出来挂灯笼,这同王安叙述的出现了一点点纰漏,虽然相差的很少,但是至少,这是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情中,唯一一点值得疑惑的地方。 二,要保证在挂灯笼的时候,能够看到这三口箱子。 三口旧箱子,要不是自己神经高度紧张,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一个伙计去完成日常工作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那么仔细的。那贵妇凭什么就能肯定,西门药铺的伙计,一定会在今天晚上,目光那么锐利呢? 难道…… 第一百五十九节 简单的答案 如那妇人这般人物,绝对不可能把事情简单的寄托在偶然发现上,既然计划如此制定,那么她一定就有办法肯定,挂灯笼的伙计会发现那三口箱子。 这其中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安插内应。只要把挂灯笼的伙计买通就可以了,那他就会按照妇人的想法来做事,主动去后院挂灯笼,然后发现箱子,跟王安报告,一切顺理成章。但是这看似最简单的办法,却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首先是时间,这伙计西门庆虽然叫不出名字,可也知道他在西门药铺很多年了,而那妇人来到阳谷,估计也就是最近的事,不可能提前做安插。我今天走进西江茶坊也是很偶然的事,之前没有人跟我说,今天要去那如何如何,这也就从另一种方便杜绝了伙计提前被收买的可能xing,如果要收买这伙计的话,贵妇必须要在我发表完那番演说之后,到挂灯笼之前下手。 如王安所说,整个下午,伙计都是在一起的,这种分别收买是没有时间的。 其次,在于确定人选。西门药铺里的伙计很多,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谁应当负责掌灯,更别说是点后院的灯了,就算点灯的伙计是下午出门卖药的,没有开始就跟王安在一起,如何一个外人能够迅速的找到合适的人选进行收买,这本身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此,这看起来最容易达成的办法,实际上是最难完成的。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达成这种效果呢,应该就是暗示了。应该有这么个人,像没事一样提一句,后院好像多了几口箱子,你点灯的时候看一下。如果有这么一句话垫底的话,那刻意的寻找箱子,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疑点都集中在点灯的伙计上,那就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希望狐狸的尾巴,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来。 “王安,把刚才在后院发现我吐血的那个伙计叫上来,我有话问他。”西门庆思考了半晌之后,如此对王安说。 “东家稍等。”王安听了话之后,马上出了房间,片刻之后,就带了个人回来。 西门庆抬头一看,正是在后院挂灯笼的那个伙计,既然人在这,那什么事都是可以问清楚的。 “你叫什么名字?”西门庆下了床,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以东家的身份坐在床上跟伙计说话,确实是有些**份。 “回禀主人,我叫李强。”那伙计站在屋子当中,并不抬头。 “哦,李强。”西门庆琢磨琢磨,以前的老规矩其实真应该改改,当东家的,也确实有必要掌握手下这些伙计的名字,否则什么事都甩手给掌柜,肯定是会出问题的,东家也就慢慢被架空了。这种不管事的传统规矩,看起来是在维护东家高贵的身份,但实际上,是为了让东家对掌柜产生依赖感。西门庆暗自摇了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干了许多年药铺,直到现在,方才想明白。 “李强,我有事要问问你。今天下午,你出去卖药了吗,我忘记当时出去的时候,你在没在前堂了。”西门庆觉得自己还有必要问问这个,其实问这个问题挺多余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去问王安。但实际上,这个问题除了多余,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容撒谎。所以把这样的问题作为谈话的开始,会给对方一种,其实一切都已经被掌握的心里暗示,无形当中,对对方产生压力。这也是从前的时候,药铺掌柜无意中说给西门庆听的,西门庆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回禀主人,我下午的时候出去卖药了,只是进行的比较不顺利,所以回来的很早。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看见其他的兄弟在摘药铺的牌子,所以我也过去帮了帮忙。随后进屋的时候,王账房告诉了我您刚刚说的话,之后我就一直在前堂了。”王安回答道。 王安的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店铺内的,如果说刚刚摘牌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回来了,那这个时间上几乎不允许他跟别人进行什么交谈,毕竟我是直接从西江茶坊回的药铺,在后堂也并没有待太久,就到前面来让他们摘牌子了。看来李强的这部分时间应该是干净的。 不过西门庆并没有直接相信李强,而是望向了王安。他也要向王安传达一种欣喜,李强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必须需要得到王安的证实,王安也需要随时说出,他觉得不对的地方。 “王安,情况是这样吗?”西门庆问道。 “没错,之后李强就一直跟我在前堂,直到掌灯的时候。”王安做着证实。他的证实不是脱口而出,而是能够很明显的听到有思考的停顿,这一点让西门庆更加放心。 “嗯。”西门庆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二人,表示自己很满意,然后他继续问:“李强,后院的灯一直是你点吗?你除了后院的灯还负责点什么别的地方的灯吗?” “回禀主人,后院的灯一直是我点,除了这个之外,有的时候我也帮忙挂其他地方的灯笼。但是今天晚上,因为伙计们都在,大家也都想分头行动,这样速度快一些,王账房还特意说,挂完灯笼,还要在前堂集合,继续那么待着。”王安的回答显得从容不迫,没有半点语气和语态上的破绽。 “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要从实回答。”西门庆瞪着王安,他已经厌恶了这种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扑杀和躲藏,现在的西门庆需要的是明确的,肯定的答案。“如果,今天晚上在后院当中你没有遇到我的话,你是否会发现那三口箱子?”图穷匕见,西门庆相信,贵妇会如此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这么问李强,无非会得到两种答案。一种答复是“会发现”,然后自然会说原因。无论这些理由是真是假,都会提供给西门庆以继续思考的线索;另一种答复是“不会发现”,如果是这种答复的话,那李强自身有问题的可能xing就在提升,当然了,也很有可能是贵妇还有什么后招,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打乱了她的计划,没有来得及使用,就已经成功了。不过这“后招”只存在于西门庆的幻想当中,存在与否是不能拿来判断眼前的事情的。 “不知道。”李强摇了摇脑袋。 “怎么会不知道?”西门庆着了急,他完全没想到李强会是如此的回答,这相当于自己预想的两种答案,以及两种跟进问题的方式全都作废了,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自己的思维存在着巨大的漏洞,完全不具备考虑和分析事情的能力。 “说实话,主人。”李强摸了摸头:“按理来说,我去后院挂灯笼,挂完之后,会扫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做的话,三口箱子是一定会被发现的。但是您也知道,咱那后院平时就是个费院子,别说值钱的东西了,连垃圾都不往那里堆,再加上我干这活儿很多年了,很多时候,也就不做巡视这种事了。要是夏天的话,可能还会略作停留,可现在是冬天,眼瞅着也快过年的时候,入夜之后实在太冷,我也很有可能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就回屋了。要是那样的话,估计得等明天早晨,我去收灯笼的时候,才会发现那三口箱子。所以主人,我并不能确定如果没碰到您,到底会不会发现那三口箱子。”李强说完了,继续垂手而立。 毫无破绽。西门庆简直想跳起来骂人,他感觉到的是一种被玩弄了的沮丧和愤怒。在西门庆自认为漫长而缜密的分析当中,一切事情都完美的指向了李强,但是李强却用最为简单的道理,最为合理的逻辑,轻而易举的就把事情推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不可能把李强的心挖出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他的这种无懈可击的解释问题的方法,已经把一切西门庆先前在意识里的怀疑解释的一清二楚。 西门庆甚至觉得,李强的这种完美让人疑惑,西门庆自认为,如果自己来解释这样的事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点慌乱,哪会像李强这样从容不迫,一点点的抽丝剥茧的解释。但是,完美的无懈可击,总是不能够作为怀疑的理由出现的,西门庆非常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很沮丧。 西门庆很想再找个什么问题,刁难一下李强,最好能逼出自己想要的疑点和答案,但他想了好一会,都没有想到这个自己期待的问题。无奈之下,他只得挥了挥手,对李强说:“没什么问题了,你做的很好。” “主人谬赞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小的就告退了。”李强的声音显得很谦卑。 西门庆不想让李强走,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把眼前的李强放跑了,也许真像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现在是知道真相唯一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扑上去,把李强捆起来,然后严刑拷打,反复的问刚才自己问过的问题,西门庆相信,如果那样的话,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自己不是武松,不可能私设公堂,况且王安还在旁边,他只是自己刚刚提拔的账房而已,他更像是一个事情的见证人,站在中立的位置,而不是自己的亲信。这事传扬出去,只会让自己众叛亲离,即便投军,也只是光杆儿一个人,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还有一个事,我多问一句。”西门庆仍然想抓着箱子这件事不放手,发现箱子,不可能基于一种巧合的环境,那太不合理了。“你刚才说,要是不碰见我的话,有很大可能是会直接回来,发现不了那三口箱子是吧。那我现在问你,你摄像一下,如果我想让你在没有碰到我的条件下,发现那三口箱子,需要怎么做呢?” 西门庆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这么问的话,李强只要说一句“我不知道”或者“我没想过”之类的话,就能简单的搪塞过去,到头来,还得让他从容离去,而自己会显得更加狼狈,也会更加的沮丧。 但李强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愣了一下,在做极其自然的思考。连反应都这么合理,直接回答“我不知道”的话,虽然是无懈可击的合理,但会让西门庆觉得这明显是想好的台词在做刻意的搪塞。即便没有破绽,可仍值得怀疑。 琢磨了片刻的李强回答:“我觉得如果主人一定要让我发现那三口箱子的话,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派一个人,在后院的外面等着。等到院内传出灯光的时候,学一声猫叫狗叫或是发出点什么别的声音,自然就会把我吸引过去,发现箱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复杂而“缜密”的思索,被简单且合理的理由完美打败。西门庆发现自己一无是处,那些雄图壮志也许仅仅是脑海中幻想的产物,永远不可能实现。毕竟,现在自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伙计都应付不了。询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李强确实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的自己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心智层面上的对抗,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李强可以下去了。西门庆厌恶了这种对抗,他甚至不想说话。 但是李强,如同嘲弄者一般的说道:“主人,那现在我可以下去了?” “可以了。”西门庆有气无力的再次挥了挥手,然后说:“你也别叫我‘主人’了,听着太别扭。现在我说的时候已经过了,还叫我‘东家’也就行了。” “哦,东家,小的糊涂了,现在已经过了掌灯的时间。那东家、账房,您二位忙着,小的告退。”李强对着西门庆和王安分别鞠了躬,然后走出了房间。 西门庆颓丧的坐在了床边,看着王安一阵苦笑。王安让西门庆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挠了挠头:“东家,看起来你是碰到难处了,能不能跟小的说说,咱也想想办法,怎么能避险不是?” 西门庆想想也对,现在对自己脑子也确实是没信心,说不定武松特别容易搬倒,只不过是自己没想出来办法罢了,反正事情也不能变的更坏,死马权当活马医,问问王安也没什么不好。 “我呢,本来想募集点资金,供咱们投军用,你也知道,咱们这药铺着急出手,是卖不了多少钱的,但是想投军投到好地方,上下打点的钱是免不了的。因此筹钱也是我最上火的事儿,今天呢,碰上一个有钱的主顾,出手阔绰,我说话说到高兴的地方,嘴上也就不太有把门儿的,也就吹了不少牛。结果这主顾就出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三万两,来让我帮忙办事。”西门庆垂头丧气,越想越后悔。 “给三万两银子,就让您办事儿?这也太简单了,东家啊,那可是三万两啊,这么大一笔钱,咱就是拿出一半来雇别人来办事儿也是手拿把攥的,你怎么还能为这个发愁呢?”王安疑惑不解。 “因为这事儿咱办不了。”西门庆一拍大腿,索xing也就直说了:“这人雇我,干掉武松。” “谁?”王安本来坐着,这一下跳了起来,情绪非常激动。 “本县都头,打虎英雄,大战活尸的武松武二郎。你听明白了?”西门庆心里好一阵丧气,王安听到武松的名字就吓成这样,把这事儿跟他说,保不齐明天早晨就跟武松告密去,武松吞了这三万两银子之后,怎么着也能分给他一点,这么大的利益在前,如果自己同王安换位,也难保不心动。 唉,一时嘴快,跟人交了实底,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啊。 “太好了!”王安在地上拍了一下巴掌,兴奋的大喊。 西门庆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这一定是听错了。“我说的是武松,就是那个矮子武大的弟弟。” “武松谁不认识啊。”王安兴奋的说:“我没听错。东家,这真是个好机会。您可能久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其实近些天来,阳谷县里的很多人对武松都非常的不满,据我所知,已经有一些人联名向州府上书,要求朝廷把武松撤换掉。理由也很简单啊,武松自己是都头,又把武大推上了商会会长的位置,摆明了是把阳谷变成武家的后院,这让别人怎么过?武家就剩这哥俩,可阳谷人多啊,不能受这欺负。我在外面,这种言论把我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东家你这么干,是顺民心的。您想投军,带领兄弟们干大事,这是好的,我王安赞成无比。咱干大事,就从现在开始,搬倒武松,咱就是全阳谷的英雄,到时候还怕投军没有盘缠?别说这三万两,阳谷的商户,能再给您捐出三万两。您那天跟我们说的对,堂堂男儿,一定要有一番作为,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啊。东家,我王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您就说怎么干吧。”王安的情绪很激动。 西门庆有些发愣。 第一百六十节 反击 西门庆万万没想到,王安居然会有这样的表现,他还以为,王安一定会害怕的要死,然后挑一个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去跟武松告密。 原来自己才是最胆小的人,其他的人都比自己要勇敢。不,他们也许只是不知道武松的可怕而已,不知道武松曾经面对那些无敌的活尸做出的事,那种力量如何的雄伟,如何的不可战胜,他们不知道,在阳谷县的女人心中,武松是怎么样伟大的存在,说起来那些女人在与自己男人上床的时候,也曾经把对方幻想成过武松吧。这也是西门庆一直看武松不顺眼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com] 但是……这种事也一定发生在了别人身上,所以,大家更愤怒。只不过这个理由不方便说出来,王安心里,也有这种感觉吧。那么,现在调查银子怎么送来的,似乎已经是毫无意义,反正银子在掌灯前已经送到,等待我的,只有光荣的胜利,或者是屈辱的,很难成功的逃亡。 “王安,我问你,你真的想跟武松硬碰硬?”西门庆需要再确定一下,他觉得自己正面对人生的一个真正的转折点,从小到大,他虽然憎恶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下过决心与对方正面相撞。一直以来,他都是懦弱和胆小的。 “东家,您就说怎么办就好了。咱们阳谷本地的人,也不能总让一个外来户骑在头顶上吆五喝六,我肯定跟着您,而且我敢肯定,咱们的这些伙计,甚至是其他阳谷的商户,也都会特别支持这种搬到武松的计划。商人们都在期待着利益的重新分配,阳谷需要有一个新的都头,一个新的商会会长,来重新分配那些不合理的利益。那种所有的好处,都集中在一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有利益均摊才能够让阳谷稳定下去。”王安信誓旦旦的说。 “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好好想个办法,把武松扳倒,让他身败名裂。”西门庆捻着自己的下巴,他的脑海里虽然仍旧空空如也,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心,让他的恐惧消散一空。 “那我现在就去叫其他的伙计,让他们按手印,表决心,态度不坚决的伙计,咱们想个什么办法控制一下,这样也比较安全。”王安建议道。 “不。”西门庆一挥手:“武松天生神武,咱们不可能靠人数取胜,就咱们药铺的这些人,冲上去还不够武松一只手打的。另外这件事还是要保密,小范围知道就可以,所以你也不要外传。如果事情能成功的话,荣耀和利益,你都会拿走应得的一份。” “谢谢东家。”王安很激动,然后他有些扭捏的说:“东家既然把我看成是自己人,我有件事情一直不明白怎么回事,希望东家能告诉我一下。” “你说就可以了。”西门庆在心里琢磨着王安可能问的事,现在只要他不问太机密的事,西门庆都准备如实相告。在这种环境下,保守秘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横竖都是这一锤子买卖了。 王安很犹豫的皱了下眉毛,然后说:“刚才李强回答您问题的时候说的什么‘现在已经过了掌灯的时间’,这个时刻东家是没有跟我说的。我知道,李强在药铺很久,他应该是您的人,您刚才表面上是在问他的话,实际上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细。我明白,您想对抗武松,却缺一个帮手,毕竟掌柜不在了,现在我可以告诉您,我王安这一百多斤,就交到您手上了。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当然了,东家考虑全局,肯定有一些事是不能告诉我的,但是在可以的范围内,小的还是想多知道一些,这样也能为东家分忧。” “哦。”西门庆心头一动,他仔细的回想了下午同王安对话时候的情景,似乎确实没有说到过关于掌灯的这个时间,只是告诉他们,盘店的会在今天派人来,然后自己就走了。但是……刚才李强说的是‘现在已经过了掌灯时间’,确实有这么一句话,之后他又改回了东家的称呼。 西门庆仔细的思索,最后确认,在这个过程中,他是没有提到过掌灯的时间的。 狐狸的尾巴,终于在它要转身逃跑的瞬间露了出来。 “哦,没什么,就是我在后院碰到李强的时候跟他说,掌灯之前,都不能叫我东家。”西门庆随口的应付了一句,安抚了下王安。 王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小的多想了。时候也不早了,东家您今天吐了血,伤了元气,要多休息,小的先告退了,您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嗯,去睡个好觉,这两天有的你忙。”西门庆点了点头,示意王安可以离开。 西门庆看着王安离开的背影,见见的笑了起来。看来那妇人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既然李强是他们的奸细,那一切也都能说的明白了。这并不神秘,也不可怕。不过现在倒也不着急继续调查这件事,武松才是当务之急。 武松啊武松,究竟哪才是你的“死穴”呢? 黄虎 黄虎一直想去找潘金莲,但他没有时间,这一阵子他实在是太忙了。 从可靠的渠道上传来消息,据说是脸谱岛发生了变化,千面人不知所踪,虽然现在的脸谱岛和整个无面者的阵营还趋于稳定,但黄虎明白,如果十二月这次满月,千面人还不出现的话,那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变革。 现在的黄虎还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如果这一代千面真的出了问题,那潘金莲就已经不重要了,这么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千面的交代的话,真是对自己毫无意义,应该果断的将她舍弃,然后昼夜兼程的回到脸谱岛,为了可能发生的变革做准备。黄虎明白,脸谱岛和无面者阵营,并不像他们表面表现的那样铁板一块,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之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无面者厌恶了生活在海外,怀揣着绝世的本领,却向奴隶已经生活。这一次千面的失踪,是一个契机,将大家内心深处的反抗和不满激发了出来。 何况……还是赤鬼现世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的。 黄虎不断的把自己的亲信派回脸谱岛,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为了保证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别人阻断,他特意的把亲信分批派出。只有这样,才能在自己回到脸谱岛前,保证自己将来的应得地位。 当然,黄虎犹豫再三之后,他自己还是不能够回去。历史上千面也曾经失踪过,千面本身就是飘忽不定的,也许他只是在试探别人对无面者阵营的忠心而已,也的确,历史上千面消失之后,总会有一些无面者莫名其妙的死去,当死亡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千面会再度归来。 黄虎也知道,历史有很多内容都是被别人篡改的,也有的千面是永远的消失了,而新千面出现的时候,总会说是上一代千面向自己移交的权柄,可是谁能知道这件事呢?这让黄虎感觉到更加的焦躁。 他每天都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到伙房,直接把潘七抓走,然后送到海边,坐上船,直达脸谱岛,这样的话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他也有很充足的时间来面对这场可能会发生的变革。但是如果这样,那就违背了脸谱岛神圣的“三个名字”,在最后的名字没有用出之前,自己是不可以做主的,一定要让潘金莲用出最后的名字,在她绝望的向自己求助之后,这才是开向脸谱岛的船应当杨帆的时刻。 黄虎也不明白,为什么无面者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规矩,但这些规矩持续了上千年不曾改变,让无面者穿越了历史和时间,一直持续到现在。要知道,脸谱岛上的无面者,已经像无聊的看客一样,看了无数中原权力的纠葛和变化,很多人说要改变,说要给别人带来希望和新的生活,但是他们也都会如同过去的人一样,慢慢的腐朽下去,直到被新的力量所推翻。整个世界周而复始,如同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一样,绕了上千年的圈子,无面者却在原地踏步,但,却永远存在。 如果有人问黄虎,无面者会不会有一天消亡?黄虎会毫不犹豫的告诉那个人,无面者是永远存在的,会像过去的一千年内一样,继续的存在下去。直到有一天,沧海桑田,大漠里的学城被海水淹没,脸谱岛依然会存在,而千面依然会如同鬼魅一样,带领着无面者,如同秋天在农田里割稻子的农夫一样,收割着那些可怜而无助的生命。 不管怎么样,黄虎知道,他都不可以再等了。现在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去伙房见潘金莲了,今天应该去一趟看看,也许潘金莲会迫不及待的说出第三个名字,自己只要随手一做,也就行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领她离开。中原虽然山好水好,但却比不上脸谱岛带给黄虎的诱惑,况且现在的中原冰封大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自己还会回来的。 黄虎算了下时间,今天是十一月十九,现在也到了中午去伙房取食品的时候了。他站起身,穿好御寒的衣服,推开了房门。 黄虎的门前是一片小校场,一些军士在这里踢打着拳脚。现在正值隆冬,虽然中午的时候,站在阳光下,也能感觉到一点阳光的灼热,但这种热量并不能让人感觉到充满活力,相反,这会让处在寒冷中的人们更加的懒散。黄虎看的出来,校场上兵士的踢打动作,完全是出工不出力的,他们看到自己出来,才会好像是卖力的打几拳头。 在二龙山上当土匪,无非就是为了吃饱肚子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说,追求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样的口号,对于在寒冷中颤抖的喽啰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过黄虎倒也不以为然,虽然所有从脸谱岛上带来的手下,都已经派回了脸谱岛,但剩下的行动也很简单,自己完全可以完成。这些懒散的喽啰,做点一般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他们唯二的优点,就是够傻够听话。 “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都算上,跟我去伙房拿东西。”黄虎用手点指着那几个人,同时转头对站在校场的军官说:“今天我亲自带人去取饭,这两天的伙食太差了,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跟半天堡好好的沟通下,就这么让他们欺负咱们这些从总寨来的人,太不像话了。” “是,头领。”现场的官兵齐声说。 黄虎的感觉非常良好,说起来潘金莲还挺为自己着想的,干掉了那个新军头领之后,自己省了很多的事,只是,作为这些脆弱的人的头领,又有什么意思?头羊也免不了被最为瘦弱的狼猎杀,优劣的等级早就被确立好了,在怎么努力,也只能在自己的这个等级内使劲挣吧,小羊羔可能成为头羊,却永远成不了,哪怕是最瘦弱的狼。 军营去往伙房的路并不长,黄虎刻意的磨蹭,他想给手下人一种感觉,自己只是待的闷了,去伙房散散心,并不是去那里有什么事。毕竟其实这段时间,新军的伙食是不错的,甚至比半天堡原有的兵士吃的要好,自己抱怨的理由,在手下人听来,并不是那么的有道理。 不过当然,黄虎也明白,作为自己这个等级上的头领,抱怨是不需要理由的,只需要张嘴随口抱怨而已。手下的兵士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默默的承受,他们也都会把这一切用他们觉得合理的方式,构想的完整。 劣等人相近一切办法,用尽一切的方式,帮上等人开脱。 等黄虎到伙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其他小队的人在取食品了。这正合黄虎的意,人越多,他制造混乱的可能xing就越大,潘金莲也越有机会跟自己接触,毕竟自己已经连续几次的去找个潘金莲,第二个名字使用的时候,还跟潘金莲单独出来过,伙房里的这些垃圾一旦察觉到不对,很有可能会威胁到潘金莲的安全。 潘金莲死是小,一旦千面好好的回来了,质问自己,那就坏了。 黄虎径直的走向人群,用手分开拥挤的人流。来带队取食品的多数都是些低等级的军官,因此黄虎的动作也越加肆无忌惮。那些军官看到黄虎的衣着,也都不敢有什么反抗,只得退开,因此黄虎没费什么劲,就挤进了伙房。 “你们这谁管事呢?那个邓什么的,出来,你爷爷找你有事。”黄虎叉着腰,站在伙房的门口。 沉默,没人应答。甚至连取饭的兵士都安静了下来。黄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这样的话潘金莲肯定主意到自己了,她一定会想办法朝自己接近,在这种地狱般的环境下,她一定控制不住的想使用第三个名字了吧。 黄虎见没人应答,又呼喝了几声。这时有一个穿蓝衣服的胖子走了过来,嬉皮笑脸,过来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启禀头领,那不知死活跟您相斗的邓白已经死了。” 黄虎心中一乐,邓白就是自己杀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黄虎如此说,完全是为了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没有脑子,不记事儿的印象,反正这些落草的武人大体上都没多少脑子,这种xing格也就算从众了,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关注。 “哦,死了,你是这新管事儿的吗?”黄虎上下打量这胖子,一副谄媚的样子,不过这人倒是挺懂规矩,知道上来就磕头,就凭这个,当这群人渣的头儿,倒也差不多。 “回禀头领……在下……在下并不是伙房的主事。”蓝衣胖子在说话的时候,有明显的犹豫,很明显他在思考着什么。 黄虎怎么会在意这么卑微的角色,他只想快点找到潘金莲。他现在想的是,最好能找到新的伙夫头,然后发一顿脾气,说面食难吃什么的,让这个伙夫头再刁难一下潘金莲,潘金莲估计会无法控制的跟自己说出新伙夫头的名字,杀这样一个卑微的人,既省事又方便。否则任由潘金莲琢磨,再琢磨出类似于新军头领这样不好处理的人物来,倒也麻烦。现在的黄虎已经没有精力去琢磨怎么发挥自己的杀人艺术,毕竟脸谱岛的事,迫在眉睫。 “你不是这的头儿出来说什么?”黄虎说话凶神恶煞一般,他走进一步,一脚踢在了蓝衣胖子的胸口出,把那胖子像球一样的踢开,撞到了墙上。 这一下踢不轻,蓝衣胖子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的翻过身来,再次跪倒,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直不起腰,而是趴在地面上。 “头领,伙房新的主事儿现在正在睡觉,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蓝衣胖子声音虚弱,却比之前说话的语气,要笃定许多。 第一百六十一节 不安 什么?新的伙夫头儿在睡觉?这让这段日子本来就有些烦闷的黄虎感觉到了异常的愤怒,现在是中午的时候,又不是半夜,现在睡觉,而且是在自己本来就弄出了这么大排场的情况下睡觉,简直就是一种挑衅。 看来,这个新的伙夫头儿留不得,就算是潘金莲不动用第三个名字,也要杀掉他,要让劣等人知道,藐视神灵的后果和下场。[..] 黄虎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蓝衣胖子的后背,在他的衣服上,蹭着鞋子上的尘土:“你们的新头目在哪?” “在……”蓝衣胖子并没有任何的怯懦,而是在黄虎的脚下仍然想要直立起身子,黄虎见状,踩的更紧。“在那边。”蓝衣胖子随手一指,指向了伙房的里面。 黄虎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大概一看,那地方有很多的灶台很多的伙夫,倒也不太清楚具体是哪个,不过潘金莲的白案也在那附近,这倒是给黄虎提供了一个可以接近潘金莲的机会,黄虎因此心情大好,他狠狠的踏了一脚蓝衣胖子之后,怒气冲冲的向伙房深处走去。 在黄虎的想象中,就算是再横的人,再自己这么一番折腾之后,也肯定会卑躬屈膝的出来讨饶,当然,这讨饶是没有用的,黄虎已经想好,在那个人出来的一瞬间,自己就会出拳结果他的xing命,也让潘金莲看看,自己的手段。虽然已经帮她杀了两个人了,但那都是偏重于暗杀xing质,这个年轻女人,大概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近距离的屠戮吧,今天就让她开开眼。 但是,虽然黄虎刻意的放慢脚步,直到他来到伙房的深处,都没有人主动迎上来,他所看到的,只是诸多伙夫在他的行进路线上,蝼蚁一般的避让,黄虎能够在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恐惧,这恐惧让黄虎心情愉悦,却又有一些焦躁。那新的伙夫头为什么还不出现呢?虽然在面对这些下等人的时候,黄虎的轻蔑是深入骨髓的,可他还是涌起了一种略微不祥的预感。 前面就是白案了,黄虎决定先看看潘金莲,就以抱怨伙食的理由吧,这理由现在是最贴切的了,自己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应该也不至于让这些伙夫有什么多想的空间。但是为什么,白案那只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呢,潘金莲呢?这伙房管理的如此严格,是不可能有什么人可以溜出去的,所以潘金莲在这,黄虎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甚至没有安排什么人来盯梢。难道不祥的预感是潘金莲失踪了?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黄虎的额头上见了汗。虽然,千面失踪了,但是黄虎在潜意识里仍旧认定,千面是不可能被别人干掉了,也正因为这个,他才在犹豫之后,决定留下来完成任务,而不是抛下潘金莲,火速返回脸谱岛。要是把潘金莲弄丢了,如果千面还在的话,可以肯定,等待自己的,将是最为严酷的责罚,这种责罚,是黄虎无力承受的。 他有些着急,他很担心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在这个问题上应验,于是黄虎一改先前慢悠悠的步伐,三步并成两步到达了白案,然后径直的走到了案板后侧。不错,这里确实只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黄虎的脸色不好看,但是他明白,在一切没搞清楚之前,不能太言明潘金莲的名字:“你是白案的?” 那年轻人轻轻一点头:“头领,我是白案的厨子,负责这的面食。” 黄虎有心发火,可是碍于不知道潘金莲的下落,只好忍住:“我记得上次来,你们这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很会做烧饼,怎么现在就你自己了,她人呢?” “头领说的是潘七吧。”那年轻人微微的歪了歪头,然后抿了下嘴唇:“哦,潘七在睡觉。”这声音不卑不亢,倒不像是面对黄虎这种山寨的头领,好像是跟伙房里一名身份不如自己的厨子对话一般。 潘七……黄虎知道,这是潘金莲的化名,她怎么能在睡觉呢,这中午的时间,如果被伙房里的头目看到,那还了得,一定是一番严厉的处罚,说不定就给扔到山沟里去了。黄虎明白,在半天堡上,不干活的人就没有用,而他们处理没有用的人的方法,也是非常严酷的。 潘金莲也实在是太傻,就算是睡觉找个人放哨,也不能找这种人啊,一句谎也不会撒,这年轻人刚才说的那句“潘七在睡觉”,声音虽然算不上洪亮,但现在伙房内这么安静,大多数人也是都听到了,相当于给潘金莲惹了无数的麻烦。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好,潘金莲麻烦越多,就会越着急的使用第三个名字,然后在她绝望后,自己就可以火速的带她离开半天堡,前往脸谱岛。 “潘七在哪睡觉呢?他做的烧饼不错,我今天是特意过来赏赐他的。”黄虎本来是想要抱怨,但现在他认为潘金莲的处境很危险,也就随即把抱怨的言辞变成了夸奖,这就在无形当中,给潘七提供了保护。 “就在这。”年轻人一指旁边的地下。 黄虎顺着年轻人的手指一看,果然在火炉边,有一个枯草覆盖的人形,刚才自己粗略看去,居然没有发现,不过这也不能怪黄虎,任谁如果事先不知道,都不会注意那么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事情发展到这,黄虎觉得已经没有和这年轻人对话的需要了,现在缩短流程,直接把潘金莲弄醒也就对了,于是他蹲下身去推那堆枯草,一边推一边说:“醒醒,醒醒,潘七啊,醒醒。”可是潘七怎么推都不动,这让黄虎有些恼火,他有心飞起一脚踹醒潘七,可又怕受到千面的责罚,所以只得平心静气的叫。也许是因为隔着枯草的原因吧,黄虎几把把潘金莲身上的枯草扯掉,然后继续推搡。 但这一下,黄虎觉出不对了。在现在,这么冷的天,潘七的胳膊居然那么烫,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摸得到,潘金莲应该是在打摆子,她身上这么热,一定感觉非常冷,这枯草就是盖在身上保暖的吧。 潘金莲生病,这对于黄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黄虎本来有一个懂一些医道的手下,但是在昨天已经把他派回脸谱岛了,而自己对于医道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从这里到大海,路途不近,等到了海上,更是环境恶劣,如潘金莲这样身体的女人,就算是健康的时候,等到了脸谱岛,也得扒一层皮,何况是这种身体情况。黄虎越发心情焦躁,可又不能继续为难潘金莲,只得轻轻的摇晃。“潘七,潘七,醒醒,我是黄虎。” 黄虎也知道,用这种语气说话极不妥当,但事已至此,哪还有那许多的顾忌。潘金莲听到“黄虎”二字后,身体微微动了动,黄虎心中一喜,再度呼唤和摇晃,好半天,潘金莲才睁开眼睛。 “哦,是黄虎啊。”潘金莲说话有气无力,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好像千面之神马上就要带走她一般。 “嗯,是我,你……”黄虎想问潘金莲的病怎么样,但琢磨了一下,这问题实在是多余,潘金莲的情况就这么摆着,已经是垂死之人了,自己如果再询问病情,那就相当于给潘金莲增加多余的负担。半天堡上,从来没有病号,这一点,黄虎也是知道的。 “我没事。”潘七挣扎着坐了起来,她依靠着火炉,微微发抖,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黄虎的心随着潘金莲的抖动而抖动,他的xing命牵在这个女人身上,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听说你们伙房出了新头目,刚刚门口那个胖子说新头目正在睡觉,你告诉我,那个新头目是谁?”黄虎琢磨,现在想要维系住潘金莲的生命,单靠自己已经不行了。新军的头领,要关照一个伙夫的xing命,这种不合理的情况一出现,潘金莲的身份将被大家怀疑。要么就是有大胆之人,挟制潘金莲,那么的安全将很难保证;要么就是没人敢动她,一旦如此,潘金莲就更没有理由要在短期内使用第三个名字。所以,现在最好的保护潘金莲的人选,就是这个新的伙夫头,他虽然如此的冒犯我,但还必须要留住他的狗命。不过不要紧的,在我离开半天堡的时候,顺便也会取走他的xing命,就当是半天堡给我留下的纪念了。黄虎恶狠狠的想。 “新头目?”潘金莲的反应很迟钝,仿佛很难理解这三个字一般,她愣了半晌而后问:“是那个穿着蓝袍子的胖子说的吗?” “嗯,就是他。”黄虎琢磨,潘金莲虽然是个女人,但没想到在伙房里已经把这些人认全了,看来这女人倒确实是不怎么怕生,比一般的女人要强一些。饶是如此,黄虎也琢磨不透,千面要她到底做什么。 “哦。”潘金莲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说的新头目,应该就是我了。” 什么?!潘金莲?新头目!潘金莲的声音很小,但在黄虎的脑海里,无异于打了一声炸雷。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成为了这个地狱当中的新头目?成为了这些外表肮脏,心中却隐藏着恶鬼的伙夫的头目?一个女人,仅仅是做了在无面者看来作为拙劣的装扮,就可以当一群男人的领袖?这怎么可能。嗯,这一定是潘金莲打摆子打糊涂了,我还是问问别人比较好。黄虎思忖着,对,就问旁边的这个年轻人,刚才他说话那么直接,这是一个不会编瞎话的人,我也是过于蠢笨了,放着正常人不问,非得问那病的脑子都不清楚的潘金莲。 黄虎站了起来,面向着潘金莲旁边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黄虎并非是想要知道这人到底叫什么,只是问名字会给对方一种感觉,那就是,你要为自己的答复负责,如果说了假话,我黄虎是会很容易的找到你的。而在这种环境下,眼前的年轻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假名字的,毕竟周围有这么多跟他共事的伙夫。 “头领,我叫毛蛋。”毛蛋负手而立,没有任何的谦卑,言语和神色中透着一种桀骜。 毛蛋?真他妈是个恶心的名字。黄虎在心中啐了一口,但他已经没有那种在现实中表达意愿的欲望了,好好的安顿垂死的潘金莲才是当务之急。 “毛蛋,你们伙房的新头目是谁?我有事情找他。”黄虎尽量让自己的话语透着威严,他不想在气势上,输给眼前的这样一个小角色。 “伙房的头目刚刚跟您说完话啊,就是他啊。”毛蛋用手一指坐在地上,眯缝着眼睛的潘七,言语当中,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声。 黄虎向四周望去,他看到了无数张一样的脸,这些脸长在不同的伙夫身上。他们都是一样的表情,这表情中有一种看热闹似的期待,但是,却没有黄虎最渴望找到的那种反驳的神色,在几乎观察了每一个人的神态之后,黄虎最终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一个如同猎物一样的娇小女人,成为了一群最强壮的猎人的头领。 事实摆在眼前,黄虎已经不可能对这位新头领有任何攻击的动作,现在潘金莲的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让她自己关照自己。即便潘金莲是头领,但仅仅是伙房的头领,一场重病,仍然会夺走她的一切。现在必须要跟潘金莲单独交谈,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用出最后的名字,随便杀一个什么人就好了,然后我带她离开。 潘金莲仍旧木然的坐在火炉旁,跟她说话好像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黄虎此时觉得那个叫毛蛋的年轻人很古怪,他的这种桀骜的神态,并不是一个在伙房内的普通白案厨子所应该拥有的,而且应该来说,他跟潘金莲的关系还比较亲密,毕竟潘金莲的病无论如何隐藏,都不可能躲得过毛蛋,而潘金莲可以在伙房继续的待下去,也就说明,这个毛蛋和潘金莲至少是利益上的同盟。 “毛蛋。”黄虎把手掌放在了毛蛋的肩膀上,这是一种亲密的示好,同时也是一种威胁。只要黄虎的手微微一偏,就可以抓断那细弱的脖子。“我想跟你们的伙夫头儿单独的谈谈,但他现在睡的太深了,你有什么办法吗?”黄虎说这些话的时候,把嘴凑的离毛蛋的耳朵很近,而且他说话的音量也很小,这也就保证了交谈的内容只有他跟毛蛋可以听得到。 “潘七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情况非常不妙。每天晚上,她的身体都会好一些,你最好等到晚上再来。当然,如果你特别着急的话,另当别论。” 毛蛋的回答同样很小声,只不过他抓着黄虎的手腕,把黄虎的巴掌从肩头上拿了下去。让黄虎颇为意外的是,和细弱的身材,腕力居然不弱,稍愣之后,黄虎随即想了明白,这种天天揉面的白案工作,实际上对于腕力和臂力都是极好的锻炼,这少年手腕上有劲儿,除了能够说明他做白案工作做的不错之外,说明不了其他的问题。自己只是太敏感了而已。 “不行,我等不到晚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现在就清醒。”黄虎明白,自己中午过来已经是找理由了,如果晚上再过来,肯定会引起更多的怀疑,现在时间紧迫,潘金莲的身体又不好,整个计划危如累卵,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事关重大。”黄虎又补上了一句。 “事关重大啊……”一抹笑容出现在毛蛋的脸上:“是关于自由吗?” 黄虎登时明白了一切,这个毛蛋一定是潘金莲的参谋,而潘金莲许诺给他了自由。不过,黄虎是不可能带两个人下半天堡的,他必须要急速回归脸谱岛。另外,自由?潘金莲都没有自由,她拿什么许诺给毛蛋?所有的无面者,都没有自由。 黄虎点了下头,他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谈话继续,何况,潘金莲所设想的自由,也一定来自于自己,和那神圣的“三个名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有办法。”毛蛋摸了摸下巴,然后说:“你先离开伙房,在门口右侧的空地上等,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我让潘七出去找你。不过她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最多一刻钟,就必须要回来休息。你要保证时间,否则的话,她生命的火光,将随时熄灭。” 这是一种相当不靠谱的许诺,黄虎很愤怒,从来没有人能这么跟他说话,他很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没有选择。那么秘密的事,总不能在这里一边摇晃着潘金莲一边说吧,何况,现在的潘金莲别说说话了,脑子都不清楚,如何能与自己沟通? “好。”片刻的思考后,黄虎点头,随后大踏步的走出了伙房的门,他的心少有的咚咚直跳,未来第一次在他的眼中变得迷茫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节 俯视 中午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有一种灼热而干燥的感觉,黄虎内心深处有些留恋中原,很大意义上也是因为这种干燥,脸谱岛作为一个海岛,上面的空气常年咸湿,一年到头,黄虎都感觉不到皮肤是干的。他很喜欢手摩挲着干燥的皮肤的那种感觉。 现在的黄虎就站在伙房外的空地上,等待着潘金莲的出现。黄虎知道,在脸谱岛上有很多药剂大师可以通过调配药剂让垂死的人,爆发出回光返照的精神,不过药劲一过,人就会马上死去。当然,黄虎是不懂药剂的,他也很怕,那个叫做毛蛋的年轻人,会对潘金莲采用类似的方法,要是那样的话,千面的责罚也就成为了悬在黄虎头上的宝剑。但是黄虎也明白,毛蛋同样是把未来压在潘金莲身上的人,他应该不会紧紧因为一次谈话,就急不可耐的燃烧掉潘金莲多余的生命。[..] 本来门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但黄虎出来之后,人群渐渐让开,倒闪开了一片可以保证两个人密谈的空地,这让黄虎很满意,看来自己的威风还是有用的。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黄虎所期盼的身影出现了,潘金莲走了出来。令黄虎惊讶的是,潘金莲的脸色看上去不错,怎么可能重病马上会好成这样呢?黄虎不解,难道这毛蛋在药物上颇有造诣?要是如此的话,这倒真是个可用之人,轻易的让他死去,倒是有一些可惜。但等潘金莲再走近一些,黄虎突然反应了过来,潘金莲的脸上是戴着自己给的人皮面具的,这张面具不但修改了容貌,同时也修改了脸色,只要略微的做一点手脚,脸色就可以变得很好。 细看之下,潘金莲的步伐有些蹒跚,虽然她再竭力避免着被人看出来。其实如果黄虎不是事先知道潘金莲生病的话,倒也有可能被瞒过去。看来这女人,能够在一帮男人当中成为头目,倒也不是全靠的运气。 黄虎和潘金莲站到了空地的正当中,他大概的估计了一下,小声说话,别人是听不到的。但是事关重大,黄虎还是转过头去,凶神恶煞的盯着人群,他的单目当中闪烁着寒光,扫过之处,人群都打了个激灵,然后不住的后退。现在的距离,较之刚才,又看全了许多。 “你身体怎么样?”黄虎已经顾不上别的问题,他最想了解的就是这个。 “你是说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本来感觉怎么样?”潘金莲的声音有些生涩,能够听的出来她的嗓子很干燥,好像是很久没有喝水。黄虎随即会意,虽然潘金莲身体发热,需要多喝水,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是承受不了,频繁的出伙房门来进行方便的,况且她毕竟是个女人,在重病之下使用变体衣,肯定不会像平时那么自如。 “我都想知道。我可不想让你在使用完三个名字之前死,我黄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是提前死去的话,以后江湖上倒是不好混了。”黄虎压低了声音说。“三个名字”对于黄虎来说是最高级的秘密,他必须要保证,没有别人可以知道。 “现在的情况还不错,但是只能支持一刻钟,这是毛蛋告诉我的,哦,就是站在我旁边的那个年轻人。不过我的身体很不好,打摆子已经有几天了,现在每天能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自己估计了一下,恐怕五天之内,要是再不接受任何救治的话,我就要死了。”潘金莲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冷酷,面无表情。好像即将到来的死亡跟她毫无关系一般,这种淡定和从容,让黄虎感觉有一些发愣。 “那你可要想清楚,五天之内,快点用出第三个名字,用完之后,我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黄虎认定,在这种情况下,潘金莲无论干掉谁都不可能逃出半天堡,她在说完那个名字之后,一定会哀求自己,到时候,就可以带她去脸谱岛了。当然,现在这些对于潘金莲来说还是秘密,黄虎是不可以说的。一定要催她,快点使用第三个名字才是正道。 “不急。”潘金兰轻轻的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微微的叹了口气:“这几天我肯定会使用第三个名字,不过,你的这种焦急的态度,倒好像不是你口中受人所托的样子,一般来说,受人所托的话,如果我死了,那只能说是我自己没有分配好这三个名字的使用时间,或者说对于自己的生命延续程度过于乐观,跟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黄虎,你这么着急的让我使用第三个名字,是不是,你着急要离开呢?而不完成这第三个名字的话,你就不可以离开半天堡?”潘金莲的眼睛如同钩子一般看着黄虎。 “无知的妇人。”黄虎阴冷的笑了一声:“不要做过多的猜想,这对于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我这也是帮你着想,不想你在死去的时候,还惦念着没有取走某一个人的xing命,毕竟,在仇恨和不甘中死去,是最大的不幸。不要把这种怜悯,当做你要挟我的理由,那样是很不明智的。” “我只有一刻钟,如果你不想我过一会躺在这回不去的话,现在我们该谈谈事了。说吧,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潘金莲的话锋一转,态度也凌厉了起来。 黄虎承认,潘金莲的态度转的恰到好处,如果继续的在刚才的问题上深究下去,那么几个回合之后,潘金莲就会落于下风,因为她只知道三个名字,所有的关于自己焦急的原因,都只是来自于猜测而已,无面者的身份,脸谱岛的风云,这些都是绝对的机密,不可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所了解,她不可能知道真相,也就不可能有要挟自己的筹码。但是她选择率为占得上风之后,就转移话题,显得胸有成竹,在后面的话题上,也可以保持最大的主动。黄虎对于这个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他确实急于让潘金莲完成“三个名字”,并且在她的身体崩溃之前,带她离开半天堡。他惊异于这个女人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谈话大师,几句话就可以让自己疲于招架,她已经跟初见的时候大大的不同,真不知道,潘金莲变成这个样子,还会不会符合千面的要求。 也许是千面预知了她的这种变化?或许吧,黄虎突然觉得,似乎现在的潘金莲,跟无面者的在某些方面的差距正在逐渐的缩小,当然,如果她掌握了无面者的一些技巧之后,这些差距也许会被缩的更小。 “我来找你……”黄虎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多么的难以回答,尤其有先前的谈话垫底,更不能表达出自己的焦急,否则的话,无疑于为自己形式上的被动做了最好的注解。“我是时间太久没有过来了,所以今天来,看看你有没有想要杀的人。毕竟,你想告诉我名字的话,只能依靠我来找你,这伙房对于你来说,就好似监狱一般,如何能够逃的出去?哈哈哈。” “伙房现在对于我,已经不是监狱了。”潘金兰看着黄虎的眼睛:“你刚刚自己也看到了,我现在是新的伙夫头,这里可以说是我的王国。但是我承认,想找你的话,确实是不容易,厨子在半天堡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况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一口气跑那么远。”潘金莲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跟你说说,关于传达信息的问题,在最近几天,我一定会用出第三个名字,但不一定是在什么时间,即便是每天中午都来,也很难满足这种需要。你也看到,我快死了。”潘金莲凄然一笑:“你刚才也说,不想让我把第三个名字带入坟墓,暂且不考虑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说的这句话,不过在这一点上,咱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也不想。所以我今天对你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建立一条通道,能够让咱们俩随时联系,让我随时可以把第三个名字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马上开始行动了。我觉得,你应该能够做到,而且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 然后,在黄虎惊讶的目光中,潘金莲抱住了肩膀,嘴角似乎挂着得意的微笑。这不得不让黄虎想起第二个名字时发生的事,也是这样的谈话,潘金莲一步一步的,把自己诱拐进了圈套和陷阱,以至于让自己被迫在满足她所提的条件下,杀掉了新军统领。虽说最后实现起来麻烦也不是非常大,但黄虎一直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高高在上的神,居然被凡人玩弄了,还是用这种最为屈辱的方式。黄虎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再落入这样的骗局,但是他也有一种感觉,似乎现在潘金莲正在不断的向一个新陷阱里引诱自己。黄虎仔细琢磨着潘金莲的话,建立一条沟通的通道,其实也不是非常的困难,只要在伙房安排一个兵丁,让他帮忙传话也就是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虽然说自己的亲信都已经返回脸谱岛,但是潘七传名字的时候,一定会用一些暗语什么的,这个兵丁又不知道她实际上说的内容,倒也不至于泄密。何况宛城第三个名字,也就可以离开半天堡了,就算露出了一些马脚,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黄虎本能的觉得,潘金莲所想的绝对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但是,时间却不允许黄虎多想,毕竟,一刻钟的时间稍纵即逝,潘金莲现在死了,自己就完了。 “可以。”黄虎无奈的点点头:“我派一个兵士留在伙房,你要使用最后的名字的时候,只要告诉那个兵士,让他再传话给我,也就可以了。”黄虎一边说,一边琢磨,到底留下谁比较好,这个人一定要比较老实,同时比较傻,遇到事情不会多琢磨,只有这样的人,才最合用。 “不行!”潘金莲摇了摇头,声音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行?”黄虎惊愕的说。潘金莲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潘金莲一字一顿的说:“第三个名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也可以明告诉你,黄虎,我希望用第三个名字能够逃出半天堡,得到自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自由才是最宝贵的,即便是不生病,在这地狱当中当一个小头目又有什么意思?我必须保证这第三个名字在传递上,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你的兵士在传递中万一有出现了误传,或者他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把名字送到,我就会白白的死在半天堡,带着不甘和后悔而死去。”潘金莲盯着黄虎,这种锐利的目光,让黄虎有些发毛。 “这个你放心。”黄虎扭动着脖子,他极力的避开这种让人不安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潘金莲的这种目光,让黄虎想到了脸谱岛上的那些神像,那些从来都是俯视着无面者的神像,每当黄虎仰望的时候,都会感觉那些神像的眼睛是活的,时刻注视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那种感觉跟现在像极了。 黄虎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他不能够让潘金莲看出窘迫。“我会挑选最得力的兵士,忠心腿脚快,绝对不会耽误你的‘逃脱大吉’。哈哈哈。” 潘金莲的眼睛如同追魂一般的盯着黄虎:“正因为是中心于你的,我才更不放心。黄虎,我提的第三个名字并不容易实现,你到时候听到后,很可能会返回,然后就会把一切都归结到你手下的兵士身上。不是亲口告诉你这个名字,我不放心。实话实说,黄虎,除了这‘三个名字’所蕴含的固有规则之外,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只有让你找不到任何逃避的理由来执行最后的名字,我才能够得到赢得的自由。” “你自己跟我说?”黄虎故意露出了个轻佻的表情,他感觉到似乎潘金莲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怎么能够说话这么肆无忌惮,好像猛兽在质问猎物一般。可是明明,我是猛兽,她才是猎物啊?!“别逗了,就你现在这种随时可以倒下的样子,你自己也说了,不可能离开伙房到我那去,难不成,你让我从现在开始待在伙房不走,直到你说出第三个名字?这怎么可能!”黄虎又觉得这女人是疯了,对,她一定是疯了,她怎么可能知道无面者和脸谱岛的事! “是的,不可能。”潘金莲一摊手,然后说:“所以,我会找一个我信任的人,去找你,告诉你最后的名字,然后你来执行。” “你找个人?那要是万一你找的人,篡改了最后的名字呢?或者,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自己想了个名字,告诉了我。那样的话,岂不是我俩都被耍了?再说了,你只能找伙房里的厨子,而伙房里的厨子,怎么可能越过半天堡上的层层哨卡,到我那里去。”黄虎摇了摇头。 潘金莲突然笑了,这笑容,让黄虎毛骨悚然,这笑容只会出现在看见猎物落网的猎人脸上,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什么圈套?黄虎仔细回想了谈话内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这次应该不是圈套吧,只是自己的错觉,脸谱岛的事让自己过分焦虑的结果。 “所以。”潘金莲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什么信物,类似于腰牌的东西,拿着它就可以在半天堡畅行无阻的行动,可以直接见到你。我需要说最后的名字的时候,就会把腰牌给我信任的那个人,同时说出名字。你看到腰牌,就像见到我一样,执行最后的名字就行了,剩下的事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这样一举两得,你说的两个问题,都可以完美的解决。”然后,潘金莲如同一个胜利者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她扬起头,居然用属于女人的身高,俯视着黄虎。 “这……”黄虎明白,这个要求看似合理,但实际上却有很多玄机。类似的东西只要一给潘金莲,她就可以在山寨中横行无阻,而她不一定要去找自己,很可能去做一些其他别的事,这是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制止的。半天堡对于潘金莲,将会自由很多。可是,黄虎又没办法拒绝这个要求,一旦拒绝了,那潘金莲一定就会拒绝说出第三个名字,她好像已经吃准了这一点一般。 在半天堡内瞎转悠,应该也不会转悠出什么额外的东西,毕竟半天堡的大门牢固,可不是用什么腰牌可以出的去的。到头来,她还是会使用最后的名字,还是会恳求我。一切都不会改变,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在做着垂死挣扎罢了。 黄虎觉得,此刻自己才应该抬起头,去俯视眼前的女人。 第一百六十四节 腥风 黄虎冷笑着,从腰上解下了块腰牌,递给潘金莲。“这个是新军的腰牌,拿着这个,在半天堡的大多数地方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当然了,我会特意的嘱咐手下,拿着这块腰牌就可以在任何时间直接来见我。”黄虎把嘴巴靠近潘金莲的耳朵,他似乎能闻得到在衣衫遮挡下的女人的气息:“不过我提醒你,新军和半天堡原来的兵士间关系并不好,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拿着新军的腰牌,到别的地方瞎晃荡,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这块腰牌只是在半天堡内有效,对于守卫森严的寨门来说,它是没有任何效力的。”黄虎说的话,半真半假。这腰牌确实是出不了半天堡的门,但在半天堡的其他地方,也一样可以畅通无阻。只是黄虎不甘心把这种可以在半天堡上活动的自由交给潘七,因而故意这么说,让她在使用的时候,会有一点顾及。 潘七接在手里,简单的看了看,就揣在了怀里,然后对黄虎说:“行了,没别的事了,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你注意等我的消息就可以了。”说罢,潘七直接转身分开人群走进了伙房,没有给黄虎任何还嘴的机会。[] 黄虎觉得好生没趣,本来今天中午来伙房是想好好的抖一抖威风,没想到头来只是这样的一次谈话,他闷声闷气的对旁边的新军手下吼道:“你们查点好午饭带回去,我先回去了。”然后黄虎同样的穿过人群,向自己的驻地走去。 今天的言行是不是不太妥当。黄虎思量到。就算潘金莲是伙房的头目,是不是我今天中午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对他有些尊重过度?唉,没办法了,时间紧迫,反正半天堡这个地方几天之后我就要离开,然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这里的凡人怎么议论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事情在几天之后就会结束,黄虎倒是有些期待,潘金莲最后的名字,到底是谁。 潘金莲 潘金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感觉身体更加的虚弱,连呼吸的力气都成为了一种负担,她焦急的看向四周,还好,毛蛋还在。 毛蛋正蹲在火炉边,嘴里嚼着一根枯草。他的样子像极了潘金莲在少女时代偶尔透过院门看到的那些在街上乱晃的穷小子,他们就是这样无所事事的嘴里叼着跟枯草,看到潘金莲的时候,还会吹一两声响亮的口哨。当时的潘金莲是很想仔细看看那些穷小子的面容的,虽然潘金莲明白自己不可能跟那样的人有什么交集,但年少的时候,谁不想多看一眼取悦自己的人,不想听到恭维和赞美呢?可是,女孩的礼法总让潘金莲不得不低下头,装成害羞的样子,等到她抿完了嘴,脸上也因为憋气而差不多有了绯红,再抬头的时候,那些叼着枯草的少年,已经如同风一般的吹过了整条街道,不知道又去哪家姑娘的门前,去吹着那让心烦意乱的调子了。 自从重病之后,潘金莲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潘七的身份,那份属于男人的伪装,被病痛和无力几乎剥离了干净,有的时候,当意识清醒的时候,她甚至会忘记自己正在扮演的是男人,居然会想习惯xing的去摸头上的发簪,以及耳朵上的耳环。潘七的身份,只有在沉睡的时候那些最为恐怖的梦中,才会出现。 当然,潘金莲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能够做回潘金莲,完全是因为毛蛋。毛蛋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拥有智慧的力量,潘金莲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依靠的感觉,她虽然反复的警告自己,毛蛋对于自己,就好像是烛火对于飞蛾一般,虽然看似明亮,但最后迟早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潘金莲在这里看不到别的可以依靠的男人,她甚至没有选择。她尝试过遗忘xing别,自己依靠自己,但在这种让人意识模糊的重病中,又怎么可能。 就像现在,潘金莲从自己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毛蛋,她的第一个感觉,是想扑过去,紧紧的抱着他,去享受那种从他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这种拥抱,带给潘金莲的,将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依靠和信心的慰藉。 当然,潘金莲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理智,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男人,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变体衣,都把她女xing的特征遮挡了过去。一个病重当中的男人,突然去拥抱另一个男人,只会被当做疯子,并且成为众人的笑柄。现在的自己是伙夫的头目,在这片地狱当中,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威胁。 另一方面,潘金莲已经没有了这种一跃而起的力气。在跟黄虎进行完了那场并不漫长的谈判之后,潘金莲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返回白案的,她只记得,四肢慢慢的在不听使唤,她已经完全不能理会任何人的呼喊和动作,当千辛万苦的回到白案的枯草前的时候,便不可抑制的,昏沉沉睡去,再也不知道任何事情。直到现在。 潘金莲就这么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周遭的景物,她试图通过合理的想象来弥补这段自己睡眠时发生的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也很想叫黄虎,但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潘金莲很着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也许是这急促的呼吸声引起了毛蛋的注意,他把头扭了过来,然后对着潘金莲一笑:“这一觉睡的怎么样?” 潘金莲点点头,她发不出声音,这让她很着急。潘金莲使劲的抽动了几下鼻子,示意还想像中午一样,去闻那种让自己一下清醒过来的东西,她太怀念那种感觉了,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说话走动。潘金莲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活要求好像是越来越低了,少女时代的时候,她总幻想着自己能够嫁给一个英雄,这个英雄不但神武非常,也一定是富甲一方的,自己能够当上一个英雄的夫人,同时也是阔太太,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后来,被卖到了那个大户人家,自己的要求就变成了想要成为明媒正娶的小妾,当时的自己也明白,做正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再之后,嫁给了武大,当时的要求就进一步的蜕变成了武大能对自己好些,最起码能在床上稍稍的替自己考虑一下。等到听说海砂要来寻仇,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能够避开她,换个地方活下去,哪怕没有男人。到了半天堡之后,要求仅仅变成了一点点自由的希望。而现在,自己最大奢望,就是能够站起来。 “你还想要中午的那个东西?”毛蛋愣了一会,才说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潘金莲使劲的点了点头,她能做的动作不多,点头算是最拿手的了。毛蛋的话充满了诱惑,中午那正常交谈和行走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那个不行。”毛蛋摇了摇头,然后无奈的说:“那种东西其实你也应该明白,是在燃烧着你剩下的生命。中午跟那头领的谈判是不得不进行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最后逃亡的时候,你也不能是现在的状态,还要靠那东西,再撑一阵。现在看来,在离开半天堡之前,你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医疗诊治了,所以咱们必须节约使用,你明白吗?”毛蛋说话的口吻在潘金莲听来,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在对小女儿说话一般,这让她觉得非常的温暖。 可是,要是不用药的话,自己就说不出来话。潘金莲张了几次嘴,最终都没有力气把话说出来。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跟毛蛋说的,比如那块揣在怀里的腰牌还没有给他,揣在那个位置,必须要自己来拿,那毕竟是胸口的位置,以毛蛋的精明,变体衣闹不好会出什么纰漏。再者,潘金莲怎么会允许一个男人,随便在自己的胸口乱摸。 她使劲的摇着头,她希望毛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焦急,潘金莲不想沉默的等待自己的结局。 毛蛋看了一会,最后他的表情一变,显示出妥协的样子。“没办法,现在你的病太严重了,不用药大概连话多说不了吧,那就稍微用一点,这次只能让你用半刻钟的量,我必须得让你活着走下半天堡。”毛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但是我确实不敢保证你能够活着享受到自由。”他说到这里,从自己的腰上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瓶子通体黝黑,瓶口有一个蜜蜡的盖子,毛蛋轻轻的打开盖子,把瓶口放到离潘金莲鼻子半尺的地方,用手轻轻的向她的鼻子扇了两下瓶口,然后迅速的把瓶子拿开,盖好盖子,重新装在了腰上。 潘金莲对于毛蛋的这一系列动作并不陌生,他中午也是这样做的,潘金莲贪婪的吸着气,她希望那种刺激xing的气味,快点到来。在毛蛋装好瓶子之后,潘金莲才嗅到了自己等待已久气味。那种味道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过那绝对不是带给人愉悦的味道,它仿佛是在缸里已经烂了几十年的鱼鳖虾蟹所发出的腥臭的味道,那味道通过鼻子,直接冲撞着潘金莲的脑子,在几个眨眼的瞬间之后,潘金莲感觉到自己脑中的栓塞都被打通,四肢也慢慢恢复了力量和直觉,她赶紧的翻身坐了起来,扭了扭早就僵硬的脖子。 鼻孔里的腥臭味道正在一点点的消散,潘金莲明白,那味道消散后的片刻,自己将失去这种健康的感觉,重新像个残废一样,只能趴在枯草当中。 “你给我闻得到底是什么?”潘金莲对这个很感兴趣,这东西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会不会是本来就可以治愈自己疾病的药物,却被毛蛋藏了起来,用这个就可以挟制自己,潘金莲不懂任何医道,但她觉得,既然毛蛋连这么神秘的东西都能拿得出来,那他也许就能治好自己。所以一定得知道,他给自己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了能怎么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东西确实治不了你的病,只是把你未来的时间,挪到现在来使用而已。效果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副作用?正常来说,你每个晚上的精神都会好一点,但今天晚上,连话都说不了,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毛蛋脸上挂着一种嘲讽而又不削的微笑。 “是因为中午的时候闻的药物?”潘金莲恍然大悟,确实,如果是平时的话,晚上精神稍好的时候,独自坐起来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强打精神也能摇摇晃晃的去和别人交谈,但是刚才的自己,分明只能点头和摇头,手指都很难挪动一根。 “是的,你现在相信了吧。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刚才闻过了药之后,明天会更加的疲惫。不过刚才的用量很小,只会影响上午,等到下午,差不多你的意识就能恢复了。”毛蛋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冷酷,好像说的是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一样。 这让潘金莲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像她想象中的一样,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用一些温柔的话语和鼓励的神色,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不过……自己凭什么有理由那么要求毛蛋呢?在毛蛋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必须要独自面对一些的男人而已。潘金莲有些苦涩的想。 “你也别那么看着我,好像我欠你什么一样。”毛蛋挠挠头。“好好好,那我就告诉你,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其实你完全是多余问,就算你没生病,身体是健康的状态,你也是不可能du li制作出来的。这东西叫‘鹿角酒’,是把鹿头上的角割下,然后放在水里煮,直到把鹿角煮烂为止,然后再把那些煮烂鹿角的水,三碗熬成一碗,滤除杂质,再加上一点我特制的东西,这东西就不跟你说了,只是增强效果的,何况你也肯定没有听说过。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吧。虽然效果不错,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它是有毒的,一个健康的人,要是没事总闻的话,很快毒素就会在身体里沉积,几年之后,必定死去。” “你一个半天堡上的小厨子,怎么会懂得这些?这些应该是那些炼丹的道士才会的玩意吧。”潘金莲眼睛紧紧瞪着毛蛋,她要利用自己清醒的时候,尽量多的知道真相,她也明白,时间所剩不多。 “潘七,我觉得吧,有些事你不宜多问,因为问了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毛蛋“嘿嘿”一笑:“半天堡的伙房,偶尔会有一两根鹿角这是很正常的。咱们做这些面食每天还昧下一些,何况是那大补的食材?我把鹿角煮烂也是合情合理的,就算是偶然的发现吧。这个说辞,毫无破绽,我觉得你应该满意吧?” 潘金莲明白,这一定不是真的。但正如毛蛋所说,眼前的理由完全的说得通,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瑕疵。她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鹿角酒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叫做嗅盐,主要成分是碳酸铵,当然了,一般也会加点乱七八糟的香料。产生味道的主要成分是氨气,如果各位书友还对中学的化学课有印象的话,对那种味道应当还会有些印象。 这个东西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出现的较多,是绅士拯救“昏厥”的淑女的必备道具,当然了,那些淑女大部分也都是为了维持自己娇小的形象而装晕的。就跟今天同男朋友出去吃饭饭量很小的女孩差不多。 用鹿角蒸馏的方法确实是真的,也正是因为这种方法的发现,嗅盐才普及开来。需要指出的是,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东西采用的很少,因为它毕竟是有毒的。 现在的某些行业中,依然会使用类似的东西。 文中略微跨到了嗅盐的作用,是考虑到毛蛋的特制添加剂的问题,当然了,夸大的幅度并不大,我觉得还在事实允许的范畴之内。) “我说完了,现在该你说说了,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吗?”毛蛋收起了脸上那种戏谑的笑容,重新恢复正色。 “拿到了。”潘金莲从怀里拿出黄虎给的腰牌,递给毛蛋。“就是这个了,不过据说是在山上有些反感新军的地方,使用起来是有风险的。还有,用这腰牌不能出寨门。”潘金莲着重的说了最后的话,她很怀疑,毛蛋要了这腰牌,是准备独自离开半天堡的,毕竟,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远不如独自逃亡来的轻松。 “出不了门我相信。”毛蛋微微一笑:“但是,新军是总寨来的人马,半天堡就算是再不满,也不敢对手持新军腰牌的人不恭敬,哪怕那人只是个厨子。看来,你的头领朋友,并不希望咱们脱离他的手心自己行动。”毛蛋最后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第一百六十五节 复盘 西门庆 西门庆越发的肯定,武家出事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十日的下午,在过去的两天当中,他先后派不同的人,去过好几次桂花楼和县衙,想要见一见武大郎和武松,但是都没有成功。由于王安也参加了对付武松的行动,这些事情让他负责一部分也就成为理所应当的了,但是西门庆留了个心眼,他并没有把十一月十五那天下午,自己待着武大郎去胭脂巷的事告诉王安,西门庆总是隐隐的觉得,这个事件,才是最后会决定问题关键的胜负手,不能够轻易的讲出去。 武家会出什么事呢?西门庆在药铺里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按照武松的xing格和职权,绝对不会在武大死之后这么多天还没有任何的反应,最关键的是,现在正值征兵的关键期,县衙里本就因为给齐四办阴婚时候折损了大量的官差,人手不足,现在武松已经几天没有在县衙里出现过了,这让县衙更加的群龙无首。连县令都对这些事保持了令人难以捉摸的沉默,没有出来收拾残局,阳谷出现了短暂的“无为”的局面,临近年底,街面上倒也确实是太平,没出什么事,因此如果不注意观察的话,这种“无为”也不是特别的明显。[] 一定是出大事了。西门庆首先想到的就是钱,能够同时吸引武松和武大两个人注意的,只有大量的钱,款项的数额也许超过我收到的三万两,他们俩现在已经星夜出城,去拿银子了。但是这只是一个纯粹臆想的猜测,连一点点影子都没有,西门庆也明白,自己不能沿着这条道路去思考,否则肯定会误入歧途。 看起来,想跟武松斗一斗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才能够找到武松。西门庆也明白,事情不可能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武家出现重大波动的时候不是很多,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才能够让三万两银子不至于成为自己的送葬曲。 正在西门庆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西门庆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但是随后,他发现,敲门的声音不怎么急促,而且显得很有礼貌,紧张的情绪也随即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谁啊?” “东家,是我。”外面传来了王安的声音。 王安可以说是现在的西门庆最信任的一个人,西门庆越发觉得王安办事有一套,是可以信任的,当然,西门庆也没有别的选择。 “进来吧。”西门庆在椅子上端正的做好,他需要保持一个领导人物应该有的形象,这也可以带给他足够的信心。当然,西门庆也知道,王安这时候前来,应该是有什么发现,否则不会在只没有传唤的情况下,贸然的来到后堂,这并不符合王安办事的风格。 在得到肯定之后,王安推开了内堂的门,木门“嘎吱”一响,王安走了进来。王安进门的动作很快,活像在夹缝中穿梭的猫,这不经意的动作也带给西门庆一丝兴奋,难道王安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坐。”西门庆一指旁边的凳子,他要给王安一种暗示,即便是座位,也是西门庆给予的,所以一定要记得,自己才是他的东家,他的主人。 王安赶忙坐下,他的屁股只有一半搭在椅子上,整个身体向前探,脸上写满了急不可耐。 “你过来有什么事?是有什么发现吧。”西门庆态度显得很平常,王安这般兴奋的样子,带来的很可能只是他觉得重要的消息,毕竟王安对于事情的认识远不及自己深入,因此那看似重要的消息,并不一定真的重要。西门庆拼命的压抑着自己那颗有些动荡的心,他宁愿突然得到惊喜,也不想在长久的希望之后失望。 “东家,大消息,天大的消息。是关于武大的。”王安说话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眼角都要被他瞪裂一般,这让他的黑眼球在整个眼睛里显得非常小,这样的面向看上去已经有几分恐怖,再加上他说话的语气,西门庆马上就想起十四夜里的那些活尸,他们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西门庆催促道。其实王安并没有拖拉,只是西门庆实在不想继续看到王安的这种表情。“是你在街上看到武大了?”西门庆其实很急于知道关于武大的消息,如果王安在街上看到武大的话,就代表武大躲过了莫愁馆的大火,武大没有死,武松也不会迁怒自己。想要对付武松的话,应该就主动的多。 “不是,东家,没看到武大。”王安说到这停了一下。 王安的这种停顿是有意的,西门庆意识到了这点,王安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刚才提问当中的不妥之处。想想也是,现在自己的主要目标是要对付武松,武大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重要的因素,他是个矮子,就算是身强力壮,比普通人稍微能打一些,但是并不难对付。武大的所有势力都是依附于武松存在,实在是没有单独应对的意义。此前自己曾经让王安去桂花楼里打探过关于武大的行踪,但那个时候是编的要投军的理由,现在要对抗武松,投军不投军的肯定要暂时放到一边,现在王安突然抛出武大的消息,这个目的xing是值得推敲的,自己尽管千般小心,却还是问出了刚才那不该问的话,以王安的精明,怕是发现了什么了吧。 但是,西门庆明白,王安即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具体内幕,知道十一月十五的下午,自己和武大去莫愁馆的人寥寥无几,又有一些命丧火海,哪有那么容易了解?现在只要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 西门庆没有动,只是平淡的看着王安,甚至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好像在等着王安说今天的账目一样。这种表情一定会给王安一些暗示的,西门庆笃定这一点。 过了两三个眨眼的时间,王安才继续说:“不是我看到武大了,也不是今天看到的他。是在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有人看到武大了。” 十一月十五的晚上,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跟武大不在一起。那天晚上,胭脂巷客人稀少,也就是说,不太可能有人在莫愁馆看到武大,十五日晚上在别的地方看到武大,这似乎也能证明武大没有命丧火海。西门庆心里七上八下,但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看到他的人,是两个轿夫。当天晚上,武大在城南坐轿,返回桂花楼,是在桂花楼的正门下的楼,那两个轿夫眼睁睁看着武大走进去的。”王安叙述到。 西门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十五晚上武大回了桂花楼,也就是说,他是安全的。这么多天来,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可算是没有发生,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西门庆几乎马上就要跪下来,感谢四方的神灵。不过,他还不敢大意,他一定得确定武大没有死。 “轿夫看到的人,能确定是武大吗?以轿夫挣得那点银子,怎么可能去桂花楼吃饭?不去桂花楼吃饭,又怎么能认识武大这张脸。要知道,武大这个矮子,可比很多正常人要风光,现在在阳谷,矮子都是耀武扬威的,保不齐哪个矮子为了少给轿夫银子,或者为了刻意的摆阔,专门选在桂花楼前门那下轿而已。咱们阳谷的矮子可不少,这事儿不好确认的。”西门庆缓缓的说:“他们是凭什么认定的?那矮子衣着很华贵吗?” “不。”王安摇了摇头:“相反,那矮子穿的是一般下人才会穿的衣着。” “那就奇怪了,武大那种讲究排场的人,怎么会穿着下人的衣服?”西门庆清楚的记得,当天武大来这里的时候,衣着华贵。他本来放下的心又一次的悬了起来,如果十五日晚确实有一个矮子从城南坐轿到桂花楼的话,衣着又对不上,那很可能是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去踩。 “因为,那个矮子的身后写着字,说他自己是武大郎。”王安正色道。 如果不是王安的表情和坚决的语气,西门庆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在跟自己谈笑。在背后写字?这是多么不合常理的傻瓜行径啊,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样做?不过反过来一想,如果真的是什么陷阱的话,好像在背后写字也显得太做作了一些。西门庆产生了听下去的欲望,于是他随口就问:“什么字?” “他背后有像白灰一样的八个字‘我是武植,刚杀了人’。”王安一字一顿,说完之后,看着西门庆。 什么?杀人?西门庆感觉到身上出了冷汗。杀人,杀人,杀什么人?一个正常人是绝对不可能在自己的背后这么写的,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武植,肯定是什么别的人在他后背上写的这些东西,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是武松的对头,太好了,又有一个盟友出现。当然,现在一切还都不明朗,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确认,那个矮子,到底是不是武植。 “王安。”西门庆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肉在微微的跳动,那种平和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桂花楼,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十一月十五晚上在桂花楼里的伙计,只需要证明一件事,十五日晚上穿着下人衣服进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武植,这很重要。一定要确认这一点,如果是武大确实杀了人的话,那借题发挥,想要搬到武松,就会变得容易很多。”西门庆的手指不安的在桌子上敲打着,发出规律的声音。“最好再证实一下,那个矮子进门的时候,后背上有没有字,什么事情都不能只听那些轿夫的一面之词。” 王安站起身:“东家,我这就去。” 西门庆再也坐不住了,他在内堂里来回的溜达。杀人?如果那么身穿下人的衣服,后背还有字的矮子真的是武大的话,杀人的事情肯定不会是捕风捉影,就算武大没有真的杀人,至少也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要知道,莫愁馆里确实有一些尸体不是被烧死的,而且恰恰都是出现在一个房间里,那很有可能就是武大的房间。要是这样设想,武大先杀了人,然后焚烧了整个莫愁馆,然后在返回的路上,让别人在后背上写了字。 这样虽然基本的顺序是说的通的,但存在着一些疑点。首先就是武大是个矮子,他怎么可能一个人杀掉那么多女人,要知道那些婊子可不是待宰的羔羊,一旦发现xing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会比豹子还要凶猛。武大在我这是服了春药才走的,到那肯定是先大干特干,以他那身体,同那么多女人折腾,完毕之后,应当是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怎么能够杀人分尸。 再者,上轿的地点不对。胭脂巷是在阳谷的西南,而武大是在城南坐轿的。那附近的地形西门庆太熟了,胭脂巷直接向东的话是死路,要想转到城南的话,就必须要出城,在荒郊野地里走上一段路才可以,这肯定不是最优路线。就算武大想转移视听,走一段路在上轿,让他跟胭脂巷的事情剥离关系,那也应该直接向北,然后从城西再坐轿,这样的话路程上更加合理。 第三,就是背后的字。杀人之后的武大,如果真的是武大杀的人,在那之后,他必定是急速逃窜,如同惊弓之鸟,又怎么可能会在路上,被人在背后写了八个字而浑然不知。西门庆自忖如果要是自己发现衣服上被人写了这样的字,宁可在三九天光着膀子跑回来,也绝对不会穿着那样的衣服招摇过市,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三个问题确实是说不通,但是,下人的衣服,这太容易让人想到是武大杀人的时候在衣服上粘了血迹,然后更换了莫愁馆小厮的衣服。可惜自己没有看到那矮子,莫愁馆小厮的衣服自己实在是太熟了,看上一眼,就能够分辨的出来。 西门庆正在踱步,这时门被推开了,一股冷风迎面吹了进来,吹的西门庆身上一个哆嗦,他抬头看去,只见王安迎面小跑着进来。王安的鬓角沾着些汗水,看的出来,他是跑着回来的。 “怎么样,消息得到证实了吗?”西门庆已经顾不得这种焦急的询问会不会让王安产生怀疑,怀疑反正都产生了,就不在乎再加重。 王安点了点头:“东家,证实了。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分别跟四个伙计证实了十五晚上发生的事。十五那天晚上,桂花楼几乎没有客人,这是那四个伙计都证实了的事。有三个伙计看到了武大穿着下人的衣服,从桂花楼的正门进来,其中有一个……”王安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在武大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他身后的字。只不过那伙计没有看的太清楚,只看到了‘我是武植’四个字,他跟我说当时他还跟武大说了背后有字的事,武大只是很平常的‘嗯’了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了。” 西门庆兴奋的搓了搓手:“你去的时候,武大还没有出现是不是?” “是的,桂花楼的事,现在由他们的账房刘林主持。武大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王安肯定的说。 武大这是逃了,西门庆确定了这一点,莫愁馆的命案一定跟他有关系,他这是为了避祸就逃了。哈哈哈,武大啊武大,你这个耀武扬威的矮子,也知道害怕!那武松呢?武松为什么不见了,我懂了,一定是为了包庇他的兄长,去处理后事去了吧。你们兄弟俩狼狈为奸,我必定要把这事公布于众,让你们卑劣的行径大白天下,让武松,你这个高高在上的英雄,身败名裂。哈哈哈。西门庆的内心狂喜着。 只是,事关重大,不能全靠猜测,一定要讲证据。莫愁馆的现场处理,是由县衙负责的,换句话说,也就是由武松负责的。既然武松为了包庇他的兄长,都能在征兵的紧要关头消失,现场的证据也一定被破坏干净了。不过不要紧的,既然武大身后被人写上了字,那就是说,他的行径一定有目击者,这个人形同鬼魅,一定是位高人,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武松控制住的,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证。 还有……西门庆转念一想,武大是从城南上轿,从胭脂巷到城南是要出城的,他出城干什么?这点很重要,是不是丢弃什么凶器?如果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有必要出城去详细搜索一番了,也许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从胭脂巷绕出来,出城,然后从城南进城。西门庆的脑海里想象着路线图,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附近应该有一片小树林,正是丢弃东西的好地方。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现在就得去看看。西门庆捏紧了拳头。 第一百六十六节 得到证实的空想 “王安,你找两个可靠的伙计,跟我出去一趟。”西门庆可不敢自己出城,他现在在调查的可以说是一出命案,谁知道在那小树林里能发现什么,还是多带几个人手的好。 王安站在原地没有动,显示出很犹豫的神态:“东家,小人豁出命去跟您做事,您能不能告诉我,武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您对关于武大的事特别关注,十五那天下午武大来药铺找过您,然后您跟他出去了一段时间,而后返回,这个事在药铺里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我在查点药材的时候,也有伙计跟我说,那天武大过来的时候,你在他的茶叶里是下了春药的,下了春药之后,按理说,就肯定是去找姑娘去了,能够快速找到姑娘的地方,只有胭脂巷。其实这些事您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小人只想说,咱们既然已经绑在了一起,荣辱与共,就希望东家能把事情跟小人说清楚,这样小人遇到不便于向东家禀报的时候,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不至于与您的本意南辕北辙。”[..] 西门庆一拍脑袋,唉,怪自己当时处理事情不周到,是啊,在药铺里自己给武大下了春药,这事儿在伙计间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骗王安说那天下午是出去谈征兵的事,王安又怎么可能相信。可是,这个事还是不能告诉王安,谁都不可以信任。西门庆暗自里咬了咬牙。 “王安,其实你是多想了。那天我确实给武大下了春药,我也不瞒你,他那天下午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帮他找姑娘,其实他一进门我就发现了,隔着裤子下面的东西都挺着。我跟武家素来不和,下点春药完全是为了找他的麻烦。我跟他出去到西江茶坊谈了弹关于征兵的事,咱家的春药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过了一会坚持不住,也就胡乱答应下来,当然了,事后他八成是自己去找姑娘了。”西门庆信口编着,反正只要隐藏住是自己把武大送到莫愁馆的这个关键点,其他的告诉王安也是无所谓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胭脂巷失火之后,东家好像特别关心武大的安危,你是怕因为咱家的春药导致他晚上没回桂花楼,在火海里送了命,再引起武松的报复。毕竟上一次,掌柜弄那个假人参,已经让您和武松的关系很不好了。”王安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去叫人。您换好衣服出来就好。”说完王安转过身去,就要离开后堂。 “等等。”西门庆叫住王安:“伙计当中,叫着李强。他也算知道事情比较多的,咱们不要把事情弄的满城风雨,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紧着这几个人先用着。” “知道了。”王安说完,出了后堂。 西门庆实际上有自己的考虑,他觉得李强有问题,那么就要增加和李强的接触,在接触当中,进一步的发现破绽。李强虽然说跟那妇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那妇人给了自己银子,只要自己能一直跟武松作对的话,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带着李强可能还会在危机的时刻多一道护身符,百利而无一害,带着他是最好的。 西门庆略作思量,而后穿上外衣,来到前堂,王安已经在那等待了,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伙计,这个人并不是李强,西门庆也叫不出名字。 “李强呢?”西门庆眉头一皱,再说就带一个伙计的话,人手也不够啊,难道李强不在店内,找了个什么理由溜了? “哦,没有,东家是这么回事,咱们要出城的话,无论是去哪里,路途都比较遥远,徒步是不行的,坐轿也太慢。咱们药铺只有两匹马,并不够咱们四人骑行,所以我让李强出门去租两匹马,这样的话也好快去快回。”王安做着解释。 的确是这样,虽然自己没有告诉王安是要去城南,但即便是去最近的城西,靠徒步的话,也确实有些遥远,骑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王安考虑事情比较周到,这个问题自己根本就没有想,有这样的副手,是件幸运的事。 “租马匹的地方远吗?”西门庆对于这样的事确实不太了解。 “哦,我怕您久等,所以就让李强去附近的商铺租马,很快就能回来,您稍等一会即可。”王安赶忙说。 时间不长就好,西门庆的心很是躁动,此刻的他倒是回过味儿了,西门庆并不担心李强跑了,李强只要离开西门药铺,就会失去本来的意义,他一定会继续留在这的。不过既然需要等待,那就坐下等吧,西门庆随机拉了把椅子,准备坐下。 哪知西门庆屁股刚粘到椅子,李强就走了进来。这样西门庆很尴尬,他不知道是站起来好,还是接着坐下,就在这稍一愣神的功夫,他的眼睛正好看到李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庆莫名的感觉有点不对,但到底是哪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只是平时不太注意看下人的面相吧,只有今天这不前不后的动作,才让自己的眼神失去了体统,特意的观察了一下。西门庆又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什么问题之后,告慰了下自己。 “东家,马租到了。”李强并没有跟王安说,而是直接跟西门庆回禀。这也合规矩,毕竟西门庆比王安要尊贵。 “那咱们即刻出发。”西门庆结束了那个不上不下的动作,走出了门。 李强租来的马拴在门口,真的是膘肥体健,想比之下,自家的马匹倒显得有些瘦弱,西门庆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来是这些天专注于其他事情,伙计连喂马都不太精心了。也是前几天钱比较凑手,需要结余,在草料上也一定是没少克扣。现在好了,我有钱了,回来就跟伙计说,喂马要好好喂,要喂成像人家这样才行。 西门庆有心上租来的马,毕竟主人骑最高大的马好看些,但细一琢磨,这样也确实是有些太涨别人的威风,在其他伙计看来不好。所以他稍微犹豫之后,翻身上了自家的马匹。王安紧随其后,也上了西门药铺的马,而两个伙计则没有选择,骑上了剩下的坐骑。 “东家,咱们从哪边出城?”直到这个时候,王安才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西门庆清楚的看到,王安的马头是像东的,这摆明了是要沿着西街,向十字街走的驾驶,如果要是想从城西出门的话,马头的朝向一定不是这样。看来王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有一些事,他早就想到头里了。想想也是,武大郎是在城南上的轿,今天一直讨论的话题都是关于武大郎,那么现在自己要去城南,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唉,处处想保存秘密,但是处处欲盖弥彰。西门庆有些丧气,可他又必须回答王安的问题:“去城南。我记得那有片树林,咱们就去那。” 一路上西门庆刻意的避免着交谈,他总觉得,要是李强真有问题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了解情况,而这种沉默会让消息闭塞。李强主动发起的谈话,将是他最可能暴露破绽的时候。 但这种沉默,并没有带来西门庆想要的结果。伴随四个人的路途的,只有吹过耳边的风,和马蹄在石板上踏出的叮叮当当的节奏。 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一行四人出了阳谷县城,视野豁然开朗,偏东边是一片平地,而西边则是一片小树林,现在是冬天,这种景色看来少了想象中的生动,倒是多了几分萧索。 小树林在偏西的地方,正好符合武大郎的路线,看来那里隐藏着什么的可能xing非常大,希望那位高人能够给自己留下指引,扳倒武松这座大山。西门庆心里暗自想着,催马赶往树林。 向要树林走了百十来步,地面不再平坦,也有许多乱石,马在这里行进,容易伤到马蹄,况且这样的路况,行走已经不比骑马慢多少,于是西门庆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其余三人也纷纷效仿。 “你,在这看着马匹,不要走动。”西门庆对着那个叫不出名字的伙计说。 “东家您放心。”那伙计马上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说话的口吻颇有几分信誓旦旦的味道。药铺掌柜还在的时候,西门庆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和他说话,这让他内心有了极大的满足。 剩下的三人,则继续走。说是小树林,这里的树生长的并不十分茂密,尤其冬天没有树叶,就显得更加的稀落,视线上受到的遮掩倒是不多。西门庆一边走,一边仔细的检查每一棵树,希望能够找到关于武大的蛛丝马迹。 “咱们分开找,这样快一点,但是别走太远,保持在喊话能听到的范围就可以了,发现有什么,就马上喊其他人过去。”西门庆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在城外晃荡,一方面是冬天白天时间短,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天黑。另一方面,他突然觉得,要是现在有人,想把自己干掉,那自己就真的无声无息的蒸发了,除了给街头巷尾留下一点笑料和谈资之外,将不会有人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东家,找什么?”这次发问的是李强。但很明显,这问题毫无问题。西门庆只说让他们两人找东西,却没说找什么。与此同时,王安也看着西门庆,很明显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找什么呢?西门庆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完全是凭借常识的判断来寻找线索,至于线索到底是什么,西门庆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够称之为线索。西门庆有些懊恼,自己的前半生似乎只有关于女人的事情才了解的比较通透,在其他方面,几乎是一无所知。 “我也不知道找什么,你们就四处仔细的看看,任何奇怪的东西都不要放过。比如说……”奇怪的东西范围实在是太广,西门庆也感觉出自己说话的不妥之处,玩意王安要拎着三条腿的蛤蟆过来,自己还真就不能发火,因此一定要有个方向什么的。“比如说,匕首啊,短刀啊,血衣啊什么的,反正就是可能跟命案有关系的东西,你们明白了吧。” “明白了。”王安和李强一起点头答道。西门庆特意留心了两个人回答时的表情,王安的面向当中透着“理所当然”,而李强的脸上写满了“兴奋”。这倒是符合两个人一贯的作风,没什么破绽。 说罢,两个人离开西门庆,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西门庆也转头,向树林的深处走去。他特别留心看每一棵树的树下,因为西门庆觉得,要是一个人在树林里丢弃什么东西,会习惯xing的往树下来扔,这应该是比较合理的下意识动作。 这片林子的树木木质很硬,西门庆很想折断一根树枝,来方便自己搜索地面,但他实验了一下,才发现这非常困难,最后经过了几次折腾之后,才费力的折断了一根有些纤细的树枝。看来,粗一些的树枝,都可以用来杀人了。西门庆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的诞生也让他有些兴奋,是的,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子什么的,一根坚硬的树枝,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要是武大来来折的话……西门庆把自己想象成武大,要是武大要来寻找凶器的话,他会折一根很粗的树枝。但是,他没有这么高,所以他选择的应当是一些比较低矮的。西门庆把目光放低,想要寻找到些许的线索,但他随后发现,这里的树木树枝上有很多的切口,这些切口看上去都很旧,看上去像是打柴人的杰作,而且西门庆发现,树林里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也有不少,越往林子里面走,这样的树枝就越随处可见,那种如同短剑一般的硬枝也出现了,武大完全可以随手捡一根。 西门庆感觉很是丧气,他赌气一般的捡起了一根这样的“短剑”一边走一边在地上胡乱的拨弄着,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怀疑来这片树林的正确xing了,尤其是非常盲目的待着王安和李强来,很有可能只是让他俩看自己的笑话而已。这样没有结果的活动次数多了,势必会让王安对西门庆产生怀疑,三万两银子,王安完全可以自己吞掉,而把西门庆架空。 这些想法让西门庆更加的烦躁,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放弃这些让人恼怒的年头,同时更加用力的乱舞手中的树枝,伴随着这动作,脚上也加着力道,反正树林里没有石头,只要不往树上踢,那些树枝不会让穿着棉靴的脚吃痛。这些舒展的动作,让西门庆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他极为享受这种不会被别人看见的“独舞”,动作更加放纵,直到,他感觉自己踢到了一件东西。 这东西感觉上是被西门庆一脚踢飞,并不大,好像也不是木头,踢的时候没有看清楚,只是眼前一花。树林的地上,出了木头,还会有什么?他浑身一紧,马上顺着脚踢出的方向开始寻找。 很快,他就找到了刚刚脚踹到的东西,那是一把刀鞘,准确的说,是一把短刀的刀鞘。既然有刀鞘,那刀呢?这刀鞘制作的极为考究,在手指的摩挲下,皮革的纹路如同年轻女孩的皮肤一般挑动着西门庆的神经。 刀鞘这个东西,如果掉在地上,没有别的理由的话,应该不会挪动位置,也就是说……西门庆攥着刀鞘,退会了自己刚刚踢到它的地方,这是一颗长得颇为高大的树的树下,西门庆四下的看,他想找到那此前仅仅存在于想象中的线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有一把刀的话,除了杀人,在这树林里能干什么?设身处地的来思考这样的问题,似乎更有收获。刀,除了可以杀人,还可以切东西,但这样的短刀用来切树枝是肯定不合适的,不像斧子那样有力。等等,不一定要切树枝,我可以切树干,切树干要是切不断的话,那就是……刻字! 西门庆猛的转过头,在身旁的这棵树的树干上,认真的搜寻着,终于,在仔细的搜索之后,一些字迹被西门庆发现。只是,那字迹并不像是尖锐的短刀所刻,没有那样的清楚,倒像是什么钝器胡乱的划上的,而且显得杂乱无章,似乎书写者有些忙乱。 “武植杀了人。”这几个字可以清楚的辨认出来,后面的笔画过于杂乱,无论西门庆怎么辨认都无济于事。 不过,这样就够了。西门庆捏紧了手中的刀鞘。事情发展到现在,终于靠着自己的合理推向,有线索出现了。而且,这字再次证明,武大郎到过这里,而且存在着一个武大不知道的人,在暗中监视着武大。 第一百六十七节 神探 “东家,有发现!”突然,在树林的另一侧,传来的喊声,是王安的声音。 西门庆赶紧把刀鞘揣在了怀里,循着声音,像那边疾走而去,李强已经先行赶到。王安用手一指,在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除了形状上像人之外,看不出一点生命的气息,那是个死人。[..] “过去检查了吗?”西门庆不安的问道。虽然是白天,西门庆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但这仍然让他感觉到胆战心惊。 “没有。”王安的脑袋摇晃的好像个拨楞鼓:“我发现了就喊您过来了。” 西门庆轻轻点了点头,西门药铺暗地里也搞些卖尸体的生意,西门庆虽然从来不亲自操作,但多少对于尸体检验,还是懂得一点皮毛的,他仗着胆子,走到这尸体前。走进前才发现,这尸体的胸口上插着一截树枝,这树枝正中要害,尸体是仰面栽倒,也符合从前面插入的自然反应,看来在这之后没有人动过这具尸体。 这就好,没有人动过的尸体,应该会有更多的线索吧,西门庆一边琢磨,一边蹲了下来,他没有感觉到那种平时经常出现的恶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 “东家,发现尸体,不需要通知官府吗?”王安不安的问道。 “通知官府?”西门庆不削的笑了笑:“你也知道,这死人跟武大有很大的关系,闹不好还是他杀的,你通知官府,不是自找麻烦吗?武松会让你在人世间蒸发掉,连个渣都不剩” 首先是死亡时间,这个最重要。如果是案发六个时辰以内的话,可以通过尸体的温度,跟身体的硬化程度来判断,正常人在死亡两个时辰之后,身体才会出现大面积的僵硬,这是一块精细的计时板,在向调查者报告着自己遇害的时间。但眼前的这具尸体,西门庆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判断,尸体已经完全的僵硬了,这不单单是因为死难的时间很长,而且现在是冬天,这尸体里的血液都已经冻结,温度也变得相当的低。从这尸体只能看出死了已经不止两三天,但到底是多少时候,这就很难判断了,即便这人是十月十五死的,只要没有野兽的侵袭,没有风雪交加的话,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等等……风雪,西门庆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衣服,每一个细微的褶皱处,他都用木棍轻轻的弄开,没有雪,是的,一点点雪都没有。西门庆清楚的记得,十一月十四的中午前后,天是下过雪的,这两天天气非常寒冷,雪落之后不可能融化,虽然一直在刮风,但不太可能连衣物最细微的褶皱里,都被吹的干干净净。从这一点上,死者的死亡时间,十有仈jiu是在十一月十四中午之后。 剩下的,剩下的线索呢?西门庆继续做着仔细的搜索,尸体本身能够告诉他的东西越来越少,所以西门庆渐渐的拉远了自己的视角,他想从全局上来观察一下这具尸体。等等,尸体的衣服,好像别人翻动过,死者怀里揣东西的地方,衣服不太规整,这与其他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西门庆用手轻轻的摸索着死者的胸口,什么都没有,按理来说,正常人应当在这里揣一些琐碎的银两,现在银两没有了,也就是说,胸口被翻动的痕迹说明,是凶手拿走了死者的银两。 得出这个结论的西门庆感觉到垂头丧气。武大可能会杀人,但武大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点银子而杀人,要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的话,他在杀人之后,一定不会把对方揣着的银子还拿走,何况看这个人,穿着的是下人的衣服,兜里能揣几个钱,作为武大那样的富翁,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些银子放在眼里。 或许这仅仅只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而已,跟武大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要怎么解释我在树上发现的字迹呢?难道仅仅是巧合?这有些说不过去。西门庆胡思乱想着,他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有些发散的思考,找到理想的新线索。 他并没有等太久,在反复凝视这具尸体之后,西门庆突然发现,尸体穿的衣服,他有些眼熟。刚刚检查尸体的时候,因为太专注,反而对这一点熟视无睹了。这是……胭脂巷小厮的衣装,是的,那的小厮服装,多数都是用这种布料,这种颜色,也是这样的款式,每一家ji院都差不了许多,为了区别,会在领口上标记上ji院的名字。 西门庆顾不上自己有可能沾染尸毒,虽然在冬天,这种感染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但此前西门庆在接触尸体的时候也都很小心,可现在,这种突然而来的灵感,克服了一切的谨小慎微,他用手掌抚平了尸体领口处的布料,寻找ji院的名号。“水榭”……不是“莫愁”,跟自己想象的不同,西门庆想啃一下手指甲,当手快接触到嘴唇的时候,才匆忙想起,自己刚刚触摸过尸体,这种行动是极其危险的。不是“莫愁”,这岂不是跟武大又没有什么关系了,到底,神啊,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些,可以证实自己想法的线索吗?现在为止,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嘲弄我,都在说我是一个生活在幻想当中的人,是啊,一个平时没怎么学习过验尸的人,现在临时赶鸭子上架,又能发现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只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西门庆站起身,他想去看看周围,能不能发现类似于刀鞘这样的线索,丧气的他在站起来的瞬间,愤怒的想要踢一脚躺在地上的死人,如果死人能说话的话,那该多好,如果死人能够站起来说:“武大杀了我。”那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我将把武家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身败名裂。 就在这时,西门庆突然发现,在自己想象中,要用脚踹尸体的地方,好像本来就有什么痕迹。胭脂巷小厮的衣服,是有些淡灰色的,很耐脏,如果不是刚刚心中想要发泄不满的话,也许不会发现。西门庆二度蹲下,现在他要仔细研究的,是那浅浅的痕迹,那会是什么呢? 仔细观察之下,痕迹很快被证实,是靴子的印记。看起来在自己想踹尸体之前,已经有人踹过了。西门庆使劲的在地上跺了个脚印,跟尸体上的痕迹进行比对。这尸体上的脚印,并不是像自己所穿的这种富贵人家穿着的鞋所踩踏出来的,更像是下人的鞋印,跟尸体所穿的鞋子就差不多,也就是说,踹尸体的人,很有可能也是胭脂巷的小厮。鞋印看起来比自己的脚印略小,但是却比武大的脚要大。要知道武大现在穿鞋,都是专门定做的,非常合脚,绝对不会出现如此样的大鞋。 看来,脚印没有把武大指正成凶手,反而倒是再为武大开脱了。西门庆满怀信心的发现,又被泼了一瓢冷水,他站起身来,扭过头,决计不在看尸体,他也深信,尸体上即便再发现些什么,也一定是一些替武大开脱的东西。 扭头之后的西门庆,发现了尸体旁边,还有一个小坑。初时他觉得这是杀人者为了埋尸所挖的,但仔细一看,就觉得不像。这一带都是树林,树根在地下盘根错节,如果要挖坑的话,肯定要远离树木,这样才可以挖深一些。另外这坑太浅,也太小。浅相对好解释,那就是杀人者因为什么事,半途中止了埋尸体的活动,仓皇逃跑,可是小就不对了,不可能说在开始挖的时候,就开这么小的坑。看来这坑原本就不是用来掩埋尸体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呢?真是古怪。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坑也是在十一月十四中午之后挖的,因为坑内只有少许的雪花,很明显是从其他地方吹过来的,落雪程度与周围天壤之别,按说这种低洼的小坑,落雪应该少多一些才对。另外,这坑怎么看都不像是用铁锹搞头这样的工具挖的,如果是用工具挖的,觉不会四周的坑口如此凌乱,这更像是用树枝和手指生生的扣出来的洞。 等等,树枝?!如果我是杀人者的话,大概不会多于的再弄一个树枝,那么应该……杀人和挖坑,用的是同一根?西门庆转过身,对王安和李强说:“你俩,去把尸体上的树枝拔下来。” 王安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而李强则是果断的点点头。王安虽然是为难,还是跟李强二人配合,艰难的拔下了那根插在尸体心口窝上的坚硬树枝那树枝上的血已经凝结成了冰,在拔下来的时候,还带出了些许的碎肉,这让西门庆一阵阵的皱眉头。 西门庆仔细的观察着树枝的尖部,是的,这尖部已经不是那么的尖锐,更像是被磨损过,而且在距离尖端很远的地方,仍然能够看到颗粒状的冻土。即便是尸体仰面朝上,这个区域也不可能扎到土里,也就是说,树枝果然是在之前挖土的,然后才成为了杀人的凶器。挖坑的时间在杀人时间之前,但只是略微之前。从尸体的位置来看,很有可能死者在生前,一直注视着挖坑的人,然后被……被对方突然转身,用树枝刺中了胸口。 西门庆在脑海中幻想着这个场景,他甚至能够听得到那出现在想象中的,树枝破空的呼啸,和捅入死者身体闷声闷气的钝音。只是,这还不够,死亡的过程完美的模拟了出来,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凶手就是武大。西门庆长叹一声。 “王安,你对这个事怎么看?”西门庆转头问王安,他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也许这对自己会有些帮助。 “看情况应该是这个人。”王安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然后继续说:“在看眼前的人挖坑,然后挖坑的人突然回身,用树枝刺死了他。” 吻合,惊人的吻合,看来自己并没有想错,王安也是这么想的。“说下去。”西门庆不露声色,其实他最为关心的就是剩下的内容,因为他除了这些,没想到别的。他心中也有一些不甘,自己经过了这么多的现场勘查,思考,才分析出的死亡景象,居然被王安漫不经心的就说破了。 “再者……再者我觉得杀人者很可能是个矮子。”王安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 这是西门庆最渴望听到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双眼中一定瞬间闪出了火花。“为什么说,凶手是个矮子?”西门庆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问出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刚才和李强拔树枝的时候发现,树枝刺如死者胸口的方向,是从下往上的。死者的身高并不算高,如果是正常人要袭击他的话,应当树枝刺入的角度是平齐的,这样才说的通。只有矮子,在进行这种刺击的时候,才会造成从下往上的效果。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知道对不对。”王安挠了挠头。 “好像有几分道理,我好好想想。”西门庆在脑海中再次的想象了一遍死亡景象,很快他就发现了王安推理的破绽。“你这说明不了什么,王安。”西门庆摇了摇头。“我们假定凶手就是那个挖坑的人,凶手在挖坑的时候,由于用的工具简陋,很可能单凭树枝无法完成这个工作,还需要用手帮忙,这就导致他的身体一定是半蹲,或者是全蹲的。”西门庆说到这里,自己蹲在了坑边,模拟着挖坑的动作。“然后,他决定杀人了。为了保证动作的突然xing,很可能不是事先站起身,而是直接以这个蹲姿转身,一击命中。”西门庆也突然的转过身,左脚发力,一跃而起,右手虚握,好像自己也攥着凶器一般。“这样的动作,即便是长得比死者高大的人,也会造成从下往上刺击的效果。”西门庆甩了甩手,虽然他凭借缜密的分析,否定了王安的猜想,但是毫无疑问,这实际上并不是西门庆想听到的消息。 “东家,我有些看法。”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强突然说。 “哦?”西门庆有些诧异,李强在这一路上都很沉默,难道现在要主动开口了,我倒要听听,他会说出些什么。“你有什么发现,快说说看。” “我跟王账房的想法是一样的,凶手应当是个矮子。”李强说出了一样的观点。 虽然这是西门庆想听到的,但已经很难让他有什么惊喜。“你是什么理由呢?如果是跟王安一样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刚刚的解释,你听到了吧。”西门庆挥挥手,觉得有些不耐烦。 “听到了,东家刚刚的分析,确实精彩,整个杀人的景象,如同闪现在我面前一样。的确,树枝刺入的角度,无法证明凶手是个矮子。但是树枝本身,恰好能够证明。” “怎么能够证明呢?”西门庆来了兴趣,他轻轻的搓了搓手,看着李强。 “树枝的长度。我推测,这树枝应当是凶手自己找的,凶手在找树枝的时候,应当是已经在考虑用它杀人了,但在那之前,他首先要挖坑。至于挖坑是什么目的,我推测,可能是凶手诱骗死者,说树下埋了什么东西,要用树枝挖开给死者看。这样的话,一系列的事情就说的通了。如果是我们这般身高的人,用二尺长的树枝来挖坑,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但是要用它转身刺人的话,似乎略微短了半尺。东家刚刚也应该看到这一代的零散树枝了,比这长半尺的也有很多,选择这个长度的‘凶器’,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凶手是个矮子。”李强说完后,看着西门庆,好像在等待评判一般。 “呃……”西门庆想要说出什么反驳的意见,但他发现,李强的推论无懈可击。是的,树枝的长度可以完美的证明,凶手是个矮子。这几乎是这一代能够找到的最短的硬枝,正常人绝对不会找这个的。“你说的很好,李强,我相信,你肯定还有别的发现。”西门庆笃定的说,他盯着李强的眼睛。 “是的。”李强并没有什么躲闪的眼神,他点了点头。然后用手一指旁边。“我刚才看到,那棵树下有反光,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吧。” 反光?能反光的,应当是金属,铁器,难道是……短刀?可是杀人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啊,是树枝,短刀又会是怎么回事?西门庆快步奔了几步,到了李强手指的地方。果然,半陷在雪中的,正是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西门庆从怀里拿出刀鞘,把短刀插入,严丝合缝,正是搭配。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西门庆觉得李强一定还有保留,也许李强早就看清楚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现在只是在一点点的嘲弄自己。不过此时的西门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需要证据,只要能够确定这个人是武大所杀,最起码,寻找神秘人的做法,就是笃定正确的。 第一百六十八节 亦真亦假 “确实是还有一些,不知道对东家有没有帮助。”李强说话的时候摸了摸耳朵,显得有些犹豫,看来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吃不太准。 “我什么样的推测都要,你尽管说。”西门庆答道。李强不确定的表情,倒是给西门庆吃了一颗定心丸,看起来对方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我觉得,杀人的时间应该发生在晚上,具体的时间应当是晚饭后过一段时间。”李强说出了对于杀人时间准确的判断。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尸体在外面放了这么久,早就不能确定死亡时间了。”西门庆非常纳闷,自己连判断哪天是命案的时间都很费劲,为什么李强能够说的这么清楚。“你的理由是什么。”西门庆握紧了手中短刀的刀柄,他也说不清这其中的原因。 “首先,案发时间在晚上,这个应该是很好判断的。东家你刚才也看到了,现场遗留下了大量的痕迹,从杀人的凶手利用在树下挖坑,吸引死者的注意力,然后转身,一招之间杀人,这整个动作来看,凶手并不是泛泛之辈,可以说的上是智勇双全的存在。如果是白天犯案的话,以这个人的手段,绝对不会在现场遗留下这么多的痕迹,要是发生在白天,他会从容的处理现场,我们来到这里也许连尸体都发现不了。凶手是在晚上犯案,根本就看不清楚周遭的东西,才会遗留下大量的把柄。刚刚找到的短刀上没有血,也就说明了,这短刀在那天并没有伤人。短刀不太可能是凶手所带,如果他有短刀,就会考虑更加稳妥的杀人方式,而不是用树枝这种粗糙的武器。假定现场只有凶手和死者两个人,那么这短刀不是凶手的,就应当握在死者的手里。看来死者当初是用这匕首反抗了的。”李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刚才东家拿出了刀鞘,但是您刚才搜索的方向,并不应该是刀鞘的合理丢弃位置,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凶手在发现死者的短刀的时候,就是没有刀鞘的,他拿起来把玩了一下,觉得没有办法携带,就随手把短刀扔了下来。这种不经思考的动作,更可以认定,凶手是在晚上犯案,而且是略有慌乱的情况下所为,否则刀子的丢弃,应当更加合理。至于刀鞘为什么在相反的方向,老实说,我想不明白。除非是死者有一个同党,这个同党事先埋伏在树林里,然后单单把刀给了死者,想让死者杀掉凶手,没想到差了一步,反而被杀。但是很显然,证明现场有第三个人的话,需要更多的证据。”李强说到这,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很合理。”西门庆点了点头:“那么,为什么是在晚饭后一段时间呢?这个时间有点太精准了吧,难道是尸体的肚子里有没消化的东西,你用这个判断出来的?” “没有”李强摇了摇头:“要判断尸体的胃部有没有食物的话,对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的尸体来说,只能剖开腹部来判断,我们没有带刀,这个是判断不了的。况且死者看衣着,仅仅是普通的下人,这种下人即便是吃晚饭的话,也只是草草的吃上几口,胃部那些可怜的东西,根本不能证明他吃的是正常的晚饭,还是贪嘴偷吃的东西,所以凭这个是无法证明的。我凭借的是,坑的位置。”李强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位置?这坑的位置有什么奇怪的,别卖关子,直接说。”西门庆有些着急。要是能够证明案发的时间在晚饭后一段时间的话,好像也恰巧能跟莫愁馆的火灾时间对上号,完全符合从胭脂巷步行到这里,而后杀人的时间消耗。 “我不知道东家注意没有,坑的位置,在树的南侧,当然不是正南,稍微的偏东一点,但是偏离的不多。”李强说道。 “在南侧那又如何呢?随便找了个挖坑的位置,又能说明什么呢?”西门庆不解。 “在现在看来,确实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东家要想到,案发的时间是在晚上。其实东家也应当能判断出来,杀人的时间应当是在十一月十四中午之后,因为坑中并没有明显的雪,而十一月十四的中午是下了雪的。尸体已经完全冻硬,应当也不是最近两三天的事,也就是说死亡的时间应当是从十一月十四的晚上,到十一月十六晚上这段时间内,是比较合理的。这三天的晚上,阳谷都是晴天。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的月亮都很圆,每月月满之时,入夜之后,月亮便在东南边出现,午夜的时候,会挂于偏南侧的天空的当中,在后半夜,渐渐的向东南方坠下,而后就是黎明破晓,天相的规律如此。我们基本能够确定,所谓的挖坑仅仅是为了给杀人作为掩护,也就是说挖坑的地方是随意的找的,那么选择在树木的南侧挖坑,则正好月光可以找到树下,方便行事。”李强解释到。 “不对。”西门庆摇了摇头。“要是你这样说的话,当时月亮正好在凶手的屁股后面,月光会把凶手的影子覆盖在坑上,那还能看见什么,岂不是一片漆黑。如果他们手中确实没有类似于火把灯笼之类的东西的话,这样岂不是给自己增加麻烦。相反,要是刚入夜的时候,月亮在东南侧,是不是既能找到坑,还不至于把影子投射到坑上,你用这个方法判断,很显然是不对的。”西门庆一边说,一边蹲在坑前,做着示范。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李强的不简单。如果不是谋划好的杀人的话,确实很有可能,月亮是唯一的光源。 “东家说的影子,正好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李强接口道:“东家说的没错,的确月亮会把凶手的影子投射在坑上,对于他的挖坑工作来说,确实没有太多的帮助。可是东家你忘了,凶手在这里挖坑是为了杀人!从尸体的位置来看,当时凶手就在他的后方,当然可能稍微的偏左一点点。”李强略作思考之后,继续说:“这样的话,月亮也会把死者的影子,投射到凶手面前的地面上,凶手不用回头,就可以较好的判断出死者的位置,然后才可以凶猛迅捷的转身,形成一击必杀。靠影子定位,毕竟容易出现问题。凶手为了让这种定位显得精确,一定会尽力让月亮出现在自己的正后方,只有这样的话,一击必杀的把握,才会更大一些。所以从坑的位置,大体上就可以确定当时月亮的位置。南偏东一点点,也就是说,入夜一段时间了,但还没有到午夜。这时间应该正好是晚饭之后。”李强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结论。 “精彩。”西门庆禁不住的出声赞叹,的确,李强所用的依据,自己都是看到的,都在合理的推测范围之内,能够想的如此环环相扣,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你既然构想的如此缜密,为什么刚才说有些吃不准呢?”西门庆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 李强突然笑了,好像西门庆在说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我的东家啊,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我的推测只是根据常理。然而这种用稀少的线索,所推测出来过去的景象,本身就是靠不住的。所有的构想,都建立在杀人者和被杀者一切的行动都是最合理的,但是,人的行为,哪有那么多合理?如果凶手一边挖坑一边在跟死者交谈,不断的回头,那么他根本就不需要用影子来确定对方的位置。再如果,凶手是个听音辨位的高手,那也不需要。甚至,凶手只是回头胡乱一戳,就正好击中了要害,这种可能xing虽然很小,但的确是存在的。通过线索来还原过去,无论听起来多么符合逻辑,都很有可能一个细节,被误导的南辕北辙。”李强说到这,轻轻的叹了口气,用遗憾的眼神,看着地上那不深的土坑。 “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西门庆有些痴迷,他觉得李强比自己想的深邃百倍。最难得的是,他做了如此精妙的构想之后,居然能够从容的从这种幻象当中退出来,对那种建立在精妙逻辑之上的假想,抱有怀疑的态度,这真是太让人惊奇了。 “没了。”李强摊了摊手。“东家,我只能想到这些。而且尸体上的树枝被咱们拔了出来,相当于破坏了现场,现在我们已经不能报官了,否则的话,一定会被定罪。” 西门庆压根就没想报官。“那你说,咱们怎么处理这尸体好呢?”西门庆也很想听听李强的看法。 “很简单,就这么放着。这一带的土地结构我很了解,上面的土很软,用树枝和手指都能挖开,但是不需要挖多深,就会变得坚硬起来。我们什么工具都没带,根本不具备掩埋尸体的能力。再加上前几天下过雪,勉强掩埋的话,新土被翻出来,也很容易惹人好奇,到时候被人从土里再把尸体挖出来的话,要是查到我们,就百口难辩了。现在已经是深冬,打柴的樵夫不会在这个季节来这里,等到这再有人的时候,估计就是春天了,那时候一切证据都被毁灭干净,说不定这尸体也被野兽叼去吃了,您完全不必担心。” 很合理。李强的思路永远是那么的合理,甚至他的行为,他说的话,都透着合理二字,让人无从辩驳。但是……这是那个一直在药铺的伙计吗?西门药铺里会有这样的高人?太不可思议了吧,另外我总觉得李强有些不对劲,他今天的这些精妙的见解,让这种感觉更加的深了。 “好,那咱们就把尸体这么放着,咱三个回去,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希望二位守口如瓶,毕竟说出去是要惹麻烦的。李强你没事的时候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新东西。咱们走吧。”西门庆说完,做了一个大家离开的手势。 “知道了,东家。”李强答道。 三人转身,向着北方树林的边缘走去,一路无话,很快的到了拴马的地方,看马的伙计一见西门庆回来,满面赔笑的走了过去:“东家,您回来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我们进去的这段时间,你看没看到其他人?” “其他人?”那伙计稍微想了想:“没有,这地方哪来有什么人啊。” “哦,那就好。”西门庆非常怕被武松抓到把柄,要是如此的话,很有可能还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就先被武松干掉了。 一行人翻身上马,西门庆的心思有些沉重,发现了一起命案,案发时间也大体上对的上,虽然有很多的反向线索,但还是大体上能证实凶手是个矮子。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证实,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在武大背后写字,和在树上刻字的人,只是,能有这样飘忽不定身手的人,一定是个高人,这样的高人要是不想见我的话,我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算找的到,有这样手段的人物,真的愿意跟武松为敌吗,也许这只是他游戏人生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 西门庆心中有事,再加上胯下的马匹相对租来的要瘦小一些,行的也就慢了下来。李强和另外的伙计骑的马强壮,壮马不甘心在瘦马后面吃亏,总是不肯行在后面。西门庆无奈的挥了挥手,两名骑手也就不再控制马匹,几步就窜到了西门庆的前面。这样一来,西门庆和王安,落在李强和看马伙计之后。 就在西门庆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安突然用手拉了一下西门庆的衣服。西门庆的心中一凛,现在的场合,王安完全可以说话,他只是用手拉了自己一下,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西门庆看着王安,王安没有言语,只是偷偷的用手指了下看马伙计的马鞍后侧。 西门庆揉揉眼睛,仔细观看,那马鞍的后侧好像有点东西发白,但看不清楚,他心中焦急,用膝盖一顶胯下马的肚子,那马快行了几步,跟上了前面的二人。距离拉近后,西门庆看的分明,那白色的东西,是用白灰写成的两个字----“水榭”。 啊!西门庆心中大惊一声,几乎从马上摔了下来。虽然这鬼魅一般的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可是他并没有恐惧。是的,用白灰写字,武大背后的字迹也一定是这样的。在西门药铺上马的时候,西门庆仔细的看过这两匹马,如果马鞍上有字,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能够发现。去树林的路上,一路上跑的都比较快,别说是人,就算是真的鬼魅,也很难在飞跑的马上,写下这么工整的字。再说,骑马的时候,周遭风大,要是之前就有的字,现在早就被吹掉了。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字是在我们进树林查看的时候被写下的。 写字的人是谁?是那个看马的伙计?不不不,他没理由这样做,而且“水榭”二字,跟树林里死者衣服上的字一样,看马的伙计,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呢?决计不是看马的伙计,这么说来,写字的另有其人。 大白天的,还能见鬼了?看马的周围只有一颗小树,没有别的遮挡,不管是谁,想要接近马匹,一定会被看马的伙计看到,对,再问他一次。 西门庆想到这里,继续让马加快速度,奔到了看马伙计的旁边。西门庆用他能够做到的最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对那个伙计说:“你再想想,看马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人出现,这个人应该接近过你的马,不要说谎。” “东家……”那伙计犹豫了一下,然后为难的说:“我……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看马的时候,确实出现了一个人,她跟我问路来着。” “什么样的人?”西门庆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问哪的路,然后往哪走了?” “是一个女人,身段挺好看的,长得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她戴了顶大帽子。她就是问我,往南走是什么县?我说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没怎么出过阳谷,不知道那边是啥县。她就‘哦’了一声,跟我说她的相好的去南边了,她很想去找,但是她不知道在哪,又不认识路,一个女人家挺不容易的,我就劝了劝她,我说那个人真有意的话,一定会再回来的,你自己走太不安全。完了她就丧气的原路返回了,就是这样。东家,我真不是有意不说,主要这是个女人,我是真没想起来。”那伙计解释道。 一个女人,水榭,有意思。水榭馆里的女人可都是ji女,可是一个ji女,能有那样好的身手?我不相信。但是不管她是不是那个世外高人,看起来我都有必要去一趟水榭馆了。西门庆暗想道。 第一百六十七节 润浸 现在去水榭阁,时间上有些不太对,再者说来,神秘人帮助自己的层面固然很大,可也不能排除,这是武松在钓鱼,还是要等一等再说。等到晚上吧,那个时候,再去胭脂巷,我就可以有很多的理由,去那玩玩嘛,反正从前的时候,我也是那的常客。西门庆暗自想到,然后他对其他的三个人说道:“没事了,咱们回去。” 三人齐齐点头,四人四马,向北疾奔。心急马快,没过多久,就已经上了西街。这时候日头西坠,已经快要天黑了。还没等到西门药铺,西门庆就勒住了马,招呼王安:“王安啊,你带着马和剩下的人先回去,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 王安会意的点了下头:“东家您放心。” 说罢,西门庆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王安手中,眼看着三人继续向西行。西门庆又看了看日头,现在去胭脂巷仍然不妥,这个时间的客人还很少,需要再找个地方花些时间才行。正琢磨着,肚子突然感觉饿了。 西门庆这些天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应付了事,不出屋子的话,消耗小感觉不出来,可下午骑马这番折腾消耗很大,让西门庆有些扛不住了。还是要寻个地方吃些东西,去哪呢?西门庆站在街头仔细的往两边看,眼睛落在了西江茶坊的牌匾上。 上一次在这,收获了三万两银子,虽然也是惹祸上身,但毕竟兆头还不错,今天就在这吃点东西,看到那些反对武松的人,也能顺便聊上几句,没准还可以获得些线索,对,就这么干。西门庆想到这里,迈步走进了西江茶坊。 茶坊的伙计笑脸相迎:“西门大官人,您请这边坐。” 西门庆一愣,抬头看去,这伙计仍然是生面孔。上一次自己来的时候,这些伙计可没有用尊称,为什么今天这么懂规矩,这让西门庆倒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偶:“嗯,来了。” 伙计慌忙擦抹桌案,西门庆什么还都没有点,点心水果就已经摆了上来,这到让西门庆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来这就是想简单的吃一口,晚上还有正题呢,弄得这样普涨,简单吃倒显得有些小气了。 “伙计,我晚上有事,随便吃点就走,不需要这样的。”西门庆琢磨这种话还是说在头里,西江茶坊算是对自己非常友好的地方,不能把这友好弄的生分了。 “西门大官人,您这是什么话。实不相瞒啊,上次在这里包场的那妇人已经彻底的把西江茶坊盘了下来,现在这就是她的产业,她特意嘱咐过我们,说您要是到这来,一定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而且一切费用全免。”伙计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西门庆心里就别提多别扭了。西江茶坊距离西门药铺很近,这妇人盘下了这店,就可以说对自己形成了监视,摆明了是要看着自己跟武松相斗,不斗死一个不罢休。既然这种监视都变得如此明朗,似乎自己也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能白吃饭还是不错的。 “那就捡后厨拿手的菜上吧,我一会还有事,所以快一点。”西门庆不再有什么顾虑,而是用豪气的口吻说。反正也是被监视,扭捏也是没用的。“不对,等等。”西门庆突然想起来,自己放任对方上菜的话,很有可能弄的很复杂,那也就背离自己的初衷了。“还是跟上次一样,一盘牛肉,一个馒头,一碗粥就可以了。我最近肠胃不好,吃这些最好。” “这就跟您自家馆子一样,不用这么朴素吧,西门员外。”伙计试探着说。 “怎么……不行?”西门庆反问道。 “可以可以。”伙计慌忙点头:“您稍等,这就来。” 片刻之后,肉、馒头和粥齐备,西门庆看到吃的东西,方知自己有多饿,此时也顾不得平时在外人面前的架子,甩开腮帮子死命的吃喝,这动作像极了西门庆平时看到的街头的力巴,看来吃喝的样子跟这个人本身的关系并不大,而是跟心态有关。那些力巴,天天为生计而忧愁,对于他们来说,吃饭就是一种奔跑,如果跑慢了,就难以生存。对于现在的西门庆来说,吃饭真的是一种奔跑,如果吃满了,就查不到线索,查不到线索,就只有死。 这些念头在西门庆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牛肉的香气,馒头的松软与米粥的缠绵。这餐饭吃的极其过瘾,风卷残云之后,西门庆打了一个幸福的饱嗝,但在这饱嗝之后,刚才那种逃离的心情又瞬间的涌了上来。 怎么办,现在去哪?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坐轿子去胭脂巷,应该正好是ji院开始来人的时候,我混进水榭阁。等等,我混进水榭阁做什么呢?我并没有见过那个在马鞍上写字的女人,不知道她的样貌,那要怎么去寻找她呢。不不,这事应该不用我担心,下午的时候,是她来找我的,我去到水榭阁,她也应当会主动出现,来接近我。可是,她来找我的时候是下午,我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绕了个大圈,在几乎回到家的时候,又折返过去,估计早就超过了那姑娘设想的时间范围。唉,我真是蠢,刚才大好的线索摆在面前,我居然没有白天去一趟胭脂巷的勇气。 西门庆啊西门庆,你优柔寡断,胸无点墨,智商平平,你究竟拿什么跟武松斗啊?凡人跟天神战斗,怎么可能会胜利呢,只不过是为其他人,增加一点笑料而已,而你自己,只能够成为笑料当中那个最让人不齿的小丑。 西门庆想到这些,心情越发的烦躁,他有心再吃些东西,赶走这些负面的情绪,但怎奈胃部充实,已然吃饱,这时候即便吃再好吃的东西,怕也是没有那种好心情了吧。想到这,他长叹一声,然后说:“我吃好了,是不是不用结账了?” 那伙计马上跑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是的是的,不用结账了。您瞧我这记xing,我差点把大事给忘了。” “什么大事儿?”西门庆心中一凛,难道是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贵妇已经等的不耐烦,嘱咐伙计当我再次来西江茶坊的时候就不让我出门,直接干掉我?之前让我先吃一顿,好不做个饿死鬼。看来那女人想的还挺周到的嘛,这样也好,与其去追寻虚无缥缈的线索,倒不如在幸福之后的忧愁中死去,筋疲力尽的西门庆想的很开,一种豁达的情绪第一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这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是夫人让我交给你一件东西,你等等啊。”那伙计说完话,竟不理西门庆,径直的往后面跑去。 西门庆看了看西江茶坊的大门,仍旧虚掩着,自己只要站起身,轻轻的推门,就可以走到西街上。脱离了西江茶坊的控制范围,最起码有逃跑的机会。谁知道那伙计拿上来的会不会是什么上吊的绳索,或者是装着毒酒的酒壶。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够继续活下去,再怎么说都是有希望的,说不定我投军之后,真的可以出人头地。 西门庆几乎就要站起身来,但是他始终没有走出那一步。他感觉,自己逃避的太多了。他感觉,自己的恐惧实在是太多了。三万两银子,自己分文没动,真的就是那女人想要取走自己的命的话,把银子退给她不就行了,大不了再加上店铺。何况那女人应当也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刻干掉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脑子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吹坏了吗?转过念头来的西门庆,想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可笑。这种欠别人东西的感觉,确实太难受了,尤其,当这东西是一笔巨款,或者是一条命的时候。 伙计跑过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西门庆的胡思乱想,西门庆抬起头,他看见那伙计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似乎有个小袋子。袋子?那是什么东西,西门庆想不明白那会是什么。伙计走的很快,几步到了西门庆的近前,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西门大官人,这就是我家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西门庆不解的问,他并没有用手触碰,谁知道这袋子有什么古怪。 “这个我家夫人可没说,他只是告诉我说,这东西会对西门大官人现在调查的事有帮助,而且夫人还说,要是西门大官人真的有心的话,应当自己就可以看明白夫人送这袋子的意思,别的就没有跟小的说了。现在小的把东西和口信都带到了,完成职责,西门大官人您可以现在就离开,也可以选择在这参详袋子。”伙计微微鞠躬,而后把碗筷撤下,换上了茶水,退了下去。 西门庆把袋子拿在手里,仔细观看。这袋子有巴掌大小,四方且扁平,看上去更像个面饼,而绝非布袋。接口出用细密的针脚缝制,针法精湛,令人叹为观止。袋子并没有口,是封起来的,而且里面也有东西。用手指捏去,感觉里面的东西像是粉末状的,西门庆放在手里做着拍打,想要拍出些粉末,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缝制袋子的布料质地紧密,无论西门庆怎么拍打,也没有一丝半点的东西泄露出来,这让西门庆有些丧气。 这东西是什么呢?不对,东西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袋子里装的东西。可是袋子缝的这么紧密,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打开袋子,可是一个袋子,又能说明什么呢?那女人要是查明了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我现在也算是为她做事,居然还猜这种哑谜,实在是好生没劲。西门庆把袋子摔在了桌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虽然说,刚才喝了粥,但那米粥粘稠的很,远不如这样喝水来的舒服和解渴。 一杯茶水下肚,西门庆的心思平静了许多。这女人给自己猜谜是有用意的,西门庆回过味儿来。如果自己能够猜出这谜题的话,就代表自己并不蠢笨,除了会说那些豪言万丈的口号之外,对于那女人还有些实质的作用。可是反之,如果自己猜不出这谜题的话,也就可以从一个方面证明,自己仅仅是一个会说空话的人,丝毫没有存在的必要。也许那个时候,才是抹杀自己的时刻吧。虽然也许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是要是连个谜题都猜不出来,距离打败武松,也就过于遥远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谜题,就肯定会有答案。要是我西门庆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袋子也弄不明白的话,就谈不上搬到武松这座大山了。 西门庆来了劲头,重新把袋子放在手上把玩,几乎从每一个角度,去观看,去抚摸。缝制袋子的布料没有任何图案,四周都一样。而针脚的疏密程度也完全相同,应该也不是用这个在传达什么信息。不管怎么说,袋子里的东西,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先打开看看吧,反正那女人也没说,不可以打开袋子。 西门庆想到这里,把袋子拿起来使劲的用手撕,撕了几下,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劲儿太小,还是袋子太过于结实。无论是布料还是针脚,都没有出现任何的破损。西门庆有心想跟伙计借剪刀,但想来自己的窘态一定会被伙计转述给那女人,这让西门庆有些不甘心。解开谜题正确的办法,一定不是用剪刀剪,如果是用剪刀剪的话,伙计一定会为自己拿来剪刀一类的东西,这才说的通。 可是伙计什么都没有给我拿,连解开谜题的钥匙都没有,这让人应该往什么方向想啊。西门庆心中气恼,抓起旁边的杯子,就往嘴中倒去,这时候,他才发现,杯子中的茶水,早就被自己刚才一饮而尽。 等等,伙计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我,我并没有要茶水啊?这茶水是伙计主动给我上的,而且是在扯掉了碗盘之后,端上来的。我刚才喝的是粥,就算是不喝茶,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何况我也说明,不要给我上其他的东西。也就是说,茶水,很有可能就是解题的钥匙。可是……茶水怎么解题呢? 按照上剪刀,就是要用剪刀剪开袋子的思路来看,上茶水,那就应当是用茶水去浸湿袋子?对,应该是这样,这是合理的。袋子是用布缝成的,如果那妇人并不想让我用水去浸湿的他,那完全可以用不透水的牛皮来缝制袋子。牛皮的袋子一样可以让我从外面摸到里面的东西,对于能够轻易拿出三万两银子的女人来说,找一张缝袋子的牛皮,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么想来,布和水,应当只有这一种解释。 西门庆反复的思考,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把袋子平淡在桌子上,把袋子中的粉末尽量的用手指按的均匀,然后拎起茶壶,往袋子上倒了一点水。他并没有一次倒太多,因为如果那妇人希望自己用水完整的浸泡袋子的话,上一个深盘子不是更合理吗?况且倒得少可以继续倒,但是倒水倒多了,想收回去的话,却是不可能的。 茶水润浸了袋子的右上角,那布仿佛有魔力一般,一见茶水,便把它吸了个干净,仿佛西门庆从没有倒上去一般。即便如此,西门庆倒了一些之后,便把茶壶放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袋子。在他的脑海里,他认为,也许会有一些粉末被水冲出来,然后自己就能知道,这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西门庆就这样眼巴巴的看了一炷香的时间,袋子没有任何变化,虽然有少许的茶水从袋子的边缘处渗出,可是那水中没有任何的粉末。想想也是,那些干粉都不能从布中透出来,被水打湿的布,过滤xing自然是更强了。 看来自己想错了,解题的钥匙不是茶水,幸亏刚刚只是润湿了一点点,现在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我可以重新的参详。想过的错误路线越多,就代表我离正确越接近,西门庆鼓励着自己,然后伸手住抓袋子,他看到了四周的灯笼,也许是要把袋子放在蜡烛上烤,才能知道里面是什么吧,对,一定是这样,不然的话没有什么别的解释。 可就在西门庆的手指接触到袋子的一瞬间,他愣住了。从手指上清晰传来了一阵灼烧感,这刚刚还没有任何怪异的袋子,现在居然变得滚烫无比,西门庆几乎把握不住,重新把它扔在了桌子上。 发热?这是怎么回事,西门庆的脑子里疑惑不已。等等,刚刚是不热的,在我加了水之后才发热,加水会发热的东西……袋子里面是……石灰。 第一百六十八节 鬼魅的字迹 遇到水会迅速发热,只有石灰才是这样。这还是西门庆小的时候跟其他男孩学的,用石灰撒别人的眼睛,一旦对方不明所以,用水来冲洗,那眼睛就会迅速的被烧瞎。西门庆亲眼看到过那些小孩用这样的方式去戏弄大人,但是当时的他没有敢看结果就离开了。 袋子里面是石灰,这是什么意思……貌似题目已经被自己参破了一部分,可这已经解出来的线索又有什么用呢,石灰,石灰,我这两天有什么地方接触到石灰了呢?西门庆仔细的把所经历的事又想了一遍,然后,他想到了。[..com] 是的,那些字都是用石灰写的。不管是传言当中武大身后的字,还是今天自己在马鞍上看到的信息,它们都是用石灰写的。可给我一小袋石灰是做什么呢?难不成让我用这石灰也出去写字,这要这么写,并没有什么书写的工具,何况这袋子坚韧无比,根本就打不开。西门庆有些无奈的想,这个时候的西门庆有些后悔,少年时代总听别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时的自己对这个不以为然,现在突然觉得,见识太少,真的不行。事情结束之后,如果能够活下去,一定要多到外面走一走,多见识见识。 袋子虽然仍旧灼热,但西门庆的手已经能适应了一些,他把袋子不安的放在手里。现在是冬天,这袋子如同手炉一般,温暖着西门庆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冷的双手。 袋子里的石灰,西门庆觉得自己就算还在这想,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奥妙,莫不如就带着这个去水榭阁吧,也许会有别的收获。想到这,西门庆把布袋攥在手里站起身来往外走,在他的想法里,伙计可能会出来问个一两声,西门庆也有心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能放自己离开。 但是,这想象中的声音没有出现,西门庆径直走出了门,来到了西街上。天已经黑了,店铺都挂出了自家的灯笼,整个西街显得很是光彩。 难道那妇人就不关心自己参详这袋子到什么程度了?居然也不让伙计过来问一问。带着这种想法,西门庆走进了一乘停在路边的轿子,轿夫看到西门庆的到来自然是热情的招呼,同时问道:“西门员外,这是要去哪啊?” 西门庆看了看左右,现在西街上人正多,在这里说目的地可能会不太好。先胡乱编一个吧,到时候上轿再说。“哦,去桂花楼。”西门庆也不明白,他的脑子里怎么就突然的蹦出了这个名字。 说罢,他走上了轿子,两个轿夫齐声的呼喝了一声号子,轿子晃晃悠悠的被抬了起来。西门庆透过轿窗一直在看轿子的动向,当他发现轿子走到了十字街的时候,掀开帘子对轿夫说:“不去桂花楼了,我想去胭脂巷,咱们掉头。” 从十字街向南,走紫石街去胭脂巷,其实是一条绕远的路,不过抬轿这个活儿是看路线来收钱的,所以两个轿夫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是马上掉头向南,一路奔胭脂巷而来。西门庆在选轿子的时候,特意选了一顶普通的轿子,这种轿子只要上了胭脂巷,就会融入到人流当中,不好找寻。真的就是背后有盯梢的也不怕。那妇人居然能够准确的说出,自己今天的调查涉及石灰,这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要知道,石灰也是下午的时候王安才告诉自己的,而那个时候仅仅只是一个传言,至于马鞍上的字迹,也就发生在我走进西江茶坊的不久之前。贵妇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石灰的事,翻来覆去也就是我、王安知道的比较详细,李强和剩下的那个伙计可能知道一点,但不会知道最完整的信息。难道是……王安出卖了我?产生这个想法的西门庆禁不住的握紧了拳头,直到他感觉指甲刺痛了手掌,才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应该不会是王安,他没有理由这样做,毕竟他是原来的药铺掌柜所选定的人,这样的人,应当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而且王安这个人非常精明,如果消息是从他这里走漏的话,他一定会事先在我的眼皮底下,让更多的人知道石灰的事,那样的话,一旦败露,一切将都无从查起。对,不会是王安。 西门庆给自己吃着定心丸,这让他的情绪也趋于缓和。 说起来,武大那天背后有字,从城南回到桂花楼,虽然说他一路上都在坐轿,轿子直接到了桂花楼的门口,从门口走进桂花楼的这段距离里,或许街上没有人。但是武大从城南上轿的这个阶段,保不齐街上就有其他的目击证人。当然了,当时街道上的灯光,如果不是非常近距离的观看的话,应该是很难看清楚那字到底是什么的。既然王安能够从轿夫那了解到信息,也许贵妇也了解到了,她向我发出的石灰的提示,不一定非得来自于西门药铺内部,对,只有这种说法是最合理的。 猛然间,西门庆的脑子里一闪,他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的关键所在,那飘忽的线索,就好像一只在米仓里乱窜的耗子一般,让人难以捉摸。西门庆搓了两下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伴着一个深呼吸,还是重复刚才的思路。这一次,他在那耗子一闪即逝的瞬间,捏到了它的尾巴。 如果说,出现在马鞍上的文字,是那个女人同伙计聊天,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写下的。这种说法可以解释的通,毕竟美色在前的时候,人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的,对于这一点,西门庆有着非常充足的生活经验。 但是,武大郎晚上的这次,就绝对的说不通。因为写字,是要用眼睛看的,在夜色中,即便有月光的照耀,想要工整的写出不大的字,那得要求写字者有着猫一样的视力,但很显然,对于一种行动的限制条件越多,它就是越难实现的。因此,很有可能,写在武大背后和马鞍上的字,并不是当场写下的。 不是当场写下的,那就代表事先一定要有准备,可是准备好的字,怎么可能会以白灰的形式出现呢?西门庆的思考又陷入了僵局,他一边琢磨,一边把布袋从左手拍到右手上,又从右手拍到左手上。布袋还在发热,只不过这种温暖在轿子里,已经不如在西江茶坊里来的那么猛烈。在左右手轮流的温暖了几十次之后,西门庆突然笑了。 是的,谜题解开了。西门庆终于明白了贵妇的用意,她给自己这个袋子,是跟自己解释了所有事件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一环----写字。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准备一个类似的布袋,在里面装上石灰,然后把要写出的字,反向的用针或者刀剑在布袋的一侧挑出小洞,需要写的时候,只要把扎有小洞的布袋,往要写字的地方一拍,石灰就会顺着小洞喷洒到物体上,形成了那种工整而诡异的文字。 原来鬼魅的传说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把戏而已。想透其中关节的西门庆拍了拍脑袋,对自己曾经做出的种种假设,对于写字者的种种才想,感觉到可笑。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高人,哪有那么多的超长的力量,多数事情,只要认真的琢磨琢磨,其中的奥秘,就会显露出来。这就好像是舞台上的戏法,看上去玄妙无比,但只要知道其中的法门,任何观众都会对其嗤之以鼻。 那武大背上被写字就再简单不过了。通过短刀的刀鞘和树上的字,以及短刀被丢弃的方位,李强的分析应当是正确的。当时现场除了凶手和死者之外,还出现过第三个人,正是第三个人,把匕首给了死者,那既然第三个人可以把匕首给死者,他更可以把做好的布袋递给死者,让死者随意的一拍。 当时是晚上,凶手在杀完人之后,可能比较慌乱,现场杂乱无章,在只有月光照明的情况下,凶手没有发现那个布袋也是正常的。布袋有可能在死者死亡的时候被遗落在了现场,当然了,树林里的第三个人后来一定把它取走了,这才让如何用石灰写字成为了谜团。这第三个人,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恰恰相反,他可能是懦弱的胆小的。不,也许不是他,应该是她,那个今天下午出现在树林边的女人,也许就是我想找的。她应当是无依无靠的,也只有这样无依无靠的女人,才会想到,躲在阴暗的地方,用这种方式,来昭示武大的罪恶。西门庆想到这里,已经彻底的认定了在小树林里杀害那个ji院小厮的人,就是武大。只是,ji院小厮,狗一样的东西,以现在武大的身份杀死这样的人,完全可以逃避追求和制裁。但是武大为什么会杀人呢?杀人之后还劫走了那小厮的钱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没钱了。武大怎么会没钱,他的怀里一定是揣满了银子出门,除非他把银子遗落了。是的,王安跟我说,武大坐轿回桂花楼的时候,穿的是下人的衣服,这就说的通了,武大在还衣服的时候遗落了银子,所以杀人之后,才顺便的劫财。 还有尸体上的脚印,现在想来也是合理的。如果真的是武大杀的莫愁馆里的人,他的鞋上也可能会粘上血,他换衣服的时候顺便换了鞋,但是他是个侏儒,和他脚的鞋子并不常见,他很有可能穿了一双稍微大一点的鞋,而穿着这双鞋的脚在踹尸体的时候,就出现了那种比平时的武大略大的脚印。 西门庆感觉心中舒畅,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解释了,下午的时候种种能够驳倒武大是凶手的线索,在现在看来,恰恰证明了武大就是凶手。只是,定罪不可以只凭借这种推论,一定要有真凭实据,这一点西门庆是知道的。 “西门员外,到胭脂巷了,咱们去哪家啊?”轿夫隔着轿帘问道。 “哦,就在这压轿吧,我自己进去挑。就不牢你们费心了。”西门庆还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去了水榭阁,不能因为贪图少走几步路,让轿夫掌握了这个消息。轿夫,他们应当是阳谷县里掌握消息最多的人,他们行走于四方,他们彼此会交谈,说些今天的新鲜事。很多事情就是通过他们的嘴向外播散的,一定不能轻视他们的存在。 这次轿夫并没有再喋喋不休的像西门庆推荐ji院,西门庆觉得心中舒爽,但也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看起来莫愁馆这次出事,对于胭脂巷的冲击还是不小的,连轿夫都变哑巴了,这对于来这找乐子的人来说,真是一个好事。只是可惜,今天自己来到胭脂巷,不再是找乐子了,而是来找寻,事情的真相。 下轿的时候,西门庆摸出一小块银子,抛给轿夫,然后走进了胭脂巷,在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那两个轿夫,他们并没有进胭脂巷,而是抬起轿子,原路返回了。这很不符合常规,一般来说,抬客人到胭脂巷的轿夫,都会在这里等等,因为总会有一些办事儿快的主儿,在这个时间就把一切都用光,需要坐轿回家了。这样的话,来回各挣一笔钱,才不枉费跑了这么远的路。 然而这两个轿夫却走了,再结合刚刚并没有向自己推荐ji院这个细节来看,这两个人,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轿夫。他们不是轿夫的话,又会是谁呢?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西门庆微微的笑了一下,他是在西江茶坊门前上的轿子,这轿夫跟贵妇又脱不开的关系。看来,刚才那块银子给的冤了,我完全可以不给他们钱,让他们带我向夫人问好。 西门庆并没有因为这刚刚被察觉到的监视而感觉到暴躁,相反,他反复的提醒自己,应当习惯这种生活。最起码就现在来看,贵妇是站在自己一边,她甚至帮自己解开了那最为“奥妙”的写字的方法,对于暂时的盟友来说,过分的焦虑是没有必要的。何况,焦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西门庆站在胭脂巷上,这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莫愁馆的废墟还在那,被烧毁的残骸还并没有来得及被运走,甚至他能在夜色中,看到一些身份刻意的人,在废墟上来回的溜达。西门庆知道他们是在找值钱的东西,大火之后的ji院,总会有一些宝贝经受住了火焰的净化,被这些寻觅者捡走。 水榭阁距离莫愁馆并不远,站在水榭阁门口的西门庆,发现自己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看到莫愁馆废墟的全景,也就是说,当天晚上着火的时候,从水榭阁出来看热闹倒是简单的很呢。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进水榭阁再说吧。 只是,应该怎么进去呢?西门庆站在门口有些犯难。来ji院这一套他太了解了,无非就是选姑娘,办事。但这也就没有什么打听事儿的机会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想要从她们嘴里听到什么真心话,势必登天。作为风月场上的老手,西门庆早就养成了不把男女情爱时候的话语当真的本事。可是进了莫愁馆要是不找姑娘的话,老鸨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直接把你轰出去,ji院是不欢迎穷鬼的。从某种意义上,ji院是不欢迎任何人的,他们只欢迎银子。 对,银子,我有银子啊。西门庆摸了摸兜里,还剩下三十多两,这银子买消息足够了。只是不能问ji女,问她们没有任何用,那问问老鸨?这个意义也不大,老鸨这时候应当是最忙的,即便是她们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勉强回答问题,答案的内容也会应付了事,缺乏实质内容。而且三十两银子,在老鸨眼里,也不会有那么闪光。 我应该问……西门庆的脑子里反复的琢磨着ji院的主要人员,最后他找到了自己应当收买的角色----大茶壶。大茶壶可谓是最熟悉ji院的人,他们跟ji女、老鸨、客人、小厮、伙计、甚至是ji院的打手都有往来,他们身份低微,一般人不会用正眼看他们,但是,只要这ji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一切都逃不过大茶壶的眼睛。 我应该问大茶壶什么呢?我问他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喜欢摆弄石灰的女人?这问题太古怪了,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对了,树林里的死者穿着的是水榭阁的衣服,多半是这里的小厮,我就问问大茶壶,这两天水榭阁是不是有什么小厮失踪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线索。 琢磨明白的西门庆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进水榭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在ji院里寻找一个男人,这对于在风月场上颇有名号的西门庆来说,真的是一种讽刺。 第一百七十一节 大茶壶 在银子的帮助下,西门庆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大茶壶,很少有人能够看得起做大茶壶的人,所以当西门庆一脸谦恭的把十两银子放在大茶壶的面前,表示要跟他打听点事情的时候,大茶壶马上就答应了,他把自己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其他人,并让伙计转告老鸨,今天晚上不要找他了,他有事情要做。 西门庆也能够看的出来,这大茶壶在水榭阁的资历并不深,他甚至不想直接去跟老鸨说这件事,要知道,大茶壶虽然地位低下,但跟老鸨各管一摊,绝对不会涉及到谁在谁之上的事,除非这个ji院的老鸨非常强势,而大茶壶又是个初来乍到的雏儿。[..] 大茶壶把西门庆带到了ji院里的一个偏僻的房间,看起来这就是大茶壶的屋子,这里远离了ji院里的灯红酒绿,虽然看上去并不十分的寒酸,但跟胭脂巷整体的情况并不相配,进了屋子,西门庆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片世界。 “员外喝点什么呢吗?我去准备。”大茶壶问。 “不需要,我是来跟你打听事的。来之前已经用过饭了,我们谈话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也不会耽误你的饭头。”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客气的说,他必须保证谈话的对象非常乐意同自己交谈,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大茶壶叫不出西门庆的名字,这是在西门庆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水榭阁建立起来的年头并不多,自己也仅仅是在它刚刚开业的时候来过一次,别说是新来的大茶壶,就是从开业到现在一直存在的人,怕也是把西门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员外要问什么,请直说,小人知无不言。”大茶壶轻轻的搓了搓手,他手上粗糙的皮肤彼此摩擦,发出“擦擦”的声音,看起来确实是从事体力劳动很多的人。他干到大茶壶也是经过一番打拼的。但更让西门庆感兴趣的是这个人的说话方式,能够听的出来,他是读过书的。类似于“知无不言”这种话,如果是西门庆说,那一定是为了刻意的显示自己的渊博,所以会把后面的“言无不尽”也说出来,只有真正读过书的、把这一切都当成是生活和语言一部分的人,才会如此自然的说。 看来跟这大茶壶说话,并不能单纯的用银子,否则这人定会认为我辱没了他,也就不好再探听什么消息了。 “听你说话,好像读过书。读书人不去考取功名,怎么在这里干活,我真是有些替先生不值啊。”西门庆并没有直接问问题,他一定要取得大茶壶的好感,因为西门庆要问的,是一连串古怪的问题,只有被问的人真心想要回答,这场谈话才可以继续。 “不敢当,不敢当。”大茶壶的两只手向外推着,做着推辞的动作。但是西门庆分明看到,这人在手上推辞的同时,脸上却露出了微笑。不光如此,让西门庆更介意的事出现了,这人的牙齿并不想一般的下等人一样发黄,在这微笑瞬间所露出的牙齿,居然是那般洁白。 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西门庆想不明白这一点,让牙齿保持如此洁白的话,一定要早晚都刷牙,牙刷虽然便宜,但是刷牙药却是一笔非常大的消耗,自己药铺里所卖的通常也只有一些达官贵人回来问津,即便是胭脂巷上最红火ji院里的大茶壶所挣的工钱,早晚两次的刷牙药的价钱,仍然显得有些奢侈。 “早年间读过两年书,但是读的不好,只是勉强能够认识字而已。说什么考功名那就说笑了,我不是那块料。员外莫要取笑,您要问什么,只管问就好了。”推辞后的大茶壶接口说。 (关于刷牙一事,并不是我胡扯。从理论层面来说,成书于北宋政和年间的官修医书《圣济总录》“口齿门”专列《揩齿》一节,并指出:“揩理盥漱,叩琢导引,务要荣流,涤除腐气,令牙齿坚牢,龂槽固密,诸疾不生也。”刷牙漱口,保持口腔清洁,不仅保护牙齿,而且有益健康,这样的卫生观念在12世纪初的中国已然确立。更值得注意的是,《揩齿》一节中竟然列出了多达27种揩齿药方,各方的配料往往很不相同------今天的牙膏虽然品牌众多,但是具体内容上大概也没有如此丰富的变化。相应的,不同方子的揩齿药具有不同的保健功能,不过,每个方子都强调“每日早晚揩齿”、“每日如常揩齿”,可见,在宋代,天天刷牙、早晚刷两次牙,已经成了常识。其中,槐枝散方、皂荚散方用到青盐,事实上,在西方牙膏传入之前,掺配各种中药的青盐,一直是古代中国人最常用的揩齿药,如《红楼梦》第二十一回就写,宝玉“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完毕”。明初所编《普济方》中,“牙齿门?揩齿”一节收有“夷刷牙药”方,其中提到“每用刷牙子蘸药少许,刷上下牙齿,次用温水漱之”,可见牙药的用法也与今日使用牙膏之法相同。 但是实事求是的说,在北宋的时候,刷牙仍然只是一种相对于小众的活动,尤其是配备全面的刷牙设备,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比较奢侈的。但等到南宋时,市井小民也开始刷牙。 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诸色杂货”一节,在“挑担卖……”之后所列的小商品名目中,有“刷牙子”一项,临安城中的货郎沿街叫卖日用杂货,牙刷是其货担上的常供货品之一。可见,作为南宋首都的杭州城中,市民普遍有刷牙的习惯,因此才需要货郎们把牙刷送到千家万户。) 西门庆觉得差不多了,夸奖的话一两句就好,一旦说的太多,倒显得不是发自真心。“我今天到您这来,就为了打听一个事儿。最近一段时间,水榭阁有没有什么伙计或者小厮失踪。具体的时间应该是十一月十四之后、十六之前。”西门庆满怀期待的看着大茶壶,等待着答案。 “失踪,我想想啊。员外您大概不了解咱这ji院的情况,伙计都是固定的,按时间来做工,每天也都会点名,这个月只少过一个伙计,但是那个伙计是在十一月初六那天家里有事,所以就走了。当然了,这仅仅是对其他人的说法,实际上他家就是阳谷的,就算家里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要把工作辞掉,我推测是为了躲衙门的征兵,今年征兵不好征,胭脂巷上本地户籍的伙计,基本上都走的差不多了。”大茶壶说到这一脸的忧虑。 不是伙计……那会不会是小厮呢?西门庆禁不住追问:“那咱们水榭阁的小厮呢,有没有这两天失踪的。” “这个……员外您有所不知,小厮来到ji院工作,其实并不是十分的固定,ji院也不会按时给他们发放工资,他们只是做一些杂活,或者是有破皮无赖来闹事的时候,让他们去处理,当然了,他们出了事情ji院也不会管的,就是这么个角色。水榭阁里的确有不少小厮,但他们并不是每天都来,有时候连着几个月不来ji院也不管,反正又不发固定的工钱,对于ji院来说是无所谓的。所以您要是问我有没有小厮失踪,这个事儿还真就不好回答,我得好好的查上几天,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够有您要的结果。”大茶壶摇着头,显示出无奈的表情。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异样,从怀里掏出了刚刚西门庆给他的银子,双手捧着递给西门庆。“员外,不好意思,您的忙我帮不上,这银子我不能收,还给您。” 西门庆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多数人对于进了口袋的银子,就当做是自己的财产一样,绝对不会再掏出来,即便是没有帮上忙,“回头钱儿”这事也是绝对不会有的,在意外之余,西门庆也有些感动。胭脂巷,这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地方,男人们用金钱换得一夜**,女人们用自己虚假的感情和真实的**,来交换闪亮的钱财。在这里时间久了,会觉得世间没有东西是真实的,上一刻的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在下一刻就可能变成对立的仇人,西门庆见过太多那些上了姑娘之后,拿不出银子的人,被ji院暴打一顿,而那些刚刚还在男人的胯下浪(和谐纵横)叫的女人,完全忘记了曾经的温存,破口大骂,不留任何情面。西门庆也相信,作为大茶壶,这样的事情看的一定比自己多。 西门庆愣了半晌,把银子推了回去:“你错了,这钱并不是用来用来问问题的,而只是我打扰了您正常的工作,弥补损失的。”西门庆一边说着,一边把大茶壶的手合上,又在上面拍了几下。 大茶壶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西门庆的脸,然后又往外推了几下手,西门庆的手没有任何挪动,他要把自己的这种坚决传递给大茶壶。果然,大茶壶最后,把银子再度的揣在了怀里。 “员外,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您放心,我从今天晚上就开始查,三天之内,肯定把最近在地面上消失的小厮给您查出来。不过您得有个准备,我估计名单上的名字不会少,这也人的命贱,为了一点点钱财,就可以冒生命的危险。这胭脂巷的地头上,每个月都会出人命,大部分都是这些自甘作践的小厮。”大茶壶说话的语气无比坚决,他在最后说关于小厮品行的时候,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色。 这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虽然西门庆跟大茶壶还没有说几句话,但他还是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我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打听水榭阁的小厮有没有失踪的?”西门庆在问问题的时候,用手指轻轻的敲打一下桌子,安静的屋子内发出了类似于回声的响动。 “您没告诉我,那就是说明您不想我问这个,我一个身份低贱的人,怎么敢用这样的问题来刁难员外呢?”大茶壶回答道。 西门庆很在意大茶壶的语气,大茶壶说话的口吻让西门庆觉得,似乎好像是大茶壶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不问这个问题的。大茶壶虽然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这样的态度,但话里话外,西门庆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这层意思。 这会是什么呢?西门庆很在意。他从前并不是很留意小厮这个群体,但是现在有必要多了解一点了。“你尽管说,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实话,我对这个也很好奇。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以前也经常有人到你们这来询问失踪小厮的下落?” “员外,您让我说,那我可就说了。的确是这样,因为这些小厮经常惹事,所以找上门来的也不在少数,当然了,水榭阁一般都会推个干净。像您这样的员外,选在这个时候单独前来,以前也发生过一些,只不过,他们到这里并不想您这样有涵养,而是非常的暴躁。无独有偶,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所以小的难免也会认为您也是为了那个。”大茶壶说到“那个”两个字的时候,非常的小心。好像“那个”所代表的词语是龙的逆鳞,不能够触碰一般。 这种语气更引起了西门庆的注意,他一定要了解了解“那个”到底是什么,就算对查案没有帮助,要是能在这次的事件中侥幸的活下来,ji院肯定还是会去的,了解些这些掌故,以后跟别人谈论的时候,也显得渊博一些。西门庆对于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很有兴趣,大茶壶隐晦的态度,更是让他心里发痒,这也让那种压迫的紧张感,稍稍的远离了西门庆。 大茶壶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在犹豫了一会,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终于开了口:“那些年轻的员外到这里,找失踪的小厮,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小厮拐带走了员外的女人,说起混迹于ji院的这些小厮,他们除了会欺负一些软弱的人之外,最擅长的就是哄骗女人,而且他们多数都比较精通床上的技巧,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往往会被这些小厮精准的抓到要害,一击命中的把她们的心也拐带走。那些傻女人,就以为这样的男人会给她们幸福的未来,就选择跟这些小厮私奔了。当然了她们的丈夫一般都会通过些渠道了解事情的原委,最后找上门来,跟ji院要人。我们哪里拿的出来,那些小厮得了女人之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报复,逃远了。当然了,那些被拐走的女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在她们带的钱被挥霍空了之后,她们的‘情郎’就会逼迫她们,到他乡的ji院去做ji女,所挣得的银子,那些小厮也会拿走一大半。不瞒您说,水榭阁就有几个这样的ji女,不过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可怜,她们背叛了自己的夫家,活该受到这样的报应。”大茶壶末了的话语,有些咬牙切齿,好像那些员外所遇到的情况,在他看来,感同身受。 “您多虑了。”西门庆的心中有些发笑,话语中不自觉的也再次带出了“您”这个字,他并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眼前的这个大茶壶仿佛并不在ji院里工作,而是那在学堂里念着“之乎者也”的先生,遇到这样的讲究纲常的人,西门庆通常是很尊敬的。毕竟,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能够保证一个纯良的心,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是一种坚持的信念。“我尚未婚配,即便是娶妻了,我也有信心,自己的女人不会被这样的无耻之徒所勾搭走。”西门庆是带笑说出这句话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西门庆去勾搭别人的女人,而断没有别人会勾搭走自己的妻子。 但是当西门庆想完这些话,他发现自己并不如同想象中那样理直气壮,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出现一个像武松那样神武的人,又懂的女人的心思,自己还真的那么有信心吗?恐怕不是吧。也许一直没有结婚,也许一直没有爱情的真正原因,是自己害怕背叛。没有感情,没有爱情,也就不存在着被人抢走后的失落和遗憾。 “您也得提防点,别说那些良家女人,就算是在ji院里的ji女,有时候也会被这些小厮勾搭走。您想啊,那些ji女什么男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骗子没见过。但是女人的天xing就是容易相信别人。”大茶壶摇着头。 “ji女?你是说,有的小厮跟ji女是相好?”西门庆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有啊,水榭阁里就有一个小厮,勾搭上了不远的莫愁馆里的一个姑娘。就是那被烧毁的莫愁馆。”大茶壶仿佛为了证实一般,用手指了指窗外莫愁馆的方向。 第一百七十一节 属于个人的正义 “这个人现在在吗?”西门庆感觉到自己发现了极其要紧的事,他赶忙问道。 “这个人……”大茶壶露出为难的表情:“员外其实不瞒您说,我这个人平时不爱打听这些东西,我所听到的事,大部分都是其他人谈论的时候,传到我耳朵里的。事情确实有这么个事,但是你要让我说,是哪个小厮,勾搭的是谁,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他。”西门庆言之凿凿,态度诚恳:“这关系到小人的xing命,还请先生能够多多帮忙,您放心,只要您能帮我查出来,银子我有的是。我愿意给您一千两作为酬劳。”西门庆把一个手指高高的伸出,做出坚决的动作和语气。 一千两,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西门庆的这个许诺可谓是孤注一掷。他在这个事情上所得到的总共酬劳也就是三万两,而这三万两以后要派的用场多了去了,看似很多,实则其实紧紧巴巴。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打败武松之后的逃命费用,上下打点的费用,另谋生路的费用,隐姓埋名的费用,哪一笔都是天文数字。但是,关于这个小厮,以及他背后可能出现的那个女人,是搬到武松的关键,西门庆在什么问题上节省,也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抠门,他许出一千两这个数字,发自真心,他想传达给大茶壶自己的情绪,同时他也觉得,像大茶壶这样的人,配得上这笔酬劳。 大茶壶愣了一下,很显然这个数字让他感觉到惊讶,好半天才接口说:“员外您没说错吧,一千两,这个数字太大,听的我心里发抖。您到底有什么事,可以不可以详细的跟我说说,我好能更好的帮助您。否则这么大一笔银子,我不敢收。说实话,我虽然在ji院里做这个让别人不齿的大茶壶,但我自认还是个守法的好人,您要是通过这个调查,去做什么非法的勾搭,我可决计不能答应。因此您必须得说明,只要您说的在理,那我分文不取,也一定帮您调查清楚。”大茶壶说完话之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的等待着西门庆的表述。 怎么办?如实相告?告诉这个大茶壶自己在对抗武松?不不不,这实在是太傻了,那样的话再正直的人都会胆怯吧,毕竟这并不是在相同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对抗,相当于凡人和天神在战斗,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加入自己的阵营。不过这个人好像很有正义感,那就尝试着从正义感的方向来进行解释吧,也许能够行得通。毕竟,西门庆太需要大茶壶主管上的鼎力帮助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请容我叫您一声先生。我觉得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甚至在说话的时候,我不自觉的使用了好几次‘您’,现在请继续允许我这样说。我不问您的姓名,并不是对您不尊重,而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非常的危险,不知道您的姓名,也就让您可以不被牵连其中。希望您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西门庆没有直接说事情,他需要继续的赚取大茶壶的好感。 “员外话语里的尊敬,我是听的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只要事情不是触犯国法,我愿意为员外帮忙,哪怕是以身犯险,也再说不惜。员外如果还看的起在下的为人,直言相告就是,莫要在兜什么圈子。”大茶壶一脸赤诚,眼睛盯着西门庆。 “事情是这样的,我最近正在收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的犯罪材料,今天下午的时候得到相关的消息,说这个人在最近有一次非常诡异的出城活动,我经过分析,觉得这次出城八成没什么好事,所以马上就按照线报的方向出去查看,果不其然,经过详细的搜索,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穿着的就是写有水榭二字的衣服,衣服的布料和颜色,都能体现出,他是胭脂巷的小厮或者伙计,所以我就顺着这条线索找来了。这就是事情的起因。”西门庆掐头去尾,同时还把一些细节的问题故意的隐去,比如这个罪大恶极的人是谁,以及具体的杀人时间,还有尸体的位置等等。 “哦,是这样。”大茶壶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继续说:“这一点我跟员外有相左的观点,我以为,这些小厮,都是人渣当中的人渣,说出来您别笑话我,如果不是国法管着,我估计自己义愤之下,都会手刃几人,他们的死,对于这朗朗乾坤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怎奈国有国法,还轮不到我来替天行道,有的时候也会感觉到有几分气闷。所以,员外要是说,有人杀了水榭阁的小厮,那我觉得,多半也是因为那个小厮不对再先,把人逼急了,而后杀之。我听您刚才话语当中的意思,尸体是在城外发现的,这些小厮轻易不出城,如果出城的话,大概是做一些胁迫他人的事。类似于这样的行为,遭到报应,才算是因果显灵。员外刚才说,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做的这样的事,我倒觉得,您应该因为他手刃恶人这件事,来原谅他的罪恶,除掉恶人,这正是作为恶人本身悔过的表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员外也应该多给他人一些机会。不知道在下这么说,您觉得怎么样。”大茶壶的话语中,倒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 这一段话挺的西门庆想要跳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表达,居然会引起这种反应,实在是始料未及。这看似正义的大茶壶,怎么会包庇杀人的罪犯,太不可思议了。西门庆挠着头皮,烦躁写满了他的脸颊。 转念一想,西门庆明白了八分。大茶壶跟自己不一样,他整天在ji院里生活,看惯了这些小厮的恶xing,早就不把这个群体,放在和其他人等同的地位。所以当自己,用一般人遵循的价值观来同大茶壶解释的时候,他自然会有一些反常的反应。如果说,杀一个人,这分量不够,那么杀很多人呢?虽然武大在莫愁馆杀人的事情没有被证实,但最起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莫愁馆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单纯的火灾,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尸体集中在一个房间,并且被分尸。这些事情胭脂巷上的人,一定比自己了解的还清楚,对,就这么说,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西门庆打定了主意。 “先生,我的本意是少说一些,您知道的越少对于您越安全,可是您刚才话语当中有包庇那个罪大恶极的恶魔的意思,我就必须要说说他的其他罪行了。十一月十五晚上胭脂巷莫愁馆发生了大火,这事您知道吧?”西门庆在说话的同时,盯着大茶壶的脸,他要知道,大茶壶到底对哪件事比较关心和在意。 “这个自然知道,都在一趟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莫愁馆的老鸨秋雁,我还有几分熟悉,听说她也在火灾当中死去,唉,真是有几分可怜啊。先生也许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待的水榭阁,也是在火灾上建立起来的,类似于这种天灾**,每天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不胜枚举,我对于不幸死亡的人,只能怀有一种哀思,却做不了什么。”大茶壶满面愁容,哀痛非常。 看来大茶壶对于这个事,还是比较关注的,西门庆发现,大茶壶并不是对所有在ji院工作的同行,都像对待小厮那样冷酷无情,他在提到秋雁的时候,话语中明显温和了很多,只是,那还不是对待正常人的话语。也是,他在这一定是看见了许多老鸨欺负ji女的事,连自己都听说过,新入行的雏儿如何被老鸨收拾,那些手段残忍无比,甚至自己听来都会有些头皮发麻,并且清醒自己是个男人,又没生活在那种卖儿卖女家庭。 正义感,同情心。小厮没有用,老鸨没有用,那ji女呢?ji女会不会有用?西门庆在心里盘算着。除了少部分自甘堕落的女人,大部分ji女在入行之前也是洁身自好的,她们是父亲的好女儿,丈夫的好妻子。当然了,甚至在她们中的少数在入行之后,依旧保持着品格上的高尚,只是身体轻贱了很多。试试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能不能引起大茶壶的愤怒。 “莫愁馆的火灾不光让老鸨死去了,还让很多正在青春年华的姑娘也香消玉殒。我想您是知道的,有几个女人甘心进入娼门,也正像您刚刚所说的那样,她们不过是容易轻信别人,才被骗到这里。更有些苦命的人,是被自己的父母卖到这。您说,她们有什么错呢?她们无法改变现状,只想接受现实,就在ji院里悲苦的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会攒足银子,为自己赎身。也许有一天,会遇到不计较她们身子干净与否的情郎,与之结成眷侣。从良这样的事,即便在咱们阳谷,也是有几段可以被传为佳话的,您说是不是?”西门庆故意把语调上挑,这传达给大茶壶一个暗示,就是大茶壶必须要针对这个,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大茶壶愣了一会,大概是在反复琢磨西门庆的话,然后似乎是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几动,但并没有说什么。 差不多了,要再加一把火。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是,这一场火灾,却断送了她们那可能被改变的美好未来。她们的人生未来有无限种可能,但现在,死亡却突然到来,把美丽的年华变成了可怖的焦炭。”西门庆一边说一边感叹,自己怎么突然就会说出如此文雅的话,实在是令人感觉到惊讶。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既然这大茶壶,喜欢正义,喜欢公理,喜欢像庙堂里的夫子一样说话,那也许这么文雅的表达,才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西门庆的话锋突然一转,开始说他早已经构思好的重点。“而且,想必您也听说了,这火灾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有一个房间里,集中了五六具尸体,且这些尸体很明显都不是被烧死的。详细的情况,我只是道听途说,但我相信,胭脂巷上的传闻,一定要比我听到的,更加传神,以及,更加的让人难以接受,是这样吧。”西门庆的语气咄咄相逼,不容辩解。 “是,员外您这个说的非常对。这些ji女,虽然身体轻贱,但她们即便是做恶事,也都是小恶,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让人得而诛之事。从现场来看,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一种虐杀,就算那些女人做了坏事,一刀杀了也就是了,进行这种惨无人道的虐待,确实是有违天理。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真正的恶魔。这样的恶魔如果站在在下的面前,我就算打他不过,也必然会奋勇上前,哪怕拼命咬下他的一块肉,也算是出了口怨气。”大茶壶说到这,情不自禁的拍了下桌子。这响动在屋子里激起一连串的回声,大茶壶的表情,在这回声当中有一些不自然,可能他觉得刚刚的态度有些过火。 “您刚才的这番言语,不枉为我称呼您一生先生。”西门庆站起身来,一躬扫地。“我现在要追查的,正是虐杀那些无辜女人的恶魔,他跟杀掉水榭阁小厮的,应当是同一个人。” “哦?”大茶壶那原本笃定的态度,突然又有些松动:“在下不明白,这怎么能扯到一起去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刚才寻味的时间是从十一月十四到十一月十六。如果水榭阁的小厮死于十一月十四的话,那凶手在杀完人之后,最起码在一段时间之内应当远离胭脂巷,怎么又会在第二天重新反回来呢?如果是在十一月十六的话,那更不可能了,犯了这么大的案子,官府寻他还寻不到呢,又怎么会再度的返回案发的地方。如果是十一月十五当天的话,那这两件事很难让人想明白,怎么会在胭脂巷杀了人之后,又在城外杀了人呢,这实在是让在下想不明白,还请员外如是告知,不然的话,在下容易认为,员外是在利用我的正义感而戏弄我。”大茶壶眉毛一挑,任凭西门庆的鞠躬,岿然不动。 西门庆着急的想跳起脚来骂娘,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油盐不进,无论怎么说,还就说不动了。杀人凶手,杀了这么多人的凶手,在他那充满正义的心里都可以不被憎恨,或者说这种憎恨都没有燃烧到一定的高度,那眼前的大茶壶,他心里所想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呢?他所认为的那种正义,真的就是正义吗? 但是生气归生气,谈话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如果西门庆不解释清楚的话,大茶壶一定会认为自己被戏弄了,要是这事败露出去,西门庆很可能在调查上不会再取得任何进展。 “当然,我现在还不能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的事,但是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大致的脉络。应该是这个恶魔在杀完人之后,被您家的小厮还有一个别的人发现了,然后,您家的小厮出于对自己危险的考虑,并没有声张,但是却被恶魔所发现,他胁迫着您家小厮,来到城外,杀掉了他。但是,恶魔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被暗中的另外一个人所发现,这个人通过了一些渠道,把事情真相的片段告诉给我了,我才能够顺藤摸瓜的查到这里。”西门庆做着解释,虽然他本身也不相信作为小厮,会那么正派,但在这件事上,把死者放在正义一边,总是更好的。 “您真能说笑话,员外。”大茶壶的嘴边浮现出轻蔑的微笑:“我估计事情的真相是,那个小厮发现了杀人的凶手,但是想要讹诈一笔,是小厮胁迫着恶魔出了城,这些脑袋里都是浆糊的小厮,只能骗骗平时不出门的女人,遇到真正的老手,一定被耍的团团转。被对方引诱到其他地方,进行了诱杀。这都是贪念的错啊,以为能够大赚一笔,谁想到却搭上了自己的xing命。不过我到现在才明白你来的意思,刚才你说,现场当时有第三个人,这么说来,现在你最急切的就是要找到第三个人的下落。我猜你要找的,是一个女人是吧,否则的话,刚才我说有人跟胭脂巷的ji女想好,你才会那么激动。的确,如果这女人是胭脂巷的话,她的确最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大茶壶脸上那种不削的表情慢慢的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 第一百七十二节 遥望的庇护 “那先生现在可以帮忙了吧?”话说到这个份上,西门庆算是把能说的全说了,如果大茶壶的态度还是不改变的话,对于西门庆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人来了解情况,而不是再继续在大茶壶身上死磕。要知道,一千两银子应该是足够收买胭脂巷的混混儿头儿了,也许这个事情让混混儿来调查,要比直接问大茶壶来的痛快,毕竟小厮同混混儿的关系应当是非常的密切的。 “员外,您的话我听懂了,实际上您并不是为了来调查关于小厮的死,您更想要调查的是莫愁馆杀人纵火的凶手,要是这样的话,我确实是可以帮忙。”大茶壶说完之后,他的身子略微往后一靠。[..com] 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的大茶壶应当马上出去,组织开始调查,毕竟晚上正是ji院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是伙计还是小厮,都应当悉数到场。现在的这个时间,就相当于一般店铺的早晨,在胭脂巷这个地方,昼夜是颠倒的,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光。在这个时候,开始调查那个有相好的小厮到底是谁,应当是最为便捷的,可是,大茶壶坐在那并没有动,而且看样子,是坐得更加坦然和结实,这让西门庆非常的不理解。 “先生,您也许不知道,犯案的人有着一定的背景,随时可能逃逸,如果您现在不马上开始了解情况的话,很可能就会错过最好的时机。我代替那些在恶魔的利刃下死去的无辜者,代替阳谷希望安宁的百姓,恳请您,能不能快一些开始调查。”面对已经同意协助自己的大茶壶,西门庆是不敢逼的太紧的。 “员外啊,你有所不知。其实你说的这个事已经不需要调查了。”大茶壶轻轻的把手放在桌子上,同时用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手指与桌面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不,这种声音应当是纯粹的用指甲在敲桌子,这个动作更能显出大茶壶的不慌不忙。 他怎么会如此镇定?难道……西门庆的心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自己在这花费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如果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跟武松通报,那话说到现在,武松应当有充足的时间赶到胭脂巷了。我真蠢!西门庆简直想要扇自己的耳光,我怎么会这么笨,在刚刚发生或杀戮与大火的胭脂巷,武松怎么可能不派人叮嘱附近ji院的主事儿,一旦有什么非官府的人问及关于火灾的事件,那一定要及时的禀告官府。大茶壶的房间如此空旷,几次敲击桌子,都可以听到回声,那么只要站在窗外,自己跟他所说的话,都会一字不落的被听去,报信的人,有充足的理由去跟衙门禀报,换取赏银。 糟糕糟糕,西门庆啊西门庆,想不到我自认聪明,现在却是自投罗网,武松要是知道我也在调查火灾相关,一定会质疑我的目的和原因,现在想想,那天中午,在西江茶坊有那么多的人,恐怕早就把自己所说的话散布到街上去了,以武松所处位置的搜罗情报能力,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要来对抗他,那么找个理由把自己干掉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何况之前就曾经几次的得罪过他。 完了,这次是真完了。看来,我来对抗武松,确实是蚂蚁与大象的对抗,那些胜利后的幻想,仅仅存在于最为愚蠢的人的梦境当中。西门庆想到这的时候,只是感觉到浑身冰凉,他毫无力气的瘫坐在椅子上,再看大茶壶的时候,也没了刚开始的那种精气神。 “员外,您怎么了,脸色突然变的这么差?”大茶壶好像注意到了西门庆的变化,马上关切的问。 “没什么。”西门庆摆了摆手:“先生,我还尊称您一声先生,您对‘道义’的理解确实与众不同,令人敬佩,今天被您扭送官府,我也不觉得冤枉。只是我觉得像您这样有学识、有见地的人,确实不应该在ji院里做卑微的工作,您拿了赏银之后,也许应当换个地方来重新开始生活。”西门庆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感觉空明一片。这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他甚至早就想好了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要说的话,这种对白,最好像梦想中的英雄所说的一样纯粹。当然,他没想到,属于他的结局会来的如此的早。 “员外,您说什么?”大茶壶挠了挠脑袋,有几分的不解。“扭送官府?我为什么要把你扭送官府啊,您又被杀人放火,相反您还想惩治凶手,是大大的好人,我对您这样的人只有尊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又怎么会把您扭送官府呢?” 大茶壶的话让西门庆有几分意外,西门庆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毕竟刚刚的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莫愁馆火灾之后,官府,哦不对,应该说是武松武都头,没有嘱咐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非官府的人来打听火灾的事,一定要马上向官府报告?”西门庆说话的尾音挑的很高,他觉得类似于这样的事,武松一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有啊。”大茶壶马上就做了回答。“而且这不需要官府嘱咐啊,案件发生之后,凶手可能会回来看看结果,这是胭脂巷上的人都知道的,毕竟在这条街道上,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大家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但是您这个属于合理调查,我刚才也反复的询问过您,您不可能是凶手,凶手打听情况也不可能会这样的问话,如果您是凶手的话,那刚才告诉我的已经太多了,在这之后除非杀了我,要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被抓到。而且就算是杀了我,水榭阁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今天晚上有人来找我,你也是在劫难逃。”大茶壶的话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露出忧虑的神色。“至于员外刚才说的都头武松,我听说过很多他的英雄事迹,但是在莫愁馆火灾这件事上,他却做的让人十分的不佩服。火灾发生到现在,他还没有亲自来过胭脂巷,就算我们这是污秽的地方,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总该屈尊来看一下吧。这事在胭脂巷上应该说也引起了很多的不满。当然了,也许是他恰巧有什么事,就不过来了,可是他可以打发其他人办啊,火灾发生之后,县衙的官差只是象征xing的问了一下周围的人,都没有派人来做第二次调查,事情过去了四五天了,现在连一个哪怕是骗人的说法都没有,就好像我们这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唉。”大茶壶叹了口气继续说:“所以您这样的人出现,想要替我们胭脂巷出头,来调查这起杀人纵火案,我应当是鼎力支持,哪会去告什么官呢?员外您要是能够查出事情的真相,我就觉得,您才更适合来当咱们阳谷的都头。这话我对谁都敢讲。” “那您刚才……”西门庆直到这时才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冷汗往下流。 “哦,刚才在下对于员外的盘问,仅仅是想打探出您的真实用意,还请您不要见怪。”大茶壶说话的口吻很是抱歉。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您刚才说这件事已经不需要调查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才是西门庆急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哦,员外问的是这个,那可能是我的说法引起员外的误会了。”大茶壶微微的点着头。“员外初时要问的是那小厮是谁,他的具体资料,比如姓名啊、籍贯啊、生活关系啊什么的,这些东西我确实不知道,人已经死了,再加上水榭阁类似的人比较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要说这突然死在外面,的确是很难了解。但是后来我听明白了,相比于这死了的小厮,您更想打听的是关于那个活着的女人,这就容易多了。我不知道那小厮,但是跟水榭阁小厮想好的莫愁馆的窑姐儿我是知道的。”大茶壶做着解释。 那个窑姐儿!那个女人!西门庆突然想了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在马鞍上留下水榭二字,那一定是因为水榭阁里有人知道她。也怪自己,为了说话容易,扯了一大堆关于那死了的小厮,闹出了这么一大串的问题。不过,写字的女人与大茶壶口中的“窑姐儿”是不是同一个人,这还需要证实。 “我想知道,那个女人……我是说您刚才说的那个ji女,她还活着吗?她躲过莫愁馆的火灾了吗?”西门庆急切的问,毕竟,死人是不能再开口说话的。 “当然活着啊。说来呢,也是这人祖上积德,得了好运气,躲过了一劫。十一月十五的那天下午,莫愁馆来了个有背景的客人,据说是光女人就点了六个,但是呢,可能是这个ji女跟那个小厮厮混的时候,被那个小厮抓破了身子,结果那个有背景的客人就不满了,抽了她一个耳光,把她给打了出来。遇到这种事儿,做女人的当然感觉自己委屈,就跑道水榭阁来跟她相好的哭诉了。她来水榭阁的时候,我正好在,看见她哭哭啼啼的,脸还肿了一大块,就多问了几句,她也就跟我了这些。在这之后,这个人我就没看到了,不过当天晚上,阳谷县的人基本上都去看那颗红色的彗星,所以也就没什么客人来胭脂巷,按照ji院的规矩,这种破了像的ji女是可以领了银子调养的,所以她没有一点理由回莫愁馆,发生火灾的时候她应该还在水榭阁,因为我似乎听到了别人议论,说她躲过了这一劫……”大茶壶自顾自的说着,他讲述的过程当中,不断的做着回忆的表情,似乎是想把那一晚上发生的事,尽量清楚的表达给西门庆。 此时的西门庆,虽然坐在椅子上,内心却是狂喜不已。要是这样说的话,所有的证据都可以形成链条。那个杀人的人,一定就是武大,我的调查方向没有错,我可以凭借这件事,把武家兄弟弄的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被万人唾骂,我可以成为整个阳谷的英雄,我的名字,将被所有的女人,在梦中呼唤。 “那她现在在哪?”西门庆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大茶壶的话,他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叙述了,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那个幸存的女人,站出来做指正,西门庆想她告诉所有人,武大就是那天晚上的凶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这个……”大茶壶沉默了一下,似乎做着思量:“员外可以确定,她就是你要寻找的人吗?有没有什么凭据呢?” “是的,我可以确定。凭据……”凭据!?这能有什么凭据,跟这大茶壶说话,果然是一步一个坎儿。猛的,西门庆感觉虽然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都因为刚才的紧张和现在的兴奋变得冰凉,可是腰腹部有一块地方,却在发着热。是刚才的那个石灰袋,下轿子之后被西门庆随手的掖在了腰上。西门庆想到这,把石灰袋掏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这个就是凭据!”他用自己最为肯定的话说。 大茶壶把袋子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捏了捏。“嗯,发热,看来是石灰加了水。我承认,那女人的确习惯把这样的石灰袋放在身上,但我也可以告诉您,员外,在水榭阁里的女人多数都是这么做的。这是从西域流传来的方法,那里天气阴寒的时候,女人都会把这种袋子放在身上暖身,莫愁馆的那个跟水榭阁相好的窑姐儿因为总过来,所以也是知道这种办法的,这也并不能证明,您要找的女人,就是她。或者说,您得说出一个,她对于这袋子独特的用法和习惯,在下才可以相信您。”大茶壶把袋子又重新的放到桌上。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西门庆有些庆幸,他在来水榭阁之前去的那趟西江茶坊,要是没得到这石灰袋,要是没参透这石灰袋的关键用法,现在的西门庆一定被难住了,幸运的是这些“要是”都不存在。“这个女人喜欢在袋子的表面上扎上小孔,这些小孔可以是图案,或者是反着的文字,然后往别人身上拍。这样的话,图案和文字就可以出现在别人的身上,就好像是用石灰写上的一样。先生,我说的没错吧。”此时的西门庆已经胜券在握。 “不错。这女孩儿确实有这样的习惯,喜欢做这些恶作剧。看着别人身上的字,自己躲在暗中高兴地笑。”大茶壶说话说到这,有一些沉默。西门庆也注意到,大茶壶对那ji女的称呼也从“窑姐儿”变成了“女孩儿”,这种饱含感情的转变,也像西门庆传达着大茶壶跟莫愁馆的幸存者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沉默了片刻的大茶壶突然说:“员外,我知道这女孩的下落,也可以现在就告诉您。但是您得告诉我,除了她这个人证之外,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去指证那个杀人的恶魔?” 证据!证据?要是有证据的话,西门庆怎么会孤身犯险来到胭脂巷,做这种虚无缥缈的调查,西门庆再看大茶壶的时候,只见大茶壶双眼专注的看着自己,充满了期盼。但是,西门庆知道,大茶壶聪明的很,如果说自己有证据,他一定会详细的询问,在这种问题上,最好还是说实话,否则来之不易的信任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西门庆缓慢的摇了摇头:“没有,先生,我没有其他的证据。我是通过一些虚无缥缈的指引,最后追查到这,获得人证。”西门庆对于大茶壶那关切的表情很是在意,所以他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一定会极力的去寻找其他的证据,我相信,在那位幸存者的帮助下,一切会变得更加容易……” “不!”大茶壶打断了西门庆的话,同时拍案而起,他的巴掌与桌子发生了激烈的对撞,响声让整个屋子都似乎震动了,桌子也传来了些许开裂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惊得西门庆一哆嗦。再看大茶壶的时候,他的双眼里已经带有些许的眼泪。 “先生,您这是?”西门庆心中不解,他无法明白,为什么大茶壶会如此关心那女人的安危,毕竟那女人只是一个下贱的ji女啊,她们的命连她们自己都不在乎,别人又怎么可能会以之为重? “员外,我相信您说的话,但是请您先找到其他证据,再同人证见面好吗?我求求您了。”大茶壶说罢,猛的跪倒在地,对着西门庆磕了几个头。 西门庆赶忙起身相搀。“先生,可是,我不明白,她只是个ji女啊……”西门庆几乎是本能的问出了这句话,问完之后,他有些后悔。 “她确实是个ji女。”跪倒在地的大茶壶有些哽咽:“但她……也是我的女儿。” 第一百七十三节 断翅的鸟 “女儿?”西门庆惊讶的几乎跳起来,他设想了很多大茶壶跟那个幸存女人的关系,甚至也想到了两个人有一些床上的勾当,但是万万的没有想到,大茶壶居然是那个女人的父亲。“先生,您不是在说笑吧,我实在……实在是无法相信。” “这是真的。”大茶壶渐渐的站起身来,然后有些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员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确实也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也许您看的出来,我不像是在ji院工作的人,当然了,以前我是做过一些别的事,当时的地位也颇为显赫,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同往昔的梦境一般,浮华转眼就会逝去。因为一些倾轧和小人的陷害,或者也不能说是陷害,毕竟我曾经也是那样的小人,弄的我家破人亡,女儿也被卖入了娼门。她还仅仅是一个小姑娘啊,而我,一穷二百的我也被强迫着在于女儿不远的地方,做着这肮脏的勾当,每天里要看无数的女人,用身体,去交换那最为肮脏的银子。但是,我却不能离开,我一定要攒够银子,替我的女儿赎身,给她一个新生活,这是一个无能的父亲唯一能够做的。员外,这就是我的事,详细的您也不需要再多问,我也……我也不会再回答。”大茶壶说到这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哽咽的说不出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西门庆看着眼前这个气势衰败的人,完全想不到他还有过辉煌的往昔,看大茶壶的谈吐,他说的话应当不会有假,从高高在上,到落入娼门,尤其还看着自己的女儿天天被别人骑在胯下,这种感觉大概比死过一次更加的残忍。不过……西门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大茶壶让自己不要多问他的背景,另外能被人倾轧之后,家破人亡,女儿被卖到ji院,这大茶壶也许从前是个大人物,他很有可能……是朝廷里的官员,对,也许真的是朝廷里的官员。 如果他的背景不够显赫的话,他一定会把事情同自己和盘托出,而现在对于大茶壶来说,过去越荣耀,现在就越耻辱。不急不急,我只要帮他的女儿报了仇,伸张了正义,也许……我有三万两银子,三万两,要是大茶壶是个大官的话,他一定还有些亲信和手下,现在的世道,靠着这三万两银子,也许就能够让大茶壶咸鱼翻身,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应当是他最大的恩人。那我的未来……西门庆想到这里,几乎要狂笑出来,好像他的世界又重新明亮了起来,或者说,西门庆觉得自己的人生又一次的充满了希望,如果赢了这一次,未来就可以不必像一只老鼠一样的东躲xi zang,还可以成为显贵,这很诱人不是吗? 当然,一定要先赢这一次。 “好,您不愿意说,晚辈也不会多问。”西门庆悄悄的把称呼换成了晚辈,虽然对方是大人物的这一点还是不能够确定的,但是嘴上吃点亏又不是真的吃亏,就算叫大茶壶几声爹,又没有别人听到,也算不了什么,又不会掉几块肉或者损失几千两银子。一声“晚辈”西门庆是自然而然的说出。但是,他的内心,对待大茶壶已经从最开始的单纯的恭敬,变成了极其有功利色彩的巴结,一种对于未来的希望的巴结。“我现在也明白了您为什么憎恶那些小厮,他们一定对您的女儿做过……”西门庆在这里拿捏不好应该怎么说,同大茶壶的女儿上床,那是很正常的事,就算她以前的身份再娇贵,现在也只是一个ji女而已,只要出的起银子,是谁都可以玩弄的。但话却不能这么说,西门庆明白,要想为未来培植希望的话,那一定就要从现在开始做起,给这位可能的大人物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西门庆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继续说:“……做过一些过分的事,那这些人实在是可恶,我现在也觉得,类似于这种人渣死不足惜。” “没错。”大茶壶长叹一声:“都是因为我的一念善恶,害得家破人亡。女儿也从高高在上的宝贝疙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是恨我的,这个我知道。她已经不信任我这个父亲,她有些刻意的要作践自己,要给我这个做父亲的看,这是对我的报复。我看到这些,除了在内心里哭泣,却无能为力。我的女儿没有错,错的只有我,还有那些混蛋小厮,以及整个世界。我的女儿太容易轻信别人,她被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她为了他们去做一切的事情,她完全不听我这个父亲的话……”泪水在大茶壶的脸上肆意的奔流,这个男人的内心因为回忆已经完全的崩溃了,先前谈话那种缜密的逻辑正在慢慢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已久的倾诉和表达,这种感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而西门庆,面对这样的几近疯狂的人,完全的不知所措。 西门庆只见过女人哭,他也知道,那些女人的哭泣很多都是不真实的,她们只是在做戏而已,所以自己只需要根据情况做适当的安慰或者完全的不去安慰就可以。但是男人的哭,男人这种猛烈的眼泪,是西门庆从来没有见过的。在这种眼泪中,有那么一刻,西门庆也在思考自己的命运,如果自己生活在一个穷人家,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家庭,那现在自己会怎么样呢?大概自己的情况会比现在好一些吧,最起码不会一无是处。据说武松和武大的家原来也是非常贫困,可你看武松现在成为了盖世的英雄,而自己只是一个笑话。俗话说的好“穷养儿,富养女”,也许自己正是败在这古训上,英雄西门庆变成了混混儿西门庆,虽然吃穿不愁,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到底还是命运的悲剧。 不,不对。西门庆转念一想,他似乎也见过那种连裤子都快没有了的赌徒,把老婆孩子都输在了赌桌上的人也不都是富人,他们很多也都是穷人。混混儿里穷的叮当乱响的人也大有人在,毕竟穷人很多,而像武松那样成为英雄的人,就自己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一个吧。可见,到底命运会怎么样,跟出身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大。就像这大茶壶的女儿,原本是千金小姐,现在缺任人作践,就算是她的父亲可以东山再起,但是对于她来说,那已经脏了的身子,用什么也无法再度冲刷干净,命运跟她只是开了一个黑色的玩笑,这玩笑在旁人看来可以玩味的冷笑,但在那女人自己看来,会是最悲惋的哀歌吧。 好半天,大茶壶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了手帕,开始擦自己脸上的眼泪以及那流的有些凌乱的鼻涕,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西门庆。“员外,因为这些原因,如果你找不到别的证据的话,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出来作证的。毕竟我的女儿没有死,她只是挨了一巴掌,虽然现在还有些红肿,但是养养就好了,她已经没有脸面了,但是她还可以有未来。但是如果我让她贸然的出现作证,那很可能,她就会死去。这虽然有违正义,但是却是一个父亲,最为正常的想法。员外,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大茶壶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让西门庆胆战心惊的冷静,他没法相信,刚才还那么激动的一个人在转瞬之间,就可以变得如此的淡定,太不可思议了。 西门庆看着大茶壶的冷静,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必须要有其他证据的出现,才能够请得动这个女人了。但是他不甘心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离开水榭阁,他总觉得,那个女人叫自己来,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果她什么都不想做的话,那何必还要自己来?也许这个女人,现在就在水榭阁里吧。对,这空洞的房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人偷听的话,那真是再简单也不过了。那女人一定知道自己的长相,从自己进水榭阁,不,也许是从自己来到胭脂巷开始,她就已经发现了,躲在暗处观察自己,也就太正常了。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继续寻找那个女人吗?我相信她也是非常急切的想要见到我的,想要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应该是不用费太大的劲就可以找到相关的线索,比如在这里问问其他的ji女,或者老鸨什么的。我太了解女人的心思了,她厌恶自己的父亲,就只会把父亲当做是危险时候的庇护,而并不信任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女人已经不相信父亲会是拯救她的英雄,如果两个男人都站在她的面前的话,她一定会选择那个不是父亲的人。 可是……这样不行。其实大茶壶说的没错,就算这女人出来作证的话,恐怕也是很难搬到武大的,我来寻找这女人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证实武大就是杀人的凶手,从而沿着这条路追查下去,继而打倒武松。一个女人出来作证,尤其还是一个ji女,阳谷的父老乡亲都会觉得我西门庆无能,只会跟ji女打交道,平时就是色中恶魔,居然到了要状告本县商会会长的时候,找的证人就是ji女,大概会被传为笑柄吧。另外,我现在必须对大茶壶尊敬有加,他的身上,或许有着我未来成功的希望,我西门庆一直是小人物,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机会往上爬,那是为什么?就因为我生来就是小人物,我只认识小人物,我的人际关系也就是阳谷的这些买卖商户的东家和掌柜,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蝼蚁一般的人,蝼蚁对蝼蚁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在我眼前的这个卑微的人,他很可能是一棵会再次张起的参天大树,只有结交了上游社会,我才真正有可能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和可能,这个男人都是惹不起的,我不可以忤逆他的意思,去主动寻找他的女儿。否则的话,即便我能赢了眼前,却会失去对于未来最好的机会。 那怎么办呢?证据?证据在哪,如何寻找,这几乎是毫无头绪的。何况,那个幸存的女人,一定知道更多的事,她也不应当是个傻子,她冒险来找我,也许是手中已经收集了什么关键的证据,但出于对自己父亲的不信任,大茶壶并不知道,她想把那些交给我。无论怎么样,这次见面是这个女人的意思,我都应当跟她见上一面。真是矛盾啊,唉。究竟应该怎么样,既解决眼前的问题,又能保全那对于未来萤火似的希望。 有了!西门庆的脑中火光一闪,不一定非要自己去找那女人,就如同这次来水榭阁一样,是这个女人来找的自己,她有着这种诉求的想法和欲望。要尊重她父亲的想法,只是不去主动找她就可以了,要是他的女儿主动来找自己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只需要创造这种机会就行了。而西门庆相信,对于一个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的女人,她会任何办法都去尝试的,尤其是一个连最宝贵的干净身子都已经舍弃了的女人。西门庆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现在就应该离开水榭阁,既然那女人可以到城外,就代表她一样可以去西街,可以去西门药铺,要是这样的话,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当然,最关键的是,除此之外,西门庆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想到这里,西门庆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一躬身。“先生,感谢您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对我的调查大有帮助,最起码我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杀人放火的恶魔到底是谁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他,为您的女儿报那一巴掌的仇。”关于这一巴掌是西门庆临时想到的,他大概回忆了一下,大茶壶在对话当中对于这一巴掌提到了至少两次,也许相对于其他的那些下贱女人的xing命,大茶壶更想惩治的,是那杀人的凶手打她女儿一巴掌的这个仇。这也可以理解,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伤害他的女儿,就是最大的罪孽。“我回去就可以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去做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我也会通过一些方式及时的通知您,这个请您放心。在确定安全,可以一下子就搬倒那个恶魔的时候,我才会恳请您的女儿出来作证。”西门庆本来话说到这就想离开,但想想不妥,于是又继续的接口。“还有,关于您,关于您的过去,关于您的女儿……这些事我不会同任何人提起的,请您放心。还有,我知道您很缺钱,出于对您个人的敬佩,我可以资助您五千两白银。当然,我现在查案也在用银子的时候,等到事情了了,我会给您送过来,这笔银子应该够您和您的女儿改变生活的现状,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生活。我还可以告诉您,您看我出手这么阔绰,是因为我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财团在支持。您如果想要重新回到过去的位置再来玩一把,赢回过去的荣光的话,晚辈我都可以鼎力相助。当然了,此乃后话,这一切都要等晚辈调查完眼前的事情,我也实不相瞒,这次晚辈遇到的是非常大的危险,七八成是要命丧于此。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晚辈所说的话,也全都发自于内心,也请先生记在心上。” 大茶壶轻轻的点了点头:“员外所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也衷心的希望,员外能够为民除害。至于我……”大茶壶叹了口气。“浮华旧梦,过眼云烟。在破落了之后回想过去的很多事,也能够看的开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场梦。员外不要把在下的事放在心上。员外要走,为了避人耳目,在下也就不送了。”大茶壶也一样的拱手施礼,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西门庆发现,大茶壶的抱拳只是轻轻的,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弯腰的动作。这个刚见面的时候感觉谦卑的人,现在看来,竟然是如此的傲慢。 这仅仅是偶然吗?不,似乎刚才谈话中也有这样的感觉。大茶壶身体内那些高贵的梦在觉醒了吧,他的身体,他的潜意识,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人物,能够回到过去的希望,一定让他热血沸腾了吧。 没有人能够免俗,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做到超脱,即便是真的几起几落的人,一切的与世无争仅仅是暂时没有相争的能力,以及用理智判断之后,发现隐忍才是最好的选择。嘴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不,也许说话的人也没想去欺骗别人,他只是欺骗了自己的内心而已。 断翅的鸟,不会忘记曾经飞翔的感觉。西门庆琢磨一边琢磨着这些,一边拉开门,离开了大茶壶的房间。 第一百七十四节 守夜人 毛蛋 毛蛋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红色的彗星,他蹲在地上,不住的在地上用石子写着算式,用手中的枯草弯折或者掐断来进行计算,半晌之后,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事情跟他所想象的没有错,这星星果然就是赤鬼,他所处的位置,是半天堡最开阔的地方,他站在这,可以几乎于完整的看到整片天空,这对于毛蛋来说,已经是很久没有享受到的待遇了,在伙房前面的空地上,只能看到一少半的天空,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那些他所想念的星辰,几乎都被高高的二龙山,和半天堡的建筑所遮挡,有无数次,毛蛋都想冲过去,把那些多余的建筑都拆掉,还给他清澈的天空,让他可以用星辰的轨迹,来还原过去的回忆,然则,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的,在半天堡,他仅仅是一个底层的奴隶,不,甚至连奴隶都算不上,因为奴隶最起码还算是人,但是半天堡的厨子,不算是人的。[] 当毛蛋想念过去的时候,他就会不断的弯折手中的枯草,用掐断的枯草在手掌心里摆出星辰的轨迹,用掌心去认真的体会,又有谁能够知道,在毛蛋那看似平凡的相貌下,在那看似肮脏和蠢笨的,只能做面食的手掌中,捏着全天的星辰,还有,这属于星辰的回忆。 过去……每当想起这个字眼,毛蛋都很想坐在地上,靠在墙边,去认真的,完整的思索一下,他知道,那一定是一种很愉快的体验,毕竟现在的生活跟过去相去太远,过去是一个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只有思想能到达那里。毛蛋也知道,如果反复的回忆的话,过去就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慢慢的走样,有很多感觉会变得不在纯粹和真挚,甚至有一些事会开始模糊不清,向着自己想要活着不想要的方向发展。这是毛蛋不想看到的,但他又知道,只要是人,都会在回忆的过程中去修改往昔的轨迹。过去的事,对于毛蛋来说无比的珍贵,所以他决定,不轻易的回忆,一定要在自己心情相对放松,身体也相对自由的时候,才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进行这来之不易的回忆。这样也能控制回忆的次数。 毛蛋从腰上取下新军的腰牌,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就是靠着这东西,获得了这个暂时安定的空间。在晚上,半天堡的哨兵是不会管一个手持着新军腰牌的人要去哪里的,反正自己来的这,还在营寨的范围里面,只是这里还没有兴建什么建筑而已。半天堡在规划的时候,就着眼于未来的扩张,不过很可惜,现在天下大乱,各个山头似乎都在起义,半天堡想要扩大自己的规模,就现在来看,也仅仅只能是一个想法而已。 毛蛋把腰牌捏在手上,他不敢保证坐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他也不想让这来之不易的回忆时间被轻而易举的打断,这样的话,如果有人靠近,就只要举起腰牌就行了,对方应当就会退却,毕竟这个时间还在游荡的,也只有半天堡的流动哨兵而已。 好吧,准备了这么多,那就让回忆开始吧。毛蛋在确定了不会再有什么外部干扰之后,开始了他渴望已久的回忆: 我来到半天堡有多久了,大概有三年了吧,这三年中一直是伙房里最不起眼的角色,我只是知道,像这种不起眼的角色才可以活得更久些,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这三年中,伙房中的人死去了三分之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懂得低调,不懂的怎么在地狱里像狗一样的活下去,这是不行的。当然,他们也有着不行的理由,那就是他们没有信念,然而我有,我有信念,所以我可以如同狗一般的活下去,别说三年,就算是三十年又能有怎么样,那对于我来说,也仅仅生命中的一部分时间而已。 想到这里,我多少岁了?毛蛋对于这个问题也产生了疑惑,他开始不得不心算了起来。在发明那种药剂之前,我应当是七十二岁,但是在药剂被发明之后呢,当我开始服用那种药剂,并且对药剂成瘾之后呢?确实是记不清楚了。当时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永远活下去的办法,但后来我才知道,永生是不存在的,连天地也不能做到这样。无休止的活下去唯一的结果就是无休止的痛苦,这些痛苦我已经不再想承受了。当剥离了这一切之后,那就只剩下了使命。 我可否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和信念是什么?是的我记得。我的信念是,我要终结这个神话的时代。 这个世界上的英雄够多了,但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真正凭借自己的勇气或者能力,他们总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奇遇,然后轻而易举的达成其他人所不能达到的目标,然后就能够在他人的眼中,成为真正的英雄。他们或者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或者是称雄一方的侠客,又或者是千古留名的帝王,有谁知道,在他们的身上都曾经发生过不平凡的事,他们本身就不是完全意义上正常的人,所以他们才可以做到别人所不能做到的。然则,这样的世界必须要结束,这样的神话时代必须要在我手中结束,我存在的意义也就是这个。 我要把这个时代重新变成凡人的时代,要把那些人手中的不属于他们的力量夺走,让在这之后的所有英雄都是凭借跟正常人无异的身体和能力去完成,当然,他们或许不会像史诗当中所记载的英雄那样不朽,但是这样的英雄,才能够更好的领导普通人生存下去,获得自由。因为他们是普通人,他们知道普通人的痛苦和哀伤。这样的英雄才更值得人们去信仰。 赤鬼出现的时候,死者世界的大门会打开,同时神话时代到达巅峰,这个世界将完全掌控在这些异端的手里,不过这都是不要紧的,我会让他们疯狂,彻底的疯狂,让他们对自己手中的力量上瘾,让他们在自己的力量面前欢呼和沉醉,让他们忘乎所以。然后,赤鬼就会消失,神话时代会暂时的结束,但是,那些英雄们,那些脆弱的英雄们,将会被摔下神坛,然后?然后神话时代就会成为永远的记忆,不会再被人提起。任何提起那些手中拥有非凡能力的人的事迹的时候,都会被别人视为疯子。 只有神话时代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结束,那才是真正的结束。我将亲手关闭这扇大门,我将把这个世界重新的交在凡人手中,这是很伟大的事情、这是很伟大的新年、这是最伟大的信仰,不是吗?毛蛋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挂出了微笑,他很久没有这种从心里往外的笑过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一些僵硬,这种笑容让他的面部肌肉充满了疼痛的感觉。 但是,为了终结这个时代,是不是付出的代价太多了?毛蛋在恍惚的记忆当中,所能感到的是潮水一般的痛苦,他几乎舍弃了一切,到达了这个地狱一般的山寨,做着猪狗不如的营生,要终结这一切,本来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苦行僧似的的自我献祭?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没办法救赎自己,没办法还清自己的罪孽。毕竟,是自己滥用手中的力量,导致她的死去,她死去之后,自己更加疯狂的想要让她重生,但是谈何容易。在明知道赤鬼还需要几十年才能够到来,明明知道死者的世界在这之前是不会像任何人开启的情况下,仍旧冒险一试。这种错上加错的办法,使得整个世界趋于疯狂,越来越多的人,对力量上瘾,他们不断的沉迷着杀戮着,他们的价值观在做着扭曲,他们的脸孔在不断的被放大,被撕裂。 这些让毛蛋的脑袋生疼,他尽量的控制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这么美好的星空,这烂漫的光芒,带给自己的应当是最为美好的回忆,而不是这些干扰人心智的东西。 还是想想她吧。毛蛋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着这个被埋藏在最深处的倩影,毛蛋竭力的去回忆那张俊俏的脸的样子,但是努力了很久,才发觉,那美丽的脸在脑海中居然不是那么的清晰。他看着天空,把最明亮的星星,当成她的眸子,只是可惜这样的想象让他的心中充满了遗憾。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吧,看看她的画像,如果连这美丽的脸都回忆不起来的话,那真的是死不瞑目。 那也要等到结束神话时代之后再说。毛蛋用这个粗暴的想法,打断了自己多余的回忆。毛蛋这几天,已经完全的把自己真正当做半天堡当中的一个伙夫来活着,这种回忆对于他来说太过于奢侈,以至于在进行这种事的时候,已经非常的不习惯。 (今天晚上有点闹肚子,后面两千字凑不够了。发一段平时写的动画片剧本,这片子还在拍摄当中,人物的名字在播出的时候可能会略作更改,姑且给大家逗个闷子。望诸位海涵。) 内容提要: 在本个故事中,秋秋通过新学的水魔法?狮子吼叫醒了法尔,点出法尔爱睡觉,并且很贪吃;秋秋掌握了这种声波魔法。而后,精灵爷爷教给了秋秋飞行术,描述使用规则,并告知其很有可能与其母亲一样,是一年当中可以飞行三个月的水影,秋秋很高兴,仔细学习飞行术,但并未施展。 而反派方面,笨鸟成功的研制出了不需要阳光就可以动的机械,大手船长对此很赶兴趣,并谋划将这种机械发明用于对付水精灵。 水精灵方面,小紫研究出了机械比目鱼,带着大家去四处兜风,在这过程当中,发现了大手船长一伙的机械水精灵---聪明鸟二号。经过甄别,由于不知道陆地上有可以不用阳光做能源的机械,所以误认为是自己受伤的同类,决定将机械水精灵带回村子。 反派方面,大手船长听从了笨鸟的建议,决定等水精灵将聪明鸟二号带回村子后,了解水精灵村的地方,将水精灵一网打尽。 本集故事结束。 出场人物:法尔、秋秋、大熊、南瓜、小紫、精灵爷爷、大手船长、笨鸟、大嘴 场次介绍:法尔卧室内、法尔房子门口、村子广场、反派的基地、精灵爷爷书房内、反派的船上、海底村子的空地、机械比目鱼上、一块大石头前、反派的船上 法尔卧室内 (法尔躺在床上睡觉,秋秋敲门) 秋秋(边敲门边说):法尔、法尔、起床了。 屋内(法尔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法尔(嘴中念念有词):这么快就又开饭了啊,(脸上挂着微笑)。(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呼噜) 法尔房子门口 (法尔打呼噜吸气吐气,让门在向外膨胀,向内收缩) (秋秋暴怒中,脑袋冒出了水汽) 秋秋(自言自语):还睡!(跺脚) (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魔法卷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想要合上,却好像是没记住,于是又拿出来看了一眼,照着卷轴开始施法) (秋秋用手在胸前画圆,形成了一个蓝色的符号) 秋秋(边做动作边念咒):大海之灵啊,请感知我的脉搏,(看卷轴)让我的呼吸融进你的波浪;让我的舞蹈融入你的洋流,聆听我的声音吧,(看卷轴)与我共同呐喊。水魔法?狮子吼! (秋秋转了一个圈,深吸了一口气) 秋秋:起床! (声波呈巨大的冲击波从秋秋身体向法尔的房子冲去,法尔房子的窗子和门瞬间被震开) (法尔的房间被冲击波振荡,房间里的东西开始乱飞,渐渐被冲击波带到一侧,法尔方面则是先是被子被冲击波带走,然后是法尔被冲击波带走,然后是法尔的枕头,最后整张床都被带走。镜头内除了地面一无所有,镜头朝墙的另一侧看,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侧,卡尔被压在一堆东西底下,卡尔摇了摇脑袋,似乎是醒来了) 村子广场 (村子广场是一块小空地,镜头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站路灯和几个长凳及若干水草,地面是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冲击波冲过村子的广场,广场上大熊和小紫正在聊天,当冲击波从他们身边吹过,周围的东西都在急速的抖动,而二人却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法尔的房间门口 (秋秋使用完毕了狮子吼等了一下,看见法尔似乎没有醒,正准备开始第二次施法,这个时候法尔摇摇摆摆的从屋子里出来,揉了一下眼睛,看看看天) 法尔(面色疲倦,有困意):早 (秋秋的头顶泡沫加剧,剧烈到泡沫模糊了镜头,镜头切换) 反派的基地 (笨鸟带着护目镜在焊东西,火星四溅,突然欢呼一声,扔掉了焊枪和护目镜) 笨鸟(欢呼):我成功了! (这时一个巨大的拳头,砸在了笨鸟的头上,笨鸟的头上出了一个大包,手是大手船长的手) (大手船长上) (大手船长不屑的看了笨鸟一眼,转身走出了画面) 笨鸟(谄媚的):老大,这次可是大发现。 (画面安静了两秒,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笨鸟一个人的表情在此定格,场面很尴尬) 笨鸟(深吸一口气继续骄傲的):我发现了一种不需要阳光照射就能动的机器。 (画面转到大嘴) 大嘴(慢条斯理的):不用阳光我不信。用阳光我不信。阳光我不信。光我不信。我不信。不信。信。 (大手船长一拳打到了大嘴脑袋上) 大手船长(骂道):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说个话都说不明白的白痴。 大嘴(唯唯诺诺):我不信。不信。信。 (大手船长又是一拳,大嘴的脑袋上起了第二个包) 大嘴(唯唯诺诺):我说话有回音,你也不是不知道。说话又回音,你也不是不知道。话有回音,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回音,你也不是不知道。回音你也不是不知道。 (大手船长忍无可忍,飞起一脚把大嘴踹飞) (大嘴的头撞到了墙壁上,躺在了墙角,脑袋周围都是金星) 大嘴(机械的):不是不知道。是不知道。不知道。知道。道。。。。。 笨鸟(谄媚的):老大,(咳嗽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我这次发现了一种不用太阳的新能源。这是我发明的聪明鸟一号。 大手船长(瞪大眼睛):哦?不用太阳? (画面切换,一只机械乌龟,背上有一个发条钥匙,笨鸟把它抓在手里,上紧发条,放到桌子上,乌龟开始缓慢的爬行) 笨鸟(炫耀):老大,怎么样。(用手一指乌龟)这种能源叫做发条,这是我伟大的发明!!(语调升高,非常兴奋) (笨鸟一边说,画面切换到爬行的机械乌龟上,乌龟爬呀爬,突然像是发生了机械故障,而后颤抖了几下,突然四散崩裂,零件到处飞) (其中一个较大的零件正好砸在了笨鸟的头上,笨鸟脑袋上都是金星,也有一块砸了在大手的身上,大手异常愤怒,将笨鸟抓起来,一脚踢飞) (画面切换到一旁的大嘴,大嘴仍然保持原来的造型,只是没有金星了) 大嘴: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有明显停顿,意为笑也有回音) (笨鸟落下来砸到了大嘴身上,两人一同眼冒金星) 第一百七十五节 恳求 我是在哪里遇见她的呢?毛蛋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笃定自己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遗忘,毕竟在他的心中,她是最宝贵的回忆。然而,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当长久的不去进行某些活动的时候,相关的功能就会退化,那些美好的幻想很有可能是不存下的,毛蛋想了很久,终于想了起来。 对,那是在沙漠中。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骑着骆驼,她在沙漠中不安的前行,我能够看的出来,她很多天没有喝水了。其实当时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自己跑到沙漠里来,为什么她可以走那么远?[..]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只是看到一个朦胧的女孩子的模样,心里就猛的一颤。她跟学城里的女孩不一样,学城里的女孩每天都是死板着脸,而在这片纯粹的城市当中,一切欲望都是被打压的。男女选择在一起,只是为了培养出新的孩子,来继承学城的只是,把这片文明传达下去。毛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他的父亲完成了跟母亲的仪式之后,就不会再同他的母亲见面,而在他的母亲生下他之后,她也会离开毛蛋。 是的,学城里不允许有亲情存在,这里唯一的社会关系,就是师生。老师,在这里代表了一切,而同学,就是自己的朋友圈子。但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呢? 当时的我站在学城的瞭望塔上,透过千里镜,看到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她似乎马上就要不行了,我知道,即便是能够把水送给她,以她现在身体的虚弱程度,以及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情况,也是不可能走出这一片沙漠的。 这沙漠很大,大的有的时候我会把这沙漠当做是整个世界,无边无沿,我有的时候会认为,老师们所讲述的外面的世界都是假的,而那些离开学城的学士们只不过是都死去了,这只是老师们编出的谎话来欺骗我们,他们希望我们相信,知识可以让这个世界得到永生。 说起来,我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写自己的手稿的。因为那一天早晨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只是让我跟一个女人发生关系,然后就忘记她,那太困难了,我不能够这样做,我的感情也不允许,我应该给学城设定一个更好的流传知识的办法,知识可以写下来。当然了,那个时候的我,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我准备好了羊皮纸的卷轴,想了很久,就在我开始要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年轻人的玩xing让我突然想去看一眼大漠,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觉得要是不看这一眼的话,这第一笔就永远也无法写下去,然后我就走上了塔楼,透过千里镜,看到了她。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也许是吧。真是可笑,一个信奉知识,一个相信一切都可以解释的学士,居然会把这种事情归结于命运,这真是最大的玩笑。毛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感觉到自己面部肌肉在抽搐,他按住自己的脸,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尽管那有一些徒劳。回忆如同潮水一般袭来,怎么能够不继续? 我知道,摆渡人是绝对不会接纳她的,通常来说,摆渡人除了负责一些比如带着学徒到沙漠里采集或者研究的这种工作,只负责把人从学城里送出沙漠去,而绝对不会把人接进来,更不要说是陌生人了。我看着她,我知道,如果让她再走一刻钟,她就会走到沙漠的中心地带,那是当时的我也不敢去的地方,她那如同花朵一样的生命,就会慢慢的凋零,化作沙海之下随处可见的白骨。 当时的我怎么就那么傻,我怎么就不会想想,一切怎么会那么巧,这一切为什么都会被我发现。其实,她早就算好了方位和时间,算好了那个时候学士们都不会去管千里镜,只有一些无聊的学徒会在那个时候去观望外面,缓解身处于学城当中的无聊。我只是一个不幸被她选中的人而已,或者说……我是幸运的。 总之,当时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所能做的,只是飞快的奔下塔楼,然后去寻找出城的路。我找到了一个认识的摆渡人,据说,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也可能是我的叔叔,当然这一切都无从谈起,这是当时的我,透过一点模模糊糊的占卜术所揣测出来的,但是占卜术这个东西在学城这片充满神秘的知识的地方,是会削弱效果的,因此这个结果,大概只能有百分之一的准确率。我对这个可能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当时我脑海里所想的只是,求这个人,让他带我出去,去找那个姑娘的可能xing相对要大一些。 在这之前,我并没有见过这个可能的父亲,他跟其他人一样,都带着一张铁面具,据说,这是把面具烧红之后,生生的烙在脸上的,摆渡人用这种自我的献祭,换取了可以在沙漠当中从容不迫行走的能力。当然,这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其实我很想问的是,这种献祭是跟谁换取的能力呢?神吗?可是学城里是没有神的,只有掌握知识很多的人,如果沙漠行走也是一种知识,那学习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用铁面具这样的方法来进行换取,这太残酷了。 我跟那摆渡人说,我想去沙漠中去救一个姑娘,如果不快些去的话,她就要死了。 摆渡人没有看我,或者说他当时看我了,但是我并不知道。因为铁面具让摆渡人看起来不可侵犯的同时,也让人不容易看到他们的眼睛。 当然,那个时候的摆渡人还不是聋哑,他们还都能够听得到像那个时候的我那样的小学徒的恳求的声音以及那沙漠里暴风的呼啸。 当时的我笨极了,在摆渡人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情况下,我竟然不知道说是很么好,只是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她快死了,她快死了。我很想找一些新的话,哪怕是称赞几句摆渡人的神武,求他帮忙,或者告诉他,我可能是他的儿子,用这些事情来感化他,让他帮我这一次。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太不会办事了,不及现在的百分之一圆滑。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说,我像现在一样警觉圆滑世故而有多谋的话,那么美好的感情和亲情,都不会找上我,他们会想风中飞舞的沙子一样,在接近我之前,就被我的理智所推搡,然后,缓缓的消散干净。 不知所措的我,用脉搏掐算着时间的流逝,我从自己的脉搏当中,仿佛感知到了那女孩随时将要消逝的生命,最后终于禁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哭,甚至现在也想不清楚,我之前并不认识那女孩,甚至透过千里镜也没有看到她那蒙着纱巾的脸,不知道她是漂亮还是难看,不知道那是温柔还是野蛮,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会为一个女人流泪,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都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太年轻,只是一个毛头的小伙子,我的心里无比的渴望那种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爱情,然后就把这爱情,标记在任何一个,命运可能跟我发生哪怕只有一点点交叉的女人身上。 大概就是我哭到第三声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只大手放到了我的身上,然后直接的把我拎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小声的跟我说:“在什么方向?” 当时的我越发止不住自己的哭泣,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一个男人在别人面前哭泣的委屈,另一方面是喜极而泣,我想不到,一切居然来的那么突然,贴面的摆渡人居然被几滴眼泪就融化了钢铁般的心。 当然,这只是年少无知的我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怎么存在又钢铁般的心呢? 我仔细的想了想那女孩的方位,然后告诉摆渡人,在东方。但是具体的位置我却说不上来,我在塔楼上瞭望的时候实在是太心急了,我的心里只想着要救人,居然没有想到去计算一下她所在的位置。那花不了多长时间,即便是我当时的学识也足够快速的做到,可是作为一个学徒的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早就把这些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无助的小伙子而已。 但是摆渡人给了我帮助,他并没有继续问我具体的位置,大概他是从我那颤抖的嘴唇上,读出了我内心的忐忑吧。 然后,我上了摆渡人的那条沙之舟。一艘小木船,摆渡人撑起了手中的篙子,那小船便飞速的在沙子上滑行了起来,船底同沙子摩擦,发出哗哗的声音,这种声音在那时的我听来极其悦耳,好像是一首属于青春的小调,哼唱着我即将可能得到的爱情。不,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想知道的,也许仅仅只是那女孩羞涩的一声谢谢,那种羞涩一定与学城里女人僵硬的表情,有很大的区别。 第一百七十六节 沙海 沙之舟的速度很快,它是学城中无数的大学士倾尽一生的学识所创造出的神奇之物,当时在学徒当中,流传着一个说法,他们说,沙之舟能够快速行进的奥秘其实是匪夷所思的,是学城里的学士通过特殊的办法,同死者的亡灵签订了协议,是那些亡灵在沙子里游荡,用手托起了小船,这样才会让小船在沙漠里急速行驶。 当然了,这种说法,当时的大多数学徒都是不信的,甚至连说这话的人,大概也是把这当做是枯燥学习之后的一种小小的玩笑,并没有当真。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一点原因都没有的流言?你所追求的真相很有可能就埋藏在那些看似最为荒谬的言论中,这是我从这件事当中学到的,我也把这句话注解到了自己的手稿当中,写在了羊皮纸上第一页的最后。[] 总之,我所计算的时间告诉我,那女孩已经危在旦夕,船的速度不够快,何况我都不知道那女孩的准确位置,势必还要浪费一些时间。我当时紧抓着摆渡人的胳膊,迎着那呼啸而来在空气中弥漫着的沙子,大声的说:“能不能快一点,她快死了……”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迎面而来的沙子填满了,我顾不得那些,想要把沙子吐出来,但是口水同细沙混合在一起是那样的粘稠,怎么吐都吐不出来,着急之下,我只能把这些沙子咽了下去,用这样的办法能让自己继续说话,可是说出口的还是:“她快死了。”那个时候的我仿佛得了失语症,能够说出的只有那四个字,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再一次的打动了摆渡人。 他把篙子一立,沙之舟慢慢的停了下来。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却看到他从腰中的皮口袋当中取出了一把骨头做成的匕首,然后轻轻的在手指上割了一下,那匕首顿时闪出了暗红色光芒,血液仿佛渗透进匕首一般,把匕首前面的尖染成了红色。 割破伤口之后,摆渡人并不把匕首拿开,而是继续让匕首吸着手上的血,直到那匕首的刀刃有二分之一都被鲜血浸透,才把刀拿了下来。那个时候的我吓傻了,毕竟我还只是个小伙子,从来没有见过血魔法的小伙子,甚至在课堂上都没有听到过这种东西,对于这个世界,我的老师一再的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神秘,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未来可以通过学习来了解,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也曾经笃定的相信这句话,但是血魔法,似乎打破了老师的言论,学城的摆渡人掌握的东西,学徒居然都没听说过,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当时的我完全的被惊呆了,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逻辑,心里也依然在不断呼喊着恳求着快些救人,但这些话却被堵在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摆渡人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把这把这匕首叉在了沙之舟船头的一个木槽里,恰好的染血的部分全都卡在卡槽里,然后他对我说:“准备好飞翔了吗?” 我当时被这句话弄懵了,几乎是本能的点了点头。然后更加紧的抓住了他那如同钢铁般的手臂。 “我为飞翔而生,我的血液乞求死去的灵魂再度苏醒。沙漠啊,扬起你的沙砾,遮蔽太阳的光芒吧。将沙漠变成海洋,我没有能够让海风吹动的帆,但沙之舟无需穿越海洋,沙风吹及,沙舟飞翔。”摆渡人轻轻的嘟囔着这些。 在学城里经常会有一些类似于咒语的念叨,甚至我们在上课的时候,也会做一些让人感觉到发狂的事,开始的时候,我是怀揣着敬意去做,但是我后来发现,其实这些看似神秘的咒语,很多并没有什么用处,它们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给别人神秘感,而学城里的很多学士相信,拥有神秘感是让别人尊敬的唯一方式。因为人们只会敬畏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这也就是终身学习的必要xing。 这也是我憎恶这个神话时代的原因,不带有神秘感的尊敬,以凡人的身份完成多数凡人所不能完成的东西,才可能才可以成为被人膜拜的英雄。学城里的学士错了,他们错了,我像他们证实过一次,我还会继续像他们证实的。 在回忆中的毛蛋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夜里的风有些凉,他看了一眼在天空中照耀的赤鬼,并不想中断这好不容易开始的回忆。她该出场了,最温馨的时刻到来了。人生要只是如同初见该多好,如果只是初见的话,她永远是那样的漂亮温柔,而我也永远是那个憨厚的小伙子,要是有一种知识能够让时间定格,能够让我永远的享受那个时光,哪怕是最后让我在黑沙暴中饿死,哪怕是这神话时代永远继续,我也心满意足。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还是继续回忆吧。 总之,在摆渡人念叨完了那些东西之后,沙之舟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只是不再像刚刚那样平稳,那种感觉像极了老师在课堂上曾经讲过的,在大海里坐船遇到风暴时候的感觉。我我当时惊恐的忘了眨眼,瞪着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我也因为这神奇的改变,永远的记住了摆渡人所念出的咒语。 就这样,沙之舟向东急速飞驰,慢慢的贴近了沙漠的中心地带,我很担心,我担心那个女孩已经走进了那里,要是那样的话,我甚至不会要求摆渡人继续载我前行,因为那是禁区,沙之舟无法在里面行驶。沙漠有它自己的威严,它怎么能够让凡人通过这种力量在它身上肆意乱为,只是在这很多年的时光中,沙漠与学城达成了相互的默许,中心地带是沙漠的底线,不容得任何人往里闯。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无比的紧张,我害怕这一番的努力之后,换的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终于沙漠中心地带的边界线到了,这界限很容易找,因为沙漠中心地带的沙子是黑的,而除此之外的沙子是白的。摆渡人没做任何的动作,沙之舟狂舞的行进在这边缘的地方戛然而止,而我也缓慢的松开了惊恐的手,猛然间的感觉到要呕吐,于是我赶忙下了沙之舟,在黄沙覆盖的地方,使劲的吐着。吐出的东西,是我早晨的时候所吃的碎饼。有些旅行家在游记当中写道:没有到过大海上坐船的人,第一次遇到风浪都会晕船呕吐的。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经历,当我后来第一次坐海船,并且遇到风浪的时候,才能够淡定自如。被血魔法激起的沙暴,远比海洋中的巨浪要威猛的多。不,也许不是那样,也许仅仅是因为我看到沙暴的时候,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学徒,而我见到海洋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的苦涩。那些苦涩,足够在白浪滔天的世界中,让我心如止水。 呕吐之后的我感觉到天旋地转,但是心中仍然有那一丝仅存的希望,于是我举目四望,想要寻找到她的身影。但是谈何容易,我眼中的世界只有黄色和黑色,不同颜色的沙子,似乎把天空也染成了它们相同的色彩。我向着地平线的最远处看,可是在那里也看不到我想要找的倩影。 最后,我有些绝望了,我不知道自己走出学城意义是什么,现在想想,那可能是我今生第一次感到的迷茫。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跟摆渡人解释,我恳求他拉着我出了学城,在这沙海里使用了血魔法狂奔,却没有任何的结果。我看向摆渡人的时候,对着那张铁面,不知道应当如何的说话。 摆渡人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你到那边的小沙包那看看,我感觉那下面好像有东西。”说话的同时,用手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在临近沙漠中心的地方,的确有一个矮矮的小沙包,难道……我没时间想,也不敢想会是怎么样,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过去,然后跪在地上用手挖沙子,同时心中不断的祈祷。我甚至不知道应该跟谁去祈祷,学城里的学徒是没有神明的,老师就是学徒的主宰,但做这种事,即便是老师知道,他也不会支持的。因此我祈祷了几句之后,就闭上了那张早就被沙子塞满的嘴。 当我的手指已经别沙子磨出了血的时候,我挖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就是我在千里镜当中看到的那个姑娘,原来她被沙暴掩埋了。我顾不得许多,用手掐住她手腕上的脉门,她的心脏在微弱的跳动。她还没有死!这种判断让我信息若狂,我把她平放在沙地上,想要抢救她,但是在手就要再次触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感觉到的确实脸上的滚烫,和手指的颤抖。 这是个女孩啊,她不是学城的人,她跟我在课堂上彼此之间相互做示范的同学是不同的,他们神色冷漠,而且,他们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是服用了老师所炼制出的药水,出现了那种生命垂危的样子,只要时辰一过,就会马上的好过来。但是这个女孩,她真的是要死了,我能把她救过来吗?还有刚刚挖出她的时候,她身体带给我手掌的温软感,怎么还停留在手心,没有消退。而且那种感觉还似乎从手掌,沿着血脉,传到了脸颊,不然的话,我的脸怎么会如此滚烫?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摆渡人也走了过来,他对我说:“你再发愣,她就真的死了。” 是的,什么都不如她的生命重要。学城里的医者不在这里,我只能相信自己。反正没有我挖出来,她也死定了,我只是再给她一次活下来的希望和可能xing,即便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错误。课堂上女同学的身体我也不是没看过,甚至我还在服用了一种药物的情况下,按照老师的指示抚摸过每一个部分,那也没有什么,都是女人,我不应当对她另眼相看,这也不符合学城里关于“诸人平等”的训教。 她的呼吸已经消失了,也许是埋在沙子地下时间太长的原因。我按照课堂上老师所教的办法,用手指捏住她的鼻子,然后让她的嘴开,把自己的嘴巴覆盖在她的唇上,像里面吹气,把空气送入她的肺部,直到她的胸部有一些隆起,再挪开嘴唇,让空气再出来。如此往复,进行了几十次之后,当我再一次的吹气的时候,感觉到了她突然而有猛烈的咳嗽。本来躺在地上的女孩猛的翻过了身子,不断的咳嗽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久之后,她告诉我,当时我笨拙的把嘴里面的沙子都吹进了她的喉咙,那些混合着唾液的粘稠颗粒,让她难受无比,怎么可能会让它们继续待着,而不把它们咳出来。 好半天,她剧烈的咳嗽才结束,然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也是我第一次去真正的看她的脸,此前因为荒乱,虽然有很多机会,但我却没有时间看。她的脸颊有些发红,可能是剧烈咳嗽的原因吧,不过这种红色,总比那将死的白皙要好的多。 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我期望这个时候摆渡人能过来帮帮我,缓和一下窘境,但是当我回头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躺在沙之舟里,似乎已经睡着。反正我看不到他的脸,很多事情也就无从判断。 我一定要说点什么,不能够什么都依靠摆渡人。再说,摆渡人的那张面具,一定会吓坏这女孩的,她可不是在学城长大的,不知道摆渡人这张铁面之下,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你的骆驼呢?”我憋了半天,问了这样的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骆驼……我刚刚感觉到有些头晕,然后就从骆驼上摔了下来,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刚才看到你……”女孩说到这里有些语塞,她脸上的红润更多。“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刚才骑骆驼了?”在我还在感觉到尴尬的时候,女孩突然莞尔一笑,这笑容融化了我内心中所有的坚冰。 以至于当时我居然忘记了,在千里镜中,她明明是干渴异常的。而驯服的骆驼,又怎么会轻易的离开它的主人。 第一百七十七节 回忆中的谎言 在进行完这番交谈之后,我再一次的变得语塞了,这也难怪,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同女孩子交谈过。当然,我的同学里也有女孩,我也跟她们偶尔会有一些言语,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在心里,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们的xing别。她们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把我当过男人吧。学城就是这个样子,从这里诞生的每一个人,都被要求,要尊重知识,淡忘自己。 可沉默总不能一直继续,于是我问她:“你要到哪去呢?”[..] 她则回答:“我要穿过沙漠,去中原。” 中原,这两个词我只是在课堂上才听说过,这个地方对我神秘而有陌生,我知道中原并不像大漠这样荒凉,但是老师也说过,中原的人并不是那么的尊重知识,比起知识他们更加尊重的是权力和财富。 虽然说,权力和财富在学城也是存在的,但是在学城,权力最大的人,同时也是公认的知识最为丰富的人,同时他们也拥有非常多的财富,我们每一个学徒都被告知,只要认真学习,那么权力和财富,总有一天会向我们招手。所以,我们的内心纯洁无比。老师也跟我们说,在中原,权力和财富并不是靠知识获得的,靠的是没完没了的尔虞我诈,最为重要的是,如果你想在中原获得权力和财富,那么必须就要从别人身上抢过来,权力和财富并不会凭空的诞生,只能从别人的身上剥离出来,然后加载在自己身上。 所以那个时候,我对于这个想要去中原的女孩,心里面唯一的感觉就是惋惜,我觉得这样天使般的女孩就要到中原那片看似美丽但实际上非常污浊的地方去,这真是暴敛天物,所以说,这个世界需要知识,如果中原也同学城一样的尊重知识的话,那一切会是多美好。 当时的我是多么天真啊,我天真烂漫的相信所有的谎言,不管是女孩的谎言,还是学城里老师的谎言。 在得知她要去中原之后,我接口问道:“那你是去中原干什么呢?”再问完这句话之后,我没有忍住的接着问了一句:“你去过中原吗?”我承认,我对于一个没有到过的地方,即便是在传说中充满了罪恶的地方,也仍然是充满幻想的。 “去过啊,我家就住在中原。”那女孩说起中原的时候,带着迷人的微笑,她的声音仿佛银铃一般叮当作响。这让我居然稍稍的有些意乱情迷。 “你的家在中原?那你怎么会来到这,来到……”我想说学城,紧接着响起,这个名讳是不能够对陌生人提起的。“……来到这沙漠?” 女孩的脸上,从阳光万里,突然变成了阴云密布,而后,她的眼泪如同珍珠一般的垂落了下来,噼里啪啦,仿佛雨点一般。这让当时的我猝不及防,一个毛头小伙子,怎么能够应付的了姑娘的眼泪?我想伸手帮她去擦,但仿佛那眼泪是沙漠里最为滚烫的沙子一般不可靠近,我不敢用手去触碰,只能看着她继续在那里哭。我这才知道,刚刚我在摆渡人面前哭的时候,他的感觉应该跟现在的我差不多吧,看起来,摆渡人也是对这样的泪水毫无办法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带我出学城。 我回过头去,发现摆渡人站在沙之舟上正在往这边看,我看不见他铁面具下面的表情,和眼睛所看的方向,只能够看到他的脸是朝向这边的,大概那就是在看我吧。之后的一瞬间,我们的目光似乎一刻是对视的,紧接着,摆渡人便把自己的脸挪了开来,去看向另一边的沙漠。看来,他并不想参与我跟这女孩之间的事,也不会给我任何意见和建议。也是,他只是摆渡人,摆渡人很少说话,他们唯一的工作和职责,就是用沙之舟和手中的篙子,在沙海当中载着学城相关的人,来回的游荡。 那女孩抽涕了好半天,后来可能是哭的倦了,一下子的委顿了下来。而委顿的方向是朝着我,她的身体倒有一小半的靠在我的身上,这让我的整半边身子都感觉到了酸麻,但是我却没有躲开。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那会儿到底是不敢躲开,还是不想躲开。 她说:“我的家住在中原,父亲是做生意的,有一个骆驼队,而这个骆驼队每隔几年就会载满货物,向西行走,穿过整片的沙漠,到达一片遥远的土地,那片土地叫做欧罗巴。所以从我出生开始,也没有看到过父亲几次,而他回来的时候,也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难以相见。这一次,他离开家西行之后,我便用钱买了头骆驼,跟在他身后,想等着凭自己的力量穿越了沙漠之后,再追上他,这样想必父亲就不会拒绝让我跟着他一起走了。于是我在家里给母亲留了张字条,就把想法付诸了行动。一开始,行动进行的还是很顺利的,我总能够看到父亲骆驼队踩出的脚印,还有每一次休息的时候,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我是商人的女儿,我也知道大概的方向,和沿途当中,如何吃东西,和如何休息。但是我始终害怕,让父亲发现我实际上是在跟随着他,要是提前让他发现的话,他只会打骂一顿我,然后派人把我送回家,可能我一辈子都没法再次出远门了。可是欧罗巴的故事是那样的吸引我,我在家的时候,母亲有时候会给我讲述一些,据说那里的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那里的人说话都是叽里咕噜的,那里有着跟中原完全不一样的歌谣,这都是让我沉醉无比而又向往的东西,我一定要达到那里。所以,我渐渐的放慢了脚步,拉远了跟父亲骆驼队之间的距离,我对自己的追踪能力非常的自信,觉得这样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女孩在说到这的时候,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掌,但是她没有主意到,她的手正抓在我身上,这力量让我有些吃痛,但我却没有叫出声来。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她继续说:“但是没过几天,问题就出现了。我不知道沙漠里的气候这样的恶劣,白天那样热,晚上却那样冷。这种剧烈的温差让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我想可能是有一些伤风。有一天早晨我实在是行不得路,于是便琢磨,就在这休息一天,然后再继续追踪,正好也能跟父亲的骆驼队再拉开一天的距离。当时的时候,跟父亲的骆驼队已经有了一天多距离,那是因为我知道警觉的父亲,没一次都会在队伍的最后留下一些人,作为殿后力量,而这些人一般都会保持着半天到一天的距离,于他们相遇那也就不好办了。所以再拉开一天也倒是好事,就这样,那一天我只吃了几口东西,余下的时间一直都在躺着休息。第二天,身体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可我必须要上路了。这一天的沙漠不再平静,有些风。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吹点风还很惬意,让我想起了中原的家,我甚至还想,不知道欧罗巴的风会不会像中原那般温暖。结果风吹了一会,我就感觉到不对了,首先是身上的水分消散的很快,这种干热的风加上病痛,让我的体力流逝无比的迅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减慢了脚程。其次,风模糊了父亲骆驼队的痕迹,沙漠无情的慢慢吞噬了骆驼的蹄子印和他们路过的痕迹。在连续的一天半也找不到新的痕迹的时候,我知道我迷路了。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惊慌,因为我知道,那只是一片小沙漠,不管我的父亲怎么走,他们都会到前面沙漠中的一个小镇那里去投诉修整,补充食品和水。那么大的一只骆驼队,无论在哪都是特别的显眼,没有人可以无视他们的存在,我只要打听好方向,就可以继续追踪。但是当我经历了千辛万苦,到达了那个中转站的时候,四处打听,却没有人见过这只骆驼队,我一下子就感觉懵了。后来有好心人告诉我,实际上在这条道路上大概有三个阵子可以用来中转,具体会经过哪个完全取决于过路人的喜好,看来在我丢失了追踪的这一段时间里,父亲选择了另外的道路,这让我有些绝望。我曾经想继续追踪,但是多方打听之下发现,这三个镇店平行存在,就像三条孤立的道路,你可以选择经过哪个,却很难从一个到达另一个,除非你肯绕很大的远。我知道,如果说我绕一个大弯寻找到下一个镇店的话,再从那里开始追踪父亲,这段时间会把路程的差距无限度的放大,让我很难再跟的上他。欧罗巴的地盘虽然不及中土,但也是浩瀚无边,就算我按照道路独自到达那,想要寻找父亲,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对于我来说,最理智的决定,就是原路返回,回到中土的家,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并且提前想好,怎么才能够央求他在下次上路的时候,带上我这个渴望看到大千世界的女儿。”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我从她的口气当中听到了无尽的不甘心,不过这倒是个理智的女孩,她知怎么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我站在跟她一样的位置,大概都不能够做出如此冷静的判断和决定,我可能会一意孤行的在沙漠的小镇当中逗留,或者凭借一时的热血,孤身前往欧罗巴。 “然后,我就往回走。”女孩叹气之后继续说:“可能是我往回走的时候情绪低落,也可能是我来的时候一路追踪父亲的痕迹,而忽略了观察四周的环境,记录详细的路线,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迷路了。到最后,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方向上游荡,找不到回家的路,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从骆驼上摔了下来。其实帅下来的时候,我还是有意识的,于是我略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才昏厥了过去。你刚才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女孩的脸上,从那种忧郁的叙述,变成了俏皮的笑,这让原本专注于倾听的我有一些不适应,重新的注意起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年轻、活泼而且美丽的女孩。 我只能搓了搓手上的沙子,说:“我……我没有注意。”然后尴尬的低下了头。也正是因为这种尴尬,当时的我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说她是先晕厥,然后被沙子埋上,被我挖出来之后,才苏醒了的话,那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被埋起来了呢?何况她刚刚也在说,从摔下来到苏醒,中间发生的事,一点都不知道。也就是当时毫无经验的我,才听不出这些破绽。现在的我就完全不同了,潘金莲啊潘金莲,你真的认为,你那些徒劳的谎言能够欺骗的了我吗?这种优越xing让毛蛋一下子联想到眼前的现实,但是沉醉在往昔回忆中的他慌忙的打断了这种放肆的想法,赶紧把潘金莲的名字从脑海中剔除了,继续这段温暖的,带着沙子混合着唾液味道的回忆。 “你真笨。”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笨。在学城的课堂上,我是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每一次都能毫无障碍的领会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甚至还能够举一反三,问一些老师不愿意回答的东西,曾经有那么一阵,我以此为傲。可是现在想想,这也为学城日后对我的做法,埋下了伏笔,不管怎么来说,这都不是一颗友善的种子。因为博学的人,哦不对,应该说是貌似博学的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别人触碰他无知的方面,以及,用一种他可以接受的逻辑,去嘲弄他那可笑的信仰。 女孩在说过我笨之后,开始慢慢的解释:“我倒下的时候,尽力的把头对准了东南方。” “为什么呢?”女孩的说法让我感觉到有些无法理解,我试图回忆,但确实是想不起来,当时挖出她的时候,脑袋到底是对准什么方位,不过脑袋对准什么方位会有什么说法吗?这一点,学城的老师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因为,那是我家的方向。”女孩转了下头,把目光投向东南方,长久而神情的一望。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一眼的眼神,包含着神情。甚至当我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我可以试图从细节上去推翻她那天所做的一切,就是推翻不了这一眼的风情,我承认,那一刻我心醉了。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女孩最美丽的时刻,并不是她在看着你,而是她不经意在看着别的东西的时候,那美丽的侧脸,绝代风华。 “家的方向,倒下的时候,头向着家的方向?这又是为什么?”我在学城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因为学城里的普通人死了之后,都会被烧成灰烬,然后抛洒在沙漠当中,随着一场场的沙暴,融合进整个沙漠,成为沙漠的一部分。想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那些推动者沙之舟的灵魂,是不是就是从学城中抛洒出的骨灰呢?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就是说狐狸死的时候,会把头对着自己出生的山丘,用来寄托对于故乡的不舍。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如果有灵魂的话,我希望灵魂会在我死后,回到家乡,去陪伴我的母亲,以尽孝道。”女孩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的颜色有些发灰,但很快,又恢复了光明。“不过,你救了我,我就不需要死了。我的母亲可以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而不是仅仅能飘散在空气中的灵魂了。嘻嘻。” 故乡和家人,这本来应当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对于年少的我来说却是完全的陌生。虽然在之后的事情中,她告诉我,当时这么说完全是偶然的,没有经过刻意的设计。但我仍然觉得,故乡和家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最大的软肋。当时的我,不知道金钱的力量,不知道女人的温软,也不知道权力带给人的疯狂。只有这种淡淡的思念和向往,才是我可以触碰的到的最大的诱惑。 尤其,占卜术还告诉我,旁边的摆渡人可能是我的父亲。要是那样的话,我是否也应该尽孝道呢?可是,就算他真的是,他也不会承认的。而我的家乡在哪里呢?他们告诉我说,我是在学城出生的,也就是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可为什么,我会有生活在别处的感觉呢?我会觉得,在学城里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我会觉得,只有在慢慢的嚼着那些碎饼的时候,才最安心。 第一百七十八节 水粉 这个时候,天慢慢的有些发灰了,我才意识到,黑夜就要来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沙漠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而且在这种没有遮挡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过夜的。另外,女孩所骑的骆驼已经没有了,凭借着这两只脚,就算是有学城里最为渊博的学者来指路,也是不可能走出这一片沙漠的。 求摆渡人也是不行的,沙漠的边缘地带是摆渡人不能够轻易的去的,除非有哪一位学士结束了在学城的学习,要到中土去散播知识,只有在这个时候,学城的领袖才会下令,让摆渡人把他送到沙漠的边缘。但是,这个人将永远再不能回到学城。[] 当时的我,一直不明白学城这种许出不许进的规定的用意,我觉得如果有学士把中土的见闻以及知识带到学城里来,他的课堂一定是爆满的。即便是在课本中描绘的如此污秽的地方,作为怀揣着求学之心的学徒,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值得去了解。何况能够事先知道中原的详细情况,在未来有一天自己成为学士的时候,也能够更好的判断,到底是离开学城去中土,还是永远的留在学城,来享受沙漠带给人的风情。 我想把这女孩带回学城,当然我知道这是不行的,不说别的,摆渡人大概都不会同意我的这种做法,沙之舟不会轻易的搭载陌生人,只有学城认可的客人才会被接进来,而学城对于所有人都是冷酷且毫无感情的,他们不会被这女孩的故事所打动,只会详细的盘问,并且给女孩两个选择:要么在沙漠里死去,要么加入学城,终身不再离开。按说生命是最宝贵的,如果在死跟活之间选择的话,能够永远的生活在学城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我就是这样的,从出生到那时,都没有出过大漠。但是学城有着另一套严酷的规定,凡是这种不是在学城里出生的人,他们都要从奴隶开始干起,只有做奴隶满二十年,才有资格参加一个非常困难的考试,通过考试的人被某一个学士推荐之后,经过学城议会的批准,才可以成为学徒。这一套措施被老师们称为“净化血液法案”。顾名思义,这套法案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好学城的入口,因为成为了学徒,就代表有资格走进课堂,来学习学城里最为宝贵的财富----知识,还可以通过一生的研习成为学士,这在学城来说,是一条充满荣光的道路,当然,也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最后成为学士的考试难之又难,一百名学徒当中,也很难会有一个人最后成为学士。在学城里出生的人,因为游泳老师们口中纯净的血缘,所以自动获得学徒的资格。也就是说,要是让她留下来,她得做二十年的奴隶,才能够获得我出生的时候就拥有的权力! 那是在我一生当中第一次感觉到不公平!学城的老师跟我说,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都享受着同样的权力,而知识对待每一个人都宽容和包容的,但为什么,作为一个不在学城里出生的人,想要走进课堂,却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这太不公平了。这样的学城,真就比那污秽的中原,来的更加让人喜爱吗? 我脑海中的天人交战,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所打断。我承认,这想法吓到我了,尽管当时的我思维活跃,但绝对没有胆子去质疑已经在大漠中顽强的对抗了沙暴千年的学城,它在我心中是一座不可能被磨灭的图腾。其实,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女孩还来愣愣的看着我,可能是我思考的时候的古怪表情吓到她了吧。这让我稍稍的有一些不安。 “能带我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吗?我没有骆驼,自己没办法行走了。你救了我的xing命,我感激不尽。只是我随身的大部分财物都在骆驼的背上,身上只有一些散碎的银两,不足以报答大恩。我也不会要求你把我送出沙漠的,我是商人的女儿,明天早晨的时候,你指给我走出沙漠的方向,我自己就可以走的出去。”她睁着那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学城里的女孩没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就好像是传说当中沙漠里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泉眼,会把最为狂放不羁的黑沙暴完整的吞没。 “这……”我很想帮她,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帮。跟她说明我的难处吗?不,这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说了一大顿话之后仍然拒绝别人,这会显得更不像个男人吧。我惊讶于自己的xing别意识居然在觉醒,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我唯一的身份是学徒,我生命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求知。也许只有在遇到生命当中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 “怎么了?好心的小伙子,你有什么难处?”女孩抿着嘴,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仿佛沙漠中被风吹的光滑而闪亮的骨头。“哦,我知道了,看你这年纪,一定是已经讨了老婆了,你怕带我回家,你老婆会不高兴是吧。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有什么纠缠的,只是休息一下。我身上有一些来自于中原的胭脂水粉,送给你老婆她一定是喜欢的。她不但不会说,而且还会夸你呢。” 其实这话当时我就听出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既然连钱财都放在骆驼上,胭脂水粉怎么会放在身上呢。但是当时的我,并不十分清楚胭脂水粉具体上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而且心中正在焦虑,所以也就把这种稍纵即逝的怀疑放到了一边。 现在想想,在刚见面的时候,即便是以我那时的阅历,也应当能够识破她的谎言。当然了,如果“她”是“他”,是一个男人对我说这些的话,我一定会识破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孩,而我,是一个刚刚察觉到自己是男人的男人。 (今晚还有一节。最近会有一些时候将五千字拆分成两节更新,望周知。另,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读者,特别感谢一直以来每天坚持给我投红票的读者,因为你们,重楼才能够继续坚持。也期望没有收藏的书友收藏一下,拜谢再三。) 第一百七十九节 多活一天 “我没有妻子,我也没有家。”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回答:“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是不能够带外人进去的。”在纠结了很久,我告诉了她我能说的实情,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是希望她能够求我,求我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我知道,我一定是抗拒不了的。 “哦,原来是这样。”女孩的神情黯淡,长叹了一声之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她那刚才还眉飞色舞说话的神采顿时消失了个干净,站立的姿势颇有几分委顿,而她行走的方向,居然是面对着那片黑色的沙漠中心。[..] “你别走。”我看她这样,当时就发了急,于是我站起身来,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第一次的,我跟一个女孩子五指相扣,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她温软的皮肤,带着属于中原江南的烟雨,将我那被风沙磨的有些麻木的手,瞬间融化。我只是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抽搐感觉,从手指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心脏。在这种奇妙感觉的影响下,我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去休息。” 其实哪有这样的地方,年轻的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女孩失望的眼神,全然不顾自己能力的大小,也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做法会带来何其严重的后果。 果然,女孩马上转过了身,而她那刚才因为疲惫而有些佝偻的身体,突然又挺直了,一抹艳丽的红晕挂在脸上。她并没有松开我的手,而是将手指紧紧的握着。我能够感觉到她那手指中的小小的骨头,仿佛那骨头都是软的,我仗着胆子,将手指微微的加紧,去感知这未曾经历过的一切。 承诺之后,就应当辅助实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作为一个在学城地位仅仅高于奴隶的学徒,我哪里知道什么秘密的地方,我承认,当时答应这个在内心的潜意识当中是存在侥幸的,这个疑似我父亲的男人毕竟帮了我一次,他也许会再帮我第二次。即便他不是我的父亲,在那张看似冷冰的铁面具下面,也一定藏着一张和善的脸。这样善良的人,不会看着如此美丽的女孩在沙漠当中香消玉殒,作为在这片沙漠当中泛舟的人,摆渡人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场所。 我让那女孩等在那里,自己则独自的走向沙之舟跟摆渡人谈判。此时的摆渡人,正躺在沙之舟当中,他的腿翘在船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如果他正在安睡的话,我这样叫醒他,惹了他不高兴,那要提的这些“无理”要求,就可你的那个没戏了。 于是我战战兢兢的站在船边,我知道,天快要黑了。而摆渡人是不在夜间工作的,所有的摆渡人在晚上都会在属于自己的场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们是学城里为数不多的体力劳动者,所以饮食中也有很多的荤腥。而作为学徒来说,一日三餐,只能吃一些学士们吃剩的碎饼而已。这些也是老师告诉我的,他当时告诉我们,只有这种身体上的自我苦修,才会促进学业上的进步,如果吃的太好的话,那身体所有的注意力都会在消化食物上,而缺乏了对于知识的理解和领悟,所以,学城里正处在学习中的学徒,只能吃碎饼。而当一个学徒成为了学士之后,他所能学习的东西,基本上就学习完了。他剩下要做的事,就是如何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利用生活和学习的经验,在前人知识的基础上,向前做一点点的研究。 重复是容易的,创新是容易的。学习就是一种重复,而研究则是一种创新。老师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课堂上一个上午所讲的东西,是无数优秀的学士研究百年的结果,他们为了课堂上某一句简单的话,琢磨了无数个日夜,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日薄西山的老者。终于,在某一个特殊的神秘的时刻,多年的苦修换来那一刻的奢靡,困扰已久的问题被看破。然后这一刻奢靡时光所诞生的成果,被记录在了羊皮纸上,永远的流传了下来,成为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求学者,都可以学习到的东西。 现在想来,学城里的老师欺骗过我很多事,他们按照自己的好恶来肆意的跟自己的学生扭曲着那本来方正的事实,但惟独这段关于重复和创新的话是正确的。因为在我过去的一生中,也经历了那样的“奢靡时刻”,的确是让我本来干枯的眼,又流出了清澈的泪。 我相信,这些在知识上没有追求的摆渡人是不会像我们一样过着这种苦行僧似的生活的,既然酒肉摆在面前,无论如何他们的肚子也会在适时的时候叫醒他们,去享受那在学城里显得过分奢侈的晚餐。 我在沙之舟旁边站了没多久,摆渡人的身体突然动了,他翘在穿上的腿好像有些不太舒服,重新做了下伸展。我知道这个时候是叫醒他的好时机,但是问题在于,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学徒里暗自把摆渡人都叫做铁面人,可这种称呼我觉得作为他们本身是不会喜欢的,既然求他办事,那尊重则是最起码的要求。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而我却更加的犹豫。 最后,是摆渡人看不下去了,他猛的坐了起来,脸对着我,说:“怎么,事情解决好了?人也救了,咱们该回去了。”他说到这站了起来,用巴掌拍了拍衣服,用来打落躺在沙之舟上风带来的沙尘,那动作夸张可怕,我甚至觉得如果那巴掌就这样打在我的身上,大概我会被直接打散架吧。 “她是活过来了,可是把她丢在沙漠中会死的,她的骆驼丢了……”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我不能够强迫摆渡人将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带走,学城里的学徒很多,摆渡人则很少。惹急了他,他完全可以把我也丢在沙漠当中,让我自生自灭,而学城不会过分苛责摆渡人。就算我真的是他的儿子,可是在学城中,这种血缘关系算得了什么呢?他可能会有很多个儿子,不需要对我另眼看待。 我那个时候是一个多么懦弱的小伙子啊,我想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却发不出一声口气肯定的请求,因为我害怕,我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发现,当自己走出学城的时候,或者说,走出自己一贯的生活圈子的时候,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对我来说,都是恐惧异常的事,无端的恐惧,无端的心魔。 “小伙子。”摆渡人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愤怒,相反他的口气竟然是我无法想象的温和。他把手轻轻的拍在我的肩膀上,与刚才拍打自己的衣服所用的力气迥然不同。“你帮这个姑娘一次就足够了,你是不可能永远帮助一个人的,能够解她的燃眉之急,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不是想永远帮助她。”我有点着急,不知道应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可是,她要是在今天晚上就死了,那我出来救她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至少,让她活过今晚,至于以后的事怎么样,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话说的理xing而富有逻辑xing,但实际上当话说出口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听得到那里面的哭腔。 摆渡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站立着不动,这甚至让我产生了怀疑,他会不会因为我说的话过分无聊,站在这里就睡着了。 “年轻人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最起码让这姑娘活过今天,最起码也算咱俩今天没白折腾。学城里不能带外人,这个你是知道的,但是这周围的沙海中没有任何的遮蔽……”摆渡人再次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今天晚上让她去旧城区待一晚上,明天早晨你给她找匹骆驼,然后我把她送到她想去的正确路线上,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没想到摆渡人居然如此痛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愣在那里忘记了高兴。可是当时欣喜的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草率的请求,会带来那样的后果。 稍微愣神之后的我,慌忙的鞠躬,感谢摆渡人。他无奈的冲着我摆了摆手,然后我飞快的跑到了那女孩旁边,再一次的拉起她的手。我承认,这次是故意的,我很想再体验一下刚才的感觉。 “你晚上有地方待了,跟我走。”我把她拉起来,向沙之舟走去。 第一百八十节 旧城 “你拉我走向那只船干什么?”女孩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充满疑惑的看着我。 “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啊,坐在那上面。”我直接回答。从小生活在学城里的我,对于沙之舟的存在几乎是理所当然的默认,在那个时候我的意识里,这是在沙漠中前行的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坐在船上去安全的地方?”女孩完全的停了下来,根本没有继续要走的意思。“我说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被沙漠里的太阳晒的晕头涨脑了啊,船怎么可能会在沙子上走?” “船不在沙子中前行,那应该是在哪里呢?”年幼的我完全忘记了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是有人在常识问题上跟我产生了偏差,这些并不是知识范畴,而是像太阳在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一样的板上钉钉的事。 “水上啊。船当然是在水上行走的,可以在河水上、湖水上、海水上。”女孩认真的向我描述着,虽然没有多余的词语,但是通过她的眼神,我能够感觉的到,此刻在她的脑海里一定浮现出了在水面上行驶的船的模样。 水上的船,在课堂上老师确实是将过,甚至课本上也有着图画。但是那些图画只是黑白的线条,甚至连沙子的颜色都没有添加,那些线条所勾勒的东西,又怎么比得上女孩寥寥几句话所描述的那般鲜活。行驶在水上的船,对我来讲,好像是不真实的梦境一般。我第一次的觉得,那个女孩是多么的幸福,能够看到那么多新鲜的事物,第一次因为我在学城里生活而感觉到有一点点的自卑,这是哪怕前一天的我所无法想象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骄傲的学徒,但在这对话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无知的没见识的毛头小子罢了。 (谨以这段关于船的对话,向诞生百年的《火星上的约翰?特纳》系列作品致敬。我一直觉得过于快餐的作品应该不是未来阅读的发展趋势,我也知道我这一部作品对于追求爽快的读者来说,可谓不是非常的友好。非常感谢您能一直阅读到这,我将奋力继续。) “那是你们那里。”我必须装出博学,我不想流露出丝毫的胆怯。“沙漠里怎么会有成片的水,所以有人就研究出了可以在沙漠里行走的船。来自于中原的女孩,你可以试试看,我担保,这比你家乡的船要有意思的多。”我相信她是喜欢新奇的,我在用这种诱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然后,我牵着她的手,走上了沙之舟。摆渡人并没有多说话,他独自站在船的另一侧,用篙子撑着柔软的沙地,让船快速的向前滑行。当然,这并不如来的时候使用鲜血仪式的速度那般快,可却平稳了很多。回去也并不是很敢时间,那种过分的颠簸对于一个刚刚苏醒的人来说,应当是很严重的折磨吧。 坐在沙之舟上的女孩很好奇,兴奋的摸摸这,摸摸那。我的眼睛一刻不离她那月光下的白色石头一样的手指,然后我发现,插在船头的那把骨头匕首不见了,应该是刚才摆渡人给收了回去。我还特意的看了一眼那的木槽,居然没有任何血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眼光,她的手指也摸了摸那凹槽,终于她把她能摸到的地方都摸了个遍,在这之后,她收起了双手,只是来回的转着头,看着沙漠里的景象。我很想和她聊几句,却又害怕打破了这种令人沉醉的场景,打破了她那美丽的侧脸。那一刻,我对于她的美丽应当是不加有任何念头的欣赏。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她确实是不知道沙之舟这种东西的,她只知道学城里的人有一种很特殊的东西在沙漠中穿行。而那个凹槽,也确实被当时的她所留意。那凹槽设置的实在是太奇怪,让人看一眼就能确定,那一定是用来放置东西的。只是当时的她是不能开口问那到底是放什么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她也没有等太久。 与来时候的乱打乱撞不同,摆渡人辨明方向之后,返回的路无比的顺畅。只是沙之舟并没有从传统意义上的正门东南门进入,而是在距离学城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绕了个大圈,从西北门进了来。在进门的时候,摆渡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斗篷,盖在了女孩的身上,说了句:“别出声。”而我则木然的坐在旁边,我明白,这是对女孩的一种伪装保护,没有人敢来检查沙之舟,我身上的学徒袍子,也足够让这条船有一点点属于新城的威严。 学城被一分为二,西面的叫做旧城,而东面的,则是新城。顾名思义,西面的房屋是很久以前所造的,而东面的则是比这稍后建立起来的。其实在我看来,新旧城区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些上百年的房屋从外观上看来都很陈旧,四百年的建筑和四百五十年的会有什么区别呢?因此新旧城区根本就不存在那名字上体现的所谓外观上的区别。 真正的区别存在于居住的人上。新城是学城的灵魂,所有的课堂以及学术机构都在那里,像我这样数之不尽的学徒,以及那些站在学徒上面的学士也都居住在学城。而学城里的其他人,触摸不到知识的人,他们都会住在旧城区。当然,除了摆渡人。摆渡人同学徒学士一样,也居住在新城。这个规定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更加奇怪的是,连通当时的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对这个规定提出任何的疑问。是的,学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只懂得顺从,都只是会解释问题,尽量把一切都变得可以理解,而很少去提出问题。 新城和旧城之前有一堵墙,那是一个禁区。出了特定的人群之外,没有人能够在新旧城区之间来回的游荡。高贵的新城区人不削于旧城,而旧城里的人虽然渴望知识,却怎么也翻不过那道高高的墙壁。 第一百八十一节 那时的少年 这道墙并不高大,恰恰相反,相比于它所拥有的隔绝高贵和卑贱的功能来说,它显得有些过分的矮小。我曾经站在那道墙不远的地方进行过观察,目测这道墙只有我的胸口那么高,如果给我一段距离用来加速的话,我可以像一只敏捷的沙鼠一样越过那,轻松的到达另一边。 但是在学城里,它是不可以被愉悦的,任何擅自翻墙的人都会死,它的名字叫做壁垒。因为壁垒存在的缘故,我从来也没有来过旧城,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我就如同刚才女孩那样,不安的看着四周,而我看到旧城的人,都匆忙的躲闪着我的目光,就好像我的目光里含有剧毒一样,这让我有几分羞愧,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摆渡人大概看出了我的窘境,于是他小声的对我说:“别四处看,这样的话太引人注目了。他们只是觉得以他们的身份不配跟你对视,我想当有学士走过你们这些学徒身边的时候,你也一定不好意思去盯着学士的脸看吧。嘿嘿。”末了的时候,摆渡人居然笑了一声,这是我同他对话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对我笑。铁面虽然掩盖了他那待着笑容的表情,但这仍然让我感觉到了特别的温暖。 旧城有一条专门供沙之舟行驶的沙道,这道路直接通到了沙之舟的船务,在那里,我们下了船。铁面人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让女孩把斗篷披在身上,在我的转达下,女孩照做了。那是一个带着帽子的斗篷,看起来很有西域的味道,女孩把帽子扣在头上,然后缩着脖子,再低下头,没人能够看清楚她的脸。再加上斗篷颇为肥大,完全遮挡了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从外观上很难发现这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小小人儿居然是个曼妙的女孩。 摆渡人好像对旧城区很熟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快走几步跟着他,摆渡人不再回头,灵活的穿梭于街道之间。但是旧城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加之这里的房屋跟新城很像,身处这里居然有了一种犹如在幻觉当中的迷失感,身体会不自觉的想,应该从那里转弯,那样的话就能回到住处。旧城的行人对比新城多一些,他们都神色匆匆,在路上几乎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在这一片语言的寂静中,只有靴子与带着沙粒的石板路摩擦后,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恶毒的毒蛇,在沙子上爬行,它腹部的鳞片所发出的声音。这让我浑身不舒服,因此我强迫自己几乎是一步不离的紧跟着摆渡人。 摆渡人的个子比我大的多,他迈一步我就需要走两步,这使得跟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没走几步,新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虽然我勉强可以跟上摆渡人的步伐,但女孩却跟不上。这不像还在沙漠里的时候,我可以牵着她的手,虽然这里是旧称,不必担心遇到什么熟人,可是她毕竟隐藏在斗篷之下,我们如果牵手的话,在外人看来,一定会非常的奇怪。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在新城里牵手,大概旧城也差不多。 就这样,我一面担心自己跟不上摆渡人,一面又担心着女孩跟不上我,在两个人之中平衡着距离,我很想大声喊,让摆渡人等我们一会,但是在这寂静的街道街道上,似乎有一只无形而强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咙,让我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完整的被吞咽了下去。。这所导致的唯一结果就是,摆渡人和女孩都离着我越来越远,如果放任这种情况继续的话,我们三个就会完全的失散。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究竟应该是选择快步走追上摆渡人,还是慢下来等等那女孩。 摆渡人对于旧城无比的熟悉,他走那么快,很显然是忙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没有想让我跟上的意思。我是学徒的装扮,在旧城里应当是无比显眼的,摆渡人想找到我再容易不过了。但是女孩却不一样,如果她自己走失了的话,这里对于她是危险无比的,被发现是外来的人,她大概会被直接抓去做奴隶吧,因为学城存在的秘密不能走漏,作为外来者的她如果不能成为学士,将永世不能离开学城。那她在家里守望的母亲,恐怕连虚无的灵魂都得不到了。 我穿着学徒的袍子,在这里应当会受到尊重,我跟她在一起就可以保护她,应该能够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夜。我突然想到,这大概就是摆渡人的本意吧,毕竟他只是说让女孩都旧城区待一晚,从来没有说他要负责来找住处。既然如此,这一切就交给我吧。 想到这里,我收起了追逐摆渡人的目光,重新聚拢在身后的女孩身上。我停下脚步,甚至转身向她的方向走去。离她越紧,我越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身体在斗篷下正在轻轻的发抖,一定是旧城压抑的气氛让她有些害怕吧,毕竟连我这种生长在学城的人都有些不习惯于这里的氛围。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拽了拽她的斗篷,她微微的抬起头,想来是确认我的身份。随即又马上的把头低下,以至于在她抬头的瞬间,我只看到了她那有些苍白的嘴唇。想来她也只是看到了我身上的袍子,就又低下了头。不过我的衣服在旧城里是特别的,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我并没有看到其他学徒的身影,所以只凭袍子,不需要看脸,就可以确定我的身份。 虽然我穿着厚厚的袍子,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气,吹在我的身上。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总之,我就这样待着她,开始游荡,找一个可以供她安眠的地方。我首先想到的是找一个路人问问,但神色匆匆的人们压根不给能够拦下他们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挡在一个人的面前,他马上在我面前卑微的低下头,但那只掐着喉咙的手似乎又出现了,说不出话的我只好撤走身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我觉得是这片街道的问题,于是我带着女孩,向另外的方向走,穿过了几个街口,走出了这片街道。果然,当我离开那的时候,咽喉上的镣铐消失了,我顿觉轻松,随后也马上的意识到,虽然这里是旧城,但到底也是学城的一部分,有些部分跟新城一样也被学士们施展了秘术。比如刚才的那片街道,如果不懂的特定的办法,多么能言善辩的人到了那,也都会变成一个只会张嘴的哑巴。 这里好像是旧城的集市,能够看到一些商贩在贩卖者各式的东西,他们的摊位比新城的摊位要大的多,而且口中也都念念有词,仔细听去,都是些介绍自己商品的话。我对于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作为学徒,所有的用品都会由学城供给,而不是学城所发的东西,都会被视为禁品,是不会有学徒敢使用的。至于吃喝,我只需要碎饼就足够了,它所能够带给我的温暖,不是其他的食品所能比拟的。多年之后的现在,仍然是这样。 “这商贩的摊位好小啊,而且他们也不大声的吆喝,别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卖什么呢?”我身旁的女孩嘟囔着,她烂漫而清脆的声音,在这集市浑浊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的悦耳。 “你是说这商贩的摊位小?”这让我难以置信,在我看来,这的摊位已经够大了。 “非常小。在我的家乡,即便是最小的集市里面的摊位,也要比这大的多。”女孩骄傲的说:“听说欧罗巴的商业也很繁华,只是可惜这次没有跟上父亲的骆驼队,希望下一次能够跟得上吧。” 我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想把那繁华集市的场景从脑海中摇的模糊些,那个时候的我正处在躁动的年纪,怎么可能抗拒的了那种繁华的诱惑,毕竟这大漠中的一切实在是太单调了。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接口女孩的话的时候,突然一声问候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尊敬的学徒老爷,您二位想在我的小摊上买些什么呢?” 我抬起头才发现,自从进入集市之后,好像就变成自己下意识的跟着女孩走了,而现在他们两人正在一个不大的摊位面前。从摊贩的说法中可以看出,他把女孩也当做了新城里的学徒。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穿着正式的学徒袍子,而女孩跟自己并排走,很显然是地位相同,自然也会被认为成是同样的学徒。至于黑色的斗篷,学城里的很多人都喜欢穿着,奇怪的装束在奇怪的地方,倒显得不奇怪了。 我扭头看向女孩,想再一次的欣赏她美丽的侧脸,但很可惜,虽然从她的身形看她是在专心致志的挑选,但过大的风帽完全遮蔽了美丽的容颜。 第一百八十二节 青铜簪 女孩一直保持不懂,从她的动作上可以看的出,她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摊位上的某样东西,但令我着急的是,摊位上零零碎碎的摆满了很多装饰用的小玩意,她不说,我是不可能知道她想要哪个的。 在学城里这种装饰用的小东西实际上不是很收欢迎,新城当中只有一小部分学徒会购买,而学徒手中的钱是非常有限的,所以这些小东西大体卖的也都很便宜。我没有来过旧城,可我也能推测的出,这些东西的价格一定是低廉的。我知道,明天早晨女孩就要离开学城,那么我希望,可以为她在学城当中买一个纪念品,让她回到烟雨婆娑的家乡的时候,偶尔也能想起我这个身穿着灰布学徒袍子的毛头小子。[] “你喜欢哪一个呢?”我禁不住的问。 女孩没有回答,我猜她是不敢。毕竟摆渡人让她隐藏在斗篷下面,而这里的气氛又是那样的让人压抑,小姑娘有一些吓坏了也是正常的。可这仅仅是旧城小商贩的摊位,而被认为是学徒的她在旧城的地位跟我一样尊崇,其实已经完全没必要的隐藏在斗篷下了。我理所应当的做出了这个分析。 “没关系的,这很安全。”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趴在她的耳边说,我说话的时候竭力的控制,不要让自己嘴里哈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身上。“你可以说,你想要哪个东西,我身上有些钱,可以买给你。” “真的行吗?”女孩的声音小小的,她没有抬起头,声音从斗篷里发出来,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尽管说,就是你喜欢这一个摊子,我也可以给你买下来。”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在女孩面前显示自己,肯定是特别豪爽,话说出来,我也有一点后悔。这个摊位上的东西,虽然单价低廉,可数量实在是太多,如果女孩真的都要的话,恐怕我也是确实难以招架。何况明天早晨还要想办法给她买匹骆驼,以及穿越沙漠所用的食品和水。别的都好说,水在这里确实是非常昂贵的。 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在沙漠里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我只能在心中不断的默念,希望女孩没有把我说的话当真。 她犹豫了片刻,紧接着从斗篷里伸出了胳膊,用那白如玉石一样的手指轻轻的指着一枚青铜的发簪,然后小声的说:“我就要这个。” 这让我的心顿时的落了地,青铜制品在学城中可谓是最便宜的玩意,估计半块碎饼就可以换这么个玩意。在庆幸之余,我觉得心中有些不忍,女孩挑这么廉价的东西,是不是过分顾忌到我的感受了?如果她不喜欢这个纪念品,好像也就失去了这其中纪念的意义了。 “不再要点别的?”我启发式的问道。我希望她能够选择那块看不出来是什么巨兽的骨头雕刻牌子,或者是那条针法精美的羊毛毯子。从我的眼光来看,这两样东西最能够代表学城:一往无前的冒险精神,和精益求精的记忆。 女孩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很认真的继续在摊位前驻足了片刻,看起来是把所有的东西又重新的看了一遍,然后她把帽子从头山拿了下来,坚定的对我说:“我只要那个簪子就可以了。” 商人的女儿偏爱便宜货,这是怎么回事?管她呢,反正是省了钱,我给她准备一匹强壮些的骆驼,再多购买些干粮和水,作为补偿也就是了。我这样的安慰自己。 “这簪子多少钱?”我用手直接拿起了女孩看中的东西,问商贩。 “学徒老爷,这簪子卖半个金豆。”商贩低眉顺眼的说出了这个让我有些心惊的价格。 这远比我估计的价格要贵。半个金豆在新城可以买一匹骆驼了,居然在这里只能买一根青铜的簪子。但是女孩就在我的身旁,我并没有表露出不安,而是继续说道:“这有些太贵了吧,只是青铜器而已,算是咱们这最便宜的东西了。” “学徒老爷。”商贩笑容可掬:“您说的可能是新城,新城里的学士老爷什么样的金属都可以炼制,这青铜自然是最为低劣的东西,可是在旧城并没有万能的学士,一切的东西都得依靠最为原始的办法,所以价格也就要略高一些。不过学徒老爷,我听说即便是刚刚入学的学徒,每个月也会有三个金豆的补贴,这笔钱对您来说,绝对是小意思。您看您身旁的姑娘这么喜欢,我觉得半个金豆不冤枉。”商贩轻而易举的说服了我,在我看来他所讲的道理比老师要深刻的多,的确,我本来就是想给女孩买一个她心怡的东西,她既然喜欢,那半个金豆又能怎么样,总比把整个摊子买下来要好的多。 何况,我一个月的补贴有五个金豆,平时用钱很少,积攒下来了很多,我现在身上就揣着七个。其实金子在学城是很常见的东西,据说有一些炼金学士,可以从其他的东西当中炼出金子,未来的我们也会学习到炼金这门课程,当然了,那是相当久远的未来了。 我伸进口袋里大概的摸了一下,身上揣了七个金豆,应该是足够用了。于是我掏出一个,递给了商贩。“这是金豆,给你。” “学徒老爷就是爽快。”学徒欢天喜地的把金豆接了过去,然后对着女孩问了一句:“姑娘,簪子用不用包起来了?” “不用的,我身上有口袋,再说这么漂亮的簪子……怎么能包起来,我现在就想戴上。”女孩从摊位上直接把簪子拿了起来,然后对我说:“能帮我插上吗,没有镜子,我自己看不见。” 我哪里会干这个?一个从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女孩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侍弄女孩的头发?我本能的摇了摇头。“我……我不会。”作为学徒的我很少说“不”这个字,因为老师说,知识是无所不能的,永远不要说“不”,你只需要慢慢了解和学习就可以了。 “您这有镜子吗?”女孩直接问商贩。她从进入旧城开始的紧张感在慢慢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异样的兴奋。 “有啊,姑娘,我这什么都有。”商贩搓着手,然后从旁边的布口袋里拿出了一面铜镜,镜子的一边是葡萄纹,另一边则光滑无比。 女孩从商贩手里接过镜子,对他说:“这个不是买,这个是要借用一下。用过之后就还给你,这可是我事先说明白的。” “知道知道。我可不敢惹学徒老爷。”商贩连连点头。 女孩接过镜子之后,直接把它塞到了我的手里。她说:“帮我举着,我自己弄不好的。” 我只能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把镜子迎着她举起。镜子恰好的挡在了我跟她之间,这让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的到她的手在上下摆弄着都发,然后身体也在不断的来回扭转,好像要在镜子里摆一个合适的姿势。 我很少照镜子,我觉得镜子中的世界是可怕的,一切都与现实相反。那么在现实世界中无所不能的知识,在镜子中的世界依旧无所不能吗?那个时候的我经常会产生这些莫名其妙肆意行空的想法,这让我的少年时代充满了带有沙子味的天马的翅膀。 第一百八十三节 属于爱情? 直到我的手臂有些发酸的时候,才听到女孩说:“行了,看看怎么样。” 我听到这话,赶忙的放下了镜子仔细观看。老实说,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区别,那根低劣的青铜发簪只有一点点露在女孩头发的外面,余下的都没在她的头发中。廉价的青铜出现在她美丽的头发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光彩呢?[..] 但是最起码的礼貌我是知道的,既然女孩喜欢,我为什么要说不呢?反正……她明天就要离开。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锥在了心里一样。是啊,她明天就要离开,我们相处的时光不剩下多少了,在她离开之后,我的生活将重复到以前,每天上课、下课、嚼碎饼,虽然过去的很多年都是这样,我都视之为理所当然,但在此刻,这种日常生活,让我觉得有些可怕般的心慌。 “挺好看的。”我一边琢磨着那些事,一边违心的称赞着。 “哈哈,我也觉得是这样。”女孩把铜镜交给商贩,然后又特意的扭了扭头。她想要把斗篷上的风帽戴上,但是手在半路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帽子扣上。我猜她是怕弄坏了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头发吧。 “没关系,不戴上也可以。”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毕竟只是旧城。况且把风帽拉下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出什么事,捂的太严实,会吓坏小姑娘的。 既然簪子买了,也戴上了,我就要继续去给她寻找晚上的住处了。但是商贩收了我的金豆,却一直没给我找零,这让我有些等的不耐烦,于是我直接跟他说:“我们不买别的了,这就要离开,麻烦把那剩下的半个金豆找给我。” “学徒老爷。”商贩态度恭敬,然后缓缓的说:“小人是想找给你,想必老爷也是知道的,像小的卖的这些东西不容易开张,手里也就没什么闲钱,何况半个金豆这种款子对于新城的人可能不算什么,可在旧城里就算是一笔巨款了。小人实在是找不了这零头。不过学徒老爷你可以放心,就算是借我个胆子,我也是不敢黑您的钱的,晚上的时候我会去找铁匠,让他帮忙把这金豆一分为二,想来今天这个时候,您可能不会离开旧城了,明天一早,您就来这里,我保准把剩下的半个金豆给您,您看怎么样?” “这……”这让我的心中十分的不快,这商贩没有找零居然不知道早点说,摆明了是存心的。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情,金豆确实不好找零,即便是在新城里也需要找专门的地方来进行切分,可能在旧城里这样的地方不是很多吧。今天这个时间,的确已经不能够回到新城了,除非我有胆子去翻越壁垒。但是很显然,即便是在梦中,我也不会去尝试这样危险的事。明天离开的时候再来取这半个金豆也没什么。 “那好,那我就明天早晨来取。想必你也知道,学徒会很多秘法,不要以为明天早晨不来我就找不到你。”我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想要用自己的地位来压迫对方,不要耍花招。追踪人的技巧在学城里固然是有的,但显然不是我这种低等身份的学徒能够触碰的到的。 “学徒老爷,你就是借小人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您是尊贵的学徒,而我是最为卑贱的人。”商贩再三的做着承诺,说话的时候还不住的拍打着胸脯,以示他的光明磊落。 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不可以再多说了,说的太多到反而显得心虚。不过既然跟他已经搭上话了,应当问问他这里有没有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赶紧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息才是,女孩在沙漠中被救起,急需的是休息,而并不是我带着她在这陌生的街道上闲晃。 “哦对了,顺便跟你打听一下,旧城里哪有可以住宿的地方?”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一则我已经观察过了,以正常音量说话,周围是不可能有人听得到的。毕竟整片集市都出来商贩低声吆喝的“嗡嗡”声中。二则,正常音量也显得自己坦荡一些,这样反而不容易出什么事吧,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学徒老爷这你就问着了,在旧城的东南角那,有一家客栈,专门处理一些在旧城找不到住处的人。只是房间上可能有些简陋,有些配不上您这高贵的身份。”商贩一边介绍一边恭维到。 简陋?学徒住宿的地方也就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住所,从我以后到四方游历的经验来看,我少年时代的居住的地方与中原的马棚无异,当时的我认为安眠的地方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就足够了,如果再能够干净一些,就显得有些奢侈的过分了。所以商贩对于客栈简陋的描述,倒没有让我有任何的不安。 反而是客栈两个字带给我了很多遐想,我是听说过客栈的,那是在介绍中原的课堂上老师跟我们介绍过,但是新城里是没有客栈的,毕竟新城里没有任何的流动人口,每一个人从出生下来,就会有自己的固定住所。随着他地位的逐渐提高,住所也会有所改变,据说学士住的地方,就要比我们这些学徒好上很多。当然了,这些我都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一想到,可能马上就要住客栈了,这也让我有一些兴奋,好像自己并不是身处于一墙之隔的旧城,而是身处于万里之外,正在悠长的旅行当中一样。 既然已经了解清楚了想知道的,便不再需要废话,我简单的摆了摆手,然后一把拉起了女孩的手,辨明方向,向旧城的东南部走去。在集市里的轻松时光,让我的警惕xing下降了很多,于是我再一次的抓起了女孩的手,我的脑海里只是想着,明天我的手指便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细滑。 旧城的城区不小,加之摆渡人是带着我俩从西北门进入的,虽然沙之舟也往里面行进了一段距离,但那在整个西北到东南的路程当中,所占的比重实在太少。我并不清楚旧城具体的街道布置,但想来,在旧城中也应当不存在什么死路,于是就按照大概的方向走下去。因为有几个地方凭借判断走的并不是最近的路线,这让本就不近的路,显得更加的漫长。 我很希望这段路马上就结束,因为我害怕女孩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我也很害怕这段路马上结束,因为路途结束了,我便不再有什么理由能够牵起她的手。 好在女孩的体力看上去还不错,甚至她的脸越走越红润了起来,气色也越来越好,这让我放心了很多。我也可以任由这段路继续的延长下去,期间我还耍了点小心思,那就是故意把牵着她的手的力量撤掉,这样的话只要她想就可以马上的把手挣脱出去,几次试验之后,我确准的发现,女孩其实在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指,即便是我手上不用力,我们的手也依然相扣在一起。这种小发现,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幸福。 是因为被信任?还是因为觉得这是一种好感的体现?我不知道。 但是,再漫长的路也会有尽头的。当天上已经是漫天的星辰的时刻,客栈到了。客栈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尤其因为刚才商贩的形容,我以为那会是不如我住所的地方,等到这一看我才发现,这的建筑对比起旧城的其他地方显得要考究的多。这种考究让我切实的有一种远离故土的错觉。 这是我的家,旧城也是学城的一部分。我试图用这样的安慰来减轻自己的不安。 (虽然我不乐意承认,但是拆成两更之后点击确实是多了很多……如果不喜欢这种更新方式,请及时跟我联系,重楼会充分尊重书友的意见。再次感谢支持。) 第一百八十四节 “寒酸” 这是我的家,我应该理直气壮些,不过是一间看起来有些考究的客栈,它跟新城那些恢弘的建筑相比还差的很多,要知道,那些建筑都是有智者一点点的搭建,在那里面,无数伟大的创想不断的诞生,也正是这些东西,保持着大漠学城,屹立不倒。 我想到这里,心中那些有些自卑的不安全都消散了干净,于是也就拉着女孩的手,走进了客栈。客栈里只有一个曲尺的柜台,柜台前慵慵懒懒的坐着一个人,他并不十分的精神,看到我进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个激灵,而后慌忙的站起身来,连忙打着招呼:“这不是新城的学徒老爷吗,怎么到我们这来了,您是要住宿吗?”[..] “哦,是的。老师派我过来办些事,事情一天办不完,需要住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撒这个谎,对面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栈伙计,我全完没有必要跟他解释,我到这里的原因,然而我却解释了,而且还解释的这么详细。 说起来,我只是救了一个姑娘而已,这并不应该让我感觉到心虚,毕竟这是一条生命,我相信每一个善良的人都是应该这样做的。 “那您二位是……”伙计似乎想问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似乎是下定决心,问道:“您二位是要两间房还是一间房。”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说要一间房,我心里想的是,如果要两间房的话,当我早晨起来的时候,也就只能再看她一眼而已。而如果要一间房,那么我还可以整夜的看着她,这样算算时间,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一半,只要这么想想就会有一种温暖的情绪漫上心头。 可我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男人和女人是不能够住在一起的,即便是在新城的学徒当中这种行为也是不允许的,老师的解释是,男女身上分别带有不同的气息,要是在一起休息的话,会打乱自身的心神,使得心灵不再坚定,在求学的路上也会遇到更多的波折。因此,在新城,即便是没有人监管这个,也从来不会有男女混居的情况出现。毕竟求学之路,对于我们来说,就意味着一切。 当然了,求学不求学的对于学城外的人是不那么在乎的,而对比能跟女孩相处一晚,即便真的求学路上遇到什么波折,在我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这种换取实在是太划算了。但是老师在课堂上同样的讲过,在中原男女是更不能混居的,因为他们并不想学城那样摒除了邪念,一旦男女居住在一起,就会发生一些肮脏的事。 我不会介意,可是女孩一定会介意的。我虽然可能今生都不会跟她再度相见,但是我想她在回忆我的时候,脸上会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而不是记忆中满是我的无理。想到这一条,我有些略微犹豫的说:“要两间。” 在这个时候我很想偷瞄一下女孩的脸,我想看看她是不是会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要是那样的话,我内心所做的这番挣扎也没有白费。但当我真的下定决心把头扭过去的时候,目光所看到的,却正好是她的背影。这让我有些失落。 “学士老爷肯定是要住上房了,两间上房总共是两个金豆。”伙计报完了价格,直接把手一伸,放到了我的面前。 这么贵!我在心里狂吼着,我只是到这里住而已,又不会把你的房子吃掉。何况我只是需要一块平整些的地方就足够了,居然在这里睡觉要花一个金豆的价钱,这简直就是讹诈、抢劫!我感觉自己生活在充满欺瞒和利益的世界当中,我甚至没有走出学城,只是在一墙之隔的西面,居然就体会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价格,这让我有些目瞪口呆。但是我随即想到,我身边的女孩,她是商人的女儿,她在中原一定见过了世间的种种奢华,毕竟这种从中原到欧罗巴之间的贸易危险巨大,如果没有巨大的利润支撑,傻子都不会去做,那么有钱人家的女儿,两个金豆应当只是九牛一毛吧。我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吝啬,她只是在这里待一晚而已。仅仅是两个金豆,我平时也没什么开销,要钱又有什么用呢? 仅仅愣了一小下,我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金豆,放到了伙计的手里。伙计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然后微笑的放到了曲尺柜台后面。从柜台里拿出了一大串钥匙,对我们说:“学徒老爷,您二位这边请。”而后便在前面带路。 我和女孩就这样跟在他的后面,他并没有走楼梯,而是从楼梯下面的门穿了过去,这样我们就走出了刚才谈话的房子,一出门,我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客栈是有一个后院的,伙计带着我们走进了后院,先后用钥匙打开了两扇门上挂的锁,然后对我们说:“学徒老爷,这就是我们这最好的房间了,当然比不了新城里的豪华,但这是我们旧城能够做到的最好招待,希望您不要见怪。” 我信步走进了一扇伙计所打开的门,这间屋子很是宽大,墙上挂着彩色样羊毛所编织的壁画,然后在桌子上摆着的金光闪闪的酒杯,酒杯在油灯的映衬下闪闪发亮。而椅子则是非常厚实的木头所打造,我仔细的辨别了一下,发现应当都是纯粹的红木,打造家具的收工也显得过分的考究。这让我有些疑惑了,伙计说这房间不如新城里豪华,可是这个房间的奢华程度,已经超过了我平时上课的课堂,要知道,新城里为了体现出对于知识的尊重,课堂才是最为考究的建筑,甚至是学士的住所也要远比课堂差的多。当然了,我是没有去过学士的住所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这难道仅仅只是伙计的谦虚?可这谦虚实在是有点过了头,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的实在了。那难道,这是伙计有意的挖苦?他在挖苦我仅仅是一个在新城里地位最为底下的学徒?不不,这也不对,我在新城里地位虽然底下,但学徒的身份在旧城足够让人尊敬,再说他挖苦我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何况他这恭敬的样子,恨不得要把腰弯得贴在地上,挖苦人,又哪有这个样子的? 第一百八十五节 顺序 总之,就是这样的让我有些不适应的精美的大房子,可能是我在看房子的时候震惊的窘态被伙计发现了,他在旁边问我:“学徒老爷,是不是有些不合您的心意?” 我回过头去看伙计,在他的眼神和动作中,分明发现了许多的不安,他的两只手不经意的搓动了一下,脚尖也轻轻的挪动了半寸。看来他是真的人为这里很简陋,可是这明明很好啊!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是问题是总要回答的。“哦,这里很好,我很满意。另外的一间也是这样吗?”我确实很满意,在这样的房子里睡一晚上,似乎一个金豆的价格也不是显得那么昂贵了,看来我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而已,我甚至连一直生长的学城里的玄机都不知道,真是太浅薄了。[..] “是的,这两件房子里面是完全相同的,那边的门我也打开了,您可以过去看看。”伙计低着身子,做了一个请我过去的动作。 既然是一样的,好像也没就什么必要看了。所以我摆了摆手:“不需要了,你下去吧。”我心中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跟那女孩说会话,然后再分房而眠。 “呃……”伙计并没有离开。“学徒老爷,您需要晚饭吗?我们这的餐食虽然比不得新城里学徒老爷吃的那样高贵,但是也别有风味,您要不要来一些?” 我现在对伙计这样的描述已然有了免疫力,他这样说话,保不准就是十分丰盛的吃喝。当然,在我的脑海里甚至想不出丰盛的吃喝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一大块烤羊肉配上一大杯葡萄酒?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为奢华的吃喝了。 我没有晚上进餐的习惯,对我而言,有的时候会伴着日落再吃半块碎饼,但通常来说,我都是吃过午饭,便不再进食,等到明天早晨再说。老师告诉我们,早饭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吃的话,会影响脑子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而下午也是有课程的,所以午饭也要吃,但晚饭就显得可有可无,饥饿可以让人在睡眠之前保持清醒,而伟大的学者十分珍惜这种伴随着饥饿的清醒,很多伟大的构想就是在饥饿的辗转反侧中诞生了雏形。这些话听的我们这些学徒一愣一愣的,大家也都纷纷仿效,以至于多数时候,我们都以日落之后吃东西为耻,所以我晚上都不吃东西。 然而,随着我离开新城,仿佛这种根深蒂固的羞耻感也打了折扣,我并没有想到吃东西会如何的影响思考,我所想到的是,尽管我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女孩也一定有。从我今天在沙漠里把她救起,她好像一口水还没有喝过,这怎么能行!她本来就是因为干渴而晕倒的,晚上必须要吃好,明天才能够精神的上路,这顿晚饭是必要的。只是……有些犹豫手中的钱。 刚刚买簪子花了半个金豆,但实际上给了商贩一个。而两间房子又花去了两个金豆,这样算下来,我口袋了七个金豆只剩下了四个,这四个金豆还要负担明天买骆驼、干粮和水的钱,我本来觉得充裕的很,但是旧城的物价好像跟新城确实有着很大的区别,究竟够与不够,确实两说。现在这晚饭,要是一人的晚饭再花去一个金豆的话,那剩下两个金豆估计就真的不够骆驼和女孩路上的用度了。 不行,这钱我花不起,但是女孩的身体确实不能再挨饿了。不如这样吧,我只要一个人的晚饭,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一半的钱,应该就够明天早晨的花销了,我在心里暗自的打定主意。 “这样,给这位姑娘上一份晚餐,要有可以喝的东西,她一天没怎么喝水了。”我对伙计说。 “那您……”伙计听完我的话之后,马上问道。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在问我怎么不要一份,既然身旁的女孩一天没有喝水,那我也应该比较干渴才对。事实上我确实有一点饿,虽然平时日落后一直不吃饭,但今天在沙之舟的颠簸之后,我把中午所吃的碎饼都吐在了沙漠中心地带的黑沙旁,吐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是走了这么远的路,空空的肚子,的确有几分难受。可我的钱确实是不够了,不管怎么样,先让女孩吃饱再说。 “我们学徒晚上都是不吃饭的,这是对自身的一种修行。”我对伙计解释道,我并没有骗他,这在学徒当中确实是被视为一种修行,甚至谁饿的睡不着觉的时间长,就会被当做英雄一样的崇拜。 “一人份的晚饭多少钱?”在解释完了我为什么不要晚饭之后,我问伙计。对于价钱的事还是提早问比较好,不问的话,的心始终是放不下的。我一边说这话,一边把手伸进了口袋,手指紧紧的捏住那在口袋里蠢蠢欲动的四个金豆。 “哦,是这样。”伙计鞠躬的时候腰弯的更往下了。“住我们客栈最好的两间房子的话,晚饭是赠送的,并不需要付钱。何况这也是我们招待高贵的学徒老爷应该做的,只是可惜您因为修行无法感受到小店用饮食来表达对您的尊敬,不过还好,您的同伴还可以享用。”伙计微微的点头,向女孩致敬。而女孩也点了下头,作为回礼。 我恨不得要扇自己的耳光。为什么不先问价格,再说自己不吃呢?如果把这两个问题的顺序颠倒一下,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个窘境。我总不能现在跟伙计说,“哦,是不要钱的啊,那给我也来一份吧。”我可是他眼中高贵的学徒老爷啊,要是那样的话,跟只会占便宜的无赖有什么区别呢?不行,就算我再饥饿,我也不能够那么说,女孩会嘲笑我的,我不想她在回忆我的时候,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口不由心的滑稽小丑。 “哦,我的同伴吃也是一样的,非常感谢你的招待。”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段礼貌的客气,在说话的时候我似乎感觉的到肚子在做着鱼死网破般的抗议,这让饥饿感更加的沉重了起来。 “请问晚饭是送到这个房间,还是隔壁的那间呢?”伙计不厌其烦的问道。 我有些厌烦了伙计的问题,似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想绝路上逼我。如果我回答送到这间房的话,那就代表着这里是女孩的房间,我应该马上就得离开。如果我说送到隔壁的话,那女孩就会马上离开,去隔壁去等待她的晚饭。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完全的没有了。多么恶毒的问题,居然隐藏在这种平淡的话语之中。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沉默的女孩突然开口了:“就送到这间房吧。” 伙计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头看我。既然女孩都这么说了,那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能点点头:“照着她说的做就可以。” 伙计深深的又鞠了一躬,而后倒退着走出了房间,随手把门带上。 在伙计离开之后,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我不知道是应该马上离开,还是可以再厚着脸皮待一会。女孩则好像没感觉到我的存在一般,蹦蹦跳跳的走到桌子旁,拿起了桌子上的镜子,对着她的可爱脸颊,反复的看着。 我惊讶的发现,她手中拿着的镜子居然是金子的。哦,不对,如果是金子的镜子,必然会十分的沉重,但女孩那娇弱的手,能够那么轻松的拿起来。估计是铜做的,然后外面镀了一层金子,这样也比较符合客栈的利益,毕竟如果有哪个客人随手把镜子拿走,客栈就赔大了,得多少个金豆才能融成这样的一面镜子啊。 “你给我买的簪子真好看。”女孩背着身跟我说话,我能够看到镜子里她俏皮的眼睛,随后我才意识到,她通过镜子也能看到我,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被撞破了什么事一样。女孩单手拿着镜子,另一只手在反复的抚摸着青铜簪子的簪花。 可能她确实喜欢这廉价的东西吧,不对,其实也不廉价,半个金豆呢。不管怎么样,博她一笑,也算是值了。女孩没有赶我离开她的房间,还跟我说话,这大概代表着我还可以跟她待一会吧。 就这样,我跟女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我想找到一个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但很显然,这种努力失败了。女孩的全部心思都在那跟青铜簪上,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簪花。我甚至觉得,那簪花上的青铜,因为她手的抚摸而变得有些发亮。 正在我为话题感觉到焦虑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随后传来了刚才那伙计的声音:“学徒老爷,您要的晚饭来了,我可以进来吗?” 这伙计虽说问题问的有些絮叨,但人还是很懂礼貌的。我随口答道:“进来吧。” 门缓缓的被打开,这门养护的极好,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后伙计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六节 伟大 我事先就想到了晚餐并不是伙计口中的那样简朴,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奢华。当小车上的盖子打开之后,我发现小车上居然满满的载着食物。 伙计从小车上拿下了一张餐桌,放在了地上,这桌子是折叠的,我在新城也曾经见到过,仅仅需要一张简单的草图,和过得去的手艺而已。但令我惊诧的是,这张折叠的餐桌,居然是也是红木制成,用红木的东西来吃饭,这有些奢侈的过分了吧。[..] 事物一样样的被摆了上来,不出我所料的是,果然有一条烤羊腿,用眼睛一看就知道这羊腿来自于一头小羊,恐怕这小羊还在吃母羊的奶(我难以想象这居然也是违禁词,我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思密达)水吧,在我看来这样的羊腿却不如成年羊的羊腿,虽然味道可能鲜美一些,可实在是太少了。既然好不容易能让肚子解放一回,吃个半饱,就不好了。羊腿应该是用一种特殊的香料烤制的,这香味完美的掩盖住了羊腿的膻味,这味道好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下的挠着我鼻孔里最为柔弱的地方,让我很想打个喷嚏。但我知道,这喷嚏不能打,因为我的嘴里已经满是因为馋而产生的口水,我这个时候打喷嚏的话,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我也不敢把这口水咽下去,在这并不嘈杂的房间里,咽口水的声音一定会被女孩和伙计听到,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在羊腿之后被拿上来的是一大盘葡萄。这葡萄被洗的极为干净,散发着水晶一般的光泽,晶莹剔透,每一颗都饱满无比。我想这葡萄一定是酸甜的,吃上一颗会让人胃口大开。糟糕,在想到葡萄的味道时,嘴里的口水变得更多了,仿佛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从嘴里溢出来一样。 葡萄之后被摆上来盘子中放着几张馕饼,饼是刚刚烤制好的,跟我平时所吃的碎饼完全的不同,麦子的香气充盈在空气中,我即便是用眼睛看着,也能够看得出馕饼上散发的热气,我平时吃的都是冷的饼,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温暖的食品。以至于我的胃在微暖的饼面前猛烈的抽动着,这种一下一下的疼痛,让我想要背过身去,不再去看从车里拿出什么其他的东西,可我的双眼却牢牢的钉在这些食品上,根本不能移动半分。 最后三把壶从车上依次的端了下来。伙计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做着解释:“小店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贵客到来,所以食物上却是是准备不足,也只有这些东西,希望学徒老爷不要见怪。这三把壶里分别是清水、羊奶还有葡萄酒,我不知道这位姑娘喜欢喝哪一种,所以就全都拿来了。本来配餐当中是只搭配一种饮品的,但是学徒老爷大驾光临,我们不可能不有所表示。这位姑娘吃完之后,如果嫌这些东西碍眼的话,可以把他们放到车上直接推到院子里就行,我们自然会在明天早晨收走。”伙计说完话之后,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 在沙漠中,最珍贵的就是水和其他能够让人活命的液体。所以这新鲜的葡萄,还有葡萄酒和羊奶,珍贵无比。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餐桌上的东西,意识里甚至产生了幻觉,总感觉我正在吃着这些东西一样。好像如果现在能够让我吃这些东西,那求学的事可以放在一边,哪怕我一辈子都只做学徒,而不去追求什么学士。我相信这样的一餐饭,即便是作为学士的老师,也是不能够吃到的,那当学士又有什么意思呢? “学徒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伙计并没有走。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我尊崇的身份,如果我不点头的话,他是不可以离开的。“没什么了,你可以下去了。”我挥了挥手,同时心里也非常感激伙计的这一句话,把我从胡吃海塞的幻想当中解脱了出来。 “如果您需要我做什么的话,只需要在院子里喊我就可以。我愿随时为学徒老爷效劳。”伙计鞠了一躬之后,倒退着离开,随手关上了门。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这个伙计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人,他的很多东西都让我感觉多余絮叨而有厌烦,不论是那些问题,还是这些没完没了的鞠躬。刚刚来到旧城的时候,我很喜欢这种被人尊称为“学徒老爷”的生活,毕竟,我在新城里只是一个底层的学徒,从来没有人用毕恭毕敬的语气同我说过话。可是,当这种尊崇多了之后,“学徒老爷”四个字在我心中也在慢慢的贬值,我开始觉得这跟普通的称呼没什么不同,就像这伙计,虽然嘴上称呼我为老爷,但是心理未必对我有多少尊敬。一样的,我虽然被称呼为老爷,可是我内心当中也没有因为这个而高兴,反而他如果能够善解人意的多拿上这样一份食品,然后劝我吃下,我会觉得更好。 那么,这种尊敬的称呼有什么意义呢?这种森严的等级,所带来的并不是快乐,哪怕是一边的快乐都没有。就像我在学堂的时候,并不是对每一个老师都心存敬畏,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一些老师是纯粹混事儿的,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在内心当中也会充满鄙夷,当然,在脸面上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学徒是绝对不可以挑战学士的。 等等,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我因为饥饿居然想了这么多关于学城等级的事,这些事绝对不是我这种还在学习阶段的学徒所应该涉猎的,我应该……更多的去学习前人的经验。可是……老师不也说过,很多伟大的东西的雏形,就是在饥饿的辗转反侧当中诞生的吗?那我刚才所想的等级制度的弊端,会不会就是什么伟大东西的雏形?我感觉脑子里乱极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下午的呕吐,导致晚上的饥饿,我也知道,这是因为眼前的美食,让我更加的饥饿。 第一百八十七节 追求和坚持 作为在沙漠里生长的一个小子,这样的一餐饭在我的梦中都未曾出现过。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com] 我这才意识到,我身边的女孩并不允许我像平日里那样经常发生走神般的思考,这种思考在新城代表着荣誉,代表着对于学问最为刻苦的钻研,可是在女孩面前,这可能代表着不尊重和不礼貌吧。 “哦,哦。我……我只是突然的想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有点走神。”我慌忙的解释着。 女孩的手里拿着一把餐刀,看起来是银质的。但是刚才看伙计上东西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这样的餐具,不过吃烤羊腿的话,好像的确是需要一把刀。是了,应该是放在馕饼的那个盘子里的,只不过是盘子里的饼把餐刀给盖住了。这刀也极为精美,甚至刀柄上还有刻花,具体刻的是什么,我看不清楚。我承认,我是在用这种观察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不这样的话,我的眼睛只会看着那乳羊的羊腿,甚至连女孩美丽的脸也无法吸引我。 “对了。”女孩一边说话一边用餐刀切下一大片肉,然后夹在馕饼里,放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刚烤好的饼非常脆,在她的嘴里发出清晰可闻的破碎声,这让她之后所说的话,都伴随着这种美妙的打击声。女孩没有等饼全都咽下,就含糊不清的说:“这里的人都叫你学徒老爷,学徒不是对地位很低的人的称呼吗?可是为什么后面会跟上老爷两个字呢?你在这里的地位到底是高还是低啊。”看的出来,她很饿,同时她也很想跟我说话。因此在这问题刚问过之后,又是一大口的馕饼夹肉被送入了她那美丽动人的嘴巴当中。 我在回答问题之前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不咽的话,口水就会在我说话的时候流出来,实际上刚才已经有一点流出了嘴角,只不过我用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把流出的口水擦在了学徒袍的袖口。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这种集卑微和高贵于一体的称呼完全是这座畸形的城市所创造的产物,我要怎么讲呢?我难道要告诉她旧城和新城?实际上要从根源上解释这个问题的原因,就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更何况,对于当时年轻的我来说,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么多具体的想法,所拥有的仅仅是好似浆糊一般的混沌。 “这座城市,分为两个地方。”我用手指画了一个圈,然后在中间一划,把刚刚的圈一分为二。“我生活在另一半里,在那一半里,我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一个卑微的学徒。但是在这一半里,我的身份却尊贵无比。他们会在我的称呼后面加一个老爷。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解答方法,我对自己的这种总结很满意,没有提及关于学城的任何历史问题,聪明的解释,女孩应该一下子就能明白。 “我感觉你对这里并不熟悉,你以前不常来这吗?”女孩说话的时候眨了眨眼。她的睫毛很长,我坐在她对面,好像感觉到了她睫毛扇出的风。那风里似乎还夹杂着女孩自身的体味和羊腿香料的混合味道。 “实际上……我是第一次来。”我伸出一根手指,做着强调。告诉她我是第一次来也好,这样的话,我即便是做事有一些笨拙,女孩也一样可以理解。有一个解释的机会真好,我一定不好意思主动解释这个问题的。 “可是……”好像女孩嘴里正在咀嚼的是羊腿上的一块筋,她皱着眉头嚼了几下并没有嚼烂,索xing就直接狠心咽了下去,谁知那筋却卡在了喉咙里,女孩有些痛苦的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只听得“咚”的一声,女孩的眉头逐渐的舒展开,而因为刚才的痛苦,在她眼睛里,我看到了清晰可见的泪花。 好半天,她才继续她刚才所说的话:“可是你为什么不经常来呢?没人喜欢生活的卑微啊,明明你换个地方就可以生活的很好,为什么还要在你所生活的那一半做坚持呢?” “因为我生活的那一半有我追求的东西,我在那里才生活的有意义。而在这边……我如果生活在这边的话,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我的前半句无比的理直气壮,可到了后半句的时候,似乎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并不十分的合理。 “追求……”女孩在小声嘟囔着这个词语,然后她又喝了一大口刚才壶里的东西,从飘散出来的味道来看,那壶里应该是葡萄酒。她喝下这一口之后,脸上又添了一些红润。“追求,这个我可以理解。就好像我的爸爸,他来往于中原和欧罗巴之间返货,为的就是能够多挣钱,那你留在那一边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挣钱?我刚才看你买东西的时候,也不讲价,掏金豆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可跟我的爸爸不一样,他似乎买些什么都是斤斤计较的,即便只是为了蝇头小利也是这样,我很不喜欢他的这种吝啬。你身上随身就带着那么多金子,刚才伙计也一直说,这不如你的那一边,叫……新城是吧。那个叫新城的一边,一定是非常漂亮的,你在那也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吧。”女孩说完之后,没有再继续吃东西,而是专心在等待我的回答。可能是她太想知道新城是什么样了吧,也可能是她有些吃饱了。毕竟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她刚才那般狼吞虎咽吃的东西可确实是有一些过多了。 “不,我并不是商人。”我听到女孩夸奖我,内心有一些得意。从她的话语当中隐隐当中能听出来,我在一些问题的做法上,比她父亲要好,能给女孩留下这样的印象,也实在不枉费我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就像你听到的,我是一个学徒。我所追求的就是知识,追求的过程和方式,就是不断的学习。新城里有学堂,有老师,我可以学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完成对于知识的追求。”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求学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考功名当大官吗?”女孩歪着头问。这样让她红扑扑的脸蛋更添了几分娇媚。 “不是的。我听说过中原考功名的那一套,可是我学的并不是那些。我只是……想学那些知识,新城里的人都想学知识,这就是我的追求。”我一边摇着头一边回答。 “那你学知识,不考功名是为了什么呢?”女孩继续问,她的问题问的极快,好像连珠炮一般,让我无法闪避。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怎么回答才会更合适,所有的回答都是完全的依靠本能。 “为了能够当上学士。在新城里,知识越多的人越受人尊重,而如果我当上学士的话,就可以成为在新城里受人敬仰的人。”学士,这个词对我来说好遥远。我在回答女孩问题的同时,在心里质疑着自己究竟可以不可以成为学士。成为学士的考核太过于严酷,而且还要经历那么多年的学习,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坚持到考试的。 “那……”女孩一边说话一边摇着手里的酒壶,葡萄酒在她的摇晃之下,来回的撞击着酒壶的内壁,发出声响。“是旧城的人口多,还是新城的人口多呢?” “旧城的人口多。”这个我回答的非常笃定,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学徒的,旧城里的人自然会比较都。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追求知识,只是为了在新城里受人尊敬,可是你现在就可以在旧城里被人尊敬,而且是被更多的人尊敬,那你的追求知识还有什么意义吗?你所毕生追求的东西,在另一片地方,马上就可以得到。”女孩说完话,把酒壶贴近嘴巴,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后还轻轻的晃了晃空酒壶。 这……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我隐隐觉得她说的话当中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却又不能准确的说出到底是哪里不对。“这……”我的身体以及脸孔僵硬了半天,都不能够对女孩的观点提出任何驳斥。这让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在桌子上那精致的餐盘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我就是开玩笑的。”女孩马上打圆场,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笑声。那笑声在我听来不再像银铃一样悦耳,反而是一种挖苦的嘲笑。 我很想发怒,我觉得自己的信仰被嘲弄了,这是我长久以来所坚持的,我一直认为它坚不可摧,可是当真的把它拿到阳光下来晒的时候,它却如同香灰捏造的一般,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我把拳头捏紧,却不知道想要打谁,是打我自己吗? “哎呀,怎么还生气呢?来,吃一颗葡萄。”女孩的芊芊玉指摘下一颗葡萄,她把葡萄放在了我的前面,实际上那位置已经很接近我的嘴巴。 第一百八十八节 破裂 葡萄和女孩的手都十分诱人,我居然产生了不只想把葡萄,还要把女孩的手也吃下去的想法,这让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吃啊,你不吃的话,本小姐就这么一直举着。”女孩见我发愣,催促着说。果然,她的手就是那么的举着,表情无比严肃的看着我,摆明了如果我不吃葡萄的话,她就会不再跟我说话。[..] 我的内心在煎熬着,不仅仅是因为女孩的态度,更是因为在我口中不断蔓延的口水。思前想后,除了把葡萄吃下,好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何况,我的胃也在渴望着这颗葡萄。于是我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张开嘴,直接从女孩的手上把葡萄叼了过去。尽管我跟小心,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嘴唇还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女孩的手。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我形容不出来,只是感觉大脑里一片空白,而那颗期盼已久的葡萄具体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全然不知。等我从这种感觉中苏醒的时候,嘴里已然是空荡荡的,葡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咽下,我连自己究竟有没有咀嚼,都不知道。 女孩笑眯眯的看着我,刚才那种严肃的神情已然一扫而空,这也让我轻松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太容易被外在的东西所左右,我的心绪不稳,只是别人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心里上有无数的想法,本质上说,这样的心态是不适合求学的。沙雕一样的信念,只要一点点水,就可以让它垮塌。之所以它能耸立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学城是一片干燥的地方,并没有多余的水,而女孩就是腐蚀沙雕的甘泉。 “这葡萄的滋味不错呢,远比中原的要好吃。父亲就跟我说过,西域的气候适合种植葡萄,早晚的温差大,葡萄就会变得非常甜。我以前还不信呢,沙漠里连水都没有,拿什么种葡萄,今天才知道,父亲说的是真的。”女孩连着吃了好几颗,边吃边跟我说。 “贫瘠的土地,种植的东西更加甘甜,世界上的东西本就是说不好的。”我十分想再吃一颗,我连那葡萄是什么样的味道都没尝到,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眼睛不自觉的看着装葡萄的盘子。 “这一大盘葡萄我吃不了,可能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这东西也不能带着。你帮我吃一点吧好不好?不然的话我肯定会整夜惦记着这些好吃的葡萄的,睡都睡不好。你帮我吃了的话,我不至于撑着,还能睡个好觉。”女孩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我并不知道她是真的这样想的,还是看穿了我的窘态。但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做第一次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有一些纠结,可当第二次的时候,一切都仿佛自然而然的了。有那颗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葡萄垫底,我便少了很多坚持和顾虑,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也用手指拿着葡萄,一颗颗的往嘴里放着。 如此甘甜,如此美好。太让人沉醉了。当时的我,觉得那是从出生以来最为幸福的一刻,有笑靥如花的女孩、有酸甜可口的葡萄,我的心和我的胃都应和着我欢乐的心情,在一起抽搐般的跳动。 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不断的告诉着女孩关于沙漠中的一些事,沙漠中奇怪的动物,奇怪的气候,奇怪的天相。当然了,我并不觉得这些奇怪,这都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向女孩讲述着我过去这些年在沙漠里的生活,这一切在她听来奇怪无比。也许,她也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吧,不过这样也好,当她回到家乡的时候,她会想到,曾经有一个奇怪的人,在一个奇怪的城市,给她讲一些奇怪的故事。这也是不错的回忆,这大概会让她很久很久的记得我,直到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有些伤感,我发现我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女孩去跟别的男人谈笑,可是这是必然的,她是一定会嫁人的,中原和学城不一样。我多想让她永远的留在学城,这样她就可以不嫁人,跟我生活在一起。可是她不是在学城出生的,只能做奴隶,不不,她这样娇嫩的人,怎么可以去做奴隶!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狂吼,我感觉到自己脑袋上一根根蹦起的青筋,年轻的我完全的陷在了自己给自己铺设的泥潭当中无法自拔,甚至,不想自拔。 谈话就这样继续着,我拼劲全力在我的枯燥生活当中,剥离一些相对有趣的东西,可是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说完的,因为我的生活确实很枯燥。终于当我吃下了最后一颗葡萄,我的话也讲完了。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这沉默来的突兀,是喧嚣突然散尽的沉默,还回响着的我们两个人的笑声证明着这一切。而我也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表述着东西,而女孩一直在倾听,她只是笑,却没有说出任何意见和看法,女孩根本就没有参与谈话,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着表演。所以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整个谈话也就停下来了。 我试图再想起一点什么,随后却想到,即便是能把这种“谈话”延长片刻,也总有结束的时候。够了,就到这里结束吧。我站起身来,准备跟女孩告别,去隔壁的房间入睡。想想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不早了。 我的告别还没有出口,女孩却抢先说:“你要离开了吗?” “是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路,先休息吧,这样明天才能有精神。”我让自己尽量用最沉着和礼貌的口吻来回答她。虽然我的眼睛还在贪恋她美丽的脸颊。 “我想问你,你今天晚上没有回新城,明天早晨还要送我离开,这不要紧吗?”女孩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如果她真的担心我的话,似乎应该早些问。我有些不明白她提问的意义。 “哦,没关系的。其实我们的课堂从来不点名,全凭自觉。有的时候会有一些学徒突然发现了什么问题进行研究,会连续很长时间不来上课。最长的大概有……一个多月吧,学堂里有规定,只要不超过半年的旷课都是可以被接受的。不过旷课的人如果不是用来求学和进行研究的话,在学士考试中是毫无机会的。所以每一个人都不会因为懒惰而逃避学习,我出城救你,明天送你出城,这是挽救人的xing命,是很正当的理由。不去上课的话,也没什么不妥。”学城的规矩我自然清晰明了,不过我在心里问自己,如果真的是新城上课出勤查的很严的话,我会不会把女孩交给摆渡人而选择自己去上课?肯定不会!我在心里坚定的摇着头,即便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也不会把女孩交给他,她在我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是这样啊,那你明天跟我走吧,好不好,我一个人路上会害怕,我害怕我自己走不出这片沙漠,回不了家。你送我回家,顺便再看看中原的景色,我向你保证,半年的时间你是可以回来的。”女孩说保证的时候,将一只手举过头顶,好像在发着某种誓言一般。 “不行的。”我摇着头。“学徒虽然可以不去上课,但是不能离开这片沙漠。甚至不能离开这城市的控制范围,大概也就是你今天所坐的那种船的行驶范围。一切的研究和求学都只能在这里进行,我如果跟你离开这,终身将不可能再回来。” “怎么会呢?!反正你是偷偷的走,然后再偷偷的回来,不告诉别人,在中原你会看到很多新鲜的东西,那也会是一种很好的学习的,一定不会比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少。”女孩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她说话的样子很焦急。 “即便是情况真的如你所说,我偷偷离开确实是可以做到的,就好像我今天出城去救你,实际上也是偷偷的去的。可是一旦出去想要再回来的话,就困难无比。也许你不知道,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并不是固定在沙漠上的,它会以它自己的方式进行移动。除了掌控沙之舟的人,没人能够算出城市具体的运动轨迹,我离开之后,便再也找不回这里。”我重重的叹了口气。“唉。这座城市,是许出不许进的,你今天能来到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奇迹。我跟那个划船的人,都承担了相当的风险。” 女孩并没有马上继续说话,而是用她的眼睛看着我,她就那样看着,我惊异于她居然没有眨眼,这种专注的眼神甚至让我的眼睛有些发痒。也许是女孩喝了葡萄酒和吃了很多葡萄的原因,她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的水灵,散发着沙漠里最为珍贵的如同水晶一般的液体光泽。然后缓缓的,我能够听出,她居然有一点点的抽涕。这抽涕一开始很轻微,而后越来越重,慢慢的,双眼流出了一点点的眼泪。看的出来她在极力的控制这泪水,所以泪水大部分都在眼眶里打转。 “那你喜欢我吗?”女孩突然这样问。 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记得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中原的女孩子都非常的含蓄,她们往往都是被动的接受男人的追求,很少会有女子把喜欢啊,情啊,爱啊的挂在嘴上,但是,我眼前发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师错了?我的脑子在那一刻非常的混乱,我所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如何来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关于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对错是非。 “我……”我从来没被人问及过这样的问题,我也相信,学城里的学徒都没有。我甚至在今天之前没有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一直对这种感情充满了向往。实际上,越接触不到,我的内心对这种感情就越充满了渴望。我知道,这在学城是一种禁忌,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学徒,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挑战学城存在以来的古老禁忌,老师常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因为如果不合理的话,它早就被其他人改变。要是别人都能够接受,只有你接受不了,那只能证明,你是错的,你是一种异端。 但是,我知道,我是喜欢女孩的。在我的意识里,对人只存在三种是非分明的感情:讨厌、不喜欢不讨厌、喜欢。那么毫无疑问,我是不讨厌女孩的,如果我讨厌女孩的话,怎么可能从沙漠中把她救出来,然后又一厢情愿的把她带进旧城。如果我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的话,单纯只是为了拯救一条生命,那么在刚才,我们的谈话陷入僵局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直接的拂袖而去。所以,很明显,我是喜欢她的。可是这喜欢有什么意义呢,她明天就会离开,我…… 一种心脏被撕裂的感觉突然出现,这让我的回答更加的语塞:“我……” “你什么你,你怎么样?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快点说!”原来在女孩的意识里,人的情感更加简单,只有两种,那就是喜欢喝不喜欢。我爱极了她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两只眼睛专注的向前看,就好像是在沙漠中,当中专注于伪装自己的蜥蜴。我在无聊的时候,可以这样瞪着蜥蜴看上一天,仿佛我们可以进行心灵的交流。而当我看着它的时候,全然没有和同学对视的那种劳累。 问题已经不可逃避,再说我为什么要逃避?只不过是承认一个问题而已。虽然我没在学城里听说过“喜欢”,但并不能证明,这是一种错误的情感。最起码老师从来没有这样讲过。 “你长得很好看,我当然喜欢你。”想明白其中原委的我抬起头,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羞涩和磕绊。只是承认内心所想而已,老师教导过我,一定要清楚的认识自己的内心,否则的话,求学的路上一定一事无成。 “我也喜欢你。”女孩的话语大胆而火辣,她没有经过像我一样漫长的思考,而是脱口而出的。 我听到她这样的话,内心很温暖。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吧。而且,后来的事情无数次的告诉我,并不是谁能都真正的享受到这种幸运。 “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你就跟我走吧。回到中原之后,我嫁给你。就算你入赘在我们家吧,我的父亲常年在外,家里也不能没个男人。实际上母亲也经常的这样跟我念叨,只是我家乡的那些男人我都看不上,他们不像你这样博学正直。”女孩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羞涩,我承认,这样的羞涩让人更加的心动。 “不行的。我的学业没有完成之前,我不能离开学城。必须要在学城里有一定的地位之后,才可以离开。”我摇了摇头。我的心里只有学城的规范和规定,平日里我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都是毫无感情,但今天,我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种苦涩。好像这种悲惨的命运,是千年以前,制定这个规则的人强加在我的身上的。 千年以前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活?!他有什么样的权力来支配我?我为什么要照着他说的做。我的内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难解难分。 看见我并没有回答,女孩接着说:“那我问你。你觉得是你的家乡----这座城市里的人多,还是中原的人多?” “那还用问了,肯定是中原的人多。”我知道中原有数以千万的人口,老师是这么告诉我的,这个数字是我难以想象的,甚至就算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小黑点,他们同时出现在我眼前的话,都会令我头晕,真是不知道中原的人是怎么样生活的。 “我的父亲挣了不少钱,我嫁给你,这些钱都是你的。这足够让我们在中原生活的很有地位,被人尊重。你要是还喜欢求学读书的话,你可以去我们那的学堂,学好了,你还可以去考功名,当大官,光宗耀祖。即便是只做个县令,也能管一座县城和周围的村庄,人口恐怕比新城和旧城加在一起还多。你觉得,那样还不够尊崇吗?”女孩咄咄相逼。 “够了!”我大吼了一声:“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我不可能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家,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告诉要恪守这些信条,要这样来做事。如果我不在这里求学,不在这里成为学士的话,那我的生命毫无意义。这是一直维系我继续活下去的东西。而你……你仅仅是今天下午才出现的,你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幻影,你凭什么要我改变一直以来坚定的心。” “你的心真的很坚定吗?”女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微笑,这微笑并不像刚才那样温暖,准确的说……这居然是一种冷笑。 第一百八十九节 “蔑视” “当然,我是这的学徒,我会恪守一直以来我所恪守的东西,这是我的荣耀,是我的全部东西,也可以说,是我存在的价值。”我站起身来,对着女孩说出了我的言语。这是一直以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东西,我不曾放弃过,也不会有人能够让我放弃。 “哦?”女孩歪了歪头,那种轻蔑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我记得你刚才跟伙计说的明明是,你是个学徒,晚上是不能够吃东西的,你要遵守属于学徒的法则。但是……你并没有拒绝我刚才给你的葡萄啊。”嫣然一笑,这笑容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恶毒。像极了沙漠里的蛇,它们看上去都很美丽,像花朵一般娇艳,但只要让它们咬上一口,在医药方面掌控最好的学士,也没有办法救你一命。[] “这……”这的确是我的软肋。虽然学徒的规则里并没有禁止晚上吃东西这一条,可是我刚才确实是用这个言论来搪塞伙计,尽管说这个的理由完全是为了省钱,但是这理由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况且即便我说出来,女孩又怎么会信。所以的抛洒着金豆的“学徒老爷”会因为囊中羞涩而斤斤计较?别开玩笑了。 “这只是因为,你刚才给我的时候,是一付要哭的样子。我……我不想让你流泪。因为我……我喜欢你。”这应当是一个完美的逻辑吧,反正喜欢她也是我刚刚说过的,我是为了你才吃的东西,就算是违反规定,这也是为了你。 等等!我中圈套了。我既然可以为了她违反第一次,那也一样可以违反第二次,在这之后她如果再让我出城的话,就道理上来说,我已经站到了弱势的一方。糟糕糟糕,看来在说话的这个问题上,我的确是太缺乏经验了。我在心里不断的埋怨着自己。 “好,就算我刚刚递给你的,你吃下去,是因为喜欢我,不想让我哭泣。可是你刚刚还自己拿了盘子中的葡萄,而且好像还吃的不少。整盘里至少有一半的葡萄都被你吃了,是这样吧?”女孩把脸凑向了我,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我没有想到女孩会这样说,是啊,后面的完全是我自己吃的葡萄,我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说的话,只是想着,既然吃了第一颗,那继续吃也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在她的眼中,已经是一个违背了信仰的人,是一个可以轻易说服的人。 那么,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不!我剧烈的摇着头,同时心里在狂吼:绝不。 “姑娘,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今天你我就算是萍水相逢,我救了你一名,并不想图什么恩德感激和回报,我只是不想让这沙漠当中再多一具骸骨,这样的话,你远在欧罗巴的父亲,和在故乡的母亲会非常伤心的。我是沙漠里的学徒,我的一生都会用来追逐知识,这是我的全部理想。你可以质疑一个人的全部,质疑他的生活方式,质疑他的思维,但请不要质疑他的信仰。我在这里生活下去,这就是我的信仰,只有拥有信仰,我才可以生存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你所身处的这座城市,它之所以可以建立起来,所靠的就是生存和信仰,正是这两样东西,把这里的文明延续了千年。”这些是老师经常讲的,他经常会在课堂上一遍遍的重复,当我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仿佛学城千年的历史就在我的眼前流淌,而无数伟大的祖先,就屹立在我的面前,对我微笑。他们巨塔般伟岸的姿态,以及那谦和的笑容,时时刻刻都在给着我力量。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先前的无数摇摆的东西突然间消失了,学城里也许有着很多并不合理的东西,但是,合理要比不合理的多,这世界上没有完美,这种不完美的不协调的东西,正是我所追逐的。“我是一个学徒,未来会成为一个学士,这是我唯一的身份,不论我身在哪里!这也是我的誓言。所以姑娘,我请你不要再说那些话,我会视之为对我的蔑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另外,我也并不想在隔壁居住了,我会连夜返回我的居所。至于你……”我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我很想说这让这姑娘自生自灭,可我怎么可能舍得?我喜欢她,这并不是一句撒谎的话,何况,在这里,她会沦为奴隶,而奴隶的悲惨生活,是我无法想象,而且不愿意去想象的。“至于你,这有一些钱,明天早晨你跟店家说明情况,让他帮忙买齐骆驼、干粮和清水。”我从兜里摸出了剩下的四个金豆,全都拍在了桌子上,这笔钱应当是足够了。 我没有再看女孩的表情,而是径直的走向了门口。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有些不对,我忘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只有骆驼,她是没办法走出旧城的,一定要依靠沙之舟,才能够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这真麻烦,沙之舟的事,就必须要去央求摆渡人,好在那是他早就答应好的事,我可以现在就尝试去找他,然后让他早晨来接女孩就行,我就不出现了。想到这,我转过头来,继续说:“哦,对了。拿齐东西之后,不要离开,那个划船的人会来接你,并且把你送到回家的路上。祝你一路顺风,我在这提前告别了……” 在我站立的地方,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我看到她的身体在轻轻的抽动,她……她在哭,我是不是应该上前安慰她一下再离开?不!她刚刚嘲弄了我,她质疑了我的梦想,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喜欢我的,她大概认为我是一个笑话吧。她又怎么会需要一个笑话来安慰?想到这些,愤怒充盈着我的双眼,这让我再也看不到她身体的抖动,于是我咬了咬牙,转过身,打开门,走出了女孩的房间。 第一百九十节 翻墙 房子外的天空星光烂漫,沙漠里的夜晚大体上都是如此。以至于在我来到中原很多年之后,如果在夜晚仰望苍穹的时候,所看到的是阴云密布的穹庐,就会有一种失望,无端的想起大漠的夜晚。那带着轻微的沙子的气味的,那参杂着一些可以吸入的颗粒的星空。 那天的夜晚很不同,在北方的天空中,居然有一颗彗星。恰巧是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就看到的。彗星是在学城里经常被提及的东西,它们的出现都有一定的周期,有的几十年,有的几百甚至上千年,在学城里无论是学士和学徒,都热衷于观察和记录这样的星星,如果有人可以连续两次的观测到同一颗彗星,并且可以在前人的记载中,查找到相应的资料的话,就可以为这颗星星来命名。[..] 我在院子里认真的端详了起来,这星星同课本里所记载的一样,挂在北边的天空上并不移动,好像亘古以来就挂在那。然而我是非常清楚的,昨天北边的天空,还属于另外的星星。它的颜色是银灰色的,对比周围的星星来说,居然有一些金属上的光泽,这让它更像是一颗被打磨的闪亮的铁钉,横着被钉在了天上。让平日里非常温情的大漠夜空,变得有几分刀剑般的锐利。 这并不能让我放松,相反的,彗星的出现,让我原本需要软化的心变得更加的坚硬起来,于是在观察了片刻,并且详细的在脑海里记下来了它出现的时间以及方位之后,我低下了头。对比天上的星星,我更需要的是把握好自己脚下的路。我坚信,留在学城,继续求学,是正确的。 但是我不能继续的留在院子里,一旦女孩吃完东西,要把小车推出来的话,就会看到我。那她会怎么想?她认为我留在这实际上是有些后悔,实际上是在等待着她再次发出让我去中原的邀请,一定会这样的。毕竟我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摇摆的人,本来说了不吃东西,结果又吃了那么多的葡萄。 我有些憎恶女孩和自己,无缘由的啐了一口,想要离开这后院。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后院是没有门的。想进出这院子唯一的通道就是前面的屋子,而我知道,伙计是在那间屋子里的,他或许已经睡了,我从那里出去势必会惊醒他。就算他没睡又能怎么样呢?以那个伙计的多嘴多舌,他必然会问:“学徒老爷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要不要小人帮你准备什么啊?”保不齐还会问我出去的原因。 很显然,我是不愿意回答并且没办法回答这些问题的。那种聒噪的提问,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二次羞辱。不行,不能够从前面出去,那么……翻墙吧。 我环视了后院的墙,这墙比我高出不少,即便是我使劲的向上伸手,并且冲刺跳跃,也是无法够到墙头的。墙的表面光滑无比,并没有什么可以蹬踏的地方。我并不想再冲刺跳跃几回尝试,因为平日里进行的锻炼并不多,自己的体能情况也不优秀,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同学城里的一些人轻盈的一跃,就能用胳膊挂住墙头,然后翻出去。再说能做到这些的,也只有学城里最优秀的守卫。 既然自己翻不出去,那就看看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我出去。我再次的环顾四周,今天的月亮并不明亮,好在依靠星光,也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些东西。但是仔细的检查之后,我发现这院子里并没有类似于木箱之类的玩意,可以让我踩在上面,完成翻墙的奢望。 难道我必须要到隔壁睡觉?然后明天早晨再离开吗?不不,那样的话我会再次的被女孩嘲弄一次,我可不想那样。其实最方便的就是,从女孩的房间里推出那辆伙计运送食品的小车,我只要踩在那上面,就能够轻松的用手抓到墙……可我是不会再进屋的,我不想再看到女孩那嘲弄的目光,还有她装作可怜的哭泣。 正在这时,我发现了院子当中有个地方在发光。这是怎么回事?正在寻找逃出院子物品的我走了过去,希望可以有什么收获。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木盆,木盆当中有多半盆的清水,以及一大块擦脸用的面巾。这面巾出奇的大,在我看来,已经快能够当做澡巾来使用了。当然,学城里水非常金贵,而洗澡又过于的浪费水。因此即便身份如学徒这般,也只能每三年洗一次澡,据说学士可以每年洗一次,所以没当我身上有些发痒的时候,我都会鼓励自己,努力学习,等当上学士就好了。 在短暂的疑惑之后,我明白了木盆的用意,这是给我们饭后洗手,或者明天早晨用来擦脸的。沙漠里水过于金贵,所以不可能提供两份。而只有一个木盆,也摆明了伙计是准备让我和那女孩使用一个盆的,当然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虽然沙漠晚上的温度很低,水在这里不会有什么蒸发的损失,可就这样也不在木盆上加个盖子,在我看来也着实有些心痛。最起码,在新城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不过如果有盖子的话,盆里的水也不会映出星光,我怎么会发现呢?也许冥冥之中,这木盆就是来帮我的。 我看了看木盆,这盆并不十分深,就算我忍痛把水都倒掉,然后放在墙下面踮脚,也是不够我爬出去的,何况……我不能那样糟践水,这种暴敛天物的事,我做不出来。毕竟有很多个夜晚,我都是在干渴中入睡,甚至有的时候我会一天都不尿一次尿,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痛快的尿一次,但是那焦黄的尿液总是在我无比期待的时候,只出现一点。想想那些日子,我更加的下不去手去做这种没什么希望的尝试。 不过,还有一条面巾,嗯,面巾。我的眼睛落在了面巾上,似乎脑海深处的一些什么东西被触碰了,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是可以让我逃出院子的主意。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的想,只要想想面巾是干什么的,怎么用,应该就可以唤起记忆。面巾当然是用来擦脸的,虽然干擦也可以,但要想擦的干净,就一定要沾水,而且最好是能把面巾上浸满水。这样的面巾就会变得比原来沉重许多…… 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怎么样才能逃出院子。这个计划唯一的缺陷就是,需要浪费一些水。不过并不会浪费很多,反正这水原本也是给我们擦脸的。 想好了,就要马上执行,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的待下去。我把面巾整个的按进了木盆中,让水完全的浸没了它。我的手同时也在水中浸泡,清水带来的有些冰凉的触感,让我非常的舒服,甚至有些陶醉。 等到面巾完全被水浸透之后,我把面巾提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拧了拧上面的水,我并不想浪费太多。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拧干,那就会失去我想要的效果。在面巾不在过分滴水的时候,我把它捧在手上,然后走向了距离我最近的一堵墙,那里的外面应当就是街道。 我走到墙边,然后把面巾捏成长条状,仿佛是一跟绳子一样。把不攥在手里的一侧尽量的打开一些,然后用力的用手一抡,面巾“啪”的一声搭在了墙头上,这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要响,让我有些心惊。但是我没有时间犹豫,因为机会稍纵即逝,在面巾打在墙上的瞬间,我用力的用手一拉,整个身体离地而起,同时用另一只手抓住墙头,艰难的把自己的身体完全的提拉到了墙上。 (并非胡扯,利用的是水的张力,有喜欢搞实验的书友可以自己去试试,一般的毛巾即可,浸透了水,拍在表面并不十分光华的物体上,会有短暂的坚实连接,足够一跃而起。) 下墙依旧用了同样的办法,只不过是把步骤倒了过来。先单手抓住墙头,然后用力的把面巾打在墙上,然后松手,利用面巾的长度和短暂的提拉感,缓和落地的冲力,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已经站在客栈后院的墙外。 这果然是街道,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街道,已经没有行人的走动。我看着手中的面巾,觉得上面的水实在过于可惜,于是很仔细的擦了擦脸和手,觉得不过瘾,又擦了擦脖子。直到面巾上似乎已经没什么水分,这才作罢。 当然,面巾我也舍不得扔,很好的一块布料。于是我把面巾掖在了腰里,寻思着过不了一会,院子里的滴水和墙头面巾拍打的痕迹就会干了,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女孩一定会纳闷的吧。 我是大漠里的学徒,有很多神秘,你永远不会懂。我这样琢磨着,晃晃荡荡的沿着街道,往北走去。 第一百九十一节 向北 往北走,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于旧城的东南角,不管怎么说,摆渡人都肯定会在我的北方,找到他,在他那对付一晚上,跟他说说女孩的事。然后我回新城,让摆渡人送女孩离开,这一天就当我做了一个荒诞的梦,醒来之后在街上跌了一跤,不小心掉了七个金豆也就是了。我没见过什么女孩,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牵过谁的手。 只是我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我并不知道具体应当到哪里去找摆渡人,学城虽然是我的家,但旧城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按照摆渡人的xing格,他应该会找个地方大吃大喝才对吧,他们的身上是肯定不缺金子的。可我连找个人问问的可能都没有,街道上无比的安静,我找不到有什么可以问路的人。[] 我越走越疲惫,慢慢的已经不像刚刚翻过围墙的时候那般抬头挺胸,低下头的我任由星光在头顶照耀,这无形的光芒仿佛有了重量,压的我更加抬不起头。 主要是今天做的事实在是不少,我在千里镜中发现女孩之后,马上去找摆渡人,乘坐沙之舟的时候又发生了眩晕,花费了很多力气才把女孩从沙子里挖出来,然后几乎是同女孩一起徒步斜着穿过整个旧城,这些事不要说做,只是想想就觉得累。何况,我现在还饿着肚子。那些葡萄带来的酸甜的汁水,让我的胃更加饥饿。终于在疲惫和饥饿的双重压迫下,我再也走不动路,有些无奈的瘫坐在路边。 我的本意是坐一会,然后继续向北走,如果找不到摆渡人的线索,又找不到可以问路的人,就继续向西,直接走到西北门。以我学徒的身份,想找个人送我回新城应当是不难的,至于女孩……我想摆渡人会找到她的,就算找不到,那女孩身上有四个金豆,也应该足够她用些办法离开旧城的。当时的我也隐隐的觉察出来,似乎旧城的很多事跟新城都不一样,金钱在这里的作用要大的多。 但是屁股一着地,困意就袭上心头,眼皮上好像挂了铅块的往下坠,我虽然不想睡觉,却抗拒不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睡意。好在这的路面比较平整,用手摸上去也并不十分的凉。既然黑灯瞎火的即便继续往北走也很难找到什么所以然,莫不如就在这睡上一觉吧。 心里上的报复一撤掉,我便立刻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去女孩家的路上,我们俩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她坐在我的右边,不断的对我笑着。而拉着马车的两匹骏马,不住的嘶鸣。 女孩跟我说:“前面就是我的家了,你知道吗,我终于要回来了,希望你喜欢我的家。”这话听着有点别扭,而我坐在车上也带着那种浓重的睡意,似乎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因此我只能昏昏沉沉的点了下头。 在眼角的余光中,这条路的两侧是生机盎然的春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春天,充满了绿色,而不是像大漠中的那种枯黄,说到底,那种单色调的生活在我看来的确是有一些烦闷,我看着那些绿色的时候,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跳下车去,抓起一把青草放到嘴里嚼着,让那绿色的汁水浸润我有些沙哑的喉咙。我很想这么做,但好像身体很虚弱,使不上任何力气,甚至连拉住马的缰绳的力气都没有。我的双手就是那般机械的拽着缰绳,任由马自在的向前走去。 “你会一辈子喜欢我吗?”女孩突然问。她在问我问题的时候,居然把头靠在我的怀里。 我想躲开,可是马车上的方寸之间,哪里容得下那般的闪转腾挪。这一下让她靠了个结实,她的头发刺着我的鼻孔,让我的鼻子有些痒痒。像极了沙尘飞起的时候,我眯缝着眼睛穿过街道时候的感觉,我很想打喷嚏,但是那样的话,会把鼻涕喷在她的头上,那样太不礼貌了,于是我只得屏住呼吸的忍住。 “说话啊,你会一辈子喜欢我吗?”女孩继续问到,看来她是必须要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可是一辈子有多久呢?谁也说不清学徒会活多久,尤其是当这些学徒晋级为学士之后,他们可能会利用杰出的知识一直的活下去,据我所知,很少有学士能够活到自己自然死亡的年限,他们大多死于各种外部的事件。这并不是说学士是一个好惹事的团体,而是他们本身的寿命,因为自身知识渊博的程度,会被竭力的拉长。要知道,医药学本身也是学城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辈子多来说,可能会是很久。我现在喜欢她,我一辈子都会喜欢她吗?坦白的说,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也无法回答。因为未来是什么样,我干脆就不知道。我会不会像有些学士那样沉迷于自己的研究成果当中,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一个女孩身上呢? “我会永远喜欢你的。”我费了很大劲,从嘴里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封着我的嘴,让我最后说出这话的时候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实际上这种回答是有些投机取巧的,即便是学城最为渊博的学士,也很难说的清永远到底有多远,这本身就是一种抽象而空洞的承诺。对于一个学徒来说,永远的额度也许就是到他成为学士的那一天,谁知道呢,反正我是真的不知道,对于虚无的未来,我无法做出不虚无的承诺。这并不是我有心骗女孩,而是……只是……我不想让她伤心。 “永远,你知道永远有多久吗?”女孩这样问我。 我不想看她的脸,何况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所以我只能低着头回答:“就是长的没有尽头吧,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永远有多久,永远的尽头在哪里。” “不对,永远是有尽头的。”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过分笃定。 第一百九十二节 错误的真实 永远是有尽头的?别逗了!尽管我能感觉到女孩那有些冰凉的体温,但我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嘲笑。我怎么会跟这样的一个女人离开学城?等等,我为什么要离开学城,我已经想不起来原因。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天真的回答还是逗笑了我,这让我不再专注于路边的绿色,而是把注意力完全的挪到谈话上来。 不过说起来,女孩的体温确实是太低了,可能女孩子都是这样吧,我记得老师说,似乎女人的体温比男人低一些,以至于我跟她身体接触的一侧的胳膊连通整个肩膀都有些发麻,为了防止她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是小心的活动了一下。虽然发麻的感觉仍旧在继续,可比起刚才要好了一些。[] “那你说说,永远到底是多长时间呢,永远的尽头到底在哪里呢?可别跟我说是天地毁灭,虽然很多人说天地会毁灭,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仅仅从理论上来证实是完全的不够的,要是那样回答,相当于没有回答。”我不自觉的拿出了在学城里跟别人辩论时候的态度和口吻,毕竟这是一个很高深的问题,我不想让女孩用简单的过了头的话给对付过去,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我不知道天地会不会毁灭,所以我也不会用那种不着调的答案来解释永远,如果那样来注解我们的爱情的话,那只能证明,我们的相爱只不过是虚幻而已。”女孩认真的答道。 我有些想看她的脸了,但我不好意思。不过……我好像只是说过我喜欢她,好像从来没有提及过爱情!爱情这个词书上倒是说过,可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确实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对于女孩诠释永远的办法,才是我内心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其他的疑问都可以放在一边。今天的疑问着实是有些太多了。 “洗耳恭听。”我晃了晃脑袋,还想用右侧的胳膊去扣一扣耳朵,显得更加像洗耳恭听的样子。可是右臂仍然酸麻的厉害,太不起来,我又不想过分使劲,打扰到女孩的坐姿,也就只能把这个动作局限在晃脑袋上。 “你知道欧罗巴吧?”女孩问了我一个不着边的问题。 “知道啊,你父亲总去那返货啊。”我马上回答着,这样的反应速度,一定会让我更快的接近答案吧。 “欧罗巴对比中原来说,地广人稀。在欧罗巴的最北边,是一片海洋。那里冷极了,每年会有十个月的冬天,而余下的两个月,一个月是春天,一个月是秋天。夏天永远不会关顾那里。那实在是太冷了,所以人是不会住在那的。在那里,有一座巨大的金刚石山,有多大呢?它长三百丈,宽三百丈,高三百丈,就是那样,矗立在那。”女孩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还在用手比划着。 马车上的空间不大,她没做一个动作我为了避让,都得向旁边让一点。 “停!”我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金刚石山的,金刚石这玩意稀有极了,能有手指肚那么大的就已经是珍宝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金刚石山,要是有那么大的山,岂不是想挖多大的,就能挖到多大的。真是的,你连编故事都不会编。”我讥笑着女孩的无知,同时放松的笑着。我很久没有这样的笑了,好像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当我跟学城里的同学讨论问题的时候,是不能够如此放松的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但是女孩不一样,我跟她讨论问题,便失去了在学城里的那种严谨的作风,反正也没必要一定要争个短长,她说的事虽然荒诞,却能够让我真心发笑。 “你去过欧罗巴吗?”女孩的声音中并没有任何愤怒,反而听起来有一些稚气,这声音比我刚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好听。 “没有,我没去过。”我不得不承认。实际上,我生长在学城,从来没有走出过那片沙漠。等等……我现在就要到女孩家了,这么说来,现在的我已经身处中原,这么说来我已经走了很多的地方,千万里的路都在脚下掠过,不过可惜,我好像都已经记不得了。 “你没去过欧罗巴,凭什么说我说的不对呢?你没到过最北边的海边,难道就凭你没见过大颗金刚石的常识,就能判定那不存在金刚石的山?”女孩稚气的质问,在此刻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这……”我有些语塞了。女孩说的没错,在学城里老师曾经说过,一切都得需要去证实,不能够全靠猜测。当一个人所拥有的知识越多的时候,往往就是他距离即将出现的真理最远的时候。因为庞杂的知识,会让这个人想当然的来思考眼前的东西,然而,在开拓创新的领域,不破不立,循着过去的道路,是永远不可能找到新鲜的东西的。“我承认,我没去过欧罗巴,可是你也没去过啊?我不能说那没有,你又怎么能说那有呢?”我反唇相讥,绝对不能轻易的败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何况还是如此荒诞的一个问题。 “可是我的爸爸去过啊,父亲是不会欺骗女儿的。”女孩幽幽的说道。然后我感觉她靠在我身上靠的更紧了,她身体上的冰凉,像根根利剑,往我的骨头缝里扎。但是我却不想抽身离开,我觉得这样跟她依偎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你也不要欺骗我好吗,就像我父亲那样。” 我违心的点了点头,此情此景,我没有任何办法说不。这从来就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在场景和问话人口吻的胁迫下,两个选项中的“不”已经被永久的剔除掉。 “接着说那个金刚石山吧,我相信在欧罗巴的北方真的有那东西。不过它跟‘永远’有什么关系呢?”我此时说话的口吻已变得非常温柔,没有了丝毫的戾气。我愿意生活在女孩的这种荒诞而梦幻的世界里,它比那丁是丁卯是卯的教条,要强上一万倍。 过了好半天,女孩才继续说,这个时候,她身上刺骨的冰冷已经浸透了我的身体,我连下巴都在不断的颤抖,而上下牙之间似乎在因为寒冷而不断的碰撞,发出有规律和节奏的敲击。 “有一只鸟,它平时生活在中原。每隔三年,它会飞往欧罗巴。飞过平原、山脉、沙漠、草地、城市、乡村,最后抵达那欧罗巴北侧的海边。它到达那的那一天,必定是海边春天的那个月的最后一天,然后它会落在金刚石山上,安睡一夜。等到第二天----也就是秋天那个月的第一天的早晨,它会用嘴巴轻轻的在金刚石山上蹭一下,或者轻轻的打磨一下它的小爪子,然后在太阳升到最高处之前,踏上归途,飞过乡村、城市、草地、沙漠、山脉、平原,回到中原。”女孩的话说的很慢,当她说鸟飞过的那些地方的时候,充满了音乐的节奏感,那些话仿佛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用她那美丽的喉咙所演唱出来的。 我沉醉在这种韵律当中,虽然我知道,仅仅一只鸟无法飞那么远,候鸟的迁徙依靠的是成群结队。何况,鸟的寿命也是非常有限的,三年一次的长途旅行,对于短暂的生命来说,过于奢侈。这是我能确定的,中原绝对没有这种鸟。不过我没有张开嘴辩解,我的牙齿正忙于发抖,而我的心正忙于享受。 “那么,当这座长三百丈,宽三百丈,高三百丈的金刚石山,被这三年一来的,每一次只打磨自己一下的小鸟磨平的时候,永远的时间就到了。”漫长的解释,就这样到达了尽头。 最为梦幻的答案,解答了最为荒诞的问题。 我明知这答案是错的,但是我仍旧觉得,这比最渊博的学士的解释要动听的许多。也许很多时候,对于人本身来讲,答案的严谨xing和正确xing并不重要,正确的答案往往被唾弃,而梦幻的答案往往被接纳。 既然都是活着,为什么为了追求真实而牺牲快乐,而不能放任一些糊涂的东西,来为自己消解苦闷。 “那么……”女孩的声音越发轻柔:“你会永远爱我吗?” 一股温暖驱散了我下巴上深入骨髓的寒冷,牙齿在那一刻也停止了看似无休止的颤抖。“会的,我会永远爱你。”我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的充盈着泪水。其实我不知道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会是一句真话。 当多年以后,我真的站在欧罗巴北侧的海边,发现这虽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夏天,但春秋也绝对不是仅仅只有两个月。当然,这里也没有那座仅仅存在于女孩话语里的金刚石山。可是我站在海边,看着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激起的朵朵浪花,我还是默念着:“会的,我会永远爱你。”泪水一样的充盈着我的眼眶。 虽然,我是在自己的梦境中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但那毕竟是你给我营造的幻境。 毛蛋的回忆进行到这,他有些不能自已,泪水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三节 冰冷的右臂 在美妙的回忆就要变成仇恨的歌谣的时候,毛蛋感觉到了有生以来未曾经历过几次的恐惧,他已经不想把回忆继续下去了,回忆到达这里,那种有一点点小别扭的青涩回忆和爱情,已经润满了毛蛋的的内心,好像最为甘甜的泉水,滋润着干枯的大地。 但是毛蛋知道,回忆必须要继续。他已经不是自己太久了,他需要一点痛苦来刺激自己,来让自己铭记活下去的意义,以及要终结这个神话时代的原因。事情已然发展到了最后关头,切不可因为一时之间的动摇,而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必须……必须要坚持。不能够怜悯别人,也不能怜悯自己。[..] 毛蛋手中的枯草已经被他碾成了细小的碎片,他拍了拍手,把那些碎片抛洒在夜风当中,然后咬了咬牙,迫使自己继续这些痛苦的回忆。 就在我沉醉于女孩美丽的话语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肩头被人猛烈的摇动,然后周遭的事物:女孩、马车、骏马,还有中原那婆娑的春天,都像一阵幻影一样急速的被抽走,我身上的冰冷也有所缓解。肩膀仍旧在剧烈的被摇动着,终于那些中原的景色被抽的一干二净,而我的周围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在这片漆黑当中,我不知所措。 “睁开眼,快点睁开眼。”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听起来好像离我很远,可声音却大的吓人,如同半天当中的一道惊雷。 睁眼?我的眼睛难道不是睁着的吗?如果我没有睁开眼,那周围的漆黑是怎么没我看到的呢?还有那刚才中原的春色。等等,也许刚才的春天本来就不是真实的,我确实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学城,我不是刚刚才拒绝过女孩的邀请,而后用一条湿面巾翻墙而出吗?然后我好像因为过于疲倦而倒在路边,我确定,我肯定没有走出学城。那么刚才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可这梦境有些太真实了。 但是我随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我明明知道这是一种梦境,却无法醒来。周围的黑暗如同云朵一样压迫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如果不能够解决这种情况的话,我将在梦里窒息死亡。一定要找个办法醒过来,可是周围没有山峰,也没有河流,无法让我自己在梦中死去,又怎么可以在现实当中醒来。 对,有一个办法,只需要在梦中恐惧就可以了,噩梦可以让人警醒。可我并不怕黑,实际上,黑色是属于学城的主色调,黑色并没有给学城带来死亡的阴影,相反正是因为学城的黑色,它才可以屹立千年。要知道,太鲜艳的东西,注定不会长久,而看起来朴实的东西,才能够亘古长存。 所以眼前的黑暗并不能让我感到丝毫的恐惧,反而,这一切有些亲切。 肩膀的晃动停止了,看来是那个想叫我醒来的人发现这样做没有效果,在想别的吧。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我的脸上涂一些冷水,可这是学城,沙漠中的学城,水那么奢侈,摇醒我的好心人怎么会有呢?我腰上的那条面巾估计已经挤不出来多少水了,何况,我根本没有办法告诉那个人我腰上还有一条可能有一点水的面巾,我虽然能听到他说话,却无法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即便是当时的我,在思考到这的时候,也发现自己身处的并不是普通的梦境,但学城的知识从来没有涉猎过如何破解这种像极了梦境的环境,我在认真的思考了课堂上老师所讲的东西之后,一无所获。 看来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好在我发现自己虽然无法醒来,但脑子却非常的清醒。可能这就是老师曾经说过的,即便是深度昏迷的人,也可能是拥有自己du li的意识的。只不过是在昏迷解除的过程中,这种记忆会像正午太阳下滴在石板上的水,迅速的蒸发掉,不留下一丝痕迹。 在摇晃停止了一段时间之后,身体的冰冷感再度袭来。居然还是我的右臂,这是怎么回事呢?在刚才的情景里,因为是女孩坐在我的右侧,而她的体温是冰冷的,所以我的右臂才冷……不对,我在真实世界当中一直牵着女孩的手,她的身体是温暖的,怎么会变得冰冷?当然,这是一种幻境,一切都可能不一样。但这种冰冷,即便是在幻想被抽走之后,仍然被保留了下来,也就是说,这冰冷很有可能是不属于幻境的,那它来自何方? 我再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记忆,虽然栽倒在路边,我几乎是马上睡着的,但按照我的习惯来说,身体也会自然而然的调整成平时习惯的睡姿,而我习惯的睡姿,正是右侧卧。这就解释的通了,毕竟我是睡在路边,路面在手掌摸起来并不冰凉,但久卧之下,寒气必然深入骨髓。何况右臂被压,血脉不通,本身的体温也在下降,这种寒冷的感觉呗环境放大之后,让我感觉自己浑身的都是冰冷的。 也就是说,身处这环境当中,是可以通过触觉感觉到外界的,这种感觉不一定要很重,类似于摇晃肩膀,只是一点点温度我都可以感觉的到。既然有感觉,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在幻境当中,我也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即便只是一些小动作呢?试试看。我竭尽全力的在黑暗中踢了几下腿,但随后发现,即便是卧倒在路边的我现在正在踢腿,意识沉埋在幻境中,却是无法感知的。 需要找一个我能够自我证明的动作……那就只能还是拿这条右臂做文章。如果我能让自己成功的翻个身,那右臂的冰冷感就会消退,而背部就会觉得有些凉。用这样的方法就可以完成判断。 得出这个结论的我,马上开始着手实行。我在黑暗当中转了无数次身,可是右臂寒冷依旧。 第一百九十四节 对撞 也就是说,我……失败了。幻境中的动作不等于现实当中的动作,幻境当中的一切动作,都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 那么……如果我在幻境当中不做动作,而只是单纯的用脑子想呢?会不会成功?这对我来说,几乎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我确信一点,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解不开的谜题,和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是学城的老师这么告诉我的。连永远的期限都有答案,这样的幻境也一定有它的出口。[] 我在脑子里慢慢的想,想象着自己缓慢的转过身,将身体转了四分之一个圆弧,然后精准的停住,就好像教天文的老师用的教具一般,精准的停在某个角度上。然后我认真的感觉那条寒冷的右臂,看它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还是没有!这几乎是我能想的最后的办法,却还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和结果。这么看来的话,我只能在这个幻境当中继续的待下去,不过好在,再过几个时辰,天就应该亮了,到时候周围的人也会有很多,当他们看到一个身穿学徒袍子的人倒在路边,一定会想办法把我送到新城的,新城的学士们,不会见死不救,这种环境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在确认了最坏的结果之后,我安定了下来,毕竟这种身处于漆黑的环境之中的经历,并不是每个学徒都能拥有的,这对我来说,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反而有一种满足感。就在慌乱完全的退下心头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右臂的异样。虽然寒冷的感觉仍旧存在,但酸麻已经好了很多,最让我欣喜的是,我的后背上,也冒出了丝丝凉风。 哈哈,居然成功了,这种办法是可行的。也就是说,这种感觉要渗透到幻境当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不是马上就可以收到结果。另外,还需要的是一颗安定的心,认真的去收集周围细微的变化。 也就是说,这幻境其实只能控制住我的眼睛,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仍然可以通过用脑袋沉思的办法,操控在自己手里,只不过是这种操控不太灵便罢了。在明了了这一点之后,我已经知道了从幻境当中走出的办法,这办法很简单,只需要让我自己用双手,把眼皮拉起来,只要眼球感觉到了真实世界当中的光芒,那么这种幻境应当就会瞬间的烟消云散。 方法应当是可行的,但在我马上要这样施行的时候,却发现了另外的问题。因为感觉的延后xing,我撩起眼皮的手指的动作很有可能不是那么的精准,一旦力道出现了偏差,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捅瞎了,那可就是悔之晚矣。这种风险不能冒,盲人学徒是无法继续求学的,而无法求学的学徒,只能够被人鄙夷,最后成为奴隶,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虽然想到了破解的办法,却因为可能带来的后果而不敢施行。还是别冒险了,等到天亮的时候,让路过的人把我送回新城吧,让学士来打破这种幻境,比较保险。何况我的身体也很累,也不太想自己走回新城,能这样在安睡的状态下多待一会,未尝不是一种好事。就这样,掌握了走出幻境钥匙的我,停止了拯救自己的一切行动。 “醒醒,你快醒醒。”外部的声音再度传来,在这声音稍后到来的是脸上轻微的痛感,看来这个叫我起来的人,还在用巴掌拍打我的脸。这人真是好不讲礼貌,我在旧城可是学士老爷,他们怎么能够这样? “那姑娘有危险,你快醒醒,她在哪啊?”巴掌之后,那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带着些许焦急的神色,再度传来。只是这声音对比刚才,音量有些变小。 这声音在我脑海里清晰无比,因为我心中所在乎的正是那个女孩,我在这漆黑的幻境中所回味的,是我刚才许下的虚幻的誓言。知道那女孩的,又不知道那女孩在哪,这人应该是……摆渡人!这么一想,声音确实是有些像。摆渡人xing格沉稳,他要是这么说,应该就是出了大事,看来我必须要自己突破这种幻境。你为什么要打我的脸啊,只要轻轻的帮我撩一下眼皮,我就能够醒来。不过这些事我只能在心里想,我也明白,无论怎么折腾,摆渡人也是听不到我说的话的。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拍打面颊的巴掌再度袭来,这一次力道大了很多,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有些发热。可能是脸上已经有些肿了吧。摆渡人的力道是如此的大,以至于他抽打我脸颊的巴掌,让我额头上的脸皮都在抖动。 这种抖动给了我灵感。我虽然不敢直接去撩眼皮,但我只要用力的去向上压眼睛上面的额头处皮肤,一样能够把眼皮提拉起来一点,应该足够夜晚的星光透进来。额头上都是骨头,我就算用再大的力道,也不会比让摆渡人继续抽打我来的疼痛。 想到这里,我在脑海里竭力的想象,自己的两根食指在向上提拉眼睛上面额头的皮肤,我甚至感觉到了手指的疼痛,这应当是白天的时候挖沙子所弄伤的。但我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着这种动作。 终于,在手指钻心的疼痛伴随下,我眼前一亮,刺痛眼睛的星光突然出现,周遭的黑暗瞬间烟消云散。 在短暂的适应之后,我恢复了对于身体的掌控。幻境被消除了。在我面前所出现的正是摆渡人的那张铁面具,而他的手高高的举起,仿佛随时要继续给我一个巴掌。 我赶忙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我醒了。”说话的同时,我品尝到了嘴里咸涩的味道,应该是我的嘴出血了。要是任由摆渡人的巴掌再来几下,估计我的牙齿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 摆渡人一愣,然后放下了手掌:“你怎么睡的这么沉?怎么摇都摇不醒,我只能轮巴掌了。” “我不是睡的沉。”我摇了摇头,如果每天睡觉清醒都这么困难的话,那睡眠本身就是一种梦魇。“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幻觉,无法自然醒来,只能通过一些特殊的办法。” “幻觉?是不是有点像很真实的梦?”摆渡人口中焦急的情绪减缓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询问。 “是的,无比的真实。只是跟其他的梦一样,我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那的,可在那幻觉当中的对话,以及各种感情,完全是真实的。”我说到这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一下,那么,我对女孩说:“我会永远喜欢你。”也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看来,守备们所猜测的可能是真的,真的有无面者找到了学城。你说的这种梦一般的幻觉,正是无面者的拿手好戏。”摆渡人的语调越发哀沉。 无面者我是知道的,从我刚开始求学的时候,老师们就在想我灌输着“无面者是这世界上最恶毒的一群人”的这种思想,我无端的认为,所谓无面者就是没有脸,或者他们从来不给别人看他们的脸,反正是一群很可怕的人。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只生活在老师的话语中,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恶魔真的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无面者?在哪?那姑娘……”我想起了刚才摆渡人说的关于姑娘的事情:“她是不是被无面者抓走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得赶紧去救她,她这个人脾气拗的很,被人抓住一定会吃亏的。”我焦躁异常,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无法背弃自己的誓言,即便那只是在虚幻当中许下的。我无法跟她在一起,但是我要保证她的安全,至少是她在我的“家”是安全的。 “那姑娘……确实被抓走了。可是不是被无面者,而是被学城的守卫。”摆渡人的口吻居然有几分语重心长。 “被守卫带走了?这么说是守卫把她从无面者手里就出来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学城的守卫我是见过的,他们的本事都很大,他们也都很谦和。女孩到了那里,必定会受到礼遇。到时候我把一切责任都揽在我身上,告诉他们是我把女孩带进城的,我愿意接受责罚,来换取她离开学城自由。只要让女孩保证不泄露学城的秘密也就行了,何况连我都不知道什么关于学城的秘密,她又怎么能了解什么要紧的东西呢? “不。”摆渡人抓住了我的肩膀:“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女孩是被守卫抓走了,而不是救走。”摆渡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守卫们认为,你救得那个姑娘,就是……无面者。” 五雷轰顶。 无面者恶毒的形象、女孩甜美的笑容、刚刚许下的誓言、学城与脸谱岛的宿怨,这让我感觉到天旋地转,好半天我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别难过,人都有走眼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出来……”摆渡人不断的安慰我。 “我要救她。”我打断了摆渡人的话语。 第一百九十五节 过关 一阵细微的铃铛声打断了毛蛋的思绪,仔细听来,应该是牲口颈上挂的铃铛,毛蛋所选取的地方,周围不应当有什么人经过,既然有牲口来了,那可能是巡山的骑兵。回忆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刻,毛蛋感觉自己似乎重新的活了一次。 但是不可以继续回忆了,接下来的记忆充满了让人无法自拔的感情,如果在这种感情当中,巡山的骑兵来了的话,那毛蛋将会无比的被动,就算是有新军的腰牌,深夜一个人在这里,脸上可能还挂着泪水,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的。[..] 因此毛蛋稳了稳心神,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让脸颊在寒风的肆虐中恢复知觉。然后他把身体倚在了一桩待建的房屋后,安静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哨兵。 果然,片刻之后,两匹马从远处走来,此时的月亮已经不十分明亮,看月下的人影并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这两个人骑在马上,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从这里走过。马脖子上的铃铛,随着马蹄子的活动,一下一下的响着。这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躲藏着的毛蛋,而是缓缓的经过了毛蛋的藏身处。 不过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哨兵。从他们骑的马的高度、迈步节奏、和呼吸的声音来判断,这应当是两匹神驹,而一般的哨兵怎么可能骑得了这种好马?要知道其实半天堡并不富裕,骑兵寥寥无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半天堡必须依附于主寨,如果失去了主寨的庇护,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想要自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光是马,这两个人的动作,也不怎么像哨兵。两个哨兵一组巡逻,本就不多见,通常来说应当三到四个,另外这两个人一路走来,基本上都在小声说话,好像并没有四处巡视的动作,来到这片营区巡逻的目的,肯定是要看看有没有闲杂人等,他们应该偏离主路,来回的游荡几圈才对。 总之,这真的很奇怪。 不过毛蛋转念一琢磨,半天堡上本来就有很多奇怪的事,自己也不可能全部的探究清楚,何况,多数的秘密跟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了解那些,只会让自己去承担别人的压力,带来更多的痛苦,而让欢愉离自己远去。 待到这两人走远,马匹颈上的铃铛已经听不清楚的时候,毛蛋才从房子后面闪出身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斗,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差不多到了可以下手的时候了。毛蛋从这片营区缓缓的转了出来,他保持自己行走在建筑的阴影当中,而绝对不暴露在星光之下。毛蛋的伙夫衣服因为常年烟火的熏染,本就变得灰黑,借助于夜幕的掩护,这让别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衣着,他需要用这个来迷惑其他人。 他慢慢的向着人口密集的现有营区走去,毛蛋知道,在营区交接的地方,应当有一座岗楼,他刚才去无人营区的时候,特意没有从那走,因此他现在的出现,完全是新面孔。 “口令!”岗楼下面的哨兵低声呼喊,伴着呼喊传来的是弓弦的拉紧声。 “星耀东方。”毛蛋过来的时候,认真的隐藏在暗处听了很长时间,所以他知道这段通关的口令。 “腰牌!”呼喊在继续,但是但是弓弦正在被缓慢的放松。 毛蛋在阴影中并没有动,而是把腰牌径直的扔了过去。黑夜中,腰牌带着一圈虚影,奔向哨兵。而那哨兵身手却也不坏,“嘭”的一下抓住了牌子。 “原来是总寨的兄弟啊,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就不需要口令了。”哨兵的声音有些缓和,打了一句圆场。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不能坏了规矩。半天堡也是二龙山的一部分,总寨并不比半天堡地位高。”毛蛋的话语中透着客气,但他还是在阴影中,并不露头。 “现在像你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太少了,不是我多嘴,兄弟,你们总寨来的人哪都好,就是太横,就好像他们是人我们不是人,这样太让半天堡的人寒心了,如果兄弟能说上话的话,最好能帮衬着跟新军的首领说说。”这种口吻不向是商议,倒像是一种抱怨。 “有机会的话,一定照办。现在我可以通过哨卡了吗?”毛蛋用冷淡的话语打断了哨兵没完没了的抱怨,他知道,如果不态度强横一点的话,这些人可以把类似的话足足的说上一夜。 “当然可以,查验过腰牌也就行了。”话题被打断的哨兵有一些怏怏,但是总体上来说,口气还不错。 “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密探。我通过哨卡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背过身去,不能看我。同时还要给我准备一套你们这里哨兵的衣服,我有用处。”毛蛋的身体依旧在暗影当中,他明白,自己这身伙夫的衣服局限xing太大了,一定要想办法换身装扮。 “您这个要求就过分了。”哨兵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且不说这个背过身去让你通过哨卡,就说这给衣服的事,我们可做不了主。你虽然知道口令,也有腰牌,听口气还可能是新军的什么大人物,但是即便是大人物,那你也是总寨的,跟半天堡不发生什么太大的关系,不是半天堡的头目发话,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你要通关就快点过,不过我们兄弟肯定会瞪大了眼睛盯着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人。如果你还躲在阴影当中不现身的话,那我就要敲锣了,叫其他哨兵过来拿你。这都是我分内的职责,任谁也说不出我的不是。” “可以,你们不怕死的话就可以这样做。”毛蛋并不着急,他的声音平稳依旧:“想想邓白吧,想想他被自己的狗咬死的下场。我就不信半天堡上的人都是傻子,会认为那只是个意外?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其实不走这道哨卡我一样也可以离开,我从阴影中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毛蛋说到这顿了一顿。“算上你,这应该有三个弟兄。我不相信你们都不怕死,我再说一遍,照我说的做,否则的话,后果自负。”毛蛋并没有丝毫的想让,紧接着他从地上摸了一颗石子,扣在手里。 弓弦紧绷的声音发出,毛蛋的手腕一翻,石子循着声音激射而出,那声音已经先后发出了几次,位置都差不多。石子被打出的力量极大,刹那间便传来了击中物体的声音,那声音有些闷声闷气,紧接着便是人栽倒的声音传来。毛蛋知道,自己一击命中了对方的脑袋,半天堡的士兵基本上只能保证统一的服装,制式的头盔只有个别将领才有,多数的兵丁即便在冬天也只能够光头,这个弓箭手就是吃了光头的亏。毛蛋本来已经想好了打在头盔上的后招,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哨卡上并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双方进入了对峙。 “弓箭手死了是吧。”毛蛋缓声的说:“你这个哨卡我是了解的,距离其他的哨卡相当远,如果你想通知其他人这里有情况的话,只能够鸣锣。锣放在什么位置我再清楚不过,从我所在的地方正好能够打到,你只要去敲锣,就免不了跟那位用弓箭的兄弟一个下场。”毛蛋漫不经心的为邵兵分析着情况。 “就算我不联系其他人,我们还有两个,而你只有一个人。”哨兵没有慌乱,对答如流。 “以我刚才投掷石头的手法,你认为我的拳脚功夫可能会比你们差吗?我真的惧怕你们两个哨兵?另外,我说过我只有一个人吗?”毛蛋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戏谑。当然更让他高兴的是,对方的话语证实了哨卡上确实只有三个哨兵。 “你到底是谁?”哨兵的话语一转。 “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干掉半天堡上的所有人,而不用负任何责任。”毛蛋舒缓的吐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们哨兵并没有多余的衣服,我打死的那个人,头上应该只有很小的创口,倒下的方向,也不会让血迹污染到衣服。一般弓箭手的身材也跟我差不多,我要的就是他的衣服。当然了,我不介意多一套换洗的。”这是一种陈述,更是一种威胁。 过了好半天,哨卡才传来声音:“我们哥俩可以按照你说的做,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 “说。”毛蛋回答的干净利落。 “要是总寨对半天堡有什么动作的话,请饶我们哥俩一命,我们俩只是普通的哨兵。当然,我们愿意为总寨效劳。”哨兵的话非常谨慎小心。 “可以,总寨只想铲除不服从的人,毕竟谁都不会嫌兵多。现在,扒掉那个弓箭手的衣服,裹成一个小包裹,然后扔给我。你们有两个人,我即便闪电出手干掉一个,另外的仍然有时间敲锣。咱们双方实际上是相互挟制的,所以你们不需要害怕。”这也是为什么哨卡一边都有三个人的原因,因为三个人,足够应付大多数的突发情况。 第一百九十六节 潜袭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一个包袱从哨塔上扔了下来,毛蛋并没有动,因为出去捡的话,要脱离阴影的掩护。他知道,要完成对于这两个哨兵的控制,还需要最后一步,完全的压制住他们,对今后的事大有帮助。 “今天也算是让二位帮了个帮,要是不意思意思,好像也显得我有些不仗义了。各位背井离乡,来的半天堡,我想也就是图个吃饱穿暖,最好再有点钱花。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都不容易。我这里有点金子,不多,总共就一两,我分成了两小块,两位一人半两。一会呢,我把这金子往远处一扔,二位去找金子,然后我过哨卡,这样的话呢,我也比较放心。毕竟我的身份确实很重要,不能够暴露。实不相瞒,我现在说话都是在用假声说。”毛蛋虽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总体上还是跟他平时的声音差不多,他刻意的这么说,就是希望对方加深对他的神秘感。[]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小块金子,这金子还是从潘金莲那里讹来的。然后把金子扣在手里。“一会我数到三,就要扔了。不过在这之前,还劳烦二位把腰牌还给我。” 这次哨塔上的人反映很快,几乎是马上,腰牌就被扔了下来,落在距离包袱很近的地方。很显然,金子,尽管只有半两,对于半天堡上的哨兵,诱惑力也是巨大的。要知道半天堡上的多数兵丁都没有饷银,他们的报酬仅仅是一日三餐而已,为了这三顿可能吃不饱的饭,就要承担起反贼的名声。即便是有饷银的,多数发的也是半天堡私造的钱币----龙钱,所以金子,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东西。恐惧加上利诱,这应该足够胁迫这两名普通的哨兵了。 “三、二、一。”话音刚落,毛蛋便把扣在手里的两小块金子用扔石头的法子,在手里激射而出,在星光的映衬下,两块金子如同两道流光一样,急速的奔向远方,而哨塔上的两个人在这之后,快步的跑下哨塔,没有跟毛蛋说一句话,就向着金块落地的方向跑了过去。毕竟,如果这金子先被别人发现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毛蛋又在原地等了一会,确定那两人已经走远,又仔细的听了听哨塔上面,并没有什么动静。看起来上面确实是没人了。在半天堡的这些喽啰,要说怀揣着什么样的理想,那真是过分的抬举他们,他们所要的,也只是金钱而已。两块金子,如果有第三个活着的哨兵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二桃杀三士”的事情发生,也许这两个人还正在心里感谢我,帮他们把抢金子的人给干掉了吧。 毛蛋想到这里,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拿起地上的衣服和腰牌,快速的通过了哨卡。 在过关之后,他找了一个不容易被别人注意的地方,把衣服换上,将原本的那套衣服,打成了个包袱背在肩上,腰牌则捏在手里。 这样的毛蛋,活动范围比仅仅有腰牌大了很多,他不再避讳迎面而来的巡逻兵,甚至还非常友好的同他们打招呼,不过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多数的哨兵也有些有气无力,在回应打招呼的时候,毛蛋都能感觉的到从他们嘴里打出的哈欠。 现在,万事齐备的毛蛋,要开始今天晚上最重要的活动了,去找新军头领----那个独眼人。 打从那个独眼人一出现,毛蛋就马上发现了,独眼人是个无面者,他那些蹩脚的伪装,在亲自到过脸谱岛的毛蛋看来,是那么的拙劣。当然,过来迎接潘金莲的,一定不是脸谱岛上的泛泛之辈,这个人应该在无面者内部的地位也是相当高才对。可能是后辈的无面者越来越不行了吧,比不上前人的那种精妙的装扮。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活了太多年的原因,看这些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替潘金莲执行杀人名字任务的人,也应当是这个独眼人,那么他的身上,应该会有我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毛蛋的判断,这是他精挑细选的时间,他决定今天好好跟独眼人谈谈,当然了,如果独眼人不配合的话,他会毫不留情的干掉独眼人。这个世界上的无面者够多了,易容的泛滥,让人与人之间不在有那种信任,而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怀疑,即便是活了漫长岁月的毛蛋,在见到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习惯xing的先琢磨,对方会不会是易容的无面者。他们的存在,让生活变得疲惫。虽然不是所有的无面者都该死。 这个时间,独眼人应当在自己的房间安寝了。对于无面者来说,后半夜的时间最好用来睡觉,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的易容技术就会越发的不稳固。应当说这是无面者这个群体最大的弱点,他们很难承受的了两天两夜不睡觉来执行某种活动。当然在睡觉的同时,有一些无面者可以同时的进入别人的梦境,营造立足于梦境基础上的幻境。但总体上来说,无面者在毛蛋的眼中,不过是贪睡的虫子的代称。 独眼人的办公地点和睡眠地点应当在一幢房子里,但是晚上的时候守备力量肯定不像白天那么完善。 毛蛋七扭八转的躲过了一些明岗暗哨,最后转到了独眼人的院子门前,这道哨卡已经不可能赚的过去了。不过好在,门前只有一个人守卫。大概这也是因为独眼人的自信吧,他一定觉得一个无面者在半天堡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门前人太多的话,一旦对他的睡眠造成干扰,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毛蛋仍然在阴影当中躲藏,缓慢的接近哨兵,然后突然现身。那哨兵惊的马上要发生大喊,毛蛋却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同时递上自己的腰牌。 哨兵看了之后,脸色舒缓了许多。但是随后偷来了疑问的眼神。 “我是总寨来的,有要事通报头领。你不要通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这种秘密,不是你可以知道一星半点的。”毛蛋说完了话之后,看着门前的哨兵。 处于困倦中的哨兵慌忙的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同路。 果然,女孩说的没错,无面者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尽量挑选蠢笨的容易上当的人作为随从”。 第一百九十七节 另一种身份 当然,无面者自有一套守护梦境的办法,但是这一切又怎么瞒得过毛蛋呢?毛蛋知道,门前的那个哨兵此时必然在背后看着自己,如果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异样的话,他会随时喊叫,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个哨兵认为一切尽在掌控,所以才敢把毛蛋放进来。 毛蛋在走路的过程中,偷偷的咬破了右手的食指,创口只有一点点,但足够挤出一滴血,毛蛋的动作幅度很小,他把这滴血按在了新军统领的卧房门上,心中默念了三下。这样门上的禁制就都被破了去,打开这扇门就不会牵动无面者的梦境。[..] 毛蛋没有任何轻手轻脚的动作,他直接推开了门。房门如同其他无面者的卧房一样,都没有上锁,这源自于他们对于自己技艺的自信。其实很多时候,最危险的东西,就是这种盲目的自信,在水里被淹死的,多数都是会水的,旱鸭子又怎么敢轻易的下去呢? 毛蛋知道,无面者的睡眠会很沉,根本不必担心其他的响动会吵醒他们,所以他快速的进了门,到了卧房内的床边,模模糊糊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想来就是那个新军统领了。毛蛋直接拉了把凳子,坐在了床边,然后顺手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拿起了一口腰刀。他把到抽出了刀鞘,在窗子透过的一点点光芒下,欣赏这刀刃,然后不由自主的点头:“好刀。” 于此同时,在床上躺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一轱辘身,站在了床上,动作充满了攻击xing。 “看来床边的武器上果然有梦境的禁制,你还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无面者。其实你真应该好好想想,准备刺杀你的人,又怎么会在你的床边来动你的武器,这不是太傻了吗?这层禁制完全是掩耳盗铃。”毛蛋并没有把刀入鞘,而是直接的放在了桌子上,刀把对着自己,刀边对着对方。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无面者?”那人依旧站在床上,一付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是谁?统领大人不记得了吗?我们好像才见过不长时间。”毛蛋一边说话,一边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着了蜡烛,并且把自己的脸放的离蜡烛近了一点。毛蛋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心里一直在计算着对方可能发动的突然攻击,并且一一在脑海中做出应对。 “是你……”对方惊呼道:“你是伙房的白案伙夫,跟潘七在一块的那个。” “不错。头领大人好记xing。”毛蛋微微点着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对方的态度略微缓和了一些:“用我给的腰牌?深夜到达我的卧室,是想来传达最后的名字吗?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无面者?”对方的声音经过短暂的波折之后,终于的平缓了下来。 “现在掌握着无面者神圣的‘三个名字’的人,已经都变成了这般的傻瓜了吗?”毛蛋轻声的冷笑着:“如果我仅仅凭借着你给的腰牌,可能走到你的卧室里面来吗?我既然能够破除你梦境的禁制,你居然毫不紧张,看来,在过去的一百年终,无面者在中原行走的时候,缺少了天敌,都变得这般蠢笨了。”毛蛋有几分不削,他轻轻的啐了一口。 “阁下到底是谁?”对方取消了攻击动作,而是坐在了床上。毛蛋对于这个动作很满意,这样的话,对方根本不可能发动突然袭击。“我今天确实是大意了,被阁下破去了梦境禁止,到我的床边,对于一个脸谱岛上的人来说,已经是失败了。但是我想尊驾到这,应该不是讥讽我的无知和大意,应当另有其事吧。” “要问我是谁,先说说你是谁吧?不知道你的名字,称呼起来也是很别扭的。当然了,我知道你们无面者也很难有个确定的名字,就告诉我你用的最多的名字也就行了,这点我也不能难为你。”毛蛋在说话的时候,保持着笑吟吟的口气和神态。 “在下黄虎,我告诉潘七的,也是这个名字。其实在脸谱岛上,大部分人也都这么叫我。”黄虎缓缓的说:“那能否让我知道尊驾的名号?” “这个嘛……”毛蛋轻轻的晃了晃头:“这些年来,我一直被叫做毛蛋,我也是这么告诉那个叫潘金莲的女子的。至于我来自哪里,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失败者要向一个胜利者问的,况且实话实说,我现在也说不准自己来自于哪,我并不为任何一方服务,我只为自己战斗……” “尊驾既然不愿意说,那在下也就不问了。不过尊驾既然也知道潘七是个女子,这让我非常的意外。但是想想也说的通,连我是无面者这一点尊驾也能一下子辨认出来,那拙劣的变体衣和人皮面具,又怎么能逃得过您的眼光呢。尊驾说的对,今天晚上的这场交锋,是在下失败了,尊驾有什么要说的,在下洗耳恭听。”黄虎的面色坦然,倒好像在跟什么老朋友聊天一般。 这一点倒让毛蛋有几分敬佩,他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这种明明处于劣势,明明在危难之中,却能坦然面对的人。作为凡人的英雄,这一点素质是必备的。也许这个叫做黄虎的人,才是未来没有神话的新世界当中,应该存在的人。或者说,我的观点也该变一变了,无面者在过去的这些年中,深入中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以前截然不同。当然了,仅仅凭借一个态度,仅仅凭借一个无面者,还不足以说明这个情况。 毛蛋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到这就是为了你说的那个叫潘七的女子,我知道,你到这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在实行完‘三个名字’之后,你应该会把她带回脸谱岛吧。” “这您都知道?”黄虎看起来有些惊讶:“看来我真是低估您的威能了,您绝对不是一个小角色,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非常想知道您的身份的。” “也许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其实也许你不相信,大概在百年之前的时候,就曾经出现了模糊的占卜,你们无面者会在半天堡这个地方,带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潘七。只不过当时在占卜的时候,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除了这种结果之外的另一种是,这个女人还没有走出家门,就已经被人杀死了。百年之前的占卜,只给出了这两种可能,却没有说到底会发生哪一种,庆幸的是,她没有在家中被人杀死,活着开始履行三个名字了。我在这已经待了几年,就是为了等她,当然,也是为了等你。”毛蛋曾经在内心深处无数次的假想过今天的情况,所以当真正的跟黄虎谈话的时候,他有一种沉浸在梦中的感觉,就好像这仅仅只是无数次预演中的某一回一样,毛蛋发现,漫长的生命,已经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分不清这事情究竟真正正在发生,还是仅仅在脑海中够了的镜花水月。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她就可以永远的活着了,在我心里活着。 “我越听越糊涂了,您是说百年前的占卜就预见了今天发生的事?可是我看您的年龄最多也就是二十多岁啊……”黄虎疑问的说。 “你真的人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无面者能够改变装束,其实你错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更加高明的技艺,这种技艺可以扭转时光,让人回到年轻的时候。依你在脸谱岛的地位,应当听说过这个吧。”毛蛋把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桌子真像那天晚上在旧城的餐桌啊,刚刚进行的回忆,把那些事情从漫长的时空中,拉近到了现在,对于毛蛋来说,那就好像是去年所发生的一样,他看到一切类似的玩意,都会无法自已的睹物思人。 “你是说……逆鳞丸?”黄虎因为惊讶声音有一些颤抖。 “不错,算你还有几分见识。”毛蛋微微的点着头,这个名字在他耳朵里都有一些陌生,这是他的一生中最为满意的研究成果,被人用这样的语气来叙说,他很满意。 “据说逆鳞丸在近百年前被研制成功,当时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脸谱岛,脸谱岛派出了大量的无面者进行搜寻,可最后也没有踪影,据说逆鳞丸的制造者也销声匿迹了。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你就是……”黄虎的脸上有一些惨败,他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很好,无知的小子,你还知道我的威名,这很好,也免得我自己介绍。没错,当时逆鳞丸制作成功之后,我留下了一颗,剩下的全部毁掉了,后来我有在合适的机会自己服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我的名号,不过事到如今,你已经猜出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以前是大漠学城里的一名学士,名号为铁,所以一般都叫我为铁学士。”毛蛋淡淡的说。 第一百九十八节 百年预言 黄虎 铁学士这个名字对于黄虎来说并不算陌生,相反,这名字有些过分的熟悉了。在脸谱岛上,这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即便铁学士身处的阵营是脸谱岛的天敌学城,可面对伟大的人物,每个人都会心怀敬畏。 黄虎不敢相信的是,这样的传奇人物,会在这样的夜晚,以这样的方式到达这里。黄虎把在手掌中藏着的利刃退回了睡衣的袖子中,他知道,在这样活着的传奇前卖弄这些小手段,只会让自己死的很惨。[] “前辈威名赫赫,即便是现在在脸谱岛,也仍然是万千无面者所仰慕的对象。我听说前辈已经跟学城断绝了关系,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黄虎有些谨慎的问道,他知道自己不能触怒铁学士,据说铁学士有一手漂亮的投掷东西的功夫,随便什么东西抓到手里,都能够闪电般的激射而出,如果他的技艺真的像传说中那样高深的话,恐怕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就会死去。黄虎以前还不相信这些传言,但是今天,自己精心布置好的梦境禁止,被无声无息的破开,已经验证了传奇的真实xing。 “确有此事。不过这也是很多年前了。”毛蛋回答道。毛蛋那有些稚气的脸,说着如此沧桑的话,让黄虎的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发笑的感觉,但他马上制止了这种冲动。 “小辈问这个,只是因为脸谱岛上的规矩。想必前辈也知道,那就是无面者是不可以跟学士合作的,不过现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前辈虽然出自于学城,可现在并不在那阵营当中,再说你是属于学城和脸谱岛共同的传奇,同传奇合作,是在下的荣幸。”黄虎深深的鞠了一躬。“时候不早,我相信前辈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前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可以了,小辈一定尽力而为。” “其实要求很简单,你最近应该要带着潘七返回脸谱岛,到时候也顺便带上我,我有些事要过去办。”毛蛋很平静的说,好像这是极其平常的事。 “这……这恐怕有点不妥。”黄虎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颤抖,他很为难,如果答应铁学士的话,脸谱岛这边不好交代,如果不答应的话,恐怕自己名在顷刻。 “我知道你的顾虑,脸谱岛的位置跟学城一样,都是秘密中的秘密。你也应该听说过我的故事,我的传奇开始于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当时利用了我的善良,混进了学城,她也是一名无面者。当然其实后来,我也到过脸谱岛,只是海上的事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的确是有几分陌生,我想再去那,全凭自己,确实有几分难办。当然了,这些肯定不足以说服你,那么我再加上一条,就是百年前占卜的其他部分,关于脸谱岛的命运,我想这个你应该感兴趣吧。”毛蛋说完话之后,眉毛一挑。 这个问题极大的诱惑着黄虎,脸谱岛现在的确到了十字路口的边缘,千面的失踪,一切都显得那么扑朔迷离。不如先听听铁学士的话,再做判断。 “事关重大,小辈想先听听前辈的高论,然后再做定夺。”黄虎诚恳的说。 “好,处事谨慎。面对我这样的老人家也并没有盲从,这样很好。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够真正的代表未来。”毛蛋一边点头一边说。 已经很久没人叫黄虎年轻人了,这个称呼在他听来也有些不习惯。但是一想到面前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传奇,他叫自己年轻人,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不妥。“前辈谬赞。”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现在脸谱岛上应该是一片大乱,这一代的千面已经失踪了,是这样吧?”毛蛋的话语中,充满了挑逗xing,他好像非常明了黄虎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但却绝对不会一下子把答案展示给黄虎。 “是的,前辈所言不虚。”黄虎点头承认。千面失踪,这是秘密中的秘密,脸谱岛上面也只有一些比较高层的人才知道这件事,铁学士就算是再离开,也不可能身在中原,在没有黑鸦的帮忙下,了解到这一信息。看来百年前的占卜确实存在,不知道那占卜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好,连千面失踪的事,也告诉了我老人家,我很高兴。”毛蛋的脸上微微一笑:“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一代千面并不是真的失踪了,而是她离开了脸谱岛,现在身处中原。她要寻找的是属于学城的那一枚陨铁戒指。今年应该是陨铁戒指真正出世的年头,它会找到自己新一代的主人,但是没过这个新年,它的主人暂时还成不了气候,所以,你们的千面才会亲自去夺取戒指,以阻挡脸谱岛未来的厄运。” “这戒指几年前出世过,然后迅速的就销声匿迹,小辈也曾经收到过去寻找的命令,但都没什么结果。那戒指的主人既然还没成气候,就必定不是千面的对手,看来两枚陨铁戒指,都要归脸谱岛所有了。”黄虎嘴上说着这些,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停止对于潘金莲的行动,否则千面回归之时,自己将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不一定,那戒指的所有者可不是一般的来头。”毛蛋冷笑着:“罢罢罢,这些东西也不是我该多说的,你了解这些也没有用。然后咱们再说那个潘七潘金莲,反正叫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女人,你可知道,千面让你带她回去有何用意?” 又是一个关键点,黄虎做过很多的猜测,但都感觉靠不上边。这个女人虽然心思还算缜密,求生欲望也很强,可距离最为优秀的无面者,还有很大的距离,这样的女人在中原也能找到很多,为什么千面偏偏选中她呢?难道……千面也知道那个百年前的预言? “不知道,望前辈告知。”黄虎盯着毛蛋,期待着接下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第一百九十九节 活着的传奇 “在百年预言之中,这个叫做潘金莲的女人,要是能够活着到达半天堡的话,那么学城和脸谱岛对峙的局面将结束,她讲成为脸谱岛的王牌,将学城粉碎在沙漠之中。这两个诞生了千年的组织,必定不能够永久的存在下去,它们需要有一个先消亡。”毛蛋说这个话的时候毫无感情。 毛蛋说话的口气让黄虎有些不解,再怎么说,这个传奇人物都是出自学城的,而自己则是脸谱岛的骨干,他在谈论这两个组织会有一个消亡的时候,居然完全是事外人的语气,而且好像,完全没把自己的想法当回事。[..] 不过,这百年预言应该是机密中的机密,最起码在脸谱岛上从来没有听过相关的话,现在铁学士说给自己听,是不是代表……他确定可以随时的取走我的xing命,所以他才这么放心……被这种传奇人物盯上,也许会是很大的机缘,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成为大人物的炮灰。黄虎心中所想的都是关于自己的安危,他发现,面对这种威压的时候,脸谱岛和无面者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他反而不关心了。不过黄虎仔细的品味了一下铁学士的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前辈,你说学城和脸谱岛需要有一个先消亡,言外之意是不是……即便是胜利者,也会很快的消失?”黄虎直接说出心中的疑惑,面对这种传奇是难得的机会,最好趁着他高兴,把一切自己疑惑的问题问清楚。 “孺子可教,哈哈哈。你的心思还算是敏锐,但是小朋友,我也要指出你的缺点,你这个人有的时候有些太自信了,也许这种自信会在未来要了你的命。”毛蛋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黄虎,把黄虎看的身上有些发毛。“哈哈哈,你别害怕,我虽然能够看到你的死期,但那并不是今天。你说的没错,在百年前所做的两个预言当中,呈现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势,但是有一点却是一致的,在学城五脸谱岛的争斗到达最高峰的时候,其中有一方将彻底消亡。但不会等太久,另一方也会随之而去。称雄千年的两大组织,是不可能单独存在的,没有了猎物的猎手,什么都不是。”毛蛋谈笑间,说着这些话。 那就是说……无论怎么样,脸谱岛都会灭亡?如果要是这样的话,我还在争什么权力,趁早找个地方好好的躲起来,只要保留住xing命,那么我一身师从于脸谱岛的本事,能够让我在中原呼风唤雨,那岂不快哉。脸谱岛上才能有多少人,而中原又有多少人,大片的土地,大好的河山。黄虎在心中激动的想道。其实他一直想要留在中原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怎奈,脸谱岛规矩法度森严,一着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现在,脸谱岛即将覆灭,那么这些顾虑也就可以说完全不存在了。 不过……等等,谁也不能保证铁学士跟我说的就是真话,他已经活了上百年,在权力和斗争的漩涡中无数次的起伏挣扎,最后依然谈笑风生的坐在这。这个人可能会对我说实话吗?毕竟我是一名无面者,我是……他的敌人。想到这,黄虎对于铁学士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他也不相信,学城和无面者在失去对手之后会自行消亡,屹立千年而不倒,怎么可能如同沙堡一样,经不起一点点潮水的冲刷。 “前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如你所说,千面应该是知道百年的预言的,那如果我是千面的话,我就不要潘金莲这个女人,这样的话,预言就会被完全的打破,脸谱岛和学城也许就不会爆发大型的争斗,也不会有任何一方消亡。活下去总要比什么都重要吧,为什么明明知道,命运的未来是不可挽回和逆转的悲剧,却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呢?”黄虎心中升起了一种好胜心,他甚至幻想着能从言语的逻辑中,击倒眼前的这个活着的传奇。 “年轻人,说的好。”毛蛋微微的点了点头:“但是古往今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知道必然悲剧的结局,却一直的走下去。你能说他们傻吗?不,你不能够,这其中有很多伟大的人,他们身躯所散发出的光辉,即便是再过一千年都不会消散,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学城和脸谱岛的时候,人们也会传诵着他们的名字。其实人,就是这么的一种动物,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是注定要死的,从这种角度上来说,再伟大的人,也注定要获得悲痛的收场,再大的丰功伟绩,也会在死亡到来的时候烟消云散,死者的世界,并不认同生者的功勋。即便如同我……也会有一天死去,而因为逆鳞丸,我死后甚至不会有灵魂。”毛蛋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满含笑意的看了一眼黄虎,继续说:“所以,对于人的生命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过程,只有过程是最重要的。再稳固的结果,对于生命来说,也只是一种过程。当波澜壮阔的剧本已经写好,当让人热血喷张的角色摆在眼前,作为一个渴望存在感的灵魂,怎么可能错过命运的这种伟大的邀约,去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们的千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算是个英雄。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的英雄够多了。” 黄虎听着毛蛋的话,内心中惊涛拍岸,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言论,脸谱岛上从来不会这么教导人。黄虎自小所听到的就是,要夺取,一切东西都是要夺取,荣誉、地位、权力,它们不会自己跑到你的手里,只有当你握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么生命才可以继续延续。否则的话,弱肉强食,你所珍爱的东西,会被敌人轻而易举的夺走。黄虎一直笃定的深信这条真理,可当毛蛋这气势磅礴的言论如同黄钟大吕般在耳边敲响的时候,黄虎的意志开始走向崩溃,他开始对自己一直以来秉承的信条产生了怀疑。 第二百节 雄辩 “那前辈,如果说,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早已经固定好的,甚至如同千面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命运在百年前都已经被别人知晓。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努力的生活着呢?书生在读书,武人在练剑,国家在征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黄虎希望铁学士能够彻底的开释他。 “小朋友,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还是那种微笑,挂在毛蛋的脸上,不曾消退。“我记得脸谱岛上有的时候也会演戏吧,反正你们打扮起来也容易,需要庆祝的时候,就演上一段。”毛蛋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转向问黄虎。[..] “没错,确实是这样,脸谱岛上的人都爱极了看戏,这算是我们平时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乐趣。前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这个?”黄虎不解,他知道自己一定抓紧这个问题,不能够让铁学士,轻易的扭转话题。他冥冥中似乎觉得,今天晚上谈话的主导权好像完全的操控在铁学士的手里,似乎截止到现在为止,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彻底的了解,都是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而已,而越是这种大概,就越让人心里好奇。 “小朋友,你不要着急,道理总是一点点的明了的。那演戏的时候,舞台上会发生什么,你们也是知道的吧,据我所知,脸谱岛上的剧本更新可不太频繁。”毛蛋说到这的时候,话语中微微有一种打趣似的嘲笑。 “是的……”黄虎不得不承认,他心里也感觉纳闷,为什么铁学士不是脸谱岛上的人,却对脸谱岛的生活细节了解的如此清楚。“脸谱岛上没人写剧本,所以演的都是一些固定的剧目,别说剧情了,即便是舞台上的演员,该什么时候转身,脸谱岛上的居民也是清晰明了的。”黄虎隐隐当中感觉到了铁学士的意思,这让他越发的心痒。 (在我国的确存有类似的戏剧剧种,表现最突出的就是秦腔,很少有新唱段,但是老唱段经久不衰。这算是一种封闭环境下的独特的文化现象。故脸谱岛孤悬海外,出现这种类似的文化现象,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 “可是我问你,黄虎。”毛蛋的话语中突然提到了黄虎的名字,这让黄虎身上一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演这些戏中,不同的演员演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吧。” “确实,有人演的好,下面的人连声叫好,有人演的不好,观众们昏昏欲睡。”黄虎点头承认,他的脑子有些根不上毛蛋说话的节奏。 “作为你们无面者来说,能够随意的改变身体的外观。所以演个戏,外观上都一样,不存在什么扮相上的好坏,也不像中原,戏台上的角儿讲究的是身段唱腔,这在你们那都是被扯平的玩意。那么这种所谓的‘好’和‘坏’,就体现在演技上,或者说,对于这种表演,是否用心上。现在你明白了吧,即便命运是规定好的,就好像是脸谱岛上一直不变的剧本一样,可是每个人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舞台上做更加精彩的表现,赢得观众的声声喝彩。如果你说活着的意义,我想那就是这个了。当然,小朋友,这只是我从记事以来到现在的思考结果,未必正确,你可以沿着我的思路,继续向下思索。也许等你的活的再长远一些的时候,你能够获得更多的收获和体会,并且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人的身躯无法传递,但是思想可以,这种思考成果可以,其实你在无形当中,已经成为了我在对于人生思索方面的传人。”毛蛋微微的拍了拍黄虎的肩膀,以示鼓励。 “前辈也是这样吗,你也知道自己命运的终点是什么样,然后依旧在做着努力吗?”黄虎急迫的问。 毛蛋愣了半晌,然后才缓缓的说:“是的,我知道我命运的终点在哪里,尽管那并不是让人快乐的感觉,但我却必须正视这一点。我也是在舞台上,当然,我希望自己能够演的好一点,我来找你,也就是因为这个。怎么样,年轻人,你愿意跟我这个活了很久的人,一起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演奏吗?” “我愿意追随前辈。”黄虎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就答应了毛蛋。 “很好,能够知道自己该站在那一边,这才是可以活到未来的人的样子。”毛蛋点了点头,不住的赞叹。“那小朋友,你现在该不反对,我跟你一起去脸谱岛了吧。” 问题终于转了回来,黄虎现在才意识到,实际上铁学士所说的这很多话,都是为了这样的终极目的,他要去脸谱岛。那么他去脸谱岛的原因是什么,在经历了漫长的谈话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黄虎刚才所燃起的一身热血,在这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毕竟他过去所经历的岁月,大多数都是充满了荆棘的。虽然在铁学士眼里,黄虎是个不入流的小辈,但对比大多数人,黄虎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我该问他原因吗?黄虎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如果铁学士想告诉我他去脸谱岛的原因的话,在刚刚的谈话中,他就应当跟我说明。但是他没有,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实际上只是在说一个问题,我追随着他,就可以更好的诠释生命的意义,更好的实现自己。他让我追随他,说到底,还是想让我无条件的为他服务,就眼前来说,就是应当没有丝毫阻碍的把他带到脸谱岛上去。 我傻吗?不,黄虎在内心摇着头。早听说过学城的学士善于雄辩,他们可以让你完全的沉寂在他们的逻辑当中去,完全攻陷一个人的心里防线。这跟无面者们所擅长的幻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雄辩虽然见效慢,但是更容易让对方深信不疑。以我这么深的经验,仍旧被铁学士的雄辩所激荡内心,看来学城能够和脸谱岛一样屹立千年,确实是拥有自己独特的法门。 只不过,雄辩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经不起反复的琢磨。黄虎刚才对铁学士深信不疑,但是当谈话回到原点,铁学士再次的提出,让黄虎带他去脸谱岛的时候,黄虎习惯xing的把事情重新想了一遍,自然而然的看穿了铁学士的计谋。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该反抗吗?不,显然不能。如果能够反抗的话,在一开始我就那样做了,依照铁学士的老练,没有瞬间就可以杀死我的办法,是绝对不会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到我的卧室的,这件事从开始的时候我就处在被动之中。对于我来说,选项只有两个,要么接受他的要求,要么就去死。 我不想死。黄虎非常确定这一点,那么我只能答应他的要求。既然铁学士跟我这个小辈不厌其烦的说了这么多话,想要拉拢我,这就证明在未来,他还有很多的事,要我帮忙。要是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假意的答应他,然后把他带到脸谱岛上去,那里是属于无面者的他土地,应该是可以凭借人数优势,把他拿下。铁学士的经历再传奇,说到底他都只是一个凡人,而无面者从来都不惧怕什么凡人。我能够把活着的传奇带到脸谱岛,这在千面面前,应当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黄虎也就打定了主意,实际上,这是他能够做出的唯一的选择。 “既然前辈这么抬爱,我愿意带前辈前往脸谱岛。只是如您所知,千面现在并不在脸谱岛,所以岛上的情况可能会比较乱。以我在脸谱岛的地位,正好是在权力波动的中心,所以回到岛上之后,我可能会自顾不暇,疏于对前辈的服侍,还请您莫要见怪。”黄虎谦卑的说,他下了床,单膝跪在地上。 毛蛋把手按在黄虎的头上,然后轻声说:“年轻人,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也许你将成为我最后的传人。不过你就不问我,去脸谱岛到底是为什么吗?”毛蛋说的很慢,语言中充满了戏谑。 “前辈想让晚辈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前辈不想让我知道,我问的话,也没什么用。我追随前辈,将不问原因的为您服务,请您相信,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从。”黄虎没有抬头,虽然他知道,在这个动作下,铁学士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但是这个险是必须要冒的,铁学士如果存有杀死自己的心的话,应该不会等现在再下手,这就是黄虎心中的依仗。 “好,我对你很满意。那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哦,对了,潘金莲那里你不要透露什么,我也不会过分的干扰你在她身上完成三个名字,不会让你在千面面前不好交代,这个你就放心吧。”毛蛋说完之后,哈哈大笑,并没有再理会黄虎,而是径直出了门。 第二百零一节 马车 武松是被一阵颠簸弄醒的,在这之前,他沉睡在最为安静的梦里,仿佛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在危险之后那种疲惫至极的安睡,虽然说,仍然有很多问题等待着他去解决,但他却不能支撑。 这阵颠簸,让二郎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他也突然感觉到了,身上的莫名其妙的疼痛,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但二郎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好像已经忘了睁眼的感觉,好渴啊,这时候要是能有一杯水该多好。不要那种在衙门里经常喝道的热茶,再好的都不要,他最想要的是,在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在清河,所喝道的清澈的泉水。一想到那泉水的冰凉,武松就更加无法忍受,他觉得喉咙里似乎着了火,一定要喝到那样的冰冷的水,才能让他安心。[..com] 被这种焦急的期待一激,武松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炽烈的光让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无法适应,因此他的眼睛马上又闭上了,好半天,才挣扎着,再次的把眼睛睁开。 武松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他身处于一辆马车之中,能够透过车底的木板,听到车轮轴上的吱嘎声,以及那从木头轮上清晰传来的车辆的震动,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颠簸,二郎才从睡梦中苏醒。 武松想要站起来,经过了几次努力之后,他发现他竟然做不到,别说两条腿了,好像活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难道瘫痪了?武松随即想到,这一定还是在梦境之中,否则的话,好好的,我怎么会瘫痪了,这是一个噩梦,只要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在刚才,我不是还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吗?身上还会疼,怎么可能是瘫痪,这真是一个毫无逻辑的梦,等到我睡醒了,一定会讲给其他人听,他们一定会乐得哈哈大笑。二郎想到这里,自己也想笑几声,可努力了几次,他发现,自己竟然连挪动嘴唇的能力都没有了。经过几次试验,好像身体上,唯一能动的地方,只剩下了刚刚睁开的眼皮,以及那勉强可以转动的眼珠。 这还真是一个无聊的梦,这样的话,我想看看马车里的全景是什么都看不到,真是好无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武松感觉这梦有些过分的真实了,甚至这样的梦也称不上是什么噩梦,只有这样无聊的事物作为填充,估计坚持不到睡醒,就会被完全的遗忘吧。 但二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记得以往做梦的时候,所看见的东西,似乎都带着毛边一样的模模糊糊,只是这个梦,他能够看得到马车里木头的纹理,如果想仔细的查点的话,甚至能够把那些纹路都数上一遍,这就显得有些清晰的过分了。还有,刚刚传来的吱嘎声,太过于真实,梦中想出现这样的场景,也过于的困难了。最重要的是,刚刚睁开眼睛时,光芒刺眼的感觉,武松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梦会有这些根本不重要的细节,在他过去所做的梦里,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的争斗,以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当月牙出现之后,武松还经常梦到自己是一头猛虎,呼啸山林,威压百兽。类似于现在的梦境,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也让二郎有些焦虑。 提到月牙……武松感觉到脑袋一阵疼痛,似乎……在月牙身上发生了什么很悲痛的事,可是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呢?对了,以前从来没有试过在梦中呼唤月牙,今天既然想起来了,就试试看,不知道我跟她的精神沟通,能不能在睡梦的时候依旧保持。 二郎想到这,就马上开始实施。他像平常一样,在精神领域中,大声呼喊月牙的名字,但是在月牙本该出现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出现,空空如也的感觉,让二郎有一些失落。看起来,在梦中,我们的沟通是无法进行的,不过这样也好,无法跟月牙进行交谈,至少能够证明,这确实是个梦境,我并没有真正的瘫痪。 另外,跟其他梦一样,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现在回想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马车,甚至……之前的事,我也想不太清楚,这些足够证明,现在我所看到的单调的马车棚顶,只是一个因为我过于疲倦,在脑海中所勾勒出的,最为单调和无聊的梦境。 想到这,武松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个梦境好像有点过分的慌乱了,尽然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证据,这是多么愚蠢的时刻啊,等我再次睁开眼,一切就都好了。嗯,再睁开眼睛,我就让官差去阳谷县最好的井那,去给我打一壶冰凉的井水,我要一口喝下,来浇灭我喉头的火焰。武松的思绪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感觉到有些疲惫,那马车并不规律的颠簸还很舒服嘛,伴着这个节奏呼吸,二郎有说不出的畅快,在思考了这么多无聊的东西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再次的睡着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仍旧是那颠簸的感觉。二郎没有睁眼,他首先确定自己的意识是否是清醒的,在确定无误之后,他有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声音,车轴的吱嘎声还在。 看来可能我就是在车上睡着的,二郎只能这么想,他最想做的,就是动一动身上的其他部分,看它们是否像梦境当中一样是瘫痪的。但是武松没敢动,他有些不敢承受这样的结果,实际上在感觉到了一样的颠簸,和听到了一样的吱嘎声的时候,二郎的心中就已经产生了不祥的感觉。 不过,仔细的想一想,我要是真瘫痪了,身上应该是毫无感觉的,又怎么会感觉到车辆的颠簸呢,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的好。二郎想到这,心中快慰,而且他发现,好像自己的喉头,并不那样的干渴了。 第二百零二节 向西 在寻找到了跟之前唯一的不同之后,二郎的心中有些底了,他决定睁开眼睛,就像之前的人生无数次那样勇敢一样,来审视一下现在的情况。 就在二郎刚刚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张脸出现在视线中,这种跟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景象,吓了武松一大跳,他本能的闭上眼睛,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住,接着,一股温暖的水流,润进了喉头,二郎自然而然的把这些水咽了下去,虽然不像小的时候所喝的泉水那样甘甜,但倒是有一种独特的温暖和粘稠。这……二郎随即明白,这是有人在用嘴巴给自己喂水。[..com] 他迫不及待的再次睁开眼,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自己手下的官差,应当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喂水吧…… 视线里还是那张脸,只不过那张脸的眼睛是闭着的,因为对方的嘴唇还紧紧的贴着武松的唇,这时的武松,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慌乱,他能够很清楚的辨认出,这个用嘴唇给自己喂水的人,正是自己的妻子----海砂。 武松感觉到了心中的温暖,他突然很想把海砂抱住,抱在怀里,这是自从他跟海砂结婚之后,第一次的感觉到这样的温暖,他也第一次有了做丈夫的感觉,在这样的时刻,怎么能不来一个痛快的拥抱。 可是……武松用了几次力,连手指都没有挪动一下。看来自己是真的瘫痪了,不过这一刻的二郎,居然没有任何悲伤,他所想到的,只是让海砂马上知道,自己已经苏醒了,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爱,并且想要回应她。这是一种人类的本能,冲淡了一切哀伤的情绪。 海砂的唇长久的没有离开,就这样仅仅的扣在武松的嘴上,而她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似乎是一种非常享受的表情,武松的脸能够感觉的到海砂呼吸所散发出的热气,海砂好像是活着的充满生命力的雕塑,长久的凝固在这充满爱意的一刻。 武松的内心无比迫切,他在内心中狂吼,但那有什么用呢?海砂并不是月牙,她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而自己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皮和眼珠而已。 对,我的眼皮还能动呢。而眼皮上是长着睫毛呢,二郎浓眉大眼,在男人中,睫毛算是长的,此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他身上唯一娘娘腔的地方,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倒是有几分尴尬,但此时,二郎则无比的庆幸,自己的睫毛足够长。二郎缓缓的眨眼,他想让自己的睫毛能够触碰到海砂的脸,海砂如果感觉到的话,她就会马上的睁开眼,就能够看到武松上下闭合的眼睑了。二郎想到这,就兴奋的开始实行了,他不忍放弃眼前的美景,和海砂那充满温暖的表情,因此每一次都舍不得把眼睛完全的闭上,这样眨了几次之后,二郎发现,角度不对,睫毛根本就触碰不到海砂。 意识到问题的武松,把心一狠,狠狠的把眼睛闭上,又缓慢的睁开,而后又缓慢的闭上,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海砂美丽的眼睛。 此时,海砂的唇已经松开了,她坐在武松的旁边,眼睛看着武松的眼睛,四目相对,海砂没有说一句话,眼睛里扑簌的流下泪来。但是她哭的如此安静,毫无声息,如果不是车轴的吱嘎声时时刻刻的传入武松的耳朵的话,二郎会认为,自己的听觉也伴着四肢的灵便,一同失去了。 武松很想安慰她,但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徒劳的眨着眼,他的心非常的焦急,所以眨眼的动作频率很快,这样的几番快速的抽搐般的动作之后,二郎感觉到了疲倦。怎么……会,我连眨几下眼都会感觉到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砂把手放在了武松的额头上,轻轻的抚摸,然后温柔的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安慰我,让我别哭了是不是?” 武松匆忙的又眨了几下眼。他想表达的正是这个。 “我知道你说不了话,这样吧,你要是想说‘是’呢,就眨一下眼,要是想说‘不是’呢,就眨两下眼,你看好不好。”海砂的声音很轻,就像仲夏夜那轻轻的风,吹动树梢的叶子。 武松赶忙的眨了一下眼,然后瞪大眼睛,不敢再乱动,他怕海砂领会错他的意思。 “好。”海砂的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容:“看来,我的都头学会举一反三了,对,不光再说‘是’和‘不是’的时候,只要能用肯定和否定来回答的问题,你都这样回答就好。”海砂的手,摸向了武松的面颊。“也就是你全身都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时候,你我之间才可以这样的说话,不然的话,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又有哪次,能够像今天这样安静的说一会呢?也许这不叫说话吧,毕竟只是我一个人在说,而你只能眨眼。其实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喜欢咱们这样的交流,你喜欢吗?”海砂深情的看着武松。 武松赶忙眨了一下眼,随即感觉到不对,那不就代表自己接受了这种瘫痪的情况,现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瘫痪身体的医治希望都在海砂和哥哥身上,他们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不能够让海砂认为自己喜欢这样,绝对不能够。想到这的武松,又赶忙的眨了两次眼睛。 海砂并没有生气。“我懂你的意思,你不想一直这样瘫着,我虽然喜欢这样跟你说话,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后半辈子只能靠眨眼跟人交谈,连自己拉屎撒尿的能力都没有。你的身体,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我是你的媳妇,任何时候,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武松很想表达自己对于海砂的感激,他记得小时候听到的话----“久病床前无孝子”,而他跟海砂只是夫妻,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海砂能够做到这一步,不管她能不能把自己治好,应当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这……这难道不就是爱情吗?武松惊讶的发现,在这时间地点都不确定的空间,在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知道的时刻,他得到了他一直想到得到的爱情。 武松没有眨眼,他就那么看着海砂,直到视线模糊,直到自己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海砂用手指帮武松擦干了泪水,然后说:“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瘫了?” 武松眨了一下眼。 “果然,张树说的没错,你醒来的时候,会什么都不记得,而且失掉对身体的大部分控制能力。我本来还存在着一些侥幸的幻想,现在看来,只能面对这个现实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体是可以治好的。”海砂幽幽的说。 武松迫切的想要听下面的内容,既然有希望,他就想知道完整的希望的内容,而不仅仅是镜花水月一样的许诺。另外看来张树真的不简单,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来想这些。二郎快速的眨了三下眼睛,虽然海砂并没有和他约定这个信号,但他想海砂是能够明白的。 “你别着急,我知道你想知道,怎么才能治好身体。”海砂果然会意。“你应该能够看的出来,我们现在是在马车上,或许你还能感觉到车上的颠簸。这车现在早已经出了阳谷,一路西行,很多天没有休息了。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现在已经是快要入夜了。这是张树出的主意,他跟我说,唯一能够让你的身体复原的地方,就是他师承所在,大漠学城。我们现在一路向西,就是要直接进入沙漠,去寻找那有些虚无缥缈的地方。相公,你放心,就算那地方再难找,我也会帮你找到,然后去恳求那些学士,把你的病治好。”海砂眼睛里的泪水滴出,落在了武松的脸上。 眼泪居然有些发烫。但是这眼泪突然让武松想到一个问题,在之前的时候,他感觉海砂的体温是冰凉的,可现在,包括刚才海砂给自己喂水,都是感觉,她的体温比自己略高,难道说,自己现在也是寒冰一块?正常的活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低的体温,除非是像海砂一样死过一次。 难道说!!! !!! 我跟海砂一样,都是还魂的死人?武松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他甚至忘记了眼前应该表现出的感动,他的眼睛木讷的看着海砂。现在的武松多希望,这仅仅是一场梦,爱情可以慢慢的追逐,但失去了生命的载体,一切得到的东西,也会在瞬间消散一空。 “你要是感觉困,就再睡一会吧,你现在需要多睡觉。再过几天,我们就到沙漠的边缘了,那时候对于体力的消耗会更大,还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够找到学城,总之,相公,你要努力的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好吗?”海砂轻吻着武松的额头。 而武松的意识在慢慢的模糊,终于,在吱嘎声中,他再次睡去。 第二百零三节 闪回的拂晓 武大 武大没出过什么远门,生平是只是从清河移居到了阳谷,此番来到京城,已经是他人生当中的最长的一段旅行。当然,也是最惊心动魄的旅行。 这是武大思前想后的结果,他在桂花楼越想越后怕,觉得事情存在太多的漏洞,自己应该已经无限趋近于暴露,不能够把事情压在自己弟弟身上,何况那最知道状况的西门庆,巴不得把他兄弟俩一起扳倒,再者,武大最大的心病,就是那个可能活下来的女人。[..com] 相比之下,西门庆的言论再怎么对武大不利,都只能算是间接证据,可一旦那个被自己抽了一巴掌的女人没有死的话,她将可以直接指认自己。还有,在阳谷县外小树林杀的那个人也太武断了,在那之后居然没有处理尸体,就让尸体那么待着。况且杀那个小厮的时候无比慌乱,现场应当遗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背后居然出现了那样鬼魅般的字迹……一定有什么世外高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脑袋,也会无声无息的被这位高人取走。 武大根本就待不住了,十一月十六的早晨天还不太亮,他就偷偷的从桂花楼的后门跑了出来,当然,他在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带钱,实际上他把所有柜上的流水,都卷在了一个包袱里。虽说十五的晚上生意不景气,可是因为好几天没有把流水入账,所以这一包袱,倒有个五百多两现银,这对于武大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只是在背起的时候,武大才发现,这些钱不是太少,而是有些太多,准确的说,是太重了。幸亏武大担了这么多年扁担,早练的肩膀铜打铁铸,背起来的时候,仍然感觉那包袱直接勒入肩膀的肉。 武大也知道,他这一离开阳谷,暂时就没了进项。虽然说做烧饼的手艺仍然在,可武大不想去重操旧业,毕竟卖烧饼的矮子,这实在太容易让别人产生联想,要是武松派人来拿自己的话,只要稍微一打听,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的。更重要的是,武大已经享了几个月的福,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想从事那种低贱的体力劳动,在脑海深处,武大认为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上等人,连烧饼这种下贱的食物都不太喜欢吃,怎么还可能去做烧饼,卖烧饼呢? 所以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在百般犹豫之下,他把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揣在了怀里。武松把桂花楼盘过来的时候,把相关的文件都给了武大,毕竟武大是名义上的东家,在这一点上,武松这个做弟弟的可是相当的够意思。刚刚拿到地契的时候,武大每一天都要拿出来看看,可是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没想到再拿到手里的时候,却是想要逃亡的时刻。 收拾好了这一切之后,武大给大家留了一封信件,说是老家清河出了点事,他需要回去一趟,所以带走了柜上所有的流水。麻烦刘林转告一下武松,武大说自己大概要在清河县过年,过完年之后,自然会返回,希望大家不要挂念云云,写完之后,便把书信摊在桌子上,小心的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背好报复,在拂晓时刻,从桂花楼的后门溜了出来。 冬天天亮的晚,拂晓时刻又最为寒冷,大街上滴水成冰,一个行人都没有。武大缩了缩脖子,踏上了逃亡的路。此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真正体会到了几年以前,武松逃亡时候的感觉,不,那个时候的武松远不如自己现在,武松逃亡的时候,沈七死在街上,通缉令可谓当时就下了,何况沈七跟县衙还有亲戚关系,县衙自然是少有的雷厉风行,而最关键的是,当时家里没有钱,武松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踏上了未知的逃亡之路。但是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当他再次出现在武大面前的时候,不但洗脱了杀人的罪名,还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打虎英雄。 思路进行到这里,武大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道他的逃亡之路,会不会复制武松的传奇。现在他的包裹里有大笔的银子,而胭脂巷的杀人放火案,就算是衙门不拖沓,恐怕侦破也得是年根底下的事了,武大太了解衙门里的官差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干活,就算是要通缉自己,也得等过了年开春,自己有着充分的逃亡时间。对比武松的逃亡之路,武大唯一不如的,就是他是个侏儒,而武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重要?并不是身高,而是金钱、权力和力量,只要有了这三样,像秋雁那样,甘心跪下给自己舔的人数不胜数。武大用类似的事,不断的鼓励着自己。然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的逃亡路线。 清河是肯定不能回的,信里面那么写只不过是为了找个托词,不至于说他们发现书信的时候,就可以觉察到自己是在逃亡。不过事情真正的发了之后,肯定会有人前往清河打听,不过好在,其实在那边也没有什么熟人了,他们也不会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再者我的弟弟就在衙门,他对我最为了解,还需要打听什么吗? 其实最好的逃亡方法就是应该从码头坐船,一路向东。水路这东西很快,而且船一路要停靠无数的码头,我在某一个码头偷偷下船,是没有人可能意识到的。就像……潘金莲那样,想到潘金莲的同时,武大的心里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他认为,这只是拂晓的朔风太过于寒冷,一下吹透了厚重的东西,冰冷心窝。 但是现在是隆冬时分,河已经冰封了,码头已经停用。今年的冰层还尤其的厚,在冰面上甚至能行车,坐船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了。也就是说,逃亡必须要走陆路。 第二百零四节 典当 去哪呢?武大首先想到的是,找一个比较小的县城,用自己手头的银子,去开个酒楼或者ji院,这些买卖是稳赚不赔的。何况自己有这么多的启动资金,足够上下打点,保证自己能够平安的经营。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说一个小县城里,突然来了一个有钱的主儿,又是开酒店又是开ji院,这个人独自前来,还是一个矮子。这种爆炸xing的新闻,应该会传出很远吧,想寻找自己的话,也会变得有些容易。[] 这可怎么办?武大的脚步虽然在街上走,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那前行,总之,先出阳谷,总是没有错的。 走着走着,大郎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听人说过的话,“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当时觉得这话纯属放屁,现在想想,确实有独特的道理。我应该去大城市,是的,大城市里人口多,不光正常人多,矮子也多,有钱的矮子也不光我自己。对,就去大城市,而且还要去最大的城市。 武大所知道的最大的城市,就是仅仅是听说过的京城----汴梁。一想到京城,武大有一些热血沸腾,他突然觉得,这一趟逃亡,会真的成为命运的转折,他作为一个矮子,终于可以靠近大宋的心脏,到京城了去转一转了。以前在梦中,他也曾经到过京城,去感受那的繁华,只是大郎从来没有去过真正繁华的地方,所以与其说梦中是在京城,到不如说,周围的环境仍然是在某个县城,只不过是人多了一点罢了。 但是去京城,这些银子是不够的。大郎非常清楚这一点。包袱里的几百两银子,估计在京城里只够用度,可是我既然上京了,就得想办法搞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来,我可不能一辈子像一只老鼠一样东躲xi zang,等我结束逃亡的时候,我也要像武松一样,成为别人眼中的大人物。 好在出门的时候,身上不光背了银子,还把房契和地契都拿着了。虽然桂花楼是一大笔银子,但武松在衙门里供职,应该不在乎这些银子,何况他能一次弄到盘下桂花楼的银子,就能再弄到一次。如果我这个当哥哥的跟他说,现在急需这笔钱的话,我相信我这个弟弟,也会把桂花楼变卖,给我筹钱的。武大的心中,自我安慰的想到。 房契和地契虽然能够换钱,但是却不能等到京城在换。因为京城的人,要桂花楼没什么用,不可能派人再过来(能不能挑个别的和谐)经营,当然武大也知道,桂花楼原来的东家就是京城的,可是就算能找到他们,也不能再卖回去,他们跟武松一定是有联络的,这事还是需要隐瞒一阵,何况我去京城的事也是不能败露。 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本地变卖。桂花楼在阳谷颇有名气,我要是出手的话,应该会有大批的买卖人愿意购买,估计还能卖一个好价钱。只是……恐怕我卖给他们,都等不到中午,他们就会去收房子,武松派人按照几个方向来追我,我是怎么都跑不掉的。这样也不行,必须要找一个,可以延迟生效,又能换现银的地方…… 有了!武大一拍脑袋,我可以去找当铺,把房契和地契先当掉,这样的话,可以设置一段时间的期限,到期限我不去还,当铺才会收房子。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腰缠万贯,衣锦还乡了,到时候给武松买上十个桂花楼,也算是对得起我的弟弟了。 就这么办。但是这个不能找小当铺,小当铺出不起银子,要找阳谷县最大的当铺,说起来这有一点冒险,可这个险值得冒。 本县的大买卖铺户基本都集中在西街上,武大走到西街的时候,街上之后零星的几个人,大部分还都是早晨起来买卖铺户开门前,伙计在打扫店门前的街道,武大知道,这样的伙计大部分还都在困倦之中,根本没有精力去观察周遭的事物,所以他没有做任何隐藏,就沿着西街像西走。 走了不远,在道左边,出现了一座当铺,招牌擦的一尘不染----两得利当铺。这当铺的名字颇为俗气,也很有欺骗xing,两得利,自然是店家和客人都得利,武大虽然出身寒门,但是当铺里的幺蛾子他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压低价格,低进高出,做买卖的都是如此。所谓的两得利,那真就是不存在的。不过对于今天的武大来说,可能真的是两得利。桂花楼的得来,他没有花费半点的力气,靠他卖烧饼挣的钱,就算是一千年,也买不下一座桂花楼。何况桂花楼是无法揣在怀里带到京城的,所以对于武大来讲,当多少钱都是不亏的。当然,为了之后的道路顺利,在价格上还是要据“利”力争。 两得利当铺门前,也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正在扫地,而后面,正有两个伙计,缓缓的打开当铺的大门。当铺开门一般都是比较早的,这一带的地方都这样,因为有些人家急等着钱用,在早晨就要当东西,换银子。当然了,当铺也非常乐意做早晨的生意,但凡这个时候来的,都是急用钱的,可以把价格压的很低。武大虽然没有当过东西,但类似的事听过不少,因此看到当铺早开门也不意外。 他没有在伙计这耽搁,而是趁着当铺门开的瞬间,走进了两得利当铺。开门的伙计眯缝着眼睛,甚至没有发现武大的身影,这让武大有一点高兴,毕竟这些伙计开完门之后,就要去做其他的事,要是他们太过于关注自己,就难免会跟别人说,人多嘴杂,那么行踪也就很快的暴露了。 当铺的柜台很高,里面的先生已然端坐。武大要是坐在前面的凳子上,是有些看不清楚的,他索xing一步迈上了凳子,直接站在了上面。 当铺的先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特意揉了揉眼睛,然后有些惊讶的说:“这位客官,您……您怎么站在凳子上了,您坐下来,要当什么东西,可以给我观看。” 武大知道,跟这样的人废话没用,大宗物品的入库,是一定要有东家或者掌柜点头才行的,不过当铺的东家通常都不在店铺里,这个事应该直接找他们的掌柜。“我要当东西,不过这生意你做不了,我要跟你们的掌柜谈。” 当铺先生一笑:“客官说笑了。这个东西我能不能处理的了,要看过之后才能说话。也许你认为是至宝的玩意,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垃圾一块,一文不值。要是那样的话劳烦掌柜的大驾,对您也不好,恐怕还要挨上一顿数落,那多不值当啊,所以您看,我这也是为您考虑。” “哪那么多的废话!”武大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把房契和地契给这个先生看,人多嘴杂,不可不防。何况看这人的意思,并不认识自己,那更不能给他别的印象。不过武大也明白,光凭话语是无法压制住这样的势力小人的,有的时候,办事需要一些干货。因此他把包袱放下,手伸到里面摸出了一个十两的银锭,扔上了柜台。“闭上你的嘴,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废话,不然的话,这东西我就去别家当了,看你家掌柜是不是打断你的狗腿!” 当铺一行在阳谷虽然竞争不是十分的激烈,可也是有那么几家的。如果真是值钱的东西,在门口划过,被别家捡到,柜上自然是会有责罚的。武大这阵子做商会会长,深喑此道,各种关系,清楚了然。 柜上的先生看见了银子,果然不再言语,而是慌忙的把银子揣到怀里,同时不易觉察的向四周看了看。武大知道,他是在看周围的有没有人看到,类似于这种银子按照正常来说是要交到柜上的,但是没人看到,多半就会被私吞。这年月谁都不傻。那人没有在废话,而是从高高的柜台上慌忙下来,一路小跑往后面跑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要是穷人家真有什么祖传的珍宝,恐怕都过不了这道关,就得被胡乱的压价,用一个废物的价格典当。当然了,当铺里可不会真的把这样的珍宝当做废物。武大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穷人,也不会再是一个穷人。 不一刻,柜上的先生又回来了,他到了武大的跟前,显出很为难的神色,指了指自己的嘴。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你快说,只是别说废话就行。”虽然是在逃亡的路上,但武大仍然心中发乐,刚才让这人不许说话,他到现在都不敢说。只是十两银子,就可以让刚才还威风八面的人,像狗一样的围着自己绕圈。 “掌柜正在穿衣服,他请您到后面的贵客厅,我们的大宗生意,都是在那里进行的。”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武大明白,这人还是想要打赏。怎么可能?我就要是看你这种讨食的样子,但是我不再会给你一点点的奖赏。武大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较劲。 第二百零五节 无法回头 当然了,武大来到这,只求快点把房契和地契换成现银,虽然有心好好的再羞辱一下眼前这人,可也确实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于是武大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在前头带路。 那柜上的先生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武大紧随其后,穿过了当铺的长廊,来到了后面的雅间。武大站在这四下看了看,当铺雅间上确实舍得花钱,室内的装饰物对不桂花楼的雅间来的还要气派,这些室内的摆设的价钱,之前武大是从来也不了解的,但是因为桂花楼重新开业的原因,他也成为了个中的行家。[..] “我们掌柜马上就到,您稍等。”仍旧是谄媚至极。 武大简单的点了点头。能够看的出来,雅间是刚刚的打扫过,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这个时候,太阳也慢慢的升了起来,雅间似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让武大对于昨夜的事有一种梦幻的感觉。他因为紧张和焦虑,一夜都没有睡觉,在黎明之光中,也一丝的困倦。这时旁边有伙计点好了檀香,放在香炉里,武大一闻就知道,这是上等货色。刘林也曾经跟他说过,是不是在桂花楼也准备一些,来什么贵客的时候,好点上,显得把人当回事。但是武大了解了一下价格,得知一根檀香居然要纹银二十两,这价格确实是过多了,得多大一桌酒席才能挣得了二十两银子,这种投入和产出是不划算的。 今天,两得利当铺直接就点了上等的檀香,闻起来绝对是那个二十两的货色,看起来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物了,这么算算,给了那条狗十两银子,然后当铺在我身上花费了二十两,如此算算,还是赚了。 武大在这自顾自的想着,他需要用这样看似无关紧要的思索,来始终保持自己的高昂斗志,他也明白,现在的他处在巨大的心里压力之中,如果不想些高兴的事,可能没出阳谷,就已经心里崩溃。武大到现在突然有点闹不明白了,他本来是清河的一个卖烧饼的小老百姓,遵纪守法,怎么没几年的光景就变成了杀人放火的大盗,而且现在还要变卖家产,进行逃亡。不管怎么粉饰,在黎明之光的恍惚中,武大还是看到了他罪恶的景象,他搞不明白,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不明白这究竟是哪错了。 檀香燃烧了片刻,屋子里已经都是这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桂花楼里实验的时候,武大因为觉得这东西太贵,简单的闻了一下,就让刘林熄灭了,现在看来,原来多点一会,效果果然不同凡响。过去的自己,处在本来不错的生活中,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更好的去享受,檀香只是个缩影而已。 当铺的掌柜还没有到,但是一个伙计拿着托盘,端上了一碗茶。“这位贵客,请您用茶,我们掌柜刚刚起床,他马上就到。”这伙计做着解释,然后放下茶碗,鞠了个躬马上就下去了。 武大感觉到身上很冷,这是拂晓那段时间的寒风所致。所以摸着有些热气的茶杯,便有些克制不了,简单的吹了吹热气,便大口的饮茶,倒最后,甚至连茶叶都嚼着吃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的喝水了,实际上情况也确实是这样。此时的武大,对于原本的生活产生了一丝留恋,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回头的机会,如果不当这房契和地契,现在直接去找武松,跪在地上,跟他说明自己的愚行,或许武松会原谅自己,帮自己找出可以掩盖罪行的方法,那样的话,自己即便不是阳谷商会的会长了,却还可以当桂花楼的东家,手头的银子也不缺,无论是想点这种檀香,还是想喝这种热茶,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或许,还可以回到过去。 不,不可能了。武大马上就在脑海中反驳者自己的痴人说梦,怎么可能,自己杀了那么多的人,何况武松在清河的时候已经替自己担下了一桩人命官司,在阳谷再见到武松时,武大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个曾经和自己无话不谈的弟弟,已然变得有几分生分。难道武大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不,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武松替他承受了担惊受怕的逃亡之旅,那么自己的亲弟弟,还愿意再袒护自己一次吗?这太值得怀疑了,何况是那么嫉恶如仇的弟弟,怎么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哥哥。再者就是西门庆,他知道事情很多的细节,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武松决定再袒护我一次,西门庆也一定会把我们兄弟俩再次的送上断头台。 何况,我现在留恋那种生活,只是因为我将要失去,现在我脑海里所想的都是过去种种的甜蜜和幸福,就像当潘金莲无声无息的走后,我脑海中时长想起的,都是过去在一起的温存时刻,而少了很多其中的争吵,以及我对她的怨恨。记忆这种东西会自动的略去苦痛,过去的岁月在记忆中都会无比美好,那是因为过去是永远回不去的,记忆中的清河无忧无虑,但是让我再回去的话,我能吃的了那种苦?答案是否定的。 我有一个那么英雄的弟弟,我不能做一个脓包的哥哥,我要向所有的人大声呼喊,即便是矮子,也可以成为英雄。我这个矮子哥哥,会比打虎的武松,成为更加名震千古的人物,我要让每一个人,都不敢大声的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只能在心中低语着,诉说着他们的崇敬以及无法抑制的恐惧。 处在即将改变生活边缘的武大,思绪仿佛脱缰的野马,胡思乱想。其实他根不能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说服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毫无规划的逃亡,会把他的命运到底带向何方。 武大就这么肆意的瞎琢磨了一会,当他觉得如坐针毡,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雅间门的棉帘一条,一个面皮发红,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二百零六节 魔鬼(和谐)交易 这年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没精神,好像是处在什么重病之中,因为身子瘦弱,脑袋就显得有些过分的大了,而这颗大头,好像随时都会从细弱的脖子上折断一般岌岌可危,不过武大看到他,倒是觉得哟几分亲切。原因很简单,在外形欠佳的武大看来,他能从这个病鬼身上,找到些许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是平时的武大想都不敢想的。 那年轻人刚挑帘子进来的时候,眼睛还在四下观看,有一种没把事主放在眼里的感觉。武大明白,这是他故意的。被请进雅间的顾客,又受了檀香和热茶的有待,难免上有些飘飘然,掌柜来谈生意的时候,如果一开始就极为恭敬,那么价格就会很高,自然当铺也就少盈利了。掌柜出来给客人一个下马威,就会让客人的心中有些慌张,一会在谈价码的时候,价格也就能压低一点。[] 但是,武大是不吃这一套的。凭的就是他是阳谷商会的会长,在阳谷县,差不多的买卖家的东家和掌柜都是认识武大的,因为商会开会不出席,被查到是要当月税款加倍的,在这种重罚的背景下,加之武大是武松的哥哥,所以商会开会的出勤率出奇的高。眼前的这个病鬼,武大隐隐约约感觉的有一些眼熟,估计是参加商会的时候看过几眼,不过这种小角色,武大是不会记名字的,但他相信,对方一定知道自己。 所以在病鬼东张西望的时候,武大端坐在座椅上没有动,而是直接的咳嗽了一声,显得不慌不忙。 果然,这种化被动为主动的行为马上收到了明显的效果。病鬼被迫的停止了四下观望的举动,转头看向武大。初一看,好像没看清楚,然后他揉了揉那似乎还没睡醒的眼睛,又仔细观看。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刚才的事不关己,变成了堆积的要溢出来的笑。 “这……这不是武会长吗,大早晨的,您怎么屈尊到了小号,下面的人也没说明白,还说是有人来典当东西,才导致我怠慢了您,这都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小的给您施礼了。”说吧病鬼就要跪下磕头,他这一摇头晃脑,脑袋显得更加危险了,仿佛只要重重的呼吸一下,就会如同熟透的瓜一样跌落在地上打滚。 要搁在平时,武大是决计不会伸手相搀的,他会让这病鬼痛痛快快的给自己磕出个响儿来,然后再漫不经心的说话。可是今天事态紧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还是有求于他,所以也就微微欠身。“哎呀,不敢当不敢当,这番大礼我怎么能受得了呢?”然后伸出一只手,微微往上一拖病鬼的手,也就算是搀扶了。 病鬼受宠若惊,仍然是一躬扫地,只是没有磕头。施礼完毕之后,病鬼并不敢坐,而是站在了武大面前,态度极端恭敬。“武会长到访小号有什么事吗?这么早来,是不是要加税啊?” 一般来说,阳谷的商会会长,到买卖家都是来所要好处的。但是武大有着一些衙门的背景,很多时候说话,就等同于官府,而官府上门,肯定是征收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加税。 说加税倒也是一个办法,武大心里琢磨,我要是多走几家,要点税款,也足够我到京城大干一番了,可是税款都是一个季度一结算,武大是没办法等到那时候的,何况武大都知道这病鬼接下来的台词是什么,肯定是抱怨生意不好做,利润空间小,让武大通融通融,然后估计就是请吃饭喝酒,闹闹哄哄一套完事之后,怎么都得下午了,武大哪有那个时间瞎折腾啊,所以加税的话题,还是趁早的打住。 “非也,掌柜说的不对,我这次前来并不是要来加税的。刚才柜上的那位先生跟你说,有客人来典当东西,他没说错,我确实是来当东西的。”武大尽量言简意赅,他希望在西街的商铺完全开门之前,就能够得到现钱,悄然离开。 “怎么您手头紧?当什么东西啊,就凭您武会长的地位,就凭您弟弟武松的威名,就凭你们武家在阳谷的声望,您要多少钱,直接说个数,都不用出这门,我这就给您支了。要是我这柜上的银子不够,我出门给您借去,您看这样行不?”病鬼说话的同时,不断的拍着他的大脑袋,看的武大有几分想乐。 武大知道,病鬼说的话里有相当的客气成分,要是把柜上的银子都借走了,当铺还怎么正常运转。就算是当铺的东家也不会这么干的,何况仅仅是一个掌柜,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了,要是拿个一二百两问题还是不大的,至于说出门帮自己借,那就更不行了,武大要的就是个无声无息,这一折腾,恐怕多半个阳谷县都得知道,而且关于自己借钱的原因,也会流传出各种各样的花样。 武大摇摇脑袋:“掌柜,这可不行,今天我来你这的身份,不是商会会长,也不是武松的哥哥,就只是一个平常的顾客。您这当铺能说无缘无故的借给客人钱吗?要是这么干的话,估计你这也早就关张了。你再说别的,就是看不起我武植了,我在外面做事,是要考虑对我弟弟的影响的,他随时有可能升迁,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负面的声音。”后面的这句是武大瞎编的,武松升迁的事儿连个影儿都没有,他这样说,也是想为一会的说法打个小伏笔。 “武会长您不愧是买卖人中的翘楚,真是不为难人。您说吧,要当什么?”病鬼倒也干脆,直接就跳到生意的话题上来了。可见相对于商会会长的这层身份,病鬼畏惧武大的原因主要是武大是武松的哥哥。 “我要当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我家的买卖----桂花楼。”武大尽量保持着谈笑风生的风度,说这句话也像是拈花一样轻柔 “您说什么?您要把桂花楼典当了?”病鬼吃惊不小,他的嘴大大的张开着。斗大的脑袋在麻杆一样的脖子上一下子立了起来。 “怎么?不能当?”武大拉了个长音,在表情上用了一些疑问,以及属于官家独有的威胁。 “能能。类似于像桂花楼这样的红火的酒楼是我们最愿意收的,现在世道不好,其他的产业都不行,但是人们都想的明白,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作为本县最好的酒楼,桂花楼日进斗金,典当给我们,自然是无比的高兴。只是……武会长,我说句话您可别不乐意听。”病鬼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 “你说也就是了。”武大挥挥手,显出有点不耐烦的表情。其实他的内心无比的紧张。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敢收。您和您弟弟在本地声望太盛,咱做买卖的讲究诚信,您这边跟我说典当了桂花楼,把银子拿走,到头来我去收酒楼的时候,您要是不给我,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跟您武家相争。这事传扬出去,阳谷也都得说我们当铺的不是,这好好的,武家怎么可能会典当桂花楼这样的红火的地方呢?”病鬼说这些说的很畅快,武大惊讶于这个人组织语言的速度,看起来病鬼做生意确实是一把好手。 “这个你不必害怕,我不是空当,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都在我身上,你写好当票之后,我自然会把这两样东西留下,我要是不还钱,你拿着房契和地契去收房子,到那个时候,别说我弟弟是阳谷的都头,就算他是皇亲国戚,这酒楼也照样是你的。”武大用手抓了下旁边的茶杯,举到一半才想起来,其中的茶都早已经被自己饮净,只得怏怏的放下。“另外我听你言语当中的意思,好像是很关心我急需用钱的原因?”武大眉毛一挑,愤怒写满了脸颊。 “不是,小人不敢。”病鬼慌忙摇头。“小人那么说,只是人之常情。武家买卖大,权势大,多数事情都是你弟弟一句话的事,又怎么能花的了银子呢。我这么说,只是跟您说我为难的地方,我怕不知道原因的话,阳谷本县的人能用口水把我淹死。” “你就那么肯定,我当桂花楼赎不回来?哈哈。”武大把脸一仰,故作畅快的笑了两声。“罢了,今天就把实话告诉你,但是你也知道,有些话听了就是听了,要是到外面乱说的话,可不一定会惹上什么祸端。”武大把眼睛一瞪。 “不敢不敢。”病鬼甚至不敢直视武大。 “其实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武松他要升迁。但是你也知道,现在这年月,想往上爬,不可能不递银子。我也可以告诉你,现在路也铺好了,就差这笔钱。但是上面的官老爷见过的银子太多,所以说呢,武家也确实是凑不出来了,所以我就出这个主意,先把桂花楼典当了,换了钱,给我弟弟用。等我弟弟做了大官,难道还赎不回这么个小酒楼。笑话。”武大一拍桌子,震的空茶碗嗡嗡作响。 第二百零七节 出奔 等到武大走出两得利当铺的时候,他包裹里的银子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五百两明晃晃的金子,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武大能够“点银成金”,而是把桂花楼典当之后的银钱。 武大明白,其实桂花楼不值那些钱,何况自己并不是死当,而是留了半年的期限,如果半年之内自己不拿着银子来赎房契和地契的话,桂花楼才能归当铺所有。能当这些银子,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地位,以及刚才所编造的那个压死人的理由。买卖人都信奉一点,无论再有钱,官家都是不能惹的,花钱只能去巴结官家,而金钱很难带来直接的权力。这件事在两得利当铺看来是难得的巴结官家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何况,如果武大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桂花楼是一定会被赎买回去的,要是这样,对于当铺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损失,还能挣一些微薄的利息。所以那病鬼才会答应这个价格。[..] 当然了,武大也反复跟他说明,这件事必须要保密。武松的升迁事关重大,要是在当铺这里出了什么叉头,武松的怒火,可是这小小的当铺吃罪不起的。病鬼自然是点头哈腰。 换成金子也是无奈的举动,五百两武大还可以扛得动,但是要是变成五千两的话,那凭借肉身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但是这一路去京城,需要十分的小心,所以武大让病鬼把连通自己身上的钱换成了金子,这样的话行动倒也方便。当然了,武大也没有忘记,在身上留了几十两散碎的银子,这足够他的路费了。 (前文曾经提及过,我国古代的货币转换关系大概是1两金子=10两白银,虽然各个时代的具体比例会有不同,但总体说来,大致维持在这个水平线上。) 武大背了钱,趁着西街上的行人还没有增多,一路上只溜墙角,转了几圈,来到了紫石街。其实他本不想来这里,可武大总有一种预感,此番离开阳谷,今生今世可能都不会再回来,当然武大不认为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在京城功成名就之后,也确实没有必要再来阳谷,在这里,他没有什么亲人,武松仅仅是在这做官而已,依照武松的能力,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真的升迁。何况自己所犯下的事,案发只是时间问题,武松知道这些的时候,也很难会再认他这个哥哥。 天大地大,何处为家?!其实在武松还没有来的时候,自己跟潘金莲小日子过的也不错,虽然说周围总有些泼皮觊觎潘金莲的美色,但是阳谷县的人总体上来说还是非常和气的。何况,当他们暗地里夸潘金莲漂亮被武大听到的时候,武大心里除了怒火,何尝没有一种优越感和幸福感呢?毕竟潘金莲是他的媳妇,是他每天晚上都会采摘的蜜(看来小说的世界里,蜜·桃罐头都不能吃了)桃。 武大站在紫石街,自己家的门前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上去。他不太想在家里留下什么痕迹,这是武松一定会调查的,这样不好。何况上去了,又能看些什么呢?这是跟潘金莲共同置办下的家业,现在她已经不知所踪,而自己也即将离开,这房子,现在也就要空下来了。要是能把一切说明白的话,武大肯定会留下书信,告诉武松,这宅子就送给他了。 在武大家的对面,就是王婆的茶坊。这茶坊在王婆死之后一直就是关门的状态,想王婆这个女人虽然一把年纪,可在阳谷是出了名的风骚。不能亲自上阵,就拼命的帮那些公子哥勾搭姑娘,她自己好从中捞取点银子,甚至没有银子的活儿她有的时候也干,只是为了图个爽快而已,听说西门庆就是她最大的主顾。 曾经有那么一阵,武大是非常担心潘金莲也成为王婆的目标的,为此他曾经勒令潘金莲不许跟王婆有什么往来,可是风言风语中,好像潘金莲和王婆还相处的不错。不过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王婆并没有把潘金莲当做是那种轻贱的女子,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的媳妇还是不错的,很多事,是我错怪了她。 想来王婆,处事精明,善于言辞,黑的能说成是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也算是我武家的亲戚,这样的一个人,也会在一招毙命,毫无声息,尸身更是沦为别人驱使的工具,真是一大悲事。相识一场,也不能帮她搞个葬礼,也确实是违背人之常情。等我发达之际,逢清明中元,定然给她烧两张纸,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武大站在紫石街上来回的看,生出了许多的感触,这种感触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甚至在他离开真正的故乡清河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那个时候的武大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幻想,以及要火速离开的焦急。看来,阳谷才是给武大归属感的地方。 罢罢罢。处处无家处处家。这种思前想后,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武大轻轻的揉了下眼角,沿着紫石街,继续向南,他准备在前面折向东,从东面出县城。 出城的办法,也是武大精心琢磨过的,其实从哪边出都可以。只不过西面的出口是码头,现在河道冰封,从西面出去毫无意义。北面的话,经过县衙,县衙附近的人认识自己的多,一下子认出来也就不好了。而南面……武大在那里杀了人,他潜意识的想要避开那,武大很怕,走过那里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粘上。走东面的话,最好的路线是从十字街上东街,可是那样的话会经过武松的家。所以没办法,武大决定,绕远从东面出城。 就在武大马上要走下紫石街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挎着筐子的年轻人,矗立在寒风中,手里拿着一个梨子。 武大并不惊奇冬天还有人卖梨,实际上这也是武大有钱之后才了解到的原因,很多精明的水果商贩,会在夏天的时候,把果子存放在地窖里一部分,等到冬天再拿出来贩卖,这样的话,可以卖上个好价钱。这种卖梨子的小厮,所卖的梨子一般都很精致,而且他们往往随身带着水果刀,如果对方肯付钱的话,还会用灵巧的手,把梨子皮打掉。 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样的卖梨小厮,武大的嘴里充满了梨子的汁水味道。当然,武大也马上想起了为什么看这人眼熟,这张歪瓜裂枣的脸,普天之下也确实很难找出第二张。夏天的时候,潘金莲开窗子,不小心把叉棍从二楼掉落,正好砸在这货的脑袋上,结果被这人纠缠了好久,就是想要银子。这事最后好像还是武松帮忙解决的,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这人还是不长进,居然还是在卖梨子,哪像我老人家,已经从卖烧饼的,变成了堂堂桂花楼的东家,商会的会长…… 武大想到这,心中一抽。因为他马上想到,从他当掉桂花楼的那一刻开始,这些身份就已经不属于他了,他现在仅仅是一个杀人放火之后的逃犯。 几个月的时间,卖梨子的小厮还在做着他的营生,冬天的到来,一个梨子的价格怎么都翻了七八倍。而武大,则从一个生意不错的烧饼摊主,变成了亡命天涯的狂徒。在这几个月中,到底谁才是真正应当微笑的人? 卖梨子的小厮也注意到了武大,用他猥琐的笑容向武大打招呼。武大也对着他轻轻一点头,搁在平常,武大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可是今天,在充满额了对潘金莲的回忆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被潘金莲砸过的人,尽管长得让人恶心,可看上去也有几分温暖。 武大很想买个梨子吃,可他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实际上跟卖梨子的小厮打招呼就已经死个错误,他是认识自己的。以前从来没买过他的梨子,今天要是突然买,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等到武松一段时间后开始调查今天的情况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我从这路过本来就是极其正常的事,几个月后的我,早就到了京城,就算这小厮还记得,今天曾经见过我,也证明不了什么,他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背着包裹匆匆而过的矮子,而我的脸上,并没有写着要去的方向。当然,梨子是不会买的,可这种毫无必要的担心,也确实显得有些多余。 我并不是通缉犯,我现在的我,只能说是潜逃,不能说是逃亡,还是相对安全的。武大想到这,再也不看那贩梨子的小厮,而是走下了紫石街,折弯向东,在寻常他刚刚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阳谷县。 武大知道,这一路上看到自己身影的,绝对不仅仅只有卖梨子的小厮一个人,这些人的话语可以形成一个具体的路径,所以绝对不能直接赶奔京城,要先往不同的方向走一走,再绕个圈,这样才安全。 第二百零八节 进城 武大飘忽不定的走了两天,等到十一月十八下午开始,取出包裹里的金子,买了两匹上好的坐骑,轮流着骑着,径直赶向京城。但是武大的骑术并不精湛,再加上没出过什么远门,道路的选择上不是非常合理,导致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临关城门的时候,武大才到了城门边,在最后一匹进程的人的裹挟下,武大风尘仆仆的进了汴梁城。 武大进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他怕别人看他一个矮子,手里还牵着两匹好马,身上还背了个包袱,会格外的重视,或者起什么歹意。谁知过城门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重视他,甚至那偶尔会叫人出去接受检查的卫兵,眼睛也仅仅是简单的从武大的脸上划过,武大那个时候禁不住的一激灵,差点直接坐在地上。不过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夜晚的汴梁城,灯火通明,这让从来也没有来过大城市的武大,如痴如醉。街上穿梭的行人,每个人都衣着华美,以至于武大穿着沾染风尘的衣服,即便是手里牵着骏马,也抬不起头来,他感觉自己仿佛仅仅只是帮大户人家牵马的马夫。 大城市带给外乡人的不光是惊喜,还有着深深的恐惧。在这茫茫的行人间,武大登时有点迷惑了,在这里,他真的能够出人头地吗?真的能踩在那么多人的头上,光宗耀祖吗?当初凭一时的意气,决定来京城,是不是有些太鲁莽了,这城市人多的让人心里发慌,人群如同蚁群一样稠密,那人,还是人吗? 不!我并不是那群蚂蚁当中的一员,我注定是用脚踩着这些蚂蚁的。京城的人虽然服饰华贵,可他们怎么能比的过我,我身上背着五百两黄金。五百两!就算是京城的人再富有,我也相信,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一辈子都是挣不了这些钱的,都说朝廷**,我只要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不吝惜银子的花钱,怎么都能够给自己谋个相对有利的职位,难道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武大不断的给自己打气。 他在街上走的饥饿,今天为了赶时间进京,中午的饭根本就没吃,进城之后武大一直没敢骑马,因为在清河的时候就听说,在京城里骑马是有讲究的,地位不够的人骑马的话,抓住是要直接被杀头的,所以尽管武大双腿发软,他也仍然是把马匹在手里牵着。金子他也没有放在马背上驮着,这是武大的命(吐槽)根(无力)子,一旦掉落,或者被人偷窃的话,那他的未来也就完全的失去了。发软的双腿,再加上背后的五百两金子,不断的折磨着武大的神经,和他的胃。 不管怎么样,找个地方吃饭吧。这一带街道繁华,寻个吃饭的地方应当是相当的容易。武大不住的向两边观望,倒是有一些酒楼的招牌,可那招牌上的一个字都有几乎武大身体那么大,想来这样的地方花费颇多,刚刚进京,一切还都没有个着落,一切还是要以节省为主。按照武大的意思,他想找一个类似于阳谷县城里,茶坊那个档次的吃饭场所,胡乱的对付一顿,可一条街几乎要走到了头儿,也没寻找一家看起来向是茶坊的地方。 有心去下一条街寻找,可下一条街上连吃饭的地方都未必有,今天晚上黑灯瞎火,问路也不好问,加之身体疲乏,背着金子还牵着怎么两匹不能使用的畜生,劳身劳神,实在是走不远了。想到这,武大心里一恨,不找茶坊了,这么不容易才来的了京城,第一顿稍微吃点好的也不过分,等到明天,辨明了方向,在找便宜的地方。 走到街头儿上的武大转过身来往回走,这一趟,他重点寻找在这些看起来极为奢侈的地方中相对便宜一些的。当然,武大不可能进门去问价钱,可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按照在阳谷县做买卖的经验来看,越好的买卖家,招牌字号上的字儿就越大,相应的收费也就越高。比如说桂花楼的招牌,在阳谷就是首屈一指,当然了,花费也是最大的。 名目繁多的地方,五彩斑斓的叫法,即便是武大第二次经过,也有些花眼。到后面他索xing不再去关注招牌上文字的具体内容,而只是去看文字的大小。转来转去,哎,武大发现了合适的地方。 这地方招牌的字儿不大,把上面的字儿拿下来放在地上,也只跟武大畸形的双腿差不多高。这大小比起桂花楼还差了几分,看名字也确实是吃饭的地方,武大早就饿的双眼昏花,也没有心思去具体的辨认文字内容,反正吃饭的地儿,叫什么是无所谓的。就是这地方叫茅房,只要端出来的不是屎,我也吃定了。武大一拍大腿,头也不抬的就走到了这家的门前。 门前的伙计见有人前来,马上过来鞠躬,并且帮忙牵过马匹。虽说没有桂花楼的伙计看到自己那样点头哈腰,但态度还是十分恭敬的。这让武大的心里觉得非常的舒服,觉得京城的人果然不一般,不说别的,就说对顾客这种尊重,也是其他地方酒楼的伙计要学习的。 京城的买卖到底不一样,招牌不大的地方门面却非常的辉煌,看来在这如果想做酒楼的话,建筑投资就是一大笔,自己背着的金子还真就不够。不过这样也要,本来就不是想到京城开个酒楼小富即安,这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酒楼的大堂地方不大,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客人,基本都在自斟自饮。桌子上摆的差不多都是凉菜,也闻不到什么香味。 “客观,您是自己还是等人?”武大刚一落座,伙计就走了过来。 京城的伙计跟阳谷的不一样,阳谷的伙计这个时候一般都在擦抹桌子,而京城的伙计别说擦桌子了,甚至肩膀上都没挂着抹布。这让武大有些看不惯,他觉得其实不光阳谷要学习京城,其实京城在很多方面也要学阳谷,就比如擦桌子这事儿,虽然阳谷的桌子也不脏,可这么一擦,就透着个精神头儿。 第二百零九节 入乡随俗 “怎么,一个人不让吃东西吗?”武大斜着眼睛看,他急需要从这些下人身上来找回曾经的自尊,不管怎么讲,京城独有的压迫感,让这个一直在乡下居住的矮子,感觉到有一些局促。 “哦,不是,我是看您牵着两匹马来的,以为您还有同行的人,您只是现在点菜的,所以才这么问一下。”伙计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com] 虽然是笑,但远远不够。武大要的是一种低贱的笑,一种谄媚的笑,只有这样,才足够找会自己被京城的击破挤压的不知所踪的自信。而且这伙计言语当中的意思很明显是把自己当做别人家的下人,这是帮主子点菜来了。 但是武大并没有发作,他深知自己初来京城,何况这种发货对自己毫无意义,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吃饭休息的地方,缓解一路的鞍马劳顿。听说书的先生说,当年淮阴侯韩信且能忍胯下之辱,秦琼秦叔宝还有时运不济卖马的时候,我只不过是被人当做下人,想比之下也没什么。况且我独在异乡,此时此刻严格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体面的人物,仅仅是一个畏罪潜逃的逃犯而已,要是这么想想,这种款待已经能称得上是礼遇了。武大在心中不断的平和这他的愤怒。 “哦,我从远处赶路而来,因为来的急,所以两匹马换着骑乘。此番也是第一次上京,不知道京城里的规矩,只是在乡下老家的时候听人说,在京城里是不能够随便骑马的,所以把马匹牵在手里,也不敢骑乘。让这位小哥见笑了。”心态平和后的武大,微微一抱拳。 “原来如此。”伙计轻轻的点了点头。“既然没有什么需要等待的人,客观您就可以点菜了,我吩咐后厨赶紧做得给您端上来,也好缓解您的鞍马劳顿。” 武大本以为在自己说明是乡下来的人以后,伙计会对自己是去刚才的尊重,变得傲慢无礼。谁知伙计的态度没有任何的变化,这让武大有些许的意外。京城的下人居然不是势利眼,这可跟阳谷的伙计不同,果然是见过大阵仗的。 “我初来京城,也不知道这里的口味。这样吧……”武大用眼睛看了看旁边吃饭的人,见他们桌子上一般都是三四个菜,看来京城即便是独自吃饭也要点这么多的菜肴。反正今天也饿了,索xing也就要这些。“这样吧,帮我捡四个下酒的菜,是什么你看着帮我点就行。再帮我烫三两酒。”武大把决定菜肴种类的权力完全交给了伙计,也是怕自己来点露怯。 伙计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好像这种事经常发生一样,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问:“听口音,客官您是北方人吧。” “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虽然我这身量有点小,可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做不得数。”武大不明白伙计这样问的含义。 “哦,那菜肴的味道就相对浓烈一些,这样比较符合北方人的口味。若您吃惯了南方菜,那就要清淡些了。”伙计轻轻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开,看意思应该是去了后厨。 武大心中暗挑大指,这就是京城的气派啊。南来北方的人都有,恐怕不光有中国人,还有些扶桑西域的人,自然这里的酒楼也要有各色口味的菜式才可以,现在这么看来,就算是背上的钱足够开个酒楼,凭自己所掌握的这些,还不足以支撑起在京城的这种产业。武大想到这,倒也高兴。出来走一走,心胸和眼界都被开阔,想想在清河和阳谷的时候,同井底之蛙又有什么两样,行万里路,也不算白在世界上走一遭。 就在武大胡乱琢磨的时候,菜已经被端了上来。还是刚才那伙计,端着托盘,将四个碟子依次的放到了桌子上。四个碟子比桂花楼的都要小,所以这菜码也就少了很多,不过武大是自己吃,倒也不在乎这些。 武大用眼睛扫过这四个盘子,发现四道菜一个都不认识。好歹他也是当过桂花楼东家的人,桂花楼的厨子虽然比不上京城厨子那般博学,可就北方菜来说做的也是相当的精湛的,也不至于出现四个菜一个都不认识啊。 这让武大有些挠头,看来京城的学问果然不小。不过不认识不要紧,问问伙计也就是了。“这位小哥,我是从乡下来的,第一次上京,你上的这四个菜我都不认识,能帮我介绍介绍吗?” 那伙计放完菜之后压根就没走,好像吃准了武大会问一样,在听了武大的问话之后,非常正色的开口说道:“客官您不用觉得有什么奇怪,莫说是您是第一次来京城,就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要是没来过这,也认不出这四道菜。这四道菜也算是本店的招牌菜了,容在下为你一一介绍。” 武大听了这样的话,登时来了精神。招牌菜?还独一份?这怎么可能。后厨一事武大虽然在实践方面不精通,可在理论上可是时常听到一轮的。任何一个酒楼,如果有什么独门菜肴的话,只需要派几个精通烹饪的厨子化妆成顾客,到那实际品尝一次,然后再换另一拨人,拿着食盒,在那购买这些菜肴,原样带回,逐样的进行材料的比对,而后按照这两次的分析结果,进行实验xing的烹饪。实验个一下午,基本上也都能有个七八分的相似度,可能在刚开始推出的时候,还存在着火号掌握不好的情况,但是时间久了,掌勺的厨师会慢慢的对这种菜肴融入自己的理解,天长日久,也许偷学的东西,反而超过来原来的菜式。所以酒楼中想保证什么独门菜肴是非常困难的,也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相互借鉴,烹饪的技术,才能够一直进步。 “那就麻烦小哥了。”武大用手往桌子上一指。既然对方摆明了要介绍,武大自然是不能拦着的。 第二百一十节 双绝 “首先这一道。”伙计用手轻轻的一指一个青色的盘子。 这盘子里的菜式看起来并不好看,相反在武大看来,倒是有些丑陋,最起码桂花楼的厨子们绝对不敢用这么难看的菜肴来招呼客人。这盘子里好像只是一些碎肉,和豆芽翻炒在了一起。武大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因为从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搭配,难道这样的碎肉炒豆芽,也是其他地方学不来的?还能成为招牌菜,真的是笑话。且听听伙计怎么说。[..com] “也许这样您看不清楚,我给您夹出来您看。”伙计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皮质的小包裹,打开包裹从里面抽出了一双银筷,显得非常好看。看来这筷子,就是为了给客人展示菜肴而专门准备的。伙计用筷子架起了一块碎肉,连带着一根豆芽,放到了武大的小吃碟里。“这样您或许能够看的更清楚。” 武大仔细观看,因为单独夹出来,又因为距离近,此时已经能看出些门道。原来这碎肉跟豆芽并非是胡乱的炒在一起,而是这长条的碎肉,刚巧穿过豆芽下面的豆子,而那仅仅生出一点的芽则紧紧的缠绕着长条的肉丁。看罢了小吃碟里的豆芽和肉丁,武大再看盘子里的,确实每一块肉丁和每一根豆芽,都是这样的结合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孤立和零散的存在。罢了,这也就是京城这种地方,才会有如此繁琐的吃法,那些厨子居然不厌其烦的做这样的工作,一盘子的豆芽,即便是一个手法灵活的人,恐怕也要穿上两个时辰才能够完成。 武大想到这,微微的点了点头,伸出了大拇指:“虽然仅仅是一盘菜,但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只是我有点不了解,肉和豆芽炒到一起也就行了,何必还废这许多的周章,反正落到肚子里,也都差不多,哈哈。”这也是武大的真实想法,保持这种样子,只会让翻炒的动作小心翼翼,反而不利于火号的把握和翻炒的力度,虽然看来精细,但真正就吃上来说,倒未见起有什么过人之处。 面对武大的疑问,那伙计脸上并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是非常坦然的一笑。“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只是看到了点皮毛,不过这也难怪,不是专门的厨子,能像您提出这样有见地的问题,已经算是相当的博学了。您所看到的肉丁,并不是普通的肉丁,而是生长在京城以北五百里的山林中的一种大麻雀的舌头。” “你是说……这一盘都是麻雀的舌头?那要多少只麻雀啊!”这让武大有些心惊,他从来不知道,吃饭居然可以吃出这样的风景,居然只吃麻雀的舌头。那被拔了舌头的麻雀怎么可能继续的活下去呢? “这一盘是三百六十九个雀舌。”伙计面色平淡的报出这个数字,更让武大有些心惊。“另外您大概以为,雀舌和豆芽是人工穿在一起的,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人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精确的力道。这种大麻雀非常喜欢吃黄豆,补雀的人把黄豆经过特殊处理,让麻雀的舌头可以轻易的穿进去,可若再想拔就势必登天了。然后它就只能带着这豆子飞走,可是豆子穿在石头上,不能吃喝,麻雀也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因为饥饿而死,掉落在地上,就会被捕雀的人捡到。此时麻雀已经死了,虽然是自然饿死,可身体僵硬,已经带有横死的影子,不可以再作为上等食材。可它们的舌头,是在最有活力的时候穿过了黄豆,舌头前面的血脉,保有生命的气息,再加上麻雀生活时,一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甩掉这颗该死的黄豆上,因此舌头上就更带有大麻雀的精华,故而是上等食材。但此时,这还仅仅是雀舌插在黄豆上,还远远不够。收集雀舌的人,把很多的这样的雀舌放在一起,然后用专门收集的无根的三月雨水来生这些黄豆,等到黄豆缓缓的发出了嫩芽,这嫩芽必然是缠绕着雀舌的。如此,这菜的原料就算是基本上制作完了,剩下的就是拿到后厨,供手上力道控制精湛的大师傅翻炒,再端上来,就是这样了。这菜的名字叫金屋藏娇。” “为什么叫‘金屋藏娇’?”武大已经有些惊讶的合不拢嘴,但他仍然如此追问。 “这金屋藏娇是大汉朝武皇帝的故事,他少年时代曾经说,若是能娶到他的表姐阿娇作为妻子的话,就造一间金屋子给她住。您看这黄豆,不就像是一座金屋子,而这雀舌又多像那娇媚的美人?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伙计解释道。 已经不需要伙计去解释为什么“金屋藏娇”是这家店的独门菜肴了,想必会这样补雀的人屈指可数,而这家酒楼只要把所有掌握这种技术的人都召集起来,只为他们工作,那没其他的酒楼是不可能得到这种独特的原料的,仿制就无从谈起了。这菜的独门说到底是因为原料独门。 只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开酒楼,想必都是不缺钱的。其他的地方也肯定想要有这样的捕雀人,不知道花多少钱,才能让这些人,只为这家店工作。 “再给您介绍下一盘。”伙计的声音把武大从惊异当中拖回了现实。 武大这才想起来,这仅仅是四道菜当中的第一道,不知道其他三道菜又有什么样的玄机。真应该带着桂花楼的厨子过来见识见识,他们天天以为厨艺顶尖,看谁都是不服不忿,我真是个蠢蛋,居然相信他们的鬼话,还觉得这样的好厨子不好找,因此对他们提出的加工钱的要求也从来没有反驳,要是我现在还执掌桂花楼的话,说什么也要把他们全都开除,另外的找一些真正的烹饪大师来。一流的酒楼,必须要有一流的厨子。莫说原料的问题,就是在锅里翻炒入味,能在最后还保留着雀舌和黄豆的姿态,就不是一般的厨子能够做得到的。 “烦劳小哥了。”武大一抱拳,他深深的觉得,走进这个门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长见识来了。 “您看这盘。”伙计用手指了下黄色的盘子。这盘子里是总共有四条小龙,每条龙颜色各不相同,但都是栩栩如生。上一道菜武大最起码能够大概的看出原料,可是这一道菜就不行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所制作的。 “四条龙,不瞒小哥,我都干不出来这是什么制成的。”武大对这伙计一笑。 “您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别说是您了,多少成名的大厨,只看不尝,也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原料的。这四条龙颜色不同,分别是青、绿、红、白,这青龙原料为黄瓜;绿龙原料是莴笋;红龙的原料是胡萝卜;白龙的原料是豆腐。当然了,即便是我这么说,你可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些原料都是被刀工精湛的师父切成了极细的丝,在料中煨制,然后经过巧手编织成这栩栩如生的龙。”伙计侃侃而谈。 虽然这介绍对比先前的金屋藏娇短了许多,但在武大听来更加的心惊。上一道菜,最起码说,要是有原料的供给,对于掌勺非常熟悉,且技巧精湛的师父,也是能够勉强完成的,最多将不成功的从盘子中剔除出去也就是了。可这种把东西切成极细的刀工,和把它们编织起来的巧手,却是闻所未闻。 “小哥,别的我都信。那黄瓜莴笋胡萝卜,好歹都是坚硬之物,可是豆腐软塌塌的,如何能切成丝,又如何可以编织?”武大的提问完全是不由自主的,他原本卖烧饼,就和厨子有些许的联系,在经营过一段时间的酒楼之后,他对这而其中的奥秘也有着本能的好奇。 “客官是我见过的,提问水平最高的人。”伙计伸出大拇指称赞了一声:“大部分听到这,都只会称赞一句,只有客官您听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切其他的东西,京城里也有厨子也可以做,编织那三种东西的难度,也不会大过宫里的绣娘。可豆腐不一样,我也不怕告诉您,切这些豆腐丝的时候不能在案板上切,而是要把豆腐放在水里,切丝的大师傅在水里垫着自己的手来切。您也知道,从水外面看水里的东西,是有一定的偏差的,因此这道工序就非常困难。而编织豆腐,也同样是在水下进行,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水中已经有了些调料,比起切丝的时候要浑上一些,视线更不容易穿透。因此切豆腐丝和编豆腐丝,才算是本店的绝技。” “那这道菜叫什么?”武大接口问。 “这菜名曰‘四海’。四条龙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四海,这四海龙王都在盘中,供您食用,您也是好大的气魄。”伙计称赞着说。 第二百一十一节 攀谈 “‘四海’好大的气魄啊。”武大感叹道。到底是京城的风度,乡下小店就算是能够做出这样的菜肴,也起不了这样的名字。 “客官您谬赞了,那介绍完了这两道菜,我来给你介绍第三道。”伙计兴致不减,还要继续讲。[..] 武大其实有些厌烦了。他到这来是吃饭的,并不是来听这些复杂的讲解,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少了很多兴致。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奇之后,武大对于这事不是十分的感兴趣,他非常想找一个办法把伙计打发走,然后自己来品尝这些菜肴。别的不说,就说那“金屋藏娇”,时间太久了放凉了,想必也就没什么滋味。然则这伙计偏偏不解风情,仍旧想要介绍,要是自己打断的话,好像也是驳了对方的好意,毕竟是武大首先问的这菜肴的名字。 可是我只是问名字,捎带着讲讲原料也就行了,可我并没有问这些玩意到底是怎么做的啊?介绍一道两道也就行了,等四道菜都介绍完了,估计我也饿昏了。武大心下郁闷。 “兀那伙计,不要欺负外乡人,人家是来吃饭的,莫要说个没完没了,不知道这样很惹人讨厌吗?”旁边出来闷声闷气的话语。 武大当时就想一拍大腿,叫声好。这话算是说到自己的心坎上,武大循着声音一看,说话的人也是在这用饭的食客,这人长得好生胖大,年龄大概有四十多岁,满脸的络腮胡,随着呼吸的节奏,下巴上的肉也有些抖动,拐带着那些胡子一起跳动,活像夏天树林里的缓步移动的刺猬。这主儿衣着华丽,武大用眼睛一看就知道外面这身袍子是上好的绸缎,在阳谷即便是再有钱人的人,冬天也是不穿绸缎的,因为冬装磨损的特别厉害,再好的绸缎穿在外面有个十天半月,也就显得不那么光鲜了。而这主儿身上的绸缎,即便在烛火下,也散发着诱人的丝织品光泽,应当是南方的上等货。能够在冬天,还在外面穿着上等货色的绸缎,而且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看来这人,非比寻常。 好像是为了证明武大的猜测,伙计刚才介绍菜式本来已经张开的嘴,重新的闭上了,而伙计的表情,就好像活生生的被人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一样,刚才还颇有风度的脸,现在仿佛猴屁股一般挂满了本来不属于男人的红晕。 “是是是,您说的对,小的确实多嘴多舌了。”伙计对着胖子鞠了一躬。然后转脸对武大说:“客官,那您慢用,要是有什么需要再吩咐小的。”而后,并没有等武大的反应,就径直的转身走了下去。 武大心里感激这胖子,却又有点恼怒伙计,这人好生势力,听到胖子说话之后,居然问也不问自己,就走了。刚刚还是自己要求他来介绍菜式的,这人好不懂规矩。罢了,等我武大在京城混出了名声,也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本来喧闹的场景一下子的安静了下来,这让武大有些不习惯,他也突然的意识到,眼前的事正是一个契机,自己来到京城,本来也是想通过结交达官显贵来上位的,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当然,武大也不知道这胖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仅仅从这样简单的表现,也无法太准确的衡量出他的成色。可是武大也知道,他来京城所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往上递多少银子,而是递给谁银子和怎么递银子。 就好像武松当了都头之后,武大想见县令是十分容易的,聊会天也不是不可能。而在这之前,武大想要见县令一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当然,除了县令和武大都在商会开会的现场的时候,但即便是这样,武大这局促的身材对于县令只会往上看的眼睛来说,也是永远不会扫过的盲点。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武大打定了注意。于是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倒不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清清嗓子,而是因为这是武大向着自己的理想所实质上迈出的第一步。那高高在上的云之座椅,本来就需要虚无缥缈的云朵所勾勒的天梯,才可以攀爬的上去。 “这位兄台,小弟谢过了。”武大说话的时候站了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胖子正在往嘴里放着东西并且大口的嚼着,听武大这么说,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嚼也不嚼的整口吞下,然后大手一挥:“客气客气,这不算什么。这家馆子手艺不错,来尝尝也算是饱了口福。但是有个缺点,就是碰到第一次来的人,尤其是第一次来的外乡人,他们总是没完没了的介绍来介绍去,让人耳根子不清静。我烦透了这些聒噪的人,所以见一次说一次,非要把这个惹人讨厌的习惯给他们改掉不行。你或许第一次听那些介绍还觉得有些新鲜,我是这的常客,至少也听了十几次他们给不同的人介绍了,这些介绍只有很细微的差距,毫无新意,实在是太无聊。我相信你听多了也会有这种感觉的。”胖子显然极其中意桌子上的菜肴,即便在说话的同时,也会用筷子夹起来一点放到嘴里,为了不阻碍说话,每一次他都夹的不多,这让他的眼睛焦急的在武大的脸和面前的盘子之间来回的晃动。 武大知道不能够再继续这样的谈话了,虽然胖子现在说话的态度还不错,但很明显,刚才自己站起来施礼,而他只是坐着挥了挥手,在内心深处并没有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个标准线上。这也难怪,一个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一开始就看得起一个从乡下来的矮子呢,这需要一个过程。不过这倒是一个xing情中人,很专注于饮食,这种喜好口舌之欲的人,通常来说生活的都相对简单,这是武大卖了这些年烧饼,和当了几个月东家的心得体会。不过他这样专注于饮食,就不能在他专心吃东西的时候这么和他说话,让这胖子吃不痛快,他自然会发怒的。 可是也绝对不能等他吃完再上前攀谈,这样独自出来吃饭的食客,在吃完饭之后,不会做什么逗留,而会马上离开。到那个时候,自己如果上前挽留,也一样会遭人反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呢?武大的腹中虽然饥饿,可他知道,相比于眼前的饥饱,未来的希望,才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有了!既然是如此喜爱饮食的人,那我就可以投其所好。 “这位兄台,小弟初次上京,人生地不熟,结果兄台兄台仗义帮忙,如若兄台不嫌弃,小弟想跟兄台合桌对饮,您意下如何?”武大言辞恳切。 “这个嘛。”胖子吧嗒了一下嘴,他甩脸看武大的时候,将嘴唇上的汁水一部分溅到了胡须上,而胡须随着下巴的抖动,把这汁水弄到了更多跟胡子上,就好像那刺猬在泥水里滚了一圈,刚刚爬上岸。“也……行,‘金屋藏娇’我也有日子没吃过了,没吃的时候不想,可是刚才听那泼皮的聒噪,唇齿间还有一些想念。想要再点,却觉得吃一顿饭总归不好太过于铺张,这位贤弟既然想合桌对饮,那也就算是让我饱了个口福了。哈哈哈。”胖子初时说话犹豫,可到了后来说到口福的时候,兴致高涨,还顺便拍了拍那如同酒桶一样的肚子。 成功了,太好了。武大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这么简单,他在说出话之后还在忧虑,一旦对方拒绝的话,想再搭话可就困难了。不过刚才那胖子说什么?觉得点太多菜铺张。哈哈哈,正愁没有机会献殷勤,现在机会不就摆在面前了吗?不过武大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穿着如此华贵的人,怎么会在乎吃饭花的银两,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要知道在阳谷,武大偶尔去外面吃饭的话,所有的菜肴都直接要最贵的,压根不问价。毕竟对于有钱人来说,吃喝占日常花销的比例,是非常小的。 “今天小弟初次见到兄台,感念兄台的豪爽,这顿饭,小弟请了。”武大说话的时候,脑海中所浮现的是武松的景象,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弟弟平时里说话总是这样,虽然没什么钱,但却特别舍得花钱,就因为这,在清河的时候潘金莲没少跟自己说过,自己也觉得武松这样确实是不好。可现在想想,交朋友不花钱,怎么可能呢? “真的啊!”胖子脸上的态度一变,眼睛上下打量着武大,表情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做弟弟的请哥哥吃饭,理所应当。”武大完全在模仿着武松的口吻。然后他对伙计下去的方向喊道:“刚刚那位小哥,麻烦你上来一下,帮我把菜端到那位大爷的桌子上,我们哥俩要对饮一杯。” 第二百一十二节 弟弟的影子 片刻,伙计走了过来,手中仍旧拿着托盘。他把武大桌子上的菜肴放到托盘上,然后再端到胖子的桌子那里去。武大细心的注意到,这个时候伙计对待他的表情,已经和先前有着很大的不同。先前的恭敬中多多少少有一种炫耀般的傲慢,而现在只剩下了纯粹的恭顺。这让武大很满意。 在伙计就要下去的时候,武大接了一句:“这位爷的帐都算在我身上,我请我哥哥喝酒,怎么能让他掏钱。”武大说这话,就是为了把付账的事定实,不然的话一会吃完了,胖子抢先付了帐,这场攀谈的意义也就付诸东流。[] “贤弟真是好爽,你我素昧平生,就请我吃饭。你说我还充大辈儿,还自称是你的哥哥,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胖子局促的搓了搓手,显出几分不好意思。 “哎,大哥。”武大在这里卖了个心眼,他偷偷把“兄台”变成了“大哥”这在无形当中就拉近了他跟胖子间的距离。“您在小弟尴尬的时候,仗义执言,帮了小弟一把。再说了,您本来就比我年长,我叫声哥哥,还不是应该应分的吗?既然是这样,那做弟弟的,请哥哥吃饭,理所应当啊,这是尊敬。哎,再说,我觉得大哥和我都是xing情中人,我初到京城,就能碰到大哥,这也是小弟的福分。小弟平时也好口吃食,我感觉大哥也喜欢这样,既然是如此,那就更加的投缘。能与大哥结交一场,小弟也不算白活一回。这一杯,我先饮为敬。”武大说完,满满的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约莫有一两,武大平时倒有几分酒量,可这一口一两的事,还是做不来的。可是武大觉得如果不多喝一点的话,就显不出自己的豪爽,武松平时跟人吃饭,惯用的手法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说来也怪,往往几个回合过后,对方就是服服帖帖,两人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了,武松喝酒是不会一两一两的喝的,都是用碗,武大连看上去都会觉得心惊胆战,更别说身体力行了。有些事学一学皮毛也就行了,不能够豁出命去模仿,要是一口气喝上一大碗,什么都没说呢,就得先醉倒在桌子底下,那就可就耽误了大事。 饶是如此,这杯酒喝的也有点急。再加上这店铺的酒劲儿不小,又有一种醇厚的底子,武大只是感觉喉头燃烧了一到火线,一直划到胃不,然后脑袋仿佛大了两圈,眩晕的感觉持续了片刻。 “好酒量!”胖子称赞道。“贤弟真是痛快人儿啊,我就喜欢像你这么痛快的。可惜呢,你哥哥我,只是个吃货,并不是饮者,喝酒这上面我是不在行的。你别看我这么大的肚子。”胖子虽说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可是呢,这肚子里装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并没有多少酒。平日应酬我说我不能喝,还有很多人不信,为了怕兄弟多想,我呢,陪上一杯。但是说好啊,我可不像兄弟那样海量,一饮而尽,我也就吃不了别的东西了,为兄得慢慢抿,贤弟莫要见笑。”胖子自嘲般的笑笑。 “大哥哪里话!”武大把脑袋一摇,看着胖子的脑袋有了些重影。公刺猬找到了母刺猬,两只刺猬趴在一起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专注于吃饭不喝酒的人,才是真正的食客,才是真正的雅士。就凭大哥这个,大哥的气量和水平,远追先贤啊,我今天能在这遇到大哥真是太高兴了。那咱哥俩就吃菜,不喝酒,您看行不行?”武大的心里有些许的侥幸,要是这胖子还喜欢喝一口,自己还真就未必能扛的下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怎么后劲儿这么大,喝下去以后,感觉越来越晕。想来武松就喜欢这种酒,说起来我们哥俩的关系,要还是像我拉扯他长大那样该多好啊,兄弟俩一条心,我若是上京城,必然带着他前来,也能让他尝尝这好酒。罢罢罢,人终归是要长大的,终归是要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和生活的,我也不希望他永远只是小孩,永远只能受一个矮子的庇护,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些许醉态下的武大,想到武松,内心中百感交集,扑簌的流下了几滴眼泪。 “兄弟怎么了?”胖子的嘴张的老大,显然是看到武大流泪,有一些惊诧。 “大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了您,心中一高兴,所以这控制不住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提武松,武大编了些瞎话用来搪塞。 “兄弟真是xing情中人,我觉得咱哥俩真是投缘。刚才当哥哥的我还以为你接近我有什么用意,若不是这道‘金屋藏娇’的话,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是看到兄弟流泪,我全明白了,哥哥是误会你了。兄弟莫要怪我,现在这个世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啊,有的时候是不得不防。错怪了兄弟,为兄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样吧,兄弟我刚才也说了,不善饮酒,可为了赔礼道歉,这杯酒我自罚了。兄弟看好。”胖子说罢,一把抓起酒杯,仰头喝下,动作之快,绝对不像一个平日里不饮酒的人。 武大听胖子这么说,本来还想伸手拉一下,可谁知根本没跟他反应的时间。而后胖子的脸迅速的变得发红,就好像是庙里的官老爷像,又好像是新鲜的猪肝。看来,胖子说他不善饮酒,确实是实话。 “大哥,你这是何必!”武大攥住了胖子的手。心里却有些侥幸,看来武松即便不在身边,还冥冥中在帮着自己,刚才要不是因为想念他而流下眼泪的话,这胖子也未必能完全的相信自己。 “兄弟啊,大哥对不起你。来,不说别的了,咱们吃菜,不能辜负了这一桌子的好吃食。”胖子拿起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的手指跟脸颊一样,也在慢慢的变成猪肝色。 第一百一十三节 赌博与女人 武大庆幸他遇到的是一个简单的人,一个专注于饮食的人,一个甚至酒量连自己还不如的人。这让武大感觉到安全,或者说,不管眼前的这个人,究竟能不能给自己铺上一条通天的大路,可至少目前来说,他已经是武大的朋友了。 武大有过朋友吗?有过吗?没有过吗?武大不知道。因为这种矮小的身材,印象中的孩提时代,他就一直是同伴们嘲笑的对象,而在这种嘲笑当中,人与人之间自然是很难建立友谊的。那个时候,他很少说话。在武松懂事之后,武大有一段时间特别愿意同武松聊天,因为那个时候的武松根本那没有du li的思想,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会点头答应,这让武大有一种被认同感,而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矮子来说,是极为难获得到的。[..com] 可是等到后来,武松长大了,开始对这个世界有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看法,武松就开始慢慢的甩掉了矮小的哥哥,习惯于多数事情自己来做决定,而武大也失去了倾诉的对象。这种情况直到潘金莲的出现才有所改观,但因为那隐藏在内心的深深自卑,武大总是故作骄傲的闭上自己的嘴,而粗暴的在床上对潘金莲做着摧残,他觉得这种交流更有效,或者说,这才应该是对女人的交流。 截止到这,武大究其一生说话说的最多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而异姓兄弟,朋友,却是从来没有的。当然,在做阳谷商会会长的这短暂的几个月里,武大感觉到自己的朋友突然多了起来,甚至有一些从来没说过话的人,见到自己也十分的自来熟。武大也不傻,他明白,这不是朋友,而只是一种**裸的利益关系。 而现在,在逃亡的路上,在这家招牌比桂花楼还要小、但是菜式却非常繁杂的酒楼里,武大感觉到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些交心的朋友。虽然仅仅只是几句平实的话语,只是一杯水酒,可是萍水相逢,又能期待的了什么呢。如此这般,即便这人帮不上我什么忙,我也想好好跟他结交,就凭他不嫌弃我是个矮子。武大在心里默念着,同时捏紧了拳头,仿佛在他的拳心攥着什么让他十分珍惜的东西。 “大哥,吃。”武大没有多说话,他知道对于一个食客来说,只有在这种品尝美味的时刻,才是对心灵最好的放松,那作为朋友,理应让对方得到这种享受。 “哎,兄弟啊,你真是摸得准大哥我的脾气。说实在话,人这一辈子,虽然可以享受的东西很多,可我觉得,只有吃是最实在的。”胖子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汁水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溢出,粘到一根根的胡子上,胡子上挂着这些晶莹的水珠,被烛光一晃,玲珑剔透。 “愿听大哥高论。”武大听的出来,胖子是想对自己说他的关于吃的理论,如果不接这个茬,胖子的心里势必觉得不舒坦。反正听一听也没什么不好,自己掌握的都是些乡下时长议论的陈词滥调,哪比得上京城有身份的人所经常谈吐的那些非凡的东西。 “好,那我就跟兄弟说上几句。”胖子几乎是吞下了一大口东西。“人这一辈子,就是图个开心。可咱们也不是当兵的,又不是那些领兵打仗的将军,再说了,打打杀杀带来的那种快乐实在是太过于血腥。我总结,对于咱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作为男人,享受的方式无非就是三种。”胖子伸出了三根手指。 “哪三种?”武大疑问道。 “第一种就是耍钱。”胖子用食指点了一下桌子。“这个赌场学问大,赌场如战场。这里面虽然说没有刀光剑影,可是其中蕴含的计谋与污秽,一点也不必最为诡诈的战斗要少。耍钱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会感觉到血脉喷张,都会有一种心里上的挣扎与考量,经过了这些,在经过一些失败,最后赢钱的感觉,是无可比拟的,那种成就感,丝毫不必打了胜仗的将军要差。” “不错。大哥所言极是,即便是在乡下,也有些汉子好赌成xing,甚至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都在赌场中输掉,虽然让人有积分不解,可也能够想象的出,在赌桌上那种血脉喷张的冲动。”武大附和道。 “兄弟你这就说的对了,在赌桌上,那个时候除了输赢,别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莫说媳妇孩子,就算是祖宗老子,都是可以被压上赌桌的。甚至有一些穷凶的赌徒,会把自己的胳膊大腿压上,以换得绝地翻盘的机会。即便是从这些,你也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赢了,那对于赌徒的内心来说,将是多么大的褒奖。”胖子说话的时候也颇为激动,就好像他也在那场压着肢体的赌局上一样,他在说话的时候,还不经意的舔了舔嘴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可大哥你说的这是赢,那要是输了呢?如果压上这些东西,还输了的话,岂不是后半生都要生活在地狱当中?”武大听胖子把赌博描述的这样令人激动,却也禁不住的想起,自己看到过的那些疯狂的赌徒,他们大多数最后都是一无所有。 “要不说兄弟,我怎么乐意结交你,你说话就是能说到点子上。这赌博,有赢就有输,输赢对开,也就是说多少钱放到赌桌上去,都可能是一去不回头。一半一半的机会,可上九重天,可下十八层地狱。因此这赌博实在是对冲之物,虽然能够带来快乐,可风险也巨大。因此在这三种享受里面,我觉得,只能排到第二位。”胖子语重心长的说,他的手指抿了抿胡子,这让上面本来晶莹剔透的水珠连成了一片,武大看着有一种发痒的感觉。 “那剩下的两种呢?”发痒归发痒,接茬还是要接的。反正武大猛吃了一会之后,也感觉不那么饿了,倒是有很多时间,同这位新认下的哥哥好好的交流交流。 “这下一种享受呢,就是女人。其实兄弟这个你应该猜得到,男人嘛,谁不想花天酒地,让女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供自己享乐。那大好生活,要是没有女人陪伴,没有几个浪蹄子供自己玩弄的话,也确实是太煞风景了。这种快乐,是每一个男人都想享受的,也是每一个生活条件允许的男人都会享受的,不然你看,在现在这个时候,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并不是这些吃饭的场所,而是那些能够让女人分开大腿迎接男人的地方。哈哈哈。”胖子的笑声不似刚才那么爽朗,倒是有几分猥琐。 武大猛的回忆起,几天之前,在莫愁馆度过的那个欢愉的下午,真是生平没有享受过的快乐。躺在那些柔软的躯体上,真是让人感觉到雄心万丈。一想起这些,武大的身体起了些反应,他感觉下面再次的膨胀了起来,因为刚刚喝了些酒,那膨胀的地方比平时更加的粗大,胀裂的表面的皮肤有些吃痛。要是没杀掉秋雁该多好,就还能享受她那美丽的嘴巴和舌头,秋雁往外吸的感觉,深深的刻在了武大的脑海里,而那唇齿的力道,仿佛还停留在膨胀的活儿上。 “兄弟怎么不说话了?哈哈哈。”胖子一笑。“我明白了,兄弟肯定是有相好的,嗯,看兄弟的年龄,也应当是有妻室了是吧?” 武大本能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感觉,这种承认好像有一点不妥当。 “那我就明白了,兄弟肯定是想起了那些床第间的事。是,这是每一个男人都应该享受的,但是做哥哥的必须要告诉你,这种在女人身上的享乐,实际上是三种享乐当中的最末一等。”胖子有拳头敲击了一下桌子。 “那是为何?”武大非常的不解,他心里觉得,有个好好爱自己的漂亮媳妇,要比吃好东西,和在赌桌上赢钱,让人快活的多,毕竟那种快意,只有女人能带给自己,女人带来的快意都会被刻在脑子里的最深处,而吃喝带来的感觉,都会轻易的被抹杀覆盖。 “那是因为,女人是会变心的。”胖子的话语变的凝重起来。“一般来说,男人都比较在乎女人的身子,只要是贞洁被自己拿到,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已经是自己的东西。可一旦有朝一日,这‘东西’变了心,不在跟随拿到她贞洁的男人,那个时候男人就会发现,所谓的身子,所谓的贞洁,都毫无意义。自己在这个女人身上倾注的心血、倾注的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爱意,甚至说花的钱财,都会一去不回头。所以女人所带来的快感,虽然颠覆一切,却可以在一瞬间付诸东流。如果说赌是对冲的享乐的话,那么女人,只能说是完全落空的享乐。所以只能排到第三位。”胖子长叹一声。 第一百一十四节 片面的高论 武大的心随着胖子的这声长叹,也一起震颤了一下。无论是那些在莫愁馆里同自己欢愉的女人,还是潘金莲,如今都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一些是被自己杀死,一个是独自离开。不管怎么说,那种欢乐都只是暂时的,在此后长久的回忆中,在想再来一次的时候,心中所有的,也只是浓烈的欲望和淡淡的哀愁。是啊,到最后,全是落空的。就算潘金莲不离开,在过一些年,当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她还能带给自己那种曾经的冲动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她走和不走,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如此看来,不管怎么说,女人都是会让一切落空的东西,而沉迷于女色,就是太傻太傻了。也难怪西门庆,虽然百花缠身,可是最后连一房妻室都没有。他见的女人多,尝的女人也多。对于这种最后一无所有的处境,想必也是心知肚明,这样说来,不娶亲,倒也是一种不错的自我保护。直到现在,武大才觉得,他有一些可以理解西门庆,这个花花公子所拥有的,不光是那种抽(和谐)插的快意,更多的是落寞的苦涩。[..] “大哥所言极是,兄弟听大哥一言,觉得茅塞顿开。果然啊,只有跟您这样的高人聊天,才能增长见闻。”武大所说的话里,倒有个六七分是真心话。 “看兄弟这表情,也是在女人身上吃过亏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必为此太过于挂怀,这世界上,又有哪个男人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呢?所以这不算是什么了。”胖子轻轻的晃了晃头。“所以,可能是神仙觉得,如果只给男人这两种享乐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残忍,因此,享乐的方法还有一种。”胖子的语气再度的变成了兴致勃勃。 “那就是吃?”武大试探xing的问。毕竟胖子的话题是由吃引起的,最后也应当落实在吃上,这样才比较合理。 “对喽,就是你我都喜欢的吃。吃这个东西看似虚无缥缈,在肚子里转上几个时辰,就要被拉出来,变成臭烘烘的一坨。大略的一想,你可能觉得,吃才是最不实在的享乐。其实不然。”胖子卖关子一样的吧嗒了下嘴。 老实说,武大十分不想把吧嗒嘴的动作和“臭烘烘的一坨”这样的话语放在一起来想。但是胖子的话,确实必须要接的。“愿闻其详,小弟对于这个问题,确实不是十分的明了,正想让大哥来替小弟解惑。” “咱们吃,其实并不是要吃这些东西,咱们吃的是味道,所以东西被拉出去了,并没有什么损失。何况那些东西里的精华,也会留在身体里,变成这些东西。”胖子把自己的肚子拍的山响。“只是我有的时候想,要是这些精华也能够拉出去就好了,也不至于形成这许多的负担。哈哈哈。不过吃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每次都没有吃过瘾,结果呢就吃饱了,只能下次再来,实在是十分的不尽兴啊。所以我有的时候想,要是有俩肚子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多吃些东西。当然了,最好是这些东西怎么吃都吃不饱,让我一次吃个够,这样才好。哈哈哈。”胖子笑的胡子乱颤。“而且这种好味道,永远不会背叛你。即便是这个厨子死了,也会有其他人能够烹制。手艺这个东西,是有传人的,而传人当中的佼佼者,必定能比上一代的厨子手艺更加的精湛。吃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享乐,最平实,也最实在。”这句话硬生生的被咀嚼的动作所打断,胖子又夹了一大口东西,硬生生的咽下。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看起来,他已经有些吃饱了。 看来这场谈话就要完结了,武大觉得有些不甘心,因为什么实质xing的内容都没有谈。不过反过来想想,要是第一次吃饭,就谈一些希望对方能够帮助自己的话语的话,似乎也有些太功利了。还是忍忍吧,自己真心实意的跟这胖子结交,想必他也不会亏待自己。 “我还没说完。”胖子明显有些噎住了,他抓起旁边的茶碗,猛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紧张的表情才舒缓了下来。“你说,上赌桌得多少钱,在京城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才能去赌吧。你说娶媳妇多少钱,逛窑子多少钱,这些都价格不菲,讨女人欢心的东西,哪一样价格都不便宜,而且现在的女人要价还越来越高,真他妈以为自己下面镶了宝石了。可是吃东西不一样,花上几个铜板买的烧饼,也一样非常好吃,能够带给你由衷的快乐。当然了,它更容易饱人。”又是一个饱嗝。 武大对于烧饼太熟悉了,他很想说,就算是武松,一般吃五个烧饼,也就饱了。而吃烧饼的大多数人,都觉得烧饼充饥的程度还不够,最好是吃半块就可以顶上一天,这才是那些连掏几个铜板都费劲的人的由衷的想法。 对于这胖子来说,那样的生活太遥远,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吃不饱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胖子以为他说的东西很高明,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当武大听完了胖子的言论之后,他的心中产生了不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穷苦人,大多数人都不能做到衣食无忧,怎么吃都吃不饱,是比瘟疫更让人恐慌的感觉,不要说这样,就算是食量大一点,对于寻常人家来讲,也是很大的负担。这一点,武大已经在大食量的武松身上吃够了亏。 想到这的时候,武大对于胖子的高论,有了很多厌烦,他很想结束这个话题。别的不说,最好能知道这胖子的身份,最起码这样日后找寻他也方便一些,莫要说花了银子,却不知他是哪路神仙,那就太不值当了。 “行了,今天吃吃不下了。可惜啊可惜,还没吃的过瘾,这肚子终归还是不够大啊。”胖子轻轻的抚摸着肚子,想来是吃胀了之后,再拍打会有些疼痛的缘故,才让他突然对“酒桶”温柔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节 矮子的愤怒 行了,差不多该说一点别的话题了,武大在心里揣摩着,这个时间一定是底线了,一旦这胖子站起身来,要走出去的时候,再跟他说什么都会惹人反感,但是在这个时间间隔中,最多也就能问一个问题。可是这仅有的一个问题,问点什么好呢?问我怎么样才能发达?很显然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了。 对,反正什么事情也不可能在今天完全的确定下来,那就先问问这胖子是做什么的吧,不能说吃了一圈饭下来,连他是个谁都不知道,那这钱花得就有些太冤枉了。[..] “大哥,你我今天在这里萍水相逢,却甚是投缘,应该说是这吃喝拉近的距离啊。”武大在考虑用语言把话题做一个过渡。 “哈哈哈,这不就是平常别人所说的酒肉朋友吗?嗯,这种称呼也没什么不好,酒肉朋友也未必就像其他人所想象的那样不堪。”胖子的脸上红光灿烂,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喝酒的缘故,还是情绪真的十分激动。 “小弟是俗人,但是大哥却是高雅之士。小弟的意思是这样的,你我今天在这交谈甚是投缘,我虽然想跟大哥深交,结为兄弟,可是一来,我是从乡下来的莽汉,刚刚到京城什么都不懂,跟大哥结为兄弟,辱没了大哥。二来,小弟身体先天残疾,算不上是一个健全的人,这一点小弟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大哥能够同小弟交谈就已经是给小弟的面子了。但是小弟心中确实仰慕大哥,所以想在今后的某些时日,像今天一样,你我共享美食,同时谈一谈享乐之道,也算是大哥为小弟醍醐灌顶了。希望大哥能把住所告知小弟一二,这样我也好上门拜访。”武大把话说的十分委婉,他并没有直接问胖子的身份是什么,而是径直问他的住所。武大觉得,京城也必然跟阳谷差不多,什么身份的人住在什么地方,只要知道了住所,就大体上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况且,到他家附近一打听,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一清二楚了吗? 比如在阳谷的时候,武大就算再有钱,在没有官家背景之前,都只能居住在紫石街这样的地方,上不得台面。可武松就不一样,他当上都头之后,就有人送了东街的宅子,东街必须是有背景的人才可以居住的地方,而这个背景单单有钱是不够的。 武大在心中想的圆满,他也自认为,这种问题更容易被胖子所接受。 “这个……”胖子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的手指捻着胡须,把胡须上的捻在了手指肚上,但他浑然不觉,显然是在极认真的思考。“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武大心里觉得可乐,我要知道你是谁,干嘛还费尽心思的在这里询问,那我就应该用这个宝贵的时间去问一些别的更有意义的话题。但是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是不能够带出来的:“我刚刚来到京城,不超过两个时辰。到这里吃饭,也是实在走不动了,不得已而为之。在大哥帮我解围之前,说一句不恭敬的话,我都没有注意到大哥。你我今天在这,真的是萍水相逢,我仰慕大哥,才问你的身份。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当然,如果大哥觉得我出身卑贱,人又生得丑陋,不想告知我身份,小弟也无话可说,就此拜别,祝大哥福寿安康。”武大说罢站起身来,抱拳鞠躬,就要离开。 其实武大这个动作是假意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怎么能够离开呢?何况这胖子越是遮掩,武大就越是感觉,胖子的身份非比寻常。难道今天真的抓到了一条大鱼?这胖子是什么了不得的达官显贵?哈哈,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一步登天了。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太符合逻辑,真正的达官显贵,哪有晚上自己出来吃东西的,这个时候都应该搂着女人,在喝着花酒,享受着权贵们独有的夜生活。何况即便是出来吃饭,那也应该去雅间就餐,怎么可能就坐在一楼。要知道,即便是武松来桂花楼吃饭,多数时候也是到雅间就坐的,武大看了那么多有钱的食客,无一例外的也都会选择到雅间吃饭,遇到雅间客满的时候,要么就是转头离开,要么就是极其不高兴的接受,这种接受还是看在武松的面子上。 京城是大城市,阳谷是小地方,京城的达官贵人应该比阳谷的那些土财主更加的有气派。这么看来……武大的眼睛转了一圈,这个胖子,很有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家里的佣人。武大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对啊,听戏文里说的明白,宰相家仆七品官,这大人物的佣人,虽然说手上没有实质的权力,可他们能够见到手中有真正权力的人,他们说一句话,往往比那些封疆大吏还要管用。要是这胖子果然是什么大官的家仆,我这一顿饭也就算拣着了。 想到这的武大更加跃跃欲试,他在低下头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把眼睛往上挑,以便于随时观察胖子下一步的反应。 这等待的时间,在武大的脑海里无比的漫长。他其实是没有后招的,一旦他真正的离开桌子,就代表着真的要离开了,他将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只能是在花了大笔的银子之后,仍然在街上闲晃,跟刚刚没进门时候的状态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刚刚的武大是饿着肚子,而现在的武大虽然基本上吃饱了,可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投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这层灰色的影子,以及那些关于未来不安的想法,慢慢的笼罩在了武大的心头。 胖子还是没有动。不行了,一个鞠躬是不可以持续那么长时间的,太做作的话,会让他看出我的用意,那真是一点点翻盘的希望都没有了。毕竟有了今天的街角,也许未来,当我在京城发展的某个时刻,这个胖子会突然出现拉我一把,对,无论如何不能得罪他,要保留这番可能的希望。 武大在绝望当中,完成了这次施礼,这是他自打出生以来,最为沉重的一次礼节,因为在这次礼节当中,他赌上了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和希望。 等等,我并非没有理由。武大在直起身子的一刹那,突然想了起来。这桌饭菜,还没有付钱。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而且刚才跟胖子说的好,胖子点的菜也是要算到武大的账上,这要是直接走了,也就算是违反了刚才所说的话,理所应当的可以耽搁一会。太好了,帮胖子付账,这是一次直接的示好机会,我就不信这样,你还会连住所都告诉我。 当武大抬起头时,那在前一刻还阴云密布的脸庞,又重新的阳光灿烂起来,他有信心,在这一个回合,真正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伙计!”武大抬起头来之后,并没有看胖子的脸,而是直接朝后面喊。“吃好了,算账!”武大刻意的控制了音量,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声音不可以过分的响亮,那样的话,在胖子听来,会如同泄愤一般。但是这声音中,也一定要带着一点不满,毕竟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尊严,胖子的这种行为,往严重上说已经践踏了武大的尊严,武大要是没有任何反击的话,也的确会让人有些看不起。 还是刚才那个伙计,笑呵呵的走了上来。不过虽然是武大叫喊的他,他却首先把脸朝向胖子。“爷,您吃好了?” “嗯。”胖子如同庙上的菩萨一般,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面对伙计,胖子似乎连抬一下眼皮,都觉得费事。 “嘿,伙计,是我叫的你。”武大心里有些搓火,这伙计的势利眼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完全把武大当做空气一般,而有些气急败坏的矮子,迫切的需要一点存在感。 “知道知道。”伙计的眼睛仍旧停留在胖子的脸上,在确认了胖子没什么要说的话之后,才转向了武大。“客官,您刚才说的,两桌菜的钱都由您一个人结算是吧。” “是。”武大的回答言简意赅,其实此时的武大内心是有一些后悔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的话,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大包大揽说这些话,现在看来,这些银子八成是打了水漂了。唉,也算是初到京城买个教训,交点学费,也算是破财免灾了。武大对自己说些宽慰的话,在他小时候,当他有什么损失的时候,父母就对他这样说。当武松小时候,武松有什么损失的时候,他就对武松这样说。 家庭的温暖一下子的出现在了心头,看来任何人都是虚假的,只有家庭,只有亲情才是真切的。可是我……父母过世了,再也不能见到。我杀了那么多人,弟弟又是那么正义的人,未来也是形同陌路。我亲手葬送了所有珍贵的东西,独自逃亡异象,在这虚假的情感中,妄图获得真情。这又怎么可能? 想到这,武大的鼻子一酸。疲惫、失落以及沮丧,一同的袭上心头。 “您稍等,我去盘下账。”伙计笑呵呵的说,然后没有等武大的答复,就走了下去。 这下子把武大晾在了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何况他还沉浸在这种很私人的情绪中,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总之,他就那么站着,可他照例没有去看胖子的脸,仿佛是一种赌气,武大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跟谁较劲。 好在,伙计下去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就重新走了上来,这也让武大的尴尬的时间大大的缩短了。 “客官。”伙计的脸上一笑,但这笑容当中,有一丝不容易察觉的讥讽。 武大内心非常的不解,不就是付账吗,伙计的这种嘲笑的表情是因为什么呢,电光火石之间,武大想不明白。他只是觉得,京城不是一个好地方,这的人都喜欢看不起人。不过武大固执的认为,京城里的人看不起的是外乡人,而不是矮子。即便是武松到了这里,他们也一样会投去鄙夷的目光,而不会因为武松生的仪表堂堂,而另眼相看。一定是这样的。 “小的刚才算了一下,您点的菜,跟这位爷的点的,总共的价格是,黄金四百两。不知道您身上带没带够这些钱,当然了,按照惯例,如果您是熟客的话,可以记账,然后我们端午、中秋、春节结账三次,到您府上去取。可是您这第一次来,好像还是刚刚上京,应该也没个稳定的住的地方,因此,小的这也比较犯难。您看您是……”伙计拉了个长音。这个长音中,带着浓重的笑意。 武大这才明白伙计嘲笑的原因,他是已经算定了自己付不起这笔钱。四百两!还是黄金,到底吃什么能吃出这个天价!武大的内心一片迷茫,这个价格已经完全的超过了他过去的认知,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内心的本能却告诉他,一定不能够把这些都表露出来,要是那样的话,今天自己就算彻底的栽了。也不知道这四百两黄金当中,自己点的那些占多少,胖子点的那些又占了多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大的包袱里有五百两黄金,那是他逃亡的全部家当,是他所有的光荣和梦想的原动力。难道刚刚到京城几个时辰,就要在这种地方,因为这种原因,把它们中的大部分花掉吗?虽说理想和现实有差距,但这种差距是不是来的太猛烈了一些了。 武大想要赖账,可他也明白,这账赖不起。要是赖账的话,在胖子那以后就会毫无机会,另外京城的饭馆,怎么也得有一些对付吃霸王餐的人的办法,即便是在桂花楼,也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是专门负责这个的,有的时候武大倒非常乐意看到吃霸王餐的人出现在桂花楼,因为那样的话,就可以指挥伙计,把那个家伙结结实实的揍上一顿。这比食客付饭钱赚上的那点银子,让武大开心的多。 不,绝对不行。自己刚刚进京城,一切还没有开始,不能因为这种原因,就被人凌辱和暴打一顿。打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会在自己的种下一颗不好的种子,使得武大感觉自己在京城,就好像是一条狗一样的在生活,一条摇尾乞怜的残废狗。 “我带了现钱。”武大的话语很平静,平静的就好像,他将要付出的不是四百两金子,而仅仅是几个铜板。武大也惊异于自己的镇定,但现在不是注意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从旁边的座椅上拿出了包袱,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了它。 金光灿灿。 武大生平没有掌管过这么大的一笔钱,这笔钱他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拿出来观看,看着它们,就好像看着自己无比荣耀的未来。背在身上,也不觉得沉重,而是感觉这些金子在寒冷的冬日,如同燃烧的炭火一般,温暖着武大的身躯。 一切都会在现在化为泡影。 武大暗自的咬了口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分出了四百两黄金,放在了伙计刚才端菜用的托盘上,接着把剩下的一百两重新包好。体积变小的包袱,在手里拿起来是那样的不真实,武大摸着这残缺的包袱,就好像自己的臂膀也断掉了多半一般。 伙计的表情有些惊讶,准确的说,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吞了吞口水,双手就要端托盘。武大却把手一下子的按在了金子上,说了声:“慢。” “怎么?”伙计疑问的一抬头,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但是他却顺从的把手伸了回去,似乎对于武大,也有了一丝畏惧。 武大的手按在金子上没有动。这些银子与背在背上不同,背上的金子带给武大的是温暖,而手掌下的金子,却如同朔风一般寒冷。“刚才小哥你说的很对,我是从乡下来的,第一次进京城,实际上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之前进的城门。外乡人见识少,可是越是这样呢,我越想长点见识。我就想问问啊,怎么吃饭能吃进去四百两金子,这事我不懂。我乐意付钱,但是你得把其中的道理,说给我听。当然了,你说不白说。”武大二次把包袱打开,他一边打开一边在心头骂自己,刚才为啥那么着急把包袱包起来啊。 武大从包袱里拿出了十两金子,往桌子上一拍:“外乡人不懂,但是我觉得十两金子也不少。来来来,你给我说说其中的原因,这十两金子,就算给你润喉了。” “这……”伙计的脸上,出现了武大在心中一直希望看到的表情,那就是恐惧,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弥漫在本来傲慢的脸上,在矮子看来是那么的过瘾。 伙计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有好几次都把目光投向了胖子,好像在等待什么解救似的。 第一百一十六节 纸老虎 “贤弟,这样吧,今天的饭钱你也别帮我付了,兄弟初上京城,你我又是相识一场,也陪我说了这么多体己的话,四百两金子,就都记在我的账上,下次去我那算账的时候一起节了也就算了。”胖子愣了一会突然说,这些话前一半的时候是看着武大说的,而后一半,是看着伙计说的,很明显是在帮伙计打这圆场。 “不!大哥,小弟说了,今天这餐饭我来请,我既然说了,那就得这样做。大哥别看我长的矮小,比木桩子也高不了多少,可是我说出的话,吐出的唾沫就是颗钉子,能够牢牢的钉在木桩上,要是不砍断木桩,就别想把钉子拔下来。”武大说话的同时拍打着自己的前心,仿佛自己就是那根即将被砍断的木桩。可武大这时候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木桩的话,那什么才是木桩上的钉子呢?是两(和谐)腿之间的那活儿吗?也许吧,要是这样的话,真的是不砍断木桩,就不想拔下钉子。[] “贤弟何必呢?你大老远上京城来,包袱里带了这许多的金子,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我看包袱里大概总共就有五百两金子,你这一下子就拿出了四百两,岂不是耽误了办正事。你看这事这样,就算卖哥哥我一个面子,这一顿呢,就记在我的头上,以后有机会的话,兄弟你再请我也就是了,咱们可以找便宜些的地方,或者等兄弟你办完了事,手头都是活分钱的时候再说,你看这样行不?”胖子好言相劝。他说话的口吻同刚刚说话时的神采飞扬已经有了显著的差别,这种劝说里面,含有了更多慎重的考虑。 “下顿是下顿,这顿是这顿。大哥,我虽然来自于乡下,虽然生得矮小,但我是个男人,必须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今天这个事不是不给大哥面子,即便是这事儿要惹大哥不高兴,我也必须要这么做,哪怕这之后我去给大哥登门谢罪,认打认罚。”武大并非没有听的出胖子话语中的深意,胖子已经表明了,要跟武大继续结交,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有下顿饭呢?既然答应了这个,就肯定会告诉武大住址,最低也要给一个联系方式,否则的话,如何才能再度见面呢?但是xing格深处所隐藏的倔强,却让武大跟自己较上了劲,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地头,不想让伙计那嘲笑的眼神,成为永远钉在自己心头的刺。 乡下人怎么了?矮子怎么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拼得上不要未来的希望了,也不要以后的飞黄腾达,我付完这四百两金子,明天就走出京城,找一个小地方,这一百两金子,也足够我活一辈子的了。我挣钱,我挣得地位,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加的有尊严,让金钱和地位来弥补身高上的差距,让那些生长的高大的人也需要仰视才可以看的清我,既然这是终极目的,就切不可在一切的开始就丢掉这一切,对于人的嘲弄总要有一个限度。当初淮阴侯韩信,虽然能忍胯下之辱,可是要是当日侮辱韩信的人,要韩信把衣服脱光,并且当众切下双腿之间的那活儿的话,想必韩信也必定无法忍耐,会跟对方拼命。所以说,一切都有一个底线,当超过这个底线的时候,即便是最为卑微的生命也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表达愤怒。 武大这话一说出口,胖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显然没有料到武大会真的驳他的面子,以至于那本来应该马上表现出来的愤怒,延迟了很久在爬上脸颊。“乡巴佬,莫要不识抬举!我念在跟你聊的投缘,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莫要给脸不要脸。”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是从裂开的嘴唇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武大干脆就没有理胖子,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伙计身上:“说吧,这的菜为什么这么贵。我也不是吓唬你,我能把这么多钱随身带在身上,就能拿出更多的钱,而这更多的钱,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某些你所珍爱的东西。”武大在跟伙计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威胁,因为他隐隐已经感觉到了原因,如果这仅仅是一家很贵的馆子的话,那胖子没有必要对于这个问题如此的敏感。武大本能的觉得,可能是这个馆子因为经常来的客人群体,而导致的价格偏高。 如同“金屋藏娇”和“四海”这两道菜,其实具体说起来,未必口感会有多好,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制作非常麻烦。而乐意消费这种麻烦的人,必定是从色香味上已经无法获得食欲快感的人。这样解释才解释的通。 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是因为固有的客户群体,而形成的独特的菜肴,和高贵的价格。这种事武大也是亲见过的,在阳谷县就有实例。当然,桂花楼不是这样的地方,本质上说,桂花楼所面向的是阳谷县的大多数人,即便是生活不太宽裕的人,甚至是街上的力巴,也会偶尔在庆祝什么的时候,到桂花楼的大堂来点几个菜,稍微喝点图个高兴。而比较有钱的人,自然会到桂花楼的雅间去吃东西,不削与跟这些力巴在一起吃喝,大肆吵闹。 可是在阳谷县的西街上,有一个地方叫做西江茶坊。名字既然叫茶坊,就应当是面向穷苦人的,跟王婆盘下的那个地方差不多。可因为西江茶坊建在西街,地段非常好,周围都是些大的买卖铺户。而一般店铺的伙计,中午都是要在店铺内吃饭的,这样才不会耽误生意。能够出来四处闲逛的,最低也得是掌柜级别,当然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东家,毕竟掌柜还得在柜上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慢慢的,西江茶坊形成了这种独特的顾客圈子,那就是只有阳谷县大买卖铺户的东家和掌柜才去那,如果其他人进门吃饭,那就是坏了规矩。可是开门迎客,既然叫茶坊,就免不了有一些不明白情况的,或者就喜欢掺和一下的人强行进来,茶坊也不能把来吃饭的客人叉出去。所以后来,西江茶坊,就改变了食谱,同王婆的茶坊迥然不同,改变食谱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价格大大的提高,穷苦人和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人,对这样惊人的价格必定是望而却步的。如此,一个属于阳谷商会活动场所的茶坊,就这样诞生了。 武大曾经跟别人在商会开会的时候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武大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东家掌柜的,就愿意多花钱,去一个茶坊吃饭呢?后来有人跟武大解释,实际上东家和掌柜还真就非常的乐意去那吃饭,一方面,这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如果不是在经商上有一定的成就的人,是不会进西江茶坊的。比如说西门庆,据说他就不被西江茶坊欢迎。还有一方面就是,在西江茶坊吃饭,实际上比参加商会的会议效果更佳明显,大家互通了信息,而这种互通每天都在进行,对于行市的把握也就准确了很多,自然在挣钱方面,也就轻松些了些。 想到这,武大的脑子登时通明。看来,这家不知道名字的吃饭场所,很有可能是京城内的某种意义上的“西江茶坊”,而自己,只不过是那误入茶坊的傻小子而已。这样就全明白了,所以那伙计脸上,一直带着嘲笑。 也正是因为这种猜测,武大才在话语中加上了威胁。他想让胖子和伙计、至少是伙计产生一种错觉----武大也是这些经常来这吃饭的团体中的一员,只不过是他刚刚来而已,并不怎么太熟悉情况,先要扮猪吃虎,而现在,准备要露出利齿了。 当然,武大没有利齿,可他希望别人这么认为。恐惧是无形的东西,恐惧比利剑更伤人。 “这……”伙计还在犹豫着,他的眼睛还扫向胖子,希望胖子能再次的给出些援助。可是没当伙计看胖子的时候,武大就跟随着伙计的视线看向胖子,而胖子的表情也是那种隐含的愤怒,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几个回合下来,伙计的表情松动了,终于,他屈服了。 “大爷……”伙计的嘴里出现了这个称呼,但是他在说“大爷”的时候,眼睛并不是看着胖子,而是看着武大。 哈哈,威胁奏效了。伙计的心里防线被攻克了。武大在内心狂喜,他压根没有想到,所谓京城,所谓京城里的傲慢的伙计,原来也只是纸糊的老虎,只要狠下心去拼死一撞,那些镜花水月般的恐怖景象,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好吧,怪小人招子不亮,怪小人狗眼看人低,辱没了您。事到如今,您但有吩咐,我无所不从。”伙计完全的妥协了。 “嗯,这还差不多。”武大点了点头。“说说吧,这菜为什么这么贵?” 第一百一十七节 狐假虎威 “您都知道,何必为难小人呢?”伙计一直嘬牙花。“您也知道,我一个做下人的不容易。”伙计不断的高绕着。 “我不知道!”武大把这句话拉的很长,着重表现自己的不高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吃顿饭,花了这么多钱,钱我可以给,但是你必须得有个说法。”武大记得以前看到的混混儿去讹别人的时候,也是这种口吻,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 不过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一切截止到现在,都只是脑海中的空想,都没有变成现实,何况……武大的心里已经有了更深层次的想法。加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假如这个群体真的存在,那自己就真的可以混入这个群体,要是那样的话,胖子不胖子的就不重要了,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哪怕自己以后只是帮别人送礼,都能一步登天。武大可听不少人说过,有些人想到京城买个官儿,却根本不知道要跟谁去买,自己只要给拉个线儿,那不是大笔的银子,手到擒来。那些做了官儿的人,难道还会忘了自己? 一切突然又都充满了光明,在这片刻之间,绝望和希望交替着指引着武大,人生的大喜大悲瞬间在武大的头脑里,经历了无数个循环。 “好吧。”伙计终于为难的点了下头,然后他转头朝向胖子。“爷,您可看到了,今天的情况实在是迫不得已,并不是我想说,而是真的不能不说。”看来这事儿当真了不得,伙计怕惹上什么祸端,要拉着胖子,做个证人。 那胖子会做什么反应呢?武大的手心渗出了汗。如果胖子这时候说“我不给做这个证”类似的话,那么伙计必然会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毕竟相对于武大这种虚无缥缈的威胁,也许私自泄露了秘密,带来的结果会更加严重。 但是胖子,只是微微的用鼻子哼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这在无形当中,就相当于默认了,会帮伙计作证。 “既然有人作证,那我就敢说了。”伙计的脸色马上温和了很多。“这位爷”伙计面向武大鞠躬。“你进来的时候可能感觉到有点意外,在这条街上,我们招牌上的字儿是最小的。” “这个我却没有注意。”武大继续装着很横的样子。他知道,在这里不能顺着伙计的话说,虽然这伙计表面上屈服了,可是说的话中还是带着陷阱。比如这一句,要是自己说,“嗯,招牌确实不大。”就等同于再说,自己是在经过认真的观察之后,才进的这里。虽然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不过那是因为武大觉得,这样的地方花钱能相对的少一些。不管怎么说,既然现在希望给伙计留下的是一种“可能”的错觉,那最好是什么事都不承认。就说没有注意,这种回答,符合伙计的一切想象。 所以说,没有回答的回答,往往才是最好的回答。 “爷,那我也跟您说说。不是我们不想把招牌弄大,而是因为那招牌是当今圣上所写。圣上用的是一只大笔提的字儿,这字儿呢相对于手写,自然是巨大无比,可是要是对比上那些放大了的招牌来说,可就不行了。但是……”伙计咳嗽了一下。“但是咱们私下说,圣上写的字儿的大小,又有谁敢动啊,因此这牌子也就是这么大了。弄的在这条街上,我们的牌子最小,所以总有刚来京城的乡巴佬,以为这是便宜吃饭的地方,到这胡吃海塞一顿,付不起钱。刚才……”伙计面露愧色。 “刚才你以为我也是这样的,对不对!”武大的声音不怒而威,这是他跟阳谷县令学的。 “是是,要不说小的狗眼看人低。我真该死。”伙计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下抽打用上了独特的手法,虽然很响,但是不疼。武大见的多了,自然马上就能够识破。可在这里也不便说明。 “没说完,接着说。”武大知道,这时候要催促,要让势头始终在自己和一边,也不能给伙计过多的思考时间,只要一琢磨,这事儿就容易露馅。 “这块匾上有三个字----‘集贤居’。当然了,这牌子本来不是题给小店的,而是当今圣上送给太尉高大人的。”伙计言语恭敬。但让武大奇怪的是,似乎伙计说到高俅,比说到皇帝还要恭敬。 皇帝赐给高太尉的匾额,却挂在这里。而且这伙计还对高太尉如此恭敬……懂了,这店应该是高太尉开的,不,不,不对,太尉是非常大的官儿,宰相家仆七品官,要是这店真的是高太尉开的的话,这伙计没有道理会这么简单就屈服。应该是……这店跟高太尉有什么样的关系,嗯,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我模仿你说话的语气,总是不会错的。武大打定主意。 “高大人他老人家的名讳,岂是你这种下贱的人所能称呼的。”武大突然愤怒,“啪”的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碗碟都有些微微的飞起。而后武大偷眼观看伙计和胖子的表情,伙计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改变,反倒是胖子,那层愤怒在一瞬间便消散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 看来,我赌对了。武大觉得命运在对他微笑了,他就要赢了。 “是是,我该死,我该死。”伙计继续抽着自己耳光。而这下很明显是真正的用了力量,伙计的两腮上有一些红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恐惧,而失去了刚才那种对于力道的把握和控制。 “接着说!”武大坐在了凳子上。他的态度平和了许多,愤怒是为了让对方恐惧,而对方恐惧了之后,就需要平和,来更多的彰显自己的深不可测。 武大无比的庆幸,小的时候在说书先生那听的故事,要是没有那些故事里杰出人物的表现,以及说书先生精妙的分析,他不可能会有这样完美的应对。 第一百一十八节 逆转 “本店的主人,得承高大人的庇护,才能在京城开了这么家店面。可是在京城这个地方,想开个买卖不容易,而高大人又不能事事帮忙,因此在得到圣上的许可之下,就把圣上本来赐给他的匾额,挂到了这里,变成了这家店的招牌。有当今圣上的御笔在这,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敢来了。可是后来,有一些人议论,说高大人这是徇私,在用皇上的招牌为自己挣银子,因此为了避免这一点,这店面也就有了其他的作用……”伙计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 而旁边的胖子也频频咳嗽,看来这是他们的禁区。嗯,不能再问了,武大心里明白。那剩下的这部分就必须要靠自己猜了。好在这个猜并不是瞎蒙,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高太尉这个人具体怎么样,武大是不清楚的,他一个乡野村民,你让他说当今圣上的名讳,他都说不出来,何况是一个太尉的品行呢?不过在武大的印象里,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既然这个什么高太尉愿意吧皇帝写的匾额,给这家店挂,还甘愿忍受一些流言蜚语,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嗯,这家店的价格又出奇的高……武大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觉得,要达到最好的效果,一定要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把靠自己猜想出的真相说出来,如果一击命中的话,那剩下自己在京城的日子,也就算好混了许多。 嗯……可是要万一猜错了呢?这就等同于暴露自己的身份,相当于不打自招,而且已经知道很多秘密的自己,要是被对方真正的看破身份,发现武大仅仅是一个乡下来的,毫无背景的矮子,那么等待武大的,很有可能就不是花钱这么简单的。毕竟知道的越多,就越风险。 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是也要伴随一定的规避动作。要找一个最合理的方式,把猜测的内容说出来。 “行了,话说到这就算了。”武大的态度缓和了下来。“高大人的事,你不要妄言,就算你有证人,能够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可万一我真是什么高大人的对头派来的,那高大人势必就会有一些麻烦。当然了,高大人位高权重,根基深厚,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出什么波折,可你们下面这些人……”武大环视着四周,把眼睛扫过伙计,扫过周围故意装作忙于吃饭却不往这边看的人,最后留在了胖子的脸上。“有一时候,是真的会被当做炮灰扔出去的。呵呵。”武大冷笑了两声。 这一番话是定场,把谈话奠定下一个基调,隐含的意思是,我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这只不过是为了考验一下你们,给你们敲个警钟。同时告诉胖子,你也不用得意,如果出了事情,一样你也得跟着吃瓜酪。 好了,定场结束之后,要进行自己的试探xing攻击。武大也明白,这种试探xing的攻击有可能出错,可是在定场结束之后,即便试探xing的攻击距离本来的方向有一定的距离,那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四百两金子,就是孝敬太尉的,烦劳传话上去,说这是第一笔银子,下个月会送来第二笔。另外东面那条线的银子,以后也由我来送。”武大其实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就挑着差不多的话来说。武大心里明镜儿似的,一个伙计能知道什么,一个伙计是根本没有办法知道,所谓东面的线,到底是什么线。反正东面,是武大熟悉的地方,在提到东面的时候,武大有一种归属感,因此他就选择了这个方向。 武大推测,这昂贵的菜价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给高太尉送礼的人太多了,而大批量送礼的人,如果聚集到太尉府上的话,势必会遭到更多的议论。所以高太尉可能是耍了个花活,让一些比较亲信的人传达相关意思,如果要上供银子的话,就到这家店来吃饭,把银子花掉,而这批银子,其中的绝大多数,最后都会被送到太尉府。 至于说,饭菜本身的成本,虽然相对于一般的饭馆昂贵,可是肯定远远没有贵到这种程度。而且既然饭馆的东家在高太尉的庇护下,那么庇护也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所以在这上面陪些银子,是理所应当的。 而挂着皇帝御笔所写招牌的真正原因,则是为了避祸。没有任何部门的任何人,赶去调查一块由皇帝题字的店,更何况仅仅是饭馆,调查个什么意思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真的来调查,那么饭馆方面完全可以说,我们所做的是京城里独门的菜肴,就卖这个价。客人们也不是我们强拉进来吃饭的,买卖双方都同意的交易,碍着别人什么事呢? 如此几道防护,让**裸的受贿行为,变成了正当的买卖。不得不说,高,实在是高。武大对于自己的推测有着仈jiu成的把握,之所以不是十成的把握,是因为,这些推测都是根据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当中,那些古人的做法所推断。可是这高太尉究竟有没有自己的手段,那确实是不得而知。 因此,武大才在定场之后,进行了这种不是猜测的猜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阳谷县曾经来过一个戏法班子,这伙班子据说在临近的州府都非常有名,戏法班子当中有一个最绝的戏法,就是读心术。戏法班子来的时候,武大已经是商会会长了,在看过表演之后,就用软硬兼施的方法,来磨这个班主,终于得到了一点玄机。班主说的明白,所谓读心术什么的,是根本不存在的,这其中有一些小小的手法,而更多的,则是对于人心的把握。比如一个魔术需要找一名在现场的观众上来配合,那么戏法艺人会团一个纸团,背身扔出去,接到纸团的人上场表演。 在上场之后,艺人会看似无意的问一句“你喜欢什么颜色”,如果拿到纸团的人,说蓝色之外的颜色的话,艺人就会说“嗯,你正适合我这个表演”。但是如果拿到纸团的人说喜欢蓝色的话,艺人就会让他打开纸团,而纸团中间就写着一个字----“蓝”。 班主说,实际上一多半的人都会说喜欢蓝色,这也是他在长期的表演中总结出来的,猜不中的话,毫无影响,可是一旦猜中,带给观众的惊叹,是无与伦比的。 当时武大曾经非常好事的问:“可要是你们表演第二次的话,稍微有点脑子的观众不就是能够看的出来其中的玄机了吗?” 班主则谈笑着回答:“所以,所有的戏法班子,都是巡回表演,我今天到了阳谷,以后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全国那么多个县城,足够我们这一班人马表演一辈子了。另外,戏法艺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永远不要告诉观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时,武大并没有感觉到那次谈话有什么特别,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感觉,实际上生活就是个变戏法的过程,而那班主所说的敲门,也不仅仅局限在戏法表演上。 武大所说的孝敬高太尉,就是那写在纸团上的字,不一定是正确的,但很可能是正确的。退一万步说,只要伙计收了这个钱,就代表银子可以送到高太尉那,那么钱也就不算白话了,如果不收的话,自己也相当于在胖子和伙计那建立了地位,最起码短期内办事会非常好办。 可以说,无论未来向哪个方向发展,武大已经利用他的言语,跟他的思维,使得一切可能都会让他得利,所不同的,只是得利的大小而已。 “小的果然是一双狗眼。”伙计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威风,好似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不过大爷,大家都是混事儿的,以后烦劳不要这么消遣小的,小的在能帮忙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伙计点头哈腰,但是说话软中带硬。 武大觉得他猜对了,帮高太尉受贿虽然不一定是这店铺的唯一功能,但是至少是重要功能之一。所以在这渠道上的伙计,也是至关重要的人物,也稍微的有一点点权力,这是伙计说话当中敢带一点硬气的原因。不过这种硬气已经有些打肿脸充胖子了,唯一的功能只是要适当的维护尊严,武大也全然没必要戳破。因此武大简单的点了点头。“对不住,兄弟我生来爱玩,走到哪都要逗个闷子。不过你要是不让我逗闷子,我这心里也不高兴。”这句话算略微回敬,也保全了伙计的些许面子。 “贤弟啊。”一直沉默的胖子终于开口了:“这把到京城来,准备住几日啊?” 看来胖子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是一伙儿的了。武大心里高兴,但是这个问题,却不太好回答。 第一百一十九节 通向新世界的门 这问题不好回答。根据常理来推测,外省进京给高太尉送礼的,应当是送了礼就走,不会有什么机会见高太尉。这些事情应该由书信来解决,话说回来,能够面见高太尉的人,怎么也得说是关系比较亲密,而亲密的关系,也许就不用到这里来吃饭送银子了。武大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他毕竟不是这组织内的成员,一切都得考猜测。但是猜测毕竟是猜测,有很多内容是通过逻辑的猜测所无法触及到的,而没有任何凭据的猜测,是绝对无法信任的。现在的情况貌似主动,实际上却如履薄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般的话,外省的送完礼后应该干什么呢?武大在心中琢磨着,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回来京城,也没有接触过进京的官员。等等,武松是进过京城的,他帮太尉送过些东西,不过那个不一样是,是太尉让帮忙把银子送到太尉的亲戚家……不过武大想起来了,他记得武松在离开阳谷上路之前,似乎说要帮武大和潘金莲买什么东西,但是他这一路回来,就正好赶上自己被人绑架,这个事也就没了下文,估计八成是武松把这事给忘了。[..com] 这么想来,来到京城,办完了正事,也应该会采买些东西。东京汴梁,全国最大的城市,南来北往,各种东西名目繁多,不论是从哪来,也会在这碰到自己那买不到的东西。对,采买物品,这能算是一个在京城盘桓的理由。何况,刚才胖子也看到,我的包裹里有五百两金子,进贡四百两,那剩下的一百两用来解释采买,就再和理不过了。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回答胖子的话,那应该说待上十天左右。那么胖子很有可能会给武大介绍一些比较著名的市场啊,物品集散地什么的,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可能带领武大去购物,然后到了日子……武大就只能在花光了钱之后,带着一些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的东西,灰溜溜的离开京城。 不,这可不行,这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到。武大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的这种思路,话万万不能这么说,而且这也会导致,四百两银子真正的付诸东流。要想个更稳妥的办法。 有了,我何必非要回答胖子的话呢?从胖子的语气上来看,他已经并不确定和我之间的地位谁更高,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顺从他呢,对他什么都透底,对,这并不符合逻辑。 刹那时间,武大的脑海里琢磨了无数个想法。有一点他非常明白,在京城这个危险的地方,只要他的脑子有哪怕一时一刻的停职思考,很有可能就会被身后的巨兽所吞没。离开了阳谷,就代表离开了安逸,来到了京城,就代表靠近了危险。但是富贵险中求,抢夺远胜过苦耕地。 “大哥。”武大延续了刚才的称呼,不过在这个时候,这声大哥的含义,已经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个不太方便说,小弟这次上京来,有一些特殊的事要办,事关重大,不方便透露。不过在有结果的时候,我自然会向太尉禀报。”如此这般,就把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而且在话语的末尾,武大并没有忘了拉上这个他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高太尉,既然所有的人都惧怕他,那拿他当做挡箭牌,总是没有错的。 “哦,是这样啊。”胖子的脸上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然后他似乎略微琢磨了一下:“那兄弟是否有住所?” 原来是想给我安排住处,武大明白了胖子的想法。看来这胖子是真的想跟我套套近乎,那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套近乎的地方呢?武大不解。不过武大确实没有什么住处,离胖子近一点,确实更容易获得机会,虽然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可是现在贸然拒绝的话,容易打破这层朦胧的恐惧。 “今天确实是刚刚进城,我没敢耽搁,就直接到了这里。因为身怀使命,不便被他人知晓,也就没找什么其他的人安排住所。”武大摇着头,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着。他知道,胖子的话,一定会有下文。 “那我看这样,不如兄弟住到我那里去。”胖子盯着武大的脸,但武大没有什么反应,片刻之后,胖子继续说:“贤弟放心,你做什么事,我这个做哥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阻碍,相反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帮,也就是了。如果贤弟觉得不好,可以随时搬走,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个……”武大故作犹豫,这个戏份一定要做足,否则的话胖子是不会就范的。“大哥,要是你真的能不阻碍小弟的行动,我是不介意多一个帮手的。但是咱们可得说好,我做什么事,你可不能盯梢。有些事,您要是知道的太多,做弟弟的,也就没办法维护你的周全了。” “好说,好说。大哥我说到做到。贤弟那你看,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哥俩饭也吃完了,我就带着你去住处,你看行不?”胖子试探xing的口吻。 “行,那咱现在就走。”武大言罢,站起身来。此时再多说一句话,便是画蛇添足。 “大爷,您这十两金子,我可不敢要。”伙计一直站在一旁,此刻,他手里捧着这十两金子,与眉毛同高。看来这里的规矩严明,伙计是不能够收钱的。当然,伙计对武大非常忌惮,这也是原因之一。 “收着吧,我大哥是证人。这钱是我逼着你收的,放心花,出了事让他们找我。”武大哈哈大笑,这笑声中有了仈jiu分武松的豪气。 “收着吧,别给我贤弟添堵。”胖子冷声呵斥了一声。 “谢谢大爷。”伙计深深的鞠了一躬。 在伙计的感谢声中,武大背着那有些空挡的包袱,和胖子一起,走出了集贤居。 早有伙计牵过了武大进门时候交给他们的两匹骏马,武大看也不看,翻身上马。他记得当自己说在京城里不敢起码的时候,伙计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自己是多虑了,很有可能京城里干脆就没这规矩。 事已至此,万不能露怯。所以武大毫无犹豫。 第二百二十节 突如其来的胜利 西门庆 十一月二十三日的清晨,西门庆被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喊惊醒,好长时间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醒了,还是依旧在那迷乱的梦中。但随着视线的不断清晰,随着熟悉的景物慢慢传来,还有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都在毫不停歇的告诉西门庆,现在的他,处在无与伦比的真实当中。 刚才的叫喊实在是惊人,好像不是人的声音,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进度太慢,那个有钱的贵妇已经要下杀手了,难道她的手下已经在门外砍人了?不能,应该不会这样的,要是来杀人,怎么也要选个晚上,不应该选在这样的早晨。如果要杀我,至少让我呼吸一下今天的新鲜空气,吃一口美味的早餐再说。西门庆的脑袋里胡乱的想着,实际上每一个人在清晨刚睡醒的那一刹那,思维都好像脱缰的野马,不知道会把人带向何方。[] 不过这种延续了梦境的迷乱思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个人猛的推开了西门庆的门,冲了进来。西门庆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插了门的,他在睡觉的时候畏惧很多东西,即便是轻柔的风,将门吹开,也会让他在梦中惊醒。可是那人居然直接进了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西门庆的粗心,而是冲进来的人力气太大,他把一扇门活活的撞了下来。 这个莽撞的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完全的趴在了地上,而且鼻子也在流血,他不断的用手在擦着鼻子,但是血液并没有让莽撞人有丝毫的胆怯,相反,在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后,他反而更加的激动,喉咙中,有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似乎这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西门庆没有害怕,相反,他感觉有些可乐。就好像孩提时代看到来巡演的滑稽戏一样,这人像极了那些滑稽戏戏子,他们往往也在脸上涂上各种颜色的颜料,而红色,是他们最钟爱的颜色之一。至于这种不敲门,直接撞掉门板的事,更是在滑稽戏当中频繁出现的场景。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更像是迷乱的梦的延续,西门庆有些发愣,他更加的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但是这滑稽戏的演员看起来实在是眼熟,上次看滑稽戏应该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不应该对他们还有什么印象……西门庆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那趴在地上、鼻子出血的滑稽戏演员,正是王安。只是王安什么时候开始演上滑稽戏了?难道是西门药铺欠他工钱?不能啊,我刚刚才收了三万两银子,这银子足够给他们发一辈子的工钱了。 直到这时,王安的一口气才算是喘了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东家……好消息,好消息啊。”接着,王安的眼泪流了出来,鼻涕和着鲜血一起喷涌而出,使得这个场面荒诞不已。 西门庆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拍手鼓掌,还是应该走到前面去,把王安拉起来,擦干他脸上的血迹。之所以会有这两种不同的应对方法,完全取决于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西门庆决定先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现在的他,几乎想不到生活当中会出现什么好消息,莫愁馆的事件调查陷入了僵局,无论西门庆再怎么做努力都寻找不到新的线索,而没有新的线索,是不可能说动水榭阁的大茶壶让他女儿出来作证的。这一切陷入了一个完美的恶xing循环,完美无缺的圆环,没有缺口。这让西门庆觉得绝望,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这种挑战武松的行为,究竟是勇气,还是愚蠢。 “王安,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个好消息啊?”西门庆坐了起来,他的腿垂下了床,但是并没有踩在鞋上,而是直接踩到了地面。冰冷的感觉从脚底板上传来,让他的整个小腿都随之打了个冷战,一切朝着现实,朝着清醒又前进了一步。 “东家。”王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当然,血也顺势污染了他的袖口。“东家,大好的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我现在已经查明,武松和他哥哥武植,都已经离开了阳谷。这场争斗,咱们不战而胜了。” “你说什么?”西门庆站了起来,他光着脚站在地面上,把地表的寒气吸的一丝不剩。可就是这样的寒冷带来的清醒,仍然不能够让他坚信自己不是在梦境。因为这消息太具有爆炸xing了,武家兄弟都已经离开了阳谷?这怎么可能!在西门庆无数侥幸的想法里,甚至都有没有这一种,因为他本能的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自己不可能这么幸运。 “本县都头武松,本县商会的会长、桂花楼的东家武植,他们都已经离开阳谷了。咱们不战而胜了。”王安把话又强调着重复了一边,而且他也使了很大的力气爬了起来。 西门庆的卧房门并不是有实木制成,所以王安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碰破了鼻子而已。在经历了刚开始的窘相之后,王安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所以爬起来之后,情绪平稳了很多,安静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怎么可能?”西门庆觉得这是王安大清早的在消遣他。武松身为阳谷的都头,虽然说不是朝廷命官,可是实际上履行着朝廷命官的职责,这种统辖一个县的人,对待一切挑战几乎都是稳操胜券,怎么可能会选择离开?这太不符合逻辑了。放弃在手里握着的荣华富贵,总得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才可以。而武大,在武松这棵大树的庇护下,而且桂花楼日进斗金,这么一家酒楼,多开一天,多挣一天的钱,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也不可能这样毫无原因的,不声不响的离去。 (之前的几章因为手抖标错了章节号码,本来应该是二百而写成了一百。但因涉及无线上传的问题,更改非常麻烦,考虑到并不是十分影响阅读,故谨在此做出告之,望广大书友海涵。) 第二百二十一节 吹牛 “东家,小的所言,句句实情啊。”王安的表情又有些激动,就好像西门庆质疑王安是不是他父亲的亲儿子一般。 王安这人,平素很有涵养,无论是在西门庆还是其他伙计面前,通常都是温文尔雅,即便是在说着比较粗俗的话语,或者才表述什么罪恶的勾当的时候,也都能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像今天这般鲁莽,这般直白的表述,的确是不多见。[..] 到此时,西门庆的心里到有了一两分的相信。难道……我的运气如此之好?可能先祖在天之灵正在保佑着我吧。“你且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确实检验过,还是道听途说。”西门庆觉得脚上有些发凉,他在床边踩上了鞋子,胡乱的穿上。但是脚底上好像粘了些颗粒状的灰尘,这让西门庆的脚即便探到了鞋子中,仍然非常的不舒服。 “东家,是这么回事。这段时间你不是让我加强在街面上的询问吗,重点针对轿夫,流动的商贩进行询问,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蛛丝马迹。我昨天晚上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咱们一直以来活动的区域太小了,只是把目标锁定在了胭脂巷和桂花楼附近,咱们都忘了,其实武大有另外的一处住所,那就是紫石街。虽然说,武大当了桂花楼的东家之后,多数时候都住在店里,可我琢磨着,一般来说,人的生活中有重大变故的时候,总是想去本来的地方看上两眼,或者做某些事,所以也许去紫石街,会有别样的收获。我当夜没有闲着,马上就前往紫石街附近进行询问和调查。但是紫石街的多数商贩都表示,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场景,而我也不好问什么多余的,我总不能当着面问,你们看到武大或者武松怎么怎么样了吗,如果那样的话,恐怕只要一小会,这话就要传到武松耳朵里,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可就真是毫无胜算了。偏赶上也,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熟人。”王安说到这,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出来,一饮而尽。 武大知道,那是昨夜的凉茶,现在喝起来断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口感,可是看王安的表情,却像是喝了蜜糖一样的甘甜。“哪个老熟人啊,说来听听。”西门庆其实有些等不及,他急于知道事情的关键所在,就是王安究竟有没有验证武家兄弟离开阳谷,可是西门庆也明白,即便是先让王安说出那结果,这些事情也是要翻回头来问的,既然如此,那莫不如按照顺序一次xing讲清楚,这样的话更能平复西门庆的心情。 “您还记得不,去年夏天的时候,武大郎他媳妇惹了点事,这事您听说后,回来还跟掌柜议论来着,当时我们这些伙计,也在旁边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王安提醒着西门庆。 武大郎他媳妇?那就是潘金莲呗。去年夏天潘金莲惹了什么事?西门庆有些想不起来,这也主要是因为西门庆平素游手好闲,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也愿意扯一扯,这种习惯是直到八月初八的事情之后才有所收敛,等到了现在,这种决定命运的关卡上,哪还记得从前的自己做的那些无聊的行径。 西门庆摇了摇头,看着王安。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可是记得很清楚。说起来那天您也在紫石街上,就是武大郎他媳妇把撑窗子用的叉棍从二楼上掉了下来,正砸在一个卖梨子的小厮头上。当时武松刚当上都头,对阳谷县的人的压迫力还不是那么强,再加上武大这人看起来脓包好欺负,那阵子烧饼生意也好,挣了很多钱,所以那卖梨子的小厮就想用这事讹诈上一笔,最不济的也能稍微占点潘金莲的便宜。您现在想起来了吧?”王安提醒着。 对,确实有那么回事。西门庆想起来了,那天是因为自己走的比较快,如果慢上几步的话,也许叉棍砸到的就是自己。事后西门庆曾经琢磨过,如若是叉棍砸到自己,也是个挺好的事情,潘金莲生得那般俊俏,即便是让她砸上一下,身体上也必然感觉不到疼痛。就算是让她失手砸死,那奈何桥上也必然有着独特的一缕幽香。只是可惜,便宜了那小厮,而且那小厮居然是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居然以此为由上门索要钱财赔偿。 当时的西门庆看不起武大,可是又非常的怜惜潘金莲。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站在卖梨子小厮的对立面的,因此日常无聊的时候,倒也个药铺的掌柜聊过几句。只是可惜,现在物是人非,潘金莲据说是独自出走,不知道去向何方,而药铺掌柜也是生死未卜,可见这人世间的事,还真得多珍惜,保不齐昨儿还一起谈笑风生的人,今天就再也看不着了。西门庆心中无端的唏嘘。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事,我想起来了。难道你碰到的是那卖梨子的小厮?怎么,昨夜那么寒冷,他还在卖梨吗?” “东家,如同卖梨子这种小买卖,挣的都是辛苦钱,靠着手里的打皮刀,打出精致的梨子,博别人个欢心而已,因此不管再寒冷,只要有生意,也都得上街。何况现在正是梨子能卖上价的时节,他自然是不会闲着的。不过我昨天上街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很久,快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所以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准备要回去了。我问了一圈下来,也没什么结果,心下烦躁,看见了他,就琢磨要打趣几句,可谁知道,这一打趣,居然揭开了真相。”王安的语气上带着些神秘。 “哦?”西门庆承认王安讲故事的手段极其高明,他已经完全的被故事所吸引,忘记了刚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烦躁,那种迷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当中离西门庆远去。“你是怎么打趣的?” “我看见他那歪瓜裂枣的样子,就上前去说‘卖梨的,夏天卖梨子是不是特没劲啊,这时候可没有美妇人开窗子用叉棍砸你。’本来我说这话,是存心要寒颤寒颤他,可没想到,这小厮居然反唇相讥‘你别在这说屁话,我可告诉你,那矮冬瓜就是因为得罪了本大爷,现在都已经滚出了阳谷了。’”王赞在叙述到卖梨子小厮的时候,声情并茂,甚至在尽力的模仿对方的表情和语调。 “矮冬瓜,就是指武大吗?”西门庆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类似于卖梨小厮这种卑贱身份的人在这种场合下说出的话,可信度非常高。虽然西门庆也知道,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是非常喜欢吹牛的,但同理,他们也非常的胆小,他们说的大话,往往听起来巨大无比,可是要真的细细琢磨,却少有调查的方式,而且即便被戳穿,也是无伤大雅,最多就是耍一耍无赖可以蒙混过去的。可要是小厮提的这个“矮冬瓜”真的就是武大郎的话,类似于这种在阳谷县的敏感人物,是万万不能说假话的,为了一句可有可无的大话,把自己的身家xing命搭上,这样的事,就算是再傻的人,都做不出来。 “我当时也有一样的疑问,但是我知道,一旦要让这小厮知道问题的严重xing的话,他势必就不会说实话了。而且按照他的xing格,保不齐还会讹诈我们一笔。所以我当时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语言去激怒他。于是我说:‘吹吧你就,你就这付尊容,连媳妇都找不着吧,都没有老婆可以欺负,你还能欺负着谁,还有人会怕你怕的离开阳谷?来来来,你跟我说说,那矮冬瓜是谁?’我知道一般来说,长得太胖的人,会忒别忌讳别人说他臃肿,长得太矮的人,也特别忌讳别人说他是个侏儒。而长得丑的人,也一定很忌讳说他难看,用这个激怒他,他应当会说实话。”王安的叙述有条有理,跟先前那种狂奔进来的景象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也许是他调整好了情绪吧,西门庆在心里琢磨着。 “此言有理。结果呢?”西门庆索xing也不着急了,要真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王安也不会这般慢条斯理,他既然这么乐意讲,西门庆为什么不乐意听呢?反正从接了银子之后,西门庆就一直都把每一天当做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 “结果这小厮当时就绷不住了,对我说道:‘矮冬瓜你都不知道,就是这紫石街上的武大郎。’我听了之后心中一喜,可是又怕那是他吹牛,所以马上反唇相讥:‘人家是阳谷商会会长,桂花楼的东家,你算什么?狗一样的人,他会因为你离开阳谷?’结果那小厮仿佛有恃无恐一般,对我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武大是在阳谷混不下去了。十一月十六的早晨,他背着个大包袱,逃难一般的从这经过,路过自己的家只是看了一眼,都没有进去,然后拐下紫石街,七扭八歪的从东门出了城。这些话我要是吹了一句,孙子,我跟你的姓。’” 第二百二十二节 忙碌的夜晚 “你不会这样就相信了吧。”虽然西门庆心中已经信了大半,但是事关重大,武大到底离开没离开阳谷,会直接决定西门庆下一步的行动,因此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东家,我怎么可能这么就相信了呢,我知道这事儿事关生死,所以即便被那小厮骂成是孙子,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在他那么说了之后,我就问他:‘你就在这紫石街上卖梨子,这里城东老远了,武大从城东出了县城,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这歪瓜裂枣的脑袋上,长得是千里眼?’”王安说话的时候,脸上也带着泼皮的表情,西门庆觉得听王安讲事是好,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发生一样。[..] 但是这让西门庆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好像王安说过的话是经过了事先的排练一般,就好像是在戏台上呈现出来的故事,完美无缺,一般来说,在这么忙乱的情况下,讲述事情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细节都会被习惯xing的省略掉,而且事情的先后顺序也可能会有一点变化。看起来,王安确实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这样的人,要是没干药铺的话,也许在街头说书,也早都挣了大钱。 “对,我也对这个很奇怪。他既然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儿,应该是有别的原因吧。他是怎么回答你的呢?”西门庆口中有些干渴,但他知道在冬天和凉茶的滋味,所以他决定忍一会,等王安讲述完这个事情。如果武大和武松真的离开了阳谷的话,那会比最好的茶水都能浸润西门庆的心田。 “卖梨子的小厮听我这么一问,当时就牛气了起来,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看到那矮冬瓜的时候,是十一月十六的大清早,那个时候很对买卖铺户也还没开,说实在的,要不是冬天梨子能卖上个好价钱,我也不想那么早,顶着冷风出来叫卖。按说这个时间,矮冬瓜这样的人还都应当在被窝里,所以我看着他的时候,就感觉到有点疑惑。另外这矮冬瓜,平日里都用下巴看人,他也不瞅瞅他没有三块豆腐高,用下巴看人也不怕自己把脖子给窝折了,可是那天看到我却分外的和气,居然还冲我点了下头。这就让我觉得更加的不正常了。然后我又发现,他的身后背着个大包袱,这包袱鼓鼓囊囊,怎么看都不像是杂物,倒像全都是银元宝,你说正常人谁会背着一大包袱银元宝大早晨的满街跑啊。于是在他路过了一会之后,我想了想,反正早晨生意也不好,不弄明白这个事,我确实不甘心,所以我就偷偷的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县城的边缘,看见他出了城,这才算拉倒。不过上天也带我不薄,我回来的路上,倒卖了三个梨,也算是不错的跑腿儿钱了。’这小厮一谈到钱,就眉开眼笑,活脱脱的贪财鬼托生。在这之后我又问他:‘这说不准是武大临时出门办什么事呢,跟你这个下等人有什么关系?’他则回答:‘要不是因为我的话,他完全可以从桂花楼直接出城,犯不上兜圈到紫石街,大早晨的出门肯定是着急,那你说,他绕这个远,是为了什么呢?’”王安言罢,把眉毛一挑,用小厮的口吻,问着西门庆。 “这最多只能证明武大在那天确实是出了城,并不能证明他现在还在阳谷。”西门庆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他的右手手指不安的敲击着左手的手背。西门庆最担心的是,武大的离开仅仅是他故意卖的破绽,因为如果莫愁馆的事确实是武大做的,那么武大最担心的人就应该是西门庆,武大没有道理不想把西门庆除掉,而不采取任何手段等待西门庆露头无疑是愚蠢的,先假装的放出消息,说自己已经离开阳谷,在西门庆得意忘形的时候,再出来联合武松,一击击破西门庆…… 西门庆感觉到脊背发凉,仿佛那阴寒的笑容,正挂在丑陋的侏儒的脸上。 “您说的很对。”王安接口说道:“这也正是为什么我没有在昨天晚上告诉您的原因,实际上我觉得虽然这小厮在叙述当中有吹牛的成分,武大是绝对没有理由惧怕一个卖梨子的小厮的,可是有一些事情却相当可信。比如武大确实是经过了紫石街,然后从东边出了城,另外就是他身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我觉得到紫石街这来兜一圈,完全可能是单纯的处于怀念。然后我就想到,不管武大是不是临时xing的出城,但是他身上带了很多银两的事,应当是仈jiu不离十的。所以昨天晚上,我在紫石街办完事之后,就赶往了桂花楼,再次进行探访。”王安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毫无疑问的是,他应该保有这种笑容,因为这种顺藤摸瓜的事,并不是西门庆安排的,而且从理论上说,这种调查也是有一定的风险的。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武大并没有离开阳谷这个前提。 “桂花楼?你是以什么身份去的?”西门庆对这个很警觉,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打草惊蛇,让桂花楼的人知道自己正在调查他们。 “您放心,这个我可绝对没有提您。”王安拍着胸脯保证,然后继续说:“您还记得上一次让我去桂花楼打听事吗?” “记得,怎么了?”那个时候西门庆还没有对王安说明情况,不过想来,以王安的精明,事后也应当都可以想明白。 “上次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在桂花楼里结交些人,保留咱们的眼线,所以私下里就跟那个伙计有来往,当然了,用的理由还是想送人去衙门里当差。并且我一再表示,就算帮不上忙,能给提供一点点信息也好。在我的一再盛情之下,那伙计也收了咱们些银子,自然就是拿人手短了,昨天晚上,我正是用的打听消息的名目,去探访的他。我找到他之后问他‘桂花楼最近是不是要开分店啊?’因为我觉得武大身上带了那么多的银子,然而作为桂花楼这种酒楼来说,能够马上拿出来的银子,就是账上的流水,而一大包银子,怎么也得有四五百两,估计就得是桂花楼的全部流水,武大要是把全部的流水都拿走了,伙计们都应该有所感觉,最起码在给客人找零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麻烦。”王安一边说一边解释。 “有道理。”西门庆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王安想的要比他深远的多。 “结果跟我想的完全一样,那伙计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最近账上的流水都没了,而且连账房刘林都有几天没有出现了。伙计们正在商量明天是不是就不开门了,毕竟连一个主事儿的都没了,伙计里面最让人信任的张树也不出来,现在桂花楼是按工钱的多少来排大小,说话最算的已经是后厨的厨子了。整个桂花楼可谓是人心惶惶。至此,我基本判断,武大是确实离开了阳谷,并且带走了桂花楼里所有能带的银子。”王安两手一摊。 “不行,这些都是推断。王安,这些都不行,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些东西都不能够让我信服。”西门庆摇了摇头,他感觉有点愤怒。他对王安带来的消息那么有信心,可是王安说出的这些,就仿佛是空中楼阁的谎言一般。 “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当时我就想,如果是武大离开了阳谷,从十一月十六早晨到昨天晚上也有六天半的时间了,作为武松,是根本不可能不知道的。应该去衙门里探究一下,衙门里有过去掌柜结交的官差,跟他们一打听才知道,武松从十一月十六那天开始,就没有再去过县衙,县衙现在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停了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莫愁馆的事情并没有跟进调查的主要原因。然后我马不停蹄的又回到了桂花楼,我对那伙计说,把人送进县衙的事情还烦劳对费心,能不能麻烦后厨做一桌子好菜,然后让我扮作桂花楼的伙计,跟他们一起把饭菜送到武宅。我给了那伙计三十两之后,他同意了我的请求。于是后厨做了一份夜宵,没有叫别人,就是我们两个,拎着食盒去了武宅。结果您猜怎么着,看门的人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听的出来那伙计认识看门人,还叫他‘老吴老吴’的,可这都没有用。后来这个老吴的媳妇出了来,无意中说漏了一句‘夫人也不在,送这个干什么,我们又不能吃’。然后老吴看似不经意的拉了他一下。我跟那伙计,终究还是没能进得了武宅,但是武松的夫人不在家的这个信息,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如果说武松是外出征兵的话,没有理由带着自己媳妇一起去。何况武松的媳妇身体不好,这个在县城里是出了名的,不太可能会轻易外出。至此,武松也不在阳谷的消息,基本上就落实了。”王安说着自己的分析。 第二百二十三节 杀心 “嗯。”西门庆点了点头。“这个可信度要比武大的高,朝廷的征兵告示我是看过的,今年年前就必须要征够,武松连续这么多天不出现在县衙,又没有官差知道他的动向,那这个可信度就高了很多。而且武松的家仆,也没有理由在你面前故意说那样的谎言,武松的夫人八成是不在阳谷……这个事你做的好,这样,武大已经离开的可能xing确实加了几分,只是……我还不能相信。事关我的xing命,不可以有任何鲁莽的猜测。”西门庆拍了拍脑门,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能被眼前的事所迷惑。也许这真的是一场美梦,片刻之后,就会惊醒。 “这还没完,我还有别的调查。”王安诡秘的一笑。[..] 西门庆猛的想到,这些事都发生在昨天晚上,可是王安今天早晨才这样急冲冲的冲进来,肯定是在今天早晨有了什么新的收获。“讲!”西门庆几乎是低吼出了这个字。 “我昨天晚上回来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想着武大在十一月十六早晨离开阳谷时候的路线图。我总觉得,他的路线选择,绝对不仅仅只是去紫石街缅怀一下,应该还去了一个什么别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应该是路过十字街的。并且很有可能,这个地方就在西街上。当他在西街办完了事之后,考虑出城的问题时自然会想到,西面的码头已经封冻,是不能够走的,走北边的话会路过衙门,在那,他的熟人很多,很有可能被认出来,所以就选择了从东面离开,当然我觉得他最好的选择应当是直接上东街来走,可能是他怕路过武松的家,被类似于老吴这样的人看到,也是非常不好的。当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具体更好的解释我还没想到。但是我觉得,十一月十六日早晨,武大具体到了西街上的哪里,是值得探究的。其实这个问题不难琢磨,武大离开的时候带了很多钱,我们假设他是逃亡的话,他肯定需要尽可能的带上更多的钱,桂花楼的流水虽然不少,可是还远远不够。而作为武大来说,最大的资产就是桂花楼了,可是酒楼这东西,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呢……” “除非把它变成银子!”西门庆一拍大腿,他明白了王安的意思。“那最方便的就是找当铺,以武大郎商会会长的身份,和武松的威名,即便是找当铺的价钱也绝不会低。何况武大一定会编造一个什么急需要用钱的借口,让当铺的人认为他一定会赎回的……当铺,当铺,能买的起桂花楼的当铺。”西门庆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满足这个要求的当铺在阳谷县并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两得利当铺,就在西街上。王安,我猜你今天早晨就去了那吧。” “东家说的没错,并且我拿到了您想要的东西。”王安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盒子,递给西门庆。 这是一个朱漆的盒子,非常精致。用手指一推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是折叠的纸。西门庆用手指夹出纸张,把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了折叠的纸张。一张是桂花楼的房契,一张是桂花楼的地契。 武大果然,把桂花楼给卖了。 不过……王安怎么可能弄的到这些,武大应该至少会把时间设置在几个月,而现在刚刚过了几天而已,当铺这一行当非常讲究诚信,把还在活当中的东西给了其他人,似乎是太不符合规矩了。 “你是怎么拿到的?武大不可能死当吧。”西门庆拿着房契和地契问王安。 “当然不可能,武大没那么傻。不过东家,做买卖的无非就是为了赚钱。我没来得及通知您,就擅自做了个决定,才把这两张纸拿到手。”王安说道。 “什么决定?”西门庆紧紧的盯着手中的两张纸,仿佛它们随时会长出翅膀飞走一般。 “我跟两得利当铺的掌柜签了个合约,这房契和地契,算是暂时放在咱们这,一旦武大要是来赎回的时候,咱们必须原封不动的还给他。这样他才同意,把房契和地契放在咱们这保管。”王安面色平淡的说。 “无利不起早,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当铺的做这种砸招牌的事,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说吧,花了多少钱?”看来所谓“擅自决定”也就是花钱这个事了。 “一万两。我给了他们一万两。我打听了一下,武大当时当了桂花楼,取走了五百两黄金,这样咱们就算支付了双倍的价钱。如果武大来赎回去的话,武大给当铺的钱,当铺会转给咱们,也就是说,当铺稳挣五千两银子。即便到时候咱们不给当铺房契和地契,当铺双倍赔偿武大,再加上武家的权势,咱们也是不可能拿着两张纸接管桂花楼的。”王安在陈述金额的同时,还不忘帮西门庆分析一下。 而在西门庆听来,在王安说完“一万两”之后,剩下的话,都仿佛是从遥远天边传来一般。一万两啊,一万两!自己拼了身家xing命才弄来了三万两银子,顷刻之间就被花了三分之一,这三万两银子是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希望,是自己的光荣和梦想,不过现在,三分之一没有了,更为可气的是,王安在做这么大的决定的时候,居然没有跟自己商量! 好半天,西门庆才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王安,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东家,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其实花的不是一万两,而是五千两,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会得到补偿。要么是桂花楼这栋酒楼,要么就是武大的赎金,五千两银子,换一个关乎xing命的确实消息,我认为是值得的。”王安解释道。他并没有任何的不安,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辛苦你了。”西门庆笑了下。 实际上,他的心在流血。王安认为是值得的,但是西门庆认为不值得,这不是王安的钱,这也不是王安的未来,他又怎么会心痛。如果此时,西门庆的手中有一把尖刀的话,他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捅进王安的心窝,让他为这一万两银子付出高昂的代价。 第二百二十四节 恩赐 但是,现在还远没有到可以杀掉王安的时候,一切必须忍耐。 忍耐,是西门庆最早学会的东西,他有的时候觉得,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忍耐而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痛痛快快一会,连在床上风流快活的时候,在马上就要一泻千里的时候,心里想的也都是,再忍耐一下。[] 只不过,今天的忍耐更加艰难一些罢了。西门庆也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对王安产生了杀意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一丝爽快的感觉。 “王安,你做的很好。五千两银子,确定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值了。”西门庆在心中咬牙切齿,可是脸上却表现的有一些隐隐的欢愉。 “我就知道东家会如此认为,所以说才没有提前跟您解释,而是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才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还不小心撞破了您的房门,真是失礼了。”王安嘴上虽然说着抱歉的话,可是他的脸上却透着得意。 可能在王安的心里,真的认为这是大功一件吧。可是他并不清楚真正的了解西门庆,西门庆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也许比两得利当铺的掌柜更加纯粹,对于他来说,胜利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有利的地位,能够功成名就,而这一切落到最后的终端目的,都是为了赚钱。而且西门庆太了解这个事情未来的发展方向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王安所说的那样乐观。如果武大并没有离开阳谷,而真的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大笔的款项,那这款子多半是为了武松继续向上升迁,这也符合武松和海砂同时离开阳谷的现状,因为探访上级,带着夫人的话,会显得更加正式,何况夫人和夫人的家庭外交也是非常的重要。 西门庆虽然跟武氏兄弟接触的时间不长,却比较了解这两个人的xing格。武松这个人,是一个怀揣着理想的人,换言之,他的眼睛是往上看的,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改变天下的事。当然,武松脑海中的世界,跟现实实际上是完全两个样子。而且武松非常信任武大,一般交给武大的事,就不会有什么怀疑。连桂花楼怎么大的买卖,他都敢一下子的交给武大,并且不再过问什么,这就足可以证明。 而武大,他跟西门庆一样,也是一个商人,当然,武大跟西门庆也不一样,因为武大是一个侏儒,是一个身体上有着残缺的商人。这种人平时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可是一旦得志,就会吧先前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正的待遇,翻倍的报复出来。他所认为的不公正,有很多都是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自私、敏感而又报复心强,心里偏激。所以一旦武松真的得到升迁的话,按照武大的xing格,和武松一贯的做法,恐怕武大会强行的索回房契和地契,根本就不会给什么赎金。 两得利当铺的掌柜实在是太天真了,他认为武大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但是武大在除了商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衙门背景,而这种背景足够让他在一些时候游离于商业法则之外。所以,一旦武大真的回来所要房契和地契,两得利当铺的东家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西门庆供出去,就算是不供出去,这一万两银子的损失,也一定会有西门庆独自来承担。 假如武大真的跑了,姑且是算作他畏罪潜逃,而武松也因为什么未知的原因离开了阳谷,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可即便是这样,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对于西门庆来说真的有意义吗?毫无意义。因为武松并不是朝廷上面发文免职的,而是自行离职,这离职还说不太清楚,依照现在这世道,一旦武松有哪一天回来了,他还很可能是阳谷的都头,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县衙早就应该有个说法,可是事情的真相是,县太爷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沉默。而且西门庆也早就决定了离开阳谷,他的一番雄心壮志已经对很多人说明,就不再有什么更改的余地了。桂花楼对于西门庆来说只是一个多余的累赘。然而放眼整个阳谷,有谁能敢把桂花楼买去经营的呢?谁不怕在某个时候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武松和武大呢?也就是说,就算武大和武松永远不回来,这房契和地契对于西门庆来说,也只是两张纸而已。 一万两银子的损失已经造成,没有任何弥补。这相当于西门庆三分之一的生命,在无声当中,被轻轻的抹去。他怎么能够不起杀心,他怎么能够不愤怒?在西门庆的心里,如果王安花了一百两银子,达到目前的这种效果,他应该还会表扬王安;如果王安花了一千两银子的话,那只能算是功过相抵;但是花了一万两……结局已经不可逆转。 只是,不是现在。 “王安啊,这次你立下大功一件,我也没什么能够奖给你的,这房契和地契你就收着吧。如果武大来赎的话,那五千两银子就归你了,如果不赎的话,桂花楼就归你了。”西门庆把盒子往王安的方向一推。西门庆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两种可能都不可能发生,他递给王安的只是两张纸片亦或是一个难以处理的大麻烦。 王安的表情非常诧异,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西门庆的话,有些颤抖的问道:“东家,您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西门庆有些不耐烦,他看王安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条马上就要被宰杀,但是还在兴高采烈的摇尾巴的狗。“有功劳自然要赏,你拿去吧。在西门药铺干了这么多年,也得有一点自己的产业。”当然,话还是要说的漂亮一些。 “谢东家。”王安猛地站了起来,而后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头。这个动作来的很快,以至于西门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王安磕完头抬起脑袋的时候,脑门上已经有了一块乌青的痕迹。 第二百二十五节 炮灰 这乌青恐怕得好几天才能散去的吧,西门庆在心里暗笑着。只要一出门被伙计看到,马上就会传开,说王安给别人磕头了。伙计和东家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药铺的伙计和东家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其他行业那么尊卑分明,伙计给东家磕头这样的事非常少见,所以,王安定然会被很多人嘲笑。看来,我们都是伤人,只追求利益,为了利益可以做出一切牺牲,我可以用xing命作为筹码,而王安,当然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尊严。 不过这个想法有一些刺痛西门庆的心,他突然觉得,王安今天撞破一扇门进来,难道真的是很单纯的喜悦吗?可是从他刚才那种惊讶的感谢来看,似乎是并没有预料到我会把桂花楼送给他。何况,之前的事王安基本都能想到我的前面,为什么关于桂花楼房契和地契的事就琢磨的不清楚呢?略微想了一下,西门庆恍然大悟,在银子的具体数量上,王安肯定是报了了花账,去买房契和地契的价钱肯定要小于一万两,而这之间的差额,已经落入了王安的私囊。[] 好啊,这是好事。这让我多了一个可以杀你的理由,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西门庆的心中更加畅快,原本的一点点怜悯之心,也因为这种揣度而荡然无存。反正是王安不仁在前,那西门庆随后的不义,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你下去吧,也弄弄鼻子和这里。”西门庆指了一下脑门示意王安。“我有什么需要你办的事,会随时叫你。”西门庆摆了摆手,示意王安可以走了。 王安弯腰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倒退着走出了西门庆的卧室,全然没有了之前进来的时候的那种急躁,在踩到被他撞到的门的时候,一个侧歪,险些摔倒。不过他有强行的稳住身体,直到倒退着完全出了西门庆的房间,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消失在了西门庆视线的尽头。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西门庆自己了,从窗外的声音听上去,现在仍然是在清晨,西街上的买卖店铺正在陆续的开门,而已经开门店铺的伙计们都在忙忙活活的吃着早饭。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但西门庆却跟往常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此时此地,他必须要做一个关乎于未来命运的决断。那就是,王安带来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 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之前,西门庆站起身来,那扇被撞开的门板重新的放在了它本来的位置,门板还被王安刚才出去的时候踩了一脚,窗纸也破了很多,不过这都不要紧,西门庆只是需要这个门板堵住门的空洞,来给他创造一个相对du li而安全的思考空间。 西门庆对于武松的离开并不是很怀疑,县衙经过上次减员之后,所剩下的人手不多,但是近些天来,并没有听说县衙要招募新的官差,这本身就引起了西门庆的警觉。而且县衙方面确实有不少人都是原来掌柜的旧交,而这些旧交,大多在武松要出城给齐四搞阴婚的时候,选择装病留在县衙,所以现在县衙所剩下的,也都不是武松的亲信,他们没有理由说谎。而王安在转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不会有所更改,因为我验证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武松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这一点也很好判断,那就是海砂,如果海砂还在城内的话,武松就应该是去办公事了,如果海砂不在城内……那武松多半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了。海砂在不在城内这个问题,是需要验证的。当然,就算借给西门庆一个胆子,他也是绝对不敢直接闯武宅来验证这个问题了,但西门庆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办法。 从上一次到武松家的情况来看,武松家并没有专门的厨子,也就是说,他家基本上是不开伙的,这也完全说的通,毕竟离桂花楼又不是很远,还需要准备什么厨子。那么武家要是只剩下了两个下人,他们势必就会少要,甚至是不要桂花楼送来的饭菜,海砂饭量再小,但也是主人,肯定不能跟下人吃一样的东西,所以这个只要观察个一两天,就能落实。 而关于武大是否还在阳谷县的问题,西门庆就吃不准了。他摩挲着自己的手,即便在王安例举了无数证据之后,西门庆仍然感觉到怀疑。 因为这些证据太无瑕了,形成了完美的链条,勾勒出了武大在十一月十六日早晨的行路轨迹,王安甚至能够通过这些完全的模拟出武大的想法。但是……武大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试想他可以不生不息的杀掉那么多人,并且把整个莫愁馆付之一炬,怎么就不可能故布疑阵,引诱西门庆上钩呢? 西门庆感觉自己深陷一个迷局当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复杂的思索之后,回到了原点。西门庆很快的意识到,这样的思索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在经历了先前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早就没有了过去的信心,现在的他本能的相信武氏兄弟事事走在前面,而西门庆自己的想法则处处被算计。 要打破这个僵局,一定要创造个意外,当然,创造这个意外是非常危险的,所以,这就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的炮灰。 药铺里的人是肯定不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的,他们大多私下里都有往来,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只要我安排个什么计划,一定能够马上的看出这种炮灰的意图。虽然王安是这里面最合适的人选,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理应由他去验证,可是王安这人,心思缜密,我要是让他去冒险的话,难免他会狗急跳墙,反咬我一口。最为关键的是,王安几乎通晓一切秘密,即便是要干掉他的时候,也只能从背后悄悄的下手。 不能找药铺的人,那就只能找外面的。这样的事情太危险,要是单纯的用钱来雇佣的话,难保对方不会在紧要关头把自己供出去……必须要找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对翻盘的希望感兴趣。而本身生活安逸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异常危险的营生。 慢慢的,西门庆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想到了一个足可以胜任炮灰工作的人----一个在绝望中,渴望翻盘的人。 他必须马上的去寻找那个人,一切都要尽快。在飞速的穿完衣服之后,西门庆胡乱的用毛巾擦了一下脸,然后把那扇虚掩的破碎的门板推在一边,并没有理会其他伙计早晨的问候,而是一路疾走的来到了街上。 早晨的西街,空气干冷而又纯净。这时店铺已经有八成开张了,没有开张的那些,都是上午基本不会有人来的店铺。当然,此时的西街上也没有轿子,西门庆有心骑马去找人,可是走了几步才发现脚底下有点不舒服,仔细一感觉,原来是出来的匆忙,居然没有穿袜子,而卧室地面上那些细小的颗粒,仍然粘在西门庆的脚底板上,这让他的每一步迈出,都有些细微的痛苦。在冬季,没穿袜子的脚,是绝对不能踩马镫的,寒冷也许会让西门庆在不经意间失去几根脚趾。 而此时的西门庆,已经完全的顾不得回去穿袜子,或者脱鞋把脚底板清理干净,他只是心急,要加快行路的速度。既然西街上没有轿子,那么十字街上肯定有,再不行的话往南,到紫石街上,轿子也一定会有的。 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快步的往东走,而后觉得这样太慢,他开始奔跑,越跑越快。他甚至看得到自己的身上正冒起热气,也感觉的到,脚心被尖锐的东西割破,但是疼痛让他更加兴奋,更加清醒,也更加的渴望。 终于,当他跑到十字街的时候,有一顶看上去有些简陋的轿子停在一边。即便从外面看看,也能够猜想出,在冬日的早晨,坐在这样的轿子里赶路,会有多么的寒冷。可对于西门庆来说,这完全是无所谓的。 他甚至没有跟轿夫言语,就直接如同猫一样的越过了轿杆,然后挑起了轿帘。 “您这是……”轿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轿夫说话的声音不清不楚,倒好像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言语一般。听上去,他的吃相一定非常的恶心。 “去胭脂巷。”西门庆坐定之后,隔着轿帘对轿夫说。 “胭脂巷?”轿夫咽下东西的声音异常夸张。“可是现在是大早晨啊,胭脂巷的姑娘们应该是刚刚睡下,您现在去可找不到乐子啊。” 这轿夫嘴欠的烦人。 “胭脂巷,水榭阁。你最好不要让我再重复,当轿夫的就好好抬好轿子,别的少打听。”西门庆低吼到。 而后,他感觉到轿子被抬了起来。水榭阁的大茶壶,西门庆原本想留下他,作为日后平步青云的阶梯,但是现在看来,大茶壶还是更适合炮灰这个角色。 第二百二十六节 无法回头 西门庆很少在清晨出门,在过往的绝大多数早晨,他都在酣睡,他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喜欢夜晚的人。在阳谷县,或者说在大宋朝,有太多只能晚上做的事,在西门庆的眼里,夜晚要比白天美丽的多。 而于夜晚对应的就是清晨,清晨是属于下等人的时间,只有下等人才会起的非常早,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忙碌和辛苦,去交换继续活下去的权力,西门庆一直以自己晚起为荣,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上天给他的优待。[..com] 但在今天的清晨,坐在轿子里的西门庆,却有着别样一番的心情。轿子的颠簸,和不断的从轿子的裂缝中透进来的朔风,都在不断的侵扰着西门庆的心绪,他本来想好好构思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说的动大茶壶,可是注意力怎么都集中不起来。想来是自己没吃早饭的原因吧,头有些发晕。 在尝试了构思几次之后,西门庆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大茶壶是一个精明的人,与他进行语言上的交锋基本没有技巧,实际上,西门庆压根就不可能像大茶壶隐瞒这是个炮灰计划,平白的告诉大茶壶,让他去选择,西门庆有八成的把握,大茶壶会自愿当这个炮灰。 并不是说大茶壶傻,相反,他要比西门庆精明的多。只是所有的聪明人,或者说是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永远也逃不掉的弱点,那就是赌徒心态。作为大茶壶,他已经是一个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家破人亡,女儿被卖为ji女,而他居然在这么近的位置审视着至亲骨肉在别人的胯下夜夜笙歌,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的打击。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心中充满了恨意,充满了要翻盘的决心的话,他可能早就去死了。当然,精明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想要从底层再次的翻过来,是非常艰难的事,而这种艰难更大的体会在风险上。所以,谈话的技巧,谈话的谋略,甚至说谈话的语气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告诉大茶壶,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说不可能一步把他送回原来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让他脱离下等人的生活。 不过……阳谷的清晨真的非常的美丽。西门庆忍着寒风打开了轿床,他所看到的是两边来往的人流,这些人的脸上都挂着统一的表情,好像是刚刚从睡意中醒来,在他们的脸上,几乎没有疲惫,也没有任何愤怒。这跟西门庆印象中的街景有很大的不同,也许睡梦是属于每一个人最为温暖的故乡,当刚刚从这个故乡离开的时候,温暖的善良主宰着所有的人。 甚至,西门庆听到了几声鸟叫,他完全的想象不到,在冬日的阳谷居然可以听的到鸟鸣。这不是富贵人家养的鸟,在冬天,不会有人这么早出来遛鸟的,他们要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可能出来。这是野鸟,真正的翱翔在天际间的鸟,它们在寒冷的冬日清晨,震翅鸣叫。 随着轿子一路向南,时间也在不断的流逝,两边的人逐渐的变多起来,西门庆甚至能够依稀的听到隔着一条街早点铺子叫卖的声音,也能够闻得到那些粗糙的早餐所散发出的精致香气,这让他魂牵梦绕。 此时的西门庆,第一次的开始质疑,他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是正确的。西门庆发现自己虽然坐在轿子里,但是人却处于十字路口上。是的,不管怎么说,好像武氏兄弟离开阳谷的可能xing都大一些,虽然自己心里不放心,但那仅仅是一种小动物对于猛兽的惧怕恐惧而已。可是马上要执行的这个炮灰计划,会让一切瞬间的激化,到那个时候,自己将不会再有退路,真正的站在时代的潮头。 可是如果现在自己掉头回去的话,那么……正如王安所说,实际上这一场争斗可以说是自己不战而胜,对待贵妇那边确实是可以交代了。当然,获胜的过程可以加一些演义的成分,西门庆也再清楚不过,事件的结果总是由胜利者所书写,而伟大而无瑕的英雄,只会在这样的文字中诞生。 然后,自己可以选择留在阳谷,在每天的清晨,享受这属于自己的魔法时刻,充满魅力的魔法时刻。 西门庆的心真正的动摇了,他发觉自己很迷茫,继续的争斗下去,最后能得到什么呢?钱、女人,可是这些现在都已经有了啊,钱最起码还有两万两,而女人,西门庆自己都记不得到底睡过多少。继续下去,只会有更多的钱和更多的女人,可这些对于只有两只手,只有一个那活儿的西门庆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再有权势的人,也不可能同时刺入两个女人。 是的,这毫无意义,只会带来风险,无尽的风险。这些风险,最后会把我的钱,我的女人全部带走,甚至会要了我的命!想到这的西门庆感觉到异常的恐惧,他决定,马上告诉轿夫,把自己抬回西街。 西门庆从轿子中站起身来,伸手挑开轿帘,他的嘴已经张开,就要说出返回的命令。可就在此时,轿子落了地。西门庆挑开轿帘的视野中,赫然出现着三个大字----“水榭阁”。 西门庆愣了半晌,然后才缓缓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这与他先前上轿的动作形成了天壤之别。为什么,在返回的决心刚刚下定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终点。固然,西门庆可以马上的钻进轿子,让轿夫再把自己抬回去。他付得起钱,就可以无理由的使用轿夫的腿,使用他们身上的力气,就好像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在这条街上,西门庆也曾经用的手中的银两,肆意的使用者那些女人身上的洞穴。 可是在今天,西门庆忌惮了。他感觉,这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一定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让轿子的速度加快,把他推到了水榭阁的门前。西门庆认定,自己不能够回头,否则必定被这只大手无情的抹杀。 第二百二十七节 房子 正如轿夫们所说,早晨的水榭阁,很是冷清。其实不用轿夫说,西门庆也是知道的。说来也怪,虽然男人们都是到这里来寻找温柔乡的,但是愿意在这一直待到早晨的,最多也就只有两三成而已。而且这两三成大部分还都走的比较早。 想想也是,折腾了一晚上的人,基本不太可能在早晨再次奋战,这些人的身体,早就随着他们在这里花掉的银子一起变得糟烂。西门庆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在胭脂巷碰到一个脸熟的人,说起脸熟,就是因为经常碰到,西门庆过来寻欢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能够看到他,当然他们从来没说过话。[] 然而那一天,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行了一次交谈。那个男人的谈话很是混乱,但是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胭脂巷的ji女都是恶魔,她们把男人身上的精血都吸走了,而愚蠢的男人居然还认为他们占有了这些恶魔的身体。 后来听说这个人死了。当然,西门庆对此毫无感觉,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兔死狐悲。在阳谷县,几乎每天都有死于非命的人,细细追究他们的死因,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中的大部分,都会让人唏嘘不已。有的时候,看身边的人,听身边的的事,要比看戏和听书还要精彩许多。 水榭阁的门前甚至没有招呼客人的伙计,想来他们是都睡觉了。西门庆回过身去,给了轿夫银子,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平日里来胭脂巷的轿子,绝对不会送完人就走,因为肯定还能再拉一个活儿,但是今天,轿夫机会没做犹豫,就抬着空轿子离开了。不知道是他们认为自己的轿子太破,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不会选择,还是因为他们笃定,在这样的早晨,胭脂巷,不会有想要外出的人。 虽然门前没有人,但是水榭阁的门并不是关闭着的,这样的买卖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动,是绝对不会有打烊的时刻,这也是西门庆喜欢ji院的一个原因。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一个地方,随时都欢迎你。 西门庆没有多想,而是径直的走了进去。虽说门口冷清,可是大堂里,还有一个收拾卫生的伙计和丫鬟,这里经过前一天晚上的折腾,显得有一些狼藉。必须在下午到来之前收拾干净,没有客人喜欢在遭乱的地方,花钱来购买女人的身体。 “哎呦,这位爷。”一个伙计看到西门庆之后,马上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跑了过来。“您怎么选择这个时间来玩啊,姑娘们都睡下了,您可有相好的?这就给您叫醒。让您跟她一起睡个回笼觉,保证温软无比。” 西门庆都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自己在桂花楼打烊的时候去吃饭,武大会是怎么样的嘴脸,反正绝对不会像水榭阁这样笑脸相迎。 西门庆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了伙计手上。他知道,水榭阁虽然态度好,但是这种态度,都是在银子的基础上。一旦自己说并不是来找姑娘而是来找人的,那恐怕这伙计的脸马上就会拉下来,态度也会变得恶劣甚至是辱骂。西门庆并不想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提前把银子递过去,也只是为了让伙计闭嘴,并且不管自己说什么,都维持一个好的态度。 人在有钱和有地位的时候,其实都是很喜欢势利眼的。 果然伙计马上眉开眼笑,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弯着腰。“爷,我明白了。您是不想玩别人剩下的,想找一个昨天晚上没有接客的是吧。您放心,有的。一定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迎接您。”伙计认为西门庆有多余的要求,才会给他这样的银子。 西门庆有些不耐烦了,他并不想在大堂耽搁太久。于是他对伙计说:“我并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找你们大茶壶有事,识相的,就不要多嘴多舌。”西门庆又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但是并没有放到伙计手里,而只是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伙计的眼睛,就仿佛是盯着骨头的狗一般,一丝不错的盯着银子,眼里露出贪婪的光,嘴大大的长着,就差流出口水了。好半天才接口说:“您来的不巧,最近每天的后半夜,大茶壶都会离开水榭阁,所以他现在不在这,我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了。” “哦?每天都是这样。”西门庆把银子往远的地方挪了挪。 伙计脸上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是的,每天都会这样。半夜走,等到巳时的时候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西门庆点了点头。如果是每天都会离开的话,那就代表大茶壶并不是去办什么事,或者跟别人商讨什么,很有可能是回他女儿那里去。如此说来,其实想找到那个女子,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只要安排人在水榭阁外面盯梢也就行了。但是像大茶壶那么精明的人,想要不被发觉的跟踪,也的确是有点困难。不过现在,局势已经逐渐明朗,倒是不再怎么需要他的女儿了。 “那这样,我找你们大茶壶有事要说,前几天的时候,我来过这,知道他有一件小屋。你带我过去,然后给我弄点东西,我还没吃早饭,我边吃边等。”西门庆把银子递给了伙计。 伙计的嘴一歪,露出很为难的神色。“这位爷,把您带过去,这个不成问题。但是吃喝,就有些困难了,胭脂巷的ji院都不自己开伙,而是到一个饭庄去购买,可是这个饭庄早晨只有一些粗茶淡饭,是供我们这些下人吃的,给您吃这些怕辱没了您。” “没关系,什么都行。”西门庆暗自的咽了下口水,路上所闻到的那些精致的香气,似乎又钻进了鼻孔。再者说来,西门庆平时的饮食,也就是那么回事。“需要在额外付您银子吗?”西门庆把手伸进兜里去了。 “不用,不用。”伙计慌忙摇头。“您给的已经够多的了。小的先带您过去,然后去帮您准备吃食。” 这跟西门庆预料的一样。其实真正贪婪的人,都是懂得节制的人。眼前的节制,是为了未来的贪婪。 西门庆其实记得去大茶壶房间的路,但是自己总不能擅闯,总要有个人带领,才显得好看。轻车熟路,西门庆又来到了熟悉的门前。门并没有锁,伙计帮西门庆打开了门,然后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您进去等着,我这就给您去筹办吃食。”伙计并没有进门,而是朝门内一指。 “你去吧。”西门庆挥了挥手。看来大茶壶平素里也是比较严厉的人,否则这些伙计绝对不会在门没锁的情况下仍然不敢进门。 在伙计快步离开之后,西门庆仍然没有进门。他站在门外,审视着大茶壶的房子。这房子实际上位于水榭阁的后院内,说是院子,墙却非常低矮,只到西门庆的腰那么高。而这房子是完全游离于水榭阁的主建筑,单独盖的。按说这样的房子,应当只是临时xing的住宅,再加上大茶壶的身份低微,能够遮风挡雨也就不错了。西门庆虽然不懂建筑,可大茶壶的房子看上去,并不像从道理推断的那么简陋,相反在建筑材料上好像还显得有些铺张。这是西门庆上次到来的时候所没有注意的。 大茶壶并不住在水榭阁里,可能是为了避嫌,毕竟水榭阁里女人居多,而他的这一把年纪,也不像那些年轻的伙计那般讨女人的喜欢。但是无论从哪方面左右,水榭阁都没有道理单独的为他盖这么一座房子,还垒砌了这么个院子,除非……这是他自己花的钱! 西门庆恍然大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茶壶从前风光无比,虽然一朝翻船,家婆人亡,女儿也被充为娼妇,可他并不是那样的一无所有,以他过去殷实的家底,现在手里也应该有着一些银子。还好及时的发现了这一点,本来西门庆准备许诺五千两银子,让大茶壶前去做炮灰,但是对于一个不缺钱又见过很多钱的人来说,五千两银子的效果就大大的降低了。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才行。 西门庆看了一会,迈步进了大茶壶的屋子。这屋子里并没有生炭火,再加上刚才一直开着门,所以比起外面太阳照耀下的小院,显得还要有些寒冷。室内的布置与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仍旧非常的空旷。西门庆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甚至能够听到脚步和呼吸的回音。 就这样过了一会,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只见伙计端着个托盘,在门口站着。“爷,您的早饭。” “哦,放那吧。”西门庆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坐在了椅子上。 但是伙计并没有进门,而是仍旧站在门口。“爷,您出来拿一下吧,这屋子我们是不能进的。” 第二百二十八节 鬼屋 “哦?那我出来拿。”西门庆站起身来重新走到门口,接过了托盘。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伙计站在门口,一付焦虑的样子。西门庆看的出来,这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伙计畏惧的东西一半,他在本能的躲避着。[..] “哦。没什么了,你可以走了。对了,等你们大茶壶回来,告诉他,我在等他。”西门庆做着嘱咐。 “这个您不用操心,大茶壶每天巳时回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回他的房间,并不在水榭阁里多做停留,当然了,这个时候的水榭阁也没什么事。您吃着,我那边还有事。”伙计鞠躬就要告辞。 西门庆站在门里,他的眼睛并没有看伙计的脸,而是看着地面,确切的说是看着伙计的脚尖。他发现在伙计说话的时候,脚尖开始向右侧转动,这代表这个伙计随时想要逃离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这伙计还怕鬼不成!难道大茶壶的房间里有鬼?开玩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怪。 西门庆想到这里,豪爽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那伙计就好像得到了特赦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几乎是一溜小跑,迅速的消失在了拐角处。西门庆端着托盘,二次的回到了大茶壶的屋子里,端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仔细的审视这其中的食品。东西很简单,两个馒头、一碗豆浆、一碟小菜,的确如同伙计所说有一些粗糙,但是对于有些饥饿的西门庆来说,这是相当不错的饮食。 他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到嘴里嚼了嚼,馒头里面还带着热气,很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看来这伙计的手脚也比较麻利。想到这,西门庆端起豆浆来轻轻的喝了一口,豆浆的温度,比馒头还要温暖。这两种温暖同时也温暖了西门庆的情绪,把他的食欲再度加温,西门庆拿起筷子,夹着小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不长时间,两个馒头就已经被吃了一个,当西门庆准备拿起另一个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有些饱了。不对,不应该说是饱了,西门庆随水平时并不是什么大肚子汉,可是毕竟是个男人,也确实是有些饭量,并不是这一个馒头半碗豆浆能够打发的了的,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这剩下的一个馒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张嘴吃下去。 怎么回事?在西门庆停止了进食之后,一种本能的抗拒和忧虑,爬上了他的心头。他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刚才伙计的动作,他那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和急于离开的样子。难道这房间里,真的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不,西门庆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一切的事情其实都是因为不了解,就好像武大背后和自己店里马鞍上的字儿,如果不详细调查的话,也会认为那是鬼魅所为,可是在调查之后,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些人利用特殊的手段,给其他人造成的幻觉。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神秘……吗?就在西门庆内心无比笃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在武宅院子里所看到的东西,在十一月十四日夜晚的圆月下,那些撕裂生命的活尸。当时的西门庆处于那样的环境中,似乎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他根本感受不到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因为如此,在事情结束之后,他对于十四日晚所发生的事,本能的回避着,从来也不去思考细节。但是现在想想,那些鲜血与可怖,历历在目,那难道不是神秘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秘,也许……这间房子里,也存在着那样的神秘。 现在西门庆明白自己为什么吃不下去饭了,因为这种若有若无的战栗感,他甚至说不明白,这种战栗感是真的因为周遭的环境,还只是内心的回忆和着一些错觉在作祟。西门庆越是试图去分辨这其中的真伪,这种感觉就来的越发强烈。终于,他被这种感觉折磨的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总感觉,如果回头的话,就会突然的发现一张诡异的脸、或是一只腥红的眼睛正在对着自己。 理智不断的告诉西门庆,这都是幻觉,背后什么都不会有。但是他就是不敢回头,不但如此,剩下的半个馒头,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吃了。并不是吃饱了,而是空虚的胃,被这些思想所填满,再也容不下托盘上剩下的馒头和豆浆。 此时,西门庆面对着大茶壶房间的门,他感觉门外阳光灿烂。冬日上午的阳光正照着这个小院,此时虽是隆冬,院子里并没有花花草草可供观赏,可那平时的石块和瓦砾,在此刻的西门庆看来居然比最为艳丽的花朵还要芬芳。但门框里面的世界是阴暗寒冷的,房间窗户上的窗纸显得有些过于的厚了,低矮的太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的光线完全的刺过这层看似轻薄的屏障,只有一点点漏网的光芒,如同在大网捕捞的时候从网眼里溜走的小鱼一般,游荡在室内的空气中,使得室内并不像黑夜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点光芒怎么够?这点光芒怎么能够驱散这沉重的寒冷? 西门庆看房间的门越久,就越觉得室外有多么的温暖明亮,而室内则恰恰相反。他被恐惧完全的束缚住了手脚,现在的西门庆连一个关节都不敢动,他害怕自己贸然的动一下手指,身后的那张血盆大口就会突然出现,一口咬掉他的半个脑袋。在他脑海里所勾勒的图画当中,已经有了那张大嘴在穿透他的颅骨之后所崩出的骨头渣还有自己的脑浆和血液混合着的,说不请到底是什么的液体。西门庆不知道他怎么从这个角度看到自己的样子,难道这就是灵魂出窍? 西门庆连思想都快不敢转动了,他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一张网,而这张网的每一个网眼都是一只眼睛,这些眼睛穿透了他的躯体,正审视着他那颗焦虑的心。 第二百二十九节 驱鬼 这张网正在逐渐的收拢,从西门庆的背后向前方收拢,在能够看到空气中灰尘的光线中,西门庆看到那张网的开口越来越小。而网开口所对应的方向,正是大茶壶房间的门,那扇一直开着的,从来也不上锁的门。 好像这张网惧怕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一般,闭合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肉眼依然能够看得到那种收紧的趋势。对于西门庆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张网完全闭合之前直接的从缝隙中冲出去。[] 实际上西门庆也确实准备这样做,他的小腿上的肉,处于紧绷的状态,连手指也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随时准备弹射而且,他甚至想在冲出房间之后,直接越过那低矮的墙,逃到街上去。就算这屋子里真正有什么污秽的东西,它也绝对不可能越过院子。也许……这低矮的院子的作用,就是这样,能够圈得住这些不方便被其他人所看到的脏东西。西门庆琢磨水榭阁的伙计,一定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些,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紧张,连房间的门都不进就匆匆的离开,刚才那个逃走的动作也再明确不过了。是的,那个伙计在院子里很少停留,院子也一定是危险的,我要逃命,就要逃的彻底,我翻过墙之后,到水榭阁的正门,去大堂里等大茶壶。 不,整个水榭阁都是不安全的。这ji院本身就邪xing的很,在什么位置建不好,非得在发生火灾的凶地盖楼,怎么会有买卖家用这样凶恶的地方。而且水榭阁的姑娘也漂亮,据说还有西域的风味,但是这几年生意就不好,不得不说跟风水也有关系。另外,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生意不好的ji院,居然没有倒闭,一直的存在了下来,并且看不到任何衰败的样子,这……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不干了,果然今天在轿子里产生的犹豫是正确的,果然我应该在那一刻选择直接的回头。原来冥冥之中,列祖列宗在告诫着我,要远离水榭阁,可我居然一意孤行,现在身陷这种危险中,真是咎由自取。但是好在,我还有一个逃走的机会。西门庆想到这,心中有一丝欣慰,看起来网的闭合速度是被光线所阻挡,应该不会突然加快,自己拼死一搏,不管背后有什么东西,直接的冲出去,应当还有比较大的可能xing能够逃出生天。 就在西门庆犹豫的时候,网突然有些抖动,而后它收拢的动作加快了,很显然,西门庆已经没有任何时间来进行思考,他必须马上行动,才可能逃脱。西门庆把身体往前略微的倾斜,这样方便他一离开椅子,就可以全速发力,向前疾奔,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危险。 随着身体的前倾,他感觉的到额头滚落的汗珠,这些汗珠划过他的眼眶。即便是在冬日的早晨,即便是在比室外更加寒冷的室内,处于恐惧中的西门庆,依旧大汗淋漓。 有一滴汗不偏不倚的滑到了西门庆的左眼的眼角,继而进入了他的眼睛。在高度紧张中的西门庆,感到左眼的一阵阵难受,他本能的用左手去揉了揉眼睛,这一下,就让他的动作缓了下来。西门庆的脑子直到左手已经在揉眼睛了,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不安全,他急忙抬头去看眼前的网,因为左眼睛在闭合的状态,所以抬头看的时候,只是用右眼观看。 这一看西门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看上去,好像网都是在墙上画着一般,并不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悬浮在空中。此时他揉好了眼睛,把双眼同时睁开,那网又恢复了在空中浮动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西门庆感觉到,自己无意中的这个动作,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他尝试着闭上右眼,再看眼前的网,果然,左眼视线中的网也是被画在墙上的,只是位置与用右眼看有一些偏差。但不管西门庆怎么认真去看,当他的双眼同时睁开时,那张每一个网眼都长着眼睛的网就悬浮在空气中,不断的缩紧。 看来这不是鬼怪。西门庆虽然并不了解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至少明白这样一件事,十一月十四日晚在武宅出现的活尸,可绝对不会因为只用一只眼睛看,而变成一张粘在墙上的年画。看起来,这是一个精于这种手艺的人,所布置的机关。 此时的西门庆,心中的恐惧已经消散一空。他从不惧怕跟人相斗,毕竟连武松这样的超级英雄他都敢挑战,他只是怕那些神秘的鬼怪,因为鬼怪不具备人xing的弱点。 当然,西门庆也知道,现在对方的目的尚且不明朗,害怕还是要装一会的,不排除现在真的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只是,这种恐惧又会真正的伤到在房间里的人,那为什么布置这种恐怖的场景呢?另外让西门庆感觉到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恐怖场景同迷局有太大的差别,那就是它清晰的圈定出了一条可以逃跑的路线,那就是穿过网的开口、跑出门、翻过墙,甚至,这条“安全通道”是笔直的,根本不需要转弯。这样的逃生显得太过于简单,太过于直接了,可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只有一个,西门庆思来想去得到了答案。布置这个房间的人,希望真的有人不管不顾的冲出房间,越过院子,然后…… 掉进预先设计好的圈套,这符合全部的逻辑。 真正危险的是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那么真正安全的就应该是看似危险的地方。西门庆想到这里,缓缓的站起身来,他强迫自己不再去贪恋那些看上去和煦和温暖的光纤,而是几乎用脖子掰着脑袋,转过了身,向那在想象中无比恐惧的身后看去。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网都没有,难道那张网不曾存在过?西门庆狐疑着再次的看向房门处,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网只存在于自己的面前,它就在那里漂浮着,或者说……它就是那样被画在了墙上,而且在西门庆来回转头的时候,发现了其中更多的奥秘。每当西门庆的身体微微挪动,准确的说是眼睛的位置微微挪动,那网就好像活过来一般的抖动一下,网眼上的眼睛眨动一下,然后两片网看似在不断的收紧,实际上却温丝未动。 (这个参考3d眼镜的原来,人对于视野范围内物体的纵深感来自于两只眼睛的视角差,读者姑且可以认定,这样的网是通过特殊的绘制效果,达到裸眼3d的效果。实际上我国古代确实存在类似的技术,当然效果远没有这样好,读者姑且是当做小说当中的合理夸张吧。) 当一切都浮出水面之后,西门庆感觉到的是身上的寒冷,汗水已经把衣服都浸透了。而他空荡荡的胃,也再次的饥饿起来。桌子上还有一个馒头和半碗豆浆,虽然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热气,但西门庆仍然毫不犹豫的几口把馒头吞了下去,过快的吞咽让他有些噎到了,又赶紧把豆浆灌下。 虽然大茶壶没有回来,但是西门庆已经对这个人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大茶壶不但工于心计,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才华。又过了一会,当西门庆从这种愣神中突然惊醒的时候,他发现,面前的网已经完全的消失了。看起来它们并不是单纯的画在那里,否则自己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发现,这一切应该是有一定的诱因,说起来,我也是先有的背后的幻觉,然后这幻觉逐渐加强之后,眼前才出现了这张网…… 看来,除了那张网之外,这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至幻类的药物,比如说熏香,比如说……馒头和豆浆。 显然,后者更加合理,熏香的话,最起码应该有火和烟,但是我没看到,另外开着门也不方便熏香能够成功的把我至幻;但是如果是豆浆和馒头的话,就合理的多,恐怕是这些食物里的幻觉药品是靠温度维持效果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它们冷下来了之后,我再吃它们,幻觉没有再度发生。 那个惊慌失措的伙计,也许只是个演员。 不管这种也许成立或者不成立,对待大茶壶要说的话,都需要经过大幅度的更改,甚至……面对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西门庆觉得他都不应该提供任何具体的计划,只要把事情跟大茶壶说明,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大茶壶的事了。 如此这般,也显得自己有合作的诚意。只是,西门庆没来由的觉得脖颈发凉,跟这样的盟友合作,自己真的安全吗?他不知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员外来了啊。”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循声望去,大茶壶正站在门外。 “先生让我好等啊。”西门庆快走几步到了门口,双手抱拳。 第二百三十节 翻脸 西门庆上次见到大茶壶的时候,大茶壶穿着的是水榭阁伙计的服装,虽然说做工和装饰能略微的好一些,但仍然能够一眼看出是一个下人。但今天西门庆发现,大茶壶穿的,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一个小买卖人,如果西门庆初到阳谷,别人告诉他大茶壶是类似于王婆茶坊那么大一个买卖的东家,西门庆是肯定相信的。 这一身装扮让人看上去就感觉温暖,尤其是在西门庆经历了刺骨的寒冷之后。[..com] 这也暴露了大茶壶本身并不缺钱,他手中的银子也许比西门庆想象中的更加阔绰。西门庆今天来到水榭阁,很具有突然xing,大茶壶来不及隐藏和更换衣服,或许……大茶壶压根就没有想隐藏什么,他对于西门庆无所畏惧。 “员外到了多久了?”大茶壶首先打破了这种尴尬。 西门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盯着大茶壶看,确实是有一些太过于不礼貌了。“哦,我一大早就来了,伙计说您有事外出。我考虑到咱们上一次的交谈比较友好,所以就给那伙计塞了些银子,让他把我带到这来等先生您,要是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西门庆躬身施力,然后把身体闪开,给大茶壶让出进门的通道。 在这一瞬间西门庆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才是这房间的主人,而大茶壶反倒是客人,不然的话,自己的这种想让又怎么来解释呢?他本来想做个请的动作,可又想想,那实在是过于反客为主了,这让西门庆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干吧,就好像一个人在滔滔不绝的说话,突然间戛然而止。 大茶壶顺着西门庆让出的路,走进了屋子,他并没有脱去外衣,而是直接的坐在了椅子上,这也说的通,毕竟室内本就不比室外来的暖和,要是脱去衣服的话,反倒是容易着凉感冒。 “这倒是没什么,员外能够驾临我这样一个下人的房间,让我这蓬荜生辉,我怎么会有丝毫的不高兴呢?不过员外以后要是前来的话,最好派人先来通报一声,我好在这里恭候员外,要不然的话,让员外在这枯等,我实在是有些过于不去啊。”大茶壶说着客气话,然后身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员外请坐。” 西门庆重新的坐了下来,他现在坐的位置正是刚刚看见种种幻象的座位,在他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托盘,里面有空空的盘子和碗。西门庆本能的向着刚才出现幻象的地方又看了几眼,果然,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到任何诡异的东西了。西门庆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把看到的一切告诉给大茶壶?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因为从他的分析来看,这种幻觉一定是借助了药物,但是他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药物,对于一个开药铺的人来说,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财富。不过……房间中的幻象,肯定是大茶壶的秘密,他会不会直言相告还在两说,况且今天来这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跟大茶壶商议,在其他地方消磨他的耐心,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员外怎么有些发愣?莫非心里还在埋怨我,哈哈哈,那小老儿再次给员外赔不是了。”大茶壶哈哈大笑,就要站起身来。 西门庆一把按住了大茶壶。“前辈说笑了,晚辈等您一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跟您这样的正直的智者交谈,对于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是大有裨益的事。” “哈哈哈。员外莫要绕弯子了,您清晨即到了水榭阁,想来应该是拂晓刚过就出了门,选择在这个时间,匆匆忙忙的赶来,我想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奉承老夫。员外有什么事,直说无妨。”大茶壶把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很显然,他已经不想在这些客气话上浪费时间。 如果说大茶壶是半夜的时候离开的水榭阁,那满打满算,他的睡眠时间也不会太久。根据伙计所说,他长期的作息规律都是这样,那此时此刻,应当是他因为睡眠不足心中最为焦躁的时刻,耐xing自然不足。而且坦白的说,西门庆也不想没完没了的绕圈子,这种恐怖的等待已经消磨掉了他最后的拖延的欲望,只是在大茶壶开口之前,他觉得直奔主题,实在是有些太唐突了。 “知我者前辈也,晚辈这次前来,确实是有事情要跟前辈商量。是关于那个恶魔的。”跟大茶壶自然不能提武松,大茶壶跟武松之间又没有明确的利害冲突,只能拿武大下手。好在武氏兄弟同气连枝,扳倒一个,也就相当于两个都扳倒了。 “员外查到什么新的线索了?”大茶壶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虽然那光芒只有一瞬,但西门庆已经满意无比。这个神秘的人,心中仍然燃烧着愤怒以及复仇的欲望,这些足够驱使他去完成危险的使命。 “坦白的说----没有。”西门庆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证据去证明武大的罪行,纸面是那个的推论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但是。”西门庆抢在了大茶壶的话头前面说话,因为他知道大茶壶随后而来的必定是类似于“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的女儿是不会出来作证的”类似的话。 在听到这声“但是”之后,大茶壶愣了一下。“但是什么,请员外直说,莫要吊我这个老东西的胃口。”话语中已经有了不悦的色彩,这种谈话的方式一定让他觉得被玩弄了。 “员外,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杀人的恶魔很有可能已经秘密的离开了阳谷……”西门庆小声的叙述着。 “什么?他跑了?”大茶壶的愤怒演化为低沉的咆哮。“侮辱了我女儿的人,他居然跑了?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吗?怎么没有任何结果就让他逃脱?”大茶壶完全没有了先前对西门庆的尊敬,他好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般,鬃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第二百三十一节 权力的游戏 这完全出乎西门庆的意料,在他的无数版本的构想当中,他所想到的,都是大茶壶放松的表情,却没有想到,这引发的居然是大茶壶狮子般的愤怒,更没有想到的是,大茶壶居然会把这个事情归咎到西门庆的头上。 西门庆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谈话的内容,他从来没有跟大茶壶保证过,会把武大一直留在阳谷,只是说,会努力的调查事件。不过当时的西门庆也没有想过,武大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选择逃跑。[] 他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很显然,沉默是不能够解决问题的。“先生,您也知道,那个恶魔颇有背景,而我仅仅是一个做小买卖的人,手中一无军队,二无官差,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有能力去做。这个也请您理解,我非常想帮您出气,也非常想帮您报仇,请您理解我迫切的内心。”西门庆觉得这种谈话有些别扭,尊卑的关系在顷刻间发生了根本xing的改变,不管这个大茶壶从前是怎样显赫的人,可他现在毕竟是做着卑微的营生,这实在难以让人产生由内向外的尊重。 大茶壶半天没有说话,他的呼吸非常的沉重,脸色也有些发红,他好像是在极力的控制这种愤怒,所以刻意的压制了自己的言语,好半天,在一声长叹之后,他才张开了嘴:“员外说的极是,小老儿一时情绪激动,也请员外不要见怪,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些不能自已。唉,也许等到员外有了孩子,就能够理解做父母的心思了。不过员外我不明白,既然那恶魔已经逃走了,那你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呢?”精明的大茶壶在恢复了理智之后,并没有给西门庆缓和的时间,而是选择了直奔主题。 “这……”西门庆在心中打了个犹豫,然后他下了决心,对大茶壶不做过多的隐瞒,因为大茶壶的确是不二人选。“容我把事情详细的跟您说明。既然那ji……那姑娘是您的女儿,想必您也一定确切的知道,按凶手到底是谁,您不需要说出他的名字,只需要点点头就行。”西门庆及时的收住了险些说错的话,他必须尽量的争取大茶壶的好感。 大茶壶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连一声确认的言语都没有,他远比西门庆想象的要谨慎的多。 不过这些细节都不会影响到西门庆的决心。“那您也一定知道,这个恶魔的地位,主要来自于他的弟弟。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次离开阳谷的,不仅仅只有那个恶魔,还有他的弟弟,甚至他的弟媳,也都离开了。也就是说,在阳谷县的这一家人,无声无息的都逃走了。”西门庆缓缓的说,同时,他紧盯着大茶壶的脸。 但是那张脸好像被隐藏在迷雾当中,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我还是不明白员外来这的原因。”波澜不惊的脸来回的摇摆了一下,催促着西门庆打出最后的底牌。 “实际上,我跟这家人的接触有一段时间了,今年的八月初八,在这家人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一件怪事,您应该听说了在弟弟的订婚仪式上,出了一个假县令。”这是西门庆反复思量之后的底牌,但是这底牌的牌面上只有虚幻,关于八月初八夜晚所发生的事,虽然西门庆有过许多的猜测,可这些猜测,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能够自圆其说的推论都没有。 “我听客人说起过,据说是跟真的县令长得一模一样。”大茶壶点了点头。 阳谷县城不大,消息传播的很快,尤其是类似于家县令的这种爆炸xing的新闻,恐怕八月初九的时候,客人在同ji女欢愉的间歇,都会谈论这事,所以大茶壶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并不让西门庆感觉到惊奇。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既然两个县令一模一样,那现在的那个就一定是真的,牢里的那个,就一定是假的吗?”西门庆把问题抛给了大茶壶。 “员外,我只是做着卑贱营生的草民,官家的事,我不敢妄言,道听途说的事情,说错了,是容易惹上麻烦的。”大茶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严肃,很明显,他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在意。 “我当时就在现场,弟弟的订婚仪式我参加了,我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真假县令的评判,完全是因为弟弟的一句话而已,因为在那一刻,确实没有人能够分的清楚。不瞒您说,我所经营的买卖也是经常能够见到县太爷的,但是从八月初八之后,县太爷的xing情跟以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弟弟在阳谷县的权力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不需要通过县太爷,而由弟弟直接解决。这种先后非常显著的变化,是值得人深思的。其实您也可以想象,从八月初八之后,您可曾还听到过,以县太爷的名头发下来的什么说法?”这些东西先前都只存在于西门庆的脑海之中,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是这些疑点客观上切实的存在,他也相信,每一个人只要细细的琢磨一下,都可以感觉的到其中的端倪。 “嗯,的确如你所说。”大茶壶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肯定了西门庆的叙述,他的眼睛里似乎随时都能喷出吞没西门庆的火焰。 “咱们阳谷县平时极少有上级的官员到访,而这一任的县令似乎也没怎么出过县城,您的身形和年龄和县令的差距应当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想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在您显赫的过去当中,一定有过很多跟上层打交道的经验,我觉得有些事情您来做,一定比冒牌货做的更好。”西门庆言之凿凿。 飞翔是一种无比诱惑的感觉,一双翅膀对于曾经能够飞翔,但现在却折断翅膀的鸟来说,是可以用生命来交换的。而权力,对于大茶壶来说,就是这样的翅膀,虽然这翅膀对比原来的小了一些,可是这总比卑微的爬行,要强上太多。 “你有证据证明现在的县令是假的吗?”大茶壶愣了一会,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没有。”西门庆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失去了恶魔的弟弟的支持,县令的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阳谷县又真的有多少人近距离的观察过县太爷呢?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看到官府的人的时候,都只会低下头,颤抖个不停。对于一般的老百姓而言,谁当县太爷,甚至是谁当皇帝,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西门庆略微的停顿了一下。“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相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那两个县令的相似度实在是太高了,这一定借用了某种高超的易容技巧。既然他们可以的话,我相信,您也可以使用类似的办法。”西门庆的话说的看似轻松,实际上他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现在他所说的话,只要传扬出去,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这确实是一个令我心动的奖赏,员外,您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我对您有些刮目相看。”大茶壶平静的说:“您能提出这么有诱惑力的奖赏,不,或者说,这不是一种奖赏,而只是充满希望的一种前景,但至少,您把这种希望提供给了我,并且会辅助我施行,我也确实不能要求的更多。现在,该谈谈您想让我做什么了吧?”大茶壶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这声音如同一根根钢针钉在屋内凝固的空气中。 “前辈快人快语。”西门庆露出了一个赞赏的微笑:“现在的局面是僵化而平衡的,我需要您来打破这种平衡,让阳谷县的人都意识到,武松和他的哥哥武植因为自身的罪行,已经逃跑了。” “你需要我来当打破坚冰的炮灰?”大茶壶一句话切中了问题的要害。“看起来,员外是十分惧怕,你所了解到的情况,仅仅是兄弟两个人故意扔给你的假象,所以你需要有个人来进行试探。嗯,确实是有一定的风险,可小老儿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冒险,何况,我并不认为强大的人在面对弱小的对手的时候,仍然需要玩弄这种阴谋诡计。不过,员外,有件事咱们得说在前头。” “前辈但说无妨。”西门庆觉得此时一切的伪装都是苍白的,大茶壶的思维和语言无法抵挡。 “官府的牢房里应该还关着一个县令,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能等到秋后再死,你必须要想个办法先干掉他。真假县令的戏码只允许有两个人存在,一旦出现第三个的话,就不好办了。”大茶壶几乎没说三个字,就用手指敲一下桌面。 “官府的牢房,坚不可摧。晚辈只能尽力而为,但却不敢保证。”西门庆在这个问题上非常谨慎,实际上西门庆的尽力而为,仅限于用脑子想想。 第二百三十二回 交锋 西门庆是忐忑的,他内心深处极其的想把这个事答应下来,因为说到底,大茶壶目前来说并不是什么危险的角色,而且这个县令的说法,其实真的只是那么一说,西门庆一介草民,看到县太爷都只能低头的快步走过,怎么可能有能力,把一个ji院里卑微的人,扶上县太爷的位置呢?西门庆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偏偏,这样精明的大茶壶,居然很如此虚幻的诱饵,而且对西门庆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反正都是做不到的事,答应一下有什么关系呢?但是西门庆仍然做了保守xing的回答,说起来他很害怕自己一旦答应了什么事,大茶壶就会充分利用谈话上的技巧迫使自己做出更多的让步,所以一切最好还是能够活分一点。[..com] “很好,员外,看起来你是真心找我合作。”大茶壶听到西门庆的回答后,反倒是微笑了起来。他轻轻的摸了摸鼻子,然后缓缓的说:“入狱杀人,这样的事,确实很难做到,如果员外这个都能想都不想的就同意了下来,就代表你只是想让我做炮灰而已,至于剩下的事,都是你捏造的谎言而已。员外能够谨慎的对待自己的承诺,确实是非常值得老朽跟你合作。” 这老小子原来是挖了个陷阱在等我!西门庆的内心一阵阵后怕,同时他还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西门庆虽然是整个计划的发起者,可是主动权只是在几次交谈之后,便轻易的更迭了主人。 “前辈明鉴,晚辈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合作,刚才也一直在思考监狱中的那个县令如何处理。前辈不让我以身犯险,实在是对晚辈的体恤。”西门庆心中愤怒,但是脸上并没有带出来。“不过未来出现三个县令,确实是非常不好办的事,您看……” “这个其实你不用操心。我琢磨武松不会允许阳谷有两个县令,监狱里的那个不论真假,估计已经被武松找了个借口给干掉了。另外,年轻人,我很满意你刚才主动说出武松和他哥哥的名字,这也给了我冒险一试的信心。现在像你这么有胆有识的年轻人,确实是少了。”大茶壶频频的点着头。 “前辈过奖。”西门庆的脑门上渗出了汗珠。也许是这老头子真的在官场上混迹了比较长的时间,确实是能事事想到头里。西门庆开始觉得,仿佛他只是大茶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一切都在这个老头子的算计之中,虽然这是一种毫无证据的感觉,但是这感觉真实的有些可怕。 “不,这可不是什么过奖。一个能够战胜心中的恐惧和欲望的人,是无法被别人所战胜的。”大茶壶脸上一笑,这笑容意味深长,让人感觉,他的话实际上有所指。 西门庆马上想到了房间里的幻象,大茶壶指的一定是这个。看来这果然是他所布置的景象,只是……我到底是怎么中了那至幻xing的药物的呢?虽然说起来,放在馒头和豆浆中是最优的选择,但对于大茶壶来说,这样做的缺点就是,多一个人了解他房间的秘密,而且最关键的是,今天早晨西门庆到这来是一个很偶然的行为,大厅里也不仅仅只有那一个伙计,如果说西门庆很偶然的到了这里,又很偶然的遇到了大茶壶正好安排的那个伙计,然后自己还很偶然的没吃早饭,让伙计帮忙去买……是不是偶然xing太高了,这里面只要有一个地方对不上,那么房间里的幻象就不会发生任何作用。 所谓的药物释放,一定是有别的条件的,也许跟饮食有一定的关系,但药物应该不会涵盖在饮食中。西门庆非常想直接的向大茶壶文明,可他知道,这话说出来估计也没什么用,大茶壶一定会推脱个干净,并且跟西门庆说,自己的屋子干净的很,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那个时候,西门庆更加的无可辩驳。 话题僵在这里,西门庆明白自己是无法搭茬的。他只得转换一个话题。“前辈,我想跟你谈谈具体想让您做的事,当然了,小子无知,在想法上肯定存在很多的漏洞,我所说的,权当是抛砖引玉。” “员外过谦了,但说无妨。”大茶壶的眼皮一挑,目光凌厉的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说:“武松的哥哥,也就是那个杀人的恶魔武植,在离开阳谷县之前,把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在当铺里典当掉了,我花了大价钱从当铺手里,弄到了这两张纸。第一步的计划,我觉得您可以拿这两张纸做文章。” “如何做文章?”大茶壶的表情没有变。 “我是这么想的,您到县衙去告武大,咱们手里有房契和地契,就说这房契和地契是武大用顶债的方式输给您的,现在您要收房子,但是呢,却被武大暗中威胁,无可奈何之下,才向官府告状。”这是西门庆今天早晨最初的时候所想到的方法,他觉得这个计划安全而且时效,让大茶壶来当执行者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想用这种办法,来逼武氏兄弟现身?”大茶壶挠了挠自己的眉毛。 “是的,您这一告,消息会在阳谷扩散的极快,最多一天,整个阳谷县城里的人都会知晓。如果武氏兄弟躲在暗处,那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们出来的话,因为咱们手中有确切的房契和地契,也可以跟武氏兄弟达成私了,最多我那些银子不要了就罢了。可如果武氏兄弟真的离开了阳谷,远赴他乡,那不管咱们怎么折腾,他们也是不可能现身的。武松是阳谷的英雄,我可以想象的到,当我们最开始状告他的哥哥的时候,阳谷县的多数人,一定是站在武氏兄弟一边,甚至其中有好事者还会猜想,等到武松出现的时候,您会是怎么样的屁滚尿流。可是慢慢的他们就会发现,武松和武大都销声匿迹,偃旗息鼓,那么我相信,舆论会慢慢的站在您的一边,您将最终的代表正义,而武松和武大,最后将被缺席审判,认定有罪。这就是晚辈所琢磨出的计划,我不得不坦白的说,虽然我认为武氏兄弟真正逃走的可能xing极大,但是这是他们耍弄的阴谋诡计的可能xing始终不能够完全排除,固然我通过损失银子的方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护得您周全,可是,武大是一个连无辜的女人都可以杀害的人,他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恶魔,一旦我们失败,我也不知道最后将是怎么样的结局。”西门庆郑重的对大茶壶说。 “不错的试探攻击,年轻人,你再次的让我刮目相看,确实是很完美的试探,应该说已经在最大的可能xing上保护了我的安全。不过,绝对的安全是不存在的,富贵险中求,而且不管怎么说,在我最开始上告的时候,武松是一定不会出现的,正好也能验验这个县太爷的成色,看看他的水有多深。”大茶壶点着头,他的脸上露出有些欣慰的笑。“不过年轻人,我想知道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一旦确实的证明了武氏兄弟不在阳谷,之后你准备怎么做呢?” “确定他们不在阳谷之后,我就准备还您女儿一个公告,也还莫愁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公道,把武大的杀人罪行公布出来,再由您女儿出来作证,因为武大和武松不可能出来辩解,这个罪名他们将无法逃掉。”这也是西门庆最开始想到的可以扳倒武氏兄弟的办法,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可是既然被告是不可能开口辩解的,那么少一些证据,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茶壶在听完西门庆的这些话之后,沉默了片刻。“年轻人,你真的是对不起等我的夸赞,你的计划有一个完美的开头,但是很遗憾,剩下的谋略却是极为不成熟的。你这样做的破绽太大。首先,一定会有人知道,出来指证的女人跟我有关系,他们虽然不一定能够确切的知道我们是父女,可是,水榭阁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些,我跟她的关系比较亲密,当然,在他们看来,可能是我跟她在一起做一些苟且的事。不论具体的关系种类是什么,只要是相识,都会为第二步的计划蒙上阴影。那么阳谷县的民众就会开始议论,针对武氏兄弟的这一系列行动,是不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武松在阳谷县的口碑相当不错,如果用非常明显的阴谋去攻击他的话,势必会让很多人开始为他说话,到时候,我们就会处于完全的被动。且不管说,现在的县令到底是真还是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一定是站在武松一边的,如此一来,上下我们皆没有优势,即便是武氏兄弟真的远在千里之外,他们一样可以兵不血刃的击败我们。毕竟,员外,你我的野心可能都很大,但现在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小买卖人,和一个在ji院里卑微的大茶壶。”大茶壶每说几句,就停下来片刻,好像在一边说话,一边极其认真的做着思考。 第二百三十三节 预谋 大茶壶说的问题,确实都存在。但西门庆几乎没有考虑过,因为对于西门庆来说,所谓的莫愁馆真相,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在某种程度上扳倒武松就行了。实际上,只要证明武松和武大已经离开阳谷,这种扳倒就已经成功了,他可以对外说,武松和武大并不是主动走的,而是迫于无奈被自己赶走。就好像那个卖梨子的小厮一样,唯一知道结果的人,可以随意的解释导致这个结果的过程,而其他人的猜测,在此刻,就会显得苍白无比。 既然成功的进行完第一步就已经代表着获得胜利,那接下来的活动对于西门庆还有什么意义呢?只对大茶壶才有意义而已。[] “这个确实是晚辈考虑不周全。”西门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假话,他压根就没有好好的考虑。 “这并不是你考虑的不周全,年轻人,我觉得是你太过于轻心了。”大茶壶笑着说:“你真的觉得,在咱们大宋朝,一个人,仅仅是因为跟别人打赌,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赖账,就会身败名裂?尤其这个错误还不是他本身所犯下的,只是跟他反差极大的哥哥所做的事。这样真的可以吗?仅仅证明武松不在阳谷是不够的,要战胜一个人的方法只有两种,杀死他,或者搞臭他,但是证明对方逃走,并不是一种胜利,现在已经不是春秋时的那种战争方式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武松离开阳谷,跟你离开阳谷,没有什么不同,不要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大茶壶的话直击要害,实际上让西门庆在意的是大茶壶的话已经完全的回避了武大的问题,而是直接的指向武松,好像他知道西门庆的真实目的一般。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老东西这么厉害?西门庆疑惑不解。 “员外你知道的,水榭阁虽然生意不太好,但是这有一些西域的女子,有些客人还是很愿意来的,这些客人里,就有不少是买卖人,而买卖人当中有很多,都乐意在西江茶坊吃饭,他们对于西门员外的慷慨陈词赞不绝口,这种赞叹经由窑姐儿的口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所以我对情况如何,也并非是一无所知。直接说吧,你想对付武松,而我想对付武大,并且夺取县令的职位。虽然我们的目的不同,但是大方向上都是一样的,哥哥跟弟弟的区别不大,如果他们真的离开阳谷,我想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全家的迁徙,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来。追杀他们,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搞臭他们,或者说,在阳谷一地搞臭他们,还是不难的。何况,既然县令有真假,那么武氏兄弟也可以有真假,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找些替死鬼。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获得阳谷县绝大多数人的支持,才是我们胜利的唯一标志。” 胜利?西门庆从来没有想过彻底的胜利,对于他来说,胜利就是可以活下去。他脑海中所想的,都是当离开阳谷之后,投奔军营,去完成自己对于男人这个称谓最为伟大的构想,至于说完全的把武松踩在脚下,那又能怎么样呢?还当一个买卖人?不,绝对不可以那样,对于西门庆来说,谁当阳谷县的县令区别也并不是很大,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如果大茶壶真的当上了阳谷县令,阳谷县对于西门庆来说,更是危险无比的地方,大茶壶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异端,继续的活着的。 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是不能够再拒绝的了的了。反正腿长在自己身上,确认武大和武松离开阳谷之后,就算是了了贵妇的差事,然后带着所有人,马上去投军。至于大茶壶能不能单上县令,那就是他的造化了,反正,一个这样的人,只要他不成气候,西门庆倒也不畏惧。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在一些问题上确实是考虑不周,前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您看怎么办就怎么办,晚辈唯前辈马首是瞻。说实在的,晚辈只是一个不肖的药材贩子,论起来权谋之术,就算是十个我也比不上前辈的一根汗毛。”溜须拍马是西门庆最擅长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全然不似说其他的话的时候,要做那种费力且复杂的考虑。西门庆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当自己真正功成名就的时候,听到别人对自己阿谀逢迎,自己会不会想到曾经的过去所说的那些厚颜无耻的话,要是那样的话,还会对眼前的溢美之词感觉到受用吗? 应该不会吧。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很多这样的事,双方都知道屁用都没有的事,但却又不得不做。不过让大茶壶在指定具体的计划,这一点也是西门庆先前想到的,反正这跟他也没有多明显的利害冲突。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证明,武松和武大已经离开阳谷,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那这个得容我好好想想。不过事不宜迟,今天下午,我就得去衙门状告武大,咱们要把声势弄大一些,入夜之前,我要让每个饭馆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要让今天晚上每一个跟女人进行交(和谐纵横)合的汉子,都会在间歇的时候嘲笑武氏兄弟的软弱无能和胆小怕事。”大茶壶的话,显得信心十足。 “那前辈,晚辈这就去伪造文书,并且派人把房契和地契给你送来。”目的达到的西门庆,有意思紧张的兴奋。在今天下午,他就能知道,这场折磨心智的漫长竞赛,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了。 “不用。”大茶壶轻轻一摆手。“这些都行不牢员外费心,文书我自己可以伪造,至于说房契和地契,那也无所谓,反正真的在员外手里,我做个假的,一样可以当做真的使用。” 第二百三十四节 盟友 西门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茶壶房间的,总之,当他回过神之后,他已经站在了胭脂巷上。大茶壶给西门庆的感觉跟上次截然不同,如果说上一次的大茶壶仅仅是一个可怜的父亲,那这一次的大茶壶,就更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这其中最让西门庆感觉到不安的是,大茶壶说,文书和房契地契都可以伪造…… 基于这种大前提下,西门庆突然发现,自己在计划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本身他想的是,把房契和地契捏在手里,这就代表随时可以反攻大茶壶,把他打成诬告,这样的话,大茶壶一定会对自己有所忌惮。可是,这个作着备件营生的人,居然说他靠自己就可以伪造假的文书。[..] 西门庆虽然手里有真的房契和地契,但是,这个东西只要不在武氏兄弟手里,真假的区别实际上不大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西门庆在一点也没犹豫的把它送给了王安。西门明白自己手里唯一有用的,就是武氏兄弟已经离开阳谷的这个消息,但是自己居然把这个消息当做诱饵首先的抛了出去,当大鱼咬饵之后,西门庆才发现,钩子只存在于幻想当中,鱼线的尽头并没有除了鱼饵之外的任何东西。 这些天大茶壶一定得到了某种势力的支持,西门庆认定这一点,他不相信人的情绪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变化的这么快,已给卑微而愤怒的人会突然变得趾高气扬。而且,他房间内的那些幻象,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大茶壶就算从前的身份再高贵,也不可能自身掌握这些秘术,看起来,一定是有人最近在跟他联系,在背后的支持他。看上他未来的,绝对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一想,西门庆也就不那么生气了。因为最起码在现在来说,他跟大茶壶还是盟友,虽然未必亲密,可他们共同的敌人武氏兄弟还没有被打倒,在武氏兄弟彻底被打倒之后,西门庆会在第一时间离开阳谷,去军营投军,到一个没有武松的地方去生活。无论大茶壶怎么耀武扬威,西门庆都是眼不见心不烦。 新年就要来了,不知道新的一年,我会在哪呢?还有一个多月,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多月。西门庆跺了跺脚,他早晨出来的急,并没有穿袜子,这一番折腾之后,脚上变得非常寒冷,那些尖利的东西,似乎已经把脚掌割破。 还是回家吧,然后细细的打听打听,看大茶壶会怎么做。既然他能够独当一面,也许后面的事,就完全的不需要我了。乐得清闲,我还有两万两银子,足够用度了。过早起来的西门庆,现在有着一种浓重的困倦感,周遭的寒冷都不能够让他清醒,反而像一只只温柔的手,不断的抚摸着他,让他入睡。 西门庆很想就进去一家ji院,找一个温软的怀抱睡上一觉。但他知道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耽误时间,另外,最近的胭脂巷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还是不要在这里久待。西门庆挣扎着爬上了一顶轿子,呼喝着轿夫,把他抬回西门药铺。 潘七 潘七身上的病很重了,但是她刻意的装作更严重一些。她突然发现,也许身上的这种病,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因为,此时对于潘七来说,伙房里基本上已经没有威胁了,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都很安静,应该说,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一种平衡,另外,在过去的几天中,潘七有意无意的在他们面前故意的展示出病痛,这两个人居然都没什么反应。 这种没反应,是很单纯的没有反应。就好像潘七没有任何跟平时不一样的表现一样,开始潘七并不理解,潘七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屈从与自己的话,至少应该来询问下病情,或者想一些办法来帮只救治。但是在清醒的时候略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作为黑脸屠夫和蓝衣胖子来说,潘七生病与不生病并不重要,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切实利益。就算潘七只是一个普通的伙夫,把潘七因为生病的原因干掉,除了会满足他们一种特殊的快感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好处。况且,现在伙房里的权力体系本来就不稳定,贸然的向上禀报,就相当于默认自己是伙房的实际领袖,势必会让另一方疯狂反扑,而那个时候,冒认领袖的人,就会受到莫大的打击。 何况,他们都不能确定,潘七是不在装病,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的忠心。对于黑脸屠夫和蓝衣胖子来说,他们只需要等待,因为如果是装病,肯定有一天会装不下去,如果是真病,还得不到救治的话,在环境严酷的半天堡,要不了多长时间,潘七就会永远的安眠,对一个死人发难,总比对活人发难容易的多。 所以潘七并不隐藏病情,即便是在伙房其他的所有人都注目的情况下,也旁若无人的倒头就睡,并且痛苦的发出病痛呻(和谐纵横)吟。 潘七更惧怕的是毛蛋,时间的发展对于自己越来越不利,她的病痛虽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已经不具备独自行动的能力,在这种大前提下,她肯定会越来越倾向于让毛蛋来帮忙。病痛给了潘七很多的思考时间,她可以不像平时那样,忙于应付伙房的事情,而只是思考,这种游离物外的思考,让她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毛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有着很多超出年龄的指挥。女人眼中的男人总是最清楚的,因为男人在男人面前会很刻意的隐藏一些东西,但当他们面对女人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有一些东西就会暴露出来。 在沿着这种思路思考了两天之后,潘七猛然间发现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跟毛蛋说过自己是女人,那何以毛蛋在潘七面前的表现和在别人面前会存在这样的细小差别?难道说……毛蛋早就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潘七恢复了坦然。实际上,即便是毛蛋看破了,现在的问题也并不是很严重,他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也没有想侵占潘七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xing别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且毛蛋要真的是存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的话,那在未来的行动中,他肯定会提供给潘七更多的保护,这正是潘七求之不得的。 另外,潘七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近的晚上,毛蛋经常独自溜出去。潘七的病会让她处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这种毛病的最大表现就是,睡眠的时间很多,但是都并不能睡的十分踏实。即便在夜晚之中,潘七也能听得到有人离开卧房。 女人对于周遭的危险,总是特别的敏感。即便是离自己很远的卧房的门,出现了一点响动,潘七也会在睡眠中惊醒,然后仔细的听一听动静。她太熟悉毛蛋的脚步声了,因为每天毛蛋都站在她的身边,他走路的节奏、力量,以及鞋底的材质拍打地面的声音,这些是潘七轻而易举能够辨别出来的。 潘七明白,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出去转悠,毛蛋一定是去做别的事了。因为他在外面换过衣服。因为潘七细细的留意过,毛蛋晚上出去之后,都是清晨直接出现在伙房。这很容易理解,因为早晨的时候有很多人睡觉比较轻,如果在那个时候选择回到卧房的话,被人碰到的可能xing也就大大的提高了。半天堡对于毛蛋来说,不可能有别的安眠的地方,半天堡又是山区,冬日里最为寒冷的拂晓,势必会给在外面的人身上附上一些白霜,这些白霜并不好发现,可一旦出现在温暖的地方,就会变成一点点的水渍,虽说伙房里多数地方都很冷,可白案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例外。 在潘七听到毛蛋离开后的早晨,毛蛋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水渍,就好像整夜安眠在卧房一样干爽。这里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毛蛋晚上出去,穿了另外的一身衣裳。 半天堡管理的十分苛刻,伙房里的所有人,都只穿着一套衣服,据说连夏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这些伙夫会谨慎的脱掉身上的一部分衣服,这种常年没有换洗的穿戴,让每个人的衣服看起来都很不干净。潘七听别人说,蓝衣胖子的蓝衣,原来是青色的,现在的深蓝色,只不过是一直不清洗的原因…… 蓝衣胖子在伙房地位甚是尊崇都尚且如此,毛蛋是怎么可能获得第二身衣裳的。 白案的周围因为有炉火的关系,水渍烤干的速度会非常快,也就是半个时辰,就可以让身上重新变的干爽。因为水渍细小,且别人也干脆不会留心,只有潘七能够看得到,而潘七又是毛蛋的盟友,从哪个角度上来说,毛蛋都没有道理因为水渍的原因而更换衣服。 第二百三十五节 操纵死亡 按照毛蛋的智慧,他绝对不会轻易的这么干。就算他要背着潘七在夜晚做什么秘密的事,而这事又不能让潘七知道,他也不会多此一举来更换衣服----越多步骤的计划,就越容易出纰漏,这一点,毛蛋怎么可能不懂? 如果潘七质问的话,他只需要随便编造一个理由,或者让潘七拿重要的秘密来交换就可以了,那个时候的潘七必将哑口无言。[..com] 所以这种换装,也绝对不是为了躲避潘七。 那么……实际上一切已经很明显了,毛蛋之所以换衣服的真正原因就是,他晚上要去的地方,是不能够穿着者伙夫的衣服去的。 那会是什么地方呢?潘七的猜测只能到此为止了,以外的事,她只能做一些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想,而潘七明白,现在她有限的理智时间,绝对不可以浪费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去。 潘七躺在地上想了半天,有暗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现在应当是十一月二十三日的中午,伙房里准备午饭的工作已经了临近了尾声,伙夫们劳作后舒心的长叹声隔一会便会传来,长时间的躺着,让潘七对这些声音的位置有清楚的判断,她甚至能够勉强听得出其中的几声叹气来自于谁。 但是白案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毕竟毛蛋一个人要完成两个人的工作,他居然坚持了下来,而且坚持了这么多天。尤其是在晚上睡眠不足的情况下,竟然也能够做到,这让潘七惊奇无比,当然,她是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 毛蛋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看的出来他想让自己的动作尽量的快一些。看了毛蛋片刻,潘七觉得向上看的眼睛有一些酸疼,于是她把视线挪到地面上。毛蛋似乎这几天并没有怎么弯折枯草,以前的时候,地面上的草都会被他掐的一段一段的,每一天的枯草有一部分被送到炉火中烧成灰烬,那些成段的也不例外,但是这两天,潘七在地面上已经很难发现那些小段的东西了,看来,近来属于毛蛋的清闲时光少的可怜,他连这为数不多的嗜好,也省去了。 毛蛋已经开始行动,潘七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或者说,不能把命运完全的掌握在别人手中。虽然身体的病痛严重,可是就算不生病,也不可能做什么多余的事,离开这个伙房,本身就要冒着莫大的风险,半天堡的士兵,他们大多数都不讲道理,潘七还记得在来伙房的路上,那两个向自己勒索的家伙。她觉得自己就算是带着腰牌,也很难不被他们刁难,并且在周围都是眼睛的情况下,办成什么可以逆转局面的事。 好在,自己的手中并非一无所有,潘七还有一个名字----最后的名字,虽然说,这个名字只能夺走一个人的xing命,但根据潘七用前面两个名字做的实验,实际上,关于“三个名字”的规则,她已经了解了不少。 尤其是第二个名字,潘七意识到,可以通过一些比较复杂和繁琐的理由,在一定程度上的规定出死者死亡的时间和地点,当然,上一次关于新军统领的死亡,潘七并没有想到伙房门前的空地也是能够看到高塔的,在一定程度上失算了。但其实,只要把条件限制的再苛刻一些,或者把能够选择的余地变的更小,那么对于黄虎来说,他的谋杀可能就会被限制在狭小的范围。 可是,黄虎一个人到达地点是远远不够的,死者必须也到那,黄虎也许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可以隔空杀人,但是死者不在那,他又能杀什么呢?因此,潘七实际上可以通过一些比较复杂的限定条件,在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死者死之前的行动。 潘七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第三个名字是----潘七。 这并不是潘七疯了,因为在这后面,她会补上详细的要求。她会对黄虎说,她想让潘七死,但是死亡时间是在七十年之后,地点是在潘七自己的家里。 但是,这样疯狂的想法,仅仅能存在于脑海之中,它是经不起推敲的。黄虎的语言称不上凌厉,但即便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也能把这个不合理的要求,攻击的灰飞烟灭。 首先是没有理由。第二个名字之所以能够做那么严格的规定,是因为潘七以怀疑第一个名字的执行作为说辞,要求第二个名字必须要在自己的认定之下才可以,而潘七自由活动的时间又不多,地点也只有那一小块,客观条件形成了条条框框的规范。可是潘七如果让黄虎杀掉她自己的话,既然死者就是见证人的话,那么也不需要什么见证人,何必要把死亡的时间推的那么晚呢?三个名字可没有这种义务。 即便是通过种种的阴谋诡计,强迫黄虎放弃了对于规则的坚持,那么紧接着下面,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七十年之后,黄虎和潘七都在世的可能xing都很小,这就是黄虎可以提出的最有利说辞,一个无法执行的名字,就是并不存在的名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一定不是黄虎的信条。 另外,三个名字的使用规则,黄虎并没有对自己完全说明,很多东西都是靠潘七摸索出来的。潘七相信,所谓的“三个名字”也一定有属于它的使用期限,七十年的时间应当已经超过了这个期限,就算能够完全的收买黄虎,他也不可能做出违反“三个名字”规则的事,就好像他如何讨厌潘七,都没办法拒绝最后的名字的要求。 黄虎上一次来到伙房的时候说,潘七五天之内必须说出最后的名字,那个时候的时间的十一月十九日,也就是说十一月二十四日,是第三个名字最后的说出期限,从这一点上来推测,能够规定的死亡期限也不会太久。而构思最后的名字的时间,对于潘七来说,也只剩下了一天而已。 潘七决定,最后的名字,她谁也不听。这可能是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后快意恩仇的一次机会,绝对不能交到毛蛋的手里,天知道他会把自己带向何妨。命运,必须由自己把控。 第二百三十六节 积攒与谋划 可是,如何掌控? 潘七虽然能够勉强的站起来,但是绝对不可能du li走上一百步,甚至在走几步路之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就代表着,她根本不可能独自去找黄虎,说出最后的名字,就算是把腰牌要回来也不行。 除非……用鹿角酒。可是那个东西在毛蛋的身上,这种诡异的玩意确实能够让潘七短暂的获得精力,就好像病大大的减轻了一般,但是跟毛蛋索要的话,他是一定会问原因的。这个是潘七没有办法解释的,她是不可能跟毛蛋说去使用最后的名字,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脆弱联盟也就不复存在,毛蛋将不是潘七的盟友,而这个时候的潘七,经受不住身边的任何变动。[] 那么……怎么办?实际上已经很明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黄虎自己过来,然后听潘七说出最后的名字开始执行,这是唯一可以把握的结局。把黄虎叫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这个可以让毛蛋去做,至于理由嘛,随便的编一个就可以了,反正毛蛋身上有腰牌,这个人虽然生xing多疑,并且警觉,可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精明,在大多数的时候都不会拒绝别人。他对自己的脑子太自信了,自信到自负的程度,这就让毛蛋几乎忽略了其他所有人的谋略,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甚至这个说法不必要太高明,对,要拙劣一点,最好一下子就能被毛蛋看穿,这样的话毛蛋一定会以在看一个弱智女人的态度来甚至潘七,如此胜算就高处很多。 那么,最后的名字说谁?这个嘴关键的问题,潘七仍然没有考虑好。这个人最好是在半天堡之外的什么地方,这样的话,如果执行这个名字,潘七就有理由提出要亲眼见证,那样的话,也就等同于让潘七安全的离开半天堡。 可是……不管潘七说谁,黄虎都有可能把那个人抓上半天堡,然后当着她的面把他干掉,自由仍然是那么遥不可及。潘七这个时候真想让黄虎杀死某一尊雕像,不,雕像还不够,应该让黄虎杀死某一座山脉,雕像和山脉都沉重无比,无法移动,只有这样,才能让潘七挪动,而不让被杀的人挪动,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无论怎么想那都是不可能的,明天,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四,对于潘七来说,将是最后的期限,她必须在这之前谋划好一切的计划,否则就来不及了。 正在潘七胡思乱想的时候,毛蛋手中的工作停了下来,毛蛋的工作发出的声音十分富有节奏感,因此在这节奏感停下来的瞬间,潘七就敏感的察觉到了。看来是午饭的时间到了,毛蛋也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当然,之所以毛蛋能够把时间卡的这么准,一定程度上也是毛蛋偷工减料的缘故,毛蛋谨慎的计算着时间,尽量的缩小偷工减料的比例,这能让被发现的可能xing尽量的降低。 这一点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发现,但是潘金莲做了那么多年烧饼生意,早就对这些小手段烂熟于心,坦率的说,毛蛋偷工减料的本事比起武大来说差上许多,那个矮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在个别的时候,心里精明的却是非常的令人吃惊。潘七有的时候感觉,如果在武大的身上沾上毛的话,他会是树林子里最精明的猴子。 毛蛋工作的停止,代表着整个伙房的工作都停了下来,所有的伙夫都在安静的等待着前来取餐的各小队人马,这个时候的伙房会经历非常小规模的混乱,如果潘七还在健康状态的话,这种混乱倒是能够做一些事,可现在……潘七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好在的是,仍然有一天的时间,还有一个夜晚和一个上午,时间还不是很紧,也许在这些时间里,能够考虑到更好的办法。潘七只能用这些有些不太切合实际的想法来鼓励和安慰着自己。 潘七闭上了眼睛,装作还在睡眠的样子,反正重病中的她,出现一些恍惚般的清醒,相信毛蛋也是能够理解的,这应该不会引起他的什么怀疑,但是现在,毛蛋回头如果看到潘七神智清晰的眼睛,那潘七就被动了。 潘七听到有人来领伙食了,这声音对比她刚来半天堡的时候显得嘈杂了很多,实际上在邓白不在了之后,半天堡上越来越多的来取餐的兵丁放肆了起来,仿佛把原来从邓白身上吃的亏都要找回来,而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很显然是压不住这个场子的,中午取餐也就从原来的安静中的碰撞声,变成了有些嘈杂的熙攘。 其实潘七更喜欢这样,她无法想象一堆人在忙于手中的活计时,居然是安静的,这种安静会让她感觉所面对的都不是活人,都仅仅是一些会动的躯壳而已,而这些躯壳,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这种喧闹持续着,潘七也一直没有睁开眼,睁眼只会浪费徒劳的体力而已,而不管在今天下午、晚上或者是明天上午有什么新的想法,充足的体力,总是必须的。这样的闭着眼睛,潘七似乎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不断的恢复,这也给了她一些信心,当然,这些信心如同纸糊的一般,只需要轻轻的被命运和现实的手指一戳,便会在凌乱的风中,飘个稀烂。 正在这时,潘七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因为潘七的身边,只有炉火是有温度的,而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在自己面部的上方出现了新的热源。在生病之后,她对于温度的感觉逐渐的更加敏感了起来,这让她本能的睁开了眼睛。 毛蛋正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看来刚才感觉到的温度是毛蛋喷出的热气。但是潘七感觉到,自己睁开眼睛的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这样闪电般的反射,应该不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应当有的。 第二百三十七节 挣扎与重生 “今天感觉怎么样?”毛蛋说话的时候,嘴里哈出的白气,让潘七感觉到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比昨天严重了。”这句话潘七并没有撒谎,她的病确实是越来越重,只不过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严重,当然了,在说话的时候,潘七扮的更加有气无力。[] “看来没有医生你是支撑不了多久了,真遗憾,我当时都是去吃饭的地方帮工,如果我当时要是学医的话,对于现在的你,也会有很大的帮助。但是,目前来说,我对于你的病痛无能为力,除了能提供一些可以预支未来的鹿角酒,当然,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未来可以预支了。”毛蛋说话的样子很轻松,根本就不像对一个垂死的人所说的话。 毛蛋因为什么轻松呢?潘七有点琢磨不透,按理来说,潘七手里握着的名字,也是毛蛋逃生的希望,潘七死掉的话,很可能代表名字无法使用,那么毛蛋可能究其一生都要在半天堡的伙房,这个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生活。他应当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用的,否则,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在这坚持这么久,他说过,他没有结婚,对于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男人来说,自由的诱惑是无比的强烈的。尤其他身上还有金子,潘七给的金子,这些金子虽然不能让他一直富贵,但是足够毛蛋去ji院里找几个有些姿色的女人来尽情的享受一番,这应当都是他所期待的生活,为什么当这一些很有可能实现不了的时候,他居然保持的如此轻松? 潘七想不明白,但是她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的这种思考。不管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到底是怎么样,潘七明白自己仅仅靠空想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的,就算碰巧的碰出个答案来,一点也不能行动的身体,又能解决什么样的问题呢?毛蛋的事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获得自由,这个盟友将不再重要。手里的名字是潘七最后的筹码,只要名字还在,毛蛋应当就不会抛弃自己。潘七理顺了这样的关系。 “你的计划呢?施行的怎么样了?咳咳。”咳嗽并不是装的,而是真正发生。潘七的身体正在走向油尽灯枯。 “还差一点,我估计应该四天之后就可以开始施行了,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杀掉谁。”毛蛋说话的时候用手指扣了几下耳朵。 这是很轻松的动作。潘七在瞬间明白了毛蛋之前轻松的原因,现在的毛蛋并非不关心潘七的安危,因为他手里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可以在四天之后逃出生天。当然,这种升天不一定是两个人升天,一旦潘七的身体恶化到鹿角酒都无法挽留的情况的话,毛蛋也许会在路上舍弃潘七,当然,这也是他没有办法的选择,潘七自认为如果跟毛蛋换位的话,她或许会做的更加果决。 看来毛蛋并不知道黄虎所说的五天期限,潘七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病痛让她的很多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实际上潘七也是在最近的几天才想起了这个附加的条件的关键xing,很想补充告知一下毛蛋,但是她总觉得,不能把什么事都跟毛蛋说,有些事还是随机应变的好。虽然她也说不明白这样做的具体好处是什么,但女人,总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执拗。 现在,这种执拗获得了悲哀的结果,那就是毛蛋的计划已经无法施行,因为五天的期限在明天就会到,四天之后,当毛蛋计划着要使用名字的时候,最后的名字早已过期。 告诉毛蛋吗?不,绝不。潘七在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现在她的安慰全靠毛蛋来拱卫,马上说出真相的直接后果就是,同盟破裂,毛蛋只需要把潘七病重的消息,在伙房微微的一扩散,那么潘七铁定看不到今天晚上升起的月亮。 何况,潘七在心中痛苦的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四天之后,还另当别论,剩下的生命也许可以靠时辰来计算,走一步算一步,四天后的事,四天后再来操心。潘七想到这,心中泰然自若了很多,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话实在是太浪费体力了,刚才说的两个不长的句子,已经让她的额头出了汗水,跟人皮面具的连接处又有些发痒。 “那就好,这些时间你好好休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看见你病痛的样子,今天的面食我送到门口去,不然的话,那些兵丁看到伙房里有一个病重的厨子,只要有一个人嘴贱一下,那么你就很可能活不到四天后。”毛蛋独自一个人抱起了装着面食的筐,有些艰难的向着伙房的门口走去。 潘七知道,毛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半天堡上普通的兵丁生活非常悲惨,也几乎没有什么权力,这些几乎生活在地狱当中的人的唯一享乐,就是欺负那些真正生活在地狱当中的人,比如伙房的厨子,好像这样的行为能让他们觉得不痛苦。 在邓白死去之后,越来越多的兵丁喜欢到伙房的内部来领取伙食,路过的时候会对坐在一旁的伙夫踹上一脚,或者啐上一口唾沫,这种侮辱xing的动作虽然让很多伙夫愤怒,但是唯一的回应办法,只能是沉默。 白案的位置在伙房的里面,可是并不排除,有那种穷极无聊的兵丁,会到这里面来找事。潘七的病态,被他们看到之后,会真正的带来莫大的危险。看来毛蛋已经进入了计划最后的准备期,他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哪怕这种纰漏是理论xing的。 潘七的心中非常混乱,她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黄虎能够把最后名字的期限延长上几天,让毛蛋的计划能够顺利的施行,这个严谨的男人,也许真的能够创造奇迹,给两个人都带来自由。也许,他的内心并没有想舍弃潘七,这只是潘七在病痛当中的危险感带来的有些抽象和毫无来由的幻想。 混乱、恐惧、痛苦、猜想、侥幸、希望、绝望、期待、后悔、如同新生婴儿般对于新世界的幻想、如同迟暮的老人样对过去岁月的神伤。这种种的感觉,交替的出现在潘七的脑海里,交替的折磨着这个本来已经有些支持不下去的女人,在那个瞬间,她的意志力崩溃和重建了无数次,她好像经历了无数遍完整的人生,只不过,这些人生都是过去的闪回。 她开始想,当初喜欢沈七是不是毫无意义的,毕竟那个男人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也并不是如何的好,自己居然因为嫉妒的心里,把海砂推入了枯井,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嫁给沈七,况且,她仅仅是喜欢,那这种嫉妒从何而来。要是手上没有这条人命的话,也许现在的自己正在阳谷县过着阔太太的生活,武大这个人虽然不解风情,可是跟什么样的男人过,不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比在这地狱当中要强太多。只需要忍受每天晚上的撕心裂肺,在大多数的时候,自由并不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她开始憎恨命运,潘七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悲惨的来源,就是她那个可悲的家庭,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好赌成xing,如果她的家境殷实,那么她就可以像一个富家的大小姐一样,在深宅大院当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虽然那种自由只有四方的天空,可是能够极端的享乐,又有什么不好呢?况且,还可以借由上香的时候,在路上走一走,也许还能够邂逅某个有才华的公子哥,演绎一段美好的爱情和姻缘。 对,都是因为父亲,都是因为他,自己今天才在半天堡上受这些罪。还有武大,要是武大不在阳谷的话,自己也不会嫁给他。潘七的脑子再次的乱掉了,她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有着无数道岔道口,其实在某一个岔道口上略微的转一下,今天的局面就可以改变。甚至,在离开阳谷之后,东游的路上,选择一条别的路,甚至是在一个地方多待一天,都可以把那些劫匪错过去…… 猛的,潘七明白了,她的思绪在瞬间变的空明。 那个尼姑!那个尼姑一直在指引着自己的命运,是她告诉自己要向东走,她预言对了很多事,我的命运,并不是来自于这些看似可悲的悲惨选择,而是被早就规定好的,否则那个尼姑为什么能够看到未来。 她归还了我的血液,并且还欠我一个关于结局的占卜。如果这个尼姑真的可以看到未来的话,如果她不食言的话,那么现在的我,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我还可以活下去,也许可以活很久。是的,既然是命运规定好的,我只需要继续的走下去就可以了。 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命中注定而已。 “潘金莲,你想好第三个名字了吗?”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 第二百三十八节 偶然还是必然 潘七心里一惊,在这一瞬间,身上冒了一层的冷汗。 她在半天堡上的名字叫做潘七,没有人知道她叫潘金莲,所有知道她过去名字的人,现在都应该还在阳谷县,在半天堡上听到这个过去的名字,就代表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一旦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女人的话,并且已经摸透自己的底细,在伙房真是一刻也活不下去。[..] 潘七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伪装,她马上的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说话的这个人。这个人的脸很生,穿的就是最下层兵丁的服装,从服装判断,并不是新军,而是固有的半天堡上的兵士,这样的装扮让潘七更加慌乱,身份泄露带来的问题将是毁灭xing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毛蛋不在,天啊,潘七感觉到手足无措,她发现病痛以及xing别上的劣势,带给她的是无尽的危险感,如果现在有鹿角酒就好了,最起码还可以拼一下,大不了就自己了解自己,可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对方只需要一只手便可以制服自己,接下来的事情……潘七不敢想象,一个女人,暴露在只有男人的地狱最下层,会是什么样子,这一点用膝盖想想也是可以知道的。 潘七的脸有些抽出,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办,她想告饶,也许在这个时候应当把人皮面具撕下,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梳洗,但潘七对于自己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的,也许能够色诱这一名普通的兵丁。这个年龄的下层兵丁,应该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就算是尝过,也是下层ji院当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哪有潘金莲这般温软可人,也许这个兵士会动了恻隐之心,饶过自己。就算在床上伺候他一段时日,只要能够活下去,就一定可以获得自由,就一定能够等到翻身的一天,眼前的苦痛又算的了什么? 潘七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她在脑海里反复的琢磨着如何才能够表现出最深的媚态,她知道,必须要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内勾引住眼前的人,否则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他既然能够准确的叫出潘七的真名,就代表这个信息肯定不是对方一个人掌握,要让他对他的同伴隐瞒,就必须抛出足够的筹码,先让他尝尝甜头。 潘七没有说话,而是挣扎着做了起来,她抬起右手,放在额头上,用手指去寻找人皮面具的边缘。这一段时间身上冷热不定,出的汗水非常多,在刚刚出汗的时候人皮面具很容积揭下,可是反复出汗之后,人皮面具反而跟皮肤粘的更紧了,这让手指无力的潘七努力了几次都没有完成这个动作,这让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更像是头疼之后在反复的揉脑袋,而不是揭下什么。 也就是这稍微的一迟疑,潘七想到了另外的问题。刚才那个声音在叫出自己的真名后,问的是“你想好第三个名字了吗”,“第三个名字”对方知道关于“三个名字”的事,半天堡的人无论怎么调查也不可能知道这个,那么说来,眼前的这个人是黄虎的人,可是……这张脸如此的陌生,潘七从来没有见过,何况他穿的也并不是新军士兵的衣服,黄虎没道理派这样的一个人来跟自己接头。 当然,还有一种解释的方法,这也是唯一能够解释清楚眼前谜团的真相----眼前这个穿着普通士兵服装声音猥琐的男子,就是黄虎。 一定是这样。潘七有些感谢上苍,幸亏自己出了这么多的汗,否则刚才一定会第一时间的揭下面具,到那个时候,在黄虎面前便有些说不清楚了,还让他白白的看了笑话。 潘金莲没有放下摸着额头的手,而是用这手来回的捋了捋额头,然后挤压了几下太阳穴,装作是真的在揉脑袋一般,在这些节奏缓慢的动作之后,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虚弱的说:“黄爷果然神通广大,居然查到了小女子的真名,真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错,潘七,在半天堡上我还是叫你潘七吧,在病痛之中,居然还能有如此敏捷的思维速度,迅速的判断出我是黄虎,这样的反应能力,也确实担当的起三个名字的说法。”黄虎伸出大手指表示称赞,却有意的避开了关于潘七真名的问题。 潘七猜测,可能是黄虎一时的口误,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名。不过这事想想真的好奇怪,三个名字的获得原因是因为自己当时帮助了那个公子,按说那天在客栈里应当是完全的偶遇,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偶然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花时间去调查我的真名是什么,要是这名字不是事后调查的,那就代表他们本来就知道我的真名,这一切…… 很可能不是偶然的! 潘七的脑海了迸发出无数个想法,这真的让她的脑子开始剧烈的疼痛,她拼命的挤压着太阳穴,却没有任何的用处。 “黄爷过奖。”潘七说话的时候已经是非常的虚弱,这次却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的自我表现。她已经不想把脑海中所想的事来一一跟黄虎询问,黄虎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猫捉老鼠”游戏者,他的乐趣就在于玩弄猎物,潘七明白,自己每一次利用小聪明来逃脱他的玩弄,带给黄虎的都只是要胜过潘七的决心和怒气,所以,黄虎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病痛而产生任何的怜悯,不要指望他会回答额外的问题,既然知道结果,那不如不问,最起码还可以维护一种尊严。 虽然这尊严如同潘七身上的衣服一样,只要黄虎想,完全可以一把撕扯的干干净净。 “好了,闲话少叙,时间比较紧张,我也不想扯皮,我到这里,就是来问你最后的名字到底是谁,我规定的时限已经到了,你必须要告诉我最后的名字,否则的话,我就自动取消你使用‘三个名字’的资格,小姑娘,到那个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黄虎一边笑着一边说。 黄虎在笑的时候,露出无比猥琐和狡黠的表情。 第二百三十九节 翻开底牌之前 “时限到了?黄爷你不要开玩笑。”潘七说话突然顺溜了很多,她本来就已经潮湿的身上,有出了很多的汗水。“您跟我说时限的那一天,是十一月十九日,现在是十一月二十三日,时限是五天,怎么可能到了呢,您不要开这种玩笑。”这个有些长的句子,潘七在反复的努力之后,仍然是分成两部分,才表达完整。 “对啊,小姑娘,你的记忆力不错,可是算术就不怎么样了,小的时候没上过学吧,也难怪,女孩家的也不能出门读私塾,来来来,看我给你算算啊。”黄虎伸出了一只手,一边摆弄着手指头一边说:“你看啊,这个二十号呢,是第一天;二十一是第二天;二十二是第三天;二十三是第四天……”[..] “是啊,今天才是第四天!”潘七看着黄虎的计算也是在按照她自己心里的逻辑在进行,放心和轻松不自觉的出现在了脸上,虽然她隐隐的感觉,这种简单的投降办法,并不想一直以来不肯轻易服输的黄虎的作风。 “哎呀呀,小姑娘你看,就是你在旁边说话,我都算错了。不过也没关系的。”黄虎晃了晃已经伸开了四根手指头的右手。“咱们可以继续算,二十三是第四天,我们可以再往回算,十九号,就是第五天。”黄虎伸开了最后一根手指,然后一脸微笑的看着潘七:“小姑娘,现在你明白你算的跟我算的,有哪里不一样了吧。十九号我在说五天期限的时候,并没有说不算那一天,也并没有说到哪一天的什么时候结束。你该不会认为我所指的一天就是十二个时辰吧,这不得不说是一直以来非常严谨而利用规则的小姑娘犯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呢,不过不要紧的,你看我多好心,居然还化妆到了这里,来提醒你,让你珍惜马上就要失去的权力。”黄虎舔了舔嘴唇,露出野兽在享受美餐之前的表情。“现在,该你说了,嗯,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希望小姑娘你能够快一点。”黄虎索xing坐在了地上,把后背靠在了灶台上,双手抱着肩膀,有些挑衅的看着潘七。 潘七愣在那里,她的身体就好像被无数拳头击打的一般在天上翻飞,半天不能落入地下。这的确是她疏忽了,在跟黄虎的捉迷藏般的游戏中,她居然犯了想当然的错误,虽然这种错误只有一次,但足以致命。黄虎所说的这种计算时间的方法并非不存在,实际上在潘七可以唤起的记忆当中,自己的父亲在欠下高利贷的时候,也是被用类似于这样的计时方法所逼债,最后才不得已的变卖家产,甚至把女儿也当做货物一样的卖了出去。 我真是父亲的好女儿,居然跟他犯了一样的错误,潘家的人,又一次的倒在了计算时间的方法上。潘七紧咬着牙齿,她的嘴里泛出了一股咸涩的味道,她知道,那是嘴里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咬破了。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相反,她有一点点的兴奋,此前的潘七从来不知道,鲜血也可以如此的美味,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美味竟然隐藏在自己的身上。看起来,那个曾经两次指引过自己的尼姑,她也是因为这个每一次在索取一滴鲜血作为报酬,可是一滴怎么够,这种味道的东西,要多喝一些才带劲。如果说尼姑品尝鲜血,替别人占卜命运,那么,鲜血的味道就应该是命运的味道。 我的命运是咸涩的,但是这咸涩中也带有让人兴奋的东西。不知道别人的命运是什么样的?潘七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她居然想了这么多没边的东西。可这种胡思乱想之后,她也有些坦然了,最后的名字还没有过期,末日还没有来临,黄虎的意外来访,只不过是把明天要发生的事情提前了一天来进行,何况,要是等到明天的话,还需要想办法让毛蛋去联系黄虎,现在好了,黄虎自己摸了进来,而毛蛋还在门口,黄虎这身装扮,肯定能毫无问题的骗过毛蛋,毛蛋这个毛头小子,就算是再机灵,他又怎么见过如此高超的易容术呢?说到底,即便是潘七现在也觉得,这种易容术已经脱离了技术的范畴,似乎已经是一种用常理无法解释的法术了。 “最后的名字……容我想想。”潘七嘟囔着回答,她明白,黄虎不会给她太久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一炷香,一炷香之后,必须要说出这名字是谁,否则的话,黄虎定然会拂袖而去,再也不跟潘七联络。最后的自由的希望,将就此烟消云散,等待潘七的将是慢xing的死亡。一幢幢谎言,会被时间揭去所有的伪装,不,也许在潘七**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疾病,会先夺走她的一切。 潘七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实际上她的选择已经不多了,所有可以杀掉的人,在得到“三个名字”的权力之后,都在她的脑海中过了无数遍,当然,这里面有一些例外,这样的例外都是一些常理上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常理? 一个无比疯狂、大胆、诡诈的想法,在潘七的脑海中形成了,她因为这个想法的诞生而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她觉得这是她自打出生以来,所有的想法当中,最让人拍案叫绝的一个,也许之前的那些实验,都是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现在,这违背常理的一击,就要来了。 为了保证这一击的准确xing,再翻开底牌之前,潘七要最后的确定一些事。 “黄爷,我已经想好最后的名字是什么了,但是为了保证您能够比较好的完成由您上面的人所吩咐的任务,我有必要再跟您确定几个问题。”靠着喉头鲜血的味道,潘七说话顺畅了很多,这也加快了她脑子的轮转。好像鲜血比鹿角酒更加的有效,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透支未来。 “讲。只是不要试图拖延时间,小姑娘。哦,对,我提醒你,跟你一起做白案的那个小师傅被我的人在外面缠住了,他暂时不能回来,但是缠多长时间可不好说。为了保证‘三个名字’的隐蔽xing,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可以让他听到,所以当他重新踏进伙房的时候,可以说出名字的时限就算是到了,你要是没说出来,不好意思,权力就此作废了。我觉得这很公平,由你的人和我的人来共同掌握,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还是那种轻松的微笑,但这种微笑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压迫感。 这是一种看似公平,却极其不平等的条件。因为实际上,黄虎的人阻拦者毛蛋的归来,阻拦的越久,时间就越长,客观上他们是在帮着潘七;而毛蛋发现被人拖延之后,按照他的聪明,心里必定会有所警觉,并且想法设法的会回来看上一眼,毛蛋虽然是潘七的盟友,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在帮着黄虎…… 潘七太了解毛蛋,这是一个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够想出办法的人,他不会让那些兵丁拖上太久,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每一刻,毛蛋都可能着急忙慌的回到伙房,终结潘七手中最后的权力,同时带走她关于自由的全部梦想。 没时间犹豫了。 “黄爷,我只要是能够说出那个人的一个称呼,并且证明我有机会见到过这个人,就可以杀掉他是吧。”潘七说话的速度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嗯,是这个样子的,你用过名字,这一点不需要再确认,我提醒你,注意时间哦。”黄虎摊了摊手,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因为很多人都使用假名,比如说我,我的真名叫潘金莲你是知道的,可是我化名为潘七,在这种情况下,说潘七就等同于潘金莲是吧。另外您看,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高超的易容技巧,我现在看上去是个男人,可是我实际上是个女人,我如果说杀掉潘七这个男人,就等同于杀掉潘金莲这个女人,是这样吧。”潘金莲急切的求证道。这些问题虽然她在第二个名字的时候都做了事实的证明,可是事关重大,可以说现在把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最后的名字上,必须再度确认,不能够有半天闪失,务必保证在说出最后的名字后,黄虎没有任何的拒绝余地。 “没错,你说的很对。不过小姑娘,这么急切的拿自己举例子可不是个好兆头啊。难道你想让我杀了你自己?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我可以让你在没有痛苦当中死去,也许死者的世界要比生者的世界快乐很多,这个也说不准。毕竟每一天都有活着的人死去,而死者复生的事,却不常见到,大概就是因为那边太过于美好吧。哈哈哈。”黄虎笑道。 第二百四十节 最后的名字 “不,当然不是,我要活下去,这不是我的结局和重点。”潘七深吸了一口气:“黄爷,您确定刚才我所说的这些规则没错吧。”潘七再次小心翼翼的验证。 “嗯,没错。”黄虎的表情正色了起来,看来他的本能让他有所警觉。“不过小姑娘,我可告诉你,你如果让我去杀皇帝什么的就不行了,因为你没有机会见到那种人,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权拒绝你的‘最后的名字’,另外我要告诉你的是,不管你所说出的这个名字符合还是不符合规则,这个名字就都算被使用掉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少耍花招,莫要把自己也耍进去啊,哈哈。”黄虎用指甲扣着牙齿,这让他本来就非常猥琐的相貌变得更加猥琐。[] “谢谢黄爷提醒。”潘七点了下头。她死死的钻住了双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病痛之中还能够唤起这么大的力量,似乎指甲已经把手掌割破,手心的汗水让手掌上的伤口发出一阵阵的刺痛,潘七并没有去看手掌,疼痛让她变得更加兴奋。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其实潘七在内心深处有些感谢黄虎,如果黄虎不是今天中午来催的话,也许多一天的思考时间,潘七会变得更加的犹豫,而犹豫可能会错失一次彻底扭转局势的机会。是命运造就了今天的局面,那么不管怎么样,潘七都想听听属于命运的独特审判,以及自己看似飘忽不定的未来。 “黄爷,现在我就要说最后的名字了,在说出最后的名字之后,我会有一些附加的验证条件。”潘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为平和的口吻说。 “好,我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老实说,小姑娘,你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懂得拖延的人,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靠等待来解决。作为强者,应当把一切都抓在自己的手中。至于说特殊的附加条件,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我可告诉你,小姑娘,以后这种小聪明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害了你。”黄虎的脸上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这笑容更像是猛兽在玩弄那些已经被禁锢在掌中的小动物一般。 但是,这种态度却给了潘七积极的信号。黄虎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以后这种小聪明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害了你”,也就是说,在黄虎的脑海深处,他觉得这次潘七必定不会死亡,潘七的脑海里闪出了无数个想法,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黄虎除了接到了给她自己“三个名字”的命令之外,剩下的命令一定是保护她的安全……或许……还要把我带到哪去! 对,也许我在他们那有什么用。虽然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作为佐证,但这种看似有些荒谬的推论,却在潘七的心里几乎是一瞬间就形成了。但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潘七明白,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将完全的陷入被动,对于未来会没有任何的把握,必须要利用这个名字,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彻底的夺取主动权。 如果计划实行顺利的话,那就可以完成这种逆转。 “我最后要杀掉的人是……”潘七在说出名字的瞬间,心如止水。周遭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下来,她能够从容的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表情。原来,当人的表情定格在某个瞬间的时候,一些伪装和隐藏,将彻底的失去作用。 黄虎脸上的这个瞬间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期待,夹杂着浓重的嘲笑。虽然经历了易容,但潘七还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这面具下的戏谑。不过不要紧的,最后的名字,一定会彻底的击破你的嘴脸。潘七相信。 这是一次惊天豪赌,潘七虽然没有那种一掷万金的筹码,但是她堵上了自己的全部的未来,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以复加的重注。 在环视了周遭之后,时间开始继续流淌,而潘七的话语还在继续,她心如止水的状态并没有打破,反而更加的深沉了。“……我最后要杀掉的人是,黄虎。” “小姑娘,说你要杀的人的名字,这个时候求我是没有用的,另外就算是求我,也应该叫个黄爷什么的,黄虎的名字可不是你能够随便叫的。你最后要杀的人是谁?快点说……”黄虎不断的嘟囔着,抱怨着,但是他的声音突然的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我,潘金莲,享受的‘三个名字’的神圣权力。在已经用掉的两个名字当中,第一个名字是邓白,他被自己豢养的恶犬啃食而死;第二个是新军统领,他在高塔之上失足坠落,当场毙命。现在,我面对‘三个名字’的执行人,说出我要杀掉的最后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就是黄虎,也就是黄爷你。”潘七缓慢的抬起右臂,把食指对准了黄虎的鼻子。她的手指的指甲上还沾着手掌上的鲜血,这动作缓慢而痛苦,但潘七做起来,却有着难以名状的快感,一切的一切,在今天都变了模样。 高高在上的主宰,今天要被他统治的奴隶所审判,而这种审判的结果,将是没有余地的死刑。审判所依照的法律,正是主宰觉得无聊而颁布的,审判所用使用的权柄,也正是主宰为了自我取乐而打造的。 咎由自取,因果报应! 潘七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她觉得在这一瞬间,之前所有受到的不公、屈辱,所有的恐惧、焦躁,都得到了补偿。当猎物用它细小的爪子割破了猛兽的肚皮,猛兽在欢快的顶点时,发现了自己的死期。这种快意,这种复仇的快意,无以伦比。 “你……你疯了,小姑娘,我允许你重新的再说一个名字,你想好了再说,不要开这种危险的玩笑。”黄虎的脸在不断的抖动,这种痉挛应当是极度的慌张所导致的,他在恐惧,高高在上的主宰,正在奴隶的面前因为恐惧而颤抖。 第二百四十一节 附加条款 这种颤抖对于潘七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好消息。从产生这个想法以来,潘七最为忧虑的就是,这不符合“三个名字”的规则,在“三个名字”的规则中,一定有禁止被提及的名单,而潘七此前也曾经有意的试探过,可这种试探都没有任何结果。 潘七的试探又不能太过于明显,一旦让黄虎提前察觉到,保不准他就有什么预防的办法,在谨慎的试探无果之后,冒险一试就变得势在必行,而今天的局面,潘七无路可退,唯有一拼。[..] 潘七对“三个名字”进行过一些分析,黄虎在执行“三个名字”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违逆,尽管有的时候他非常的不想去做。结合黄虎那鬼神莫测的易容能力,潘七猜测,“三个名字”可能是某种团体的类似于巫术一样的仪式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既然如此,那作为黄虎这样的执行者,一定是最为忠实的信徒,只要是符合规则的许诺,他一定不可以拒绝。 此外,在黄虎慌张的回答当中,有一个声音也令潘七感觉到无比的激动,那就是黄虎说“我允许你重新的再说一个名字”,可是黄虎刚刚才说过,不管名字符合还不不符合规定,只要说出,就算是使用了权力,而最后的名字立刻作废。可见他所说的这个附加条件是假的,并不存在不符合规则就作废一说,而且使用者在名字最后被执行之前,居然可以更改! 这对于潘七来说,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她此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此看来,最后的名字的使用,会变得更加的游刃有余。只是不知道,这种更改的是否有时间的限制,以及更改的幅度,可以有多大。 “黄爷,我已经想的非常清楚了。我刚才跟您反复的确认规则,就是不想浪费我这最后一次杀人的权力,现在名字已经说出了,我这正是遵从您的意思啊。”潘七一摊手,现在的她开始享受作为主宰的乐趣。“另外黄爷您说笑了,刚才是您说的啊,名字说出之后,权力就被使用了,而名字是无法做更改的。” “不不,个别情况下,也是可以更改的。只要说出名字的人,和执行者都同意的话,也就是你跟我都同意的话,名字就可以更改。”黄虎有些焦急的说出了这些话。 “可是黄爷,现在的我不想更改最后的名字。我也请您看清楚现在的局势,您的命,握在我的手上。虽说我的手掌毫无力气,可它只要轻轻一捏合,那么您可能就要灰飞烟灭。”潘七在笑,挑衅的放肆的笑。 “潘金莲,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我是‘三个名字’的执行者,我完全可以不执行你的无力要求,而把你杀掉。”黄虎脸上的表情变得恶狠狠,说话的语调中似乎有着魔鬼的喘息混杂在其中。 “黄爷,你想怎么做的话随你。您说的不错,我因为是女人,所以没读过什么书,可我也听父亲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也知道,今天在这‘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这些都不重要,黄爷。我表达出我的愤怒,您就可以随意的切案板上的肉。最后的名字我已经说出,天地可鉴,您要是觉得可以逃得过这种神秘仪式的责罚,那您尽可以杀掉我。”潘金莲尽力的把胸往上的挺了挺,仿佛要迎接黄虎即将抽出的刀。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名字只有我一个人执行,我杀掉你,不会有别人知道的。”魔鬼般的咆哮,从黄虎的嘴里呼出的仿佛是地狱当中带有最浓重臭气的烈焰。 “您尽管动手,不过我要告诉您的是,一旦我死了,您一个人是永远也更改不了最后的名字的。我相信,这个事自然会有一个结果的。”潘七笑着说。 完美,比想象中的更加完美,可以更改的名字,为计划的顺利施行铺平了道路,这会让潘七在后面的角逐中,占据更大的主动。因为真正的主动,并不是让你的对手毫无希望,而是给他们一些看似近在眼前,却永远也抓不到的转机。让驴子前行的,并不是在后面猛烈抽打的皮鞭,而是挂在前面不远处不停摇摆的胡萝卜。 黄虎的表情愣在当场,显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辩解的能力,无情的事实正向他展现着必死无疑的未来。过了好一会,黄虎才说话:“好吧,潘七,我承认在这个问题上你的确体现了过人的智谋,我的确是栽了。在‘三个名字’被使用的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使用者会把矛头指向执行者,这也算是能被人记载的一次高妙的使用。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你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说完名字之后会说一些附加的条件,那么我想听听附加条件是什么。另外,潘七,我想跟你说的是,虽然在‘三个名字’的问题上,你占据着主动,可是作为人来讲,最悲惨的结局无外乎死亡,如果说执行‘三个名字’是死,不执行‘三个名字’也是死,我会非常乐意的主动出手,先让你去那边来帮我温暖床榻,在死者的世界里,我会好好的享受你那已经不是实质形态的身体。”黄虎的话语中有一丝的挑逗,这种表情潘金莲再熟悉不过了,其实在她走出了自家大院之后,这种挑逗就一直伴随着她的生活,反倒是上了二龙山这么就,没有这种挑逗陪伴的潘七,感觉到有些无聊。 “不!”潘七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比死亡更痛苦的事,你知道,我也知道,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讨价还价,你并没有任何的余地和本钱。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比我更痛苦。”黄虎在话语中提及的死者世界,也许并不是虚指,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神秘的事,比如那个尼姑,比如海砂的死而复生,死者世界这个玩意可能是真的存在的,不管它存在与否,潘七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痛苦的活着比痛快的死去,要让人难捱许多。 “小动物的牙齿太尖锐可不是好事,大多数时候还是不要仅仅图一时的口舌之快。”黄虎还在反唇相讥,但是潘七听的出来,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挣扎和抗争了。 “黄爷,我劝您还是不要说多余的东西,毛蛋随时有可能回来,我估计您没有嘱咐您的人栏他多久,一旦他突然回来,而我肯定就不会继续说附加条件,虽然我也会因为病痛等原因在半天堡的伙房中死去,但大概,您会被我悲惨上一万倍。呵呵。”潘七冷笑道。 果然这声质问之后,黄虎哑口无言,潘七明白,她已经成功了。这个火中取栗的方法,最终赢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当然这种胜利只是阶段xing的,要黄虎的命并不是潘七的目的,而现在的潘七要获得的就是自由。 “黄爷,事情是这样的,现在我身上的病很重,这种病重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我的视力以及听力,即便是你在我的面前就此自尽的话,我也很可能看不清楚,这就会让您对于三个名字的执行打上折扣,所以我认为,如果想让我更好的见证您执行这第三个名字,并且让我对您的高尚情操,发出由衷的咱们,您应该先把我身上的病治好,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潘七面带微笑的试探xing的问。 潘七自然没病到那种程度,她虽然浑身无力,头疼欲裂,可是耳聪目明。这种言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在缓解黄虎死亡的同时,还在为自己的自由争取着努力。 “小姑娘,在半天堡上是不可能找到大夫给你医治的。”黄虎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首先应当做的是把我弄出半天堡,找一个别的地方好生调养。黄爷,让我离开这地狱,应当不是件困难的事吧,你不必担心不好交代,我并没有胁迫你,这只是我提的建议,而我提的建议,是为了让您更好的能够执行三个名字,成为真正杰出和纯粹的人。”潘七咬文嚼字的说。虽然这就是一种胁迫,以黄虎的生命作为筹码,但是,总要给眼前这个曾经是主宰的男人足够的面子,到现在为止,潘七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黄虎的狗急跳墙,那会让她措手不及。 “离开半天堡……可以,我会想办法把你从半天堡弄走,并且找最好的大夫,帮你治好身上的疾病。不过我想知道,到那个时候,你会对第三个名字怎么安排。”黄虎一边盯着潘七一边说。 “这个……黄爷,您也是知道的,人病痛的时候脑袋是不清楚的,也许等我病好了脑袋清楚的时候,就会改变想法,想要你去杀别人,不过也正是因为现在的我脑袋不清楚,我也无法预测自己以后的想法,也请黄爷能够体谅。”这种文字游戏的规避,会让潘七始终处于主动。其实潘七所真正惧怕的是“三个名字”在设立的时候,就存在的某些附加条款,比如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不通过使用人就解除掉。这一点现在的黄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潘七说明的,潘七明白,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避开这看不见的暗流。 第二百四十二节 追赶着的死亡 “潘金莲,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没什么必要继续了。最近我就会把你弄下半天堡,你随时准备好就行了。”黄虎站起身来,拍打这身上在灶台处蹭上的灰。 “黄爷,那我就随时恭候了。身体原因,没办法起身相送,还望黄爷见谅。小女子觉得今天的谈话非常愉快,希望黄爷也这么认为。”潘七嫣然一笑,就好像小的时候在自己家大院里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一样,不过潘七并不认为镜子中的形象是自己,她觉得那是无比美好的未来。而今天,微笑的潘七所面对的,也是她认为最美好的未来。 当然,什么样的未来,对比眼前的地狱来说,都可以算是美好的。 黄虎站起身后,离开了白案,潘七把身体勉强的向上撑,对于黄虎这样的人,不亲眼看着他离开,潘七的心中总有一些危险的感觉。黄虎没有走最近的路程,他挑了些相对来说不会引起人注意力的路,这无疑让潘金莲的心里踏实了很多,黄虎的这次行动,真的是秘密的行动,看起来很有可能他最得力的手下都不了解,他在或房中所做的这种规避动作,显得小心翼翼。但是,他的速度却并不慢,晃了几晃,就来到了门前。 潘七本以为黄虎会在出门前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投来带有种种感情的眼神,这才符合黄虎在潘七心中那种睚眦必报且异常狠毒的『xing』格,但黄虎推门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轻轻的一闪身,就消失在了潘七的视线当中。 想来,是回头的动作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吧。黄虎是个老手,绝对不会因为表达情绪的需要而暴『露』身份。潘七在心里暗自的赞许,她将心比心的讲,如果自己本来占据了优势,却在一瞬间变为了劣势的话,恼怒的她将不会再有任何谋略,而是不遗余力的展示着自己的愤怒以及这种愤怒所带来的力量。 在潘七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伙房门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毛』蛋。『毛』蛋的脸『色』有些发红,而且他的动作幅度比正常的时候略大一些,『毛』蛋这个人,平素里冷静克制而又谨慎,很少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看来黄虎的人的确是没少的刁难他。也正是因为这样,『毛』蛋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看起来……黄虎的本意,还是希望潘七能够说出第三个名字的,也许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使用期限,会让第三个名字作废云云的说法。潘七觉得,想把“三个名字”的规则吃透,仅仅靠一次的使用是远远无法做到的,这需要非常复杂的实验。好在,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在成功的胁迫了黄虎之后,自由已经触手可及,去钻研规则又有什么价值呢,现在只要小心些,就足够了。 潘七的眼睛捕捉到『毛』蛋之后,马上的把身体隐藏在灶台后面,恢复了生病时应该有的模样。不能让『毛』蛋看出什么异样,那样的话,潘七将会有新的问题需要解决,现在的她,脑海中所想的只有自由,尽可能简单的获得自由。 『毛』蛋到达白案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久,这一点其实也不难理解,大概是『毛』蛋非常快点回来,走的是最近路线,结果欲速则不达,在现在有些拥挤的伙房中,速度慢了下来。如此看来,黄虎所选择的道路,不光是为了低调,也是为了更加的快速。这是个聪明人。 伙房毕竟不是太大,所以没多长时间,『毛』蛋回到了白案。潘七听的出来,『毛』蛋虽然刻意的让呼吸平缓一些,可是浓重的喘息声还是从他的肺部传来,看来『毛』蛋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的平稳。 潘七并没有继续装病,而是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现在这些兵丁越来越没规矩了,邓白死之后,他们越发肆无忌惮,刚才在外面揪住我,不让我走,必须让我晚上提供给他们双倍的食品。可是我只是一个伙夫,根本不可能掌握的了粮食的配合,这一点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只是单纯的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唉,半天堡上这种情绪在蔓延,像一种瘟疫一样,看来这里确实是不能久待了。”『毛』蛋小声嘟囔着,听的出来,他很怕别人把他说的话听去。 “那逃离的计划要加快吗?”潘七有一些紧张,她很害怕『毛』蛋跟她说,就在今天使用第三个名字,逃离半天堡,那样的话,就会提前暴『露』,节外生枝。 “不。”『毛』蛋摇了摇头。“现在的局面很复杂,我反而觉得应该把逃亡的计划略微拖后,我想了一下,每个月的初一,都是半天堡上管理相对松懈的日子,因为在那一天,一些有军饷的兵士会拿到钱,而拿到钱的第一反应就是来进行一些玩乐,我们在那一天开始实行计划。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鹿角酒可以让你安全的下山,你身上应当还有钱,我们下山就去找最好的大夫,肯定能保住你的这条命。”『毛』蛋说话的时候,鼻子上的皮肤缩的有些紧,看的出来,他是在一边仔细思考,一边来回答潘七的问题。 太好了!这是潘七的第一反应。十二月初一,在那之前,黄虎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弄出半天堡,毕竟我的病不可以拖太久,而我死了,黄虎也必定要死。这一点黄虎也是知道的。看起来跟『毛』蛋这边的约定应当不会提前暴『露』。 其实『毛』蛋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有可能潘七倒是想把他也带下半天堡,这个年轻人还没娶妻,也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这样把余下的人生交代在半天堡这个人间地狱,然后在某一次意外之后永久的安眠,这确实不是一个小伙子应当有的结局。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命运是残酷的。其实在潘七对着面对枯井的海砂推出那一把的时候,也曾经思考过关于海砂命运的种种。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戏台上的主角,总有一些,只能跑跑龙套,他们只是在主角亮相前转上那么一圈,紧接着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潘七笃定,对于她自己来说,无论是『毛』蛋,还是海砂,都仅仅是跑龙套的而已。 不过潘七对『毛』蛋那一拖再拖的计划其实很感兴趣,她很想知道,按照『毛』蛋高妙的智慧,在这种绝境之中,是否可以利用杀一个人的机会,把两个人同时救走。潘七很想问问『毛』蛋,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有些事,就让它永远的成为秘密吧。 何况,『毛』蛋把计划一拖再拖的真正原因,很可能是熬到潘七的身体无法承受,然后等到潘七临终的时候,以遗言的方式继承最后的名字,在完成独自的奔逃,一个人的逃走毕竟比两个人要简单很多。 纷繁复杂的想法,让潘七的脑袋有些疼,她强迫自己停止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思索。 “你的手怎么了?”『毛』蛋的声音突然传来。 糟糕,手上有血迹!潘七猛然想起,刚才在跟黄虎对话的时候,指甲割破了手掌,这无疑是一个要命的破绽,要怎么跟『毛』蛋来解释呢?不过潘七知道,既然『毛』蛋已经看到,隐藏是隐藏不住的,于是她把两只手深了出来,手掌对着『毛』蛋。“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指甲就把手掌给割破了。”这算是半真半假的答复。 “哦。”『毛』蛋如有所思。“我提醒你,最近最好不要思考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在半睡眠的情况下,这种如同做梦般的思考会极大的消耗体力,你应该听说过人在死之前会有那么一个短暂的时刻,好像恢复了健康和活力一般。”『毛』蛋缓慢的说。 “回光……返照……”潘七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她确实感觉今天在跟黄虎对话之后,身体好了很多,本来她还认为这可能是精神舒畅的原因,现在结合前几天的病情来想想,可能真的是回光返照。 “嗯,是回光返照。你的这种梦境,会让回光返照提前,你也知道,回光返照之后不久,人就会迎来死亡。如果你还想活着走出半天堡的话,我建议你尽量少的去思考,否则,鹿角酒是救不了你的。”『毛』蛋的声音,冷静的出奇。 天啊!潘七的内心深深的恐惧着,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怕死,因为希望和自由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虽说自己死了,会有黄虎作为陪葬,但是那有什么意义?一个死人会产生什么样的爽快感?不,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毛』蛋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并不是回光返照,而仅仅是回光返照的一点前兆而已,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那现在减少不必要的思维就可以了,反正自由就会在这几天来临,只需要等一等。 潘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第二百四十三节 不归路前的狂欢 西门庆 当西门庆回到西门药铺的时候,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 离着老远,他就看见王安在门前站着,伸着脖子四处看,不知道在干什么,可是西门庆的逐渐接近,王安却没有看到,直到西门庆走到王安的跟前,拍了他肩膀一下,并且说了声:“干嘛呢?”王安才有所反应。[..] “东家,你这是去哪了啊?”王安的口气非常焦急。 “怎么了?”西门庆心中一翻,他最为担心的事,就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情况出了变化。这种种变化里,最可怕的便是,武氏兄弟其实并没有离开阳谷。这种想法,让他的手指有一些颤抖。 “这我们都担心您出事了啊,您说现在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出什么差池,不然的话,我们这一干人等,又能指望着谁呢?”王安的语气中有一些埋怨。 西门庆的心,缓缓的平和了下来。“哦,我就是出去简单的转了转,也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新消息,其实我早晨听完你说话,也是非常激动的,虽然不像你是的把门板都撞破了,可是也得到外面吹吹冷风才能够冷静下来。说起来还疼不?”西门庆把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他看到王安的脸上还有一些红肿,早晨确实撞的不轻。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探听消息这种事哪用的着您出去啊,简单的我打发人出去,关键的我就自己去了,在现在这个当口,您是半点闪失也不能出啊。别站街上了,人多眼杂,您快点回去吧。”王安让开了门口的地方。 西门庆快步走进了药铺的门。其实现在想想,王安也是个不错的人,最起码对西门庆还算是忠心,可忠心又有什么用呢,对于西门庆来说,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花掉大笔的命(和谐)根钱的人,必须要死,这一点不容置疑。 西门庆进了门之后,发现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往日里他只要来到前面,伙计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然而今天的伙计都是站在那里,手也是放在身体的两侧,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就好像站在这专门等着西门庆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西门庆转过头去问王安。 王安跟在西门庆的背后也进了门。“东家,是这么回事,咱们西门药铺这么多年所经营的药材,都已经整理完毕,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售出,换成了银子,而还有一小部分也已经被预约,只等最后的交易了,伙计们的活儿基本上是完事了。大家一合计,这工作完事之后,必须得跟您说一声。我合计着您中午的时候应该能回来,就把伙计都聚集在前面,等着您的训话。”王安做着解释。 “哦?药材都卖出去了?那总共卖了多少银子啊?”西门庆最关心的也就是这个,他并没有等到后面单独去问王安,而是选择在众伙计的面前,这也让王安私吞银子的可能xing占到了最低。 “这是账本。”王安一抬手,旁边有一个伙计递过来一个硬纸作为外皮的本子,王安把它恭恭敬敬的交到了西门庆的手里。“总共卖了纹银三千二百六十八两,详细的每一笔交易,都在账本上记载着。” 西门庆打开掌门粗略的看了一眼,他并没有详细的核对每一条所对应的数字,因为按照王安这种人的精明,敢把账本给自己,那么肯定就是在账目上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况且当着这么多伙计的面,如果逐条查对的话,难免会寒了一些人的心,西门庆要这些人还大有用处,切不可因为这一点银子,而本末倒置。 何况,这银子已经比西门庆预想的到多的多,他没有想到西门药铺居然有这么多的存货,在紧急出售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折三千多两银子,如果没有那三万两垫底的话,西门庆听到这个数字会觉得欣喜若狂,但是现在的西门庆的身份已经不同,他已经是有三万两银子的巨富了……想到这,西门庆的心就好像被铁锤击打了一下一般,不,不是三万两,现在只有两万两了,而那一万两银子,就是被眼前这个忠心的人,去交换了两张废纸。 西门庆花了好几个呼吸,才平息了心中的愤怒。可这么多的伙计,一旦要是手里没什么活儿,在西门药铺待着难免会出什么事,这样是肯定不行的。 “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我也是看在眼里。不过大家放心,我西门庆在这里向神明起誓,在场的都是我的兄弟,以后有我西门庆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大家。我西门庆要是荣华富贵了,必定会提携大家,咱们共同大富大贵。如果我说的话,口不对心,那么天诛地灭。”西门庆慷慨陈词。 当然,他不信鬼神。这个世界上要是有鬼神的话,他早就被惩戒过一万次了。誓言只对那些还干净着的人有约束的作用,已经污浊的人所发出的誓言,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之所以叫做把戏,是因为这种实则无用的东西,对大多数人的效果出奇的好。 果然,现场的伙计情绪高涨,口中齐呼着西门庆的名字,就差把万岁喊出了口。 西门庆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朝廷征兵的时间限制是到年前,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样,我呢先放大家个假,毕竟咱们马上就要远走他乡了,这一去,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够回来。虽然有些话丧气,但是我也必须得说,咱们当中肯定有人,会客死他乡,但是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应该有信心,有决心去争取当那些活下来的人。这次放假,不能让大家空着手。王安啊。”西门庆转向王安。“给每一个伙计,发三十两银子,作为假期的用度。” 而后西门庆再次的面对众人:“这些钱,大家别省着,尽情的玩乐一下。有家的,想给家里留下的钱的,再跟王账房要,再给你三十两,作为留给家人的生活费。咱们十二月初一晚上掌灯之前,在西门药铺集合,过期不来的,我只能说,你错过了实现一个男人的梦想的最好机会。”西门庆笑道。 第二百四十四节 无法规避的选择 “谢谢东家”众伙计齐呼,这是西门庆执掌药铺这么多年以来,所听到的最为齐整的欢呼。 看来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只有银子才是真实的。区区三十两银子,就可以彻底的转变这些人的看法,现在先给他们一点甜头,给他们无尽的盼望和梦想,告诉他们,跟着我,终究会大富大贵的。[..] 可是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形状,其实西门庆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简单的挥了挥手,就穿过了前堂,来到了后堂。这里是他最常待着的地方,一直以来,西门庆都好像一只老鼠一样,在这个看不见光的地方,不断的谋划着,不断的踟蹰着,现在长久以来所花费的时间,终究要有一个结果了,就在今天下午,武氏兄弟和自己的战斗,将会有一个清晰明快的了解,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时刻。 西门庆坐下的时候,发觉椅子很冰冷,平时的他并不会觉得这样,应该是因为躁动,身体发热的原因吧。西门庆自我安慰着。 片刻之后,后堂的门被轻轻的敲响,然后传来了王安的声音:“东家,我能进来吗?” 这狗东西,也知道讲礼貌,早晨我正睡的踏实,便那么莽撞的跑进来,那个时候怎么把礼貌都忘记了呢?现在王安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西门庆更加的厌烦他,不过,还远远不到干掉他的时候,要忍耐,要等待,西门庆对眼前的形式有着清醒而冷静的判断。 “进来吧。”西门庆只能这么回答,这个问题,并没有第二种可供回答的方案。 门被轻轻的打开,王安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是转过身去,重新把门关好,然后站在了西门庆的面前。 “坐。”西门庆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他突然感觉到,其实这些所谓的恭敬,所谓的规矩,带来的一切事物都是惯xing的,从王安的问候,到自己让他坐下,这一切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没有选择。 这就跟人生一样,看似可以选择的岔道口很多,但很多路口都是简单的看上一眼,就知道是绝对走不通的。决定命运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步而已,而西门庆笃定,下午要发生的,就是这几步当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东家,伙计们的银子我都发了,他们领了银子之后,我按照您所说的,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但我估计,您手头还有事,所以自作主张留下了两个人,有事情也可以帮把手。”王安的屁股刚沾到椅子上,就马上说。 “嗯,做的不错,其实这一点我也想跟你说来着,只不过是刚才匆忙,忘了交代。哦,对了,留下的两个伙计每个人多发十两银子,虽然假期没有,但是银子要照发。另外,如果这两个伙计里有人成家了,或者家中还有父母且就在附近,那就放他们回家,另外换个人。在这种时刻,不要阻碍一些人做最后的事情。从军这东西,真的说不好的。”西门庆摸了摸下巴,语重心长的说。他在内心深处也很想通过这样的方法,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毕竟带着很多人去走一条明知是凶多吉少的道路,是非常不仁义的。更不仁义的是,西门庆也知道,自己的未来,定然会踩着这些人的身体甚至是尸骨,向上攀爬,提前做些好事,也就算是一种补偿吧。 “这个您放心,我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挑选的是尚未娶亲,离家路途又远的伙计,而且这两个伙计既不好女人,也不好耍钱,给他们放假,他们反而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王安陪笑道。 “哦?药铺伙计里还有这样的人?那我倒有兴趣听听了,王安啊,你留下的是拿两个伙计啊?”西门庆把眉毛一挑,看着王安。 “说来也巧,这两个人您都认识,就是前些天跟咱们去城南小树林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李强。他们对于局势想比其他人了解的更多,在这个非常时刻,把他们放出去,说实话并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王安说话的时候不断的修改着措辞,听的出来,他想找一种较好的表达方式,来清晰的阐述自己的意思。 “哦,这确实是不错,也真是很巧啊。”确实太巧了,怎么又是这两个人?西门庆对李强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人非常的古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至于另外的一个伙计,此前对他的印象倒也不多,而且去小树林的时候,那个伙计也在看马,应当说对于真实情况的了解情况也比较寥寥。 可能看马的伙计本身就是王安的亲信吧,在这个时候留下亲信也是无可厚非的,而王安以为李强是我的亲信,不留下的话,显得对我不恭敬。应当是这样的原因导致了这种所谓的“巧合”,王安啊王安,你的心思用的够深的啊,可就算你的心思再深,死亡只能离你越来越近。 “不错,这个安排我很满意。”西门庆点头赞许道:“我觉得你在分派人手上面,远比我想的要合理,看起来等投军之后,应当给你一个更能发挥特长的职位。” “任凭东家差遣。”王安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而后坐下。“东家,我早晨离开的时候,看见您是眉头紧锁,可是中午您回来的时候,面色却十分的安稳,您从其他的渠道证实了我早晨说的消息了吗?” 现在这个时候,事情还必须要跟王安参谋。西门庆非常明白这一点,大茶壶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仅仅凭借西门庆自己经常本末倒置的脑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之抗衡的,需要跟王安说一点情况,当然,不能和盘托出。 “还没有,不过,我指定了一个计划,今天下午会有人出面进行试探,看看武氏兄弟到底在不在阳谷县。”西门庆说话的时候,咬紧了牙齿。 第二百四十五节 漏洞百出的计划 “您安排了人试探?”王安的态度瞬间变的不安起来。“东家,那个人可靠吗,毕竟武氏兄弟在阳谷县可谓是权大势大,一般人都不会想跟他们作对的,一旦要是走漏了风声,咱们可就处在劣势了。” “你放心,人绝对可靠,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详细底细,但我知道,这人从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因为一朝阴沟翻船,流落到咱们这个地面上,现在做着不太体面的营生。这个大人物的女儿,和武氏兄弟有过节,所以这一次,让他出面,必定能够取得比咱们更好的效果。况且话说回来,一旦武氏兄弟没有离开阳谷,只不过是想通过一些手段来把咱们诈出来,那这个大人物也是最好的炮灰。”西门庆冷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东家,咱们今天下午干什么,需要配合那个‘大人物’吗?”王安搓着手问。 “不需要,咱们主要还是听消息。态势没明朗之前,站在暗处比较安全。不过你下午辛苦辛苦,往县衙跑一跑,联络一下咱们在县衙的老关系,账上的银子供你支配,只要是维护衙门口的关系,怎么花销不用来问我。”西门庆心里明白,那些官差虽然表面看上去盛气凌人,但其实极为好打发,平时维护个关系,基本上五六两银子就可以了,王安在这方面应当是行家,再说了,一万两银子都让他花了,还在乎这些个零头吗?反正,等要他命的时候,一起算就可以了。西门庆在心中冷笑着。 “那……我去衙门听什么消息呢?您也知道,衙门口里的消息多,我怕没弄明白,哪个才是您需要的?”王安继续问。 西门庆何尝不明白王安的意思,他这个问题的真实意思,就是在向西门庆询问,所谓的“炮灰计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是理由合理,西门庆虽然非常不想说详细内容,可仍旧无法拒绝。 “我让那个大人物,到衙门口去告武大。就告武大,欠他钱,然后用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作为抵押,现在还钱的时候到了,结果找不到武大的人。他拿着房契和地契不敢去收桂花楼,所以就到衙门,让衙门口帮忙断官司,要么还钱,要么把桂花楼给他。我觉得这么一折腾的话,要是武氏兄弟其中哪怕有一个还在阳谷,都会坐不住要出来理论的,到那个时候,我们也就能够一探究竟了。”西门庆有些得意的笑。 “原来是这样……”王安听了之后微微点头,然后如有所思了一阵。“可是东家,不知道您考虑没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您让那个‘大人物’告状,一旦县太爷要是不接这案子呢?您是知道的,最近这一阵,县太爷就没升堂审过案,大部分的争执都是有衙门里的官差调和私了。当然了,也就是把钱给了官差之后,各打五十大板,谁也占不着便宜。我是怕您这雷声大,雨点小,衙门口都折腾不进去,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哦……”西门庆感觉似乎有一盆冷水泼头淋下,刚才的那种兴奋感被一丝一丝的抽走。王安所说的事,切实存在,这一大段时间,县令确实是没有升堂审案。不过其实之前县令也不怎么升堂,每年大概有个一两次,可那个时候的县令经常私下里帮人调节矛盾,而且往往都能够让双方信服,现在这种事的确是没有了,这也是西门庆觉得这个县令是假的的一大原因。 一旦大茶壶去衙门口告状,衙门就是不受理,再被驱赶出来,甚至以搅扰公堂的罪名给抓起来……那只要略加一审问,大茶壶肯定会马上把西门庆给供出去。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武松不在阳谷,他的残余势力仍旧够至自己于死地。 “这……王安,你说的问题确实很对。但我找的这个炮灰,他不是一般人。官场里的这些问题,他太熟了,所以即便告状不成功,也一定不会激怒那些官差,要是武氏兄弟不出面做一些过激的反应,那基本也可以证明他们不在阳谷。”西门庆自己都觉得说的这些话不是很有道理,他只是在说些宽心话而已。 “东家,我明白您的想法,您大概是觉得衙门口出这么大的新闻,马上就可以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围观的人一多,舆论的力量自然会迫使县衙升堂,然后在众人的监督下,达成您的目的,我说的没错吧。”王安的眉毛紧锁在一起。 “嗯,确实是这样,武松得罪的人多,我相信会有人帮咱们的。”这也确实是西门庆没有完全绝望的一个原因,他还记得,在西江茶坊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只会趋炎附势的买卖人的欢呼声,那个时候的西门庆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现在,真正的英雄即将发起冲锋,他们怎么会连一声呐喊都不发出呢? “唉,我的东家啊,您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怎么还是小孩儿的想法呢。您想过没有,衙门是在十字街往北的北街,那没什么买卖商铺,住户又少,平素里,人们都怕惹事,那的行人就少了很多。您的‘炮灰’到那,要是没弄好的话,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抓起来,而官府抓人的事在阳谷想来就属于违禁话题,很少被提起,您能指望这事获得多大的关注呢?”王安反问道。 句句在理,事事属实。西门庆只恨阳谷县衙不在西街上,那样的话,只要轻轻的一折腾,保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 “这样,王安,你多带钱,让那些官差不要抓告状的人,给咱们多争取点时间,只要那边一告状,你就马上派人来告诉我,我带着西街上的买卖商户前去围观,给县令压力,迫使他升堂,到那个时候,一切也就对咱们有利了。”西门庆有些庆幸,自己把计划拿出来跟王安说了说,才让漏洞得意提前修正。现在衙门里的官差并不多,且都跟西门药铺交好,只要打个招呼的话,再送些银两,那问题应当不大。 “唉,我的东家啊!”王安站了起来,看的出来他的情绪很激动。“我告诉您,民是民,官是官,咱们就算折腾的再厉害,对于衙门口的压力非常有限,他们完全可以用看笼子里的猴子一样的心态来看咱们。您想想,您会在乎铁笼里的猴子是龇牙咧嘴,还是浑身挠痒痒吗?它们在您看来无论在做什么,都是可笑的。且不说,您这样折腾一大顿,到最后能否让这堂升起来,就算真的升堂了,就您的这个计划也是漏洞百出,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怎么就经不起推敲了,武家手头没有房契和地契,咱们有,这是物证啊,铁证如山,还容的了抵赖?”西门庆也激动了起来。 “那我问您,您指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我要房契和地契,它们都在我的手里啊。”王安反问道。 “我本来是想让你借给那个人的,可他说用不着,他可以伪造一个。我一想,反正真的都在咱们手里,那么有一个假的也可以当真的用,况且又不是让他真的能拿到桂花楼……”西门庆解释着说。 “您也知道那东西真假不重要啊!”王安的口吻已经有些生气了。“我就这么跟您说,一张纸,上面一些字,几个印章。随便找一个做假古董的人就能做出来,保证跟真的一模一样,这东西,本来就不在于真假,而在于一个确切的消息。咱们知道这房契和地契,是武大在当铺里当的,知道这东西的来源,也就可以知道它是真的。但是告状的时候不能那么说啊,您怎么解释房契和地契的来源?是偷的还是抢的,一旦触犯了国法,没准偷鸡不成蚀把米。”王安说话的口气越来越重了,语速也越来越快,跟刚开始反驳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理由有啊,武大跟那个‘大人物’打赌,或者借高利贷,你看,武大不也是去当铺当掉的吗,他也有钱不够的时候。”西门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那我就直说了,您刚才说了,那个‘大人物’现在做的工作不怎么光彩,您平时跟外界接触的不是很多,不光彩的职业,我估计就是胭脂巷里的ji院了。那这个‘大人物’自然不可能是ji女了,估计就是打手或者大茶壶一类的角色。您可要知道,这样的人虽然地位卑贱,但是认识他的可多,阳谷习惯逛ji院的男人可不少,县衙里的官差有很多也有这个嗜好。保不齐就有一些能够认出他的身份。”王安咳嗽了一下接着说:“武大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能跟一个ji院里的人借钱?话说回来,武大要是需要钱的话,那肯定不是小数目,你确定ji院里的人能够拿的出来?我的东家啊,还有您说的打赌,打什么赌,赌注是咱们县最好的酒楼?就您这个官司,都不需要经过县太爷,光是您叫去的买卖人在下面议论,就能议论出这些破绽。到那个时候,恐怕舆论并不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当然,除非您能站出来,告诉那些人,这个状实际上是您告的。”王安说到后面,已经有一些冷笑。 第二百四十六节 最好的攻击点 王安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斗大的拳头一般,砸在西门庆脆弱的自信心上,西门庆现在在发觉,他所想象的完美计划,根本就经不起事实的推销,王安只需要简单的一想,就可以发现这么多的破绽,那么真实的破绽,应该是更多。 怎么办?西门庆不自觉的用手去抓头发,他原本工整的头发,在几抓之下,变得凌乱起来。现在马上派人去阻止大茶壶?不,这样肯定不行,贸然的阻止他只会让大茶壶多心,大好的局面就会对自己不利。现在的西门庆越发的感觉孤独,在这个世界里,独自一人的他,连一个最起码的好主意都想不出来,“看起来很美”的失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东家,东家,您先别这样,事情也许还有补救的机会。”王安用手拉住了西门庆的胳膊,声音变得热切而附带着安慰。 西门庆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还有补救的机会”这几个字,难道还有转机?他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行动,抓住了王安的手。“王安,你说补救的机会,还有什么补救的机会?” 王安试着抽回了一下手,但是西门庆抓的非常紧,王安并没有成功。“东家,您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西门庆的情绪经过这样的一缓和,变得平稳的多,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松开了手,重新的坐到了椅子上。“王安,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漏洞都很对,我一时急火攻心,才像刚才那么失态,不过你说什么,还有补救的机会,我想问问,该怎么补救?” 王安摸了摸脑袋,然后缓慢的说:“当然我这个只是一个猜想,至于会不会真的这样,那不好说,这一切都是基于您所说的那个‘大人物’他真的是个‘大人物’的条件上的,您能肯定这一点吗?” 西门庆仔细想了想,然后确认的点了点头。“这个人是因为权力的倾轧,才落魄到了这里,应该是真的。我们结实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在那个时候,他远没有理由来欺骗我。更重要的是,我确实有一些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人不一般,我可以告诉你……” “这个您可以不必说。”王安轻轻的摆了摆手。“您之所以制定出这样的计划,完全是因为社会经验不丰富,坦白的说,您接手药铺的这些年,基本上把精力都投到搞女人上了,原来的生意也都是由掌柜负责,其实不光是生意,连一些人情上的往来也是这样,您生活在他营造的美好环境里,也确实没有机会去体会人情的掌故。我呢,只是个平常人,在药铺里也一直是一个伙计,我觉得如果连我都可以一下子看出来的破绽,那个‘大人物’是没有道理看不出来的。就算他不是大人物,刚才您也承认了,他在胭脂巷里做营生,能在那谋食的男人,脑子都很不简单,粘上毛恐怕都比猴子还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是当时没有点破罢了。” “可他当时还夸赞我了来着……”西门庆想起大茶壶说的话,翻回头去琢磨一下,的确是有些问题的,难道大茶壶当时在心里实际上在嘲笑西门庆? “那可能只是一些场面上的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在交谈中能够直接不经过修饰的,表达出内心想法的时候,寥寥无几。”王安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事情会如何发展,如果按照最正常的估计来说?这个‘大人物’会不会因此而看轻我?”西门庆对于这一点很焦急,大茶壶掌握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女儿才是最关键的人物,一旦他的女儿不能提供口供的话,那么武大的罪名是不可能定下来的。 “看轻您……”王安认真的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应该不会,您所提的计划应该只是建议xing的,而这种计划本来就没有必要提的很完备,甚至有意留下破绽也是可能的,而这个计划中的破绽过于明显,对方很有可能认为您是故意的,所以不会看轻你。在您离开的时候,那个‘大人物’确实说要在今天下午发起一轮试探是吧?”王安问道。 “对,他答应了,并且跟我约定了交换的条件,他应该是不会反悔的。”西门庆本来想说出关于真假县令的事,但是想了想,便把已经到了喉咙边的话咽了下去,这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那应该是不会有错的,我猜,那个‘大人物’在今天下午会发起攻击,但是并不是到县衙去。”王安若有所思。 “那是到哪?”西门庆一下子来了精神。 “桂花楼。”王安微笑着说:“那才是最合理的地方。难道东家不觉得,一个人要账,不是应该首先到欠账的哪里去要吗,先去衙门,岂不是显得不伦不类!” “可是……我不明白。”西门庆感觉自己满头雾水,他摇了摇头。“到桂花楼去要账,那不是自找没趣吗,桂花楼自然都是武氏兄弟的人,那些伙计和厨子怎么会向着咱们说话呢?何况你刚才所说的问题依旧存在啊,武大就算是怎么样,也不可能把房契和地契都输给了我安排的人啊,那被人当场反问过来,岂不是脸面上更不好看。”西门庆疑惑不解。 “东家啊,你太不了解做买卖这回事了,您执掌了药铺这么多年,所看到的也只是皮毛而已。我别的不说,您觉得咱们西门药铺这些伙计,都是真心跟着您干的吗?”王安突然问道。 这问题让西门庆哑口无言,因为好像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王安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个,当下的局面还得仰仗着他,万万得罪不得。 西门庆没有答话,而是看着王安,等待着他自己的解答。 “您不说话,就代表您知道答案。这个到买卖家来干活,无非就是图挣个钱,怎么样挣钱多的话就怎么来,说老实话,您带着我们去投军,我们之所以能够答应,就是因为投军带来的利润可能会更大,在药铺工作一段时间,身上就会带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药渣子味儿,因为这个,我们是不可能去做其他营生的。虽然懂医药的伙计少,但一样的,药铺也不多,能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对于我们来说也并不容易。”王安长叹了一声。“当然了,我有点说跑题了。您应该还记得,早晨我跟您说过,桂花楼已经群龙无首,别说武氏兄弟了,连管账的刘林和武松信任的那个叫张树的伙计都不见了,现在说话算的是一个什么厨子,您觉得在这连个正经头目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可能拧成一股绳来对抗外来的势力吗?”王安问完问题后,盯着西门庆。 “不能。”西门庆摇了摇头。 “对喽,您这是开窍了,别说拧成一股绳了,他们可能连追问的意识都没有。普通的伙计和厨子,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那玩意在不在桂花楼,他们不可能知道。当然了,武氏兄弟做个买卖,我估计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伙计受他们的恩惠,比较忠心,会在出问题的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武氏兄弟,让他们无论如何也得过来帮忙。当然了,咱们也有理由相信,武氏兄弟离开阳谷,是不会跟任何普通伙计打招呼的。官府里剩下的官差都是一些混事儿的,这种事情他们才不会管,这事情只要折腾到天黑还没人管的话,桂花楼的生意就没办法做了,我估计那些伙计和厨子中的大多数就得私分了账上的流水,离开桂花楼各奔东西,也就是说,桂花楼的生意算是完了。真要是发生这种局面,您也就可以认定,武氏兄弟确实已经离开了阳谷。”王安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 王安说的没错,西门庆虽然没有怎么真正的管理过药铺,但是买卖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饭馆,尤其是像桂花楼这样的饭馆,很多客人都是熟客,而这些熟客一旦看到桂花楼发生这样的事,肯定会议论纷纷,一段时间内就不会到这里再用饭,可以说,阳谷最好的酒楼----桂花楼,被这么一折腾,就算不彻底歇业,也得说是元气大伤。桂花楼是武家最大的产业,看着大笔的银子被这种荒诞的事折腾的付诸东流,要是他们真的还在阳谷的话,一定会用一些方式管上一管,这样也确实能够判定真伪。 不过……这样一来,王安手里的房契和地契,岂不是就失去了作用?桂花楼平白无故的就会送给大茶壶,这对于大茶壶来说,获得的利润也太多了,桂花楼的生意虽然倒了,但那地皮和房子,本身就是一笔可观的银子。这样未免太过于便宜他了,但是王安好像对此并不在意,须知,桂花楼本可以算的上是王安的财产。 “王安,可是这样一来,你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怎么办?”西门庆问道。 第二百四十七节 目的地,桂花楼 “这个东家您自不必担心,咱们要是真想要回这桂花楼的话,却也不难。”王安笑吟吟的说。 “如何不难呢?我倒想听听,说实话,虽然我是东家,可是王账房在我心中就好像是兄长一般,今天的事,要是没有兄长想帮,还不一定会是什么样子。”西门庆恭维着,当然,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听听王安的后招。[] “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高妙的主意,无非还是刚才想法的延续。不管怎么说,您指派的人手中握有房契和地契都是不合理的,因为武大确实是没有理由会把房契地契给他,之所以能够在桂花楼折腾的风生水起,那是因为桂花楼没有人跟他对质。可是咱们能啊,咱们手中的房契和地契,是从当铺弄来的,我跟当铺也是有协议的,一旦确定武氏兄弟确实离开了阳谷,那么我相信,当铺的掌柜也会出面作证,这一系列渠道虽然并不是十分的符合买卖场上的规矩,可是毕竟形成了链条,严丝合缝,足够推翻那个‘大人物’手里的废纸。”王安阴笑着。 “哦,原来是这样。”西门庆点了点头。“确实符合常理。” “另外,我估计您在跟‘大人物’商量计划的时候,并没有答应他把桂花楼给他吧?”王安紧接着问道。 “没有,完全没有。他主要是为了复仇。”西门庆自觉的隐去了他跟大茶壶的协议。 “那我估计都不会发生您所担心的问题,‘大人物’并不傻,他应该知道,桂花楼是强夺不去的,在探明局势的情况之后,自然就会收手,不过您多想一步是对的,总得有个防范的计划。我看这样吧,您中午应该还没有吃饭,今天我做东,请您去桂花楼,咱们吃顿饭,边吃边等着好戏上演,这样的话也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不至于出什么偏差。”王安建议着。 的确,去桂花楼并没有什么危险xing,另外西门庆也确实是饿了,在现在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去西江茶坊,毕竟局势未明,也没有办法跟那贵妇说些什么,还是等消息探明再去吧。 “好,既然王账房有这种雅兴,那我自当奉陪。不过你看我这……”西门庆指了指自己散乱的头发。“这样吧,王账房在外稍等,我简单的弄一下,马上就好。” “那我在前堂等东家,哦对,您是要坐轿还是骑马?”王安问道。 “咱们两人前往,那还是骑马吧,正好咱药铺不是也是两匹马嘛。”西门庆答道。 “好,那我先去备好鞍鞯。”王安说罢,转头离开了西门庆的房间。 西门庆对着镜子,把头发一点一点的重新归置好。他的心里无比的畅快,虽然王安老谋深算,在多数的问题上比西门庆都不止是技高一筹,但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误的。 大茶壶要是真选择去桂花楼的话,那桂花楼这块肥肉他就绝对不会吐出来,或者说,在上午同西门庆商定条件的时候,大茶壶就已经规划好了要抢夺桂花楼。他在今天下午,会暂时的把桂花楼给占住,王安肯定不会急于出面干预,西门庆当然更不会,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距离投军,还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临近尾声的时候,王安一定会要拿回桂花楼,折算成银两。但是到那时,估计大茶壶已经快是阳谷的县令了吧,再完整,再严丝合缝的证据链条,也比不上县太爷的态度。 王安悲剧的真正原因,就是他本不了解全部的事实,却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西门庆有些等不及看这场好戏了,他相信这段狗咬狗的故事,必然会为他的从军路壮行。 刘林 日头升到一天中最高的时候,刘林终于回到了阳谷县,虽然是冬天,但是他的身上却满是汗水。 本来计算的时间是上午就可以回来,哪知道骑的马在这最后的路段当中马失前蹄,腿摔断了。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兽医帮马治腿,刘林又不可能背着马上路,他就只能把本来挂在马上的东西,扛在了肩上,然后把马扔在了路边。 要是这马有造化的话,自然有路人把它捡取,替它疗伤,然后自然也就成为它的主人,但要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什么野兽,那也就只能供那些尖牙利齿的畜生果腹了。焦急的刘林等不了那么多。 刘林这几天一直赶路,心里早就是毛毛躁躁,早晨的时候走的匆忙,连早饭都没有吃,加上从马上摔下来,也受了些伤,再扛着本来在马上驮着的行李,就显得更加力不从心,虚汗自然是停不下来,好在,他平安的回来了,只要到了阳谷,就相当于回到了家,随便找一顶轿子,送自己回桂花楼就好。至于肩上的东西,花些银子,让人送到桂花楼也就行了。 一想到这里,刘林确实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他放下东西,坐在路边,然后用眼睛来回的找,看有没有空闲的轿子。 这地方临近县城的边缘,相对于紫石街和西街来说,显得有些荒凉,来回的轿子并不多,等了好半天,才有两个人抬着轿子晃晃荡荡的走过。刘林赶忙喊道:“哎,抬轿的,过来下,这有生意。” 轿夫一听到有活儿,赶紧抬着轿子走到刘林的跟前,到了面前轿夫突然惊呼:“刘账房,您怎么在这啊!” 刘林听到对方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赶忙抬头看去,仔细辨别之后,这才认了出来,原来这说话的轿夫,正是十一月十五,同自己和张树,去追赶武松的那个,只是另一个人,此前并没有见过。 “真是巧啊,没错,是我。”刘林点头答应到,这时候也并不好说更多。 “您这是刚从外地回来?怎么没骑马啊?”轿夫不解的问道。 “是,刚从清河县回来,别提了,马腿摔断了,我这是累的半死才回来。”刘林的话语中有些抱怨。 第二百四十八节 反战 “清河,哎呀,道儿可不近啊,刘账房真是辛苦,快点上轿吧。”轿夫说着把轿子压下,顺手还帮刘林把轿帘挑了起来。 “我这还有些东西,你最好能找人,帮我也送到桂花楼去,这个我实在是拿不动了,也不可能放到轿子上,成为你哥俩的负担。”刘林指着路边的东西说。“另外这玩意挺重要的,你最好找个妥帖的人办,价钱上好说。”[..] 轿夫看了看路边的东西,然后说:“那您得稍微等我一会,我先交代一下,不然的话,您这东西放在路边一旦被拿走了,可就耽误事了。您不着急回桂花楼吧?” 刘林略作思量,觉得即便是着急忙慌的回到桂花楼好像也没什么用,索xing也就点了点头。“不着急的,你先帮我找好人,然后再送我去桂花楼就行了。晚一点回去的话,正好错过中午的饭口,也不至于一回去就开始忙,还能吃个安生饭。”刘林感觉饿的有些头晕,他在轿子里都有些坐不住,靠在边缘的地方大口的喘着气。 “那您稍等。”轿夫转过身去,向道路的另一边走去。此时轿帘并没有放下,刘林虽然是靠在轿子的内侧,但是眼睛不错的盯着路边的东西。 也就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轿夫带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这让刘林有些意外,难道现在阳谷县的女人,也开始做这出力的营生了? “刘账房,人我找来了。”轿夫首先说话。 “哦,不过,怎么是……我这东西可听沉啊,我怕这位……这位大嫂扛不动。”刘林反复的琢磨了下措辞,而后说出有些怀疑的话。 “唉,刘账房,你大概是不太了解咱们阳谷现在的情况,除了阳谷县城的中心地带还比较正常之外,边缘地区的青壮年男子基本上都已经不在家里了。他们要不就是已经征兵被征走了,要不就是惧怕即将到来的征兵。朝廷的征兵文书已经下了一阵,说年前必须征够数额,说起来这事正是你家二爷负责吧,但是刘账房我也不必避讳你,这女人的相公就是惧怕征兵躲出去了,我相信您也不会跟二爷说的。不过您放心,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这普通人家的女人,论干起活来未必就比男人差,您这东西没问题的。”轿夫说道。 只怕是我想告诉二爷,现在也告诉不到。刘林在心里默念着,但是嘴上并没说出来。朝廷连年平叛,连年征兵,地方上确实是有些民不聊生。“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看来古人所言不虚,无论说上面说战争的发生如何正义,无论在战争中会出现如何的英雄,对于普通人来说,战争就好像是一张只会吞噬的血盆大口,吞噬掉了无数人的当下的幸福以及未来的希望。 刘林想了一想,便觉得有些不能自已。可能是疲惫让他的情绪有些脆弱,他轻轻的揉了揉脸颊,然后对那妇人说:“你先试试看,看东西能不能搬的起来?” “老爷,遵命。”那妇人听了刘林的话之后,走到路边,然后很轻松的就把东西扛了起来,须知刘林作为一个男人,做同样的动作都会龇牙咧嘴,直到这个时候,刘林才相信轿夫所言非虚。 “嗯,行了行了,放下就可以了。对,还放在那。”刘林指挥着妇人重新把东西放下,然后他琢磨了琢磨。“这位大嫂,不知道你的家离这远不远?” “不远,从这步行也就是少半炷香的时间。”妇人回答道。 “那这样,我呢,这有些银子。”刘林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子,掂量了掂量,大概有五两,他伸手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轿夫,并且示意让轿夫把银子给妇人。“你呢,先把这东西拿回家,然后呢,等到晚上天黑的时候,你出门看看,如果看到东面那颗红色的星星出来,你就扛着这东西,送到桂花楼。你记得,这东西只能交给我,我姓刘。” 妇人拿了银子,激动非常。“老爷,这一点点活计,怎么用的了如此多的银两,您还是拿回去一些吧。” “这位大嫂,你就收下吧。男人不在家,也确实是辛苦你了,我帮衬帮衬是应该的,毕竟我手头不缺这点钱。”刘林这人是热心肠,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五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刘林来说,虽然并不是什么要紧的钱,但也没有到可以随手拿出来送人的地步。 “刘账房为人仗义,你就拿着吧。”旁边的轿夫也在劝着。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老爷的大恩,今天晚上,您的东西一定送到。”妇人深深的鞠了一躬。看的出来,这妇人是读过些书的,举手投足以及言语之间,都跟那些粗俗的女人有一些的差异。 看来,这个世道已经把很多人的生活改变了,他们不得不接受这种被更改过的群体xing的命运,这到底是谁的错呢?或者说,这到底是谁的悲剧呢?刘林不知道,在跟张树接触和交谈了许多之后,刘林正感觉他的眼中的世界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他开始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视角来看待他人的苦难,并试图从中思考一点点原因和规律xing的东西,但很遗憾的是,这种思考除了带给他长久的痛苦,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 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刘林的肚子也剧烈的抽动起来,饥饿所带来的感觉折磨着他,说起来刘林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如此饥饿的感觉了,因此有些陌生,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只是简单的饥饿,可他的内心,却是难以抑制的慌乱。 “咱们走吧。”刘林跟轿夫说道。 “哎呀,您看我,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轿夫一拍脑袋,赶紧过来,跟他的同伴一起,抬起轿子。 刘林的身体一悬空,他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他不清楚这种安全感到底来自于哪里,总而言之,这让他感觉很舒服。或许是距离桂花楼越来越近的原因吧。可突然刘林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他开口问道:“我不明白啊,像你们这些轿夫,都是最精壮的男子,可是你们天天在这街面上晃悠,做着出卖力气的买卖,怎么就没有人强拉你们去征兵呢?” “您这个问题问的好。”轿夫重重的呼吸了两下,听上去是在调整呼吸。“因为我们交税。您大概不知道吧,全阳谷所有的轿夫,都是要交给衙门税的。县衙被州府里催压的主要就是三样东西。分别是:钱、粮,再就是人。这三样是缺一不可,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征兵也是不征农民的,把农民征去了,谁种地呢?可是后来上面要的征兵人数越来越多,官府不得已也开始对种地的劳动力下手,现在是冬天,您出县城没有感觉,要是春夏秋季节的话,您就会看到,现在在地里劳作的,有仈jiu成都是老弱妇孺。好在除了个别的时候,种地都是慢活,不是精装年的男子,也是可以做的,县衙征粮,虽然说难度稍微大了点,但总体上来说,还是能征上来的。”轿夫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听得出来,一边说话一边抬轿,让他有些吃不消。 刘林正想让轿夫停下来,先不用说了,可轿夫又继续说道:“可在‘钱’这个问题上就不行了,举个例子来说吧,您总不能让女人抬轿吧,您别看我们这活儿不起眼,可是全阳谷的轿夫每个月加起来所交的税,大概抵得上五六座桂花楼,这么大的一笔收入,官府是不可能不要的。要是抓了我们去当兵,下个季度的钱可就交不上去了。当然了,您又说了,那可以只抓一部分吧,比如抓四分之一的轿夫,去充个数。可是您别忘了,我们这些轿夫,是一个群体,利益也基本都是一致的。只要官府抓一个轿夫去充军,那其他轿夫马上就会放下轿子不干了,我们有力气,也有吃饭的家伙,完全可以去别的州府卖这把力气。而阳谷县一旦失去了所有的轿子,达官贵人门上街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要知道,阳谷县可没有几家自己有轿夫的。所以现在您明白了吧,所谓的征兵针对的对象,都是那些提供不了衙门必需品的人。不过,唉。”轿夫长叹一声,这一声叹倒好像是有无尽的哀伤。“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是好像打仗却越来越多,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也许有那么一天,我这两卖力气的人,再也没有地方卖力气,除了走上战场去当炮灰,再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刘林听着轿夫的话,感觉到非常诧异。他没想到,类似于轿夫这样地位底下的人,脑海中也有这么多关于朝廷,关于衙门的思考,更重要的是,这些思考全都是合情合理的。是啊,如果战争继续的话,也许有一天,连刘林自己都要被迫的走上战场,去面对生与死的考验。 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百四十九节 圆谎 离桂花楼越近,刘林感觉到压力越大,先前的那种安全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刘林心里明白,在现在的阳谷县,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不再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他只是一个账房先生,虽然怀揣着比较远大的理想,最近也新有了些悲天悯人的想法,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有信心起来。 “哦对,别从前门进,一会给我抬到后门。前面是客人进去的地方,我一个账房,从前面进不合适。”刘林知道,他根本没有必要跟轿夫解释原因,但多年来做别人手下的习惯无法更改,他习惯xing的在决定和想法后,带上原因xing的说明。[..] “明白了,刘账房,您在稍待一会,咱们说话就到。”轿夫的声音马上传来。 与此同时,刘林感觉到轿子转了个弯,应该是转到桂花楼后门的街道上来。果然,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轿子被轻轻的放下。“刘账房,到了。”轿夫把轿帘轻轻的挑开。 刘林迈步走了出来,伸手往怀里掏银子,摸了几下,却发现一无所获。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本来这一趟出门出于安全考虑身上带的银子就不多,再加上去清河县的花销又超出了预计,连最后的五两银子也因为刚才的慷慨而馈赠给了那个妇人,现在居然没有钱来付抬轿子的钱,这让刘林有一些尴尬。 “刘账房,是不是没有散碎的银两啊。”轿夫问道。 刘林很感激轿夫,其实任谁都能看出来,自己是没钱了,可轿夫为了顾及刘林的颜面,而问刘林是不是没有散碎的银两。 “我这趟出门,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刚才又把银子……”刘林没有隐瞒,他觉得自己应当以实相告,当然,这样说让刘林有一些尴尬。“这样吧,你在这里稍等,我上去取了银子,下来送给你。”刘林并没有说让伙计送下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是对轿夫起码的尊重。 “哎,刘账房,您看您这就是见外了不是?我不知道您怎么想啊,我可是彻底把您当朋友来看的,您要说一会送下来给我,那就是太外道了。这样吧,我知道您也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晚上的时候,我到桂花楼来喝壶酒,您送我一道小菜,咱们就算结清了,您看怎么样。”轿夫颇为豪爽的摆了摆手,而后说道。 “好。”刘林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轿夫如此豪爽,把刘林当做朋友,也让刘林始料未及,心里也感觉热乎乎的。“不过,其实我有个很尴尬的事儿得问问你。” “刘爷尽管说来,吞吞吐吐的,那就是看不起洒家。”轿夫把胸脯拍的山响。 “你看啊,你知道我叫刘林,也把我当做朋友,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这样论起来,我确实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刘林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抹不开,其实他有很多机会问轿夫的名字,全然没有必要等到这样的场合才问,这让刘林很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哈哈哈。”轿夫哈哈大笑。“我不说贱名,是怕污了刘爷的耳朵,既然刘爷要问,我当然乐意相告。小人叫薛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样您以后看到我,也就有个称呼。” “薛三,好,我记住了。”刘林点点头:“都是场面上的汉子,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晚上我在桂花楼,静候薛贤弟。我就自称这声哥哥了,哈哈哈。” “小弟一定去。”薛三一抱拳,然后招呼着另外的一个轿夫,抬起轿子,从第一个转角转了出去。 辞别了薛三,刘林没有在多做停留,而是拉开门,进了桂花楼。刘林在桂花楼待了很多年了,这里原本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看起来有一些陌生。四周的卫生看起来也有几天没有打扫过了,看来武大的不辞而别对于桂花楼的影响正在慢慢体现,但是说到底,要是自己不离开的话,也不至于让桂花楼变成这样,不知道那些熟客们,还是不是经常光临桂花楼,这不到十天所造成的客人损失,可能得用半年才能够恢复,刘林在心里琢磨着,直接从后面上了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走廊里赢面走来一个伙计,这伙计本来是摇头晃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到刘林之后突然惊呼道:“刘账房!” 这一声呼喊倒是把刘林吓了一跳。“啊,对啊,是我,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是,唉,这不是把兄弟们急得吗,你说掌柜、您、甚至连张树都突然不见了,整个桂花楼一下子群龙无首,大家能不乱了吗,不过谢天谢地啊,您可算是回来了。不过,您知道掌柜去哪了吗?”伙计随口问道。 想不到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回答,刘林本来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说到底,刘林只是一个账房先生,桂花楼的一个雇员,只有当东家和掌柜都存在的时候,他这个账房才会具有权力,反之就什么都没有。伙计先问掌柜的下落,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桂花楼掌柜基本等同于东家,反正都是武大,只不过是不同的人叫法不同罢了。 “哦,你问掌柜啊,大爷回老家去了,老家有点事情让大爷去办,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二爷比较着急,就派我去找大爷了,我这是刚从清河县回来,大爷那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估计几个月就能回来,这段时间桂花楼暂时由我执掌。至于张树,你也知道,他被二爷赏识,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桂花楼做工了。你们也好好学学,当个伙计能有什么前途,跟着二爷干,那才是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刘林一副训诫的口气,对伙计说道。 “是,您教训的对。可是我们哪像张树懂的那么多啊。您先回房休息,我得赶紧把您回来的事,告诉其他人去,让大家都乐呵乐呵。”伙计说完话,一溜烟的跑下了楼。 第二百五十节 灰尘的指引 刘林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直接回了房间,这一路的奔波实在太过于煎熬。看来这一年的新年不是那么好过的,想不到越临近年底事情越多,刘林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明白,他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其实在路上的之后,刘林曾经思考过,是不是就此离开,不再返回阳谷,这样对于他自己来说的确是最安全的选择,也曾经有那么几次,刘林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到一个别的地方开始生活,远离这种打打杀杀的是非,本来他只是一个账房先生,无意招惹任何人,就算是想要建功立业的话,也不是这种带有浓重血腥味的生活。他脑海里的成功男人,应当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需要在地图上和会议中就解决对方,并不需要这种现实的相撞。但很显然,现在的刘林距离想象中的那种情况已经越来越远。[] 刘林最后选择回来,一方面是因为接受了嘱托,另一方面,是他想不出来还可以去哪,以及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待下来之后,该如何的生活。刘林并没有丝毫对于家庭的挂怀,眼前的事应当还不至于累及他的家庭,另外,即便是不返回阳谷的话,也一样有办法偷偷的把家里人接出来。可要是那样,刘林就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一个对不起嘱托的人。 刘林没有逃走,并不是为了给武松一个交代,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账房先生,他的悲天悯人,也绝对不会仅仅停留在表面,他会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把桂花楼撑下去。 想到这,他觉得有必要去武大的房间里好好看看,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整个武家乱成了一锅粥,结果上午的时候就发现了武大在桌子留下的书信,这个人不辞而别。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对这一切进行梳理,海砂和张树做出让刘林去清河县进行探访的决定,现在想想也的确是正确的,毕竟不能什么都靠猜想来解决。但是当时并没有确定武大的离开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松又在昏迷当中,自然没有人敢动武大的东西,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那么也是时候,来进行一切考量了。 况且刚刚回来,最重要的就是确切的掌握好情况。说起来,武大的突然消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刘林想不明白。想到这,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一转弯,奔武大的房间。 武大门前的走廊,相对于刘林的自然要宽敞许多,这里走过路过的伙计也不少,大家看到刘林之后都纷纷问好,但是都没有问刘林到底去哪了,想来是刚才的那个伙计,已经把话传到。刘林一琢磨这也不错,最起码省去了自己很多解释的口水。 刘林对见到的一个伙计说:“简单给我弄一份吃食,送到咱们掌柜的房间去,掌柜要外出一段时间,我暂时代替他。”刘林说了后半句话之后,感觉老毛病又犯了,这种解释毫无必要,反而说了之后,有一些画蛇添足的感觉,整个一鸠占鹊巢啊。想要再解释,觉得那反而更没有必要了。 不过眼前的伙计好像倒没想那么多,直接回答了一声,然后就向后厨的方向走了。刘林看了看,突然觉得这好像不是他一直所待的桂花楼。 刘林一直在桂花楼工作,他熟悉这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够拥有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当确定眼前的东西是自己的财产,而不再是工具的时候,心里就起了这种莫名的变化。 他来不及细想这些,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太过于劳累,所以他不再做停留,而是直接推门,进了武大的房间。 武大的房间还保持着几天前所看到的样子,果然,伙计们是不敢私自进到这里来的。武大这个人看似忠厚,可是内心却极度狠毒,一旦要是发现有别人擅自动他的东西,一定会用常人想象不到的方法进行报复。 刘林的手划过桌子,发觉上面有一点点细小的灰尘,这更表现出,这里确实没有人来过,只是这灰尘来的确实有些莫名。桂花楼的内部设计应当是相当整洁的,冬天里又没什么理由开窗,这灰尘是从哪来的呢?要是说这房间里有一年半载没有什么人来的话,出现点灰倒也正常,可现在这时间并不长啊…… 刘林又仔细检查了其他的地方,他发现了与众不同之处。按理来说,要是自然的浮灰的话,灰尘的分部应当是比较平均的,可是武大房间里的并不是这样。凳子上一尘不染,桌子上却有着细细的一层,而且这一层仔细观察的话,也并不是完全的均匀,在距离人远的一侧,那里几乎没有灰。 这并不符合常理,毕竟靠近人的这一侧,经常会有东西剐蹭,而距离远的一侧,也许伙计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太注意,留下了死角,可现在这一切都反过来了……这是,为什么呢?最直接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桌子上放了不怎么干净的东西,事后虽然擦了一下,但却没有擦干净,留下了蛛丝马迹。 不干净而且带有灰尘的东西……刘林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的想下去。这东西不太可能是从外面来的,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地面上也应当有一些灰尘的分部,结果绝对不会是桌子上最多,而其他地方寥寥无几,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武大在离开之前,翻看了什么不常看的东西,这样的结果直接会导致眼前的情况。 那到底是什么呢?知道他在临走的时候看了什么,对于了解武大到底是为什么离开阳谷,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刘林的目光在房间里来回的游弋,寻找着哪里可能存在着带有灰尘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一节 第一个挑战 实际上在武大为什么离开的问题上,刘林跟张树是有分歧的。刘林认为,武大的离开跟武松的被袭击很有可能是统一的事件,毕竟以前武大也曾经被人绑架过。而张树则坚定的认为,这次出走完全是武大的个人行为,有可能是清河县真的出什么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武大因为什么不得不离开,总之,这一定是一个主动行为,并不是在别人的胁迫下才这个样子的。 最后说服刘林的是武大留下的信件,张树敏锐的指出信件上的墨迹干涸程度并不完全的相同,也就是说,写这个东西是花了一会时间的,期间武大应该在做着某种思考,而且字迹比较工整,没有任何的慌乱,要说在别人的胁迫下还能写出如此的信件,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刘林虽然也承认这一点,但是他提出了反驳的意见,那就是武大跟清河县没什么联系,也很难说那出了什么事,还有人能够找的到他,再者既然有人来送信的话,那怎么着也得经过桂花楼的伙计进行禀报,但这事好像并没有人知道。 结果这句话正中了张树的下怀,张树马上就说,所以,才让刘林去清河县摸摸底,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清河县摸底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当地的很多人已经压根想不起有武大这么个人了,在刘林的反复描述下,才因为武大的矮小,潘金莲的美艳,以及武松的孔武有力,才有一些人有了印象。刘林顺着打听来到了武大从前居住的地方,这里的房子虽然还在,可是早已经破败,周围的人也纷纷表示,武大并没有回来过。 按理来说,要是返乡的话,是不可能不到从前的居所来看看的。刘林一路来的时候,都是走的官路,并且每到驿站之后都详细的打听,并没有武大的踪迹。如果他真的是主动的那么匆匆的离开,也确实没有理由在半路上做耽搁,种种迹象表明,武大压根就没回清河县,当然,他到底去了哪,在现在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现在,大概到了能解开谜团的时候了。刘林的眼睛在屋子里划拉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带灰尘的地方,连外间的书架上都是一尘不染,虽然武大平时基本不会翻阅上面的东西。这真是活见鬼了,他有些气急败坏的从外间来到了里间,然后,刘林的眼睛停留在了武大的那张床上,准确的说,是停留在床底。 武大的床底居然是由帘子覆盖着的,这像极了女孩的闺房,男人的房间很少有这样的设计,毫无疑问的,因为这帘子的存在,伙计在打扫的时候,便会有些胆怯,毕竟武大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要是因为这个小问题去问他,保不齐他会直接抽问话的伙计一个耳光。刘林走了过去,掀开了帘子,果然,这下面同屋子里的其他部分不同,确实是有一些灰尘的,但也绝对不是从来不打扫的样子,看来,这里都是武大自己打扫的,这个矮子把宝贵的东西,都藏在床底下,不得不说是一个有些可笑的想法。也许睡在珍宝之上的梦境,是最为安稳的吧。 刘林抽出了床底下唯一的一口箱子,搬到了外屋,毕竟一会要有伙计来送饭,让他们看到自己在武大的卧房里待着,总是不太好。武大的权威必须要存在,只有他的权威存在,刘林才便于行事。 箱子并不沉,这个刘林的第一想象有些不同,他总觉得宝贵的东西,往往都是附带着重量的。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要是武大真的主动离开这,自然箱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拿走了,空箱子肯定是轻的,希望能通过箱子里的痕迹,勉强的判断出到底这里面原来是什么玩意。刘林漫不经心的打开了箱子,里面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 箱子里是一些胡乱放置的衣服,轻轻用手一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可衣服的外表并没有什么血迹,刘林不解,于是翻过来,看衣服的内衬,这才发现,原来血迹不在衣服的外面,反而在衣服的里面。 这真是奇了怪了,衣服里面有血,除非是穿着衣服的人受了伤才会这样,刘林反复的看了一下衣服上,并没有明显的创口,而且衣服里的血迹并没有什么重点,大片大片的显得倒有些均匀,这看起来倒好像是一个人身上都是鲜血,然后套上了这套衣服所导致的结果。 在武大的房间里发现了血衣,而现在武大又失踪了,刘林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看起来武大是畏罪潜逃。刘林的第一反应是隐藏,他知道,这血衣哪怕被一会要进来的伙计看到,都是大事不好的,他赶紧把衣服的内衬隐藏起来。但是在把衣服放到哪的这个问题上,刘林又犯了难,这毕竟是血衣,被别人发现自己窝藏的话,那真是有口难辩啊,只能先放回箱子,然后再细作打算。 就在此时,敲门的声音响起。“刘账房,您的午饭,我给您端过来了。”外面是伙计的声音,虽然不能够分辨出具体是谁,但是刘林听来非常的熟悉。 时间对于刘林是充足的,他完全可以把箱子放好,然后再开门。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样会让外面的伙计等上一阵,而此时,自己正在武大的房间里,有些事情就说不清楚了。更要紧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这种血腥参杂着灰尘的味道,是不能够马上收起来的,把箱子就摆在这,反而能够解释一些问题,这样显得自己内心中没有什么隐瞒,伙计更不会多想的吧。刘林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没有任何必要跟伙计解释什么事,只让他把吃的东西搬进来就好了。 想到这,刘林直接开口:“进来吧。”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伙计端着个大托盘上来,刘林简单的看了一眼,上面有三个菜,以及两个馒头一壶酒,倒是自己平时的饮食标准。这样一来,后厨也知道自己回来了,省去了许多麻烦。 “刘账房,把吃喝放在哪啊?”伙计问道。 “哦,就放在箱子旁边就行,我……”刘林想说,我帮掌柜来收拾一些东西,但是硬生生的把这句解释的话咽了下去。“……我非常饿了,就在这吃。”因此后面的话,不伦不类的被改成了这样,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少,但总比莫名其妙的解释让刘林坦然许多。 伙计没有多余的问题,直接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转身就要离开,就在伙计转身的瞬间,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眼睛看着箱子里的衣服。“刘账房,这衣服不是咱掌柜的吗?” 先前刘林还抱着一丝侥幸,他希望这血衣跟武大没什么关系,但是伙计的这一句话,无疑让这一点点侥幸烟消云散。 “我怎么没看掌柜穿过啊,你看这料子,摆明了下人的衣服,咱们掌柜怎么可能穿这个?”刘林抑制住了脑海中的想法,他想知道的更多。 “我也就看见掌柜穿了一次,说起来那还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掌柜,是在十一月十五日的晚上,掌柜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回来的。我记得听别人说,这衣服后面好像还有字。”那伙计挠了挠头,好像在尽力的回忆着。“不过上面有什么字可记不清了……哎呦,刘账房,我这多嘴多舌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您可别往心里去。”伙计满面赔笑。 “你放心吧,掌柜得过一阵才能回来,现在桂花楼我说的算,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对于这些事,没那么多规矩。”刘林拍了拍伙计,安慰着说。他对于衣服后面有字的说法极为在意,现在他很想把伙计快点打发走,然后详细的检查一下,可能是刚才疏漏了。 “那刘账房,我先下去了。”伙计转身要离开,刘林用眼睛盯着他,希望他动作快一点。可就在伙计马上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突然又转过身来,这让刘林有一些恼怒。 “哦对,有件事得跟您说。”伙计说道,他的脸色平缓,倒不像是什么着急忙慌的事。 “讲。”刘林的话语中带着不悦,他感觉到似乎他也需要在桂花楼建立一些威严,否则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容易遭人欺负。 “西门庆来了,但是没上雅间,而是在大堂吃饭呢。”伙计说。 “哦?稀客啊。”刘林知道,西门庆确实不咋常来,最近几次来到桂花楼,可都没什么好事。“他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人啊?”知道这个极为重要。 “就带了一个,好像是他新提拔的账房,我这也是听他们的称呼听出来的,多了我就不知道了。”伙计说完,一躬身。“刘账房,我下去了,您有什么事再喊我。”说罢走出了屋子,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这一次,伙计再没什么停留,刘林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出好远,才把脸上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收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二节 釜底抽薪 刘林本能的认为,西门庆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单纯的吃饭,因为自从武大在这里当了掌柜以来,西门庆只来过两回,而这两回,给武家和桂花楼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次是八月初八武松订婚的时候,西门庆送来的假冒人参没能救回安道满的xing命;第二次是十一月十四的下午,他带领这那一群人,还多亏张树把他给救了出来。那么这一次,要是说他来这里单纯是为了吃饭,那真是打死刘林都不相信。[] 他不来吃饭是为了什么呢?刘林觉得有必要把这一切都琢磨清楚。这应该会是一次试探,桂花楼作为一个饭馆,每天开门四方迎客,武大平时虽然不太喜欢在饭馆里招呼客人,可毕竟每天还得出现几次,客人们自然看的到。然而在过去的时间里,武大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难免会让人心生疑惑。再者上一次被武松发现的桂花楼里的内应----那个叫做王森的人,足以证明,桂花楼的伙计里并不是铁板一块,这样一个行业很难约束这些伙计不对外乱说,有一些消息流露出来是更加致命的。 桂花楼还好,武松是县衙里的都头,都头连着这么多天都不在县衙里出现,连个具体的说法都没有,这的确是很难让人信服。县衙里的官差都有着自己的社会关系,恐怕类似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也就是说,现在阳谷县里应该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怀疑武氏兄弟离开了阳谷,但是他们也仅仅能停留在怀疑的理论上。西门庆的这一次来访很有可能就是一种试探,他要看看武大和武松究竟还在不在阳谷。 西门庆会做什么呢?会闹事?最简单的办法实际上就是说武大欠他钱,然后让武大还账,然而武氏兄弟当中一个都不在,在此之前刘林也很多天未在桂花楼出现,这种试探对于西门庆来说,确实是只赚不亏的。 刘林此刻并没有什么胜算,因为他毕竟不姓武,也不是武松的家人,在说话的时候总有些底气不足。西门庆如果指名道姓的让武家人出来,刘林也并没有什么办法。思来想去,刘林决定,暂时不出现,看看西门庆到底要干什么,等着事态有进一步的发展再出来,也能给其他人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武氏兄弟虽然可能不在阳谷出现,但是他们并不是离开了,而仅仅是躲在暗处,等待着什么东西的出现。这种危机感,是刘林要营造给其他人的,尤其是武家的敌人。 想到这,刘林觉得不能够再迟疑了,毕竟自己回来的消息应当已经有相当多的伙计知道了,尤其西门庆还选择在一楼的大堂就餐,这更是能够充分接触到不同的伙计,一旦西门庆知道了刘林已经回来,那么在接下来的对抗当中,刘林将占据绝对的劣势。也许西门庆的这一轮试探会就此终结,可是要不了多久,下一次西门庆再来的时候,一定会一击将桂花楼击倒,武家以及桂花楼,已经完全没有了还可以用的底牌。 刘林想到这,把血衣胡乱的装在了箱子里,然后琢磨了一下,并没有继续放在武大的房间,而是拎着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箱子随意的摆在一旁,等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进行处理,箱子里的血衣不管是怎么回事,对于桂花楼来说一定不是好事。 刘林以最快的速度更换了身上的衣着,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常的伙计。本来账房先生的地位比伙计也高不了多少,但是因为刘林在桂花楼做了很多年,又得到武松的赏识,自然不是其他买卖商铺的账房先生可以比拟的,这种尊崇只体现在地位上,具体的衣着乍一看上去,倒也差不多。刘林还特意的在脑袋行戴了一定棉帽子,这帽子甚是宽大,将他的额头和耳朵完全的遮盖住,这样能够一下子认出他的人又少了很多。 收拾妥当之后,刘林从房间里绕了出来,没有走大堂的楼梯,而是从后面绕到了伙房。伙房的情况跟刘林想的不同,往日里这时候,虽然饭口刚刚过去,可是桂花楼的后厨也自当是热火朝天的样子,但今天,大部分的厨子都闲着,只有少数的灶台前,厨子仍然在工作着。 刘林出现之后,并没有很多的伙夫注意到他的存在,这让刘林很满意,最起码这身伪装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就这样,他慢慢的走到了伙夫当中资历最老的白厨子身旁,按照刘林的估计,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白厨子应当是桂花楼说话最算的人。 白厨子正在倚着墙角哼哼着小调,看起来是刚醒没多长时间,嘴里还喷着酒气。白厨子这个样子,自然是没有人把刘林回来的消息告诉他的,在桂花楼,多数的伙计还都是以自保为主,巴不得看白厨子被刘林整上一顿。 刘林走到白厨子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爷,我有事找您。” “谁啊?不讲规矩的东西,没看你爷爷正在这唱戏呢吗,耽误了你爷爷的雅兴,我看你这是要讨打。”白厨子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属于地痞混混的“威严”。说罢了话,他果然一只手抓住刘林的胳膊,转过身来,举起拳头,就要像刘林的脸上打去。 白厨子的眼睛刚跟刘林打了个对视,就停了下来,他好像是自习的辨认了几下,又用手把刘林的帽子往上面挪了挪。然后就放下了拳头,慢慢的站起身来,轻轻的拉着刘林:“你有什么事啊,来,咱们这边说。” 刘林也没有反驳白厨子的意思,跟着他走出了伙房,到了伙房后面那条基本没人走的过道里。刚到了这,白厨子双腿一软,跪在了刘林面前。“刘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您回来了,刚才出语冒犯,真是大大不对。现在世道不好,外面都在抓壮丁充军,您可千万不能把我赶出去,找不到新的伙计的话,我就得到战场上去送死了。我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料,刘爷,您就发发慈悲吧。” 第二百五十三节 难产的空城计 刘林一开始还奇怪,听闻中白厨子这个人又臭又硬,几乎是桂花楼的后厨一霸,只是平时比较会拍武大的马屁,才被留了下来。可是今天,居然一下子就给刘林跪下了,这实在是有损一个破皮无赖的“威严”。听着听着刘林就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征兵,看来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而上战场对于从来也没有真的持刀相向的人来说,无异于直接去送死。 在桂花楼工作的身份可以说是一块最好的“免征金牌”,桂花楼是阳谷最好的酒楼,每年给衙门上交的税款一定不少,这种酒楼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伙计和厨子都换成是女的,要是这样的话,桂花楼就是青楼了,而不是正经的买卖。再加上桂花楼是武家的产业,负责征兵的又是武松,怎么也不可能拿自己家人开刀。可是一旦在这个时候被开除,那像白厨子这种正当年的男子,在正常情况下被强行征兵,是很正常的。[..] 这就是全部的结论吗?不,刘林略微一深想就得到了其他的信息。首先,白厨子已经确定武大离开了阳谷,要不是这样的话,他看到刘林不会有丝毫的惧怕,毕竟有武大在为他撑腰,可是现在的白厨子一看到刘林就吓得跪了下来……看来,不光是白厨子,恐怕所有的伙计都已经知道武大已经离开了阳谷,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回来。这也难怪,这事能瞒住其他人,想瞒住自己人却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下面还另一层的信息,白厨子并不知道,武松已经离开了。武松是阳谷县内征兵的唯一负责人,武松离开之后,征兵的事情也就没有人再去执行,县衙原有的那些官差白厨子这种混混自然也有所交往,他足以在这场征兵的风暴当中保持自己的安全。 桂花楼的人知道武大离开,却不知道武松也不在。这么想来……县衙的多数人也可能只知道武松不在,而并不知道武大也离开了。是的,人们都对离自己比较近的领域内发生的事比较敏感,而较远的区域也仅仅是人云亦云。这可能是在未来可以被利用的一点。 “没事没事,白厨子,你起来说话,我这也是刚回来,你不知者不罪。”刘林等白厨子跪了一会之后,才说这句话,但是他并没有伸手搀扶,现在必须要确立自己的威严,刘林明白这一点。 白厨子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才缓缓的站起身来。“刘爷,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您可不知道啊,这两天桂花楼上下也没个说话算的人,现在可好了……”白厨子话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似乎想问什么。 刘林知道他心里的问题,现在一定要把白厨子稳住,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哦,大爷回老家办些事,走的比较急,所以没能通知大家。大爷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就让我先代为管理桂花楼,二爷太忙了,顾不上这边。”刘林用这句话告诉白厨子,武大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回来,也就是说白厨子没有任何的靠山,然而武松现在却处在繁忙之中,这种繁忙会被人想当然的认为是征兵。这样就算白厨子听说了武松近来不在衙门的话,也可以稍作解释。更重要的是,刘林的权力都来自于武家,只要武松还在,那刘林说话,白厨子就不能够反驳。 “哦,我说呢。”白厨子点了点头。然后弯腰非常恭顺的抱拳:“那就请白爷多多照顾,小弟一定鞍前马后,为白爷效命。” “哦,对,我听说西门庆来了,还不到雅间,就在大堂里吃饭。”刘林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必须直奔主题。 “这……这小弟没听说啊,小弟喝多了……”白厨子的眼光在游移。 刘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白厨子在等一个态度,因为他并不知道刘林到底是喜欢西门庆还是憎恶西门庆,一旦表达的态度跟刘林不同,那势必陷入被动。这对于刘林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代表着白厨子在真正的惧怕他。 “这人平时也不来,他一来,咱们桂花楼就没好事,我很不待见他。你吩咐下去,已经上的菜就这样了,接下来无论西门庆要点什么,你都让伙计回答说后厨已经没有材料了,做不了。按说咱们买卖家,开门迎四海,挣八方财,可是有的钱,我还真就不爱挣。”刘林假装愤怒着说。 “是是,刘爷,我一定照办。要不这样吧,我直接让几个伙计把西门庆轰出去就得了,他就是带来再多的人,也没有咱们人多。”白厨子说道。 到了这时,刘林彻底的相信白厨子在这之前并不知道西门庆到来的事,因为白厨子并不清楚西门庆仅仅只带了一个随从。看来这个人在伙计当中的口碑并不是很好,伙计们也不会把消息第一时间的告诉他。 “那样不行。”刘林摇了摇头。“毕竟大爷是商会的会长,西门庆好赖不计也算是商会的成员,阳谷的买卖人,不好在脸面上闹的太僵,有些事让他自己琢磨也就是了。所以别的都别说,就说后厨没有材料,这也不是咱的错。还有。”刘林深深的吸了口气,下面的才是重头戏,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实际上都是在为这个打掩护。“这个事不便于把我牵扯在内,因此你嘱咐能接触到西门庆的伙计,千万不要跟西门庆说我回来了。你懂吗?”刘林厉声说道。 “懂,懂。”白厨子连连点头。“刘爷的意思我明白,刘爷您尽管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 “嗯,那赶紧去安排吧。”刘林挥了挥手,打发白厨子离开。 这样,刘林就把隐藏自己回归的目的,伪造成了明哲保身,这种目的对于白厨子这样的混混是最容易理解的,毕竟真实的目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在白厨子离开之后,刘林并没有在后厨做过多的停留,他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他突然感觉到饥饿异常,这时刘林才想起来,方才午饭仍然放在武大的房间里,并没有吃上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血衣给刘林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完全的忘记了。 但是饭是不能够不吃的,刘林明白这一点,下午跟西门庆的冲撞必须显得理直气壮,否则的话,一定会被这种卑鄙小人抓到把柄。空城计能否成功,最关键的就是在城楼上弹琴的人是否坦然,而饥饿只会对这种坦然起副作用,刘林深切的明白这一点。 (“空城计”在《三国志》中就有所提及,因此虽然宋朝《三国演义》并未成书,但在这里引用,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特此告知。) 再次回到武大房间的刘林,目的是很纯粹的,那就是桌上的吃食。经过了一会的放置,吃食已经有一些略凉,但这都无碍于饥饿的刘林大吃而特吃。一路上风餐露宿,自然比不上桂花楼厨房所做食品的得胃。 这般暴饮暴食,实在不符合刘林平时细嚼慢咽的样子,而他的心情不自觉的也开始伴随着吃饭的样子,急躁了起来。刘林并没有抑制这种心情,而是在潜意识的诱导下,把他自己想象成了武大,在因为犯事之后,准备逃亡的武大。 毫无疑问,武大的逃亡是焦急无比的。否则他不会连血衣都没有处理,在这种迫切的时候,一个要完全到未知世界里去生活的人,一定会尽可能的给自己的将来以安全感。刘林在去阳谷前的时候就发现账上的流水已经全都被带走了,但是……仅仅是流水,够用吗?设身处地的设想,让刘林有了更多的收获。 如果自己是武大的话,账上的流水不够,会考虑什么呢?自然是带一些值钱的东西,可是整个桂花楼里并没有什么古董或者首饰,有的只是一坛坛酒和一条条的咸肉,这些东西虽然能够换钱,但毫无疑问的是,并不适合逃亡。毕竟这个酒楼才是武大最大的财产,可这酒楼又没办法装在包袱里带走…… 不对,有办法带走。那就是房契和地契。刘林的牙齿咬住了筷子,这个有可能发生的结论导致的后果,对于刘林来说是致命的。因为他留在阳谷的任务,就是看住桂花楼,并维持局势的稳定,可一旦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被武大带走的话,那很可能已经被出手这算成了现银,这样的话,桂花楼不属于武家,而刘林也失去了社会地位的来源,以及维持局势稳定的最基本条件。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刘林发现,他现在虽然空有这种推论,可却没有办法验证。毕竟房契和地契放置的地方恐怕只有武大自己知道,也就是说,刘林甚至不能确定,桂花楼到底在不在他自己的手上。这种不确定xing,让刘林几乎不知道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诸葛亮的空城计唱的再响亮,毕竟也是需要一座城池。 第二百五十四节 判断局势 西门庆来到桂花楼之后就开始后悔了,他发现即便是武氏兄弟真的不在阳谷了,即便是这座建筑,一样能给他带来不愉快的感觉,毕竟,他在这受到的屈辱,远大于荣耀。当然,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今天将在这获得荣耀,可是在西门庆的内心深处,还总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一点。 他没有选择坐在雅间,而是坐在大堂。桂花楼的雅间西门庆是来过的,都比较的僻静,大堂里发生什么事很难看到,西门庆本人对于大茶壶是否会选择在桂花楼发起攻击,心里是存在有怀疑的,老实说,他不太相信,大茶壶和王安的计谋能惊人的一致,要真的是那样的话,西门庆就要怀疑王安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有这等智谋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仅仅只当一个药铺的伙计?当然,王安的分析从逻辑上说是无懈可击的,至少是在西门庆的逻辑上。[..] 这样坐在大堂的西门庆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大茶壶的到来,一点不落的看完事情的全貌,另外一旦大茶壶不来的话,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他相信,如果大茶壶选择在县衙发难的话,那不管怎么来说,是一定会有人来桂花楼送信的。而在桂花楼群龙无首的时候,大堂出现骚动是必然的。 再者,坐在大堂,是最安全的选择。桂花楼的雅间,带给西门庆的是一种对生命的压抑,如同十一月十四那天的下午,他就是真的在雅间里被别人干掉了,恐怕外面的人得过很久才可能知道。综合这许多中理由,西门庆义无反顾的坐在了大堂,而且他选择坐在了窗边,他甚至在脑海中盘算这,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就马上经由椅子,跑到桌子上,而后一脚踹开窗子,纵身跃出,他相信,这也是面对危险最好的逃亡方式。 虽然西门庆怎么也想不出,在没有武氏兄弟的情况下,他会有什么危险,但很显然,有些事情还是做到有备无患的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的多,从西门庆和王安坐到这里,西门庆就觉察出来了,桂花楼确实是处于懈怠之中,这个不做买卖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西门庆说到底也是在生意场上看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大部分伙计漫不经心的样子给了西门庆心里很大的保证,而且桂花楼的客人确实比他印象中少了很多,想来也是因为后厨的问题吧。桂花楼,阳谷县内的第一酒楼,再这么经营下去,不出一个月,一定是门可罗雀。 西门庆和王安点了四个小菜,然后伙计便下去了,没有再上来招呼,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菜仍然没有端上来,这让西门庆有些不悦了。要不是今天真的要来桂花楼见证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的话,他早就拂袖而去,到别的地方吃喝去了。 “王安,你平时认识的那个伙计,今天在不在这?”西门庆发现,从进门开始,王安的眼睛一直就在往四下里看,有的时候西门庆都觉得这种观望太过于露骨,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要来找事吗? “没有。”王安摇了摇头。“我从进来开始就在找他,按理来说啊,今天正是他当班的时间,怎么着也得到大堂来溜达溜达,不过这也怪我,咱们来之前的时候我没跟他打招呼,你看现在桂花楼的管理松散,自然伙计们也不会按照平时的工作时间来走,或者即便是来了,看这么稀少的客人,也躲在暗处偷懒,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您不用着急,咱们今天来,也不好似来找他的,您就在这等着好戏看也就是了。”王安的态度倒是很乐观。 但是,西门庆特别的饿。上午所吃的馒头和豆浆,仿佛是纸糊的一般,在肚子里遇到水就变成了残渣,然后打了几个饱嗝之后,便随着喷出的气体烟消云散,此刻的西门庆饿的不行,本来琢磨着来桂花楼还能吃点好的,现在看来,可能是他自己在吃饭的问题上过于乐观了。 “王安,你午饭吃了吗?”西门庆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他看见王安那自鸣得意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哪有一点下人的样子? “哦东家,其实柜上吃午饭都不怎么及时,所以我也就练出来了,基本抽空就吃点,所以现在不饿……”王安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东家,您是饿了是吧,您瞅瞅我,这脑子光琢磨着大事了,就把这茬给忘了。肯定是今天早晨撞门的时候,把脑子撞坏了。” 西门庆心中气恼,王安在这个时候都不忘记邀功。王安虽然明面上在说自己的不是,但暗地里把早晨报信儿的事又重新的说了一遍,引申的意思就是,事情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那都是他王安的功劳,至于西门庆腹中饥饿的问题,平时柜上对于伙计的吃食也不怎么关注,稍微饿一会也没什么大事。 虽然恼怒,可却不能够表现。西门庆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能假装听不懂王安的话:“我早晨就没怎么吃,出去联系那个‘大人物’,现在确实是饿的不行。我在这是熟面孔,去催菜不合适,王安,你帮我去跟他们问问,咱们要的东西还能上不?” “您饿了怎么不早说啊,我这就去。”王安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站起身来,本着柜台走了过去。 西门庆时至今日才明白了戏文里所说的“功高震主”是啥意思,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些人,揣着明白当糊涂。西门庆想想也是,对于现在的王安来说,西门庆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服住他,西门庆总共就有三万两银子压低,王安能够在不请示他的情况下,私自就拿走一万两。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王安即便是把三万两全都拿走,也是可以的。 西门药铺已经变成了几千两银子,而他这个东家,对于下面伙计的约束已经完全的不同了。毫无疑问的,王安首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试图在地位上同西门庆掰掰手腕,看一看谁到底能当主子,而谁才是奴才。西门庆猛然间意识到,或许,他想干掉王安已经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心中的杀意没有减退,反而在渐渐的增加。 王安跟伙计们说了一会,然后才反回来。一副颓唐的样子。“东家,咱让人家耍了,伙计说刚才后厨告诉他们,咱们点的菜的原料,后厨已经没有了,所以是做不出来的。让咱们自己看着办” 西门庆当然不信这个,要是告诉他桂花楼现在不景气他相信,但是不景气到后厨连一点基本的原料都没有,那就不可能了。这更像是一种回应,一种对于西门庆来到桂花楼的回应,这种无声的回应在向西门庆陈述着一个事实,这里并不欢迎他。 然而,现在的桂花楼已经没有了所有人,是谁在发出这个声音呢?难道武氏兄弟并没有离开?这个想法仅仅产生了一刹那,西门庆的额头上就出现了冷汗,他随即安抚住了自己。这仅仅是一个巧合,要是武氏兄弟在桂花楼的话,他们一定会预见到我的出现会带来一些不好的事,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出现,把我赶出去,这样无论从面子上还是局势上,都对武氏兄弟更有利。而且,西门庆注意到,很明显,王安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安,那怎么办啊,咱们要不在桂花楼吃饭,可就没有理由继续在这坐着了。”西门庆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虽然桂花楼周围吃喝的地方并不少,但是西门庆和王安来到这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 “您放心,这事我已经帮您解决了。”王安神秘的一笑,然后小声道:“我刚才给了柜上的伙计一些银子,让他们到周边的饭馆帮咱们买几个菜回来,但是呢,咱们就在这吃。这样不就把问题解决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虽然肯定会多花些银子,这个做法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多数伙计看到可以多拿银子的机会是肯定没办法拒绝的,一旦吃食被买回来,那西门庆和王安就是桂花楼的客人,桂花楼没有非常的理由是无法赶他俩离开的。而且伙计接受了王安的这个提议,更让西门庆笃定,刚才没有原料的事情仅仅是一个巧合,并不是武氏兄弟对于西门庆挑衅的回应,否则的话,这种回应不应该单单来自于后厨,而前面的伙计,还大胆的拿着灰色收入。 西门庆不得不承认,王安的年龄带给他了太多西门庆比不上的东西,这种处事的经验,以及老练的手段,都是西门庆学不来的。要怎么才能够无声无息的杀掉他呢? 第二百五十五节 温度 西门庆几乎进入了一种难以自制的状态,只要他觉得比较安全的时候,他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才能够杀掉王安。西门庆觉得一定不能让王安痛痛快快的死了,要是那样,谁会为他的一万两来负责呢?一万两银子换一条命,也够金贵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西门庆不知道跟王安说些什么好,加上桌上也没吃食,这种场合就会显得比较尴尬,好在王安一直在四处看,也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西门庆也就省去了应对这种无聊谈话的忧虑。[..com] 花了银子果然好使,又过了一刻钟,有一个伙计从外面举着托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径直的到了西门庆的桌前。“您二位的菜,外面天冷,不是那么热乎了,您多担待。”伙计点头哈腰,样子十分的恭顺。 看来王安真是花了不少银子,西门庆暗暗的,然后对伙计说:“不要紧的,能吃上就行。” “那您看这银子……”伙计嗫嚅着说,眼睛看着王安。很明显,他并没有理会西门庆说的话,对于伙计来说,谁给钱,谁就是说话算的,需要尊重的人。其实这句话不光适用于桂花楼的伙计,也一样使用西门药铺的那些人。 这个想法让西门庆胆战心惊。 “行,速度挺快,没让我们东家久等。”王安一边说这话,一边从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银子,递给伙计。“跑个快腿儿就能挣一两银子,下次你要再遇到这好事,别往了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挣这钱。哈哈哈。” “爷,您真会说笑,那小的下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再叫我。”伙计结过银子,轻轻的抛向空中,而后接住。转身离开了桌子。 西门庆见东西端上来,嘴里浸满了口水,他直接拿起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托盘里还盛放着两个馒头,他没有多想,甚至没有跟王安谦让,直接就抓起来,张开嘴咬了一口。这一下咬下去了过多,甚至在咀嚼的时候都出现了困难,西门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一大口馒头完整的吃了下去,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对王安说:“呵呵,这个实在是饿了,吃相不好看,见笑啊。来来来,一块吃。” 王安则微微的摇了摇头。“东家,人吃饭之后,会有一小段时间脑子不是最清楚的,今天下午要发生的事,时刻需要理智的判断。小人在柜上练出来了,我等到晚上再吃就可以,您下午需要我这个头脑清醒的参谋。”而后是微微一笑。 这是一种侮辱。西门庆不明白,为什么王安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每一句话当中都带着挑衅,他难道是想激怒自己?不不,这也许是一种错觉,西门庆安慰着自己,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方向进行考虑。 实际上在药铺掌柜下落不明之前,药铺的伙计对于西门庆大多是这种态度,因为他们是有恃无恐的。实际上算起来药铺掌柜下落不明总共也没有几天,也许这些伙计连同王安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因为那种恐惧,所以选择了暂时的依附,在恐惧结束之后,他们的生活状态自然而然的恢复到了从前。现在想想,药铺掌柜平时对待西门庆的态度,要比王安差的多,言语当中不断的用话来挤兑,西门庆这么想想,越发确认,这只是他自己那颗想当英雄的心在作祟,现在的他,已经容不得半点轻微的挑衅。 几口吃食之后,西门庆察觉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吃食的温度。桌子上的菜连通馒头,确实如同伙计所说的有些凉,吃下去这种如同温吞水一样的感觉,令西门庆不是非常的舒服。“从别的饭馆拿的到底是不行,凉的厉害。”西门庆摇了摇头,跟王安抱怨着,此时的他,需要借助王安一些经验。 “唉,东家啊,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您想想现在是什么天啊,快要过年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像这馒头啊、炒菜啊、都是在外面冷风一吹,马上就透了。你也看着了,刚才那个伙计是一路跑着进来的,就因为我告诉他,跑的快的话,有赏钱,而且这赏钱是我满意了才给。我可以跟您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王安反复的跟西门庆强调着,同时话语中似乎有西门庆的事儿太多的意思。 西门庆又吃了一口菜。“那王安,你说伙计的菜是从哪买的啊?”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想了一下,咱们要的这四个菜,其中有过油的。现在是饭口的时候,每个饭馆后厨应当都是挺忙,桂花楼生意不好之后,周边的饭馆客流量肯定增加,毕竟中午要吃饭的人还是那么多,自然让别的地方给分流去了。咱们虽然多给了钱,又有桂花楼这层关系,但厨子怎么也得炒完手里的菜才能帮咱们弄,连带着伙计往返的路程以及装盘的时间,我估计这也就是方圆一百步左右的饭馆,否则的话,不可能一刻钟的时间打个来回。”王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西门庆发现,王安这个人只要在分析问题的时候,就会习惯xing的进入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没有什么附加的语气感情。 “那为什么不装食盒呢?”西门庆随后问道。 “您以为食盒能保温是吧,这您就不了解了。除非是早就确定好的外送,这样食盒会被事先暖好,否则这大冬天,食盒也是冰凉的,把菜放进去,拎过来,我敢保证您都能吃出冰碴来。”王安说到最后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看来他对这个问题笃定无比。 “看来以后啊,咱们应该在饭馆常备着一个热食盒,哈哈哈。”西门庆没在说别的,而是继续大口的吃着如同温吞水一样的菜肴和馒头。但他的心中却肯定了刚刚的产生的怀疑。 早晨的馒头温度是有问题的。一样都是托盘,水榭阁周围一百步肯定是没有任何做吃食的地方,伙计离开的时间也要比这次常,更重要的是,早晨要比现在冷的多。可是,那个时候吃的馒头,却要比现在来的热。 第二百五十六节 打赌 西门庆相信,这种温度的产生绝对不是偶然的。如果说早晨的豆浆是液体,而这午饭当中并没有能与之比对的东西的话,馒头却是铁证。这里的饭馆给客人拿的馒头,绝对都是刚从笼屉上拿下来的,这一点西门庆非常清楚,他在商会的时候听到其他人说过。这是冬天,每一家饭馆为了抱住自己招牌的前提。 那么,早晨的馒头温度就值得怀疑了。为什么那么长时间做出来的馒头,却依然热着?西门庆不自觉的把这种温度和他所看到的幻觉联系到一起,毕竟在馒头冷掉之后,他也继续的吃了,而幻觉没有再出现。难道,这种至幻类的药物,一定要在温度的伴生下才会发生作用?西门庆仔细的想了想,在他接触过的各类歪门邪道的药物当中,并没有与之相同或者相仿的,甚至用温度来驱使效果的口服类药物都从来没有听到过。[] 因为人的体温是恒定的,而药物的吸收再怎么都需要时间,至幻类的药物不可能太过于激烈,那样的话就会被服药的人所察觉。而和缓的药物吸收必然不会迅速,不管什么样的药物,只要进到人身体之后,温度都会慢慢的变cheng ren的体温……按照这种逻辑的话,一切又都是说不通的了。 西门庆好生疑惑,他非常想搞清楚大茶壶本事的奥秘,他也明白,知道的越多,在以后可能发生的事中就越占主动,可现在,明明已经拿到了解开谜团的钥匙,却就是不知道,钥匙应该往哪里插。这让西门庆有些焦躁,他吃饭的动作也慢慢的和缓了下来。 “东家您别着急,我估摸着,你安排那人快来了。”王安说到。 “哦。”西门庆胡乱的点了点头,王安自然是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他以为西门庆在焦虑大茶壶的问题也是正常。“不过,你并没有见过我要安排的人,你怎么知道他快来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王安神秘的笑了笑。“那是因为,您找的那个人,他来自于胭脂巷。” “这跟胭脂巷有什么关系?”西门庆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这么一说就算是彻底的认定了“大人物”的来路,之前虽然这事王安也能够确实,可西门庆却一直没有亲口承认,现在这一说,算是抵赖不掉了。不过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然不可能往回收,西门庆索xing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继续的问道。“难道王安你还这么了解ji院里人的生活习惯?”这一句算是挤兑,也算是反唇相讥。西门庆突然有些想念药铺掌柜,这种想念在过去的几天里爆发过好几次,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在冬日或者夏日的午后,西门药铺的门口,他跟药铺的掌柜总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相互挤兑着,那样的生活倒也不错。只是现在觉得美好的日子,在当时看来却并不怎么如意。 “不,这跟ji院不ji院的没什么关系。”王安赶忙摇着头否认。“这实际上是买卖家的规矩,ji院再怎么说,也可以归属到买卖家里,毕竟也是迎来送往客人的地方,所以有些规矩,这个‘大人物’肯定是明白的。” “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西门庆觉得好生没趣,这个王安如同药铺掌柜一样讨厌,却没有药铺掌柜有趣。在这个时候,要是药铺掌柜的话,他一定会回答“哈哈哈,我对ji院的了解比东家您还要强上那么一点点”,西门庆对于这种回答不但不会觉得愤怒,相反他会觉得遇到同道中人,可以继续毫无压力的谈话。可是王安却无视西门庆在无意间所抛出的橄榄枝,正人君子的样子,让西门庆非常反感。 “说起来也是非常简单,我一说东家你就知道了。其实这一点在咱们西门药铺也略有体现,不过并不像桂花楼这么明显。一般按照常理来说,饭口的时候,都是买卖的高峰期,因为总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喜欢打发手下去做点什么事,这其中就包括卖药。具体到桂花楼来说,就不是打发手下人了,而是饭口的时候应当到这来吃饭。因此,几乎所有的买卖,伙计的吃饭时间都是要延后的,不能在正常的饭点开饭,要略微的往后拖半个时辰,错开中午饭口的这段时间高峰。在咱们西门药铺是这样,在桂花楼就更是如此了。不信的话东家,再过一会,你就能够看到伙计三三两两在大堂空闲的地方吃饭了。不光这样,我推测ji院也是如此,再怎么说都会有些客人留到中午的,也会有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趁着中午的空间时间赶忙来办事,办完事之后匆匆离去,所以吃饭的时间也会延后。”王安做着解释。 西门庆点了点头,现在要说王安是正人君子,真是打死他都不信。这种借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去ji院办事的人,西门庆是知道的,多数都是店铺的比较管事的伙计。西门庆同胭脂巷的姑娘们聊过这个话题,根据那些女人说,他们十分喜欢这样的客人,进来之后没有多余的絮叨,而是直奔主题,因为男人们也很着急,要赶紧完事之后回去交差,时间太长的话,就会容易说不清楚,所以往往都是片刻之后就缴枪投降。对于ji女来说,只是轻轻的分开,忍受片刻的粗暴对待,就能够获得和整晚被蹂躏等同的报酬,实在是再划算也没有的事情了。 王安能够对这件事如此的了解,看来他也没少利用午休的时间,去做这些事。不过西门庆觉得此时此刻,在桂花楼,并没有必要同王安争论这件事,还是直接听听他的结论比较实在。 “嗯,然后呢?”西门庆继续问道:“我不明白,上门来找事跟时间有什么具体的关系。” “东家您这就有所不知了。现在桂花楼的情况是根本没一个领头的人,据说现在说的最算的是一个厨子。不过东家您想想,这个厨子跟伙计,就好像是池塘里的蛤蟆和沙漠里的骆驼,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骆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蛤蟆来当自己的领袖的,因此用直截了当的话来说就是,桂花楼现在谁都不服谁。中午吃饭,应当是他们一天当中人最全的时候,很多人出来做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混几顿饭,毕竟发到手里的工钱,花在吃饭上的话,实在是太亏了。”王安话说到这停了一停,似乎他也发现了自己言论中的不妥之处,但是他并没有修改,而是继续。“选择在其他时间来,一旦是武松的心腹独自在当班的话,发起冲突,难免就会处于被动。而选择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只要那个‘大人物’拿着房契和地契来这一闹,那么这些伙计必定会一阵打乱,里面即便是有武松的心腹,到那个时候也是孤掌难鸣,辨明形式之后,恐怕也会作鸟兽散。因此,选择在一天当中人最多的时候来,恰恰是最安全,胜算最大的。我想,您所找的那个‘大人物’必定明白这个道理。”王安意味深长的看着西门庆。 “王安我不信。”西门庆摇了摇头。他在心里本能的产生了反感,这种反感没有来由。就好像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讲古,或者是看戏。总能看见诸葛亮料事如神,克敌先机,而诸葛亮的对手,无论进行什么样的应对,最后的结果都是徒劳的,一切都会按照诸葛亮的预测来进行。虽然多数的人,在听或者看这样的故事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想象成诸葛亮,为了诸葛亮的每一次胜利而欢呼雀跃,抚掌大笑,可是西门庆不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把自己置身于失败者的位置上,在故事中,他失败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做了很多的努力,却败给了一个料事如神的家伙,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深深的不公平,西门庆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对完全没有接触的东西,做出如此准确的预测。 西门庆想到这里继续说:“我找的人,你没有见过,没跟他谈过话,脾气秉xing你都不了解,我不相信你能够准确的预测他的下一步行动,甚至连他的思考过程都能分析出来。我这个人虽然读书不多,可是我也知道,人的思想是最难预测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思考方式。王安,我觉得话不要说的那么满,你如果在说话的时候多用一些‘可能’啊,‘如果’啊,之类的话,我可能会对你的分析更加信服。” “那掌柜,不如我们来赌上一赌。”王安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本来因为发干而显得灰暗,经过这一舔,红润了许多,就好像是毒蛇在攻击前所吐出的信子一般。 “好。”西门庆平时不好赌,可是今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好也不行了,他也是真心想挫一挫王安的锐气,否则寝食难安。 第二百五十七节 预谋? “东家,打赌这个事可不是开玩笑,虽然你是东家,但在打赌上,咱俩可是绝对平等的。”王安一本正经的说。 西门庆本能的感觉,自己在这个时候被算计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及时的说“王安啊,这就是开个玩笑啊,别当真,我对你的神机妙算佩服的紧啊”,只要这么说,那前面的事都可以当没发生过,王安就算再怎么咄咄相逼,也没有办法了。但是,人争一口气,西门庆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从今天早晨王安撞开自己卧房的门开始,这个人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和一个中午的时间里,就无数次的让西门庆大动肝火,但这些肝火却只能无声无息的被忍下,竟然连发作都不能。虽然,西门庆已经在心中想过无数次要杀掉王安,但仅仅杀掉是不够的,一定要在王安死之前,把曾经折损掉的面子,全都找回来。[..] 而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伴随着危险感而来的是西门庆的自信。他见过两次大茶壶,对大茶壶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甚至连大茶壶的歪门邪道也清楚的很。大茶壶这个人,以前肯定是位居高位,最起码他的位置比县令是要高出很多,而在这种位置的人,有一个通病,就是对江湖上的事不太了解。王安的判断虽然合情合理,但那仅仅是市井化的逻辑,一个曾经在庙堂之上的人,他的处事方法,跟市井之徒是完全不同的。西门庆虽然不知道那会是怎么样一个具体的做法,但是这两次的见面,大茶壶给了西门庆很多意外,他完全不相信,王安能够仅仅通过大茶壶在ji院工作,就准确的判断出大茶壶的行动方向,甚至是行动的具体时间,这种概率太小了。这场赌局无论西门庆怎么算,都是他自己的赢面更大一些。 “你放心吧,王安。我西门庆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得够得上这一撇一捺,今天这赌局你放心,就算是最后我把命输给你,你都可以尽管拿去,我要是皱皱眉,就算我西门庆不是条汉子。”此时西门庆已经吃饱了,因此说话的底气足了很多,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笃定一些,西门庆甚至还拍打了两下胸脯,以示保证。 “好,东家快人快语。”王安轻轻的拍了下桌子。“那您说赌什么好呢,赌命这个听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再说咱们买卖家的,又不是江湖上那些豪客,整天打啊杀啊的,另外您的命太金贵,小的可不敢要。”王安笑了笑,这种笑容让西门庆越发的憎恨。 “赌什么你来说,反正输赢不一定,莫不要在这之后,你跟别人说我这个做东家的,在打赌的时候欺负你。”西门庆的脑袋扭了扭,他觉得这样能够让他看起来更像条汉子。 “呃,那我想一想。”王安用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他的眼睛左右上下的瞧着,好像他想要的东西就在周围一般。 西门庆这个时候倒是很坦然,他开始觉得庆幸,自己尚未婚配。一旦现在的西门庆要是有一个像海砂或者潘金莲那样娇美的妻子的话,那肯定不会像现在这种样子。毕竟在赌场里,老婆是经常要被摆上赌桌的,要是王安说要西门庆的老婆打赌,此时的西门庆也是不能够退缩的。不过现在,光棍一条,倒是成为了横行无忌的本钱。 “这的是赌什么都行?”王安小心翼翼的跟西门庆确认着。 “嗯,赌什么都行。”西门庆点了点头。唯一忌惮的家事,西门庆压根就没有。刚才王安也说了,不会赌命。上赌桌的东西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一方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另一方必须拿出一样的东西才可以参赌。除了老婆和命,王安还有什么呢?西门庆想到这就觉得轻松,他轻轻的捏了捏鼻子而后补充道:“王安你放心大胆的说,不用有什么顾忌,咱俩好不容易玩一次,就玩个刺激过瘾的。”他甚至还用筷子轻轻的敲了敲盘子的边儿,上好的瓷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就这样,您还有两万两银子,如果您输了,那两万两归我,反正您也是要投军的,卖店剩下的几千两也足够打点用了,您看怎么样?”王安笑着说。 西门庆感觉到脑袋上好像出现了个炸雷一般。两万两,王安的目标很明确,这是西门庆的全部财产,卖店的几千两在此时的西门庆看来已经算不得什么钱,这些怎么可能够以后的打点,西门庆可不想到战场上去真正的冒xing命的风险,他要的只是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而已。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到了现在,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可以硬着头皮往前顶。“好,两万两就两万两,我西门庆说话算话。可是王安,赌桌上讲究对等啊,否则注大压注小,还没开始赌你就输了。我这边放上两万两,你那边放上什么才能够对等啊?”西门庆笃定,王安一个药铺的小伙计,怎么可能拿出两万两银子,别说两万两,就算是把王安所有的家当都卖了,能不能凑够二百两还另当别论。 “这个东家请放心,我王安就算是再不懂事,赌桌上的规矩也是懂的。我同样也压上两万两,要是这场打赌输给东家您,就赔您两万两。这样您就有四万两银子了,您到军营里应当能直接买个将军来当了。”王安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像是回答最为平常的问题一般。 王安可能有那么多钱吗?西门庆在心中问自己。不,绝对不可能,可这阳谷县,也不可能有几个人可以拿出两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一个数目,这是一笔巨款,大多数人苦干十辈子也不可能获得的,王安肯定没有,他这样只是在诈和我,一旦他输了,他就可以玩起无赖那一套,我也拿他没办法,深追求了就是东家欺负伙计。 第二百五十八节 盛气凌人 王安这小子心机真够深的,原来他想弄个两得利,不管赢和输都是他的道理。看来这两得利当铺,应该让王安经营。西门庆在心里这样想道。但是绝对不能够在赌局上这样的放过他,要是这样胡乱打了赌,就相当于无论结果怎么样,王安都不会输,而西门庆是不会赢的,这样的买卖,西门庆可不干。想来武氏兄弟这边的压力越来越小,那也确实应该到了清扫内乱的时候了,这一次一定要把先前折损的面子,全都找回来。西门庆气鼓鼓的想。 “王安啊,话不是这样说的。我那两万两银子实际上就在你那放着,它们可跑不了。可不是我信不过你啊,但是你这些年,就一直在我家当一个普通的伙计,我想不出来,一个伙计有什么样的办法能挣够两万两银子,这个我就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所以王安,这个不能怪东家啊,看不到你的赌注,我是不能赌的。”西门庆摇了摇头,显示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东家您看看,您说这些就显得外道了不是,我王安在你家这么多年,又是您的账房,这点事你都信不过。”王安显出很委屈的样子。“正像您说的,两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按照常理来说,您一个药铺的东家,也是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的。为什么您可以通过机缘获得,而我就不能呢?而且,咱们打赌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是算是不可能把两万两银子拿到您跟前来的,搬过来怎么着也得是晚上了;也不可能带您去看,那样的话也就错过了好戏。您这不是诚心的难为我吗?您是不是不想赌了,觉得自己赢不了?没关系的,东家,您要说不想赌了,那我王安绝对不强求,本来这也就是个游戏,不要太过于当真……” “不!”西门庆喝断了王安的话。“我要赌,肯定要赌,所以才会想把一切都弄清楚。那这么样吧,王安,你现在也无法证明你确实是有两万两银子,你就用个什么东西来担保吧,一旦你要是输了,并且拿不出两万两银子的话,就把这东西给我。”西门庆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他想到了一个令他兴奋的主意。 “东家您又说笑了,我这身上怎么可能带着值两万两的东西呢,要是真的有的话,我就直接拿出来用那个跟您赌了。您看看,我也就这么个人,穿了这么身衣服,兜里那几十两银子,您也是有数的。”王安苦笑道。“剩下的也就只有我这条命了,可是我这条命怎么也不值两万两啊。”王安笑了笑,对西门庆做出无奈的样子。 “我觉得对于一个买卖人来说,钱和命都是同样重要的。一个人的命值多少钱,完全取决于他有多少钱。你既然说你有两万两银子,那你的命也就值两万两。王安,虽然刚才说好不赌命的,可那是不赌我的命,我是东家,你是伙计,咱们俩的地位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我觉得你的命倒是可以拿上赌桌来玩玩。当然了,要是你输了的话,可以先选择用银子来支付,拿不出银子的时候,我才会要你的命。呵呵。”西门庆笑了两声,他自己都被这种阴寒的笑声惊了一下,西门庆完全没有想到,这种笑声竟然会从自己的嘴巴里发出来。 “东家,打赌一事可完全是娱乐啊,况且大敌当前,您可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王安的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在西门庆的印象当中,这是王安的第一次胆怯。 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庆几乎被王安的这种胆怯所陶醉,原来胜利的感觉如此美好,那怎么可能浅尝辄止。王安,挑衅我的代价就是死,可能你是有些小聪明,但是我要告诉你,在绝对的大智慧面前,小聪明只能是作茧自缚,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西门庆的内心在狂喜着。 “王安,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可是要夺走东家的全部财产,并且声称自己也有两万两。怎么了,我不是说的很明白吗,这是在你拿不出两万两的情况下,才会要你的命,况且,你是我的伙计,这条命本来就是我的。”西门庆舔了舔舌头,他感觉当这样跟王安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他自己是一头猛兽,而王安只是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而已。“而且你是这样有用的一个人,把命输给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是的,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悲惨的活着,慢慢的折磨你,直到舒缓了我所有的怨气,才会让你死去。 西门庆也并不明白他对于王安的仇恨为什么这么大,按理说,这个人他接触了没有几天,虽然说有些好大喜功,言语上也经常冲撞西门庆,可这些原来的药铺掌柜也是一样不落的都有。但是这种憎恨,却无比的猛烈,也许是他自己把从出生以来所有的怨气,都浓缩在了王安一个人身上,他要为他命运的不公正,讨一个说法,为这么多年的尴尬处境,为了想得到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来出一口恶气。而王安,可能只是一个悲哀的出气筒吧,一个会在不远的将来丢掉xing命的出气筒。 西门庆从先前的仅仅是不服气而打赌,变成了现在几乎觉得胜券在握。这种心理的转变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但是几乎处于癫狂当中的西门庆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呢? “看来东家是心意已决。”王安狠狠的咬着牙说。“既然如此,作为您手下的账房先生,怎么能够不陪东家玩上一圈呢,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觉得已经不能完全的靠口头约定了。毕竟空口无凭,咱们应该弄点具体的凭据。 “好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东家和账房!”西门庆微笑着说。他刻意的把“东家和账房”几个字咬的很重,意在突出,东家和账房之间地位的悬殊。“那王安你说怎么立这个凭据?” “私凭文书官凭印,您虽然贵为药铺东家,可是说到底也是一介草民,既然如此,咱们两人立个字据也就是了,这里虽然是饭馆,但我相信笔墨还是很好找的,最后再按上手印,这样的话,输赢都有个说法。”王安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西门庆,一眨不眨。 “我也正有此意。”西门庆点了点头。其实西门庆除了害怕王安在赌注上故弄玄虚之外,还很怕他在赌约的具体内容上玩文字游戏。一旦立下凭据的话,那么肯定会确准时间,大茶壶只要不在那个时间段进入桂花楼,那就算是王安输了。怎么想,立字据都是对西门庆有利的事。西门庆甚至看了看旁边的窗户,一会要是不行的话,看时间快到了,就直接从窗户跃出去,然后到门口等着,要是看到大茶壶,就略微的拖他一小会,这场赌约便算是赢了。 “来啊,那边的伙计。”胜券在握的西门庆对着柜台喊了一声,招呼伙计过来。他可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因为什么由头,错过了这场赌约。 “客官。”那伙计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西门庆一看,还是刚才给自己去临近饭馆端菜的那个伙计。“哦,你们这有笔墨吗,给我取了过来,再拿一张写字用的绢帕,最好还有些印泥。” “有,有,您稍等,我这就去取。”伙计说完了话,可是并不见脚步有什么挪动,只是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西门庆稍微一愣,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块不到大概半两的碎银子,扔给了伙计。伙计伸手接过,马上笑着说:“这就去。”这一次,不再有半点停留,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在大堂里消失了。 这伙计跑的极快,看来桂花楼确实是有些人才啊。也是,生意好的时候那么多客人,伙计的腿脚不麻利怎么能行,哪像我药铺的那些货色,每一个走起路来都好像是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十岁一般。西门庆在心里愤愤的想。 但是西门庆并没有去看王安的脸,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前目睹王安绝望的目光,那会让最后的胜利的喜悦变的不完整,一定要忍住,等到最后的时候,再来看。西门庆学着王安先前刚进桂花楼的模样,目光不住的游移着,就是不去看王安的脸。 片刻之后,那伙计还是端了个托盘走到桌子前。桂花楼大堂的桌子甚是宽大,先前的四个小菜只是占了不到一半的空间,那伙计把东西就放到了另一半上。笔墨纸砚,样样都有。 “对不住啊,客官。您说的绢帕,那玩意实在太过于昂贵,柜上平时没有准备。另外这个印泥,也非常的不巧,今天恰好用光了。”伙计在旁边一边鞠躬一边解释着。 第二百五十九节 没写完的名字 “哦,没有绢帕啊,真不知道你们掌柜平时写重要东西的时候用什么。”西门庆在这里甚至不忘了嘲笑一下武大。可实际上,用绢帕写东西,西门庆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至于他自己,平日里写字都很少,只要一提起笔来,手就有些发抖,字自然是写的歪歪扭扭,他先前说绢帕只是为了让自己说话的气势更足一些而已。至于印泥没有,实在不行的话,咬破手指,用血来按手印,显得倒也不错。这一点是西门庆在心里暗自的想,并没有说出来。“行了,你下去吧,没你什么事了。” “王安啊,这平时柜上写字什么的,也都是由你负责的,今天这字据,也由你来写吧。”西门庆做了个伸手请的动作。本来他面前也是盛菜的碟子,笔墨距离王安比较近,这个谦让,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好。”王安并不做推辞,从旁边的水盅当中取了些清水倒在了砚台里,而后拿出墨块轻轻的研磨了一会,用笔在砚台中反复的探了又探,直到笔锋当中浸满了墨汁,这个时候铺好了面前的纸张,刷刷点点开始书写。 这书写的过程与西门庆想象的不同,西门庆以为,王安在书写的过程当中一定会不断的停顿和他确认其中的细节,或者就一些问题来讨价还价,哪知道王安居然一气呵成,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半张,然后把笔一放,用嘴轻轻的吹了吹上面没干的墨迹,把纸拿起来,双手捧到西门庆面前。“东家,您看这样行不行。” 西门庆拿过来,仔细观看。王安在文书的具体内容上,并没有偷奸耍滑,甚至在赌注的描述上也相当的准确,说他自己压上的是两万两,如果输了拿不出来银子的话,愿意以xing命作为抵偿。西门庆反复的读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然后他才仔细去看输赢的条件,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在输赢的条件上,王安写的是:“东家所找之大人物,必在一炷香之后到达,如果时间相差分毫的话,那么就算在下王安输了赌约。” 这是西门庆都没敢想的优势条件,他急忙问道:“一炷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点,谁来点?”这是关键的,毕竟在桂花楼的大堂里,可没有燃着的香火。 “这个东家随意,您说什么时候点,就什么时候点,您说谁来点,就谁来点。”王安在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您看,伙计们已经开始在收拾桌子准备吃饭了,我这么写也是为了把时间固定一些,这样的话,胜负好有个更好的评判。不过我觉得,这柱香也应该在咱们签完赌约之后,就马上的燃着,要是等待的时间太久的话,也就跟我先前的预测不符,咱们的赌约也就失去了意义。” 西门庆内心处在狂喜当中,但是本能告诉他,这其中好像是有问题,刚才王安的书写速度太快了,就好像是事先想好了怎么写一般,难道他吃准了,我会让他来起草这份赌约?另外,他所提的胜负条件对于我来说是实在是太优厚了,一个正常人,在面对这种生死赌约的时候,应该会是这样的态度吗?难道,在什么我还没察觉到的地方,我被算计了? 本能的谨慎感,让西门庆没有签赌约,而是把纸张拿起来,反复的又读了几遍,最后一遍的时候,他怕自己有所遗漏,居然小声的念了出来。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看出这赌约里有什么问题。 “东家,我看咱们抓紧时间吧。你看,这大堂里桂花楼的伙计越来越多了,他们可就要开饭了。伙计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因为吃慢了就没有了,咱们这约要是签的慢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您要说不想赌了,现在还来得及,我就当没发生这回事……”王安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让西门庆抓紧时间,这让西门庆觉得阴阳怪气。 “我什么时候说不赌了?”西门庆很愤怒,每当他想仔细看看这其中有没有陷阱的时候,王安就会用话来激他,怎么看,这都是一份对西门庆有利的赌约,难道说王安就是利用了自己的这种谨慎感?想用反复的言语让西门庆自己放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把笔给我。”西门庆不想再犹豫了,既然没有问题,就不要拖泥带水。 王安把笔递过,西门庆单手一抓。他的手居然没像平时握笔那样发抖,而是充满了力量,在纸张上写下他的名字。可就在写完了西门二字的时候,西门庆猛的停下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是的,这很有可能就是王安的陷阱。这个人心思细密,绝对不会无故的跟我打赌,他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幸亏发现的早,不然就着了道儿。西门庆的身上起了一层的冷汗。 王安是没见过大茶壶的,西门庆尽管可以用语言来进行描述,可是这种描述毕竟是不靠谱的,完全相貌不同的人,也被语言描绘的差不多。那么判断是否是当炮灰的“大人物”的唯一标准,就是看对方手上有没有房契和地契。 然则,真正的大茶壶,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是需要伪造的。可是王安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手里就有原件啊。他有很多个机会,把原件给其他人,并且做约定,等到了时间之后,那个人就会手持着房契和地契进门,到时候就算是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明白。王安到时候就会说,这是因为我不想输,所以才看见自己找的“大人物”而不承认。 另外,香什么时候点,由谁点,都由我说的算。可是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香在哪里点,桂花楼的大堂视线很好,没有什么阻挡,从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的事,完全有可能王安安排的人就在门口看着,等到香燃尽的瞬间,冲进屋子。如此,虽然账面上来看我占尽优势,稳赚不赔,但实际上,王安才是必定会获得赌约的胜利。 西门庆并没有写出那个“庆”字,而是放下了笔,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第二百六十节 讨价还价 西门庆抬起头来,看着王安。王安的表情难以捉摸,西门庆甚至不能够察觉他到底是高兴,还是在哀伤。这种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本事,是西门庆永远也学不来的。 “东家,怎么?最后的庆字网了怎么写吗?”王安首先说话了,他的语气居然有一些调侃。[..com] “自然没有。”西门庆摇头微笑着。“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有些问题,咱们还没有讲清楚,毕竟咱们这次的赌注都不小,我是压上了两万两银子,而王账房你是压上了自己的xing命,当然了,也可能是两万两银子。”西门庆在这里笑了笑,故意的彰显自己的坦然。他相信,王安的内心是无比焦急的,只是他没有显露出来罢了,西门庆自认为这种从容不迫的情绪,会让王安的内心更加的躁动,要是那样的话,西门庆在之后占便宜的可能xing就越来越大了。 “哦?什么事情,东家但说无妨。”王安神色平和,并没有提出什么其他的意见,而是直接让西门庆提出观点。 这跟西门庆想的有些不同,不过时间紧迫,虽然仅仅是在理论上,但大茶壶确实是有可能在每一个时刻走进门,一旦大茶壶走进门了,赌约还没有签下的话,就相当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白费劲,这是西门庆所不能够接受的。 “是这么回事,我找的那个‘大人物’,你并没有见过,要是一旦他在你说的那一炷香燃尽的时候走了进来,而我装作不知道的话,王账房你岂不是吃了亏,白白的送上了一条xing命?话反过来说,在香燃尽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可是王账房你却偏偏说是,对于我来讲也是很难说清楚的。咱们这个赌约仅仅由咱们两个人制定,没有共同信任的中间人,所以必须尽力把一切争议的可能提前解决。”西门庆一边用手指头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说,他觉得他正在揭露王安的阴谋,王安的内心一定在激烈的波动着。 “哦,我听明白了,东家是怕我使用手段来糊弄你。其实这个好办,进来的人,只要是手持房契和地契来找桂花楼的麻烦,那就自然可以认定是东家您来找的大人物了,这个甄别方法简单易行,实际上刚才我也是这么考虑的。”王安缓缓的陈述出来,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西门庆的双眼。 “这个不行,王安,你可别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西门庆用力而缓慢的摇了摇头。“从我跟你说过这个计划开始,咱们两个并不是一直在一起的。你有很多个机会跟别人来进行某种约定,况且真正的房契和地契都在你的手上,你甚至不用伪造的时间,就可以获得伪装成‘大人物’的工具,到时候我百口莫辩,闷头吃了大亏。” “那东家你说怎么办?”王安的样子有些生气了,他的双手抱住了肩膀。 “很简单,我说出我找的那个人的相貌,咱们可以附加在赌约上,到时候看相貌来识人,可保万无一失。”西门庆摇头晃脑的说。他觉得这是王安无法拒绝的理由,一旦赌约上加上这条的话,那王安的诡计就算是彻底的破灭了,估计王安马上会绝望的跪地求饶吧,西门庆有些迫不及待。 “东家,我承认,你说的这个有关于确定人的问题的确在理,我也确实存在着安排人的可能,无论是您在药铺更衣的时候我短暂的离开,还是刚刚我去柜上帮您去别的地方点菜的时间,做些交代完全是够用的,虽然我想辩解,但是在这么重的赌注面前,我相信,任何人品之类的话,肯定是不能被相信的。但是一样,既然您不能在人品上相信我,我也确实很难在人品上相信您。”王安目光如炬。 “这个怎么说?”西门庆心中有些纳闷,怎么这个问题拐了一圈又绕道自己身上来了。 “您说您不是三岁的孩子,难道我是?只有您见过那个所谓的‘大人物’,他长什么样子,我完全是不知道的,您只要胡乱的说一个人的样貌,到时候即便是那个‘大人物’真的按时来了,跟您所说的样貌不同,那小人我输的岂不是太过于冤枉?您根本无法跟我证明,您将要描述的,和上午前去拜访的是一个人,对吧?”王安的话凌厉无比,让西门庆疲于招架。 “是没法证明,可是这个你得……”西门庆想说“这个你得相信我”,可是回头想了想,王安是完全不可能相信的,刚才都说了,在赌约面前,人品不可信,这种不可信,是双方的不可信。 “而且,掌柜,就算您人品白玉无瑕,可是那个‘大人物’并不知道咱俩的赌约,既然他是‘大人物’,我相信手下肯定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这种当炮灰的危险事件,您觉得他是不是完全有可能找另一个人前来冒险?而自己的本尊则像您一样,在暗中不断的观察。所以一会完全有可能,走进来一个咱俩都不认识的人。到时候,我说您说违规,您说我违规,这事争到最后,也不会有个结果。您说对不对?”王安的情绪和缓了下来,眼睛依然紧盯着西门庆。 这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王安这么说,就算是西门庆是顶级的画师,能够把大茶壶的样貌画出来都没用了,确实存在着大茶壶派别人来的可能xing。大茶壶本身有些银子,他完全可以在胭脂巷上找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小厮,来帮他完成这个计划。不光如此,王安还说漏了一条,那就是,人是可以易容的,西门庆曾经听别人说过,有些技术高超的人,可以通过化妆的手段,达到更改相貌的目的,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假扮他人。不说别的,夏天在桂花楼死的那个假武松,就很有问题。打死西门庆都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跟武松长得那么像的人,要不是接下来武松的脾气秉xing以及身上的武功本事都没有什么削弱的话,西门庆甚至会认为,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武松,而现在这个是假扮的,就如同县衙里的县令一般。不过,伪装武松,可比伪装县令难多了,县令只会升堂审案,这个东西只要是个人就会;可武松那种豪气,那种本事,说万里挑一,也绝不夸张。 “对。”西门庆在思索了一会之后,只得点了一下头。“你说得确实有理,王安。可是既然我们双方都很难做到对彼此的信服,这场赌约怎么才能够继续呢?”西门庆实在不想放弃,他好不容易把王安逼到了死角,并且识破了他最后的阴谋,在这个时候放弃,太让人不甘心了。 “这个……”王安捻着下巴,做认真思考的样子。“东家我也听出来了,您是确实想要赌,换句话说,就是确实想把我的小命捏在您的手里,如今我要说这个赌不打了,您肯定是不同意。” “那是自然,毕竟这个事可算是你挑的头,善始善终,这是人应该做到的本分。”西门庆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了刚才的那份故作的坦然,他需要听清楚王安说的每一句话,这会是左右结果的最关键的胜负手。 “那我看就这样,咱们各让一步。”王安的脑子一晃,一副想明白问题的样子。 “怎么个各让一步?”西门庆屏气凝神。 “这个判断是否是那个‘炮灰’的办法,就用他会不会使用房契地契来跟桂花楼发难作为标准。”王安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他伸手一摆:“东家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您肯定要说‘这不是跟刚才一样吗?’对吧?” “知道你还问,这样的条件我是不会接受的。”西门庆把话说的很死,这里面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妥协,否则的话,这将变成王安必胜的赌局。 “对,所以我说各让一步,刚才说的是您需要让的那步,现在说我的。赌约里说的明白,咱们是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我也跟您说了,这炷香由您来选择什么时候点,由谁来点。我本来是想把这柱香放在大堂的正当中,这样我们谁都不会在它的燃烧阶段碰到它,以免出现香被人为的熄灭这样的尴尬事件。可是您既然提出了对我的怀疑,那我就准备把这一步让出来,香究竟在哪里点,您说的算。不过前提是咱们俩得共同能够看得到,要不您在一半的时候,偷偷把香熄灭,或者趁我不备,换上一根,那样都是对小人的不公平。您看这样行吗?” “这个……”西门庆仔细的看了看周遭的情况的,他们二人选择的这张桌子,并不是正对着门口,从这里望去,外面的视野只有小小的一点。而西门庆的坐向是面对着门,王安是背对着门,旁边的窗子是关着的,内外的视线不通。 第二百六十一节 触手可及的胜利 西门庆使劲用手捏着耳垂,他希望这种疼痛,能带给他清醒的思考。如果王安真的事先安排了人的话,那么他必定会跟那个人约定,看到香燃尽了之后,就马上进门。这样的话,要是能够把香的位置放到门外无法看到的地方,的确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降低风险。 但是,等等,再等等。西门庆知道,这次要是答应了的话,将不再有什么后退的余地,毕竟“西门”两个字已经写好,所差的只是在补上一个“庆”,王安主动做出的让步,可能还存在着这么玄机,要好好的想一想。[..com] 西门庆反复的观察了周遭的景物,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然后他收回了眼神,直视王安,西门庆希望通过用这种方法,能够看到王安最后的底牌,尽管,他也知道这样的办法作用寥寥。 王安有些躲闪西门庆的目光,并且做出了跟西门庆一样的动作,用手捏了捏耳垂。“东家,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耳朵有点疼?您要是什么不舒服的话,那咱们不赌了。” 对啊,我怎么刚才没想到。西门庆恍然大悟,王安虽然背对着门口,可是刚才的条件也说了,香燃烧的时候,必须他也能够看到,他只需要在香快要燃尽的时候,挠挠头发、摸摸后背、或者就像这样捏一捏耳朵,那都能够起到给别人发信号的作用。虽然西门庆也会仔细的观察和监督,可是毕竟无法看到王安背后的动作,王安很有可能利用他对着大门的后背,传达出让西门庆失败的信息,这应当是王安的最后底牌,也应该是王安从进门开始一直往四处看的原因。这一切都是王安想好的,甚至刚才我看破他的诡计,也很有可能被他在早先的时候料到,早就准备了备用方案,所以他现在才能够不慌不忙。 “哦,我这边都是盘子,写字起来太过于麻烦,刚才的字都有些写歪了,你先起来一下,我去那边坐,好好的把我的名字写完。”西门庆没有等王安回话,就站起了身,走到了王安的座位旁边,而王安则是“哦”了一声,有些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坐到了西门庆的位置。 西门庆坐下之后,没有动笔,而是直接说:“哎呀,王安,我觉得你这个地方不错,这样吧,咱俩就换地方了,你坐我那,我坐你这,反正你的名字也短,胡乱写上也就是了。” “这……东家,这样不好吧。”王安搓着手。“面对着门是主人的坐席,地位尊崇的人才能做到那,您是东家,而我只是账房,我这样有损礼数。”王安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哎,你这个人啊,就是礼数太多。”西门庆在心中暗笑着,平时冲撞我的时候,可没看见你有这么多的礼数,现在突然说这些,就不觉得有些别扭吗?可是西门庆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咱们这场赌约,不一定谁赢谁输。要是你赢了的话,我的两万两归了你,你比我有钱,你就是东家了。不必拘泥于此,趁着我现在还是东家,这个事,你得听我的。” 西门庆没容王安再说别的,而是刷刷点点写完了名字,在这之后,就应该是按手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刚才伙计并没有拿来印泥,总不能真的咬破手指来按手印吧,提前见血不太吉利啊。西门庆愣了片刻,看到桌子上的菜,突然灵机一动,把右手的大手指在盘子里蘸了些菜汤,然后按在了名字上。颜色与墨色不同,这手印倒也显得别致。、 “我完事了,该你了。”西门庆单手拿起面前的赌约,递给王安。 王安并没有接,而是继续搓着手。“东家,这样坐不好吧,我真是不太习惯,这让我良心难安。” 狂喜已经不足以形容西门庆的心情了,他在这种赌约当中,提了那么多要求,只有这一条,是王安连续两次拒绝的。如果说,一次拒绝是故作姿态的话,那两次拒绝,就应该是王安最后的底线了,何况西门庆也实在想不出来,在这种近乎于苛刻的情况下,王安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赢得赌约。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是你的东家,现在我命令你,就得习惯这地位尊崇的位置。你看我,就很习惯你坐的位置。哈哈哈。”西门庆左臂一摆,向王安展示着自己的惬意。 西门庆的右手一直拿着赌约,在王安的面前,丝毫不动摇。王安只得接过来,然后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东家,没印泥啊……”王安冲着西门庆露出尴尬的表情。 “用菜汤,你看,我也是这么弄的,效果也不错。”西门庆觉得王安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安一定在琢磨什么拖延时间的办法,不能够让他成功。 “我是觉得,污损了菜肴,您就不能继续吃了。”王安的话已经有了些谄媚。 “我吃饱了。再说,我也不觉得我自家的账房先生手脏,难道你觉得?”西门庆话中有话,凶相毕露。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有再继续下去的余地。王安长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只得用手指蘸了菜汤,按下手印。西门庆看的分明,王安的手在略微的颤抖。西门庆越发确定自己赢定了。 “那边的伙计,拿个香炉过来,再拿几根香,附带着拿火折子。”西门庆巴不得把要说的话一次说完,他已经按捺不住跳动的心,胜利触手可及,那为什么不把手伸的再长一些呢? 伙计一如既往的迅速,香炉、香和火折子是寻常之物,饭馆里自然常备,片刻之后东西都已经上齐。西门庆看了一眼香,是最为普通的种类,尽管这样,他还是仔细检查了一样,害怕王安做什么手脚,为此还特意折断了一根,毫无问题,在这个上面动手脚就太傻了。西门庆把香插到了香炉里,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香,又轻轻的吹灭了火折子。 第二百六十二节 加速时光 至此,尘埃落定,西门庆相信自己胜券在握。他看着燃着的香所飘起的烟,感觉无比的心醉。然后西门庆挪动了香炉的位置,他把香炉放到了贴近自己身体的地方,这样的话,他的后背完全阻断了从门口看到香炉的视线,甚至连柜台的伙计,都看不到这香炉。很安全的位置,西门庆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安,咱俩的赌约就算是正式的开始了。”西门庆看着王安,就好像看着被他自己捕获的猎物一般,而王安似乎也在不断的轻微颤抖。[] “嗯……嗯,开始了,东家。”王安嘴上说话,但是手却在脸上乱摸,一会捏捏鼻子,一会抓抓耳朵。 “王账房。”西门庆闷喝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应当坐有坐相,要是附加动作太多了的话,我会觉得你是在给同伙报信,咱俩这场赌约,无异于生死赌约,王账房你还是不要给我留下什么话茬才是,否则的话,要是输了,我可是会不认账的。” “东家哪里话……我这……我这不是报信,而是脸上确实有点痒。”王安不断的解释着,只是本来完整的句子,在他嘴里变得凌乱不堪,他的额头上也慢慢的出现了汗珠。 “哎呀,王账房,我并非不相信你的人品,可是你也刚才也说了,人品这玩意在这么大的赌约面前,实在是不能作为考量的工具。脸上再养,我觉得一炷香的时间还是可以坚持的,你就两只手相互抓着,把手放在桌子或者腿上,我看都是可以的嘛。王账房你完全可以等赌约赢了或者输了之后,在慢慢的、用力的,挠你那张脸,我想那个时候必定会是十分之过瘾。哈哈哈。王账房,我提醒你,也许会在你某一次做完动作之后,我突然回头,也许会在门口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到那个时候,有些话还真就说不清楚了。”西门庆眼睛一瞪,凶光毕露。 王安极其不情愿的把双手拿到桌子上来,十指交叉,放置不动。期间他额头上的汗水不断的留下,他看着西门庆,示意是不是能用手擦一下,但是西门庆都用摇头的动作加以拒绝。西门庆看着王安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他的眼睛也感觉有些不舒服,用手一揉才发现,原来是香燃烧所产生的烟气熏着双眼。但是西门庆不敢挪动香炉的位置,他生怕这微小的挪动,会让别人看到香燃烧的情况,从而推断出具体的时间。 其实人们总说做什么事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云云,但西门庆明白,这种时间都是泛指,根本就没有那么精确,也许真的用香来计算的话,大部分人的一炷香会在半柱香或者两柱香的时候结束,估测时间对于一般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另外,不同种类的香燃烧完一根的时间也是不相同的,因此,只要保证燃烧过程当中香的状态是完全被保护起来的,那一切都会是无比安全的。为了这种安全,为了能够收割王安的xing命,眼睛被熏一会又算的了什么?西门庆没有再用手去揉,而是迎着刺眼的烟,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安。 香在那燃烧,是不需要担心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王安会不会趁人不备,偷偷的传出致命的信息。 可渐渐的,王安的样子出现了变化,他从最开始的惊恐不安,慢慢的变得坦然,额头上的汗水也在变少,最后恢复了干爽。到后来,他的表情居然是微笑,迎着西门庆的目光,没有任何的畏惧,望着稳操胜券的对手。 西门庆没有被王安的这种表情所吓倒,他也不能够被吓倒。事情到了现在,可谓是最后的关头,能做的事在这之前都已经做了,现在即便是真的想到有什么破绽,也没有机会修改。这条路已经不能够回头,那就硬着头皮走下去也就是了。 长久跟王安的对视,让西门庆的眼睛有一些酸涩,再加上接连不断飘上来的烟,更让他的眼睛痛苦不已,在这双重折磨之下,西门庆的眼睛开始流出了泪水。西门庆觉得挺丢人的,作为一个男人,在公共场合流泪,确实不怎么光彩,可泪水一流出,眼睛居然润色了很多,不光彩的泪水,极大的缓和了西门庆的痛苦。 与此同时,西门庆感觉到,怎么这香的味道好像跟刚才有些不同,这里面似乎参杂了油脂的香气……西门庆的第一反应,是他被算计了,这香里面参杂了毒素,油脂的气味,就是这毒素被激活后弥散在空气中的铁证……但是他随即的冷静了下来,如果是什么毒素的话,那必定是急xing毒药,因为慢xing毒药是无法改变这场赌局的,可要是急xing毒药的话,在自己发现毒素的同时,就应当已经毒发。再说,西门庆也不相信王安能够勾结桂花楼的伙计,在香里下什么手脚。王安不是不可能杀掉西门庆,但一定会选择在赢得赌局之后,这是通过几天来的接触,西门庆得到的一个可以确认的条件。 况且,西门庆觉得,王安一直在西门药铺工作,而西门庆本人也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下毒方式很是感兴趣,他和王安肯定算是师出一脉,可是这类似于油脂气味可以弥散在空气中的毒药,是西门庆闻所未闻的。 他仗着胆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次西门庆闻清楚了,这种油脂,好像就是猪油。可这香里怎么会有猪油呢?西门庆微微向下瞟了一眼。并没发觉燃着的香有什么异样,可这气味,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管它是什么味道呢,这只是个小问题,无关紧要,只要这味道对我没有损害就可以了。西门庆不再去想猪油的问题,而是继续紧盯着王安,同时偶尔的看一眼香。因为在刚刚瞟过的一眼中,西门庆看到,香仅仅剩下了不到一半的长度。他本来坦然的心,骤然缩紧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桂花楼的伙计正在闹闹哄哄的吃着饭,西门庆试图听听他们在谈论什么,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粪堆上的苍蝇,丝毫没有章法,无从分辨。大茶壶还没有出现,不管是县衙还是这里,而自己跟大茶壶约定的时间已经来临,他可能在这之后的每一刻出现在县衙或者是……桂花楼。不,不会那么巧,大茶壶绝对不会在香燃尽的那一瞬间进门,绝对不会。西门庆反复的对自己怒吼着,自己的运气不可能那么差。 赢得这个赌局,并不需要什么好运气,西门庆所需要的,仅仅是平运,平运就足够了。一直以来,西门庆都觉得自己的运气既不好,也不坏,是属于被平运所眷顾的人,只要这一次,平运在眷顾自己一回,就算大茶壶应当在香燃尽的那一刻进门,只要他路上跌了一跤,或者突然想去解个手,把这个时间错过去就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香剩下的长度逐渐的缩短。猪油的味道也再次的传来,西门庆的心情焦躁无比,这种异样的味道更是雪上加霜,他有些气急败坏,他甚至感觉自己无法坚持,屁股在椅子上不断的扭动,连脚上都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很多的汗水,袜子已经被汗水浸透。西门庆开始对自己的冲动产生质疑,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在这么个时候,开始这么一场赌局。明明跟武松的胜负还没有彻底的明了,就同自己的左膀右臂,以命相搏。如果说这仅仅是意气用事,那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一旦一会试探的结果是……武氏兄弟没有离开阳谷,那等待西门庆的将是什么?他有些不敢想。再去看香,所剩下的仅仅有二指多长,西门庆猛然发现一个事情,那就是每当他闻到猪油味道的时候,香燃烧的速度就会增快很多,过去的两次都是这样,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偶然的情况。难道是有人在香上涂了猪油?只有这样的解释是行得通的,可是,这不可能啊,香是我自己插的,插之前我还详细的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样,要是表面上有什么滑腻的感觉的话,我一定会事先知道。 这太奇怪了,活见鬼了。西门庆想不到在事情的当口,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让人难以揣测的情况,香燃烧的速度变快了,而且是变快了两次,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手掌上也开始出汗,西门庆用用手指去擦了擦,手掌上的汗水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在擦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有些不太对劲,因为右手的手心,比起左手来更加滑腻,难道是右手的汗出的格外的多?这不正常啊,而且……怎么只是大手指上有这种感觉? 迟疑了片刻之后,西门庆恍然大悟。是手印,刚才按手印的时候,大拇指浸在了菜肴的汁水当中,而今天点的菜都是过油的菜,拇指上当然就蘸了一些油水。也就是说……香上的猪油,实际上是西门庆自己涂上去的! 第二百六十三节 胜利来临之时 原来这突发状况的元凶居然是自己!西门庆愕然,他本来耍小聪明一样有菜肴的汁水按下手印,冥冥当中,居然让香燃烧的速度加快了两次,让自己更加靠近那个裁决赌约输赢的时刻,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西门庆安全的不知道,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才颤抖,尤其是那跟滑腻的右手大手指,西门庆甚至想把那个手指一下子咬下来,谁能知道,命运,居然由这么一个简单的细节所更改。[] 尿感明显的传来,西门庆怕自己尿到裤子里,只能不断的夹(和谐)紧双腿,可是越是这样,尿感就越显著。 痛苦、折磨。 猪油的味道终于散尽,看来最后一段浸有菜肴汁水的地方也被烧了过去,剩下的地方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西门庆确定,刚才自己没有摸过这个部分,时光在加速之后,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可是在现在的西门庆看来,正常的时间速度,却好像被减慢了一般,远没有刚才那样来的过瘾,无论输赢,都在片刻之中被决定,这样岂不是快哉? 而现在香燃烧的速度,就好像钝刀割肉一般,一点点的消耗着西门庆的斗志和耐心。西门庆甚至怀疑,是不是在香的下面,被人涂上了什么不愿意燃烧的东西,现在正常的时光,其实并不是正常的,而是被人为减慢了的。他甚至想用嘴巴去吹那如同萤火一般的香头,这样的话可以燃烧的更快。但是,刚才王安已经说了,不可以再去触碰香火,不能够做出违约的行动,否则的话,刚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王安甚至会反咬一口,说西门庆因为违约应当算做输。 西门庆无法让自己的眼睛再看着王安,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香,只是因为太过于专注而视力中出现了重影的时候,才会看一眼王安,让双眼恢复到正常的情况上来。不过西门庆发现,王安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准确的说,现在的王安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同西门庆一样,专注在香火上,两只眼睛的黑眼珠不断的靠近鼻子,呈现出有些痴呆的样子。 胜负到了最后一刻,弦被绷紧到了极致。 桂花楼的伙计们似乎已经要吃完了饭,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催促,而伙计们的声音也更加的嘈杂,吃完饭的伙计说什么的都有,他们的嗓门也明显比吃饭前大出了许多。 看来,真的要见分晓了。王安所说的,在桂花楼伙计吃饭的时候,“大人物”会来发难,现在的时间也就是了。香也马上就要燃尽,那微小的燃着的香头,与香炉里的灰尘似乎已经平齐,很难说,它什么时候会熄灭,只能说,随时都有可能。西门庆屏住了呼吸,他生怕因为自己呼吸的重了一下,让这香少燃烧或者多燃烧哪怕片刻。 西门庆的双手因为不断的紧握,手指失去了知觉,他的脸上都是汗水,可他甚至无法松开握紧的拳头去擦一下,他并不是觉得汗水不舒服,而是怕汗液低落在香炉里,熄灭了火焰,导致一个说不清楚的结果。抽筋的手指在规律的跳动,那种滑腻的感觉早已经无法感知,不,应该说西门庆因为紧张,已经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 香火开始闪烁,随时都会熄灭。如同一个呼吸节奏变得极慢的垂死之人,而在这垂死之人的四周,遍布着他的家人,对于这无可逆转的结局,那些家人并没有任何的悲伤,仿佛他们还想这一刻能够快一些到来,因为悲伤的情绪已经被酝酿了很久,而垂死之人不咽下这口气的话,悲伤便无法发出。大家都在等待,都在静心而又烦躁的等待。 垂死之人的呼吸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甚至很多时候让人怀疑,究竟在吐出这口气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吸气的动作。每一个呼吸的间隔都好像被拉长到了一个世纪,有好几次,那悲恸的情绪就要喷薄而出,却被突然的闪光所阻挡,硬生生的卡在了浑浊的喉咙里。 终于,在一次突然到来的长长吸气之后,长久以来的呼吸节奏被打乱,不和谐的声音出现,紧接着,呼气没有再出现,一切都结束了。 西门庆看着已经熄灭的香,刚刚香火头那突然一下的光亮,似乎还停留在那里,但那仅仅是它垂死之前最后的一次回光返照,一切都结束了。 西门庆猛的抽了一下鼻子,他需要让自己从那种等待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然后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疼痛,让手掌恢复了知觉,手指能够再次的移动。在刚才香火熄灭的瞬间,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看不到任何的画面,但现在,一切又恢复了,喧闹和熙攘,以及从门口吹来的寒风。 寒风!西门庆猛的回头,他惧怕结果,但又必须要面对。只是,桂花楼的门口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站在那里,而大厅里的伙计正在收拾着午饭的碗筷,谈笑正常,并没有被打搅的样子。 大茶壶没有来,大茶壶没有来!大茶壶没有来!!!而香燃尽了!!!!我赢了。西门庆意识到了胜利,虽然这胜利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那种狂喜,成就感和满足感,是西门庆从未体会到的。 再看王安,他的脸上都是惊愕,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局,好像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都是虚假的欢迎。西门庆真想狂笑,他要彻底的嘲笑王安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要让他为自己的狂妄的行为付出代价,要告诉他,一切都是属于西门庆的,包括他的xing命! “这就是桂花楼?”这当西门庆狂喜的时候,门口有声音传来,他扭头一看,只见大茶壶站在门口,不可一世的看着大厅里的众人。 第二百六十四节 无赖的正义 好险!这是西门庆的第一个念头,他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手指上的猪油让香快速的燃烧了两次的话,很可能真的就是香在燃尽的同时,大茶壶进门,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输掉了赌局。然而,命运的事谁能说的好呢,不经意的加速时光,居然让自己赢了,西门庆心中虽然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胜利者是无需改变的,思考失败原因恐怕是王安应该做的事,再者,大茶壶进了桂花楼的门,代表着试探活动的正式开始。 西门庆得意无比,他没有管王安那错愕的眼神,不,那眼神已经不仅仅是错愕了,而是一种癫狂中的崩溃,不过不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都已经不重要了。西门庆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文书,然后折了几下,揣在了怀里。[..]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王安突然把赌约抢过去,撕碎的话,那西门庆就白赢了,毕竟私凭文书官凭印,要是文书没有了,那这次的赌约自然也就不存在。西门庆要保住自己的胜利,他在收起文书的同时,没有忘记讽刺一句王安。“王账房,别想了,你的神机妙算失灵了。先看眼前的事,那个站在门口的,就是我安排的‘大人物’,看来他并没有派别人来,而是自己亲自前来发难。不过王安,至少有一点你说对了,他果然选择在了桂花楼,而并不是衙门。可惜啊可惜,你并没有选择具体的地点来赌,说到底,王安,你是太自信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王安小声嘟囔着,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大堂里如同蚊子的鸣叫一般,西门庆只是胡乱听了一下,就不再理会。如何来收取胜利的果实,那是以后的事,至于现在,完全没必要着急。 大茶壶的一声呼喊,桂花楼里的伙计半天没人搭茬,他们相互的看了看,几乎同时都选择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西门庆明白,这是王安所预见的情况出现了,过多的伙计,让他们产生了彼此依赖的心里,没有人想在这种情况下独自出头,当然,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众人所信服的带头者的话,也许这一盘散沙会突然奋起,不过这仅仅是建立在不可能发生事情上的假设。西门庆点了点头,果然,选择桂花楼作为突破口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大茶壶环顾四周,他没有往屋子里走,而还是站在门口,大茶壶的身材还算魁梧,再加上他分开腿站着,一个人倒是把桂花楼的门占了一多半。 冬季的桂花楼即便是大堂,采光也不是很好,很大程度上靠开着的大门透进来的光,大茶壶这样站着,他的脸被埋在阴影当中,光中的身体显得越发黑暗,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问你们话呢,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回答的吗?你们这些伙计,快些回答我,这是不是桂花楼?”大茶壶越发的理直气壮。 看这架势,西门庆甚至怀疑,大茶壶从前并不是做官的,而是市井的破皮无赖,他这个样子,比正宗的混混儿丝毫不差,这套做派,让人瞠目结舌。 终于,伙计当中有一个人抬起头来,未曾开口,先把手中的碗筷放到桌子上,但是这一下放置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就是属于失误,居然没有放稳。那饭碗滚了几圈从桌子上跌落,“啪嚓”一声,碎裂成无数的瓷片。 这让在大茶壶暴喝之后寂静的大厅中沉默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那伙计没有去收拾地上的瓷片,而是迎着大茶壶站着说:“兀那汉子,这就是桂花楼,门前的牌子写的清清楚楚,你难道是不识字?你要是吃饭呢,就请进门来,选一张干净的桌子,只要有银子,我们毕竟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如果你要是存心来寻些是非的话,那样的话,可就对不起了,你得去打听打听,这桂花楼的东家姓什么,东家兄弟二人中,二爷是干什么的,二爷在今年夏天的时候,赤手空拳打死了什么?兀那汉子,你要是知道了这些,恐怕就不会在这里聒噪。”伙计说完之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点指大茶壶。 “哎,那汉子。”西门庆扬起手对着大茶壶喊,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大茶壶自己也在,随时可以给他提供支援,这样的话大茶壶处理事情应当是更加的游刃有余。“这破地方的后厨什么原料都没有了,不管你点什么,他们都只能从别的地方给你买。所以你要是吃东西的话,就别进来了,直接拐弯去别的饭馆,别进了门还得费那二遍事。”西门庆说完了话,就把手放了下来。这时候的西门庆,为了更好的观察大茶壶,已经把凳子完全的斜了过来,这样的话,他只需要微微的侧身,就能看到事情的发展过程。 “哦,原来是这样。”大茶壶果然是聪明人,并没有跟西门庆打招呼,而是双手抱了个拳,向西门庆答谢。“多谢这位爷台的告诫,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大茶壶小声嘟囔着,然后叹了口气。“刚才说话的那伙计,现在我来回答你。我当然知道这家的东家叫什么,不过这桂花楼的东家本来就是笔糊涂账,据我所知,甚至连你们这些伙计当中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有些人叫武植东家,有些人叫武松东家,不过还好这俩人是哥俩,倒也不用分的太清楚。兀那伙计,武松是本县的都头,他在今年夏天,赤手空拳打死了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猛虎,这些我都知道。我是一介草民,民不与官斗,况且就算武松不是官,就算是十个我困在一起,恐怕也不是你家二爷的对手。这个这个世道,并不是谁拳头打,谁地位高,谁就占理,大宋朝是有王法的地方,要是真有人徇私舞弊的话,自然有王法来管他。我就不信,武松的拳头再大,能大过王法;地位再高,能高过制定王法的圣上!”大茶壶说的正气凛然,与刚才的破皮无赖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西门庆对大茶壶突然的转变再次的目瞪口呆,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人,他脸上的神色、表情,说话的语气,变的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要快。另外大茶壶的嗓门真是好,就这几嗓子慷慨陈词,震的桂花楼的大堂里嗡嗡作响,而透过大茶壶没有挡上的门的部分,西门庆分明看见,街上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围观者。阳谷县的人最爱看热闹,哪怕是以命相搏的时候,也会有看客看的津津有味,就好像看别人倒霉,自己身上能长块肉一样。西门庆平素对这些人甚是不齿,但今天,他却在心里期盼着,希望围观的人越多越好,不要脸的人越多越好,越是这样,试探的效果越好,对于武家致命一击的杀伤力越大。 “你……你不要乱扣帽子。”跟大茶壶对峙的伙计明显胆怯了,说话都有些不顺畅。“汉子,你吃不吃饭,吃饭的话进来说话,莫要挡着门口,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语势衰弱,甚至在话语中也客气了很多。西门庆瞧的分明,这说话的伙计脚尖在微微的挪动,如果不是现场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的话,他会马上转身逃跑。现在即便是站在那,也仅仅是强行支撑着而已。 “吃饭?哈哈哈。”大茶壶大笑着说,同样伸出了右手,讲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西门庆的方向。“刚才那位爷台说的明白,你们这什么都没有,我进去吃什么饭?你不是刚才也说了吗,我来这只能做两件事,现在饭是吃不成了,你说我该干什么?” “客官……我……我什么都没说。”伙计颤抖着回答。 “看来,你只是个出尔反尔的狗东西而已。”大茶壶不再站在门口,而是紧走几步进了开,伸出手快如闪电般的掐住了伙计的脖子。“来,我来帮你想一想,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伙计手跑脚蹬,拼命的做着挣扎。但是大茶壶的力气显然极其不错,他居然单手把伙计拎了起来,就好像拎着一条狗一般。 难道,这人是个武官?西门庆拍拍脑袋,恍然大悟。之前他一直把大茶壶想象成是那种坐轿的文官,在西门庆的印象里,似乎只有文官才会玩那些阴谋诡计,才会在权力的倾轧中落马,身败名裂。但今天看到大茶壶的身手,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文人所能做的出来的,这膂力只有用石墩子才能够练的出来,看来大茶壶对于这一身的力气,是下过苦功夫的。但是,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西门庆有些担心,一旦话还没有说,就先掐死个伙计,那就显得不是很在理了,眼见那伙计挣扎呃动作越来越小,甚至手脚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抽搐,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是命在顷刻。 第二百六十五节 针锋相对 西门庆很犹豫,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冲上去,让大茶壶停下来,这样能够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可是,在这个时候冲过去,在大茶壶那里可能会成为难以解释的行为。大茶壶那么想背上一条人命吗?这并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的常规做法。西门庆的双手不由得再一次的捏紧,他在等待着事情可能出现的转机。 大茶壶没有停顿,仍然是在怒吼着:“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你说?”声音如同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可那伙计被掐住了脖子,身上只是在不停的抽搐,哪还能说出一句话。大茶壶掐着伙计的脖子,可是眼睛却在环顾四周,哪里有桂花楼伙计,他往哪里看。他的眼光扫到哪,哪的伙计就躲闪,伙计们都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大茶壶的眼睛。[..] 因为大茶壶走进了大堂,门口的位置空了出来。街上围观的人本来离着远远的,可这一下,也都仗着胆子到了门口。西门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围观,门口的人简直就要压摞,而且看那意思,人还在不断的增多,因为大茶壶海浪般的咆哮,传的越来越远。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大茶壶猛的把掐着伙计脖子的手一松,那伙计好像是被抽调了骨头一般,绵软无力的倒了下去。旁边的桂花楼的伙计见状,赶忙的涌了过去,敲打前心,摩挲后背,好半天那伙计咳嗽了一声,算是缓过来这口气了。 此时的大茶壶,就在伙计倒下的不远的地方,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反客为主,倒好像大茶壶是桂花楼的主人,而这些伙计的身份还是桂花楼的下人一般。“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是不说,刚才的苦可要继续来吃。”大茶壶目光横扫,那些伙计虽然低头,可并没有退散开来。“怎么?你们想有人替他受过?来来来,我且问你,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是来……”那瘫倒的伙计居然没有继续沉默,而是勉强开口。可是他刚才经历了重创,一下子气血倒不过来,话说到一半,竟然有些说不下去。西门庆分明看着这个人眼睛里已经含着泪花,他在不断的努力,但这口气险些要喘不上来。 “我来替他说,他说你不是来吃饭的,就是来存心寻些是非。”声音从楼梯上飘来,底气十足。西门庆的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想不到这时候还有谁来替武家出头,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西门庆慌忙甩头观看。 楼梯上的人,正是早已经消失了多日的,桂花楼账房先生----刘林。 西门庆大吃一惊。刘林的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在安道满死后,刘林几乎是武松的左膀右臂,武松甚至有一些不是桂花楼分内的事情也会交给刘林去做,这一点西门庆有些耳闻。而武松如果说离开了阳谷的话,没道理不带刘林走,毕竟这种卖了桂花楼的离开,已经是彻底离开,把自己的亲信留在这,没有任何的好处。 除非……武松并没有离开,或者是,武松只是暂时的离开几天,但是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才把刘林留在这替他守着家业。刘林只是一个文弱的文人,从十一月十四那天晚上的表现就能够看出来,刘林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人,按照武松的心思,是绝对不会单独留下的,武松必有后招!西门庆迅速的得出这个结论。 看来,试探行动八成是失败了。西门庆有些气恼,正门的门口居然被围观的人堵上了,现在想要快速出门的话恐怕势必登天。西门庆明白,刘林肯定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桂花楼这么大的买卖,后厨不可能什么原料都没有,而后厨的伙夫,就算是在后厨在蛮横,也毕竟是个伙夫,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找西门庆的麻烦,这必是刘林的指使。刘林是在给我一个警告,让我见好就收,可是我……我居然因为跟王安的赌局获胜,便得意忘形,就在刚才,还对大茶壶出语想帮,刘林肯定一直躲在暗处,把这事一笔一笔的都记了下来。 那为什么刘林没有在伙计被掐住脖子的第一时间出现呢?莫不是他害怕出来?不,不是那样的。刘林必是看到了在关注着事件,他在给我一个机会,希望我能够出手来拯救桂花楼的伙计,要是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在武松面前为我美言。刘林这个人不错,虽然是武松的人,但对我还算是客气,从十一月十四那天下午的事就能够看出来,甚至在今天这样紧要的时候,还给过我两次机会,只是可惜啊,刘林兄,我没有感受到你的好意! 西门庆真想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一场。可是现在,骑虎难下,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西门庆想要逆转就能逆转的了。思考中的西门庆,还不往看一眼旁边的窗户。实在不行的话,不管一切,从窗户逃跑,然后回到西门药铺,能拿多少银子就拿多少银子,逃出阳谷,一辈子不再回来。希望武松不要赶尽杀绝。 “你是何人?”大茶壶站在当场,仰着头看着刘林。虽然是仰视,但他的眼睛眯缝着,丝毫没有把刘林放在眼里。 “在下刘林,是这桂花楼里的账房。请问阁下是?”刘林站在楼梯的一半,高度给他带来的威严,双手略微一拱,端的是傲骨英风。 “仅仅是一个账房?你家东家和掌柜都不在?”大茶壶没有理会刘林的问题,而是直奔主题。 “这位客官,据我所知,你不过是烟花柳巷里的一个大茶壶而已。在场这么多人,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这是下九流里最为下贱的行当。请问客官,以您这样的身份,到我们这来找茬,我们的东家掌柜,有必要亲自出来理睬你吗?”刘林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第二百六十六节 缓兵之计 场面极度尴尬。西门庆惊异于刘林说话的本事,居然避实就虚,一下子的切中了大茶壶最大的要害,那就是他的职业。在一般人的眼中,大茶壶是一个比ji女还要下贱的角色,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当年风光的大人物,才被贬为了大茶壶,看来这真是他的对手,在诚心羞臊于他。 不过,刘林是怎么知道这层身份的呢?难道是这个计划事件就暴露了?西门庆不安的搓着手,他的手里因为油渍和汗水的混合,早已经变成了一片说不清是什么的滑腻东西,但西门庆甚至没有精力去擦哪怕一下。[..]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下贱的人说的话,这是人的本xing,对于下贱的人,他们只会扬起高傲的下巴,吐出一口肮脏的口水,用来表达自己的高贵。然则,吐出口水的人,也一样会被别人如此的鄙视。 西门庆承认,如果他是大茶壶的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还好他不是,他可以坐在桌子前,用观赏的心态来看眼前发生的事,当然,还要利用这些时间为自己准备好退路。慌忙逃走,现在看来前途并不大,也许刘林会再次的向自己示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西门庆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刘林真准备放他一马的话,那无论如何,这次的机会都不可以再错过。 “刘账房,我承认,大茶壶这个职位确实比你桂花楼的管账的要卑贱,但其实一样,咱们这些人都是伺候别人顺眼的奴才,我下贱,但你也高贵不到哪去。另外,刘林,你大概不知道我拿来了什么。”大茶壶说这话,从怀里掏出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了折好的纸张。然后他把信封扔到了地上,双手展开了手里的纸。 是两张,于是大茶壶左右手各拿了一张纸,现在,他背对刘林,而正对着门外围观的人们。“列为父老乡亲,我虽然说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也斗胆让各位父老乡亲来帮我做一次主。大家请看,这是什么?”大茶壶高举着两张纸,就好像在战场上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手举着地方首领的头颅,而另一只手拎着还在挣扎的美貌女子。得意洋洋,神奇之极。 他不断的向门口走进,然后把手里的纸凑到了一个伸着脖子看的人的眼前。“这位兄弟,你认识字吗,要是认识的话帮我念念。” 伸长脖子的人点了点头。“好啊,乐意效劳。”他说话的声音尖锐无比,挺起来就好像刀剑不断的往石板上砍一般,这是一种让人不快的声音,会本能的感觉,头皮发麻。 “我看看啊,这一张是房契。哎呦,这不是桂花楼的房契吗?那这一张呢,这位爷,您别动。这张是地契,这地面……就是桂花楼占的地啊。”那人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瞪的好似鸡蛋大小,他的脖子尽力的伸着,想要看的更清楚。在他反复确认之后,长长的脖子缩了回去,开始大声的聒噪。“了不得了,乡亲们,桂花楼要换东家了,这ji院里的大茶壶,居然手里拿着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 经过他这么一煽动,门外的人议论纷纷,西门庆不需要分辨,也知道,大家议论的核心话题,必然是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如何会跑到一个ji院里的大茶壶手里,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另外,这大茶壶公然到这来找事,一会武松出现的话,一定会让大茶壶好看,肯定也会有人说,这大茶壶必然是有恃无恐,否则以武松的神武,谁敢到他家的买卖来找事。 这种聒噪,让西门庆的心安稳了许多,这正是他所希望的效果,他同时心里也存在着些侥幸,也许刘林只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了下来,而武氏兄弟确实已经远走他乡。要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到了眼前的这步田地,刘林也应当没有回天之力,今天如果说大茶壶从刘林的手上接受了桂花楼的话,那要比从这些乌合之众般的伙计手上接手,有公信力许多。 西门庆扭头去看刘林,只见得刘林站定自若,他甚至一直站在楼梯的中间,而没有往下走,几乎是在以一种嘲笑的神态看着大茶壶。在现场的吵闹声最响的时候,刘林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谁出的声音大,他就用眼睛看谁,说来也怪,那些叫嚷着的人们,察觉到刘林的视线之后,都会很快的悄无声息下去,慢慢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而大茶壶自然也不能一直手里举着两张纸站在门口,他在展示完之后,便将手里的纸张折叠好,从地上寻到了刚才扔下的信封,小心翼翼的,将纸张重新放在信封之中,然后揣到了怀里。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转过身,仰着头看着刘林。“刘账房,你怎么说,看来你这高贵的管账先生,就要成为一个下贱的大茶壶手下的奴才了,我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现场的气氛一瞬间达到了白热化,西门庆突然感觉这场景似成相识,是的,在八月初八的时候,武松订婚的仪式,也是在桂花楼,自己也是以看客的身份,来见证了一些事情的发生,而现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几个月之后,虽然季节变换,但是处境却几乎相同。西门庆把注意力放到了刘林身上,现在对于刘林来说,情况避无可避,他必须针对眼前的事有个说法,一味的拖延,已经不能够让事情得到转机。 刘林能够一下子翻盘,重新获得主动的方法也就两种,一种是武氏兄弟马上出现,当然最好是武松,武松只要一出现,一声暴喝,那现场的这些乌合之众,估计马上就会作鸟兽散,武松不来的话,武大也可以,这矮子也可以狐假虎威。要是武氏兄弟不出现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大茶壶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是假的,可是这个东西,想要证明起来可要费了劲了。虽然大茶壶手里的文书就是假的,可即便是刘林能够拿出真的,真假之间进行比对,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到时候,大茶壶完全就可以反咬一口,说对方在把房契和地契以某种方式输给他了之后,又恬不知耻的重新伪造了一份。这样的话,事态会进一步升级,重新落实到,武氏兄弟必须出现上来。 西门庆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可能,在每一种可能当中,刘林都只能够做出艰难的应对。毕竟其他的事都可能存在着疑问,但是武松把桂花楼典当了出去,这件事可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 刘林没有理会大茶壶,而是从楼梯上向下走了几步,对着门口的地方一拱手。“各位乡亲父老,现在正是十一月月底,外面天寒地冻,您要是不嫌弃,还对眼前的事感兴趣,想听一听,我桂花楼是不是不讲理,是不是真的今天就要改弦更张,从姓武改成姓其他的什么东西。”刘林把“武”字咬的很重,而说“其他什么东西”的时候态度极度轻蔑。在微微的停顿之后,刘林接着说。“您就进来,到桂花楼的大堂来,我们这有座儿,有桌子,您看的舒服。今天我桂花楼摊上事了,各位到我们这来,也就是帮我们评理的,那凡是进门来的乡亲父老,我们都赠送香茶一碗,点心一盘。” 刘林这么一说,外面的人短暂的交头接耳了片刻,然后陆陆续续的走进了桂花楼的大堂。这个时候西门庆在看清楚,外面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围观,进来的人几乎把桂花楼的大堂都坐满了,少说也有二百多人。 “来啊,你们这些伙计别闲着,给父老乡亲们上茶,上点心。”刘林对那些不知所措的伙计们说着。 居然死中得活,又让他缓了了一步。这一手真的很漂亮,仅仅用几碗茶水,几块点心,就换得了围观人群的好感。这玩意,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吃了桂花楼的东西,要是平等的情况下,定然会倾向于桂花楼,何况大茶壶那下贱的职业,更会遭致这些市井小民的反感。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的,这种情绪上的倾向,只有在均势的情况下才会有作用,可眼前,如果武氏兄弟不出现的话,刘林是不可能把情况改变成均势。这种垂死挣扎,倒显得刘林好像有些心虚。西门庆频繁的转身来看大堂里的情况,而他又是一直坐着的,再加上刚才出了不少的汗,这让他屁股和裤子结合的地方,非常的不舒服。 “好,各位乡亲父老,这ji院里的大茶壶,突然跑到桂花楼来找茬,殴打伙计在前,言语中侮辱我家大爷和二爷在后。现在又说手里的两张破纸,是我们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真假姑且不论,列为,您觉得,我桂花楼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把这安身立命的玩意,输给这样的一个贱民?” 第二百六十六节 实则虚之 这是王安早就预料到的要害。西门庆对王安不得不用些敬佩,这个人居然把事情的细节完全的考虑在内。只是让西门庆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王安拥有几乎滴水不漏的思维,又怎么会拿着身家xing命跟自己来打这个赌,难道是他在打赌的时候,脑子突然返回了五岁时候的模样?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当时跟王安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王安给西门庆说的是,因为桂花楼群龙无首,因此在这个时刻,是不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完全可以不加考虑。看来,近乎于妖人的王安,也没没能预料到刘林的突然出现,现在问题的关键来了,大茶壶该如何反驳呢?[] “这个……”大茶壶显示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刘账房,我本来还想给你们桂花楼兜着点脸面,可是既然你问到了这,有些事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我桂花楼的脸面跟门口的招牌一样大,这样的脸面,也绝对不是你这种贱民能够给的。”刘林好不想让,一口一个贱民,听的别人心惊肉跳。 大茶壶这段被贬的经历,一定是他心头的伤疤,刘林不但不断的把伤疤挑开,还当着这么多围观的人,在上面撒盐,相信是涵养再好的人,在这一刻都会被激怒。但是在这个时候首先愤怒,肯定不是好事,大茶壶的愤怒会让围观的人的情绪再一次的出现集体的倾斜,虽然说还不足以影响事情最后的结果,可是积少成多,谁知道刘林还有什么样的办法和手段,也许他就真的用这种蚂蚁咬大象的办法,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茶壶会如何表现呢?西门庆不不知道,但他觉得,如同大茶壶这样背景的人,大概不会轻易的被刘林所激怒,刘林根本就不知道大茶壶的实际背景,要是他只把大茶壶当做一个寻常的在ji院里工作的人,那刘林就要吃大亏了。 果然,大茶壶微微一笑:“刘账房,您刚才也说了,我是在ji院里工作的。没错,我就是咱们胭脂巷水榭阁的大茶壶。这个职业地位非常的卑贱,甚至在水榭阁里面还比不上ji女,可是有一点,这个世界是属于男人的,如果说走出水榭阁的话,那我就是水榭阁里所有人中最有威望的。我就是代表这些人来的。你们的东家,武大,他在我们ji院惹了是非,最后的协商结果是,我们放他一马,他把桂花楼赔给我们,情况就是这样。”大茶壶两手一摊,表示自己解释的已经够多。 “笑话!在你们水榭阁惹了是非?武家是怕是非的吗?再说了,桂花楼可以换你们多少个水榭阁,连通你们那ji院当中的ji女,还有你这样的下贱胚子。我们大爷,那也是自幼开始经商,怎么可能分不清这些事?你这个人,果然是个贱民,连编瞎话,都编不明白!”刘林的手放在楼梯扶手上,对着大茶壶怒目而视。 “对,刘账房,我承认,水榭阁的买卖不如你们,但是并不代表水榭阁里没有宝贵的东西。那些女人,就是你口中的ji女。”大茶壶伸出手指,点指着刘林。“她们的身子虽然不值钱,你花上些银子就可以肆意的蹂躏,但是,她们的xing命却一样的价值连城!” 这话说出来,大堂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刘林那本来淡定自若的脸上猛然间的出现了一种窒息般的表情,而大堂里的围观者则在一瞬间鸦雀无声。这是可以理解的,围观的人本来只想看桂花楼如何出丑,或者看看武家怎么教训大茶壶这个无赖,可是万没想到,眼前的居然是一桩人命官司。连西门庆都被震惊了,他万没有想到,大茶壶会有这样直接的方式,把人命官司的事说出来,虽然并没有指名武松就是莫愁馆官司的凶手,而只是说,武松可能因为什么害了水榭阁里某个ji女的xing命,但这样的话,没有真凭实据,是不好拿出来的。说出来,就代表着要负担责任,再加上现在武氏兄弟究竟在不在阳谷,确实是难以确定,这个试探计划,会不会太彻底了一些,一旦失败,大茶壶将成为真正意义上彻底的炮灰,无法挽救。 “人命关天,这事情要讲真凭实据。”刘林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但是刘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的反驳,还是令西门庆感觉到颇为意外。 但是仔细想想,就觉得合理了。武大杀了那么多的人,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西门庆经过调查都基本还原了事情的全貌,而桂花楼里那么多目睹了武大穿着写着字的衣服回来的人,不可能不把这事情告诉给刘林。也就是说,刘林可能并不知道武大到底杀了哪里的人,或者说杀了多少人,但是刘林知道,武大跟人命官司有点联系。大茶壶实则虚之这一下试探,正好打中了刘林的软肋,这一下实在是高明无比,从侧面试探出了刘林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那么不知道多少内情的刘林,是不是已经被武氏兄弟舍弃的棋子呢?这还真就说不好。刘林的这种表情,让武氏兄弟还在阳谷的可能xing下降了一分。此时的西门庆已经并不想着如何逃跑,他开始安安稳稳的坐下来,看着眼前情况的进一步发展,他明白,或许,今天是他迎来全面胜利的日子,命运开始对他微笑的起点。 “凭据是没有的。”大茶壶摇了摇头,然后说:“如果说凭据,那只有我手里的房契和地契。另外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你家大爷,怪只怪你家大爷太过于凶猛,直接把姑娘干死在了床上。ji女因为这种情况死去,也的确是不能够把你家大爷抓去坐牢,但是说到底这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这位刘爷你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反正这话说出来也不是丢我的脸。不过,也许在座的各位还羡慕你家大爷在床上的本事呢。呵呵。”冷笑,环顾四周的冷笑。这笑声让冬日的中午,更加寒冷。 第二百六十七节 迫近 大茶壶找的这个理由是极好的,如果不是场合特殊,西门庆真想站起来大声的喊一声好。ji院当中的事,西门庆自然非常清楚,类似于这种客人把ji女弄死的情况,并不是非常罕见。但是说到底,这种死亡都不是真正的因为**之事所直接导致的。 老话儿说的好:“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实际上西门庆闲来无事的时候琢磨过这个问题,ji女一天可以接很多客人,而依然保持身体的状态,但要是换过来,假如ji院里出卖**的都是男人,那类似的事,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com] 按照西门庆的经验,ji院里死在床上的ji女,多数都是因为piao客的一些特殊的怪癖,比如喜欢掐着脖子等等,据说更有一些达官显贵,寻求刺激,喜欢把人先掐死,让后在尸体上鼓捣,享受快感。不过这些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无法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的,因此ji院在处理这种意外死亡的时候,都会选择统一的约定俗称的说法,就是客人在床上,把ji女给干死了。这样说出去,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给客人长脸的说法,另外,不管人是怎么死的,不管死了的人是不是ji女,身份是否下贱,人命都是观天的。只不过,烟花柳巷似乎是被律法遗忘了的区域,民不举官不究,通常的处理方法,都是客人与ji院达成私下的和解,而后ji院便息事宁人。因为事关重大,ji院通常都会狠狠的敲上一笔,而这么玩的客人,也都是财大气粗,再多的银子也都出的起。 按照ji院的规则,大茶壶同武大的争端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武大要真的是在水榭阁欢愉的时候弄死了个ji女,为了保全武家在阳谷的名誉,倒确实是非常可能把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给水榭阁。桂花楼的买卖虽然大,但是这样的买卖不必当铺和药铺,都有实际的货物或资金作为财产的主要存在方式。饭馆的资源就是这一幢房子,所在的地段,以及长久以来积攒的客源和人脉,而这些东西的缺点就是无法快速的折算成银两,要是水榭阁开价太大的话,武大除了把桂花楼整个赔上,还真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西门庆也看出了大茶壶这个做法的不妥之处。那就是,西门庆虽然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但在阳谷,类似的事却没怎么发生过。阳谷喜好逛ji院的人多,但有这种独特癖好的少。而且在阳谷这个地方,要是真的死了个把个ji女,通常店家也会怪自己的运气不好。说到底,阳谷是个小地方,太容易只手遮天,而遮天巨手足可以肆意妄为,根本不用在乎这可以不算是人命的人命。 西门庆听道儿上的人说,类似于ji院以这样的方式敲piao客的竹杠,多数都出现在一些大城市,比如……京城…… 看来,大茶壶很有可能是在用他以前的处事经验来处理今天的问题,虽然在道理上无懈可击,可是出现在这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这也怪不得大茶壶,万事万物,哪有十全十美,让西门庆想说辞,是远远不会到这种程度的。大茶壶的做个做法妙就妙在,解释了房契和地契出现原因的同时,还利用了桂花楼的人所发现的武大的破绽。 当之无愧的最优选择,如果阳谷在大个几十倍,那就是真的完美。 “笑话!”刘林一声暴喝,打破了现场的沉静。一直以来刘林的对答都带有一种翩翩君子的风度,可是这一声暴喝之时,他头上蹦起青筋,声若狮吼,根本不像是一个文弱之人所能够发出的。“你这个混混、地痞、无赖、人渣,你说我家东家害了你那ji女的xing命,那我且问你,人命关天,这么大的官司你应该去应该去哪?” 刘林一边高声暴喝一边环顾全场,紧接着,他没有给大茶壶任何反驳的机会,就接着说:“你应该去衙门,是非公断,有县太爷来伸张,县太爷传唤我们桂花楼的主事人过去,那什么都不说,我们大爷自然会亲自前往,与你分个是非黑白。阳谷县的诸位父老乡亲也知道,我们二爷,那是靠赤手空拳打死了吊睛白额的猛虎,才获得了这都头的职位,他当都头之后,别的不说,就征兵一事,虽然上面催的如此之紧,可他仍然想方设法的帮助给位抵挡,我试问一下,咱们县城内现在虽然对于征兵之事人心惶惶,可是有哪家的男丁,真的被征了去?你们想想,这样的事,在别人当都头的时候,可曾发生过。这件事足可见二爷武松正义非凡,即便真的是他的哥哥,桂花楼的大爷武植犯了事,我相信他也会秉公处理。你这个ji院里的下贱胚子,居然以任命为由,手里持着两张不知道从哪拿来的伪造文书,到这里来咆哮,我告诉你,桂花楼是不吃讹的。莫说大爷没有人命官司,大爷就是真害了人,也应该对死者以命相抵,为什么要把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给一直压榨那姑娘的水榭阁!你们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问题的讨论,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怪圈。大茶壶虽然在这场争论当中占据了主动,可刘林就好像是一只机敏的猴子,不断的辗转腾挪,巧妙的躲闪开了大茶壶那些看似致命的攻击。利用地位、利用权势、利用正义、利用道德的制高点,刘林几乎把他掌握的所有优势利用了个便。 但是,西门庆知道,大茶壶赢定了。刘林手上已经无牌可打,但是大茶壶有。双方都没有真凭实据,可大茶壶有房契和地契,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优势。大茶壶这样的人恐怕早已经在准备利用时手里看似轻飘,却切实存在的两张纸,发起致命的攻击。 优势,即将转化为胜势。 第二百六十九节 掉包计 现在,虽然大茶壶没有开口,但是西门庆已经掐准了大茶壶接下来的话必定会再拿房契和地契说事。 “说那些都没有用,刘林。”大茶壶摆了摆手,想比刘林,大茶壶的情绪到是平稳许多。“刘账房,从我进门开始,你就再用各种大帽子压人,又是出身、又是职业、又是地位的,现在又用衙门来压我。平心而论,要不是你家二爷当了都头,就凭武大,没有三块豆腐高,也只能卖一辈子的烧饼,想要桂花楼这么大的家业,那真是白日做梦。按照武松每个月从衙门里领的那点钱,按照武大每个月卖烧饼的收入,武家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挣下这么大的桂花楼,我相信,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钱干净与否,不言自明。不过,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巧取豪夺,弱肉强食,所以我敬佩你家二爷。可是各位父老,咱们万事不能讲双重标准,一个打死老虎莽汉就可以,但是我们这些守法的买卖人就不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好一张凌厉的嘴巴,真不知道,一个男人如此的巧舌如簧,是跟ji院里的哪个姑娘学的,是跟姑娘上面的嘴学的,还是下面的嘴学的。”刘林出言讥讽,言辞十分的粗鲁。 但西门庆明白,刘林已经有些理亏,他的辗转腾挪失去了作用,只能恶语相向。想不到大茶壶在致命攻击之前,也不忘先争取一个有利的位置。 “刘账房,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姑娘下面那个也是嘴的上等人,看来刘账房是亲吻过那,不然的话,怎么叫那是嘴巴呢,哈哈哈。”刘林张嘴大笑,巧妙的回敬了刘林。紧接着说:“刘账房,我今天到这来呢,也不是跟你来讨论ji女的身体,所以这个话题暂且放下。我今天是来收桂花楼的,不管怎么说,房契地契再此,桂花楼就是我的。你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去衙门告我,让县太爷把传唤我,要是县太爷经过审理,说这桂花楼应该还给武氏兄弟和你的话,那我保证立刻双手奉上,怎么样,刘账房、各位父老乡亲,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大茶壶在尖锐的反唇相讥之后,说话的语气突然大度和善了起来,然而,这隐藏在和善下的话语,才是真正的布满了带有剧毒的倒刺。 妙,好一个反客为主!西门庆在心中赞叹,本来刘林一直说,这事情要到县衙上去公论,可现在想想,原来是刘林一直在偷换概念,大茶壶在及时的情况下把概念纠正了过来,是的,应该去县衙告状的是刘林,而不应该是大茶壶。 “你的房契和地契不是真的。”刘林没有别的回答,只是冷冷的说道。 “你凭什么说不是真的?如果我手里的不是真的,那你可以把桂花楼真的房契和地契拿出来,咱们两者一比对,真假立盼。”大茶壶把手掌向刘林的方向一伸,笑脸相迎。 “我忘记了,你这是个在ji院里的混混儿而已。”刘林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轻蔑的笑容。“你觉得,类似于房契地契这样要紧的东西,我作为一个账房先生可能拿的出来吗?那是东家才能够保管的东西。哦……”刘林意味深长的拉着长音:“我明白了,你不是糊涂,你只是手里拿了两张废纸,然后到这里装糊涂,利用我拿不出真品的这一点漏洞,强迫大家认定,你手里的东西就是真正的房契和地契。我小看你了,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混混儿,你是一个恶毒的混混儿。” “姓刘的,你别废话了!”大茶壶收起了礼貌的样子。“给你说两句好话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上等人,我跟你说,那就是抬举你。少说废话,占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回去还有事儿呢。你就说一句话吧,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是真的?” 西门庆听到这,觉察到大茶壶说的话有点问题,可是具体哪有问题,却不是这电光火石之间能够听出来的。 “好,你说了这么多话,也就算这句爽利。”刘林又往下走了两级台阶,现在他距离一楼的地面已经不远了。“你说的没错,我也就是桂花楼的一个账房。打从武大没来阳谷的时候,我就是这桂花楼的账房,说起来,我并不太在乎,桂花楼的东家是谁,反正不管东家是谁,我都照样有饭吃,而且工钱只会涨不会降。你刚才,把房契地契在外面展示了一番,可是我一眼都没看着,一个一眼都没看到的东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是真的呢?”刘林反问道。 刘林在言语当中,对武大没有任何的敬称,没有叫“大爷”、“东家”或者“掌柜”,这是在向大茶壶示好。危险!西门庆在心里大喊着,他知道刘林和武松的交情,绝对不是这样简简单单背叛武松,这种言语上的轻蔑,只是为了让大茶壶掉以轻心,不过,现在即便是大茶壶掉以轻心,那又能怎么样呢?西门庆想不明白。 “这个到是怪我忘了。”大茶壶摸了摸头,显出有些歉意的样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信封,走了几步,到楼梯的边上,单手往前一探。“来吧,刘账房,你自己看看也就是了。” 刘林微微一探身,把信封接了过来。大茶壶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向后面退了两步。这动作在西门庆看来有些多余,并不符合一般人的习惯,就好像刘林是一个武功高手,大茶壶在做着提防一般,让出了安全的距离。 “哦,我来看看啊。”刘林抬头看了一眼大茶壶,然后便专注着从信封中抽出了纸张,在手里抖了一抖。这一抖不不要紧,手里的信封不小心滑落。由于大堂的门一直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刘林掉落的信封落在了他身后,这让刘林的动作有些忙乱,他转身弯腰低头把信封捡了起来,然后派了拍了拍身上可能粘到楼梯的部分,又重新的站直,面对着大茶壶。 “风还挺大。”刘林自我解嘲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拿着纸张,沿着折痕开始打开。 “等我们接手了桂花楼之后,在大堂里改建一个西域风格的壁炉,冬天的时候就温暖了,这种温暖到时候刘账房也可以体会的到。”大茶壶笑着说,在这时候他也没忘了讥讽刘林。 “看来你是成竹在胸啊,这两张纸打开,八成桂花楼就要易主喽。”刘林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更像是一种失败之后的自我解嘲。 难道……刘林真的反水了?西门庆觉得难以置信。这么看来,武氏兄弟确实是已经离开了阳谷,而作为弃子的刘林,心中应该是包含着愤怒吧,这种愤怒冲破了他原来同武松的友谊,这样解释的话,倒也勉强行得通。 “可我要是不打开呢?”刘林突然停下了双手的动作,目露凶光。 “你要干什么?”大茶壶警觉的王后又退了半步,就好像刘林会突然暴起,用什么武器袭击他一样。 刘林没有在说话,而是审视了一下全场的情况,紧接着,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纸一撕两半,接近着是撕成四块,随手往天上一抛。飘散的碎片如同冬日里最大的雪花,向楼梯的上方,慢慢的落下。 目瞪口呆。不知是西门庆,现场那些坐在椅子上和着茶水吃着点心的围观人员也是一样。西门庆没想到,刘林居然会如此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毁了房契和地契。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胆子?难道是……武松就在暗处躲着?西门庆不管什么事情都会第一个想到是不是武松还在,他对于这个人的忌惮实在是太深了。 不过就算是武松在这,刘林的动作也着实太大胆了,这相当于是对在场所有人的一种蔑视,武松在阳谷的英明,随着刘林的这一撕,也如同雪花般飘散。 “现在……”刘林双手一摊。“对不住,你跟我一样,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桂花楼还是姓武,要是你想吃饭的话,可以留下。不过兜里银子如果不够,那我就只能送客了。”这是高贵的强盗所下的逐客令。 “刘林,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大茶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冷的刀子一般让西门庆颤抖不已,不知道刘林感觉如何。冷笑之后,大茶壶接着说:“不过,刘账房,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紧接着,大茶壶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信封。“我怀里揣的东西比较多,你打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刚才拿错了,这个才是你们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不过也幸亏如此,我这个下贱的君子得上天之助,防住了你这个高贵的小人的轨迹和阴谋!” 原来如此,西门庆全明白了。 第二百七十节 投降? 西门庆意识到,大茶壶是故意的。 大茶壶在最开始展示房契和地契的时候,有很多不是必要的动作,比如先是把信封扔在了地上,然后又重新的捡起了信封,再揣到怀里,这些动作显得冗余而有累赘,但是现在想起来,应该都是大茶壶在暗示刘林,他很宝贵的保管这房契和地契,而且房契和地契,就是装在信封里的。[..] 而后,大茶壶经过反复的言语上的对抗,最后用房契和地契这种实物的凭据,压的刘林抬不起头来,而一些的核心问题,都落在了房契和地契上,刘林此时要验证真伪,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当然,那个时候,刘林可能还没有想到要撕毁这两张文书,可是大茶壶却给他创造了机会,或者说,大茶壶在诱惑刘林,他在靠近刘林之后,又主动的离开,在刘林的神色出现异样的刹那,没有选择上前去阻断刘林,而是像躲避危险异样向后退了半步。大茶壶自然不是担心刘林是什么武林高手,而只是害怕,如果说空间不够的话,刘林不会下这个黑手。 刘林把文书撕了之后,彻底的走向了被动,相信连桂花楼的很多伙计也相信,刘账房是心虚的,否则完全没必要采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大茶壶虽然说不可能在今天就彻底的掌控桂花楼,但混乱的局面却必须需要武氏兄弟亲自出来收拾,武氏兄弟的继续隐身,也就代表着他们彻底离开了阳谷,计划的先期工作,可以算是完美落幕。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大茶壶的双手,只见大茶壶的手指灵巧的从信封里抽出了两张纸,用嘴一吹,便打了开,他两只手捏住两张纸,走上前了一些,在距离刘林四步的地方----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却又能让刘林看清楚纸上面的字,停下。然后向刘林展示着:“看清楚,刘账房,这么近的距离,应当足够让你分辨真伪了。白纸黑字,大红的印章和手印,这就是你们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刘账房,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怕是让在场的父老乡亲们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不是不知道房契和地契在哪,而是你确实的知道,它们已经不在桂花楼了,所以你才那么着急的要销毁物证。可惜啊可惜,天不助你但却助我,我居然拿错了信封。事到如今,刘林,你还有什么话说?”大茶壶在刘林面前晃了几下之后,就继续手持着房契和地契,在围观者的面前展示了一下,以示自己的问心无愧。 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大茶壶突然向西门庆走来,这一下弄的西门庆有些手足无措,不管怎么说,大茶壶此刻要是过来同西门庆交谈,无异于承认,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西门庆,虽然局面已经是绝对的主动,可是主动翻开底牌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可取的动作。 可西门庆什么都不能做,他选择座的位置是一个近乎于死角的地方,况且这时候,他要是选择躲闪的话,更显得心虚,只得硬得头皮,强装镇定,姑且看看大茶壶怎么说,大不了就是他说什么都不承认,死无对证,武氏兄弟要不是亲自出头的话,也拿西门庆没办法。这是西门庆的算盘。 “西门员外。”大茶壶手里持着文书,对西门庆略一抱拳。 这种礼节让西门庆稍稍安心,最起码在外人看来,这并不是熟人之间会做出的理解,看来,大茶壶是准备和自己演一出戏,可西门庆完全不清楚应该怎么做,只能尽量的注意大茶壶的暗示了。 “这位……”西门庆并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好,很显然,在现在的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称呼都是不合适的,太远或者太近,都是能够鲜明的表明立场,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立场的中立xing,这才能在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中左右逢源。思前想后,西门庆只得挑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称呼。“这位豪杰,您认识在下?” 豪杰一词,本来纯粹是褒义,可是现在世道不好,天下大乱,各处揭竿而起如同雨后春笋,而这些强人大多自命正义,大肆宣扬劫富济贫的口号,更有甚者居然宣称替天行道,颠倒黑白,视朝廷为不义,他们大多自称为英雄豪杰。因此在阳谷的大多数人嘴里,豪杰这个词已经不知不觉的起了变化,从纯粹的英雄好汉,慢慢的变成土匪和强盗的代名词,所以今天在这里,西门庆在这里对大茶壶口称“豪杰”,实在是尊重与讽刺并存,就凭这样的称呼,现场的围观者也都不会把大茶壶和西门庆化为一伙。 “我当然认识西门员外,您可是我们莫愁馆的常客。”大茶壶的眉毛轻轻一挑,当然他的动作很隐蔽,现场的人除了西门庆之外基本都看不到。 大堂里的人哄堂大笑,西门庆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虽说总去ji院,是大茶壶熟悉的最好理由,可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样的口吻说出来,实在让西门庆难看。他没办法回应,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略微的抱了半个拳。 “这是说笑,西门员外不要见怪。西门药铺,在阳谷的药铺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可以不去逛ji院,不玩姑娘,可是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跑不了跟您打交道,认识您也是正常的。何况在下在进门的时候,员外就曾仗义执言,告诉我这桂花楼实际上是一家表里不一的黑心店,专做卑鄙龌龊之事,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手刚才在莫新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摸错了,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劫。不管怎么说,西门员外,在下觉得你这个人,仁义、公正,你也是在场的这些阳谷人中,身份最高,最有威信的一个人。在下势单力孤,独自一个人来到桂花楼,刘账房刚才撕了东西,下一步他就很可能发动这些伙计,对我群起而攻之,所以,我想把房契和地契先放在您这,等我跟他们论出个公道,再跟您索回,恳请您帮我保管片刻。”大茶壶说着,把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抵到了西门庆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这老小子真是阴的很。西门庆觉得压根都有些痒痒,大茶壶这一手是在对西门庆暗示,他跟西门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西门庆莫要想着独善其身,在关键时刻也要帮他一把,否则的话,大茶壶随时有能力,捅破他跟西门庆关系的这一层窗户纸,何况,今天的事,大茶壶和刘林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有了两次的沟通,只要有好事者在事后一想,肯定就会怀疑其中必然的联系,这都是大茶壶隐含的意图。 不过,房契和地契,先放到西门庆这里,却是个不错的选择。为了避嫌,大茶壶一定是不可以再把房契和地契装到信封里了,那会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而一直在手里举着,实在看起来太傻,何况也的确存在着刘林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抢夺文书的可能,需要知道,这种事关重大的文书,只要出现任何一点的损坏,都不可以继续拥有效力。刘林所站的位置,同西门庆有相当的距离,即便是武松,也不可能在众人没有反应之前,奔跑这么远,完成袭击。 “好。”西门庆做出一个非常豪爽的表情,把文书接了过来,往桌子上一放,从腰里掏出了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压在上面,防止被风吹走,接着他完全的靠在椅子背上,做出很坦然的动作,对大堂里的众人说:“你们也都知道,我平素跟武氏兄弟的关系就不太好,今天好好的来桂花楼吃饭,却被他们刁难,无论要什么菜都没有。所以这事我帮了。刘林,还有桂花楼的诸位,我就把房契和地契放在这,你们要是觉得肯再不要脸一次,就冲过来,再把这两张纸撕了。我还真就不信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讲王法的人。”西门庆侃侃而谈,气冲霄汉。 大茶壶微微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然后他重新回到了刘林面前,对着沉默的刘林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刘账房,文书你也撕了,东西你也看了,今天这事究竟怎么回事,你就当着这么多人,表个态吧。” 刘林退无可退。这已经是西门庆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不知道第几次,发觉刘林身陷绝境。但愿这一次,刘林不会像前几次一样,再有什么腾挪的余地。此时的西门庆,不自觉的把思考的角度放在了刘林一边,开始思考大茶壶刚才的行动是否存在着什么漏洞,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完美的计划,大茶壶所做的事是一样,不过大茶壶是一个极其高明的人,他一定利用自己的手段,把漏洞掩盖住了,可这种掩盖,一定经不起细密的思索。 第二百七十一节 逆袭 仔细的想了想,西门庆发现,其实大茶壶的思路是彻头彻尾的商人思路,也许大茶壶没经过商,可是官场讲究的大概跟生意场差不多,说穿了都是尔虞我诈。商人讲究个左右逢源,怎么都能挣钱,官宦应该也差不多,需要做的就是,无论谁当权,都能够在下面得利,因此,大茶壶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一定考虑了很多种可能。 具体到今天这个事情当中,西门庆所关注的细节,是大茶壶递给刘林的那个信封。要说大茶壶是因为慌乱拿错的,西门庆自然是不信,那种说法也只能起到一些调侃刘林的作用,每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真。可在这其中,就存在了一个极大的变数,虽然说大茶壶的种种行为,都是在暗示和诱导刘林撕毁文书,可是一旦刘林没有撕毁,而是大开观看了的话,那怎么办?文书在大茶壶的怀里揣着,而刘林打开的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要是真的如此的话,那大茶壶在瞬间就会处于被动,尽管他能够做出种种的解释,可不管什么样的解释,都是不能让人信服的。[..com] 西门庆相信,精明如大茶壶,是绝对不会在行动当中留下这样的漏洞的,他必然做了两手准备,而这两手准备里最好的选择就是,准备两份房契和地契。反正房契和地契都是伪造的,那伪造一份还是伪造两份,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大茶壶指需要伪造两份房契和地契,分别的放在两个信封当中,都在怀里揣着。递给刘林的是其中任意的一份,如果刘林打开读完的话,那就可以直接逼问刘林,如果刘林撕毁的那,那就可以拿出另一份来往刘林身上泼脏水。如此才是左右逢源。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刘林打开读了文书,而后撕毁,可是这种可能xing微乎其微,因为毕竟有这么多围观的人们,刘林没有打开看,他可以一口咬定他并不知道手里的到底是什么,虽然强词夺理,但多少还留有一点点的退路,最起码刘林可以避免直接来判断,大茶壶手里房契和地契的真假,能够把这件事暂时的搁置下来。大茶壶一定是看清楚了这一点,这才准备了两份文书,十足的戏耍了一顿刘林。 可怜的刘林啊,除非是把那些被他抛洒的碎片重新的拼合在一起,才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明白已经没有用了,眼前的局面就是如此,大茶壶在西门庆的面前完美的演绎了“试探计划”。 “漂亮。”刘林拍了两下巴掌。“我想不到,一个下九流的人居然有这么高超的计谋,今天在这,我算是栽了,本以为能够孤注一掷,彻底的扭转局面,想不到却是正好落尽了你的圈套。不过,我有一点不明,还望你指点一二。” “好,刘账房快人快语,确实是大丈夫所为。成功还是失败嘎嘣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我倒是愿意结交你这样的人,你问吧,我乐意回答。”大茶壶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他确实有资格这样笑。 “如果刚才我从信封里拿出纸张,没有撕的话,而是打开看,我不知道尊驾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收场。”刘林歪着脑袋,问大茶壶。 “问的好,要是刚才刘账房打开看的话,那就证明刘账房并没有心思来毁坏这文书,我当然会把怀里的真品拿给你看。可惜啊可惜,我这个小人之心,正好揣度到了刘账房的小人之腹。”大茶壶用手点指刘林,话语中满是傲慢。 “那我再问一句,刚刚你给我的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我败也得败的甘心,虽然我自己去捡碎片也能拼合出来,不过你也看到了,这碎片被我撕的太散乱了,已经拼不出个模样。”刘林摇了摇头,一副懊丧的样子。 “哦,是我随便写的一些字,不怎么重要的,也没什么实质的内容。”大茶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闪而过。 “上面还写着字呢啊,唉。”刘林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啊,刘账房,上面还是不少字呢,老实说,折合在一起的时候,连我都分不清,哪个是房契和地契,哪个是胡乱写的文字,必须要打开看看才清楚,仅仅靠那些阴影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大茶壶禁不住的狂笑。 西门庆由衷在内心称赞大茶壶,大茶壶最后解释了被刘林撕碎的碎片内容,即便是真的有人捡起来看,从上面的只言片语当中,也无法确定被撕毁之前的文书到底是什么,反正是一些胡乱写的字,胡乱写什么都是合理的,这是通过表演,把行动最后的漏洞填补上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林拍了拍脑袋,然后好像很寒冷的样子,缩了缩脖子,把一只手伸进了另一手的袖子里,好像是要取暖一般,但是就在下一刻,他却从袖子里取出了折叠好的纸张,这纸张居然和刚才从信封里掏出的一般大小。 西门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林在手里把玩着,对着阳光看了看。“嗯,好像确实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差别,来来来,咱们打开来看看。”说着刘林用嘴一吹,迎风展开了手里的纸张,他没有看,而是直接举着纸张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无视大茶壶,到了众多围观者的身边。“列为看看,这是不是我们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 “你!你……”大茶壶用手指着刘林,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其实我这个人吧,也经常弄错东西,刚才我本来想撕你递给我的文书,可是呢,风把文书吹落了,我捡的时候,就偷偷的把它藏到了袖子里,然后呢从另一只袖子里抽出了两张白纸,撕成了碎片。”刘林转头面对众人:“各位父老乡亲,不信的,可以去捡碎片看看,上面绝对是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这足以证明,我撕碎的并不是这个混混儿给我的东西。一个桂花楼,两份房契和地契,真假就不用我说了吧。” 第二百七十二节 不果决的表态 现在,两份文书同时出现在了桂花楼的大堂中----一份在刘林的手中,而另一份在西门庆的桌子上,被那沉甸甸的银元宝压着。 西门庆仿佛在梦中一般,前一刻,他还无比的憧憬着胜利,而后一刻,现实却在他的头上结结实实的浇了一瓢凉水,告诉他刚才只是在做梦而已。实在是想不到,在大茶壶这种左右逢源的掉包计面前,刘林居然将计就计,也掉了一次包,居然瞒过了所有人。而且他刚才看似在让步,在追问的话语,却成为了现在顶死大茶壶的匕首。[..] 是大茶壶自己承认的,交给刘林的文书上是有字的。因为大茶壶怕刘林捡起一块碎片来质问,何况纸张即便是折叠了起来,上面写没写字,也是能够依稀看出来的,刘林那个被风吹落手中东西的动作,是完全的刻意为之,给掉包做掩护,掉包结束之后,迅速的撕毁了手中的纸,把一切都遮掩过去。 这真是妙极了的局,西门庆略微回想了一下,就觉得冷汗森森,他在心里产生了一种丧气感,好像周遭的所有人都是智慧无比,他们在进行的角逐和较量,在自己眼里看来居然高不可攀,也只能通过事后复盘才能看出其中的奥妙,而如果身处其中的话,恐怕轻而易举的就会着了道。 事已至此,应当说,大茶壶完全的失败了。刘林在所有人的面前证明,大茶壶的怀里实际上有两份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房契和地契这玩意就是这样,如果有一份的话,想要鉴定出真伪,会非常的麻烦,可是要是同一个人身上有两份,那就基本不需要鉴定了,因为那一定是假的。有真正文书的人,怎么还可能再伪造一份呢?这并不符合逻辑。 现场的人聒噪了起来,他们的嘴里打着呼哨,在用各种方法羞辱着大茶壶。这些人刚刚进桂花楼的时候,得了刘林茶水和点心的恩惠,现在正是图报的时候,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就好像不骂一句大茶壶,便不是人一般。甚至少数人还把手里没有吃完的电信扔了出来,砸到大茶壶的身上,场景十分狼藉。 不能再等了,西门庆明白,是自己表明态度的时候了,要跟大茶壶划清关系,表明自己的立场。 “刘账房。”西门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刘林一抱拳。“今天刘账房的一番表现,真的是让我开了眼,在下深深敬佩刘账房的机智果决,以及那快如闪电的掉包手法,幸亏我是阳谷的老人儿,知道刘账房一直是在商场混迹,否则的话,还真个以为,刘账房是在街头讨生活的偷儿,哈哈,只怕是阳谷街上手段最高明的偷儿,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样精彩的表演。佩服、佩服。”西门庆微微弯腰,居然略微鞠了一躬。 要知道,西门药铺和桂花楼一样,同属阳谷比较大的买卖,二者之间的掌柜和东家基本上是平级的,而以东家的身份,向账房先生鞠躬,在商面儿上来说,已经是给了刘林极大的面子,西门庆为了脱身,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想用这种不合理的尊敬,向王安示好,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跟大茶壶站在一条阵线上的。 “哪里哪里,西门员外过奖了。”刘林只是把手一推,别说鞠躬,甚至连基本的抱拳还礼都没有,傲慢之际,压根不把西门庆放在眼里。 这让西门庆有几分尴尬,他有些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说,毕竟,在场这么多人,西门庆的做法,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传遍阳谷,西门庆当日里在西江茶坊所发下的宏图大愿,就会彻底的沦为笑柄,更重要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贵妇,会不会心生不满,有所动作,这都是西门庆必须要担心的事情。所以话僵到这,西门庆就不好说什么了。 可是刘林并没有停下,他继续说:“西门员外,现在情况是怎么样你看的很清楚,我不知道你是还有后招呢,还是到此为止了,如果还有后招的话,尽管的使出来吧,就让你看看我刘林的手段。” 刘林一点面子都没给西门庆,相反还把这件事的矛头直指西门庆,这就要求,西门庆必须要给一个表态,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什么都可以说,但是态不能表,站错了队,哪怕仅仅是嘴上站错了队,都必须要接受与之相应的苛刻的有些过分的责罚。 西门庆知道,不说几句什么,刘林肯定不会放过他,但是说多了,也会有人不会放过自己。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时刻。 正在西门庆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看到了桌上的银子,以及银子下面的文书,顿时心中一亮。西门庆没有说话,而是把银子拿到了手里,然后突然猛的一扔,他扔的位置,正是大茶壶脚下的地方。“你这混混儿,不就是想来混俩钱儿吗,这钱,我给了,你拿着钱,赶紧滚回你的水榭阁也就是了,一会要是武二爷来了,估计也就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西门庆所扔出的银子,不偏不倚的砸向大茶壶的脚背,看着银子的飞行轨迹,西门庆有一些担心,这玩意砸到脚面上也是挺疼,要是真砸到了大茶壶的话,怕是就把他得罪了。其实西门庆选择扔向地面,本身就是一种对大茶壶的保护,他本来尽可以往大茶壶的身上扔的,可是西门庆的手头儿哪有那么准,事情的发展方向,跟他所想的南辕北辙。 银子就快砸到大茶壶脚面的一瞬间,只见大茶壶迅速的出脚,在银子周围一蹭,然后脚紧接着下落,等大茶壶的脚停下来的时候,那块十两重的元宝,稳稳的停在了大茶壶的脚面上。这一下卸力,玩的非常漂亮,然后大茶壶微微一笑,用脚尖一挑,把银子高高抛起,又用手将银子接住,揣在了怀里。 大茶壶对着西门庆一抱拳:“谢了,这位员外,看来今天晚上的下酒菜有着落了。”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刘林说:“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不过姓刘的,咱们后会有期,我相信,等你犯在我手里的时候,会死的很难看。”说罢,大茶壶转向门口,大踏步的准备离开。 “慢着,你当桂花楼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人群当中突然闪出一个伙计,挡在了大茶壶面前。“你刚才伤人在先,讹人在后,要是让你这么走了,那桂花楼的脸面何在?” “哦?看来无知后辈是想来挡爷爷的路了。”大茶壶笑着说。 “让他走。”刘林突然开口,也只有这三个字而已。此刻的刘林双眉紧锁,看起来处于深深的忧虑之中。 “跟你们账房学着点,小子,为人处事最重要的是精明。我还真不是自夸,你们二爷要不亲自来的话,我想走,谁也挡不住我,哈哈哈。”一声大笑,大茶壶迈着方步离去。 “刘爷,我肯定能制住他。”拦路的伙计在大茶壶走后,对刘林说。 “你难道没看到,他刚才那踢接银子的本事?力量拿捏的极好,别说你一个人,就算是十个伙计一起上,也未必能擒得住他。再者说来,我们是开饭馆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把前来讹人的混混儿赶走也就是了,拿人办案,那是官府的事,切不可越俎代庖。”刘林明面上在教训伙计,实际上却是在向众多围观的人,展现着桂花楼的高风亮节,不与大茶壶一般见识。 “感谢西门员外,帮桂花楼打发了那混混儿。”刘林的语气仍旧傲慢,他对话的目标还是西门庆,这就代表,他并不想到此为止,而必须要让西门庆说个子丑寅卯。 “别别别,刘账房,我可并不是帮你们桂花楼。”这是西门庆刚才就想好的台词,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不会着了刘林的道儿。“我刚才也说了,平素我跟桂花楼的关系就不太好,今天来这吃饭,又被你们慢待,无论点什么后厨都说没有,明摆着是不想做我这笔生意,可是呢,我这人就有个习惯,越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就偏要做,于是我就坐在这,就想等着有人给我个说法。于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老实说,我真的希望刚才那混混儿手里拿的是真的房契和地契,不过很可惜,桂花楼气数未禁,你刘林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白骨生肉一般的逼退了强敌,我无话可说。”西门庆说到这,从桌子上拿起了大茶壶递给他的文书,几下撕的粉碎。“我并没有刘账房那偷儿一样的身手,这文书也是一直放在桌子上没有动过的,不过既然是假的,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我就帮刘账房一个忙,把这假的文书除掉,这样的话,刘账房手里的拿的那份,要是单独出现的话,猛一看还真就不知道真假。哦哈哈哈哈。”西门庆在侧面告诉刘林,两份文书一份被毁,那么刘林手里的这份假的,就可以当真的用了。 第二百七十三节 无力的羞辱 实际上西门庆明白,不管他说不说,刘林都会把这次得到的房契和地契,当做真品来使用,从桂花楼里拿出来的东西,几乎不会被质疑。无论如何,想再从房契和地契上来找桂花楼的麻烦,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西门庆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撕了手里面的东西。 反正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西门庆早在今天早晨就全都送给了王安,原件作废,赝品成为真品,这是王安的损失,跟西门庆没啥关系。说到王安,从大茶壶进门开始,王安就没再说什么话,他好像一直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当中,是在为失败而懊恼吧?也正是因为同王安打赌的成功,大茶壶试探计划的失败,并没有给西门庆带来太多的挫败感,他的脑子里已经在想,平安脱身之后,如何的戏耍王安,一吐心中的怨气了。[..] “好,西门员外,恩怨分明,对事不对人,算的上是大丈夫的行为。”刘林伸出了大手指一挑,但是紧接着却把这手指左右的晃了晃,让人弄不清,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侮辱已经无所谓了,西门庆站起身来。“得了,刘林,各位父老乡亲,今天的戏也看完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不过刘林,我也告诉你,我知道武植和武松现在都不在阳谷,你们桂花楼最好小心点,说不定哪天爷我不高兴,就地铲平这。我可不会像那个蠢笨的混混儿一样,给你留下什么把柄!”西门庆恶狠狠的说。 “哦?西门员外是怎么知道我们大爷和二爷不在的啊?”刘林没有任何紧张,而是笑脸相迎。 “就凭今天下午这闹哄哄的局面,武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西门庆摆了摆手,拦下了刘林要说的话。“刘账房,你不用解释,无论什么样花哨的语言,在这件事面前都是苍白而无力的,除非武氏兄弟现在就站在我眼前,否则的话,我肯定是坚定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觉得,等我要做出对桂花楼不利的事情的时候,武氏兄弟突然出现,打我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所以这时候,刘账房跟我解释这么多的话,会不会有一点欲盖弥彰?哈哈哈。”西门庆的手攥的紧紧的,但脸上泰然自若。 “我可没想解释。”刘林走到了西门庆的面前。“我是想跟西门员外说,你跟武家作对的话,最好先娶妻生子,否则的话,我看一门一脉就要断了香火。你跟那些淫妇苟且生下的孽种,想来你的列祖列宗也不会认可的吧。西门员外慢走,不送。”刘林把手一伸,向着门口一指。 羞辱,这是一种真正的羞辱,杀人不见血的羞辱。西门庆真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刀,如果有的话,他就可以跟刘林拼命,血溅五步。刘林这人,看起来像个老好人,想不到心肠这样的歹毒,西门庆感觉到浑身都在发抖,然而,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发作。就在刚才,西门庆为了在西江茶坊那获得一个好的口碑,彻底的跟桂花楼站在了对立面,那此时面对桂花楼的羞辱,要么就是彻底的反击,要么就是什么都不说的离开。 很显然,彻底的反击,西门庆并没有什么准备,今天要做的事,目的都已经达到,不要再增加不必要的损失,也不要再自取其辱。西门庆咬了咬嘴唇,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一眼不发的走出了桂花楼,在他的身后,跟着行动如同木偶一般的王安。 走出桂花楼的西门庆,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气很晴,因为是冬天,又是下午,太阳的位置并不高,光线虽然刺眼,可却不像平时那么不能直视,要是强忍着眼睛的痛苦的话,也是可以看上一会的。 今天的行动,目的已经达到,虽然刘林百般的找理由和借口,但是西门庆已经认定,武氏兄弟,确实已经不在阳谷。只是,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当然,武大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毕竟武大是因为杀人之后而潜逃,而武松就说不好是去干什么了,难道真的是去抓捕自己的哥哥?要真是那样的话,武松可就是太傻了。不,也许武松是找到了什么办法能够填补今年阳谷征兵的缺额,毕竟这个是要是解决不好的话,上面的责怪是吃罪不起的。可要是去征兵的话,怎么也没理由带着他媳妇海砂一起去啊,这让西门庆琢磨不透。 不过想要弄清楚这个事倒也不难,西门庆想的十分清楚,只要打发人到临近的乡村去打听打听,武松去没去征兵也就行了,毕竟武松不可能跨国地界去别的地方征兵,那也就犯了忌讳。要是一番打听之下,还没有结果,那恐怕就是跟他哥哥一样,因为什么事由,逃之夭夭了,这样的结局最好。 桂花楼的伙计,把西门庆和王安来的时候骑的马牵了过来,西门庆翻身上马,对王安说:“来吧,快点回药铺,算算咱俩的账。” “是,东家。”王安面如死水,没有半点反驳,翻身上了马背,跟在西门庆的后面。 走了一段路,西门庆突然觉得,对比要了王安的命,他到真希望王安能够拿出两万两银子,毕竟在现在的情况下,王安如果死了,西门庆就会再次的变为孤家寡人,剩下的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是西门庆也知道,王安是不可能有两万两的。要不……这次就放王安一马?西门庆的心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可他却觉得不甘心,费了这么多劲,又有运气的成分掺和在其中,才获得了胜利,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绕过王安,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哎,实在不行,就不要他的命,教训他一番,也就是了。反正有文书在手,我说什么,王安都得听着。西门庆手握主动权,倒不急于在路上就想出最后的法子,什么事等回药铺再说。 第二百七十四节 被打断的哼唱 阳谷县并不大,所以没过太长时间,西门庆和王安便返回了西门药铺。 这一趟把西门庆折腾的够呛,可谓是峰回路转,不过好在结果不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也有些筋疲力尽,再加上一身的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湿透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换一换,才能够安心下来说话。[] 至于王安,反正文书在手,怎么处理都行。 西门庆给伙计们放了假,伙计们速度都很快,领了银钱大部分都已经走了,只有一两个动作慢的还拖在后面,所以此时的西门药铺,对比平时来讲倒是安静了许多,西门庆下马之后,甚至等了半天都没有人来接缰绳,最后正在他想自己把马拴住的时候,从药铺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李强。 “东家,账房,您二位回来了。”李强是标准的伙计做派,点头哈腰的戏份做的很足。 西门庆也乐意摆个大爷,随手把缰绳递给李强。“嗯,回来了,把马匹拴好喂好,然后你就可以放假了。 “东家,我知道您手头还有人,所以就自愿留下了,怎么,刘账房没跟您说?”李强说话的时候,并不抬头,以至于西门庆只能看到他的眉毛,看不到他的眼睛。 “哦,对,刘账房说过了,只是这事情一多我就给忘了,你做的很好,你可以放心,主动留下的人,我在银子上是不可能亏待的。”西门庆很高兴,他对于手头剩下的两万两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些钱曾经就差那么一点就不存在了,可是它们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这样的银子,花起来应该别那么吝啬才是。 “谢东家。”李强跟西门庆打过照片之后,伸手到后面去接王安手里的缰绳,他跟王安倒是没有任何对话,王安直接就把缰绳给了他,此后,李强手里牵着两匹马,奔药铺的小马厩而去。 西门庆心情大好,哼哼着小曲,迈着方步,进了药铺,他没在前堂停留,而是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甚至没有注意王安回来之后去了哪,因为西门庆毫不担心。说到底,王安只是给买卖人,而文书对于纯粹的买卖人有一种天经地义的约束感,况且现在的西门庆内心深处倒有些希望王安马上逃走,那样的话,他将终生攥着王安手里的把柄,岂不是一种快哉无比的感觉。 想到这,西门庆的心里更加高兴了,他把嘴里的调子变了一变,变的更加粗俗,在调子里,年轻的小伙子肆无忌惮的调戏着附近的姑娘,而姑娘们似乎也不惧怕这种调戏,红着脸做出种种的反唇相讥,这些曲子西门庆一哼就觉得浑身有力,脸上**的感觉也能够略微的驱散,属于冬天的寒冷。 这个冬天太长了。西门庆无数次感觉夏天就要来的时候,却悲哀的发现,时间仍然停留在十一月,在这个十一月中,发生了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太多事,充斥着种种情节桥段的时间,被人为的无限度拉长。似乎每天已经不仅仅是十二个时辰,而是无休止的翻倍:四十八、七十二、九十六……不管怎么说,不管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西门庆都本能的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再来了,他所希望的生活,仅仅是能够闲情逸致的唱唱这些粗俗的小调,再调戏调戏漂亮的姑娘,仅此而已。就好像在过去的很多年,在武松没有出现的漫长时光了曾经发生的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西门庆,没有经过其他生活的比较,并不明白,平淡以及无聊所带来的独特幸福。 西门庆在思索当中脱掉了外衣,虽然外面阳光很足,可是冬日的朔风早把这层外衣彻底吹的冰凉,而由于种种情绪所渗出的汗水,也让外套有一点点潮湿,甚至在个别的地方结出了冰碴。“幸亏是在上半身,要是在下半身的话,被人看到,还以为我尿了裤子。”西门庆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算是自我解嘲吧。 衣服脱掉之后,西门庆轻轻的一抖,啪嗒一下,有个东西到掉了地上,西门庆低头一看,发现是折好的纸张,不用打开看也知道,是他刚刚跟王安签订的赌约,王安的身家xing命,都写在这张纸上。 西门庆鄙视的看着这张纸,他没有弯腰去捡,他想就让它这么在地上躺一会,这样能让西门庆的心里感觉到无限的畅快。王安的算计、谋略、果决,不过如此,只是形成了一纸悲哀的文字,然后躺在我的地上而已。 调子稍稍中断了片刻,便被西门庆继续的哼起,他接着更换了裤子和内衣,在彻底的更换了之后,人的精神马上的好了起来,就着旁边的湿面巾,西门庆又擦了擦脸,虽然说有些凉,可也让他清爽无比,仿佛获得了新生。 一切都穿戴妥当,西门庆把刚才脱下来的内衣,简单的卷成一个卷,这样的话,方便下人进行清洗,好在是留下了两个伙计,否则的话,洗衣服这种事,可能都要西门庆亲自动手,毕竟这种贴身穿的衣服,送出去洗的话,太让人笑话。在这个时候,西门庆突然觉得,要是身边有个女人的话,也不错,毕竟这些洗洗涮涮的事,也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想到女人,西门庆禁不住的摩挲了两下衣服,就好像那些衣服是柔软的身体,可连贯的动作突然间就停止住了,西门庆的手指有些发抖,因为他分明的感觉到,在内衣上有一些油脂的渗透物。 内衣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油脂的,只有一种可能。反应过来的西门庆把手中的衣服赶忙扔下,从地上捡起和王安签好的文书,用颤抖的手缓缓的打开。 果然,跟刚刚他所担心的一样,菜汤所按下的手印,在汗水和体温的作用下,已经完全的浸润开来,看不清任何手指的纹路。不光如此,浸润开来的油纸,把西门庆和大茶壶所写下的名字也完全污染,那本该清晰无比的印记,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墨色和油渍所交融的混沌一团。 第二百七十五节 迷雾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西门庆很清楚。他跟王安的赌约彻底的消失了,今天所冒的危险,所付出的计谋都白费了。就在刚才,西门庆还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放王安一把,卖个人情给他,可在现在,西门庆连卖人情的能力都没有了。因为要卖人情的话,就必须要把这份文书给王安来进行处置,可是文书一旦给了王安,他只需要打开一看,就会发现西门庆放弃索取打赌赌注的真正原因,这人情,怕只会是变成耻笑。 可是西门庆怪不了别人,菜汤是他一时兴起的提议,现在想想,如果是当时都咬破手指,用鲜血按手印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了。还有,连大茶壶的假文书还知道装在给信封里,而后再揣在怀里,可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把这墨迹刚刚干的,还和着油脂的东西,就这么胡乱的踹了起来,来回的揉捏撕扯,怎么可能不变的一团糟。说到底,在赌约作废的这个问题上,西门庆怪不了别人,这是他的咎由自取。[..com] 那么,这已经被毁的文书应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几乎不用思考,必定要对王安保密。现在的王安,还不知道赌约文书变成了这个样子,只要不让他看到,那王安就会认为赌约文书一直存在,虽然不足以要了王安的命,可暂时牵制一下,还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可是……藏在哪保险呢? 西门庆深知,如果自己把文书藏匿起来,而不是直接拿出来逼王安就范的话,王安一定会穷尽一切办法来进行寻找,因为哪怕是用偷窃的方式获得了文书,就可以不用执行文书当中的事,王安在西门药铺工作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的了解,放在哪里都不足以让西门庆觉得安心,哪怕是再放回父亲所修建的那个地窖,也难保不在进地窖的过程中,被王安所发现。 那么……只能毁掉这文书了,被毁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被寻找到的,正如死人不会说话一般。但是,撕碎是不行的,一点点碎片都会让王安警觉,王安这么精明的人,一定牢牢的记住了桂花楼提供纸张的样子,所以纸张的碎片能够传达给王安的信息会惊人的多;烧掉也不可取,我这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纸张,下午的时候,卧室里还没有点炭火盆,纸张的灰烬会把一切都暴露出去。 思来想去,西门庆发现,他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把这张纸吃掉。完整的吃掉,藏在藏在肚子里,等它再从身体的另一端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看不出来了。而且吃掉,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想到这里,西门庆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文书,撕了一大块放在嘴里大口的吞咽,他知道,一定要尽快处理,才会更加安全。谁也不能保证王安不会跟早晨似的,突然如同疯子一般,把门撞开,来跟西门庆求情,而要是赶上西门庆正在吃纸,那这画面也显得过于滑稽可笑了一些。 纸张的味道比想象的要好,也许是因为油脂的参与,使得原本就有些嚼劲的纸变得有些肉筋的口感,只是在上面出现的墨迹略微发臭,这种臭味让本来是刚刚从锅里轻油做出的肉筋,变成了在盛夏中放了整整一天的肉筋,因为**参杂着跟各种古怪的味道。这些古怪的味道当中,包括了:懊丧、后悔、不甘,以及,一点点的侥幸。 之所以有侥幸,是因为今天赢的实在是太幸运,要不是自己用了带有猪油的菜汤来做按指印的印泥,然后无意中按到了香上,那很可能今天就会输了,可谓是成也猪油;猪油最后导致了文书上手指印和签名的损毁,也可谓之败也猪油…… 西门庆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因为,实在是太巧了。现在想想,王安的推断难道不是鬼神般的精准吗?如果没有意外,在香燃尽的一颗,大茶壶应当正好出现在桂花楼的门口,那样的话,我就毫无疑问的输了。可是在此之前,通过那些种种的推论,我曾经认为自己必胜…… 王安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依靠着推断。西门庆确定这一点,他在咽下了最后一块纸张之后,打了个饱嗝,这个饱嗝让他的思路更加的清晰了。因为香是自己点的,虽然大体上的时间能够确定,可具体什么时候点,那都是自己说的算,因此这已经脱离了推断的范畴,那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安和大茶壶串通,事先约定好了,在桂花楼发难,并且将进门的时间固定了下来。 不对,不可能固定那个时间。王安固然可以利用谈话的技巧控制节奏,把时间拖到一个大体上的范围里,可是我多说个五六句话之后再点香,和直接点香到最后的时间相差巨大,这些已经不可以靠约定来解决,那么说来,一定是王安给大茶壶发了什么信号。 会是什么信号呢?整个过程当中我都紧盯王安,他应当没有机会的。如果不是王安送出的信号,那就应该是大茶壶自己获得的香什么时候燃尽的信息,可这也不可能,姑且不论做法,就从大茶壶是在香燃尽后的片刻,才进来的这一点也足以说明,他是不能够时时观察香的燃烧状态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一炷香的时间把握的这么精准,西门庆使劲的抓了抓头,然后重新的默念了三个字“一炷香”,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其实一切很简单,虽然不同香的燃烧时间不同,可是同一批,同一种规格的香所燃烧的时间却能够保持惊人的一致。实际上桂花楼的伙计再拿上来香炉、火折子和香的时候,香就不仅仅是一根,而是几根一模一样的。这种平常的东西,大茶壶应该很容易就能和桂花楼的伙计要到,然后,他只需要在我点着香的时候获得信息,同时的引燃手中的香,在他手中的香燃尽的时候,走进桂花楼就可以迎接我那出现的惊讶的如同痴呆一样的眼神。 现在回想起来,王安曾经把一个关键xing的条件隐藏在平淡的对话当中,他说在香的燃烧过程中,我不能去干扰,这样的话,就会导致结果的不公正xing,当时并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王安的这层条件,只是为了保证两根相同的香同时燃烧结束。可是王安千算万算,却遗漏了我手指上蘸着的油脂,正是这油脂为香的燃烧提供的两段加速,使得两根香的燃烧时间出现了微妙的差距,只关注手中燃烧的香的大茶壶,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恐怕当大茶壶走进桂花楼的时候,还以为赢定了,准备跟王安平分我的两万两吧。西门庆想到这些,越发觉得后怕。 事情的发展至此已经完全的解释通了,大茶壶今天的试探拥有着双重含义,要是一切顺利,能够顺利的接收桂花楼的话,那么王安就可以拿着手里的真房契和地契,拥有桂花楼,把两张废纸,变成让人人艳羡的产业。即便是不成功,他也可以凭借恰如其分的出场时间,赚取我的两万两。真正的左右逢源,商人嘴脸。 那么,当计划的细节被想清楚之后,剩下的就是,王安和大茶壶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西门庆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可能出现偏差的时间点,结果却发现,这种可能xing惊人的多。 在最开始去城南小树林探查那具尸体之后,神秘的女人在马鞍上留下了字迹,指引我前往水榭阁,我虽然是单独前往,可是王安也知道这层信息,他完全可以在我之后,也学着我的样子前往水榭阁,并且通过打听,一样的找到大茶壶。 至于说他跟大茶壶约定的时间,那可能远在今天之前,王安在今天早晨告诉我拿到房契和地契之前,完全可以先行跟大茶壶做好约定,甚至做好计划的细节,因为王安了解我,我必定会找一个人进行试探,而试探的人必须足以被信任,却又跟我没太大的关系,大茶壶无疑是最合适的。 然后是我和大茶壶制定的试探计划,实际上,不管我说出什么样的计划,都肯定跑不出房契和地契的事,而大茶壶可以大包大揽的说,一切由他来负责,也就是说,不管我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大茶壶都可以把最后的目标放在桂花楼,然后在我回到药铺之后,再由刘林对我进行指引。 一系列的看似偶然发生的事,实际上被必然的线索所牵引,像他们预定好的一样,一步一步的发生着,而作为被他们玩弄的提线木偶,我却浑然不觉。如果不是手指上的几滴油渍,这种天衣无缝的局,我又如何能够避过。 时也,运也,命也。 第二百七十六节 揣在心里的桂花楼 武大 对于武大来说,过去的一夜并不平静。他不知道胖子是谁,但是胖子却以为知道武大是谁。胖子把武大带到了一家颇为豪华的客栈,安排下去之后,就匆匆的离开,临走告诉武大,第二天晚些时候,会来探访,让武大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就告诉他。 武大一晚上都没睡觉,尽管有旅途的奔波,可他感觉,浑身都处在一种奇妙的感觉当中,这感觉仿佛喝醉酒了一般,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想象和很多不切实际的愿望,有一些连武大想想都觉得可笑,就在这中幻想当中,他无数次的睡着,然后再醒来。这一晚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也确实过了很长时间。[] 武大没有想到,京城的早晨是没有鸡叫的。即便是在桂花楼,也因为地处阳谷县城,每天早晨,雄鸡一唱天破晓、雄鸡二唱鱼肚白、雄鸡三唱天下亮。听着鸡叫而起床,这是武大从小到大的习惯,无论是在清河,还是在阳谷,一直如此。 可是京城里,并没有鸡叫。武大也无法通过光感来辨识,因为即便在夜晚,京城的街道上也是灯火通明,不像阳谷,深夜的时候,在外面看到的只有星月的光辉。再加上迷乱而充满不实际幻想的梦,让武大也失去了时间感,总之,当他起来解手脑海里不断质疑时间的时候,打开窗户,却看到外面一片透亮,抬头看看太阳,已经是到了晌午。 这一觉,虽然没有睡,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武大本以为自己会头疼,但摇了几下脑袋之后,倒是感觉正常的很,这让他不得不庆幸,虽然身材矮小,可这身体还算是解释,这比一般的侏儒要强的多。 武大起来,用房间里的面巾简单的擦了几下脸,然后穿好了衣服。金子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两,已经不再需要什么包袱,武大把金子从包袱里拿了出来,把它们用布绑到了腰上,反正自己矮小敦实,腰里多了一百两金子,猛一看,倒也看不出来。这是武大最后的财产,他深知,要好好的保存。 就这样,他从客房的门走了出来。武大不太清楚京城的客栈是怎么回事,在阳谷的话,要是住好房间的客人,午餐是可以免费提供的,当然,要是客人点别的菜肴,那就除外了。武大大模大样的走了出来,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总结出了一个道理,京城的人对待从外地来的人,有一种本能的优越感,如果你表现的越怯懦,京城本地人的优越感就越强,那样的话,将永远没有缓和的余地。但是如果是反过来的话,完全无视京城本地人的优越感,他们也会重新的来审视你,贴近你,来判断,你是否值得他们尊敬。 “你们这,用午饭在哪用?”武大拦住了走廊了一个伙计。此时的武大,已经不会对这些客栈的伙计,有任何别样客气的态度,他所摆出的样子,完全是在桂花楼离对自己手下伙计呵斥的样子。 “这位大爷。”伙计慌忙鞠躬。“是这么回事,您可以去一楼的大堂用饭,您是住宿的客人,在那吃饭的话,是不收银两的。您也可以叫特别的菜式,可以给您送到房间里去,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就要收取额外的银子。”伙计说的很明白,倒是省去了武大盘问之苦。 不过这让武大有一点失望,说到底,京城也跟阳谷也没什么区别,武大本以为,到了京城之后,山便不再是山,水便不再是水。可是现在,身处客栈之中,看着伙计点头哈腰的表情、耳朵里听着熟悉的关于午餐是否付费的规则,武大都感觉,自己还在阳谷,只不过是周围的这些人,用高妙的手法,遮盖了本来的容貌。 奔逃了这么远,说到底,是从一群人当中跑到了另一群人当中。这种想法,在紧张的逃亡之后,如同一盆冷水一般,从武大的头顶倾盆浇下。因为武大意识到一个问题,都是人所构成的群体,在阳谷无法出头,那么为什么在京城就可以出头呢?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就好像刚刚在床上做的,虽然忘记内容,却忘记不了内容是可笑的梦一样。 这些想法放到一边,处理眼前的问题最为重要。武大自从当上桂花楼的东家以来,花钱大手大脚,很少考虑省钱的问题,那也是因为桂花楼日进斗金,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流进,长盛不衰,让武大没有后顾之忧。他腰上塞着一百两金子,本来也不是缺钱的人,完全可以回到房间,吃一顿妥帖的午饭,可是想想,新的来钱儿道儿还没确定下来,现在正是节俭的时候。 “哦,大堂怎么走,我去吃不要钱的。”武大思来想去,反正从前吃野菜干粮也一样长这么大,武松自小没吃什么好东西,却生得比山珍海味喂养出的富家子弟还要强壮有力,初来京城,也就受几天苦吧。可是话刚出口,武大却觉得有点不妥。这样说话的话,会不会让伙计有些看不起,会让伙计觉得我是从外地来的乡巴佬花不起钱,对我也有一些怠慢。况且昨天晚上刚用花言巧语蒙蔽了那胖子,还在那个什么集贤居花了四百两金子,胖子今天晚些时候来的话,必定会跟伙计打听我白天的行动,用来探底,要是知道我中午不肯花额外的银子吃饭,那势必会对我的身份保持进一步的怀疑。 但是,话已经出口,却是不能往会收了,需要想个万全之策,遮掩妥当。“唉,出公差,还是多省点钱装到口袋里,才是实在啊。”这话说出口,看似是在抱怨,实则却是侧面对刚刚所说的话的解释。这样的话,既“无意中”向伙计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又能保证胖子来调查的时候,不出现什么破绽。 不,可能胖子根本就不需要调查,毕竟这地方是胖子带武大来的,胖子是不可能把武大领到他陌生的地方去,也就是说,这客栈必定是他知根知底的存在。在这客栈里,武大深知,要把自己那虚无缥缈的,从不存在的身份演好,要把这个弥天大谎继续,也许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丰收。 “哦,这样啊。爷您放心,就算是不看您的官家背景,只看昨天晚上送您过来的那位爷的面子,我们也是不敢怠慢的,本客栈不花银子的午餐也是相当丰盛的,您到大堂里,一看便知。”伙计的话,仍然很恭敬。 看来,解释是完全成功的,伙计干脆就没有质疑武大的身份,也没有轻视武大。不过相比于这一点,武大更看重的是伙计所说的,昨天晚上送自己过来的那位爷,也就是那胖子,看来这伙计是知道胖子身份的。胖子在京城这么有名?甚至店铺里的伙计也如此知晓?武大真想直接问问伙计,胖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可是他忍住了,现在问,无异于对于自己虚假的身份不打自招,还是多留心,武大相信,胖子的真实身份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按照在阳谷时的喜欢,当伙计如此奉承的说了话之后,为了体现富家老爷的气派,通常都应该甩出些银子打赏,武大也想这样做,毕竟肯定要在这住上一阵,维护好跟伙计的关系,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可是一则,午饭都是要吃的不花钱的,在打赏上这么大方,倒是显得里外不一,武大听说,那些京城的官吏都是一个比一个吝啬,也正是这般吝啬,才助他们攒下富可敌国的财产。二则,武大不了解行情,京城里的大客栈,一般打赏多少比较合适,这个东西,打赏多了不划算,伙计背地里还会说客人傻,打赏少了的话,伙计心声怨恨,反而不如不打赏。 武大举棋不定的情况下,放弃了这个想法,按照伙计所指的方向,摇摇晃晃的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来到大堂。 大堂的并不比桂花楼的大,相反桌子的数量倒比桂花楼少了很多。在武大的眼里,衡量一个饭馆生意好不好的标准,并不是看大小,而是看桌子的数量。一个饭馆在建立的时候,可能考虑的不是那么完善,可要是客人非常多的话,那么店家为了多挣钱,定然会尽可能的多方桌子,压缩每个人吃饭的空间,借以换取银子。可这大堂里的桌子,稀稀落落的,武大把嘴一歪,觉得这京城的客栈饭馆,不过如此。 这是一种属于人的根深蒂固的习惯,武大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习惯xing的跟上个地方比较,去试图发现这两者之间的优劣,桂花楼是他曾经执掌过的地方,武大的心里希望通过这种比较,来告诉自己,能够支配桂花楼的人,就可以支配这不如桂花楼的地方。总之,京城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未来的波折也都会被轻易的化解。 第二百七十七节 食不言 武大也就是将将坐下,就有伙计过来了。 “这位爷,您是在本店住宿的是吧,能否说一下,您住在哪间房间?”伙计过来没有先问武大要吃什么,反而是先问武大住在哪。[] 这让武大有一点奇怪,但是直接问的话,又会被别人当成土包子,反正回答个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我不太清楚,就是上楼之后,左拐,一直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武大一边解释一边做着手势。好像房间门口写着什么字,可武大哪管那些,他觉得那不过是跟桂花楼的雅间名一样,只不过是伙计们为了上菜方面,所加上去的,实际上没有什么影响。 “哦,左面最里面的房间啊。”伙计略微点了点头。“那您可以选择子丑寅卯四种午饭,不知道您要选哪一种?” 武大一头雾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不介绍菜式,而是直接做选择,还是四种选择。 “这位小哥,我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家客栈,对于什么子丑寅卯的,实在是弄不明白,能告诉我一下,这都是什么吗,我好有个选择。”武大话语中充满了纯粹的抱怨,并没有什么文雅的成分。 “爷,对不住,这个是我疏忽了。是这么回事,您住的房间是地字号的房间,这个房间可以选择大堂里所有的免费午餐,我们的免费午餐有四种不同的种类,分别用子丑寅卯来命名。我给您分别的介绍一下,这个子套餐当中,是咱们中原的吃食,主要是两荤两素,四个菜;丑套餐的原料主要来自于东面,同样也是四个菜,只不过这四个菜以鱼类为主,素菜也是海菜汤。寅套餐,主要来自于南方,这南方菜您也知道,清淡的很,但是刀工和制作都很精湛,菜肴当中采用蒸的手法相对对,素菜相对比较多,原料中有很多的山珍。至于卯套餐,您可能已经猜到了,主要来自于西域,并不是四个菜,而是由烤肉构成的,当然了,烤肉烤不同的部分,您也可以说,这是由很多道菜构成的。”伙计分别做着解释。 武大没想到,饭馆还可以这么搞,不让客人分别点菜,倒是给客人主动的组合好了,等着客人来选,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武大在桂花楼的时候,就总有一些客人,在选择什么菜肴的时候犹豫很久,甚至有的伙计在雅间里一站就是一刻钟,客人还没有决定到底要点些什么,武大甚至有时候以为,客人在雅间里把伙计给掐死了,可是即便是如此的话,也不能够催客人,店大欺客的事,武大还是不会做的。要是能重新回到桂花楼的话,武大也一定让刘林多编几种这个套餐,肯定能够在阳谷的饮食界,掀起轰动。 武大琢磨了琢磨,这个中原风味,天天都吃,一般的荤菜素菜,桂花楼的厨子做的也都是不错,想必在这尝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昨天晚上的菜肴虽然独特,可是银钱消耗巨大,这里是免费的,也不会那样考究。至于南方菜,清汤寡水,对于口重的武大来说,主要听一听就觉得舌头上没什么滋味,马上也就放弃了这种想法。武大辛苦了好几天赶路才到了京城,早晨也没有吃饭,此时喉咙里甚是干渴,对于烤肉一类的烟熏火燎的东西,也并不十分喜好。可是以听到鱼,尤其东面是大海,还很有可能是海鱼,武大就觉得,口舌生津。何况,在昨天晚上跟胖子形容身份的时候,武大也无意间的暗示,自己是从东面来的,现在点东面来的饮食,也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要丑套餐,尝尝你们这做鱼的手段如何。”武大略微思考,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我知道了,那您要什么主食?”伙计没有走,而是继续的问道。 “主食……”提到主食,武大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居然是烧饼,自己卖的烧饼。自从娶了潘金莲之后,潘金莲便开始制作烧饼,到了后来,十个烧饼里倒有九个是潘金莲做的,而武大只是担到街上去卖而已。在武大的印象里,那些烧饼的味道,就是潘金莲手指的味道,这种味道如同柔绵而坚韧的细绳,在武大的心头打了个结,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来两个烧饼吧,你们这有吗?” “有的,爷您稍等,这就给您准备去。”伙计没什么多余的话,轻声的念了一下武大所点的菜肴,确认无误之后,就马上的消失在了大堂里。 大堂里有些空旷,看日头现在正是饭店,可是这里面只有几个慵懒的食客。在武大坐下来不久之后,这些食客也相继的用完了饭,他们要么是直接迎着阳光走出了门,要么是摇头晃脑的上了楼梯,很显然是返回客房。总之,没什么人说话,这跟武大印象中的饭馆有很大的区别。 乡下的饭馆,不管是王婆的茶坊,还是武大的桂花楼,人们在吃饭的时候,总是高谈阔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博学是的,都希望自己是话题的中心,以至于吃饭的时候食客的唾沫横飞,食物残渣上下飞舞。虽然有些肮脏,但是非常热闹。可是来到京城,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中午,沉默萦绕着餐桌。 这好像是一个帷帐一样,将人与人隔绝开来。武大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离开的人都拉下来,让他们停下,和自己共同来品尝这从东面大海所来的风味,可是那些人仿佛知道武大的心态一样,都是晃了几下,就消失不见,让武大抓不到他们的影子,只是在心里有无穷的失落。 这究竟是怎么了?这就是京城?这就是无数人所向往的,跟家乡没什么区别,来了却自我封闭起来的地方。他们在怕什么,怕来自于京城的威胁?还是仅仅因为内心而恐惧着,因为获得了珍贵的机会,怕被别人窃取,而恐惧着。 第二百七十八节 故味难寻 透过客栈开着的门,武大能够看到街上。门外的街并不宽阔,虽然是中午,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人走过,看起来,并不是正街,只是后街而已。想不到,在京城,即便不是中心地带,夜晚的街道也是那么亮,让昨天晚上的自己没有睡好。 菜上的很快,这让武大非常奇怪。他甚至有一些恼怒,因为在等菜吃饭的这段时间里,他通常都是用来琢磨一个问题,可是今天的问题刚琢磨好,饭菜就已经被摆了上来。[..] 果然,四个菜都是鱼。一盘烤鱼、一盘炖鱼,一盘蒸鱼,最后,是一盘不知道怎么制作的扇贝。虽然都是鱼,可端上来并没有什么腥气,反而倒像是醇正的肉菜一般,有着一股香味。 武大问道这香味,喉咙里忍不住咕噜一下咽了一大口口水,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吃鱼的话,总是要有很多鱼刺的,而自己如此的饥饿,摘鱼刺这种事情有些让人焦躁不安。饶是微微抱怨,武大也是控制不住的举起筷子,大吃起来。 跟他所想象的不同,鱼里面的刺并不是很多,甚至那盘蒸鱼几乎没有鱼刺的存在,只有像蒜瓣一样大块的肉,用筷子轻轻的一碰,便开裂开来,喷发出让人垂涎的香气。武大初时以为是鱼的刺比较少,结果吃了几口菜发现,这鱼连中间的那根大骨都没有,这才知道,鱼在制作过程当中,早已经被巧手的厨子摘掉了鱼刺。 这手段确实高明,武大对烹饪一道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做熟了之后才加工的,只能是在鱼生甚至是还活着的时候下手,然而去掉了几乎所有的鱼刺,却保留了肉的完整xing,每一片鱼肉还想蒜瓣一样完好,那这厨子的刀工,只能用灵怪来形容了。 不过想来,京城里的厨子都是不同凡响,昨天晚上那就是个例子,在选料和制作方法上,个阳谷有着莫大的区别,还是不要总把过去的经验放到这里来用比较好。 虽然是冬天,武大吃的脑门上也见了汗。烤鱼的口味非常重,上面辛辣的味道在冬天吃起来也十分的过瘾,如果不是这种安静的环境,武大真想畅快的大喊一声,然后把腿搭在凳子上大声的称赞,只有大声的聒噪,才能够表达出他此刻内心的情绪。武大也同时有了一种期待,既然免费的菜肴都能达到这样的水平,真是不知道,这家客栈收银子的午饭是个什么样子。 正在这样想着,伙计端着托盘上来了,走到武大的旁边,将托盘里的小盘往桌子上一放。“客官,您要的烧饼。” 武大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看的时候,烧饼的香气已经冲进了他的鼻孔,这种芝麻的香味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是眼前的烧饼却比他自己做的香气要浓厚的多。武大拿起烧饼,掂量了掂量,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拍了拍,又咬了一口。 武大对于烹饪的其他方面,只能说是粗通,可是在制作烧饼方面,应当说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水准。不过在他以卖烧饼为生的时,大多数的时候,都会因为节约成本而偷工减料,并没有发挥出武大十成的功力。今天放在手里的这两块烧饼,武大一尝就知道,这其中加了大量的别的材料,里面的香味已经超出了白面和芝麻联合作用所所产生的味道,凭武大的见识,已经不能够说出这些香料的名字,这些香料虽然香气宜人,但在武大吃起来,却有一些失望。 武大一直觉得,能够放纯正的白面,不加什么粗粮来制作烧饼,就已经是最大的奢侈。细粮细作,所带给人的满足感,是无可比拟的。这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香料,打扰了原本应当唱主角的面向,使得好好的烧饼,成了杂货铺。就好比本来端庄无比,不施粉黛的美人,被东一下西一下的涂抹上各种各样的胭脂,最后变成了个大花脸,本来的美貌,荡然无存。 武大真想把这做烧饼的厨子叫到眼前来,厉声的呵斥,告诉他们在用料上已经用力过猛,失去了老祖宗传下来这门手艺当中的精华。可是正如同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一样,这在阳谷很容易说出的话,在京城,就变得难以启齿了。是京城这诡异的气氛吗?武大不知道。 又吃了几口,烧饼中杂合香料的味道越加浓烈,这种气味刺的武大有些头昏。他有心想让伙计进行更换,却又怕这种烧饼是京城的吃法,自己要是提出来会显得太不合群,毕竟初到这里,现在的一切又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武大把烧饼从侧边上撕开,然后用筷子夹了最为肥厚的鱼肉,夹在烧饼之中,用鱼香来冲淡香料的气味,这样吃起来,味道顺从了许多。虽然没有吃到那种能够唤起记忆深处情感的味道,可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何况,那记忆深处的味道是否存在,还另当别论。 京城的烧饼很小,即便夹了鱼,武大也是几口便已吃掉,正在他扒开第二个烧饼,准备尝试着往里面放些烤鱼的时候,客栈的门口,出现了个人影。正是昨天晚上带武大过来的胖子。 武大看到胖子的时候,胖子也正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一对,武大把手里的烧饼放下,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大哥,你来了。” 胖子站在门口,点了点头。“没错,贤弟啊,我过来看看你。”说罢,胖子没有在门口停留,而是几步走到了武大的对面,伸手示意让武大坐下。 武大也一伸手,道了声“请”,二人同时落座。坐下之后,武大觉得有一些尴尬,他吃不准应当是继续吃饭,还是停下来跟胖子谈话,被打断吃饭的感觉很不舒服,可要是继续吃饭,倒也显得太不礼貌了一些,其实最好的选择是胖子也能跟武大一起吃,但是眼前的这餐饭摆明了是一个人的,两个人吃,有些太局促了。 第二百七十九节 吃饭的心境 胖子好像看出了武大的尴尬,赶忙说:“贤弟啊,你接着吃,我来的时候吃过了。” 既然如此,饥肠辘辘的武大怎么可能客气。他把本来已经扒开的烧饼再次的用手撑开,然后用筷子夹起烤鱼肉,放到了烧饼中,想想又觉得不过瘾,从炖鱼中也撕扯下来一块,放在烤鱼上面,用筷子码好,这才合上烧饼,使劲的咬了一口。[] 不同烹饪做法的鱼在武大的口腔当中混合的,烧饼那本来显得拖沓的香料,跟鱼肉一混合,居然形成了美妙的调味品,这种鱼饼的滋味,超过了组合本身,这让武大很欣喜,他大口吃着,沉浸在美食当中的他有些忽略胖子,半天没有跟他说话。 “贤弟这种吃法倒也独特,我头一次看到有这么吃的。”胖子眼睛不错的盯着武大,眼神随着武大咀嚼的节奏而拨动着。 “哈哈,让大哥见笑了,这是乡下吃法,上不得台面,京城了的讲究人,是不削与这么吃的,大哥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吧。”武大打趣道。毕竟胖子肯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经常在集贤居那样的地方吃饭还了得,好家伙,几个菜就是好几百两金子啊,像胖子那样挑剔的嘴,怎么会喜欢这样粗鄙的吃法呢? “不,贤弟,你说错了,这个自己吃东西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美味,至于吃相什么的,反倒是最次要的。愚兄我虽然已经用过饭了,可是看你吃的特别的香,肚子中馋虫肆虐。贤弟啊,愚兄也想吃一点,你看怎么样?”胖子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好像口水就要随时流出来一样。 “行啊。”武大在吃食方面从来就不吝啬,即便是自己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也乐意把食品分给别人共享。但是在金钱方面,他却吝啬的很。说到底,吃食是为了生存,分吃食就相当于能够让别人活下去,而金钱,却是享受,绝对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享受分给别人。虽然说起来胖子今天也不是吃不饱饭,而是单纯的馋,但在武大的脑海里,早把这些一概而划之。 烧饼已经没有了,看武大点了头,胖子赶忙招呼伙计:“照着刚才上的那个烧饼,再来两个。” “得嘞。”伙计答应了一声,便匆忙的下去。下去的动作,虽然没有跑起来,可是也是很明显的疾走,这跟刚才呼应武大,有略微的区别。但这略微的区别,也足以看出来轻重缓急,以及尊卑的区别。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托盘已经被端上,两个精致的烧饼,摆在了盘子里。武大都不需要附身去闻,那种浓郁的香料香气就已经充斥在了鼻孔里。看来京城的人,果然跟乡下不一样,幸亏刚才没有说,他们给越尊贵的人,上的烧饼里香料就越足,相反给无足轻重的人,才会上那种纯粹的白面制作的烧饼。 难道尊贵就意味着要承受很多多余的东西?武大心中不解。他在心里第一次觉得,尊贵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负担,最起码在吃烧饼上,远不如市井小民来的享受。 但是胖子很明显没有想那些,他抓起一块烧饼,小心的把侧面撕开,然后又用筷子伸到烧饼里面,看起来是把撕开的口扩大了一些,并且把里面便的凭证。这种精细的态度,让武大看了之后觉得好笑,毕竟是马上就要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何必这般精雕细琢。如果不是怕汁水乱溅的话,武大到情愿直接把鱼肉铺在烧饼上,这也省去了很多的时间。 口撕完了之后,胖子举起筷子,在四个菜之间来回的犹豫了一下,最后他学着刚才武大的动作,放了一些烤鱼在里面,然后又把一些蘸了汤汁的炖鱼肉,夹在烧饼里,又小心翼翼的合上了口,这才咬了下去。 胖子吃东西,并不像武大那样着急,也可能是因为他并不饿,他咀嚼的时候武大看不出胖子高兴与否,他的整张脸都在思索,随着咀嚼的节奏慢慢的起着变化。在咀嚼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胖子把这口烧饼咽了下去,然后长叹一声:“贤弟,你这种吃法绝对是仙人所授,居然能把这么简单的两样食品组合之后,产生这样的异香,让人难以想象啊。” “大哥说笑了,我哪见过什么仙人。只不过是在乡下,菜跟饭很难分的那么清楚,有很多人,他们没有菜只能吃饭,所以就有很多您没见过的吃法应运而生,在面食里夹东西,再正常不过了。”武大解释着。其实在阳谷,这么吃的人并不多,能够买得起鱼的人,绝对不会用这么不体面的办法消耗掉,夹在面食里的多数只是一些廉价的咸菜或者腌酱,不过武大并没有说那么细。 武大是极饿的,他吃完了手中的烧饼之后,看着胖子手里的刚吃了一半,而盘子中还剩下一个。虽然剩下的烧饼香料香料味道重,在平时的话,武大是绝对不会选择的,但是刚才的体验告诉他,这种香料也能产生不错的味道,所以武大用看了一眼胖子,用手一指盘子中剩下的烧饼。 “贤弟是没吃饱是吧,尽管拿去,要是不够,一会再要便是。”胖子一边小口的品着手里的烧饼,一边回答。 这跟武大想的一样。这的烧饼虽然小,可用料却很足,很是饱人。如果吃吃过饭之后再吃,肯定是吃一个就觉得发撑,何况这里面还裹挟着那么多实料的鱼肉。 武大也不客气,依旧把烧饼撕开。眼前的这许多菜式只剩下扇贝没有尝试过了,说起来,扇贝这东西是武大执掌了桂花楼之后才认识的,不过阳谷县的大部分人都不喜海物,所以在无人食用的情况下,后厨也就不常备着了,好在武大还勉强知道怎么去吃。 他用筷子轻轻的将扇贝的壳撬了起来,然后夹出了中间的扇贝肉,放到了烧饼中。然后武大在俯下身,从靴子中,拔出了匕首短刀,这是他在路上买来防身用的,用这把刀,小心翼翼的把扇贝里面的裙边切下,用刀挑着,放到烧饼当中,这才算大功告成。 武大略微点了点头,把刀随手放在桌子上,然后合上烧饼,刚准备吃,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一抬头,只见胖子面色惊愕的看着他。 “怎么了?大哥。”武大还有些不解。 “哦,哦,没什么,只是刚才贤弟动刀,我有些错愕,原来只是用来刮扇贝啊。不过贤弟也是,你要是还想吃的话,再要一盘也就是了,那刮下来的地方,只不过是扇贝的残渣而已,用来食用的话,也过于糟践自己了。”胖子半是不解,半是劝解。 武大没有说话,而是把夹好的烧饼举到嘴前,咬了一大口。扇贝的味道相对清淡,配上浓郁的香料,这味道真让人快似神仙。然后武大在慢慢的说:“大哥,并不是说吃东西,只吃其中的精华才好。这天下的很多东西,要有比较才知道美味。有扇贝的裙边才能够衬托出肉的鲜嫩,就好像因为我的矮小,才能够显出你的高大,大哥,这世界上的事都是如此。况且扇贝在我们那属于稀罕之物,再怎么也不能浪费太多。”武大摇头晃脑的解释着,然后又吃下了第二口。 “稀罕物?贤弟不是从东面来吗,那边靠海,什么海物没有?”胖子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很明显,他觉得这是武大话语中的一个破绽。 武大心里一惊,这的确是他不经意的时候说错了话,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因为这话就算是以一个海边的人的身份来说,也是并不过分的。 “大哥,你可能没有到过我那里。海里东西很多,可并不是都在海边上。有一些鱼鳖虾蟹,它们生活在潜海,即便是没有船,只要肯花时间,也能在海滩上捡到许多。可有一些东西,比如像这么大的扇贝。”武大指了指盘子。“这东西可是在近海弄不到的,需要乘船,最起码走出去过三五天,在四周都看不见陆地的海上专门捕捞,才能得到。海上风暴无常,十个人出海,就得有两三个回不来,东西来之不易,更得知道珍惜啊。大哥我觉得,但吃一件东西的时候,要是能同时想着它获得的艰辛,更有一番别样的滋味。”武大说完之后,开始一口一口的吃着手里的烧饼。 胖子没有再说话,场面陷入了沉默。武大对此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好好的吃饭了,风卷残云一般的把手里的烧饼吃完,又吃了好多菜,直到他觉得自己一打嗝,就能把整条街上的猫都招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妙!”胖子突然称赞,倒是把武大吓了一跳。“贤弟所言甚是高妙,实不相瞒啊,愚兄最近很困惑,觉得这天下再无什么可以吃了,可是见到贤弟,在这地方居然把平常的东西,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贤弟,愚兄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胖子无比客气,这种客气让武大觉得胖子有求于他。 第二百八十节 暗流 武大心中一凛,胖子会说什么事呢?武大初到京城,除了腰里的金子之外一无所有,虽然身上有把子力气,可是毕竟比常人矮小,要是做什么力气活也只能是一般人的水平。想来胖子必定是身居高位,这种位置的人所求的事,必定不是找市井走卒就能够完成的,武大的这声“请说”,在嘴里转了好多圈,就是没有吐出来。 胖子见武大没有答复,赶忙又接着说:“那这样,我先把事说出来,贤弟根据自己的情况,再来决定,看是否方便,这样总行吧。”[..] “大哥真个是体恤小弟。”武大一抱拳。这样的话确实有很大的主动,虽然这主动有很多表面的成分,面对胖子说的要求,武大要是摇头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武大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不让胖子说出来的可能了。 “是这么回事。我知道兄弟在地方上也是身居要职,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委派到京城来送银子,和做别的工作。可是兄弟啊,大哥有个事必须要给你讲,你在地方上活的再滋润,也比不上在这京城谋食。我的想法就是,兄弟办完了手头的事之后,能不能就留在京城别走了。”胖子的脸上一脸诚意。 这话让武大很是意外。武大几乎马上就要答应。他太想留在京城了,要是按照跟胖子所说的瞎话,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必须要离开,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白在京城走一遭了。至于说用这段时间去结交别人,谋得一个留下的方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仰仗胖子,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是,贸然的答应,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武大的心里几乎在狂喜的呼喊,可他的脸上还尽量维持着镇定。“这个……不好吧。大哥,我实话跟你将,京城确实比我们那个地方要富足,就昨天晚上一进城,我都看花了眼。乡下来的苦孩子哪见过这些,可是这人啊,不能忘本,我原来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得人相救才走到今天。我这次来,正是我的恩人所派,你说我要是留在京城不回去,岂不是连‘人’这一撇一捺都够不上吗?”武大先摆出了道义上的难处,他明白,自己越是这样,胖子心里越是放心,毕竟谁都不想找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贤弟果然讲义气,我没有看错你。”胖子把手里没吃完的烧饼放下,用手指简单的擦了擦嘴巴上的油。他的这个动作并不像是什么文雅的人,相反,到好像是阳谷粗鄙的力巴在吃完午饭之后,经常做的动作。“不过贤弟,我问问你,你来京城主要是干什么呢?” “这个……”武大摇了摇头。“大哥,我不能说。不过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吗?这事从你那猜到,跟我从我这说,不一样。我要是走漏了恩人的秘密,出门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武大不想把事情说的太具体,要是那样的话,便容易被胖子识破。何况这样的表达,还会让胖子认为,武大是一个信守誓言的人,而信守誓言的人,是最安全的。 “明白明白。”胖子点了点头。“兄弟是信鬼神的人,唉,鬼神是什么东西,我早就忘了,不过人这心里吧,存在点对未知的恐惧,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做事情受节制,反而更安全。那我就帮兄弟你来说吧,不管你是来干啥,你都是要帮你的恩人来跟高太尉结交,搞好关系。怎么着也脱离不了这个,是这么回事吧?”胖子的眼睛微微一挤,露出有点神秘的表情。 “就算大哥说的对吧。”武大一转头,对着伙计喊:“来壶茶。” “上好的茶,我在这存的那个。”胖子补了一句。 伙计听到后,赶忙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 “对嘛,你看,既然是想跟高太尉结交,那我觉得兄弟你就更该留下了,你想想,留在京城,跟高太尉接触的机会更多,你恩人那边肯定是不缺人手的,很明显,你在京城,对你恩人的帮助更大。是不是这么个理?”胖子循循善诱,表情异常的和善。 武大心头一喜,看来胖子要给武大安排的地方是跟高俅相关的。武大不知道高俅是谁,他对于清河和阳谷以外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的,甚至他说不出皇帝是谁,但是这都不妨碍武大知道,高俅是一个大人物。从他能弄到皇帝手书的匾额,并且把这匾额挂在衣架餐馆前面就可以充分的证明。另外,太尉这个称呼,武大似乎也听武松提起过,是很大的官,但是具体多大,武大就不清楚了,不过怎么着也得比阳谷县令大吧。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即便只是在京城当县令,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能够靠近这个大人物肯定是好事,只是,武大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这种靠近最好不要以付出金钱为代价,自己身上只剩下这一点点的金子,恐怕支撑不了一时半刻。 “这……大哥说的对,的确,要是在京城的话,可以跟高太尉结交的机会更多。可是大哥,你也得体会小弟的难处啊,您看我,这身子小的时候落下过残疾,弄的现在也就是正常人一半的高矮,这种样子,我又能在京城哪里谋食呢?找不到地方讨营生,别说结交太尉所需要花的银子了,恐怕连自己活下去都会成问题。”武大一脸的忧虑。 “哈哈哈,我说一句话,贤弟莫要见怪啊。就从你刚才所说的话里,就能感觉出贤弟果然是从乡下来的人。高太尉何许人也,位高权重,就算你在京城能找到营生,累死累活所挣的银子,也不够见他一时半刻。另外,愚兄我既然让你留下,还能不提供营生吗?你未免也太看清愚兄了吧。”胖子呵呵一笑。 这时候伙计正好端着茶壶和茶杯上来,将一切在桌上放置妥当之后,伙计斟满了两杯茶,然后迅速的退下。胖子拿起茶碗,轻轻的吹了吹茶杯的边缘,然后小口的啜饮了一下,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个……”武大摸了摸茶杯,有些微微的烫手,茶叶的香味如同一条蛇一样,一直钻进了武大的鼻孔。胖子所说的话,都是按照武大的剧本在进行,客气话说到这,基本上已经够了。可是武大到现在,心里有一个巨大的谜团,那就是,这胖子到底是谁。武大也感觉到,现在恐怕是最好的机会,在这个当口上,胖子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因为他有求于武大。可是,到底是有什么要求呢?胖子的口风一点都没有透,武大的心里也很不安稳。 他的记忆突然回到小时候,在那个时候,武大的身材就比其他人要矮小。周遭的小孩经常讥笑他,连大人们都不会拿什么和善的眼神来看他。还曾经有人跟他说过,有一些人专门从别人手里买像武大这样的侏儒,买到了之后,便放在酒缸里闷死,然后切掉肉,拿出骨头,磨成粉,做成药物,以供给富贵的人食用,据说能够延年益寿。 从那个时候,武大就开始憎恨权贵。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可那些人就要用这种残忍的办法杀死他,和跟他一样的侏儒,只是为了吃一点可能有效的药物,只是为了延续或许有的寿辰,就要剥夺他人的生命。 后来,武松慢慢长大,有武松在身边,不再有人说这些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武大以为自己遗忘了这些,可当胖子提出有求于他,并且一直也不说是什么事的时候,童年的记忆一下子的闪现在心头。 这胖子,莫不是要把我闷死,然后吃我的骨头?虽然这事只是童年时代所听说的,这么多年里也没听说哪个侏儒被人因为这个理由而掳去,况且阳谷商会开会的时候,这些人会经常议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些药铺的掌柜东家们肯定会说给自己听的吧,尤其是西门庆,听书这个人最擅长做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不对,他们是不会说的,因为我就是个侏儒,而我又是他们的上级。武大心中暗暗震惊,何况在武松当都头了之后,武大也确实是被人绑架过一回,最后不明不白的回到家里。现在想来,那是不是也抓自己去做药呢?虽然武大也明白,那场绑架应该是跟武松惹的事有关系,可是只要一想到,可能会被做药,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好像被尖牙所噬药一般。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了,而是一种,对于惨死的恐惧。 无风不起浪,何况胖子是这么好吃的一个人,按说胖子应该没什么吃不起的东西了,他存在这的茶叶还没有喝到嘴里,就已经如此之香,也恐怕只有我的骨头所磨制的菜肴,才能够让他如此激动吧。 武大的手指捏紧茶杯。 第二百八十一节 身份 武大很想把茶杯直接的扔到胖子的脸上,然后出手把胖子杀掉。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他窒息,好像真的被困在酒缸里了一样。武大的内心无比的渴望着像那天在莫愁馆一样的杀戮,那种把人命如同草芥一样可以折断和抹杀的快感,以及看着卑微的生命为了能够活下去,背弃原则,自相残杀,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快感! 武大感觉到力量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好像再用一些力,茶杯就可以被捏破,好像一爪下去,就可以掏开胖子的胸膛。武大想给胖子开膛破肚,看看他的身体里,究竟有没有其他侏儒的骨头,武大要为他的那些同样的残疾兄弟而报仇。[..]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种绷紧的力量容不得半点的闪失,武大觉得胖子应该是没有任何防备的,他一定可以一击致命。 不过……胖子好像刚才说的是……提供营生,那要是死了取骨头,应该就不是营生了。我就暂且留住他的这条命,等到弄明白原委再来把他击杀。何况,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伙计都认识他,他连这么好的茶叶都存在这里,如果在这动手的话,想来我也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在这么个地方丢掉xing命,实在是太不值了。要杀他,一定要把他骗到没有人的地方再动手,那才是万无一失的。 “大哥,小弟也就跟你交个实底,小弟并不是孤身一人,海里还有父母需要赡养,西下也还有孩童需要抚育。我现在的营生虽然说比不了京城,可在我那个地界上,也是正经的衙门里的人。我这种身份,既能够供养家庭,也具有相当的地位,能够保证家里的安全。我要是来到了京城,失去了这层官家的身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是舍身报恩了,可是我那一家子的人,怕是就要挨饿,还有那些从前跟我有过节的人,怕是也会哪我家里人开刀。所以我这心里……还是希望大哥能够明白的告诉我,到底要让我做什么营生,这样我心里,也能有个底。这算是我的不情之请。”武大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摆出一副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思考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演戏,只是为了让胖子感觉更加的真实。 “看来兄弟不但是个忠义之人,也是个孝顺的人。真是让人佩服啊。你说的这些呢,也的确是顾虑,毕竟你我昨天晚上才结识,要是今天就让你对我完全的相信,也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罢罢罢,我就详细的说给你听。”胖子满饮了杯里的茶水,而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愿闻其详。”听胖子这么说,好像并不是要把自己拿去娶骨磨药。这也让武大的心里安稳了很多,他身上刚才紧绷的肌肉,缓慢的松弛了下来。而那种随手可以杀人的力量,也如同握在手里的沙子一般,慢慢的流走,甚至武大想要抓都抓不住。到现在为止,武大仍然弄不明白他身上这股如同鬼神一般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的出现和消失并不能被武大所控制,要是在力量消失的时候,危险来了,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的收场。 “我估计贤弟可能很好奇,我到底是谁,但是我很欣赏贤弟,就是你虽然好奇,但是从来没有问过。是这样吧?”胖子得意的笑了笑。 终于,到事情的关键了,这是武大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主动告诉自己,并没有等到自己发问。 “我确实想知道,不过我觉得,大哥觉得方便的时候,定然会告诉我。否则的话,我问也无用。”手里的茶杯慢慢的变得不再那么烫手,武大更喜欢这种温一点的茶水,这种有些温软的香气,才更合适武大的胃口。也正是这个原因,逆来顺受的潘金莲,才是武大心头回不去也抹不掉的一道有些暗香的疤痕。 “按说,我的身份,确实不应该对你说。可是既然你我已经兄弟相称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我觉得兄弟也的确是个爽利人,我也必须得直言相告了。你这一趟是来找高太尉,高太尉姓高,单名一个俅字。我是他本家的弟弟,我叫高明。你我兄弟相称了这么久,细论下来,你也是太尉的弟弟。贤弟啊,你要知道,朝中的很多大臣,都认了高俅当干爹,你叫我大哥,也就在无意当中,成为了很多官员的叔叔。”胖子哈哈大笑。他好像并不在意周围可能会有人偷听,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可以做到毫不避讳吧。 看来太尉真是个很大的官职。这是武大心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朝中的很多人都要叫太尉干爹,武大的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却叫一个年轻人是爹的这种场景,这好像正是戏文里面所唾骂的那种行为。武大一直认为这只是唱戏的人在乱演,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切实发生的,而且有一天,他会成为这种干爹和干儿子其中的一员,并且是以干大爷的身份来出现。 胖子是高俅本家的弟弟,这种兄弟关系武大很了解。确实算是同宗,可要论起亲密的程度来讲,肯定比不上亲兄弟,高俅的太尉之职到了这个胖子这,恐怕也只有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武大也不相信,高俅会把什么太重要的实质权力,给这个如此贪嘴的弟弟。 就好像,武松就算是再敬重武大,也不可能跟他来商议衙门里的事,不过武大却可以借用武松的威名,招摇过市,耀武扬威。 “小人罪过。”武大赶忙站了起来。“我不知道大哥身份显赫,居然妄攀亲戚,还请大哥不要怪罪。”武大名为请罪,但实际上话语里一口一个大哥,这兄弟的关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甩掉的,武大有意为之,只是为了表明态度的同时,也把这种关系确定下来。 第二百八十二节 原因 “贤弟啊,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不知者不怪’,也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咱俩才能成这种无话不谈的朋友。”胖子吧嗒了两下嘴,好像是茶叶被他喝进了嘴里,但是胖子并没有吐出来,而是极为享受的嚼了几下,然后吞咽了下去。“其实贤弟啊,你不知道,正因为我是高太尉本家的弟弟,在这京城,就很难有个朋友。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我都得首先怀疑是不是想通过我结交高太尉,按说这个也没什么,毕竟我也是帮哥哥做事。可是有很多人做事不地道,在结交上高太尉之后,便把我一脚踢开。人心都是肉长得,这样也会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你看愚兄只是喜欢吃,也是想借这吃食的味道,来忘记这些尔虞我诈的事。”胖子摇头晃脑,缓慢的诉说。 “看来,京城虽好,却比不上乡下人的淳朴啊。唉,在我们那,受人恩惠,可是要永生相报的。”武大微微的感叹。其实武大心里明镜儿似的,只要是人的聚居地,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就会发生。乡下的斗争以另一种方式在存在着,其激烈程度,并不会比京城来的缓和。这种叙述,只是想让胖子,对从乡下来的武大放下戒心。虽然武大觉得这个胖子也不一定就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可能也是从充满了另类斗争的乡下来到京城,但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就好像武大到阳谷之后,去回忆清河的事的时候,总觉得在清河的日子那么美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那么的真挚。[] 武大心里明白,这种回忆并不是真相,而只是不在清河之后,内心深处产生的一种眷恋使然。但是,武大要利用胖子这种可能出现的眷恋,来误导和蒙蔽他。 “实话实说啊兄弟,我刚看着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你点的那盘‘金屋藏娇’正好是我喜欢吃的,结果我发现你半天都不跟我搭讪,我肚子里馋虫鸣叫,这才帮你解了围。但是后来,我慢慢的就觉得不像,因为你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肯定不是京城人,要接近我的话,没必要从外地找人,那样的风险也太大。再者,你在谈话的时候并不是完全的顺着我,甚至有时候居然冲撞和威胁我,这更让我觉得贤弟,你确实是不知道我是谁,而真的是身负使命来到京城。来来来,愚兄以茶代酒,就在这先给贤弟赔罪了。”胖子倒好了茶,轻轻的喝了半杯。 “大哥,你说这些太见外了。你我萍水相逢,怎么可能第一刻就相信一个陌生人呢?何况大哥还是身居这样的高位,大哥的赔罪,我真是愧不敢当啊。”武大低下头,把手中的茶碗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给胖子行了个礼,然后小口的啜饮了一下茶水,这样既不驳胖子的面子,又能做足恭顺的意味。“我现在知道了大哥的身份,那没说的,就算是赴汤蹈火,小弟也是万死不辞,我留下便是,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就不问了。不过大哥,得容小弟点时间,先把身上的事儿了了。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何况还是恩人所托。”武大一脸赤诚。 “贤弟自然要先完成手中的事,我这个事吧,不急。其实也没必要瞒你,我连身份都告诉你了,这个也就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哥哥的母亲,也就是我婶婶,不久以前被我哥哥接到了京城的府邸来住。但是这一来就出了点麻烦,老太太是山东人,来了这之后,是吃不惯,也住不惯。她总说,京城里的东西不好吃,不管是换什么馆子,请什么厨子,也都说是不好吃。我哥哥这个人对别人都是极为有手段的,但是却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眼瞅着老娘吃不下东西,日渐消瘦,我哥哥也就跟着瘦下来了。这本家的兄弟里,就是我对吃食最有研究,事情也就自然落到我的头上,可是实验了几次,老太太也不乐意吃我给她找的东西,我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今天得了兄弟关于饮食上的点拨,我想你也是从东面来的,估计跟山东也不会太远,又在饮食上有自己独到的简介,我就想让你帮忙,让老太太能够吃下去东西。”胖子说到这,微微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紧接着说:“报酬方面你放心,我哥哥从来就不是个抠门的人,你能让他老娘乐意吃东西的话,多少钱他都愿意给,这个也就相当于你不花钱,就结交到了我哥哥高太尉。就是这么个事,贤弟意下如何?”胖子说完话,搓着手等武大的回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店内安静,还是胖子的手有些干,搓手的声音显得各位的大。 原来是这样。直到这时候,武大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看来胖子并不打算吃侏儒的骨头,是为了给那个什么高太尉的老娘找厨子。其实说厨子也不怎么贴切,估计老高家也不缺厨子,只是少一个帮他们点播的人。这个活武大是极其擅长的,他在桂花楼主事的这个阶段,最乐意做的事,就是告诉厨子怎么炒菜。当然了,这不是武大心血来潮瞎指挥,而是烹饪之道,一通百通,武大对于很多东西都非常了解,只是不能亲手做出来而已。 至于说老太太为什么不乐意吃京城里的东西,武大心中也是有数的,多半就跟今天端上来的烧饼一样,高家在做菜的时候,加了过多的其他香料,而京城的饭馆听说是高太尉的老娘来品尝,当然也是什么都放最好的材料,倒是比平时来的更加厉害。就好像给胖子端上来的烧饼比给武大端上来的烧饼香料更多一样。但是老年人脾胃弱,再加上一辈子对所吃的原味食品味道的眷恋,怎么可能会喜欢京城里的这些玩意呢? 第二百八十三节 进入角色 但是武大有一点想不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算高家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忘了乡下东西的味道,可是武大不信,连高家的下人们都忘了,老太太的身份如此尊贵,必然有丫鬟婆子之类的服侍,这些人只要略微一提点,结症早就被解除了,何至于拖到今天。难道……老太太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这让自信的武大也多少有了一点疑惑。 问题正好是处在武大擅长的领域,虽然情况不是特别的明朗,但微小的疑惑并不能阻碍到侏儒的自信。[..] “高太尉孝心可嘉,让我十分的感动。大哥既然都张口了,小弟定然帮忙。只是不知道小弟的能力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不要对不起大哥的期望。”武大没有把话说的太满,给自己留了一些退路。 “哎呀,贤弟定然可以,连这种自认为在京城里所有的美食都吃过的人,却被贤弟今天用免费的吃食所组合的东西而震惊到,足见贤弟的本事非同一般。就这么说吧,贤弟,你要是能让老太太吃好饭,你的功劳是一等一的。”胖子伸出了大手指,言语当中再次跟武大强调着不需要担心报酬。 这种反复的强调,倒让武大觉得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只有难度极大和危险xing极大的事,才会被这样的强调报酬。但只是一个指点菜谱,又能有什么样的危险?这让武大怎么也想不明白。 另外一点让武大疑惑的就是,胖子刚才就说了,有很多人通过胖子来结交高太尉,让后就把胖子踢到一边,可是胖子看起来全然不怕这一点,要知道要是和高太尉的母亲搞好了关系,得到了老太太的认可,那在高家就可以是平步青云。在高太尉心里,母亲肯定是千百倍的重要过这个本族的弟弟,毕竟弟弟有很多,而妈只有一个。那么武大就真的没有什么必要再跟胖子维护关系了,相反,可能是胖子需要对武大溜须拍马。 这种种关于关系的疑惑,萦绕在武大的心头。但是他也知道,一方水土,就有一方的规矩,京城的人家,尤其是京城的大官人家,家庭里究竟是怎么个情况,那是武大完全所不了解的。 “大哥,小弟去做这个事,并不是为了什么报酬,而是为了咱们兄弟的情意,你不把小弟当外人,小弟自然也会为大哥肝脑涂地,何况仅仅是这么一点小事。”武大说话的时候拍着胸脯,像昨天晚上一样摆出豪爽的姿态。 “好,愚兄就喜欢你这一点。多余的客套话也不说了,兄弟你最快什么时候能料理了手头的事情,我好赶紧把你带到老太太那去,老太太这么多天都没吃好,她那身子骨也不行了,我真怕出个三长两短……”胖子说到这,脸上泛起悲伤的神色,甚至啪嗒啪嗒掉下来两滴眼泪。 武大不相信这种悲伤的真实xing,从昨天晚上胖子和武大的谈话来看,就算是胖子的亲妈吃不下饭,他都不会难过的掉眼泪。这种对于婶婶的悲伤,多半是和自己地位联系在一起吧。想到这,武大的心中突然一亮,顿时明了了胖子刚才那种殷切口气的原因。 想来胖子在吃喝方面擅长,老太太刚一进京发生厌食的症状时,就大包大揽,说自己肯定能完成。这种大包大揽的行为,也一定得到了高太尉的赞赏。但是随着时间的拖延,而问题始终无法解决,这种赞赏慢慢就变成了责罚的枷锁。对于胖子来说,他的目的是去掉这层枷锁,至于去掉枷锁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朋友,这是胖子所不在乎的。 “这个……也罢!”武大轻轻的拍了下桌子,好像做出了很大决心的样子。 “贤弟,怎么讲?”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仰起头来看着武大。 “大哥,我看这样吧。我手头的事呢,几天之内是完成不了的,但是老太太的身子骨是等不起的,我就暂时把手头的活放一放,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的,我辛苦些也能把时间赶回来,我今天晚上,就跟着你去见老太太,争取让老太太今天晚上,就能吃顿安生饭,大哥,你看怎么样?”其实武大什么事都没有,他一直言语中所说的事情压根就不存在,这样只是为了更好的解释身份。而老太太的这种情况确实是宜早不宜晚,长久不吃东西的人,精神上就会对食品产生一种抵触情绪,时间持续的越长,这种抵触情绪就越大,想要重新恢复食欲的难度也就越大。武大这样也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今天晚上就去见老太太,这样的话,一旦有什么不对头,还可以借口有事,溜之大吉。 “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啊。”胖子欣喜异常,他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武大的肩膀,兴奋的摇了摇。 “高大哥,您轻点,我可经不住您这样的摇晃,再把我这个侏儒摇散了架。”武大赶忙说道,这也是一种示弱。 “那行,贤弟啊,那咱就说定了啊,今天晚上,天刚黑的时候,我就到这来接你。”胖子赶忙放下了手,跟武大确认道。 “放心吧,大哥,我那个时候不会外出的。”其实武大可以整个下午都不外出,但是他必须的好好琢磨琢磨,晚上怎么才能够取悦老太太的舌头。 “还有一点……”胖子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贤弟啊,高家府上人多嘴杂,在外人面前,就不要称呼我为大哥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姓高,单名一个明字。叫我高明也就行了。” “是是是,大哥……哦不,高明……大哥放心,小弟在别人面前的时候,自当这么称呼,不会让大哥为难的。”武大满口应承,其实刚才高明就说过他的名字,只不过武大没有太用心听而已。至于高明让武大称呼他名字,而不是大哥的原因,武大也很清楚,叫高明大哥,就相当于把高太尉也牵扯进来,高太尉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一个乡下的侏儒弟弟呢?这是不成体统的。何况,要是兄弟相称的话,那武大和高明也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武大出现什么问题的话,高明就要为武大负责,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高明是一定不做的。 这高明还真高明,满肚子的心眼,我得留意点,切莫被他算计了。武大暗暗打定主意。 “好,那一切都说好了。”高明仍旧搓着手,有些刺耳的皮肤摩擦声传来,这种配音让武大感觉,高明的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那这样,贤弟,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先回去安排一下,你下午就去办你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这的店家。但是切忌,入夜之前一定要回来,愚兄我准时来接你。”说完了话,高明站起身来,对着大堂的另一头喊道:“你们听好了啊,这个人,是太尉的贵客,务必照顾周到,要有求必应,懂不懂?” “是,您放心吧。”那边的伙计做着应答。但是武大并没有去看那伙计的表情,这时候东张西望的,显得心虚。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交代完事情的高明,跟武大说道。 “大哥尽管放心,咱们晚上见。”武大一拱手,算是相送。 高明伸手一推,示意武大不必送出来,然后甩开大步,出了客栈的门,往右一拐,消失在了武大的视线之中。 “伙计,伙计,过来一下。”武大口中呼喊着。 “爷,您有什么事。”几乎是眨眼之间,伙计就到了桌前,态度也比刚才要恭顺了许多。看来这都是胖子的嘱咐的功劳。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但是呢,京城我来的少,地方也不是很熟,你给我找一个精明的,对京城地界儿熟悉的随从,跟着我一块出去。要不入夜的时候赶不回来,耽误了太尉的事。”武大做着要求,同时抬出了高太尉作为理由。 “您看这样吧,也别别人了,我不太放心。我下午跟着您出去,整个京城不敢说,但是大部分的地方,我都是很熟的。”伙计直接自告奋勇。 “你?”武大上下打量了下这伙计。听声音来判断,刚才答应高明的就是这伙计,看来他应该是这里的一个小头目。嗯,这样的小头目,一些小事情也能做的了主,是比较不错的人选。 武大点了点头。“那好,就是你了,让伙计给我打些洗澡水,我回房沐浴一下,然后咱们就出门。” “爷,您回房稍等,这就送到。”伙计答应完之后,马上就小跑的下去安排了。 这伙计的腿脚惊人的麻利,也难怪成为了这的小头目。 武大心中明白,带着伙计出门,他这一路上做了什么,定然会这随从在时候告诉给高明,这正是武大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加防备,做事用心,为人淳朴,这是武大想展示给高明的一面。而这些品德,仅仅当面展示,是远远不够的。 第二百八十四节 无法收敛的狂想 此时的武大早已经吃饱,他站起身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洗澡水。彻底的清洗一下,对武大来说十分的必要,尽管是冬天,可是长途跋涉让他的身上沾满了灰尘,尤其是后背上,只要微微的一出汗,就感觉到奇痒无比。其实当年武大过苦日子的时候,经常一冬天都不洗一次澡,只有在夏天的夜晚,河里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裸(和谐)露那畸形的身体,充分的洗浴。但是,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在有钱之后的武大,即便是冬天,也几乎每天都会沐浴,现在的他,只能在脑海中去追忆过去的苦日子,而绝对不能亲身体验了。 另外,晚上要去见老太太,一个精神的外表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说要解决的仅仅是关于吃食的问题,但是给老太太一个好印象,让她能接受自己的意见,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还有,清爽的沐浴,也会让武大的头脑更加的舒服。[..] 伙计的动作非常麻利,武大刚刚回答房间不久,洗澡用的大木桶就被推了进来,这木桶的个头比武大在桂花楼用的要大的多,武大要是坐进去,将将只能露出半个头,很明显,这是给正常身高的人用的。另外,这桶特别的宽,宽的已经有些像盆,组成木桶的木板,足有五寸多厚,看起来,即便是不装水,这木桶也颇有些分量,幸好地下装有木轮,可以平着推进来。 在木桶的后面,是水车。水车里的桶盛着热水,伙计用水瓢一下一下的装满了整个木桶,在这个过程当中,热水稍微的变凉,再用手去感觉温度的时候,就已经很适合人进行沐浴了。伙计的动作训练有素,往木桶里加了这么多的水,居然没有一丝半点的飞溅到外面,武大也明显的看了出来,伙计加水并没有到正常的吃水线,而是比正常的水量少了一些,想来这也是为了照顾自己侏儒一般的身高。念及此处,武大突然有一点感动,想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是个侏儒而给予他特殊的照顾,甚至当上了桂花楼的掌柜之后,无论是骑的马还是坐的椅子,也都是正常的尺码。武大不是没有想过,去更换更合适的东西,但是让工匠专门打造一张小椅子,实在是太容易热人耻笑,这话武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去说的,可气就可气在,居然也没有一个下人或者工匠,主动的做好,送到武大的跟前。武大虽然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小椅子,可完全能够搬到自己的房间,去尽情的享受这种舒适带来的喜悦。武大也听说过,云南产一种独特的马匹,叫做果下马,据说能够在果树下行走,非常的矮小,当地人很爱骑乘,这一点武大专门托人打听过,但是阳谷的地方太小,贩卖的马匹大多是用于耕种,这种马只要有力量,耐力绵长。而少数人购买的骑乘或者是拉马车的马,也都要求身高马大,气宇轩昂,没有马商不远万里从云南运果下马到阳谷来进行销售。 但在今天,只是在京城的客栈里,洗澡这样的小事,居然受到了特别的优待。武大甚至可以确定,如果客栈里有小一些的木桶,伙计一定会专门的哪来,只是打造这么一只木桶实在是太费功夫,而且如此沉重,也不方便搬运,只能用这个先来给自己使用。 伙计完成了工作之后,用手轻轻的搅着洗澡水,然后撸起袖子,用前臂的外侧皮肤,去试探水温。 武大不解:“兀那伙计,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伙计赶忙把手臂取了回来,来不及擦干净手肘上的水,就低头施礼道:“这位大爷,您不知道,用手去感觉水温是不准的。尤其我们这些做惯了粗活的手,即便是他们可以忍受的温度,也很可能会烫坏了大爷你。用胳膊来试的话,就能够保证最准确的温度,让您洗的舒服。”伙计手臂上滴下的水,溅落到了地毯上,这是第一次,地上出现了水渍。 “哦,原来如此。”武大点了点头。“做的不错,看来我是错怪你了。洗澡水什么时候能好,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去做,不能在这个上耽搁太久。” “爷,已经好了。”伙计回答道:“不知道您需要不需要我们留下来服侍您沐浴,当然您要是觉得我们哥俩不合适的话,本店里还有伺候沐浴的侍女,也可以帮您叫来。” 伺候沐浴的侍女?武大听了之后,心里一动,他真的想叫来好好的看看,这辈子还没有女人伺候过他洗澡,他曾经很想潘金莲这么做,但是家中的地方局促,一直也没有这种机会,何况看到潘金莲的时候,武大只想化身为一头饥饿的猛兽,把她按到在地上,一口吞到肚子里去,哪还管得了这样的许多。 但是,武大心里也明白,如果叫侍女来帮自己洗澡,固然快活非常,可也是占时间,今天下午的时间非常宝贵,必须要花在关键的地方,至于女色,想必京城里的烟花柳巷更胜于阳谷县,只要有银子,有地位,我一下子叫上二十个女人躺在床上,任我凌辱,又有何不可? 武大想到这,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洗完了我会叫你们。” “是。”伙计轻声的答应着,然后在地上扑了一大块毛皮的垫子,把装满了洗澡水的木桶推了上去。“冬天天凉,这皮子放在这,您可以赤脚踩上。”说完这话,伙计留下了洗澡用的棉布浴巾和皂荚,就退了出去。 武大看着地上这块皮子一笑,说的好听,这皮子是给我踮脚的,实际上房间里所扑的地毯非常的厚,这又是二楼,下面都是木头,怎么可能会凉到呢?这皮子只是怕我把水溅到地毯上吧,换了个好听的名头。 第二百八十五节 破衣烂衫 武大有心故意弄些水到地毯上,让这些伙计难看,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纯粹是损人不利己,没有任何的必要,也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洗澡水只是略微有一点发烫,武大刚进去的时候,觉得温度有些太低了,他有心想唤伙计进来添一些热水,可是一来麻烦,二来,这样也会让自己畸形的身体,暴露在别人面前,这是武大不想发生的事。当然,这种暴露的反感,仅仅会出现在面对男人的时候,要是面对女人,武大还会非常的享受这种暴露的过程。[..] 可是当武大缓慢的坐在木桶底下预先设置的木凳上的时候,水正好到达他的锁骨,这种略微的发烫,就变成了非常舒适的温暖。这种水温,远比武大在桂花楼所洗的那种过分发烫的水,要来的舒服的多。武大感觉到自己在水中快要融化掉了一般,一路的疲惫被静静的洗涤掉,丢落到那渐渐变得肮脏的洗澡水中。 整个洗浴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武大甚至没有拆开发髻来清洗头发,因为他知道,如果洗头发的话,那头发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干,可自己又着急出门,到时候只能冻的一脑袋都是冰碴。何况头发里并没有什么发痒的感觉,只要把表面的头发擦干净,足可以应付到晚上回来,再做彻底的清洗。 武大出了木桶之后,站在毛皮上,用大块的棉布,把身上的水认真的擦干净,确保身上不在滴水之后,把衣服穿上。没洗澡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洗完了澡的武大再拿起衣服的时候,觉得上面带着一股浓重的味道。但是没有办法,这次来京城,武大并没有带任何换洗的衣服,毕竟这是逃亡之旅,眼下也没有衣服可以换,不过这也给武大提了个醒,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去见老太太,下午尽量的买一身吧,只是希望京城的衣服,不要太过于昂贵就好。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武大打开屋子的门,大声的喊了一句:“伙计!” 片刻之后,就有人跑了过来,正是刚才推盆进来的那个伙计。“爷,您洗完了……?”伙计很明显不相信武大洗的这么快。 “哦,那个我下午还有事,所以就快点洗,你可以叫人来把东西撤了。”武大说话的时候,轻轻的揉了揉脸。刚才坐在木桶里,脸好像被装在蒸包子的笼屉里了一般,此时武大总是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熟了。 “那您……没把水溅到地毯上吧?”伙计嗫嚅道:“爷,实不相瞒,我是准备过一会就去服侍您出来的,房间里的地毯很贵,一旦要是因为我们的失职,被水渍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污染,那上面的责罚会相当严厉。”这伙计的年岁不大,说到这的时候,眼泪几乎在眼圈里打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结局。 “没有没有。”武大轻轻的摇了摇手,他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感觉到高兴,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行为,却让眼前的这个小伙计,能过的安生。“你放心吧,刚才我擦水的时候,是特意站到毛皮上擦的,地毯上并没有沾上。” “真的?”伙计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突然间双膝跪倒:“谢谢恩公。”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这让武大非常意外,他赶紧伸手相搀。“小兄弟,不用这样,我是穷苦人出身,知道做下人的不容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刻意的为难你的。” 被拉起的伙计,眼睛有点泛红,但是并没有再说话,而是跟随着武大走进了房间,认真检查了毛皮周围没有水渍之后,出门招呼其他的同伴,一起艰难的把盛满水的木桶推出了门。他们推动的动作无比小心,木桶里并没有一点的水花漾起。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伙计进来,小心的抬起铺在地上的毛皮,武大推测,他们是害怕上面的水会留下来,所以才没有卷起,而是采用这种方式抬出去。一番折腾之后,武大的房间总算恢复了初始的模样,而武大也用湿布,把发髻外面的头发擦的发亮。 可就在这个时候,武大发现了地上的一滴水渍,这位置应当是被毛皮覆盖在下面啊,怎么会被滴上呢?略微的思索之后,武大想了起来,这是刚才伙计测水温的时候,被自己叫住,不小心的时候滴在地毯上的。这地毯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清水,水滴在上面,印记居然这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个事告诉给刚才那伙计,看他刚才磕头的样子,就知道污损了地毯,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管他干什么?武大琢磨了一下,笑出声来,反正也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不小心而已,不知道擦干净手肘上的水,再来回我的话。另外,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老太太那获得成功,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别人真的是顾不上。武大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收拾的妥当了之后,再次走出房门,来到了大堂。 刚刚答应和自己同行的那个伙计,已经换了身仆从的衣服,在那里等着了,看见武大出来,恭敬的鞠躬。“爷,您洗好了。” “嗯,洗好了。”武大点点头。他说话的时候,越发感觉到身上这身脏衣服不成体统,另外在逃亡的时候,所选的衣服质地并不是太好,此刻虽然伙计是一身仆从的打扮,但是论衣服的材料和做工,武大就已经落了下风,这样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爷,您是骑马还是坐轿?两样我都在外面给您备齐了。您的马看起来颇为疲惫,在马厩里正在好好的修养,我另外给您找了马匹,虽然比不了您的神驹,但也是神骏异常啊。”伙计头儿介绍着说。 武大明白,伙计头儿这么说,其实的意思是,他找的马要比武大原来的马好,只不过是忌惮于武大的身份,用这种较为缓和的语气说出来。武大毫不怀疑伙计头儿话语的真实xing,这是京城,马贩子比阳谷应该多上百倍,什么样的马没有呢?武大虽然很想在骑京城的女人之前,先骑骑京城的马,可是总觉得,这样太过于张扬,毕竟自己是个侏儒,毕竟,这是在逃亡的路上,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的话这般招摇,可能会出什么问题。 “坐轿吧。你骑马跟着就行。”武大如此说道。他觉得跟这个伙计头儿一定要搞好关系,所以加了一句让伙计头儿骑马。 “爷,您真是对我抬爱,当下人的没所谓,我步行跟着您就好,这样也方便您随时随地的跟我打听事,您的好意,让小的感激不尽。”伙计头儿也很会做事,他婉言推辞了武大的好意,但是却在语言中反复的强调,这份情谊已经领下了。“轿子就在门外,要不您喝杯热茶,暖好身子再出门?” “不用了,我不冷。”武大从来没有被这么鞍前马后的伺候过,心中有些飘飘然,真是不知道,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是怎么享受的,便是能过上一天那样的日子,这辈子也不白活。“哦,对了,我还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贱名哪能入贵耳,您要是觉得需要有个称呼来招呼我的话,那就叫我余三儿。”伙计头儿回答。 “余三儿,呵呵,兄弟不少啊。我们家就两个,我那个弟弟可把我这个当哥哥的累的够呛。余三儿,我问你啊,咱们这附近可有做衣服的地方,最好是手脚麻利些的,我晚上就得穿。你看我这一身衣服,晚上去见老太太有些不礼貌。”武大身手往自己身上一比划,道出心中的顾虑。 “做衣服的地方倒是有。”余三儿少见的挠了挠头,此前他回答武大的问题总是没有任何犹豫。“可是,爷,据我所知啊,这做衣服再怎么快,都得一天半的时间,因为好衣服的量尺寸,剪裁布料,缝纫,都是极为精细的,慢工出细活,好衣服实在是快不了。不过我们这附近有成衣铺,有现成的衣服,做工也是最上乘的,虽然不是那么的合身,可总比没有要好。这是小人的一点建议,您看……” 武大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余三儿,你们这的成衣铺,有卖适合我穿的衣服的吗?要不是我先天不足,还用得着问你,哪有做衣服的?”武大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自己的残疾,他感觉余三儿的话冲撞到了他。 “小人不敢。”余三儿赶忙低头认错,但是并没有武大想象中的诚惶诚恐,看来这余三儿也是有些背景和身份的人。“小人想,也许您可以先到成衣铺去购买衣衫,然后咱们迅速的找个裁缝店,为您把衣服略作更改,以合适您的身形。这样的衣服虽然没有直接做出来的好,可是现在时间仓促,也只能暂时先委屈您一下了,您意下如何?” 第二百八十六节 周到的仆从 也只能这样了,武大不得不承认,余三儿提供的是唯一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方法好是好,但也有缺点,那就是购置成衣和进行快速的修改,都需要花银子,这一花就是两笔。武大的兜里虽然还有些金子,可是未来究竟会怎么样还说不好,在来钱儿的道儿没确定下来之前,枉然的花掉手里最后的筹码,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最起码,剩下的这些金子,足够武大找一个小小的县城,安置好后半生,甚至还够在重新讨一个老婆,而这种生活,都是武大自小以来向往的。武大感觉到,属于他的这一年冬天,似乎每天都在选择,每天都甚于出十字路口,而不同道路上若隐若现的景色都在诱惑着他,希望他能够重新作出选择。[..] 这身衣服要是做了的话,不可能让余三儿出银子,他虽然可能有一定的背景,但现在只不过是客栈里的一个伙计头儿,没有道理让他出钱。而武大也明白,做完一身体面的衣服之后,自己就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剩下的钱肯定不够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再无退路了。这可能是人生最后的一个十字路口,也是最关键的,在每一个路口之后,都是笔直的道路,武大有一种预感,在这次选择之后,命运的手会一直的推着他往前走,而他只能做被动的选择。 放弃吗?不!我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要去一个县城过小日子,我昨天晚上完全没有必要花那四百两黄金,现在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想让我舍弃从头再来?怎么可能!虽然眼下是一个选择的当口,可很明显,那些路只能用来看看而已。 “余三儿,你脑子真机灵。不错,这样来赶制衣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你也能看出来,我是从乡下来的,并不清楚现在京城流行的款式,你就帮我调地方吧,弄一身去见老太太显得体面,却又不张扬的衣服。”武大明白,自己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与其做一些毫无必要的决定,不如把决定权完全的交给余三儿,反正衣服采买出现纰漏的话,武大也大可以推卸到余三儿身上,想必到时候高明对于余三儿的责罚也不会轻了的。 “那就请您出门上轿,我这就带您去。不过爷,咱话可得说到前面,虽然这是最省时的做法,但是省时也就得花钱,不知道您身上的银两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先从账上帮您支。”余三儿话说到这,态度很谨慎,很明显,他是怕说话的语气处理不周,让武大误认为这是一种嘲笑。 “我是从乡下来的,到底要花多少银子,还真就不清楚,你说说看,要是我身上的钱不够,还真的让你帮忙。”武大做着回答。他回答的非常率真,好像没有任何心机一般,其实武大对于余三儿的态度是非常受用的,这种人非常有眼力价,连武大脾气这么不好的人都能伺候的妥妥帖帖,看来在京城也必是个左右逢源的角色,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呃……”余三儿略作思考,然后说:“我估计您做一身像样的穿戴,估计得黄金六十两。”余三儿非常小心的看着武大的脸色,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猛兽面前的小动物一样的谨慎,生怕触怒了武大。 “哦,六十两金子啊,那还可以,我还以为京城的东西都贵上了天呢,这点钱就不用从账上支了。”武大很是好爽的挥了挥手,看似无所谓的表情下,武大的心几乎在滴血。这个价格比他想象的要贵,他也明白,从余三儿的账上固然可以随意的支取这笔钱,可要是那样的话,这消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高明知道,一直以来所营造的淳朴形象,就很可能变成一个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那么接下来的事,就要困难出许多。另外,武大也想给自己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状态,他想让自己没有退路,而不是脑子里面一直在琢磨,要是现在停止,逃到别的地方去如何如何。 “鲜能看到爷这样豪爽的人,小的大部分接待的人,如果听到这个价钱,都会露出惊讶的神色,并且职责京城的商家不仗义。”余三儿夸赞道。 “哈哈哈,要么怎么说我是爷呢?经商的不可能仗义,无奸不商,没有利润为什么来干这营生?这个东西做买左买,各族所需,两厢情愿,有什么仗义不仗义的?”武大哈哈大笑,然后抖了抖身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袍子,走出了客栈的门。 余三儿在后面跟随着。轿子就落在客栈的门口,看起来并没有阳谷的轿子大气,外形上小了几圈,这种大小的轿子,在阳谷,只有不太有钱的人家的女人才会乘坐。 武大看见轿子皱了皱眉头,可是想想,多大的轿子,也都是代步的东西,现在在京城,没有必要讲这种威风。于是他走到轿子前,轿夫熟练的压下了轿子,挑开轿帘,武大顺势坐了进去。 “爷,您坐好了?坐好了咱们可就要走了。”余三儿在外面确认道。 “嗯,走吧。”武大回答。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余三儿这细致的询问,带给武大的并不是厌烦,而是一种沁入心脾的舒坦。 武大坐进来才发现,这轿子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并不怎么气派,可是里面的装饰却相当的考究。不说别的,这轿子的里面都镶嵌了一层内衬,而这内衬只要用手摸摸,武大就知道这是楠木。其实桂花楼重新开业之前,武大把世面上的贵重木料看了个遍,对楠木也是赞赏有加,唯独就是楠木的价格太过于昂贵。几乎二两楠木就要卖一两银子,这杀人的价钱让武大只是听了一下就望风而逃,但是楠木那精致的手感,以及散发出的阵阵芬芳,却深深的印刻在了武大的脑海里。这轿子里居然装了整整一层的楠木,考虑到厚度问题,轿子里几乎就相当于镶嵌了一层银子。这种考究的装潢,实在太过于奢华,除去楠木之外,轿子中其他的部分也是精益求精,甚至连座椅的坐垫都让人感觉不同凡响,只是武大看不出怎么做的罢了。 这让武大感觉到非常疑惑,在阳谷,人们喜欢把考究的部分放到轿子的外面,展示给别人看,所以外表气派而里面寒酸的轿子,其实很普遍,武大也早就习惯了内部没有一点装饰的轿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轿子里面,只有乘坐轿子的人才能看见,有个座椅也就是了,而轿子的外面,却是路上的人都能看见的,不考究一点怎么能行?但京城的轿子,却反其道而行之,居然不重视外表,重视内衬,难道一个人的眼睛,比路上很多人的眼睛都要重要? 武大扭头看看左右,这时候,他又发现了个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坐着,居然头正好在轿床,没有出现从前即便是站起身来,也很难看到外面的情况。可这轿子,从外面看,只是小了些,并没有矮,窗子位置的比例也是正常的,他们是怎么坐到的呢?既然不是上面降低,那就肯定是下面增高,武大仔细看了看屁股下的座椅,对比了一下高度,发觉座椅的确是被加高了,之所以武大没有一进来就发现座椅加高的原因是因为,加高的不仅仅是座椅,还有轿子里面的底部。按说这也不难发现,只不过是刚才轿夫压轿的动作巧妙,而武大也没注意看,稀里糊涂的就上来了。 不消说,这也是余三儿做的。看来余三儿早就为武大这个侏儒,把很多事考虑到了前头。虽然武大知道,这只不过是余三儿日常工作的内容之一,可是武大仍然非常感激,这种感激的全部原因就是,在自己悲苦的前半生里,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是个侏儒,而给予他特别的有待,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别人的白眼、侮辱、谩骂、以及诅咒。 武大第一次的在轿子里打开轿窗,看看街道两边的风景,这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美好时光。他发现,余三儿就站在轿窗边,保持着跟轿子同样的速度前进,想来这是为了武大可以随时的招呼他。 “余三儿,轿子非常考究,你做的也很用心,虽说有些多余,可我还是想说声谢谢。”武大言语道。 “爷,我真是愧不敢当。实话实说,类似的工作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可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感谢。大多数从地方上来的人,都会跟我埋怨,说轿子看起来不够气派云云,根本不会注意到别的方面。”余三儿苦笑道。 “通体楠木内衬,还不够气派?在我看来,这气派的都要上天了。”武大言语道。幸亏刚才没有抱怨轿子的外表,不然的话余三儿岂不是要把我归入到和其他人同样的范畴? 第二百八十七节 制 “爷,我真是服了您了,很少有人能够辨认的出轿子里的是楠木,您可不像是乡下来的人,倒好像是时代生活在京城里的王侯子孙。”余三儿虽然是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跟武大说话,可是对答如流,脸不红气不喘,看来身上也带着些功夫。 “只有真正的乡下人才认识楠木,城里的老爷都只见过楠木做成的东西,对于它们本来的样子反而不熟悉了。不过余三儿,其实对于轿子的外观,我也是有疑问的,为什么这么精致的内饰,可是外面却看起来有些粗糙呢,这显得有些不太协调啊?”武大觉得不懂的事还是要问,这涉及到对于京城风土人情的把握,了解风土人情,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京城这个看似深不可测的群体。[] “路还得走一会,那我就跟您详细的说说这事。”余三儿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感,而是一副认真回答的样子。“您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您不了解京城。在一般的小地方,当地最有地位的也许并不一定是官家,可能是当地最有钱的富商,因为这些富商,提供者小城里相当比例的税收,他一旦不合作的话,当地的官府就会很难办。既然他连官府都能够挟制,自然在地方上威风无比,什么事都可以作威作福。落实到坐轿上,就是气派无比,我知道有的地方财阀,居然坐八人抬的轿子。” “对对对,确实是这样。”武大出声附和着,实际上他在阳谷就是这样的角色,要是生活太平的话,武大也真想弄一个八人抬的轿子,没事出去威风威风,能占一半的路,那走起来,谁能不注意。 “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地方,也只可能出现在地方,甚至不可能出现在一些大城市。为什么呢?因为‘制’。您可能不了解这个‘制’是什么东西,咱们举个例子来说,只有皇族,才可以身着黄色的衣衫,如果是平民百姓穿着的话,意同谋反,是要被马上杀头的。”余三儿说道。 “哦。”武大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地方上无论如何胆大妄为,都是不敢穿黄色的。” “您明白这个,我就好解释了。其实轿子也是一样,这个平民百姓,没有功名的人,只能做这种两人抬的小轿子,不光这样,连轿子的大小宽窄,也被严格的限制,是非常的局促的。如果轿子宽了一寸,被抓到就是要杀头的。我说句不敬的话,咱大宋朝现在不稳当,内忧外患,这就导致,对地方上的这些逾制行为管的不是那么的严格,所以地方上在轿子的规格问题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京城不一样,天子脚下,打榜之地,没走几步,就能遇到个衙门口,在这个地方,要是敢逾制的话,恐怕一个时辰都出不去,人头就已经落地了。您现在坐的轿子,就是严格按照这种制度所打造的。可是呢,您想啊,这个京城里有钱的人肯定比地方上的多,他们手里的银子,也是地方上那些财阀的数倍,你让这些有钱人,做着这种在地方上只有女人才会坐的轿子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所以呢,这些人就换了种方法来进行攀比和享受,那就是在轿子的内衬上做功夫,下文章。类似的事有很多,比如布衣的房屋规格,不能逾制,所以有钱人就只能用狭窄的地方来修建豪宅,苏州那个地方园林很有名,其实也就是这个缘故。在京城呢,修园林的地方也没有,所以京城的有钱人,最热衷的事,莫过于斗厨子,用厨子的手艺来进行攀比。”余三儿深入浅出的跟武大介绍着。 经过这样的解释,武大就明白了,早听闻京城里的讲究多,想不到居然严格到了这种程度,轿子宽一点,都等同于造反,要是这种规定在阳谷实行的话,大概所有的富户都要被拉去杀头。 “果然是京城啊,等级森严,我这种外乡人,如果不被指点的话,很可能莫名其妙的就丢了脑袋,那可不上算。”武大这么说,实际上是对余三儿的感谢和褒奖,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实在不适合一直把谢字,挂在嘴上。 “您是个敞亮人,我就多说几句。其实要我说,这种制度其实已经腐朽了。最开始的时候,我猜测,这种制度是为了维护皇家的尊严,可是问题就在于,绝对的权力已经足够带来绝对的尊严,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只会给大家来找麻烦。其实这麻烦,不光是布衣的麻烦,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很麻烦。”余三儿说到这,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个我就不懂了,怎么有身份的人也麻烦呢?”武大不解。 “我就打个比方啊,你比如,这人是有爵位的,可是呢,很多爵位都只是个空架子,朝廷现在缺钱,就不怎么给他们发银子,那世袭继承爵位的人呢,手里就没钱。这些官宦子弟也没什么本事,不给他们钱,日子就过的非常的窘迫。可是这个‘制’就要求他们,出门,必须要坐八人抬的轿子,要是坐二人抬,那就等同于不要朝廷给的爵位,也一样是谋反,同样要杀头。可是兜里没银子的人,怎么可能去坐八人抬的轿子,难道为了出个门,饭都不吃了?就因为这,这些有身份的人,每次出门都只能步行,反到不如这些布衣来的逍遥。你再比如啊,朝廷要求,有身份的人吃饭,必须要满足多少个菜,要有多少个盘子,多少个碗,没钱凑不出怎么办呢?我见过一盘菜分装四个盘子的人,您说这可笑不可笑,麻烦不麻烦?”余三儿说到这,嘴角上扬,露出有些轻蔑的表情。 这些是武大闻所未闻的,想不到在京城里,有了身份也不能够为所欲为,反而要被更多不合理的框架所禁锢,这座城市看似繁华,但当繁华被剥去之后,有的只是一根根被烧红了的铁条,而这些铁条经过复杂的交织,变成了一个不可能逃脱的牢笼。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京城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因为每个人都是囚徒。 第二百八十八节 高士斋 毫无疑问的,京城集中了整个国家中最优秀的一批人,那为什么这批人甘愿在囚笼中做着规矩如此繁多的囚徒,而不到乡下去做一个快乐的自由人呢? 这个问题武大略微一想,就得到了答案,这也正是他上京来的原因。乡下的人少,而京城的人多,何况京城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整个大宋朝的缩影,在这里,可以体会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乐趣。在刚刚的谈话之后,武大也发现了另一个属于京城的秘密,那就是,因为京城的规矩是谁都无法改变的,这些规则对所有人都保持着基本的公平,这也就代表着,如果能够理解、能够利用这些规则的话,那么就真的可以平步青云。京城是属于梦想的地方,武大刚刚来到这一天,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甚至每一滴血都在兴奋,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入京城,这座梦想家的乐园。[] “爷,前面就到了,您准备下轿吧,您下轿的时候注意些,轿子里面略微有些高。”余三儿说道。 这句话也就把武大想要回答余三儿的话给顶了回去,不过武大想想也好,再继续说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刚刚结识的人能够跟自己说这么多已经足够好了,有用的信息需要从不同的人身上来挖掘。 “嗯,知道了。”武大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把轿床彻底的关了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下轿。他的心中略微的有些不自然,想象着自己一个破衣烂衫的外乡人,又是个侏儒,走进成衣铺会被他人所耻笑,如芒在背。 片刻之后,轿子停下,然后稳稳的放在了地上,武大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颠簸,而后轿帘被缓慢的挑开,武大站起身来,伸手挡了一下外面的光,眼睛注意向下,看着轿子高处的部分,两步走了下来,他有意的卖弄身手,用手一扶抬轿的轿杆,双脚离地,很轻盈的跃了过来。 “爷这手功夫,当真俊的很啊。”余三儿赶忙称赞。 “不敢当不敢当,余三儿,其实我看的出来,你的功夫相当深,不说别的,就这冬天,跟在轿子外面走,说了这么多话,居然呼吸依旧轻微,这份吐纳的功夫,估计是从小就开始练的,我这就是觉得抬轿的小哥再帮我压轿有些麻烦,一点雕虫小技而已。”在越过轿杆之后,武大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动作平常的他是不可能完成的,只有身上涌动着那种莫名的力量的时候,才可能做到,就好像十一月十五的下午那样。可是现在的自己身上的状态很平常,刚才走出轿子的时候,也只是脑子里的一个想法,就好像越过去是很平常的事一样,没有细想,就跳了过去。 这么看来,可能是自己的身体素质真的提高了,这提高来的太过于古怪,多半是跟吞下的那枚血石,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是说到底,武大也不明白血石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这个他并不着急,现在的武大身处京城,他相信,在京城,一定有高人能够说出事情的始末来,但是,那都不是现在的武大应该关心的东西。 轿子所停的位置,门面相当的气派,气派到,如果是武大独自走过这里,他是万万不会走进这扇门的,这种气派的装潢,对于武大这种清苦人来说,就好像是光芒万丈的太阳,即便是路过,也会选择把眼睛避开,不会选择去直视。 不就是六十两金子嘛,爷我出的起,既然身上有这笔钱,那我怕个什么呢?再说还有余三儿在这兜着,余三儿得了高明的嘱咐,不可能让我掉在地上。武大一个瞬间,想明白了这些原委,把衣服的下摆往上提了提,紧走几步,进了店铺,当然,进门之前的时候,他并没有忘记,抬头看看上面的匾额。这匾额上的字非常气派----高士斋,想来这就是名字了。 武大进门之后,四下观望,这里跟他想象的不同,他觉得既然是成衣铺的话,这店面里最起码应该挂着些现成的衣服,用来给客人进行挑选,但是这四周,一件衣服都没有。会不会是余三儿搞错了地方? 余三儿就在武大身后跟着,武大赶忙扭头小声问:“余三儿,这是成衣铺吗?怎么看不到一件衣服。” “您放心吧,我是不可能带错地方的。”余三儿小声回答,很明显,余三儿刻意的照顾了武大的面子,并不让第三个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正在说话的时候,店面中的一个伙计打扮的人一溜小跑的过了来,这伙计先冲武大一抱拳,但是没有说话,转而对余三儿施礼。“余三爷,今天怎么得闲到小店来了啊?” 武大叹服,看来在京城里做买卖,一定要找这些人精当伙计。这个伙计很明显是通过武大和余三儿的站位分辨出了武大的身份较为尊崇,所以先跟武大施礼,这样不被人怪罪。但很明显,余三儿是这的老主顾,也不能失去了体统,因而马上攀谈。 “哦,我没什么事,我是陪这位爷来的。”余三儿身手向武大略微一示意。 “这位爷看着脸生,他是……?”伙计的声音略微上挑,这是个要让余三儿解答的问题。 “不该问的事不要问,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太尉的贵客,身份比我要尊崇的多,你们掂量着来,要是招待不周,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余三儿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了一句,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是是是,小的明白,绝对不问了。”那伙计赶忙挥着手,用来加强语气。“那这位爷,到小店来是要干什么呢?” “这位爷刚出了趟急差回来,但是太尉的高堂请这位爷晚上去太尉府赴宴,你也知道,老太太最不好伺候,因而这趟来是,是为了给这位爷挑身衣服。当然了,你们这的衣服也比不上定做的,所以有不合身的地方,还得在这改改。” 第二百八十九节 博弈 武大心里明白,余三儿这么说,就等同于把店铺伙计的嘴给堵上了,免得一会肯定要说衣服不合身等等,惹出些事端,这也是在照顾武大的情绪。同时,让武大高兴的是,这不光卖衣服,还能改衣服,如此看来,只要在这个一个地方,就可以弄个妥帖,倒是让这个时间本来有些紧张的下午,一下子变得充裕了起来。 “哦,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衣服都在后面,爷您跟我走一趟吧。”伙计对武大说道。[..] “你先去忙活下别的事情,这位爷还有点事要交代给我,一会我们再喊你,去吧。”余三儿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像呵斥下人一般的对伙计说道。 “是,余三爷,您先忙,一会叫小的。”这伙计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像一条狗一样,仍旧保持着恭顺,鞠了躬之后,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 “我没什么要嘱咐你的啊。”武大等到伙计走出了一定范围之后,小声跟余三儿说道。既然余三儿事事的为武大考虑,那么武大就不可能当着伙计的面拆他的台,投桃报李的事,武大还是懂得的。 “爷,我那只是找个说辞,实际上是我有些话要对您说。”余三儿小声的说道。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的在向左右的看着,若无其事的动作中,却好像在仔细的观察周遭人的动作。 “哦?在京城买个衣服还有什么讲究吗?”武大不解。 “买衣服虽然没讲究,但在这买就有讲究了。这个高士斋,您应当也看出来了,不是一个专门卖衣服的地方,实际上在这里,您无论是穿的用的,都可以买到,当然了,这里的主要客人也都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多数都有官位,一般的有钱人也很难到这里来。”余三儿介绍道。 “哦,怪不得。”武大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装潢如此考究,而室内也不见什么衣衫。 “您可能不知道,在京城大凡开这么大买卖的人,背后都是有势力支持的,否则生意很难做的平稳。但是这高士斋的背后到底是谁,我真的是不知道,为此太尉曾经找人专门做过调查,可是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按说仅仅是一家店铺,以太尉的威能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扫平,连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触怒了太尉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太尉却么有动这,并且有话传下来,让我们对这里都要以礼相待,保持关系。为此,我也会经常跟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们都认识我。”余三儿说话的声音更小了。 余三儿的眼神仍旧飘忽不定,武大跟随着他的眼睛看,发觉周围的伙计总在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当然,等到余三儿的眼睛扫过去的时候,这些伙计就会把眼光挪开。看来余三儿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来保持他和武大暂时的不被长久监视。 “原来如此。”武大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说着这些不疼不痒的话。但实际上,他在心里感叹的是自己当初想法的天真,还想在京城开一家大酒楼,不说本钱问题,光是这个靠山,就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要真的是开起来,恐怕也是白扔银子。 “您看,自打您一进门,刚才那个伙计的问题就有点多,不管他们属于哪种势力,他们肯定有收集情报的这种职能,所以对他们说话,要真真假假的进行。不怕前后矛盾,就怕能够形成统一的链条。一会给您挑衣服,或者给您改衣服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我支开,然后单独的问您问题,所以一会我干脆就不跟您去后面了,只在这等着。。我要说的就是,您可以选择不回答,也可以选择回答,当然,不说实话就可以了。不用对他们客气,怎么样的呵斥都是不过分的。”余三儿说完这话,往后退了一步,很明显,他觉得话已经说完,不想再多说了。“那属下谨遵您的意思,请您放心。”余三儿鞠了一躬。 这是在对应刚才余三儿对伙计说的谎话。 “嗯。”武大重重的答应了一下,并且做了个甩手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刚才那伙计说:“店家,带我去挑衣服吧,我交代完了。” “好嘞,爷。”伙计几步到了武大的面前,笑容可掬。“那就请您跟我一道来吧,哎,余三儿爷不跟着来吗?” “这个人,我挺烦的,让他待在外面就行了。”武大中等音量说了一句,摆出一副不怕余三儿听到的样子,算是把这个戏完整的唱完。 伙计并没有接武大的这句话,这让武大有些失落感,脚下紧走,跟着伙计的步伐,来到了后面。这个后面是一个挺大的院套,往左面走,有一件很雅致的房间,伙计领着武大走进了这里。 这里就有些成衣铺的样子了,四处挂着不同的衣裳。但是这些衣裳的色泽相对都比较的朴素,这是跟阳谷有所区别。有了先前余三儿所说的“制”,武大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什么官职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绝对不可以违逆。 武大走到衣服跟前,细细的看来,发觉这些衣服跟刚才所乘的轿子一样,虽然是粗一看不怎么打眼,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无论是用料、剪裁、还是缝纫,都是下了一番苦工的,尤其缝合的所用的,应当都是坚韧的丝线,针脚细密的几乎用眼睛看不清楚,可以称之为鬼神之工。 武大看了之后频频点头。“嗯,好做工,好衣服。店家,你们这果然是不同凡响啊,看来我是来对了。亏那个余三儿还说了些你们的不是,我早就听说,高士斋里面有的是好东西,想来见识见识,哈哈哈。” “过奖过奖。”伙计附和着笑着,同时搓了搓手。“那这些衣服,可有您看中的?” 要是只那出个两三套衣服,武大应当能够迅速的选出自己的喜好,可是这四周都是衣服,不管是哪一件都是上佳之选,这让从小地方来的,第一次进京的武大,有些花眼了。他感觉到迷失,不知道应该如何的选择,好像这些衣服组成了巨大的**阵,在他四周来回的晃。 武大赶忙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停止了晃动。 “哎,这男人对衣服确实不是很在行,这样吧,这位小哥,我信你,就全权委托你,帮我挑一身衣服。别太眨眼,最好适合老年人的眼光,毕竟我今天晚上要去见老太条,你是知道的。”武大明白,与其漫无目的的挑,倒不如让伙计帮忙,反正今天在这,也没打算要省钱,只是凑身晚上进太尉府的皮,犯不上花太多的精力。 “既然您信得过小人,那小人自当尽力。”伙计围着武大转了几圈,同时眼睛在武大身上上下的打量。“爷,您是行伍出身?”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 果然,余三儿说的没错,店家在找机会打探消息。武大不慌不忙的回答:“这个……你为什么说我是行伍出身呢?” “那我就得罪了啊,说说原因,您虽然穿着冬衣,可是能明显的看出,这一身的腱子肉非比寻常,另外看您举手投足,哪怕是走路,都虎虎生风,这种气魄,这种身手,这样的英姿,在小人的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勇者啊。”伙计大指一挑,以示称赞。 武大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些许门道,伙计用了“勇者”一词,这个词一则是夸赞,二则覆盖面非常的广,从将军到士兵都可以说是勇者,对方不想把武大的身份说实,要留有余地和翻转的空间。 “你啊,你说错了。我没当过兵。”武大摇了摇手。“我原来就是个种地的,从土里刨食,我这一身的腱子肉,可能就是做农活练出来的,至于什么气魄啊,英姿啊什么的,一个乡下人,怎么能够谈得上呢?”武大轻轻一笑,故意的表现出一种敷衍了事的神态。 “不像,不像,您可真不像是种地的。当然了,小人也就是无端一猜,不过您要是行伍出身的话,选择衣服的时候,就尽量的带有一些军貌,这样比较合乎身份。”伙计后面的话,倒好像不是给武大听的,而是自言自语。 “我看着很像是行伍出身吗?”武大心念一动。 “非常像。您说您种地,但是种地这玩意,是个慢活儿,虽然极为累人,但是只能增加人的耐力,并不能增加爆发力,也绝对不可能产生腱子肉。只有那种激烈的活动,比如挥矛挥剑,这种增加爆发力的活动,才可能塑造出您的这种身材。另外,您刚才摆手的时候,我也看到,您的手掌厚实有力,好像上面还曾经有过老茧,只不过是被磨掉了。而那老茧出现的位置,可跟寻常的农夫不同。”伙计缓慢的说。 第二百九十节 老茧 “哦?跟寻常农夫不同?”武大笑了笑:“手上的老茧磨过,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毕竟富贵了之后,手上带着这些东西出去也不够体面,我以为磨的够精细了,没想到你还能看出来,这一点我服你。可是……你说我不是寻常的农夫,那我倒要问问你,我跟寻常的农夫有什么区别?” 武大手上的老茧确实是磨过,这是他在当上桂花楼的掌柜之后,觉得既然摆脱了穷人的身份,那就要有一点样子,所以找专人帮他处理了。在刚刚失去手上的老茧之后,他觉得一双手过于细腻,反而有些不习惯。给他磨老茧的人,手艺精巧,心思细腻,武大自己要不是用心看的话,也发现不了原来的痕迹,但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伙计,居然一句道破。看来,这高士斋,确实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爷这是要考验小人,那没关系的,这样吧,小人先帮您丈量一下身体的尺寸,毕竟已经弄好了衣服也还是要修改的,我考虑,咱们最好第一步挑衣服的时候,就挑一个修改幅度相对比较小,修改起来也比较简单的,您意下如何?”伙计并没有直接回答武大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向别处,但是武大并不担心伙计会完全的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因为要了解情况的,并不是武大。 “好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衣服的事,你全权负责就可以了。”武大说罢,一伸手把外衣扯开,甩在了旁边的地上,反正这身皮也没什么用了,因此甩下也毫不可惜,相反,武大在把衣服扔到地上的时候,居然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在这之后,武大凭着举起了胳膊,方便伙计进行测量。 伙计从旁边的桌子上,取出一条牛皮的软尺,首先量起了武大的胳膊,他用嘴咬着一边的尺子,然后手把软尺比对着武大的胳膊长度,再用手指对准武大手腕的位置,记下胳膊的整体长度,在这之后,他略微的的点指了一下武大的手。“爷,农夫在田里干活,您说,用的都是什么农具啊?” “无非也就是铁锹、镐头、犁之类的玩意。”武大回答。 其实种地的事,武大并没有做过。原本居住的清河,人多地少,武家并没有自己的耕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武大才迫不得已的走上买烧饼的道路。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老家邻居有不少都是纯粹的以务农为生,相关的把式他也见过很多。只不过是那些人嫌他长得矮小,即便是农忙,也不会邀请武大干活,邻居们觉得,找武大这么个人,只能干不到一半的活,却要吃一个人的饭,实在是不划算,在武松长大之后,农忙的时候,武松成为了大家争相邀请的对象。 武松虽然生的高大,但这个人心思有时候粗的很,况且他的志向高远,根本也没有想过如何种地。其实种地是一门手艺活,各种农具的使用光靠蛮力是不行的,一定要用各种技巧,拥有野牛一般力气的武松帮人去做农活,往往是活没干多少,却把人的农具给弄坏了。可即便是如此,那些人居然也不太埋怨武松,还把这传为美谈,称呼其为“灌口二郎”云云,这让武大非常的不平衡。今天伙计提起种地这个茬口,让武大想到了这样的话题,所以他越发的想跟这伙计辩一辩,自己怎么就不像个农夫,要是这伙计胆敢说,是因为武大矮小的问题,武大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对,您说的没错,种地是主要靠这些东西。”伙计点了点头,然后把皮尺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用双手托起武大的手掌,进行讲解。“您说的这些农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大部分都是要用手握住,然后用力的向下使劲,毕竟务农就是从土里刨食吃。所以这就导致,但凡是农民,他们手上老茧最厚的位置应当是虎口,这才是向下挥动农具,最吃力的地方。因为农具的滑动,农民手指上的老茧应当呈现长条状,对比虎口淡上一些,可您看看您的,似乎并不是这样。”伙计把武大的手掌一托,用手指着虎口和手指。 武大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定睛一看,果然,自己手上的老茧痕迹,跟伙计所说的不同。在虎口上,有一些长条状,而在手指上,居然是星星点点的痕迹。武大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口,于是他只能说:“很好,说下去。”并且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再看您的手,同我刚才所说的几乎正好相反,这也就是说,您以前握着的东西,更想是在虎口处经常滑动,可是在手指上要吃劲的东西。配合着您这一身的腱子肉,很难让人不想到,您是一个使用长枪、关刀这样在马上使用的长柄武器的人。”伙计轻轻的放下了武大的手,看起来,他觉得手上能够挖掘的证据说完了。 “仅仅凭这些好像是不够,也许我只是在农闲的时候,喜欢在家里自己舞动一下农具,毕竟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梦想。”武大开始对这番老茧的言论感兴趣,同时觉得自己在刚才所想的办法,可行xing在逐步的增高。 “嗯,当然,光有手掌上的一些痕迹是不够的。您自己可能没察觉,您有一个习惯xing的动作。”伙计脸上带着笑容。 “什么动作?”武大心里一惊,他从今高士斋到现在,精神上都比较集中,不应该有什么有破绽的动作。 “我说动作可能不太准确,就是您的站姿。在您情绪放松的时候,可能非常不明显,可是当您开始认真的时候,您的右肩膀就要比左肩膀高出一点点,脑袋也会微微的向左倾斜,当然了,这种幅度很小,可是小的经常帮客人挑衣服,看的出,您身上的衣服做工也是不错的,这种衣服的剪裁,左右必当是绝对的对称,那么出现褶皱的程度有些许的差别,就可以说明您的肩膀在倾斜之中。根据您的这种站姿,可以确定,您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右肩膀上,都是担着一个重物的。我确定,大部分是木质的农具,没有这么沉,只有沉重的兵器,才会让人养成这种习惯。不知道您对小人的回答满意否?”伙计在说话间,又用皮尺飞快的在武大身上来回比划,等到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测量,闪退到距离武大五尺开外的地方了。 看着伙计这得意的表情,武大的内心深处有些哭笑不得。是的,长久以来,他的肩膀上的确是扛着一个比农具要沉重的重物,但那并不是收割他人生命的兵器,而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烧饼担子。每天,他都要担着这沉重的胆子,去卖烧饼,而每一次扁担放的地方,也都是右肩膀。夏天的时候,肩膀和扁担接触的地方自然会出很多的汗水,武大为了能让那里凉快一些,所以都会把头略微的向左侧歪歪。而手中的老茧,多半也是扶着扁担的时候,所磨下的,转弯的时候,都需要先改变扁担的方向,而这种改变是用手指拨转,虎口确实是会在扁担上划动一下。并不精细的扁担上,很容易磨出老茧。一个长得比较敦实的烧饼小贩,通过这伙计看似合理的细节逆推,居然成为了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勇者,武大真是不知道,应当佩服伙计的想象力,还是应当为他的自信感觉到可悲。 “爷,我说的对吗?”伙计笑吟吟的看着武大,胜券在握的表情,溢于言表。 “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行伍出身。早就听说京城的人,都异常聪明,想不到连店铺里的伙计,都机灵如此,你分析的有理有据,让洒家不得不承认啊。哈哈哈。”武大豪爽的笑了笑。 他决定接受这种身份,因为他太缺这样的一个,经得起推敲的身份了。固然,武大现在的身份还可以隐藏,甚至今天晚上去见老太太,也没有必要说出自己的底细,可是,要在这个圈子里待着,不可能永远的靠没谱的瞎话支撑过去,一定要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在无意当中,透露关于自己身份的细节,为以后圆谎,打好基础。 武大相信,高士斋伙计的眼力,如余三儿所说,这家店铺不知道从属于哪方的势力,不管是什么势力,一定来头不小,伙计的经验丰富,眼力也应当惊人。他们看出的东西,应当是经得起推敲的,而且,太尉府中,也一样有人可以看的出,先了解在前面,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 “爷您可真是豪爽人,一般的客人即便是被我说破了身份,也肯定不会承认的。”伙计称赞道。 虽说这句话是称赞,可是武大总感觉,这其中隐隐有嘲笑的意味。想想也是,当兵在现在的世道本身就不是什么受人尊重的事,在阳谷的时候,自己不也是用这种戏谑的眼神看着那些人吗? 第二百九十一节 行伍扮相 “怎么说呢,当兵就为吃粮,务农也是为了吃粮,都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世道不太平,当兵受益虽然比务农大,但是危险,也要比大。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捻钉。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武大摆了摆手,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这种表情,这种话语,也是武大跟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学的,悲从中来的语气,武大自认为模仿的很像。 “既然如此的话……”伙计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那小人多一句嘴啊,不知道爷您想不想把衣服穿出点行伍模样?”[..] 这话正合武大的意思,他还怕太尉府的人不能够一下子领会到伙计这么多的内容,再在自己的身份上往其他方向查,那样的话,未来要弥补的漏洞就太大了。 “行啊,我也觉得穿成军队那样比较舒服,可问题是这也不是去打仗,我现在也不在军营,也不是军人,乃是一介布衣,我可不想因为衣着不对,而掉了脑袋。”武大回答。因为刚才关于“制”的对话,使得武大对于这一切都非常的小心。 “这个您放心。”伙计搓着手说:“我只是说,有那么一点感觉。毕竟这太尉,主管的就是军队,但凡这种官员,对于那些充满书生气的人,都是很反感的,您穿的有一点行伍的感觉,再加上您这身腱子肉,肯定能够太尉很好的印象。”伙计介绍着,他说的很通顺,就好像这些话事先经过彩排一般。 “那样最好,你就帮我挑吧。”武大挥了挥手,他想尽快的结束这场对话,毕竟也不能让外面的余三儿等太久,此外,关于军队,武大了解的很少,继续对话下去,恐怕就会出纰漏。 好在伙计没有跟武大继续对答,而是在四周挑拣起来,翻看了几眼好像都不满意,就推门到里间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受理捧着几件衣服出来。武大看不清衣服的款式,但是颜色却看的分明,都是青色,这种并不扎眼的颜色,刚才在路上武大看到很多人穿着,想来是不逾制的。 “爷,给您挑好了。”伙计说完,便把衣服放在桌子上打开平铺。 武大看了一眼,主要是一身青色的长袍,与武大身上穿着的相似,却又不同。武大身上穿着的袍子颇为宽大,而伙计所拿来的,是窄袖窄身的袍子,看起来就很是利落,武大的确是看武松经常这么穿,有几分武人的风采。衣服的做工没的说,武大甚至都没有细看。在看旁边,是一条斗篷,一样是青色,内趁着毛皮,斗篷也与平时所用的略有差别,平时斗篷,领子上都是高耸起来,或者是在后面加一顶风帽,而这个斗篷,只是一个小圆领,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保暖措施。但武大随即也就会意了,这是给身穿甲胄的人所穿戴的,因为盔甲的原因,有领子和风帽,只会增加活动的阻碍。这两件衣服,同平民的穿戴相仿,只是在细节上存在着不同,像极了一个身处于新生活中,却又有些恋旧的人,所做的事。 看了一会,武大点了点头:“好,就是这个了,我刚才听说你们这就能改衣服是吧,那麻烦帮我改一下,我晚上就要穿,需要来量具体的尺寸吧。”武大觉得刚才伙计只是粗量,而这种有些紧身的衣服,总得精细才好。 “不用了,爷,刚才我量的很仔细了,足够帮您改合身。不过这个是次要的,我还要给您看一件东西。”伙计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木盒。 这木盒压在衣服下面,看来是刚才跟衣服一起拿来的,只不过武大的注意力都在衣服上,刚才并没有看到。伙计打开木盒,武大往里一看,觉得异常费解,因为这盒子里,是一把折扇。 “这位小哥,你给我拿扇子干什么?”武大指了指外面。“现在这马上要到腊月的天气,你给我拿一把折扇,莫不是要消遣我?”武大说到有些气恼,要不是顾及现在的身份,他真的想破口大骂。 “爷,您别动怒,且听小的说。”伙计不慌不忙的从盒子里取出折扇,双手往上一拖。“您可能是不常来京城,所以不太了解京城男人穿衣的规矩。即便是布衣,没有什么官位,可是呢,为了显示富贵,人们就挑一些制度上没有规定的东西,来进行装饰。您可以注意观察,那些有钱人家的人,身上多少都戴点饰品,比如玉佩什么的。刚才我也注意了,您这身上光秃秃的,并没有这些点缀,要是这样到太尉府,多少显得有点不尊重。可是我也想了,您既然要带点行伍像,那就不能弄些文质彬彬的东西,这扇子正合适。”伙计又把扇子托高了些许。 武大看伙计这般托举,随手也就把扇子接了过来,这一接过来,才发现玄机。扇子颇为沉重,显然不是木质,质地非常坚硬,但是摸上去并不冰冷,相反倒有一些隐隐的暖流。武大非常不解,赶忙问:“这是……” “您肯定感觉出来了,这扇子是用一种奇怪的石头所制造的,这石头终年都散发着热量,所以并不太适合夏天来用,反而这冬天,拿到手里倒是很暖和。这也导致,用这扇子扇出的风,是热的,也很适合冬天来使用。拿到手里卓尔不群,这黑色也显得很阳刚,正能配得上您这身青色的穿戴,给人以特别的印象。我觉得太尉府上访客众多,出现一个冬天拿扇子的人,肯定会被太尉注意,认为您是个奇人,也许因此就能得到别样的重用。当然了,我这只是建议,您要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要。”伙计介绍完毕,站在那看着武大,等待答复。 武大点了点头,伙计所说的确实不错,他也展开了扇子,这扇子不光扇柄是黑色的,连扇面都是黑色的,扇面的材质更像是一种丝绸,微微的扇动,也的确是热风。果然是见奇品,只是这样的东西,不知道价值几何,能不能够买得起。 第二百九十二节 扇子 抛去买衣服和改衣服的费用,武大怀里还能有大概二十两金子,但是绝对不能把这些钱都花了,毕竟高明能给银子,还需要一点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能够只喝西北风。 “的确很特别,风也确实是热的,是个好东西,只不过不太实用。”武大把扇子合了起来,在左右手之间来回的颠倒了几下。“你说说看,这东西多少钱?”[..] “这个……”伙计显露出为难的神色:“爷,是这么回事,关于价格吧,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有谱,为什么这么讲呢?能够定价的东西,必须得不是孤品,就算是样子独特,也总得有个比较。可您看这能扇热风的扇子,也可能是小的孤陋寡闻,反正我是没听过同样的东西。所以呢,这玩意,您要是喜欢,它就能价值连城,您要是不喜欢,它甚至不如路边的一块石头。说白了,这是看人定价的玩意。” 武大明白这一套,阳谷的地面上有几个古董贩子,他们平时说的言论跟这伙计差不多,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试探买家的心里价位,然后在根据买家的情况,进行接下来的报价。武大没买过古董,但是他知道应当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既然这伙计能这么说,就代表,这扇子并不是他们高价收来的,卖多少都是赚钱。 “你的东西,你报价。不过……”武大赶忙把话头抢过来,不让伙计说话,同时把扇子递给了伙计。“我可说明白了,你报的价,我肯定不还,合适我就拿走,不合适,你装着盒子再拿回去。我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是乡下人在某些方面相对于城里人来说,是见多识广的,想要蒙我,怕也是没那么容易。”这是武大跟古董贩子学的,往往当买家这么说的时候,古董贩子就会报出一个最低的报价,因为对于古董贩子来说,手里的东西只要卖出去就是挣钱的,而烂在手里,只是一堆没用的家伙什而已,被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出去的东西,一般也没有什么升值空间。 “爷,我服了您了。”伙计大指一挑。“您这个‘乡下人’可比城里人还要精明的很多,看来军营的生活不光磨练了您的体魄,还磨练了您的心智。这样吧,我直接给您一个底价,五两金子。实不相瞒,这确实比我们收进来的价格高了一些,可是您也看到了,这么大的店面,售卖东西,不可能是平进平出的,总要给我们一点赚头,五两金子确实不多,所以这个价格也就不接受还价了,还望您理解。” 武大点了点头:“这价格还算实诚,我要了。”五两金子,也就是五十两银子,若是武大在阳谷的时候,可能对于花这么一笔钱,会有些吝啬,但是自从来到京城,好像心界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一样,武大对于这扇子的心里价格是十两金子,居然比心里价格便宜了这么多,他在心中是有些窃喜的。此外,武大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莫名其妙的对于那扇子有一种想念,仅仅是刚刚递给伙计那么一小会,手指就渴望再次的触碰到扇柄。 可能是那种温润的手感,在冬天格外的吸引人的缘故吧。说起来,那扇柄的触感,倒有些像潘金莲的手指。但是武大并没有着急把扇子要回来,他觉得那样有些失去了体统。武大没有要,伙计自然也不会给,只是规规矩矩的把扇子重新放到了木盒里,而后盖上了盖子。 “爷,衣服这是挑完了,您还要不要什么别的东西,我们高士斋基本上一切用品都有。”伙计做着介绍。 “不要了,今天就要这些,我改日定还要来讨扰。”武大这是说了句客气话,不过他也真的希望自己有再来的时候,毕竟高士斋里的玩意不便宜,自己如果能够再来,那必然是飞黄腾达,手里有了大把的银子之后,这样的生活距离现在的武大,无比的近,而又无比的远。 “那您稍等,我把您的衣服送去收拾一下,您可以在这等,也可以按照原路,回到前面。余三爷应该还在那等您。”伙计说完话,独自托着衣服,走出了门。 “等等。”武大看见装扇子的盒子,摆在桌子上,并没有被伙计拿走。 “爷,您还有什么事?”伙计转过身来。 “扇子,我能不能一起拿到前面去?”话一出口,武大都觉得语气不妥当。伙计只是个下人,而武大身份尊贵,居然有这种请求的口吻说话,着实很伤颜面。 “当然可以,您是余三爷带来的贵客,这些小节,不必拘泥。那您到前面稍等,我失陪了,否则的话,时间可能会来不及。”伙计因为手里托着东西,所以只是微微的鞠了一躬之后,便出了门,消失在了武大的视线里。 武大看见伙计出了门,一个箭步窜到了桌子旁边,迅速的掀开盒子,从里面把扇子拿了出来,攥在手里,放在手掌上反复的摩挲。这种感觉,像极了触及女人的肌肤,带给武大无限的温软,又好像是在轻轻呼唤着身体内的某个气氛。这种感觉,又不像是女人,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倾诉,与心理沟通,仿佛这扇子在对自己的心发出轻声的呢喃,这些话语虽然听不懂具体的含义,可却能让人觉得安静,觉得心思通明。 总之,妙不可言。这五两金子,花的太值了。武大怀疑,扇子的打造材料,是某种神话当中才会有的神石,凡品的话,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妙处。 武大没有再去理会桌上的木盒,既然扇子都是要攥在手里的,那要盒子有什么用?出门的时候,武大看了看刚才被脱在地上的外衣,寻思着是不是要再捡起来穿上,略微的弯腰之后,便停止了动作。反正一会新衣也要做好,都已经扔到了地上的衣服,没有必要再捡起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节 碎片中的信息 武大哼哼着小曲,迈着方步回到了前面。余三儿果然在那,不过出乎武大意料之外的是,余三儿居然没有坐着,也没有跟人交谈,而是如同一棵树一样的站在那里,加上余三儿挺拔的身材,如此看上去,甚是威风凛凛。 说到底,这才真正像一个军人,武大自愧不如,看来自己晚上到太尉府的时候,也一定要端正一些站姿和坐姿,否则的话,就算衣装和身体的形象再像,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兵痞,武大相信,高太尉作为军事主管,是不可能喜欢兵痞的。[] “爷,您的衣服挑选完了?”余三儿看到武大,赶快紧走了几步,到了跟前。 “嗯,都是这伙计帮忙选的。我实在是不太擅长挑选衣装,这活儿交给别人比较好。”武大一边回答着,一边在用拇指在扇柄上来回的擦拭。 “那您的外衣?”余三儿用手一指武大的肩头。 “哦,刚才量尺寸的时候不太方便,就脱掉了,我想了想,反正也要换上新衣裳,旧衣服没什么必要了,所以就放在了那。”武大的心思都在扇子上,对于余三儿的问话,也只是随口附和。 “这个……”余三儿一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忍住了。过了片刻,他才接口说:“那伙计刚才在后面,是不是盘问您的身份了?” “嗯,这个确实。”武大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说实话,实实虚虚,虚虚实实的糊弄过去了,估计他现在还是满头雾水。哈哈。”实际上武大一句实话都没有说,但是他觉得有些事没有必要跟余三儿说的太清楚。 “小人有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余三儿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反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让武大感觉到很意外,余三儿的表情看起来太过于正式了。“你说就行了,我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还需要仰仗你。”武大回答。因为余三儿的口气太过于严肃,所以武大不由得客气了起来。 “您刚才编的瞎话,估计是白说了。”余三儿如此说。 “这不能吧,你也没看到我是怎么说的。余三儿,我这人虽然其貌不扬,可是看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你就当真认为,我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伙计都糊弄不过去?”武大对于自己的扯谎本领,一向比较有信心,何况,他连地位尊崇的高明都给骗了,要知道那高明作为太尉的弟弟,每天不知道要面对多少尔虞我诈之徒,可饶是如此,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被我武大骗的服服帖帖? “我不是在质疑您说话的能力,相反,通过跟您的交谈,我觉得您是一个非常善于使用语言的人,再平实的话,再您的嘴里,都能够如同长枪铁矛一样有力。只是,您千不该,万不该的把衣服遗留在后面。”余三儿在夸赞之后,话语重新的凝重了下来,落到重点上。 “衣服怎么了?衣服又不会说话?”武大不解。 “您错了,衣服不但会说话,而且它比人诚实,不说假话,只说实话。”余三儿回答道。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余三儿,我是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还要靠你给我讲讲。”武大的口气并不太好,因为他觉得余三儿的这番言论完全是吹毛求疵,找自己的麻烦,这让武大原本不错的心情,马上的急转直下。 “那我就直言相告了。”余三儿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拉近了武大和他的距离,这样说话的声音,外人就很难听到。不过武大因此,不能够再把玩手中的扇子,只得把扇子随手的插到了袖子中。 “但说无妨。”武大有些讨厌余三儿的絮叨和礼数,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行了,何必想个娘们一样,要绕这么多的弯子。 “衣服在一般人手里是不会说话的,但在一些人手里----比如我和这的伙计手里,就可以说话。我知道您是刚刚进京,而您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已经穿了些日子,想来定然不是在京城购买的,是吧?”余三儿跟武大确认着。 “对,没错。”武大点点头。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您身上穿的外衣,是在您来的地方买的呢?”余三儿抛出了一个让武大有些心惊的问题。 “是……”武大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衣服确实是在阳谷买的。“可是,就算是在我来的地方买的,又能怎么样呢?” “您大概不知道,大宋朝幅员辽阔,其实各地裁缝所用的针法,也略有差别。当然,就如同我刚才所讲的,这种差别确实不大,可在专业人士的眼睛里,足可以判断出,这裁缝干了多少年,技艺如何,并且能够看的出师承哪里,甚至,也能够看出裁缝大概所在的地理位置。”余三儿慢慢的跟武大解释道。 “这个恐怕不能确定吧,即便是在京城里,恐怕也有来自于东西南北不同地方的裁缝吧,裁缝是人,人是长着腿的,山东人,完全可以跑到山西去,凭手艺的方法来判断地区,有些太武断了吧。”武大针锋相对,马上提出了余三儿推论的破绽。 “没错,您说的很对。可惜一件衣服上所遗留的信息,不光只有裁缝的针法,还有的就是衣服的原料。您那件衣服,从外面看来,里面就有一般的布料、绸缎、皮革等不同的东西,这些玩意只需要略加详观,就可以判断出产地,不光这些,甚至挑开缝纫衣服用的线,各地纺线的手法也略有不同。”余三儿叹了口气,继续说:“固然,原料也是可以从其他地方来运输,可是这么多的原料,不可能样样都从外面运,足可以大致划分清楚位置了。另外,从您跟我见面开始,就一直自称乡下人,当然了,这也是您的谦虚,体现了您的美德,可是我琢磨,您所生活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大城市,贸易也不会很繁忙,这些材料,连通裁缝,都是本地的可能xing是非常大的。所以……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您说的瞎话都白费了吧。”余三儿摇了摇头,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武大心里“咯噔”一下,余三儿说的没错,阳谷的裁缝是不可能花大价钱从别的地方来购买原料的,就算是有,武大也不会选择,因为地产的东西和外地的玩意其实都差不多,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多花钱,现在,那件衣服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告诉高士斋里的人,自己来自于阳谷。这是危险的,这个信息一旦的泄露出去,那谎言将在顷刻间崩塌,等待武大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我这就去拿回来。”武大没有再辩驳,而是对余三儿如此说。说完之后,转身就想再返回后堂。 “慢,爷,您现在回去的话,已经没什么用了。”余三儿说的节奏很慢。“那些人的速度很快,现在应当是早已经确定了那件衣服的产地,并且跟您刚才所说的话进行比对,希望能够找出其中的共同点,这样的话,您的身世,将会有很多暴露出来。相反,要是现在不去的话,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些怀疑。” “什么怀疑?”武大眉毛一挑,收住了自己要返回后面的步伐。 “这种怀疑来自于我,我跟他们打交道打了很多次,他们应当知道我是一个谨慎而且小心的人。既然是我带您来的,并且在您去后面之前,咱们两个还密谈了几句,所以他们会怀疑,这么简单的破绽,会不会是我故意让您遗漏下来误导他们的。当然,这只是往好的方面想,一旦那些人在您的谈话当中捕获了什么他们自认为是真实的玩意,能够和衣服相互印证的话,就不好说了。现在,您的身份,就好像是神仙在扔大钱儿一样,说不定是哪边朝上。对于这个,我们已经不能做其他的干预了,做任何动作,结果都会更加的不利。”余三儿摸了摸他的鼻子,显得很懊丧。“说起来,这个事情还是怪我,没有事先跟您说明。” 武大的心沉了下来,他静静的思考了片刻,分析者眼前的事态。但是突然间,他意识到,这个无意的失误,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困扰,相反,在无意中帮了自己。 因为,假如没有这个插曲的话,武大穿上新衣后,换下来的旧衣多半是要交给余三儿处理,就算不给他,武大相信,余三儿也会想方设法的拿到。到那个时候,明白自己来历的,就不是高士斋的这帮人,而是余三儿、是高明,相比于余三儿和高明,高士斋的人目前为止是安全多了。 被扔掉的衣服,隐藏了武大的来历。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武大觉得自己可以把行伍出身继续的表演下去,他开始对未来的事充满了信心,毕竟这一切,就好像真的,冥冥之中有神仙相助一般。 手中的扇子,更烫了。 第二百九十四节 两下半 潘七 这个下午的时光无比漫长,潘七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是觉得,以毛蛋的精明,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她糊弄过去,或许这一切,毛蛋都是知道的,他才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可是潘七又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的可笑,毛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人,他或许很聪明,但是时光并没有把他身上的这种聪明和岁月融合在一起,这就导致,他的聪明,只能是纸上谈兵。“三个名字”的规则,是潘七日思夜想,反复试验的结果,现在几乎已经成功,那个在案板上忙碌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对这一切都通晓?[..] 只是……潘七的心中泛起一种负罪感,这次自己逃走之后,留给毛蛋的将会是什么?他会不会因为这次的欺骗而在之后的生命中,不再相信任何人。其实潘七很想告诉毛蛋,完全的不相信任何人,是错误的,但是不相信女人,是正确的。最起码,像自己这种女人,是绝对不可以相信的。 毛蛋依然在忙碌,潘七已经习惯在这个角度来观察毛蛋,或者说,在潘七一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看到毛蛋那被视角和光线拉的修长的身影在忙碌着。他的手指,在伙房并不明亮的光线中,伴随着时而飞起的面屑,形成一道特别的风景。这风景美不胜收,潘七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还在少女时代的话,也许会发疯一样的爱上眼前的毛蛋,这种剪影般的画面,比当年的沈七来的有魅力的多。 其实潘七有时候想想,当年对于沈七的痴迷,真的是不可捉摸,即便是现在竭力的来思考沈七的优点,潘七也觉得,那是个无聊而又糟糕的男人,或者说,在那个少女的时代,自己只是会被那有些不羁的外表所吸引,而陶醉中的女人,又怎么有心思去关注别的事情呢? 当年的惊艳,说到底,还是因为见到的世面太少。这次离开半天堡之后,一定要争取多见见世面,让自己多去感受一些东西,也许这样到后来的话,才能够真正的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有魅力的。可是毛蛋……他大概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对于这种失去了自由的年轻人来说,他没有可能明白他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只能被动的等待命运,把某一个女人送到他的面前。 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真是一种可悲的心境。那么,毛蛋不会实现的那一部分,就让我来实现吧。潘七想到这,心里越发的高兴起来,她发觉,在一群没有自由的人当中,获得自由,会给她难以自已的优越感。如果不是事情需要保密,如果不是现在还身处在地狱当中,如果不是她身患重病,她真想跳起来,用手指着周遭的人,告诉他们,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这种优越感让潘七的心跳加速,她甚至不能够再把自己保持在那种类似于睡眠的思考当中,眼睛也从眯缝着,变成彻底的睁开。 潘七虽然一直躺着,可是她对于时间非常的敏感。人就是这样,如果身处于忙碌之中的时候,可能感觉到每天的事情都不一样,可一旦能够躺下来,每天都看着周围的人生活而不用参与,就会发现,这看似不一样的生活下面,有着惊人的规律感。潘七甚至能够准确的说出,周围的台子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工作,而她也知道,现在距离天黑,只剩下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是准备晚饭的最后时间。 有一点是潘七十分在意的,毛蛋今天的工作显得极为不认真,以往毛蛋每一个面团都会揉三下,可是今天,毛蛋的前两下揉捏还算过得去,但是第三下几乎是敷衍了事,有的时候仅仅是轻微的意思了一下。潘七对于面食一项极为在行,她很清楚,三下能够把面团揉开,都需要手掌中极大的力量,而两下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样的东西,看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只要做好之后咬上一口,口感上天差地别。如此的做东西,是肯定要被上面责罚的。 潘七有心想要提醒一下毛蛋,却觉得这样有些不理智,毕竟毛蛋做这种偷工减料的活计的根源,是因为他要把潘七的活儿也干出来,在这种大前提下还苛责毛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何况潘七觉得也没有必要来担心这些事,毕竟自己的手里掌握着黄虎的命,必要的时候,黄虎是一定会出现的。 假如毛蛋因为这个事情被上面责罚,则正好给了潘七逃跑的时间,到时候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独自逃亡,而不带上毛蛋,甚至连良心上的负担也丝毫都不会有。潘七想到这,心里非常的欣慰,她开始觉得命运在对她不断的微笑,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连续的思考,让潘七的头有一些疼痛,但是她并不想停止这一切。思考能够让局势不断的变得更加的对她有利,她现在开始琢磨的是,关于黄虎的结局。 其实大的方向,不需要考虑,那就是黄虎必须要死。反正名字握在自己手里,下山之后,潘七也笃定自己不会修改,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办法挟制黄虎,然后跑掉,不做修改的名字,最后一定会让黄虎自生自灭。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治好病之后。再者,一定要找到那个尼姑,潘七对自己命运的终点是什么非常的感兴趣,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命运可能五彩斑斓,最后的终点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骨子里充满了冒险精神的潘七,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居然有一些兴奋,连半天堡这种地狱都没办法杀死自己,那还怕什么呢? 而且,既然运气好了起来,那么在短暂的波折之后,一定是一马平川的坦途。 就在这个时候,伙房的门口传来一阵嘈杂。潘七一皱眉。 第二百九十五节 终点? 因为半天堡上有严格的固定,伙房只有每天三餐前的时间,是对外开放的,半天堡对于普通士兵的行动,限制的非常严格,他们大体上也只能在固定的范围里活动,待遇只能说比伙房中的伙夫好上一点点。 而天黑的时候,才应该是来取用伙食的时候,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到,所以这阵嘈杂,并不正常,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但是伙房的伙夫能出什么事呢?潘金莲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伙夫几乎不能够离开伙房,唯一能够得罪外面的事,就是饭菜做的不好。可是即便是饭菜做的不好,普通的士兵也是没资格前来盘问的,只有一些军官才可以。但军官来找事,应该会顾及身份,绝对不会如此的喧闹,当然了,如同黄虎上一次来的情况,另当别论。黄虎那次来,是有意的跟邓白起冲突来跟潘七炫耀,即便是那一次黄虎的发难,也是在正常的取餐时间。 所以,这阵喧闹带给潘七的是瞬间爬上心头的焦躁和心慌,她很想招呼黄虎,把她拉起来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刚刚要张嘴说话的时候,就听到那喧闹的声音已经越过了门口,朝里面来了。 这让潘七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行动,反正到这边来,自己不用太起身也可以看个究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惹了事,在离开地狱之间,看见在地狱中的人受苦,反而更加珍惜自己即将到来的自由。这时候的潘七,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但是喧闹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让潘七有些心慌,她对伙房里的布局了然指掌,那几个可能惹事的人的位置都已经过去了,对方所奔向的目标,好像就是白案,也就是说,不是自己就是毛蛋。 毛蛋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他依旧是在那有节奏的工作着,甚至没有回头,相反,他手的节奏越发的快了起来,连刚才被忽视的第三下揉捏都变得有力了些许,虽然比应有的力道还差了许多。 看到毛蛋这么泰然自若,潘七的心里有了点底。毕竟毛蛋这人精明异常,现在和自己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以说毛蛋的自由完全依靠着潘七,那么在这时候,即便是潘七有危险,毛蛋的警觉xing,也不会让他现在还这么安生。 躺着的潘七,相信站着的毛蛋,因为他的视野更远。 可是,她错了。就在潘七还在饶有兴致的琢磨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悬空,她居然被人抬了起来,然后被放到了一个担架上。这让潘七猝不及防,她很想挣扎着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牢牢的捏住,这些粗壮的胳膊即便是潘七没有生病也抗争不过,何况现在她的生命之火只是在风中摇曳的小火苗。 “军爷,军爷,他怎么了啊?”这时候毛蛋才转过身来,他胡乱的蹭了几下手上的面,对抬担架的人低三下四的说道。 潘七这才注意到,视野范围内,总共是三个人,两个人抬着担架,另外有一个领头的。这领头的看起来是个小头目,身上的衣装也略微的好于普通的喽啰。 “我们接到了举报,说伙房里有个打摆子的病人。整个半天堡的人,都吃这里做出的东西,怎么能让病人在这里呢,万一要是吃了他做的东西,出了问题,那就是你们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抵消。我们来这是处理病人,你们这些伙夫趁早退散,要是还有上来阻拦的话,小心刀剑无眼。”小头目拍了拍自己的腰刀,发出皮革的撞击声。 “军爷,军爷,您弄错了,他只是有点累着了,休息一下而已,不然您看,这许多的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做的完呢,您放心,这些食物没有任何问题,不信一会做好了,我吃给您看。”毛蛋说话的语气非常着急,看起来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ing。 “少废话,我跟你说,你们这些厨子的命不值钱,要厨子还不容易,我们率领军队,去攻打个城镇,把里面最好的酒楼的厨子绑来也就行了。所以,年轻人,不要跟我谈条件,否则的话,我会怀疑,你身上是不是也生了什么病。不要以为白案厨子多么值钱,我相信,这伙房里,绝对还有别人会,上面只需要给一点点好处,保证有人自告奋勇。”小头目一边警告着毛蛋,一边挑衅的看着周围。 这一切来的太快,潘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同时她也明白,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呼喊,就算是能够下来撕扯一顿,她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抗争的过三个兵丁。 “我劝你们不要动手,你们抬着的人是很有背景的,动他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安好。”毛蛋负手而立,气宇轩昂的正色道。 “哈哈哈,你一个厨子,居然还威胁军爷,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这失心疯也是个了不得的病症,虽然不传染,可是一个失心疯做出来的东西,谁敢吃。我看也要把他带走。”小头目哈哈大笑。“年轻人,我刚才劝过你,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得,英雄不是人人都可以逞的。哈哈哈。”说罢,小头目从自己的腰上摘下一根铁链,这铁链的上面有铁环,不知道他使用了个什么办法,顷刻间,就把铁环锁在了毛蛋的手腕上。 这一下,毛蛋就算是不想走也不行了。 潘七竭力的扭过头,她惶恐的看着周围的人,难道今天自己就要命丧于此?黄虎虽然足能够拯救自己,但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上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能靠周围的人来拯救自己。可是,谁能为自己出头呢?潘七依次看过一张张默然的脸,她看到黑脸屠夫,也看到了蓝衣胖子,这些人也都在看着她,但是她们并没有什么动作,相反,他们的表情值得玩味。 也是,潘七曾经对蓝衣胖子说,她是神使;曾经对黑脸屠夫说,她是总寨派来的密探。无论是神使还是密探,地位都非常的尊崇,都远远的超过卑微的厨子,这种尊崇的地位,应当足以满足保护自身安全的需求。也许,蓝衣胖子正在期待着潘七,突然间爆发出什么样的神力,将这三名兵丁斩的身首异处;也许黑脸屠夫正在期待着潘七,突然间从腰间摸出什么腰牌,证明身份,而这三个兵丁因为发现自己闯下大祸,为了不累积家人,当场自刎谢罪。 当然,潘七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所说过的话,都是谎言。这些靠尊崇身份累积起的谎言,虽然迅速的建立了她在伙房中的地位,但是,当危险到来的时候,弱者是不可能来保护强者的,相反,一旦强者不足以保护自己,那么弱者将失去对强者的迷信,不再追随。 土崩瓦解。原来在伙房里,经过了无数心机,盘算和布局才构建起的地位,只需要是那个人,一张简简单单的担架,就可以在瞬间撕扯的粉碎。很脆弱,不是吗? 潘七放弃了挣扎,她显得很坦然,相对于死亡来说,她所更畏惧的是屈辱的死亡。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在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她依然希望能够给伙房里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们觉得她可能是有所保留,要让奇迹在离开伙房之后发生。潘七知道,她的生死无论如何也不会传回伙房,也许这样的话,她将才伙房里成为一个传说,作为半天堡上众多有头没尾的故事之一,而永远流传下去。而那个故事将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神使,一个是密探,它们共同的主角,都是一个被抬出之后,不知踪影的人。 这是潘七能够选择的最体面的结局,她不再看周围,而是把双手放在小腹上,用最为优雅的卧姿来迎接黑暗的未来。只是最为可惜的是,直到临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潘七本来是女人,他们会想对待那些男人一样,粗暴的对待自己的身体,而不会有一点点的怜香惜玉。但是想一想,当时被推下深井的海砂,她的死亡是不是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凄惨呢? 如此想想,便是报应。如此想想,潘七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怨恨。她开始觉得,那个尼姑是有意的不告诉自己命运的结局,因为尼姑已经看到了这种卑微的死法。是的,如果尼姑当时这么多潘七说的话,潘七定然会非常的不满意,定然会称呼尼姑是个骗子。 只是,在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绝望的死去。人生,还真是值得玩味啊。从白案到伙房的门的距离,居然如此的远,远到在走过这个路线的时间里,潘七几乎思考了自己短暂却充满了各种各样事端的一声。 旧梦如此,往事如烟。爱恨情仇又如何?只是可惜了毛蛋,居然因为替潘七出头,而送了xing命。 第二百九十六节 坠落? 屋外的天气很好,因为快要天黑了,所以天空呈现出深蓝『『色』』,冬天里本就升不高的太阳,现在挂在很低的地方,把人的影子拖的很长。 潘七小时候曾经无数次的面对自己被拉的修长的影子,幻想着长大的样子,而现在想想,如果能够选择,还是回到过去的话,长大实在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潘七依稀记得,她进到二龙山的那一天,天气也很好,她就是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了伙房,在路上,还被兵士所勒索,还是邓白帮她出的头。 可是,最后邓白却因潘七而死,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恩将仇报,但是不杀死邓白的话,潘七也许都无法活到今天。可是既然怎么挣扎都是死亡,那杀死恩人,还有意义吗? 潘七看着天空的深蓝『『色』』,有些发愣。她好长时间没这样平躺着看着天空了,冬天的地面无比的寒冷,如果躺在外面,只需要一小会,骨头缝里都会充满了寒气,就算是在炉火边烘烤一天,都不可能将自己温暖过来。潘七对这个时候的天空,有一些贪婪的留念。她希望,半天堡上的人,在处理像她这样的病号的时候,最好能扔在野外,而不是如同传说中的一样,被放到什么山『洞』里。潘七想在死的时候,脸冲着苍天,来欣赏不管是白天或是夜晚的美景。 铁链声接连着传来,那是被牵在后面的『『毛』』蛋,而『『毛』』蛋和兵丁之间,还不断的爆发着种种的对话。 “今天的晚饭还没做好,把我们俩抓了,今天半天堡上将会有很多人晚上没有主食,很多人将会饿肚子,这种饥饿会引起士兵哗变,到时候,你们能吃罪的起吗?”『『毛』』蛋在不断的做着威胁,虽然潘七看不到『『毛』』蛋,却能够想象的出,他那脸上带着年轻稚气的脸,无比认真的表情。 “哈哈,那我们可不管。反正我们晚上有东西吃,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哗变什么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劝你老实点,别额外吃什么皮『肉』之苦。”这声音并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头目,应当是抬担架的兵丁。也正是因为这兵丁双手都在抬担架,并没有空出手去殴打『『毛』』蛋,否则的话,『『毛』』蛋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潘七觉得这兵丁说话的声音有一点熟悉,她挣扎着扭了扭脖子,仔细去看后面兵丁的脸,辨认了一会,才发现,原来后面的兵丁,正是当初送自己来伙房的两个喽啰之一。至于前面的那个,潘七实在是无法看到,没有办法判断。 这也算是一种循环,由他们送来,再由他们送走。只是当初答应的每个月上缴的龙钱,一次也没有『交』过,不知道一会会不会因此而受什么额外的苦。 刚刚的小头目并没有出现在担架的后面,可能是在前面领路。估计『『毛』』蛋觉得跟抬轿子的喽啰抱怨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也没在发出什么声音。潘七不在四下张望,她只是看着天空。 冬日傍晚的天空上没有什么云彩,但是光线却有着一些层次感,西方相对比较明亮,而中天的颜『『色』』则黯淡了许多。本来按照潘七的想法,东方的天空应该是最为黯淡的,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东面的天空中有着一丝红晕,最开始潘七有些不解,略微思考之后,她才想起,那是东面的那颗红『『色』』的彗星,那是她作为神使的时候曾经信奉的神。 担架虽然在慢慢的移动,可是所面对的天空,却没什么两样。这种安静的行走持续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在安静中被无限度的拉长,拉长到潘七几乎都要睡着了,在她觉得这条路可能永远都不会完结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感觉到急剧的下落,接着,火辣辣的灼热疼痛感,和冰冷的地面所带来的寒气,『交』替而来。 潘七勉强的像四周看看,原来,她被扔到了地上。看来,命运的终点,到了。 “得了,就是这了。虽然你这分量不重,可是兄弟们抬了你这么远,也算是不容易。你这是要死了,可是呢,到了那『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们,也不要跟阎王小鬼说我们的不是,上指下派的,不听从命令,我们也活不下去是不是呢?多多理解,多多海涵啊。”这是那小头目的声音,很明显,他这话是对潘七和『『毛』』蛋说的。 潘七躺在地上,刚才这一下摔的不清,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好好看周围的环境了。只是觉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比在半天堡的营寨上,风要大许多。这风如同噩梦里厉鬼的嘶吼一般,一阵一阵,绵延不绝。不过还好,有这么大风的地方,应当不至于是什么山『洞』。潘七刚才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她强迫自己的内心,高兴了些许。 “哈哈哈,就是就是。要不是看你们快死了,说什么也得『交』点苦力钱啊,我们哥俩抬一趟多不容易啊,吃这碗饭真是啊,谁都得伺候,伺候上面还行,居然一个病号,还得抬过来,麻烦,真麻烦啊。”一个喽啰抱怨着说。 “谁说不是呢,这个不光得抬过来,一会还得从山崖上扔下去。我可告诉你俩啊,扔下去的时候,别挣扎,要是挣扎呢,我们就只能把你打晕了再扔下去。其实我告诉你们啊,这山崖我做过实验,从上面扔一个东西,大概得眼睛眨个七八下,才能到底。你们想啊,这段时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就跟飞似的。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能有一回,好不容易体验一把,别晕着过去,那就不好了。所以啊,别挣扎啊,要不就可惜了了。”另一个喽啰说道。 “少跟他们废话,快点干活,一会还得回去『交』差。躺着的那个好像不太能动了,你们先扔他,估计也不会有啥挣扎。手脚麻利点。”小头目呵斥着喽啰。 第二百九十七节 鬼神? “行勒,来,二狗子,搭把手。”一个喽啰一边说着,一边往手心在吐唾沫。 “哎,等会。你瞅瞅,躺着的这个,是不是有点眼熟?”那个叫二狗子的喽啰说。 “我看看啊。”那个喽啰弯下腰,蹲在潘七身边,仔细的打量。好半天,才拍了拍脑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咱俩上次送到伙房的那个?这小子还答应每个月给咱俩上供呢,结果后来让邓白那老小子给护犊子了。想来这人肯定是邓白一党,二龙山邓龙的余孽,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哥俩送你去的,现在又要送你走,人这辈子啊,这是逃不开缘分二字啊。”喽啰一脸『『奸』』笑着。他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喷出飞沫,这些唾沫都喷到了潘七身上。 潘七真想躲开,虽然在半天堡这个地狱里待了这么久,但潘七也受不了这种脏。其实在两个人都进入她视线的时候,潘七就已经确定,这两个就是来的时候勒索她的那两个。不过潘七没有说话,她希望能够躲过去这次灾祸,而不至于死前再白白的遭受到什么羞辱。 “怎么?这人你们认识?”小头目发话了。 “是啊,这人欠我们钱没还。我们哥俩当然认识他了。”二狗子说。 “这个……”小头目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我听说啊,这人死之前,一定要偿还好所有的债务,否则的话,到了那『阴』曹地府,要受这拔舌剥皮之苦,咱们都是大仁大义的人,我也不忍心这小兄弟,到了那边受这种罪,我这人啊,就是心软。那就这样吧,既然他欠你哥俩钱,你哥俩就快点要,要完了,好赶紧送他上路。”小头目挥了挥手。 “就等您这句话呢。”另一个喽啰说。 “哎哎,说你呢。”二狗子用脚踢了潘七两下。“听见刚才我们头儿说的话了吧,怎么样,仁义吧。来来来,反正你也要死了,这个身上的钱呢,生不带来,死也带不去,是吧,给我们哥俩,也就算是免了一遭到『阴』曹地府里的刑法,你看行不?” 潘七暗暗叫苦。她身上虽然还有一点金子,可是是决计不能够给喽啰的。金子这东西太过于扎眼,给了喽啰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有一定的背景,恐怕还要被百般盘剥,搜身是肯定的,要是在死之前暴『『露』』出自己是个『女』人,再让身体『蒙』受羞辱的话,那真是死都不安生。另外,潘七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候,让『『毛』』蛋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潘七是不相信什么欠账之后,到『阴』曹地府受罪之说,这摆明了是骗人的。反正都要死了,就是没钱,他们也说不出来什么。 “两位大哥,我确实是想把账还了再上路,可是你们也知道,邓白死了之后,伙房里一直没有个头目,龙钱已经有一阵没发了,我身上确实是一点钱都没有了。不信的话,二位可以搜。咳咳。”潘七咳嗽了两声,显出虚弱的样子。这两声咳嗽是故意的,她意在说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可能保卫身上的财产,不怕搜查。类似于空城计一样的做法,应当能让两个喽啰相信她身上确实是没钱。 “来也是个穷鬼,去也是个穷鬼。哎,你说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二狗子没好气的说。“得了,那就让你去那边受罪吧。”说完了话,二狗子就过来伸手搭潘七的身体。 “等等啊。”另一个喽啰拦住了二狗子。“就这么扔下去,咱俩的账不是瞎了。我看这样吧,他虽然没有钱,可是呢,这身上还有身衣服,脚上还有双鞋。现在是冬天,可没有人天热衣服多,衣服拿回去,也能值点钱,不至于落个空手。咱们就把他衣服扒了,全当抵账了。” “对啊,还是你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二狗子一拍脑袋,然后对潘七说:“我们哥俩不忍心看你到那边受苦,就用你身上这身破衣服顶债吧。今天这天儿确实有点冷,但是脱了衣服呢,不用忍多长时间,也就粉身碎骨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想想,你摔碎了之后,带着衣服呢,那些山间的虎豹豺狼什么的,吃起来也不方便,不如脱了衣服的好。我听说佛祖当年用身体喂鹰,你这个呢不穿衣服下去,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下辈子呢,估计还能投个好胎。不过你可得记得我哥俩的恩德啊,这银子下辈子还得还。”二狗子的嘴非常碎,但是他一边说话,就一边来解潘七的衣服。 潘七心里无比焦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xing』』别的秘密守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今天就要被揭穿?虽然潘七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骨子里她也没有想过为武大守什么贞『『操』』,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这些个男人看到自己白嫩的身子,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潘七知道,悲惨的程度,会超过自己的想象。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玩『弄』过自己之后,才会把她推下山崖。这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潘七甚至希望自己的身上能一下子的燃起烈火,瞬间的把身体和衣服化为灰烬,这样体面的死去,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结局。但是,幻想不能够解决问题,二狗子的手并没有停下来,他在潘七的身上上下的『『摸』』索着,隔着变体衣,潘七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些敏感部分,被来回的触碰着,她的心里害怕,可是身体居然起了些许的反应,这种难以解释的情况,让潘七觉得羞辱而又绝望。 好在二狗子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个,不过,潘七明白,这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他们的手,如同带有利齿的蠕虫一样,撕咬着潘七,要把她的身体、灵魂、心智以及那仅剩下一点点的尊严啃食干净,潘七感觉自己浸泡在空前的绝望中。 “慢。”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并不是十分响亮的声音,但潘七却觉得心中一亮,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为自己出头呢?仔细的判别一样声音,正是『『毛』』蛋。刚刚亮起的心,又沉了下去,她本以为,会是黄虎。『『毛』』蛋本身也是囚徒,在潘七之后,也会被推入悬崖,可是他有什么办法组织这一切呢?他什么都做不到。 “哎呦,小子,你有什么话说?”另一个喽啰问道。 “我看出来了,两位兄弟都是场面上的人。虽然说,我跟这位躺着的兄弟一会就要下去,摔个七荤八素。可是咱这地方的人,讲究个死有死像。当然了,现在这死像我们是求不了了,可这一身衣服,怎么也得保存下来。我可真听说过,『『裸』』死的人,不会入地府,而是直接会化为厉鬼,当晚报复。”『『毛』』蛋的语气中,居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种戏谑般的嘲『弄』。 “你可别吓唬我们,我们哥俩不怕鬼。”二狗子说道。不过他还是把手从潘七的身上拿了下来,转而面向了『『毛』』蛋:“可是他欠我们钱啊,他又没钱,你说怎么办?难道你帮他还?”二狗子斜着眼睛看着『『毛』』蛋。 “对,我帮她还。”『『毛』』蛋回答的很干脆。“我在半天堡许多年了,身上也攒下了些龙钱。这些钱我死也带不走,就都给了三位,希望三位拿了之后,能让我和我兄弟体面些的上路。我们保证,到了那边,不会说三位的什么不是,相反还替你们多多美言。” “哎呀,他可欠我们不少钱啊。你有多少啊?不知道够不够。”二狗子一边轻轻的摇着头,一边挤着眼睛,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毛』』蛋。 “不错,身上总共是二十七张龙钱,你们三位可以一人九张,我相信还债是足够了。当然,我看那位爷看起来就像个头目,你们哥俩也可以一人少拿一张,多给那位爷一些。”潘七说话的同时,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听起来是在用手指着那个小头目。 “罢了,会办事,难怪能在半天堡这地方活这么多年。”小头目的声音传来,语言中充满了赞赏。“可是你大概没搞清楚状况,我们完全可以拿了钱,也把你俩的衣服扒了,这样对于我们仨来讲,不是收获更大吗?在冬天没有什么比温暖和食物更宝贵,你也知道,龙钱拿回去其实用处不太大,在这个档口上,完全比不上两身保暖的衣服。”小头目的话,摆明了要耍无赖,两头都想拿,甚至还包括了『『毛』』蛋的衣服。 潘七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效果,『『毛』』蛋所做的只是徒劳的挣扎,这会让屈辱来的更深更彻底。 “你们知道,二龙山为什么要在总寨之外,兴建一座半天堡吗?”『『毛』』蛋的声音再度传来,只不过是他所谈的话题,跟先前的没有半点联系,这让潘七一愣。 “死到临头了,你说这些干什么?”二狗子笑出声来。 “半天堡这个地方,非常的不吉利,但是总寨必须找个地方镇在这。不相信?你们这些日子总或多或少的听说过半天堡的幽灵吧,邓白死的多蹊跷,不用我说吧?”『『毛』』蛋的声音没有半点恐惧。 第二百九十八节 亡者的婚愿 『毛』蛋的话显然奏效了,三个兵丁都愣了一下,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是时间并不会随着他们的沉默而停歇脚步,相反,在太阳就要下山的时候,它下坠的时间是平时的几倍。山间的夕阳是很好看的,光线成条状的洒下,可是这些光线和山崖边呼啸而刺骨的寒风应和着,又伴着一个关于幽灵的话题出现的时候,一切就有些不同了。 “那好吧,就留下你们的衣服。反正你们那身衣服也带着味儿,不会有什么人喜欢穿这样的衣服,估计到手也卖不出去。我这人鼻子灵的很,要不是这样的话,我倒想留下穿。”小头目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的两句话构成不了什么样的联系,更像是一种徒劳而苍白的解释。潘七可记得,刚刚他想要她的衣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huaixiu.net] “钱在哪?”二狗子紧跟着说。看起来,领头的发话之后,其他人乐得停止这种不祥的活动。 “就在我怀里,钱这么宝贵的东西,我当然是随身携带了。”『毛』蛋回答的时候,不断的晃动着手腕,手腕带着铁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你别动,我去拿。”二狗子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二狗子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就好像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被锁住的瘦弱的年轻人,而好像是一头正在『舔』着嘴唇的雄狮。二狗子走路的时候,脚下有些拌蒜,潘七甚至听到他重重的咽下口水的声音。 二狗子为什么要心虚呢?这一点潘七想不明白,现在的她和『毛』蛋,摆明了已经无法给这三个人创造任何的麻烦,人数优势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潘七是一介女流,况且现在重病,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而『毛』蛋虽然健康,可是太古偶年轻,平日里做的也只是一些白案的活计,如果想黑脸胖子一样,所做的工作是屠夫的话,那倒是可以另当别论。面团的柔软,如何能够带给人悍勇?唉。 潘七这时脑子里所想的人,竟然是武松。要是武松在这的话,应该很容易的就料理了这三个人吧。不,也不会那么简单,双手被铁链锁住,而且又背靠山崖,再好的身手又怎么比得过三个身手灵便的人呢? 潘七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已经死到临头了,就不要再想着怎么脱险,满怀希望的去死,下坠的过程中会感觉到无尽的绝望。『毛』蛋已经做到了最好,他可以让她死的体面,死的有尊严,如果人死后真的可以去另一个世界的话,在那里,人应该是没有年龄的,要是还可以碰到『毛』蛋,要是死者也可以婚配的话,潘七倒是愿意以鬼魂的方式,嫁给『毛』蛋。也算是能够报答了今天的恩德。 死之后的事,应该跟生前无关,活着的时候嫁了一次,死了之后再嫁一次,也应该能够算得上是贞洁烈女吧。这种没有边际的想法,充满了潘七的脑子,她在等待着属于她的死亡,属于她的终点。 然而,这一切不会那么迅速的到来。 二狗子已经走到了『毛』蛋的身边。“在怀里的什么地方啊?直接告诉我,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弄『乱』你的衣衫,到那边也可以体面点。”二狗子问『毛』蛋。 到这里,潘七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在这山崖边的对话,无论是三个兵丁,还是『毛』蛋,句句话不离阴曹地府,句句话不离“那边”,难道说半天堡上的兵丁都很信这个?或许吧,在这么个地方,如果心中没有一点『迷』信的话,是很难坚持下去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毛』蛋说出半天堡的幽灵时,才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我左面的怀里,你从我领口这伸下去一『摸』,就能『摸』到钱卷成的卷,很好找的。”『毛』蛋回答,铁锁链在哗啦哗啦的响。 潘七使劲的转了转头,让『毛』蛋也出现在视野当中,只是距离稍稍有些远,看不了十分的真切。不过潘七发现,『毛』蛋的铁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拴在了旁边的巨石上,怪不得小头目不在『毛』蛋的身边。二十七张龙钱,应当是相当大的一卷,的确是很好找。这种廉价的货币,只能在二龙山的总寨和半天堡上流通,当然,二龙山的人极少能到总寨,所以对于在这里饱受摧残的奴隶来说,二龙山是唯一能够代谢掉龙钱的地方。 可是龙钱能够买到的东西,惊人的少。少到潘七来了这么久,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干什么,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手里有金子,所以也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个问题。她相信,无论任何时候,金子都要比龙钱有效。 当然,除却这个时间段。龙钱可以让她死的体面,而金子,只会让她死的更难看。 “嗯。”这声音是二狗子的,看来他找到了龙钱。“头儿,拿着了。”还是二狗子的声音,他面对的方向是那个小头目,这是在向领头的报告。 “拿来拿来。”那个小头领有些兴奋,大声的招呼着二狗子。潘七甚至不明白,他这么焦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些废纸? 二狗子的步伐轻快了起来,很显然,拿到钱之后,他心中对于鬼神的恐惧,也顷刻间的被冲淡了。他离开了『毛』蛋,想小头目走去。 “慢!”『毛』蛋突然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出奇的大。最关键的是,这声“慢”毫无预兆和根据,在这个时间点上,『毛』蛋完全没有资格和理由发出声音。所以,包括潘七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干什么?给出来的钱还想要回去?”二狗子回过头去,没好气的对『毛』蛋说。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要是不想给你钱,怎么可能刚才会告诉你呢?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在我死之前要告诉你们。”『毛』蛋如是说。 “你这个厨子有意思啊,居然还想告诉你爷爷我事情,来吧,说说看,我倒想听听一个人死前说的新鲜事,能是些什么?”二狗子笑着说。 第二百九十九节 龙钱 “其实你们想过没有,龙钱有什么用处?”『毛』蛋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也正是潘七想知道的,死之前能知道龙钱的用处,也不算是在半天堡白待过一阵。不过潘七琢磨着,喽啰是不可能不了解龙钱的用处的,他们的活动相对于伙夫来讲要自由的多,另外,他们要是不知道龙钱作用的话,又怎么会想法设法的获取呢? “这难道还要你来教?”二狗子哈哈大笑。“这玩意确实没有银子好,但是在半天堡上银子不流通,被发现使用银子的话,就要被砍头,所以也只能用这个龙钱。至于说能干什么……半天堡上也没店铺,也没有『ji』院,也只能换点酒喝,当然了,还能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洗个热水澡什么的。”二狗子回答道,但是随着他的回答,他原本那种嘲笑的语气渐渐的消失了,倒好像陷入了思索。 “看来你并不笨。”『毛』蛋在这个时候继续说:“半天堡上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却发给大家这种钱,难道本身就不奇怪吗?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在谁都不能私自出去的情况下,那些明显不是山上自酿的水酒来自于哪里?”『毛』蛋连珠炮一样的反问,问的二狗子有些发懵,并没有回答。 别说二狗子,连潘七都有点疑『惑』,她完全不知道『毛』蛋说这些的意义,甚至也不明白二狗子为什么在这个简单问题上愣住了,她开始慢慢的脱离那种马上就要死亡的状态,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每次所得到的龙钱,通常都是落入几个人的口袋。这一条我没说错吧,还有那边的二位,我没说错吧。”『毛』蛋转移了话头,把单纯问二狗子的问题,推给了小头目和另一个喽啰,但是,并没有人回答。 “其实你们这些兵丁,有的时候见识并不如一个厨子。在我死之前,我乐意告诉你们龙钱另外的作用。要说龙钱的作用,就必须要从半天堡的建立开始说起,当然了,你们可能会质疑故事的真实『xing』,可是我要告诉你们,在半天堡上,应该说,最宝贵的不是龙钱,而是食品,因为龙钱不能吃,而食品可以喂养生命。也许你们不相信,我每天只要轻轻的抖一抖手,就可以偷偷的藏下一两个人的口粮,半天堡每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饿死人,但是你们可曾听说过有哪个厨子饿死了?这足以说明,有的时候,最卑微的角『色』,手里握着的,却是最大的权力。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用这种权力换来的,因为你们让我和我的同伴体面的死去,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们。”『毛』蛋说了很多话,却没有切入正题,这铺垫的过程在潘七看来有些长了,当然,这种铺垫足以说明接下来『毛』蛋所说话的真实『xing』,可是潘七就怕『毛』蛋所面对的三个『露』着尖牙的听众,会等不及这种有些絮叨的言语,直接把『毛』蛋推下山崖。 “你们也都知道,半天堡并不是一个吉利的地方。你们也肯定知道,半天堡里只要死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的,都会被扔下这个山崖。当然了,像我们这种要被处死的,会直接被推下去。我也知道,你们绝对没有人到这山崖下面看过,当然了,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但我确定一点的是,到山崖下面的人,绝对没有活着回来的,至于他们有没死着回来,成为半天堡的幽灵,我就不知道了。实际上,兴建半天堡的原因,也主要是因为这个山崖,咱们所面对的这个山崖,正是通往死者世界的一个入口,但是这个入口如果长期不经过使用的话,就会慢慢的消失。二龙山的大头领,收了某些人的钱,要保留出这个入口,这里面的原因虽说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可我却能猜出一二。咱们也都知道,一扇门不光可以进,也可以出。也就是说,这很可能不仅仅是个入口,还有可能是出口。半天堡上每年都会出一些非常邪『xing』的事,最近更是达到了高峰,连邓白和新军统领这样的狠角『色』也相继的因为不明原因而死去。总寨对于半天堡并不重视,粮草也军械方面是能应付就应付,按说半天堡所遭受的这种待遇,在有战事的时候,应当会被送到前面去当炮灰,但是奇怪的是半天堡却从来没有因为征战而外派过一兵一卒。我说的这些对吧?”『毛』蛋把话一停,用眼睛扫视着剩下三个人的脸。 这三个人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安静的听着『毛』蛋的言辞。潘七本来并不信『毛』蛋所说的这些,因为她自己在不长时间以前,也自称神使,在看似精明的蓝衣胖子面前胡扯了一顿,所谓的鬼神,不过是编造出来吓唬别人的而已。但是,这三个兵丁的反应,越来越让潘七感觉到奇怪,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真的在白天看到了魔鬼肆虐一般。这让潘七不由得有些害怕,她毕竟是个女人,无论怎么装扮,内心中依然有着无法逾越的障碍和忌惮。 “其实把这些连起来就很好理解了。”『毛』蛋摊开了手,铁链也随之响了一下。“半天堡的这些人,无论是还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的,其实都是给这条通道的祭品。所不同的是,活着的人,就像是败在神像前的猪头,而死了的人,就是在香炉里被燃尽了的香灰。状态不同,但没有区别。祭品是永远也不能离开供桌的,否则的话,被祭祀的鬼神,该如何享用呢?因此,半天堡的人,从来不会被外调,只是一只驻守在这里,过着如同监狱一般的生活。所以,咱们现在在这的人,其实地位都是一样的,不要以为摆在桌子上的猪头很安全,被鬼神吃掉,仅仅是时间而已。” 一阵寒风吹过,天『色』的更加的暗了,而东边天空的红『色』彗星,却妖艳了起来,站立的四个人身上,都被涂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就好像,他们正在流血。 “大概你们也发现了,我几乎是主动被要求着送到这里来领死,而且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其实这很好解释,天上的红『色』星星是一种预兆,半天堡的所有生者,很快都会被祭祀,我不想被动的迎接死亡,更想主动的离开这个世界,保留一点点的尊严,当然,据说最后死的人,也会比现在死惨上个几百倍。”『毛』蛋的语气还是若无其事,潘七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言,渲染出如此恐怖的场景和画面。不,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从容,事情才显得更加真实。 “别……别废话,快说,龙钱有什么用?”手里捏着一大卷龙钱的二狗子说话有些颤抖,他打断了『毛』蛋问道。 “我前面说的这些呢,都是介绍,其实我相信,大部分你们都听过,只不过呢我是把一些话连起来说一遍。接下来,我就该说说龙钱的用处了,这些你们应该就不知道了。半天堡虽然是一座监狱,可是那位雇佣大头领的能人却留下了话,不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杀掉,凡是不能斩尽诛绝,这就引申出了一个问题,怎么才能确定,谁该活下来呢,生者的名额是有限的,据我所知,只有一百名。最后采用的办法,就是用龙钱来划分。这个标准其实并不高,只要在最后的时候,手里有五十张龙钱,就可以免于被生祭。你们大概觉得,半天堡每月发出那么多的龙钱,凑够五十张的人应该很多,怎么也得高于一百人啊。可是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有谁身上有五十张?是的,钱发下来之后,都被固定的一些人,以各种各样的名目赚走了,半天堡的龙钱,只集中在几个人的手里。”『毛』蛋在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显得非常的惋惜。 “如果五十张就可以活,那他们要那么多干什么?”二狗子警觉的问。 “掌握了半天堡上几乎所有的龙钱,就相当于掌握了所有人的『xing』命。他们可以在最后的时刻,把活下来的权力,施舍给他们觉得可以活下来的人。当然了,这种施舍会索要高昂的代价。活下来的一百人,在走出半天堡之后,都会获得不菲的财产,这些财产就会成为买命的筹码。现在你明白了吧,收集龙钱,就是在收集走出半天堡之后的财产,钱财这东西,怎么有人会嫌多呢?实际上这个真相,我就是用一百个杂粮馒头,跟一个收集龙钱的人换的。”『毛』蛋回答。 “你已经有了二十七,距离五十张不是很远,为什么要主动求死?”那个小头目问。 “很简单,最后的时候来临之前,我已经凑不够剩下的二十三张,死亡对我来说,是无可避免的。”『毛』蛋有些哀伤的说。 第三百节 崖前的“二桃”和“三士” “你们伙夫应当是每个月有两张龙钱的工钱对吧?”二狗子在问话的时候,嘴唇有些发抖,在红『色』的光晕中,这种抖动的过程,就仿佛在流出鲜血。 “没错,比你们普通的喽啰多一张,你们是一张,我们是两张。”『毛』蛋索『xing』靠在了栓铁链子的巨石上,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过分的悠闲,铁链瓶装的响声在潘七听来已经不是很刺耳,相反,这种声音倒有些像乐器发出的清脆声音。 “你凑不够剩下的二十三张,也就是说……”二狗子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颤抖着说:“你是说,那一天距离现在,已经不到一年了是吗?” 看来二狗子的算术还不错,一年的话,『毛』蛋能够过得二十四张龙钱,可要是时间不到一年的话,『毛』蛋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攒到。 “你说的不错,不过其实还是过分乐观了一点,如果还有那么多时间的话,我完全可以巧取豪夺,从其他的伙夫身上获得龙钱,再或者,用最为简单的方法,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次的用粮食来进行交换,要知道,如果今年半天堡发生饥荒,我敢打包票,在伙房外的人全都饿死之前,伙房里的人,绝对不会有一个因为饥饿而死。龙钱的秘密,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即便是知道,所有人也会选择,暂时撑过眼前。这一点我说的没错吧?”『毛』蛋轻轻的吐着气,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二狗子,他的眼睛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上的红『色』彗星。 “难道……难道那一天的日子已经这么近了?会发生在青黄不接的时间之前?”二狗子的声音完全的破掉了,早已经失去了押送『毛』蛋和潘七的时候的那份蛮横。 “你们这些喽啰,上山之前也都是游手好闲的之人,大概也不知道所谓的‘青黄不接’到底是什么时候,时间确实很近,青黄不接就是三四月份的时候。你这个人还算聪明,实际上那一天就会发生在二月底。对于我来说,已经根本没有可能获得足够多的龙钱了,我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够几个人吃的食品而已,那些做着富甲一方美梦的人,是不会看上我的,何况,一个厨子,也绝对不够他们赌上未来。”『毛』蛋调整了一下手腕的动作。“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求死了吧。”『毛』蛋的眼神一变,侧逆着红『色』彗星散发下的光芒,如同在噩梦当中才会出现的邪神,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阴寒语气说道:“不光我要死,你们也都要死。哈哈哈哈……” 这一串笑声,如同瓦罐打碎在坚石上,清脆的刺耳。潘七躺在地上,都感觉到心惊肉跳,她惊异于『毛』蛋的这些讲述和笑声,带给她的压迫感,居然远远的大于死亡。果然,相比于必然要面对的悲惨结局,往往是不明(和谐纵横)真相的厄运,更让人胆战心惊。未知的事物,永远比形容的清楚的东西,更能打动人。 笑声之后,便是沉默,『毛』蛋和二狗子都不再说话,山崖旁只剩下了风声,每个人都像雕塑一样在风中存在,只有不断被风吹起的头发,还有从鼻孔和嘴巴中呼出的白气,在彼此证明着,他们还都活着。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二狗子,二狗子本来正是在走向小头目的路上,但是他恢复活动,并不是继续像小头目的方向走,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他把一大卷的龙钱,都塞到了怀里。 “二狗子,你想干什么?”小头目的声音如同夜枭一样凄厉的响起。 “不干什么。”二狗子的脸不再恐惧,而是透出了坚毅。“很简单,以前不知道龙钱的用处时,我们没少给你上供,但现在不行了,手里的龙钱就相当于未来的命,既然这钱是我拿到的,那我就不会再给你们。” “二狗子,这钱是咱们三个共同拿到的,秘密咱们三个也都听到了,我认为应当平分。这样我们每个人手头都会剩下九张龙钱,剩下的两个月,咱们各自再凑够四十一张,也就能把事躲过去。你手里没有龙钱了,这一点我知道,就算你独吞了二十九张,我们两个为了活下去,也一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你想获得剩下的二十三张,估计也是艰难无比。二狗子,在这个时候,三个人,一定比一个人做事更方便!”另一个喽啰出生规劝二狗子,他的声音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三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做事更方便,但是,也比一个人需要的龙钱更多。”二狗子冷冷的答道:“半天堡的龙钱有蹊跷,这事咱们私下也议论过,直到今天,才知道其中玄机,这就代表着咱们命不当绝。你们既然能够赚到四十一张,我觉得就不在乎每个人再多搞九张,我没有那么大本事,钱我是不会分的。另外我也听出来了,你们是想占着人数优势跟我为敌,然后把钱抢走是吧,呵呵呵。”风吹着二狗子的衣服猎猎作响,他用手指着那个小头目。“你不过是个窝囊废,屁用都不顶。至于你……”二狗子指着另一个喽啰说:“如果你是三胞胎的话,跟你两个同胞兄弟一起上还有机会战胜我,可凭现在的你,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看来二狗子在这三个人当中是最能打的,潘七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可以直截了当的私吞『毛』蛋怀里的龙钱。三个兵丁的队伍中出现了分化,那是不是意味着……潘七的生命出现了转机?生命和希望的光芒再一次的从裂缝中渗透了进来,潘七本来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这道光芒。可是这道光能刺破她的眼睑,甚至穿过了眼睛,直接照到了她的心里。也许,可以不用死,也许,可以再多活一阵。潘七的呼吸急促起来,本来已经因为寒冷要停止的心跳,重新的充满了力量。 第三百零一节 三连环 对于现在的潘七来说,活下去,就有希望,哪怕只有一时一刻,毕竟黄虎随时都可能虎会找到她,只要黄虎来了,她不但能免死,还能够离开半天堡,这座随时可能被生祭掉的地狱。 “二狗子,我觉得你说这个话可有些托大,你要是说,这是在白天,又是在比武场,我可能真就打不过你。可是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马上就要彻底的黑了。你大概忘了我徐三彪最擅长的是什么了。”现在潘七终于知道了,另外一个喽啰叫徐三彪。这个叫徐三彪的从腰里『摸』索了一下,拽出了一个物件,潘七定睛一看,是一把指头大小的飞刀。 “我这腰上的十二把飞刀,足够在这要了你的命。”徐三彪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二狗子,同时慢慢的又从腰上解下了一把飞刀,放到了右手。真是不知道,这些没有刀鞘的利刃,是怎么被隐藏在经常要活动的腰部的。 “三彪子,我承认,你的飞刀不赖,可也就能打打假人,比武的时候,我没少领教你的飞刀,哪一次打中我了?说这些东西,给你壮胆,有什么用?”二狗子不为所动。 徐三彪不慌不忙,他调整了站位,把自己的后背对着落日的余晖,潘七知道,这样能够让光线对他的影响达到最小。“二狗子,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我是知道的,你这人虽然武艺高强,可却患有雀蒙眼(夜盲症的俗称),白天的时候没什么影响,可以到了这晚上,基本上就是个瞎子。我琢磨着你现在看我,应该是黑乎乎的一片吧,别说飞刀了,就算用拳头打你,你可能都躲不开。” “你,你,你。”二狗子连着说了三声“你”却没有说其他的话,看来徐三彪说的没错,二狗子的确在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潘七心中的一个谜团,也解开了。怪不得身手上占有优势的二狗子,在获得龙钱之后,居然不是马上离开,这让潘七还一度的以为,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先处死『毛』蛋和她自己,现在看来,真相并不是那样,二狗子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离开,他在晚上看不见东西,走这种山路,只能够慢慢的『摸』索,一着不慎,就会跌落山崖。而慢慢『摸』索的时候,是很怕别人攻击的,潘七琢磨,二狗子倒是情愿在这里同另外的两人对峙上一夜,等到白天的时候,就能够脱身了。 “没错,我现在是看不清楚。”二狗子咬牙切齿的说:“我承认,我也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但是咱们两个之间的这个距离并不算近,你要是单纯用飞刀攻击的话,十二把飞刀,我也能凭耳朵躲开一些。何况你的飞刀功夫我是知道的,虽然准头一流,可是力道不足,这么远的距离本来就是很勉强的能够达到,何况这里的风还很大,你就那么的有信心?一旦你走进,被我确定了位置,别说我还能看到一点点,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完全的听音辨位,也足够跟你搏杀一阵。三彪子,别那么理直气壮,你我最多算个对开的局面,我了解你,你这人外表朴实,实则心狠手辣,要是真的稳『操』胜券,你什么都不会说,直接就会下手来抢夺龙钱。” “二狗子,看来你这个脑子确实是好使多了,没错,你说的很对,咱们两个现在就算是对峙了。那我看这样吧,不如咱们两个把龙钱分了,这样公平合理,你看怎么样?”徐三彪变的很快,继续提议道。 “三彪子,我没你那么聪明,若是龙钱平分,你有很大的可能『xing』能够凑够五十张,可是我,就希望寥寥了。你要是有心给大哥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就把这些钱全给我,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我要是有余下的,定然会全都给你。”二狗子说话不再那么冷冰冰,口气里倒有些讲交情的成分。 “这是最拙劣的谈判。”徐三彪摇了摇头,他摇头的动作潘七已经看不太清楚,天『色』变暗的速度加快了。“所有的事必须解决,如果你想平安的离开断魂崖的话,就必须留下一半的龙钱,咱们哥俩一起去凑剩下的。”徐三彪的态度很坚决。 “三彪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人绝对不会吃亏。只有二十七张龙钱,三个人分最好,两个人分的话,一人算多少?就算是平分,你也定然会多要。”二狗子把身体缓缓的往后退,最后,他也退到了绑着铁链的巨石边。 “你说的没错,二狗子,谁让这小厨子拿出的是二十七张,而不是二十八张,我肯只多拿你一张,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两把飞刀轻轻的相撞,发出瓷勺碰瓷碗的声音,这声音让潘七有些饿,同时也有些想念,那个远在阳谷,已经不能算是她的家的地方。 “你们两个小畜生,就当我不存在?”一直沉默的小头目终于说话了。在此之前,无论是二狗子还是徐三彪,都已经抛出了他的存在,他们都默认小头目不应该拿到哪怕一张的龙钱。 “呦,爷,我们哥俩平时敬重你,那是因为你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可是现在吧,您瞅瞅,咱都只能活两三个月了,还顶头上司个屁啊,所以呢,您也别怪我们哥俩在这个时候不想着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另外我估『摸』着,您这手里,怎么也得有两个啊,跟我们这种穷光蛋不一样,您说这个陶朱公怎么能从乞丐的破碗里抢米呢?”徐三彪说。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笑。 看来,徐三彪是吃准了小头目在武力上没有什么能力跟他抗衡,所以异常的放肆。潘七有些为这个小头目感觉到可悲,这种地位的坠落速度,会让他有些不适应吧。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俩。”小头目说:“可是你俩别忘了,你们也不能在这把我给杀了,咱们三个一起来断魂崖,只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如果我死了,而你俩却活着,定然会有人来找你俩的麻烦。但只要让我回去,我定然会想办法,在一个自己有着充分不在场证据的情况下,把你俩干掉。” “你手下就这么几个人,我俩死了,你很难逃的干净,况且我俩武艺高强,其他那几个货能干掉我们?”这话是二狗子说的,他说话的时候,手紧紧的贴在巨石上,防备着从各个方向突然攻击的人。巨石保护了他的后背,让他可以更加专注的应对前方。 “对,正面打不是你俩的对手,可是你们得吃饭、睡觉、上茅房,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除非你们这几个月脑袋后面也长着眼睛。”小头目威胁着说:“至于死因的话,只需要推脱给半天堡的幽灵就行了,反正它老人家也杀了这么多人,不在乎蒙受点冤屈。你们也知道,近来只要是因为蹊跷原因死去的人,都是简单收拾,草草了事,不可能有人深究的。所以,咳咳。”小头目咳嗽了两声:“在咱们三个里,地位最有利的,我想应该是我。” 有意思,潘七如果能动的话,她真想站起来,好好的选个位置,来欣赏眼前的这出活戏。现在三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也都有劣势,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样子,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人九张,平均分配。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从他们的语气里,潘七已经听出来,在剩下的三个月的时间里,收集四十一张龙钱,是不可能的事,选择平分,也就选择了三个人共同去死,这种结局其实是这三个人每个人都接受不了的。不,也许小头目可以接受,他可能还有些家底,所以他才在三个人当中最后发言,希望能够促成平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而对于三彪子来说,能够达到十九张,就是一个安全的数值,正如刚才二狗子所说的,徐三彪比较聪明,有很大机会可以完成剩下的三十一张,也正是因为这个,对于二人平分,徐三彪并没有拒绝,反而显出了很大的支持,只是比二狗子多拿一张而已。 地位最不利的,就是二狗子了,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只有二十七张龙钱都在他手里,他才有可能活到最后,也就是说,二狗子只能接受独吞龙钱,而不能承受任何形式的瓜分,这种瓜分都只会被别人有利,他的生命会伴随着别人生命的燃烧,逐渐熄灭。 但是最有意思的是,地位当中最不利的二狗子,却怀揣着全部的龙钱。整个事件完整的想一遍,形成了一个精妙的连环扣,三个人除了对峙,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潘七不由得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被安排好的,如果不是刻意的安排,偶然发生的事件,怎么会沿着如此精彩的方向发展。 那么……这是谁安排的呢? 第三百零二节 布局背后 潘七感觉到脑袋陷入了迷茫,她迷茫的地方在于,明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一定是经过谋划才能够产生的,可是又怎么都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做到的,整个事件当中有太多的偶然xing的因素,出了真正的神仙,谁能够把这一切都计算在内呢,这完全超出了一个人所能做事情的边界。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这是有人安排的,那这个人必定是站在潘七一边,事件的走向就是三个兵丁发生内讧,然后潘七和毛蛋获得一线生机。但是,潘七在半天堡上总共只有两个盟友,一个是在身边的毛蛋,一个是不知道在哪的黄虎。 首先,这不可能是毛蛋所谋划的,因为毛蛋的计划是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利用杀人的机会逃跑,就算毛蛋并没有跟潘七说实话,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故意的来搞这么一次计划,毫无意义,而且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何况,毛蛋仅仅是一个伙房的伙夫,即便是半天堡上的军官,也很难让三个兵丁如此听话的上演一出内讧的大戏。虽然毛蛋的心思缜密,单纯的推演,可以推演出事情的变化,但是他的能力过于弱小,出了他自己,他谁都把握不了,甚至潘七都一直和他貌合神离。 其次,这也不可能是黄虎所计划的。对于黄虎来说,他虽然有能够能够指挥兵丁的活动,但这个人的脑子实在不是很聪明,否则的话,也不至于数次被潘七玩弄于故障之间,另外,黄虎的权力也仅限于能够让兵丁带着潘七和毛蛋来到断魂崖,其他的事情,怕是就无能为力了。况且,黄虎的xing命握在潘七手里,黄虎现在最着急的应当是赶紧把潘七弄下半天堡,好交换她更改第三个名字的可能,这种“处死潘七”的玩火行动,一着不慎,就会让潘七真的死去,潘七的死亡对于黄虎来说,是无可挽回的损失,第三个名字就此敲定,而黄虎注定会悲惨的死亡。 在排出了这两个人的可能xing之后,潘七的脑子陷入了沉默,已经不可能有人再来帮她了……难道……真的是神?这天上红色的星星,当真邪门的很,难道我无意当中竟然言重?我自称是神使,难道得到了神仙的默认?现在他准备赐福给我,所以也会保全我的xing命? 潘七重重的摇了摇头,以试图把这种不着边界的想法摇出去。在见识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诸如尼姑的占卜和黄虎的易容之后,潘七的确是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自己无法解释的问题,她也彻底的变成了一个神秘论者,可是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潘七是一个不相信神仙的人。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秘,存在着未知,但这仅仅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事物,他们一样可以用道理来解释,只不过这种道理,并不是常理而已。掌握了这种道理的人,可以做出一些神秘的事,如果对他们盲目崇拜,那他们就是神仙,但实际上,这些神秘的人,在他们神秘的世界里,也是普通的,可能当他们望向这个世界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的一样是期盼和羡慕。 这就是潘七脑海里真正的想法,也正因为这个,她甚至没有想过海砂为什么会活过来,因为她相信,这并不是什么神仙所为,海砂的复生一定是可以解释的方法,而要是采用了这种方法,每个人都可以再活过来。 虽然潘七的脑子里,在剧烈的思考,各种各样的观点在针锋相对的争斗着,可是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变化,三个人依旧对峙着,谁都不可能迈出攻击的第一步,因为说到底,在现在这个当口,谁都不会嫌手里的龙钱多,最先发起攻击的一个人,一定会被剩下的两个合力冲击,少一个竞争对手,即便对于小头目来说,也是希望看到的。 天色又黑了一些,天上逐渐可以看到其他的星星,现在潘七已经看不太清楚每个人的表情,在这种逐渐变黑的天色中,她的眼睛很好的适应了光线的变化,所以她相信,视力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山风也比刚才更凉了一些,难道这些人真的要在这永远的对峙下去?不,不可能的,时间不可能被无限期的拖延,因为一旦这一夜过去,等到了白天,二狗子的雀蒙眼就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他可以独自击退两个人,安全的撤走。另外,潘七也明白,她是不可能在这躺上一夜的,这样寒冷的天气,这样恶劣的环境,她的身体甚至撑不到午夜就会崩溃。潘七悲哀的想到,很可能,刚刚看到的夕阳,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眼看到的太阳。 “各位,我觉得你们三个在这里对峙着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是毛蛋的声音。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毛蛋突然说话,潘七的心头一缩,毛蛋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引火烧身,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潘七不能够让自己活过这个晚上,但健康的毛蛋是可以做到的,他只需要熬过这个夜晚,等到明天早晨三个人开始争斗的时候,便可以逃跑,虽然不能够离开半天堡,但最起码可以回到伙房,继续做他的厨子,毕竟,抓他过来仅仅是这三个兵丁的个人行为,上面不会有什么官员认为毛蛋应该出现在死亡名单上…… 等等!潘七的浑身激烈的打了个冷战,在这种漫长的思维当中,她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突破口,真相的大门在一瞬间轰然而开。是的,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破绽,伙房里的厨子虽然身份低微,可却几乎是一个都不能少,因为这事关整个半天堡的吃饭大事。如果说,潘七的死,是因为有人举报了她生病的原因,那么毛蛋呢? 原来,再完美的计划,也有它的破绽,只不过是这些破绽都被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高妙异常的隐藏了起来。 第三百零三节 源 这三个兵丁如果不满毛蛋,完全可以把毛蛋当场的乱打一顿,甚至可以给他打成重伤,让毛蛋在一段时间之后自生自灭,但是唯独不能做的事,就是把他带走,这是违反半天堡的常理的。他们这样做,就相当于变向的自杀。 这些人或许好凶斗狠,但却极度的珍惜xing命,从他们眼下的行动就可以看的出来。所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把毛蛋带过来,并不是偶然的情况,而是一种早就预谋好的必然。[.huaixiu.net] 这个结论,让潘七在寒风中仍旧出了一身的冷汗。 仅仅是这个结论,还不能够给潘七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她需要的是继续思索,然而这个时候,眼前的局势,却发生了变化。 刚刚毛蛋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徐三彪首先说话:“小子,你是不是着急上路啊,可以,我们完全可以先料理了你们两个,然后再来商量怎么分龙钱。我见过许多要死的人,知道等死的感觉不好受,今天你告诉了我们这个秘密,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徐三彪说话说的很从容。 “好啊,我求之不得,说实话我确实是想快点去死,可您也知道,我这手上呢拴着铁链,铁链的另一边却在这巨石上。”毛蛋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着链子。“我自己可是弄不开的,这就得看你们谁给我解开,我保证,头也不回的自己跳下山崖,您三位看看谁来试试啊?” “二狗子,你离着最近,这事也就交给你了。”还是徐三彪的声音。 二狗子等了一会,缓慢的回答:“三彪子,咱们俩彼此这么了解,你何必还耍这心眼。我有雀蒙眼,在这个时候,只能靠耳朵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莫说帮他解开铁链,会有金石相碰的声音,便是我站起身来,呼吸的声音一变,都会让我的听觉判断能力短暂的下降,你的飞刀命中的把握便大了很多。三彪子,我看这活最合适你来做,反正你也看的见,你只需要走过来,解开铁链便是,反正我在这时候是一个瞎子,也伤不到你。” “二狗子啊二狗子,你这脑子也不赖嘛。的确,你看不着我,可是你我解开铁链的时候,也肯定会有声音,你虽然看不见,可却可以按照声音来进行攻击,虽然不一定能打死我,但是打断我的胳膊或者腿,那几乎是收纳把攥的事,受了重伤的我,跟眼镜看不见你的,就算在身体上扯平了,我可就不是你的对手了。那这个事既然咱俩都不爱去,不如让咱们头儿去?”徐三彪提议着。 “我不去。”小头目的声音传来:“虽然你们两个有所忌惮,不敢对我下手,可我还是小心点好,尽管死了之后可以拉你们俩垫背,可是垫背能怎么样,我又不能再活过来。我打不过你俩中的任何一个,只能够勉强自保,所以就更不能给你们什么机会了。” “呦,这位小兄弟,看来你还得再等一阵子了,我们是解不开你的铁链了,天气有点冷,也不知道你出来穿的厚不厚。”徐三彪打趣着回应毛蛋。 “我知道自己得等一阵,眼前的形式我看的比你们三个都明白,所以我才说话,我是想告诉你们三个自己真实面对的情况。”毛蛋的声音并没有显得衰弱,仍旧是精力充足,若无其事的模样。 “愿闻其详。”这把是二狗子的声音,他距离毛蛋的距离最近。 “这样耗着对你们三个都没什么好处,你们刚才说话当中,都有意的回避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为什么你们三个拖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却没有人来找你们?其实这个你们也都明白,没有人愿意入夜之后来这,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晚上来断魂崖,再活着回去。所以你们大概懂了,被绑在铁链上等死的,其实不是我自己,而是咱们五个人。我挺高兴的,这一本辈子,一直孤单一人,可是死的时候,却有四个人陪着一起上路,岂不快哉!”毛蛋干笑了几声,这声音如同坠落山崖的石块一般,转了几个圈,才完全的消失掉。 现场再次的沉默,看来三个兵丁是相信了。 但是潘七不相信,很明显,这是毛蛋的策略,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三个人不得不走上自相残杀的道路,不断的切断他们的后路,催促拔刀相向这一刻的来。 何况,毛蛋来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偶然情况,而是彻头彻尾的必然,现在该考虑考虑,这个必然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毛蛋不知道这件事,在整个计划当中,他被算计了。那个想出掉潘七的人,同时也想除掉毛蛋,潘七身体有病,但是毛蛋没有病,于是这个人在命令兵丁来带走潘七的时候,特意的嘱咐他们,认真的观察毛蛋,只要抓他一招的错误,就顺势的把他锁上,然后带往断魂崖,就地干掉。 如果,被算计的人不是毛蛋,而是别人,潘七都相信。但是算计毛蛋,潘七并不相信。毛蛋虽然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但他是一个冷静的人。如果潘七突然在这个档口上被带走,冷静的毛蛋,一定会想办法,而不会冲动到让对方也把他带走,这太不符合他的秉xing了。 可……要是毛蛋觉得被带走才能够更好的保护潘七呢?这似乎也说的通。可这样的毛蛋未免太托大了,一旦对方什么都不听,直接把两个人都扔下山崖,他就算有满腹的计谋,也注定完成逆转。 但这种可能xing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发生的概率太小了。 相反,另一种就大的多。毛蛋知道这件事,并且,他是计划的制定者之一。 毛蛋自己虽然无法做到指派兵丁,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在半天堡上工作了很多年,而粮食是半天堡上最好的硬通货,他完全能够通过手里的粮食结交一些人,而这些人,可以派出三个兵丁来完成计划,毕竟,毛蛋在这些天的夜晚都偷偷的出去做了些事情,他还在极力的隐藏这些,也就是说,他是有时间来完成这些计划的制定安排的。那么毛蛋刚才英勇的替潘七出头的行为,就是事先被安排好了的,然后他顺势的到了这里,开始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潘七想不下去了,死胡同,想不通了。 眼前事情的发展方向,三个人的械斗已经在所难免,而毛蛋和潘七能够生还的希望,就集中在这三个人械斗的结果必须是重伤或者死亡。以毛蛋所能进行的粮食收买,是远远达不到这一部的,只能让三个人出来,带潘七和毛蛋来这,却绝对无法控制他们的行动。还有,最关键的是,毛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计划毫无意义,并不会给逃亡带来任何的帮助,相反,潘七的身体经过这一番折腾,元气进一步被消耗,能远行的可能xing越来越小。 潘七以为她想明白了很多,她也曾经认为,刚才抓住的破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可她现在才发现,尽管掌握了更多的证据,可是思维又回到了原点,就好像从未前进过一般。整个事件,就好像是一个一个套在一起的完美圆环,原来潘七以为仅仅有三个圆环,套住的是三个兵丁,现在才发现,圆环有无数个,潘七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潘七突然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病人,只能躺在这里看事态的发展,而不能做出任何改变事态的行为,毕竟,她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即便是能够把这些事情想明白,也一样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这里干着急,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在谜团当中,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她相信,这就跟小时候看戏一样,随着剧情的发展,主导一切的人,最终一定会浮出水面。 潘七只能做一件事,就是躺在这等,而幽默的是,似乎躺在这等,恰恰是她最明智的决定。 “不如我看这样吧。”小头目突然说:“你看啊,咱哥仨本来关系不错,可是呢今天却因为这个闹了个兵戎相见,我以为这样不好。惹火的根苗就是那二十七张龙钱,二狗子,你看,你一个雀蒙眼,现在也压根就不敢动,就怕我们趁机攻击你。不过我看见了,你在靠到石头上之前,认真的分辨了一下方向,你现在就算不知道回去的路的具体方向,但是一定能知道山崖的大概位置吧?” “这个自然,你问这个干什么?”二狗子回答。 “很简单,你把龙钱,扔下山崖,咱们三个人,没的争了,也就不需要对峙了,把这两个人扔下山崖,咱们也趁着夜色完全降临之前,赶快回去。不管怎么说,先活过今晚才是首要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二月底会发生的事,虽然机会渺茫,可是毕竟还是有机会能够收集到五十张龙钱。二狗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怀里的二十七张钱,可是你要是一直攥着,咱们今晚就得死。”小头目反复的强调着。 第三百零四节 幻象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啊‘不管寡而患不均’,本来二十七张龙钱,也不够咱们任何一个人活命的,全扔了倒也好。”徐三彪居然马上就符合道。 “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尤其是你,三彪子。”二狗子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你最擅长的武艺就是扔飞刀了,暗器这东西我是清楚的,肯定不单纯是打,而且还得练接,只有这个眼睛看东西看的准了,打的也才能准。龙钱是纸的,我是个瞎子一样的人,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把一卷纸扔的比铁做的飞刀还要快,对于你来说,赶在龙钱坠入断魂崖之前把它借助,应该是非常简单的事。到那个时候,我在黑暗之中动不了,那个废物又不是你的对手,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开。我说的没错吧。”二狗子幽幽的说。[.huaixiu.net] “你们三个像现在这样,其实已经没有了主动改变的余地。”寂静之后,毛蛋继续说:“我如果不是看清楚了场面上的局势,也绝对不会开口。” “那你想怎么样?”徐三彪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你们这样很好,嗯,很好,就保持现状就可以了。”毛蛋回答。 “保持现状?保持现状的话岂不是我们要一起死?”小头目的声音有些发抖,看起来在所有人当中,心智最先崩溃的就是他。 “你们究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对峙当中死去,不过谁知道呢,那都不管我的事情。”毛蛋缓缓的说着,紧接着,潘七猛然间发现,毛蛋说话的发声点,居然在移动,他竟然……离开了巨石。 “你……你怎么逃脱了?”二狗子惊慌失措的问道,但他却没有随之移动,依旧紧紧的靠在巨石上。 “这种铁链其实并不怎么结实,当然,打开也是要花点功夫的,最重要的就是,想打开打,肯定会出点声音。不过你们这些人,专注于其他事情,早就忽略了每隔一会就会响起的金石声。好了,现在你们也知道情况了,我自由了。”毛蛋冷笑着,他向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就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逃跑?”是小头目的声音。 “很简单,我跑了也是死,因为我所有的希望,龙钱都在你们身上。我的同伴现在身染重病,他是不能挪动分毫,可是我要提醒你们,原本你们三个人非常平衡的局面,因为我的出现,已经变得有些微妙了,不是吗?”毛蛋坐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他的背后,就是闪耀着的红色彗星。 “我们三个还都忍得住,不至于饿死,你一个小厨子,是起不到什么决定xing的作用的。”话音刚落,两道寒光从徐三彪手中激射而出。 潘七明白,这是徐三彪的飞刀出手了,他想抢先干掉毛蛋,解决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毛蛋虽然年轻,可一个厨子怎么可能会什么武艺,虽然他懂的很多,但是他的年龄是致命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又博学、又机智、身手又好的。毛蛋要是被飞刀打死,那一切希望就都破灭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剩下的四个人一同在断魂崖上毙命。潘七在那一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心看到血腥一幕的到来,不忍心看到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被利刃切开身体,生命如同游丝一般慢慢的从身体上被剥离。即便是当初杀掉海砂的时候,潘七都只是把海砂推下了井,然后就再没像井里看上一眼,她很享受这种结果,却不想看到结果带来的惨状。 虽然不忍心看到牛羊被宰杀时候的景象,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它们被宰杀之后所获得到的肉食。潘七跟每一个人一样,歹毒并懦弱着。 “当当。”两声脆响伴着火花一同出现,看来是飞刀并没有刺中毛蛋,而是打在了旁边的十块上,从闪耀的火星来看,徐三彪手上的力量颇大,要是打中了人,飞刀不仅仅会切开柔软的皮肤,甚至会隔断血管,深深的嵌入骨骼。只是,毛蛋是怎么躲过去的?潘七对这一点无比的差异,因为星光下那个朦胧的影子,不蹭动过,难道是徐三彪所扔出的飞刀只有力量,却没有准头? “怎么会!”徐三彪惊异的大喊道。 “我就学着二狗子的叫法,也喊你三彪子了。三彪子,听说你这个人脑子机灵的很,可我看却不过如此。抢先杀掉我,确实是不错的想法,可是你忘了一件事,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你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真实的存在。嘿嘿。”得意的笑声如同在寂静的夜晚碎裂的茶杯一样,声音弹射着向周围传去。 “不可能,我徐三彪的飞刀技艺苦练了十多年,咱们俩这么近的距离,你又没有武功,甚至没有躲闪,不可能打不中的。我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真实存在?难道……你不是人?”徐三彪说话的声音尽管没有颤抖,可是却弱了很多。 徐三彪没有看出门道,但是潘七却看出了些许。毛蛋确实没有躲闪,但他绝对不是鬼,而是人。这不是出于对毛蛋的信任,或者是自己给自己打气,而是潘七发现,虽然毛蛋的身体没有动过,可是徐三彪扔出的飞刀和石头闪出的火花,并不是在毛蛋的身体框架内,而是偏开了些许。 最开始潘七就觉得是不是徐三彪的技艺不精湛,可是听了徐三彪的话,潘七自己就否认了这一点。何况毛蛋如此淡然,他肯定不会把一切都压在徐三彪自己打歪这一点上,其中必然有什么另外的原因。而这种原因,一定是毛蛋创造或者利用的,他正是依靠着这一点,和对徐三彪准头的自信,才会从容不迫的站在那。 可是这原因是什么呢?难道在空气中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毛蛋的身体只不过是镜子当中展现的虚影? 第三百零五节 无影刀 这个想法虽然荒谬,可却能够解释刚才发生的奇幻现象,可以同时肯定毛蛋的淡然和徐三彪的技艺。 但潘七也明白,这绝对不只是真相。当然了,空气中产生一面镜子,这种荒谬的事潘七倒不是认为完全不可能发生,就好像她对于神秘事物的观点一样,不了解,并不代表不存在。这个假想真正的破绽在于,如果真的是有一面镜子的话,那应当看到两个毛蛋,可是无论潘七怎么仔细寻找,都只能看到一个。当然,可以认为毛蛋把自己的真实身体藏了起来,比如藏在哪块石头后面,但是因为镜子的特xing,毛蛋是不可能藏身到他的幻象所坐的那块石头后面的,这就带出了一个更大的破绽。潘七是可以听到毛蛋说话的,这种声音的定位虽然不会绝对的准确,但大致方向,绝对没有问题,而在那个方向上,毛蛋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的。 幻象绝对存在,但是毛蛋用的也绝对不是镜子。潘七缓慢的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一个细节再次的爬上了她的心头,是的,徐三彪的飞刀是打歪了,但是他在事后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一个飞刀手的眼力应当是非常好的,也就是说,从他的那个角度看上去,火星产生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在毛蛋的身体轮廓之内,但是从自己的位置来看,就不是这样了。 这种幻象的从不同位置就会看到不同的结果,潘七明白,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他几乎没废什么劲,就想到了差不多一样的现象。 在潘七还是个小小姑娘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父亲还是非常慈爱的。曾经有一次,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父亲突然心血来潮,带她出去抓鱼。还是幼女的潘七对这次抓鱼的事情具体时间地点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一个细节,却印象深刻,那就是,她明明看准了鱼的位置,却怎么都抓不到。而父亲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当时的父亲还慈爱的告诉潘七,手伸的位置,要比实际看到的地方,向下一些,这样就可以抓到了。 潘七记得当时自己问父亲,这是为什么? 父亲当时的回答是:“因为眼睛有的时候是会骗人的。” 这句话和毛蛋的回答何其相似,那天的情况跟今天何其相似,一样都是略微的偏差。而且潘七也清楚的记得,后来的她因为实在不知道应该手向下偏多少才能抓到鱼,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正上方来观察鱼,并且下手抓,这样不用做出任何的位置调整,就可以直接抓到鱼。 父亲当时还因为这个称赞潘七聪明。 这种现象也对的上从不同的地方,又不同的结果这样的情况。只是,空气中可以出现一面由所谓的“神力”构成的镜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如同那时抓鱼一样的水! 一阵风从山崖下吹来,潘七惊讶的感觉,这风居然不像刚刚那么冷了,甚至对比周围的空气,这风居然微微的有些许的温暖!潘七明白了,空气中出现的并不是水,而只是稍微有些热的空气罢了,山崖下来的热风遇到了山崖上的冷风。潘七做了很长时间的烧饼,她知道,如果一个人站在炉火附近的话,看他的样子,就会有些模糊,这几乎是每个在厨房里摸爬滚打的人都知道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没有人去仔细的做过什么研究。看来这种冷热不均也会产生类似于水一样的效果,让事物的景象与实际存在的位置,出现偏差! 毛蛋难道连这些都计算在内了?!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的预谋已经近乎于神明!连传说中的那些人物,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才能! 潘七觉得,她已经没有xing命之忧了。被这样一个人保护着,除非毛蛋想,否则潘七绝对不可能死。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光的折射现象。光线在不同密度的物质中传播的时候发生的线路改变,而山崖下传来热风的原因是因为昼夜交替以及地形造成的温度差所导致的。其实说实话,我写完了发觉这一段好像很适合去当做高考的物理地理综合题来做……以上就算是自我吐槽吧。) “我是什么?难道你自己不会看吗?”毛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里的东西敲打着石头,发出声音。借着反光,潘七能够看出,毛蛋手里拿着的应该是刚才徐三彪扔出的飞刀。至于毛蛋是怎么会这么快就拿到飞刀,这也并不难解释。潘七明白,她伸出的位置也未必是类似于在鱼正上方的地方,也就是说,她所看到的毛蛋,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毛蛋,毛蛋和飞刀的真实距离,或许并不像她所看到的那么远,另外也不排除毛蛋在黑暗中耍了独特的什么手段。 潘七也依稀能够判断出,毛蛋的这种敲击,也不是毫无作用的,他这样做一则可以给那三个兵丁心理上不断的施加压力,二则也在像其他人强调他就坐在那,并没有做什么隐藏。甚至,他在诱骗徐三彪再次扔出飞刀。 果然,寒光再次爆射,这次不是两道,而是四道!不知道徐三彪用什么样的办法,把四把飞刀如同一趟线一样的扔了出去,“当当当当!”四声几乎连在一起的脆响传来,声音宣告了徐三彪攻击的失败。潘七也发现,火星爆发的位置跟刚才的地方基本一致,看来徐三彪的手法确实没有问题,只不过是毛蛋的手段太过于高明。 火星之后,人影一晃,徐三彪突然瘫坐了下来,嘴里不断的嘟囔:“鬼,他是鬼,我明明打中了,可是打的却是石头,他是鬼!”徐三彪的嘴里只是重复着“鬼”这个字,看来他的心智已经完全的崩溃。 “哈哈哈,三彪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山里生活过,我告诉你,在山里面狼只能活三年,可是猪却可以活九年,出色的人不一定能够活到最后。动刀者,刀下死,在河里淹死的,大部分都是水xing好的,今天,你就该走上这条路了。听说你擅长飞刀,好啊,我也擅长,就让你看看我的无影刀。”毛蛋冷笑着。他举起了手里的飞刀,接着光芒明晃晃的看的非常清楚。 毛蛋还会飞刀?潘七有些错愕,她虽然觉得毛蛋定然是个神人,可神人还精通武艺的可能xing太低了吧。另外,毛蛋所说的“无影刀”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飞刀呢,跟你的不一样,我的刀不需要出手,仅仅一挥,用刀气就可以杀死你。”毛蛋缓慢的在空气中滑动着飞刀,说话的口吻就如同噩梦中的阎罗一般。 越说越玄了,如果毛蛋那做到这个,潘七觉得自己也会怀疑毛蛋究竟是不是人,这是只有鬼神才可以达到的境界。 在缓慢的挥动了几下之后,毛蛋突然猛的一挥,口中说了声:“中!”飞刀并没有出手,可是徐三彪却“扑通”一下栽倒在地,而后四肢略微的抽搐了片刻,紧接着就不再动了。看来是死了。 一个平常的年轻的伙夫,仅仅用刀气杀人,这太让人惊讶了。潘七看不出这里的破绽,她甚至质疑刚才自己的判断,莫非毛蛋的幻象跟冷热空气毫无关系,而是彻彻底底的神力? “别杀我,别杀我!”小头目马上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 “无影刀已经出手,岂能绕过你?你们扔了我六刀,我才仅仅回了一下而已。”毛蛋再次猛的一挥飞刀,寒光并未飞出,依然在手,可是小头目却直接栽倒在地,他抽搐的时间比徐三彪短的多,但是结局是一样的,不再动弹,永久的死亡,灵魂所遗留的只是会逐渐冷却的躯壳。 “还剩下一个。”毛蛋没有动地方,而是用有些嘲笑的语气说道:“怎么样,二狗子,你看看,是我用无影刀杀你呢,还是你自己跳下山崖?” 二狗子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咳嗽了两声,在咳嗽之后,才缓缓的说:“年轻人,我承认,你的确是有手段。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三彪子这双鹰眼,这点我服你,我在这个时候,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三彪子是怎么载的。唉,我跟三彪子平日里关系也不错,想不到他一手的功夫,却落得今天这个结局。”二狗子慨叹道。 “现在不是替别人慨叹的时候吧,想想怎么接我的无影刀吧。”毛蛋打趣道。 “你那不是什么无影刀,年轻人,你虽然聪明,手段高明,可却有些得意忘形。我刚才说了,在这个时候,我是个瞎子,但也正因为这个,我的耳朵格外好使,你刚才杀了他们俩用的根本就不是飞刀,而是石子,金属和纯粹的钝器击打无论是破空还是最后命中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你用虚假的表演,瞒得过那些明眼人,却骗不了我这个瞎子。”二狗子冷笑道。 一阵风吹气,二狗子的长发散开,他的衣衫和头发在红星下猎猎作响。 第三百零六节 耳听为虚 沉寂 “不错。”好半天『毛』蛋才说话:“果然,瞎子才是真正的明眼人,而所谓的明眼人,只是被假象『蒙』蔽的瞎子。”『毛』蛋说话中的那份戏谑的神情已经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严肃的语气。“其实我觉得,你要比徐三彪聪明的多,果然,大智若愚,大勇若怯。不过二狗子,以你那不笨的脑子看来,你一个瞎子,有可能躲得过我手里的飞石吗?我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三彪子。” “三彪子的飞刀算是半天堡一绝,这小子眼力也很准,但我觉得,你未必就能像打倒他一样那么容易的打倒我。”二狗子的语气沉着,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恐惧,他背靠着石头,给人一种破釜沉舟的压迫感,潘七躺在那里似乎都能感觉到从二狗子身上发出的威压。“可是正像你刚才所说的,在今天晚上,三彪子才是真正的瞎子。我估计你做了很多『迷』『惑』『xing』的动作,三彪子早就被你吓破了胆,注意力应当都在你那慢慢挥动的飞刀上吧,你的石头之所以能够击中他,靠的就是出其不意。”二狗子微微停了一下,继续说:“你仅仅是一个厨子,会扔几下石头,我并不感觉奇怪。我小的时候放过羊,很多羊倌都是用石头来圈羊,时间长了,即便是小孩都有相当的手头,所以你的这份准度我并不感觉奇怪,石头扔出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飞刀,可接着夜『色』的掩护,和石块的大小,以及你那份击打要害的准头,却足够要了一个人的命。” “哦?我看你的意思,仿佛是很有胜算啊。”『毛』蛋说完这句话之后,用最轻微的动作,悄悄的向一边挪动,他的动作很夸张,高抬脚,轻轻的落下,好像一只在暮『色』下孤芳自赏的猫。 “你所依靠的障眼法,对明眼人才有用。你只是个羊倌出身的厨子,我怎么可能会怕你。你扔出的石块我只要护住要害,就绝对没有问题,你的近身格斗身手必然不如三彪子,我虽然可能会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的手上。”二狗子的脸仍然是冲着『毛』蛋刚才所在的位置,看来他并没有发现『毛』蛋的偷偷挪动。 但『毛』蛋的这种转移真的有效吗?潘七在心里并没有什么信心。因为只要『毛』蛋发出任何的声音,那么听觉敏锐的二狗子肯定会马上的察觉出来,另外,『毛』蛋要是继续用石块攻击的话,那么二狗子也必然可以根据石块来的方向进行还击。二狗子从刚才开始,说话就很有底气,但潘七却注意到,二狗子从来没有显示过手上的武器,要说他是赤手空拳的话,那潘七决计不信。现在看来,他身上带的很有可能是匕首一类的东西,二狗子投掷东西的功夫肯定没有徐三彪那么准,但是,他并不会被假象所『迷』『惑』,全力一击之下,这么近的距离,『毛』蛋应该是很难闪开。 也就是说,现在的二狗子又再次的处于不败的位置。对于二狗子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跟『毛』蛋硬拼上一招,双方都被重创。但再怎么说,天天训练的兵丁,都要比窝在伙房里的厨子,身体素质强的多,赢面也会更大。 『毛』蛋并没有回答二狗子的话,而是继续的做着移动,看的出来,『毛』蛋很小心,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正是『毛』蛋的这份小心,让潘七的心里有些『波』澜起伏。刚刚面对三个对手的时候,『毛』蛋很从容,可现在似乎是处于优势的情况下,他却这么小心,看起来二狗子说的是对的,『毛』蛋并不擅长近身格斗,甚至他也没有能力,纯粹的依靠躲闪,避过二狗子的杀招,因此他才会这么小心的移动,不敢出半点的差错。 潘七不敢说话,她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左右场上局势的变化,『毛』蛋是一个神奇的人,他已经创造过很多的神奇,今天也一定会再次胜利的,只要没什么外界的打扰,只要他别发出什么声音。 场面再次的寂静下来,夜『色』已经完全的降临了,整个断魂崖,只有风吹过石头和枯草的声音,这种声音,仿佛是千百万鬼魂的哀鸣,他们在一边鸣叫着,一边看着山崖上的两个凡人,进行着事关『xing』命的搏斗。 『毛』蛋向左面移动了大概五尺的距离,然后他停了下来,潘七模模糊糊能够看的见,『毛』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动作在『毛』蛋身上极少能够见到,不过在这个动作之后,『毛』蛋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果然,『毛』蛋缓缓的从身上拿出来了什么,在空气中缓缓的做这比划,似乎在瞄准。潘七的眼睛完全适应了夜晚,因此她能够看出,那东西是长条的,中间有一个转角,好像是犁地用的犁头的侧影一样,只是这玩意并不反光,看起来并不是金属所制,从『毛』蛋轻巧的动作看起来,也不是很重,那应该是木质的。 伙房里平日烧的柴火有不少是大块的实木,即便只用小刀也可以『弄』出这么个玩意,只是潘七不知道,『毛』蛋是什么时候动手做成的这玩意,她更不知道的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在这黑夜当中,能起到什么逆转的效果。 『毛』蛋在孔子中挥舞了两三下之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长久的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动作。不过……潘七发现了问题,『毛』蛋所瞄准的方向似乎并不是二狗子,而是与之相反的方向,但也不是完全相反,这个投掷的方向更靠近『毛』蛋原来站立的地方。 正在潘七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毛』蛋出手了。他的动作很轻巧,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其他人在扔东西的时候嘴里随之爆发的呵斥声,只是如同飞鸟拍击翅膀一般,将弯曲的木棍透支而出,那木棍向着二狗子相反的方向飞去。 紧接着,电光火石一般,这个黑影居然在空中划出了条惊人的弧线,方向也彻底的调转了过来,直奔二狗子。 第三百零七节 最后的自由 令人惊骇的是,初时木棍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可是从它转弯开始,它突然发出有些刺耳的鸣叫,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破空向二狗子袭去。 二狗子大喊一声:“来的好。”紧接着不知道怎么『弄』的,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在手,迎着木棍飞来的方向----也就是『毛』蛋刚刚坐的方向,扔了过去。短刀切割空气的声音极为刺耳,映『射』着红星的光芒,好似一颗流星一般,拖着光尾,闪电般的『激』『射』而出。 木棍在空中翻腾着继续向二狗子飞去,但是力道已经削弱了很多,潘七甚至觉得,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正面的击中二狗子,恐怕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反而是那短刀,锐气『逼』人。 不知是二狗子听音辨位的功夫了得,还是误打误撞,短刀正好击中弯曲的木棍,在空中就把木棍斩成两段,左右非开堕下,而飞刀兀自不停,继续带着红光向前疾行,而后撞在了『毛』蛋刚刚坐着的那块石头上,同先前徐三彪扔出的飞刀一样,产生了火『花』,只不过,短刀相撞的火『花』,更为耀眼。 与此同时,二狗子闷声闷气的摔倒了,『抽』搐了片刻,便不在动弹。 “呼。”『毛』蛋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只是,这投掷的动作已经与刚才的不同。潘七一直看着飞出的木棍,没有注意『毛』蛋,现在再看『毛』蛋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二狗子的死因。 很简单,『毛』蛋扔出会拐弯的木棍,只不过是吸引二狗子的注意力,顺便引出二狗子的杀招,当二狗子反击的瞬间,『毛』蛋又故技重施的扔出了石子。只不过这个时候,空中飞翔的东西实在太多,过多的声音让二狗子灵敏的耳朵失去了作用,最终走上了徐三彪的老路。 “怎么样,还活着吧?”『毛』蛋喘着粗气,对潘七说。 “嗯。”潘七只是回答了一个字,她明白再说多了,除了『浪』费生存下去的体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 “那就好,看起来咱们在鬼『门』关上是又活过来了。我歇一会,就去背你。”『毛』蛋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给我……鹿角酒。”潘七勉强的说出这句话,在寒风中吹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她的意识还清醒着,可是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要失去知觉,她已经很难控制躯体的活动,甚至,很难控制嘴『唇』,说出一句完整的的话。 “别意气用事,我能背的动你,只需要休息一会。哦,你大概是害怕我刚才说的话吧,你放心啊,这个什么断魂崖啊,龙钱啊,生者死者世界的入口啊,这些都是我编的,就算是在这坐到天亮,也绝对不会死的。当然了,要是没注意,一下子掉下去可就难说了。你要知道啊,类似于半天堡这样的地方,限制自由,还不给开军饷,要是没有写歪『门』邪道的传说在这盯着,早就散了。我只是善于总结这些传说而已,当然,顺便也会加点『私』货。所以你别害怕啊,你的身体,经过这一折腾,最多还能抗住一次鹿角酒,这得等着最后逃亡的时候再用,我背你就行,先等会啊。”『毛』蛋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显出极端疲惫的样子。看来,刚才的那份沉着应对,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和『精』神。 “给我鹿角酒!”潘七仍旧强调着这句话。她心里很明白,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再坚持多久,逃亡的时间必须提前,今天晚上,必须离开半天堡。 “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听劝呢?我这次可真没骗你,你的身体只能再扛住一次。”『毛』蛋把“一次”两个字读的很重。 “鹿角酒!”潘七把话缩减成了三个字,她已经没有能力跟『毛』蛋做过多的解释了,甚至『毛』蛋如果这次再不给她,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次,哪怕下一次只是说一个字。 “罢罢罢,生死有命,命是你自己的,我也没法决定。”『毛』蛋说的话有几分哀婉,他坐在石头上在怀里『摸』了几下,『摸』出了小瓶儿,走到潘七的身边,将瓶子打开,重重的在她的鼻子旁晃『荡』了几下。这次摇晃,比之前来的时间要长的许多,潘七使尽浑身的力气,贪婪的『抽』着鼻子。 开始的几下,并没有闻到,这让她有些着急,她害怕山风把那些珍贵的气体吹走,于是吸的更加用力,猛然间,仿佛有一把铁锤,从鼻孔里钻了进来,敲击着潘七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她的脑子里如同千万只猛虎,在同时的怒吼,这声音吵的潘七的脑袋仿佛要碎掉一般,她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一『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潘七站在地上,活动了几下手指,又认真的看了看四周。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处在一种糟糕的状态之下,她甚至可以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一般在干重活之后,才会有这样浓重的呼吸。看来,鹿角酒对于未来生命的透支,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虽然现在可以活动自如,但是身体已经疲惫不堪,随时可能崩塌。 看来『毛』蛋说的没错,这真的是自己最后一次使用鹿角酒,最后的机会。 “既然是最后一次使用鹿角酒,我给你加了分量,这些足够你能活动到明天早晨日出的时候,可我也必须告诉你,明天日出的时候,你会彻底的倒下,连呼吸的力气都不再有。咱们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刚刚也算共同的经历了一回生死考验,我不忍心看你在挣扎和痛苦中结束生命,突然间的倒下,快速的死亡,对于必死的人来说,应当是一种莫大的仁爱和慈悲。”『毛』蛋幽幽的说。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更愿意速死。”潘七回答着『毛』蛋,也许是鹿角酒的作用,她并不感觉身体寒冷,刚才在寒冷中僵硬的每一寸皮肤,现在仿佛都温暖,柔软,而具有弹『xing』,就好像在少『女』时代的潘七,刚刚洗过热水澡一般。“不过,即便是死,我也不想死在半天堡这个人间地狱,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这!”潘七笃定的说。 “你疯了!按照计划……”『毛』蛋说。 “我已经活不到你的计划执行的时候了,我的身体我明白,即便是不用这次鹿角酒,也不够坚持到十二月。既然如此,那索『xing』就提前进行。”潘七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天上的红星,她在心中默默的虔诚的,说着一些自己都不懂的言语,她觉得在这个时候,任何实质『xing』的许愿都是苍白的,唯有一颗想要活下去的心,才是最无可阻挡的宏图大愿。 “那我怎么办?”『毛』蛋马上问道,他的眼睛直视着潘七。 “咱们一起走,我把你也带下山,就如同刚刚约定的一样。”潘七明白,她无法拒绝『毛』蛋。从感情上来说,『毛』蛋刚刚救了自己,潘七虽然狠辣,可这刚刚的救命之恩,让她转头就忘记,确实也有些做不到。从实际情况上来说,刚才『毛』蛋所流『露』出的一身的本事,别的不说,就说是投掷石块的手段,要是不带着他的话,他只需要轻轻的一掷,潘七便命丧当场。虽然有鹿角酒的帮忙,可生命再怎么燃烧,也不可能把潘七变成一个比二狗子和三彪子还要强悍的功夫高手。 “你有计划吗?”『毛』蛋问。他的口气中充满了不信任和警觉,还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 “有。”潘七寻思,威胁黄虎,把自己带出去,这个也能称得上是个计划吧。 “我要知道详细的计划内容,这样我才能够在计划当中随机应变。”『毛』蛋马上说道,他的眼睛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星斗,瞪着潘七。 “去找新军的那个统领,让他们把咱们带出去。”潘七回答着。 “具体办法呢?”『毛』蛋不依不饶。 “没有什么具体办法,就是直接去找他。”潘七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话,新军统领凭什么带你走,根据我的观察,他的地位要比你高,似乎你并不能命令他。”『毛』蛋摇着头。“我们最起码还有一夜的时间,还有机会,不能这么轻易的『浪』费,不能主动送死。” “他没法拒绝,因为我用他的『xing』命在威胁他。我掌握了一种可以杀人的能力,新军统领知道我这种能力的使用方法和威力,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带我走的话,我就杀掉他。”潘七摊了摊手。“就这么简单,新军的腰牌还在吧。” “在。”『毛』蛋只是简单的回答,好像在详细的思考着潘七刚刚说过的话。 “没时间了,把这三个人的尸体推下山崖,咱们就出发。”潘七对『毛』蛋说。 “哦,不需要,断魂崖对于半天堡来说,确实是凶地,曾经有很多人夜晚坠崖而死,因此晚上是不会有人来这的,就让他们三个在这躺着吧,反正在他们被发现之前,你就会死。”『毛』蛋并没有理会潘七的话,在做出解释之后,反倒是抢先走上了回去的路。 第三百零八节 羊群(求收藏) 潘七是不放心的,尤其在毛蛋居然抢先离开断魂崖,她就更加的不放心。她在内心深处仍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有所怀疑,毛蛋这么高明的人,既然可以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那他也许,刚刚所有的事都是在演戏。现在他这么抢先的离开,很有可能是在隐藏着什么。 “慢。”潘七叫住了毛蛋。 “还有什么事?”疾行的毛蛋迅速的转过身,面对着潘七。[.huaixiu.net] “我觉得尸体还是推下去的好,我担心会有什么变故。”潘七不想把话说明,她更想看看毛蛋会作何反应。 “哦,你是怕他们没死干净是吧,也对,要是半夜爬回去的话,确实会给咱们平添许多麻烦。”毛蛋说完话就往回走,在经过潘七身边时诡秘的一笑。 在看了这笑容之后,潘七那温暖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但是毛蛋的动作没有停留,他的身体并不高大和强壮,而死了的这三个人,都有些块头,这让他的动作显得格外的吃力。“你看见了吧,刚才我不想搬他们,很大意义上是因为这个。我以前听别人说过,死人特别的沉,今天才知道,所言非虚啊。潘七啊,你帮我看着点,我很怕一脚踩空,掉下去跟他们作伴。”后面的一句话有些打趣的味道,更像是毛蛋为了吸引潘七的注意力一般。 草木皆兵的潘七怕极了毛蛋是利用这样的话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像杀掉二狗子一样迅速的出手。虽然她也知道,就算是毛蛋不用任何的花招直接攻击,她也是不可能做规避的。 “你是第一次抬死人?”潘七敏锐的捕捉到了毛蛋的话,如果以前搬过死人的话,不可能说出身体沉重的这番话。 “嗯,是的,死人这个东西谁爱抬!我曾经到过一个地方,即便是亲友死去,也要雇佣专门的人来背尸,而背尸体的人会故意的在他经过的人家门前停留,没有人想沾染这个晦气,所以都会给背尸人银子,让他快些离开,端的是收入非常啊(其实这就是现在日本本州地区的职业,并不是什么古代风俗。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是什么穿越剧情,只是有些可以追根溯源的东西,我会陈述源头,以期让各位书友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哈哈哈。只是可惜,我今天晚上要抬三具尸体,也没有什么打赏,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毛蛋一边说这话,一边把距离悬崖最近的徐三彪的尸身扔了下去。 在毛蛋把尸体扔下去之后,潘七停止了说话,她一直在安心的等待尸体落地的声音,但是等了半晌,空气中所弥漫的仍旧是朔风的呼啸。 “不用听,这山崖深极了,掉下去个人,是不可能听到声音的。”毛蛋嘲笑着,紧接着,他背起了小头目的尸身。“果然是当官的啊,这块头就是沉了很多,真是压人啊。”伴着这声抱怨,小头目的尸身也被扔了下去。 潘七不信邪,仍旧在等坠入山崖的声音,这次她没有失望,等了片刻,山崖下传来了一声几乎不可听闻的碰撞声。 “我这刚说完,就来打脸的了。看来吃多点是好啊,从山崖上被扔下去,都显得这么有气势,只是背起来太沉了,他这身肉要是能舍弃一些,换成脑子,也不至于死的这么不明白。”毛蛋一边嘲笑着,一边伸伸腰 “我想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你提前就知道吗?”潘七再三思量,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明白,今晚之后,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来解答心中的疑惑。 “怎么突然这么说?”毛蛋很诧异的问道。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二狗子的身边,一边喘气,一边从他怀里摸索着,几下之后,取出了一卷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刚才的龙钱。 “我只是觉得……你应对的太好了,居然在这种绝境下,都可以逆转取胜。而且如果不是你是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一卷龙钱就可以让他们三个相互争斗,并且达到一种三方平衡的状态,支撑到夜晚的到来。只有夜晚到来,你才可以利用冷暖空气的交汇,还有飞石攻击来逆转局面。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潘七实话实说,她相信,即便自己把话说的更漂亮一些,毛蛋也可以轻而易举的猜想到她的真正用意。何况,潘七觉得这种话在毛蛋听来,应该不是一种怀疑,而是一种称赞。 “呼,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毛蛋坐在了二狗子的尸体旁边,很显然,刚才搬动的两个人,让他的体力消耗了很多,现在的毛蛋,只是兀自的喘着粗气,甚至连说话,都并不是十分的连贯。“刚才这个叫二狗子的曾经说过,羊倌都会扔石头,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当过羊倌。如果你放过羊,你就会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尽管有的时候放的羊不一样,可是这群羊当中,总会出现一个头羊,总会出现几只不听话的羊,总会出现几只很胆小的羊,以此类推。羊群不一样,可是其中羊的类型大致一样,甚至,羊倌里有个说法,就是把每群羊里的头羊集中在一起,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头羊中也会产生头羊,而这些羊群最坚毅的领袖,也会诞生出胆小的羊来。”毛蛋缓慢的陈述着。 “你为什么要说羊?”潘七不解。 “因为说羊的时候,同样在说人。这个理论不能仅仅适用于羊群,也一样的适用于人这个群体。简单来说,三个经常在一起的人,不管他们先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必将会分化出几个类型,他们的小团体之所以能够稳固,就是因为各方面达成了制约。当遭到外部的刺激时,所进行的反应,其实也是有章可循的。今天不管派出的是哪三个人,我只要略加观察,都可以利用这卷龙钱,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用飞石,要了他们的命。”毛蛋笑着说。 ---------------- 推荐期间可能容易找到 推荐后就可能找不到了,觉得好的各位看官留个收藏。 小说的收藏一直不理想,所以重楼在这里恳请各位书友,在阅读小说之余,能够收藏一下。您的支持,是我继续的动力。 第三百零九节 剥皮(求收藏) “现在明白了吧?”毛蛋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掌,看来他决定结束他的休息。 “道理我明白了。”潘七仔细的思索着,发现毛蛋所说的事,的确是存在的,她也或多或少的曾经有过这样的发现。“但是我还是觉得,知道这个道理,和能应用,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的。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一个正常的人,在面对切实的危险的时候,还会想着去分析人物xing格跟在团体中的地位,这是在是太荒唐了。毛蛋,我认可你说的话,可是我觉得如此博学和渊博的你,不可能是一个羊倌,如果当羊倌都可以如此的话,那大宋朝的官员都应该在任职之前,放三年羊。”[.huaixiu.net] “在千年之前,有一个人叫做曹刿,他说的一句话我非常喜欢‘肉食者鄙’,在朝廷上当官的人,未必比得上一个放羊的羊倌。另外,潘七,我提醒你,对一个人身世的过分追查是肯定不会得到好结果的,我的身世自然有我不想告诉你的部分,无论你怎么追问,我都会用我的方法进行解释。不光是我,我相信你……”毛蛋说到这里微微的一顿。“我相信你,也有你不想说的往昔吧,你的心中也一定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被我说中了吧?”毛蛋呵呵的笑了下,然后将二狗子的尸身背到了肩膀上,晃晃悠悠的向山崖边走去。 毛蛋选了一条基本最近的路,把二狗子扔了下去。潘七发现,这跟刚刚扔徐三彪的基本是同一个位置,这两个人看起来平时关系不错,也经常在一起,刚刚虽然反目,可死后的身躯又在一处,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潘七慨叹了一声,心中充满了唏嘘,她突然想到,如果沈七死之后,把他的尸身扔到海砂死的那口井里,会不会是对海砂的一种很好的告慰呢?如果当初自己这么做的话,是不是海砂就不会活过来,逼着自己从阔太太的位置,背井离乡,来到半天堡这么一个地方。 也许是毛蛋故意这么做的吧,看来毛蛋还是比较仁义的,这让潘七有些欣慰。她急于要找到一些毛蛋好的方面,来冲淡刚刚那个抬手之间就取走三条人命的凶神恶煞。 二狗子的尸体下落后,也并没有传来声音,这个时候的山风比刚刚大了些许,也许真的是被风带走了。另外,或许是二狗子虽然长得魁梧,但是吃喝却不如小头目,这一点平时看不出来,可在这个时候,却结结实实的反应在了尸体落地的声音上。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能够吃胖点,看来真是一件好事。 三具尸体都已经被扔下了山崖,毛蛋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很多,假如这个事件都是毛蛋所谋划的话,无论如何,这些帮忙他来演这出戏的演员,是不会去死的,毛蛋定然会用他的手段让他们活下来,潘七觉得,这对于毛蛋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一定有办法,说服潘七,而又不处理这三个人的尸体。 只要确定了山崖上的事并不是毛蛋所策划的,那么就可以证明,这次潘七要毛蛋和她一起逃走的事,并不在毛蛋的意料之中。这让潘七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她会觉得这是她给毛蛋的恩惠,能够还了之前的人情。否则的话,这一切都只是毛蛋的计划,而潘七只不过是被毛蛋玩弄在鼓掌之间的小丑。 “走吧,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毛蛋还在喘着粗气,但他顾不上休息,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仍旧抢先走上了归途。 潘七跟在毛蛋的后面,她的内心开始为一会的逃亡而紧张,剩下的事,就都给交给黄虎了,而这个人可靠与否,究竟会把潘七命运改变成什么样子,潘七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等到天明的时候,鹿角酒的效果就会散尽,山下的一声能否挽救油尽灯枯的自己?潘七突然患得患失起来,她距离完好的生命是那么的近,却又那么的远。 她狠狠的咬了下舌头,舌尖渗出了血珠,这让她略微的冷静下来。现在考虑其他的都太早了,先离开半天堡,就算死,也要在自由的时间里死去,一定要逃离半天堡这个地狱。 夜色弥漫,但星光灿烂,准确的说,是那妖艳的红光灿烂,潘七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的适应了红光,尽管是在夜色当中,可她的眼睛却能毫不费力的看清楚周遭的情况,竟然如同在白天一般。这事情当真显得有些诡异,不过潘七也没有时间细琢磨,她只能暂时的把这个归结成是鹿角酒带来的神奇效果,另外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长时间的躺着,红色的彗星一直在她的视野范围内,眼睛对这种红光过分的适应了。 只是,在红光照耀下的东西,也变成了红色,好在这种变色并不影响对于山路的判断,一个在天明到来之前就可能会送命的人,哪还有时间来考虑这个呢? 断魂崖距离山寨的距离很远,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在后面大声的吵闹才没有人听到。然而想从断魂崖下山,就必须要经过山寨,即便是最为敏捷的猴子,也不可能从山崖上趴下去,所以通向悬崖的绝路,是不需要看守的。 “怎么走,我是直接去找那个人吗?”临近山寨边缘,潘七却有些吃不准。 “我看不太妥当,咱们只有一块腰牌,可是却有两个人,直接过去的话,阻碍众多。咱们两个当中任何一个人手持腰牌到了新军统领那,怕都难以让他再度返回接一个人,虽然新军统领权力颇大,但这里毕竟是半天堡,太独来独往的话,在夜晚的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很容易引起半天堡兵丁的不满,继而惊动半天堡的大头领,那样的话,咱们就走不成了。”毛蛋一边轻声喘着气,一边回答潘七。 潘七明白,毛蛋说的对,潘七从心里很想拿着腰牌,自己去找黄虎,让黄虎带自己走,但是问题在于,腰牌在毛蛋的身上,看来毛蛋是早就防着这一手。不过现在也好,毛蛋手里有腰牌,但却没法威胁黄虎,潘七可以威胁黄虎,但却没有腰牌。何其相似的场景,跟刚刚那三个人差不多,现在潘七明白,必须要跟毛蛋合作。 “那咱们去哪?”潘七不安的问。 “先回伙房。你先前对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都说了些谎言,那些谎言的种子现在已经发芽,可以采摘收获了。咱们刚刚被兵丁带走,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必死的,现在你完整的回去,而且还显得神采奕奕,我相信,不管你说过什么不着边际的话,现在都会被相信,被承认。既然如此的话,你就回去把原先的谎言,变成弥天大谎,让这些伙夫躁动起来。你相信我,一旦伙房出现暴(和谐纵横)乱,那么半天堡肯定会拍新军来进行镇压,因为半天堡的兵丁,跟伙房的伙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话,咱们直接就能跟新军统领接触上,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毛蛋一边思考着一边说。 潘七点点头,毛蛋正在继续着他神奇的表演,这样的行为确实是最安全的,而且那些伙夫势必把潘七当做领袖一样的保护,在他们彻底的倒下之前,潘七都是安全的。就算半天堡并不派新军前来救援,那这么大的事,黄虎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那些伙夫所组成的炮灰,足够支撑到黄虎前来援救。 如果黄虎用拖延的办法,不想今天晚上就带潘七走的话,那潘七就会加上第三个名字的条件,因为潘七早晨就会死,为了保证第三个名字真的被执行了,潘七有权力要求黄虎马上的死在她的跟前,对于这一点潘七很有信心,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回到伙房,去煽动那些在地狱最下层被折磨了很久的人。 不,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时间和痛苦将他们压榨成了最为披着人皮的恶鬼,最为可怕的恶鬼,他们脱掉这层人皮,仅仅只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领袖。现在,给他们理由,给他们领袖。 去伙房的路很近,潘七对于伙房周围的路很熟悉,毛蛋更是可以闭着眼睛走,两个人路上无话,片刻之后,到达了伙房。 此时的伙房,伙夫们正在伙房的门口三三两两的说话,冬日的寒冷让他们多数人都站着,但尽管如此,也不会有人急于回到屋内,因为这是作为伙夫,仅仅拥有的一点点自由的时间。 自由,比温暖来的更加宝贵。 “潘……七!”潘七一靠近伙房,就有伙夫呼喊着她的名字,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睛如同刀子一样的瞪着潘七。 “你……是人是鬼!”走出人群的正是黑脸屠夫,他的手里拿着跟短棒,胳膊上紧绷的肌肉把衣服撑的发出撕裂的声响。 第三百一十节 两种谎言 潘七没有任何回答,而是径直的从黑脸屠夫的旁边走过,她已经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一个人单独的解释上,但是黑脸屠夫显然不是这么想。潘七刚刚的走过黑脸屠夫的身边,忽然就听到背后毛蛋轻呼的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后脑勺似乎有一阵风吹来,看来黑脸屠夫同手了,潘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低下了头,闪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不过潘七同时也发现,黑脸屠夫只是用拳头挥动,并没有使用那根短棒,还有,他挥拳的动作很慢,很明显,还是怕真的打伤到潘七。[.huaixiu.net] 潘七仍旧没有回头,她继续的向前走,走到了人群中间略微高处地面的土坡上,停了下来,毛蛋站在她的旁边。 下面的人安静极了,在潘七红色的视野中,她看见这些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怖的神情,看来他们仍旧认为潘七是鬼。这可不好办,让这些伙夫感觉到恐惧,是能够短暂的命令他们,可是问题在于,这种空去带来的,并不是团结的力量,相反,这会让这些人,一旦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的逃离,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跑到一个没有恐惧的地方去,哪怕那是地狱的最深层,毕竟他们在地狱当中生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早已习惯。 “他不是鬼,他是人。”黑脸屠夫也跟了进来,他在土坡下面,对周围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很明显,他很害怕吸引到伙房之外人的注意力,实际上,现在的半天堡,应该正处在用餐的高峰期,这个时间段,是不太可能有人到已经没有食物的伙房来的,黑脸屠夫的这份小心,跟他平时的表现略有不同。 “你怎么知道的?”问话者,蓝衣胖子。 “我刚才的一击,如果是鬼的话,完全不会闪避的吧。而潘七他躲了,就代表他还是个人,惧怕**上的击打,另外你们也看到了,他站在高坡上是有影子的,咱们都知道,鬼是没有影子的。”黑脸屠夫做着解释。 潘七听了心中感觉到可乐,她可没听说过鬼没有影子这一说,另外,自己的身上穿着衣服,就算是身体不会产生影子,可是衣服仍旧会有投影。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漏洞,但奇怪的是,现场所有的伙夫,居然马上的从恐惧中解脱了出来,看来黑脸屠夫说的话他们极为受用,而从恐惧当中解脱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开是议论纷纷。原本安静的现场好像飞来了无数的蚊子,这种声音几乎让人暴跳如雷。 “大家静一下,我有事情要说。”潘七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个声音足够黑脸屠夫能够听得到。相对于对于蓝衣胖子用宗教来进行控制,对于黑脸屠夫的绝对力量上的控制无疑要稳固的多,从他刚才只敢轻轻的袭击只就可以证实,这还是在面对一个可能是鬼的潘七的大前提下,这个人,相对来说比较可靠。 潘七的声音太小,只有少数的人听到了,其他的人继续闹闹哄哄,可是黑脸屠夫很快就用他的方法让全场的安静下来,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蓝衣胖子和他身边的人,这让蓝衣胖子也听话的闭上了嘴,在这之后,现场所有的伙夫再度的安静了下来。现在,他们的脸上已经不是恐惧,而是好奇。 潘七明白,到现在,一切必须要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上了这个土坡就已经不能够在下来。 “各位,刚才你们想必也看到了我和毛蛋两个人,被喽啰带走,这是一次隐藏在抓病人之下的行动。实际上一直以来,我来到半天堡的伙房,都在从事一项极为秘密的行动,我对在场的各位中的一部分关键人物,吐露了计划的一部分,我相信这些人也用他们的方式向各位传达了些许,现在,计划必须要实行了。”潘七用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人,她竭力把眼睛避开黑脸屠夫和蓝衣胖子,这是潘七真正的软肋,因为她跟两个人说的谎言是完全不同的,一旦这两个人在现在这个档口对质,势必就会极大的影响自己的信誉,不能给他们这个时间。 “你要我们干什么?”黑脸屠夫问。他的脸上显示出一种跃跃欲试的表情,看来他真是当屠夫当的烦腻了。 “很简单,我们要打出半天堡。”潘七回答着。 “你疯了吗?”一个伙夫壮着胆子问。 “我没有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十二月初一,半天堡就会以它自己的方式走向灭亡,而在这山寨里的人,全都要死。至于具体的原因,我并不能在这里说的太详细,我只能说,你们应当听说过半天堡的幽灵,这个幽灵无休止的在半天堡内杀人越货,现在,他决定来一个彻底的。”潘七说话的同时,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切,来表达激烈的死亡意愿。 半天堡的幽灵,就是潘七自己。实际上最近的恐怖事件都是潘七一手所策划和营造的。伙夫虽多,但是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听黑脸屠夫或是蓝衣胖子的话,只要争取到这两个人的意见,一切就是收纳把攥。虽然潘七同二人所说的话不相同,可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在同他们的谈话中,潘七都提到了半天堡的幽灵,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潘七跟蓝衣胖子扯谎的时候,半天堡的幽灵是凶神来惩罚世界的一种方式,半天堡的幽灵代表着恐怖。那么半天堡的灭亡原因就可以理解为,是凶神所营造的屠杀提前到来,这正好符合潘七之前跟蓝衣胖子所说的末日预言。 而在同黑脸屠夫说的时候,潘七把半天堡的幽灵形容成邪教蛊惑人心的产物,产出这个邪教,也是在谎言中潘七从总寨来到半天堡的原因。那么半天堡的灭亡原因就可以理解为,邪教失去控制,他们已经指定了毁灭半天堡的时间,被心思敏锐的密探潘七提前察觉。 第三百一十一节 女人的演说 半天堡的幽灵,虽然这个理由在潘七看来是非常荒谬的,可是因为有事先埋下的种子,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更何况,刚才在断魂崖那里,潘七已经充分的认识到,半天堡的人都相当的忌惮鬼神,而半天堡的幽灵所制造的恐怖,能更好的迎合这种忌惮。 场面上非常的安静,潘七的一番话说完之后,现场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她有些心慌,难道这些人发现了什么破绽?他们正在内心中嘲笑着潘七,片刻之后就会爆发?潘七的第一想法是,最好能马上从土坡上下来,回到她的白案旁,烤着炉火再睡上一觉,逃避的诱惑是那么的大,能够在温暖的睡梦当中死去,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潘七隐隐的感觉到,即便是自己这次能够成功的逃出半天堡,可能在并不遥远的未来,真正的迎接到死期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温暖的炉火来供自己进入死亡前的梦乡了。 当然,她不可能退却,逃避的套路摆在那里,仅仅是幻象而已,只是看起来能够走的通,这一点潘七是明白的。 现场终于起了变化,蓝衣胖子分开了人群,走到潘七的身边,他站在那负手而立,上下的打量潘七,并没有说话。 蓝衣胖子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他的脑子机敏,在半天堡混迹了多年,对于半天堡有着比对潘七深厚的多的了解,这番半天堡要毁灭的话语,不知道能否骗得动蓝衣胖子。另外,潘七也明白,黑脸屠夫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配合她的,可是一旦蓝衣胖子通过他的睿智,发觉了她的破绽,黑脸屠夫是会随时的反水的。 黑脸屠夫虽然讨厌蓝衣胖子,但并不讨厌借用蓝衣胖子的智慧。实际上潘七第一次去找黑脸屠夫谈话的时候,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完全是因为黑脸屠夫事先看到了蓝衣胖子对于潘七的接纳。 潘七并没有谈话,她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蓝衣胖子,眼神中充满了悲悯。这是她从占卜的尼姑那学来的,被这种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就好像……被神观察着一样。 潘七对于蓝衣胖子来说,是神使,而神使,是不需要做任何的解释的。 “神……潘七。”蓝衣胖子及时的纠正了称呼上的错误,他应该是意识到当着黑脸屠夫的面说出“神使”两个字是非常的不妥当的,这也正好同潘七心中所想吻合。“既然你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救我们这些跟你朝夕相处的兄弟的命吧,你说吧,怎么做,我们听也就是了。” 蓝衣胖子居然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就宣布听从潘七的调遣,至此,伙房伙夫的力量算是基本的争取到了。当然,这还远没有结束。 “很简单。”潘七说话的声音很大,以保证所有的伙夫都能够听到。“咱们就直接从这里走出去,如果遇到阻挡的兵丁,就夺过他们的武器,同他们战斗。我想你们是知道的,半天堡的士兵战斗力并不强,即便是赤手空拳,也不至于太落下风。至于从总寨来的新军,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那是我的人,并不会对咱们造成阻碍,所以大家只管放心的冲出去就行了。”潘七在这里撒了个谎,实际上在新军里,只有黄虎认识她,而黄虎也只认识她,换句话说,黄虎除了潘七,谁都不会保护,如果一切顺利,这些伙夫在今夜都会死于新军的利刃之下。 但是潘七明白,要让别人追随,一定要给他们一些希望,这些希望最后能够尽量的放大,等真正开始以命相搏的时候,人那种精细的思维会逐渐的减少,向前砍杀会变成一种本能,而不是衡量后的结果。 潘七很奇怪,这些想法自动的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事,但在今天,这些东西不断的涌出,鼓励着她,指引着她。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注定,我今天能够逃出半天堡。 “可是,即便是半天堡的守军,他们有武器,有盔甲,而我们只有一些木棍和菜刀,怎么可能会获胜,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会死去的吧?”一个伙夫喊着问道,他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不,不是一部分,而是一大部分,甚至说是绝大部分都会死。”潘七正色道。她明白,所谓的欺骗,已经要建立在合理的范畴之内,否则的话,就会失去可信度。而告诉这些人,死亡的概率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种悲剧,即便是潘七不说,他们也能够自己察觉的到。“但是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我相信,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半天堡抢掠上山的,很多人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很久,我想问你们,是否想念曾经山下的生活,或者说,在地狱之外的生活?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相互的看看,我想问你们,在上半天堡之前,是否曾经的想过,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有一天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都是男人,有一些我相信已经婚配了,那么是否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些没有娶亲的,甚至连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的,在夜晚到来的时候,我就不信你们没有那种本能的冲动。我想告诉你们,今天,从这里,冲出半天堡,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尊崇任何人的命令,甚至,你们在逃离的过程当中,也不用保护任何人,这里面也包括着我,如果我在逃亡的过程中死掉,只能说我的运气不好,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你们要做的,只是为自己去争取未来。活一次不容易,我相信,在场的各位都见过或者听说过难产而死的婴儿,甚至有一些婴儿在死的时候,会顺道的拉上自己的母亲。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想没想过,你们的父母,在创造你们的时候,也并不是一次就成功的,有些夫妻,努力了很多次,仍旧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孩子。”潘七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她和武大,但是她很快的平稳住了情绪,继续说:“是的,能够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种运气,好运的你们,躲过了无数次死亡,才能够站在这,又有谁能命令这样的你们来做奴隶?控制你们的自由,让你们在这里做苦工,只给你们擦屁股纸一样的龙钱!难道你们就不愤怒吗?就不想改变吗?现在就是机会。” 潘七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正在家中,很明显,他们的情绪已经被煽动了起来。潘七了解男人,男人大部分时候,都是纯粹的凭本能在做事,本能的活下去,本能的来繁衍后代,一半的时间用上面的头思考,另一半的时间则用下面的。把他们的这种天xing激发出来,就可以创造一团难以被扑灭的烈焰。 “是的,正向我刚才所说的,我们中的大部分都会死,活下来的只能是一些人而已。可是,这正像你们之前很多次所面对的事情一样,所依靠的是自身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运气。那么一直以来的幸运者们,你们难道不认为,幸运会再一次的光顾你们吗?老实说,这比成功的被生下来,简单的多了。”潘七笑了笑,她的笑容带动了周围的伙夫,在他们的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潘七没有生产过,但是她却无数次的经历了跟武大失败的创造生命的过程,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以至于想说一点深刻的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拐到女xing的视角上来。但奇怪的是,这些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女人的糙汉们,却对这种女人的观点极为受用,真的可以说是歪打正着。 “我也相信……”潘七及时的打断了现场的笑声,将气氛重新的抓拢起来。“你们对身边的很多人,都是抱有恨意的。不管你所恨的这个人,先前在这个地狱中有着多高的地位,多少的手下,在逃亡开始的时候,他都会一无所有,同想要报仇的你一样,站在生命本元的起跑线上,你完全可以在逃亡的同时,斩杀仇人。这样不仅仅是报了仇,还能够清理掉一个竞争者。”潘七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相信我,要想竞争获胜,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合理的干掉对手。作为男人,你们在内心是很出,难道就不向往着快意恩仇一次?热血沸腾一次?真正的为自己而战一次?” 现场的气氛彻底的沸腾了,从这些人的喉咙里,传出了难以分辨的嘶吼,仿佛这些人在这个时刻,同时的撕下了人的伪装,变回了恶鬼的模样。 “没有皇帝,没有国家,没有统治,只有自己,只有自由!”潘七喊道。 这些人一边嘶吼着,一边缓慢的走回了伙房,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手里面已经拿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这些烹饪食品供人生存的工具,在这个夜晚,会变成夺取生命的凶器。 “做的很好。”毛蛋在潘七身边小声说。 第三百一十二节 我叫武植 武大 高明来的时候,武大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也确实比高明所说的时间要晚了大概半个时辰。如果高明再不出现的话,武大甚至会以为,高明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带他进太尉府了,要是那样的话,别的不说,这一身的衣裳算是白做了。武大一辈子从没有穿过如此昂贵的衣裳,他不断的用手摩挲着,肩膀也是来回的晃动,但是,昂贵带给武大的并不是舒适感,而是一种如芒在背的焦躁。 好在,高明来了。武大焦躁的心十分想要发火,但是想了一下,现在的身份与高明过于悬殊,发火是没有任何的理由和道理的。 “大哥。”武大看到高明来的时候,还是赶忙的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哎呀贤弟贤弟,对不住啊,我有事耽搁了,迟来了一步。”高明首先做着解释,这种解释也极大的打消了武大心中的疑虑,最起码,武大现在不需要为了一身衣服的用处而发愁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说的呢,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大哥公务繁忙,而小弟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推后,今天就是完全的帮大哥办事,所以晚一会是没什么的。”武大虽然名为客气,但实际上却是在跟高明说,我今天是把公事推了来帮你办事的,你来这么晚,看着办吧。武大相信,对于高明这种经常游走于人情场合的人来讲,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贤弟的心意,大哥知道,放心吧,大哥是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高明用一阵大笑,把这个尴尬的话口遮掩了过去,这也是武大想要的,看来高明仍旧跟中午的时候一样,以自己为重,这一个下午,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这样就好。 “贤弟,你的这身新衣裳,端的是俊的很啊。”高明马上的转移了话题,伸出了大手指称赞。 “晚上要进太尉府去见老太太,总是不能穿的太寒酸,这也折煞了大哥的脸面,所以下午的时候跟余三儿去做的,大哥感觉还算体面?”武大在话语中特意的提到了余三儿,一方面是在跟高明说着余三儿下午的工作尽职尽责,余三儿距离武大的位置并不远,这番话余三儿是可以听到的,这种称赞和表述,能够卖余三儿一个人情。二来,如果这衣服做的不合适,比如说,违反了太尉府的什么制度,甚至说是京城的什么制度,那武大也能马上推个干净,毕竟这些衣服都是余三儿这个本地的地头蛇带武大去做的,余三儿应该负主要的责任。这一个回答,一石二鸟,武大说完之后,心里好生得意。 “体面,相当体面。贤弟原来看起来,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有点钱的乡巴佬,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有一些背景的人,再配上贤弟的这个矮壮的身材,更显得虎虎生风。原来我还担心贤弟的这个情况,可能会有所减分,现在看来,有这身衣服的搭配,真是绝了,绝了。”高明上下打量着武大,连说了两个“绝了”,看起来是真心称赞。 人靠衣裳马靠鞍,武大也有些洋洋得意。看来高士斋里的这些人,在为人挑选一桌上面的确是有一套。武大的心里十分想把扇子拿出来展示一番,估计即便是高明这般博览,也很可能没见过能够扇热风的扇子,但是转念一想,现在拿出来,就好像是一种纯粹的显摆,说到底还是乡巴佬进城的做派,遭人讨厌。还是等到来到太尉府的时候,在随手拿出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不同凡响,连高明都要被震一下,现在必须要保持对高明的神秘感,只有这样,高明才会成为武大的朋友。 “谢大哥称赞了。”武大微微一拱手,此时对待高明,已经不能像不知道高明的身份时,那样的随意了。那个时候,武大对高明的随意,能够证明武大并不知道高明的具体身份,倒是能够博取高明的好感,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种尊贵的身份,要是还是那般随xing的话,只能慢慢的把得之不易的好感磨损掉,武大明白这一点,于是在不需要据理力争的地方,他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不过贤弟啊,你看……”高明突然话锋一转,用手指上下的指了几下武大。“……你看这一会要去见老太太,可你什么准备都没有啊,咱们最起码要带上几个厨子什么的吧,我下午给贤弟时间也主要是去做这个的啊。”高明的话语中有些抱怨,看来他刚才跟武大寒暄,主要是想等待着武大把准备的厨子叫出来,可是等了半天,发现武大的话语没什么实质xing的内容,这时候才判定武大没做什么准备。 “大哥,那我倒想问问你了。高太尉的官儿大不大?”武大突然问道。 “贤弟你这不是废话吗?全国的军队都归太尉管,你说大不大?”高明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了。 “那大哥,太尉对他的母亲孝顺不孝顺?”武大没有理会高明,而是继续的问道。 “我不是中午刚跟你说过吗,太尉最为孝顺,要不也不至于因为老太太吃不下东西,而这么着急。贤弟啊,你问这些干什么,我有点弄不明白。”高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出去找厨子。以高太尉的地位,和他对母亲的孝顺,恐怕太尉府里的厨子,都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了吧?而且我相信,善于烹饪风味的那些厨子,太尉也一定择人找过,就算太尉不知道,以大哥的这番博学,也一定是早就尝试过的了。小弟初来京城,又怎么能够马上找到不一样的人呢?”武大笑呵呵的说。 “这个……说的有道理,太尉府上的厨子,确实是京城最好的……当然,比御膳房差的远!”高明猛的补上了后一句话,让武大惊了一下。“我本想是,贤弟能够事先的找一些厨子,然后跟他们共同探讨,研究出什么新的东西,可以让老太太品尝,现在想想,时间也过于仓促了。唉……”一声叹气中,带着很多的失望。 “大哥莫要叹气,小弟对今天晚上的事还是很有信心的,太尉府既然有那么多出色的厨子,想必通晓各种烹饪的手段,小弟只需要略加指点,相信就可以达到目的。”武大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 “贤弟有几成把握?”高明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抓到了武大的手。这种态度让武大觉得很惊讶。 “十成把握,绝无问题。”武大语气肯定。当然,他是在骗人,他根本没见过老太太,甚至对于她食欲不振的原因,也仅仅是猜测的,如果说把握的话,那真是一成都没有。可是武大已经感觉到,高明的态度出现了犹豫,如果一旦武大再显得信心不足的话,那今天晚上的事多半就要取消了。武大不愿放弃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如果错过这一次的话,那机会就不会再来。既然如此,那索xing说的大一些,先把机会争取到手再说。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贤弟,你看还需要不需要准备什么,咱们要起身了!”高明朗声道。 “不需要了,等待大哥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咱们即刻可以起身,也莫要让老太太等上太久,太晚的话,食欲是肯定会减弱的。”武大正色道。 “那贤弟就请跟我出来吧,哦,对了,我中午跟贤弟说过的事,贤弟可曾还记得?”高明突然停下脚步,对武大说。 “高明员外,在下怎么可能不记得呢?”武大明白,现在在门外的随从,就应该是从太尉府上来的了,那么见到他们,就等同于已经到了太尉府,称呼自然要改过来。 “好,可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高明轻轻的捏捏了鼻子,问道。 的确,武大从来没有告诉过高明名字,现在,必须要说了。说真名还是说假名呢?武大在这个问题上非常的犹豫,他的身份,是逃亡的人,本来是不应该说真名的,但是,在武大的心中,却有着一种**,已经被压抑了很久的**。 一直以来,他都被称呼为----武大或者是武大郎,他的名字,则很少被人叫起。但是人们都叫他弟弟武松,并不是叫武二。很明显,在姓名的竞争中,他输给了弟弟,只有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人,才可以有名字,否则的话,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排行,就可以敷衍了事。 而现在,一个可以被称呼名字的机会,就摆在武大的面前。这对于一直以来没有享受过正经待遇的人来说,是无比有诱惑力的一件事。 “我叫武植。”武大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出了这个让他自己也有些陌生的名字。 (实际上在古代来说,名并不是尊称,只有在长辈称呼晚辈,或自己谦虚的时候,才会说。而平辈相称,是要叫字的。但是尴尬在于,这些角色都是没有字的,我如果起一个的话,会极大的削弱代入感。因此,在本文的很多地方,都刻意的削弱了名和字中间的界限,在这里特别说明。) 第三百一十三节 生死门(求收藏) 武植 太尉府的轿子比武植下午坐的要宽敞一些,但是内饰却远不如下午的华丽,只是阳谷的轿子稍好,现在的武植极其注意这些细节,他越发的感到,在京城,只有注意这些细节,才能够尽快的融入进来,并且活下来。 宽敞的轿子,代表这个轿子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必须是有官位的,这也正合适太尉府的地位,但是很显然,太尉的轿子肯定要比这宽敞几倍,那只能说明,这是太尉府内的比较低的级别的轿子,简陋的内饰也说明了这一点。 说来也对,毕竟现在的武植,仅仅是一个去太尉府“帮厨”的人,又能有什么地位呢?用这种带着官位的轿子,来接自己,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另外,轿子没有轿窗,即便是有,在轿子被抬起颠簸的时候,窗子那没有任何的波动,看起来本身就是被封死的。不过这也无所谓,即便是有窗子,正常尺码的轿窗,对武植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永远是够不到的。现在想起来,余三儿真是热心的过分了,这种热心甚至给了武植一种错觉,京城是一个尊重矮子的地方,可是现在,这密闭的轿床,和这有些沉闷的空气----没有任何人和坐在轿内的武植说话,都似乎在嘲笑着武植的无知和可笑。 武植知道,自己是不能够主动说话的,于是他把耳朵贴在了侧壁上,想要听到外面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点点声音,也会带给武植很多的安全感,这种密不透风的环境,所能让他想到的,是夏天那次离奇的被绑,虽然他明白,自己现在在京城,那些跟他有关系的人,早就被抛在了千里之外,但是不安,却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在密封罐子里的武植,尽管这没有光,看不到影子,但武植知道,它在的。 在习惯了这种沉默和安静之后,武植渐渐能够听到一些声音,可惜的是,这种声音并不是人们因为欢喜或者悲哀从喉头发出的声响,只是鞋底和地面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一行人在沉默中前进,这种声响规律极了,武植明白,只有训练有素的轿夫才能够一直保持步伐的一致,这能让乘坐轿子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但同样,这样规律的步伐,会让人产生路永远没有尽头的感觉。 尤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武植压根不知道还有多久。他甚至很想在轿子内点上一根香,最起码可以知道,轿子所走过的路程已经能穿越几个阳谷县,这样也能略微的勾勒出京城的繁华,冲散无尽等待所带来的烦躁。 又过了一会,声音多样了起来,武植能够听到锣声,这锣声并不是像脚步一样,时刻保持着那个样子,虽然声音的间歇仍旧规律,可是声音的大小并不相同,武植知道,那是因为远近不同的原因。太好了,这路上居然还有敲锣的人,看来这并不是背人的道路。武植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锣声让他想起了从前跟别人的谈论,似乎有人告诉过他,在京城里,官员们有专门的道路,而这些道路是不允许平民百姓走的,在这样的道路上,除了官员之外,只有敲锣的人来回巡视而已。 看来,传言是真的。这就是那条所谓的官员自己使用的道路,太尉这么大的官,当然有权使用这样的道路了,我能在这条路上走,即便是什么都不做,跟人聊天,也算是有的吹了。武植强迫自己高兴的想。 渐渐的,轿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几乎是完全的停止了。武植细微的捕捉着轿夫脚步的声音,脚步迈的步伐极小,频率也极低,说起来,倒更像是在排队,整个队伍漫长而又行进的缓慢。这倒是有些奇怪了,不是在专用道路上吗?又怎么会排队? 随着队伍的逐渐前移,声音也一点一点的传来,是一些对话声,但是声音细小,好像还有些距离,武植辨别不出具体的内容。 又过了一会,突然传来高明的声音:“今天晚上怎么后门排了这么多人?” “回禀爷,是这么回事,朝廷最近要出兵,所以这临时抱佛脚的人就比较多,您也知道,有些事在前门不方便,因此就都堵在后门了,耽误了您的时间,真是对不住啊。”有一个声音回答着高明,这声音的语调听起来,并不是十分的谦卑,应当是级别只是略低于高明才会如此答对。 “哦。”高明拖了个长音。“早知道走前门就好了,我还以为走后面能快点。” “前门估计人更多,爷您的选择还是对的。”那个声音仍旧对答。“轿子里的是谁啊?还是给老太太做饭的?” “嗯,这是我刚刚请到的高人,估计这次**不离十。”高明回答说。 “您可得悠着点,太尉最近很暴躁,您可是知道的。最近府上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仨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同高明正说着话,却好像突然被堵上了嘴一样的停了下来。 “别乱说话。”高明的声音轻了很多,但是语气很急。 “知道,知道。”那个人回答着,然后他还说了几句,只不过因为声音太小,无论武植怎么努力,都听不到了。 看来来太尉府帮厨,真的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武植马上会意,看来要是老太太吃不好,掉脑袋也是正常的。可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武植反倒是安心了下来,他已经知道,现在的轿子在太尉府的府门外,一会就可以进去。另外他也知道,此行确实是给老太太提供吃食,并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另外,武植也充分的了解了此行的危险xing,有这样的危险作为陪衬,丰厚的回报才显得真实,不然的话,给老太太准备吃食的人,估计已经排队排出京城了。 “那就别检查了,爷,您赶快进去吧,再您后面,又排了不少。”那声音催促道。 第三百一十四节 大鱼 轿夫的脚步声突然加快,武植知道,这算是正式的进入了太尉府,这段疾行伴随着一些让武植晕头转向最后不明所以的转弯,然后再次停下了脚步,轿子也被轻轻的放下。 “武植啊,到了。”外面的高明说道。 这让武植有一些意外,在他的印象当中,有权势的人,一般都会把宅院修的很大,按照太尉这个官职,怎么着这个府邸也得有个上百亩,但是一座上百亩的庄园很显然是不可能这么快的从后门抬到中心地带的。不过因为有了先前余三儿的话,武植瞬间也就想了明白,在这京城,所有的事都逃离不开“制”这个字,估计太尉府也受困于制度当中,不可能修建的过大吧。 “高大人,我知道了。”武植回答道。他本来还想像先前一样称呼高明为员外,实际上上刚才这么跟高明称呼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提出反驳,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已经进了太尉府,就不可能再装糊涂,对一个有着官宦背景的人,称呼他为员外,很显然就有些降低身份了。 (员外在我国古代,确实是官职,比如员外郎,但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正宗的官职。而在《水浒传》这部白话文小说当中,员外已经完全的变为对于地主豪绅的称呼,本文虽立足于宋朝历史,但毕竟脱胎于《水浒传》,因此将员外设定为地主豪绅。) 轿帘一下子被打开,武大也慌忙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是晚上,但是宅院里挂着很多灯笼,倒也显得灯火通明,武大略微看了意见,就基本看出,这是从后门进来的第二重院子,这样看来,就基本进入宅子的核心区域了,要是这么算的话,整个太尉府的也就在五十亩上下,这么想来,当一个太尉还真是寒酸啊,倒是不如在乡下的有钱人,可以随意的盖一座百亩以上的豪宅,想怎么阔气就怎么阔气。武大在心里嘲笑着京城官员的无知,但是脸面上并不带出来。 “武植啊,你看咱们是怎么办,你是先见见厨子还是……”高明问道。 “我想先见见老太太,我相信厨子的技艺不会有什么问题,再加上我也不是专门炒菜的,跟太尉府的厨师聊起天来,肯定没几下就露怯了,估计他们也会看不起我,后面也不会听我的话,反倒是我觉得老太太可能会平易近人一些,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后面的事情也就容易的多。”武植说道。 “唉,那希望如此吧。不过我可告诉你,这老太太可不太好对付,要不也不至于那么多人……”高明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小小的呼了口气继续说:“倒也没什么,那咱们就先去见老太太,不过正常来说,这个时间,倒应该是太尉陪着老太太聊天的时候,你要是能赶得上的话,顺便还能在太尉面前留个好印象,那可是大大的有利啊。”高明跟武植介绍着。 “全靠高大人的栽培。”武植回答道。 “使不得使不得,你可不能再这么叫我了。”高明慌忙挥手:“在下人面前无所谓,但是你要是到了老太太面前这么叫我,估计老太太会特别的生气,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称呼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了。再说了,不瞒你说,我也没什么正式的官位,叫大人是极为不妥当的。”高明前面的话态度严肃,后面的话,倒好像是一种自谦,看起来他心里对于官位也是无限的向往的。 “哪里话。趁着没人,我再叫你声大哥,大哥啊,你可听说过有这么个说法,叫‘宰相门房七品官’,大人你这是太尉的胞弟,虽然没有具体的官位,但是胜似有官位,叫个大人,不犯什么错。不过大哥说的也对,那你看我在老太太面前称呼你什么为好?”武植问道。好话也说了,马匹也拍了,但是在实际的问题上,必须听从高明的裁断。 “这样吧。”高明略微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在太尉和老太太面前,你好像叫我什么都不合适,你尽量避过对我的称呼,也不要表现出知道我的名字。这样你我显得不是太熟悉的话,他们也会更认为,你是凭借真本事才来到了这里,并不是靠什么裙带关系,领取赏赐的时候也会更多。”高明说完话之后自己点了点头,很显然是对这种说法极为满意。 要是出问题的话,也可以推个干净。这是武植心里的话,在这个时候他越发感觉到高明这个人,外表胖墩墩的,好像是个忠厚老实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明哲保身的能力,已经有些出神入化,这也是难怪,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要是没有些圆滑的手段,也很难走到今天。 “那好。您就放心吧,我会按照您的说法来做的。”武植倒也听话,从现在开始,就略去了对于高明的一切称呼,装作不了解的样子。 高明点了点头。“随我来,咱们这就去找老太太。” 于是高明在前面带路,武植跟在后面,周围是一些提着灯笼的下人,这些灯笼甚是明亮,照的院子里恍如白昼。武植琢磨着,蜡烛怎么也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亮光,看来灯笼里并不是寻常之物啊。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玩意,武植还真有兴趣弄个痛快。 “说起来,老太太对你们这些从东面来的人,还是有好感的,一会不要忘记提及你是从东面来的这一点,让她对你有好印象,无论如何都是只有好处的。”高明嘱咐着。 “可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有好感呢?”武植觉得有必要问明白这一点。 “也是,你们哪里知道,每年送上来的东西那么多,见见都是精挑细选,可是上面对哪件喜欢,也确实是难以知道。我告诉你啊,就是这灯笼,老太太极是喜爱。”高明顺手一指旁边下人手里提的。 武大在脑海里面来回的想,他并不记得东面沿海的地方,是擅长做扎灯笼这门手艺的,反倒是东南方向,江浙一带,对于这种活计极为在行。不行,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就不再是单纯好奇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一会同老太太对话细节的问题。 “您还是说的详细点,其实地面上送什么东西上来,我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你也知道,我这是第一次来京城……”武植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他怕再说就会露出什么马脚。 “对对,也是,不是送礼物的差官,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不过你也不必感觉到有什么丢脸,毕竟最为关键的金子,是由你亲自押送,可见你那位恩人,对你极是信任。其他东西好是好,可一旦天下大乱,说到底,能够拿的出手的,只有钱。‘闲时的古董,战时的黄金啊’,这个道理是永远不会变的。其实从你们那献来的,不是灯笼,而是灯笼里燃烧的东西。”高明一边看着灯笼一边说。 “哦,我说嘛,我们那的人,都是粗手笨脚,那能做的了这么精细的灯笼。”武植随声附和着,用重复高明的话的方法,来让谈话继续,不至于露出什么破绽。 “你也应该感觉到了,灯笼极为明亮,甚至比碗口粗的蜡烛,还要来的夺目。况且,这么小的灯笼里,怎么可能放得下碗口粗的蜡烛。”高明说道。 “是啊是啊,便是我活了这许多年,都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灯笼。”武植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灯笼里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所以他大胆的在话语中突进了一部分,说一些高明没有说,却有相对安全的东西。 “灯笼里燃烧的是海中大鱼的油脂,这大鱼是几年前从海里冲上海滩的,然后就死了。既然是死鱼,这鱼胖极了,身上都是油,这些油极度抗燃烧,又非常的亮,所以你们那边的官员就做了一批蜡烛,又做了一批灯油,送到京城里来。这些灯油大部分都到了太尉府,老太太看了以后极为喜欢,因为你也知道的,人岁数一大,眼神就不太好使,明亮的灯光能让她看的更清楚些。一定记得说,这鱼油就是你做的,我相信这样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的。”高明强调着。 “哦,原来是这样。”武植点了点头:“可能是我平时太过于孤陋寡闻了,并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武大继续着刚才的话,索xing就把不知道说到底,否则的话,一旦说听说过些许,高明再跟他讨论起这个话题,那就麻烦了。 “等你忙完了,其实你真应该回去看看,我听说这大鱼的骨头也没有浪费,被搭建成了一座庙宇,叫什么……反正是什么龙王庙,但是这庙建的极为不极力,据说是从建成开始,就总发生海啸,冲的还就是庙的位置。可是说来奇怪啊,不管这水怎么大,鱼骨做成的庙就是屹立不倒,所以尽管是凶相毕露,就是没人敢拆。”高明说到这,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五节 遥远的嘲笑 “我说呢,原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怪我不知道。您也能看出来,我这个人,并不是十分喜欢乱打听。”武植最后做了个解释,把刚才的话都圆上了,还不忘了突出一下他老实忠厚的xing格。 “看起来你们那还是真奇怪呢,这种好玩的事居然不谈论,反倒是京城里的人,很喜欢讨论地方上的一些趣闻。”高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留露出一些不解的神情 好在武植早就想好了应答:“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用鱼骨头造庙这种事,我相信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琢磨出来的,毕竟将那么大的鱼割肉留骨,是一样浩大的工程,何况您刚才也说了,鱼上面的油脂都已经送到了京城,这就证明,鱼是被官府获得了。咱们都是这里的,也明白所谓‘官’的规矩,一旦进了这个门,就很难出去了。”武植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坐着轿子走进太尉府后门时所听到的话,希望还是不要一语成谶的好。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鱼是官家的,鱼骨也是官家的,那么造这个庙,我估计就是地方上的官员想要修个好工程,以当做工作的成绩,再跟朝廷邀功请赏,毕竟这大鱼乃是上天所赐,另外您想想,骨头能造庙,那鱼活着的时候,倒也真是翻江倒海,不是凡品。这也确实是个邀功的好机会,这事我估计是,当地的官员琢磨着最好等一年,庙上有点香火了,再向上正是的打报告,谁知道连年灾害,报告也没法写了,还不能拆除。这种事对于当地的官员来说,自然是脸面挂不住的事,在他权力能够覆盖的范围内,谁要是揭他的短,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谈论了,这大概也是我这个不爱打听的人不知道的主要原因。但是京城就不一样了,说句老实话,京城虽然规模大、豪华、气派、又是权力的中心,可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大点的笼子而已,笼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寂寞的,因此听到笼子外的一些事,便欢喜的不得了。您说,这事儿我说的对吗?”武植侃侃而谈,他掐准了高明一定会喜欢这番言论。 高明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琢磨了片刻,紧接着一挑大指,称赞道:“我看你才应该叫高明,这番话真的是高明之极。其实我们也知道,在京城就是身处于笼中,可是只有在这,才能享受到与人争斗的快意,我可以告诉你,有很多人,就是为了跟别人争斗而生的,如果这样的人,碰到了安静平淡的生活,他会选择把自己勒死,而不是继续的像条狗一般的苟延残喘。”高明的回答基本承认了武植的话,但是在承认之余,话语中也带了几分锐气,很显然,武植的比方略微有些激怒了在京城的争斗中如鱼得水的高明。 但这种激怒是恰到好处的,这能让慢慢在武植面前地位开始膨胀的高明,再度意识到,他实际上跟武植在同一地位上。只有位置平等,才能够谈合作,否则,只有奴役和屈辱、统治与顺从。 两个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从这个院子出来绕道了正面,也就是第三层院子里的正宅。看起来这已经是宅子住宿的中心区域了,武植大概的估计了一下,整个太尉府的大小应该在五十亩到七十亩的样子,对于一个矮子来说,倒是可以了,可是对于一个正常人,又是一个大官来说,实在是小的可以。武植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当上这个大官,定然会把宅子的面积,修的比这大十倍。 第三层院子的装饰要豪华的多,武植开始越来越多的发现他压根就不认识的东西,武植不认识的,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在阳谷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连阳谷的那些商人也没有接触过,否则的话,那些商人定然会在商会开会的时候,当做新鲜事说给武植听。武植平素很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商会的成员都知道,这是不花钱便能够讨好会长的方法,于是竞相效仿。 “你在这等一下,老太太现在就应该在这里面,我先进去通报一下。”高明说道。 “好,辛苦。”武植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因为他分明的看到,高明的脸上写满了紧张。看来再怎么撇清关系,这对于高明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武植本以为会等很久,因为这种大户人家的通报,往往会繁琐的让人想睡觉。高明应该先告诉给丫鬟,然后丫鬟告诉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请示了老太太之后,再把话传出,然后原路返回,折腾了一圈,才能到武植这。每一次传话都可能会改变些许的意思,并且浪费很多的时间。 武植抬头望去,他惊奇的发现,居然在这里,也可以看到那颗红色彗星,它依然挂在东面的天空上,只是看上去,好像比前几天的位置更加的靠上,院子周围的墙壁,已经无法遮蔽它的光芒,它已经完全的统治了这一片由院墙划分出来的四方天空,这种光芒比太阳还令人目眩,武植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眼花,他赶紧的低下头来揉了揉眼睛,这一揉眼睛更不舒服,居然扑簌的掉下泪来。 这可不好,去见老人挂着泪痕,是极其晦气的。武植深知这一点,他赶紧用袖子胡乱的擦拭了一下,希望不会太明显,并且极度的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再去看天空,尽管,那颗星星好像有一双手一直在强迫着武植面对一般。 “太尉在前面会客,只有老太太自己在,她要你进去。”高明的声音在武植身边响起,这比武植所想象的要快的多。 后门都排了那么长的队,太尉是肯定要处理公务的。武植一想就知道原因,真不知道,为何这样简单的事,高明都要问过之后才明白。武植思量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跟着高明,走进了院子的正屋。 第三百一十六节 生存无关尊严 正屋里很宽敞,宽敞的好像是两间房间打通之后的模样。而且让武大惊奇的是,房间里居然没什么支柱,要知道,像桂花楼的大厅里大总共有六根支柱才维持的了那么大的空间,否则的话,二楼就得塌陷下来。虽然间正房只是一层结构,可即便是这样,没有支柱的支撑,也要求房屋大梁的材质极为优秀才可以。 必须要是一根完整而粗壮的木头,拼接的是绝对不行的,甚至这根木头上也不能有一丝一毫虫咬的痕迹,否则的话都会影响房屋顶棚的坚固xing。这种巨木已经足可以做大船的龙骨了,放在这里,有些浪费了。 武大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他继续的跟着高明往前走,这个时候高明却突然小声说:“老太太只让你一个人进去,剩下的事,我帮不了你了。” 看起来高明是准备逃个干净,这么安排的话,的确不用给高明任何的称呼,因为两个人压根就不会一起出现在老太太面前,不过要是高太尉也在的话,或许高明就不会这样做了。 武大能有什么选择呢,他只能够听之任之,微微一点头:“那您先去忙,要是万一有什么需要您的,我会想办法找您的。”武大这话暗藏杀机,意思是你别以为一走就能干净,我进去可以随便的咬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过去这桩干系的。 高明的脸难看了一瞬,然后马上恢复了正常,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阵风似的走了。武大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 进入正房核心地带的回廊有两个拐弯,这显得确实有些太复杂了,但是房间里应该都是女眷,最这种安排倒也合理,武大尽量去琢磨一些这些事情用来缓解内心深处的紧张,他不断的告诉他自己,老太太是非常好对付的,她会像阳谷的每一个乡下老太太一样的和善,一样的好说话。时间会把一个人身上的锐气全部带走,每一个进入暮年的人,实际上都是差不多的。 毕竟在一间房内,所以武大再走了不到二十步,就从这有些迂回的回廊中走了出来,在他面前的正是如同客厅一样的地方,一进门武大就不由得的用袖子挡了下眼睛,房间里居然如此的明亮,这让已经适应了黑夜的眼睛非常的不适应,好在先前的那些鱼油蜡烛和红色彗星让武大略微的有些准备,否则的话这一进门,恐怕眼睛就要被晃的盲了。 这种明亮,让武大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但他知道,那个老太太肯定坐在这前方,等待着他。这个时候要是使劲的往前面看,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肯定会引起老太太的反感,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再者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我也没什么抹不开的。 想到这里,武大不再犹豫,双膝马上跪倒,向前叩头。“老祖宗在上,我给您磕头了。”接近着“砰砰砰”连磕了三个。武大一边磕头一边心里还琢磨,今天得了客栈伙计磕了几个头,没想到,晚上就要还过来。不过还好,平进平出,就算是白走了一趟流水,倒也没亏。武大心里面把这个磕头想象成了商家贩卖的货物,这种量化的思想,让他的心中舒服了许多。 磕头,只不过是一种尊重的量化而已,就好像是把水装在瓶子罐子里一样,方便称量。而磕头,绝对不代表着尊严的流失,因为该付出尊重的时候不付出,那么尊严将会永远的失去。这是武大在漫长的小人物生涯中所学会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他不会为了说一句假话而感觉到愧疚,也不会因为违背一句誓言而感觉到不安,对此他深信不疑,他相信,按照这种做法的他,会一直的赢下去。 在磕头的同时,他把这些想法又完整的想了一遍,这样做可以保证武大在站起身来的时候,仍保持着一条狗的姿态。 狗可以在人身边活下去,但是狼,注定要死。当然,狗咬死主人的事,也不是绝对没发生过的。 三个头磕完了之后,前面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让武大无比的尴尬,他不知道是应该站起来,继续向前走,还是应该继续保持着这个跪下的姿势,等待那个老太太的意见。可无论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妥当。 磕头完事,就应该让磕头的人站起来,这是千百年来人们一直遵从的剧本和生活习惯,武大认为每一个人都知道,也都会按照这个原则来进行,可是谁又知道,一旦有一方不按照约定俗称的方式来交流的话,应该怎么办。 相比站起来,毫无疑问,继续跪着是要安全的多。但是也绝对不能在这干跪着,也许这老太太的心里也有点问题,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折磨人,我在这跪着不说话的话,她也会不说话,就让我永远的跪在这里。 说不定,以前真的有人是这样死的。武大回想起在进后门的时候,听门卫同高明对话的内容。看来这太尉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武大狠狠的咬了咬嘴唇,朗声说道:“小人拜见老祖宗,小人是特来给老祖宗寻美味的。” “哦?高明说的就是你?”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只不过声音的方向并不是前面,而是武大的左面,这让武大非常的迷惑。 但是既然问话,就必须要回答,何况对面既然已经如此的指出了高明的名字,就算不是那老太太,地位也应当是十分的尊崇。 “是的,小人正是高老爷寻来让老祖宗的食欲更好一些的。”武大如实相告,他现在也觉得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若说美食,恐怕这太尉府中应有尽有,连集贤居当中都有那么多武大没见过的玩意,何况是太尉府呢,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慢为好。 “哦?那敢情好。”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走,终于在武大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七节 猫眼 武植感觉亏大了,原来刚才的头都磕给了空气,这都要怪那亮闪闪的东西,让眼睛完全看不清楚。老太太在这么亮的环境里,难道她就舒服吗? “下面那人,站起身来,让老身看看?”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得了这声,武植便解脱了,赶紧站起身来,走前了两步,略微的抬起头。光线仍旧刺眼,所以他只能眯缝着眼睛,好好的往前看。 果然,正前方有一个体面的红木椅子,上面坐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梳洗的非常干净,一根根看的分明,但是脸上的气色并不好,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身上是深青色的妇人装扮,倒是显得并不怎么高调。这让武植心里放松了很多,这样的老人一般来说都会比较好说话,武植深信一个道理,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人的衣装能够表现出一部分的xing格。之所以要加个前提,原因是,只有一套衣服的人,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穿,他都没有选择。 对于老太太来说,她的选择自然是非常的多样,仍旧穿着这样比较平常的装扮,也充分说明了老人家并不是十分的难说话。 “这灯光太亮了,老身倒是有些看不清你的样子。”老太太说道。她说话的语气中居然带着几分笑意,这让武植欣喜若狂。 “可不知道您为什么点这么亮的灯,不稍微的调暗一些呢?”武植大着胆子问道。这是一次尝试,一旦成功的话,就代表他和老太太之间除了关于饮食,也可以说一些别的闲话,那可是大大的有利。 “唉,其实老身也想,只不过每天晚上这灯点起来的时候,都会是非常明亮一阵,然后才会衰减下来,到正常的亮度。今天吾儿有些事,原本说晚些过来,结果到后来也没来,我为了等他,灯稍微晚点了一会,所以就这样喽。”老太太的声音和善依旧。 看来,这灯里点的就是大鱼的油脂所熬制成的灯油,果然明亮无比,看起来老太太也非常的喜欢,高明提供的这个消息,并不虚假。 “如果小人没看错的话,老祖宗这灯里点的可是那海中大鱼熬制的鱼油?”武植赶忙说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想不到你的见识还不俗啊,这比高明先前找来的几个可强多了。”老太太慢悠悠的说道。 “并不是小人见多识广,而是这大鱼正出自小人的故乡,实际上这大鱼的取油和制作,小人也是参与了的。想不到老祖宗居然在亲自试用,真是让小人感到荣光无比。”武植说着,赶忙又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下。 “哎呀,快快起来。”老太太的声音焦急。 终于,一切都按照正常的方向走了。武植心里很满意,刚才那一下让他的脑袋有些眩晕,不过不要紧,这些都是值得的。他站起身来,重新的垂手而立。 “你刚才说,这鱼就是你们那的?”老太太好奇的问。 “是啊,小人就来自那里。”武植说到这,突然心中一惊,他并不知道这鱼具体搁浅的地点,万一老太太要问的话,就容易露馅。看来好极力避免这一点才好。 “甚好甚好,来人啊,给这个年轻人搬个椅子。”老太太对旁边的人说道。 高明的计谋奏效了。武植一边谢恩,一边坐上了由两个丫鬟搬来的椅子。椅子非常的沉重,制作的考究,可材料却并不怎么昂贵,看来这也是符合“制”的。武植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坐着的动作很拘谨,只敢把一半屁股放在凳子上,摆出一副随时都会站起来的样子。他看见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这么做的,不管怎么说,礼多人不怪,就算在京城的人们不这样,也总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老祖宗,那大鱼身上的油脂颇多,其实您要是喜欢的话,完全可以白天也不熄灭,就这么一直点着,跟长明灯一样,那看起来多气派啊。您老也必像这灯一样,长命百岁,永世不灭。”武植抓住这一点,继续称赞着,然后他还不忘了补上一句:“而且我相信,老祖宗这般贵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上天必然会应允,我相信还会有大鱼冲上海滩,我们必定会马上把油脂收集,再送到老祖宗您这里来。”这是不要本钱的人情,武植自然不会错过,至于收集油脂反正也不关他的事,随便说说而已。 “哎呀,你们的孝心啊,我领了。”灯光暗了少许,已经不是那么的刺眼,武植看老太太也不再需要眯缝着眼睛,这让他们的对话方便了许多。“我也想点个长明灯,其实我也明白,这样的岁数又能活多久呢,没必要在灯油这方面还做个节省。但是这灯只要点时间长了,屋子里的人,就喘不上来气,你说这大冬天的,也不能总开窗啊。要说开门,你也看到了,门前的回廊那么波折,就是为了保暖,但是通气啊,就实在是不行了。因此也就是晚上在的时候,点一会而已。”老太太笑容慈祥,看着武植。 “原来如此。”武植点了点头。他想起听别人说的,进地窖之前先要摆跟蜡烛,看蜡烛是否燃烧,如果不燃烧的话,人是不能进去的,进去的话就会憋死。看来灯火跟人所需要的气儿是一样的啊,这么年纪的人,呼吸本来就不如年轻的时候畅快,身边还有这么大一个玩意跟她抢气儿,身子骨要能好才奇怪了呢。武植在心里琢磨着。 “既然这样的话,我建议您就不要摆这灯了,它会跟您来抢夺这房间里的气儿,对您的身体可是大大的不好。”武植说道:“不过您可以等到夏天的时候再来摆,那样的话,开窗开门,也就不用顾忌这许多了。” “年轻人,我岂能不知道这些个道理?”老太太摇了摇头,继续说:“夏天的晚上短,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入了夜之后,不久就该歇息了,有没有灯光也没必要。等到睡醒之时,天色已亮,更不需要烛火。可是漫漫冬夜,好不容易能这样的明亮,我可以像白天一样看着周围,解解心中的烦闷,你若是连这样的光明也不给我的话,那岂不是太乏味了一些?反正每天就点一会,想来,抢也抢不了多少。”老太太的话已经不如刚才和蔼,很显然,她不喜欢武植所提出的相反意见。 “您只是想让眼睛更锐利一些,在晚上看的更清楚一些吗?”武植问道。他没有退路,如果中断这个话题而谈别的话,老太太对他的负面印象会继续被带走,终结这个话题的时候,不能带着不快,哪怕是不加分也可以,但绝对不能扣分。 “对啊,哪个老人又不想这样呢?听你的口气,好像你这个年轻人有办法?”老太太又笑了起来,她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法子是有的,这是渔民常用的。”武植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在他要开始发挥了。“您也是知道的,往往晚上捕鱼,会比白天捕鱼来的收获大些,但是晚上捕鱼却不可以点灯,如果点灯,就会惊走鱼群,所以夜捕的人,就要求视力特别的好。但是您是知道的,晚上天黑的时候,就算是年轻的棒小伙,也是看不了那么真切的,为此,渔民们就发明了一种办法。这种办法就是大量的食用鱼肝,这么吃一段时间之后,夜间的视力就会超出常人很多。而这样的人,在渔民当中也有一种称号,叫做猫眼。就是说,他的眼睛像猫一般锐利,可以在晚上清楚的看到东西。”武植讲述着。 “是吗?真的有这样的说法啊。我活了这么多年,可真是从来没听过。”老太太的情绪比刚才高涨了一些。“只是……哎呀,年轻人,我一想到鱼肝那种味道,就不想吃啊,别说天天吃,一口我也吃不下去。”老太太动心了,但是很快,又平稳了下来。 必须趁热打铁,武植明白这一点。“这您就问对人了,其实鱼肝呢,精华都在那些肥厚的地方,这些肥厚的地方,是可以榨油的,您只要在平时吃菜的时候,加一些鱼肝榨出的油,就能够起到比较好的效果。不过呢,您也知道,这种食补效果是非常慢的,可能这个冬天,效果不会特别的明显,但是等到下个冬天的时候,您保证能比年轻人的眼神还要好。” “呵呵,果真是这样吗?”老太太喜上眉梢。“那不是越活越年轻,成了老妖怪了吗?哈哈哈。” “您是老寿星,长寿如仙啊,所以才能这般的返老还童。”武植伸出大指称赞道。他的内心激动无比,武植已经感觉到了成功的大门,用这个鱼肝榨出的油作为由头的话,老太太也许就食欲大开了,一切难道这么简单? (“猫眼”一事却是如此,实际上直到二战,在雷达并未普及的时候,诸如日本等国家,仍旧采用“猫眼”来帮助夜战。) 第三百一十八节 不 “我是多希望你说的能是真的啊。”老太太长叹一声,那份和蔼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岁月带来的哀愁。武植经常能够看到那些生活不如意的老人,在忙碌的间歇露出这种表情,可他想不明白,作为太尉的母亲,还会有什么样的哀愁。 “是真的是真的,老祖宗一定能够长寿如仙。”武植并不知道老太太心中忧烦什么,所以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他相信,没有一个人是嫌寿命长的,吉祥话怎么说都不会有错误,礼多人不怪。 “你们这些人,就会欺瞒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已经显示出了一些愤怒。“你以为用这个就可以哄我吃饭?你错了,我说我不想吃,那就是不吃。莫说现在的眼睛还能看到,就算是有一天眼盲了,那我也不吃那个什么鱼肝。年轻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老太太的表情来到了冰点,这让武植不知所措。 武植明白,老太太的这番话实际上已经堵住了武植接下来的话,再劝吃饭,或者说再提出什么菜式,那都是白分力气,但是要是这么退出去,那就等于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在一句正题还没有说的情况下就宣布失败,是不是有一些太过于凄惨了?况且,这一退出去,迎接武植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亡,就像无数之前的人一样。 必须要想一个办法,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老太太多给我一些时间,武植暗暗的想。 但是老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武植必须要离开,好在离开的这个过程还可以耽搁一些时间,一定要在这些时间里想出办法。于是武大缓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缓慢的向着门口倒退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老太太,和那盏明亮的等。灯光比刚进来的时候暗了很多,现在只要不直视那盏灯,便不会感觉到什么样的异样。 武植的心里非常不甘,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败的,就在刚才,这个老人还非常慈祥的让下人给他搬了椅子,可以说谈话是十分融洽的,可是说着说着,明明很愉快的谈话,就变成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态势。武植详细的想了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但是一无所获。 时间已经不可以再拖延,武植退到了客厅的尽头,下一步就必须要转过身去,进入那迂回的回廊,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当武植走出门的时候,便会看到天空中那诡异的星星,它所发出的颜色,正如在未来,武植的脑袋别砍下时,流出的鲜血那般鲜红。 不管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放弃。反正都是死,就不在乎死的更难看一些。武植决定豁出去了,他没有转身走出最后一部,而是马上的又跪了下去,拼劲全力的刻着头,每一下的撞击都让武植感觉到眼冒金星,但是这都无所谓了,要是脑袋掉了,想看这金星也是看不到的。 眩晕的疼痛让武大的神智有些轻微的模糊,但他仍然知道,光磕头是不行的,面对老人,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哭。当一个人被岁月洗礼过几乎一生的时间之后,他就会变得特别容易激动,当这些容易激动的人,看到一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很容易把这些事同他们漫长人生经历中的某些事等同起来,每一件事都让他们感同身受。这里面最有代入感的,便是泪水。 人的一生要流无数次的眼泪,从出生到死亡,有欢笑有悲伤,泪水一直深深的留在记忆的裂痕中,即便是这些老人的记忆之墙已经如同他们的皮肤一般干燥,可是蒸发的泪水,仍旧在上面留下了一块块咸涩的痕迹,这种痕迹牵绊着他们内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 武植知道,要想活下去,只能够哭。但是一般的哭是不行的,这种地位的人,平时难免会处罚他人,尤其是这种女眷所处罚的都是些丫鬟,小姑娘流眼泪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她们已经看惯了那种不愠不火的眼泪,跟吃饭喝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武植要想获得转机,就必须哭的别致、哭的不凡、哭的惊天动地、哭的语重心长。 于是武植选择了一个他从没有尝试过,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哭法,那就是吹笛而哭,为了让眼泪流的更多一些,他在磕头的时候故意的撞了一下鼻子,这一来,泪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的流淌了下来,武植甚至觉得,如果让他这么哭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就会变成一片泽国。 他相信,每一滴眼泪,每一声哭喊,每一个磕头都会被老太太感受到。在这明亮的灯光下,泪水会被映衬的如同珍珠般经营,而刚才同老太太的对话中,武植也发现,老太太的耳朵灵敏,并没有任何的障碍。 武植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可上面仍旧没有什么反应,武植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太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客厅,自己如同刚才进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在对着一个空座子在进行着这种撕心裂肺的表演。不过,武植明白,他不可以停下,甚至不可以偷眼观看,这种看似真挚的情感,是一种高妙而简单的伪装。简单之处在于,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哭嚎几声,磕几个头而已,高妙之处在于,要想达到效果,一定要坚持很久。人的感情有一个累积的过程,只有看客的深处的回忆被完全的激荡起来之后,他们坚硬的内心,才会出现裂缝,慢慢的改变。 所以武植继续哭,在连续的头部撞击之后,他已经有一种要昏迷的状态,这让他知道,已经不可以再做这样的动作,否则真的是在客厅中把脑袋撞碎,直接身死当场。于是武植继续创新哭嚎的花样,打着滚哭。这样的动作,武植很多次的在那些穿着开裆裤的小孩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哭嚎给人的感觉是焦躁的厌烦,武植甚至无数次的想直接一脚把躺在地上的小孩踢开,但在今天,他才突然的发现,这样的哭,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他们可能不同情你,但却绝对无法不看你。 武植为了维持哭嚎的连续xing,他尽量的把每一声啼哭都拉的长一些,这样的效果虽然好,可是呼吸的时间却不能延长,否则的话,哭声便会被打断。那种被打断了的,假惺惺的哭声,是绝对不能打动任何人的。 就是这样,一声声的哭嚎,让武大渐渐的有些不支,他清楚的看到他的手在逐渐的变成青色,只有当人被勒死的时候才是这样,武大在老家的时候,看到过上吊而死的人。那些人的被发现的时候,身体表面的皮肤都是这种青色,这让武大感觉,那吊起来的并不是人,而只是一个长着手脚的青皮萝卜而已。 现在,我就要变成萝卜了,一个青皮的短萝卜,或许他的身上还带着如同泪水一般的泪珠。武大在内心自嘲着,但是,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的动作,这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为了活下去,尊严是可以舍弃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舍弃的,作为一根萝卜活下去,也会比一个死人强。死去的并没有英雄,死去的人只能慢慢的变成灰烬,供别人谈论,可自己再也说不了一句话,不变成灰烬的……还会变成活尸,被那些活着的英雄再杀一次,成就他们的赫赫威名。 绝对不。 武大的指甲抓着客厅里的地毯,他感觉到地毯上的毛塞满了指甲缝,这地毯真是柔然,无论怎么抓,武大的指甲还是完好无损,这比他所担心的十指鲜血,以及因为那而带来的钻心疼痛要好的多。一双体面的手,会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最起码,我曾经在一个小地方富贵过,我不希望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带着一双血污的手。 终于,萝卜的记忆不再清晰,武植在哭嚎中,思维开始慢慢的凝固,他忘记了最开始的时候哭嚎的目的,只是依稀记得,哭嚎不可以停,只要停下来,就会马上的死亡。虽然活着是一种折磨,但是既然死亡必定要到来,而声名又仅有一次,那为什么要提前放弃呢,也许当不再拥有的时候,折磨的回忆,也会变成一种美好的体验。 武植已经滚不动了,他蜷缩着身体,据接生婆说,小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武植觉得小孩儿真聪明,这种动作让人觉得很安全,很放心,外面的争吵和自己不再有关系。 武植感觉到周围越来越亮,好像那鱼油灯多了起来,照的周围如同白昼一样的善良。不,这好像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太阳里,原来太阳之所以那么明亮,是因为其中有这么多盏鱼油灯。武植的身上感觉软软的,他好像要飞起来。 这,大概是要死了吧,好像这样也挺好…… 不!绝不,我不能死!武植睁开了刚才闭上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九节 融化 “年轻人,年轻人?”在武植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听到了这声音,应该是老太太发出的。她的声音中居然充满了关心,一种急切的关心。不知道老太太说这话多长时间了,是刚刚说的,还是说了一阵。武植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周围的声音了,他沉浸在自己哭嚎的世界里。 不管怎么样,这一番哭嚎应该是起到了些许的作用,最起码老太太再度的和他交谈了,但是具体起到了多大作用,那个就说不好了。 老太太的话必须要回应,武植勉强的翻过身体,重新的跪在地上。他的四肢冰凉,没什么力气,在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很是艰难,看起来哭嚎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武植甚至觉得,这种哭他一辈子只能经受住一次,要是再来一次的话,一定会死在当场。 “老祖宗,我在。”武植已经不需要任何的伪装,他的声音虚弱的好像在空气中被风吹动的游丝,只是来回的飘荡而已,没有半点的生气。 “年轻人,你哭什么啊?”老太太的声音充满了不解,这里面还有着一点带你慈爱,武植听的出来,任何人都是有心善的一面,而女人,总是有一点母xing的,遇到可怜的东西,便心生怜爱,不管这玩意和她们有没有血缘关系。“老身我活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到有人哭的像你这般伤心,老身只是说不想吃东西,让你退下而已,真的用的着这般的哭吗?”老太太的声音充满了不解。 武植心中暗暗冷笑,真是个无情的人,你取走别人的xing命,居然说的如此的若无其事,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这般阴邪的老人,留着也是个祸害,真的不如早点进棺材。武植心中的恶念在滋长,伴随着这种恶念到来的是,他身上一点点恢复的力量和温暖,空中飞舞的游丝逐渐的变粗,到最后,空气再也承担不要它的重量,落到地面上来,变成巨蟒一般。武植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身体的力量一恢复,头脑的思考能力也随同复原。不对,老太太就算真的有喜欢折磨别人的这种爱好,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语气,她应该用一种更加无辜的态度,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快乐。莫非……老太太并不知道,从这出去的人马上就会死?一定是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只是个老人,风烛残年的老人,又怎么会走出房门去打听那些事呢,冬天对于她来说,仅仅是在明亮的屋子里,看着周遭的事物,去体会那早已经流失殆尽的时光所刻下的斑驳的痕迹。 “老祖宗,我就要死了,怎么可能不哭!”武植已经没有了泪水,但是他强迫自己的口腔中又产生了一些口水,说话的时候便含着这些口水,让平淡的话语变得呜咽起来。激动的情绪,必须要有一个逐渐的收尾,否则的话,戛然而止的悲痛,在经历了一生的老人看来,会是虚假无比的。 武植突然间感觉到很奇怪,因为他刚才真的是要死了,这是切实发生的事,为什么他仍然感觉,这种悲痛和哀伤是他假装的,他的意识,仍旧像一个与之无关的看客一般,谈笑的评论着眼前发生的事。 “你说的好奇怪啊,像你这般年纪,死这个字应该还很远,怎么就快要死了呢?莫非你会看相,能够看人的阳寿?哈哈,要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给老身也看看,不要不敢说,便是明天就要死的话,对于老身来讲也没什么了。如我这般年纪,活着还能有什么呢?”老太太好像自问自答一般,不过她的表情回复了此项。 看来,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老太太确实不知道,武植出了这个门就要死,而且她也决计不知道,以前的很多人都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送掉了xing命。 “老祖宗,我哪有那般神力,再说您长命百岁,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看不出您生命的终点在哪。”武植在这个时候,仍然不忘记奉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一条不变的真理。“我没有让您恢复食欲,出了这个门,马上就会死的。” “你这年轻人,真是好笑啊,难道你以为编个瞎话,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我这个老婆子大口吃饭?老身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般拙劣的谎言。”老太太嘴里虽然不满,但是脸上却带着笑意。毫无疑问,拙劣的谎言带给他的不是愤怒,而是如同丑角儿讲的笑话一般,让人发笑。 武植知道那些笑话,那些丑角儿总是自称自己杀死了天上的龙,却被蚯蚓所绊倒,结果磕掉了那咬断龙筋的牙齿。笑话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让人轻易的就能分辨出真伪,毫无疑问,老太太就是这样认为武植刚才说出的话的。 “老祖宗,我这不是什么瞎话,我说的是真的。”武植用他最认真的语气说道:“实际上在我之前的那几个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我进来之前也被警告说,如果不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话,那我就不能活着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武植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就好像他看到了不远处飘荡着的死亡之影。 当然,这些话都是胡编的。死讯只是他从守门人的嘴里听到的,也许处死武植,也不会在今晚,会在一个太尉府的人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会斩杀一个侏儒,看没有头的侏儒会不会像割掉脑袋的母鸡一般,仍旧用两条短腿四处的奔跑,将鲜血洒到各处,最后倒在老爷们欢笑的眼泪之中。 “真的是这样?”老太太的话凝重起来,毫无疑问的,她开始相信武植的话。 “千真万确,小人要不是走投无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命来赌这一把。可是真的死到临头的时候,小人真是怕啊。”武植突然意识到,如果明知死亡还要来的话,那就需要一个理由,这理由可以慢慢编,眼下需要用走投无路来搪塞过去。 “那也就是说,你不是来自东面?”老太太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第三百二十节 先知 武植有点发懵,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很显然,老太太把这个问题的次序排的很靠前,这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的,这一点不需要怀疑,但问题的关键是,该怎么回答? 按照高明事先交代的,老太太很喜欢从东面送来的鱼油,那么也应该爱屋及乌的喜欢从东面来的人,从刚才的交谈当中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最起码当武植说到自己是从东面来的的时候老太太的态度还是非常正常的,并没有任何驱赶他的意思,可以印证高明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水分。 但是,武植非常在意的一点就是,老太太居然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这就让人非常的奇怪了。按说来历这个事不应该属于老太太热衷的范围,她是为什么要再问一次这个问题呢?不知道原因,也就不知道回答,但武植本能的感觉到,似乎要是回答自己不是从东面来的,可能会取得不错的结果。 这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这完全相当于在赌场当中的押大小,没有理由,没有线索,只能凭借直觉来选择究竟是在哪个上孤注一掷,来获得美好的未来。武植手中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块银子,即便是这块银子,也是从别人那借的,高额的利息让他必须要赌,绝对不能后退。 武植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真正的感觉,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貌似一切尽在掌握,可这样的境遇却比由命运来替武植选择要残酷的多,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很有可能因为一次的错误选择,而彻底的断送掉,要是那样的话,武植明白,精神世界的打击将会把他彻底的摧垮。 老太太的问题就在眼前,已经不可能有太多的思考了。武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张开嘴,慢慢的说:“是的,我不是从东面来的。” “你不是从东面来的,那你是从哪来的?”老太太突然精神了起来,她站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迫切的期待着武植的问题的答案。 武植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想好了后面怎么说,既然匆忙当中已经承认了自己不是从东面来的,那就只能承认到底,但是绝对不能完全的否认之前说过的话,否则的话,老太太一定会对武植产生信任危机。武植已经想好,老太太一旦要是问“既然你不是从东面来的,怎么刚才还那么说,还说参与了大鱼鱼油的制作。”武植想好的答案是“我没有什么固定职业,所以曾经在东面的衙门里临时的帮过几年忙。”这种说法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巧妙的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意思。 即,“祖籍是在哪”和“之前是在哪”,虽然这种小聪明实在是非常的蹩脚,只能够勉强的达到自圆其说的程度,但总比沉底的否认之前的话,来的合适的多。武植等待着老太太的问题。 但是老太太却没有那么问,而是问武植具体的来路,这就有些一些不按套路了。武植觉得自己不能实话实说,因为按照老太太的地位,她太可以派出人马到阳谷前去打探,那样的话,就会和很多事情合起来,对武植大大的不利,毕竟武植是一个杀人逃犯的身份来到京城的,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经不起盘查的。 “这个,小人来的地方,乃是无名不毛之地,想必说起来,老祖宗也是没有听过的。”武植知道,这个回答绝对不能让老太太满意,但是他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其实他跟老太太的问答,至始至终都不是了解与被了解的关系,而是迎合与被迎合的表现,武植怎么回答,完全取决于老太太想听什么,跟事实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时间可以让武植更多的体味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每多说一次话,也会更多的暴露她的情绪。 “你以前是不是个卖烧饼的?”老太太没有在上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抛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武植完全的傻了,他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实际上一个地方会做烧饼的人并不多,也正是因为这样,武植才凭借这种手艺,以这样畸形的身体,在清河和阳谷两个地方都可以活下去。 甚至武植在京城的街道两边特意的寻找了,也没有看到烧饼摊的身影,也就是说,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是每条街道上都有这样的手艺人。这是一个人数并不多的群体,老太太居然能马上的说出武植从前的职业,要说这是猜的,武植绝对不信。 武植的第一反应就是,暴露了。难道武松的速度这么快?难道武松已经查清了命案的真相,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义灭亲,并且把武植的通缉令发到了京城?这太不可思议了,武松怎么会知道,武植要来京城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兄弟连心?可是要真的是兄弟连心的话,又为什么要大义灭亲? 武植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武松不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但好像除了这样,一切都不足以解释老太太为什么清楚一切事情。 “是,老祖宗,我在半年前,还是一个以卖烧饼为生的人。”武植承认道。 “那年轻人,你能否告诉我,你到京城之前所居住的那个地方的地名。”老太太急切无比。 武植明白,老太太肯定是知道他是从阳谷来的,先点出卖烧饼,再问来历,实际上是在给他一个自己交代的机会。事已至此,恐怕是做什么都没用了,武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突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的这条命更愿意了结在潘金莲的手中,而绝对不是在那个高大威猛的弟弟的阴影里。 “阳谷,阳谷县。”武植喘了口气:“老祖宗,我原来是在阳谷县卖烧饼的。” “几年以前你不在阳谷是不是?你在另一个地方。”老太太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游戏。 第三百二十一节 过去与现在 “是的,几年以前我在清河县,也是卖烧饼。我就是在那出生的,在到阳谷之前,从来没出过清河县。”武植主动的把这些说出来,他受不了老太太没完没了的问题了,而且这些问题都是先说出他的情况,再加上一句是不是,这样被动的承认,非常让武植绝望。 武植不会忘了,几年以前,他在清河也是有一桩命案的,他在街头杀死了那个叫做沈七的官差,但是这个事情武植以为早就过去了,可是今天老太太居然问到了清河,那就只能说明……一切还没有结束。看来一定是武松了,这个事情只有武松和潘金莲知道,潘金莲已经远走他乡,不可能到京城来告武植的状,定然是武松,他在发通缉令的时候,觉得有必要把多年以前的人命案也一并的告发出来,一面武松的身上还但着这种不干净的事。 但是就算武植怎么愤怒,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些人都是他杀的。他这个矮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杀人的狂魔,想来,确实有这么多人死在他的手上,这一辈子也够本了。睡过漂亮女人,还杀过那么多人,够本了,够本了。武植不断的对自己说这些,用来冲淡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但这种恐惧无论有什么方法来进行开解,都丝毫没有褪去。武植的小腿在轻轻的抖动着,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出来帮他了。武植的那个如同神兵天降的弟弟,再也不会突然出现,然后把一切的威胁生命的东西挡在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肩上。曾经有那么多次,在危险到来之时,武植只需要躲在武松背后的影子当中,便可以安然度过。 在那数次的脱险之后,武植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觉得这个弟弟就应该在危险的时候出现,谁让武松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呢?这只是他的报恩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武植虽然害怕过,却没有一次真正的面对死亡,他甚至觉得,阎王都会因为他的身体过于矮小而忽略他的存在,他只要一低头,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也会因为寻他不到,无功而返。 现在他才明白,弟弟已经不在身边了,究竟是为什么,要那么多次的跟弟弟发生口角,虽然很多次武植自己也明白,那都不是必须要发生的,他们兄弟俩之前也不存在着什么矛盾,但是他这个畸形的哥哥,就是想证明,要比武松强。是的,一个矮子可以比一个英雄更加的强壮,更加的勇敢,更加的果决,只是那个英雄总是自己站在前面而已,让矮子没有表现的机会,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英雄不在场的话,那么面对危难,矮子将会成为真正的英雄。这样的桥段在武植的脑海里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上演过无数次,他沉浸在这种幻觉当中,对自己的弟弟也是越来越忽视。 直到现在。 武植所面对的仅仅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而这个老人也没有说什么要取他xing命的话,只是不想听他来推荐菜式,只是要问问他的来历,幻想中的矮子英雄却吓的腿哆嗦的失去了知觉。他在梦幻中的勇气,随着夏天美丽的花朵,都在这冰天雪地到来之前,早早的凋零了。 “年轻人,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可以修正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老人的脸如同平静的湖水,看不出什么波澜:“不过这将是最后一次修正的机会,我可以原谅你之前所说的一切谎言。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叫武植,清河县人,后来因为事端移居阳谷县,半月前,因家中事务,离开阳谷,来到京城,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武植把刚才所说的话连起来说了一遍,虽然他已经笃定老太太是掌握了他命案的材料,可是人命关天,不管怎么样武植都不会主动承认这些个事端是他所为。 老太太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长叹一声:“很好,很好。年轻人,你可算是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武植活了这么多年所经历的最为诡异的一次谈话,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切似乎又出现了转机,好像是武植的出现带给了老太太无限的慰藉,又好像是老太太在这等了武植很久的样子,这让他彻底的迷惑了。 难道老太太是从前在清河时候的邻居?这个理由似乎说的通,可是武植随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所居住的是清河县最为贫困的地区,在那里,怎么可能产生如此大的官员。再者,老太太说的明白,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这就代表了事先有人告诉她,武植会来。邻居只能满足认识和知道这两个条件,却无法解释,提前知道的谜团。 武植不想被动的承受下去了,等待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老祖宗,您的问题让我一头雾水,您能不能发发慈悲,告诉小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你坐下,我慢慢的说。”老太太伸手一指,刚才给武植搬来的座椅,然后她自己回到了座位上,缓缓的坐下。 武植抖动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晃悠着站了起来,把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这一次,他完全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让自己完全的舒展开来。这个时候武植才发现,刚才丫鬟所搬来的椅子,比正常的椅子要挨上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刚刚跪倒之前,他才能只坐着半个屁股。武植琢磨,这应该也是“制”的原因,大概是觐见老太太的下人,只能做着这种好似板凳的东西吗,以显示身份的卑微吧。看起来身材矮小也有好处,这种表现卑贱的椅子在侏儒坐来,到是合适的很。 武植很长时间没这么放松的坐过了,他的后背触碰到椅子背的瞬间,舒服的差点掉下泪来。这种感觉,仿佛他还是桂花楼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悠闲的看着那些忙碌的伙计,以及那些正在推杯换盏风卷残云的食客们。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去了不足半月,可是在回忆中却比在清河的日子还要遥远。 “这个事说来话就长了。我的儿子高俅,哦对,就是你们的太尉,可能你们平时也不怎么称呼他的名字,但是我这个当娘的,还是习惯称呼叫儿子的名字,太尉不太尉的,那是给别人听的。”老太太缓缓的说。 难道这事还关于高太尉?我跟高太尉可能有什么关系?武植不敢插话,只是听着。 “高俅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整天是招猫逗狗,没什么正事。为了这个,他爹把他赶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儿子。但是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就算是在怎么不肖,那也是我的儿子。因为这个,我让他爹把我休了,我不能跟儿子断绝关系。他爹在盛怒之下,居然真的把我给休了,就把我们母子俩赶出了家门。那个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的光景吧,天寒地冻,我们娘俩无处可去,就只能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年轻人,你别笑话我,我一个女人,当时只知道往前走,却不知道可以去哪,但是我不能停下,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还很年轻,他远没有到可以判断生活方向的程度,我要是停下的话,他就更没有主心骨了。就这样,我们娘俩流浪了半月有余,身上的银钱也几乎花干净了,我们被他爹赶出门时,几乎是净身出户,就是这点钱,还是我偷偷摸摸的藏着的。那天傍晚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晚上已经没有钱可以住宿和吃饭了,我带着高俅坐在路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甚至觉得,我们娘俩是不是应该找棵树吊死?这种念头一闪即逝,毕竟人都是想活着的。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尼姑。”老太太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光芒。 “尼姑?”武植好生不解,老太太的叙述有些颠三倒四,这尼姑的出现也非常的不合理,化缘的和尚的确不少,可是尼姑,尤其还是年轻的尼姑,出来晃悠的可确实不多。 “是的,尼姑。这个尼姑很是奇怪,直接就来到我们娘俩的近前,然后摸摸高俅的头,准确的说出了他的名字。当时我心中一喜,觉得这一定是他爹心软,托人来寻找我们,只是让出家人来帮忙寻找确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一问之下,尼姑却摇头否认,这让我很失望,同时也很奇怪。”老太太说。 是够奇怪的,武植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这就跟刚才老太太准确的说出武植的来历时武植的感觉一样吧。 “后来,那个尼姑说,她来到这,就是为了找寻我们娘俩的。她会一种高妙的占卜术,可以看透命运,她说,我的儿子命运不凡,需要她来指引。”老太太说。 第三百二十二节 另一次占卜 这听上去完全不像真实的故事,武植甚至怀疑这个老人是不是已经苍老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经过漫长时间的打磨,现实已经如同梦境一般的模糊,而梦境也如同现实一般圆润,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老太太说,那武植就要听下去。 “我听了这个事半信半疑,不过年轻人你也知道,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会把一切当成救命稻草的,尤其这个尼姑还说,可以指引我的儿子,还说我的儿子命运不凡,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呢?”老太太继续说:“绝望的我,当时听到尼姑这么说,马上的跪在地上求她帮忙,我甚至还把高俅也按到在了地上,当然我那年轻的孩子在当时还不知道命运的残酷xing,我还清楚的记得,他的脖子迎着我的手一直在向上挺,就是不肯低头。”老太太说到这,脸上露出了笑意。看起来,那个时候的感受虽然苦涩,可是在现在想来,也有一种别样的甜蜜。 “尼姑摆了摆手,说我们不必这样,她自当尽力。我囊中羞涩,已经没有什么银子了,无奈之下只能多这个尼姑说,我们娘俩身无分文,付不起卦资。尼姑哈哈大笑,告诉我说,她进行占卜从来不收钱,当然,占卜也不是完全无偿的,她需要的是一滴血。”老太太在提到“一滴血”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这让武植的后背发凉。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算命还要收取鲜血,不知道这个尼姑要血到底有什么用。 “我听到她要血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血我是有的,别说一滴,为了我的儿子,再多一些又能怎么样,只要她能保证我的儿子有美好的将来,便是把我全身的鲜血都拿了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下来。因此当时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并且把袖子挽了起来,暴露来凛冽的寒风中。那天真是冷啊,相比之下,现在的冬天有些温暖的不像话了呢。”老太太摸了摸头发,很显然,她谈话的xing质已经被勾起来了,甚至不需要武植在中间搭茬,她都可以很顺畅的把话说下去。 “她看着我伸出的手臂,却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要你的,我是要你儿子的。’我一听她这么说有些慌了神,虽然现在想想,仅仅是一滴血而已,而我儿子身上的血应该比我还多一些,我确实是没有理由那般慌张的。可年轻人,你要知道,做娘的,好似很难在涉及自己儿女的问题上,好保持着冷静的。”老太太说道。 “那是自然,娘是最亲的。”武植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插话,其实他对于这个并没有多少认同感,母亲对于武植来说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的母亲能够活的长一点,也一定会讨厌他,父母只会喜欢正常的子女,对于一个侏儒来说,一切都是要打折扣的。 “可是高俅在这个时候却做出了出乎我意料的事,他学着我的样子,把胳膊举了起来,并且像我一样挽起袖子。这让我本来在嘴里的拒绝声又咽了下去,既然孩子都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未来的事,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拦着他呢?尼姑看见他这样,哈哈大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手,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然后嘴里还说:‘天冷,别冻坏了。’我当时心中一喜,以为尼姑要血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诚心,现在诚心试探到了,就不要血了,这才把高俅的袖子放下。哪知道尼姑放下袖子之后,还拉着高俅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却在怀里取出了一把匕首,别说那时候,即便到了现在,那样的匕首在我一生之中,也只见过那个尼姑才有。”老太太说到这的时候,咳嗽了两声。看起来她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快承受不了这么长的叙述,这叙述抽干了她长久以来储备的精力。 “您要是感觉累了的话,可以下次再跟我说,小人随叫随到。”武植说道。他知道,这句话定然会让老人开怀,更重要的是,有这个事牵着,无论如何,武植出去之后,都不会被马上斩杀,高俅是个孝子,不可能忤逆她娘的意思,只要在老太太把这个故事说完之前,想到逆转的办法,就不为迟晚。 “不,我要说完。”老太太正了正身子,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动作上。“年轻人,我已经为这场谈话准备了很长时间,我要把我想说的一次说完。” 武植知道,他已经不能够停下老太太的叙述,只是希望老人不要因为这个出什么事才好,否则的话,高太尉一定不会放过武植。但是好消息是,老太太似乎是因为什么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要是这样的话,在叙述之后,也许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既然无法改变眼前的情况,那就只能被动的接受。 “那是一把骨头做的匕首,其实那仅仅是一把形态上的匕首,因为似乎它是没有刃的,只有前面的尖儿很是锋锐。她用那匕首尖轻轻的刺破了高俅的手指,然后挤出了一颗浑圆的血珠,这血珠就那么停留在高俅的指肚上,然后她便张嘴吸住了我儿的手指,吮吸了很长时间,那时间长到我以为她不仅仅要一滴血,而是要把我儿的手指吃下,把他身上的血都吸干,但是我却不敢动,生怕搅扰这种诡秘的仪式,我心里害怕,却对这个尼姑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她没有说假话。”老太太说道。 吸人血的尼姑?武植有些毛骨悚然,只有故事里的妖怪才会这么做,这娘俩碰见的那个真的是人吗?不过武植的心突然一动,恍然间他觉得这吸血的尼姑他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不管怎么说,这绝对不是武植第一次了解关于尼姑的事。 在哪里听到的呢?武植陷入了思索。 第三百二十三节 福祸相依 一无所获,武植只是有一个非常朦胧的印象,这印象已经完全不能通过回忆来唤起,武植尝试了一下,便放弃了,反正也不是很要紧的事,能不能想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而且谁能保证这个关于尼姑的模糊印象,是不是刚才经过那番折腾之后发生的幻觉。不管怎么样,这个尼姑可从来没给过武植什么指引,武植暗想道。 “她吸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把我儿的手放下,我当时迫不及待的把手指抢了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破损,但是我反复检查,也只是找到了一个能勉强看到的小孔,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痕迹,这才放心。事后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我儿高俅,他告诉我说,那个尼姑的嘴里很柔软,而且似乎没有牙齿。不过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牙齿呢?而且要是没有牙齿的话,她说话应该漏风才是,尼姑清楚的话语无疑是对我儿那番言论的最好反驳,他那个时候毕竟只是个孩子,他心里一定怕的要命吧,只是怕我更害怕,所以说才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真是个孝顺的儿子。”老太太讲道。 武植并不这么想,他反而觉得尼姑的嘴里一定是没有牙的,她的牙一定都变成了那把匕首,用匕首来刺破皮肤,然后用柔软的嘴来吮吸鲜血,这不是妖怪是什么?武植在心里暗暗的祷告,希望自己不会遇到这样的尼姑。而后他突然发现,他都不能保证可以活过今晚,太远的愿望已经完全的可以归入虚无。 “那吸完血之后,尼姑说什么了呢?”武植对于这个很好奇,他不相信有人可以预言没发生的事,那么这尼姑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谎言遮掩过去的呢?另外,武植很想知道,高俅是怎么从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变成了太尉,这种经历就算不能够仿效,对于武植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励志教材,他最起码可以每天这样的激励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因为有人做到了。 “吸完血之后,她告诉我,可以问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可以是关于任何事的。”老太太回答。 这并不在武植的意料之内,作为一个江湖骗子来说,这个尼姑显得太过于业余,真正高妙的骗子,应该把牵引着对方的意识来走,比如完全可以先叙述一段事情,再让对方提问,这种谈话的技巧妙处在于,几乎可以控制对方提问的大概内容,面对已知的提问,只需要把是先准备好的答案略微的改换名头,做出应答,几乎就可以获得满堂彩,让对方对骗子称赞不已。 武植接触过很多骗子,他们大多数都是这样做的,在这个过程中,武植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谈话技巧,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作为一个矮子偶尔也是有优势的,比如在骗人的时候,人们很容易把矮子当做一个弱者,但实际上,身体矮小的人,往往拥有更加高妙的智慧。 “那您是怎么问的呢?”武植问道。随着叙述时间的加长,老太太的体力明显出现了问题,句子和句子中的间歇越来越长,这就让武植不能够继续的沉默下去,而是必须要想办法说一些几乎毫无意义而又讨人欢心的话,作为老太太话与话中间的衔接,让这场对话显得并不单调。而这也是有危险的,武植必须察言观色,认真的观察老太太在说话前的习惯,以保证他所说的衔接话语不会抢到老太太的话头。 “我当时第一个问题问的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晚上没有东西吃,也没有地方住,我应该怎么办才可以让我们娘俩活下去。”老太太一边说话一边笑了出来。“现在想想,问这问题真的不合适,我好不容易能问这三个有问必答的问题,却把它们浪费在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也许是我当时太冷太饿的原因吧。” 武植倒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高明,相比于问未来那些事来说,询问眼下的事虽然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是毫无疑问却是最实际的。未来的事,可以用一些漂亮话应付过去,但是吃饭睡觉这种迫切要解决的事,哪怕是能够口吐莲花,怕也不能够解决。“那她是怎么回答的呢?”武植赶忙问道。 “她没有说话,而是从身上拿出了一块二十两的银子,告诉我,这样的话,晚上有地方住也有饭吃了。”老太太回答的干净利索,与先前有些拖泥带水的讲话完全不同。可以看的出来,尼姑的话语已经在她心中回响过无数遍了,叙述出来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武植觉得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因为几乎每一件事他都不能够判断对。骗子的目的无非是骗取,而作为当时还没有权势的高俅母子而言,他们手里唯一可能剩下的就是一点点的钱,但是片子没有要钱,居然还给了他们二十两。二十两,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不对,武植咬了咬牙,那尼姑不是骗子,她需要的不是钱,她是妖怪,她需要的是比钱珍贵的东西。 武植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老太太又继续说话了:“当时我很奇怪,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不要卦资,却给别人钱的相士,不过银子确实是我当时最为需要的东西,它可以让我活下去。二十两银子,如果省着花的话,够我们娘俩活很久,而这段时间里,应该就会发生什么转机。我怕那尼姑后悔,抓过银子,马上的揣到了怀里。然后尼姑跟我说:‘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武植在设身处地的思考,如果他在这个条件下要问什么?很显然,既然眼前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应该问的就是关于未来的事,尼姑说的明白,她来到这是为了提供一些指引的。那么……现在该问问这指引到底是什么了吧。 “我第二个问题问的是,我们娘俩应该去哪。我跟尼姑说,既然您是来指引我们娘俩的,现在我们就接受你的指引,请告诉我们应该去哪吧。当时我想的明白,一旦这尼姑让我们去啥具体的地方,尤其是小地方的话,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因为那可能是一个圈套。如果这尼姑一开始没有给我银子的话,可能我还不会那么怀疑,可是一个身上带着这么多银子的尼姑,说什么都让人质疑她出家人的身份。”老太太说道。 看来即便是在困苦当中的老太太也并不傻,武植暗自称赞。 “尼姑的回答是:京城。她让我们娘俩来京城,当我问她具体到京城什么地方的时候,她只是说随便,她说,只要到了这里,那命运自然会把我们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去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如你所知,我就带着我的儿子来到了京城,他仍旧不喜欢读书,却很喜欢这里的繁华,我们娘俩的日子过的虽然紧吧,但是也还是过的去。后来,高俅那慢慢长大,开始喜欢上了蹴鞠,谁想到因为蹴鞠玩的漂亮,居然得到了赏识,就这样一步一步,到现在居然位极人臣,成为了太尉,这是我当时想都不敢想的。如果当时不是那尼姑用那样笃定的态度,让我们娘俩来京城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来到这个繁华之地,当然,高俅也就不会有这样光耀的前程了。” “那第三个问题呢?”武植赶忙问。既然前两个问题已经把高俅带到了太尉的位置上,老太太的第三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呢?武植想不明白,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第三个问题我问的是,我们这一生可有灾祸,如果有的话,需要注意什么。通过前两个问题,我已经彻底的信任了那个尼姑,京城那么大,她不可能知道我具体去哪,所以根本没办法安排人特意的针对我们。我也相信,人这一辈子,怎么都得遇上几次灾祸,怎么面对这些灾祸就显得尤为重要。”老太太的思路井井有条。“尼姑首先让高俅走出了一百步,这样的话,我们的对话他就听不到了。她是这么回答的:‘当你的儿子开始发迹的时候,你要离开他的身边,回到老家去。等你的儿子发迹到顶点的时候,他会接你回来,你切记,在这个时候,你的儿子有一场大灾祸。想要避过的方法就是,从来到京城开始,你每一顿饭都不要多吃,只要保证饿不死就行,只要你这样做,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一个人来找你。他是一个矮子。他是清河县人,后来到阳谷谋生,最后来到了京城,他是你儿子避过灾祸的关键,不过一定要记住,这些都不能让你儿子知道,否则的话,一切尽归虚无。’”老太太言罢,双眼盯着武植,不错分毫。 武植被这锋锐的目光,逼的想要逃跑。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第三百二十四节 变换的称呼 (在这一节的开头对一些问题作出些许的说明。高俅的身世问题其实比较诡异,按说他的级别如此之高,就算是个奸臣的话也应该是有专门的传记的,但很遗憾,并没有这类的东西出现。正史之中的高俅曾经是苏东坡的跟班,至于后来如何发迹的事,的确是记载不详。至于说是因为高俅踢球踢的好,被赏识而成了太尉,这说法本身就比较扯。不信可以看看今天,足球明星和演艺明星从政成功者少之又少,在这个年代娱乐人士的社会地位已经高出从前很多,因此我认为虽然时代在变化,但这种“关公战秦琼”的比较还是略有意义的。 在《水浒传》当中,高俅是纯粹的京城人士,并不涉及从外地进京一事。需要指出的是,本文在这里并没有遵从原著的叙述,虽然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可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进行说明。《水浒传》当中所载并不是历史,再加上自相矛盾的地方也很多,所以本文的叙述也会有一部分打破原有的记载,我会尽量以括号君的方式进行说明。) “老祖宗,您是说,那尼姑提到了我?并且还说出了我本来是清河县的人,然后到了阳谷,最后到了京城?”武植决定先问清楚这个,虽然具体尼姑是怎么说的还不清楚,可是一旦确定了这个,就可以派出老太太知道武植有命案在身,在后面的对话当中,就可以绕过这个问题。否则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对话当中,武植就要尽量的抢在老太太说之前交代问题,争取一个良好的态度。 “是的,是那位出家人告诉我的。”老太太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还是一错不错的看着武植。 “老祖宗,小人斗胆问上一句,这占卜是在什么时候做的啊,应该不是最近的年头吧。”武植在心里算了算,他虽然没见过太尉,可是能官居太尉,必然不是什么年轻人,老太太刚才的叙述当中,分明还说当时的高俅很小,很小的这个概念也就应该是在十多岁,要是这么想的话,这占卜发生的时间…… “是在四十五年前。”老太太回答。 四十五年前……武植非常清楚这个时间所蕴含的道理,在四十五年前,武植还没有出生,也就是说,在他出生之前,尼姑就已经预言到了他的诞生,并且精准的说明了他前半生的行动轨迹,这……这怎么可能?武植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他见过了很多神奇的事,他甚至看到过死人复活,在长夜当中与活人战斗,可是这种跨越了四十五年的精准预言,仍然显得有些可怕。 “这怎么可能……”武植说话的时候有些颤抖。“我今年才刚过三十岁啊!” “是的,我也不相信。当时我问过尼姑,我问她,来找我的矮子是不是跟我年龄差不多。但是尼姑摇了摇头,说:‘那个矮子是个晚辈,现在还没有降世。’我当时对这话半信半疑,不过转念又想想,她也不想寻常的算卦的那样为了挣钱,相反还给我们银子,就算说的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她所说的京城也确实是一条不错的道路。”老太太的眼睛终于离开了武植,好像她漫长的检查终于结束了。 武植这时候才明白,直到刚才,老太太对于尼姑的话也是有疑问的,这种四十五年的语言确实超越了人的理解范畴,那么最可能的事就是,武植是那个尼姑派来的,或者是别人安排的。当时的预言只有老太太和尼姑知道,老太太决计是不会泄露消息的,她一直在观察武植的反应,就是看武植是否事先知道事情的原委,因此她在叙述当中,刻意的绕了些圈子,用这些圈子来捕捉武植的情绪变化,若是武植的心中早就胸有成竹的话,很多应对就不会是刚才的样子。 “老祖宗,我知道您在怀疑我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派,不管您信不信,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您刚才说了,我是您和太尉避祸的关键,那么今天小人就在这了,为了老祖宗的安危,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武植说话的时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他知道,老太太是不会杀他的,如果尼姑的语言当中是要杀掉武植的话,老太太全然不用说这种话,只需要直接招呼手下的人把武植砍了就好。 “嗯,年轻人,倒也不用你做什么,那尼姑说的很简略,只是说,让你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让你做什么差事比较好。”老太太有些挠头。 想在太尉府里安插一个人,对老太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武植也知道老太太的难处在哪,安插这个人,必须不能引起别人的议论,因为尼姑的预言是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 “老祖宗,这个好办,我进太尉府是来给您开胃的,您只需要跟太尉说,我推荐的菜式您非常满意,然后您让我留在府内,以后专门设计您的饮食。这样的话,我既可以留在您的身边,又不会引起别人的非议。另外,小人说一句不当讲的话,这么安排更要紧的是,小人手里没什么实权,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防,小人是被别人委派来到太尉府的。您要是不放心,每天您的饮食,我都可以先尝。”武植的态度非常决绝,留在太尉府,即便手中没有任何的权力,也是划算的。连太尉府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升官发财的机会,在这里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那个尼姑没说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老太太点了点头:“她说,只要把你留在身边,等有问题的时候,你自然会发挥作用。那个尼姑就是这样,她总是把话说一半。我儿开始发迹的时候,偏巧他的生父去世,虽然已经断绝关系,可是家里无人照料,另外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心中早已经没有仇恨,因为这个,居然能够顺势的离开京城。否则的话,我还在思量,要是没什么由头的话,我强行离开京城,我儿即便同意,也会心存怀疑。我估计,现在的事,也会一样。” “小人必定鞍前马后,灵活应变。”武植站了起来,重新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老祖宗,您为了等小人来,居然自减食量,这对于您的身体,真是很大的损耗。现在小人来了,还希望您能够多吃一些,这样的话,太尉也会心情舒畅。” “那是当然,这样吧,你就出去,去伙房帮我弄几样东西来,真好也能解释你留下的理由。”老太太说。 “可不知您想吃些什么?”武植追问。 “老太太我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其实什么都能吃。只不过,这京城里的饮食有时候太过精细,味道太多。人老了,舌头也不好使了,那些庞杂的味道只会让我什么都尝不出来,简单一些就好。”老太太言罢,挥了挥手,示意武植可以出去了。 武植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倒退了三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客厅,进入那迂回的回廊。回廊的温度比客厅要低一些,同时也要暗了很多,毕竟客厅里有那么一盏鱼油灯照耀的如同白昼。略微的寒冷,让武植感觉到了额头的冰凉,他已经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刚才满地打滚的时候,流到额头上的泪水,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可以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走出回廊,来到那红星照耀的院子。 走出房子,武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居然是高明。原来高明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等在屋外。看到高明的时候,他正背着手来回的走,看来他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在星光下,和灯笼光下,他肥胖的身体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的白气,甚至他的眉毛上,都凝结了白霜。 “武植!”高明看到武植后赶忙的走到前面来,伸手抓住了武植的双手。“怎么样?” “成了,老太太被我说的饿了,让我去伙房帮她拿点吃的,我正好不知道伙房在哪,还得请您带路。”武植回答道。 “贤弟啊,哪里话,这是做哥哥的应该应分的事,莫要客气。”高明居然又把兄弟的称呼捡了起来。 武植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处在危险当中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就要断绝这种关系,不能示人。可是刚刚听说武植成功的消息,就马上的以哥哥相称,高明的脸变的真是块,武植甚至能想到,一旦要是以失败者的身份走出屋子的话,高明肯定会马上的啐上一口唾沫,然后一脚踏在被旁边兵丁按到的武植的胸口上。人生的大喜大悲就是这样,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当胜利者,因为一旦失败,本来的盟友也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仿佛他们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京城的人,比阳谷的人,更该死。 第三百二十五节 血的考验 潘七 潘七在此前,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她看到,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野兽,杀红了眼的野兽,每一个人都是单纯的为了把他眼前的敌人杀死,甚至没什么追加的目的。她清楚的看见,用手掐死了眼前的敌人,然后还用嘴巴起撕咬死者的身躯,对从死者身上的亮闪闪的明显是值钱的东西视若不见。 如果是平时,潘七定然会上前抢夺,但是现在,她不敢。疯狂的人是分不清敌我的,她清楚的看到有不止一对的厮杀者,双方其实都是伙夫。潘七倒情愿相信他们是平时有仇怨,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命相搏,而不是战斗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只会疯狂的来攻击眼前的景物。 应该说,潘七和毛蛋的估计兑现了,但也可以说他们失算了。因为在伙房的暴(和谐)动开始之后,前来镇(和谐)压的确实是他们想象中的新军,问题的关键在于,新军当中,并没有黄虎。 当然,潘七知道,虽然看起来黄虎并不在这里,可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黄虎,对于黄虎来说,改换一张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然而,在潘七和新军的兵士中间间隔的是愤怒的伙夫,潘七不敢上前,她怕那些不是黄虎的兵丁,顷刻间把她击杀,更怕疯狂的伙夫,把她做成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道佳肴。 天空中的红星颜色更加的绚烂,它把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在潘七红色的视野里,她看不太清楚流血,然而,她却更加害怕,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鲜血无处不在,鲜血代表着危险,可她却连感知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她只敢在人群的背后等着,但她也知道,这并不安全。这些伙夫虽然看起来悍勇,可毕竟每天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活动,很多人的手脚都有些萎缩,身体素质上肯定不如那些专门用来征战的兵丁。再者,武器装备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菜刀和木棍,是无法和长矛弓箭进行抗衡的,伙夫被打光,仅仅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旦伙夫被打光,那潘七将会像被扒光衣服一般,暴露在已经杀红眼的新军面前,即便是黄虎出现,他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阻止他的手下,那些已经见了这么多鲜血兵丁,一定会在他们的上司发话之前,就把她撕成难以拼合的碎片。 潘七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毛蛋,她很希望毛蛋能够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但是毛蛋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甚至,他的眼睛也不来回游移寻找目标,只是看着正前方,就好像那里随时会出现一条光明的道路,将他们带下半天堡。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潘七也越来越焦急。这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她几乎能够想象的出,生命从身上一点点溜走的感觉,虽然她身上的力量没有消退,可是,她是不可能活到下一个日出的,如果没有治疗。 治疗是需要时间的,要为黄虎赢得这个时间,就意味着一定要尽早的逃出半天堡,眼前的事如同连环套一样的纠葛不休。她还是看着毛蛋,毛蛋仍然没有反应,如同雕像。 潘七急了,时间不允许她再等了。周围的环境非常吵闹,她知道必须要大声一点,毛蛋才可以听的见。于是她拍了拍毛蛋的肩膀,正准备吼出自己的问题。毛蛋却把手指竖在嘴唇旁,是以她闭嘴不要出声。 这让潘七把话又憋了回去,正在她不解的时候,毛蛋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的身旁。现在潘七明白原因了,实际上在人群的内部,没有参与打斗的不是两人,而是三人。除了潘七和毛蛋之外,剩下的一个正是蓝衣胖子。 这个人如同一只老鼠一样隐藏在众人身后,他不说话,不多做动作,只是如同老鼠一般四下的观察着。毫无疑问的,他在等待。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以蓝衣胖子的聪明,他应该能够判断出局势的走向,知道伙夫们是不可能胜利的,那么鼓动这次事件的潘七,必然有后手的安排,他在这里等,虽然装出怕死的样子,只是为了故意示弱,并且留在潘七和毛蛋旁边,等到二人脱逃的时候,再顺势跟上。 潘七明白,如果到那个时候不带蓝衣胖子走的话,他定然会用尽所有的办法让其他正在搏杀当中的伙夫明了实际的情况,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无人可以脱逃了。 也许,黄虎现在还没现身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潘七一怔之下,突然明白。有三个人在这里,黄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三个人下山,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蓝衣胖子,然后再跟主动跟毛蛋站在一起,黄虎就应该可以会意,黄虎的xing命正受到“三个名字”的威胁,他应该可以接受多带一个人下山的要求。 潘七看着毛蛋,然后把手一横,在脖子上做了个切割的动作,示意是不是要杀掉蓝衣胖子。毛蛋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很轻微,确保蓝衣胖子的眼睛正在看着别的地方。 杀人的事,潘七是不会做的。她虽然杀过海砂,但那只是轻轻一推,跟推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况且,蓝衣胖子的身体看起来也很强壮,即便是有鹿角酒助阵,潘七一个女人,在面对这样强壮的男人的时候,感觉到的,只会有胆怯。 但是毛蛋就不一样了,他刚才在断魂崖,电光火石之间就干掉了三个人,手法熟练,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杀人,让他来做,仅仅是扔个石子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于是潘七用手指了指毛蛋,然后指了指蓝衣胖子,示意让毛蛋去干掉他。 毛蛋看着潘七,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一摊手。示意他不会去做。 人群后只有三个人,要杀掉蓝衣胖子,毛蛋不去的话,潘七就必须要自己动手。 第三百二十六节 刺杀 从毛蛋的表情上,潘七看出了笃定的态度。潘七了解毛蛋,这个人对他自己的想法是极度固执的,况且在这样混乱的条件下,对话很难进行,如果强行大声说话的话,那势必会被蓝衣胖子听到,要蓝衣胖子有了防备,大喊一声,即便毛蛋能够以飞石将他击杀,局面也无法挽回了。 潘七明白,她必须要动手了,她同时也隐隐的发觉出来,毛蛋并不是不能够击杀蓝衣胖子,而是这个人的xing命,一定要由潘七来取。潘七是听说过的,这叫做投名状,当流寇之前,一定要杀一个人,以示自己入伙的决心,刚才毛蛋杀了那么多的人,这些都被潘七看在眼里,毛蛋一定是怕等到跑到太平地界的话,杀过人就会成为污点,何况这根小尾巴还被潘七抓在手里。可如果潘七也当着毛蛋的面杀一个人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双方相互遏制,倒也都可以过得心安理得。 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这些,潘七并没有忧虑,相反她有一些欣喜。毛蛋已经开始思考下山之后的事了,就代表机智的毛蛋认为,从半天堡逃离已经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对于还在忐忑不安中的潘七来说,无疑是一颗最好的定心丸。当然,也不能排除毛蛋认为现在的场面脱离了控制,无论如何谋划都是没有用的,倒是不如想想以后的事。不过潘七强迫自己不要那样想。 现在她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够干掉蓝衣胖子。问题还是那样,如何以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的身体,战胜一个强壮的男人,虽然是偷袭,可是一旦偷袭没有杀掉或者重创对方的话,遭到反击的潘七会马上的落到下风,虽然毛蛋应该会出手相救,可是潘七残破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什么损害,况且绝对不能把命运完全的交到毛蛋手上。 潘七这个时候甚至想返回伙房,去寻个什么能够当兵刃的东西来,最起码偷袭的胜算也会大上很多。她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见毛蛋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短刀。 毛蛋的身上怎么会有刀?潘七心里一惊,这种可以杀人的兵刃在伙房是被严禁的,潘七仔细观察短刀,发现这刀有些过分的短,只比手指长了些许,与其说是在手里握着攻击敌人,倒不如说投掷出去更好。潘七猛然间想起,这应该是刚才在断魂崖徐三彪所扔出的刀,毛蛋刚才在手中挥动之后,刀便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被他偷偷的藏了起来,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派用场。 毫无疑问的,飞刀就是毛蛋给潘七的武器。毛蛋用手指捏住刀尖,把刀柄冲着潘七递了过来。潘七没有犹豫,也没办法犹豫,一把接过了飞刀。这刀的刀柄比菜刀还要短,潘七握起来有一些费劲,虽然潘七没有练过什么功夫,可她也能判断的出来,这刀不适合在手中长期的持握,过短的刀柄,会让它在猛烈的挥动中,挣脱手指的控制,朝随意的方向飞出去。不过好在,潘七不需要挥动,她需要的,仅仅是有效的一击。 蓝衣胖子是警觉的,潘七结果飞刀之后就偷偷的藏在了手掌之中,她小心的避开刀刃,以免在不经意间,被刀刃割破了皮肤。然后她开始细心的观察蓝衣胖子。蓝衣胖子的视线毫无规律,他左面看两眼右面看两眼,看起来他是想把场面尽可能的看全,同时,他还会装作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偷偷的看一下毛蛋和潘七。潘七竭力的避开他的眼神,因为一旦四目相对,恐怕潘七再想下手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潘七并不知道几个人的要害,后脑算是其中最容易找到并且命中的地方。而且这也是最能够速死的地方,潘七曾经听武松说过,如果用利器捅入人的后脑,那连哼都不能哼一声,马上就会死,那里没有任何骨骼,非常的柔软,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即便是手中无力的深闺小姐,也可以轻易的杀死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 手中的飞刀也确实是合适,这时候的潘七非常希望她能够拥有如同二狗子一般的飞刀技艺,那样的话,一切将会多么的简单,只要轻轻的一掷,蓝衣胖子就会马上死去。但遗憾的是,这种幻象的出现,除了浪费时间,并没有别的什么用处。 潘七的个子比蓝衣胖子矮了很多,而想完美的攻击后脑,攻击者最起码要与被攻击者身高相仿,否则一击的命中率,实在是无法保证。况且,潘七对自己的步伐也并没有信心,要是就这样走到蓝衣胖子的背后,他马上会发觉的吧,手中的匕首也会毫无疑问的暴露潘七的目的,这次刺杀没有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在正常情况下行不通的事,就要创造一个特殊的条件。 现在的场面跟刚才又有了比较大的变化,没有战斗力的伙夫基本都已经死去了,而剩下的,都是些凶悍的暴徒。新军虽然有武器装备的优势,可是他们也似乎因为忌惮于折损,并没有一味的迅猛拼杀,本来血腥弥漫的战场,慢慢的居然平和了下来,双方更像是在比拼耐力,惨叫声发出的频率比刚才低了很多,原本如同下饺子一样栽倒的声音,现在半天才会发出一声。 潘七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想要找的是一个可以爆发激烈冲突的点,一旦可以预判这个激烈冲突的到来,那么就算是基本把握住了刺杀蓝衣胖子的时间。蓝衣胖子虽然警觉,可是面对这种激烈的冲突,他最起码会短暂的失神片刻,去观察那里。而这种嘈杂的环境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人的紧迫感一定会有些疲惫,厮杀的声音会非常完美的掩盖住潘七的脚步声音,她只需要轻轻的一跃,便可以将飞刀大致的捅进蓝衣胖子的后脑,虽然并不能保证一定是一击致死,但最起码可以保证重创于他,这个时候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只需要再补上一下就可以了。 潘七的手心出了汗水,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却顷刻间的在脑海中浮现了一遍刺杀的细节,这种浮现非常的完美,每一个动作,都是潘七自认为可以完美的做到的。她没有任何恐惧,相反,兴奋充满了她的身体,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生活,如同做好一个烧饼一般,有计划的杀死一个人,这可比简简单单的把海砂推到井里,刺激的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潘七这一辈子就是渴望这种刺激,就像她喜欢沈七,完全是看重了他身上不安分,她觉得跟随着这样的男人,生活中一定会充满了刺激。她渴望嫁给英雄,也是这样,因为没有一个英雄,会过着平庸的生活。 她还在寻找,那个可能发生争斗的机会,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充分的把握,尽早的干掉蓝衣胖子。这些伙夫虽然悍勇,可是毕竟是伙夫;新军固然畏首畏尾,但是血腥会合适爆发也是个未知数,看似平稳的战场,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短暂的平静是留给潘七的表演时间。 潘七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要捕食的老虎,在她红色的视野中,一切都仿佛的慢了下来,她尝试着思考在战场上每一个人接下来的动作,慢慢的她发现,好像她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比如,东面的那个双手持刀的新军,正在从右向左挥出一刀,而于他对战的是一个手持菜刀的伙夫,那伙夫很明显也发现了这刀的走向,可是伙夫并没有任何的护具,这一刀无法躲闪,所以伙夫选择了用菜刀直接攻击新军的左肋。菜刀比较轻,可以后发先至,看起来好像是这一刀必中无疑,最起码双方也会拼个两败俱伤。但是在潘七的眼里,他们红色的身体却产生了另外的影子,那捉对厮杀的影子却显现出不同的样子,在影子的表现中,双手持刀的兵丁,伸出了右脚一脚踹断伙夫的腿,然后挥动的刀顺势砍断了已经跌到在地的伙夫的脖子。 就在幻象出现的片刻之后,现实中的两个人竟然真的如同幻象所展示的一般分出了胜负。刚才还可能会获胜的人,现在只剩下无头的身子趴在地上,从腔子中汩汩的流出鲜血,而他的头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潘七用一样的办法刹那间又看了几对厮杀的人,发现结果都与幻象一致。她有些醉心于这种预测,只是在几次之后,红影慢慢的消退了,虽然视野里还都是红色,可是再也无法进行这种生死的预言。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打击,本来寻找机会就很困难,结果这莫名其妙的帮助也突然的消失了,情况越来越迫切,虽然有了一个相对完美的杀人计划,可这计划无法施行。 第三百二十七节 敏锐 此时从新军的阵营当中,居然传出了歌声,这歌声并不似女人所演唱的那种哀婉的曲调,而是如同重锤敲响鼓一样的铿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有力的歌声一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唱,三五遍之后,是十几个人唱,等到后来,几乎全场的新军都在唱,歌声过后,本来沉闷的新军爆发了难以企及的力量,凶悍的伙夫一个跟着一个的倒下,伙房的力量只是勉力的支撑,崩溃仅仅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潘七不明白,仅仅是一首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在她的红色视野当中,随着歌唱,新军的身上似乎迸发出火苗,这种火苗猛烈燃烧,光耀的潘七几乎不敢直视。 场面的平衡被打破了,那种可能引起蓝衣胖子的关注点不会再出现,面对这种碾压的局面,不再感觉到安全的蓝衣胖子会更加的警觉,潘七自认为几乎完美的计划,没有施行,便已经宣告失败。 时间更加的紧迫,潘七看着毛蛋,毛蛋的脸没有表情,看来即使到了现在毛蛋也不准备给潘七什么别的帮助,这让潘七有些绝望。可是,在绝望到来的同时,恐惧仍然没有来临,兴奋却越烧越旺,潘七尽然控制不住的舔了舔嘴唇,就好像眼前并不是血腥屠戮的厮杀之地,而是摆满了美食的餐桌。她也并不是名在顷刻的逃命之徒,而是饥肠辘辘的食客。 没有机会的话,只能自己创造机会,潘七咬了下牙。现在的计划已经容不得去思考细节,既然之前跟蓝衣胖子一直在撒谎,现在也应该继续的把谎言说下去,只要交流,就会有机会诞生,随机应变就好。 潘七想到这里,小心的把飞刀用手指塞进了袖子里,并且用无名指扣住了刀柄,让它不会冲袖子中滑落,也确保只要轻轻的勾一下手指,飞刀就会出现在手中,任凭潘七如何的使用。 她几步走到蓝衣胖子的跟前,果然警觉的蓝衣胖子马上就察觉到了,他把头转向潘七,间或的打量着四周。 “神使,怎么办?”这是蓝衣胖子的第一句话。 太好了,他还相信我是神使。潘七的心中乐开了花,她不得不感叹,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似精明,却败给了恐惧,人在恐惧当中,会相信一些根本就毫无逻辑的事,因为他也知道,符合逻辑的事不可能从地狱中挽救他,只有那些看似虚无飘吗的神秘力量才可以完成这种不可能的任务。 “那些都是要牺牲给神的祭品,而你可以活下来。”这是潘七的回答,在这个时候一定要给蓝衣胖子希望,活下来的希望,能让眼前的人,放弃思考的机会。 “可现在……恕小人眼拙,神使,我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甚至我觉得连您老人家都可能会死。”蓝衣胖子的盯着潘七,目不转睛。恐惧和危险,让他没有选择,他必须确保眼前的救命稻草牢牢的抓在手里,而不会因为一个疏忽,从手中滑脱。 “这个我自有办法。”办法是关键,只要下面的话说的对,那么应该就可以一击杀掉蓝衣胖子。潘七明白接下来话的重要xing,她需要认真的思考。最好的方案当然是让蓝衣胖子能够趴在地上,这样的话,他的后脑是完全的暴露了,即便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也能够轻而易举的用飞刀结果蓝衣胖子。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种动作蓝衣胖子是不会做的,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把后背那样的露出来。虽然潘七可以用神的名义进行压迫,但却说不出任何的理由,难道神要挽救他的信徒,就会让他的信徒趴在地上?无稽之谈。潘七口中的神是在天上,而不是埋在地底下,蓝衣胖子就算是再紧张,也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谎言。 需要换一个办法。 “我现在要进行一种仪式,这个仪式可以召唤神,神会把我们从这危险之地救走,带到安全的地方,同时还会把半天堡上的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都杀掉。”潘七说的有模有样,她强迫自己镇定自若,显得胜券在握。 “如此甚好,还请神使快快发威。”蓝衣胖子的眼睛发出了希望的光芒,他话语中的催促几乎盖过了尊敬。 “这个仪式只需要我念动咒语就可以,不过却得有一个特定的条件。”潘七缓缓的说。 “什么条件?”蓝衣胖子警觉的问。“神会让我活下来的是吧?”很显然,他是害怕发动仪式,还需要把他献祭掉。 “你多虑了,神会保护忠实的信徒。条件很简单,我只有站得比别人高,神才可以发现我,聆听我的咒语,从而现身。”潘七说道。 “高一点……”蓝衣胖子四下张望,然后用手一指:“您刚才讲话的那个土坡行吗,那里还是挺高的。” “不行的,高度不够,站在那里神还是无法辨认出我。”潘七摇了摇头。 “那神使您说站在哪够高?”蓝衣胖子语气中的毛躁无法掩盖。 “我站在你肩上就可以了。毛蛋太矮了,没有用。”潘七做出了回答,同时不忘了解释一下为什么不用毛蛋。 “这么简单,您直接说啊,快点上来。”蓝衣胖子一个转身,把后背对着潘七蹲了下来。“您快点上来,那些蠢货支持不了多久了。” “哦,你放心,神的速度很快的。”潘七不紧不慢的说,然后轻轻的放松了右手的无名指,飞刀滑落手掌。她走进蓝衣胖子的后背,把刀尖对准他的后脑。 “神会保护所有的信徒。”轻轻的把刀推了进去。飞刀锋利无比,蓝衣胖子有些发黑的后脑皮肤顷刻间吞没了刀锋,只有略微的血珠从刀和皮肤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蓝衣胖子没有任何挣扎,直接栽倒。 第三百二十八节 早晚之间 越高妙的计划,步骤往往越简单。潘七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她思考了很久,仅仅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就让警惕xing颇高的蓝衣胖子乖乖的把要害暴露在了潘七面前,而潘七仅仅是用最为简单的手法,就完成了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的,杀死蓝衣胖子,其实跟杀死海砂是一样的。利刃不管在英雄还是懦夫的手里,在面对柔软的肌肤时,都可以将其轻而易举的切开,这一点不需要怀疑。这个世界上没有过高的刺杀技巧,缺少的仅仅只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可以说服被杀的人,按照最为合理的方式进行行动的话,一切将毫无疑问的变得异常简单。[.huaixiu.net] 潘七心中的兴奋还没有消退,她没有去捡插在蓝衣胖子后脑的飞刀,因为她相信,如果抽入飞刀的话,一定会有些东西跟着喷射而出,潘七可不想被那些恶心的东西搅扰了xing质。现在她应该思考下一个问题了。 潘七迅速的离开了蓝衣胖子的尸体,走到了毛蛋的另一侧。这样的话,即便有人突然回头,看到蓝衣胖子的尸身,也会认为是被流矢击中,在这个满地都是死人的地方,任凭谁都可能突然的死去。 毫无疑问,潘七是得意的,她极力的平抑脸上的欣喜而兴奋的表情,但是成效甚微,她的嘴唇控制不住的上扬。潘七刻意的扭过脸,她不想让毛蛋看到她兴奋的样子,刚才毛蛋用了那么漂亮的手段连毙三人,也没什么得意的表情,潘七明白自己仅仅是干掉了一个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看毛蛋杀人,潘七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可轮到自己的时候,那种动手前兴奋的战栗,成功之后若狂的欣喜。果然,很多事情,只有自己去体验,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 毛蛋也似乎视潘七的行为为理所应当,并没有看潘七,而是一直把目光注视着周围厮杀的人群。潘七随着毛蛋的视线也往周围看去,在她击杀蓝衣胖子的这段时间,现场的情况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伙夫们节节败退,饶是悍勇之人,当血气慢慢的沉淀下来,发现左右的同伴已经几乎死光,恐惧的触手也会慢慢的搭上他们的四肢。有一些人甚至已经主动的扔下武器,乞求新军的饶恕,可是好不容易获得主动权的新军哪有那么心软,他们面对扔下武器的人,没有半点怜悯,只是轻轻的一刀,便从那些浸满了鲜血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中,取走了绝望的灵魂。 彻底的失败马上就要到来,已经没有时间了。潘七明白,她即将面临下一个挑战,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黄虎已经不可能自己从队伍中走出来,一定要靠潘七的寻找,黄虎才会就范。怎么办呢? 在这个时候,她只能回过头去看毛蛋,而毛蛋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脸色如同湖水一般,没有什么波澜,就爱好偶像这一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他不说话,不做动作,只是那么的看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难道……他已经有了什么计划?这是潘七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那么计划是什么呢?毛蛋的思想是难以猜透的,他可以创造种种神奇,就好像刚才在断魂崖上所发生的那种逆转,那个时候潘七的身体没有力气,她只能躺着去观看神奇的发生,但是现在的她充满了力量,还刚刚的完成了一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刺杀,让她在这被动的等着,是不可能的,她等不了。 但是面对如此多的新军,用小伎俩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或许可以凭借技巧杀掉一两个,可随后涌来的人流就会把潘七彻底的淹没。这个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理由,而是……一种身份! 对,需要的是一个被新军认可的身份。潘七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她和毛蛋在后面一直没有动手,这完全可以作为他们是新军之友的佐证,但仅仅有这个是不够的,必须要还有一些凭据,凭据去哪里找呢?潘七有些着急,没有凭据的话,愤怒的兵丁会不听她的解释,甚至不会给黄虎走到人群前的机会。 等等,有凭据!腰牌!潘七猛然间想到,黄虎给的腰牌是可以做凭据的,出示这块腰牌,就可以跟新军证明,她和毛蛋是被黄虎所信任的人,最起码可以拖到见到黄虎,只要见到黄虎,那一切也都解决了。甚至在鼓动伙夫之前,潘七原本想的计划就是手持腰牌,去见黄虎,结果这个想法被毛蛋否决,才来到这里。毛蛋之所以一直那么泰然自若,是因为腰牌在他的手里,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要干掉蓝衣胖子,那么他和潘七,就可以享受腰牌带来的胜利果实。 但是,这一切的发生,还需要两个必要的条件。 第一个条件,伙房的人除了潘七和毛蛋之外,不可以再有其他的活口。所有伙房的人刚才都听到了潘七的讲话,他们也是被潘七的一番言论鼓动起来的,一旦潘七出示腰牌的时候还有活口存在,那这个活口必定会声嘶力竭的指出潘七前后不一致的地方,腰牌的能力就会大大的打折扣。也就是说,为了保证效果,出示腰牌的时间要尽量的拖后,等到战场上没有其他己方的人才好。 第二个条件,出示腰牌的时候,一定要让所有的新军,最起码是所有前排杀红眼的新军都看到和听到,否则的话,从他们战斗的地方,到潘七所站的地方,这么短的距离,只要轻轻的一个刺杀,潘七的种种可以回天的话语,都会被憋在嘴里无法吐出,然后被那些冰冷的长矛刺个透心凉。也就是说,为了保证安全,出事腰牌的时间也不能太晚。 问题的关键在于时间,潘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庆幸,幸好腰牌不在她的身上,而在毛蛋手里。 第三百二十九节 简单杀戮 潘七相信毛蛋,这是一个可以创造神奇的人,她明白他的计划,但却自认为掌握不好那个早晚之间的时机,所以,她现在决定,不点破这一切,一会等着毛蛋出手也就是了。 潘七并不担心毛蛋会暗算她,或者用腰牌自己逃跑,这并不是基于对毛蛋的信任,相反,虽然在人生快要走向终结的时候,潘七曾经产生活在死后嫁给毛蛋的想法,可她对于毛蛋,仍然是不信任。这个人太神秘,而神秘的人是注定得不到信任的。这种不担心的全部理由就是,毛蛋没有潘七是无法让黄虎带他走下半天堡的,潘七是逃亡中必要的一环,所以毛蛋一定会竭力的拯救她,就跟刚才在断魂崖的时候一样。[.huaixiu.net] 其实潘七仔细的想了想刚才的事,毛蛋如果不是有心救潘七的话,只要等到他们扔潘七的一刹那,飞石击杀二狗子和徐三彪就可以轻易的逃走,根本不需要说那些废话,浪费那么多时间。因为二狗子和徐三彪在扔潘七的时候,一定不会有什么警觉,且他们的后背应该是对着毛蛋所在的位置。 这种想法虽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可是潘七却足可以肯定,二狗子是在有意的就她,为了自由而救她。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女人注定是要由男人来保护的,哪怕仅仅是一个年轻的瘦弱的男人。潘七暗自的想。 潘七正看着毛蛋出神,毛蛋却突然回过了头,然后靠近潘七,这让潘七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毛蛋想要做什么。 毛蛋把嘴贴近潘七的耳朵,小声的说:“一会人都死光了,你就跟他们展示这个。”说话的同时,把一件东西塞到了潘七的手里,然后几乎没有给潘七什么时间,就缩回了手。 潘七不需要低头看就知道,毛蛋塞过来的东西,正是黄虎给的腰牌,她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头,毛蛋居然把一直以来带在他身上的腰牌以这种方式塞了过来,她刚刚还在幻想,自己不用来承担最后的生死的压力,可是后一刻,毛蛋便用事实无情的击破了她的想象。 “还是……还是你来出示吧,我……”潘七那声“我是女人”几乎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的咬住了“我”这个字的尾巴。“……我怕我不行。”这话显得苍白无力,潘七自己都能感觉的出来,就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跟大人辩解着什么一样,只不过小姑娘是无法听出自己话语的破绽的。 “没办法,这个只能你来。”毛蛋并没有伸出手去接腰牌,但是嘴巴依旧在潘七的耳边说:“腰牌是新军统领给的,他事后肯定做过交代,我手持腰牌的话,士兵们是不会认的,必定会一拥而上,将你我乱刃击杀。”毛蛋的理由看似牢不可破。 可是潘七却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因为潘七知道,最近几天毛蛋晚上都是出去的,而且诡异就诡异在,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露水,也就是说,他出去必定是做什么要紧的事,多半是使用了腰牌才能够畅通无阻。恐怕很多兵丁都看过手持腰牌的毛蛋,根本就不存在只认潘七不认毛蛋的情况。况且,关于腰牌,潘七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之所以有腰牌这个东西,就是要告诉兵丁,只认腰牌不认人,哪怕是蓝衣胖子拿着腰牌让所有的兵丁看到,他也一样可以捡下这条命。 潘七虽然知道毛蛋话语中的漏洞,可她也知道,一切是无法辩驳的。且不说,在这种步步紧逼的环境下,根本就没有争论的时间,毛蛋这个人这么聪明,他既然把腰牌硬塞给了潘七,就是潘七无论说什么也不会收回的,他都只会用比潘七还要漂亮的话顶回去,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潘七甚至感觉,这是毛蛋故意的,除了纳投名状之外,还要考验一下潘七的能力。 考验我的能力干什么?下山之后,我们将各奔东西,也许一辈子不会再相见。虽然潘七知道,她一定会在余下的人生中的闲暇时段,想起毛蛋,和他所创造的种种神奇,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想跟毛蛋相见。 既然这是两个人人生最后的交点,那何须搞这种对于能力的考验?潘七的直觉虽然强烈,可这种直觉却存在着如此说不通的理由,她也只能将信将疑。况且,与其怀疑那些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 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伙夫了,潘七看的出来,他们的身手不错,但是活下来的这几个人,潘七并不熟悉。也许这几个人有着非凡的过去,仅仅是因为一些意外才上了半天堡,而他们为了活命,将自己的能耐深深的隐藏了下来,直到生命中的最后关头,才毫无保留的释放。他们手持着简单而粗糙的兵器,居然同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新军战了个旗鼓相当,潘七甚至认为,如果给他们其中的任何人一把完整的单刀,他们一定能在瞬间便砍翻几个人,虽然想逃出防守严密的半天堡有一些痴人说梦,但是局面绝对不会是这样。 新军刚才高昂的士气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看来他们在这几个人身上不准备再付出任何的死伤,而是要靠纯粹的围攻和车轮战类似这几个没有趁手武器的人,甚至有些新军的脸上居然带了笑意,好像在看着街头上敲着铜锣的猴子一般,尽管他们也知道,如果给猴子武器,那么这些猴子会取走他们的xing命。 潘七已经决定了,不能等到最后,那样太过于危险。虽然在这几个伙夫倒下之后,新军极有可能活捉潘七和毛蛋回去邀功,但显然,不能够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谁都不能确定经历了血腥战斗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想法,生存的希望要靠自己去争取。 潘七把腰牌放到了左手,然后猫着腰走到了蓝衣胖子的尸体旁边,从他的后脑中拽住了早已经被鲜血浸没的飞刀。潘七怕自己恶心,她没有用正眼看蓝衣胖子,只是单纯的靠手指摸索,抽出飞刀之后,把这刀在蓝衣胖子的衣服上蹭了蹭。潘七的脑海中浮现出平日里对蓝衣胖子的印象,他的蓝衣很是肮脏,仅仅是这种想象和触碰,就让她有一种作呕的冲动。不过再肮脏的衣服,也总要比涌出的脑浆要干净的多。 刀擦干净之后,潘七仍旧把刀藏在右边的袖子中,然后她继续猫着腰,用夜色隐藏着自己,紧走几步,来到了打斗的中心。 此时,那几名好手已经抱团抱在了一起,新军因为打算采用车轮战,倒也没有大举围攻,尤其面对伙房的一边就更加的松散。潘七的身材瘦小,步伐轻盈,做了几番辗转腾挪,居然到了这几个人的身旁。 “潘七,你来了?”其中的一个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一边说。潘七看的出来,那是一根扁担,但是已经被刀剑削断了很多,现在的长度还不到原来的一半。 “嗯,过来帮帮忙,别放弃,咱们还有希望,我有后手。”潘七知道,希望是一种可以让人放松警惕的东西。 “真的吗?我感觉这些人想要玩死我们而已。”那个人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潘七所想要的那种急迫的希望。 “放心吧,我不会发动一场我赢不了的暴(和谐纵横)乱。”这个理由很合理,只是可惜,是“我”而并不是“我们”,潘七相信,这种偷换的概念在忙于打斗的人听来,是毫无破绽的。 “那应该怎么做?我们快顶不住了。”另一个人说道。 “你们保护好我,然后告诉我,你们这里面谁身手最好,谁是头儿?”潘七做出询问。 这些人听到话语之后,本能的把后背对准了潘七,然后在她身边做出了一个趋圆形的保护,只是因为后方没有敌人,所以这个圆形是有缺口的。 第一个说话的人答道:“我功夫是最好的,有什么要做的,快点说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时间。” “是的,上山前他就是我们的镖头。”旁边有声音传来,潘七没有扭头去看,究竟是谁说的这句话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是镖头和镖师,难怪身手这么好。 “你再坚持一会,我马上告诉你该怎么办。”潘七环顾了一下,所有的镖师都把后背对着她,而她能看到的脸,是带着各种不同表情的新军。正是她想要的情况。 潘七缓缓的举起了左手,把腰牌的正面尽量的迎着火把的光芒展示给新军的士兵,她相信,这种奇怪的动作会得到他们的注意,然后走到镖头的身边,轻轻的说:“你不用保留力量,我会一种巫术,可以把神的力量加持在你身上。”这番话镖头未必会相信,但是却会本能的照办。 然后潘七一边举着腰牌,一边把飞刀送入了镖头的后脑。这个镖头长得没有蓝衣胖子高,杀他真是容易。潘七想道。 第三百三十节 后悔的拖延 潘七看到刚才还虎虎生风的镖头,现在却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的瘫软了下去,他跟蓝衣胖子一样,哼都没有哼一声。 潘七的心里涌上了无穷的快意,她真正感觉到,杀戮才是一种最适合她的娱乐,仿佛是神灵一般将对方生命剥夺的瞬间,比手中拥有再多的金钱都要畅快。想想也是,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再怎么富有的人,也不可能拥有第二次生命,虽然剥夺别人的生命,并不能加持在自己身上,但只要想想自己没有被杀,还活着,这就是一件足够兴奋的事。 潘七甚至觉得,看不见那些死者死前的哀鸣,才是真正高明的刺杀。看着那些刚才还生机勃勃的生命,如同正在演奏的乐曲一般,戛然而止,只是在空气中留下无穷无尽的回响,恐怕周围的人都在好奇,这条生命真的来过吗?如果真的来过,为什么会突然间消失的如此无踪无影。真正的杀手,并不是冷血并且身手强悍的,他们更像是戏法艺人,用诡秘的手法,让所有的围观者,对过去的记忆同时产生幻觉。 潘七突然想,下山之后,如果能当一个杀手该多好,她曾经做过杀手的梦,不过在梦中,她并不是杀手,她的男人是。她想象着那种看着自己男人出门之后的紧张心情,以及等待他归来的时候的那种热烈。每一次亲热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那样会丝毫不保留的吧。潘七有一段时间经常这样畅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梦幻慢慢的消失了干净。现在是重新启动的时候了,不需要男人,自己做一个杀手。 镖头的倒下马上发挥了作用。最先发现镖头倒下的并不是镖师,而是新军,本来同镖头作战的新军门看到镖头倒下后集体的愣了下来,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动作,而是呆愣的看着潘七手中的腰牌。潘七把腰牌举的更靠前,确保更多的人,能够看到腰牌上的字。 在这之后,镖师们才发现他们头领的倒下,潘七猜测那是因为这一侧的打斗声减弱了不少的原因,镖头是镖师的主心骨,他们脸上本来略显平静的表情在这一刻变的疯狂,潘七甚至看到有几个人的眼眶里已经浸满了泪水,看来,这个镖头真是伙房里一支隐藏的力量,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一定是不知道的,他们以为他们两个控制了伙房的全部人,看来情况决计不是这样。 也幸亏没有用蓝衣胖子和黑脸屠夫的力量逃走,否则的话,这些隐秘的势力一定会让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这些愚蠢的镖师并没有认为镖头是潘七所杀,他们仇恨的目光一起看着本来同镖头打斗的新军,仿佛这些新军才是他们唯一的敌人。可这种以命相搏的战场怎么经得起丝毫的走神,只是这么一瞬又有很多的镖师被打倒,新军士气大振,镖师们来不及弄清楚情况,就相继的撒手人寰,潘七甚至还用飞刀从一个镖师的背部捅入了他的身体。 就这样,战斗结束了。 越来越多的新军看到了潘七手里的腰牌,他们把手中的兵刃放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不认为潘七是他们的敌人。这样很好,目的达到了。 此时的潘七,耐不住xing子的回头看了一眼毛蛋,他想从毛蛋的眼中看到欣喜称赞的目光,但是她失望了,毛蛋的脸上只是轻轻的笑意,这种笑意当中,没有任何的称赞,倒好像是一种嘲笑,而且这种嘲笑似乎在说:你果然是这样的人。 电光火石,哪来得及细想。虽然很多新军放下了武器,但是他们把包围圈越缩越小,这下即便是毛蛋的身手通神,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你是谁?”一个高挑而瘦弱的军官走出人群问道。 “我是你们头领的朋友,帮他来这做事的,现在我要见他。”潘七知道,必须尽快的见到黄虎,她身上的药力坚持不了多久,残烛一样的生命必须和时间赛跑。 “头领?你说那独眼龙?”高挑的军官嗤笑着。 “你们……”绝望爬上了潘七的心头。听高挑军官的语气,黄虎已经出了什么变故。“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你们的头领?”潘七也知道,自己的问话非常徒劳。 “那个独眼龙下午的时候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跑的比兔子还快,只留下了一封信件而已,说家中有急事。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是没有家的,鬼知道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你是他的朋友,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朋友,否则他走的话,怎么可能不带上你?”高挑军官哈哈大笑。 糟糕。潘七的心中懊悔不已,她已经明白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三个名字”也许存在着其他规则,比如黄虎用他的,骗得潘七暂缓发动三个名字的执行,然后他则逃跑了。也许“三个名字”存在着什么安全区,只要到达那里的话,即便是被点名的人,也可以免死。潘七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她很后悔,不应该等待,在威胁黄虎的同时,就应该让他带自己走,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准备,她在半天堡上没有任何的财产,虽说那个时候出逃有些对不起毛蛋,可是xing命面前,又怎么管得了许多,能活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了要好的多。 事情到现在应该如何收场?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你拿的牌子倒是真的,确实是那个独眼龙了。不过他既然跑了,也就不是我们的统领了,说不定还是个叛徒,你们不打自招说是他的朋友,那就都抓了吧。”高挑军官继续着他的笑容,一挥手,大声说道。 潘七这个时候才看到,高挑军官的下巴胡须上,粘了一些血迹,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善茬,而是一个信奉武力的凶神。 周围的兵丁一拥而上,把潘七困了个严严实实。她那刚刚带走了两个人xing命的右臂,被绳子紧紧的勒住。当然,她的手指依然悄悄的把飞刀藏在袖子中。 第三百三十一节 开始与结束之地 潘七只知道大概的新军营地方向,毕竟她只是遥望过,从来没有来过。但即便如此,她也感觉到,自己被带领的方向,跟新军营地的位置不太一样。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黄虎在营地当中肯定还有一些亲信,高挑军官也是想避过他们的眼线吧。 果然跟潘七所想的差不多,大部分的新军都向营地的方向走去,而押送着毛蛋和潘七的只是三个人,高挑军官,和两个兵丁。 场面何其相似!在一天一种,经历了两次的押送。被押送的,还是潘七和毛蛋,而押送的,仍然是一个头目带两个兵丁。上一次,毛蛋飞石连杀三人,不知道这一次,还会发生什么。随着大部分新军的离开,潘七心中的绝望也消退了,她开始有一些兴奋,就好像眼前的这三个人,只是一道谜题,她需要如何完美的解答,然后将这三个人杀掉。 至于之后的事怎么办,潘七并不去想。黄虎既然跑了的话,那肯定就不会再回来,想出半天堡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找到这辈子真正热爱的事,却只做了一个晚上,就得偃旗息鼓命赴黄泉,如果有转世投胎的话,潘七希望她自己还能够记得这种爱好,那样的话,时间便不会虚度。 转了几圈之后,潘七和毛蛋被带进了一个木屋。看到屋子的时候,潘七的心中震动了一下,因为这正是她被抓到半天堡的时候,醒来的那间木屋,也正是在这里,她受到了别人的欺骗,开始了厨子的道路。 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潘七有些受不了她命运中的偶然xing,她甚至很想念那个尼姑,她想像那个尼姑展示她精湛的杀戮技巧,告诉那个尼姑,人的命运并不是靠一滴血就可以看破,就如同尼姑根本不会知道,有一天,看上去文弱的女子,会变成把杀戮当成娱乐的魔头。 潘七和毛蛋被扔在了地上,房间里有一种发臭的油脂味道,屋子内的灯火并不明亮,看来是怕引燃了屋子的原因,不能把火苗放的太高。不过好在,那红色的视域还在,潘七甚至希望能够把屋子内的灯光全灭,这样的话,她的优势便大了很多。 两个兵丁,加上高挑的军官,将潘七和毛蛋放入屋子之后,并没有离开,那两个兵丁直接抽出了腰刀。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们要在这里,直接解决潘七和毛蛋。看来这个高挑的军官真的是个狠角色,他不会给潘七任何的机会。 潘七有些失望,这里并不是断魂崖,没有石头,冷热风等这些复杂的条件来让她利用,甚至潘七跟上次的待遇也不一样,在断魂崖,她甚至没有被捆绑,而毛蛋,也仅仅是用一条可以被他打开的铁链锁住了双腕。 被扔在地上的潘七,竭力的活动者手指,她希望能够把飞刀勾出来,但是胳膊勒的太近,她的手指已经完全的麻了,活动远不如平时那么便利,这动作无比的吃力,同时潘七还要小心,一旦飞刀被勾出来,手指却没有抓住,那么她最后的希望也会荡然无存。 一点一点的动,潘七就如同第一次抚摸武大下面那活儿时的那般紧张,心惊胆战的兴奋,让最为简单的动作,也能够被全神贯注到极致。 突然,潘七感觉到绳子一松,这让她欣喜若狂。可是她却没有加快勾出飞刀的动作,而是暂停了下来。她要让手指上过过血脉,这样才能够更好的操控飞刀,可是……绳子为什么会松呢? 潘七首先想到的是毛蛋,也许这是毛蛋搞的手脚。但是毛蛋被扔下的位置,距离潘七足有七八步,他被捆得好像个粽子,是绝对没有什么机会来帮助潘七的。潘七只能简单的动动肩膀,太大的动作会让眼前的三人察觉。略微的扭动之后,潘七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是变体衣。变体衣被绳子过紧的捆绑之后,发生了变形。本来这衣服是加粗了潘七的腹部和腰,以此来隐藏胸部,现在那些未知被绳子勒的开始塌陷,本来紧绷的捆绑,顿时松了下来,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看来是刚才兵丁把潘七推到地上的时候,打破了变体衣最后对于变形的把手,让它彻底的崩溃。 变体衣的损坏意味着潘七作为男人的伪装要进行不下去了,但她并不担心这一点,最起码在黑暗中还没有人可以发现,另外,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死了的话,被不被玷污,自己也不会知道。 从进房子之后,高挑军官就没有说话,他们站在那用最为轻蔑的眼光看着潘七,那眼神像极了在看笼子里待宰的肥鸡。 潘七已经在心中思量着动手的动作了,她先慢慢的割开绳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踢倒左面的灯,那么弱的火苗应该马上就会熄灭。高挑军官手里没有武器,腰上也并没带着,这样的话,敌人只有两口刀。腰刀并不适合在房间内这种狭小的地方作战,更何况是在黑暗中。潘七相信毛蛋也并没有闲着,只要自己一出手,踢灭灯火,就算毛蛋被捆着,他也会做点事,这样的话潘七就有时间干掉一个,至于怎么去打第二个……等干掉第一个之后再想也不迟。 这种环境下,已经没有更好的计划了。只能希望毛蛋可以做的更好。 手指的灵活度恢复了,飞刀一勾而出,潘七缓慢的切割着绳子,这比她想象的要容易,看来飞刀足够锋利,徐三彪保养的非常不错,这把飞刀先是击中了石头,然后杀了两个人,刀口还没有崩裂,是值得潘七信任的武器。 绳子已经被切开,潘七没有动,她让残绳继续覆盖在身上,摆出一副还被捆着的模样。 高挑军官不想再等了,他只说了一句:“杀掉他们。”两个兵丁接到命令,高举手中的刀,分别像潘七和毛蛋走来。 在那么一瞬间,潘七希望高挑军官能够马上转身出屋,毕竟这种杀人的场面,血溅当场,并不怎么好看。可那高挑军官仍旧站在那,如同一根钉子一样,一动不动,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潘七险些忘记,高挑军官是个嗜血的人,他下巴上胡须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净,怎么会在乎再喷溅上一些呢? 以一次失败的刺杀,来终结刚刚开始的杀手生涯,真是个晦气的结局。潘七虽然不报希望,但是她仍旧蓄势待发。她可以被杀死,但她会在那之前尽量的带走更多的生命。 “二位,再见了,希望你们下辈子能够找好靠山,把一切都寄托在逃走的人身上,这是愚者才会出的昏招。”高挑军官的胡子微微抖动,嘴角向上,他已经不去看毛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潘七,就好像知道潘七要采取行动一般。 潘七明白,出手的难度加大了,她捏紧了飞刀,把身体想象成一张弓,这把飞刀就是箭矢最为锋利的尖。 但是……高挑军官的话好像有一些不对劲,这是潘七所感觉到的,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却有些说不上来。尽管屠刀已经举起,她决定还是暂缓出刀,有些事情还是要考虑清楚的好。 高挑军官前后没有说几句话,潘七在这电光火石间匆匆的回忆了一遍,果然,不对劲的地方被潘七找到了。高挑军官一直称呼潘七和毛蛋为“你们”,尤其是在刚才抓潘七的时候,高挑军官说的是“你们不打自招说是他的朋友”,而潘七确定,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展示腰牌,还是同新军对话,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毛蛋。 潘七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个高挑军官,他怎么就能知道,潘七和毛蛋是一伙的呢?并且都是黄虎的手下。 固然还有其他的可能,但只有一个解释是最合理的,眼前这个高挑的军官,并不是别人,而是黄虎所假扮的。 想到这里,潘七不再犹豫,她瞬间将身体弹射而起,避过从上往下落的屠刀,强在那之前,将手中的飞刀捅入了眼前的兵丁的左胸。这并不像捅入那些没有防护的地方那么容易,刀在接触到血肉之前,先切开的是一层薄薄的皮甲,这种首先一顿,而后畅快无比的进入,更让潘七兴奋的浑身颤抖。 血喷溅了出来,腥气让潘七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渔民的女儿,身上沾染着那些一辈子也洗不掉的鱼腥。她松开了握着飞刀刀柄的手,让死尸直接趴了下来。 “黄虎,你的易容技巧果然高妙,但现在应该结束了吧。”潘七坦然的说。 “哈哈哈,居然被你看破了。”黄虎一边大笑着,一边如同獾子一样纵身到了另一名兵丁的身后,轻轻的一扭他的脖子,黑暗中传来“咔嚓”一声。潘七知道,又一个灵魂被带走了。 (昨天认为的过敏,实际上是风疹,还得我白白被过敏药物的副作用折磨了一天。现在庸医确实多,也祝愿各位书友身体健康,这才是最宝贵的。) 第三百三十二节 渴望无知 刘林 晚上的桂花楼并没有什么生意,往年这样的日子极为稀少,可是今年,自从桂花楼换了东家以来,这样的日子就格外的多了。桂花楼并不是刘林的买卖,但是在这做的久了,看着这幢辉煌无比的酒楼,也会产生桂花楼是他身体一部分的感觉。 刘林并不忧心生意不好,现在钱多钱少的意义对于他来讲并不太大,他就好像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的代行船长,并不在乎船究竟能够走对快,他的职责仅仅是保证船只不要沉没。[ 桂花楼的钱不光体现在流水上,这个酒楼拥有自己的赢利账目,这账目武松并没有交给武大管理,一直有刘林把持着。但奇怪的是,作为生意老手的武大是不可能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的,可他却从来不问刘林,这让刘林准备好的理由一直堵在嘴里说不出来,甚至个别时候,他倒是希望武大能够找个什么机会问一问,让刘林能够放松一些。 刘林知道,这样的机会也许不会再有了。武大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阳谷,并且很有可能顺便把房契和地契也带走了。然而,离开阳谷的武大再拿着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实际上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他肯定已经找了个地方这换成了银两。也就是说,一段时间以后,也许还会有人拿着文书上门来收酒楼,但是好在,刘林的手里存在着伪造的一份,能够抵挡一阵。 刘林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这些问题,他一改常态的喝了一碗酒,酒水迅速的蒸发掉了大脑里的疲惫,他晃了晃头,感觉下午发生的事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夜幕越来越深了,刘林坐在柜台往门外望去,他看得到门外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层暗红色,他知道,这是天上的红星在闪耀,这星星最近几天越来越亮,刘林一路上也听到了很多人议论这颗星星,最开始他还很乐意听一听,毕竟对于星星他的内心也充满了迷惑,可到了后来,说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他也懒得去听。而且他发现,虽然很多人乐于议论星星,但是人们已经不再有兴趣在晚上万人空巷的到空地上去观看。 再离奇的事物每天都出现,人们也会慢慢视其为平常。刘林甚至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人们会慢慢的对谈论红星产生疲倦,它每天晚上挂在那里,人们会对它熟视无睹,只有天真的孩子会指着它问自己的父母那是什么东西,只怕他们的父母只会应付一句:“那是一颗红色的有尾巴的月朗”。 是的,看上去它跟月亮也没什么不同。可刘林还记得,它叫做赤鬼,这是张树所说的,张树还说了很多关于预言的话,星星代表着神秘与神奇,它一定会在每个人感觉到放松的时候,突然发挥它的力量。 只是可惜,张树也离开了,不然的话,多跟他谈论谈论,也许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赤鬼已经升起,刘林在大堂里一步也不离开,他要等待着那个妇人,之前的时候刘林用五两银子把他的随身物品托付给了一个妇人帮她搬运,当时说的很好,当红星出现的时候,她就可以从家里出发,将东西送到桂花楼。 这事情是海砂托付给他的,张树还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刘林本来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但现在,他有些信了。因为张树曾经对他说过,如果路上一旦让别人搬运的话,记得,尽量让那个人在赤鬼的光芒下行走。 刘林尽量不去想他拿回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处,知道这些事,并不会让他产生任何的快乐,他所得到的只有不断疑问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痛苦。他只是一个账房,虽然心中拥有着和其他男人一样的梦想,可是他所想象的世界,并没有这些游离于“正常世界”之外的东西,甚至他有的时候对那些已经建功立业的人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是普通人吗?或者说,在他们的皮肉下面,也隐藏着别人所不知道的神秘和神奇。 刘林首先等到的,并不是那个妇人,而是轿夫薛三。白天的时候刘林坐他的轿子返回桂花楼,但是身上的银子不够,所以没有给他抬轿的报酬。虽然这是同薛三的约定,可坦白来说,刘林从心里面希望薛三能够把这事忘了,改天再上门,到时候刘林会加倍给他佣金。这并不是因为刘林讨厌薛三,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刘林希望能够琐事不要来烦恼他,等到舒心的睡一觉之后再来探讨这些令人发狂的事。 遗憾的是,薛三的记xing比刘林想象的好,他就是那样的走了进来,还跟刘林打着招呼:“刘账房,我来了。”伙计看薛三跟刘林相熟,再加上大堂里没多少人,好几个围上去招呼,让薛三在一张位置很好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刘林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坐在这了,一定要过去作陪。离开柜台之前,他在手里拿了五两银子,这足够付白天的费用,他很想让薛三拿了钱之后,赶紧离开,莫要在这里再烦他。 “刘账房,我来了。”薛三看到刘林走到他的跟前,又说了一遍。 刚才的一声问候,就已经在刘林的脑海里回响了一百遍,这一次完全相同的话语,让这一百遍的回响变得更加铿锵。刘林也不明白,为什么身处这安静的大厅,他的心却好像被万虫噬咬,焦躁无比。礼貌的问候,在他听来,已经是最为恶毒的嘲笑和诅咒。 “嗯。”这是刘林所能做出的最为极限的回答了,他仅仅是能勉强的控制住暴躁的心情。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是坐了下来,他是个理智的人。 “哦对,那女人还没来吗?”薛三来回扭头看。 “哪个女人?”刘林问。 “就那个,帮您拿东西的那个。”薛三一边说,一边比划。 第三百三十三节 酒量 刘林猛然间想起来,那个搬东西的女人正是薛三介绍的,这样的话,薛三来了也好,万一等一会那个女人还不来的话,最起码薛三知道她住在哪,也好找。 “还没来呢。”刘林回答说:“我也正在等她。” “太奇怪了。”薛三摇了摇头:“这女人干活我是知道的,爽利的很,从来不拖泥带水,我记得您跟她说的是红星升起,就让她往这边来是吧。” “我是这么说的。”刘林确认道。 “现在那星星一入夜就能看见,算算时间,她应该到了挺长时间了,这有点不太正常。”薛三的话语忧心忡忡。 “你也别担心,女人家难免有点别的事,再说我也不急于一刻。”刘林这人看不得别人为他自己的事操心,所以反到安慰起薛三来。“这样吧,薛三,咱们一边吃饭,一边等她。”本来让薛三来也就是要请他吃饭,这一下正应了下午说的话。不过经过这一番言语,刘林的心比刚才平静了些许,他开始为刚才的焦躁感觉到歉意,也许真的是最近太忙了,否则怎么会如此的不近人情。 刘林不等薛三言语,就站起身来,稍稍远走了几步,然后把伙计叫过来,小声说:“把后厨今天准备的,还没上的菜都端上来。” “账房,现在是冬天,后面的菜放几天也放不坏,今天没来客人,后厨的东西可剩下不少。”伙计回答。 “剩下的能摆几桌?”刘林问道。 “大概能摆三桌。”伙计略作估计,然后回答刘林。 看来今天的生意确实不好,刘林心里很是慨然。“这样吧,你捡实惠的,上半桌酒菜,其他的放好,咱们明天接着卖。”刘林更改了自己的嘱咐。 桂花楼这种大饭庄,为了应付饭口的时候一下子来很多客人,都会把热销的菜式提前的烧好一部分,等到客人点了之后马上就可以上。因为后厨的厨子很有经验,通常来说,这种预先的准备都是剩不下的,即便是剩下一点,也会被后面的厨子私自瓜分,他看到今天生意不好,就断定能有剩余,可是却是没想到能剩这么多。 做完了交代,刘林回到薛三的桌子。 “刘账房,你看看,白天的时候明明说的好,只给我一个小菜就可以了,一个小菜足够抵得上抬轿子的钱。”薛三满脸愧意,他一边说话一边搓着手。 “薛三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对于饭馆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吃喝,你来到这就别客气,尽管吃也就是了。”刘林本来好想把怀里的银子逃出来给薛三,但是转念想想,这样给他的话,倒好像有些看清于他。薛三看起来也是条汉子,过分的施舍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菜式都是后厨现成的,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虽说是刘林说的是半桌,可因为后厨论“桌”的标准是四人一桌,而且都是按照比较充裕的量来设置的,所以这半桌实惠的菜肴倒也足够薛三一人来吃。刘林心中有事,并没有任何食欲,所以在跟伙计说的时候,就没有把自己的这一份预先的加进去。 “这……这太丰盛了,怎么好意思?”薛三更显局促,挺大的男人倒显得有些扭捏。 “薛三啊,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别客气,尽管吃,以后少不了还要麻烦你。”话是这么说,刘林可不知道自己会麻烦一个轿夫做什么。 “既然刘账房这么说,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那必定万死不辞。”薛三说完这话,便也不再谦让,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 刘林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人这么吃饭了,虽然桂花楼里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食客,但是那些食客----即便是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的食客,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很注重吃相和涵养,很少有人会像薛三这样,沉浸在纯粹吃当中。 薛三的吃相非常不好看,他咀嚼的声音极大,甚至空气中还时不时的能看到从他嘴里甩出的一些汁水,他的手指油腻无比,这是从刚刚的那块牛肉上粘的,他没有擦拭,而是直接有抓起了勺子,喝了一大口汤,顿时,那原本白净无比的磁勺柄上,也覆盖了一层油脂,在灯光的映衬下,甚是好看。 不止是刘林自己被吸引,刘林左右看去,发现大堂里的伙计也都伸着脖子看着薛三,可能他们也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食客了吧。期间刘林无数次的想要发起一个话题,毕竟如果这周围只充斥着咀嚼的声音的话,作为与食客对坐的人有些太过于尴尬,可是刘林“哎”了几声,薛三都没有听到,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一下,他沉浸在纯粹的饮食之快当中,一点也不注意周遭的事物。 刘林后来就放弃了,反正也是请薛三吃饭,他高兴就好,自己也乐得清闲。在最开始薛三进来的时候,之所以刘林那样的反感,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想到在这之后作陪的时候,自己要说无穷无尽的话语来增进宾主之间的关系,现在好了,他所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 这种咀嚼的声音进行了一会,刘林发现自己饿了。本来根本不想吃东西,似乎已经死掉了的肠胃,一点点的运转起来,并且奏出饥饿的曲调。刘林中午的时候就曾经饥饿过,他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可谁又能知道,他居然一天当中体验了两次这种罕见的感受。他尝试着用筷子去夹盘子中的一块牛肉,就在他的筷子马上要碰到牛肉的时候,薛三突然抬起了头。 这让刘林吓了一大跳,他首先想到的是从前养过的狗,就算平时跟那狗再亲密,可一旦在狗吃饭的时候去动它的食物,温顺的狗都会露出凶恶的模样,然后从它们的喉咙中发出含混的怒吼声。 刘林以为薛三也会这样,但是他错了,抬起头的薛三脸上带着笑意,他用参杂着食物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刘账房不削与跟我这种人一起吃饭呢,看来是我多心了。”然后继续着他的咀嚼。 坦白的说,刘林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他面对薛三更多的是一种想要把他打发了的感觉,但是在纯粹的咀嚼声交流中,他慢慢的放下了这种想法。盘子中的牛肉味道很不错,刘林第一次发现原来桂花楼厨子的手艺是这样的好,于是他再也停不住手中的筷子,开始吃起来。 当然对于刘林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不可能像薛三那样没有涵养的吃喝的,一旦那样的话,虽然能和薛三更好的打成一片,可是这些伙计,却再也领导不起来。 薛三吃了些菜之后,把旁边的酒坛封口去掉,并没有往杯子里倒,而是直接的用坛子喝。“咚咚咚”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的流淌。 桌子上的酒坛并不大,但是里面也足有二斤酒,薛三长饮了一口把酒坛又放在桌子上,刘林在桂花楼工作了许久,对这个非常有经验,从酒坛落到桌子的声音来判断,薛三这一口就喝了一斤多。 别人都以为武松的酒量大,可刘林知道武松固然能喝很多,但那都是在人前的时候。武二郎这个人确实悍勇,却在xing格上有一个巨大的弱点,那就是过于好面子。很多时候,他在那些官差前面饮酒,明明已经不想再喝了,碍于情面,还会继续强行往下喝。 刘林知道,带给武松快乐的,仅仅是开头的一斤酒,后面的酒水固然不会让他醉倒,但是快乐已经不再,再醇厚的美酒,也是一种苦涩的煎熬。 武松在没人且没事,心情平稳的时候,一般只喝半斤。这是刘林偷偷观察得出的结论。但是薛三不一样,一口就喝了一斤多,薛三的地位低下,没有任何道理为了面子而喝,他体会的是纯粹的饮酒的快乐。看来抬轿是一种繁重的体力劳动,这种劳动极大的锻炼了薛三的体魄,同时还催生了他的酒量。 虽然刘林也明白,喝酒喝的多并不代表什么,可是却控制不住的对这样的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他觉得这样的人敞亮并且豪爽。 正想着这些,薛三已经把剩下的小一斤酒饮了个干净,并且还把空坛子底儿朝上的抖了抖,确保每一滴酒水都落入他的口中,然后充满满足感的打了个酒嗝。此时刘林再看桌子上的菜肴,已经被吃的一干二净。 “用不用再来点?”刘林试探的问道,他倒是希望薛三能够再吃一些,做人情就要做足。 “不用了,刘账房,吃饱了,谢谢款待。”虽然喝了二斤酒,可是薛三没有丝毫的醉态,那些酒都已经变成了高涨的精神,融合到他说话的口气中。 这时从桂花楼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节奏散乱的脚步声,刘林急忙看去,只见一个人扛着包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然后突然摔倒在地。 第三百三十四节 写在过去,读于未来 虽然从这个人进来到摔倒在地的时间非常快,但刘林还是能够判断出扛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而他也能够清楚的辨别出自己的包裹,很显然,这就是白天的时候托付包裹的那个女人,她来了,只是,她怎么摔倒了? 刘林赶忙站起身来,走到这女人的身边,令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白天看到这女人时,她虽然不是很胖,但也可以称得上匀称,可是现在,她却消瘦的让人颤抖。而且她的皮肤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正缓缓的从她身上消失掉。 刘林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肯定与自己的包裹有关,于是他赶忙伸手去抓扛在女人肩头的包裹,当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包裹皮的时候,就感觉到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拖曳着自己,手上的血肉如同流水一样的向包裹涌去,刘林心中害怕,赶忙把手身回来,饶是如此,他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指肚呈现出发灰的颜色,而且上面没有知觉。 此时薛三也到了刘林的身边,他抓过刘林的手仔细的看了看。“刘账房,咱们必须让这玩意停下来,否则这个女人会死的。”薛三急切的喊道。 刘林也知道要这样,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冒险用手指去抓了。“应该是那包裹的问题,可你也看到了,我的手指触碰不得。”刘林再次的向薛三展示着他的手指。 薛三没有再说话,而是从旁边抄起了一把椅子,抡起来去抽打女人肩头的包裹。刘林心中担心,这样会把包裹里的东西打碎,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停止眼前的情况。 薛三挥舞椅子的力量极大,终于再几次尝试之后,包裹被抽离了女人的身体,滚落在一边,再看那妇人,呼吸微弱,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消瘦的仿佛是一具骷髅,而且她整个的右手,已经扮成了灰败的颜色。那个包裹是被妇人扛在右肩膀上,看来她右手的触碰时间有些太长了。 刘林一筹莫展,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眼前的这个情况应该是马上去请郎中,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妇人都不可能挺到郎中来的那一刻,另外,阳谷的郎中恐怕对于这些是无能为力的,要是安道满那老头活着的话,也许说出个什么来,那老头知道的极多,可是安道满已经死了,现在要想再看到他,除非是以活尸的形态。 刘林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到活着的死人,他希望经过漫长的时间冲刷,那天晚上的记忆慢慢的可以被自己淡忘成为一个梦,所以当他想到活尸的时候,仿佛被针突然扎了一下,马上的停下了。 “账房,你的信。”突然有人在刘林的身边说,刘林扭头观看,是桂花楼的一个伙计,而且刘林知道他的名字----李木。李木先前的时候曾经作为杀假武松的嫌疑人,同张树和王森一起被武松审问过,那事之后,王森畏罪自杀,张树备受重用,而李木还是一个小伙计,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刘林仍然记住了他的名字。 “信?”刘林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什么信,况且眼前马上就要出人命了,哪里还有时间看什么信。 “是的,信。”李木没有别的解释,而是直接把信封递给了刘林。信封是黑色的。 黑色的信封,黑色的消息。刘林脑海中无端的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他所想到的,是自己灰败的手指肚,和那个妇人整个都灰败的手。 刘林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信封一边问李木:“这信是谁给我的?” “回禀账房,是张树让我转交给您的。”李木的回答慢条斯理,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刘林疑惑,虽然这并不是桂花楼的大堂里第一次出人命,可是如此从容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对劲的。 “张树?”张树不是离开很久了吗?他怎么会给我信?刘林的心中疑问重重。“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十一月十五的那天中午,他把信封交给我的,并且嘱托我让我交给您。”李木回答。 十一月十五,那天我们都还没有离开阳谷,张树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犯不上写一封信让别人转交。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刘林有些愤怒,他觉得在他熟悉的桂花楼里,居然发生了隐瞒他的事,而他向一个小孩一样,被这些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耍来耍去。 “因为张树当时嘱咐我,让我今天晚上给您,并且还特意的跟我说,当有一个女人扛着个东西,进门摔倒之后,再交给您。现在他预言的事都发生了,我也照做了他的嘱托。张树跟我说,此时您必定是不知所措,但是您只要看了这信封里的东西,就知道怎么去做了。”李木说完话,就从刘林的身边离开了,不再给刘林继续追问的时间。 看来这都是张树搞的鬼,刘林的心中稍显镇定,此时信封已经完全的撕开,他把信封胡乱的丢在地上,将信瓤展开来,定睛观看。 信上的文字并不好看,看起来略微有些潦草,可能是张树着急的时候写下的。 “吾友刘林,见字如面。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咱们仍然在一起,但是当你读到的时候,估计我们之间已经远隔千里。如果我所估计不错,现在应该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呈现灰败的样子,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已经被你从清河县拿回来的东西夺走了生命。当然,如果桂花楼晚上的食客多,在这个人跌倒前,或者跌倒之后马上去帮她,试图拿开包裹的话,那帮忙的人,手上应该也呈现出灰败的样子。如若如此的话,那这个人还没有死,只是帮助他的人,就有些麻烦。 坦白的说,刘林吾友,我觉得这个帮助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你。不管是谁,最开始灰败的地方,会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向上蔓延,这种病没有任何办法医治,只能够把灰败的地方迅速的用刀切掉。当然,最开始被污染的那个人,所要切掉的地方就应该很多了。吾友刘林,请你尽快这么做,做完这一切,再来看我信件中接下来的内容。”到这里,第一页结束了,很显然,张树并不希望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前,让刘林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刘林并没有去寻找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第二页打开,继续阅读。他不能够仅仅因为张树没有原因的话,就将自己的手指削下,况且按照张树的话,那女人被削掉的就应该不仅仅是手了,很有可能是整个的一条胳膊。刘林不是郎中,他没有权力这么做。 “吾友刘林,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并没有按照我的说法那样,马上去处理问题,那么好吧,既然你选择继续看,那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张树在信中居然猜测到了刘林的做法,这让刘林有些恼火,这种被看破的感觉,并不舒服。 “武夫人海砂让你从清河县拿回来的东西,你可能自己都感觉到奇怪,现在我来向你解答。你拿回来的是一块井底的石头,实际上武夫人海砂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生前被人推落枯井,香消玉殒。你没有猜错,那块石头,就是她下落的时候额头所撞击到的那块,上面粘着她省钱最后的记忆和大部分的鲜血。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武夫人从过门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试问一个从死者的世界回归的人,生活在活人的群体中,身体又怎么会好呢?她让你把石头拿回来,是想增强生命,让她自己能够活过来,最起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但是,吾友刘林,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海砂这个女人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善良,实际上,任何横死的人回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最为恶毒的,他们向一切生者发出最为恶毒的诅咒,海砂本人现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是她死亡的时候所流出的鲜血,确实对生者最为纯粹的诅咒。尤其当这鲜血在赤鬼的光芒下来到海砂曾经到过的桂花楼,并且被生者触碰的时候,那这种诅咒的力量将达到极致。也就是现在。 实际上,这种灰败的力量一直被认为是一种疾病,染病的人,四肢开始灰败,然后这种灰败会逐渐的蔓延到全身,甚至是筋骨、血脉、内脏,当整个人都完全的灰败时,他会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坚硬,实际上,在有的书籍里称呼这种人叫做‘石人’。 一个死者,诅咒一个石人。石人没有任何意识,只会对一切的生者发动攻击,这就是死者意志的宣泄。当然,吾友刘林,你现在不需要害怕,因为你的热心分担了死者的诅咒,虽然那个人还是会死,可他却没办法以石人的形态再站起来了。” 第三百三十五节 石手 还是会死?刘林疑惑,刚才张树不是说了吗,那个妇人不会死,张树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前后矛盾呢? “吾友刘林,你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我又说那个人会死呢?实际上这都是因为你的犹豫,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处事太不果断,这是心思细密所带来的副作用,一切的事情都要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之后,才会开始行动。吾友刘林,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情跟在桂花楼炒菜是不一样的,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再下锅。当然,那个人死了,但是你不会,我分析你会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不过你不用着急,以你阅读的速度,现在灰败已经蔓延到了手掌,反正整个手都要切除了,那就再用它举着信看一会吧。”[ 刘林低头看去,灰败已经爬满了妇人的脸,她暴露在身体外的部分,只剩下一直左手还保持着肉色,她的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她真的死了。而刘林再看自己的右手,灰败的确已经蔓延到了手掌,他尝试着动一下那些如同岩石一样的手指,发现他们的速度确实慢了下来,而且手指上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感觉。 刘林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他笃定,这一定是一个噩梦。可是他依稀记得,好像做梦的时候,并不能清晰的看到文字,这次是怎么回事?刘林低头继续看信,上面的文字虽然潦草,但是清楚。 “灰败蔓延到你的手腕就会停下,所以你也不用着急。在随后我会写明关于你手的处理方法。但是我觉得以后你改改先说点别的。吾友刘林,我希望这个事情对你来说是一种教训,在以后的生活中,不要在那么优柔寡断。我虽然很早就看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但请原谅,我没办法阻止你,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我阻止了你,那么灰败一定会以另外的一种方式出现在你的手掌上,其实关于命运的最好解释就是殊途同归,既然如此,我情愿把命运放到我可以看清楚的道路上来,不是吗? 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来帮助你,我的朋友,可我已经做了我能够做的。实际上你的马就是因为我动的手脚才会把你摔下来,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自己把东西扛到桂花楼。无论如何你要清楚,这块石头是需要一条完整的生命作为献祭的,我不希望你作为那条完整的生命,因此在这里做了一点点的波折,用别人来替代你。当然,你是没办法躲干净的,所以,你需要付出一只手掌。 我感觉我像个女人一样絮叨,好了,接下来我要说,命运让你去做什么。你是否还记得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我们找到武松的那条街道,你需要自己扛着石头去那,用石头去召唤从武松的身上流逝掉的一条魂魄。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去,也可以选择休息一两天,这个并不着急,我的朋友,魂魄就在那里,她已经等待了你很久,并不在乎多等一会。那是从武松身上流逝掉的虎魄,找到她之后,石头会突然变轻,因为重量将会由那头老虎进行负担,然后你需要放弃桂花楼,随便把它交给一个你信任的人,然后一路向西,向大漠的方向走,去找我们。我说的我们是‘武松、海砂还有我’,不必担心找不到我们,我会在恰当的时候用我独有的方式和你进行联系。 我的朋友,我知道你现在心中的感情是复杂的,尤其是在你眼前死去的人,明明能够救他,却最后因为自己而损失了xing命。你也会认为,这条xing命实际上是我们所害的,可是我的朋友,我只能说,这是命运。当然,你可以不按照我说的那么去做,用这种行为来表达你的愤怒,这完全可以,我的朋友。只是要是如此的话,你会错过见证的机会。我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里,你并不是站在中心的人物,实际上我也不是,我跟你一样,我们都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见证将要发生的事,如果不能亲眼看到,只能够听到那些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传说,是不是一种遗憾呢?何况,你手里的石头,将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不管怎么样,我会在大漠等着你的到来。 最后,我的朋友,我们要谈谈关于你手的事。现在它应该已经完全的灰败了,我必须要说明的是,你其实可以不切掉它,你只需要找一个完全信任你的人,然后再一起握手一刻钟,就可以了。信任你的人身体会不舒服几天,只会有一点轻微的头疼和肢体酸痛,然后就会恢复健康。然而你的手却可以保留下来,虽然它的感觉不会向以前那么灵敏,颜色也会变成完全的灰色,但是它却可以真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甚至可以抵御锋利的刀刃,并且力大无比。我的朋友,我送给了你一只‘石手’,它会在你一个人的时候保护你,开始一种你一直期望和向往着的生活。” 信在这里结束了,急匆匆的张树甚至没有留下落款,而且信件的后半段字迹越来越潦草,甚至笔上的墨都没有了多少,笔画经常出现中断,看来张树已经着急到没有时间去再蘸一些墨水。 “刘账房,刘账房?怎么办啊?”薛三的声音传来,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的推着刘林。 “薛三,你信任我吗?”刘林咬紧了嘴唇问道。 “那是当然啊,刘账房,你待我这样实在,我怎么可能不信任您呢?”薛三一边说话,一边拍了拍胸膛,还不时的看看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妇人。“今天赶上这个事了,薛三愿意替您担着。” “不,不是那样,来握我的手。”刘林伸出了自己灰败的右手。 薛三几乎没什么停顿,就伸手握了上去。“刘账房,然后呢?” 刘林感觉到干枯的手在一点点的被温暖。“从今天开始,桂花楼是你的了,还有,以后也不用叫我刘账房了,我的新名字叫‘石手’。” 第三百三十六节 绝境 西门庆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西门庆终于意识到在今天他是最大的失败者。一直以来所经营的和大茶壶之间的关系,原来早就被王安捷足先登,损失掉一万两银子所得到的武氏兄弟已经不在阳谷的消息,在现在看来已经毫无用处,最有效的一波进攻被瓦解了,而剩下的,无论怎么样,都很难再产生效果。 本来西门庆心中最后的保证就是活下来的那个女人的证词,可是那个女人是大茶壶的女儿,而现在的大茶壶毫无疑问的和王安是一伙,这也就代表着无论如何,无论大茶壶能否当上县令,无论阳谷的明天怎么样,他都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其实跟王安签订的文书究竟还存在与否,已经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所谓文书,只有在双方实力均等,或者文书保证的是优势一方利益的时候才能奏效,即便是最为看重文书的买卖人,当双方的实力差距扩大到一定程度,那么白纸黑字又代表着什么呢?毫无用处。 还有,西门庆一直都让王安管理银子,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两万两银子,足足两大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在身上的,只能够放到西门药铺里,只要放在药铺里,实际上银子就归王安所有。跟要命的是,伙计们都放假了,这里所剩下的李强,那个怎么看怎么有问题的李强,一定也是王安的人。虽然西门庆是东家,可是在人数的对比上,他已经失去了对西门药铺的全部控制能力。 如今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而且随身只能带一些散碎的银两,那两万两银子就算用脚想一想,也知道绝对是一两也带不走的,何况打草惊蛇之后,人能不能走的成还在两说。如果下午的时候,西门庆能够想到这个程度,那他绝对会马上向刘林求救。果然,刘林每一次伸出的援手,实际上都是命运的一个转折,只不过在当时看来,那都如同小孩子的呓语一样可笑,只有在事后回想,才能够发现,那其实是属于人生的一个精妙的岔路。 既然离开的话,总需要去找一个地方吧,我应该去哪呢?西门庆感觉到很唐突,这不是他第一次考虑应该去何处的问题,之前考虑的时候,他从来没认为自己必须要离开,所以他都用形形色色的言辞来匆忙的结束思考,更是把一切的结果都归向参军。实际上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得到了三万两银子之后,他的想法就已经改变了。 既然参军是为了能够功成名就,而功成名就的目的无外乎就是赚钱和享乐,只要有了钱,就可以过皇帝一样的生活,何必要经过那种刀口舔血的过程,他的想法和思考的中心也转移到了,如何能够战胜武松,这个战胜不必是彻底的战胜,只需要有哪怕一个照面的胜利,可以在那个妇人那解释过去,西门庆就能够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三万两银子,以及它所带来的缤纷人生。 现在,银子虽然名义上还存在着三分之二,但那仅仅是名义上的,西门庆的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所构想的未来中,不会再有这笔钱的存在,这仿佛是一个刚刚断了手脚的人,还经常会觉得断肢依然存在,当想要使用的时候,才发现那应该存在血肉的地方,只剩下了虚无的空气而已,这种失落感并不是一次xing的爆发,而是如同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绵延不休,而且一波比一波强烈,一波比一波更能腐蚀人的心智。 西门庆开始觉得,他的未来是毫无希望的。他的前半生,是被命运所选中的生活,他只是遵从于别人的安排,他感觉到周围虽然好像是开阔地,可是却有着三面看不见的墙,无论怎么摸索,都只能向着唯一的方向行走。就在他对这种强迫搞的身心疲惫的时候,他拥有了可以选择未来生活轨迹的权力,然后他决定去参军。 再然后,改变命运的机会像洒在路上的元宝一样一个一个的蹦到眼前,有那么一刹那,西门庆觉得自己才是命运真正的主人,虽然每一个选择都充满了冒险,可这种冒险所带来的刺激也是无与伦比的,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冒险家一样,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命运的惊涛骇浪,但是却安然无恙,那些转折的波涛都只是为了考验他而已,他享受于这种波涛汹涌的感觉,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可他感觉,却像是经历了另一种的人生。 现在,一个看似没有危险的小浪,把他从扁舟上拽了下来,漆黑的命运之水冰冷刺骨。 他很想念原来西门药铺的掌柜,药铺掌柜虽然有些奸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睿智且博学的人,如果这时候能跟他说说话的话,或许,西门庆就可以知道未来怎么办。他甚至想,要是他的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如此的吝啬,只留给西门庆一个构思精巧的地窖,哪怕父亲能留下一笔钱,不不,留下钱没什么用,再多的钱都有可能在迷茫的选择中,被抛洒一空。真正的父亲应该留下方向的指引,告诉他的儿子,未来在何方,应该向哪里去走,父亲应该保证,向着这条路走一定能成功。只要知道这一点,西门庆会义无反顾的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因为那是必定能够成功的。 选择,因为结果的不确定而艰难。 西门庆的脑海中突然一闪,对,地窖。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当年教他怎么使用地窖,可如果是地窖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有一些太说不过去了?虽然道理上是这么说,但是西门庆在那里躲藏了那么长时间,最后迷失了时间的判断,觉得生命都难以为继了才爬了上来,应该把那巴掌大的地方已经看了个通透,不应该再存在有没有探查到的,拥有秘密的死角。 第三百三十七节 黑暗中的微光 但是除此之外,西门庆甚至没有想到他还可以有什么去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只有那个地窖,才是别人所不知道的,安全的地方。他身处于自己的房间,感觉到的只有寒冷和危险,王安和李强随时可能会发难,西门庆又不是武松,不可能凭借双手来保护自己,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别人。 是的,药铺是父亲的遗产,西门庆靠着药铺才过了前半生富家公子的生活,他在那些糙汉艳羡的目光中,睡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尽管那些女人的身子不一定都那么的干净,尽管有的时候他觉得,在这种生活中,真正享乐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在行事当中声嘶力竭的荡妇。可是西门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一出生就获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现在,他把这生活丢了。生活的希望和未来的轨迹,别人是不会给的,西门庆又不知道怎么去创造,他所能依仗的,只有父亲的遗产。也许父亲留下这个地窖,就是想等到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己到那里,然后慢慢的思索,慢慢的死亡,如果这是父亲所指定下的道路,那一定是正确的,因为西门庆一直都是按照这种道路在走。何况,既然生存没有眷恋,那么死亡又有何畏惧呢? 他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坛酒,这是他常备在房间里的,因为有个别的晚上,他无法安睡,就会喝一点酒,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便可安眠。现在,他需要喝点酒,来让他有勇气,走进可能是自己墓穴的地方。 这一次,西门庆穿的很保暖,他甚至把喝剩下的酒水,也装到了也一个可以随身带着的酒壶当中,他做好了一旦坚持不下去,就强行把他自己灌醉,在睡梦中,迎来寒冷的死亡。西门庆猛然间记起他听别人所说过,关于冻死的传闻,据说被冻死的人,在死前的一刹那会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这是一种相对来说最为仁慈的死法。当然,西门庆也不会忘记,跟他说这个话的人,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阔少,阔少本身当然是不会挨冻的,这只是阔少在跟西门庆解释,他为什么在冬天不给那些蜷缩在府宅门口的流民任何帮助的原因。 西门庆竭力不去想这其中所蕴含的谎言,他只是不断的再跟自己说,寒冷是最好的解脱,那些在春天生机勃勃的小草,也经历了那看似可以扼杀生命的寒冷。 总而言之,在小心翼翼的躲避了药铺中的其他人员之后----这并不困难,因为药铺中没剩下几个人,他又一次来到了地窖。当然,这一次他没有忘记戴上灯笼,以及几根备用的蜡烛。西门庆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几根蜡烛燃烧殆尽,不过还是戴上吧,在黑暗中等待厄运到来的感觉并不是舒服。 摇曳的烛火,把西门庆的影子铺在这巴掌大的地窖周围的墙上,西门庆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他被自己的影子所吓倒,丧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勇气。甚至,他少有的闻到的蜡油的味道,这种新鲜的味道一开始让他有些着迷,但是慢慢的,却感觉到有一些头晕。是的,地窖太小了,虽然一定有通风口,但是通风必定不像外面那么畅快,如果是过长时间的点着蜡烛的话,迟早这里会充满了烟,然后等待西门庆的结局,就是被这无法飘散的烟像熏火腿一样的熏死。 当然,西门庆也无法忍受黑暗,所以他只能用随身的匕首把蜡烛的灯芯稍稍的切短一点,这样的话火苗就小了很多,烟雾的产生也会稍微的慢一些。 西门庆看着黄豆大小的烛火有些出神,这种如同游丝一样的思维,他自己都无法把握,他的心神好像分裂成无无穷的碎片,每一片都有着自己的仪式,这种如同安眠一样的状态让他的身上非常的舒服。 可能这就是要死了吧,那个阔少果然没有骗我。西门庆的心平静中有一些欣喜。 亮光?怎么会有亮光!西门庆猛然间发现,除了黄豆大小的烛火外,地窖里还有一点亮光,这亮光是从对面的墙上发出来的。地窖的周围,都趁着木板,而木板是决计不会反光的,一惊之下,西门庆的全身都恢复了知觉,他连忙点燃了备用的蜡烛,地窖里突然的明亮了起来,而那亮光也随之消失。 不过这不要紧,因为西门庆知道,它就在那,他按照刚才闪光的方向,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摸,用蜡烛照着仔细的看,终于,再搜索了几次之后,终于让他他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木板中应该是镶嵌着什么东西,这玩意只是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而且这一角与木板严丝合缝,不用手一点点的扣,是决计看不出来的。所镶嵌的东西比木头要硬,用指甲使劲扣也扣不动。 西门庆这下就放了心,抽出匕首来一点点的挖周围的木头,他尽量小心的在做这种活计,以保证那东西不会因为鲁莽和不小心而损坏。虽然地窖周围的木头都很坚硬,可是在镶嵌的这一部分,当去掉了坚硬的外皮之后,里面的木质相当的松软,这也解释了东西能够镶嵌进去的原因。这种谨慎的工作进行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西门庆终于把这东西扣了出来。 这东西很怪,如同一枚巨大的戒指,但这枚戒指只有一半,半圆的边缘有着切面平整,但是切线并不规则的刀口,只不过这枚戒指有些过于硕大,如果它完整的话,足能够容下西门庆的三根手指,他想不到什么人能够佩戴。可是如果把它想象成手镯的话,那即便是最为纤细的舞女,也无法将它佩戴上。另外,作为首饰来说,它也有些过宽了。 刚拿出来的时候,西门庆眼前一亮,因为这东西金光闪闪,看上去像是纯金打造。可是冷静下来用手掂量了下,他就马上觉察到,如果是纯金的话,绝对不会这般轻,看来应该是铁的,只是表面上镀了一层金而已。这种镀金的货色,不值什么钱,西门庆心中那种想要变卖了换取银两的想法,随机消失了。 不过既然是父亲这么小心翼翼留下的东西,想必应该有它特别的地方。西门庆觉得在地窖下,很难看清楚这东西的本相,既然来到地窖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先回到卧房详细观看再说。 此时西门庆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虽然他不知道这希望到底是什么。于是他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爬出了地窖口,像做贼一般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在卧房的门口,他还看到了李强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看来李强刚才应该到卧房探查过,西门庆明白,自己消失的太久,王安和李强一定会有所行动。 卧房的烛火比地窖中亮了许多,西门庆在蜡烛下仔细观看,他发现这断开的圆环上面居然写着小字,而且这些小字居然是红色的,西门庆是做药材生意的,只要一眼就可以辨认的出,写字所用的是最好的朱砂,这种朱砂通常是入药来医治疾病,用来写字,着实是太过于奢侈。不过也正是这种朱砂,才能够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依然如此鲜艳。 西门庆停止了关于颜料的赞叹,仔细的去辨认上面的字迹。 “免死金券”。仅仅是开头的四个字,就让西门庆兴奋不已,居然是朝廷发的,而且西门庆只听说过免死铁券,金券为所未闻,不过仅仅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比免死铁券要尊贵的多。 在开头的文字下面是说明:“此物颁给对朝廷贡献卓越之人,任何人手持此金券,无论犯何罪,都可免死。如无罪之人持金券,则可立刻当官。”金券不大,书写的文字也仅有这些。但这寥寥数字,就足够让西门庆心潮澎湃。 果然,自己今后的命运父亲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那就是当官,父亲甚至留下了可以兑换官位的凭证。如果父亲在西门庆的面前,他愿意马上的跪倒来叩谢父亲的恩德,可是现在,他所面对的只有一片空气,兴奋的西门庆抓起金券,像亲吻最为惹火的女人一般闻着这带着**木头气息的镀金疙瘩。 这种疯狂的行为足足进行了一刻钟,西门庆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东西应该去哪换官位,能换什么官位。当然,这两个问题解答起来也并不困难,这东西是朝廷所颁发的,到县衙去肯定是不行的,县衙的人也不会认,州府的也不行,只能到京城,去找大官,他们才会认识这个玩意。至于能兑换什么官位,西门庆就更不在乎了,他仅仅是一介布衣,没有任何官职,给他芝麻大点的官,能让他活下去,他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第三百三十八节 撕下面具 潘金莲 当潘金莲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到鼻孔里都是些咸湿的空气,风一次一次的吹来,而她像一个风筝在空中飘荡,这感觉舒服极了,她完全不需要做任何的动作,只需要被动的接受就足够了,这种咸湿慢慢的变成了苦涩,仿佛每一次空气的波动,都留下了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这些东西累积久了,居然在喉头留下了厚厚的一层,带有味道的东西,潘金莲不愿意去触碰,因为那种味道会让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难过的龇牙咧嘴。 终于她睁开了眼。首先看到的是,类似于顶棚的东西,潘金莲没有做停留,而是马上的坐了起来,现在她看清楚了,她是在马车内,车内并没有什么人,而前面的帘子被风一次次的吹开,咸涩的空气便是从那里吹了进来。 潘金莲感觉到身上有些异样,她用手一摸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变体衣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女人的打扮,脸上的面具也被撕了下去,摸摸头发,也是寻常女人的发式,她从一个伪装着的男人,变回了女人。 潘金莲听不到任何马蹄的声音以及车轮的转动声,也感觉不到任何的颠簸,这些足以判定,马车现在并没有走动,而是安静的停在某一个地方。可是前面不断吹动的风,又好像在驳斥着这一种观点,如果马车没有走动的话,那它必定停在一个风非常大的地方,这是哪呢? 潘金莲尝试着站起来,可她发现有些费力,她对在半天堡之上的记忆印象还是非常深的,只是发现黄虎之后,她就晕厥了,之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看起来,疾病给身体带来的损害基本消退了,只是还有些无力罢了。尤其是双腿,完全无法站起来。潘金莲一度还有些担心,她的双腿就此不会动了,不过使劲的掐了几次之后,发现感觉依然正常,也就慢慢的放下了这种担心,剩下的事,只是需要吃几顿好的,再慢慢的进行一些小活动,双腿也就能活动如初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重新又是一个女人了,这是她在半天堡上日思夜想的问题。她甚至不担心身上的衣服到底是谁帮她换的,虽然变体衣是贴身穿着,但潘七并不是那么重视身体的人,就算是男子摸遍了她的身躯,那也是在昏厥之中,现在即便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像其他的女人一样选择去死?不不,潘七觉得那是愚蠢的,大部分男人的身体一辈子都要被很多女人所触碰,怎么没看他们去死,再说了,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着烟花柳巷,那里面的女子以出卖身体而换取报酬,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所谓忠于丈夫,只不过是那些男人编出来欺骗那些无知的女人的把戏而已。 潘金莲甚至开始猜想,为自己更换衣服的要是个男人,他除了更换衣服之外,有没有进行一些其他的动作,比如用手慢慢的摩挲某些部位,或者用舌头,再或者,他会更大胆,潘金莲和武大成婚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孩子,会不会在这次晕厥的不久之后,会发现自己的月事不再来,要是那样的话……潘金莲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不管能不能找到这孩子的父亲。 她这样想着,慢慢的身体有了些反应,一些地方坚硬了起来,而另一些地方潮湿了起来。她离开武大很久了,虽然武大在这个方面有些粗暴的过分,完全不考虑潘金莲的感受,但是在长时间忍受了这种近乎于虐待一般的对待之后,她居然有些想念那种被撕破的疼痛。现在不管怎么说,阳谷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那剩下的日子应该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一个人?不不,显然不应该是这样的,潘金莲琢磨着一定要再嫁一次,虽然她已经没有了完整的身子,可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那些毫无经验的雏儿,她所掌握的技巧,和那种烈火般的**,正是许多男人所渴望的。再加上她的年龄并不大,如果不太挑剔的话,应该是可以把自己嫁出去的。 其实要是可以的话,毛蛋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是那么年轻,而且看他在断魂崖那连着用石头毙了三人,身体素质也应当是极好的,在那个上面肯定要比武大要厉害的多。关键的是,这个人非常的聪明,即便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潘金莲相信,只要几年,毛蛋就会凭借他的才智挣得一切,作为他的女人应当是无比荣耀的。 何况,她跟毛蛋这也算是共生死过,难得的缘分啊。 不过,现在的毛蛋应该已经离开了,毕竟黄虎是不会带着一个外人的,甚至……潘金莲有些想不起来,在半天堡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让黄虎带着毛蛋一起走,印象中她是说了的,但是她很怕那是昏迷之后的梦境,要是没有跟黄虎说的话,以黄虎那种残暴的手段,会马上把毛蛋杀了吧。 不!不会的,毛蛋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即便在任何的逆境之下,毛蛋都一定会有办法。潘金莲有些坐不住了,她必须要走出马车,看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黄虎应该不会把她自己丢下,毕竟她手里还攥着黄虎的xing命,她一定要问问黄虎,毛蛋在哪里? 这种急迫的情绪驱动着潘七,让她手脚并用的想要站起来,在再一次的尝试失败之后,她开始试图爬出马车。 马车并不宽敞,她的脑袋又是朝向里侧的,倒爬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非常的不显示,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转过了身来,勉强的用脑袋顶起马车前的帘子。 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马平川的冰原,而从冰原上吹来的风带着一阵阵的咸涩和一声声大鸟高昂而悠长的鸣叫。 这是一个阳光浓烈的白天,地面上的冰雪反射的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第三百三十九节 冰原 从四周同时发出的光让潘金莲的有一些眩晕,她几乎再下马车,但是她的手及时的抓住了马车上凸起的木条。她惊异于她的手居然如此的有力,而腿却完全的无法站起来,如果说是因为疾病的影响的话,那对于四肢应当是等同的,不可能仅仅凭借几根手指的力量,就可以阻止整个身体的下坠。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并不是自然的结果。是的,潘金莲意识到,这肯定是被黄虎用了某种药物,黄虎作为一个诡秘的杀手,对于各种毒药的应用应当是熟练异常的。也正是因为黄虎确定她的双腿决计站不起来,才把她独自留在马车上,否则的话,清醒过来的潘七只需要轻盈的一跃,便能够逃脱,而留给黄虎的,将是被“三个名字”带走xing命的悲惨结局。 潘金莲意识到,虽然她已经下了半天堡,但是自由对于她来说很可能还是遥远的东西,黄虎不会轻易的放她走,当然现阶段,因为黄虎的xing命掌握在她手上,黄虎应该还不至于太过于为难她,但是按照黄虎的本事,和他绝对主动的地位,潘金莲甚至觉得她被迫取消“第三个名字”对于黄虎的加持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一旦这唯一的挟持被去掉之后,黄虎将会肆无忌惮起来,潘金莲也相信,黄虎绝对不会轻饶了曾经威胁过他xing命的人。 看来,人生还真是丰富啊,嫁人的事,只能晚点再想了。 不过这到底是哪呢,潘金莲竭力的思考着,她几乎没有见过那里是这样的一望无际的平整,即便是在冬天,这样平整的地面上也总应该有一些掉光了叶子的树,和四处被丢弃的石头。这样好的地方,是不可能没有农田的,即便是在冬天,那些种地的人,也会把土地伺弄成一块又一块平整的方形,以等待春天来临的时候播种下整年的希望。(在这里为了通俗起见,并没有把华北地区的两年三熟考虑在内,一方面潘金莲的成长轨迹让她可能并不是非常的理解农时,另一方面,在宋代华北地区农业耕种和现在的差别仍然比较明显。) 还有,潘金莲从来也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风,好像风中融化着最为低劣的盐水,那些盐只有在家庭败落之后,母亲才会从贩卖私盐的人手里买过一些,潘金莲曾经看到过,那些盐中还参杂着泥沙。 虽然看起来不可能,但是……潘金莲感觉到,这里好像并不是陆地,如果不去看眼前的地面,闭上眼睛来闻来感受的话,她会觉得,她在海边。尽管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大海,但是有不止一个水手曾经跟潘七形容过海边的景色,以及大海所带来的跟陆地迥然不同的自然风光。那些水手巧舌如簧,潘金莲非常了解他们的心思,他们自身是毫无魅力可言的,那被海风吹皱了的皮肤,和因为常年在海上而活动不灵便的四肢,并不能讨女人欢心,但是大海可以,他们想让女人认为,大海和他们是一体的。如果是年轻的潘金莲听到这些的话,很有可能会动心,开始向往那种在海上与风浪共舞的生活,但很可惜的是,潘金莲第一次听到关于(和谐纵横)大海的话语的时候,她已经杀掉了海砂,那个时候起,她就不是一个天真的女孩,而是一个强迫自己去思考的女人,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等的并不是大海,而是那个带有如同鲜血红色般的梦境。 因为,那才是转折。 不管怎么说,大海给潘金莲留下的都是语言上的形容,语言在形容触觉、听觉和嗅觉的时候都很精准,但是在表达实际的样子的时候就差了很多,再加上那些水手都没怎么念过书,他们画面的语言干瘪无比,因此他们也并不在此多做笔墨,以免露怯。 潘金莲又认真的看了看,她笃定,这里就是海边。但如果这是海边的话,为什么看不到波浪,只能看到冰原? 这一切其实也并不难解释,海水被冻住了,就像河流被冻住一样,她所看到的冰原只是海水表面的冰层,那些激荡的海浪,都隐藏在安静的外壳下面。 想不到大海也是可以被冰冻的,潘金莲从记忆的伸出搜寻者那些水手的话,好像并没有人跟她提过这一点,不过海水也是水,既然是水,就会结冰,这也说的过去。潘金莲自我安慰到。 只是她不知道,黄虎把她带到海边要做什么,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即便是了解这其中的用意也于事无补,她不能动,黄虎也并不在这,她甚至连交涉的余地都没有。 黄虎 黄虎心急如焚,虽然他在估算路程所花费的时间的时候,已经留下了一些富裕,但是千算万算,他没有想到,海水结冰了,他所到达的港口已经封冻。 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气急败坏的黄虎几乎想要用铁锤去砸破冰层,当然,他也知道,这没有任何的用处。无奈之下,他只得请教铁学士,他跟铁学士谈话的时候,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威压,也许这就是跟传奇交谈的代价,所以他并不喜欢这么做,更何况,铁学士虽然已经脱离了学城,但毕竟不是脸谱岛的人,带他回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是黄虎所无法推测的。 铁学士的回答很简单:“海水也会冰冻,当然,大海是不会整个被冻上的,只有临近大陆,水中含盐量比较低的地方才会这样。” 黄虎于是耐着xing子又问:“那这样冰冻的面积会有多大呢?” 铁学士只是轻轻的瞄了一眼,然后说:“大概六七十里吧,从这里看不到任何水的迹象,我觉得至少有这么远。” 这个距离意味着什么黄虎很清楚,他不可能找到船夫愿意从冰面上推动船只这么远的距离到达水里,再载着他们到达脸谱岛,给多少钱都不行。即便是船夫乐意,在如此长的拖曳距离当中,船底的龙骨很有可能会被伤到,另外,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冰面会突然的裂开,冰冷的海水会马上吞没所有人,即便是水xing最好的水手。 即便是到了冰的边缘,没有港口,船只甚至无法停泊,没有地方可以栓出船锚的地方,乘客也无法登船。这对于黄虎来说简直是一种绝望,他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却无法阻止,和做一点有希望的事。 黄虎问铁学士:“您看这冰层什么时候才能融化呢?” 铁学士还是慢条斯理的,用他那有些幼稚的嘴巴说:“估计还要一个月,等到过年之后就应该能融化了,那时候一些块头大的,不怕小块浮冰的船舶,才能够出海。” 黄虎感觉自己快疯了,他无法安坐,以他的辈分又没办法要求铁学士做什么,何况铁学士帮他把潘金莲弄下半天堡已经是一个天大的人情,要是再在铁学士这样的传奇那欠下什么东西,这老家伙一定会翻倍的以他自己的形式讨要回来。黄虎可没这个胆量。 黄虎知道,南面的温度要比北面低一些,所以他给昏迷的潘金莲下了一些让腿部无力的药物,就买了匹快马,向南奔去,希望能够寻找到还可以用的港口。他无法要求铁学士帮忙看守潘金莲,因此只能够出这个下策。千面交代他不允许伤害潘金莲,所以他也没敢用什么能让她彻底昏迷的药剂。 寻找的过程并不顺利,他向南奔跑了接近一百二十里,只找到了一个港口,那片港口虽然结冰的程度比这边要轻一些,但出海仍旧是痴人说梦。黄虎掐算着时间,潘金莲就要醒了,虽然她无法行走,可是也她才是黄虎最重要的东西,在见到千面之前万万不能出岔子,完全的交给铁学士,黄虎是并不放心的。于是,一无所获的黄虎又再度的飞奔而归。 天寒地冻,在马上要回来的时候,马蹄在冻土中断裂,他没有去怜惜奄奄一息的马匹,马上的从马上窜了下来,靠着双腿往回飞奔----并不是他不想买马匹,而是冰冷的冻海边几乎找不到什么还在贩卖小东西的商贩,更别说在寒冷中难以生存的马了。 终于,在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马车,以及坐在马车侧面不远的石头上的铁学士。铁学士盘膝而坐,眼睛看着冰冻的大海如同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就仿佛从天地创世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经历了无数沧桑,一直存留到现在。 黄虎自认为有机会可以突然出招杀掉铁学士,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成为超越活着的传奇的存在,只要是人,在这种寒冷下,感官都会出现些许的迟钝。 但是,他没敢。面对传奇的时候,他没有一搏的勇气。他觉得,不去招惹这种狠角色,才是最正确的。 海风习习,就好像冰原随时要开裂一般,只是黄虎扭头看到,那片冰原依旧沉寂。 第三百四十节 进退维谷 好消息是看上去潘金莲应该还在马车里,坏消息是铁学士也在那病没有走,比这些消息更坏的是,海依然被冰封这,看不到任何开裂的迹象,这也就意味着时间白白的浪费了,努力的只有黄虎,而铁学士只是安然的坐在那里看风景,黄虎甚至怀疑,铁学士想要到脸谱岛并不是那么急切的,否则以这个人的高妙智慧虽然也许不能够破开冰面----毕竟这是自然伟力所形成的奇观,但是也决计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黄虎的双腿再也走不动了,奔跑之后的无力感让寒冷趁虚而入,海风卷着咸涩的空气,似乎在他的膝盖骨上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盐巴,他不得不放慢步伐,缓缓的走到铁学士的身边。 铁学士就坐在那里,仿佛没有看到黄虎的到来一般,他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吐纳,其实黄虎自己也经常这样,毕竟这样的吐纳推身体极为的好,但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注意养生,铁学士的想法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智去揣摩。 黄虎并不敢去打扰铁学士,他看见铁学士的眼睛似乎是半闭着的,贸然的上前去说话,只会让他不高兴,这对黄虎没有任何的好处,想比之下,他更像去看看潘金莲,看看她醒了没有,更重要的是,马车上有引火用的东西,他需要在这荒原中生一点火来取暖。 于是黄虎绕过了铁学士直奔马车,马车的帘子还是垂着的,看来潘金莲并没有醒来,黄虎也不便于掀开帘子看,毕竟潘金莲已经恢复了女xing的身份,再加上铁学士虽然在那里吐纳,但此时必定是眼观六路,做这种毛手毛脚的事,即便是心里没什么恶念,被铁学士看到也是好说不好听的,更何况要是那个时候潘金莲正好醒来,看到黄虎,也难免会有一些误会,未来到了千面那,更是说不清楚。 唉,现在渡海还渡不过去,谈什么见千面!黄虎好生沮丧。他从马车的后面取下了已经冻的无比坚硬的柴禾,他甚至怀疑用这柴禾突袭攻击别人,会取得比刀剑更好的效果,因为柴禾很脆,只要扎进身体里,必然会断裂成坚硬而尖锐的小节,留在被攻击者的血肉之躯中,会让被攻击者的行动越来越慢,这会让势均力敌的战斗产生压倒xing的优势。如果是往日,发现这样可以虐杀对手的工具会让黄虎感觉到很兴奋,他甚至会舍不得把这些冰冷的柴禾烧掉,而会带在身上,直到这些柴禾派上用场,或者被体温融化,变得柔软的如同刚刚从树上折下来一般,失去那恐怖的杀伤能力。 黄虎拿了这样一小捆理想的凶器,然后堆在了旁边的平地上,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划着了火折子,但是用火折子却怎么也点不着坚硬的木柴,看来寒冷不光让这些木柴的质地产生了变化,也让他们变得不易燃烧起来,其实黄虎已经非常注意保持这些木柴的干燥,但是在海边,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附着在木柴上,然后被冷风一吹,形成了坚硬的外壳。 看来想要引着火必须要用一些油脂类的东西了,别说黄虎手头没有油脂类的东西,即便是有,他也不会使用的。他手头的木柴不多,需要的是平静而缓慢的燃烧,这种燃烧可以提供微小但足够温暖的热量,缓缓的让他的身体温暖起来,一旦油脂参与到燃烧的话,火势会变的猛烈,这一小捆木柴会在乍见之间就化为灰烬,而过旺的火苗,会产生大量的热量,这些热量足够让黄虎本已经被冻的麻木的皮肤,彻底的坏死掉。 再连续使用两个火折子失败之后,黄虎放弃了生火,现在火折子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在冰封的港口旁,是找不到贩卖东西的人的,火折子短时间内不会得到补充,但是光明和热量----哪怕是一点点光明和热量,都是可以用来救急的。 木柴也一样不能够浪费,这里只有荒原,没有树,算了,再放回去就是了。黄虎突然想回去,寻找那匹倒毙了的马,虽然马肉吃起来太粗了,但仍不失为果腹的理想对象,更重要的是,马的身上也是有油脂的,这些油脂即便被冰冻了,也足够燃烧,完全可以用马身上的油脂,引燃火堆,然后烤熟马肉。 黄虎想到这里,嘴中居然溢满了口水,平日里他对口舌之欲最不看重,想不到今天,粗糙的马肉也能够让他垂涎三尺。但这些事仅仅能够想想,莫要说他能不能走到马倒闭的地方,然后在自己把那么重的玩意弄回来,就算他到了那里,马在不在还得两说,虽然海岸边缘地带没什么人,但是食肉的畜生还是不少的,它们是不会放弃这顿来之不易的美餐的。 黄虎把木柴重新的堆在了马车后面,其实现在,它已经称不上是马车了,因为前面的马已经死了,甚至尸体也许都被野兽拖走了,它现在仅仅是一幢木房子而已,简陋而局促的木房子。 黄虎把木柴细致的放好,他特意的把尖锐的地方靠内侧摆放,这样的话一旦有情况,可以马上的抽出木柴进行对抗,即便是最为慌乱的情况下,也不至于戳伤手指。然后,当他转到马车前面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情况,在一块凸起的木头上面,原本覆盖的灰尘,有一处新鲜的痕迹,那是手抓过的痕迹。 这痕迹很小,决计不是什么男人所留下的,看来潘金莲醒了,并且她就在不久之前探出头来查看过。 那么,潘金莲还在车里吗?黄虎的心一下子跳动的激烈了,他开始怀疑自己下的药物,毕竟,就下药而言,那个在原地吐纳的毛蛋,才是真正的大宗师。 但即便是这样,黄虎仍然不敢掀起帘子,毕竟潘金莲还是非常可能,仍然在车里,以任何方式惊扰了她,都会对未来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 第三百四十一节 唤 当然,黄虎也不可以去问铁学士,这样的惊扰会让铁学士认为黄虎是个雏儿,黄虎好歹也是在世面上混了这么久的人,理智告诉他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属于一个高手和大人物的面子,即便形式已经非常紧急,他自己已经非常的惊慌。 这个问题并没有难住黄虎多久,他很快就想出了办法。潘金莲虽然是个女人,可即便是女人也是有一定的重量的,里面装了一个人的车和空车还是很容易比对的,他不需要去推车,因为那样的话也会对潘金莲造成一定的惊扰,他只是站在了车前,原本马拉车的地方,用双臂轻轻去抬两旁的木杠,如果是空车的话,那应该很容易就能抬起来,相反的话,则会有些困难,毕竟车轮的位置比较靠后,马车的重量会结结实实的体现在两侧的杠子上。 黄虎打定了注意,自己走到了马的位置,然后用双臂轻轻去举马车,马车一动不动。这让他放心了不少,随即长出了一口气,从马车的前面让开,颓丧的坐在地上。不管怎么样,他需要休息一会,最起码是一个时辰,这样的话,他才能够有体力,去继续应付其他的事端,为出海,创造一点点的可能。 就在黄虎坐在那,连连打瞌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肩膀没什么东西点了一下,警觉的他马上的睁开了眼睛,向反方向一个侧滚,手也按在了刀柄上,然后才抬起头仔细的观察,他发现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身边,只有铁学士在那里对着他笑,并且用手示意让黄虎去他那边。 这老东西是用的什么手段?黄虎不解,难道铁学士已经练成了隔空取物?不可能啊,这种本领只有在江湖上游走的那些大话王才会吹嘘,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铁学士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轻轻的一掂右手,一块小石子在他的手里飞了起来,然后铁学士轻轻的接住,顺势用手一扔,石子快如闪电一般的对着黄虎飞来。 虽然黄虎正面看着铁学士,但是因为刚刚用过一个侧滚,身体的全部动作都是要向前突进进行反击,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到左右躲闪的方法,那狮子不偏不倚仍旧打在了刚才被点中的肩膀处,感觉是一样的,连力道都是一般大。最令黄虎感觉到惊讶的是石子碰到黄虎的肩膀,居然马上的碎成了粉末,被海风一吹就飘散在了空气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才黄虎被打中却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黄虎大惊失色,铁学士的石子可以随意的打中他,也就是说,铁学士要是想杀掉黄虎的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虽然黄虎强行的控制住了面容,遮掩住这震撼心灵的惊恐,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遮掩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在传奇面前,想要进行遮掩的这个想法,本身就愚蠢无比。 黄虎知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连忙的站起身,走到了铁学士的近前,没有说话,恭敬的低下了头。 “坐。”铁学士用手一指旁边的一块被海风吹的很干净的石头。 “谢谢铁学士。”黄虎恭敬的坐在了旁边。 “我想你也发现了,潘金莲已经醒了,这之后不要再叫我铁学士,仍然称呼我毛蛋就好,我不会因为这个无理的称呼而跟你结怨的。”铁学士用手指指了指他自己。 “是,毛……蛋。”黄虎别扭无比,但是他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我看见你刚才想要用手臂来称一下车的重量,借以来判断潘金莲还在不在车内。想法很好,在不惊扰她和不惊扰我的情况下自己来判断,但是办法愚蠢了些。马车停在那超过一个昼夜了,支撑的木杆已经有一些陷入了海边柔软但冰冷的土地中,这种沙地没入非常容易,但取出就会吃力一些。土地对于木杆的拉扯足够抵得上一个在饥饿中生活了几个月的女子的重量,她即便不在马车了,你也是抬不起来的。”铁学士说的慢条斯理。 不好!黄虎心中大叫一声,他想要站起来去马车那看看潘金莲到底在不在,但是在他马上要起身的一刹那,毛蛋用一根手指定住了他的额头,这一指快如闪电,黄虎只是感觉眼前一花就被点了个正着,手指虽然没有多大力气,但黄虎确实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并非是什么法术之类的玩意,而是人体工程学的一个小把戏,其实处于躯干直立坐姿的人,如果不前倾躯干,或者后撤双脚,是绝对不可能站起来的。海边的岩石自然没有可以回收双脚的余地,而手指也阻碍了躯干的前倾。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试验一下。) “别担心,潘金莲还在车里,我只是告诉你刚才的破绽而已。其实年轻人难免犯错,只要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在以后的生活中加以改善,也许你用不着像我一样活这么久,也可以变成活着的传奇。要知道,脸谱岛里面还真的没出过几个像样的人物呢。呵呵。”毛蛋谈笑间,俾睨天下。 黄虎不敢吭声,只是在那听着。好在在毛蛋说完话之后,他就把手指撤了回去,这让黄虎的压力小了很多,他不安的扭动了几下脖子。 “我必须要接着你回到脸谱岛的机会,才能登上那里,十二月十五的满月,那个时候我可以不费什么劲就上岸,如若赶到平时,还真得费一番周折。”毛蛋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那是为何?”黄虎不解。其实他主要不理解的是,既然毛蛋也想快点出海,为什么却坐在这一动不动呢? “满月的时候哨兵会的检查不会很精细,这也是因为脸谱岛上人手的问题,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脸谱岛的人手应该更加拮据了才对。”毛蛋说道。 “前辈高论。只是……前辈,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找不到愿意出海的船家,即便是找到,这冰冻的海面,船只也无法航行。晚辈已经向南搜索了一百多里,但还是没什么起色……你看?”黄虎一点点的试探着毛蛋的心思,他生怕用力过猛,触到了毛蛋无能为力的短处,惹得虎狼之威。 “我听说几年之前,从这里往北五十里的地方,有一条大鱼冲上了海滩,搁浅在那,最后死亡,当地的官府分了鱼肉,并且把其中的油脂经过一点处理,送到了京城,给那些官家来做长明灯。”毛蛋突然改换了话题,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事。 这事情黄虎是知道的,虽然他心中烦躁,可是却必须要接口:“是的,前辈所言不假,不光如此,当地的人还把鱼的骨头取了出来,建了一座庙宇。只是听说,建了这庙之后,年年海水都会倒灌,冲毁农田,所有人都说,分割了大鱼,触怒了龙王。” “哎,要是那些无知小民这么说,我倒还能够理解,你这种在脸谱岛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无面者,居然也会这么说,看来这些年的脸谱岛果然是败落了啊。”毛蛋轻轻的摇了摇头。 “还请前辈指正。”黄虎耐着xing子说。要搁在别人,他早就会暴怒的取走对方的人头,但面对铁学士,无论如何,都需要忍耐。 “每隔几十年,海水就会频繁的倒灌,这是自然现象,跟龙王没什么关系。况且脸谱岛就在大海之中,你可曾看到脸谱岛上供奉过什么龙王?那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骗人的把戏罢了。所谓大鱼,名为鲸,其实并不是什么鱼,说起来到有点像地面上的走兽,只不过它会游泳罢了。既然是兽而非鱼,就不可能会像鱼一样在水底待很长时间,必须要隔一阵子就上来换气,才能够继续生存。鲸虽然有眼,但相对身体来说过于渺小,所以它判断周遭的情况,主要是靠声音。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人都是如此,何况对兽?它们有的时候会被一些错误的声音所误导,以为前面是深海,结果却不知道,那是没有水的荒原,冲上来容易,下去却艰难,只能慢慢的被太阳烤干。”毛蛋看着天上的太阳,慢慢的说。 “前辈的博学,让在下佩服的紧,只是……您说这鲸对咱们眼下有什么帮助吗?”愤怒让黄虎的言辞不在那么注重分寸,他急于知道毛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有,年轻人,你应该看得到我刚才的吐纳,其实我是在借着风向,模仿属于鲸的声音。”毛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可是,我不懂,您刚才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算您发出了声音,我相信也不足以能让海中的鲸听到。”黄虎指出了毛蛋计划中的漏洞。他虽然听说过有人会狮吼功,但是嗓门再大的人,也决计不能隔着冰层和海水,惊扰那些庞然大物。 “你说的没错,所以刚才我只是练习,现在练习的差不多了,咱们需要做一个能够扩大声音的喇叭,搅扰一下那些大鱼的安眠。”毛蛋笑着说。 第三百四十二节 凶残的研究 “喇叭?”黄虎惊呼道,他觉得毛蛋的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喇叭再大,人的喉咙所能发出的声音也就那么多。“前辈,晚辈不明白,咱们这个喇叭要怎么做,晚辈觉得,即便是像脸谱岛那么大的喇叭,也很难穿透冰层,再穿透海水,送到大鱼的耳边去。晚辈从来没有在潜海中看到那些大鱼,我估计怎么也要在距离岸边二百里开外的海底才能够有那种大鱼吧。”黄虎已经不想跟毛蛋保持什么样的尊重态度,因为敏锐的他也发现,毛蛋并不是一个很在乎礼数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让黄虎称他为毛蛋,而不是铁学士。 “年轻人,其实有机会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去学城看一看。”毛蛋站起了身,一步步的走向了冰封的大概,他的脚轻轻的踢着旁边的石头。“脸谱岛和学城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彼此又过于摒弃对方,学城虽然在沙漠之中,可是即便是一个最为普通的见习生对大海的了解,可能都要比脸谱岛上的资深无面者要多,要知道,学城中的绝大多数人,一生之中都不没有见到大海的机会,他们只能从空洞的书本中,和那些自己也没有见过大海的老师的口中,去想象在沙漠中珍贵的水,连成的吞没天地的浩瀚。我刚才说了这么多,感觉你并没有听到问题的关键在哪,这大概也是无面者很少学习,所以缺少学习能力的原因吧。”毛蛋嘲笑的说。 “愿闻其详。”黄虎发现毛蛋很愿意奚落人,尤其他在奚落黄虎的时候,总是免不了的带上整个无面者的团队,这个人虽然已经宣布退出学城了几十年,但他的骨子里,仍然是学城死亡的黑色----黄虎没有去过学城,只是脸谱岛上的人都这么说。 “其实你可以想想,凡人都说狮子和老虎的吼声大,但是狮虎的吼声传播最多不过四五十里,可是你想,在水中声音传播本就比空气中要艰难,鲸却可以彼此沟通,照理来说,它们的吼叫声应该经常被人听到才是,但是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听到过,是这样吧?”毛蛋用手一指黄虎。 “是这样的,不过前辈,那也是因为我久在中原,不常在海边。”黄虎辩解着。 “这就对了,其实总在海边的人,是肯定有机会听到的,只不过那声音,并不如同狮虎的吼声那样震天动地。狮虎的吼声目的在于威吓,并不是沟通,而鲸的鸣叫则恰恰相反,因此鲸的声音并不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切开过人的喉咙?”毛蛋话锋一转,似乎又到了另外的话题上。 “当然!”黄虎非常自信,他绝对比毛蛋杀过的人要多,至于切开喉咙,那更是家常便饭了,他甚至在出刀的前一刻就能本能的闪开在刀切入喉咙之后再拔出血喷溅的方向,对于杀戮,黄虎感觉自己已经掌握到了一种境界,他经常听到别人说书法和绘画,是可以流芳百世的艺术,此时他便会非常不屑,因为在他看来,任何在纸张上所描绘的东西,都不会比扼杀生命的瞬间来的更加的惊心动魄。 “很好,既然你做过这么多次,那你可知道,人为什么能够发出声音说话?”毛蛋接着问道。 这让黄虎的信心满满当即的萎靡了下去,他是曾经切开过很多人的喉咙,可是那些人在被切开喉咙的一刹那,就都不能说话了,而且创口上鲜血四溢,怎么可能还看得清喉咙那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个……晚辈不知。”黄虎答道,他知道,免不了的又是一顿奚落。 “很好,这次的态度就很不错。其实不知道也不怪你们,无面者对于死人的处理通常是很野蛮的,也正是因为你们的草率处理,我才可以活到今天。”毛蛋轻松的一笑,紧接着说:“实际上任何东西能够发出声音,所靠的都是震动,这就好像笛子上贴的笛膜一样,人的喉咙里就有这样的肉膜,当然,它非常的精巧,正是靠着它种种不同的震动,人才能说出各种各样的话语。”毛蛋一边解释一边指着他自己的喉咙。 “可是我曾经亲眼见过,说话不用喉咙的人,他们闭着嘴就可以说话,好像那叫什么‘腹语’。”黄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抛开过很多人的肚子,那里面可没有什么膜。 “很好很好,你已经会举一反三了,你比我见过的无面者都要优秀。”毛蛋夸奖了一句,继续说:“其实腹语也是一样,利用了震动,只不过这种说话的方式,是有天赋的人,经过特殊的练习,让肚子的整体成为了一个震动体,有点类似于以前的一种叫做埙的乐器。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跟你说,掌握这种技巧的,普天之下不会超过五个人,这不但需要辛苦的练习,还需要自身构造与常人略微的不同。你所见过的那些讲‘腹语’的人多数都是江湖骗子,实际上他们只是闭着嘴说话而已,发声的位置仍旧是喉咙,不信的话,下次见到,你可以贴上去听一听,再怕不准的话,可以先切断他们的一部分喉咙,在逼着他们说腹语也就是了。”毛蛋轻描淡写,谈笑风生。 这老东西真狠!黄虎自认为心狠手辣,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杀人需要的是理由,纯粹的为了研究腹语是怎么回事,而去动刀切开别人的喉咙,即便是最残忍的无面者也不会这么做。看来,脸谱岛上所说的是真的,那些学城的人,都是疯子。黄虎咬了咬牙,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些会真正的触怒铁学士。 “所以说,说话是要靠震动的,吼也一样,实际上所有的声音都是一种震动。那么为什么咱们听到的声音不一样呢,那就是因为不同的东西震动的快慢也就不同。好了,终于说到重点了,唉,跟你这种无知的解释东西,真的是太困难了。”毛蛋叹了口气,说:“你懂了吗?” 第三百四十三节 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世界 黄虎很想说懂了,但是在这里绝对不可以装懂,所以他只能摇摇头。 “看来不管你多聪明,你还只是个无面者而已。”毛蛋摇了摇头:“很简单,如果想让声音在水里传播的远,并且被那些鲸听到的话,那只需要让产生声音的震动快慢特殊就足够了,只要震动的快慢跟海水自身传播的喜好相符合,不需要多大的声音,也能传的很远,现在你懂了吧?”毛蛋双手一摊,示意这是最后的解释。 “懂了懂了。”黄虎连忙点头,这一次他总算听明白了毛蛋的计划。其实毛蛋所说的没错,即便是千面,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跟不上毛蛋的思路,并不能说是黄虎自己有问题,而是整个脸谱岛,整个无面者这个群体,都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样的思路来面对挑战。 无面者所依靠的是能够迷惑旁人的易容,千奇百怪的让人贪婪无法自拔的幻术,一起形形色色的刺杀手段,至于这种学城所倡导的所谓“知识”,只要手段够厉害,胁迫一个没什么搏斗能力的学士不就行了?黄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些得意洋洋,但随即他就发现了这个想法的致命漏洞,那就是,如果依从学士的办法,就必须无条件的信任,因为无面者本身并不具备判断办法真伪的能力,可是被胁迫的学士,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提供正确的方法呢?他必然会在其中夹杂一些私货。看来,即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士,也不是好对付的,更别说,能够轻易之间取人xing命的铁学士了。 “那您要的喇叭是什么样的?晚辈此前并没有做过类似的东西。”黄虎实话实说,这些情况最好还是要先讲明,这样的话,铁学士无论如何也不能怨恨到黄虎身上。 “嗯,我想想。拉车的那匹马你给弄到哪去了?”毛蛋问道。 “类似了,大概是在二十里之外。”黄虎如实交代。 “哦,那是指望不上了,我看你体力消耗的程度也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再出发把那玩意弄回来,再说冬天那些吃肉的畜生也难得看到点新鲜的食物,我有好生之德,就让那匹死马给它们果腹了。”毛蛋的话说的很慈悲。 但是黄虎却永远不会认为毛蛋是个慈悲的人。 “况且时间我觉得也来不及。”黄虎接口说道。他其实想用这个来试探毛蛋的对于召唤鲸时间的把握程度,黄虎已经大概能想到,毛蛋会想着把马匹剥下来,制作喇叭,那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皮革需要简单的鞣质之后才可以制作物品,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皮革做喇叭,不光滑的喇叭内壁,只会让声音变小,不会有任何的扩大。 毛蛋没有接黄虎的话,而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这让黄虎有些心花怒放,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即便毛蛋已经游刃有余,但是鲸来到海边肯定是需要时间的,无论如何毛蛋都不可能把时间弄的太紧迫,看起来毛蛋有另外的计划,并会不会强行让黄虎去剥马皮。 “我看那马车不错。”毛蛋用手一指旁边的车。 “什么?”黄虎有些没听明白,不是说喇叭吗,怎么话题突然转到马车上了。铁学士说话跳动的速度太快,黄虎根本不可能迅速的推断出其中的联系,就更别说领会铁学士说话的意思了。 “我是说,那马车看起来可以当一个喇叭。”毛蛋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车说。 黄虎觉得铁学士疯了,这种疯狂的念头即便是在最为疯狂的幻境中,黄虎也绝对不会创造,如果那样的话,沉浸在幻境当中的人,会马上的发现幻境的虚假,只需要意志稍稍坚强一些,便能够从幻境中跳出来。 黄虎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怕这是毛蛋的一个陷阱,如果他一迎合,那么毛蛋就会马上的嘲笑他继而嘲笑整个无面者的团体:“你们这些傻子,车就是车,怎么可能当喇叭,连最起码的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看来你是不相信啊。”毛蛋斜着看了一眼黄虎:“那你说说,喇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不是中间空的,四周有壁?” “可是,喇叭好像一般都是圆的……”黄虎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确实,一般都是那样,但是圆的只不过是想让周围的壁的厚度基本一样,这样才能更好的震动。这马车虽然看起来是个四方形,可是我记得周围木头的材质和薄厚基本都是相同的,再加上够大,基本是能够用的。不过需要把轮子卸掉,然后把底儿略微的切薄一些。我相信这些不需要我老人家动手,你应该没问题吧?”毛蛋漫不经心的看着黄虎。 “没问题。”这活儿虽然挺耗费力气,但黄虎自认为还是能够轻易的做到的。“只是……前辈,潘金莲还在里面啊……”这是刚才就让黄虎头疼的事。 “这个简单,她既然已经醒了,那就是迟早要下车的。你走之前的时候给她下了能够瘫软四肢的药是吧,把解药给我,我还需要保留她的信任。”毛蛋把手一伸。 黄虎根本不敢懈怠,直接从腰上把瓷瓶递给了毛蛋。“在鼻子下面闻一闻就行了。”他补充着使用方法。 “这个知道,你们脸谱岛的药物大体上都是这么用的。”毛蛋把瓶子放在手里,然后轻轻一抖,便消失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法藏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黄虎关心的事。 “那您去叫她?”黄虎试探着问道。 “那是自然,按照咱们先前讲好的那样,不要搞砸了。”毛蛋的声音严厉了一个瞬间。 潘金莲 潘金莲一直在揉捏着双腿,她希望它们能尽快的变得有力,这样的话,她才有可能去应付以后的问题。她废了很大力气,才把脑袋重新的调转到车的内部,然后平复周围的简单物件,这让她身上出了很多汗,额头上有几根头发还被汗水粘连起来,无论怎么样都分不开。潘金莲知道,此时如果有人掀开帘子,只需要轻轻的看上一眼,她任何伪装的睡眠都是没有用处的。在移动的过程中,她非常担心马车不稳定的轮子会在她的晃动下发生什么移动,要是那样的话,不需要靠近马车就已经知道车内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车停放的非常稳当,几个动作颇大的晃动,都没能让马车晃动分毫。 固然,无论如何一个装睡的人是不可能被叫醒的,但只要对方知道她已经醒来,这种伪装就失去了用处,对方会时时刻刻的提防,别再想听到任何黄虎不想让她听到的东西。 在刚才的散乱的脚步声结束之后的很久,潘金莲一直在调整身体的位置,尽量的复原,但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竭力的去试图听外面的声音,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甚至海风还会不断的吹开帘子的一脚,但凛冽的空气并没有裹挟着任何带有信息的声音,对于她来说,不光马车对的是荒原,周遭的一切都是荒原。 提到马车,但是潘金莲才反应过来,好像刚才伸出头去看,并没有看到马的存在,不知道拉车的马被黄虎搞到哪里去了。唉,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命运吧,一匹马有什么用处。 正在她胡乱的琢磨事的时候,突然一股冷风吹来,她下意识的抬头往帘子的地方看去,却发现帘子已经被掀开,这个时候再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她有些尴尬的迎着带有咸味的风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是毛蛋!潘金莲欣喜异常,如果是毛蛋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那样的恐惧了,难道毛蛋已经干掉了黄虎?对,非常有可能,别人的话,也许没这个本事,可是毛蛋的话,就说不好了,他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 她几乎要喊出声来,但随即才想到,此时的她已经是潘金莲,而不是在半天堡上的那个潘七了,她是个女人,这样的转变在毛蛋看来不知道会不会被认为是一种欺骗。潘金莲虽然早已经度过了少女时光,可却不由得脸上发烧,低头看去,连双手都红的仿佛要燃烧起来。 “没关系,我就早就发现你是个女人了。”毛蛋善解人意的摆了摆手。 羞愧感更让潘金莲有些抬不起头,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他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呢?百爪挠心,千种滋味,萦绕心头。 “你饿了吧,我是给你送吃的来的。”毛蛋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了半块饼,能够看出这饼已经存放了很久,过分的干燥让它一直在噼里啪啦的掉渣。 但是潘金莲仍然很感动,因为她确实是饿了,这饼在她看来,是最好的食品。 “还有这个。”毛蛋的声音突然压小,然后在饼的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瓷瓶儿。“解药。”毛蛋说的很少,只是用手指指了指潘金莲的双腿。 是黄虎挟持了我们俩,潘金莲反应了过来,不然的话,毛蛋不会这样偷偷摸摸。 第三百四十四节 女人的心 潘金莲一把拿过饼和瓶子,她拿到食物之后,才感觉到原来是那么的饥肠辘辘,她把饼放到嘴里的时候,居然发现口水已经顺着嘴唇流了出来,因为饼实在是有些干,所以那些流出嘴的口水里居然还带着饼的碎末。 潘金莲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狼狈,就好像街边很久没吃过东西的那种吃相最为难看的乞丐一样,但是无所谓的,尽管她在心中耻笑着自己,但是吃相却依然如故。饼的味道非常不错,潘金莲知道,这饼几乎没有用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只是平平常常做出来的,要搁在平时,她大概都不会吃上第二口,但是对于乞丐来讲,最粗鄙的食品,也是最精妙的大餐。[ 潘金莲自己也明白,看起来时间已经过去几天了,在昏迷的时候也一定是没有吃东西的,否则不至于对食物是这样的渴望,不过她居然不怎么渴,甚至还能流出这么多的口水,可以判断出,在昏迷的时候也一直有人给她喂水,潘金莲也知道,一个人可以不吃东西坚持很久,但要是不喝水的话,往往会死的很难看。当然,这也是武松告诉她的。 像喂水这样的事,黄虎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那一定是毛蛋……潘金莲的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想象到毛蛋抱起她,给她喂水的样子,她甚至想象到昏迷中的自己喝水的时候,胸也一定是一起一伏的,不知道当毛蛋看到那里的风景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他那么年轻,而且没碰过女人,想来也一定是兴奋不已吧。 潘金莲刚刚想到这,就感觉到嘴里一痛,原来是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痛也让她终端了自己的想法,再看手里,连一点饼渣都没有了,虽然没有觉得饱,可毕竟不像刚刚那么饥饿,潘金莲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竭力控制自己不抬头去看毛蛋,她不知道这般凶残的吃相和刚才沉迷于异样幻想中的状态,在毛蛋看来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不去看毛蛋,那么毛蛋也不会因此而看低她。 饼吃光了之后,就是剩下的小瓶,她拧开了瓶子,发现瓶口的设置跟鹿角酒很像,轻轻的摇了摇,也并没有类似于药丸碰撞一般的响动,那么就证明里面并不是颗粒状的,可能是什么液体,当然潘金莲也相信,这么小的药瓶,如果是液体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服用的剂量,看起来这药的用法跟鹿角酒也应该是一样的,只需要用鼻子闻一闻。 潘金莲放到离鼻子很远的地方,用手轻轻的往鼻子这边扇风,让空气把药粉带到鼻孔中。这是毛蛋在初次给她使用鹿角酒的时候用的方法,潘金莲觉得,这一定是能够最大程度缓解比较暴烈的药剂的方法。 用药的过程中,潘金莲虽然不抬头,却一直注意听毛蛋的声音,她相信,只要有任何错误的话,毛蛋一定会第一时间帮她纠正,不会看着她用错误的方式来服药。服完之后,她也没有把瓶子还给毛蛋,因为她相信,黄虎在某些时候一定会再一次的给她下这种药物。黄虎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否则的话,他不至于把喂饭这种事交给潘金莲这一方的毛蛋来进行,这样的话,让潘金莲丧失行动能力,双腿瘫软就显得太有效了,黄虎不会轻易的放弃使用这种药物,但如果他再使用的话,潘金莲掌握的解药就可以派上大用场。 药瓶她藏在了怀里,已经恢复了女人的身份,那么胸部就成为了最好的隐藏东西的地方,这里并不平整,又不会被人长期注视。 潘金莲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细致思考的习惯,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己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很喜欢男人的那种用计谋进行比拼的游戏法则,但是经过了在半天堡上的生活,经过了每一件事的分析都可能会决定生死之后,即便是处理日常中最为平常的事,她也会首先进行一番细致的思考,想方设法的预料眼下的决定,在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一切都准备妥当,她等待着毛蛋下一步的行动安排,毕竟,是他到这里来给潘金莲送饭的。 “出来吧,黄虎好像要用马车。”毛蛋说道。 毛蛋已经知道了黄虎的名字,这让潘金莲有些意外,因为她记得她从来没有跟毛蛋提起过黄虎的名字,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昏迷了这么久,黄虎和毛蛋想必也交谈了很多,以毛蛋的精明,经过了这么多次探听信息的机会,他如果连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话,他就不是毛蛋了。这事再往深想想,就会有别的收获,黄虎怎么会突然让毛蛋进来送饼呢?而且饼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在昏迷中被送下的,也就是说,黄虎早就通过别的方法,知道她已经醒来了,潘金莲狠狠的咬了一下牙,早知道这样,刚才何必浪费那么多的体力,去调整她在马车内的位置,让她自己也非常的狼狈。 懊恼,让她感觉自己额前的头发紧贴的更加难受了。 潘金莲翻了个身,刚想倒退着爬出马车,却突然想到这样不妥,毕竟解药是毛蛋偷偷的给她的,此时爬出去,就等同于将毛蛋出卖,毛蛋手上并不掌握着黄虎的xing命,自己勉强要挟黄虎的话,只会为未来种下悲剧的种子,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吃点苦头。 她只是在车内把脑袋转到了车头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有意的猛烈晃动马车,尽管她知道很难晃动冻土之上的东西,不过总要试一试,何况,黄虎能够不进来便知道自己已经醒了,那肯定是看马车外的状况,也许自己昏迷的久了,已经感觉不到微小的晃动。她希望通过这种晃动,让黄虎看到她的吃力。 “让开一点。”她对毛蛋说。 第三百四十五节 期待奇迹 毛蛋知趣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潘金莲故意不用双腿,仍然是同刚才一样,勉强的用手臂爬行,用脑袋顶开了帘子,探出脑袋。接下来,麻烦来了,她凭借双手只能做到这一步,要不然的话,她刚才也绝对不会浅尝辄止,能够看到四面八方的情况,比仅仅能看到马车前方的一隅,要让人开怀的多。 正在潘金莲进退为难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抱起了自己。仅仅只看这个人胸前的衣着,她就判断出,这人正是毛蛋。原来毛蛋的胳膊是这么的有力气,潘金莲感觉到自己好像仅仅是一个小女孩,被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尽管她假装无力的双腿看上去是那么的拖沓,毛蛋的身材也并不高大,但是毛蛋还是轻松的把她举了起来,然后用胳膊顺过了潘金莲的双腿,把她横着抱在胸前。[ 潘金莲已经记不起来她上一次这样被抱着是什么时候,也许还是在她五岁之前的时候,父亲会这样的抱着她,等到她长大了之后,便在闺中不能接触任何男人,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潘金莲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让父亲抱抱她,但是那些话都只是在嘴边打了个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跟武大结婚了之后,她仍然有这个想法,但是武大实在是太过于矮小,根本不可能把潘金莲抱起来,她甚至想平躺在床上,让武大像举扁担一样的直接横抱她,可这种事情作为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够说的出口,而武大看到平躺着的她,只会把他自己压上去。 潘金莲羞愧的闭上双眼,尽管她知道,此时天空充斥着她的事业,这必是很美的风景。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跳,这种感觉不能让毛蛋知道,否则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这是轻浮的表现。潘金莲告诉她自己,任何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对于这一切的想象都是非常神秘的,在他们的想象中,女人不可以有任何的**,只能被动的接受各种蹂躏。在某一次合欢的时候,她多少的主动了一点点,便挨了武大的一个巴掌,这个矮子虽然没有三块豆腐高,但手劲儿极大,那一下子打的潘金莲晕了过去,但是等她醒来,旁边依旧是睡梦中打呼噜的武大,而摸摸下面,仍然沾着武大黏黏糊糊的液体,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昏厥,而停下那些粗暴的侵犯。 这些回忆羞愧而愤怒的折磨着潘金莲,现在想想,能够离开阳谷真是件好事,武大的身边,才是真正的地狱,相比之下半天堡的伙房,倒是仁爱的多,最起码,在那,她有神圣的“三个名字”。 潘金莲的左侧对着毛蛋的胸,而且毛蛋在抱着她的时候,紧扣着她的后背,这不可避免的让她的胸贴在毛蛋的胸膛上,刚才揣在怀里的瓷瓶挤压着那高耸着的白肉,让潘金莲在苦痛的回忆当中突然兴奋的有些浑身发抖,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过去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好在这种发抖可以被解释为恐惧,也能掩盖心脏的猛跳和脸色的绯红。潘金莲这样和自己解释着,但其实他也明白,这种障眼法在聪明的毛蛋面前讨不到任何的便宜,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年轻人想不想探究。 好在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潘金莲很快的就被放到了地上。地上有些凉,这种冰凉和着刚才后背上出的汗,让潘金莲的后背很痒,她轻轻的蹭了蹭,但是为了表现的很虚弱,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去完成这项工作。 在这里,她也能看到的是完整的天空,周遭没有什么障碍的完整的天空,不再是被一些建筑和景物切开的一部分天空。这给潘金莲一种自由的感觉,是的,真正的自由,谁说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够继续?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今天,我也可以躺在这,欣赏很多男人都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色。 海风习习,这种感觉,比那天在断魂崖好了许多。片刻之后,毛蛋又从车里拿出了一些毯子和其他的保暖物品,再次把潘金莲抱起,然后把她放到了毯子上。石头也不再冰凉,毛蛋甚至扶着潘金莲坐了起来,在她的后背垫上了一块由毯子覆盖的石头,这个姿势事业开阔而又足够舒适,潘金莲尝试了一下,她的确不需要双腿用任何力量,便可以保持住这种动作,毛蛋想的真是周到。 然后潘金莲就看到毛蛋一趟一趟的从马车里取东西,直到他似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他才对坐在旁边的黄虎说道:“黄爷,我弄完了,您看?” “嗯,做的不错。”黄虎回答。潘金莲注意到,从她走出马车,黄虎一眼都没有看她,似乎黄虎对于冰封的大海兴趣更大,从他的动作中,潘金莲的心头突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兆,难道黄虎要带我渡海? 潘金莲本来想的是去哪都行,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要离开中土。从小的时候开始,那些老妈子就说,海的那边只有一些吃人的怪兽,甚至那边的人都长着三个眼睛,有三个中土人那么高,他们嗜血而又残忍。总而言之,对于海的另一边,潘金莲没有任何的好印象。但是好在,大海是冰封的,潘金莲知道,大海是不可能整个的封冻住的,也就是说,想要渡海,仍然需要船舶,但是现在的这种状况,船舶是走不了的,也许因为这层冰,黄虎就能暂时放弃渡海的想法,只要争取到时间,那么毛蛋一定会再创造一次完美逃脱的奇迹的,潘金莲对此很有信心。 黄虎从潘金莲的面前走过,把她当做空气一般,她看到,黄虎像摆弄小孩的玩具一般,几下就把马车的轮子歇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然后黄虎粗暴的对毛蛋说:“把轮子生着,烤烤火!” 潘金莲看不明白,好好的车为什么要拆了,而且还要把轮子烧掉。话又说回来,只有马车,为什么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和马?看起来也正是因为没有马,所以马车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毛蛋听话的把木车轮拿了过来,跟车上本来有的一些柴火堆成了一堆。毛蛋平静的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他不是一个只知道服从的人,潘金莲非常清楚这一点。 然后,潘金莲看到黄虎把马车整个的推的横着翻了过来,他再用一把短斧修理马车的底盘,好像是把上面的凸起一点点的砍掉,并且修理的尽量平整。潘金莲有些纳闷,为什么马车上会有这样的斧子,但是看了看那些被毛蛋摆放的木柴,也就随即会意,既然有柴禾,那么有短斧也就不足为怪,否则的话,用什么劈柴呢? 两个男人在进行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但是潘金莲知道,这应该不会太久的,因为毛蛋堆完了柴禾堆之后,总是需要寻找引火之物的,而囚犯这个身份是不可能有火折子一类的玩意,所以他必然要跟黄虎去要。 相对于毛蛋的身手……也许能在短暂的交流过程当中,用什么样的方法,把短斧抢到手。潘金莲无比期待着毛蛋的表现,她觉得有他在,不发生点什么神奇的事,就仿佛受到了欺骗。 但很遗憾,毛蛋堆完柴禾之后,只是在原地等着,不一会,黄虎也完成了对于马车底盘的修理,但是他并没有把马车扶正,而是继续让它在那里曾侧躺着。转过身来,黄虎挥动斧子,两下便把车轮劈碎,这下车轮成了纯粹的柴禾。 斧子如此尖锐,应当能轻易的斩断任何人的头颅,在潘金莲看来,劈碎车轮的声音,远不如切断骨骼来的那般悦耳,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伙房前伙夫同新军的杀戮,那种以命相搏的呐喊,充斥在视野中的红色,在这一觉醒来之后,都如同梦境一般遥远。 黄虎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潘金莲看的分明,正是火折子,看来他极端的不信任毛蛋,连点火这样的事都要自己来,黄虎熟练的引燃了火折子,用火折子去烧被斧子切的很薄的车轮残片,但海风一吹,火折子便迅速熄灭,而车轮的碎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黄虎显得很无奈。 毛蛋,给黄虎看看你的厉害。潘金莲在心里呐喊,她知道,引火这种小事,对于毛蛋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别说毛蛋,对于经常生活的潘金莲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好引燃的柴禾,其实只需要一张纸,卷成一个风筒,就足够了。 只是不知道,毛蛋有没有纸张,这是潘金莲唯一担心的。 毛蛋有所行动了,让潘金莲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去找纸,而是在环顾了一圈之后,走向了被黄虎推倒的马车,从马车车外的装饰上,取下了一颗透明的玻璃球。 潘金莲充满了对于奇迹的期待。 第三百四十六节 火焰中的爱情 即便是阳谷,很多人家的马车上,也都会挂这种玻璃珠子,远离海的地方珍珠是个稀罕物,毕竟湖水里生长的珍珠是个稀罕物,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廉价的玻璃珠子来替代,反正这玩意在太阳下的光芒比真的珍珠还要闪耀,对于多数人来讲,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即便车外镶嵌着真金白银,如果不能被一走一过的路人所发现,并且从心底产生羡慕的话,那也就毫无意义了。 这颗玻璃珠子做的很好,潘金莲可以看到,它几乎是透明的,而毛蛋拿在手里又反复的用手擦了又擦,在衣服上还蹭了蹭,让它表面几乎一尘不染。 然后他举着这颗玻璃珠子,推着太阳来回的比划,并且不断的改变着身体的所站的位置,慢慢的,潘金莲看出了一些端倪,似乎毛蛋在用玻璃珠子聚拢光线,去点燃柴禾。类似的事情潘金莲曾经听一些江湖术士说过,他们说,光线聚拢起来可以产生极大的热量,最关键的是,这种热量是持续的,可以起到比引火更好的效果。甚至还有一个水手跟潘金莲说过,有一次他砸开冰层,想去抓下面的鱼,结果谁知道,冰正好把光线聚拢到水下面,结果水下面的鱼在被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熟了。 当然,水手的言论引起的是一片哄笑,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会在意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这个事情本来就不曾发生过,或者是他听别人说的,然后把故事的主角换成了自己。但是这些新鲜事,尤其是海外的新鲜事,潘金莲都记得很牢,她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这是她了解外面唯一的机会和手段,因此她倍加珍惜,她知道,即便是最为愚妄的描述着,也很难在一点影子都没有的情况下虚构事实,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真实的源头,尽管可能跟最后的描述相去甚远。 今天的玻璃珠子就是这样,要是没有先前听过的大话,那么现在的潘金莲压根不会知道毛蛋再做什么。等待的时间很久,黄虎好像没看到毛蛋的动作一样,返回去继续的去修理马车,但是那已经吸引不了潘金莲的目光,她时刻注视着毛蛋,即便是毛蛋只是举着玻璃珠子站在那里的画面,在潘金莲看来,也发散着无穷的魅力,这确实是一个吸引人的男人,他应当很讨女人的欢心,只是,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潘金莲想起了一句从前听人说过的话,“恨不相逢未嫁时”,此时正能诠释她的心,她开始认真的考虑,以后有没有和毛蛋在一起的可能,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小伙子,对于婚姻和床弟之事的幻想,是一个已经嫁过的女人所满足不了的,他永远不会接受,一个比他的年纪还要大,并且身子也不再干净的潘金莲。 沮丧的心情被突然传来的响声打断,缓慢的,在柴禾上冒出了一股青烟,这种烟对于经常烧火的潘金莲来说非常的熟悉,是那种不易燃着的柴禾在燃着之前所做的最后抵抗,这种烟刺鼻而乌黑,但是不要着急,只需要再加热一小会,木柴那不肯燃烧的决心,就会全部的变成烟雾散去,到那个时候,火焰便可以升起。 毛蛋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正是潘金莲所欣赏的,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不会因为做出的一点点成绩而沾沾自喜,他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对于这种事情就好像家常便饭一般,不知道在他看来其他的人是不是特别的笨。潘金莲猛然想起在半天堡上的时候,毛蛋曾经和她谈论过面具的事,他当时就说过,潘金莲的面具应该遮盖的并不是容貌,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这话已经说的非常明显,其他东西就是代之xing别,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潘金莲还是潘七,一种奇异的自信支持着她,觉得她所做的事都安全无比,毛蛋永远不可能知道。 她也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潜移默化之前,还是有什么扭转心里的事端。总而言之,刚刚经历过的昏迷,让这种变化变得不再那么突兀,潘金莲感觉好像经历了几十年,再次的看到毛蛋,产生这种喜欢的心里也就无可厚非了。她的心砰砰跳,在这剧烈的心跳声中,火焰升腾了起来,一开始是一点点,然后越烧越旺,甚至距离火堆有一段距离的潘七,也感觉到了温暖。 这种没有任何遮盖的火堆的温暖,和其他的温暖不同,它并不是持续的,而是好像波浪一样的一浪盖过一浪。就好像火堆也拥有心脏,会一直心跳一般。不知道这火能否感受到我对毛蛋浓浓的爱意。潘金莲感觉自己就要疯了,在她看来,这周遭的一切,都在为她跟毛蛋的厮守创造着条件,甚至那恼人的正在限制她自由的黄虎,在此刻看来也是爱的使者,如果没有黄虎在控制毛蛋的话,毛蛋应该早就走了,到一个地方,去展示他的才华,赢得女孩的爱慕,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有媒婆上门提亲了。 虽然机会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是吗?少女时代的潘金莲错过了沈七,尽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沈七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放在当时的情况下考虑才有意义,不是吗?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粗过毛蛋。要怎么向他示爱呢?潘金莲不知道,一直以来她跟毛蛋的交流都是关于逃亡的计划,感情的沟通几乎没有,要让毛蛋知道,她是在乎他的,这样才可以。不,也许这样还不够,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的年轻人,他可能压根不懂这些。 那么……也许……让他品尝一次女人,对,就应该是这样,既然他没有过这种体验,对第一次的记忆应当是无比深厚才是,连带着,他也会记住,那给他第一次欢乐的女人,并且很有可能不可救药的爱上她。 第三百四十六节 必须的等待 这个想法让潘金莲本来就发烧的脸更加滚烫了,但她却没有因为害羞而低下头,相反的,她更加的坚决了。这里并没有其他她认识的人,那么有什么可以害羞的呢,既然决定要用那种方式获得毛蛋,既然连最私密的东西也要分享,怎么可能还会因为想法而害羞。潘金莲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再思考这件事。 因为**会让她沉迷于这种情绪当中,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找机会执行就可以了,过多的思考,会让自己变得疯狂起来。在危险中疯狂,只会让危险更加危险,潘金莲不由得想起了临死前的邓白,何其疯狂,但是死亡的样子,却何其凄惨。绝对不能走上这种老路。 再看毛蛋的时候,他正在改变火堆的结构,看的出来,他是想让火燃烧的慢一些,的确,虽然木柴的总数并不少,可如果全力燃烧的话,并不能坚持多久,但是潘金莲在意的是,毛蛋做这些事并没有跟黄虎有任何的沟通,按说如果想要寻找逃跑的机会的话,不是应该尽快的让木柴燃烧吗?木柴燃烧殆尽,三个人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必须要选择下一个落脚地,或者去寻找新的木柴,但是,三个人是不可能一起去的,潘金莲在黄虎那的印象应该还是双腿无力,而且她是个女人,并且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就是说,去寻找木柴的,只能是黄虎本人或者是毛蛋,不管是这两种可能的哪一种,毛蛋都是有机会逃脱的。潘金莲的心中荡漾着希望的快乐,在她看来,毛蛋能够获得自由,就相当于她获得了自由,自由的毛蛋一定会对潘金莲心存挂念,并且想方设法的来营救她,所谓的爱情,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毛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可他却在控制柴禾的燃烧,这是为什么呢?潘金莲真想走过去,贴近毛蛋坐着,就好像之前他们在半天堡伙房的白案旁一样,小声的说这话,传递着那些细致的思考,和诡秘的信息,那种轻语对于现在的潘金莲来说过于奢侈,她只能暂时的忍耐下来,毛蛋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等到有机会说话的时候,再问个清楚,也就是了。 马车那边,黄虎已经完成了工作,其实潘金莲并不知道他要搞成什么样,但是她看见黄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并且收好了斧子,就知道应该是差不多了。黄虎走到了火便,坐在了旁边的一块有些低矮的石头上,然后轻轻的动着嘴唇,好像在跟毛蛋说着什么,而毛蛋也在做着回应。 两个人的交谈,并不是那种人质和绑匪的感觉,到好像是平级的交流,这越发的让潘金莲不解,不过没关系的,她知道,这一定是有理由的,只要找个机会问毛蛋也就行了,现在她要做的,只是装作看不到,然后慢慢的等待真相的到来。 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这种爆裂声很像过年的时候所燃放的鞭炮礼花,潘金莲琢磨了一下,应该是快要过年了,不知道今年的除夕会是什么样子,更是不知道,明年的人生会如何。 没有人过来把潘金莲抱到火堆,她自然也不能自己走过去,好在潘金莲身上的保暖物品很多,再加上也能感受到火堆的温暖,过去不过去,倒也无所谓。 黄虎和毛蛋交谈了几句之后,黄虎便从火堆里,取出完整的大柴,这些大柴的一段还都燃烧着火苗,黄虎举着这些“火把”向远处走,走上了那结冰的荒原。 要是突然冰破裂了,把他漏下去才好。潘金莲在心里说着,她知道,就算是水xing再好的人,掉到冰窟窿里,都很有可能再也上不来,何况,这冰窟窿下面并不是河水或是湖水,而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当然,潘金莲所盼望的事并没有发生,黄虎只是把大柴在冰面上又支撑了起来,但是潘金莲看的分明,这火堆支的太低了,火苗已经粘到了冰面上,这样的话,火是烧不旺的,而且下面的冰也可能会被融化,融出的水还很有可能会熄灭火焰。 黄虎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而是继续的回来,又抽走了比较大的柴禾,放在“冰原”的同一个位置上,反复了几次之后,岸上的柴禾少了很多,而“冰原”上的火堆已经初具规模。跟潘金莲想的一样,火苗的火心不断的舔着冰面,慢慢的融化出了一些水,而这些水让支撑火堆的大柴慢慢的滑动,火苗继续不断的降低。 支撑火堆的柴禾都很厚实,让它们燃烧很艰难,让它们熄灭则同样的不容易,火苗顽强的燃烧着,水与火在一段时间内,居然共同的存在于海之“冰原”上。 “冰原”上的火堆,距离潘金莲实在是太远了,她感觉不到任何的从那里传来的热量,毛蛋和黄虎也坐在岸上,他们的位置距离冰原火堆,并不比潘金莲来的近,也就是说,他们也同样的感受不到,那生这堆火是为了什么呢? 火会散发热量,既然不是给人烤火……难道他们想融化冰面?潘金莲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潘金莲却摇了摇头,这固然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但几乎不可能实现,冰层有它自己的法则。 在阳谷,每年都有人在河冰上钓鱼,而那些寒冷的渔夫,自然也会生火来取暖,火只会烤融化最上面的一层冰,却很难继续的把它融化下去,潘金莲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可能仅仅是一堆小小的篝火,并不能与隆冬的寒气相抗衡吧。 黄虎生的这个火堆,虽然比阳谷的渔夫生的大一些,可一样,他们面对的是大海,对比融化河流也要更加的艰难。 果然,燃烧了一会之后,火堆地下出现了更多的水,但也是仅此而已,水的总量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不再增多,相反,是柴禾越来越少。岸上的火堆虽然还在燃烧,可是刚才黄虎便已经把所有能拿走的大柴一次xing都拿走了,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补充和增援,“冰原篝火”要不了多久就会熄灭了。 黄虎和毛蛋并不着急,他们坐在岸上的火堆旁,时不时的交流一下,然后再盯着海上的那堆火。这种时间漫长而无趣,潘金莲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变化,仿佛周围的东西都已经凝固了,只能看见冬天那本来升的就不高的太阳,在地面上慢慢的晃动,高度几乎没有变,只是从东南方慢慢的向西南方转去。 如果是夏天的话,潘金莲还能够很清楚的判断出时间,但是现在,她只是知道太阳应该走的位置,却无法与荒原上的景物相对应。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终于,大柴熄灭,海上的火堆上只剩下了大柴的烟,这烟升的有些高,被被海风吹散的样子很是漂亮。 毛蛋跟黄虎说了几句话,黄虎点了点头,然后便去搬没有车轮的马车,这一次,毛蛋并没有在火堆旁边等,而是走过去帮黄虎的忙,两个人抬着马车到了到了海上火堆的余烬位置,然后把马车像个水杯一样,整个的扣在了余烬上。 黄虎似乎把车子左面的窗户封住,然后毛蛋把头伸进了车右边的窗户,这个动作让潘金莲很担心,余烬上还在冒着烟,毛蛋这样把头伸进去,会不会被烟呛到。然后她才意识到,毛蛋这样做的目的,好像才更值得关心。但是,毛蛋如若不说的话,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只能等待机会,再来询问,在机会到来之前,她最好闭嘴。 毛蛋的身体能够看到明显的起伏,倒好像他在大声的呼喊,或者大口的喘气,毛蛋大概做了几十次这样的动作之后,停了下来,然后长长的呼吸了一下,又把头伸进去,如此往复。 在潘金莲看来,毛蛋更像是在对谁大声的喊叫,或者是在车里大口的喘气。难道这是黄虎在折磨毛蛋?用浓烈的烟逼迫他?不过看起来毛蛋倒是自愿的,这让潘金莲更迷惑了。 终于,他们俩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岸上就要燃尽的火堆旁,黄虎的眼睛一直看着大海,而毛蛋则是很轻松的样子,四周的张望之后,便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火苗,似乎陷入了沉睡。 但即便只看他的侧脸,潘金莲也知道,他是睁着眼睛的。这是毛蛋惯用的等待表情,当他做完了一个什么计划,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就是这样。看来,毛蛋又创造了一个奇迹,潘金莲有些等不及的想要看结果。 会是什么呢?会是自由?不不,他是在对大海计划着什么,难道他对大海也像对半天堡那么熟悉? 潘金莲兴奋无比,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她习惯了等待,但并不习惯等待自己心爱的男人的结果。 海边的太阳似乎永远不会落下。 第三百四十八节 破冰 地动山摇! 潘金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猛烈的摇晃把她晃醒,她首先想到的是地震,当然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是不只一个人跟她描述过地震的可怕,在那些人的说辞中,大地会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一切活着的东西,把它们带到死者的世界,在地震的时候生死门是开着的,活人会变成死人,而死人也会变成活人。 海砂是不是就是这样活过来的?潘金莲猛然想道。她急忙睁开眼睛,在她的视野中,太阳正在地平线上行晃荡,落日的余晖把天空然成了深红色,云朵在流动,带着美丽的红,仿佛是梦幻世界里的小舟。 四周的土地平整,并没有产生想象当中的巨大裂缝,而且睡梦中的那种晃动也停止了,潘金莲也看到了黄虎和毛蛋,他们两个还是那么坐着,并没有任何的惊慌,他们的眼睛都看着远处的大海,专注无比。 猛的,巨大的声响从地底发出,好像是千万头猛兽一起在吼叫,这是一种疯狂的吼声,整齐的一声之后,此起彼伏的好像最凶猛的波浪。 “来了,注意安全。”毛蛋大声跟黄虎说道。 来了?什么来了,潘金莲不解。黄虎和毛蛋迅速的站了起来,跑到潘金莲的旁边,两个人站在潘金莲前面,好像是保护着她一般,这样割裂了潘金莲的视野,不过那空旷的冰原倒也没什么好看,况且他们仅仅遮挡了正前方,冰原的其他部分虽然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了颜色,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 平静,可怕的平静,平静到即便是潘金莲也知道这之后肯定会产生最为剧烈的风暴,刚才吼叫的东西,一定是什么体型惊人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潘金莲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地下还有着什么大体型的动物。难道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刚才的地震打开了生死门,那些来自于死者世界的庞然大物现在要回到生者的世界,它们应该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当中吧,不过既然是那样的东西又怎么会死。 闷声闷气的冲撞声从眼前的的冰原下传来,潘金莲意识到,声音不是来自于地下,而是来自于海洋中,冰原之下都是海水,难道是海怪?毛蛋看上去并不慌张,潘金莲想到了他刚才好像是呼喊般的动作,莫不是毛蛋还精通海怪的语言,他刚才用马车弄成了一个类似于喇叭的东西,来召唤海怪? 容不得潘金莲细想,闷声闷气的碰撞声之后,冰原上传来非常清楚的碎裂声,碎裂声悠长而有刺耳,这让潘金兰禁不住开始想象裂开的口子究竟有多长,碎裂声还没有消失,又是一阵碰撞声传来,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要清脆许多,也要响很多。潘金莲意识到,并不是海怪的撞击力量变大了,而是冰面已经破裂了很多,海怪跟陆地之间的隔绝要小了很多。 撞击声之后,照例还是破裂的声音。如果说第一次破裂的声音好像是用斧子劈竹子,从根裂到顶的悠长,那么第二次破裂的声音,就是掉落茶桌的瓷杯,无数破裂的声音一同传来,让人听不出其中的纹理。也就是伴着这次的声音,冰原上的马车被震的飞起了一尺多高,然后横着倒在了冰原上,像被废弃了的垃圾一般。 沉寂再次降临,这沉默的时间惊人的长,瓷杯的碎裂声完全消失了许久之后,才想起了一声孤独的鸣叫,这声鸣叫高亢嘹亮,好像在潘金莲的梦中的战场上的号角一般,尾音在冰层中无数次的混响,传出了很远。 最凶猛的一击要来了,潘金莲甚至不敢呼吸,但她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去看,因为她知道,要是错过了眼前的场景,她会终身遗憾。海底的巨兽和严寒所结成的冰面的最后抗争,都是自然的造物,究竟哪方面会更强? 一个刹那间,这场争斗最后的结果就揭晓了,潘金莲看到眼前的冰原瞬间崩溃,原本完整的冰破碎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冰块,想四周飞贱,有那么几块奔着潘金莲而来,但是黄虎都强在前面用拳头击碎了冰块,不能击碎的则用手掌和后背轻轻的一挪,改变了它们飞行的轨迹。 这些冰块飞起了很高,然后又重新的落下,但是它们并没有落在水里,而是落在了海绵上升起的一个个黑影上,这些黑影沉默而威严,潘金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她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它们的身体呈蓝黑色,只是那样沉默的浮在水面。有一些蓝黑色上出现了伤口,看来刚才的撞击也给这些庞然大物留下了些许的伤痕。 冰原瓦解之后,这些蓝黑色东西就在这里整齐的列队,靠近中间的位置。一声孤独的鸣叫响彻天际,好像是里面的首领在对着岸上的人问话一般。潘金莲猜测,伟大如同这样的造物,应当比人类有着更加繁琐而准确的语言,如果说有人能会它们的语言,那这个人,只可能是毛蛋。 果然,毛蛋站起身来,他并没有考前,只是对着海面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说辞,潘金莲只能听出来他在说话,却听不明白其中的哪怕一个发音。在这之后,水面上的大物开始躁动,似乎他们无比的愤怒,潘金莲看的出来,其中的几个在不断的后退,但是这种后退裹挟着无比凶恶的愤怒,它们并不是真的后退,而是想要借助在海水里的冲锋,冲到岸上来。 毛蛋并没有任何慌乱,他又发出了几个音节,潘金莲虽然听不清,但却能从语气中感觉的出来,这其中包含着轻蔑与规劝。 似乎这些大东西很喜欢沉默,这样的场景静止了片刻,游在最前面的巨兽首先调转过了身体,渐渐的,这个群体也选择了缓缓的下沉,在其他所有的巨兽都已经看不见了之后,最前面的巨兽转过身子,发出了一声短暂而愤怒的鸣叫,接近着,也沉了下去。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晚霞已经被星空所取代,星光在黑色的海水上,映衬出点点的碎金。眼前的荒原在一瞬间已经被改变,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大海,和一些浮冰碎块而已。 “行了,明天就可以出海了。”毛蛋说道。这话明显不是对潘金莲说的,而是对黄虎所说。 “只是靠近海岸的冰碎了,可是冰面有好几十里啊,前面的怎么办?”黄虎看起来有些不安。 “那些愤怒的家伙这一路上都不会消停,它们会把能撞碎的东西都撞碎,海在不断的流动,明天早晨的时候,这条水路上的浮冰就不会太多,不会影响到船舶的航行,挑一些胆子大的船夫多给钱,也就没问题了。”毛蛋解释着说。 “那今天晚上?”黄虎接着问。 “今天晚上只能找个地方休息,不会有人愿意在晚上出海的,何况才发生了刚才的那种巨变,对了,你找船的时候,注意要找两条,两条的大小要差不多,别怕花钱,我知道你不差这个。”毛蛋突然说。 “这……”黄虎很显然是想问原因,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好,这个事我可以去做。那我们现在应该往什么方向走,四周我简单的探究过,人家不多,这个港口在冬天基本上被废弃了。” “一般来说,这种因为冬天废弃的港口有一个约定俗称的习惯,那就是这其中的人们都会北迁五十里,以示在这个冬季退出大海,不跟难面的同行抢买卖,否则的话,大家都往南面走,不同地方渔夫就会起争执,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挣不到钱。”毛蛋一摊手说:“所以,你走的方向其实错了。” “原来如此,不过毛蛋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黄虎问出这句话之后,好像非常的后悔,可是话已经收不回来。 “大海的法则而已,从前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也是别人这样告诉我的。”浅谈则止,留下神秘的尾巴,这就是毛蛋说话的风格,潘金莲很熟悉。 “哦对了,她还不能走,不知道是为什么,既然马车没有了,那你得背着她。”毛蛋指了指潘金莲,对黄虎说。 “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毛蛋,我相信你也能背的动她,刚才抱的那么轻松。你记着,多数时候,我都很想扭断你的脖子,最好一直向我证明,你在不远的将来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黄虎的表情一下子就冷峻了起来。 “你会知道的,可能是以你不想要的方式。”毛蛋回击道。然后他开始收拾周围的东西,缓慢和有条理,用一根绳子巧妙的把保暖用的毯子困在了一起,并没有跟潘金莲说话,沉默的把她背在了背上。 潘金莲的手搂着毛蛋的脖子,毛蛋把捆好的毯子挽成的绳结递给了潘金莲,潘金莲随即拿好,这样的话,毯子就飘摆在毛蛋的胸前,而毛蛋的双手扶着潘金莲的大腿,这个年轻人就用这样的方式,把所有的东西都背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节 理由 一路的北行中潘金莲并不舒服,她的胸完全的贴在毛蛋的后背上,这种感觉让她无法稳住心神,而黄虎又跟在她的身后,她能够感觉到黄虎那如同利剑一样的目光不断的在她的身体上来回的滑动,去寻找可能爆发的时刻。 但是潘金莲的心里舒服多了,因为她发现,毛蛋和黄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合作的关系,他们并不会达成某种计划,而把潘金莲带到什么地方去,从最后的对话上来看,这一切都是黄虎胁迫毛蛋做的。毛蛋召唤那些海怪也一定是受了黄虎的胁迫,不过黄虎能用什么东西才能胁迫住毛蛋呢,潘金莲相信,毛蛋有无数个机会可以逃亡,刚才他不是还说,黄虎找错地方了吗?那会是什么呢……潘金莲跟毛蛋生活在一起这么久,她总感觉,这是一个没有忌惮的人,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的弱点,想抓住他的把柄很难。难道是……潘金莲不由得脸一红,虽然天色已经黑了,她还是本能的把脸靠在了毛蛋的背上,难道是黄虎在用我来威胁毛蛋,而毛蛋就范了?这种想象一经产生,就在潘金莲的心里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幸福感,就在刚刚有一个男人为了她的安慰,不顾危险,召唤了海中如此多的恶魔一样的巨兽,那些巨兽的吼声惊天动地,力量足可以摧垮山峰,与它们进行交流无疑是危险的,但是毛蛋,却可以为了她而不顾这种危险。 难道他也喜欢我?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在潘金莲的脑海中产生,虽然她用尽全力阻止,但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试图用逻辑xing来推翻这个想法,只会让这个想法越发的在脑海中稳固了下来。 步行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相比于白天的等待甚至有些过于缓慢了,路的前方出现了人家,十多所房屋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毛蛋停了下来,对黄虎说:“好了,地方到了,交涉和花钱是你的事,我就站在这里,不会离开。” “嗯,放聪明点,就算你再聪明也不可能解得开我在你和那个女人身上所下的毒药。”黄虎丢下了一句话之后,就大步流星的向房屋走去。 黄虎走了好久,直到已经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潘金莲才在毛蛋的耳边轻轻的问:“他在我们身上下了毒?” “是的,那个男人说他的xing命掌握在你的手里,所以必须要彼此进行挟制,我跟他的谈判结果是,我帮他出海,咱们一起到海上的一个什么小岛那,黄虎到那有要紧的事,然后在岛上,他会给我们解毒,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免除他的死亡才可以,这两个过程要同时进行。”毛蛋也一样是小声回答。 “黄虎为人很狠毒的,他可能会给我们假解药。”潘金莲担心着说,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些小失落,原来毛蛋自己也中毒了,并不是为了她才到了这里。 “没关系,我已经自己把那毒解了,只不过是解药有些做的猛烈了,会减少我二十年的寿命。”毛蛋话说到这轻微的一顿,然后他继续说:“我配不出更好的,而且你的身体绝对经不起任何的差错,不过虽然我做不出解药,却也能分辨真假,你尽管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这样,他果然是为了我。重新燃起的感激在潘金莲的胸中烧的摧枯拉朽,燃尽了所有的怀疑和不安,她对于毛蛋,信任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她在心里跟自己发誓,毛蛋既然如此的待她,接下来的事她一定不会再刨根问底的询问,这样的话只会让毛蛋那颗心受到质疑的伤害。她所喜欢的男人,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保护。 两个人的交谈戛然而止,因为黄虎的脚步声又响起了,潘金莲一点都不惊讶于这种速度,毛蛋刚才也说了,黄虎不缺钱,而手中有着大把银子的老爷想要留宿,任何渔民都会敞开门来欢迎的,交涉简单到只需要一方扔下银子就可以了,这过程自然短的可怕。 潘金莲一路被毛蛋背着到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很小,除了床,只有一张破烂的桌子,不过潘金莲知道,在这个地方就应该有如此粗陋的摆设,她并没有挑剔,何况这对比海边的岩石来说,已经好的太多。 毛蛋给她留下了一张毯子之后,小声嘱咐了一句:“别试图逃跑,不安全。”就匆匆的离开了。 多么懂礼数的男人啊,就算知道我是女人之后,就算在我清醒之后有过数次的身体触碰,也不想留在这里占些便宜再离开,他一定知道,我是不会拒绝的,潘金莲这样想道。而她也知道,对于没碰过女人的男人来说,她一定是充满魅力的,只是夜色昏暗,否则的话,到可以看看,毛蛋的下面有没有胀起。 真是温暖的房间,被褥下面是干净的稻草,潘金莲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了,相比之下,半天堡的通铺就不成样子了,即便是猪圈跟那里比起来也要豪华许多。柔软的稻草与迅速温暖的毯子,像一只轻柔的手不断的抚摸着潘金莲,尽管已经睡了很久,还有些饥饿,可是她不可控制的又再度的睡着了。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房间里,睡觉时候的房间没有任何的气味,而此时的房间,有一种淡淡的咸鱼味道,被褥下也不是干净的稻草,而是有些肮脏和**的棉絮,床在轻轻的摇摆,难道…… 潘金莲看见身上还穿着因为睡眠而不太整齐的衣服,她轻轻的理了几下,然后便一个箭步的窜下了床,走出了屋子。 外面是一片蔚蓝的天,以及脚下蔚蓝的海。她所站着的,是一条并不十分宽大的船,只有两个而已。而黄虎就在潘金莲的面前,只不过是背对着她。 潘金莲大惊失色,不能告诉黄虎她已经能走了,她慌忙的想要逃回屋里。 但已经晚了。 第三百五十节 摊牌与隐藏 黄虎好像脑后长眼了一般突然转过了身。这转身诡异无比,因为通常的人转身头部都会有一个先行扭动的动作,虽然轻微,却绝对存在,但是黄虎的转身是身体直接的旋转,脖子以及头部纹丝不动。 “身体恢复的不错啊,已经能走了。”黄虎面对着已经有些吓呆了的潘金莲这样说道。 “哦,是啊。”潘金莲勉强应付到,她虽然害怕,可是却足以能够应付这样的考验而不露出太大的马脚。看来,黄虎所下的让双腿无力的药是有时间限制的,而现在应该已经脱离了那个时限,所以药物的效果自动消除。也正是因为这种药效会自行消退,所以毛蛋才能不太费力的弄到解药吧。幸亏如此,否则的话,今天的走动,就相当于把毛蛋出卖了。 但是,黄虎的转身动作让潘金莲仍然感觉到非常的诡异,她尽量的思索与黄虎的对话和交谈,她发现,黄虎几乎没有先背对着她,然后再转过身来的这样的动作,也就是说,类似于刚刚的场景,应该是第一次。 所以,并不是眼前的黄虎转身诡异,而是一直以来,潘金莲从来没有机会见到过。这种转身会与什么相关呢?她相信,万事万物一定有它必然的原因,不过就目前的条件来探究原因,无异于痴人说梦。 “毛蛋呢?”潘金莲接口问道。船并不大,也只有刚才潘金莲所躺的一个大船舱,虽然还有一些小的地方,但是黄虎应该不会允许毛蛋自己待在那样隐蔽的所在,黄虎也是知道毛蛋的智谋的,他会尽可能的控制毛蛋。 “哦,他在前面那条船上。”黄虎说这话,把手往右前方一指。 顺着黄虎手指的方向,潘金莲才发现,在距离这艘船有段距离的地方,也有一艘船,看上去约莫有十理的距离。潘金莲这时才想起,先前毛蛋交代过,让黄虎找两艘船出海,看来那就是第二艘船了。 “他怎么会在那……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潘金莲怯生生的问道。 “我可不知道,你昨天也听到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让我租两艘船,然后上午出海的时候,他便要求坐在前面的船上,至于原因,他不说,我为什么要问,反正你们的xing命都攥在我手里,我并不怕他逃走。去我想去的岛屿的路我也知道,我无所惧怕,可你们就不一样了。”黄虎笑的时候露出牙齿。 这也跟毛蛋所说的对上了,但是这次是潘金莲第一次从黄虎的嘴里听到关于毒药的事情,因此她知道,必须做出合理的反应才对。“我跟你在一条船上,我承认,你想杀我非常容易,可是你杀了我,第三个名字便永远不会解除,你一样要死。可是毛蛋,他在前面那么远,他如果想逃,自然有千万种办法胁迫船家为他卖命,恐怕无论如何你也是追不上的,你想杀他,怕也没那么容易。”潘金莲冷笑道。虽然她知道黄虎的回答会是什么,可这戏份必须要做足。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我在你俩的身上都种下了毒药,如果不听我的话,很快就会毒发。我黄虎杀过很多人,临死的时候如果能再拖上两个,这辈子也不算亏。呵呵。”黄虎的笑声让潘金莲无比的阴冷。 种下毒药,这个词汇潘金莲很在意,也就是说,黄虎所用的毒药并不是口服的,而是像针灸一般的扎到身体内的。潘金莲恍然大悟,难怪在她昏迷,无法吃固体食物的时候,还能被下毒,本来她还存在一丝侥幸,说不定会因为昏迷的时候吞咽困难,毒中的不是那么的深,现在看起来,黄虎早就想到了前面。 也是,凭借毛蛋的聪明,逼迫他吃下毒药,他也许也会在嘴里的什么地方把毒药藏下,潘金莲曾经看到过有吞吐钢针的走江湖艺人,那艺人吞下了十多根钢针,在展示了嘴里没有任何的东西之后,过了一会又把钢针给吐了出来。潘金莲当然不知道艺人们是如何做到的,可她知道,这些神秘的法门既然连她都听说过,那么黄虎和毛蛋自然也听说过,不但听说,可能他们自己本身就掌握着这样的技巧。因此重要的毒药,他们都会“种”在身体内,而不会让对方服下。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的回应黄虎了,毕竟他刚刚说的话,在他看来应该是潘金莲第一次听到。面对如此恶毒的威胁,潘金莲毫无反应自然是不正常,这肯定会让黄虎忧心毛蛋和她的私下交流,而反应过于激动也不现实,那倒是显得很做做,何况在半天堡上潘金莲也算是见过很多大阵仗的人,一个刚刚从地狱中逃脱了的女人,死亡对她能产生的恐惧感理应不是太夸张才对。 分寸难以拿捏,那就放些狠话吧。 “很好,黄虎,你果然是个很角色。那么现在谈谈你的条件吧,如何才能帮我们两个解毒?”潘金莲脸色平稳,双手一摊,摆出一副跟黄虎谈判的架势,她在半天堡上很多次的这样同黄虎对峙过。 “其实我要你并没有用,我需要毛蛋的一些智谋帮我来达成一件事,事情达成之后,我自然会帮你们俩解毒,毕竟来说,此时你我的地位其实是平等的,我掌握着你的xing命,你也掌握着我的,所以我并不会如何的威胁你,在这趟旅程当中,你和我共享主人的地位,而毛蛋,呵呵,自然就要去冒一些险。不过,我刚才从你的口气中感觉,你好像很在乎他啊,怎么?在半天堡的这段日子,让你喜欢上这个小情郎了?”黄虎的语气从严肃便为轻佻,显然他很喜欢用这个话题来嘲弄潘金莲。 不能脸红!潘金莲强迫xing的稳固她自己的情绪,这收到了些许的效果。她本来就比黄虎长的矮,用一个略微低头的动作,就掩饰住了脸上短暂的发烧。“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半天堡的幽灵,怎么会喜欢一个厨子。当然他救过我的xing命,我理应有所报答。”潘金莲的回答看似底气十足。 第三百五十一节 报复 “女人的心思啊,我是猜不透,呵呵。”黄虎又一次的冷笑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大海,不再说话。 潘金莲讨厌这种冷笑,因为这种冷笑非常完美的掩盖住了黄虎实际的情绪,这让潘金莲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谎话到底奏效了没有。虽然即便没有奏效,也不可能再来解释,那会让本就脆弱的逻辑显得更加的画蛇添足,但是知道结果总是好的,黄虎是一个善于利用一切的人,如果他知道潘金莲心中爱着毛蛋的话,那么他会更加严格的限制毛蛋的活动,控制他的自由,以达到操控潘金莲的目的。 这会让潘金莲在未来和黄虎的较量中落于下风,她必须注意一切细节,这样才有机会来赢得这场希望渺茫的对抗。不过好在,在潘金莲心里的估量当中,战胜黄虎已经比逃出半天堡要容易的多,从潘七再度变成潘金莲,她已经跟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再者另潘金莲在意的是黄虎的转身,有了刚才的观察这一次她看的格外细,黄虎从面相她到背向她,这个转身实际上脖子和躯干也没有动,这跟刚才的从背对到面相的转动完全相同,只是在这种角度看上去,动作便不是非常奇怪,跟平时看到的黄虎差不多。 这一点细致的观察让潘金莲放了心,她原本很担心,此刻在船上的黄虎并不是真的,而是别人假扮的,毕竟,黄虎的形象变化多端,保不齐就还有人有这样的本事,一旦真正的黄虎已经死了,她自己又不恩那个掌握眼前假黄虎的生死,那么计划就会全面的落入被动,潘金莲已经厌恶了和空气的对抗,那种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的感觉糟透了,她其实对黄虎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有一些期待,因为她十分想知道,像黄虎这样诡秘的人,到底属于那股势力,不说种种的刺杀手法,单说易容的技巧就绝对是冠绝天下,就算不能够学会像黄虎那样自由自在的变形,哪怕只是掌握一些变体衣啊,人皮面具之类的玩意,以后独自闯荡的时候,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不知道在了解了所有的利害关系之后,能否和黄虎成为朋友,这个想法在潘金莲的脑海中一闪即逝,在她的脑海中,朋友关系的确立,必须是双方都能为彼此提供想要的东西,黄虎身上固然有潘金莲想要的种种神秘的答案以及惊人的技巧,可潘金莲又有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除了并不干净的身体之外一无所有,何况这身体是要献给毛蛋的,又怎么能给黄虎? 毛蛋啊毛蛋,我为了你,愿意放弃这些神秘的玩意,你可知道我的付出?不行,这一切以后我都要说给你听,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潘金莲在心里想着,她的脸又有些发烫,不过好在,黄虎背对着她,只要他不突然回过头来,潘金莲的真情流露就不会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 黄虎凝视的方向正是在远处航行的船,毛蛋所在的船仍然在右前方,只是距离更加的远了,潘金莲不知道毛蛋这是想要干什么,不过他在昨天说出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犹豫,想来应该是早已经计划的通透,潘金莲并不担心毛蛋真的会离她而去,因为他有无数个机会这样去做,犯不着到了大海上才开始抛弃她,她信任毛蛋,如果不信任的话,爱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样的光景一直持续着,太阳一点点的下坠,潘金莲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下午,黄虎站在船边,好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也不再和潘金莲说话。期间船家送上过一顿吃食,黄虎也没有吃,潘金莲看见吃的东西又一次的饥肠辘辘,这次的饮食要丰富的多,虽然也只是一些鱼类,而且这些鱼大多已经不新鲜,可是对于在半天堡上吃了那么长时间牢饭的潘金莲来说,咸鱼已经是最好的美味了,何况海中的鱼即便对于还在阳谷的潘金莲来说,也是稀罕的东西。 日头终于完全的坠了下去,繁星点缀着苍穹,海上的夜晚别有一番风景。船上挂起了灯,这灯悬挂的很高,即便是从来没在海上待过的潘金莲也看的出来,这么高的灯绝对不是照明的。等到她抬起头在右前方看到同样的灯光时,才会意道,高挂的灯并不是给本船的人使用的,而是在告诉其他船只自己的位置。 黑暗模糊了距离的的感觉,但是潘金莲凭借海上的星光还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毛蛋的位置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这种距离并没有给她带来担心和恐惧,相反却带给她一些相思和属于爱的忧虑。她看不见这个男人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生活没有他便不可以继续。 不过,为什么海上的星空看起来有些奇怪,潘金莲环顾着四周,可能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完整的天空吧,她印象中的星空都是被院墙、高楼、树木、山脉种种东西割裂着,但是在大海上,这些东西都不存在,这里宽阔的比冰原的星空还要彻底…… 等等,冰原……潘金莲的心念一动,她想到了昨天晚上在疲倦和模糊中所看到的夜晚,是的,没错,昨天跟今天一样,星星很多很亮很正常,但问题就出现在很正常上,潘金莲清楚的记得,在天空中正东方,应该有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红色彗星,但此时,无论潘金莲朝什么方向看去,那抹红色已经完全的消失,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金莲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变化,在一次昏迷之后,再次醒来的潘金莲发现,她所待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她不再是潘七,不再是伪装的男人,不再是半天堡的地狱中的奴隶,她变回了潘金莲,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现在的日期,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在昏迷中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发现,居然连天上的星星都变得不同。 这种改变带来的巨大挫败感,让潘金莲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双手抱住了头部,痛苦的蹲了下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还在不在原来的世界,或者说,周遭的事物本身就是一种真实的梦境。 不,这些其实潘金莲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对于毛蛋的爱,和毛蛋对她的爱,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这些美妙的感觉如果都是梦境在作祟,那人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蹲下来的潘金莲靠在船帮上,感受着大海带来的摇摆,这种不规律的摆动让她的头有些疼痛,甚至产生了呕吐的感觉,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悲伤加重了呕吐感,刚才所吃下的鱼好像在她肚子又活了过来,它们正在里面折腾,想要一个飞跃从她的嘴里冲出来。 潘金莲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这些鱼在相互商量计划的场景,是的,它们也会有自己的谋划,无论什么动物,都懂得报复。 一声如同号角的鸣叫在脚下响起,潘金莲的身体一震,近乎于昏厥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她记得这声音,这正是昨夜破冰的海怪头领的吼叫,它怎么还在这里,难道? 不光是潘金莲,穿上所有的水手都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们迅速的放下了船帆,让船停止了前进,每一个人都用他们最恐惧的表情表达着内心的不安,只有黄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这让看不到他脸的潘金莲甚至产生了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感觉。 号角之后,是漫长的沉默,潘金莲不知道这些海怪想要干什么,但她知道,这些庞然大物所做的,一定是人类所力所不及的大事。她学着黄虎的样子,站在船帮前,注视着海面,她的眼睛盯着右前方的那盏毛蛋所在船上高挂着的灯。 海上的星光慢慢的少了,看来是阴天了,潘金莲心中思量。不对,她抬起头,天上繁星依旧,之所以海水不再反光,是因为……那些庞然大物已经浮出了睡眠,他们黝黑的身体自然不会反射星光。 远处船只上的灯光突然一闪,潘金莲心中大叫不好,毛蛋在那船上。这声呼喊还卡在她的脖子里,巨大的木头碎裂声便传来,这声音就好像狂风把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直接吹断,木头内在纹理还在做着徒劳的抵抗,它们的呐喊声逐渐的变成了求饶声和痛苦的嘶吼声,最后,彻底的烟消云散。 灯光熄灭,在原本点着灯的地方,一个断裂成两半的船影,在缓缓的下沉。 是的,任何东西都会复仇,潘金莲明白,这是那些海怪在对戏弄它们的人类的报复,潘金莲还记得,昨夜它们愤怒的嘶吼,可她没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船只的事是毛蛋早就嘱咐了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他在第一条船上,想必他在船上也一定的做了一些鸣叫,在吸引这些海怪。 潘金莲念及此处,双腿无力,她掩住了面孔,悲伤宛如冰冷的海水,浸没了她。 第三百五十二节 口述一成 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只有无穷无尽的泛黑的海水。 潘金莲知道呗海怪攻击之后,毛蛋生还的可能xing已经几乎为零,她在这一刻完全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没有毛蛋的话,一切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她甚至不知道未来黄虎给她的解药到底是真还是假。 潘金莲知道毛蛋是个聪明的人,可问题就在于,这个聪明人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后故意做出的这样的选择,虽然每个人都会尽可能的保全xing命,但毫无疑问的是,毛蛋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他一个人会模仿海怪的声音,他知道在戏弄海怪,利用海怪破冰之后,愤怒的海怪一定会报复出海的船只。为了让海怪能够报复第一条船,放过潘金莲所乘坐的这条,他只能做出这种选择。 他是为了我而死的。潘金莲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从颜面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和毛蛋在一起的往昔记忆纷纷的浮现了出来,对于她来说,这些将是永远不可能继续书写的精彩故事。 毛蛋啊毛蛋,既然你已经知道,昨天晚上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为什么不留下来,以你的聪明应该会知道,我不可能会拒绝的吧,就算没有以后,只有那唯一的一晚,我也不会后悔的。如果能够给你这样出色的人留下一个孩子,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光。潘金莲的心中有一些怨恨,她恨这个世界,她也恨海里的海怪,她也想去报复,她多么想化身成传说中的蛟龙,在大海中翻腾,杀光所有的这些庞然大物,为毛蛋复仇。 然而,作为一个脆弱的女人,那些妄想距离她太过于遥远,她所能做的,只是在这里悲痛的恸哭。 “潘金莲,你干什么呢?”黄虎的声音传来。看来是他发现了潘金莲的异样。 潘金莲并没有隐藏眼泪,毛蛋已经死了,即便是让黄虎知道,毛蛋对她很重要,也没什么关系了,反而黄虎应该会更警觉,更惧怕,愤怒的潘金莲可能会失去理智的跟他来换命。她站了起来,松开了手,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鼻子有些发酸,一些鼻涕伴着泪水也滚落了下来,它们的混合物流过潘金莲的嘴角,让她尝到一些其中的味道。 是咸的,就像这海风以及海水一般。毛蛋在这里死去,我的嘴巴正在品尝他棺椁的味道。潘金莲的一切想法都围绕着毛蛋,悲痛和绝望让她有些失去理智。 “毛蛋,他死了?”潘金莲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她希望黄虎能够毫无阻碍的了解到她的恨意。 “你也看到了,那些大鱼撞碎了他的船。”黄虎一摊手,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先前就知道他会死对不对?”潘金莲的左脚微微后撤,她已经准备好了冲上去跟黄虎拼命,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黄虎的对手,但是黄虎应该不会和她真的以命相搏。就算……黄虎真的下了死手,那就到死者的世界里去跟毛蛋成为一对,反正在不远的过去,潘金莲在断魂崖上,就曾经这样的想过。 “嗯,知道,毛蛋也说过,他这一去九成会死掉。”黄虎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影响非常轻微的事件。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愤怒的潘金莲握紧了拳头,她已经不去想结果怎么样,她的感觉同很多年前杀掉海砂的时候完全一样,愤怒充斥着脑袋,她变成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因为必须有人要去,不是他的话,就会是你。不到那个岛的话,你们俩也都会死。所以。”黄虎微微的耸了下肩膀。“他也是为了让你能够继续活下去才这样做的,反正他怎么样都会死,只不过他这样做,你就可以拿到解药不会死了。” 毛蛋已经给他自己解了毒,他是不会死的。潘金莲悲哀的想到,毛蛋的行为远比黄虎口中所形容的要高尚的多。她感觉到泪水从下巴上滴答滴答的淌下,寒冷的风几乎把脸上的泪滴冻成了冰皮,她的脸寒冷而火辣。 不过,毛蛋跟黄虎所说的是九成会死,也就是说,他还有一条风险很大的逃生路线?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毛蛋这个人非常的严谨,他不会故意的把成功的机会说的很小或者是很大,潘金莲顾不上跟黄虎再进行争执,她扶着穿帮,环视着周遭的海面。 巨兽已经褪去,远处断裂的船影已经完全的沉没,就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星光再度倒映在海面上,她看不到任何活人的痕迹。看来那渺茫的一成希望,并没有真正的发生。 她的双眼仿佛被海风冻上了,咸涩的冰不知道是泪水凝结成的,还是海风的味道附着在了脸颊上,她已经不愤怒,不悲伤了,甚至她感觉不到什么东西,只是颓丧的坐下,像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一般。 就在这时,船只突然一晃,潘金莲木然的抬眼看去,只见有水花落在了甲板上,难道是那些海怪不死心,来报复这艘船了?好啊,来的好,正好把我也带走吧。潘金兰往穿帮处一瞥,她希望看到的是海怪的黑影,可她看到的,只是一只因为湿冷而颤抖的手,扒在船帮上。 这手她很熟悉,她曾经无数次的看到这双手在面案上来回的飞舞,做着三下或者两下半的揉面团的动作,是毛蛋的!他还活着! 潘金莲顾不得其他,赶紧站起来,扶着船帮往下看,只见毛蛋的发髻已经完全的散开,披散而滴着水的头发在他的脑袋周围杂乱的陈列着,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活人,倒好像是传说中的水鬼。 就算是鬼,潘金莲也不怕,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递给毛蛋,毛蛋费力的把另一只手抬了起来,递给潘金莲。 他的手,湿而冷,好像是从最寒冷的梦境当中所涌出的恶魔的身体的一部分。 第三百五十三节 拯救 毛蛋翻过船帮的时候,船体剧烈的晃动着,小船好像随时要翻掉。 那些船家们惊慌无比,全体站到了船只的另一侧,去压服着随时可能倾覆的船体。[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啊,只有死人才会这么沉。”这是毛蛋上岸后,黄虎的第一句话,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你眼瞎了吗?死人怎么可能会动?”潘金莲回过头去,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苗,她像一头充满攻击xing的豹子,在守护着她最为宝贵的东西。 “没死。”毛蛋的声音有一些虚弱,但还算正常。“只不过是我身上的衣裳吸足了水,本来就厚重的棉衣分量加了倍。船体断裂的时候,我已经脱了一部分,可是谁会想到,那些大家伙的速度如此快,我还没有完成想做的动作,就已经被拖下了水。”毛蛋说到这里,喘了几口气。“另外,人出水的时候,所需要用的力量原本就是很大的,这一点,你不应该不知道吧,黄虎?”(水面的张力) “呵呵,活着就行,你刚才生死不明的时候,这个妞差点吃了我,看来她很在乎你啊,想不到你小子还能得到这么俊俏的妞的青睐,真是我生平未见啊。”黄虎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选择了一个让潘七非常难堪的语气来陈述一些尴尬的事实。 潘金莲那几乎结了冰的脸上有一次的发烧了,她感觉脸表面的皮肤已经有了一些破裂,这样的情绪激动,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虫蚁噬咬一般。 “哦,是这样啊。”毛蛋轻轻的回头看了一眼潘金莲,只是这一眼,就让潘金莲羞愧难当,她迅速的低下了头,然后听见毛蛋说:“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你的那种野蛮和诡诈,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终究好人是要占便宜的。” 正气凛然。毛蛋的形象在潘金莲的心中再度的高大起来,其实这倒并不是因为毛蛋站在正义的一方,此时即便毛蛋说出一些成魔的话语来,潘金莲也会觉得他的形象高大无比。高大只因为他是毛蛋,他说了一番话,至于他到底说了什么,反倒是没什么关系了。 黄虎没有在说话,而是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跟船家又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话,然后就钻到了靠近船只前面的一个小房间里,在潘金莲看来,那房间相对于黄虎此时的体型来说,是有些局促的,不过想来,黄虎在进到狭小的环境当中,应该会易容成矮小瘦弱的样子吧,不知道要是这个时候他被偷袭了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法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毛蛋的身体还在不断的滴水,甚至他的皮肤都在逐渐的变成青色,湿冷正在折磨着他,他在同黄虎说了几句之后,已经不再有说话的力气,空气中流淌着的,只有他的牙齿不断相碰所发出的富有节奏的密集的响声。 潘金莲知道,在这样下去,没有死在海水中的毛蛋,就会死在甲板上。 “你能走动吗,必须进房间,换衣服。”潘金莲对毛蛋说。 “有点不行了,整个身体都冻得僵硬了。”一句简单的话,毛蛋说的支离破碎。 “你们,过来帮帮忙,帮我把他抬到屋子里去。”潘金莲冲着船家喊道。 但是那些船家并不理会潘金莲,潘金莲确定他们听到了,因为他们发出的笑声潘金莲都可以清楚的听到,那些人只是不爱帮忙而已。 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力量,你们也一定会死,就像那些海怪一样。潘金莲在心里恶毒的想。 既然那些船家不帮忙,即便是叫破喉咙也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潘金莲非常的清楚,她必须自己把毛蛋弄到房间里去。她勉力的抓起毛蛋的一只胳膊,放到肩头,这是她第一次去尝试,架起一具男人的身体,出乎想象的是,毛蛋的身子并不想想象中的那么重。 毛蛋依靠着潘金莲的身体,缓缓的站了起来:“比想象的轻吧,我失去力气之前,一只在拧衣服上的水,现在那些水都已经留在了甲板上。还有我肚子里的水,我也在刚才想办法的吐掉了一些。”他的话语虚弱无力,但是还算连贯。 看来毛蛋早就猜想到,必须要有一个女人来扶持了,潘金莲马上想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只是这样艰难的,把毛蛋送到了屋子中。 屋子中有一盆不大的炭火,这温暖在现在弥足珍贵,潘金莲让毛蛋坐在了地上----他湿冷的身体是无法上床的,现在别说是毛蛋,潘金莲的整个后背和右面的侧身,也被毛蛋的身体浸润的几乎通透。 毫无疑问,小小的一盆炭火,并不能烤干这些海水,潘金莲勉强还能坚持,但是毛蛋却不行了,青紫色在他的脸上越发的沉重,进到房间里也未能改变这个进程。 必须给他换衣服,潘金莲意识到了这一点,孤男寡女虽然尴尬,可潘金莲本来就不是那种小家闺秀般的保守女人,尤其面对的又是毛蛋----她刚刚还在后悔没有在昨夜献身的男人,她就更加的没有犹豫了。 于是她开始一件一件的脱毛蛋的衣服。毛蛋在此刻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的嘴唇在轻微的抖动,好像要说什么,但潘金莲已经没有心思去听,把眼前的男人救活,才是最重要的,等到他恢复了,到时候在问他说了些什么也不为迟晚。 先前潘金莲没有注意,毛蛋的衣着也跟在半天堡上有了很大的不同,他身上的棉衣虽然已经完全被浸透,可是做工还算是说的过去。紧密的棉花吸足了海水,甚至有一些发胀,尽管毛蛋用力的挤出了一些,可是他那虚弱的双手又能挤出多少呢? 棉衣迅速的被脱掉了,剩下的是内衣,它们同棉衣一样湿透,仅仅的贴紧了毛蛋的皮肤。潘金莲没有犹豫,仅仅是脸微微的一红,就把它们也脱了个彻底,在最后,她把毛蛋脱的已经一丝不挂,尽管并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但武大的毕竟是个残废,有的时候看武大,潘金莲甚至觉得,那不是个男人,仅仅是一个怪物。 但是毛蛋,身体比例正常,虽然没有武松高大,但毕竟是个身高正常的男人。他的身体对潘金莲有着无穷的诱惑力,她禁不住的向下面瞟了一眼,只是因为太过于匆忙,只是看到了一些沾着水珠的黑色毛发,别的便没有看清楚。 没有时间去在乎这个,要把他快点擦干。 潘金莲环顾四周,房间里并没有适合擦身的布,墙上所挂着的只有竹子做的斗笠以及叶子做的蓑衣,那些东西是决计不行的。而床上的毯子也不行,虽然适合擦身,但那是一会要裹紧毛蛋的东西,现在把它用了,一会便什么都没有了。 潘金莲咬了咬牙,只剩下一样东西可以了,那就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贴身的棉衣非常吸水,很适合擦身。毛蛋命在顷刻,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及别的了,潘金莲迅速的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只留下内衣。她的上身衣服湿的比较严重,所以她先用上一帮毛蛋擦了一下,甚至包括那沾着水珠的毛发,虽然没有用眼睛去看,可是她还是禁不住的持握了一下,这一下让她浑身发热,因为脱衣而产生的寒冷瞬间消失不见。 她把毛蛋推动了些许,离开了原本所在位置的水渍,又用裤子,把毛蛋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身体基本干了,只是冰冷的好像没被破开的冰原。 要温暖他!潘金莲使出了吃奶的劲,把毛蛋拖上了床,然后给他盖好毯子,再把炭火盆拿到了床边,她也有些寒冷,身上在不住的发抖,可是她还是把炭火盆放的离毛蛋更近些。 没有用!他的嘴唇还是青紫色的,虽然冰冷不在,可却没有什么东西来为他加温,炭火盆远远不够,船家也是肯定不可能提供更多的,黄虎也是不可能帮忙的,只屋子里除去炭火盆,唯一还能发热的东西,只有潘金莲的身体了。 这是最后的办法。毛蛋的身体表面还有些潮湿,潘金莲的这身内衣已经不可以再弄湿了,何况衣着也会影响温度的传播。豁出去了,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仿佛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然后掀开了毯子的一角,嗖的一下钻了进去,然后用四肢紧紧的缠住了毛蛋冰冷的身躯。 (需要说明的是,衣服尤其是贴身衣服,对于古人来说等同于身体本身,比如《史记?刺客列传》当中,豫让最后刺杀的是衣服,可却心满意足。再比如,人死之后,如果找不到尸体的话,可设立衣冠冢。 《红楼梦》中有这样的情节,晴雯因为被怀疑和贾宝玉那个,被赶出了贾府,在她弥留之际,贾宝玉到来,但此时晴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脱掉了贴身的衣服递给贾宝玉,贾宝玉拿了之后,马上就贴身穿上了,然后晴雯就死了。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就是已经和贾宝玉那个了,被赶出来也不算被冤枉了。) 第三百五十四节 两张嘴 潘金莲再度陷入了昏睡,开始的时候,那还记得紧紧的抱着毛蛋,用她的体温不断的去温暖他,并且希望等到他的身体有反应的时候来完整早就决定好的事,可是寒冷和疲惫慢慢的夺走了她的清醒,她越睡越沉。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光线已经从搭建屋子的木板的缝隙中投射了进来,看来天已经亮了,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感觉有点寒冷,便随手裹紧了毯子。这时她才慌忙感觉到,床上只剩下一个人了,而她的身体依旧**。 潘金莲赶忙坐了起来,昨夜地面上的水渍也已经被擦干,炭火盆放到了房间的一角,已经被熄灭,毛蛋的衣服早就不见了,而她的衣服则被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角。潘金莲伸手去摸了摸,它们是干燥的,就好像从来没有被弄湿过一样。 毫无疑问的,这么细心的人,一定是毛蛋,他先醒来了,然后处理好了一切。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寒冷中把这一切都弄的干爽,单单是烘干那些衣服,就已经让潘金莲觉得匪夷所思了,不过这也就是毛蛋的魅力,他可以把一切的不可能变为可能。 潘金莲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慢慢的把手伸到下面,带有期待的摸了摸,然后伸出手来闻了闻。她昨天晚上陷入昏睡之前,清楚的记得,下面已经有些湿润,对于成为女人这么多年的潘金莲来说,她对自己的味道和男人的味道都很熟悉,只要闻一闻就知道,那里究竟有没有人探求过。 她失望了,那是纯粹的自己的味道,并没有男人的那种咸腥,她甚至也在腹部上来回的摸索了一下,她希望毛蛋曾经进去过,只是最后把咸腥的东西喷射在了其他的位置。但她依然是一无所获,潘金莲被迫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现实,清醒后的毛蛋看见了**的她,只是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般挣脱了她的怀抱,然后把房间收拾干净,甚至没有忘记帮她把衣服弄干,折叠整齐,但是,却没有对她那自信的饱满的身体做出某些尝试,甚至有可能……没有看上一眼。 这种事实让潘金莲非常的泄气,她的身体是她唯一的资本,现在居然连一个重来都没有触碰过女人的小伙子都吸引不了,唉,可能是因为毛蛋并不喜欢她吧,也可能……是毛蛋被吓到了。对,没碰过女人的小伙子都容易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潘金莲决定要再试一次,想让她放弃并不那么容易,何况,她投入了这么大的本钱,如果放弃的话,将会失去继续的方向和勇气。 她迅速的穿好了衣服,这身体只能给毛蛋看,要是让别人看见便掉价了。干爽的衣服贴合着身体让她感觉很舒服,这些衣服不光干爽,甚至还带着一些热气,看来毛蛋刚进行完这些工作不算很久,潘金莲不可抑制的把这温度想象成是毛蛋的体温,这样想之后,她便觉得,昨天晚上那样四肢缠绕般的拥抱,没有白费,她的衣服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温暖和拥抱着她,而毫无疑问,这种温暖是来自于毛蛋的。 整齐的衣着带给了潘金莲更好的精神状态,她感觉到身体比昨天有力了很多,这可能是从半天堡上昏迷以后,到现在除了昨天晚上之外都没怎么活动过,人的身体总不活动是会生锈的,以前武大总说这句话,而潘金莲经常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居然是武大对了,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是不错的。 潘金莲再一次的整顿了衣着,确保她的形象完美,然后便推门出了船舱。今天的天气很好,是属于冬天的最为晴朗干净的天空,浅蓝的天上几乎没有云彩,放远看去,海天相接的地方都不是非常的明显,海水的深蓝和天空的浅蓝被距离拉扯的混合在一起,那里的界限似乎都起了一层毛边,潘金莲很留恋这样的景色,她驻足观望了很久。 当然,她也看到了黄虎和毛蛋,他们坐在甲板的凳子上在谈论着什么,潘金莲很想过去和他们一起说话,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毛蛋有没有把昨天晚上她的行为告诉黄虎,要是那样的话,黄虎说不定会在某一个晚上摸上她的床,潘金莲自然不会傻到舍命来保护身体,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让黄虎占了便宜,那毛蛋便不可能再要她……她心乱如麻,平日里不怎么看重的玩意,现在居然成了关键的所在,她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拥有和她一样的观点,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从来没有听说过男人身体忠诚的问题,那为什么这种忠诚就一定要由女人来遵守,潘金莲的心里充满了愤慨,但她知道,她唯一能力所能及的事,就是改变自己,至于别人,除了在充满无尽可能的未来她可能会拥有随意剥夺别人xing命的能力,可以改变别人的生死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可能。她非常的清楚,有些人脑子中的想法,就算是死,也不会改变。 海风习习,潘金莲感觉现在的海风比昨天温暖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天气晴好的原因,船上两个桅杆上,都挂着胀起的帆,这似乎在像潘金莲诉说着,船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前前进。 “睡醒了?过来吃饭!”黄虎的声音传来。 潘金莲赶忙回头,她希望看到的是毛蛋的一个渴望的笑脸,可不巧的是,毛蛋此时正在专心致志的摆弄指甲,只有黄虎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并且像招呼小狗一把的勾动着手指,让潘金莲过去。 大海上的食物稀少,并不容易取得,所以每一餐饭都是非常珍贵的。在过去潘金莲经常听那些水手这样说,如果错过了饭口的话,船上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单做一顿饭的,即便是船把头自己也是不行的,同食材一样,燃料也非常的宝贵。 这些关于(和谐纵横)大海的记忆,都非常及时的浮现在了潘金莲的脑海中,这让她原本想要拒绝黄虎邀请,等待毛蛋让她吃饭的气节,瞬间消失殆尽。吃饭也可以增加体力,要是等到了合适的逃脱机会,却因为身上没有力气而错失的话,那会让潘金莲抱憾终身,她甚至偶尔的时候会想,如果不是那次莫名其毛的打摆子,也许她早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半天堡,完全没有必要过着这种被人挟持的生活。 不知道此时是何时,不知道此地是何地。 潘金莲走了过去,坐在了有些低矮的木凳上,这些凳子在她看来有点像小孩的玩具,不过这种局促的甲板空间,也只能容得下这么小的玩意。 桌子上跟先前一样,有两盘鱼,虽然鱼的种类从外观上就可以看出明显的不同,但是在潘金莲看来这都是一样的。看来海上的食材还是主要靠就地取材,等到实在取不到的时候,才会动用储备。主食依然是面饼,粮食的品质很高,并没有混合什么其他的杂粮,可惜的是潘金莲明显能吃到其中的海腥的味道,而且这饼也不像是新做的,到好像是放了几天之后的玩意。她马上的反应了过来,海上的确没有做面食的条件,这些玩意自然都是在陆地上采购了之后,在船只上保存的,而保存的方法并不妥当,让面饼有些受潮了。海上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盐的味道,饼当中自然也就是如此了。 不过,这样的饼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潘金莲知道桂花楼有一道菜叫做盐焗鸡,便是用炒熟了的盐去生生的把白斩鸡烫熟,鸡肉当中也充满了盐的味道。那手里的这面饼,何尝不是盐熏饼呢,如若在桂花楼当中端上来的话,大概也会让食客们一片叫好吧。 只是……刚刚看了不久大海的潘金莲,觉得海洋所带给她的只有孤岛上的孤独,远没有在阳谷的时候,甚至在半天堡时候的那种舒服。不知道桂花楼怎么样了,生意是否依旧那般红火。 潘金莲低着头吃,想着自己的事,她也不抬头,不想跟毛蛋对视,她也害怕当她满怀希望的抬头的时候,所看到的毛蛋确实在专心致志的看着什么别的东西,那都会让她有一种被遗弃了的失望。 少女时代的那种娇羞又重新的出现在了潘金莲身上,从前的从前,她对待沈七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现在的潘金莲已经有了很多属于成熟女人的东西,比如,她知道,自己最厉害的,并不是上面的这张嘴,而是下面的那张。 下次,不管是什么情况,一定要用那张厉害的嘴来亲吻毛蛋。潘金莲几乎吃了一整张的面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能吃,反正在这种情况下,多吃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直到她打了一个嗝,从嘴里泛出的鱼腥味连她自己都能闻到。 第三百五十五节 愤怒与感动 即便是潘金莲,也觉得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丢脸,这个嗝也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吃饱了,另外她也确实很讨厌这些海鱼带来的腥气,现在,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大海上回来的人,身上的那种咸腥都已经渗透入了每一寸皮肤,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哪怕是用铁刷把全身都刷的鲜血淋漓,等到皮肤愈合的时候,那种味道又会来临”,他们称呼这是“大海的印记”,虽然语气当中显得很是骄傲,但是潘金莲还是能够明显的看出,在这种勉强的骄傲背后,隐藏着的实际上是无法融入其他群体的自卑。 在海上生活,每天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带着那种味道?[ 期盼中的毛蛋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潘金莲失望极了,反正已经吃饱,不如离开桌子,在甲板上看看太阳,或者回到屋子里躺一会,把鱼腥味彻底的消化,这两种选择无论是哪一种,都比坐在这干等着要美好的多。 潘金莲想到这里,便把筷子放下,准备站起身。 “慢着。”毛蛋的声音传来。 潘金莲有些愣神,幸福来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她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本能的抬起头,看见的是毛蛋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这样的毛蛋,潘金莲无数次的见到过,在半天堡上说话的时候,他大多都是这般模样,只不过的是,当时的他都会随手的掐弄几根在伙房中随处可见的枯草,现在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这让潘金莲多少有一点不习惯。 可是潘金莲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慢着”代表的是什么含义呢?她只能停住正在进行的动作,看着毛蛋,然后有些嘴皮拌蒜的回了一声:“怎么?” “这个给你。”毛蛋变戏法的一般从手里扔过来一个橙色的东西,他扔的速度很慢,潘金莲没费什么力气就接住了。 扔过来的东西很像是橘子,可是寻常的橘子可没这么大。潘金莲很疑问,她平时是不太吃这些东西的,水果的价格很贵,相对来说,她更愿意去选择更实惠的吃食,手里银子富裕的时候,去买一点熟肉,吃起来对心里的满足更大。而橘子,那种酸酸的东西,在吃饱的时候根本不想吃,而饿着的时候吃,只会觉得更加的饥饿,并不是什么理想的食物。 “我不喜欢吃这个。”潘金莲没有隐瞒,她觉得毛蛋的这种示好毫无诚意,让她期待的心非常沮丧。 “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拒绝了啊。”毛蛋居然笑了一下。 “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橘子吗?虽然街面上卖的少,可我还是吃过的。”潘金莲回击道。她并不想对抗毛蛋,也不想跟他争吵,只是他的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再联想到她昨天晚上的付出,潘金莲就感觉到有些愤怒。 “你看,说你不知道,你还不承认,这不是橘子,这个东西叫做橙子,来,给我。”毛蛋把手一伸,从潘金莲的手中把那个叫做“橙子”的东西拿了过来。 潘金莲确实没有听说过橙子,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毛蛋的动作。毛蛋伸手在桌子的边缘处揭下了一块本来是包着桌角的铁皮,用铁皮的边缘熟练的切开了橙子的皮,最后,橙子皮像花瓣一样的绽放开来,而里面的果肉变成了开放的鲜花的花蕊。 这个过程熟练而带有节奏,就好像有什么曲子在同时演奏一般,潘金莲看着毛蛋的动作,想起了在紫石街贩卖梨子的那个小厮,潘金莲从来没有买过他的梨子,却看见过他给别人削皮,他的手灵巧无比,梨子的皮被一层层的削落,围观的人们甚至不管大声的说一句话,生怕鲁莽的声音,会让完美的梨子皮断裂。只是,那小厮太过于难看,远不如毛蛋这般潇洒。 其实毛蛋的外貌也不出众,对比武松差得多,但是这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那个卖梨子的小厮可比不了。直到这里,潘金莲才突然发现了自己思考过程当中的死角,她并没有怎么跟那个卖梨子的小厮聊过,除了用叉棍砸了他一下之外,生活中也再也没有别的交集,即便是他也能够创造奇迹,她有怎么会知道呢? “你看,橘子剥开是一瓣一瓣的,而橙子剥开是完整的一个球,周围的皮也要比橘子厚一些。”毛蛋手里举着橙子介绍着。 原来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向我展示,我是错误的。潘金莲那颗欣赏的心瞬间的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嘲弄之后深深的愤怒,她可以接受别人的嘲笑,却无法接受被自己所喜爱的人的讥讽。 “我不喜欢吃这些,我再说一遍。”潘金莲重复着她的说辞,她不打算接这个橙子,接了之后,便会让毛蛋觉得,昨晚的事已经两不相欠,不可以给他这样的机会,要让他觉得,他一直是欠我的,他欠我的是一条命,绝对不是一个什么橙子能够抵消的。这些想法在潘金莲的体内燃烧着,她感觉到从鼻孔,嘴巴,耳朵,甚至眼睛当中都喷射着燃烧产生的热气。 “这可由不得你。”毛蛋突然严肃道:“你必须得吃。” “为什么?”潘金莲寸步不让。 “你大概不知道,在海上行船,很容易得一种叫做败血症的毛病,而预防这种毛病的最好办法,就是橙子或者新鲜的肉。你也看到了,船太小,不可能带活羊活猪,而且那些东西本身也会消耗为数不多的食品,这些新鲜的橙子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普通的船家,每十天可以吃半个,咱们这些乘客,每两天可以吃半个。这一个,是你跟我两天的配额,你身体虚弱,我把我的那部分也给你。”毛蛋说话的时候眉毛轻轻的动了一下,这让他的语言显得更加的动情。 潘金莲没听说过败血症,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毛病,但是,毛蛋的话已经让她感动无比,她刚才的愤怒被海风吹的烟消云散。 第三百五十六节 关于神秘 “你说什么,败血症是什么玩意?”黄虎突然问道。 潘金莲有些诧异,黄虎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刚才的漂亮话只不过是毛蛋编造出来的。[ “你是不知道这毛病,可是你知道在海上飘荡要吃橙子吧。”毛蛋笑着。 “知道到是知道,只不过是大家都这么做而已,有一些人觉得这是一种迷信,橙子比橘子更完整,更像是一个完美的圆环,象征着航海能够顺利。更重要的是……橙子在这一带很容易就可以买到。”黄虎说话的语气,给潘金莲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谦逊的学生。 “这些东西大多是船员口口相传的东西,只不过是大部分的船员都不识字,你们那群人的也不怎么读书,太复杂的东西是记不住的。对于多数人来讲,也的确没有必要知道为什么,不过今天天气不错,我就顺便跟你们说说,要不然的话,潘金莲大概以为我在骗她,是这样吧?”毛蛋猛的对潘金莲狡黠的一笑。 潘金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在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浑身的血液都要喷张开来,这就是她一直所渴望的毛蛋跟她的交流,看来他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对她另眼相看,这让潘金莲放心了很多。 “好,我也正好听听,我从来没见过大海。”潘金莲没什么犹豫,便借着这个由头坐了下来。 “人长期吃不到新鲜的东西,血液就容易变质,这种毛病就被称为败血症。但是新鲜的东西有一个例外,就是鱼类,从很多实例上来看似乎吃最新鲜的鱼反而更容易得这种毛病,所以你们也就知道了,在船上航行正好满足了吃不到新鲜的东西,还要经常吃鱼这两点,船员也就成了最容易得败血症的人。”毛蛋双手一摊,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得败血症之后有什么症状呢?”黄虎说话的样子非常急切。 “高烧,浑身溃烂。这种溃烂不一定是在身体表面的,更有可能是关节处的筋肉,甚至骨头,我还见到过连内藏和脑子都烂掉的人。总之,一旦得上了败血症,就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医治的办法,所以还是要多预防的好。黄虎,想起一些什么了吧?多了解一些事对你的未来是很好的。”毛蛋说话的语气有些嘲弄。 “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其实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说这是……”黄虎说到这里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说是千面之神的惩罚是吧?千面神的一千张嘴同时撕咬的结果,才能够把一个活人从里到外变得腐烂。而且我揣测,这种浑身变的腐烂的人,一定是长期被关押在海边,只能吃一些从海边捕捉的鱼虾,是这样吧?”毛蛋的语气步步紧逼。 黄虎不再说话了,他频繁的捏着鼻子,神色逐渐从慌张变成了愤怒。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神秘的东西,不过那只是合理的另一种存在。黄虎,其实你可以想一想,在猫狗心中,我们就如同神灵一般伟大,我们可以轻易的完成它们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是一旦,某一只猫或者某一条狗,它们通过努力和观察,掌握了一点点人生活的技巧,在它们的世界当中,便可以成为神一般的存在。”毛蛋的双臂横举,还海风的吹动下,浑身的衣服鼓胀了起来,他好像是一只被吹动着的风筝。 毛蛋所说的关于神秘的观点,同潘金莲所理解的完全相同,她有些窃喜,自己能够同喜欢的男人的观点一样,她也有些激动,毛蛋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的所在,他跟她一样的想法,这说明,她的想法无比的靠近正确。 黄虎呆愣了一会,然后从嘴里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话:“你是说……千面就是这样掌握了其他规则的存在?” “我就猜你会这么说。”毛蛋哈哈大笑:“你说的对,其实不止是千面,所有的那些在你看来神奇的人,都是这样。人就是这样,会把不了解的事归结于神奇和神秘,而解释神奇和神秘最为简便的方法,便是把一切归结于鬼神。你是否可曾想过,也许在猫狗的世界当中,它们会认为,四季的交替、昼夜的更迭、天气的变化,这些都是人在操纵的。这个观点在我们看来荒谬异常,可在我们把一切的原因都归结给鬼神的时候,也许那些鬼神也都是这么想的。” 潘金莲和黄虎半天都没有说话,潘金莲在心里满满的琢磨着毛蛋刚才所说的话,每一次思考都觉得有新的收获,她突然感觉到,这可能就是别人经常所说的醍醐灌顶。她不知道黄虎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仅仅从黄虎的神态来看,他也被深深的震撼着。这大概是最为奇特的挟持了,被挟持的人居然能像教书先生一般的教训强人。 不过,在潘金莲再一次的思考了一遍毛蛋的话语之后,她突然注意到刚才没有注意的一点,千面是什么?似乎这玩意是黄虎所惧怕的,毛蛋所嘲弄的,从他们的说话语气当中,似乎毛蛋非常了解黄虎所在的这个组织,了解的程度已经超过了黄虎本身。 可是以毛蛋的年纪,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多?潘金莲陷入了对一切彻头彻尾的怀疑,毛蛋的每一样本事,就算他只用半年去掌握,那么他从娘胎里就得开始学习了,但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排除了一切的可能xing之后,只有一种可能留了下来。那就是,毛蛋的年龄有问题。他并不是一个年轻人,至少他并不如同看上去那般年轻。 这并不困难,潘金莲相信黄虎也能够装扮一些年轻人,只是这个装扮的年龄限度应该不是无限小,潘金莲不相信黄虎能够伪装成刚刚出生的婴儿。既然黄虎能够做到,那么毛蛋应该也可以,而且……很有可能做的更好。 第三百五十七节 权力的产生 如果毛蛋不是一个年轻人,我还爱他吗?潘金莲在心里问自己。但是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答案是显然的。 当然爱。 毛蛋年轻,一直以来是潘金莲心头的一块痂,她不太能接受男人的年龄比她还要小一些,如果和这样的男人办事的话,她会稍微的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就好像跟极小的孩童在弄一般。[ 男人是一种奇特的生物,他们的年龄有的时候居然会是一种财产,年龄不断增加,居然生命本身没有任何的贬值,反而是不断的附着着其他的东西。而女人则恰恰相反,不,应该说大多数的事物都是和男人相反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的陈旧,失去遗忘的光泽,挂上蛛网,以及被人抛弃的灰尘。 毛蛋这种人,如果年长一些,他的阅历也必然是非凡的,不说别的,单单听他说一些过去的事,就足够吸引潘金莲一直的留在他的身边了。 没有比在大海上更好的机会了,潘金莲非常明白这一点,在这里,抛开那些船家,只有毛蛋、黄虎和她自己,但是等到未来踏上未知的地方的时候,一切肯定会不一样,要了解什么,就必须要趁现在。 “千面是什么?”潘金莲决定先从她的疑点开始问。 “千面是一尊神的名字,同时还是一个统治者的名字。就如同大宋朝的神是龙,而皇帝也自称是龙一样,很多地方神和统治者是很难分的清楚的,当然,你不了解这东西是正常的,千面是黄虎的神和统治者。”毛蛋说道。 毛蛋并没有避讳这个问题,这是让潘金莲所意外的,她本来以为毛蛋会轻轻的盖过,让后自己再不断的追问,这个话题甚至能持续很多天都不会结束,现在却异常的顺利,这是否代表着来接下来的谈话中,毛蛋也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你们这些人,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黄虎的话语中带有了怒气。“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可我并没有当面说你们皇帝的不是,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我正挟持着你们,你们的身体中都被我种下了剧毒,这样谈论我所顶礼膜拜的东西,就不怕引起我的愤怒吗?”实际上黄虎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这一点潘金莲听的出来。 “不怕。”黄虎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的信仰都是有前提的,当然我也相信那种绝对的虔诚的信仰,可那样丝毫不做怀疑的永久信仰的人,必定不是十分聪明的人。短暂的虔诚,之后的思考,以及更长久的利用其中的规则,甚至让信仰为之服务,这样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聪明。黄虎,我认为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对于千面,你虽然思考的不够,但是我相信你已经开始利用了。况且我只是就事论事的跟她介绍而已,你如果不想听的话,可以回屋子睡觉,我也请你别忘了,你的xing命一样的握在别人手里。”毛蛋嘴角微微的上翘。 “你赢了。”黄虎简单而直白的留下一句话,然后愤怒的站起身来,转身回了那间有些局促的房间。 希望他睡觉的时候变成一个矮小的傻子,最好比武大还要矮小。潘金莲的心里恶毒的诅咒着。 “那为什么叫千面,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一定有什么来历吧?”潘金莲看到黄虎消失在甲板上之后,继续问道。她需要不断延伸她的问题,到最后再跟毛蛋致命一击。 “这实际上是海外的一座小岛上的神奇信仰,岛上的人大多来自于中原,剩下的那一部分来自于西域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当然了,也有一小部分就是在岛上出生的。外来的人在上岛之前多数是走投无路,这是他们最后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鬼神已经无法护佑他们,而他们本身也不再信奉原本的神灵。可是太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是要出事端的,纷争充斥着这个群体,要解决这种纷争的办法只有一个。”毛蛋的叙述停留了下来,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潘金莲。 潘金莲知道,毛蛋希望她接下去,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需要一个统治者,必须要有一个说的算的人,才能够让这一个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群体的人生活下去。”她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当然,她也只能够回答到这里。 “你说的很对,需要一个头领,就跟半天堡的伙房当中,必须要有一个行事的人一样,这也是为什么邓白虽然是邓龙的余孽,却可以在半天堡的伙房当头目那么久的原因,如果没有什么外来因素的话,产生一个新头目,是非常困难的。对于这个岛上的人群也是一样,即便是其中存在着一个悍勇的人,单打独斗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你知道的,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弱者是会联合的,勇者是绝对不能对抗其他所有人的。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最有智谋的、最善于言辞的、最会搞人际关系的,很遗憾的是,这些优点不常集中在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身上,大部分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拥有其中的一样。你看,领袖就是这么的难以诞生,所以,岛上的领袖需要一样东西的帮忙。”毛蛋再次的停了下来,用和刚才一样的眼神,看着潘金莲。 “需要借助于神。”潘金莲直接回答,这个话题本身就由千面神所产生,这个时候转回来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潘金莲突然想到了在刚刚过去的半天堡,实际上她也利用了神,那颗在天上突然出现的,现在又消失不见的彗星,正好被她用来说服蓝衣胖子,不过她不是仅仅用神来进行压迫,她还用了来自于总寨的力量去压服黑脸屠夫。那是不是应该补充上这一条呢?不对,孤岛并没有上级,不存在有什么来自于其他的力量加入,孤岛之上所能利用的最有效的东西,就是神权。 “没错,潘金莲,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点就透。人在陌生的有些孤独的环境当中,都会产生恐惧,面对孤岛上有一些自己不了解的神秘,就会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把它们想象成是鬼神的行为,这个时候,在一个小团体中比较占优势的人就会站出来说,这一切都是神的杰作,而我就是神的代表。于是,神权就变成了领袖的权力,这跟你在半天堡上做的差不多,不是吗?”毛蛋冲着潘金莲一笑。 潘金莲其实更想和毛蛋谈论一些情爱的话题,但是有的说总比沉默要好,把这个话题深挖下去吧,也许今天就可以问到真正想问的东西。 “然后呢?会发生什么?他们会跟我一样,创造一个新的神出来吗?”潘金莲问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因为命运的捉弄,他们对原有的神已经失去了信心,只有新的神奇才能够让他们信奉,你知道的,即便是中原也有着广袤的土地,大概信仰也有个几百种,何况再加上西域和其他的地方。我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想创造出一个新神并不容易,但是岛上的人还是做到了。那个领袖这样告诉他的臣民们:‘你们过去信奉的神都只是一张脸,这个岛上的神有一千张脸,实际上原本你们所跪拜的都只是他千张脸当中的一张而已,这样的信仰是不彻底的,所以神并不能保护你们。但是现在,你们开始跪拜神的本体----千面神,他自然就会保护你们。’听上去很荒唐,不是吗?”毛蛋打趣的说道。 “确实是这样,这样荒谬的话语,我不相信能够说服其他人。”潘金莲想着自己在半天堡上的所作所为,坚定的说道:“这个领袖还应该拥有绝对的力量,也许这种力量并不如他展现出的那么强大,可至少这种力量能够短时间的威慑住所有怀疑的人。就像……” “就像在半天堡上杀人一样?”毛蛋哈哈大笑。 “对。”潘金莲没想到,毛蛋居然马上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不过仅仅像我那样是绝对不够的,半天堡上是一些被压服的人,而孤岛上的所有人,本来就拥有自由,让他们中的个别人死去,只会激起疯狂的反扑,就算是那个杀人者把身份隐藏的很好,恐慌和会占据孤岛上的人,一切都无法恢复正常。” “你估计的很对,你几乎说出了脸谱岛是怎么样诞生的。的确,第一代的千面手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他自称这种力量来自于千面神,并且把一切的信仰制度指定了下来。”毛蛋长叹一声。 “神是不存在的,那第一代千面的力量到底来自于哪?”潘金莲赶忙问。 “一枚戒指。听着有些荒谬是吧,但这次的荒谬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实。”毛蛋双手一摊,露出迷人的微笑。 第三百五十八节 “坦白” “戒指?”潘金莲一头雾水,她嫁给武大的时候就很想要一个戒指,当然,这仅仅是个想法而已,她的手上直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戒指还可以带给人力量,这个世界上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是的,戒指。”毛蛋重复了一句,他看着潘金莲,用无比期待的眼光。[ “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戒指。”潘金莲追问。 “这个事情要从一千年前说起,传说有一颗陨石落在地上,然后一位上古大能用精妙的手段把其中的陨铁铸造成了两枚戒指,其中的一枚便流落到的第一代千面手里。”毛蛋在说话的时候,不断的晃动着手指,就好像他的手上也带着戒指一般。 “那另一枚呢?”潘金莲马上问道,既然两枚戒指是一同没铸造出来的,力量理应差不多才对,另外一枚戒指的下落至关重要,何况,潘金莲总感觉,今天的这个话题是毛蛋有意诱导的,他似乎很希望她对另一枚戒指感兴趣,反正多知道一些总不会有什么不好。 “另一枚戒指……我只能说,在不远的将来,你会有机会看到,但是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我也不知道。”毛蛋摇了摇头,以示无奈。 “你不知道它会怎么出现,那为什么知道它会出现?”潘金莲不依不饶,她希望了解更多的情况。 “因为我仅仅知道预言是如此说的,而语言中所说的事物必定是东鳞西爪,让人看不清楚。”毛蛋的话语听上去很真诚。 预言,又是预言。为什么总有些人愿意去揣测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呢,潘金莲又想起了那个尼姑,本来的她对于预言这个东西是完全不相信的,可因为尼姑的神奇,她对每一种预言诞生的根源也产生了深刻的思索。 不过看起来,毛蛋应该是不知道更多,就算是知道,也决计不会说出来。潘金莲是了解毛蛋的,他要是打算好了不说,那无论她用什么方式来套话都是没有用的。一个聪明的人,尤其是像毛蛋这样聪明的人,再加上小心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被任何花言巧语所攻陷的。 但是,潘金莲仍然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尝试针对的地方和之前并不相同。 “毛蛋,我不相信你只有看上去这么年轻,你的阅历告诉我,你的一切都是伪装的。”潘金莲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太清楚在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后与毛蛋来一次针锋相对的谈话是不是明智的选择,可是她知道,一旦错过了眼前的机会,能让毛蛋无法避让的谈话时刻,便不会再次出现。而且潘金莲的感觉越发强烈,毛蛋用谈论千面的方法支开黄虎是有用意的,在这个时刻,他一定会想说一些在平时不能说的事。 “可是我就在这里不是吗?我就是个年轻人而已,你说我的这副皮囊是假的,难道我是妖怪,身上的这副皮囊是画上的吗?”毛蛋哈哈大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容貌是可以骗人的,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高妙的易容术,你应该也知道,黄虎的容貌是可以改变的吧?”潘金莲步步逼问。毛蛋一定是知道的,因为在木屋的时候,黄虎所出现的样子和现在的并不相同,就算这个过程当中,黄虎再没有任何的变化,毛蛋也应该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何况,毛蛋对黄虎所信奉的神以及黄虎所尊崇的领袖----千面,如此的了解,也应该知道一些黄虎的能力所在,说不定,毛蛋比潘金莲了解的更多。 “没错,黄虎确实会易容,黄虎身处于一个叫做无面者的组织,我前面说过,他们的首领就是千面,这个名字很值得玩味,大概是千面剥夺了每一张他所统治的人的脸,所以那些人都变成无面了吧。无面者都精于易容,可是有一点你可能忽略了,无面者的易容之术是他们的不传之秘,我虽然知道大概的方法和原理,可是却无法做到。而且,我猜你也可以想到,无面者的易容虽然可以在高矮胖瘦之间来回的穿梭,但并不是没有任何的界限,黄虎是不可能变成一个婴儿的。时间是无面者无法逃脱的魔咒,所以当一个无面者进入老年的时候,他的本领将随之慢慢的消失作用,他也只能在无事的时候,办办其他的老人而已。”毛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刮着鼻子。 “不管怎么样,你的年龄是假的,我相信这一点。你不是用的无面者的办法,就是用的其他的技巧,这种技巧应该比无面者的手法更加的高明,甚至可以穿越时间,把一个……”潘金莲咬了咬牙,她决定说的大一点:“把一个老人,变成一个孩童,重新生长。” “很好,你的进步神速,虽然我有意的暗示了,可是能这么快的猜出答案仍然是不容易的。潘金莲,我最为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固守原来的常识,大多数人在见到神秘的事情之后,总会认为那是个例,可能发生一次之后,便再也不会发生。可你却不同,你在见到神秘的事情之后,会认为这是切实存在的事物,并且在以后的思考和分析当中,加上新学习到的规则。”毛蛋说了一大堆话,用上了罕见的赞赏语气。 “然后呢,这些其实是你一直想告诉我的对不对,你在这个时候,想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潘金莲心中一酸,眼睛里几乎流出泪来。 “我想告诉你的是……”毛蛋的嘴唇动了几下,最终的还是把话继续说了出来:“我想告诉你的是关于我的过去,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很感激,你用那样的方法拯救了我的xing命,令我终身难忘。但实际上,对于我这个人,你可能了解的并不多。”毛蛋叹了口气:“如果非要算年龄的话,我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我几乎完整的经历了两次人生。” 第三百五十九节 再生的意义 “也就是说,你经历了一次‘转世投胎’?”潘金莲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最为相近的词汇。 “差不多吧,当然,我并没有去什么地府,或者什么其他的你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地方,实际上这个过程是我自己完成的。”毛蛋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番话。 潘金莲已经目瞪口呆,尽管她已经见识过很多的神奇,可是能让自己转世投胎的能力,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过程我不能跟你说,一样的,这是属于我的秘密,反正我就是用这种办法,达成了重生,拥有了现在的样貌,这长脸是真实的,并没有戴什么面具。”毛蛋用手用力的扯了几下脸,那些都是潘金莲原来贴人皮面具的贴合点,毛蛋用这样的方式证实着话语的真实。 “那你的上辈子一定很精彩吧,如果可以的话,给我说说行吗?”潘金莲所说的是真心话,这是她真心想知道的事,当然在毛蛋漫长的上辈子中,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毛蛋的女人。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上辈子身处于一个专门研究学问的地方,在那里,知识就是一种迷信。我所掌握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从那里来的,我在那里获得了很高的地位,但是在最后却离开了那,跟那断绝了关系。”毛蛋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好像陷入了深刻的回忆中。 潘金莲对“那里”到底是哪并不感兴趣,反正毛蛋已经脱离了,那“那里”就跟潘金莲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为什么会离开那呢?讲给我听听好吗?”潘金莲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必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话题,但是让男人接纳自己,总得也能够跟他分享心里的哀伤。 “因为一个女人。那个地方杀了我喜欢的女人,她死的时候,我除了把嘴捂住大哭,做不了任何的事。当时的我是弱小的,我知道,哪怕仅仅是我的一点点哭声被别人听到,都可能让我马上的死去。死亡代表着不会再有复仇的权力和可能,我必须活着。所以,我跟你在半天堡里做的一样,忍气吞声的活了下来。”毛蛋把事情概述了一遍,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这几句简短的话。 “详细的说说她好吗,我相信她现在还在你的心中。”潘金莲追问道,她很想知道这一切,但是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在这场争夺毛蛋的战斗中很可能永远不会胜利,因为不管她如何的努力,都无法战胜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毛蛋记忆中的她每一次被毛蛋想起,都会被美化一次,她的身上已经带了无数的金灿灿的光环,这是潘金莲所无法比拟的。 “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是真正的年轻,年轻到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我生活的那个地方很封闭,很少有外面的人来到那,她的到来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一阵清风,一场美梦。但是任何男人,在他不经世事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奇妙的自尊心维护者他,而毫无因为,她是骄傲的,因此我们起了一些争执,在即将把她送走的夜晚,我愤然的选择了离开,当时的我觉得,既然以后也不会再见,那么多在一起几个时辰也没什么用,可谁知道,就是在这几个时辰里出了事。我所在的那个地方的卫兵,抓了她,他们说她是潜进来探听情况的探子,我当时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你知道,以我当时的身份和影响,是不可能阻止和左右这样的事端的。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付出了一条无辜xing命的代价,却只是换得了她遥远的死相。”毛蛋说到这有一些哽咽,他说不下去了。 潘金莲明白了,其实毛蛋的女人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并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刚才毛蛋也说,那个女人是在她离开的前夜被抓的,他们原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对于毛蛋来说,只能算是一段记忆,甚至算不得是什么感情。如果非要比较的话,这就跟原来潘金莲每天追随沈七的目光一样,因为得不到,才显得特别的美好。 “那后来呢,既然你能够用特定的办法转世投胎,为什么不能够让她再活过来。”这是潘金莲要确定的事,她可不想毛蛋记忆中的这个女人可以再活过来跟潘金莲来争抢毛蛋。 “其实我花了很多心血在转世投胎这件事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复活她,可是当我真正的懂得了这项技艺的时候,她却不能够再活过来。为此,我特意的去了她的故乡,想从她曾经的生活痕迹中,寻觅一些复生的可能,可是这一切都失败了,我的无数次求索和呐喊,都烟消云散,她的灵魂就好像从来没有死过一样的没有应答,没有应答的招魂是注定要失败的。”毛蛋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这样的毛蛋,潘金莲见所未见。 不过好在,现在的潘金莲能够确认,那个女人不会再活过来了。毛蛋应该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撒谎,他应该会对他自己真正在意的感情保持诚实。相反来说,如果他撒谎,那也就代表着他并不是很在乎那个女人。既然不在乎,那潘金莲又有什么惧怕呢? “我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潘金莲搓着手,她的口气非常犹豫。 “你问也就是了,你心中的疑问终究会问出来,既然如此,那最好用比较直接的方式。”毛蛋的情感只是失控了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理智。 “既然你的至爱死去了,按照常理来说,你应当感觉到万念俱灰,尤其当费尽心血研究出的能够让人复生的办法也没有作用的时候,更应该是生无可恋,为什么自己却用转世投胎的方法继续活下来呢?”潘金莲问道。如果说毛蛋的话语中有什么破绽的话,那么这就是唯一。 “因为我要继续复仇,既然她不可以活过来,我之前所做的复仇就不够彻底,我要毁灭我曾经所在的地方,以及导致她死亡的那种仇恨。”毛蛋咬着牙说。 “也就是说,她真的是探子?”此前潘金莲一直以为,那个女的是被冤杀的,可是越听越不对劲。 “是又怎么样?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与她的生活要带上其他人的仇恨?我们彼此身边的人,大多没有见过,所拥有的仇恨也几乎都来自于他人的教唆,这是一种遗留在血脉当中的仇恨,每个人都认为它天经地义,可却说不出来它存在的理由。这种仇恨毁了无数人的生活,我要报复的,正是这种仇恨本身。”毛蛋说道。 “我明白了,你要把你和她所处的阵营都毁掉是吗?这才是你转生的意义,是这样吗?”潘金莲问道。 “是的,这是我唯一的目的。”毛蛋爽快的承认。 “那,我猜,她所处的阵营,就是无面者,对吧?”潘金莲大胆的说出了她的推断。 “你怎么知道?”这是毛蛋和潘金莲谈话以来,他为数不多的惊讶。 “无面者身居海外,可你却对无面者这么了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曾经到过那个岛上,然后你刚才也说过,你曾经去过她的故乡,所以我就此大胆推断。何况,你的知识如此渊博,身处的阵营也肯定不简单,能与之对立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无面者阵营好像也很符合这一点。当然,我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这些都是猜的,你完全可以不承认。”潘金莲的最后一句话实际上是在有意的激怒毛蛋,按照毛蛋的xing格和说话的习惯,他如果要反驳的话,必定会说出详细的理由和原因,那样的话,即便猜测不正确,她也可以顺便了解的更多。 毛蛋沉默了片刻:“你说的不错,船只即将抵达的脸谱岛,就是当年她所在的阵营。” “那你此番行程,是为了复仇和毁灭?”潘金莲语气委顿,失望异常。 “不是的。”毛蛋摇了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是单纯的为了你,毁灭脸谱岛,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当它的意义没有消退之前,也就必定不会毁灭。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我对这一点了解的非常深,所以我不会逆运而行。” 潘金莲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毛蛋所说的仍然可能是谎言,但最起码,这个出色的男人可以说一点谎来骗潘金莲,这代表他的心中还有一点她的。“我相信你,我也想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做的事,并不后悔,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潘金莲说完这些话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想要回房间,然后她觉得不妥,于是转过身来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再一次掉进冰冷的海中,我也还会那样做的。”说完后,她没有再看毛蛋,飞速的回了屋。 第三百六十节 大雾 海上的时光初时过的很慢,到了后来便越来越快了。在船上并不需要任何的劳作,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有船家把做好的饭菜放到潘金莲的面前,如果不是考虑一日三餐的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咸腥,那这应当是潘金莲所过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可以完全休息的生活了,在少女时代的时候,虽然潘金莲看上去也是富家的小姐,可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的烦扰,以及对未来的种种幻象和忧郁,以及后来,杀死海砂之后的噩梦,都时常的惊扰着她。 在船上,她不用担心任何事,因为她有毛蛋,毛蛋会帮她打理一切,这也是她此生第一次跟自己真心所爱的人长久的待在一起,她很盼望船只永远靠岸,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潘金莲偷偷的检查过船上的补给,即便是船家每顿只吃很少的东西,船上的食品也不能支撑超过两天了,也就说说,两天之内,要么船有所补给,要么,船只上的人就都会饿死,虽然潘金莲笃定自己一定会是最后饿死的几个人,但是她也知道,她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被饿死的。 船只大致是在像东航行,潘金莲通过星星和太阳以及和船只舵手的简单攀谈,确定了这一点。海洋在中原的东面,而船只一路向东,无论未来将要去哪,潘金莲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船只正离着中原越来越远。 那么在两天之内所要到达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黄虎和毛蛋口中的脸谱岛了。潘金莲只能这样的揣测,她不相信在如此远离大陆的地方,海上会有什么岛屿能给船只提供补给,这并不现实。何况船舱的空间应该能携带下更多的食物,现在是冬天,食物存放很久也不会**,这更证明了,目的地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了。 潘金莲有一些紧张,尽管在她的一生中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重大的变革,但还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的让她不知所措。她紧张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却发现,水壶中的水已经干涸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不光是食品,实际上船上的水也已经开始短缺了,船家并没有把今天的水送来,这也代表着,很有可能船只就会在今天登陆。 还好,有橙子。毛蛋几乎把这一路上他的那份橙子都给了潘金莲,这让潘金莲在吃那些橙子的时候,除了因为吃的方式不得法而弄的汁水四溅之外,心中也一直用一种缓缓流动的暖流。 吃过了橙子之后,眼睛开始觉得有些发涩,可能是这段时间睡的太多了的缘故,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确定现在应该是早晨,不,或者是上午,因为船家已经送来吃食一段时间了,上午的可能xing更大。 海上是几乎没有时间的,船家只是抬起头来看太阳,却从来不用时辰来表示时间的更迭,而海洋上的太阳高度和陆地上的并不相同,潘金莲是也失去了在过去的生活中所积累的大部分经验。 让潘金莲想了很久才发现现在是上午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昨天晚上的月亮实在是很亮,从这一点她可以推测,现在应当是快到月中了,在半天堡的时候是十一月,那么现在就应该是十二月的月中,可到底是月中的哪一天,毛蛋就说不清楚了。 管它呢,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等着潘金莲去做,潘金莲跟这个世界几乎已经隔绝了关系,这种感觉让她心情舒畅,却又有一点孤独。 潘金莲略微的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到甲板上去。她惊讶的发现,周遭的景物已经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平常的时候潘金莲在甲板上总目远眺,可以清楚的看到海天交接的地方的景色,以及偶尔在天上掠过的海鸟,可是今天,她只能看清楚船只上站着的人,船只以外的世界,却是一片迷茫。 这像是一片浓重的雾气,但这雾气毫无保留的把阳光传递到了船只上,让它拥有与晴天相同的光照,但是,它让船只上的人,只能够看清船上的事物,却把船只外的东西,完全的遮蔽住了。 潘金莲抬头看天空,没有天空,没有白云,没有蓝色,只有带着光明的雾气。她把这船帮看海水,一样没有用,哪怕是尽在咫尺的海水也都看不清楚。现在她可以认定,这并不是什么自然的雾气,必定是什么神秘的玩意。 快要到脸谱岛了,神秘的地方自然要有些神秘的玩意来帮它隐藏。潘金莲大致的揣测出了雾气产生的缘由。 就在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这让她吓了一跳,因为她回头望去的时候,这只手就好像是从发光的雾气中伸出来的一样,不过她还是辨认了出来,拽她的人,正是毛蛋。之所以她会产生这种错觉,是因为就在刚才的这点时间里,雾气又浓重了许多,甚至连船上的东西都被雾气蒙上了一层薄纱。 “你小心一些,这一片海域非常危险,要是掉下去的话,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毛蛋的话严肃而认真。 “是不是快到脸谱岛了?”潘金莲直接问道。 “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会到达。只是,我们正在经历到达脸谱岛之前的最后一道考验,就是这层雾气,谁都不能保证,在雾气消散之后,我们会出现在哪。”毛蛋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不常见的忧虑。 “可是……黄虎是无面者啊!”潘金莲有些诧异了,她没有听说过会有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无面者有他们自己的法则,每一次的回归脸谱岛,都会淘汰掉一些不细心或者运气不好的人,无面者也是用这种方法,来控制着自己的数量。”毛蛋说。 “细心和运气?”潘金莲非常的不解,她也有些无法接受,她有可能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在海面上飘荡,然后因为食品和饮水的消耗而走向死亡。 第三百六十一节 恃何而往 “是的,细心和运气。”毛蛋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潘金莲的手,走到了甲板上几乎固定在那的木凳和木桌前,他好像害怕潘金莲会随时的跌落海水中一般,一路上都紧紧的抓着潘金莲的手,直到坐下,才停止了下来。 “我不是很理解,能跟我说说吗?”潘金莲问道。这周围都是大雾,如果单纯说运气还可以理解,那么细心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雾气,是千面对于脸谱岛设下的一种保护。想要进到脸谱岛,只能够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才可以,那个时候雾气会消退。在脸谱岛海港的最高点,会燃起一堆篝火,指引着船只入港。但是那堆篝火并不是很明亮,且点燃的时候,只能从正西方看到,其他的三个方向都会被遮挡起来。也就是说,雾气消散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出现在脸谱岛的正西方,而且这个距离并不太远,现在已经是月中了,篝火在月光下不会是那么明显,很容易会让人误解成是一颗比海平面稍微高一点的星星。因此,虽然知道现在所处的位置还在脸谱岛的西面,可却不能停下来,一定要继续航行。船舵的把握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谁都不能保证在大雾消散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已经从脸谱岛的旁边擦了过去,那样的话,即便是在甲板上观察整个夜晚,也不会找到那已经被甩在背后的篝火了。”毛蛋解释道。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这个是运气?”潘金莲试探道。 “不对,我说的是要入港的难度。现在我要说说关于细心的问题。千面自然不会设定无法让船只入港的规则,所以他留下了指引航线的线索。这一带的海底并不是很深,大概有十五丈左右,这也是因为脸谱岛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它全部的一点点而已,它更多的部分,在海面下横亘着。千面在海底设置了长七丈的柱子,海流在经过这些柱子的时候,会发出一点点不一样的声音,柱子的走向就是通往脸谱岛的方向。”毛蛋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轻戳着桌子,潘金莲明白,他实际上是在用手指着正下方。 “那黄虎现在……”潘金莲想到刚才她出来并没有在甲板上看到黄虎,按照毛蛋的说法,黄虎应该在用他的耳朵给船只领航。 “你猜的没错,黄虎现在正在船的底舱中,用耳朵贴着距离船只龙骨最近的地方,用这种方法来感知航向,同时,操纵船舵的工作也是由他在进行。”毛蛋每说一句,就用手指点一下木桌,木桌非常的解释,他这样点上去,只会有一些闷声闷气的声音,这让潘金莲听上去都觉得有一些疼痛。 “那船员呢?”潘金莲突然意识到,从她走出船舱开始,似乎就没看到一个船家,他们虽然平时身处甲板的角落,可在过去的这么多天中,潘金莲发现,任何时候,甲板上都会有至少一个船家。 “黄虎杀了他们。”毛蛋的声音很冷酷,好像他说的并不是关于人的xing命的话题,倒是些比猪狗牛羊更为渺小的玩意。 “为什么?”潘金莲惊呼。不久之前船员还给她送饭来着,毛蛋说黄虎杀了他们,也就是说,他是刚刚动的手。 “脸谱岛本身,它的存在和最后到达的方法,都是绝密的,这些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更别说这些会在海上来回航行,嘴上从来也没有节制的船员了。另外,你也应该知道,船上的饮食不多了,杀掉一些多余的人,也可以节约消耗,一旦我们错过了脸谱岛,还可以多活一天,而时间可以带来活下去的希望。”毛蛋的声音仍旧冷酷。 “可那些人是无辜的啊,他们还有家人。”潘金莲觉得自己内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被触碰到。 “出海前黄虎给了他们家人一大笔钱,并且告诉他们的家人,这一趟航程很危险,但是他们的家人都没有阻拦。实际上,航船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水手很少能够得到善终,这是做这一行每个人都知道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可以让自己解脱的一天。”毛蛋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相互的弹拨着,看上去潘金莲的问题让他感觉到极度的无聊。 其实武大出去卖烧饼的时候,潘金莲经常会偷偷的许愿,她希望这个矮子可以在街上被人杀掉,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可惜这种祷告从来都没有变成过现实,她不知道,这些船夫的妻子,在他们即将起航的时候,个别人的心中是否有过和她一样的祷告,如果有的话,那这祷告应验了。 “杀死无辜的人,会不会遭到报应?”潘金莲有些害怕,她杀过很多无辜的人。半天堡上伙房中的那些伙夫都是,她利用了他们求生的本能,把他们送上了绝路。如果杀害无辜会遭到报应的话,那么潘金莲几乎可以看到她自己悲惨的结局。 “大多数的时候不会,但是个别时候,会有一点小麻烦。这也是我即将要说的,运气一事。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片大雾,浓的非常不正常,可曾想过它们是怎么来的?”毛蛋问道。 “我不了解这种神秘,如果猜测,也是妄加猜测,最后归结于鬼神而已。”潘金莲实话实说,另外她也知道,这正是毛蛋所喜欢的理论。 “说的好,潘金莲,你的成长越来越让我感觉到震惊。”毛蛋赞赏了一句,然后继续说:“实际上这片浓雾,是由人的魂魄和怨气所构成的,在脸谱岛的四周,也就是它延伸到海底的部分,铺满了如同这条船上的船家们那样的死者,在过去的千年中,无数的人以类似的方法,尸沉于此,这片被陨铁戒指诅咒的大海,不会放归人的魂魄,而是把它们困在了这里,让它们变成了最为浓烈的雾气,构成雾气的魂魄,全部都来自于这样的杀害,他们当中决计没有任何自然死亡,因此,它们是充满怨气的,这些怨气经常会化为震人心魄的咆哮,在空中飘荡。在过去的千年当中,一些冤死的魂魄渐渐的有了简单的意识,它们开始知道,那些杀害了他们的无面者是通过海流撞击海底的立柱的声音,来寻找归航的路的,它们都是魂魄,不可能去破坏已经立好的柱子,但是它们可以发出声音,在海底,模仿海流撞击柱子的声音,将无面者引离正确的航线,最后迷失在大洋之中,死于漫长折磨的饥饿和干渴。这种死亡比冤魂中的大多数的死法漫长的多,也痛苦多,因此,死亡之后的无面者的魂魄,以更加恶毒的姿态来到了这片浓雾当中,它们更喜欢这种错误的诱导,让更多昔日的同胞死去,让他们俩陪伴自己,并且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定下这种规则的千面。”毛蛋笑了一下:“现在你懂了吧?” “你是说,要看黄虎会不会碰到冤魂的误导,如果没碰到,或者识破,就是运气好,反之就是运气不好喽?”潘金莲问道。 “错,一旦碰上,就不可能识破,因此这是不参杂着任何其他因素的,纯粹的运气。坦白的说,运气本身也是人这一辈子非常重要的一方面,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气运而活,就好像我,上辈子虽然最后获得了很高的成就,却始终无法救回自己心爱的女人。”毛蛋长叹一声:“终究有一些东西,是人所无法改变的,其实这也正是活着的乐趣。” 潘金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以前听庙上的和尚说,行善积德的人气运才会好,可是毫无疑问的是,船上所坐的三个人,手上都是血迹斑斑,按照通常的观点来看,他们三人都应该马上的得到报应,而这种报应就是冤魂的误导。 但很显然,毛蛋和黄虎都不这样想,他们大概认为运气只是纯粹的运气,跟任何东西都不相关,就好像抛弃了一枚铜板,正面还是背面落地,完全由天来注定,这跟抛铜板的人是一文不名还是腰缠万贯,没有任何的联系。相反的是,一个人身上如果要有十枚铜板,他要想让这十枚铜板被抛起之后,都正面向上落地的话,承担的风险要比只有一枚铜板的人大的多。 鬼神怕恶人,也许杀人越多,手上的血迹越浓烈,越腥臭,死者的诅咒越恶毒,气运才会越好。潘金莲突然想到了这个,恐怕这也是毛蛋和黄虎如此自信的原因吧。 说话间,海上的风向变了,扬着的帆被鼓胀了起来,虽然周围没有任何东西的参照,但是潘金莲还是感觉到,船的速度加快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还没有到晚上,船只就撞到了脸谱岛上。这种可能绝对存在,可毛蛋刚才却避过了,也许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第三百六十二节 冲破 船只在迷雾中前进,潘金莲的手使劲的捏着木头桌子,她紧张极了,这种紧张体现了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和每一个关节上。她放松不下来,好像她跟船只连在一起,只要略微的一放松,船只就会错过正确的航向,从脸谱岛旁边擦身而过。 她什么都不做,但又好像做了很多。[ 毛蛋并没有理会潘金莲的紧张,他只是间或的笑笑,然后便旁若无人的看着周遭的景物,尽管那周围都是雾气,即便没有雾气,也是景色单调的海水和天空,可是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那感觉更像是在欣赏某一种的光怪陆离。 潘金莲所能听到的,只有船舵隔一会艰难的微微扭动一下的吱呀声,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听不到,甚至听不到平时伴着她入睡的波涛神,船只像是在没什么波澜的湖面上航行,而并不是在大海的中做着这种精细的,充满危险的搏杀。 潘金莲忘记了饥饿,甚至忘记了干渴,她很奇怪,周围这些雾气中好像蕴含着水分一般,每一次从她的脸上拂过,就让她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如果说这是鬼魂的话,那这些鬼魂一定是对潘金莲非常的亲近。 雾气越来越浓,潘金莲和毛蛋对面而坐,也看不太清楚他的样子,于是她只能伸出手去,抓住毛蛋的手,这让她在这种可以让她迷失的雾气中,不至于疯掉。 看不见太阳的高度,潘金莲丧失了时间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到下午了吗?”潘金莲问毛蛋,这是她唯一能够获取信息的来源,她也相信,毛蛋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这片海域会用一切方法,抹杀人们对于时间的判断,否则的话,有经验的水手,完全可以凭借时间来计算详细的路程,把这个被雾气笼罩的时间尽量的错开并且缩短,那么进脸谱岛就成为了一种技巧的考量,跟运气的关联就不大了。我甚至怀疑,千面本身就希望活着的无面者都是运气好的,他们每天都做着不要命的营生,运气自然非常的关键。”毛蛋很坦白,他没用任何的思考时间,就用这样的方式回绝了潘金莲的话。 “原来如此,看来这片海域是想让人们突然的迎来天黑,然后雾气也会突然的散去,我猜的没错吧,就好像蒙着人的眼睛,然后再让这个人在悬崖边上走,在突然解开蒙眼罩的时候,很有可能那个人会发现,他站在悬崖边上,正迈步往下走,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真是有些令人发指。”潘金莲用一只手抱着肩膀,她感觉有些寒冷,但是另一只手却没有松开毛蛋的手指,她感觉从那里获取的温度更多。 “你回答的不错,就好像是之前来过脸谱岛一样,其实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几乎就是我当年第一次来脸谱岛时候的再现,命运这东西真是有趣啊,在这么多年之后,让我以看客的身份,看到了当年的样子。”毛蛋哈哈大笑,他的笑声让潘金莲觉得放松。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难道你就不担心,黄虎的运气不好,让我们从岛屿的旁边错过去,然后永久的迷失在大海上?”潘金莲的心中有些恐惧,她很想从毛蛋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或者说,他有什么样的“必胜法”。 “因为紧张和担心是没有用的,如果你过分的紧张的话,周围的雾气的这种压迫感就足够杀掉你,再加上消失的时间感,对于一些人来说,在这种环境中,一刻钟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这样的时间堆积起来,他会觉得,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光,而雾气还没有散开,人会越来越暴躁,据我所知,曾经发生经受不住雾气带来的压迫感,而自我了断的先例。当然了,这样的人,不配当无面者,也不配到脸谱岛上来,我得说,雾气的选择是正确的。潘金莲,你可以想一下,如果你是冤死在这片海域的魂魄,你最希望看到的,实际上就是船只上的人异常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好像是对他们所作所为的一种肯定和赞叹,在这种赞叹声中,他们会格外的原意对这条船进行误导,让它偏离航向,让船上的人,成为新的冤魂。”毛蛋的手突然捏的很近,他说完话之后干笑了几声,这笑声根本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这让潘金莲真的产生了掉头逃跑的冲动。 然后,她了解了毛蛋的真正意图。实际上那些跳海的人,再走出船舶的刹那,早就忘记了船只周围实际上是海水,浓雾遮蔽的海水如同陆地一般,而看上去,逃离船只所形成的孤岛,是最安全的选择。应该说,这片浓雾,不止是对航海者听潮水的技艺以及运气的考验,更多的,是对人心智的一种磨练,浮躁的,容易被影响的人,会在这一次一次的出海当中,连续的死去。 “我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一刻钟之内,天应该就会黑。”沉默了片刻的毛蛋突然说。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这片海域会抹杀一切时间感吗?”潘金莲非常的不解。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方式,这片海域虽然能够抹杀时间感,但通过的也只是固有的方式。曾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非常奇怪,为什么我在这里不会感觉到渴,也不会感觉到饿。那是因为,这种渴和饿也可以帮人们来计算时间,正如同雾气能够遮挡你的视觉一般,雾气也可以遮挡其他的感觉,让你感觉不到渴和饿。自从我第一次到达脸谱岛并且成功的离开之后,我就有意的在刻意培养一个习惯,那就是每隔十三天吃一个橙子,这种习惯坚持了很久,即便是在半天堡上,我都想方设法的完成了,而我最后一次吃橙子,正好是十三天前入夜的时候,现在,我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呼喊着橙子的味道,这和过去的多次试验之后的感觉是一致的,准备好吧,入夜之后,到达脸谱岛,就是马上的事了。”毛蛋轻轻的掰着指关节,发出微微的咔嚓声。 潘金莲想起了毛蛋先前所说的关于败血症的话,毛蛋想让这种测算达到准确,应该是经过了漫长的实验,他在这十三天为一个周期的过程中,应该是拒绝某些食品的摄入,这样才能够让橙子的计算方法准确无误。这个人,终归是一直在准备着再次来到脸谱岛,去完成他的报复,只是潘金莲不明白,当毛蛋脑子里每天都是这些事的时候,他如何才能够做到吃饭和安睡,那跳动着的想法,会如同烈焰一般,折磨的他没有一刻可以消停。 但是这个男人,平静的就好像一直在修行的僧人一般,潘金莲越发的无法理解毛蛋,她看着毛蛋真正的被笼罩在了浓雾中。 潘金莲没有再问什么,一刻钟的时间很短,他们两个都需要一些准备和等待。有一些事潘金莲已经想的明白,毛蛋这一次来到脸谱岛上,既然是处心积虑的想法,那他应当是早就算好了黄虎会把她带到脸谱岛,如果说毛蛋和黄虎之间没有什么勾结和利益的交换,似乎是说不过去的,但这一切都被隐藏在了如同浓雾一般的往事之中,似乎需要详细的抽丝剥茧才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潘金莲已经厌恶了真相,厌恶了这一切,因为她发现,知道的越多,就会感觉越痛苦,越难以自持,对于她来说,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毛蛋的上一世中,她还没有出生,不可能影响这个男人,况且上一辈子的事,跟现在的毛蛋也没什么关系,也许毛蛋处理完了脸谱岛的事之后,就会把这一切彻底的放下。 谁又不是生活在计谋当中的呢,就好像毛蛋和黄虎这样出色的人,不也是频繁的出现在潘金莲形形色色的计算和算计中吗? 船舵的转动明显的增多了,以至于从船底的木板中传来的转动声还没有消失,下一生就接了上来,潘金莲了解船只,转动船舵需要有些微的延迟之后,船只的方向才会发生变化,而这种频繁的操作,更像是对前一次操作的矫正,看起来黄虎在精细的调整方向,希望这个时候不会出现什么鬼魂的误导。 毛蛋也不再说话了,的确,既然从这里能够听到船底的声音,那么船底也应该能听到这里的,固然可能并不是那么的真切,但是现在的黄虎已经容不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影响。潘金莲不由得抓紧了毛蛋的手,她的指甲甚至要刺破毛蛋的手掌,扎出血来,她极力的想控制失控的手和失控的恐惧,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要是毛蛋刚才说的是真的,那潘金莲一定是鬼魂最为喜欢的祭品和诱导的人。 他们大概在欢唱吧,在他们的群体当中,即将出现一个过去容貌美艳,死后叫声凄厉的冤魂。 第三百六十三节 谬误 仿佛如同房间里的蜡烛突然被吹灭一般,周围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大概持续了一袋烟的时间,就好像是潘金莲从水中缓缓的睁开眼睛,然后揉了几下的感觉,周围的事物一点点的清晰了起来。 半天的星星光彩无比,而半天的星星稀稀落落,因为月亮正大而圆的挂在那。星月的光芒把甲板上的东西照的透亮。潘金莲看到毛蛋已经站在了船帮钱,眼睛环顾着四周,不用说,他一定是在寻找地平线上的篝火,那将指引着他们进入脸谱岛的海港。[ 潘金兰一言不发,她也在寻找,但是她无论怎么揉眼睛,都看不到那本来应该出现在海天交界处的篝火,甚至,连靠近海平面的可以让人产生误会的星星都没有,这种现象和事实,有些让潘金莲绝望。 她明白,今天晚上无法入港的话,那么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浓雾应该会再次升起,黑暗的大海,和光明的雾气,将交替折磨着迷失了方向的人,直到折磨掉所有的关于活下去的意志。 潘金莲猛然想到,既然雾气能够让人感觉不到饥饿和干渴,恐怕当那些人饿死和渴死之前,都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是他们的身体在不断的衰弱,在某一次倒下之后,便再也不能够站起来。 无法计算到达目的地的时间,甚至连死期都无法确定,这才是这片浓雾的真正可怕。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黄虎从底舱中怕了上来,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这让潘金莲有些诧异,黄虎也算个大人物,而大人物也会如此的狼狈。 他走上来的时候,右眼从眼眶中掉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去捡。潘金莲这时才知道,原来黄虎的右眼确实是有残疾,只不过他有的时候会用什么东西遮蔽住,看起来独眼龙的样貌更靠近他本身的形态。不过,对于能够随意变化的人来说,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吧,铜镜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可以自我了解的工具,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张张生动的面具而已。 黄虎没有跟潘金莲说话,他跟毛蛋一样,站在船帮周围,来回的踱步,目光一直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来回的游荡。甲板上再一次的陷入了沉寂,这种沉寂大概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首先放弃的是黄虎,他做到桌子旁的时候,浑身已经有了些许的颤抖。在黄虎抖了一会之后,毛蛋也坐了下来。毛蛋没有任何的颤抖,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冷漠。 “没找到吗?”这是潘金莲唯一能问的话。 “没有。”毛蛋摇了摇头:“天黑之后这么久,还没能找到篝火,基本上来说,就是永远也找不到了,咱们在海上迷路了。” “不可能,我是那么精细的校准着航向,怎么可能出错?”黄虎的声音就好像一头受伤被俘获的巨兽,充满了屈辱而愤怒的低吼。 “你比我清楚,死去的灵魂会骗人。何况早晨的时候,你刚亲手干掉几个,也许他们也加入到了浓雾当中,刚才用他们的方式对我们进行了报复。”毛蛋一声冷笑,他在嘲弄黄虎,好像这件事和毛蛋自己没什么关系一般。 “那现在怎么办?”黄虎并没有计较毛蛋的口气,而是直接发问。 毛蛋一定会有办法的,潘金莲相信,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把他自己置身于无法解救的绝地。 “这我可不知道,大部分的学士都是旱鸭子,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对于我们来说,水是可以打湿嘴唇,温润心肺的圣品,大漠中的水并不多,而形成汪洋的水,只有在课堂上才听说过。我所掌握的关于(和谐纵横)大海的知识,虽然比你多,可也没有多到可以改变规则的程度。”毛蛋说的没有任何隐藏,他坚决的语气,断绝了潘金莲最后的幻想。 “可……可总不能等死吧!”黄虎咆哮着:“这里面可有我杀的不少人,要是落到这帮冤魂的手中,我……” “你可以易容一下,装扮成他们不知道的样子。”潘金莲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下,她还有心思打趣。 “没有用的,无面者的身上都有一点点残疾,这些残疾必须要通过一些类似于变体衣的道具才可以伪装,没有一个无面者是完美无缺的,千面说了,只有残缺的伪装,才能够让人处于警觉,不至于一败涂地。我没有右眼。”黄虎指了指空洞的燕窝,颓然道:“那些鬼魂能够记住我的残疾,恐怕在我死后,不光是我曾经杀过的那些,还有那些被其他损失了右眼的人杀过的那些,都会把账算到我的身上。”黄虎一边说话,一边猛烈的摇头。“不行,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掉头,往回走,说不定就可以找得到。” 黄虎颤抖着站了起来,去寻找可以在甲板上掌舵的地方,那里通常是有一个留着一点点胡子的船家掌舵的地方,潘金莲急不得上一次看见那个船家是多长时间之前,但是她现在可以笃定的是,小胡子已经葬身于(和谐纵横)大海,而黄虎正在小胡子平时站立的地方,对于残酷的命运发出另冤魂捧腹的颤抖。 “没有用的。”毛蛋摇摇头,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海面上,清楚的好像雷电一般。“篝火的四周都会被东西遮挡起来,只有在篝火的正西方才能够看到,我们一直在向东,现在往会走,就算再次的从脸谱岛的旁边擦过,也是无法看到篝火的。黄虎,认命吧,还是想想别的更加实际些。” “我不能认命,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杀。”黄虎的声音嘶哑,就像是潘金莲小的时候和其他的小孩追在后面打的疯子一般。 “那你随意吧。”毛蛋的手指重重的戳了一下桌面,然后长叹一声。 毛蛋这个人,至始至终,没有留露出对于生命即将消失的恐惧。 第三百六十四节 泪不停流 船只做了一个急转弯,潘金莲听到了船帮压水的声音,也感觉到了船只的倾斜。船转向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潘金莲仿佛看到天上的星星被绚烂的拖出一道道尾巴,就好像天上瞬间诞生了无数的彗星一般,只不过,它们并不是血红色的。 天空的星辰位置是不同的,可海面上就不一样了,四周的景色过于相似,都是黑漆漆的海面,看不出有任何的差别,黄虎频繁的转动船只的方向,潘金莲能够明显的感觉出,黄虎只是在单纯的凭运气乱走而已,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转动的并不是船,而是天空本身。 “不能够再像白天的时候那样,到船底去听海流的声音吗,现在没有雾气,那些鬼魂也不会出现的吧。”潘金莲冲着毛蛋喊道。 “不行的。”毛蛋扭回头来对潘金莲说:“入夜之后,海流的流向会改变,也就是说当雾气消散的时候,这片水域的海流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指引作用。另外,准确的指引只出现在小岛的正西侧,可是我们现在看不到篝火,也就是说,船只并不是在岛的西侧,即便是等到明天白天,也只是乱走而已,那些鬼魂会一拥而上,发出各种各样的诱导的声音,怕是那个时候,黄虎都会被左右摇摆的误导弄的疯掉。”毛蛋陈述着让人悲哀的事实,毫无希望可言,可是他的语气仍然不绝望。 这样漫无目的的航行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潘金莲说不准具体是多久,焦急和恐惧占据着她的内心,让她对一刻钟和一个时辰失去了区别的能力。总之,就是过了这么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潘金莲也加入到了观望中,并不是她想这样,只是黄虎和毛蛋都在这样做,她如果继续的坐在那里,就觉得极度的不安全,而且毛蛋的口吻传达出一种若有若无的信息,那就是只要站在甲板上看,就应该是有收获的。否则,冷静的他又怎么会像失去控制的黄虎一样,做着毫无收益的蠢事。 海风弄不知道混合了什么东西,吹的潘金莲的眼睛一直在流眼泪,她只是用手指揉了揉,便继续搜寻,哪知道这一揉,眼泪便停止不住,居然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潘金莲有些惊慌,因为她根本就不想想哭,可是泪水无论如何就是抑制不住。 这个样子不能够让毛蛋和黄虎看到,在这种环境下,黄虎无比的焦躁,而毛蛋虽然表面看上去冷静,可潘金莲真的吃不准这男人心里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绝望。眼泪只会让这两个男人更加迅速的走向疯狂。 潘金莲用袖子勉强的抑制住眼泪,挡住脸面,然后沿着船帮,向船只的后侧走去,那里同毛蛋黄虎所站的位置有一点距离,这些距离,将帮助潘金莲,隐藏她的眼泪。 在她走的过程当中,袖子完全的被泪水浸湿了,等到她站到背人的地方,拿开袖子的时候,眼泪几乎已经是从眼睛中涌了出来。完全不是断了线的珍珠了,泪滴连成了线,如果做一个形容,更像是山上的泉眼在不断的冒出水来。 潘金莲胸前的衣服上,都已经被泪水打透,她陷入在这种莫名的情况中,不知所措,所能做的,只是把脑袋探到船外,让泪水尽可能的落在海中,这样的话,至少不会在她自己的身上,和甲板上留下更多的痕迹,潘金莲的感觉就好像是她第一次经历月(和谐纵横)事的时候的那种躲人的感觉。 流眼泪并没有什么不对,可能只是她身处惊吓和绝望当中的时间过去长久,身体的自然反应罢了。可是她就是不想让黄虎和毛蛋知道,这种做法除了可以避免黄虎和毛蛋可能的过激反应,还可以隐藏,实际上,她才是三个人当中,情绪首先崩溃的那一个。 流泪的症状并没有减轻,相反更加的严重了。潘金莲甚至可以听到泪水流到海水中的声音,她的泪水几乎是喷射而出,这看上去不像是流眼泪,更像是一个喝了很多水的人在畅快的小解一般。 不,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因为水流有两根。 潘金莲彻底的慌了,眼泪的威胁,对比在未来会发生的饥饿和干渴来的更加的直接,人的体内只有那些水分,这一点潘金莲是知道的,这种流眼泪的方法,迟早会把所有的水分都流干,到那个时候,她就仅仅是一具干尸了。 “毛蛋,黄虎,快,快来!”潘金莲大声的呼喊到,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船只并不大,片刻之后,毛蛋和黄虎就到了潘金莲的身边。 “你看到篝火了?”黄虎一边走,嘴里一边呼喊着。而毛蛋则是很沉默。 “没有,我的眼睛,在不听的流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潘金莲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几乎已经变成了凄厉的嚎叫。 “女人啊,就是愿意哭。”黄虎的声音失望而愤怒,他一定是感觉到被耍了,对于他来说,除了篝火,现在没什么是重要的。 “不是那样的!”潘金莲很怕黄虎会这样离开,而毛蛋也会沉默的跟他一同离去,她的脑袋正探在船外,看不到两个人的样子。为了把两个人留下来,潘金莲把头伸了回来,然后迅速的转过身。 眼睛里流出了两条瀑布,水滴落在甲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黄虎大喊道,很显然,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他的手指指着潘金莲,指尖在不断的颤抖。 感谢明亮的星光和月光,否则我的眼泪,将不能被二人所见。潘金莲的心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句话。 “预言应验了。”一直沉默的毛蛋,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什么预言,这是怎么回事?”黄虎转过头去,大声的对毛蛋呼喊,他的情绪如此激动,就好像流泪不止的人是他一样。 第三百六十五节 悬崖边的爱 “黄虎,你的前面当时是怎么交代任务的?”毛蛋反问。 “将‘三个名字’的权力授予潘金莲,等到名字用尽,她走投无路之时,把她带下半天堡,并以此为交换,将其最后带往脸谱岛。后来我又收到了来自于脸谱岛上的一封信,说是把潘金莲带回脸谱岛的最后时限为十二月十五,千面说潘金莲必须要参加这一次的满月祭祀。”黄虎的话说的很快,潘金莲也从这里面听出了很多的信息。[ 她渐渐意识到,很有可能,她一直以来的活动,都是被黄虎看到眼里的,甚至连毛蛋可能也很早的就知道“三个名字”的事,他那么了解无面者和脸谱岛,没可能不知道这个的。在这个泪流不止的时刻,她只是略微的回想过去,懊恼就袭上了心头。 “那就对了,我猜千面也正等待着这一刻。”毛蛋没有再问话,而是轻轻的咬了下嘴唇,好像在下什么决心一般。“潘金莲,我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下去?” 潘金莲没有任何考虑,就急忙的点头,她已经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伴随着泪水的涌出,她的呼吸已经开始衰弱,腿脚也发软,马上就要跌倒在地上。“我要活下去。”潘金莲生怕毛蛋不明白她的意思,还加上了一句呼喊,她已经听出来,毛蛋有可以让她继续活着的办法。 “你的眼睛一直在流泪,最多再流一盏茶的时间,你必死无疑,而且我的转世投胎法门也救不了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那就是用刀子刺瞎你的双眼,这样的话,泪水就会不再流出。我对医道上也有一些了解,足可以保你不死。”毛蛋做着解释,他说到“刺瞎双眼”的时候,口气非常的犹豫,看起来,他也知道,让潘金莲同意这样的条件,是艰难的。 “我想知道,刺瞎我的双眼,是不是那个预言当中所说的。毛蛋、黄虎,现在我知道了,在二龙山上的很多事,你们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但是我现在不计较了。毛蛋,我可能马上就要死,所以也我不会有什么隐瞒,我爱你,不管你是不是一直在欺骗我,我都爱你。你可以刺瞎我的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行吗?”潘金莲感觉到对于命运,她无力反抗,但她总感觉,似乎刺瞎双眼,不但可以保全她自己的xing命,对于毛蛋和黄虎来说,也是极为的重要。 “这个预言来自于百年前,其中的多数内容还是我占卜的,预言上说,在今年的年底,脸谱岛上将产生新的千面,这一代的千面,出身市井,她的命中有三道大劫。这三道大劫,是三次丢失xing命的凶险:第一劫,被小叔子所杀;第二劫,被曾经的侍女所杀;第三劫,被泪水所杀。这其中,第一劫和第二劫并没有任何的破解办法,只能靠本命来硬抗,我做出占卜的时候,甚至也怀疑这样的劫难是否可以抗得过去,但现在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第三劫,则应当由我来帮助化解。实际上,我这一次跟随着来到海上,也主要是为了帮你化解这场劫难,方法就是,刺瞎你的双眼。”毛蛋说的很快,潘金莲听的出来,他在抢时间。 “刺破双眼之后呢?”潘金莲问。第一劫当中的小叔子,说的自然是武松。潘金莲想不明白武松为什么会想要杀她。第二劫中所说的侍女,肯定是海砂,这也跟那个尼姑同我说的一样。这么看起来,那个尼姑很有可能也是知道这个预言的,不对,她要是知道那个预言,应该在那一次,告诉我命运的终点是什么,而不是归还了那一滴本来已经属于她的血液。 “虽然是我自己做的占卜,可是占卜上只是说,到时候事态自然会出现转机。现在你也应该清楚,按照预言来说,你就是下一代的千面,是黄虎未来的头领。冥冥之中,这也应验了你所使用的第三个名字,黄虎的xing命,真正的完全攥在你手里。”毛蛋做着陈述,然后他突然换了一种语气,继续说:“黄虎,你也应该有所察觉,脸谱岛上出现了混乱,这正是新旧千面交替的时候,必然的情况。” “那千面他?……”黄虎的问道。 “原来的千面有其他事情要去做,跟学城的战斗,要有个了断了。而潘金莲,就是他的继任者,我知道现在我这么说,没有任何的说服力,等到潘金莲的眼睛刺瞎,情况马上就会扭转,在这之后,你我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毛蛋跟黄虎解释道。 潘金莲抓紧了船帮,这样她才可以不至于栽倒。流泪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她的视线中一片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不割破双眼,也同瞎子无异。何况,她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似乎听到了来自于死者世界的鬼魂在她身边不断的欢唱。 “毛蛋,动手吧。”潘金莲没有等毛蛋再问话,而是主动高喊:“刺瞎我的眼睛,被我爱的男人刺瞎眼睛,我心甘情愿。就算这并不能救回我的xing命,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来吧,不要犹豫,你自己做的预言,难道自己还不相信吗?”潘金莲不知道毛蛋在此前话语中的犹豫是因为什么,她希望那种犹豫的真实原因是:毛蛋喜欢她,舍不得下手。虽然说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但正是这种异想天开的幻想,支撑着潘金莲大声的呼喝着毛蛋的名字,并催促他快些动手。 “会有些疼痛,这里没有任何的止痛药剂,我只能硬来。黄虎,把匕首给我。”毛蛋喊道。 潘金莲已经看不到毛蛋说话的样子,她多么希望能够看一眼毛蛋的表情,也许那表情中会隐含着毛蛋没有说出口的温情。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无法阻止的眼泪,遮蔽了一切光影,模糊的景象,把一切都变成了分不清楚的影子。 “来吧,女人就应当为所爱的男人忍受疼痛,对我来说,上下的疼痛没什么区别。毛蛋,别婆婆妈妈的,你的犹豫会毁了所有的继续的希望。只是一双眼睛,我没有了眼睛,也可以用手摸你的面孔,只要你让我这么做,那我便没什么可怕的。”潘金莲的话语逐渐转变成了狂吼,她被自己的声音震的耳朵有种异样的感觉。在这个时候,她说话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羞耻之心,她不想带着遗憾,悲惨的死去。 匕首出鞘的声音传来,潘金莲的脑海中浮现出制作精良的刀刃划过皮革鞣质的刀鞘的声音,细密而撼人心魄。 潘金莲没有躲闪,她就是站在那里,等待这毛蛋的到来。她感觉到了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脑,那只手轻轻的把她揽入到了怀里。她闻的出来,这是毛蛋的味道,在半天堡上生活了那么久,几天前也有过肌肤之亲,潘金莲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她心中的紧张,被这种味道一点点的冲淡,化作海洋上,最微不足道的灰尘。 那只手把她的脸从毛蛋的胸口轻轻的扶起,她顺从的把脸微微向上,方便毛蛋的出刀。 “摸摸我的脸吧。”毛蛋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中夹杂着海风的味道,让人陌生而又想流泪。 潘金莲没有说话,她的手一点点的向上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最后停留在了毛蛋的脸颊。“我很满足,真的。” 毛蛋没有回答,扶着潘金莲后脑的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潘金莲知道,这是要下手了。然后,她看到一片有些发亮的影子,奔着它的眼睛慢慢的靠近,她没有躲闪,在她看来,那是毛蛋闪闪发亮的心,正在向她靠拢。 红色润满了整个视野,就好像那天在断魂崖爬起来之后,周遭的事物都是红色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红色更深。红色遮挡了一切影子,她看不到哪怕是毛蛋最为模糊的影像,但是她的手,依然抚摸着毛蛋的脸颊。 她感觉到了幸福,因为她的手指感触到了毛蛋脸颊上的潮湿,虽然无法用眼睛来验证,但是她告诉自己,那是毛蛋流出了最为炙热的眼泪。 与这种幸福想比,红色之后的疼痛,显得那么容易的被克服。 “然后呢?”潘金莲问。刀锋的冰凉已经从脸上消失,疼痛来自双眼,潘金莲揣测,毛蛋应该是做完了他的事。 “向刚才往海里流泪一样,把血滴到海里。这片大海需要用血液来识别你的身份。”毛蛋一边说话,手指一边摩挲着潘金莲的后脑,这让她幸福无比。 她顺从的照做了,在伸出头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任何的把扶,而是完全的让毛蛋拽着她。她甚至做好了,毛蛋下一刻就会把她推到海里的准备,即便是那样,她也不后悔。 当然,这一切没有发生,当头探出片刻之后,潘金莲感觉到,眼睛里的红色不再单调,开始组合成种种的物体。 第三百六十六节 “无端”的恨 景象的形成过程是让人单调而充满迷惑的,潘金莲甚至怀疑,毛蛋是不是压根没有刺瞎她的双眼,仅仅是在眼皮上做了一点点的文章而已,可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的错觉是错误的。 因为周遭的东西,不再存在所谓的视野的概念,潘金莲的不需要转动眼球和脑袋,就可以看到前后左右所有方向的东西,原来的一片泪水遮蔽的光影,变成了被鲜血所笼罩的环形。 她正在惊异于这种场景的时候,毛蛋的手把她拉了回来,眼睛里的血随即流到了眼里,是跟海水完全不同的味道,潘金莲不是第一次的尝到自己的鲜血,因此,她没有恐惧和恶心,反而是有一点点熟悉的甜蜜,就好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品尝到自己的双眼被刺瞎后的血呢? 是的,我是独一无二的,潘金莲想到。 她站在那里,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而力量也在慢慢的恢复,她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充入她的身体,把她那本来因为流泪过度,和长期的艰苦生活而干瘪的全身,重新的丰润了起来,这种丰润所带来的皮肤胀裂感,让潘金莲觉得有一些舒服。 最舒服的事,往往都蕴含着些许的疼痛,潘金莲作为女人熟知这个道理,而现在,事实再一次的像她验证着所有的真理都不只合用于单纯的一个领域。 四周陷入了趁机,她感觉不到毛蛋的手,感觉不到脚下的船,甚至感觉不到海风,也闻不到其中的咸涩,这大概是因为浓烈的血味冲淡了吧,否则的话,跟眼睛没什么关系的东西,为什么也会消失呢? 潘金莲感觉到她出现在一个新的世界当中,这个世界完全是由红色构成的。如同小时候听故事中的“盘古开天”一般,上升的和下降的东西慢慢的分开,中间变成了空白。天空是完全的淡红色,没有了现实中星空的半天繁星,半天明月。在潘金莲努力寻找的时候,从东方的淡红中,熟悉的红色彗星升起,它就好像是潘金莲世界的太阳,把周遭的一切东西都照亮了起来。 地上的事物也开始显现,虽然只有一种红色,但是深浅不同的构成,也足够像潘金莲说清楚这一切影响都是什么。大海、船只、黄虎、毛蛋,在潘七的淡红色世界中慢慢的浮现了出来,她的世界,由一个前后左右的圆环,变成了加上上下的一个球体,每一个地方,没有任何的疏漏。 血流的速度变慢了,这是潘金莲能够感觉到的,眼睛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痒的感觉,她知道,这是伤口在结痂,只不过通常的速度都不会这么快,当然她更知道,通常的瞎子的视野中应该是一片漆黑,而不是这种更为宽广的世界。 潘金莲此时明白,毛蛋并没有欺骗她,她真的背负着神秘的使命,她真的是下一代的千面,想想看,将会有一大批如同黄虎一样的人供她调遣,她将享受无限的荣光,以及众人的膜拜,统治这样的一群人,比想象中的女皇生活更让潘金莲感觉到兴奋。 她更爱毛蛋了,因为毛蛋的欺骗,并不是要害她,而是要把她带上正确的旅途,如果毛蛋没有欺骗,单纯的在并不遥远的过去,跟潘金莲说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把那当做是最为疯狂的人所吐出的呓语。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是这个世界的惊叹者,神奇的盲眼见证者。 同时,她开始恨武松。既然毛蛋所说的事开始变成了现实,那么就应该相信他所说的自己命中的三次大劫也是属实的。潘金莲思前想后,她从来没有招惹过武松,相反的,每一次都对武松竭尽所能的照顾,这并不是因为武松是武大的弟弟,而是因为潘金莲崇拜英雄,所以对武松的感情,没有任何武大恶念的影响。但是,在原本的命运中,武松居然会杀掉她,这让潘金莲无法接受。 潘金莲分析,也许,她没有离开阳谷的话,等不到海砂动手,武松就会首先的干掉她。那会是为了什么呢?这一定是武大指使的,武大有了钱和地位之后,定然看不起从前的糟糠之妻,何况潘金莲知道很多武大的龌龊和不堪,不说别的,潘金莲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武大有人命的人,虽然沈七已经被多数人遗忘,可是潘金莲没有忘,她的脑海里,还经常出现那个并不出色,但却让她印象深刻的男人的背影。 潘金莲甚至相信,如果她不离开阳谷,未来会有那么一天,潘金莲因为忍受不了武大对她的粗暴对待,而选择把这条命案的真相公布出来,这对于武大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既然,现在的她能够想到这些,武松也一定可以想到。所以武松会先下手为强,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结果潘金莲的xing命。 当她想清楚这一切,并且把始末的缘由构想成一个逻辑的圆环时,她对武松的感情已经彻底的变成了怨恨,她对成为千面有着更多的期待,既然能够统治这些异人,就代表她自己会拥有强悍的力量,甚至……还很有可能得到毛蛋口中所说的那枚陨铁戒指的传承。 这样看来,损失了一双眼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比在半天堡的时候所幻想的那种杀手生涯,还让潘金莲感觉到兴奋,她开始相信,那种种的机智和绝妙的手段,是她的千面命运所展露出的零星闪光。 “怎么样?”毛蛋的声音穿破淡红,传到潘金莲的耳中。 “很好,已经不疼了,而且,我还可以看见东西----周围所有的东西,只不过它们都是红色的,也包括你。”潘金莲“看着”毛蛋,他的样子在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变化。 “试着往远处看一看,应该会有新的发现。”毛蛋马上建议道。潘金莲看到了他的手在轻轻的搓,看来毛蛋对于将要发生的事很是期待。 第三百六十七节 无头的龙 潘金莲把她的注意力放到了海上,这一下,她看到了另她惊奇的事,海水和夜色,对于她来说,不再有任何遮蔽的效果,如果她够专注,她可以“看到”海底的样子----毛蛋口中所说的那些岩石的柱子、死难者的骸骨、以及海底正在撕咬着新鲜尸体的,长着可怖牙齿的鱼。 她开始明白毛蛋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许凭借这种方法,可以找的到脸谱岛,毕竟,就算是拥有了千面的能力,如果不能够靠岸的话,那也一样会在船上凄惨的死去。这种凄惨将比未获得能力之前,更让潘金莲感觉到悲哀。 她把注意力尽量的放远,并且是环形的放远,同时搜索着四方的东西,在海绵上寻找可能存在的岛屿。只是,随着注意力的远去,视线中的红色越来越深,到后来,则是一片深红,这种深红带来的效果跟一片漆黑差不多。看来,这种球形的视野是有范围的,并不是可以无限的延展,否则的话,潘金莲甚至觉得,她可以在船上搜索一下武松的位置,看看这个想谋害他的人现在过的究竟怎么样。他最好是身负重伤,还不要死去,只能躺在那,忍受着无限的折磨,这是对他的惩罚。潘金莲在心里恶毒的想。 一番搜寻之后,潘金莲并没有看到她想找的脸谱岛,这让她有些失望,尤其是刚才的搜索附带着让她知道,即便是刺瞎双眼,她也不是万能的。看来成为千面之后,也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靠力量来解决,在夹缝中生存所锻炼的谋略,一样是必须的。 “我看不到脸谱岛。”潘金莲直白的说,她并没有什么隐藏。 “再来一遍,你应该是可以看的到的,也许是海流还没有把你的血彻底的飘散出去,脸谱岛是一个神奇的所在,它的构成和其他的地方并不相同,那的土地需要沾染上你的血液,才能够被你发现。”毛蛋说话的时候,用着无比肯定的语气。 “你开什么玩笑,毛蛋。”黄虎大吼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咱们现在距离脸谱岛的距离定然不近。你看,今晚的星月很亮,即便是在海上也可以看出很远,脸谱岛在海上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应该非常显眼,可是在我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阴影的东西。你也看到了,海流静止的好像琥珀一样,莫说潘金莲只是流了那么一点血液,就算是把她的腔子打开,让所有的血都流到海上,怕是也不能在咱们死前,沾染到脸谱岛的土地。”黄虎的声音越来越小,潘金莲听的出来,他是在不断的妥协----同命运妥协。“不然的话,我开船咱们换个地方,让她再流一点血,这样触碰到脸谱岛的可能xing更大一些。”这个提议声音很小,听起来黄虎自己都觉得,希望非常渺茫。 “不行的。”毛蛋摇着头,他摇头的力量很大,在潘金莲的视野中,甚至摇出了淡红色的拖影,这让毛蛋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的迷人。“割破双眼是潘金莲此生最后的一次流血,至此以后,她的身体将不可能被任何刀斧之类的东西所损害,即便是皮肤被割破,也不会流出鲜血,当然也不会愈合,伤疤会完整的体现在她的身上。你的想让她再流血的想法,只能是痴人说梦。不过,咱们仍然有希望,新一代千面的血,可以引起附近海域冤魂的恐惧和兴奋,它们会本能的将其传播到脸谱岛的附近。只需要一点点血液,只要一点点。”毛蛋不断的强调着“一点点”三个字,甚至他的手势也因此变的夸张,和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哪怕是最为渺小的一点点触碰到一丝的脸谱岛的土壤,这个神秘的岛屿,就将向你原本看不起的女人低头,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毛蛋的语调和表情,又体现出了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这一切在潘金莲的视野中,表现为,毛蛋的头上的红色,在不断的加深。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黄虎质问着毛蛋。 “等,只有等,就在原地等,停止你那种漫无目的的搜索吧,那只会加速我们的死亡,真不清楚,无面者当中怎么会出现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废物。”毛蛋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变成了咒骂。 “要等多久?”潘金莲问。在黄虎和毛蛋几乎近似于争吵的对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反复的搜索附近的海域。 “我也不知道。”毛蛋的口吻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才发怒的人并不是他一样。“这种事情我并没有经历过,不过,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们应该会月亮升到最高点之前,到达脸谱岛。实际上,这也是对新千面的一种考验,月亮最高的时候,脸谱岛还会接纳新主人,而如果错过了,脸谱岛对你的认同感也会收回,你将不会再有任何的神奇,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瞎子,身处于无尽黑暗之中的瞎子。”毛蛋的话很严肃,潘金莲知道,他在用这种严肃向她传达着事态的严重xing。 不过这有什么?潘金莲所经历的非生即死的事情还少吗,从离开阳谷开始,每一件事情其实都是在刀尖上的舞蹈,这样的经历,让她对哪怕最恶毒的结局,也有着相对从容的态度,身处于这种无限的绝望中,可能让她被迫停下来的死亡,倒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潘金莲一遍又一遍的搜索着她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期间,她也产生了怀疑,脸谱岛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会不会是黄虎驾驭方向的能力太差,现在的船只距离脸谱岛有着相当长的距离,隐藏在深红之中,以至于她无法发现。 但是理智都相继否决了这种种谬误的假想。毛蛋此时不可能欺骗,因为他也没有退路,而黄虎应该是脸谱岛上的骨干,不可能把船只开到太离谱的位置。更何况,如果方向根本不对的话,白天的迷雾又如何的解释?这不可能是巧合,正常的雾,不会是那个样子。 她所能做的,唯有搜索,为了仅存的希望的可能而搜索,同时相信那些神奇的预言。 “到东方去。”那个尼姑大概是这么说的,看来,尼姑当时所说的东方,并不仅仅代表着中原的东方部分,更是代表着整个中原的东方----孤悬在大海中的脸谱岛。尼姑的预言没有错过,她还没有看到我的终点,我不会就这样死去。 又搜索了几次之后,潘金莲对这一带的海洋越来越熟悉,她甚至已经可以完全凭借记忆勾勒出一些地方海底的大概,这些图像让她猛然间想起毛蛋所说的话:“这一带的海底并不是很深,大概有十五丈左右,这也是因为脸谱岛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它全部的一点点而已,它更多的部分,在海面下横亘着。” 既然如此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沿着海底地形的走势,找到最高的地方,就应该是突出水面的脸谱岛呢?当然,按照毛蛋刚才的说法,等找到地势最高的地方,所看到的应该是突然消失的空缺,不过这样更可以说明,脸谱岛的位置就应该在那。这跟看到又有什么两样呢? 这一带,应该没有第二块突出水面的岛屿,否则的话,那里又不跟脸谱岛一样神奇,潘金莲应该是能够看到的。她用这种思维的方法,判断出做法的准确xing之后,便准备照着这个开始施行。 海底地形的走向杂乱无章,想分辨出其中的规律并不明白,很多逐渐向上的地形,最后只形成了海底的山峰,清楚的水下山头的影像,像潘金莲证明着那并不是脸谱岛。每每到这个时候,她只能失望的重新开始寻找。 她感觉到了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划过脸颊,一直顺着领口流到了衣服里,甚至连胸前的桃心,也感受到了汗水所带来的滑腻的痒。 终于,她找到了一条海底的独特的山脉,这条山脉与其他的不同,初时只是东鳞西爪的体现,但是只要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慢慢的寻找,就会发现无数的小山脉非常隐晦的并入了它。它平稳的一路升高,直奔海面而去,潘金莲在心中不断的默念着,她希望这种巨龙一般的山脉,不会到最后只形成了没有露出海面的山峰。 绝对不会,这是潘金莲对这条海底“巨龙”的信心。巨龙一路向上,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它的姿态越来越矫健,身躯也越来越庞大,它的龙头呼之欲出,潘金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在等待着命运所带给她的答案。 在海面处,巨龙的延展戛然而止,就好像是被斩掉了龙头一般。 “这是不是脸谱岛?”潘金莲的心中疑问,嘴中也喊了出来。 还没能毛蛋回答,“巨龙”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第三百六十八节 登岛 龙头突然的在海面上出现了,就好像它本来就在那里,只不过是被一张纸遮挡住一样,现在那张遮挡的纸,被巨龙所吞噬。 潘金莲确定,那是一座岛,毫无疑问的,那就是脸谱岛,而随着潘金莲对于脸谱岛注意力的增加,她看到,在海岛一侧的港口高地上,点燃着一堆篝火,只不过,这堆篝火并不是红色,而是绿色。 在潘金莲单调的红色世界中,绿色的火焰是独一无二的,这让她觉得新奇而又有希望,既然存在着第二种颜色的东西,也许就存在着第三种,盲人的世界只是在现在看起来一片单调,这种情况,在以后是一定可以改变的。 唯一的绿色,在一片红色中,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潘金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绿火上飞行,她就像一只向往着油灯的飞蛾,不断的想要扑上去。但她本能的感觉不可以,绿色的火焰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神秘的,而这种神秘则很有可能代表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告诉毛蛋脸谱岛的方向,等到了脸谱岛上,成为新一代的千面,那一切也就好说了。 想到这里,她收回了神念。“我看到脸谱岛了,甚至看到了海港上的那堆篝火,只不过,那篝火居然是绿的。”潘金莲还是禁不住的把篝火的详细情况说了出来。 “那就对了,你看到的一定是脸谱岛。”毛蛋的声音有些兴奋。“绿色的火焰是吸引这一代冤魂的,否则的话,它们在晚上也不会消散,而是会在这海面上来回的游荡,继续着它们那凄厉的歌。现在,你只需要告诉黄虎,脸谱岛在什么方向就可以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达那,抓紧时间,不要太迟了。”毛蛋催促道。 “在……”潘金莲又重新的感知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就在那!” “在西北方,也就是说,我刚才的航线过分的向南了,在脸谱岛的旁边擦了过去。”黄虎懊恼的说。他说完这句话,便迅速的离开了其他两个人,跑到了掌舵的地方,开始操持这艘迷失了的船。 “你也过去。”毛蛋轻轻的推了一下潘金莲。“你必须时刻的帮他校准方向,如果我们再次的从脸谱岛旁边擦过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潘金莲点了点头,她也走回了船只前面的甲板。整个动作潘金莲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是她在盲眼之后第一次走动,明眼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清晰的事物,在盲眼后虽然也能够看得清大概的样子,可它们就好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云朵一样的轻柔,给潘金莲一种不安全的错觉,就好像一脚踩上去,船只就会坍塌,而她将会落在水中一样。 她对于这种行走很是恐惧,于是下意识的在行走中,拉紧了毛蛋的手。这给她温暖和信心,潘金莲甚至发现,在她盲眼而获得力量之后,她对于毛蛋的依赖和爱恋,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是加深了很多。 毕竟,是毛蛋把这命运交到了她手上,潘金莲也并没有因为得到这种意外的力量,而觉得自己是个强者,反倒是盲眼后的她,自我感觉更加的柔弱。 潘金莲坐到了她熟悉的木桌旁,频繁的向着黄虎发号施令,她有些奇怪的是,脸谱岛的位置在她的世界中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真的像活着的龙一般,上下前后的来回挪动,虽然那种幅度并不大,但在潘金莲看来,这种活动就是某种东西在呼吸。她对这座岛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那里,一定发生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毛蛋刚才说了,我将成为那里的主人,一种未知命运到达之前的兴奋感,充斥着潘金莲的身体。 在潘金莲第三次说的口舌发干,然后嘴里就突然出现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水,润湿她的喉咙之后,脸谱岛到了。 船只在入港的时候速度非常的慢,可能是因为黄虎的操持船只技术有限,也可能是因为他过分的心急,船只还是轻微的撞到了海岸,这种震动,让木桌上的杯子滚落到了甲板上。但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此时已经顾不得杯子的存在,他们在这一刻共同的静默了。 “海港怎么会没有人,连守卫的哨兵都没有?”黄虎惊呼道,他的声音无比较急。 “你自己也知道,脸谱岛上出事了,其实每逢新旧千面交替的时候,脸谱岛上都会出现这样的事,这很正常。”毛蛋倒是不着急,他解释的速度很慢,潘金莲听的都有些着急。 “那现在怎么办?”黄虎完全没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要问毛蛋的意见。 “很简单,前往你们的祭祀的广场,所有的人应该都集中在那。”毛蛋回答。 “我需要做什么?”潘金莲发现岛上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清楚,而那团绿色的篝火,也在船只入港的瞬间熄灭了,就好像它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指引任务一般。 “在到达祭祀的广场前,你只需要不断的观察周围的事物就可以了,你做的事越多,这座岛就会越来越注意到你的存在,并且认可你的存在。当它完全的认可你的时候,岛屿就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那个时候,你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千面。”毛蛋嘴上的语气虽然平缓,但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在拉着潘金莲向岛的中心走去了,黄虎则走在两个人的前面带路。 潘金莲照着毛蛋所说的,一遍又一遍的观察着岛上的东西,毛蛋说的不错,每一次的观察,岛屿上的东西就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没有产生别的颜色,可深红浅红层次倒也分明。这里的气候居然要比中原温暖的多,倒好像更像是中原的春秋季节。想想也是,中原的海港都已经结冻,而这里的港口则进出自如,即便是单纯从这一点上来考量,也知道这里要比中原温暖的多。 她在岛上看不到人,也看不到动物,不过原本岛屿的“呼吸”依然存在,潘金莲的视野伴随着呼吸的节奏,也在一起一伏的轻微抖动着。最开始的时候,她非常的不习惯,可渐渐的,反而觉得这种呼吸自然的就好像本来应该存在一般。她试着把自己的呼吸节奏,同岛屿的呼吸节奏一致起来,刚转换的时候,出现了片刻窒息的反应,但在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岛屿上的所有景物从天上的云朵状,变成了路边的石头,从虚幻,到达了稳固。她已经不再害怕,也不再恐惧,结实的地面,是不可能把她摔到海中的。 然后,她看到了动物的红影:缠绕在树枝上的蛇,从洞中探出头颅的兔子,以及潜伏在草丛中的,眼睛雪亮的豹子。它们的距离都离潘金莲很远,但潘金莲却可以看得清它们的呼吸,感觉的到它们的心跳,甚至……可以看的到它们下一步的行动。 就如同在半天堡上发生的事一样,在潘金莲的严重,蛇会如何的突进,兔子会如何的奔逃,以及豹子会如何的最后冲杀,都在动作发生之前提前的展现了出来。还没等她的惊讶结束,人影也在视野中出现了,几乎全部的人影都集中在前面那座小山后面的平地上,看来那就是毛蛋所说的祭祀广场了。 “我想,脸谱岛已经认可了我。”潘金莲在看清楚祭祀广场之后,对身旁的毛蛋说。 “你能看到岛上的动物和人吗?”毛蛋问。 潘金莲惊异于毛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此刻盲眼的并不是潘金莲,而是他一样。“可以看到,看的很清楚,人都在前面那座山后面的平地上,那就是你所说的祭祀广场吧?” “是的,没错,这座岛上的人,都是无面者,你可以看到他们,就代表岛屿已经接纳了你,现在只需要到那里,向他们展示你可以预判他们未来行动的能力,就可以成为新一任的千面了。”毛蛋兴奋的说,他的呼吸甚至都变得急促和不规律起来。 现在的潘金莲对于人的呼吸和心跳极为敏感,她越来越觉得,这才是真正能够反映出人情绪的东西,至于脸上的表情,那都是骗人的。 “那我们快些过去吧,不要误了时间。”黄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在前面催促道。 “你在岛上能看到什么别的颜色吗?”毛蛋突然问。 “看不到,那绿色的篝火在咱们进港的时候就熄灭了,剩下的东西,在我眼中都是红色。”潘金莲摇了摇头,她也无比的期待,其他颜色的出现。 毛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潘金莲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你仔细的看看,有没有黄色,非常小的黄色的东西,应该在岛上可以找得到。” “那是什么?”潘金莲一边问,一边用在她的视野里来回的搜寻。 “重要的东西,找到你就知道了。”毛蛋说道。 第三百六十九节 新的命运 毛蛋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呼吸的节奏有一个突然的变化,这变化无比的轻微,如果是潘金莲盲眼之前,是一定不会注意到的。但在盲眼之后,尤其在她自己的呼吸和脸谱岛的呼吸频率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任何细微的改变,在她的世界中都是无比的清楚。 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可是一个结果还是被推论了出来,毛蛋想要寻找的这件东西是为了他自己,而且很有可能,他并不打算告诉潘金莲那到底是什么。紧接着,潘金莲就做出了一个推论:毛蛋到达脸谱岛上的真正目的,很有可能就是寻找这个黄色的,细小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潘金莲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但她马上就停了下来,因为这毫无意义。毛蛋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他想要来干什么,那都应该找给他。毛蛋不把这东西给她,不让她知道,那必然有他的用意,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毛蛋最开始都会选择隐瞒,但是事情的结果一次次的向潘金莲诉说着,毛蛋开始的隐瞒是有意义,并且对她有利的。 何况,最重要的是,她爱他,找个东西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潘金莲甚至有些讨厌她所拥有的新能力,因为这种能力,她对毛蛋居然产生了瞬间的怀疑,这让她产生了浓重的负罪感。 在这种负罪感中,潘金莲又一次的搜索了整个脸谱岛,仍然是一片红色,她现在甚至可以看得到岛屿上那些隐秘的洞穴中的景物,即便是这样,所有的东西也都是红色。如果这细小的东西也是红色,那么潘金莲可能会出现遗漏,但是黄色是决计不可能的。 “我又找了一遍,岛上没有任何黄色的东西,毛蛋,你相信我。”潘金莲下意识的捏紧了毛蛋的手,连她自己都觉得,在末了加上那么一句话,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太担心毛蛋对她的态度,出现那么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污浊的痕迹。 “哦,没有就算了,眼前的事更重要。”毛蛋迅速的带过了这个话题,然后带着潘金莲继续的向前走。 三个人绕过了小山,前面出现了潘金莲事先看到的那片空地,潘金莲看到有很多人剧集在这里,他们都在正朝着什么,甚至有的人正在准备动手。 此时,红色的彗星不声不响的升到了潘金莲的头顶,她感觉到了无穷的力量,她看到,所有的人在她出现后,突然的沉默了下来,她也看到,他们低着的头,她还看到,在他们的头顶上的关于未来的幻象。 在幻想中,这些人都跪在地上,朝拜着潘金莲。 这就是即将发生的事,这就是我的命运。潘金莲没有停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毛蛋的手,在人群给她闪开的同路中,大步流星的走向了中间的位置。 她听见,岛上的风在唱歌。 它们在歌颂着新的千面,脸谱岛新的国王的诞生。 红星,更加亮了。潘金莲猛然间发现,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并没有黑夜和白天的分别。 石手 刘林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习惯他的新名字,和他的新手。这只如同石头一样的手,虽然真的如同石头一样坚硬,让他可以轻易的用拳头敲碎面前敌人的骨头,但是在一些时候,却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 比如说吃饭,这只笨拙的手无法完成平时右手的工作,它总是把筷子折断,或者在喝汤的时候,将汤汁抛洒的到处都是,这让刘林在餐馆吃饭的时候感觉到非常的尴尬,周围的顾客总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当然,刘林是不会把他的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所以他选择了戴上手套。但是戴手套吃饭的人,更加引人关注,刘林只能慢慢的去适应别人的白眼,并且祈祷,这一切可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再比如说洗澡,现在的刘林,不得不用左手去洗澡了,如果他不小心的用右手来擦拭皮肤的话,那么手指坚硬的棱角,就会割破身上的皮肤。而且,被手指割破的地方,伤口居然也是灰色的,这让刘林很是恐惧,但后来他发现,被自己手指无意间割伤的部分,除了康复起来略微缓慢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反正现在是冬天,身体都隐藏在厚重的冬衣里面,只要别人看不见,刘林自己反倒是不在乎。 至于石头,他则一直背在背上,有的时候,夜半他被噩梦惊醒,会听到那快石头中传来的虎啸之声,他并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这种虎啸让他有一种成为英雄的错觉,然后,他就在这种错觉带来的满足感中,重新的入睡。 那一夜,他梦见百万雄兵。 一路西行,渐渐的离开了中原,沿途的风光改变了许多,那种近似于桂花楼样的酒楼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只有一个棚子,四面漏风的大车店。大车店的人,都不修边幅,刘林偶尔的这段筷子和泼洒汤汁,在他们看来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情况,这些人甚至不会看上一眼,只是专注于桌上的食物而已。 在刘林看到有一个人的手是铁制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手套的存在好像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于是他摘掉了手套,开始了真正的石手生活。偶尔有邻桌的豪客看到刘林的手,要和他掰掰手腕,刘林都能大获全胜,而那些豪客则会在对刘林的夸赞声中,捂着在流血的手,邀请刘林同桌对饮。 后来,刘林发现,他的名字居然会先于他的人到达,“石手”的事一路西去,刘林只要坐下来,就会被众人热情的招呼,他开始喜欢这种生活,这是他无数次在梦中享受的场景,成为一个江湖豪客。 刘林的名字就这样被忘掉吧,过去的日子不值得任何留恋,何况,即便是想回去的话,也回不去了。石手想道,然后他发现,新年就要到了。 第三百七十节 大漠边缘 过去的一年时间还真是长啊,不知道现在的武松怎么样了,石手想着这一路追赶武松,却不太能够听得到他的消息,只是从一些最为零星的传言中听说有一个男人只是躺在马车里发愣,并不出来,而且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强壮,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刘林只能以此推测,那个就是武松。 不过不要紧的,即便不是为了寻找武松,他也爱上了这种一路西行的过程,这是他人生最美妙的一次旅行,他甚至偶然的时候会想,莫不如这一次就不寻找武松了,只是这样做着西行的事倒也快活,刘林完全可以把过去的自己忘记,把那只是当做一场梦,而把现在的事才当做现实,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再活一次,这跟转世投胎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这样对他自己说了很多次,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武松是必须要寻找的,以前说过的话,不能够不作数,更重要的是,张树也说了,找到武松之后,会见证更为新奇和伟大的事情,这正是刘林所期望的,人这一辈子,不就应该是这样吗?何况,找到武松之后,也可以继续西行,既然已经知道了做大侠的好处,也知道如何去做大侠,那剩下的一切,也就容易的多了,只要这支石手还在,那么路上照样会传唱着属于石手的歌谣。 刘林踏入大漠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他曾经考虑过是不是过完年之后再进入大漠,但是转念一想,在异乡庆祝新年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会徒劳的勾起一些伤感,一切对于过去的回忆。虽然那回忆必然是温暖而让人心醉,但刘林也知道,那只不过是欺骗人的把戏而已,他自己恰恰是从那种所谓的温暖中挣脱出来的,那种温暖背后,隐藏的是最为险恶的陷阱。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还像过去一样犹豫,石手甚至没有在沙漠边投宿一晚,就从沙漠边的小镇中,采购了一些粮食和水,然后连夜进入了沙漠。他之前的时候听那些豪客讲,大漠的夜晚即便是在夏天也有些寒冷,沙子的地面储存不住任何的热量,更何况是冬天。 石手不害怕寒冷,他反倒是对大家传说中的炎热更加的慌乱一些,但是现在快要过年了,那样如同盛夏的炎热肯定不会出现,这几乎打消了他的全部顾虑。 沙漠中的星空,星星如同宝石一样点缀在苍穹上,在这之前,刘林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看过天空,因为地面上总有很多需要他注意的东西,可在大漠中,脚下的路简单的有些单调,甚至可以说没有道路,只要认准一个方向,就可以一直的走下去。在注视天空的过程中,刘林甚至看到了几颗流星,上一次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半大小子,喜欢邻家的姑娘,而女孩家家对于天上这些飘忽不定的玩意,很是在意,总觉得那些高高挂在天上的玩意,可以代表人的命运。 无论是在那个时候,还是这个时候,石手都知道,这样的言论是无稽之谈,天上的星星对于地上的人来讲,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它们不可能有什么预见xing的作用,否则的话,所有的人所看的都是一片天空,那星星所预示的命运究竟是谁的呢?如果这么大的一片星空,仅仅为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而语言某一件事的话,那简直是太离谱了。 西行之前的石手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天下存在那么几个人,他们个人的命运可以波及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但是一路西行他发现,越远离中原,沿途的人越生活的du li,他们甚至不知道皇帝是谁,当然皇帝也很有可能不知道,在这么偏远而衰败的地方还存在着可以被统治的人,当双方各自不知道对方存在的时候,统治与被统治就不能够成立,虽然刘林知道,这里肯定是的大宋的疆土无误,但这种看似奇怪的事,就真的普遍存在着。 想到这,石手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不对劲,从进入大漠后开始,有些事变得诡异了起来,这种想法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这里的环境本来就跟事先想的有很大的区别,每个人都对刘林说----包括刘林也那样想,大漠的晚上应当是很冷的,可是走入沙漠大概二里之后,他居然感觉到了沙子有些热的温度,固然空气中的温度还是寒冷,可这种寒冷比沙漠外的温度居然要略微的差一些。这种背离常识的背景下,产生了感觉怪异的错觉,就必须要引起重视了。 石手深吸了一口气,并且停住了脚步,他必须要找到这种诡异感觉的源头,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安心的赶路。夜晚的大漠没有其他人同行,石手必须从自己的内心中感知到勇气,否则的话,他只会恐惧的如同一只最为胆小怕事的沙鼠。 沉思片刻之后,只是在突然间,他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从进入大漠开始,天上的那颗红色的彗星----赤鬼,就消失了。石手非常确定,它本来是在那里的,甚至刚才在沙漠边缘的村子买水和干粮的时候,卖主还对石手抱怨,自从这颗红色的星星出现,卖主的媳妇,便天天嚷嚷着要的多拜神,少做生意乱七八糟的,扰的卖主心烦意乱。这些都是确定的刻在脑子里的事实,有根有据,绝对不会是凭空出现的东西,因此即便是遭遇过种种神奇的事,石手也深信,赤鬼本来就是挂在那里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进入沙漠的时候一下子发现,原因也是很简单的。石手第一次来到大漠,对于这里面的景物非常的不了解,所以当这些沙子没有像平时晚上所看到的东西都染了淡淡的一层红光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下意识的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沙子本来的颜色问题,并没有往赤鬼身上想。更重要的是,石手一路向西,把赤鬼正好背在身后,无论他抬头怎么仰视天空,只要不回头,都是无法看到赤鬼的踪影的。 石手首先想到的是,他并不在真实的世界当中。他听张树说过,有人就是善于制造幻境,甚至武松那么强悍的人,之所以会被袭击,也完全是因为深陷了这种感知不到的幻境中。石手一路西来的路上,也和别人谈起过关于幻境的事,那些豪客告诉石手,的确有人可以制造幻境,不过大多数的幻境都并不完美,只要用心去观察周围的事物,发现跟原来有什么细微上的差别的话,就可以发现是身处于幻境之中。不过,有极少数的幻境高妙无比,它们完美的就好像是真实的生活一般,如果遭遇了那样的幻境,常人就毫无办法了,只能自求多福,期待着那玩意在运转过程当中会出现什么小概率的破绽,或者是施展幻境的人,并没有什么过于恶毒的目的。 沙子的温度和消失的赤鬼,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让石手产生了莫大的怀疑,他甚至已经肯定他是被什么人给困住了,并且握紧了石化的右拳,准备想个什么办法打破幻境,然后随时和可能出现的敌人决一死战。 石手就以这样的备战姿态,在大漠中同空气僵持了大概一个时辰,但他所期待的危险并没有降临,反倒是脚下的沙子和周围的空气,逐渐的冰冷了下来。他琢磨了琢磨,恍然大悟,沙子存不住温度是双方面的,存不住热量,也存不住寒意。所以即便是在冬天,沙漠的中午也并不寒冷,沙子也会有几分温热,入夜之后,沙子要有一个冷却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恰恰被石手感觉到。 过程持续不了太久,沙子已经彻底的凉了下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更加寒冷了。看来,暖脚的沙子,并不是什么破绽,只不过是石手自己所不了解的自然现象而已。如此的话……这难道不是什么所谓的幻境? 毕竟天上的星星,这么大的东西,突然消失了的话,就算是傻子也是能够察觉的吧,就算出现问题,也可能是类似于赤鬼的红色稍微有点不对啊这些细小的东西,才合情合理。 如果说,这不是幻境,那就是说……赤鬼真的消失了,在我进入大漠之后。这个结论比可能深陷幻境这样的假设,更让石手感觉到惊讶。 张树曾经说过,赤鬼是铁学士的手卷中所载,这颗彗星并不是普通的彗星,而是关系到一个大事件。虽然石手一百个不相信星星能够代表命运,但张树的一些诡秘表现,和卷轴上预见的一些事实,也让他不得不慎重的考虑这些事。不管怎么样,赤鬼都是非常重要的玩意,它的突然消失,一定是有原因的。 此时的石手,最想做的就是,赶紧走出大漠,看看赤鬼还在不在那里。 第三百七十一节 摇摇欲坠的门 如果是刘林这样犹豫的话,多半那会琢磨个半个时辰,然后亦步亦趋的带着疑惑,向大漠深处走去,但是,他不是刘林,而是石手。 张树没有跟石手说过,让他必须在什么时间找到武松,何况现在即便是马不停蹄的向大漠深处走,石手也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要走到哪里,张树说到时候,便会有办法告知石手,可并没有说明办法,也没有说明告知的时间。[www.huaixiu.net] 既然这样,那为何不往回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何况晚上上路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确实是太缺乏考虑,只是一个形式化的事件,对于身边没有监督人的石手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另外,石手也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他并没有购买骆驼,这并不是他不想买,而是他真的忘了。现在看来,这种丢三落四,何尝不是回头去探究真相的绝妙理由? 说做就做,石手马上转身,向着东方,大步前进。此刻的他,兴奋无比,不但是因为马上就可以看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更是为自己的这份果决而发自内心的自我喝彩,他觉得这样的做法固然是看起来草率了一些,但是实际上并不会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而且自己的内心也会因此而无比的轻松。 两里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再加上石手归心似箭,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他便走到了沙漠的边缘,他寻思着要紧的是找到刚才那个小村投宿才是,可是好像是因为出来的时候道路选择的过于匆忙,因而出现了些许的偏差,那村子并不在印象中应该出现的位置。石手有些着急,果然还是缺乏在无人地区的行路经验,大漠中没有道路,原路返回并不像说上去的那般容易。 可就在这个时候,石手发现了眼前的红光,然后他一抬头,赤鬼正完好无缺的挂在东面的天空上,亦如它本来就存在于那里一般。这种发现的快乐马上就遮挡住了没有找到村子的沮丧,看来一切都跟这片沙漠有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幻境,赤鬼也没有消失,只是沙漠将它隐藏了起来。 石手来了xing质,反正也找不到村子在哪,莫不如再往沙漠里走走,看看赤鬼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这一次,他索xing干脆不转身,倒退着往沙漠里走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上的赤鬼。就这样像沙漠里走了一百四十多步,周围的景色突然出现了变化,赤鬼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那样突然消失了,石手明白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是的,这是一道分界线,他往前迈一步,赤鬼便出现在天上,往后走一步,赤鬼便消失在天上。 石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脚下的这片大漠,并不是简单的地方,既然武松来到了这,这更证明了,他未来的命运,也会更加的神奇。石手看着赤鬼愣了一会,决定还是要出去,最起码买匹骆驼,然后睡个好觉,再进大漠探访不迟。 赤鬼的出现,让他得以矫正方向,他把方向略微的向南变更了些许,再沿着这条路,往外走去,走了大概一颗钟,小村子果然出现在了面前。 此时,天色还没有太晚,村子里的人也还没有睡觉,从村外就可以看到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火,甚是好看。石手也无暇欣赏这些东西,他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村子。村子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这可以理解,即便是在阳谷,此时此刻,街上也应该没什么人闲晃了,恐怕只有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才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夜游神,在寒冷和黑暗中,寻找着想要的东西。 骆驼需要明天早晨再买,这个石手是知道的,他沿着村子里唯一的街道,走到几乎尽头,才找到本村唯一的客栈。说是客栈,石手是知道的,这一带的客栈,基本上都是大车店,只有一个超长的铺位,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在这留宿,都只能在这铺位上忍上一晚。石手在此前已经住过多次,他走进大车店之前,默默的嘟囔了一句,希望在通铺上,不要到什么睡觉有毛病的人,那这进沙漠前一夜的安眠,也就化为泡影了。 大车店的门虚掩着,要是白天的话,石手就会直接推门进去,可是晚上即便是在这远离中原的地方,也还是要讲写规矩和礼法的。他用左手的手掌拍打着摇摇欲坠的门:“店家,店家,开开门,我要住店。”他刻意的控制了声音的大小,不然的话,夜晚的呼喊,足够把这不大的村子里,睡眠轻的人一起唤醒,那样的话,石手的名字也就被损坏了。 在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石手并没有得到他期待中的应答,门内仍然是一片寂静。他并没有焦躁,而是更加用力的用手拍打着门,伙计有些偷懒是很正常的,没有人喜欢在熟睡中仍然开门来接待客人,要知道住宿的钱是不会让伙计增加任何薪水的,只有一种情况会让这些懒蛋着急,那就是石手拍打的门。 石手这个拍法,要不了几下,门就会从门轴上掉下来,到那个时候,石手自然是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尤其是在他声名在外的情况下,那些伙计可就不行了,往轻了说,店主也会扣掉他们两个月的工钱。因此,木门那垂死的吟唱,应该是最好的叫醒伙计的声音,石手甚至懒得开口,只是这样的拍着。 仍然没有应答。石手有些愤怒了,他决定不再留什么情面,有些伙计就是这样,总是心存侥幸,而不愿意起床来招呼客人。可他们要是不起来,石手就要在天寒地冻当中,露天地里睡上一晚,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举起了右手----石化的右手,沉重的向木门砸去,木门发出绝望的声音,石手听的到,即便是最细密的纹理,也传来了绝望的破碎声。 第三百七十二节 冷屋子 石手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分,让偷懒的伙计知道厉害也就行了,真的把门就这么砸下来的话,石手也有些不忍心。桂花楼的伙计也经常偷懒,这是人之常情,不能因为他们仅仅是让他自己有些麻烦,就下死手,让对方得到严厉的责罚。 所以他拍打了一下之后,便停了下来,他相信,里面的伙计只要还没有聋,就一定会一边咒骂着,一边出来个他开门了。石手对于这一点非常的有信心,一路袭来,他也这样做过很多次。[www.huaixiu.net] 然后,他在寂静中,等待着那随时可能出现的脚步声。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脚步声还没有想起,这让石手有一些恼怒,即便是伙计脱得一丝不挂,算上从昏睡中清醒,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再走出来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半柱香多一点。而现在,还没有人开门,这一点毫无疑问的说明,那些伙计真的是聋了,他们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 面子只留给值得的人,这是石手在这一路上学到的,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罢罢罢,就一拳打碎木门,大不了的话,主动给店家赔些银子,这样对伙计的责罚也会轻一点,不过对于这些懒虫来说,没有任何责罚,也是决计说不过去的。 于是他举起右手,愤怒的捏成拳头,向木门打去。这一次他加了几分力气,可却没用上最大的力量,因为他知道,如果出拳过猛的话,木门自然会粉碎,可是声音却不会很大,甚至比刚才也会有所不如,但是力量稍微小一些就不一样了,木门会痛苦的栽倒,而这个过程中所传出的声音,整个小村子都可以听得到,就算那伙计真的聋了,这家客栈的老板,也绝对会像猴子一样敏捷的蹦起来。即便他们真的贪睡到这样也醒不了,门都已经开了,石手完全可以自己走进去,用他近距离的喊叫来叫醒那些瞌睡虫。 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石手的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木门在他的视野里先破碎成了无数的小块,然后才四散奔逃,这一下子不光是木门,连门所连接的篱笆也垂死的抖动了几下,惊天动地的声音,便是由他们所共同发出。 大漠的周围,没有什么遮挡,虽然夜晚很安静,可即便是如此大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回音传来,这让石手在心里觉得有些余韵不足,他对自己控制右手的能力也非常满意,想象着这样的一拳打到人的身上,那这个人必定是全身的血脉筋骨先行断裂,然后才会死亡。这大概就是以前听别人说过的内劲吧,看来,石手真的要成为大侠了。 在门破碎的同时,石手向里面看去,客栈里也没有点什么灯火,现在的时间可能比石手自己想象的时间要晚,他在大漠中进出了几次,来寻找赤鬼的规律,对于时间的判断出现延误,也是情有可原的。再加上月底的时候,月亮在天空中几乎是无迹可寻,这更丧失了最好的校对时间的条件。 这让石手在心中产生了一丝愧疚,看来这个事也不能完全怪那些伙计,他们白天的体力劳动是极重的,夜已经如此深了,还要让他们起来开门,不给开门甚至就自己咋破门,石手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过去的他非常厌烦的那种,毫不讲理的人。唉,事已至此,那就再多给些银子,也就是了。 石手也知道,进入大漠之后,银子的用处会越来越少,而身上带着的这么现银,会在以后成为行进路上的负担,因此在这个时候给出去,并不觉得有多心疼。只是,那块带着虎啸的石板,没有办法抛弃掉,否则的话,这趟旅途,一定会轻松很多。 不过门都打开了,总也没有继续站在门外大喊大叫的道理,进去偷偷的叫醒个店家,先找个地方能够睡下来,才是最要紧的,寒冷和困倦,是在是太过于折磨人了。 星光,尤其是赤鬼的光芒,还能够让石手分辨的出脚下的路,于是他轻手轻脚的穿过院子,推了下客站的门。门居然没有锁,石手只是轻轻的一下,就推开了,这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想什么,就信步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石手感觉到有点不对,他今天晚上已经数次有了这种不对的感觉,所以,他现在并没有最开始的那种马上进入备战状态的警觉,相反,他对于自己的感觉有一些疲惫,因为今天晚上的前几次危险感,在最后都被证明是错觉而已。不过他仍旧没有走动,而是站在原地,轻轻的转身,寻找着这种感觉到“不对”的感觉的由头,只有找到那个,才能让这种感觉消退下来。 屋子里没有星光的照耀,所以有些黑,看东西看的非常模糊,那这个由头,应该就不是什么可以看到的东西,应该是……是温度!即便是西方的客栈,推门进来的地方应当都是最温暖的,哪怕是有些客栈后面的客房冷如冰窖,可是在门面上都绝对不会节省,这是客人进入客栈的第一反应,在冬天里感觉到温暖的客人,会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住在这里。而且,这样的温暖,即便是在深夜,也会保持的,这一点一路西来的路上,体现的更加明显,很多豪客喜欢在夜半睡醒的时候,到进门的曲尺柜台,买一碗酒喝,如果这里不够温暖的话,那睡的稀里糊涂的粗人,保不齐就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这里,太寒冷了,石手甚至感觉比外面更加寒冷一些。这一回,危险感更加真切了,石手没有再犹豫,他几步来到了曲尺柜台,柜台里没有任何人,他从柜台的第二格里摸索了几下,找到了火折子,点着了灯。 黑漆漆的屋子马上亮了起来。石手从左到右,仔细而缜密的搜索了他能看到的每一个地方,意料之中的,在这间最应该有人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第三百七十三节 沙丘 这次的危险感不是错觉,真正的危机出现了。石手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左手拿着燃着的灯,把石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放在随时可以攻击的位置。然后他缓慢的移动,从第一间房子,往后走去。 出了第一间房子,是个不大的院子,大概借着星光看了一下,院子里有两间房,左面一间比较大,右面一间比较小,凭借外观来判断,石手也知道,左面的方式是客房,也就是那个大通铺,而右边的房子应当是厨房一类xing质的地方。[www.huaixiu.net] 厨房里这么晚,没有人是正常的,去客房看看,那里要是还没有人的话,就足以说明,确实是出事了。石手快步的走到那里,然后轻轻的推客房的房门,没想到,门居然是插着的,难道这次又是错觉,里面有人?石手产生了刹那的怀疑吗,但这怀疑不足以让他的行动停歇,他用右手的石化的食指,轻轻的去扣客房的门轴,只用了两下,就把门轴扣断,然后就如法炮制了剩下的几个门轴,让门和墙壁,失去了大部分的联系,轻轻的晃动了几下门,就把门完整的从门框上摘了下来。这样安静的做法,也是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着的房客。 客房里面,一道通铺,通铺的质量要比之前石手住的要好,都是火炕,甚至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炕洞,以便能够分段加热,让整个通铺上的客人都可以睡的温暖。遗憾的是,条件这么好的通铺,上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石手注意到了一个问题,虽然通铺上没有睡人,可上面却有着一些打开的被褥,甚至还可以看到个别被脱掉的衣服,这里就好像是有人居住,然后这些人因为什么突然的原因而离开了一般,这个动作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昏睡的人们甚至没有机会去取走随身的物品,把它们匆忙的丢弃在了这里。 一股寒意爬上了石手的心头,这并不是来自于冬季的寒冷,而是来自于恐惧,和未知世界的冰凉。在确定客房没有人之后,他不死心,又跑到右边的厨房去看了一眼,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更加让他触目惊心,案板上甚至还残留着被切了一半的肉,好像是切肉的厨子正在工作,然后就被带走了,现场居然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人只是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石手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着这种现象,他在桂花楼,迎来送往,接触的人多,各地的新鲜事听的不少,一路西来,更是增长了见闻,可是这样的事却闻所未闻。 石手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把这诡异的事告诉给村子上的其他人,让他们多做提防,同时他也相信,客栈中的这么多人同时消失,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一点感觉。 想到这里,他马上奔出了客栈,跑到就进的一家人的门前,拍打了几下门无人应答之后,索xing一拳砸开了门,就这样闯了进去,同时嘴里大声的呼喊着:“醒醒,醒醒!”在进去搜寻了一圈之后,石手发现,这间房子里,同样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不知所措,挨个房子的搜索过去,现在的石手已经不去敲门了,他只是想找到一个活人来跟他说说话而已,所过之处,能被砸开的地方,都是一拳砸开,然后拼命的呼喊。 接近天亮的时候,他已经把村子寻了个遍,让他绝望的是,这个村子里所有活着的东西,都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甚至包括在进大漠之前购买水和干粮的那家店主,他和他老婆,也都不见了。尽管,这村子里到处都有着人和动物生活的痕迹,但仅仅是几个时辰的光景,他们就消失不见了。另外,石手发现,不光是人,连带着其他的牲畜,也消失了,被留下来的,只有已死的和尚未诞生的生命,比如刚刚宰杀过的猪,还没有孵化出来的鸡蛋,都还好好的在那里,没有被动过。他还甚至从废墟当中发现了一些银两,这一切都在像石手证明着,这个沙漠边缘的村子,绝对不是被什么沙匪所洗劫,那些暴徒们不可能留下这些真正对他们生活有裨益的东西,毫无疑问的是,让这个村子里的生命消失了的存在,只对活物感兴趣,其他的东西甚至金银,在他们严重都跟粪土一般。 石手已经控制不住思想朝鬼怪的方向考虑,因为除了这个解释,没有什么能够解释。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的找到武松,石手想起武松大战活尸的场景,只有武松,可以消灭这些可怕的存在,石手同时感觉到责任的重大,毕竟他所携带的石头,对于武松恢复力量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此,时间真的不能够再耽搁,大漠周围也应当没有其他的村子,这个村子里的骆驼也都在刚刚消失了,看来必须要徒步走进大漠了。石手在空房子里寻了写水和熟肉,就地的吃了一顿饭,没有敢再在这凶地多耽搁,马上的整顿了周身之物,带着逃离的心态,再次的进入了大漠。 这个时候的大漠正是清晨,脚下的沙子冷的仿佛冰块一般,不过此时的石手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他知道,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太阳升高一些,沙子也就会热起来,等到那时候,自己就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趁着早晨凉爽,多赶路就是了。他不知道具体应该去什么方向,反正沙漠是在西面,进入沙漠之后朝西走,肯定是能够更加的接近沙漠的中心地带,也就距离武松可能出现的地方更近一些。 石手的心里确实是害怕,他在沙漠中也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再追着他,所以他的行走更加趋近于奔逃。沙漠里的沙子很松软,卸掉了石手腿部蹬踏的大部分力量,他的每一步慌乱的奔逃,都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还没有到中午最热的时候,石手就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毕竟,晚上的搜寻也是极为劳神的,过去的一夜,他也一点都没有合眼。 石手虽然没有来过大漠,可他也明白,以这种状态继续行走是非常危险的,现在要马上找个地方休息,就在他刚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突然发现身体左侧约莫有三四里的地方,有有一个沙丘,他听人说过,如果不起沙暴的话,沙丘的背阴面是极好的休息场所,那里并不炎热,而且够干燥,沙漠里偶有蛇虫,但是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所以在那睡上一觉也是极好的。 石手想到这里,也确实有了些睡觉的心思,他想坐在那下面打个盹,此时的他,看左面的沙丘,想象着在那里休息的舒服感觉,身上便有了无穷的力气。他没有犹豫,继续是奔跑一般的对那边走去。 追山累死马,大漠比中原的平原还要平坦和单调,看似近的道路走起来比中原还要漫长,再加上走路艰难,看上去三四里的山丘,石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了那。等在背阴的地方坐下来之后,他感觉这个时候要是遇到个什么人,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现在的石手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虽然有些干渴,却只想躺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会。 沙子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柔软,细小的沙粒中,参杂了一些个头有些大的沙子,这些沙子上还带着棱角,让石手的皮肤很不舒服。而且,这里并不像传闻中的一样干爽清凉,他只是躺了一会,就感觉到衣服上有一点湿,没有阳光的照射,当风吹过的时候,冬日的寒冷又重新的出现在他的身上。毫无疑问,这种安眠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的休息,看来很多传闻都是骗人的。 被这种潮湿折磨的无法入眠的石手,无比想念一路上所住的哪怕是最为简陋的大车店,他坐了起来,喝了几口水,吃了一些个干粮,思量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只需要略微的思考,石手就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无能为力的,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着张树对他说过的指引的降临,可在这周围一个活人都没有的地方,会有什么人来指引他呢? 气急败坏间,他再次的仰面躺下,不管多潮湿,都得睡上一会,疲惫的脑子,只会产生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判断,他使劲的躺下去,却又马上的坐了起来,有一个尖锐的的东西捅了一下他的腰眼,几乎让他岔了气。 他咒骂着翻过身来,想要把那颗已经是石头的沙子扔的远远的,让它在阳光下暴晒,然后迅速的变成像它同伴那样细密,可是当他仔细搜寻了一会,并且最终找到了那玩意,想要拿起来扔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因为那块白色的石头,无论怎么,都拿不起来。 第三百七十四节 路标 石手不信邪,转而用右手去拿,右手的手指不但坚硬,如果石手把尖锐的地方故意的朝向外面的话,它还非常的锋锐,足可以抵得上普通的刀斧,但即便是如此,那快白色的石头仍然无法拽起。 石手不得已,蹲下身子仔细去查看,这一看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原来这块白色石头露出沙子表面的仅仅是一小块而已,在下面仍然有连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石手拿不起来的原因。不过这东西看着还真奇怪啊,石手轻轻的扫干净上面的沙子,发现怎么看这东西都不太像是石头。他急忙用石化的右手挖沙子,想要看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这并不困难,沙子质地松软,石手又力量很大,大概挖了半尺左右,一切就已经非常的明显了,沙子之下所埋藏的,是一具人的骨骸,而那露出表面的被石手当做是石头的部分,正式那具骨骸伸出的食指,他就躺在那里,像个路标一般在指示着什么。 石手已经不想继续在挖了,虽然发现一具陌生人的骨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这毕竟还是好生晦气,另外,所谓入土为难,能让他这样安静的躺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必去惊扰逝者呢?想一想,也就把骨头重新埋好才对。 这一来一回很多动作,都不可避免的要触碰到骨头,石手发现了这骨骸不对劲的地方,按说在大漠中的行者,筋疲力尽倒下后,被风沙掩埋,应该是面部冲下,才符合人垂死前的常理,可是这具骨骸手指伸了出来,很明显是脸冲上仰面栽倒的,这不太像是自然死亡,到好像是被人杀死之后,扔在了这里。石手走了没多长时间,距离大漠边缘已经很近了,从距离上来说,也不太可能出现旅行者在安全地带的旁边,遭此横祸。 最关键的就是,要是自然死亡的话,表面的血肉随着沙子而干燥风化,骨骼的表面应该是斑驳的,但是这骨头居然如同白玉一般光华,也正是因为这样,石手才在最开始的时候误认为这是一块石头。石手曾经见到过腐烂后的骨骼,因为没有筋骨和肌肉的连接,这些骨骼会散架,即便是有所连接也是松软无比,决计不可能出现这种,用手都无法改变它的样子的情况。 石手在掩埋骸骨的时候,那只手仍然保持着指路的样子,为曾因为石手的动作有任何的改变。 这不是一个自然死亡的人,他是被人杀死在这,然后骨骼被处理后,形成了一具路标,他的手指一定是指着什么方向。这……这会不会就是张树所说的指引?如果是的话,这简直太过于神奇了,张树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在这片沙丘的阴面休息呢?石手的心里满是疑问。不管怎么说,休息都是必须要做的,他的身体太过于疲惫了,可要让他跟死人躺在一起,也确实是勉为其难,好在石手这一路上也练就了一身随遇而安的本领,他坐在沙子上,倒也能够悄然入眠,睡的安稳。 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很快,沙漠中独特的干热风就让石手清醒了过来,他甚至感觉到石化的右手都有些发烫,他见过在太阳下暴晒的石头,最后开裂的样子,有点担心他的右手会不会也变成这样,要是那样的话,他将变成真正的残废。反正睡了一会,感觉也好多了,石手节省的喝了一点水,便上路了。 石手选择了骨骸所指的方向,因为那本来就跟正西的方向差不多,只是略微的有些偏差罢了,在这大漠里,怎么走对于石手的影响都差不多,就算这骨骸并不是为石手指路的,沿着这个方向走也不至于犯什么大错。张树的信中,对于“道路指示”一事,显得信心满满,既然如此的话,那应该是不管怎么走,都应该被指示到才对。石手也就由着xing子走下去,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在跟张树较着劲,他非常希望,再见到张树的时候,能够挖苦他一下,自己居然在大漠中没有按时的得到道路的指示。 石手已经不是过去的刘林,他觉着自己距离传奇的距离越来越近,只不过他没有到达过那,所以还不知道到底有多远。 除了太阳毒辣的有些过分之外,周围的空气温度更像是初春。一个人的旅途确实非常的闷,尤其是周遭的景物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就更显得乏味,闷头走了一个时辰,可抬起头来看,周围的景物跟刚才没有什么变化,这是极为丧气的。他也有点担心,照这个方法走下去,甚至不能够保证,所面对的方向仍然是骨骸所指的方向,更要命的是,不知道具体的时辰,连太阳都是去了方向的参考意义,他甚至怀疑,再过几天,连大致的东南西北,自己都会辨别不明,要是走了很久绕了个圈,那这个人可就丢大了,总而言之啊,真应该买上两三匹骆驼,再进沙漠。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增加脚下的疲乏和心中的焦躁。 石手觉得自己该休息一下了,于是他依然选择了一出沙丘的背面,这样能够避开猛烈的日照,然后喝了一口清水。水袋是油毛皮制成的,非常的隔热,所以里面的水还是冰凉的,这在此时的石手喝起来,非常的舒服。喝完了睡,他伸了个懒腰,这一次休息不能够耽搁太久,最多一刻钟,再走一段时间,天就要黑了,说什么也要找一个相对安生的地方睡觉,不要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石手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应该是非常的安全,他舒心的躺下,然后,似曾相识的感觉传来,他的腰眼又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石手的反应快极了,他马上翻过身,仔细的检查那在沙子中凸起的东西。 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这玩意跟刚才一样,也是一小截露出沙子的骨头。 第三百七十五节 新年 石手还是挖了几下,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这一次的动作很快,石化的右手几下就把那条僵持的白骨右臂挖了出来,石手拼命的用拳头捶打这条骨臂,它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旧用食指,指点着远方。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这么离奇的巧合,一天当中两次遇到奇怪的骨骸,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毫无疑问,骨骸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就是应该去的方向。石手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张树所说的“指示”。 虽然石手对这些成为路标的人,心中有一些怜悯,可是不会在沙漠中迷失的喜悦,还是最终的占据了心头,毕竟那些人既然已经变成了骸骨,就应该是已经死去很久了,或许还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而在沙漠中迷失,则是石手眼前所必须要担心的问题。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后,他的步伐轻快多了。 这之后的旅行,非常的重复,石手每天所走的都是相同的路,看到的都是相同的景物----沙子和沙丘,然后他会选择在沙丘的背面休息,指路的骸骨也会马上出现。不过石手也学的精明了,他不会一下子躺下去,让那玩意在捅到腰眼,而是会实现耐心的搜寻一遍,先找出这些惹人讨厌的玩意。当然,他也开始不惧怕在骨骸旁边睡觉,死了那么久的人,不可能比他所见过的活人还要可怕。期间唯一的差头就是刘林有一次选择在沙丘的阳面休息,因为他想晒晒太阳,他以为这里是安全的,所以舒心的躺下,结果腰眼还是被捅了。看来这东西,并不只是出现在沙丘的阴面,石手甚至怀疑这东西在后面跟踪着自己,看自己躺下去的瞬间,就赶忙抢先钻到沙子里去。 另外,他还发现,骸骨虽然大致相同,其实也不一样。有些骨头很强壮,好像是壮年的男人,有些骨头很纤细,应该是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些弯曲的骨头,像是手脚已经变形的老人,更有一些缩微的路标,很明显就是孩子。指路的路标,男女老少都有,石手开始揣测起这些人的身世来:他们应该是逃荒的难民吧,所以男女老少都有,在沙漠中丢掉了xing命,然后被人做成了路标,命运也确实太过于凄惨。所以石手在验证了方向之后,都会竭尽所能的把他们的骸骨掩埋好,避免暴露在烈日和狂风之下。 这样的旅行就好像是一场接力,这一天,石手发现自己的水和干粮已经快要耗尽了,如果继续按照骨骸所指示的方向行走的话,可能就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存在了,可是也就是在这一次休息当中,他发现骨骸所指的方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心存好奇,朝着这个方向走了下去,期间骨骸又变动了两次方向,只走了多半日,一个隐藏在沙漠中的小镇就出现在了石手面前。 石手大喜过望,这不但意味着可以在这里好好的吃上一顿,补充干粮和水,还意味着,他可以在这里买上一匹骆驼,接下来走路就可以不用靠这双已经疲惫无力的腿了。 小镇里并没有多少人,甚至没什么居民,有的只是一些歇脚的小店和饭馆,小镇里的人也以往来的商人居多,石手甚至有些听不懂他们说话,不过这也不是他所要关心的事。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他就到达了小镇上唯一的饭馆,现在,他有些庆幸在沙漠边缘的村子里,没有把银子花掉,否则的话,现在的他,手头就不那么充裕了。 饭馆里的菜式以荤菜居多,素菜寥寥,且价格高的吓人,这也不难解释,毕竟在这里想要种菜是无比苦难的。石手随意的点上了几样,并没有要酒,而是点了碗凉水,就着吃,倒也开心。他还跟伙计打听,是否能够洗个澡,伙计几乎没有什么考虑及回绝了他,在沙漠中,水过于珍贵,只可以拿来引用,像洗澡这么浪费水的事是花多少钱都不可能做到的。 这并不影响石手的心情,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务之急,是要买峰骆驼,继续赶路。 “伙计啊,这小镇中可有卖牲口的地方?”石手问道。 “这位爷,您要买什么牲口啊,咱们这可比不了中原,是不能种地的。”伙计笑着回答。 “我要买骆驼,还要赶路。”石手在问话的时候,把骆驼也划分在是牲口的范畴里。 “您说骆驼啊。”伙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这来说,骆驼极为珍贵,可不是一般的牲口。不过您来晚了,现在是年底,骆驼早就卖光了,得等到来年春天,才能有新的骆驼。” “伙计,我愿意多出钱,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有骆驼的人,转让给我一匹,你要是能帮我联系到的话,这中间的银子也不会少给你。”石手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他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除了穷途末路的人,是不会有人卖骆驼的。这位爷,我劝您就别琢磨了。何况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伙计问道。 “什么日子?”石手早已经计算不清,他对这个一片茫然。 “您这是赶路赶的昏了头,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今年没有三十,也就是说,今天是除夕,绝对不可能有人会做您的生意的。我劝您在此留宿一晚,也跟镇上的其他人一起过过年,沾沾喜气,好继续上路。我看您也不是经商的,但能路过这,想必是来办事的。大漠里路不好走,不在于这一两天,另外,自己在路上过新年,想来也会是非常孤单的吧。”伙计的长篇大论不让人厌烦,反倒是说到了石手的心坎里。 那就过个年再走吧,其实石手已经有很多个新年没好好过了。桂花楼作为阳谷最大的酒楼,即便是除夕,也是不休息的,这是一条奇怪的有些不近人情的规定,虽然除夕当晚来吃饭的人稀稀落落,可原来的东家就是不放假。伙计们倒是可以轮休一些,但是账房先生只有一个,所以当时的刘林每一年都得在那值守。 武松接手桂花楼的时候,石手当时就曾经提出过关于新年的问题,武松当时对石手做了保证,过年的时候歇业一天,石手可以休三天,石手当时为了这个事还足足的高兴了一会,哪知道,物是人非,桂花楼没有在武松的手里挺到新年,就已经是这步田地。不过,这新年的假期本来就应当有的,在大漠中的小镇休息也是一种补偿。 “伙计啊,这个地方过年,都有什么习俗啊,我是从中原来的,有很多的不懂。”石手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习俗,跟中原也应该是差不多,会放一些爆竹,另外呢,今天晚上小店的酒水是免费的,管够喝,也欢迎您今年晚上来小店畅饮。”伙计跟石手介绍到。 “那不知道你们这里可管住宿?”石手并非想占这点小便宜,只是他觉得这店主够仗义,对这里心生好感。 “这个不瞒您说,其实小镇上根本就没有客栈,为什么呢,我们这里来回的人很不稳定,赶上商队经过的时候人就很多,而有的时候连着半个月也没有一个人经过。建房子大部分时候也都是浪费的,往来的客商也都是自己琢磨睡的地方。不过呢,我看您从中原来,也不容易,小店的马厩现在完全是空的,早晨的时候我刚打扫过,非常的干净,晚上的时候我可以在那放一些干净的稻草,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那里留宿。”伙计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那就多谢小哥了。”石手抱拳感谢。干净的马厩和稻草,虽然比起预想的住宿条件差上一些,可是比大漠中的露宿可要好上太多。石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到晚上,去到那安静的梦中去休息。 只是……今天晚上是新年,刚才伙计也说了会有些爆竹,希望这里的人放爆竹,不会那么夸张的一直到天亮,否则的话,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想法,也就落空了,不过也许多喝些酒,睡觉的时候也就听不到这些噪音了。 石手胡乱的想着,大口的吃着桌上的各色肉食,他的肠胃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长期没有沾到什么荤腥,对于这些油腻的东西很是受用,禁不住的就多吃了几口,等他发现吃不下的时候,已经被撑的走路也有些困难了。 饭馆的人有些多,桌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没有客房的缺点也就体现了出来,石手无法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现在就跟伙计说去马厩很显然是失礼的,另外大白天到马厩里去躺着也的确是不成体统。石手只得付了银子,恋恋不舍的离开餐桌。他刚刚离开,马上就有一个胖大的,好像是做皮货生意的商人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桌子旁,用石手听不懂的文字,招呼着伙计。 第三百七十六节 年夜饭 看来伙计所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南来北往的人都有,世界真的很大,曾经的刘林,以为阳谷县甚至桂花楼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他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自在的好像一个国王,但是现在,虽然身处的小镇比阳谷要小的多,可是这里所呈现出的风情,确实以前所从来没有遇到的。 石手从客栈里出了来,寻了个干净而且背阴的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个小镇虽然处于大漠之中,但是地表并不是由柔软的沙子所构成的,很多地方都铺了和阳谷很像的石板,没有铺石板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让地表变的很硬,如果不是空气中的风仍然干燥的让人心烦的话,那种已经不在大漠中的错觉会更强烈一些。 这样悠闲的时光过的非常快,很快,天色有些变暗了,夜晚即将来临。可能是因为新年的原因,空气中弥散着肉香和火药的混合气味,这种味道闻上去温和而又刺激,就好像是石手一直以来的生活。 小镇的成员只有两种,一是镇子内的做买卖的人,二是来往的商旅。可能是因为在大漠中做生意太过于危险和荒凉的问题,这些店铺都只有男人支撑,他们没有带妻子以及孩子一同前来。来往的商旅也几乎都是男xing,这也可以解释,毕竟这么长的路,带着女人,也确实是有些麻烦。 这就让小镇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在这里,清一色的都是青壮年的男子,老人、女人、小孩,都在这个小镇中消失了。平时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可到了新年的时候,就会显得很是奇怪,毕竟在新年中,男人应该是待着不动的,等待着女人来伺候这样才对,这是辛苦了一年到头再自然不过的福利。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石手发现了让他惊讶的景象,在天空的东侧,赤鬼在那里闪耀着,把小镇中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淡红色。虽然赤鬼所造成的反应他无比的熟悉,但是眼前的这一刻他确实极度震惊的。 从进沙漠以来,赤鬼就没有再出现过,并且在沙漠的边缘,石手也做过实验,赤鬼的出现与否是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的,在过去的几天中,每天的夜晚,石手都会特意的来看一眼赤鬼是否出现,但每一次,他所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东方天空。 没想到,赤鬼这一次又出现了,难道……难道这沙漠中的小镇,并不属于大漠?这个突然产生的理由,猛的想来,很是荒谬,但细细想来,就合理的多了。这里的土地坚硬,上面并没有沙子,虽然被沙漠所包围,可是也确实可以说,这里并不是沙漠。就像河流和湖泊都被陆地所包围,总不能说那些水,也是陆地。 想到这里,石手就安心了许多,他安心的看着赤鬼,享受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夜晚。地表慢慢的寒冷起来,寒气刺破了石手的衣服,让他的后背因为冰冷有一些酸痛发痒,他也站起身来,使劲的舒展了几下筋骨。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应当是去饭馆里去想用除夕的大餐了。这饭馆的东家也真会做生意,酒水免费,但是吃食照样收银子,没有商人会在除夕这一晚吝啬的,而多数的商人知道自己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持清醒,否则的话货物出现什么问题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这酒水应当是消耗不了多少的。 若是桂花楼敢说哪一天酒水免费的话,那全阳谷的酒鬼都会汇聚于此,把桂花楼的酒窖喝的一滴不剩。石手是知道那些酒鬼的品xing的,他们吃酒,几乎不用什么下酒菜。不需要说别人,武松曾经跟石手说过,他窘迫的时候,曾经用一两牛肉喝过五斤酒,那几乎是吃一小点肉渣,就要喝上一大口,武松对石手讲这件事的时候,嘴上还用着炫耀的口吻。 想着这些旧事的时候,石手已经到了白天去的那家饭馆,这里的饭堂共有十多张桌子,人几乎已经坐满了,只有角落里还剩下一张不大的桌子在那里闲置。想来是因为桌子确实很小,而沙漠中的商旅又少有一两人出行,除夕夜不跟其他的旅伴一起吃饭,多少也会显得有些落寞,人数多的商团,也就宁愿挤挤了,这恰好成全了石手。 他就坐在了那张小桌子边。晚上的食谱是统一的,伙计们表示新年的时候就不提供给大家什么选择了。只是过了片刻,石手的桌子上就摆了一盘风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以及一盘闻起来非常香的肉汤,再看别人的桌上,虽然稍微多一点别的东西,可大体上也就是这种菜肴,石手有些想念那些绿色的菜肴,但他也知道,想在大漠中吃到那些玩意,确实是太过于困难了一些。 在这个时间,石手很想跟其他的人攀谈一下,可语言成为了最大的障碍,有些人所说的虽然能够听出来是中国话,但是具体的意思石手全然听不懂,而另外的一些,则完全是番邦俚语,石手只要听上一两句,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也好,不谈话也好,总不至于谈谈话,聊出内心的伤心事来,聊出对于过往的感伤来。石手的这一餐吃的很慢,风干的肉干味道很鲜美,入口即化,这让石手不舍得像往常一样大口的咀嚼,如果那样,就觉得有些暴敛天物了。也只有沙漠这里,所吹的干燥而炎热的风,能把肉风干的恰到好处,这一点,中原是不行的。肉汤则更是鲜美,有一种在中原品尝不到的鲜味,想来是加了什么大漠中独特的香料,但是石手仔细的在汤中搜寻,也没有发现类似于中原诸如葱姜蒜、亦或是花椒大料一类的玩意。看起来,每个地方,都会因地制宜的在烹饪上选择可以就近得到的东西,石手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幻想,他幻想着把这里的饮食带会阳谷去,让桂花楼来烹饪这种独特的沙漠风情。 第三百七十七节 沙丘的阴面 其他的食客倒是偶尔说着话,不过石手的落寞也被隐藏在了这种偶尔的喧闹之中,时间静静的流逝,等到夜真正的深了的时候,石手就算再怎么慢的吃东西,桌上的菜肴也吃光了,他知道他可以再买,但是他却没有,咽下的饥饱程度让他觉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不需要再多吃些什么了,那会让他觉得整晚都很难受。 其他桌子上的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伙计正在向他们分发酒水,如同石手所猜想的一样,每个人也都取用了一点点而已,看到他们饮酒,石手的喉头也有些发痒。在大漠中是不能饮酒的,这一点他知道,因为喝酒非但不能解渴,还会让体内的水分流失的更快,是在大漠中的忌讳。可是连赤鬼都告诉他,这里并不算是大漠,何况,同屋的这些人,在大漠中行走的经验肯定要比自己丰富的多,他们都在饮酒,那想来,也是没什么危险的。 石手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然后跟伙计也要了一小杯酒。他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越发的垂涎欲滴,于是一饮而尽。 酒跟的味道跟中原也有很大的区别,这里的酒带有一丝丝的甜味,喝到喉咙里也有一些粘稠,与之相比,即便是桂花楼最好的酒也显得有些清汤寡水,毕竟不能挂在喉头的味道,只要那么一刹那,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小杯,让石手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他非常想继续的喝一点,于是他仔细的去观察周围的食客,那些人虽然饮的很少,但也是每个人都要了一小壶。而且石手也感觉到,这酒的味道虽然浓烈,可是酒劲并不大,这一小杯喝下去,石手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他在桂花楼当了账房多年,酒量虽然称不上是海量,可比一般的酒客也着实的要好一些。反复思量下,石手觉得,喝一小壶也不至于有什么事,毕竟在场的人都是这么喝的。另外,石手也不同于其他的客商,客商们都有货物要保护,如果醉了会误事,可是石手身上,只有一些银两,和一块对别人没什么用的石头。银两丢了无所谓,在大漠中钱的作用本身就小,至于石头,虽然重要,可是傻子还会拿这么一个没什么用的东西来增加旅途的负担呢。至于时间,石手更加不在乎,他可以再这里花上一天时间醒酒,然后再上路。 最重要的是,石手晚上还要在这家的马厩里留宿,如果只喝一小杯酒,有一些驳了主人的盛情,住下来脸上也显得不好看。主人家固然不希望客人喝太多的酒,可对于免费的东西,要是取的过少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石手好生没趣。 石手用了很多理由才让自己开口去跟伙计讨要一小壶酒,又自我辩白了很多,才毫无负罪感的喝下去。这一次,他选择了慢慢的喝,这酒的味道更加的显现了粗来,这一次,他感觉到了,酒中有西域的葡萄,正是葡萄的加入,才导致了独特的酸甜和粘稠,这种粘稠恰到好处的把酒的味道挂在了喉头,即便是酒入肚后很久,吧嗒一下嘴,依然可以品出无穷的韵味。 石手对此称赞不已,但是喝着喝着,他感觉到在酒的所有味道之后,还隐藏着一种腥味,这腥味不容易发现,可发现之后就变得极为明显,腥味慢慢的遮挡住了其他的味道,还被粘稠挂在了喉头。石手感觉自己就好像喝了一大锅没有处理好的鱼汤,不,这种比方还不够准确,这种挂在喉头的腥味,就好像是喝了一大杯的鲜血一样。 这种想法,让石手愣住了。酒的颜色确实是有些红的,莫非……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明白,这纯粹是自己毫无根据的幻想,这是属于过去的自己----刘林的毛病,并不属于现在的石手。何况,即便是按照最为浅显的常识,血中又怎么可能会有葡萄的味道呢?一定是自己多日不喝酒,偶尔饮酒产生的幻觉。正好,眼前的这一小壶也喝干了,腥味出现的恰到好处,否则的话,说不准还会再点上一壶,酒喝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喝一壶也能够对得起主人的盛情了。 石手没有说话,仅仅凭借内心的活动,就把这件事从好事到坏事,再到好事过了个遍。他对自己的改变非常满意,很多刘林身上的缺点虽然也出现在了石手身上,但最终,都被客服了。这应该是自我挑战的一种胜利,虽然别人看不到,但也足够石手欣喜。 屋外传来了爆竹声,声音大的惊人,这也可能是沙漠中太过于安静原因。石手吃饱喝足,正好走出屋子,来欣赏爆竹。小镇上人不多,燃放爆竹的是几个相对年轻的人,石手看的出来,他们的动作都笨拙而且幼稚,应当是多年不燃放这个东西,直接凭借记忆去搜寻小时候的动作和回忆吧。爆竹的数量也并不多,这也可以理解,不会有那个商旅带着这么容易爆炸的东西在沙漠中旅行,而小镇当中,也不会准备太多,异乡的新年,大家都只想意思一下,谁也没琢磨着要把事情搞的太隆重。 此时房间内的食客们也纷纷走了出来,石手看的出来,他们中有很多喝的有点多了,脸上泛着过分的红光,言谈举止也开始夸张了起来,也许他们要休息上一天才能够赶路。这些客人散的很快,一点也不像桂花楼的那些酒客,从第一个开始走,到最后一个离开,几乎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看来这些商旅做事,倒也比较爽利。 人群散去之后,石手去找白天答应能留宿的那个伙计。伙计虽然一开始没想起来石手是谁,但是想起来之后,就热情的把石手带到了马厩,而干爽的稻草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石手伸了个懒腰,把身体埋在了稻草之中,从不离身的石板也枕在了脑袋下面,闭上眼睛,准备进入这一路上最为香甜的梦境。 这里确实是太安静了,爆竹燃放完毕,人群散了之后,这座小镇就好像死了一样的安静。那些商旅们也都很困吧,这也不错,一路西来的时候,碰到那些豪客虽然也非常的爽利,但这些人睡觉都非常的不安生,石手几乎从来没有在那种简陋的客栈体验过完整的睡眠,这都是因为那些突如其来的聒噪。 石手入眠的很快,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脑袋也有些发沉。他的梦很复杂,各色人等纷纷粉墨登场,他梦到海砂其实是个恶魔,她想吃掉所有人;他梦见,武松陷入了沉睡,再也醒不过来;他甚至梦到了武大郎,武大郎骑在高头大马上,好像一个威风的将军一般,耀武扬威,路过石手的时候,还用马鞭粗暴的抽了石手一下,而石手则用石化的右手举起稻草,轻轻的一挡,便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武大郎被这反击阵的摔下马来。震天的欢呼声传来,很多人都在指着武大郎笑,笑的人里面有潘金莲,有武松,还有西门庆,甚至还有桂花楼的伙计和阳谷县衙的那些死去的官差。 石手抓紧了手中的稻草,这让他觉得心里安稳一些,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事都是假的,不必挂怀,他也不着急从这梦里醒来,这样的休息也不错,毕竟自己也很久没和这些人想见过了,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 稻草摸起来,真干爽,真舒服。 等等……稻草?!石手突然间发现了不对劲的事,大漠中怎么可能会有稻草?最近的种植水稻的地方也得有个五六百里,谁会把这玩意弄到大漠里来,吃稻草的牲口大概都不会在这里吧。这么一想,问题就多了起来,为什么会有马厩?在沙漠中难道有人骑马?这太荒谬了,要骑也应该骑骆驼吧,但是石手看到这马厩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说,这马厩的尺码是按照中原的马匹的大小而建的,要是骆驼来的话,会显得非常的局促。 这小镇有问题!一定有问题!石手用牙齿咬破舌尖,舌头一疼,喉头一发咸,人便清醒了过来。 眼前哪还有什么稻草、哪还有什么马厩、哪还有什么小镇,他身体的一半被埋在沙子中,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石化的右手正指着远方。石手马上意识到,如果自己醒不过来的话,那就会成为路标中的一尊。 清醒后的时候,赶忙用手去摸脑袋下面的石块,还好,这要紧的东西还在。然后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奇怪的是,居然也在。看来并不是劫财。石手挣扎着从沙子中钻了出来,举目四望,他所躺着的地方,正是一个大沙丘的阴面,而四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小镇的踪影。 第三百七十八节 干渴旅途 诡异的事件,诡异的沙漠,石手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或者是那传说当中最为蛊惑人心的环境。沙漠的情况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分别,到处是黄颜色的沙子,湮灭了生命的颜色,石手仔细寻找了他所在的沙丘阴面,并没有发现指路的骷髅,那么问题来了,不管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管是现实还是虚幻,总要有一个前进的方向吧,可是没有路标…… 不对,有路标!石手猛然间意识到,实际上,刚刚他自己躺在这里,不就恰好是一个路标的存在吗?他重新的躺下,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在醒来的时候手指所指的方向,既然这是唯一能找到的线索,那按照这个走下去,总是没错的。[www.huaixiu.net] 石手在出发前检查了一下随身的物品,除了石块和银子之外,他之前所购买的水和干粮都在,甚至那些顺便购买的肉干也完整无缺的在包裹里保存着,石手甚至有些奇怪,按照他打包裹的习惯,并不会有如此好的密闭xing才对,装肉干的包袱虽然被埋在了沙子里,可是即便是肉干最为细小的缝隙中,也没有粘上哪怕一粒最为细小的沙子,它们仍旧可以保持着如同在客栈里所吃到的那样的口感。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有前进的方向,有粮食和饮水,那就只管往前走就行了,反正即便是梦境或者幻境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以破除的方式,既来之则安之。石手倒也想的开,于是站起身来,仔细的拍打了下身上的沙子,大踏步的向前前进。 骨骸的指示依然在石手的每一次休息的时候出现,但是于先前的有了明显的区别。首先是骨骸的埋藏较之开始浅了一些,石手挖掘几下,很容易就可以挖到骨骸的已经变成骷髅的头部,这在前面的旅程中是没有的。而另外的差别,却是刘石手几天之后才意识到的,这一次的骨骸,没有了年龄和男女的差别,他们的体型都跟石手差不多,应该都是青壮年的男人才是,这种变动引起了石手的思索,难道在很久以前,还有这么一支纯粹的由男人产生的队伍经过过这里?然后因为什么原因死去被人变成了路标。 这倒也不奇怪,就如同在小镇里所看到的一样,商旅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青壮年的男xing,一定是一支庞大的商队路过这里的时候,遭遇了劫难。这么想来,石手的心中不禁有了几分萧索,穿梭于沙漠中来回的贩卖东西,本身是他司空见惯了的事,即便在中原,只要肯花上银子,也能够买到西域的货色,如果出钱再多一些,连那些来自于极远的欧罗巴的货物也可以买的到。 石手平时还总怪商旅门心黑,看着应该很廉价的东西,却卖的那么贵。而是现在想想,有生命附着在廉价的东西上,那些玩意卖的昂贵,也就很好解释了。 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石手再遇到骷髅的时候,不但将他们重新埋好,甚至还刻意的在上面多加一些沙子,这样的话,即便是有沙暴袭来,他们的遗骸也不至于被轻易的吹出来,在这片大漠之中,即便只是骨头,也会随着沙和风,慢慢的风化,裂变成沙子,最终成为不朽的大漠的一部分。 石手就这样一路向前,这一次因为他的伙食中有了肉干,每日的吃食丰富了许多,可是这也带来了很负面的影响,肉干是咸的,所以他喝水的数量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增多了,最要命的是,这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等得到他发现水囊中没有水的时候,一下子傻眼了。 他记得很清楚,距离从沙漠中苏醒,应该只过了五天,而那个水囊应该可以供给八天的饮水。石手很清楚沙漠的情况,即便是冬天,他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最多可以坚持两天,而且第二天的后半天就会丧失大部分的行动能力,必须要在那之前,找到水源。 石手当即抛弃了剩下的肉干,他怕在最后饥饿的时候,会忍不住的吃上一点,这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干渴,而不会带给他什么找到水源的力气,这一点石手很清楚。 找水源对于现在的石手来说,是一件尴尬的事,他不知道张树在做这些路标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件事,就像前一个小镇一样,张树是一定会安排这种补充水源和食物的地方给自己的,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张树有没有把水源提前耗尽的事情考虑在内。 恐怕是没有的,因为石手发现,即便扔掉了肉干,他的干粮也还剩下很多,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没有水的两天情况下,赶出三天的路,石手相信,在第八天的路程上,张树会给他留下转机。 想到这里,石手顾不上休息,开始接连赶路,他只是觉得要迷失方向的时候,才会找个地方,随意的一躺,用这种方式来寻找骷髅,确定方向后,不休息,马上站起来继续赶路,每找到一个骷髅,他都感觉失望一分,因为,这些骷髅所指示的方向,并没有向之前的那样突然转向,而都基本是沿着一个方向在指路。这让石手绝望极了,他觉得张树非但没有考虑到他的饮水提前会耗尽,甚至所考虑的干粮和水能坚持的时间会远大于八天。 在大漠当中,嚎哭是没有用的,怨天尤人也是没有用的。石手只能忍住干渴,拼命的向前跑,他跑的极了的时候,甚至手脚并用,开始用四肢奔跑,这样的办法让他感觉到很省力,而且速度也快上了很多,反正附近也没有人,他畜生一般的奔跑方式,也不会惹别人耻笑,迫于生存,石手开始越加频繁的使用这种方式。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尽管是如此,缺水所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即便是手脚并用,他也几乎有些站不住了,嘴里的唾液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裹挟了大量的沙子,甚是扎口。 第三百七十九节 奴隶主 石手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他的大侠之路到这里就不得不停止了。看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什么梦境和幻境,因为濒死的感觉是绝对不会有假的。 石手唯一遗憾的是,即便是真的拼上了这条xing命,到最后他也没能真的帮上武松。武松是个不错的人,这个人看似五大三粗,实际上心思也很细密,只不过他一直生活在他自己的理想之中,捍卫者他所想的正义,却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世界早就改变,他所捍卫的东西早就已经消失。石手西来的时候听别人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在研究怎么用火药来打仗,会像放出爆竹一样,打上一团火球来攻击敌人,那样的话,即便是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像武松那么好的身手,也只会沦为时代前进的笑柄。 石手在恍惚之间,突然想到,如果这种火器被发明出来的话,那是不是即便是一个懦夫,也可以杀死一个英雄?时代真的变了,法则也改变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都要死了。石手躺在了沙子上,看着根本没有云彩的天空发愣,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鼻子中好像闻到了水的气味,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好笑,即便是一碗水就放在旁边,以他的鼻子也是不可能闻出有什么水的气味的。这一定是濒死的时候产生的幻觉,看来沙漠真是残酷,它可不想孤独的旅行者能够这么躺下安安静静的死去,它一定想用幻觉把死者折磨的筋疲力尽,让后再让死者在二次的绝望中死去。 石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可不想中沙漠的奸计,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演出一幕大大的喜剧。他执拗的躺在地上,轻微的动着四肢,他想用这种动作把自己埋起来,这样的话可以避免暴尸荒野,他为那些骨骸埋葬,可眼下却没有人能过来为他送终,这让石手产生了一些不平衡的感觉。 水的味道越发浓郁,石手仿佛感觉有一条瀑布在身边流淌,甚至有几次他耐不住寂寞朝那边看了几眼,可是连他所听说过的海市蜃楼都没有出现,沙漠依然是一片黄沙,没有半滴水。 水的气味让石手无法闭上眼睛,破坏了石手想要在睡梦中长眠的想法,他愤怒了,他气急败坏的诅咒着这一片埋了无数骸骨的沙漠,沙漠不但要旅行者的命,他还要旅行者的全部意志,要在死之前尽可能的玩弄他们。 最终,他还是爬了起来,尽管他的四肢都在发抖,他的脑袋也因为干渴而变得意识模糊,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本能才让他屈从的站了起来,然后,他就如同一匹野兽一般,开始狂奔。 石手本身早已经没了力气,他所感觉到的,是身体内的一种别的力量,就好像这副躯壳有了别的主人一般,不过他早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只能屈从着,然后尽可能的注意一些周遭的情况。 这样的狂奔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石手只是看着眼前的景物慢慢的变黑,日光被星光所取代,他感觉到自己在奔跑中,竟然长啸了一声,这声音让石手恍然间回到了武松来阳谷前的光景,那个时候,只要是晚上,在县城经常能够听到这样的长啸,听别人说,那是一条吊睛白额的猛虎,就在不远的景阳冈上,已经害了很多过往行人的xing命……石手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意识,慢慢的昏厥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竟然真的感觉到了嘴唇的湿润,真的是清水的味道,这一次,即便是舌头尝到,鼻子也闻不到了,好奇怪的感觉,石手闭着眼睛想之前的一切,觉得越发的不真实,那一定是一个梦,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如果说上一次到过的是一个小镇的话,这一次,眼前的甚至连村子都称不上,这个地方只有四五间房子,石手再看周围,围着四五个小孩,给他喂水的就是这小孩中的一个,是一个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个瓦罐,小心翼翼的往石手手里倒着水,看石手睁开眼睛,这个动作就停了下来,把瓦罐放在一旁,然后转身离去,剩下的小孩仍旧围在石手身边。 “是你们救了我吗?你们是谁?”石手在说话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摸一摸背后的石块,还好,不管多么凶恶的梦境,都没有让石块消失,这代表他可以继续履行他的使命。 孩子们回答了一串石手听不懂的语言,果然是越向西行,说中原话的人就越少。石手晃了晃脑袋,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石化的右手结结实实的抓了一下地面,但地面上没有起任何的变化,看起来,这里是不属于沙漠的硬土,哪怕可能只有一小块。 石手站在那正觉得尴尬的时候,一个大人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很高,和武松差不多,又站在这群矮小的孩子当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石手抢先说话,他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 “可以的。”大人说的话很生硬,石手只是能够勉强的分辨出他的言辞,但这也足够石手高兴的了。“不过你要说的慢一点。”大人在后面增加了个条件。 “是你救的我吗?我想知道您的名字。”救命的恩人,石手是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名字的,就算余生无法想见,最起码也会逢年过节,向上祈福。 “是的,是我救的你,你当时就昏倒在那里。”这个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地方的空地。“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好像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居然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挣扎着来到这里,你一定是神造出的神迹。至于我的名字,你就叫我曼德斯吧。” 石手看了看曼德斯所指的那片空地,这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是曼德斯在沙漠之中把他捡回来的,却不想原来慌乱之中,自己已经挣扎着爬到了曼德斯家门口,看来昏倒前鼻子里水的气味可能是真的。不过即便是这样,曼德斯依旧是石手的救命恩人,这种恩德不会其他的事情而改变。 石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双膝跪倒,给曼德斯磕了个头。“恩人在上,受我一拜。我知道您不是中原的人,也许礼节不同,但是请让我以这种方式来感谢您。” “你快起来。”曼德斯的汉语生硬异常,显然是不总说的缘故。“这都是神的旨意,你如果要感谢的话,就感谢神吧,我可不敢代神接受感谢。”曼德斯的声音生硬而又诚惶诚恐,在汉语之后,又接了一串石手所听不懂的文字,听上去好像是经文或者是什么祷告。 石手见状如此,为了不让曼德斯继续难堪,也就站了起来。曼德斯这人倒也豪爽,就把石手让进了屋内,并且让那些小孩端上来了一些吃食和清水。石手确实是饿了,也渴的很,他略微谦让了几句,便大口的吞咽了起来,曼德斯的食品口味已经和中原有了很大的差别,石手非常的吃不惯,但在饥饿的时候,即便是糟糠也甜过饱时的蜜糖。 曼德斯非常好客,他虽然不太说话,却不断的让小孩给石手添加食物,并没有半分吝啬,这让石手更是感激。吃了好一会,石手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肚子,终于是吃饱了。 这个时候,食品撤下去,桌子上依然保留着清水。 “尊贵的客人,我这里其实也有葡萄酒,但是在大漠当中,喝那些东西很危险。”曼德斯生硬的说道。 “您叫我石手就可以了。”石手晃动了一下自己石化的右手。“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清水已经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了。” “真的是神的造物。”曼德斯感叹道:“您叫石手,真的是太贴切了。”曼德斯夸张的挥动着两只手。 “您来大漠是做什么的啊,难不成您在此定居?”石手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反正也没什么事,就一边喝水一边问曼德斯。 “哦,不是的,尊贵的石手,我是一个奴隶贩子,要把这些孩子贩卖到中原去。”曼德斯用很平常语气说道。 “奴隶?”石手露出夸张的表情。在中原,奴隶已经不存在了,佣人们虽然签了卖身契,但是却是可以赎回的,石手知道,奴隶的全部都是属于主人的,不存在任何违逆的可能。 “尊贵的石手,你不要惊讶,奴隶在我们那是非常正常的,你看这些孩子,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都会死去,我喂养了他们,并且训练了他们,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成为了健壮的战士,只要再给他们几年成长的时间,他们就会变成无坚不摧的刀剑。我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可能,他们的一切也就是我的,我用他们来换取金钱,他们也会获得更好的人生。在中原,也许他们能够凭借手中的武器建功立业,即便是战死沙场,所获得的,也比在沙漠的另一边要好的多。”曼德斯说这些话说的非常慢,但石手没有打断他,而是耐心的在听。 第三百八十节 周瑜与黄盖 “曼德斯,虽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石手在曼德斯说完话之后,经慎重考虑,还是开了口。 “您能够在沙漠的干渴中活下来,是神的使者,您说什么我都会认真的听的。”恭敬的神色不满了曼德斯的脸颊,他甚至站了起来。[www.huaixiu.net] “曼德斯,这并不是什么神的旨意,只是作为朋友的一点点建议而已。”石手强调着这一点,让曼德斯的脸色稍稍的平和了下来。“在我所在的中原,已经没有奴隶了,虽然是这样,社会却没有退步,原来的奴隶变成了仆人,和这个国家的服务者,他们的很多属于自我的秉xing都被解放了出来,事实证明,把奴隶变成仆人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所以,尊贵的曼德斯,我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是非常残忍的,尤其你所奴役的居然都是小孩,如果在我的国家里出现这种事情,周围的民众都会向你吐口水,并且用最恶毒的诅咒来咒骂你。”石手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大宋的很多事介绍起来非常复杂,他如果想跟曼德斯说的明白,还要把每一个人都拥有的道德观和怜悯之心说的清楚,石手不知道,凭借曼德斯的生硬汉语究竟能够理解多少,所以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尊贵的石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实际上我做这个买卖并不是第一次了,平均每十年我都要培养一批孩子,把他们训练成最好的武者奴隶,然后贩卖到中原。所以我对中原也有一些的了解,我到中原之后,并不会把这些奴隶在市集上贩卖,而会固定的送入军队,或者达官贵人的府上,让这些孩子成为亲卫军。尊贵的石手,我所遇到的情况跟你说的恰恰相反,我无论到哪里都被当成尊贵的客人,并没有人诅咒和谩骂我,把我当成吸血的恶魔。奴隶虽然在中原消失了很长时间,但是尊贵的石手,我可以告诉你,奴隶一直存在于中原人的心里,尤其是那些有权势和财产人的心里,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恶魔,想要征服,想要统治,他们所需要的并不是仆人,而是绝对的无法反抗的奴隶。尊贵的石手,我知道,你一直在中原生活,但是有的时候,一个偶然才会去那的外乡人,反而会看的更清楚。”曼德斯擦了擦胡子上的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至于你说对这些孩子残忍,我并不这么觉得,他们虽然是我的奴隶,但是除了训练的必要之外,我并没有虐待和体罚过他们,这是他们的命运。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总要付出些代价,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是绝对的忠诚和刻苦的训练,对于我来说,就是每十年穿越这一片吞没生命的沙漠。尊贵的石手,你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这个队伍当中,只有我一个大人,而其他的都是孩子?” “我也正想问这一点。”石手承认道。 “这队伍中从前还有几个大人,可他们都在沙漠中丢掉了xing命,再也不可能返回家乡。我也知道这条奴隶贩卖的道路很危险,但只要我活着,就要继续这种活动,这是我为了活下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尊贵的石手,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未必能够理解,那是因为你没有到过我的国家,如果去过了,你就会明白,我这么做实际上是对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最大的仁慈。”曼德斯用右手捂着胸前,向石手敬了个礼,然后重新坐下。 这一切,颠覆了石手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贩卖奴隶是罪恶无比的,可眼前这个罪恶之源,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的可憎,更要紧的是,如同曼德斯所说,这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大人,其他的都是孩子,而且这些孩子都受过武术的训练,懂得如何用双手和手中的武器去杀人,在沙漠之中,这些孩子居然没有产生哗变,来攻击这唯一的奴隶主,实在让人无法解释。另外,从刚刚那些孩子的表情来看,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痛苦,好像十分乐意这样去做似的。 既然处于一种双方都满意的关系当中,作为一个局外人,虽然看不懂和气不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改变这种关系的权力和必要。石手有一些迷茫,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一个真正的大侠和英雄应该怎么去做。如果是武松在这里呢?他会怎么做,他是会按照心中的正义那样,杀了奴隶主,解救这些孩子,告诉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还是会在了解情况之后,选择不干涉别人的自在生活。 石手一时间想了很多,他突然觉得,虽然石化的右手把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侠客,但他的心,尤其是他心中的正义,还需要弥久的历练,才可以真的变成侠道。 “尊贵的石手,我看到了你的迷茫,我想跟你说的是,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就好像鸟儿飞翔,鱼儿游泳一般,如果从游鱼的观点来考虑的话,鸟在空中触碰不到水,那一定是难受极了,飞在空中实在是对生命最大的残忍和无情;可是从飞鸟的观点来想的话,整日浸泡在水中,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羽毛再也打不开,水中也无法呼吸,游鱼的生活是要比地狱还要痛苦的。神曾经说过,透过窗子看别人的快乐和伤悲,都不是那么真切的。何况,尊贵的石手,你我之间所隔的,并不仅仅是一扇窗子,而是整整的一片大漠。”曼德斯的话讲的抑扬顿挫,虽然生涩,却发人深省。 石手想了想,曼德斯的一番话确实有他的道理,便不再纠结关于奴隶的事。 “尊贵的曼德斯,我还要继续向沙漠深处行走,不知道能否卖给我一些水和食物呢?”石手知道,自己得到肯定答复的可能xing是寥寥的,食物和水对曼德斯一样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百八十一节 断指 “尊贵的石手,请原谅,我无法满足你的全部要求,食物对于我这个队伍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不过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些水,你也许不知道,这片地方是硬地,我每一次跨越沙漠”都要经过这里,所以懂得一些在这里取水的办法。在发现您的时候,您身边的食物并不缺乏,您可以继续带着,应该够支持相当长的时间。”曼德斯回答。 水,有水就足够了。石手开始庆幸他在扔掉肉干的时候并没有气急败坏的把其他的食物也一并扔掉,实际上那时候他几乎都要这么做了,毕竟能够减轻很多负重,但是理智还是组织了他的这种行为,因为在他的幻想中,野外水源应当也存在于沙漠里。没想到,真的让他蒙对了。 “尊敬的曼德斯,有水就足够了,我很想学习您取水的办法,毕竟我还要在沙漠中旅行……”石手提出了下一个要求。 “这个是不行的,尊贵的石手,即便你是神的使者也不可以,每一个人都有必要保留他的秘密。就好像我不理解您为什么身上会带着一块没什么用的石头,我并不会问您,因为我知道,即便是问了,您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您身上的水袋都会装满清水,另外我也会再送您两个水袋,不过太重了的话,怕是会影响您的旅行。”曼德斯的话虽然生硬,但却能切中要害。 “感激不尽。”石手并没有做别的要求,因为曼德斯的回答已经让他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只能够接受他的提议。这个番邦的奴隶贩子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不谙世事,在他看似粗鲁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细密的心。想想也是,若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在做了几十年生意之后,依然活着。 “另外您今晚就不要走了,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日再踏上行程也不迟,我可以给您一间空房间,在沙漠中露宿的辛苦,我比您了解的更加深刻,能够睡个好觉,对于这种痛苦是一种极大的削弱。”曼德斯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石手按照他的安排,留了下来,他住在旁边一间并不是十分宽大的房子里,饶是如此,也足够让石手欣喜若狂了。虽然还是白天,可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又刚刚吃饱了饭,疲倦便不可阻挡的袭向了他,石手只是记得自己的脑袋刚刚碰到枕头,然后就睡着了。 安稳而无梦的一觉,石手是让尿憋醒的,他急忙从床上起来,窜出屋子,寻找茅房。此刻,正是满天星斗,不出所料,赤鬼依然高挂在天空,石手也用赤鬼判断了东方位置。他突然从一个角度上理解了为什么在沙漠中看不到赤鬼,因为赤鬼可以指示方向,沙漠中的旅人便不会迷路。也许正是沙漠害怕这种亵渎它威严的行为,才在软沙地上,遮蔽了赤鬼的光芒。 不知道大海上是不是这样,石手想道,大海也是一个需要方向,却找不太准方向的地方。 石手没有寻到茅房,又感觉尿来的实在急,就转过房间,在墙角的地方方便了起来,自从右手石化了之后,本来简单的方便,也变得困难起来。有好几次他不小心的用石手碰到了那活儿,都疼的他龇牙咧嘴,有了那么多次疼痛的例子,这一次即便是刚刚睡醒,他也知道小心翼翼的用左手来行事。 即将方便完的时候,他听到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这让石手来了兴致,他赶忙穿好了裤子,循着声音来到了先前自己晕厥的那片空地。只见两个孩童,穿着着简单的皮甲,各自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正在打斗。 石手初时以为这不过是平时的嬉戏打闹,可是看了一会之后发现并不是那样,两个小孩出招狠毒,招招致命,丝毫不留手。再加上所使用的刀剑并非是中原武者练习时候所使用的木剑,这让石手开始担心起来。 两个孩子身法如同猿猴一般迅猛,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武者材料,看到如此,石手更加无法明白,这样打斗下去,毫无疑问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这种内耗对于曼德斯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果然,就在石手想这些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其中的一个孩子在一招之间占了上风,剑走轻盈,削去了另一个孩子的半根小指,血喷溅而出,看的石手禁不住的发出了惊呼。 两个孩子的打斗随即停止,断指被胜利者捡了起来,而失败者则自己包扎了下伤口,这场打斗结束了。那些孩子都不懂汉语,石手无法跟他们交流,但是想来,曼德斯正是用这种办法,把嗜血和好斗融入了那些孩子的灵魂,缺失一跟手指,一样可以做杰出的武者,而且这断指的教训,应当会让他更加强大。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曼德斯是一个非常好的训导者,这似乎比他精于的奴隶贸易更加技艺超群。 石手听了一会,整个营地不再有剑舞的声音,抬头看了看赤鬼的光芒,这红光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思量了一下,天将午夜,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现在出发的话过分的早了,另外早晨还是跟曼德斯道个别的,别让这番邦人,觉得中原的人是不知礼仪的货色。这么溜达了一会,困意又重新的卷了上来,舒服的床对于石手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在新年小镇,石手仅仅获得了一个马厩和些稻草就睡得那么香甜。 想到新年小镇,石手开始心忙意乱起来,他知道再这么想下去,这一夜都睡不着了,所以急忙快步的回到房间,心里一狠,闭上眼睛,躺了下来。脑子里瞬间有了那么几个眨眼时间的空白,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石手便睡着了。 二次的睡梦并不如同第一次那般安静,石手感觉周围很热,他的身上也出了汗,但他不想醒来,因为即便是现在擦干净,明天也一样还会出。大漠中不会有地方让他沐浴更衣的,索xing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石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白天的时候看孩子的数量,大概也有个几十人,可是这只有这么几间房子,曼德斯住一间,石手住一间,其他的孩子怎么睡的下呢?他们又没有睡在露天地,难道是在房间里叠罗汉不成?还有,刚才两个小孩打斗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其他孩子在旁边看呢?这显得太不符合逻辑了,所谓决斗,一定要有见证人才是。石手不喜欢这种充满怀疑的睡梦,这感觉总是让他想到新年小镇,他强迫自己停下这样的思索,这种思索却越发厚实的充斥于他的梦境。 直到他苏醒。 熟悉的沙子,熟悉的动作,石手被半埋在沙子里,他所在的位置,正是一个沙丘的阴面,而他的右手食指在他苏醒的时候,依旧是指着远方。这一次石手先记好了方向,然后才从沙子了挣脱了出来。 石块、银子、食品、水袋都在,甚至曼德斯所说的赠送的水袋,也一并被放在石手的旁边。与上一次一样,那几间房子,曼德斯,以及那些奴隶孩童武者,都消失在了漫漫的黄沙中。 石手还有什么选择呢?他只能够继续赶路。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这让他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在处于这种情绪之中,再加上之前吃饱喝足的缘故,对于食物和水的消耗下降了很多。 他所遇到的第一具骷髅路标,仍旧是个男人,这男人的骨骼很是宽大,与先前的有所区别,这让石手感觉到,可能是那批男人构成的商团已经被用光了,现在做路标的是另一群人。这样宽大的骨骼看上去不是中原人,倒好像是曼德斯那样的番邦人士。说的也是,像曼德斯这样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他自己也说,他的同伴都被沙漠吞没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同伴之一。想到曼德斯给予石手的恩惠,石手把这具骨骸特别隆重的埋葬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接下来的路程,就有些不对了。他所碰到的每一个骷髅路标,都能明显的看出是小孩子,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像刚进入大漠的时候,男女老少都有的样子,可是始终都没有等到除了小孩之外的其他骨骸。这让石手的头皮有些发凉,他结合着先前发生的事,脑子里慢慢生成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推论。 这种推论在第三天的上午变成了现实,石手照例在沙丘的阴面休息,腰眼像从前一样的被捅了一下,当他挖开沙子的时候,却愣住了。这让然是一具孩童的骨骸,但是……这具骨骸的右手,是没有小指的。 仔细看切口,那还残留着被刀剑斩断的痕迹。 这跟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孩童决斗中的败者,被斩断的位置相同。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第三百八十二节 寻死 石手不相信会有这种巧合,他甚至觉得,张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本来就不想把路标的来源隐藏起来,恰恰相反,张树想通过这样种种的细节,让石手意识到,他进入大漠以来的一路,是伴随着多少血泪的。 所有的做路标的骨骸都经过了强化,通体光滑,关节的地方也做了重新的连接,如果张树想的话,他完全可以把这个断指接上,而他没有,反而把这断指体现的这样明显,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尽管石手猜透了张树的目的,他仍然感觉到痛苦不已。一个小村、一个小镇、再加上一群孩童奴隶和一个奴隶贩子,这些人用尸骨铺就了一条道路,指引着石手一路向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有必要继续嘛,莫不如,就在这里停下来吧。石手自从离开阳谷,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他觉得用这么多人的xing命,去拯救武松……不,这不是拯救,武松定然有他自己的办法活下来,张树也说的明白,石手的这一趟旅程主要是见证。如果说仅仅为了见证就要死这么多人,那无论多么伟大和了不起的事,石手都不想去见证了。 现在的问题是,想要回去也并不容易,石手知道,自己已经不知道回去的路,路标只会指向张树想让石手去的方向,却不会指引归途。路线并不是一条直线,所以按照路标的相反方向去行走是毫无意义的。而石手一路上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几乎认真掩埋了每一具遗骸,沙漠里的沙丘何其相似,石手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他们。 话说回来,即便是石手没有做掩埋的事,只需要沙漠上起一阵轻轻的风,疑虑沙尘就可以把所有的白骨埋葬,再也寻找不见。也许,张树就是想这样吧,他就是想让石手明白,走上了这条路,就绝对不可以再回头。 石手的内心挣扎了片刻,然后,他选择躺了下来,这一次,并不是因为饮水不足,或者筋疲力尽,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了结这条白骨之路。石手知道,路还没有到头,按照眼前事情的发展,未来他每一次补充饮食所经过的聚居点上的人,都会死去,然后化为路标。继续前进,就相当于继续杀害无辜的人,如此,那就以他自己的一命终结。 石手的身上并没有带刀斧,沙漠中甚至也没有石块,可以自己击破头颅来了解xing命,所能做到的,只有这种残忍的自裁方式。张树也是笃定任何人都不会用这种办法寻思的吧,想到这里,石手突然有一种得意感,他觉得,这一次他胜过了张树。他想了解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自己的xing命,张树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 躺下的时光,石手觉得沙漠很安静,沙漠的天空也很美丽,在中原并看不到这样完整的天空,天空的边缘都会被种种的建筑或是山脉树林切割的支离破碎,而在这里,沙漠尽可能的向石手展示着完整的天空。恐怕这个世界上,能与之媲美的,也只有大海了吧。 可惜,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海的机会了。石手躺在那,感觉不到生命的流逝,他不活动,身体的消耗少,饥饿的干渴来的非常缓慢,这变成了一种消磨意志的功夫。石手想起来听那些女人说过,人可以咬舌自尽,但他不想这样尝试,通过种种的见闻,他觉得死者的世界应该是存在的,如果咬舌而死的话,也许到了那边就不能够说话,这许多条人命要是算在石手身上,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亏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很满足于现在的这种缓慢的死亡方法,虽然消磨意志,可是尸骨会无比的完整。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了晚上,石手终于感觉出来饿了,但与之同来的,并不是对于生命的绝望,而是肚子感觉的异样。在大漠中,石手如厕的次数比在大漠外要少的多,可这并不代表着不存在。现在躺在这,觉得肚子疼想要如厕,让石手纠结无比。 如果要是平时,直接找个地方处理了也就是了,可是石手了解自己,只要一动弹,那么这一天就算是白躺了,他了解自己的意志力,经过一天的消磨,也只剩下了这一口气而已,只要一去如厕,那回来的时候,他将控制不住自己的进食,白骨之路还要继续。 可是不如厕的话……石手尽量不去想之后的结果,按照自己的饥饿速度,在死之前,有些东西是肯定控制不住的。即便可以忍到死亡,石手也听说过,人在死亡之后,身体上的肌肉将会逐渐的松弛,屎尿也会排除。想一想就觉得这种死法恶心,要是被张树看到的话,他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吧。 石手恨透了他自己,他本来以为成为大侠之后,犹豫的毛病会彻底的改掉,可哪里知道,连这种尴尬的选择也就纠缠到他。 “一个男人,居然会为这种事情犹豫,真让人笑掉大牙。”石手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听上去像是女人,可口吻却要比男人还要刚猛和不削。 石手心中大喜,他听说,人在死之前会产生幻觉,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忍一忍等死也就好了。他觉得大部分的死者在死之前都不能保证屎尿都排泄干净,经过这么一想,对这个问题也就坦然和平衡的多了。 “你连自己听到的声音都不相信吗?呵呵。”声音的最后,加上了一句冷笑。 石手觉得有点奇怪,这种冷笑并不是他平时说话的方式,按说即便是幻觉,也不应该脱离一个人本来的习惯。 “你是谁?”石手在脑海中想了这么一句话。 “我是月牙。”那个声音骄傲的回答。 “月牙是谁?”石手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背的石块中的虎魄。”月牙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她已经开始生气了。 第三百八十三节 求死求生 “你是说,你是我在武松受伤的那条街道上,用石头吸引而来的那头老虎?”石手虽然偶尔能够听到石头中有虎啸的声音,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老虎的灵魂会和他对话。 “是的,你把我招到了这块石头上,怎么还会不认识我?”月牙的声音依旧愤怒。 “这么说……你原来在武松身上?”石手想了想当时武松负伤之后张树的抢救动作,逐渐把一切都捋顺了过来。 “是的。”月牙回答。石手听的出来,她有点不爱说话。 “那前几天,我晕倒在沙漠中的时候,是你把我带到有水的地方的?”石手问道。 “你以为还会有谁能够救你?不光这样,你开始能够闻到水的味道,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人的嗅觉是不可能那么灵敏的。”月牙回答。 “难道说,你选择了我,作为新的主人?就好像从前陪伴武松那样?”石手有些兴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就有了右手之外的第二件武器,这足够让他成为真正的大侠以及英雄。 “没有,我还在这块石头上,在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会临时的帮助一下你。我很想念武松,不会屈服于其他人。好在这块石头上的仇恨的鲜血,足够让我支撑很久,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的话,我为了维持这种‘活着’的状态,就会蚕食你,那样的话,你将真的不可能走出这片大漠。”月牙的声音从愤怒变为了懒散。 石手恍然大悟。这又是张树的安排。 到清河县原来潘金莲家的宅院中,寻找枯井地下的沾血的石头,是海砂让石手去做的,这个事安排的非常神秘,海砂当时说事关重大,这关乎到武松的xing命。带着这块石头前往大漠,应当也是海砂的意思,但是,张树在这里巧妙的加了一层私货,他让石手用石头重新的召唤了本来已经魂飞魄散的月牙,这样的话,月牙一路上都在消耗石头上的力量,而这石头上的力量,本来正是海砂所需要的吧。 张树说海砂是个恶毒的女人,可是没有了力量,再怎么恶毒,也只能说是纸上谈兵而已。张树这一招应该可以算是釜底抽薪了。不过此时,石手却有了另一种怀疑,按照张树的所作所为,他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难道他不恶毒吗?被一个恶毒的人所指责的人,说不定是好人…… 石手感觉他自己真是蠢,不知不觉成为了别人的棋子,最关键的是,他自己一直还是按照心中的正义所要求的那样去做。 “我问你,月牙,如果我把你带到武松身边,你能帮助他康复吗?”石手问道。 “可以帮的上忙,实际上,那天晚上他被重创,正是我唤醒了他,不过当时我也和他受了一样严重的伤,没办法做的更多,但是现在的我,基本上康复了。”月牙的语气难得的认真。 “好,那咱们就继续往前走。”石手站了起来。 “你不死了?”月牙问。 石手犹豫了一会,然后说:“不死了,这样躺着,到最后也是死不掉的,即便我不动手,你也会帮我挣扎着起来吃东西。既来之则安之,选择了大漠,就代表选择了残酷的命运,既然有人可以轻易的抹杀掉那些无辜的人的生命,即便是我死了,他也一样会这样做,这大概是拥有这种力量的存在的乐趣吧。虽然我这么想有一些自欺欺人,但是,能让我坚定的活下来,帮助武松,总是好的。”石手不能完全的说服他自己,可是模模糊糊中,他认为,这样走下去是没有错的,至于嘴上说什么,反倒是不重要了。 “那咱们现在就走?”月牙的声音带着哈欠。 “不行,我得先方便一下。”石手的肚子越来越痛,他必须要解决一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石手再也没有遇到过不是沙漠的硬地,也没有看到如同之前的那样的小村落。月牙在帮助石手活下去的问题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她的嗅觉甚至能够找到沙漠中的地下水脉,尽管要往下挖几十尺才能看到水。石手最开始还对此一筹莫展,因为没有铁锹镐头,可是看到自己的右手,突然才发现,对于他来说,右手就足够完成这样的事情,虽然辛苦一些,但水源却几乎可以随时随地的进行补充。 食物方面,相对来说就匮乏一些,沙漠中没什么植物可以充饥,但是月牙凭借她野兽的本能,还是在看似寸草不生的大漠中找到了猎物。隐藏在沙丘中的沙鼠、靠吃沙鼠为生的蛇、以及拿到中原去可以卖个好价钱的大个蝎子。石手接受不了生吃东西,鲜血和毛皮的味道让他恶心,但在大漠中确实没有条件进行烹饪,因此每当要吃这些玩意的时候,他都尽量的去琢磨些别的,让月牙来饶有兴致的完成这一餐。 这样并不能完全的满足石手,吃东西并不是单纯的生理需求,心理上也一样需要,他把仅有的干粮尽量小块的分割,每一次对于食物的渴望到达一个巅峰的时候,就吃一小块。这个时候,他不饮水,他要尽量的把这个过程拉长,欺骗自己,就像吃了很多东西一样。 凭借这样的方法,和偶尔能够遇到的骆驼队补给食物,石手在沙漠中的行进越来越如鱼得水。然后他发现,骷髅的路标也少了起来,并不是在他每一次休息的时候都出现了,而且是男女老少的混杂。石手在遇到一个缺一只手的商人后,仔细的观察了接下来的路标,并没有那具商人的骨骸。 看来,路标的来源只会是硬地上的人们,而沙子之上的人,不会被席卷走。这个发现让石手如释重负,他可以不断的说服他自己,把这段旅程继续下去。 每日单调而重复的旅行,如果没有月牙陪伴的话,石手自己都觉得会疯掉。在食物充足的时候,石手也会让月牙从他的身上吞噬一些东西,他很怕石头里的愤怒,并不够月牙支持完全部的旅程。月牙的取用也很谨小慎微,她甚至不会让石手觉得疲劳。 时间不知不觉快了起来,石手又看了两次月亮的圆缺,想想看,应该已经是三月初了,沙漠也逐渐的炎热起来,他已经有大概半个月没有看到过过往的商队了,而上一次枯骨路出现,也是在三天前了。 好在作为野兽的月牙,方向感惊人的强,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这也让石手的旅途轻松了很多。饶是如此,石手也开始担心起方向问题,因为他感觉到,沙漠正在起变化。沙丘越来越少,而沙暴越来越频繁,应该说,沙漠正在向石手展示着它纯粹的一面,这种展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纯粹。 终于,在这天的中午,石手停下了脚步,他的本能告诉他,已经不可以再继续向前了,因为在他的前方,存在着一道清晰的分割线。石手所站的一侧,沙子是黄的,而另外的一侧,沙子是黑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石手,黑色象征着吉祥,站在这的石手,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其中死亡的意味。 “不能向前!”月牙的判断跟石手一致,她很坚定的这样说。 “我知道。”石手回答着月牙。“但是我们也不能后退。上一个路标所指的方向就是这里,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在没找到新的路标之前,我们可能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你想一辈子都游荡在沙漠中,据我所知,沙漠中是没有老虎的,就算你拥有原来的躯壳,也会在这里慢慢的死掉。”石手毫不隐瞒的陈述着他们现在正面对的事实。 “那就寻找新的路标。”月牙的回答简单干脆。 “说的容易,你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路标找我们,这片沙漠,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尤其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沙丘,所拥有的都只是被风临时吹成的不成器的玩意,用不上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烟消云散。你说,去哪里找?”石手质问道。他也知道,月牙一路来同他共患难,确实不应该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可是他也实在不知道,心中的这份衰败的感情,应该跟谁来表达。 “可是你不找,就只能进去送死,我可以用灵魂的方式继续安睡,等待下一次的召唤,但是你不行,你就那么相信那个路标,想要去送死?石手,我记得两个月前,你一心求死,后来又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决定活下来。这一路的艰辛,咱俩都知道,你走了这么远的路,难道就是为了死在这里吗?”月牙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番话。 石手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来,用他的手开始在地上挖。他用左手认真的感知着地面的凹凸不平,用右手进行这掘进。石手谨慎的沿着黑黄沙子的分界线,在黄沙这一侧,认真的寻找。 第三百八十四节 六丈三尺 这种毫无方向感的寻找极其消磨人的心智,最关键的是,石手连自己想要找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这一次找到的应该不是骷髅路标,因为所有的骷髅路标,都是在他躺下的时候以捅腰眼的形式出现的,他自从进入沙漠以来,已经被这样的路标捅了几百次,但是,除了这种发现方式,他没有用别的方法发现过路标,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石手想要寻找的,是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说不上会是什么,但总之他所寻找的东西要至少要表达两个意思:一,一直以来所走的路是正确的,这一片黑沙子并不是因为走错了方向而来到了世界的尽头;二,如果过去的路没有错的话,那未来应该向哪里走。 寻找的过程中,石手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一些苛刻,能够找到的希望实在是渺茫,但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寻找的话,就只能等死。月牙说的很对,如果要死的话,之前就可以死,既然坚持到现在,那么拼尽全力,也要争取活下去。 石手沿着这条分界线向左右分别搜寻了大概三丈远,他相信,要是有什么类似于路标之类的玩意的话,不会比这还要远。因为这附近的风沙很大,走出三丈,就代表着要偏离方向,张树如果想要继续的指点自己的话,就不可能把路标放到比这个还远的范畴上去。石手在地上挖了左右各三丈,总共六丈的沟,沟深一尺。跟他所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大漠里除了沙子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要想隐藏什么,只能埋在地上,这一点石手很清楚。一尺实在是太潜了,这里的风沙,只要一会就可以吹起一尺的沙土,这个深度要埋藏什么的话,远远不够安全。 石手继续着他的挖掘,他把沟又加深了一尺。在他加深沟的时候,风已经把他挖的沟填上了一些,个别的地方居然填上了半尺多,因此他在做这件工作的时候更加的艰难。加深的一尺,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的东西。 石手开始有一点怀疑他自己的判断,会不会是沟太窄了,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在这里把沟加深就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兼顾加宽,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石手不可能在这里耗上太久,这里的风沙太大,时间太长的话,身体会吃不消,他必须到相对背风的地方去吃东西和喝水。且不说他回来的时候是否能够找准原来的位置,就算找的准,风也会把他曾经挖过的沟完好的填上,过去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在这里,是真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张树不会留下一个解不开的谜题,留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石手不断的对他自己说,他所做的没有错,继续挖,一定会有答案。于是他继续加深。这一次,他把沟加深到了两尺半,并不是他不想加深到三尺,而是在挖掘过程当中,周围的沙子开始往中间堆,如果挖到三尺的话,可能就要天黑了,石手在这里有点着急,于是他图了个方便,把所有地方的深度都加深到了两尺半。这个深度已经很深了,一路上所经历的路标,他们的身躯大体上都埋藏在这个深度,石手只有那么几次,执着的看到了他们骨骸的全部才收手,大多数时候,只是挖个半尺,就偃旗息鼓。 沙漠里的沙子虽然松软,但挖坑的深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麻烦甚至比硬地上还要大。 两尺半的深度,依然没有什么进展。石手面对着抉择。是不是要继续的挖下去,他估量了一下,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把沟再加深半尺,到三尺的深度。这样的深度只能保持一瞬间,沙漠自我修复的速度已经和石手挖掘的速度基本持平,他只能在每一个点上看一眼,然后深度就会回复到两尺半甚至更浅。 而且,这会极大的消耗体力,石手甚至觉得,要是把这六丈的沟全都挖到三尺的深度的话,他的体力消耗程度将不足以支撑他走到一个相对于背风的地方。那个时候就要被迫把身体的全部交给月牙。 可是石手感觉的到,这几天,月牙的生命力也在不断的削弱,老虎从来没有在沙漠中生存过,这种严酷的气候,对于人和虎都是一种折磨,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如果放弃挖沟的话,现在倒还可以全身而退,往回走一走,寻找新的路标,也许会有新的收获。 这又是一种犹豫。石手恨透了这种犹豫,在没有人的地方,在不需要顾及别人的眼神的地方,居然还要犹豫,居然还要想这么多事,这本身就让石手非常的暴躁。 这一次的选择,没有优劣之分,石手得出了这样的一个悲哀的结论。他甚至感觉到,这两种选择当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的,而另一个只会把他带向死亡。所不同的仅仅是,石手会无力的躺在自己所挖的深沟里,等待着沙漠的埋葬;还是在暂时的全身而退之后,因为失去方向,永远的迷失在大漠之中。 他甚至没有时间继续考虑了,因为沙漠正在替他考虑着,风沙一点点的在填埋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劳动成果,很快他就会只剩下全身而退这一种选择。 既然沙漠不想让我挖开它的身体,那我就非要这么做。石手选择了一个相对感xing的答案,此时他的心中满是愤怒,沙漠吞噬了一路以来所遇到的大部分人,把他们变成白骨,埋葬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石手甚至有一种,他所站的地方,正是由无数的冤魂所托举起来的感觉。 就让我的这种挖掘,变成对大漠的一种复仇吧。这是石手说给自己听的理由,他开始不要命的挖,使劲的挖,翻天覆地的挖。他甚至感觉到石化的右手指尖开始崩裂,大漠里的沙子正在把他那本来棱角分明而尖锐的指尖变得圆滑,但他没有停止自己的举动,仍然在继续着。如果人死了,尖锐的爪子将不会再有任何用处,何况即便是现在,那些棱角除了划伤他自己之外,还没有发挥过别的作用。 反正又不会有疼痛,至于右手会不会彻底的被磨平,石手好像并不太关心这个问题。 “你这样会死的。”月牙的声音传来:“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你的体力快支持不下去了,这片黑沙漠好像能够消耗生命的根本,在这里的体力消耗速度,是在别的地方的几倍。” 石手也感觉到了,他疲劳的速度确实在加倍,但他没有选择,他不可以前功尽弃,他不可以放弃对于沙漠的复仇。石手把他自己想象成一把尖锐的匕首,正在用这种方式,划开沙漠柔软的肚皮,把石化的爪子,送入它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知道。”石手简单的回答着月牙:“但是我觉得,这是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这也是我复仇的方式。”这是石手第一次说复仇,他原本是个账房先生,可以说当了半辈子的顺民,各种宏大的愿望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想想,或者在梦里梦梦罢了。他秉承的原则一直都是隐忍,尽量的能够顺从每一个人的要求,他不是没有仇恨,只不过是他一直觉得仇恨不能够解决问题。但是他现在发现,出了仇恨的力量,他不可能依靠着别的东西活下去。可是一个念头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如果沙漠真的被杀了,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可笑的想法,石手强迫自己忘了,然后继续的进行着这种挖掘。他从左面开始挖,一点点的完成这个长六丈,深三尺的沟。每一寸的沟底,他都只能够搜寻一次,然后风沙就会把它填埋。石手不敢用右手来完成这种工作,石化的手指根本无法完成这种细密的感觉,每当差不多完成深度之后,剩下的一两寸,他都会用左手去完成,这样顺带着就能够完成全部的搜寻。 可是他的左手,依然是由血肉构成的。细密的沙子连成片的时候,比钢铁还要坚硬,比刀剑还要锐利。他的左手指肚,慢慢的渗出了鲜血,这些鲜血,渗透到了黄沙之中,在深沟的底部,形成了一块块血色的沙块。 就快到最右边的界限了,石手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他的左手疼痛无比,被磨破的伤口上,还挂着细密的黄沙,石手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伤口,只能够这样的听之任之。好在,这种搜寻就要结束了,石手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搜寻没有结果的话,他就会彻底的放弃,躺在沙漠上等待死亡,他知道,这一次不会等太久,他已经无比的疲惫,眼皮沉重的往下搭,瞌睡像马上要决堤的洪水,随时可能奔涌而下。 六丈,还剩下了最后一尺的距离,石手原本紧悬着的心,居然突然的安定了。他感觉到,他终于要迎来自己沙漠之行的结局。活着,或是死亡。 第三百八十五节 血沙 石手一寸一寸的掘进着最后的一尺,他想给他自己一个无悔的结局。左手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手指甚至已经不会渗出血来,石手甚至觉得,有些沙子已经同手指上的骨头在接触,他感觉不到,却能听得到那种摩擦所传来的声音,这声音有些像夏日的蝉鸣。 是的,就是阳谷夏日的蝉鸣,夏天最热的时候,蝉鸣的声音大的吵人,比枝头的乌鸦还要让人聒噪。石手最为厌烦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往往他无比困倦的时候,只要一听到这个,就万难睡着。蝉鸣般细密的声音,曾经引发过石手无数次心里暴躁的咆哮,但是这一次,骨头与沙子合奏的“蝉鸣”将可能成为石手人生最后一段活动的伴奏。 石手觉得,这真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 掘进剩下最后一寸。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力气,石手看见,他右手的手指被末端了很多,指关节上面的部分所剩无几,右手没有疼痛,那消失了的部分,石手只要不去看,就会以为它们还在。这种状态的掘进,让在在沟内空洞的挥动着右手,虽然幻想中没有被磨损的指尖已经在沟底进行着挖掘,可实际上,右手距离沟底,还有半寸的距离。 石手有一些意识恍惚,他已经不可能再使用右手了。好在,最后的距离只剩下了一寸,用左手也是可以的。石手抬头看了看之前他挖过的部分,最左面的那里,被沙子填的只剩下了一尺多。对于沙漠的复仇就是这样,它的“皮肤”愈合的太快,而它的“心脏”到底在哪,石手仍然不得要领。 他在思索这些的时候,左手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的一下一下的挖掘着,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最后的这一寸,他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一种仪式一般,完成了这种仪式,他就可以毫无遗憾的完结生命,即便是未来在死者的世界遇到了武松张树,也足可以交代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左手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石手有一些丧气,这么硬的玩意,可能靠血肉之躯是挖不了了,可是右手已经损坏,难道是上天有意不让他完成这种死前的仪式? 等等!沙漠中怎么会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这周围都是最为细密的黄沙,分界线的这边,连一颗大粒点的沙子都没有,触碰到坚硬的东西,意味着……石手勉强的用右手的残指和左手挖了几下,然后他终于发现了刚才所触碰的硬物。 依然是一只骨骸的手,只不过,这只手不同于先前的白色,而是通体黝黑。石手用有些麻木的左手手指捏了又捏,最后,他肯定,这只骨骸的手,是由铁制成的。 莫非有人生有铁骨,然后又变成了路标?石手有些傻了,他没有想到,找到的会是这么个玩意。可是这手埋藏的这么深,可以想象,铁骨的骨骸埋的就更深了,如果线索在骨骸的其他位置上,即便知道方向,石手也不可能进行挖掘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么就只能在这只手上寻寻文章,这是石手最后的希望。石手又看了一边这只手,就发现了问题。先前的所有路标,在指路的时候,所用的都只是食指一根手指,但是这个路标非常的奇怪,指路的是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而且所指的也不是任何的方向,而是径直的指向天空。 这真是开玩笑,难道我还能飞起来?石手感觉到丧气,他没有想到,自己花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所进行的死前意识,居然会是以一个笑话作为最后的结局。 石手看着这只由两根手指指天的手,非常不舒服,他用最后的力气,去掰那跟竖起的中指,其实石手也知道,他的血肉之手不可能掰的动铁,这种行为纯粹是一种发泄,一种孩童般不可理喻的发泄。 可谁知道,这饱含愤怒的一掰,居然起了效果,铁手的中指被石手一下子掰断,落在了沙子上。石手正在发愣,从铁手的断指处,汩汩的流出了血液,这些血流入了石手所挖的深沟,一点点的延伸。而石手的左手流的血之前在沟底所凝结成的血沙块,居然发出了亮光,好像在呼唤这些流出的血液一样。 从铁手中涌出的血液越来越多,流满了整个六丈长的沟底。然后血液化为暗红色的光,从沟底向四周延伸。石手看的呆了,但是他也知道,这周围即将起什么变化,于是他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自己挖的沟,瘫坐在旁边,静候着结果。 在红光闪耀了几次之后,沙子开始慢慢的向左右分开,好像有什么活着的东西,要钻出沙子一样。石手已经没有力气逃了,也许,即将钻出的会是什么怪兽,这样也好,被吃了倒也干净,不用考虑死相的问题。 向沙漠的复仇,终于引起了它的反击,这也不错,最起码我让它心烦了。我虽然没有杀死沙漠,却让它不得安生,作为一个凡人,还真是很有面子啊。石手有些骄傲的想。 沙子一点点的向上冒,石手却感觉有点不对。要是说钻出来的是什么怪物的话,总应该脑袋先出来,然后才是身子,怎么可能会有脑袋和尾巴一起钻出来的道理,除非……它的头就有六丈宽,六丈的深沟一起的抖动,只是它的头在来回蠕动而已。但这也不太可能,什么东西的头会这般扁平。千万种想法,在石手的脑海里来回的激荡,他突然想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见证呢?也许张树所说的就是这个吧。 石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在沙子缓慢的上升了片刻之后,红光终于慢慢消退,石手隐隐期待的怪兽并没有出现,他仔细的揉揉眼睛,向渐渐消退的沙尘的中心看去,涌出沙漠的,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些玩意,而是一条船。在这条船的船尾,站立着一个铁制的骷髅船夫,他的右手断指处,已经不再流血。 第三百八十六节 尽人事 如果不是这种诡异的出现方式,以及现在身处的是大漠,而不是南方的泽国,石手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这真的是一条船,跟阳谷周围码头上划的那种小船差不了许多。 不,还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站在船尾的那个铁骷髅,石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似乎是骷髅的血和石手的血一起,将这条船召唤了出来。石手见过许多奇怪的事,可是在大漠中出现这样的光景,似乎仅仅在梦中才有着可能。 石手知道,这决计不是梦,而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现实。船已经出现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按照正常来说,出现了船似乎应当坐上去才算妥当,可大漠里只有沙子,并没有连成片的水,船在这里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除非下面有轮子,前面又有骆驼拉着,这样的话,还可以成为一个看上去有些蹩脚的马车。 石手正在琢磨这些事的时候,却发现,铁骷髅的手已经出现了变化,却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现在指的并不是正上方,而是指着“他”面前的这条船。除了少一根手指,他指路的方法和手型,跟之前所遇到的白骨,都是一模一样的。 石手没有选择,他的体力已经不够他走出多远,除了上船拼一拼之外,他就只能够留在原地等死,这显然是他不想看到的。石手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几乎是爬上了船,坐下之后,他发现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这也不错,不管结局怎么样,好歹不用在沙子上继续待着了。过去的这一段时间,石手的一切活动都在沙子上进行,他有的时候甚至产生了连身体里流淌的血也掺上了沙子的错觉。这条船,石手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做的,他的右手本来就没有感知的能力,左手残破不堪,几乎丧失了知觉,好在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只要不是沙子做成的船,就算是死在上面,也可以说是对生命的一种告慰了。 石手本以为坐下之后,船只会产生什么变化,但是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船仍旧停在原地,那煞有介事的铁骷髅,看起来除了流血和指路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是在这里同石手一起形影相吊。 石手看了几眼铁骷髅之后,失望的转过身来,然后他发现了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所在,在船头上,插了一把匕首。之所以石手认为那匕首是插在上面,而并不是船的一部分,是因为他能够看出匕首,是骨头制成的,跟造船的材料明显不同。仔细看去,匕首应当插在船前的一个圆孔里,匕首并没有把这圆孔填满,在面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空隙,石手奇怪的是,这种空隙,居然没有被流沙填满。 石手慢慢的看出了门道,在圆孔的周围,有着一丝丝斑驳的流血痕迹,虽然被沙子打磨的已经很淡了,但是血液超强的附着xing,还是让这些痕迹顽强的停留了下来,这么一看,一切就很明显了,这把匕首是要沾血,然后插到圆孔里,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石手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之前有人不止一次的这样做过。 要血的话,这很好办,石手的左手伤口并没有愈合,他忍着剧痛将伤口在骨匕首上蹭了几下,几乎已经干瘪的手指,又留出了一点点的血,沿着匕首的刀刃向下流淌,在这个过程当中,风不断的吹着这本来就不多的血,沙子似乎也想把血滴留在半路,所以等到血进到小孔中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石手当然明白,应该把匕首拔出来沾血的效果更好,可他的双手都已经没办法攥成拳头,试了几次,那匕首就好像长在船上一样纹丝不动。血流进了圆孔,但是船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石手仿佛听得到这艘船在沙海中,无声的叹息。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石手还是相信,这条船是靠血驱动的,石手的手已经不可能顶着风沙流出更多的血液,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血是否是有用的,也许这条船,也是挑人的。 张树不可能留下没有答案的谜题,一定……断指!铁骷髅的断指,流出了很多的血,也许这些血并不是单纯的召唤船只,可以驱动也是说不准的。刚才断指掉在了铁骷髅前面的沙子上,那个地方已经被船顶了起来,石手连忙低头仔细寻找,不一会就在铁骷髅前面的船底找到了断指,铁手指在船只上很显眼。 断指已经不流血了,但这是石手最后的希望,他勉强的用两只手的手掌,夹住断指,在匕首的刀刃上,轻轻的一割,然后,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骨匕首割破了断指铁做的外皮,看似单薄的断指,在那一瞬间几乎全部变成了血液,附着在匕首上,沿着刀刃缓缓向圆孔下降。风沙狂吹,但不能动它分毫,这些血几乎是无损的,流进了圆孔中。 寂静,天地的寂静,风沙在这一瞬间也停止了,石手感觉到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沉默了,这种沉默维持了大概十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天昏地暗,天地间的风怒号着,好像群鬼在地面的缝隙中涌出,在世间无所顾忌的狂舞。每一粒沙子都有了生命,它们一起的升腾起来,做着绝望的狂欢。 石手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踢了他的屁股一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船已经在飞速前进。船尾的铁骷髅屹立不动,只是他本来空洞的眼眶中,闪着红色的光芒。 船要到哪里去?石手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船只的目的地,将是旅途的终点。他已经不可能再靠自己的力量向前了,船只的驱动,也代表着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好在在手指失去功能之前,他已经把石块仅仅的捆在了背上,他能够感觉的到月牙,那只凶猛的老虎现在趴在角落里,瑟瑟抖动。 第三百八十七节 听天命 船只在大漠中航行,其实大多数的时候,石手感觉船只是浮空的,只是在飞翔的力量即将耗尽的时候,才会点一下脚下的沙子,然后继续飞行。开始的时候石手还能大概分辨出飞行的方向,但是在狂风中,船只做了几次猛烈的回旋后,石手就分不出来了。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船只至始至终没有进入那片黑色的象征死亡的沙漠。 石手甚至感觉,连这些狂风和舞动的沙粒,都只是在分界线的这边活动,黑色的那面,是永远不会踏足的。那就好像是一片绝对死亡的区域,连没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惧怕。船只航行了大概半个时辰,石手已经看不到黑色的沙漠了,但是周围的哀嚎声越来越清晰,似乎这里的风中夹杂着死者最为凄惨的嘶吼,石手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其实他什么都不明白,他不明白船为什么自己会走,也不明白这趟旅程的重点在哪,在尽人事结束之后,他所能剩下的,就只有听天命了。 天色这个时候有些擦黑了,石手的肚子也开始饥饿,他的干粮和饮水都在身上,可是以他残破的左右手,是没有办法拿出来的。当然,他可以在地上打滚,把这些东西抖落出来,但是那样的话,他也会毫无疑问的被甩到船外。不管怎么样,都决计不可以下船,石手打定主意,不吃不喝,他相信,即便是他晕倒了,月牙也会帮助他支撑一段时间,这样想想,心里就有底气的多了。 但是很显然,张树并没有想让石手陷入如此的绝地。石手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面有光传来,此时船只的周围还弥漫着一层沙子,眼睛并不能看出太远,而现在的天色也并不是十分黑,能够看见光,代表前面有人,而这有人的地方,已经很近了。 船只又航行了片刻,石手已经能够看得清光亮的来源,那是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有着黑色的城墙,同船只一样,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船只在靠近城市之后,沿着城墙的边缘开始继续前进,石手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城墙的新旧程度并不相同,有一半的城墙相对能够新一些,而另一些就要旧的多。 能看出这些,也是因为石手在桂花楼的时候经常跟房子打交道,虽然粉刷等手法可以模糊新旧,但是建筑表面的磨损,却是无法避免的。大漠里的城墙,一定被风沙打磨过无数次,两部分城墙的被打磨程度明显不同,而且存在着明显的分界线。 船只绕到了相对旧的城墙那里,就好像知道道路一般,从一个不大的入口钻了进去。船只一进城墙,石手感觉到周遭的风沙顿时小了很多,空气静止下来之后,石手赶觉到,旅途的目的地,就应该是这里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城市里的居民,石手第一眼看到这些人,就觉得压抑。因为无论高矮胖瘦,他们走路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而且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袍子,这更给眼前的景色,平添了几分诡异。居民们看到石手所乘坐的船只,都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然后,他们都相继的缓缓抬起头,把眼睛瞪的很大,石手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紧接着,他听到了那些人的惊呼:“鬼船。”沉默循规蹈矩的仿佛假人一样的居民,开始四散奔逃,除了“鬼船”,石手从他们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哑巴回来了”。 哑巴?哑巴是谁?石手有一些奇怪,虽然他自己从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哑巴啊。船上只有一个人,哑巴说的不是石手,那会是谁呢……不对,船上不止有一个人,船尾还有一个,虽然他仅仅是一具铁骷髅。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这里的居民认识这尊骷髅,并且称呼他为哑巴。这么说来,真的有人生的一副钢筋铁骨?不知道他的“哑巴”的名号是怎么来的,是真的哑巴,还是仅仅不太乐意说话。 石手在琢磨这些的时候,船只却继续飞速向前,一路上所碰到的居民都在短暂的沉默后,四散奔逃。石手不能跳下船,因为跳下之后,以他现在的体力,将不可能再追赶的上,但是他很想和这些居民对话,于是他只能用叫喊的方式来尝试沟通。 但是……他的话堵在嘴边,怎么都喊不出来。石手有些急了,他确实是有很多天没有真正的说话了,同月牙的交流只需要用脑子想想就足够了,石手甚至怀疑他自己是不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麻烦了。但是与此同时,他发现,四散奔逃的居民也沉默了下来,在这个区域,居民们口中不再呼喊着“鬼船”,甚至连因为恐惧而自然发出的声音都没有。就好像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哑巴一般。石手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里好像被人下上了什么禁咒,如鲠在喉的困境纠缠着每一个通过这里的人。 同时,他也发现,这里的地面已经不是沙地,而是硬地。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个是因为,天上的赤鬼再度闪耀了起来,周遭事物的颜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如果说船只在沙子上滑行的话,还勉强能够说的过去,可是船只在硬地上,依然保持着这么快的速度,就让石手有一些担心了,尤其,在进入城市之后,船只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反而速度还略有增加,这艘船发狂一般的向前冲,好像在寻找它宿命中的仇敌一般。 石手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毕竟,这样的航行,只会产生唯一的结果,那就是撞上东西。现在仅剩的悬念就是,到底会撞上什么。船只航行的过程当中,对这片旧城区没有任何的留恋,它甚至不会在某一个路口做一个转弯,只是沿着道路向前,如果不是道路自身的转向的话,就绝不改变方向。石手回头望去,骷髅眼窝处的两道红光燃烧的更加明亮了,在快速的行进过程中,拉出了长长的拖影,就好像两颗小赤鬼一般。在这种光景的映衬下,本来没有生命的铁骷髅,在夜色中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勇者,正驾驶着战船,向前冲锋。 石手在脑海里回响了刚才的方向,他基本判断出,船只冲锋的方向应当是那片城墙相对比较新的城区,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从新城的城门进入呢?向这么大的城市,绝对不会仅仅只有一个门的。 石手正在疑惑间,答案已经出现在眼前。船只所沿着的道路,走到了尽头,可它并没有停下,反而船尾的部分开始燃烧,这种燃烧,让船只的速度比刚才足足快了一倍。整个船只像一颗火流星,带着斩破空气的咆哮,愤怒向前。石手已经看到了前方的东西,那是一道墙,一道看不到左右尽头的墙。 以船只现在的速度,已经不可能完成什么转向了,看来它是准备撞向这里。石手明白,他该下船了,否则的话,他一定会被撞个粉碎。虽然在这么快的船上跳下去结果未必会好上多少,但总比这种不明不白的玉石俱焚要好的多。打定了主意的石手,开始使劲的把着船帮往下翻,他两只手的手指几乎都丧失了功能,这使得原本简单的动作,变得艰难无比,饶是如此,石手也明白,他必须要这样做才行。 好在船帮上有一些凹凸不平的部分,正方便石手把右手卡在上面,借助这个力量,他狼狈的翻出了船。飞快的船速使得他在离开船之后,在地面上翻滚了很多圈才停了下来,这让他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剧烈的疼痛,甚至连呼吸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看来是肋骨断了几根,石手在西来的路上,曾经听江湖客们将过判断自身受伤程度的简单方法。 不过这还不足以致命,石手明白,即便是没有人帮助,他也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他的眼睛盯着那条燃烧的船,在石手离开船只后,船尾的火焰,蔓延到了船中间,整个铁骷髅都站立在火海之中,动作巍峨有力,他的眼睛闪烁的红光,比最为炙热的火苗还要鲜红,船只迎来了最后的一次加速,然后,撞到了前面的这道墙上。 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石手感觉到了巨大的声浪,他身上的衣服被声音吹的猎猎作响,耳朵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听的能力,嗡嗡的声音在脑袋中聒噪不已。巨大的烟尘,让石手看不清事情的结果,他挥动着袖子,想要快点看清,船只和墙壁的较量,究竟谁是胜利者。 这让他等待了好一段时间,他肋骨断裂的疼痛折磨的连呼吸都几乎无法维持,但他的眼睛依旧瞪的滚圆。漫长的等待过后,烟尘逐步散尽,结果显现了出来。 那道墙已经被撞出了一道大口子,而刚才所乘坐的船只,也化为了碎片。但是,那尊铁骷髅,依旧存在。 第三百八十八节 另一种人生 武松 巨大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武松面前的玻璃蜡烛,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碎掉了。虽然他一直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够发生,可当蜡烛真的破碎的时候,这种毫无征兆的突变仍然让他觉得意外。 这么大的声音,按理来说应当会有惊天动地的震动,但是房间内的其他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刚才还在燃烧的玻璃蜡烛,化为了不再光鲜的粉末。[www.huaixiu.net] 武松记得很清楚,那个穿着学士袍子的人说过:不能用双手或者其他东西去触碰玻璃蜡烛,等到烛火熄灭的那个时候,武松就可以走出密室了。武松开始的时候并没觉得什么,他以为这跟普通的蜡烛一样,虽然是玻璃材质的,只不过会燃烧的缓慢一些,但等进来待了一天之后,他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这根蜡烛好像并不燃烧它自己,一天的时间,它在武松的眼睛里似乎变的更长了,这样的事情同样发生在第二天和第三天的白天,现在是第三天的傍晚,蜡烛熄灭了,虽然并不是燃尽的,可武松至始至终没有触碰过它,应当也不算违规。 武松站起身来,拿起身前的碎饼来咬了一口,学城里的吃食让他觉得烦躁不已,这里非但没有酒水,而且连其他的配菜都没有,所拥有的,只是这永远嚼不出滋味的碎饼。吃这个东西,嘴里会变的很干,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武松每一口饼都需要吃两遍,因为第一遍的时候,会有超过一半的碎末从嘴里掉落出来,在这里,粮食是不可以被浪费的,即便是这样的碎饼,也不是随便吃。武松抱怨归抱怨,他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毫无浪费的吃了这些玩意,才可能继续的活下去。 武松并非不感觉到沮丧,当他在颠簸和意识不清中到达学城的时候,本以为能够获得良好的诊疗,哪里却知道,这里的人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规矩,按照武松的脾气,他会用双拳将这里的一切都砸个粉碎,可当他真的要提起拳头这样做的时候,他却发现一个悲哀的现实:他身上的武功已经都废掉了。 这并非是病痛让他把武功招式全都遗忘,恰恰相反,武松在不能动的这段时间,把他所会的武功套路,彻彻底底的想了几遍,他相信,如果现在还能出招的话,那他一定比原来悍勇一倍。但可以,他的手脚已经永远不能那样了,现在的武松,连跑步都做不到了,无论事态多么紧急,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不紧不慢的走而已,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要略微的快上一点,全身的骨头就会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同双腿的无力一样,双拳也是如此,现在别说打死吊睛白额的猛虎,就算是两块豆腐摞起来,武松都没有把握能够一掌把他们拍碎。 一力降十会,手脚没有半分力气,在精妙的招式,对于现在的武松来说,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空中楼阁。 武松自小悍勇,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把他当成一个糙汉,甚至近些年来,他已经开始把这种叫法当成是一种夸奖,毕竟,武大就从来不会被人这样称呼。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叫这个名字了,这种痛苦,就好比是拔掉老虎所有的牙齿,砍掉四个爪子和尾巴,再将它放到平时被它捕食的动物面前。也许它暂时饿不死,但是现在和过去的对比,羞愧愤怒和不甘,会杀掉每一头,曾经虎啸山林的猛虎。 武松想到过放弃他自己的xing命,虽然举起刀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死亡的方法多种多样,哪怕是不吃东西,也能够缓慢的死去。每当这种想法产生的时候,武松就会想到李六----那个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那个身手矫健,投军报国,却死的不明不白的人。武松明白,他现在所忍受的“今天”,正是死去的李六曾经无比期盼的“明天”,那武松还有什么资格去死呢?他的这条xing命,本就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他还要替李六活着,不但这样,也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才对。 武松反思,之前的他,过分的仰仗武力,结果到头来,动刀者刀下死,不得不说是一种报应。在这样反复的思想纠葛了很久之后,武松慢慢的坦然起来。学城的人给了他一些必要的医治,他的身体也开始康复,现在举手投足间,已经和一个羸弱的书生没什么区别,虽然比不得从前,但正常的日常活动,还可以勉力维持。 至于走进这间房间,面对似乎不会燃尽的玻璃蜡烛,是武松自己的选择。这种近乎于不可能的观察和等候,是学徒晋升学士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武松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把学城的情况弄了个通透,在这里,想要活下去,想要受人尊重,即便是双拳依旧有力,也是不行的,一定要成为学士。 在进入学城之后,海砂和张树都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消失了,武松并不着急,因为即便着急,他现在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两个人的消失,也正好给他考取学士,提供了时间。 学城里的学徒,都已经上了很多年的课,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毕生都无法成为学士,武松明白,他如果走这条道路,去跟学徒们比上课,是毫无胜算的。何况,这里的课堂似乎对他也很抗拒,武松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之所以能够留在这里,有张树很大的功劳,但他也仅仅是能够待在这里而已,并没有办法利用这个伟大城市的资源。 玻璃蜡烛,是游离于正常晋升体系之外的考试,除非蜡烛燃尽,否则的话,人永远都不可以从房间里出来,进门的时候所携带的些许粮食吃光之后,应试者只能在里面等待命运的裁决。学城认为,能够让玻璃蜡烛燃尽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掌握了无数知识当中最为玄秘的法术;二是,得天帮助,拥有大气运。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种,都足够让学城的高层同意吸纳一名新的学士。 武松在参加这次考试之前,只是觉得,这应当是一次吓唬人的考试,就好像在上景阳冈之前,官府的告示那般。虽然,景阳冈上确实有老虎,但学徒们对于考试的形容,跟当时官府告示的口吻一模一样,这让武松很是不削。他也想证明,虽然他没有了武功,但他仍旧是一个其他人无法企及的英雄。 然后,就有了走进房子之后的苦闷,武松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他自己一定会被饿死在这里,因为碎饼只有半块,而且,不管他如何饥饿,他都不敢吃。因为碎饼摆在那,就是希望,一旦被吃到肚子里,在这几乎封闭的房间内,空气中弥漫的,只会有绝望。 事情的结果跟景阳冈也差不多,打死月牙的时候,武松还没有认识到打虎的意义,他甚至想不起来打虎的过程,只是在醉酒的高亢当中,凭借本能的躲闪和出招,清醒之后,依然是这样,活着的月牙出招很快,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一次也是一样,他稀里糊涂的通过了考试,甚至,他有些怀疑,这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通过。 不过蜡烛不在了,继续在这里等着也没有意义,武松贪婪的嚼完那碎饼之后,摇摇摆摆的站起身,轻轻的一推门,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了,武松没想到,这里连锁都没有锁,走出屋子后,他发现,屋子的周围,也没有想象中的监考官。 武松分辨了下放下,然后凭着记忆,向学士所聚集的地方走去,无论如何,他也要先通报蜡烛的事。议事厅的人比往常要多,那些学士看到武松的时候,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纷纷的开口说话,所说的言辞几乎都一样:“蜡烛居然燃尽了!” 武松有些纳闷,毕竟他没说蜡烛的事,怎么这些人就知道蜡烛不在了呢?这个时候,一位老者站到了武松的面前,武松认识此人,他就是负责这次考试的张学士。考试结果,自然要优先通报他知晓。 “你通过了考试。”张学士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这句话,但武松知道,这只是张学士表达庄重的一种方式,这里的人很多都有着让外人无法理解的怪癖。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蜡烛还在燃烧的情况下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呢?”武松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在我点燃了蜡烛,并且关上了门之后,如果蜡烛不是自行熄灭的话,门永远不会打开。这期间如果你自己动手将蜡烛弄灭的话,那门就会直接的永久封死,不再有任何开启的可能。所以你能够走出来,就代表考试通过了。”张学士回答,他的语言中除了庄重的裁决,并没有其他感情的混杂。 第三百八十九节 我叫武松 原来是这样,武松这才明白,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暗地里早就下了死手,幸亏自己没什么作弊的想法,否则的话,真就是自掘坟墓了。 “然后呢?”武松赶紧问道:“在这个玻璃蜡烛之后,还有什么别的考试吗?” “没有了。”张学士摇了摇头,然后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学城学士中的一员了,而且,你跟我们都不同,你的地位会更高。” 武松没有想到,张学士居然会这么说,即便现实真的是如此,可这样的直言不讳,在中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最起码他应该拿着一点,再邀邀功,然后给武松一个小身份。 “张学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武松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新晋升的学士,学城里的东西几乎什么都不懂,怎么就地位比他们高呢? “因为我们,都是以学徒的身份读了很多年书,上了很多年课,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靠的是蚂蚁搬家一般的韧xing,但是你不一样,你凭借的是这个世界中最难以捉摸的东西----神奇。你也应该知道,学城里的每一个学士都有个封号,就好像我叫张学士一样,对于我们来说,名字是无法更改的,只是在学士前面加个姓氏而已。但是通过玻璃蜡烛的考试的学士,可以自己选择名字。”张学士回答道。 武松的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名字,“铁学士”以及“眠学士”。铁学士到也罢了,从张树的口中也能够猜得出,那是一个真正的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眠学士是原来阳谷县令的名字,武松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本事的县令,居然也是靠玻璃蜡烛的考试,才最终成为学士的,那么了不起的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只是喝了半瓢水而已。一时间,武松有一些凄然。 “你可能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现在就可以说名字了,只不过名字说出之后,不可以更改,除非你放弃学士的身份,再来一次玻璃蜡烛的考试。”张学士强调道,然后他挠了挠头发接着说:“不过名字这个东西叫的多了,本来的意义也就消失了,这只是学城对你这样人授予的一种荣誉,不必在这个问题上太过于犹豫。” “我想问,通过玻璃蜡烛的人多吗?”武松答非所问。 “很少,在过去的二百年中,算上你,总共只有五个人。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学士回答。武松能够感觉出来,张学士说话的口吻发生了变化,毕竟,他现在跟武松同是学士,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悬殊地位对比。 “我听说过其中的两个,铁学士和眠学士。”武松没有隐瞒,他很想看看,张学士会是什么反应。 “铁学士跟学城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的清的。但是此人是学城千年以来的佼佼者,我等只可仰望,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连评判的资格都没有。至于眠学士,虽然不如铁学士的地位,也是非常的了不起。”张学士不住的点头称赞,并没有问武松谈起这个的缘由。“你还是快些想个名字吧。”张学士再次催促道。 “是不是名字完全可以由我自己来决定,叫什么都可以?”武松再次的确认道。 “是的,这是学城给你的荣誉,你可以自行决定。就算是叫猫狗什么的,只要你愿意,我们也不会阻拦。”张学士的口气里有些轻微的不耐烦。 “我不改名字,还叫武松。”武松说出了他心里所考虑的话。 “武松学士?”张学士称呼了一遍,似乎思量了一会。“这名字太长了吧,叫起来也有些麻烦,我们的名字一般都是三个字,比如我的‘张学士’……” “张学士你误会了,我不叫‘武松学士’,我就叫‘武松’。不是四个字,而是两个字,比你们还要短一些。”武松打断张学士的话纠正道。 “这……学城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二百年来其他的那四个人,虽然都自己决定了名字,可他们也仍然加上了学士二字。你或许不明白,在这里,被称呼为学士,是一种极大的荣耀,这是你拼了xing命换来的东西,不要这么不珍惜。”张学士有些着急,他很少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没有人这样叫过,但是我的要求却是应该被允许的,是吧?”武松听出了张学士说话的真实意图。 “确实是这样,但是……你想清楚,学士的荣耀啊!”张学士说话的时候居然在跺脚。 “我的名字中没有‘学士’二字,可我仍然是学士,不会是学徒或者其他的什么身份是吧。”武松问道。 “是的,除非你自己放弃,否则你永远是学士。”张学士承认道。 “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荣耀这种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也许你在学城当中,觉得学士二字无比珍贵,可当你走出这里,到其他的地方去的话,这种称呼只会一文不值。”武松的脑海里,只有从前的阳谷县令。在阳谷,没有人会称呼他为学士,眠学士是学城当中的佼佼者,他所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比张学士要高明许多。 张学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极少与人争辩,武松一再要求之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叹息中接受了武松的离经叛道。 正在这时,议事厅中突然骚乱起来,这些学士平日里定力极高,极少为什么事情而这般不安,武松赶紧凑了上去。 他看到,有一个穿着学徒袍子的人弯着腰不停的喘着气,而旁边的学士不断的催促:“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刚才那声响动是怎么回事?” 武松想起,正是那声响动,让蜡烛熄灭。 学徒喘了好一会,才抬头说:“不……不好了,新城和旧城之前的墙,倒了。” 人群哗然,连武松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ing,难怪今天晚上议事厅里会有这么多人。 第三百九十节 慌张 位于新旧城之前的墙,是学城等级制度的象征。新城拥有者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而旧城,仅仅只是新城的从属而已。新城有广大的学徒,还有站在这个巨大基数之上的学士群体,但在旧城,那里的人们没有求学的权力,甚至新城的学徒到了那,都会成为地位尊贵的人。这是武松来到学城的那天就被告知的。 现在,新旧城之间的墙倒了,真是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武松在心里对这个破墙者,生出了好感,毕竟也是因为这个莽撞人拼死的行动,才让玻璃蜡烛自我消失,在这个时候,武松很想看的,就是学士们的反应。 张学士很明显已经顾不得武松的名字问题,他也快步的走了上去,同其他学士来进行商议,他们商议的声音很大,在这个时候,那种属于学士的风度已经消失了。 “怎么可能,墙是从旧城那边被撞倒的?那座墙是用的什么工艺修建而成的,你们都清楚,甚至用那个人所发现的‘恶魔吐息’的方式都无法破开,旧城里怎么会诞生这样的人物,我看你们是昏了头吧!”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学士大叫道。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墙倒了。要不了多长时间,旧城里的那些蝼蚁,就会认清楚状况,然后为了食物和学习的权力,跑到新城来,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瘦高的学士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那有什么?!直接把他们都杀了就是。”说话者留着连鬓落腮的胡子,学士中少有这种凶悍的人,看来属于极其稀少的“以武入道”。 “那怎么可能!”张学士也参加了讨论。“你不可能杀掉所有旧城的涌入者,只有学徒和学士的话,学城将无法维持。必须要有相对多的被统治者,就好像是宝塔的底座够宽,上面的塔尖才会牢固,你们这些富有学识的人,不可能会弄不清这个问题吧。” “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使用那个吧?”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人说道,他的个子矮小,在人群中本来并不起眼,可他所说的这句话,却让场面上安静了下来。 “还是等等吧。”张学士很显然在这群学士中有着相当的话语权,他回应着小胡子。“真的要使用那个的话,就代表着学城在百年中的第二次涅槃,躁动的灵魂好不容易才收敛了下来,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当务之急,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用了什么手段,把墙弄倒了,在未来发生的事件中,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成为旧城的领袖,明白他的态度拉拢他的支持,才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如果这个人所想要的只是一些个人的优厚条件的话,可以满足他。除了授予他学士的头衔,其他的条件都好商量。我想各位也同意这个做法吧?”张学士站在人群中间,向四周问道。 众学士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乎是一起回答:“同意。” “可有人继续去探查情况?”张学士重新操着庄严的口气,质问着前来报讯的学徒。 “有的,有人越过了墙的缺口,到那边去探查情况,应该一会就会回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报信的学徒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个条件。 张学士面色一沉,怒斥道:“什么叫一切顺利?” “墙开的裂缝相当大,我来的时候,那裂缝大概就有一百多尺,而且……而且那墙好像是活着的一般,以看得见的速度在不断的枯萎,裂缝越来越大。尽管在墙靠旧城的那侧,没有什么居住者,可这么大的响动,我想,他们知道,只是个时间问题。”报信的学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下去吧。”张学士的愤怒变成了颓然,他好像也意识到,无论怎么刁难这个报信者,对于事情的实际情况,都是于事无补的。 “墙已经开始枯萎了,新旧城的界限彻底的崩塌了,那一天还是来了。”在报信的学徒走远之后,学士的阵营中发出了惊呼。 武松一开始还琢磨,一定是这个学徒看错了,墙又没有生命,又怎么会枯萎。可看到众学士的反应之后,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一天”什么的,武松揣测,一定是预言一类的玩意。其实这也是武松到达学城之后的一个困惑,在他看来,研习知识,本身就是为了让神秘的事不在神秘,把鬼神拉平到凡人的程度。可是张学士却一遍一遍的告诉他,研习知识,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保持对于神秘的敬畏,明白鬼神们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伟大。武松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总会觉得越来越混乱,好在在这方面,他并不是一个苛求的人,他知道,在他身体强壮的时候,也会有某一天的早晨,突然感觉肩膀不是那么有力,可是精通武道的他,并不会感觉到奇怪,虽然那无法解释,但他却知道,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退的…… 只是这一次,武松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 “各位!”张学士伸开双臂,大喊道:“各位不要慌张,我不相信,审判日真的已经来临,虽然千年之前,学城的典籍上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那个人把这预言的时间也具体化了,但我始终认为,学城在大漠中称雄千年,绝对不是什么灾难可以抹平的。在场的各位很多都精通占卜之道,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所有的占卜,所有的预言,都是可以被打破的,占卜和预言只是说出了事情的一种可能,而对于我们这些强者来说,完全可以把结果转化到对我们有力的方向上来。” “对,张学士,我们也相信这一点。不管是不是审判日,今天的情况都会非常严重,不要犹豫,马上使用那个就对了。”小胡子耐不住寂寞,继续说道。 第三百九十一节 将断的权杖 “虽然对抗审判日,那个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还是想请各位想一想,学城在创立之初,它的目的是想通过研习知识,帮助世人更好的生活,去对抗命运以及严酷的自然,去帮助手无寸铁的人,躲避刀兵的追杀。可是几百年来,学城正在走向一种极端,我们为了获取知识,慢慢的不择手段起来,我们只看重自身的成就,却忽视了对于他人的帮助。曾经我们审判那个人……我不想再说‘那个人’这个词了,曾经我们审判铁学士的时候,所用的由头就是过于冷漠,但看看现在的我们,比那个时候的他还要冷酷。我想再次的提醒大家,使用那个,将会让沙漠里埋藏的灵魂全部的沸腾起来,他们会吃掉大漠里除了学士和学徒的所有人,并不仅仅是那些暴(和谐)乱者,也不仅仅是旧城的人,我再强调一遍,是所有人!”张学士挥舞着拳头,武松看的出来,张学士正在进行着一场挽救。 “张学士,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暴民杀掉我们,毁灭掉学城千年以来的积累,就是正确的喽?我也提醒你,那样的话,沙漠中所有的灵魂,将失去控制,他们将成为不生不死的存在,失去了学城的掌控,他们将冲出沙漠,连大漠外的人,都不能够幸存。张学士,也许,你是在学士长的这个位置上待的太久了,你并不是通过了玻璃蜡烛考验的人,你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成为学士长,是不会被人信服的。”小胡子针锋相对,他的话语的侧重点,已经从针对事慢慢的变成了针对人。 “罢罢罢,李学士,你说的很对,不过你也不是通过玻璃蜡烛的人,说起来,在学城内刚刚产生了一名通过了玻璃蜡烛考验的学士,你既然那么推崇这个,可以问问他有什么高见。”张学士直接一闪身,把武松让了出来。 武松此时在知道,张学士原来是学城中的学士长,听起来到是个不错的位置。他也刚刚知道,那个小胡子原来叫做李学士。武松一直在认真听这些人的争辩,他对于这里很不了解,正在试图通过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分析出他们讨论的东西是什么,却不想张学士把他推到了前台。 “那个强壮的残废?”李学士讥笑道。 这种嘲笑让武松愤怒,武二郎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来没有被别人嘲笑过,饶是他已经不可以在好凶斗狠,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李学士,我固然是个残废,可是你也未必能在和最一般的江湖客的近身搏斗中,占到什么便宜!最起码,我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验,李学士你恐怕连参加这个考验的勇气都没有吧,一个甚至不能决定自己名字的人,真不晓得你为什么会在这么多杰出的存在面前叫嚣。”武松反唇相讥。 “你……”李学士想要说什么,却无奈的低下了头。 武松明白,这来自于学城森严的等级制度,张学士刚才说过,通过玻璃蜡烛考试的学士要比其他的学士地位高,这一点真真切切的反应来了和李学士的对话当中。虽然武松很讨厌这种等级制度,因为没有人是生来卑贱的,可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让蛮横的李学士低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众位,我刚刚来到这里,并不太清楚情况,想要发表意见,总得详细了解才行。反正旧城方面的通报还没有传来,那就烦劳各位,帮我介绍介绍究竟你们在讨论什么。”武松对众人说道。 “武松,那我就我来介绍吧。”张学士开了口,他毕竟是学士长,说话还是极端有分量的,张学士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是基本可以算作是一个好人,武松也很满意由他来讲述经过。 “学城在建立之初的时候,在中间就有一道墙,典籍记载,这道墙会缓慢的生长,直到把学城分为两部分,然后有一天,它会因为突发的情况,而开始枯萎,那一天,就是审判日。按照千年之前的言论,审判日是学城的劫难,很难逃得过去。学城建立后的三百年,那墙生长到了极限,将城市分为了两部分,当时的学士们为了能够跟更好的研究知识,就把学城一分为二,并且用为数不多的建筑材料翻修了靠东的一侧,这一面就称之为新城,而没有翻修的,自然就是旧城了。从此之后,你所知道的等级制度就形成了。旧城也被历代的懂得法术的学士们,下了各种的禁咒,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新城的威严。学士们对于这种在新城里养尊处优的生活越来越满意,他们享受的方式越来越多,然后,他们也就越来越恐惧。所有的人,都害怕有一天,会从统治者的位置上被拉下来,害怕审判日的突然到来,所以,一代又一代的学士创造出了一种对抗审判日的方法。”张学士说到这的时候,口气中充满了哀叹。 哀叹之后,他继续说:“学城所处的大漠下,有无数的死难者,他们中的多数,都是千百年来被沙漠夺走了xing命,学城的知识有一大分类是关于研究死者的,这些人让死者的灵魂继续保留在大漠之中,让灵魂为生者服务,托起沙漠之舟载着学城里的人在大漠中游弋,后来,他们不满足于这种简单的奴役,继而跟这些死难者签订了契约,学城里的学士,有权利发出一次召集令,召集沙漠中所有的灵魂,屠戮除了学徒和学士之外的生者,然后,死者的灵魂就可以离开大漠,拥有进入死者世界的权力。几百年来,大漠中被控制的灵魂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把他们放出来,只怕是旧城里的人,在一刻钟之内就会全部死掉……” “那如果不发动召集令呢?旧城里的人涌入新城会怎么样?”武松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他很纳闷,这些掌握了至高无上力量的学士,为什么会愚蠢到仅仅凭借一道墙来奴役他人。 “原本新城里的护卫很多,另外还有着众多以武入道的学士,但是武松,你应该听说过铁学士,几十年前,他因为一个女人,大闹学城,用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投掷技巧和他那些阴谋诡计,几乎杀掉了所有拥有武力的人,存留下的学士,不要说习武,甚至连懂的魔法的人也少之又少。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一旦旧城里的那些人涌入的话,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张学士双手一摊,脸色颓然。 “学徒呢?我看到有很多学徒的身手相当不错啊?”武松问道。 “张学士,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没用的。来来来,武松,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络腮胡说道:“怪都怪学士这个群体,对于学城中的其他人太过于严酷,在旧城里的人,甚至想说话,都要找没有声音禁咒的地方才行,那里的反抗势力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即便是新城里的学徒,也一直对学士颇为不满,他们没有形成反抗势力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可能成为学士,成为这个城市的统治者。但是旧城反抗势力的侵入,会让这种想法化为泡影,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旧城的势力占据优势,甚至是均势,学徒就会大批的倒戈,学士群体被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看来,我成为学士的还真不是时候。”武松听完了络腮胡的话,愣了一会,小声嘟囔道。这是他的真实想法,毕竟他当上学士之后,甚至连酒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这个高贵的身份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断头的缘由,人生真是一场玩笑啊。 “但是,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学士。”李学士恶狠狠的说道:“他们撕碎我们之前,先会撕碎你,因为你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试,你才是最危险的人。” 经过李学士提醒,武松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xing,在之前他一直是以置身事外的态度来看到这件事,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过于乐观了。场面已经再清楚不过,武松如果同意使用召集令,那么那些激进的学士就会马上把这件事付诸实行。可是,旧城里的人全都要死啊,武松知道,旧城里的人比新城要多,最关键的是,会有很多的无辜者,他们并没有参加任何反抗的行动,也会被看不见的灵魂所杀死。虽然武松已经变成了残废,可是心中的正义,是他从来没有忘怀的。 这样的杀戮,无论怎么算,都不可以算作是正义。 正在此时,远处跑来了一个黑影,这黑影速度奇快无比,几乎是闪电般的到达了议事厅。直到这时,武松才看得明白,来者是一名学徒。 “各位学士大人,可知道有个叫武松的人?”那学徒到了议事厅,没有通报其他事情,首先这样问道。 第三百九十二节 重逢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武松更是感觉到费解,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呢,仔细想了一下,便有些明白了,毕竟,他不是自己来到学城的,张树和海砂,也都一同前来,也许是他俩知道了武松正在经受玻璃蜡烛的考验,所以在外面弄出了这种惊天动地的动静。 想不到他们两个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想来那张树是铁学士的传人,在学城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本领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知道,海砂现在在哪,是不是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武松想到海砂,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意,不过可能因为喝海砂分开的太久,记忆中的海砂仿佛是被一个玻璃罩子罩起来一般,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真切。 “我就是武松。”不管是谁,现在承认,总是没有错误的。 那个学徒从背上接下来一个小包裹,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递了出来,同时说:“我在旧城巡查的时候,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拉住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我模糊中记得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你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只能赶来议事厅,询问诸位学士大人。”这个学徒说话的时候扬着头,很明显把他自己放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 武松倒是不奇怪,毕竟他刚刚通过了学士的考试,知道这个的人,都在议事厅内,作为学徒还不知道这一点。武松若是没通过考试,那位置自然要比学徒低很多。 “你休得无礼,武松已经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试,正是成为了学士,位置比我们还要高些,你虽然深的重用,可说到底,还是一名学徒,要懂得礼数。”张学士在旁边呵斥道。 “小人不知详情,万望学士大人恕罪。”报信者的态度变的很快,他迅速的低下了头,捧着石头的手也变成了两只,托举的高度也高过了头顶。 武松并没有接这块石头,自从他受伤之后,他的xing格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处理事情之前,总要详细的想想因果得失,毕竟,他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就不至于会在阳谷的无名街道上,几乎丢掉了这条xing命。“交给你石头的那个人,长着什么样,是男是女,是不是跟我同来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武松急需要判断这个,如果是张树或者是海砂转交的东西,那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是,大人同来的两个人,我虽然不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可多少在脑子里有个印象。这个人是生面孔,此前从来没有在学城出现过,不管是旧城还是新城。小人在学徒中地位较高,专门负责人口协查的事,对人的相貌应该是过目不忘,所以请大人放心,不会有错的。”报信者回答。 “你检查过吗,这仅仅是一块石头?”武松怀疑的问。他并不怀疑报信者所说的话,在这个城市里,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新鲜事,况且这个人敢在议事厅的诸多学士面前这么说话,想来是真有这番本领才对。只是,石头并不是海砂或者张树其中的一个人所赠,那安全xing就要下降很多。 “我详细的检查过,这就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的机关埋伏。只是,石头的表面,似乎粘过一些血迹,不过现在这些血迹已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消退掉了。”报信者在说话的时候,双手始终托着石头举过头顶,并没有丝毫的颤动,足见其臂力和内息调节的功夫也异于常人。 这就是学徒当中精于武道的人,刚才小胡子也说的清楚,一旦学城中学士的统治力量开始崩溃的时候,这样的人会成为学徒当中的第一批反抗者,武松打量了几下,对于这块石头的戒备心理更加的大了,他可不愿意从这样的危险人物手中接过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既然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那不必给我了,丢弃掉就可以了。想来可能是什么知道我名字的人,在开什么玩笑而已吧。”武松挥了挥手说道。现在一切都要以安全为主,武松不相信这块石头会带给他什么改变,,这也不是什么趁手的兵器,话又说回来,现在就算有什么趁手的兵器送来,以现在的身体条件,兵器只会成为行动的负担,不会有任何的增益效果。 “大人,那个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让我亲手交给你,这样就扔掉,怕是不好吧。”报信者说到这里,歪着头停了一下。“哦,对了,大人,那个人跟我说过,如果您要问起是他是谁的话,就告诉您,他叫刘林,他做这些,都是一个叫做张树的人让的。” 报信者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改变,无论情绪和身体的其他部分如何波动,石头和双手就好像被镶嵌在空气中不会动弹一般。武松虽然武功被废,可对于武学的认识,却更胜从前。一个人很难兼具爆发力和耐力,从这个人善于远奔,和眼前长时间托举石头的内息调节来看,他的耐力更加出众。还好还好,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出手马上毙掉三四个学士的能力。武松在心里做着相关的估测。然后他伸手接过了石头。 张树的名字报信者是可能知道的,毕竟张树本人应当也在学城内,他是铁学士的传人,跟学城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刘林的名字不一样,这个人应当跟学城没有什么瓜葛,报信者就算如何狡诈,也不会把这两个人的名字编在一起,不过说起来,刘林现在应该在桂花楼里当账房先生,怎么会跑到学城来的呢? 这又是张树的安排,看来张树掌控的事情比武松想象的要多,什么时候见到他,好好问问,也就是了。 武松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石块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石块上顺着手指传到身体上来,他本能的有一些对于危险的闪避,但好在,他还没有从玻璃蜡烛的考试中完全的清醒过来,反应的速度有点慢,这才让理智及时的拉住想要甩开石块的手。 暖流过后,是熟悉的声音:“武松,我来了。” 是……月牙!武松记得这个声音,清醒之后,他反复的回忆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然后,他得出了一个悲哀的结论,月牙死了。武松记得当初跟月牙发下的誓言,他也明白,他在同一个晚上,破了两个誓言。对待月牙和对待海砂的,每当想到这个的时候,武松就会有一种逃避的想法,他甚至会想,反正也是个残废了,那就终身躲在学城里吧,不再出去,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世人嘲笑,顶天立地的武二郎,原来只是个被他人所不齿的背誓者。 现在,当听到月牙的声音的时候,他冰冷的心,感觉到了温暖。原来,月牙没有死,那誓言就依旧存在,至少,没有背叛对于月牙的誓言。武松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石头,卸掉了大半。不过在这个时候,武松突然产生了一丝怀疑,为什么对于海砂的誓言,反而没有这样沉重的感觉呢? “你还活着,月牙,我以为你死了。”武松太熟悉跟月牙的对话了,他熟练的和月牙交流着。在月牙消失之后,他有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即便在人群之中,孤独感也会像空气一样包裹着他。 “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刘林把我重新的召了回来,然后带着我,来到了学城。这都是一个叫做张树的人的安排,好像说这样对你有什么帮助。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月牙的声音有一些疲惫,然后她惊呼:“武松,你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我不能再消耗你的元气了,你会死的。” “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残废了,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我是说有老虎躯壳的那种活着,只要一个回合,就可以扯断我的喉咙。”武松的话中,难掩心中的悲哀。 “现在的我,只是灵魂,即便你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残废,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没有躯壳,我什么都做不了。此一时彼一时,你也不要太丧气,把现在的自己同过去比较。我不能再说话了,现在我开始安眠,可以暂时停止消耗你的元气,如果你的身体得不到补充的话,不要唤醒我,那样你会很快死去的。”月牙急匆匆的说完这些话,马上归入了沉寂,武松知道,她睡着了。 如果身体还是完好的话,那么有月牙的帮助,即便是有再多精于武道的学徒,武松都认为他自己有一战之力,并且活下来的希望很大,但是现在……月牙说的很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既然是个残废,就不要总想着过去。 “武松,武松,你没事吧。”张学士的声音传来。 “哦,没事。”武松意识到,他跟月牙对话的时间过长了,在外人看来,这种对话跟发呆没什么两样。他随手丢弃了石块,然后说:“只是检查了一下这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 第三百九十三节 骷髅 武松明白,他要小心的,不仅仅只是眼前的这个报信者而已,在他背后,那些看似没有危险的学士们,当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拿武松来当炮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绝对不可以让这些人知道石块的秘密,虽然武松知道,学士们渊博无比,肯定有人知道关于动物魂魄一事,但是眼前的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即便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未必能马上反应过来,更何况,自己现在根本驱动不了虎魄,虽然有点可惜,却也不会流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且问你,新旧城之前的墙,究竟是谁撞开的,旧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张学士着急的问道。毕竟石块并不是学士们所关心的,墙才是。 “回禀大人,墙是被一条船撞开的。”报信者抬头回答。 “胡说,沙漠之舟怎么可能会在硬地上行驶,墙周围都是硬地,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小胡子咆哮道。 “大人,真的是这样,而且,那条船只并不是人驾驶的。”报信者回答。 “不是人驾驶的,是谁驾驶的?”张学士的口吻中已经带了紧张。 “是一具铁制的骷髅,船只已经被毁,但是铁骷髅仍然站在缺口那里,它身上燃烧着火,眼窝里的火更是红色的,像两颗降临在地面上的恒星,小人没敢靠近,只是远处观察了一下。”报信者回答。 现场安静了片刻,随即哗然。所有的学士都在惊呼:“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武松赶忙问身旁的张学士。 “那具铁骷髅,是铁学士的父亲,他生前是学城的摆渡人。”张学士面色痛苦的说。 “生前?”武松问出口去,才反应过来,都是骷髅了,人当然是死了。 “他因为营救脸谱岛在学城的密探,而被处死。那个时候,铁学士还仅仅是一个学徒,而绝大多数人,也并不清楚,那个从不说话的摆渡人,居然是铁学士的父亲。后来,铁学士获得了学士之名之后,以他父亲的骨骼为蓝本,创造了一具铁制的骷髅,当时学士们都觉得这种寄托哀思的做法着实有一些恐怖,直到后来,才有人发现,铁骷髅的创造,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寄托哀思。也正是因为这个导火索,铁学士彻底的跟学城闹翻了,后来他离开了学城,这具铁骷髅也就不见了踪影,现在,它居然又出现了……而且正是它创造了审判日,武松,说实话,今天晚上的事,已经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不管平时多渊博,面对铁骷髅和审判日的到来,都有些束手无策。”张学士越说话,语气越低落,到后来,几乎已经是一个垂死之人说话的样子。 “什么叫束手无策?”小胡子大呼道:“我们还有那个可以用。报信的,我问你,现在旧城的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可有什么暴(和谐)乱的迹象?” “没有,大人,根据我的观察,旧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躲藏在房子里,已经没有人在街上晃荡了。我强行闯进房间,询问事情的目击者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在鬼船驶入旧城的时候,船上除了铁骷髅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人,只不过现在已经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报信者回答。 “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刘林?”小胡子马上追问。 “大人,应该不是。那个刘林伤的很重,我想不会有人这样自残才是,他应该仅仅是事件的受害者。”报信者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武松几乎可以确定,刘林是乘着鬼船来的,他不可能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来到学城。当然,报信者的揣测也确实有道理,学城的位置虽然隐秘,可来新人,也并不是太让人惊讶的事,尤其是在旧城。报信者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张树的安排,而张树,正是铁学士的传人,看来,所谓的审判日,更像是铁学士对于学城的一种复仇。 铁学士,听他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敬佩,他所纵横的时代,更是让人神往。只是,从时间来判断,这样伟大的人物,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可惜天妒英才,无论怎样神武的任务,终究会丢掉xing命,湮没在黄沙之中。 “张学士,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启用那个,如果你不用学士长的身份启用的话,我们其他的学士也会一起启用,你是没办法停止我们的行动的。”小胡子几乎是吼叫着说。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张学士摇了摇头。“如果现在我还能决定你的身份的话,我会把你降成一个学徒。如果今天晚上仅仅是单一的审判日的话,那么召集沙漠中的灵魂,使用契约还应该有用。可是现在的情况是,铁学士的父亲回归,铁学士虽然应该已经不在人世,可这个人,我们大家都是了解的,他几乎掌握了学城的所有知识,对于沙漠中灵魂的了解,只怕比你我还要多。他发动的审判日,你觉得可能用想当然的手段来击溃吗?铁骷髅想来本来就是靠灵魂驱动,我们召集的灵魂,弄不好,会杀掉我们自己。”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吗?难道我们就这样死去?”小胡子并没有反驳张学士说的话,看来他也知道张学士所言非虚。 “你们有别的选择吗?”一阵带着金属碰撞的吼声,从远处传来。 武松和众人赶忙转身观看,只见黑暗中一团火正在走来,这团火的行进速度极快,说完话之后没多久,已经走到了议事厅的门前。在这团火中,有一具正在燃烧的铁骷髅,而在他空洞的眼窝里,两团红似鲜血的火,正灼灼怒燃。“不亏是学士长,张学士算你还有些见识。你们也许以为我死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站在你们面前的,并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当然,你们应该更熟悉我从前的名字,铁学士。” 第三百九十四节 掘墓人 这应该是武松此生看到的最为让人惊讶的事了,只要略微的算算铁学士纵横的年代,就可以知道,他只要还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话,应该已经确准的死去。当然,眼前的这具铁骷髅,肯定是称不上是活人了。 骷髅的身上燃烧的火焰,慢慢的在熄灭和衰减,但他眼窝中的红色,却越发明亮了。武松往骷髅的身后看去,发现了一串燃烧着的脚印,毫无疑问,那正是骷髅一路而来的痕迹。武松从议事厅里学士的眼神中可以看到,饶是他们见多识广,此情此景,也令他们震惊不已。 “铁学士。”张学士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走到了武松的前面。“我现在是学城的学士长,冤有头债有主,虽说按照成就来说,我不能够和你相提并论,但是作为众多学士的领袖,也只能有我站出来和你对话了。” 张学士的这一点,就让武松敬佩不已,谁都能看的出来,眼前的铁学士,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来到这,必然是为了跟学城来一个了断。武松虽然不太清楚他们当时出现矛盾的具体缘由,但是他知道,仇恨一旦产生,因为什么仇恨就会变得不再重要,除了复仇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表达双方的感情。 “好,张学士,很好。”铁骷髅点着头。“学城能够在大漠中延续这么多年,你这样的人也是必要的,虽然在知识的研习上,你比你后面的一些人还要差,但要论人品,可能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你在学城的众学士当中首屈一指,连我也甘拜下风。人无论取得多高的成就和地位,往往也会被一些东西蒙蔽双眼。”铁骷髅说话的时候,眼睛中的火再跳动。 “当初,学城处决掉那名摆渡人的时候,我们的确不知道那是你的父亲,铁学士,你也清楚,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只能表示遗憾。但是逝者已矣,在几十年之后,再来复仇,会不会有一些不合时宜,也配不上您的身份。”张学士说道。 张学士说话的风格一贯直来直往,相时而动这种说法在他身上几乎不会出现,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铁学士的化身的时候,仍旧采用了谈话的策略。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武松站在张学士的身后,都会感觉到从铁骷髅的身上发出的热浪,热度伴随着骷髅的情绪在拨动着,他愤怒则炙热,他平静则烘烤。这种威压,让武松几乎有些站不住,可是二郎的xing格本身就是遇强则强,他内心中对于铁学士神往已久,可即便如此,当看到有一个“人”盛气凌人的站在面前的时候,即便已经变成残废,也非常想要与之斗上一斗。 “那个人确实是我的父亲,他虽然一直没有跟我相认,却待我很好。当初他所营救的那个脸谱岛的密探,也是为了我。”骷髅的温度下降了很多,他的语气充满了温情的回忆。 “什么?为你营救?”张学士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大惊失色。武松知道张学士在担心什么,铁学士无论如何大闹学城,都始终是一个人,可一旦跟脸谱岛扯上了关系的话,那就代表他身后有着学城的死敌,事情的xing质也就不同了。 “是的,为我营救。你们可还曾记得,那个密探是个年轻的女孩?哦,我忘记了,你们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对于人是男是女的认识,你们这些活死人。那女孩被处决的时候,我也很年轻……是的,我喜欢那个女孩,我喜欢的就是那个人,至于她到底来自于哪,她是脸谱岛的还是学城的,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然而,你们抓了她,并以正义之名杀掉她,当我悲痛欲绝的时候,我的父亲试图帮助我来进行营救,当然,他失败了,然后你们又杀掉了我的父亲。”铁骷髅身上的火焰再次升腾起来,武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开始燃烧。 “铁学士,您如此高的身份,怎么就因为一个女人而看不开呢?女人只会延误您的求学之旅啊!”张学士苦口婆心。 “放屁!”铁骷髅勃然大怒,粗俗之语震得议事厅嗡嗡作响,好似半空中打了个惊雷。“我爱那个女人爱了一百多年,却成为了学城千年历史中最为杰出的人,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事实就是再扇你们的耳光吗?我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心爱的女人被你们杀死,作为一个学徒,我只能忍耐,我知道,只要反抗,我就会被马上杀掉,成为沙漠中灵魂的一部分,所以我不着急,我十倍于别人辛苦的学习,最后挑战玻璃蜡烛,然后以学士的身份再进行复仇,何其快哉。” “然则,你失败了,铁学士。我承认,你的确是最为出色的学士,在议事厅内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博学,可是几十年前大闹学城之后,你仍然败走,从此销声匿迹。当日里,你乃是活人,尚且不能撼动学城,现在,你只是用着这幅铁制的架子,我看取胜的可能也并不是很大。铁学士,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面对我们这些小辈,您能否选择原谅。仇恨这东西,永生不灭,你杀掉了我们,毁灭了学城,难道您的父亲,和那个女人就能够活过来吗?今天的学城,已经跟过去有所不同,学城固然守旧,可也在不断的做着改变。我相信,即便您今天没有驾驶着鬼船撞到那堵墙,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也会被人推倒,新城和旧城最终会融合在一起,我也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学士和学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这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发生,可如果你今天强行的毁灭学城,那么以后的种种美好,将都会成为镜花水月。”张学士侃侃而谈。 而铁骷髅并没有反应,只是在张学士停下来之后,才缓声回答:“我是要毁灭学城,我并不想看到你所说的那些美好。张学士,你从来没有到外面游历过,对于你们大多数人而言,学城就是世界的全部,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学城一直反对知识的外流,并且把掌握知识的多少,作为衡量一个人成就的标志。是的,学城里的知识很厉害,少数从学城走出的人,都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英雄。我所憎恶的,正是这一点。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生来的英雄。巨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矮子永远不能做到的事,那么巨人就是英雄吗?不,不是的。可是这个世界的中这样的英雄太多了,而这样的英雄最多的两个来源,就是学城和脸谱岛,英雄们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更加的自私起来,相互争斗。我的父亲,和我心爱的女人,正是因为‘英雄们’的自私争斗,而死去。现在,审判日来临,一切都该结束了。其实学城的典籍当中记载的不对的,审判日并不淡淡是学城的消亡,也包括脸谱岛。我也绝对不仅仅是要对学城复仇,我要杀死的,是这个时代。我相信,审判日之后的英雄,会比现在的英雄纯粹的多。” 场面安静的窒息,连武松也觉得受到了震撼。眼前的这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他今天回到这里,是想一次xing的消灭两大组织。武松虽然不了解脸谱岛,可是他了解学城,既然脸谱岛能够和学城对峙千年,实力应当跟学城相仿才对。 “铁学士,你我都知道,即便你死后化为了鬼神,凭借你自己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张学士的语气重回平静。不过武松听得出来,刚才张学士在同铁学士对话的时候,始终存着想要劝阻铁学士复仇的想法,但在铁学士说出他想要把学城和脸谱岛一起毁灭的时候,张学士的语气中,不再有任何希望。这种平静,盛满了冰冷,或者说是绝望。 以铁学士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语,看来,他是准备疯狂到底。这一点,武松也感觉的到。 “当然不是就靠我自己,实际上,学城和脸谱岛都已经培养出了各自的掘墓人,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让这一天快些到来而已。我实在是等不及看这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去完成属于他们自己的使命。”铁学士说这些的时候,态度也趋于了平静,这种平静更让人恐惧,因为平静隐含的意思就是,铁学士已经成竹在胸。 “你们也都知道,我曾经命名了铁星,这应该是截止到现在,学城所命名的最后一颗彗星。但是我告诉你们,现在天上的红色彗星,实际上我也叫得出它的名字,它叫做赤鬼。当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死者世界的大门将被开启,这个世界的神奇力量,将达到顶峰,然后就是迅速的走向毁灭。”一声冷笑伴着话语的结束从铁骷髅身上发出。 第三百九十五节 缘何而战 “脸谱岛那边我不清楚,但是在学城里,绝对没有你所说的那个掘墓人!”张学士笃定的说。 “哦?是吗?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那么自信的好。那个掘墓人,现在就在议事厅里,我已经看到了他。”铁骷髅冷笑着。[www.huaixiu.net] 武松的心中猛的一动,他突然意识到,铁学士口中所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武松自己。 “这里最年轻的学士,也已经获得这个称号超过了十年,我们虽然意见有时候不太一致,可是我对他们也有着充足的了解以及信任,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想保住学城,而不想毁灭它。”张学士义正言辞的说道,但是武松能够听到他话语中的一点点紧张。 “张学士,我觉得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并不是心存善念,就不会毁灭。漂亮的花瓶也会被珍爱它的主人在不经意间摔破;第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天晚上,应该有一个人刚刚获得学士的称号,我所说的掘墓者,正是他。”铁骷髅言罢,负手而立。 武松感觉到,议事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在一瞬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毛。但是情况如此,他已经没有办法逃避和躲闪,于是武松向前走了两步,与张学士平行而立。 “铁学士,在下武松。我在中原就曾经听说过你的威名,可是我来到学城,是为了医治身上的重伤,现在我的xing命能够保全,全赖学城的鼎力相助,我是不可能成为什么掘墓者的。即便是以您的身份来命令我,或者用的xing命来威胁我,也是不行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您通宵一切,想必也知道我现在是个残废,那您也应该知道,我是个骨头很硬的残废。”武松傲然而立,他看到了衣角让已经闪着火星,灼热的温度让衣服上的一些部分开始变黑,但他豪气干云,并不畏惧。 “好,很好。武松,没错,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身负重伤,那你可知道,伤你的人是谁?”铁骷髅问道。 “这个确实不知道。说来惭愧,我武松自负拳脚上罕逢敌手,最后却还是吃了亏。”武松摇了摇头。 “伤你的人,乃是脸谱岛的首领千面者,你从接受了指环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来到学城,也注定会成为学城的领袖,与脸谱岛展开战斗。千面想要赶在命运发生之前,尽可能的削弱你的力量,当然,千面也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杀掉你,因为命运会在每一个时刻,以看似最不可能的方式,保全你的xing命。”铁骷髅说话的时候不住的点着头,眼睛里的红光上下摇摆。 “我已经是个残废,无法打斗了。学城对我有恩,我也与您一样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试,可我不会做学城的领袖,去同脸谱岛战斗。你们的仇恨是你们的,跟我没什么关联。”武松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铁学士,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坚决的态度。 铁学士身上的热量略微消退了一些,看来他又平静了下来。“你的妻子叫海砂吧,你也应该知道,她曾经是你嫂嫂潘金莲的侍女,然后被潘金莲所杀,接下来,又从死者的世界返回,进行复仇。可是潘金莲却在她的复仇前,便已经离开。你或许会很奇怪我说这些,其实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因为脸谱岛那边的领袖,正是你的嫂嫂潘金莲。你应该对这个女人有一定的了解,她睚眦必报,她或许不会杀了你,但她一定会再次的杀掉海砂。武松,你刚才说你没有为学城而战的理由,现在我告诉你,你有。如果你没能保护海砂的话,你将第二次的打破誓言。彻底的成为最为可耻的背誓者。” 铁学士说的话像刀子一样,不断的刺着武松的心,铁学士了解每一件事,从他的话语中,武松甚至听出来,铁学士甚至了解武松在心里上对于海砂的短暂背叛,并且牢牢的抓住这一点,对武松发难。 “我不知道海砂在哪,没办法保护她。”武松回答道。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海砂的下落应该会马上的被公布出来。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样的话,他就能够尽力的保护海砂,不让她收到潘金莲的伤害。虽然一个残废所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可是尽力而为便不可以算作背誓,大不了跟海砂一起死,也就是了。武松在心里打定主意。 “你不知道,他肯定知道。”铁骷髅哈哈大笑,用燃烧的手指点指着张学士。 “呃,武松,海砂可是跟你同来的那个女子?她被学城所保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张学士小声的跟武松说道。 “哈哈哈,张学士,学城自身都是泥菩萨过奖,怎么还可能保护的了脸谱岛想要袭击的人。你大概不知道,要向那个女子复仇的人,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千面,千面有什么本事,就不用我在这细说了吧。”铁骷髅的话语虽然是接着张学士的话头,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武松,很明显,这些话是说给武松听的。 武松不管海砂是不是真的危险,也不管学城能否为她提供庇护,只要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就会颤动。他绝对不允许海砂哪怕有一点点的危险,亏欠的感觉如同一团业火,折磨着武松的内心。 “张学士,海砂在哪,我要见她。我是通过了玻璃蜡烛的学士,在学城里应该百无禁忌才对。”武松对张学士说道。 “武松,既然成为学士,妻子什么的就算了吧,知识的乐趣远比女人要大的多。”张学士规劝道。 “她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保护她。”武松寸步不让,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铁学士百年前的无奈,这座冷冰冰的城市,真的需要改变。 “唉,好吧。”张学士摇了摇头,然后走进人群,跟一个光头的学士耳语了几句。 第三百九十六节 冻疮 光头学士似乎与张学士争执了几句,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斜眼看了一下铁骷髅,从容不迫的从他身边经过,扬长而去。铁骷髅并没有关注光头学士,他燃烧的双目,依然在张学士和武松身边来回的游弋。 武松的内心充满了激动和紧张,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海砂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海砂对于他来说,是仙女般的存在。当时的武松,内心中对于爱情是纯洁的渴望,他以为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但是现在回头想想,这份感情,在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错误。[www.huaixiu.net] 海砂真的爱我吗?如果爱的话,原因又是什么呢?她本为寻仇而来,如果没有张天师的帮忙,她已经杀掉了所有人,仇恨蒙蔽着她的双眼,她又怎么会爱呢?只不过是我明了了这一切,在她行动之前,就阻止了她。对于海砂来说,嫁给我也仅仅是一件将错就错的事…… 武松有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从前一直避开这个问题,并笃定,海砂坚定的爱着他自己,但好像,这份感情经不起分析。换个角度来想想,我爱海砂吗?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好回答的问题,可此时此刻,武松却产生了一些犹豫,他在尝试做一种假设。 如果,那一天在桂花楼,王婆介绍的并不是海砂,而是一个另外的漂亮女人,不,她不需要有多漂亮,只要有一些姿色,不令人讨厌,似乎武松都会接纳她。因为当时的武松,心里想要的只有爱情,和家的安定,他并不在乎这个人到底是谁,只要存在这样的一个人,就足够了。也就是说,这个假设只能得到一个悲哀的推论,不管那天在桂花楼出现的是谁,武松大概都会爱上。 那么,这能够算是爱情吗?现在想想,同海砂在一起,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不,其实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她是一个病人,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只有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她才需要我来保护,其他的时候,她应该更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吧。 武松发觉自己不能想下去了,任凭思路蔓延的话,一直支撑他的希望,就会全部破灭。这一定是铁学士或者是张学士动的什么手脚,是张学士的可能大一点,他刚才也说,不希望我再跟过去的妻子有什么样的联系,一定是他用了药物,或者其他的什么手段,我不能中计。武松咬了咬牙,他再次的告诉他自己,他是爱海砂的,而海砂,也是爱他的。 光头学士走后,现场陷入了沉寂,只有铁骷髅身上的火焰燃烧的声音,还在无休无止的为忐忑的心情伴奏。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光头学士归来,他的手里提着一战灯笼。武松觉得这盏灯笼实在是多余,铁骷髅的火脚印,和他燃烧的身躯,足够照亮这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而在新城街道的其他部分,长明灯整晚都会明亮。在光头学士的身后,是武松所魂牵梦绕的白色身影。海砂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衣服,甚至在大漠之中,这身衣服也没有被沙土所污染,只是她的动作有些奇怪,迈步的步子很小,虽然武松就站在人群中显眼的地方,可她却一眼都没有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盏灯笼。 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被人操纵着。 武松勃然大怒,这一定都是学城这些人搞的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海砂把他送到学城,却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他,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原来是着了学城的手段。武松心中发狠,要不是学城帮他治好了一身的伤,他真想马上就站到铁骷髅一边。可是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学城的学士,转念想想刚才张学士的态度,眼前的事情应该会得到和平解决,他们能够把海砂变回从前的模样,甚至把她完全变成活人,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然则,武松却不能指望铁学士也这样帮忙,毕竟,这是一个损失了挚爱的人,还有,铁骷髅肯定不是他的本尊,充其量只是一个化身而已,而化身能有多大的本事,那就说不好了。 “张学士,这……”武松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他自身也希望把这种情感传达给张学士。 “武松,你不要担心,其实从你的夫人来到学城开始,我就已经发现,她算不上是一个活人。这片沙漠,对死者并不友好,想必你也知道,进出学城的沙漠之中,都是靠亡灵托举的,为了避免你的夫人在不经意的时候,被被沙漠收走灵魂,我才让宋学士把你夫人的灵魂,装进了引魂灯。”张学士用手一指光头。 “然后呢,现在你要怎样?”武松的的手指握成了拳,可他悲哀的发现,现在的他,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现在,把灵魂还到她的躯壳也就是了。”张学士说完,对着光头学士点了点头。 光头学士叹了口气,无奈的把引魂灯举过头顶,然后像议事厅的石阶上摔去。这个举动出乎武松的意料之外,听张学士的口气,这引魂灯应该也是了不起的东西,想不到要救出海砂的灵魂,居然要砸烂这东西。但他同事也想到,张学士做如此的安排,本来就没有想再把海砂放出来,只不过是今天的武松已经通过了玻璃蜡烛,不然的话,恐怕此生以及来世,都不可能再见海砂一面。 唉,海砂来到学城,都是为了救我,她差点被永远的囚禁在灯笼里,我刚才却还在质疑她对我的爱。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在武松的心里满溢着。 虽然引魂灯的外边看上去像是纸糊的,可触碰到石阶之后,武松才发现,它更像是瓷器做成的,碰撞让它顷刻间摔了个粉碎,而灯中的火,像流水一般的倾斜在了石阶上,如同心脏的跳动一样轻轻的抖动着。紧接着,光头学士用挑着灯笼的木杆,去触碰在石阶上流淌的火焰,火焰便像蛇一样,慢慢的爬了上来,依然心跳般的抖动。 再然后,光头学士小心的擎着木杆,把木杆燃着的一段,对着海砂的眉心捅了过去。武松感觉到他自己的脑门上出了汗水,他虽然知道光头学士应该不敢在这种场合对海砂不利,但是此情此情,仍旧让他紧张万分。他甚至想,就算海砂永远也不能变成活人,就算每天只能够说说话,未尝不是愉快的一生。本来爱情也不一定要有床弟之事吧,过去的种种苦恼,在此时的武松想来,都带着一种浓重的甜蜜,他不想当什么学士,哪怕还是个残废,他也想回到从前。 就在武松想着这些的时候,木杆上的火焰,已经从木杆上脱离了开来,缓缓的涌入海砂的眉心。虽然看上去是火焰,在黑夜中也散发这幽暗的光,可是火焰并没有给灼伤海砂的皮肤,她的额头依然跟往昔的一样平整白嫩,这让武松放心了许多。 木杆上的火焰越来越少,终于,火焰全部爬进了海砂的额头,在那个刹那,海砂的双眼迅速的一眨,然后表情从木讷,一下子的生动了起来。她的眼睛,迅速的发现了武松,然后像一个受惊的小女孩一样,赶忙的跑到了武松的身边。 “你已经没事了?”海砂在武松的身边小声的问道。 “没事了,苦了你了。”武松的声音有一些哽咽,他没有把他自己已经变成残废的事说出来,在这种场合下说这个,除了会让海砂难过之外,不会有什么别的作用。 “那就好,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海砂说话的时候,用手去触碰武松的脸颊。然而这充满爱意的抚摸,却让武松一怔。 海砂的手更加的冰凉了,被她摸过的脸颊就好像生了冻疮一般的疼。一定是在引魂灯里待了太久的原因,这副躯壳经过了整整的一个寒冬,自然冰冷无比,但是现在已经到春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疼痛,可武松没有丝毫的躲闪,对他来讲,这种疼痛更像是对于背誓的一种自我救赎。 “张学士,我想问一下,学城是否有能力,帮助我的夫人重新的活过来,我是指,让她真正的活过来,而不是这个样子。”武松决定趁热打铁,毕竟按照铁学士所说,武松是审判日的关键人物,既然关键,就有资格提出一些条件。 “武松,并非我不帮你,死人就是死人,虽然能通过一些方法,让其看起来跟活人没什么区别,可是终究没有办法起死回生。”张学士摇了摇头。 “哈哈哈,武松,你问这些人有什么用处!”铁骷髅哈哈大笑。“起死回生的办法,只有我才有,我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就是我让自己又活了一次。当然了,这具铁骷髅只是我操作的一个化身而已。” 第三百九十七节 爱情 “可你尽管有这般本事,也没能让当初的那个女孩再活过来。”张学士幽幽的说。 “她是个例外。”铁骷髅沉默了一会继续说:“我在自己的身上成功了,在她的身上失败了,我搜寻了沙漠中的每一缕风,也没能找到她的灵魂,没有灵魂,就不可能复活。为此我甚至去了脸谱岛,想在脸谱岛的海雾当中寻找,毕竟经过特殊训练的无面者,也许他们的灵魂是沙漠留不下的,会回归海雾也说不准。但是我也没找到。武松,她跟你的妻子不一样,你妻子的灵魂就在这里,我会成功的。我只要你带领学城和脸谱岛来做个了解,只有这个要求。”铁骷髅再次游说着武松。 武松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并不怀疑铁学士的能力,像这样的人,不会明明做不到,愣说能做到。只是,千年以前定下的审判日,按理来说应当是无法逃避的,如果铁学士的分析正确,审判日是学城和脸谱岛的末日的话,就不应该有办法来进行规避。然而现在看来,只要自己决计不参加的话,这场争斗就打不起来,或者说,不会两个全灭。这种情况太不合理了。 “不,我不需要了。”海砂在武松的身边温柔的说:“能这样就已经可以了,死者的世界说什么我也不愿意再回去了,武松,我不想冒险。”海砂说话的时候,抱住了武松的左臂。 武松虽然感觉到整个左臂都已经结了寒冰,可他并不想退让,因为现在,是他认识海砂以来,两个人难得的亲密时刻。虽然当着这么多人,但这并不妨碍武松陶醉的心情。 如此,我便可以不做学城的领袖与脸谱岛争斗,说来也是,一个残废怎么可能成为领袖?看来是铁学士的算计出现了问题,唉,预言本身就不可能太过于准确,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人还何必要活这一生! “武松,刘林可曾来过?”海砂靠着武松,小声的问。这声音小到武松也只能勉强的听到,武松有些诧异,原来海砂也知道刘林来的事,看来把月牙送来的计划,是她跟张树共同安排的。只是可惜,海砂不知道我已经是个残废,没有办法再用虎魄了。 “来过,他交给我了一块石头。”武松回答。石头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的,说出来并没有什么。武松知道,只要一提石头,海砂就会明白,他已经重新掌握了虎魄,这番交流,就算在众人的面前完成了。 “石头在哪?”海砂问道。她的口气中有一些焦急。 “在那。”武松的左臂被海砂抱着,他别扭的用右手一指刚才被他丢弃的石头----就在他脚边不远的地方。 武松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跟海砂说太多的话,所以在回答海砂问题的同时,他的眼睛时刻注意着眼前的情况。铁骷髅没有再说话,看来他也被眼前的场景所惊愕,也许他也是在羡慕吧,毕竟当年的他,没有机会和他自己喜欢的女孩,一起在众人面前亲密的说话。武松的心里感觉到畅快,能让学城的传奇哑口无言,也不枉此生。但就在这个时候,武松感觉到海砂松开了他的胳膊,他急忙转头看去,之间海砂已经走开了两步。 海砂走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蹲下身,把石头捡起来,双手捧在胸前。武松觉得奇怪,月牙已经离开了那,石头还有什么用呢?海砂的嘴角挂着笑,眼前的景象让武松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左手突然传来疼痛,武松连忙低头去看疼痛的部位,左臂的活动有些不灵便,他很费力的才抬起了左手。然后,武松惊讶的发现,他左手的小指,已经消失不见,创口处裸露着白骨,本应该流出的血,已经被严寒冻成了冰碴,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扎眼。 刚刚并没有人袭击自己,武松很清楚,况且海砂一直抱着他的左臂。等等!难道是……武松抬眼看着海砂,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那跟被折断的小指,此时正被放在海砂用手捧起的石块上,而此时的她,已经不是用双手捧着石头,而是一只手吃力的在胸口举着,她的另一只手,正在怀中摸索。 戒指!武松突然想到,他的陨铁戒指在海砂身上,那一枚曾经帮助他大战活尸的神奇戒指,对了,戒指本身就出自于学城!武松自从把戒指给了海砂,他的脑子基本就不再去想这件事,因为他本就没有再想拿回来。他清楚的记得,十一月十四那天晚上,在自家的院子里大战活尸之时,张树让他把戒指相继戴了四根手指,唯一没有佩戴的,就是被海砂所折断的这根小指。 武松的想法马上就得到了检验,海砂已经扯断了串戒指的绳子,把戒指慢慢的套在了武松那根被折断的小指上。 “你想干什么?”武松问道。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语气说,毕竟,刚才他还跟海砂浓情蜜意的说着话,可转瞬之间,她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污秽。 “武松,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回到死者的世界当中去,可是活人的世界里,又怎么能容得下一个死者呢?”海砂一边回答着,一边摆弄着断指。 “我会想办法的啊,就算别人容不下你,我一定可以的。”武松大吼,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应该舍弃吗? “武松,醒醒吧,你并不爱我。你内心中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伴侣,这个伴侣可以是任何人,也许你现在能够接受个死人,但是你能一直的接受下去吗?接受十年,二十年?别逗了,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厌倦,那些鲜活的美丽的生命,会带走你的心。我从来没有奢望过爱情,你也给不了我。我想做的,只是活下去。”海砂回答道。 第三百九十八节 逝者不死 武松无从反驳,因为海砂说的很对。他这个人,只是活在当下,却不曾考虑关于未来的事。其实,他也无需考虑,对于武松来说,他的年龄增加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不适,他可以从少年英雄,青年英雄,壮年英雄,一直当到老年英雄,甚至当他死了之后,人们还会说,他依然是活着的英雄。他的英姿和魅力,不会在时间的浆洗下慢慢的失色。但是海砂不同,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时间带给她的,永远是越来越多的不安。 海砂实际上说的对,武松非常的了解她自己,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觉得厌烦。他实际上根本没办法给海砂未来,实际上,武松自己也很少的去考虑未来,可是他不考虑,并不等同于海砂不考虑。[www.huaixiu.net] “你要怎么活下去呢?海砂,也许我可以帮你。”断指上的血开始恢复了流动,血滴在石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为这种场景提供了最好的伴奏。 “我只要你的这根手指就足够了。”海砂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狞笑。她被疯狂保卫着,武松曾经看到过一次这样的海砂,就是在那个她杀了所有人的过去当中,她的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武松在梦中曾经很多次的重温了这一幕,但他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只是海砂为了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也是这样,同订婚的时候一样,她也是为了活下去,只是这一次,没有安道满再来帮忙了。现在武松想到安道满的死,越发的痛心疾首,他突然觉得,那样的一个老友损失了xing命,所换来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是否值得。种种的往事袭上心头,武松心中五味陈杂。 “武松,这就是你的命运,你无从推脱。”沉默了半晌的铁骷髅突然说。 “我的命运?那么铁学士,你能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什么吗?”武松质问着铁骷髅,他想要知道海砂这么做的原因。 “你的妻子,她想杀掉所有的活人,只要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把生者的世界变为死者的世界,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不再回去,而在这里,获得永生。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铁骷髅冰冷的语气中,带有着些许的嘲笑。 是在嘲笑我的悲剧吗?武松不知道,他只是感觉刚才面对铁学士的那种优越感,如同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身体。 “你说的不错,铁骷髅。”海砂说道。她的声音已经和原来的温柔完全不同,有着一种令人感觉到不适的尖锐,好像她的喉咙已经被她自己撕破。“我能够感觉到你体内的灵魂,眼前的你并不是活人,你也一样可以活下去,怎么样,跟我一起来吧。”海砂居然对铁学士发出了邀请。 “小姑娘,这是你的命运,我无法参与。当然我也并不会阻拦,因为阻止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我的命运。”铁骷髅摇了摇头。 “命运!命运,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命运,我已经不是活人,即便是命运也无法左右我,如果现在的我还有命运的话,那就是活下去。”海砂的声音分外高亢,已经变成了一种激昂的歌唱。她把石块高高的举过头顶,戒指和断指闪烁着光芒。“四方的亡者啊,请听从我的歌唱,聚集起来吧,生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逝者不死,亡者永生。” “小指佩戴戒指,有什么作用?”武松知道再问海砂已经没什么用了,于是他问铁骷髅。 “问的好,你真是个聪明人。”铁骷髅赞叹道。“小指佩戴戒指之后,所拥有的力量是吸引之力。学城所在的沙漠中,都是无依无靠的灵魂,她只要发动吸引之力,便能够把哪怕是千年以前就死去的灵魂也召集过来。” “可是,她没有我的其他手指,无法跟灵魂签订契约,也无法指引他们的行为。”武松把左手剩下的四根手指,牢牢的保护起来,他生怕海砂会突然的靠近,用刚才温存的手法,这段它们,获得戒指的所有能力。 “她不需要那样,沙漠中的灵魂无比的憎恶学城中的人,他们受到戒指的吸引,来到这里,便会本能的开始屠戮,血会喂养灵魂,哪怕是最为衰弱的,也会再度充满活力。至于你说的契约和指引,她又不想当死者世界的国王,她只是想活下去,那些并不是她所必须的,何况,给了逝者永生的机会,她自然会被推举为领袖。”铁骷髅的谈话漫不经心,武松隐隐感觉,铁骷髅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不过那也不奇怪,眼前的这个人,毕竟是纵横了百年的传奇。 “所有的生者?”小胡子大喊道:“铁学士,你是说,包括我们学士还有那些学徒?” “难道你们不是活着的人?只要你们还活着,那就是亡者的攻击目标,现在你们大概知道了,我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样子出现,而不是像一个活人一样到这里,数落你们的所作所为。” “那还说什么,赶紧组织她。”议事厅中寒光一闪,长剑出鞘,仅存的以武入道的学士揉身而上,用剑芒猛刺海砂。 武松想要组织,可身体已经无法做出那样的动作。唉,算了,她想杀掉所有的人,自然也包括我。武松很矛盾,他已经说服不了自己去挽救他的爱人。 可是剑芒在位于海砂身体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长剑猛顿,而后伴着一声脆响,化为漫天的碎片。 “哪有那么容易阻止,已经有灵魂被戒指所吸引,亡者们正护卫者将要带给他们自由的存在,岂会被刀剑所伤?逝者不死,你无法杀死他们第二次。”铁骷髅用手轻轻的点指长剑的主人,就好像长者在教训晚辈一般。 “可是,那些灵魂是跟我们签订了契约的啊,他们怎么可以违反?”张学士显然也是有些慌了神。 第三百九十九节 亡者的禁忌 “张学士,你大概忘记了,同沙漠中的灵魂签订契约的时候,所使用的就是这姑娘手中所拿的戒指,百年以前戒指从学城里走失,当时的学士们认为,戒指如果回到学城的话,一定会被马上夺回,如果不回到学城的话,也不妨碍操纵灵魂。可是你们实在是太轻敌了,你们只注意留意每一个进入学城的生者,却忘了检查那些死者,亡者的戒指在死者身上,就会像她的皮肤一样,很不容易被察觉。现在,签订契约的戒指回来了,那些怨灵当然不会再听从你们的指令,学士和学徒,一样是攻击的目标。”铁骷髅依旧负手而立,他眼睛里的红光轻快的闪动着,更为他的话语平添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铁学士,你身出于学城,我知道,你恨学士和学徒的这种等级制度,可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那些旧城里的人,岂不是也要在怨灵屠城中送命?”张学士说话的口气里已经充斥着哀求。 “这个,我无能为力,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自保。解决一切的关键,就是今夜刚诞生的新学士,你快些求他,也许还有用处。哈哈哈。”铁骷髅看着武松,虽然他没有表情,武松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嘲弄。 “各位,你们也知道,我是个残废,武功已经全废了。而我现在虽然是学士,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试,但是那仅仅是运气而已,学城的本事我半分都不会。说实话,我很想帮助各位,我也并不清楚,我的妻子缘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心中的痛苦是各位所不能想象的,一直支撑着我继续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的开始崩塌。如果你们有谁可以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够解决事端,武松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武松知道再问铁学士已经没什么用了,他不会再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转身向其他的学士求助,毕竟,这也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从张学士的表现来看,学士们也无法再审判日的怨灵屠城中活下来。 “武松,你我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其他的学士也一样,我们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和建议。千年以前的大能,就预见到了审判日的到来,我曾经和其他人一样,相信所谓的审判日就是旧城的人开始的革命,但现在看起来,我们都错了,审判日是死者与生者的战斗。有些事,既然我们都无能为力,那就只能接受结局了。”张学士哀叹一声,从武松身边走开,走到了众学士面前,面对众人。 “各位,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们都清楚,将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诸位也都明白。我就直说了,我可能是学城的最后一任学士长了,并且这也是我最后的一次对各位的讲话。虽然,我们在平常的生活中,经常意见不合,但是我们追求知识的心是一致的。对于能和各位公事,我很骄傲也很愉悦。如果各位当中有谁能够侥幸生还,请不要忘记延续学城的荣耀,另外也别忘了,抛弃学城的等级制度。不破不立,此当破时。我们正在经历历史,我不相信所有的生者都会死去,当未来的人们谈到今天的时候,我希望他们是热血激荡的,请各位不要辜负能够见证、经历、并创造历史的机会。”张学士字正腔圆,没有任何的慌张,面对着众人,发表了最后的演讲。而后,他返回了人群当中,与众人一起,沉默的站立。 武松目不转睛的看着海砂,看着曾经深爱的女人一点点的变得陌生,变得疯狂。他能够看到,海砂的衣服被风扬起,甚至,她的身体都被托起,只剩下脚尖微微的点着地面。海砂托举石块的动作,比刚才那个报信者还要稳当,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因为呼吸而造成的起伏。武松是清楚海砂的身体的,她连重一点的东西也拿不了,更别说有什么调节内息的能力了。现在的海砂,已经不是那个嫁给她的女孩了,她被怨灵所包裹着,她浸沐在仇恨之中。那些托举着她身体的,就是沙漠中的怨灵吧,它们正在聚集,但是生者却无能为力。 “武松,努力去看看周围,尝试着去观察,看能不能看到那些灵魂的具体痕迹。”铁骷髅走到了武松的身边,小声说。 武松能够感觉到,铁骷髅正在尽可能的收敛着身上的火焰,以免灼伤武松。“那些死了的东西,我一个活人怎么可能看得到!”武松没好气的说道。 “那是你的手指,吸引这些怨灵的媒介,也是你的血。只不过海砂不知道而已,她还以为,那块石头上,还充满着她的血液,以及死前仇恨的力量。”铁骷髅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海砂对那块石头那么在意,原来她需要借助这个来获得力量。唉,我真应该多想想,如果没有把石头给海砂的话,也许一切还可以挽回。二郎懊恼不已,不过……铁学士说的是“她还以为”,难道…… “我的虎魄一路而来所消耗的并不是刘林身上的元气,而是石块上的力量?”武松迅速的问道。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是个莽汉,但是脑子转的还挺快,这一点,很像年轻时候的我。现在石块上基本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那个天真的女人还不知道而已。学城并非不知道有死者的存在,也并非不知道有死者带回陨铁戒指的可能,但是这枚戒指,必须能够感觉到使用者的血才可以发挥力量,因此一个纯粹的死者,是绝对无法驱动的。你的妻子想钻个空子,然后,你应该知道结局了。”铁骷髅说道。 铁骷髅说话的同时轻轻的拍了拍武松的肩膀,武松肩膀上的一大块衣服瞬间被燃着了,二郎赶忙一扯,把肩膀上的一大块衣服扯掉,断指被火焰短暂的炙烤,流血瞬间停止了,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烤肉香味,这让武松感觉有些馋。 武松隐隐感觉到了未来事情的发展方向,他像铁骷髅所说的一样,开始认真的观察起周遭空洞的地方,一寸一寸的看,望眼欲穿,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铁骷髅不会开什么玩笑,以铁学士的博学,也不太可能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武松所要做的,只是努力的,用心去看就可以了。 首先在武松眼前出现的,是一片穿着者破败铠甲的军人,他们手持长戈,摇摇欲坠,但威武无比。他们的身上还带着伤痕,很多人的四肢并不完整,他们沉默的站在海砂的旁边,如同一片寂静的青色丛林。 然后是一群牵着骡马的商人,只不过,他们身上的包裹都是干瘪的,不知道是谁洗劫了他们的货物,沉默的身影中,依稀有摇晃的驼铃的光芒,只是,驼铃也同他们一样,都是些不会发生的哑巴。 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虚影出现在了学城之中,他们身着不同的服装,站在不同的位置。唯一相同的就是沉默,以及属于死者的呆滞表情和残破的身躯。 虚影越来越多,武松甚至发现,有些虚影找不到空地,开始跟其他的影子重合,重合后的虚影,青色更加浓重,而传递出的愤怒气息,如同刀子一样割着武松的脸颊。 “我看到他们了。”武松对铁骷髅低吼道。“他们把这里都站满了,你看的到吗,其他人看得到吗?” “我们是看不到的,那些东西是被你的鲜血所吸引,自然不会被我们所发现。”铁学士回答。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武松问。 “等待就可以了,等着你的妻子,对灵魂失去控制,到时候,你夺过戒指,接管一切也就是了。”铁骷髅回答。 “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武松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事情的结尾,铁学士不会仅仅满足于这些。 “后面的事,你后面自然会知道,过早的知道结果,只会让你丧失勇气,和提前绝望。”铁骷髅摆了摆手,讳莫如深。 海砂的表情由疯狂变为痛苦,她的脚尖已经轻微的离开了地面,白衣在无风的夜晚中被吹的猎猎作响。她的身体向后弯曲着,议事厅周围的灵魂越来越多,青色的重合成了乌黑,武松几乎无法辨认出灵魂的轮廓,只能够看到一双双闪烁着仇恨的眼。 终于,海砂支持不住了,猛的一样,她的身体横了过来,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而就在这一刻,武松清楚的看到,一律青色,从海砂的身体中飞了出来,那是一个脖子有些歪的小女孩,她的脸色恐惧而狰狞,飞出躯壳之后,她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四周都是重合到极致的黑色影子。 左顾右盼,慌张颤抖。 这大概就是海砂的灵魂吧,她歪着的脖子,应该是坠落井中的时候断掉的吧。灵魂都保持着死前的姿态,这是武松从其他灵魂的身上发现的规律。 第四百节 亡之军势 灵魂形态的海砂并不漂亮,即便是在阳谷的街道上,如果走个来回,也能遇到七八个这样的女孩。武松惊讶于海砂本来的样子,同时也在思考着,是否因为海砂那种惊艳的外表而阻碍了自己的判断。如果说,海砂的外表和她本来的样子并不相同,那么她的躯壳,又来自与哪里呢?武松对海砂的爱,又究竟是对谁的呢? 二郎想起八月初八的那天,他还海砂衣服上所看到的那个倒吊人,似乎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也许,这其中也有着某种讳莫如深的规律吧。 现在,海砂的身体慢慢的倒下了,她的了灵魂颤抖着站在原位,而石板断指以及陨铁戒指,都掉在地上。小胡子没有犹豫,马上的冲过去,想要捡起戒指,但是转瞬间,他就被弹回了原来的地方,摔的异常狼狈,鼻子磕出了血。别人看不清楚,武松却看的分明,击退小胡子的,正是一名穿着者铠甲的亡灵,看起来他从前应当是个将军,无声的击退之后,亡灵再度回归了原来的位置。 看来,武松根本不必担忧别人会夺走戒指,即便他已经变成了残废,但是看不见的亡灵,会保护着它。 “铁学士,现在应该怎么办?”武松知道,掌握着未来方向的,只有铁学士一个。 “亡灵已经被剧集,就必须需要一个领袖,否则的话,过一会,他们的本能就会让他们在学城中肆意的屠戮,悲剧也就无可避免了。当然,这只是学城的悲剧,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无所谓的。”铁骷髅哈哈大笑,他笑得时候,下巴上的钢铁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个领袖应该就是我是吧,我应该如何做呢?”武松问道。 “很简单,这不应该是你第一次使用陨铁戒指吧,跟从前一样,先从左手中指的沟通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张树都告诉过你了。与亡灵签订契约,然后随便让他们去做一件什么事,一切也就结束了。当然,这是最正常的情况。”铁骷髅抱着自己的肩膀,像一个纯粹的看客,他一路而来的火脚印已经熄灭了一些,这让他看上去并不如刚刚登场的时候,那般凶神恶煞。 武松慢慢的像断指走了过去,并不是他不想快点走,而是在铁骷髅的身边站了很久,高温消耗着他身上原本就不多的力量,武松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表面是潮湿的,他连最起码的站姿维持起来都相当吃力。 四周的亡灵依旧安静,但是他们那空洞的眼睛都紧盯着武松,这让武松有一些不舒服。二郎没有提防来自于亡灵的突然袭击,他身体的全胜时代,也许能够躲过去,但是现在,只能够被动挨打。何况按照铁学士的说法,这些亡灵应该是不会攻击武松的。 断指的表面血肉模糊,武松很难想象,这跟手指是从他的左手上被折断的,因为他的左手,隐隐约约还能够感觉到小指的存在----只要不去看那同样血肉模糊的创口。武松有些费力的从断肢上把戒指拿了下来,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把断指揣在了怀里,学城的医术高明,也许真的有某位神医,能够帮忙把这跟手指再接上也是说不准的,就算接不上,也不能把手指就这样丢弃着,毕竟是身体的一部分,被学城里的畜生叼去吃了的话,想想也会觉得对不起已故的父母。 武松把戒指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然后,用心倾听。他本以为,在阳谷那个地方,戴上戒指都会听到种种的声音,在灵魂聚集的学城,这种声音该是更嘈杂才对。但是,灵魂都静默着,只是他们的眼睛依旧看着武松。 “我可以听到你们说的话,你们想干什么,可以跟我说。”武松把这些话同时说了出来,以确保在场的其他人都可以听得到。 “亡者之王,我们服从你的召唤,来到这里,来完成千年的时间内,同学城签订的契约。”说话者,正是刚刚击退小胡子的将军。 “召唤你们,只是一次错误,我希望你们能够返回原来的地方,然后等待下一次召唤即可。”武松回答着:“我可以再一次代表学城跟你们签订契约,并指引你们,去履行它。”武松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道。 “亡者之王,虽然你拥有陨铁戒指,可是却无法改变契约。因为我能够感觉的到,你获得戒指的时间并不长久。我们在场的所有灵魂,同学城签订的契约都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杀戮。必须要杀掉足够的人,我们才可以解脱。至于你所说的返回原来的地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在沙子中埋藏了成百上千年,这种埋藏只能进行一次,进入学城的我们,要么解脱,要么会遁入无尽的痛苦当中,即便你是亡者之王,也没有权力让我们那样。我代表所有的亡者,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希望我们杀掉谁?仇恨的鲜血和赤鬼的光芒,将让我们从诅咒沙漠中彻底的超脱。”亡者将军回答。 “杀人……那学城和你们签订的契约,是要杀掉多少人?”武松敏锐的觉察到,一个人的鲜血,绝对无法满足这么多嗜血的亡灵。 “每一个灵魂,都必须杀掉一个人,才能够解脱。每杀掉一个,这些亡者便会有一个消失掉,我作为他们的将军,会留到最后,作为最后的解脱者。亡者之王,我们并不会安静太久,一炷香之内,请告诉我们要屠戮的对象,否则的话,我们会杀光所能看到的一切生者,这其中,也会包括你。”亡者将军冰冷的说道,然后便退回了自己的阵营前。 武松意识到从前的学士在同亡灵签订契约的时候的歹毒,这许多的亡灵,每一个都带走一个生者的话,整个旧城区的人都是不够的,亡灵会漫无目的在沙漠中屠戮,当这也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在沙漠中游荡,杀死能够看到的生者。这股死亡的暴风会持续数年,如果一切真的发生的话,学士和学徒也必须要从沙漠中迁徙,没有其他人,他们在大漠中无法坚持这些年头。 现在,明白了一切的武松,发现他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没有办法让亡灵去屠戮身边的人,而不下命令的话,他自己也不明不白的死去。 “铁学士!”武松面对着铁骷髅。“你是说,潘金莲要毁灭学城是吧?” “不错,她会这样做的,审判日的到来,学城和脸谱岛会开始最为惨烈的争斗。”铁骷髅答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我想知道,脸谱岛进攻学城的军队是什么?我猜不是活人。”武松感觉到,铁学士所说的审判日内容,正在浮出水面。 “脸谱岛周围,只要是白天,就会有浓重的雾气,无法驱散,而这些海雾同样是亡者的诅咒,脸谱岛的军队就是这个。今天是审判日,他们的攻击马上就会到。武松,你很聪明,至少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铁骷髅点了点头,火红的眸子上下抖动。 “但是脸谱岛的军队同样是亡者,亡者可以屠戮亡者吗?他们所签订的契约,是杀戮生者。”武松发现了问题当中的漏洞,形式已经逼迫他不可以有任何的错算和漏算。 “这个,如果是直接交战,当然不行,亡者是无法杀死亡者的,他们会从彼此的身体个穿过,就好像你眼前的亡灵,可以重合站立。所以,你需要一点特殊的办法才能够做到。”铁骷髅说。 “什么办法?”武松问道。 “亡之军势,你可以把整个大漠里的生者和亡者都带到另一个世界当中去,当然脸谱岛的人也会同时出现在那里。甚至,还包括一些,获得到亡之军势媒介物品的人物,他们都会来到这里。在那里,死去的和活着的,都会拥有实体,可以彼此伤害。”铁骷髅满意的说道。 “那么,这样的话,亡灵杀死亡灵,便算是完成了契约?”武松对这一点很是着急,他必须要处理好眼前的麻烦才行。 “不算,他们并不会获得生者死时的诅咒,也不会超脱。但是,在亡之军势里被杀死的亡灵,将彻底消失。如果消失了的话,麻烦也就不存在了。对于这个你不必担心,脸谱岛的亡灵也同样积累了千年,数量不会比学城的少,双方的消耗也应当是半斤八两。”铁骷髅的手指敲打着另一手的手背,铿锵作响。 “怎么进入那里?”武松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我自会帮你,你不必担心。不过我提醒你,进入亡之军势之后,脸谱岛的人会马上出现,虽然他们现在并不在中原,但是亡之军势可以跨越距离,把不同地方的人召集在一起。”铁骷髅答道。他身上的铁质,有一些已经变成了炭状。 第四百零一节 仅剩的勇气 武松意识到,铁学士的这副骷髅化身,已经坚持不了太久。火焰般的生命,会燃烧他自身的铁,燃烧成炭状之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像被水打湿的沙丘一样,迅速的分崩离析。 “你的本尊,在潘金莲的身边吧?”武松突然问道。[www.huaixiu.net] “你又说对了,不过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这么说?”铁骷髅的肩膀开始塌陷,但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任何的慌张。 “既然脸谱岛和学城其名,陨铁戒指又有两枚,我相信,对于亡之军势来说,必须要双方一起,才可以发动。潘金莲虽然脑子活分,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她要想成为脸谱岛这种传奇所在的头领,必须要有人指引,而能够完成这个指引工作的,想必只有你铁学士了,所以我猜,你的本尊正在那里教导着她,并且会和我一起来发动,亡之军势。”武松在说话的过程中,不断产生新的想法,他没有任何停留的,就把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完全正确!现在,我能够感觉到,脸谱岛的亡灵也开始躁动了,这场战斗已经到了必须要打响的时刻了。武松,马上我的化身就会坍塌,并且剧烈的燃烧,你把陨铁戒指扔到火焰里,我的生命之火,自然会开始这个仪式。”铁骷髅的声音如释重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铁学士,最后的问题,你在潘金莲面前的形态应该不是骷髅,那么你怎么让她启动亡之军势?”武松对于这个问题非常的不解,他也想在跟潘金莲正面交锋之前,明了她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本事,毕竟,失去了陨铁戒指的武松,除了手中的亡者大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战斗力。 “这个我无可奉告,武松,出现一个神秘的对手,难道不是很好吗?这样的话,在走上最终的战场前的时候,你的心里只会有期待,而并不会有恐惧。你走上景阳冈之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那是你英雄道路的开端,当了这么长时间英雄的你,怎么会忘记最初的感觉?”铁骷髅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声若洪钟,而是被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掩盖了许多,他躯体的周围,出现了飞蛾一般扑打的火星,这些让铁骷髅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慈祥。 “这就是凡人的英雄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失去了陨铁戒指,我连戒指中的裁决之力,也无法再发动。”武松想要知道,获胜的法门在哪。 “武松,你还有勇气吧。正是因为你有勇气,命运才会选上你,勇气是你最好的铠甲和勇气。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新世界的英雄,我只能教导你到这里了,再见。”铁骷髅说完这句话,啪嚓一下应声坍塌,眼窝中的两团火焰,连成一片,迅速的燃着了其他的骨骼,火光冲天而起,而飞舞的火蛾,直冲天际。 看来,这就是可以了断的时候了,武松从手指上拽下了戒指,扔到了火堆里,火焰被再一次的助燃,火苗窜的比刚才高了一倍,更多的火蛾冲天而起,在学城的上空,织成了一片火网。 “各位,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并没有选择。学城要想继续存在,只能够跟脸谱岛拼上一场。我没有跟各位商量,就做了这个决断,还请各位理解。”武松转过身去,对议事厅里的众学士说。 众学士在武松进行这些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们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塑。 “武松,你做的很对,只有这样,学城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张学士说道:“不过,你也要知道,整个学城当中,并没有多少人可以参加打斗,而且,旧城中的那些人,未必会和我们站在一起。脸谱岛的无面者,各个精通暗杀的技巧,面对他们,我们几乎没有胜算。这就是当下的形式,还望你明了清楚。” “我知道这些。可我也知道对方的领袖只是一个女人,我了解这个人,她或许狡诈,或许拥有比现在的我更好的战斗技巧,但是她,没有勇气,而勇气,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武松想起铁骷髅最后所说的话,看来,铁学士想要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武松只是不知道,铁学士在鼓励潘金莲的时候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告诉她,武松已经是个残废。 唯有苦笑。 天上的火蛾,把学城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这种闪亮渐渐的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睁不开双眼,只有那些灵魂,还依旧保持着开始的静默,武松眼神一扫的时候,发现海砂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突然无端的一痛,海砂一定是跟那些灵魂重合而立,这代表着,武松可能再也见不到海砂。他心里记挂着海砂的种种不好,却有无法忘记她当初的模样,以及那些同她一起经历的事端,说过的话。 罢了罢了,这场灾祸就是她的野心所引出来的,送了命也就算用一生和海砂厮守这份“爱情”了,如此的话,也算能够对得起她。武松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然后灿烂的白光,几乎把武松闪的晕眩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没有在沙漠中的夜晚,也并不在议事厅前,武松发现自己正在一顶帐篷当中,而周围所站着的,正是学城的学士。 帐篷的颜色是沙黄色,武松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理会众人,走出了帐篷,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军营当中,来往的哨兵都扛着明亮的武器。二郎没有停歇,他就进爬上了一座营寨内的木塔,在顶层的地方,向军营的正前往遥望。 目力所及的边缘,有一片蓝色的营帐,看大小,应该同自己所处的相仿。看来,那就是脸谱岛的军营,潘金莲也应该身在其中。 第四百零二节 随波逐流 潘金莲 潘金莲看着身边的毛蛋,以及这突然出现的军营,她的内心并不坚定,她不清楚,事情的结局会是怎么样,但是毛蛋的强烈要求,让她无法拒绝。 猛的,潘金莲发现,在这个世界中,她的眼睛居然回复了,她居然能够重新的看到周遭的事,自从盲眼之后,这样的“看”只有在梦中才会发现,如此的话,潘金莲也有些喜欢这个地方,反正她没有家,没有归属感,脸谱岛对于她来讲也只是个暂时的住所唯一,她虽然对于这里的军营一样感觉到陌生,但是能重新看到毛蛋不参杂着红色的脸,能够重新看到周围的样子,那一切就都值得了。 潘金莲摸了摸她的眼眶,毛蛋匕首的伤疤依然在,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自从来到脸谱岛,每天她都要摸摸这道伤疤,才可以安然入眠。这道伤疤,向她表述着毛蛋对她的爱,以及那些温柔,还有无法逃避的命运。 不过这蓝色的营帐仍然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尤其是旁边这些看着她发愣的人,这让潘金莲感觉到有些莫名的羞愧。当她是个盲人的时候,她可以对这些满不在乎,可当她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的时刻,属于凡人的xing格的弱点,就毫无保留的体现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都出去,我想单独待一会。”潘金莲对周围的人呵斥道。 “可是千面,学城就在对面!”一个胡子都白了的人说道,单单看他胡子的颜色和长度,就知道他的资格不知道比潘金莲老多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归顺于一个年轻女子的统领,即便她是千面。 “我再说一遍,你们都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学城不会贸然来袭,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你们在这帐篷里,难道就能抵御他们?本座自会保护自己。滚出去!”潘金莲手中掌握的千面力量,是她可以挟持这些人唯一的筹码,她不想过度的使用,因为那样的话,她的统治将越来越困难。但是现在的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可以让他们都出去的完美理由,而心烦意乱的她,也完全没有心情去敷衍什么。 反正,偶尔的挟持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潘金莲每次疲惫的时候都会这样想,只不过她最近疲惫的日子,有些太多了。 帐篷里的人保持着沉默,相继的走了出去,留给潘金莲的,就是这片蔚蓝的罩子,以及身旁的毛蛋。蓝色,让潘金莲想到出海的时候看到的海水,但是盲眼之后,即便她走在脸谱岛的海滩之上,海水在她的视野里,也是淡红色。这种视野最开始的时候很新鲜,可当日复一日的红色,充斥着潘金莲的世界的时候,她的心情越来越糟,脾气也就越来越暴躁。 尤其,在毛蛋神游之后。 毛蛋就这样呆立着不动,已经有三天了,他跟潘金莲说,躯壳的速度太慢,而灵魂的速度很快,他需要用他自己的灵魂出去办一些事。潘金莲甚至没有来得及问那是什么事,毛蛋就已经消失了。 在红色的视野当中,潘金莲能够明显的看到毛蛋身上消失了什么,可却无法嗅探出任何的踪迹,终归毛蛋掌握着比她更多的奥秘,但是潘金莲并不为此感觉到恐惧,虽然毛蛋可以随时杀死她,可是毛蛋如果想这样做的话,他早就可以如此,根本不必等到今天,等到潘金莲走上千面的位置。 须知,虽然无面者中的大部分并不拥护潘金莲,只是臣服于力量,可是一旦千面被外人所杀的话,无面者必然会为她讨个说法,因为,这事关脸谱岛的尊严,以及和学城的古老仇恨。毛蛋出自学城,这一个秘密在脸谱岛不胫而走,潘金莲猜想这都是黄虎做的好事,但她却没有处置黄虎,她知道,杀死黄虎容易,合情合理的杀掉他却很困难,黄虎作为护送她来到脸谱岛的人,被视为是这一代千面的亲信,处死亲信,更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理由,理由!潘金莲恨这两个字,她习惯于我行我素,另外,女人的天xing让她做事随xing而为,哪里有那么多能够拿到台面上的理由,但是这些讨厌的无面者总是把一切都无条件的放大,好像潘金莲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加之这些逼问的面孔,都浸透着令人厌烦的红色,即便他们的话语说的如同夜莺一样的好听,在潘金莲的耳中,也只是让人作呕的聒噪。 就在这个时候,毛蛋的身躯突然一动,潘金莲心里一喜,马上跑到毛蛋的身边。“你回来了?” 毛蛋的表情很疲惫,尽管他的这副身躯未曾移动过。潘金莲不知道灵魂的长途跋涉会不会造成本体的疲惫,还是说,毛蛋的疲惫,并不是因为做了过多的事,而是他忧心的太多。 “回来了,很好,我的这副身体也带进来了。”毛蛋来回的动着身体,细心的活动者每一个关节,甚至连手指的灵活程度,也被他详细的检查了一遍。 “毛蛋,这到底是哪里啊,为什么我会在军营之中,而我的眼睛,为什么又能看见了?”潘金莲不解的问。 “你也知道,脸谱岛有一个死对头,就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学城。这个地方是学城所创造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当中,不光有活人的存在,死去的人也能在这里获得重生。准确的说,在这里所展示的,就是人的灵魂形态。你虽然瞎了,可是你可以看到东西,尽管那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红影,因此在这个世界当中,你的眼睛仍然被认为是完好的。”毛蛋解释说。 潘金莲感觉到了毛蛋的说法难以自圆其说,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潘金莲不想毛蛋在为她编理由方面还要绞尽脑汁,她甚至想说“你不用解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第四百零三节 有进无退 “那也就是说,我要在这里,带领着无面者,以及脸谱岛周围的那些灵魂,和学城来一场争斗?”潘金莲问道。 “是的,这场争斗将很艰难,这是一场必须要有结果的争斗,否则的话,双方将永远被困在这里,不能返回现实世界。”毛蛋忧心忡忡的说。[www.huaixiu.net] 不能返回现实世界?潘金莲心中突然一喜,好像听起来也不错,在这里,她虽然脸上仍旧有伤疤,可是她能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这比那一片暗红要来的太多。脸谱岛虽然和学城有着深仇大恨,但是潘金莲没有,潘金莲甚至不知道学城是干什么的,里面到底有什么人。 学城里应该也有头领,如果能跟那个头领说好,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不动,大家永远都待在这里,岂不甚好?毕竟,双方争斗,就必然会有所损伤,要知道武大郎发起狠来,都能够杀掉沈七,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谁也不能保证,在事件发生前就稳操胜券。 “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赢得这场争斗,你有什么计划吗?”潘金莲问道。她想做的,并不是执行毛蛋的计划,而是尽可能的找一些麻烦,或者把计划的内容以什么样的方式泄露给学城,以表达自己的诚意,这样的话,对方一定会答应她和谈的条件。 “没什么别的办法,这片战场是另一个世界,你随我出来看看便知道了。”毛蛋说罢,转身就走。 潘金莲顺从的跟在后面,反正有毛蛋在身边,去哪都好。她已经不在意其他无面者的目光,也不在意那些对自己非常不利的言论,反正大不了的话,就用她自己的力量杀掉他们,每个人都是惧怕死亡的,在死亡的威胁前,这些狡诈的无面者,唯一的选择,就是闭上他们那张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的嘴。 走出帐篷,潘金莲才发现,她身处的是一片蓝色的营寨,所有的帐篷都被染成了海洋的蓝色,身处这些帐篷中,潘金莲想起了那些同毛蛋在海上航行的日子,以及毛蛋递给她的橙子,那些橙子非常酸,有的时候潘金莲感觉她自己的牙都要倒了,但即便是这样,她还能从中吃出稀薄的爱情的滋味。 周围是一些身着铠甲来回走动的人,有一些潘金莲觉得脸熟,但有一些她根本就不认识,根据毛蛋刚才所说的,这些人一定就是脸谱岛周围的那些死者。潘金莲很想看看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的脸上会挂着什么样的表情,对于死者来说,是这场争斗让他们重新的像活人一样站立了起来,但是他们站立起来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再一次的倒下。潘金莲想到这里,居然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爬上她的心头,她从前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毛蛋带领着她爬上了一座木塔,这塔比潘金莲在半天堡的时候所看到的要高的多,爬塔的过程当中,她想起了曾经坠塔的新军统领,于是她紧紧的抓住台阶的扶手,不敢有什么松懈,而且眼睛紧紧的盯着毛蛋,她知道,只要往下看上一眼,就会头晕目眩的坠落。 塔的台阶很陡,但是潘金莲却发现,直到她爬上塔尖,她都没有感觉到哪怕是一丝的疲惫,这跟她平时的表现非常的不同,在半天堡地狱中的经历,以及漫长的海上航行,还有眼睛的创伤,让她的身体在不依靠红色视野的力量的时候脆弱不堪,走远一点的路都难以为继,所以,这种跟平常不同的表现,引起了潘金莲的注意,可是并没有其他连带的线索,想做什么推断,也无从做起。 思考这些东西,让她对木塔的恐惧慢慢的消退了,当她站在塔顶的时候,跟随着毛蛋的手指,纵目远眺,她发现,营寨的周围都是平原,这平原比海水所结冻的冰原还要平整,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一棵树和一块石头。再朝更远的地方看去,在视线的极限边缘,能够看到一座黄色的营寨。 “那就是学城?”潘金莲用手一指。 “是的,那就是学城,沙漠的黄色。沙子和海水,相生相伴,却不能彼此融合,这就是宿命中的敌人。”毛蛋若有所思。 “毛蛋,我不懂什么行军打仗,但是我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过,两军交锋,都要找个什么山谷之类的地方打个伏击,或者用什么办法火攻水攻。可眼前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平整的,好像什么计谋都无法发动啊。哦,不对,咱们还可以夜袭,趁晚上他们睡觉的时候打过去。”潘金莲觉得自己找到了制胜的法门,毕竟她所听到过的战斗故事都是这样的。从半天堡逃走的时候,一切也都发生在夜晚,如果是白天的话,她相信,新军剿灭伙夫的速度会至少缩短一倍。 “夜袭也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当中,不存在时间的流逝,永远只是白天,这里虽然有死人,但是光明始终会充斥着。所谓的夜袭,是不现实的。另外,对方的部队构成跟我们相同,有活人,但更多的是死人。活人需要休息,可死人不需要,夜袭跟正面攻打,不会有任何区别。”毛蛋摇着头。 “你是说,时间不会流逝?那是否代表着,所有的人,不管活人还是死人,都不需要吃饭?”潘金莲猛的想起,她的帐篷里,没有任何饮食所用的工具,而且她在这里也待了一段时间了,饥饿并没有准时的找上门来。 “是的,人不会饿,不会渴,甚至不会如厕,也不会疲惫。”毛蛋回答。 “可你刚才说了,活人要休息!”潘金莲抓住了毛蛋话语当中的漏洞,问了下去。 “人这种动物很奇妙,他们的心一样会疲惫,休息很多时候只是心里的需要罢了。”毛蛋轻轻的一句话,就化解了潘金莲自认为犀利无比的攻势。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如此爱他的情况下,潘金莲仍然想在和毛蛋的“较量”中,占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胜利。 “那这里好像也不错,人岂不是会长生不死?”潘金莲暗自庆幸,她本以为这样好的地方,如果待时间长了,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能够长生不死的在这里和毛蛋在一起,这种诱惑让潘金莲越发的不想结束这场战争。不,甚至这场战争永远不会开始才好,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直到天荒地老。 “你只看到了事情好的一方面,实际上,这个世界是非常残酷的。”毛蛋的语气变的冷冰冰。 “哦?那我倒想听听看。”潘金莲来了兴致,她有一种期许,如果这种残酷的事情也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的话,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在这里,时间是径直的。人的伤口不会愈合,伤口会永远的痛苦。将死之人不会死亡,而会永远的挣扎,同时,痛苦会像梦靥一样,永远的追随着他,除非他身边的人能够结束他的生命。健康的男女也不成创造孩子,只会有因为争斗而消失的生命,不会有新生补充进来。这里的人都没有财富,权力也会慢慢的弱化,人们会发现,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惧怕别人,混乱的战斗在所难免,垂死挣扎的梦靥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可能发生,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幸运儿,能够被赐予结束生命的慈悲。总而言之,这里,是最可怕的地狱。”毛蛋叹了口气。 “权力会慢慢弱化,可是我有红色视野的力量啊,我能够轻易的杀死别人的灵魂,这难道不能够带来权力吗?”潘金莲很是奇怪。 “你现在是明眼人,只有孱弱的身躯,红色的彗星照不到这里,红色视野根本无法发动。只不过,你的手下还不知道罢了,他们捏死现在的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毛蛋的后两句话声音很小,但是在潘金莲听来,却像闷雷一样轰鸣。 幸好这里的时间不会流逝,否则的话,我走下木塔气喘吁吁的样子,一定会被那些无面者看出破绽。潘金莲的心砰砰砰的跳,她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些威胁,一时间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去做。如果突然不威胁了的话,那些人一定会看出端倪,而继续威胁的下去,等到这种威胁无以复加必须要实行的时候,一切也都会被打回原形。两种选择的区别就是一个是速死,而另一个是慢xing自杀。 “那我怎么才可以活下去?”潘金莲沉默了一会,问毛蛋。她知道,毛蛋不会抛出一个他不知道解决办法的问题。 “同学城战斗,只有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他们才会忽略你的脆弱,等到你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这里的时候,力量就可以恢复,统治也可以继续。”毛蛋回答道。 潘金莲感觉到自己像被看穿了把戏的小孩一样,毛蛋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让战争开始,是绝对不可以的。 第四百零四节 脱身 潘金莲突然觉得,她这一辈子自己可以决定的事太少了,每一次经过看似选择很多的路口的时候,都会有人告诉她,只能那样去做,而她所能做的,则必须是遵从。这次也是一样,毛蛋用铁一样的事实告诉她,只有开战才可以活下去。 潘金莲暗暗的也在使劲,她尝试着把红色的视野发动出来,在试了几次之后,她突然间明白,在这里,她是明眼人,所看到的东西是多彩缤纷的,又怎么可能会有红色的视野呢?看来毛蛋所说的没错,在这里,力量已经陨落,所剩下的,只有纸老虎一样的千面位置罢了。[www.huaixiu.net] “你可有什么战斗的计划?”潘金莲问道,她是一个女人,半年多之前还在阳谷县做着烧饼的买卖,这半年的经历虽然让她诡诈了很多,也可以考虑方法,去夺取某一个人的xing命,可是于行军打仗方面,可谓一窍不通。 “没有。”毛蛋摇了摇头:“无面者擅长单兵作战,如果学城里的学士肯跟我们进行一对一的决斗,那么脸谱岛必胜无疑,可惜行军打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学城则恰恰跟我们相反,现在的学士几乎没有武力,连通他们的领袖,都不可能在单打独斗上胜过下等无面者。可是问题就在于,他们在团队作战上,会胜过我们太多。”毛蛋不疼不痒的介绍着情况。 潘金莲感觉到了毛蛋的保留,这个人似乎在刻意的隐藏着什么,他一定知道怎么去做。也许,毛蛋是想看看我的本领吧,或者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潘金莲揣测着。 “你不用想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沉默了片刻的毛蛋继续说:“我不是学士,也不是无面者,这场战斗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我的战争,我虽然站在这,可我的态度却趋于中立。你们的争斗,如果不是你的存在的话,我一定会两不相帮。”毛蛋的双眼望着潘金莲。 潘金莲的心猛的一紧,她感觉到她自己似乎要马上的眩晕过去,如果不是一直紧握着的扶栏,也许她真的会如同新军统领一样坠下。毛蛋的眼神中,闪烁着让她几乎要晕倒的光,潘金莲不知道在她盲眼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毛蛋可曾这样的看过她。毕竟,那红色的视野,只会让她看清楚一些简单的东西,这种表露着情感的细节,却是无能为力的。 毛蛋的动作并不生涩,潘金莲猜想他一定很多次的表露过这种眼神,盲眼让她错过了多少美妙的时刻啊,她在心中有一些懊恼,因为这个,她越发不想离开这里,因为一旦离开,她就会变回那个,眼睛里只有红色的盲女,再也看不到这样的令人激动的闪光。潘金莲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战,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眼前的景象无限度的延长下去。 “那我现在是千面,你会怎么帮我呢?”潘金莲尽可能的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回应着毛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表情,这让她怀疑她自己是否能够表达的准确,万一意思要是错了,毛蛋也许会误会她本来的想法。 “我会尽可能的在紧要的时候,帮助你一次,别的,我就无能为力了。”毛蛋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率先的往塔下走。 “等等,你现在要去哪啊?”潘金莲喊道。她没有想到,毛蛋在那种眼神之后,居然会选择离开,她以为毛蛋会尽全力的帮助她,战胜学城,而她所有关心的,只是在里面创造一点点麻烦,让毛蛋的计划不能够进行的那么顺利,让在这里的时光能够久一些。但是现在,毛蛋的离去,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落差。 “我还会在这个世界中,只是,我会离开这个营寨,毕竟我不是无面者,当然我也不会去对面,因为我也不再是学士。必要的时候,我会出现。”毛蛋停下来他的脚步,回过身,轻轻的摸了摸潘金莲的耳垂。“你要记得,你才是千面。现在我帮你一个忙,帮你树立,属于千面的尊严。记得,表现的逼真一点,我们自会再见。”毛蛋说吧,没给潘金莲反应的机会,便纵身从木塔上跳了下去,木塔的很高,潘金莲足足的感觉到心脏跳动了两下之后,毛蛋才落了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毛蛋没有惨叫,他坠落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活人,倒好像是塞着乱七八糟东西的麻袋。四周的人迅速的围拢了上来,潘金莲看到这其中有很多的无面者,甚至包括那个白胡子。 潘金莲很想哭,她虽然知道毛蛋并不会真的死亡,他一定有什么别的计策,可是她也本能的知道,她所喜爱的这副躯壳,已经永远的死去了。潘金莲不知道,当毛蛋以另外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是否还爱他。身处于无面者这个特殊的群体当中,相貌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但潘金莲的内心仍旧是普通的女子,对于她来讲,样貌就代表了灵魂。 但她知道,她不能哭,想要在这里活下去,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各位!”潘金莲站在木塔上,高举着双手,向周围的人喊话:“你们所看到的这个人,他原本是我的亲信,你们也都或许知道他的身份,平日里,我们可谓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我甚至听说过一些其他的关于本座和他的风言风语,平时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我们和学城即将爆发一场大战,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还是让他安静的去当海雾中的一个灵魂吧。另外,我想警告一些人,如果你们想冒犯我,就先掂量掂量,你们跟这个摔成肉饼的人,谁的本事更高,我相信,他曾经的那个被视为禁忌和传奇的身份,你们也不会完全的一无所知。”潘金莲再说这番话的时候,几次险些哽咽,泪水呛到了肺里,这让她更感到心中的酸楚。 第四百零五节 佯攻 木塔下的人没有任何的喧哗,他们沉默的站在那里。这正是潘金莲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对于无面者来说,沉默就代表着服从。但是她不能永远的站在上面,必须要走下木塔。这对于潘金莲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在上塔的时候,还可以一直看身前毛蛋的身影,想着那些跟他在一起的事,来冲淡高度所带来的恐惧。可是下去的时候,她只剩下孤身一人,而且要看清前方的道路,就不得不正视她所处的高度。 无面者不会屈从于一个胆小的人,潘金莲非常明白这一点,她不可以表现出胆怯,尽管她的双腿在不停的发抖。她突然有些感谢这里的时间是永恒不变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种恐惧一定会让她在下塔的过程中失禁。[www.huaixiu.net] 总而言之,在经历了漫长如同一百年的挣扎和慢行之后,潘金莲终于再一次的站在地面上行,那些围拢的人并没有散去,相反,人数却越来越多。潘金莲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之后,用手指了下毛蛋的尸首说:“找一间单独的营帐,把尸首放在其中,我虽然可以杀死传奇,但是必须要尊重他。无面者和脸谱岛,永远尊重和臣服于力量,谁的力量强,谁就可以做领袖,我随时接受你们的挑战。”潘金莲低声的说道,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这比高声喊出的话语更有威慑力,而是她感觉到她的嗓子已经哑了,不可能说出如同百灵鸟般动听的声音。 同时,她还想起来,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哑了就是哑了,不可能靠自然恢复。看来,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要小心使用,否则在事件之后,追悔莫及也就晚了。 毛蛋的尸体存放起来,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尸体在静止的时间里,并不会**,虽然里面的筋骨肯定有一些严重的被摔断了,但如果毛蛋想要回来的话,以他的能力,或许有办法,修补好这个躯壳。另外无面者当中也有人擅长医术,等到获胜之后,走出了这里,再让那些人想想办法。只要躯壳完好,毛蛋应该就还会回到这里。 “千面,既然战争就在眼前,那咱们要怎么打呢?”白胡子的问话,打断了潘金莲的思索。 “这个……”潘金莲犹豫了一下,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问题,刚才毛蛋只是简单的介绍情况之后,就跳下了木塔,并没有说过任何策略。但是,在这里则必须要说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有了!潘金莲的脑子里突然一亮,刚才毛蛋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可实际上,他给出了暗示。“擒贼擒王,我知道对面学城的领袖并不擅长武斗,而无面者都是一些打斗和暗杀的大师,找几个身手好的,先尝试xing的刺杀一下对面的领袖,如果成功,可谓不战而胜,即便失败,也能够探听对方的虚实。”这应该就是毛蛋所暗示的,潘金莲笃定这一点,看起来毛蛋虽然没有直接帮助,但类似于这样的暗示,以后还会有。潘金莲有了一点信心。 “千面明鉴,我们相对于学城确实更擅长于这一点,可是眼下双方的营寨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掩护,就算一直蚂蚁爬过去,对方的哨兵都会发现,我们的手法再高明,都是没有用的。另外,也并没有对方首领的画像,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潜伏进去之后,也不好找下手的目标。”白胡子马上说道。 如果潘金莲还有力量,她一定马上杀掉这个讨厌的人。他所说的这些,的确是计划中的漏洞,没有黑夜,没有遮蔽,这应当是暗杀所最头疼的环境了。不过这没有难倒潘金莲,她还是迅速的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这办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问题,不过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的多。 “我们发动一次进攻,我以千面的身份,要求对方的领袖和我对话,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知道他的样貌和名字。两军混战的时候,混个把人到对方阵营应当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不要忘记,把要伪装的人杀掉。虽然我觉得对方也应该没有花名册之类的东西,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潘金莲说道。她自己也知道这其中的问题所在,贸然和学城开战,会损失多少兵力,是无法估量的。而刺杀对方领袖本身就是一个试探xing的举动,潘金莲没想过会一次成功,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的让人有些无法相信了。试探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军队在战场上更主动,可现在本末倒置,开战的目的,变成了潜伏进去暗杀者。 潘金莲感觉,身边的这些聒噪不已的人,远比远处的学城让她心烦,她所说的这些东西,也都是为了让这些心烦的聒噪消失,并不是想获得什么胜利。 “佯攻的计谋我看可行。”白胡子点了点头,表示了赞许,然后他那张让人讨厌的嘴并没有闭上,而是继续说:“可是千面,一经开战,还是混战,伤亡的情况,就不好估量了啊。” “你们这些人,难道还不会怎么逃走?大不了的话就逃回军营,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来教?”潘金莲大吼道,然后拂袖而去,她知道,白胡子的问题会没完没了,而她已经招架不住了。 大营里,只剩下了她自己,连不会动的毛蛋都没有了,作为“已死”的毛蛋,她已经没有理由把他摆到这来了。好在,刚才她应付的还不错,潘金莲对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现在白胡子应该在准备那个什么佯攻了吧,真希望他能够在跟学城的第一场战斗中便死去,那样的话,一切会多么的美好。 果然,没过多久,白胡子就走进了大营。“千面,佯攻的军队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进攻?” “现在。”潘金莲回答道,然后她直接从白胡子的身边走过,走出大营。她又多了一个杀死白胡子的理由,这个人居然直接就走进了大营,视千面的尊严何在? 白胡子所准备的军队,有两千五百名亡灵,一百名普通的无面者,还有十名精英无面者----他们就是要击杀对方首领的刺客,不过此时,他们混杂在亡灵的队伍当中,甚至潘金莲都分不出来谁才是刺客,不过这无所谓,只要知道他们在那里就可以了,她也不会对别人承认这一点,一个看不穿无面者伪装的千面,似乎也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如此,这支队伍便出发了,潘金莲不知道自己骑的这匹马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不过这无所谓,因为马鞍并不会传达生命的温度,而潘金莲的腿和脚还在从木塔上走下的颤抖中挣扎,失去了感知马肚子温度的能力。就像毛蛋所说的,在这里虽然不会感觉到疲惫,可要是不起码,潘金莲也会觉得这么长的一条路是不可能走完的,这就是心理上的东西,没有人能逃避的了。 白胡子跟在潘金莲的马旁,实际上,队伍当中只有她自己在骑马,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潘金莲有些得意。她甚至没有命令白胡子跟随,白胡子就主动参加了佯攻的队伍,看来他对他自己能够活下去非常的有自信,潘金莲倒更有想法跟他来玩上一玩,看看他的自信究竟能不能让他生还。 部队在沉默中缓速的开进,这些灵魂似乎已经并不习惯于在陆地上行走,他们抬腿的速度,让潘金莲看了就心急。同时她也明白,亡灵不太可能再次返回无面者的营寨了,他们的速度太慢,只能留在这里,尽可能的多杀伤敌方。 亡灵不会说话,或者说,亡灵说的话潘金莲听不懂。无面者习惯沉默,潘金莲虽然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种深入骨髓的无聊,但却无从开口。终于,这场看似不可能结束的旅程,终于结束了,学城的营寨出现在了潘金莲的面前。 从外面看,营寨的规模,布局,跟己方的完全相同,只不过,这里的一切都是黄色的,让人想到无边无际的沙漠,潘金莲没有去过沙漠,但她站在黄色的营寨前,便觉得和去过,也没有什么两样。 潘金莲记得从前听故事,两军交锋,来进攻的总要喊话骂阵什么的,但是考虑到这么慢的,又没有遮蔽的行军,肯定会被对方发现,喊话和骂阵也就变得毫无意义,只是等待着对方出来应战也就是了。 正在潘金莲想着这些的时候,学城的营寨缓缓打开,一支军队慢悠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学城的亡者军队,潘金莲只要看到这种缓慢的节奏就想睡觉,她突然觉得,脸谱岛和学城的战斗,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下棋,而棋子,就是这些缓慢的亡灵。 潘金莲看着对方不断涌出的兵丁,猛然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她反复的揉揉眼睛,仔细观看。 第四百零六节 武松 这不可能!潘金莲的心咚咚乱跳,她以为她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可当他出现的时候,潘金莲就好像窒息了一般。当她认清眼前的人物是谁之后,下意识的用手遮挡起眼睛旁边的伤疤。 这伤疤一定很丑,怎么可以让他看到。 潘金莲所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经常想起的,而且经常仇恨着的武松。潘金莲同时注意到,武松是学城队伍中,唯一骑马的人,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武松成为了学城的领袖。 这让潘金莲非常的不解,武松这个人,她是了解的,虽然勇武过人,脑子也算灵活,可是却没太多的文化,日常的简单读写已经是极限。她这些日子没少听这些无面者们说起过,学城了的学士,各个都是满腹经纶,还掌握着稀奇古怪的阴阳学,这么一些教书先生,怎么能让武松这种大老粗成为领袖呢? 不过反过来想想,似乎……自己只是一个女人,成为无面者们的领袖,也是不符合常理的。看来,武松也定然有一番境遇,也许,比自己的更加曲折了。潘金莲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对方的领袖居然会是熟人,甚至可以算是亲人。她还曾经有过色诱对方领袖的想法,现在看来,就算是色诱武松的坐骑,也比色诱武松的成功率要高的多。 潘金莲知道,自己定然是被武松发现了,没办法,谁让队伍中只有她自己骑着马,这么显眼,只有瞎子才看不到。但事实是,连她这个瞎子,在这个世界当中,都可以重获光明。 潘金莲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对方列队完毕,接着,武松骑着马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在距离潘金莲大概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嫂嫂,武松这厢有礼了。”武松在马上略微抱拳施礼,动作就和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一样,有礼数,而不失男儿身份。 这是让潘金莲最为着迷的一点,她所碰到的别的男人,在同她见面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多看她几眼,虽然在这之后也并会发生什么,但这一切都极大的满足了潘金莲的心,她平日里的精神享受少的可怜,因此她格外的在意。但是武松,永远是这样,就好像在他的眼睛里不存在女人一般,如果不是武松下巴上的胡子生长的如同雨后的杂草般迅速的话,潘金莲几乎要认为,武松的身体有什么缺陷。 既然武松这样说,潘金莲知道自己无法躲避,她必须要回应了。于是她提马就要往前走。这个时候,白胡子在旁边小声低语:“千面,对方的首领居然敢离的这么近,我可以让精锐的无面者突然一起充上,十丈的距离,只要两个眨眼就可以闪到近身,然后长短兵刃、飞镖暗器,一起招呼,就不用再混战了,你看怎么样?” 潘金莲的心中一凛,她想到这次出兵的真实目的,不由得有点黯然神伤。“不行,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他是我之前丈夫的哥哥,此人身手了得,现在又成了学城的领袖,估计又添加了什么独特的本事。贸然出手,只会折损了所有的精锐,失去了主动。”潘金莲迅速的编了一个理由来应付白胡子。这个理由的合理xing如何,潘金莲并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不能够让武松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至少要多跟他说几句话。也许,只要说上几句话,那种恨意就会诞生出来,那样的话,也就好下决心除掉他了。 潘金莲对于精锐的无面者非常有信心,她知道武松的本事,但是那些不过是些大开大合的玩意,打个老虎固然绰绰有余,但对于隐藏在被子里的跳蚤,就未必有七八岁的孩童来的得心应手。 同白胡子耳语完毕,潘金莲提马上前。“叔叔莫要这般说,我……我已经不是你的嫂子了,这种称呼可以去掉了。”这句话说出口去,潘金莲也觉得并不适合两军阵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除了这些家常的话语,她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的感触。 “嫂嫂,你虽然不辞而别,但是我哥哥并没有写过休书,而且在这之后,他也没有再娶。至于你和我哥哥的感情如何,那是你们的事,跟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依然是我的嫂嫂。”武松朗声答道,并没有任何的扭捏。 他的动作和声音,依旧是原先的那个大英雄。而我呢?潘金莲不安的摸了摸眼角的伤疤,我已经从一个美人,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叔叔有所不知,我从阳谷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xing命即将受到的威胁,不得已而为之啊。”这句话倒不是假话,但潘金莲不想说明其中详细的原因,这在两军阵前显得很累赘,再说,尼姑什么的,也只有她自己才见到过,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知道,是因为海砂。”武松平声说道。 “怎么会?!”潘金莲有些惊愕,随即,她恢复了平静。那个尼姑说的明白,海砂会成为武松的妻子,看来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不错,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海砂她现在还好吧,你们夫妻的感情,一定比我和你哥哥要好的多吧。” “海砂她只是一个死人,没有办法活过来的死人,没办法融入活人的世界,也没办法真正做的妻子。我来到这里,很大意义上是因为她。”武松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什么都没有回答,而有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潘金莲于这方面的事是过来人,心里也有数。“海砂这丫头以前的时候就很聪慧,只是心机有些深,她……她让我杀过一次之后,心中定然充满了恨意,很难再相信别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是正常的。武松,你想为了她杀死我吗?”不想,不想。潘金莲心里默念道,她虽然知道,武松这人如同一块木头,可她谁都能输,就是不想输给海砂。海砂比她年轻,看起来也比她乖巧,除了只是个丫鬟,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比潘金莲更加出色。 “我率领学城来对抗脸谱岛,并不是为了谁,而是命运使然。嫂嫂,我也惊异于你会成为脸谱岛的千面,不过这都无所谓,命运前一刻让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后一刻却站在一起,即将开始决战。”武松的话语中浸透着几分无奈。 这正是潘金莲想听到的,原来武松也有很强的厌战情绪,这太好了,这和她的想法完全相同,既然两方的领袖都不想打,那这场战斗又怎么打的起来呢。 潘金莲一提马的缰绳,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悄声说:“叔叔,我这次前来是迫不得已的,我十分不想打开始这场战争,我们能不能携手,把这场战争拖下去,让它永远不会结束。在这里,我们永远不会死,可以永生下去。这是另一片世界,我们的世界。” “除非我们都是死人。嫂嫂,你不用再说了,我虽然心里也并不想开战,但我却急于结束这场战斗,对于我来说,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拖战的事,莫要再说,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武松说完话,拨转马头,慢慢的回到了本方的阵营,看起来他根本不害怕身后会有什么突然的偷袭。 果然,武松的本事比过去增长了很多。潘金莲暗自庆幸,一切都被她言重了,不过计划也泡汤了。这样也好,潘金莲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随着武松的转身而灰飞烟灭,她厌恶武松那张无所谓的脸,和看到她以后仍然无动于衷的表情。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武松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她还有毛蛋,最重要的是,武松是海砂碰过的东西,她可不愿意捡那个小丫头剩下的,而毛蛋,是完全属于她的。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让精锐的无面者混进学城的大营,诛杀掉武松,这样的话,战争的进程如何发展,就可以由自己说的算了。潘金莲打定注意,在目送了武松行了几丈之后,也拨转马头,返回本方阵营。 “千面,怎么样?”白虎问道。 “我尝试xing的探了下虚实,感觉学城外强中干,打也就是了。”潘金莲回答。 “可是他们是防守一方,我们先进攻是不是不太好?”白胡子搓着手问。 “那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潘金莲反问,既然目的不是获胜,又何谈不好? “千面所言极是。”白胡子少见的没有反驳和产生疑问的,就接纳了潘金莲的意见,这让潘金莲有些意外。“那我让所有的亡灵发动死亡冲锋也就是了。”白胡子接着说。 “死亡冲锋?这些亡灵会冲锋?”潘金莲有些奇怪,一路而来亡灵的行进速度让她暴躁,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出,这样的两支部队碰面后的景象,那战斗必定进行的让人昏昏欲睡,她甚至害怕,那些精锐的无面者模拟不出那么慢的速度。 第四百零七节 死亡冲锋 “千面,你可能不知道,所有的亡灵实际上都被施放了禁咒,所以他们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的存在下去。死亡冲锋,便是把这个禁咒解除,这样的话,亡灵的行进速度,会比最为敏捷的无面者还要快,成为最为优秀的战士。”白胡子说道。 “这么凶猛的能力,一定有什么副作用吧?”潘金莲所接触到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办法,大多数都是作用越明显,弊端也就越大。 “那是自然,解开禁咒之后,他们会成为杀戮的机器,不会再停下。死亡冲锋只会开启一次,而冲锋的结尾,应该只有死亡。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分得清敌我,等到了后来,估计这个意识都会消退掉。不过千面,再详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灵魂实体化,只有在比较古老的典籍当中有所记载,如果不实体化的话,亡灵就很难彼此伤害,可具体事情的结尾会是什么样,我跟您一样的充满期待。”白胡子回答。 “很好,那就这样吧,我相信对面也会跟我们一样施放这个什么死亡冲锋,我现在倒有些把握了,他们不会赶让太多的死者上阵的,毕竟这些东西失去控制之后,很有可能冲散他们自己的大营,如此看来,前来进攻真是再正确也没有的决定,毕竟,我们这些生者,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撤离,而死者,则只会战斗。”潘金莲一边说着,一边体会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千面所言极是,那我开始了?”白胡子问道 潘金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她让马往后退了几步,让无面者的的群体包围在她自己的左右。 白胡子走到队伍的正前面,背对着学城的营寨,面冲着无面者的亡灵,朗声说道:“海雾中的怨灵啊,今天,你们将不再是灵魂,而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这将是结束你们痛苦哀嚎的战斗,在这之后,你们会变成另外的存在。你们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数字,而是能够夺取xing命的强者。我以脸谱岛的名义,解除你们身上的禁咒,去夺取,去杀戮吧。” 说完这些,白胡子迅速的走到了潘金莲的身边,让其他的无面者也把他保护了起来,潘金莲看着有些失望,她本以为白胡子会随着队伍一同冲锋,那样的哈,会让她少了很多的麻烦。 一路而来慢吞吞的亡灵,他们的身体慢慢的附着上了一层蓝色的光影,好像是大海的颜色,也好像是营寨的颜色。然后,他们不断的摇晃着,看动作,是在痛苦的挣扎,与此同时,当潘金莲把眼光看向对面的时候,他看到,学城的亡者也在做着一样的动作,只不过他们身上附着的光晕,是黄色的。 两边的亡灵在不断的挣扎,有一些强壮的,率先的击破了身上如同蛋壳一般的光晕,然后就拍打着身躯,相对面冲去。失去了光晕的亡者,无论来自于脸谱岛还是学城,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样的灰白色,让潘金莲有些分不清扭打在一起的亡者,究竟哪个是对方的,哪个是己方的。 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己方每冲出一个,对方就必须要有一个相应的抵挡住,如果不然的话,它就会去攻击那些还在光晕中挣扎的死者,还有那些躲藏在死人后面,瑟瑟发抖的生者。潘金莲感觉的到,身旁那些年轻的无面者抖动的身体,在这个时间停止的世界,似乎连恐惧对不会慢慢的自然减轻,正常情况下,这种感情会随着时间而慢慢的变得麻木,但是,静止的时间,却让麻木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真是一个残忍的世界。 挣脱光晕的亡者越来越多,两军中间也真正变成了混在一起的扭打,潘金莲看的出,现在挣脱光晕的都是亡者当中力量处在中层,这样的亡灵最多,因此每一眨眼,两军阵前就会多出很多“破壳”的亡灵。 潘金莲从来没有经历过战斗,可她相信,即便是武松,也应当对眼前的一切感觉到陌生,甚至是双方阵营当中见多识广的学士和无面者,他们一定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战斗。死去的人们在仅存的战斗意志下,开始了搏杀,最开始,他们还用着手中的武器,如同活着的时候,一招一式的进行着打斗,等到后来,这些灵魂慢慢的变成了野兽,而武器则被慢慢的丢弃,搏杀变成了彼此的撕咬。 也就在这个时刻,亡者的对抗中,开始出现了消散的灵魂,中了致命伤的亡者像一阵青烟一样的消失干净,潘金莲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代表着这些死者被第二次的杀死了吧?不过她也不想知道,了解的过多,只会让她对未来可能来临的死亡感觉到无限的恐惧,而后想方设法的继续待在这里。如果所剩下的选择只有一种,那么旅行者注定不会从容,已经成为千面的潘金莲,不想自己还像过去那么绝望。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尽力分辨,被杀死的亡灵是出自于脸谱岛还是学城,可过了一会,她就停止了这种行为,因为双方的亡灵看起来都差不多,分辨起来着实有难度,再者就是,一个亡灵的对手死去之后,他便会随意的找一个身旁的亡灵进行搏杀,根本不在乎是己方还是敌方,也就是说,就算脸谱岛的亡灵只剩下了一个,那么学城的亡灵也会彼此搏杀,直到全部死去,反之亦然。 潘金莲不知道这种战斗打了多久,死去的亡灵并不会流血,也并不会产生尸体,这让战斗看上去,少了一些惨烈的凭证,可是不会流逝的时间,却让野兽般的搏杀,展现出了直白的残忍。 潘金莲只是觉得,她越来越疲惫,她的眼睛甚至都有些睁不开,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应该是已经打了一昼夜了吧,或者是两昼夜?潘金莲不知道,总之,战场上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亡灵,而这个亡灵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转了转身,急速的冲向潘金莲。 第四百零八节 西门庆 眼前的景象让潘金莲大惊失色,可是亡灵奔来的速度过于迅速,以潘金莲的身体条件根本没有办法躲闪,更何况,她的身边是白胡子以及其他的无面者,根本就没有躲闪的空间。另外,她身为千面,如果只是在面对区区亡灵的情况下,没有将其击杀,而是落荒而逃,就会被身边的人,尤其是白胡子看出虚实。在脸谱岛这个以力量衡量地位的地方,没有力量的无面者,是不会有人追随的。 好在,潘金莲的前面还有人,她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无面者的身上,他们都精于格斗训练,在这个时候总能派上点用处吧,但是另潘金莲惊讶的事情再度出现了,那些无面者居然没有上前抵抗,而是左右的分散开,他们所做的都是规避动作,丝毫不理会亡者冲向潘金莲的身影。[www.huaixiu.net] 是的,潘金莲想了起来,无面者的精神正是如此,在任何情况下自保是第一位的,同时要相信位阶比自己高的人。潘金莲贵为千面,在脸谱到上无能出其右,这些无面者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危险留给她,是无比正常的决断。 甚至……潘金莲看到,连白胡子,也闪开了身,刚刚还被众人所拱卫的潘金莲,一刹那便暴露在了冲锋的亡灵的面前,她就好像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的手足无措。红星啊,如果此时能够再照耀一次的话,帮我战胜眼前的亡灵,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事,这就是我的第二次立威。 可潘金莲明白,那样的奇迹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来的,除了她的心跳之外,她感觉不到任何来自于其他的力量,甚至她所骑着的马在这个瞬间也如同二次死去的亡灵一样突然的消失,潘金莲的双脚重新站在了地面上,看来一切到这里就要结束了,没想到最后要死在武松的面前,真是不甘心啊。潘金莲在心头咒骂着,她希望,这个时候,毛蛋会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帮助她挡住这最致命的一击。 亡者的冲锋速度非常之快,潘金莲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亡者如同野兽一般,张开了嘴,对着潘金莲的脖子猛的咬了过去。潘金莲似乎闻到了他那在牙齿上挂着的血液以及乱七八糟的器官的味道,这让她作呕,被这样的牙齿咬过的话,即便她死了,也会污秽着死去,这比在半天堡的伙房里被人认出是女的之后的死法更让她觉得恶心。 潘金莲的心中,厌烦和恶心,超过了恐惧,她在心里不断的许愿,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出来拯救她的xing命,这个人又恰巧是男的话,她就愿意嫁给他,从此之后,不再去想毛蛋,和……武松。因为她本能的觉得这个时候能出现救星的话,就一定是毛蛋,不然的话,还会有谁呢? 就在亡灵的牙齿马上便要贴到潘金莲的喉管之上的时候,突然光芒大盛,亡灵如同麻袋一般的被人扔出了好远,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化成了一屡青烟,双方的出战的亡灵,全都死光了。 潘金莲在这光芒之中仰面栽倒,好半天她才意识到她自己并没有死去,挣扎着要爬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而这只手上最吸引潘金莲的乃是一只金手镯。很少有男人会戴这么大的金手镯。 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她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她也认识,他正是在阳谷县的西街上开药铺的东家----西门庆。 “大官人……你怎么会来到这?”潘金莲有些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她跟西门庆并没有说过话,只是知道他的名号而已。至于大官人之名,也是随着阳谷坊间的叫法称呼的,否则的话,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称呼合适。 “说来话长,眼前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潘金莲,来,先起来吧。”西门庆的手并没有缩回去,而是又向前递了几寸。 这是一种真正的关怀,潘金莲感觉得到,跟毛蛋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何况,她刚刚的发过誓,西门庆就突然出现,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潘金莲的心砰砰乱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沈七、武大、武二、毛蛋、西门庆,是不是她这一辈子曾经有过牵连的男人太多了些,潘金莲并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那种水xing杨花的女人,她想认真去守护一份感情,可每当她想停留下来的时候,总有一只手把她身边的人抢走,再给她一个新的,也不管她喜欢不喜欢。 如果不是武大的话,她也许跟沈七在一起了;如果不是海砂的杀意的话,她也许也不会离开武大……她能举出很多的如果,能设想很多可能发生的事,却无法肯定下一刻笃定的结局是什么。 潘金莲没有选择,她一把拉住了西门庆的手,站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站在西门庆的身后,只有这样,她才有安全感。那些无面者不会护卫在她的身前,而武松所统领的学城,不知道还会发动什么样的进攻。 “那边的可是四泉兄?”武松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非常的礼貌。 西门庆赶忙向前走了几步:“武松,正是我西门庆。” “四泉兄想必是获得了什么东西,以那种东西作为媒介,才来到了这里,是吧?”武松抱着肩膀说话,但是他的马却向前走了几步,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武松你说的没错,我因为机缘巧合去了京城,并且凭借祖上传下来的信物,某了一个小官做。这虽然是一个饿不死人的官职,可却永远无法实现我男儿的抱负,实现我扬名立万,衣锦还乡的想法,要是那样的话,我大概永远也无法打败你。我不甘心,你曾经那么多次的羞辱过我,把我如同草芥一般的丢弃,我必须让你还债。所以,我百般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叫做高士斋的地方,这里面的人给了我这个金手镯。”西门庆扬了扬手腕,然后继续说:“他们还告诉了我使用这个手镯的方法和详细的时间,并且告诉我,只要按照方法去用,就可以找到你,并且,拥有可以打败你羞辱你的机会,看来这些人并没有骗我。”西门庆哈哈大笑。 “四泉兄,你确实成功的来到这了,这没错,可是我觉得,以你的身手、胆识、谋略,我们两个从江南打到塞北,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武松骑着马闲庭信步,傲慢的让潘金莲要紧了牙齿。 “在外面,我确实不如你,但在这里,可未必。”西门庆朗声大笑,他的小声给了潘金莲很大的安全感。“你也看见我刚才是怎么打倒那东西的,你自命有这样的本事吗?”西门庆的口吻比武松更加傲慢。但是潘金莲对这种傲慢,只有欣赏和依赖,她也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可以同时打飞两个。”武松平静的回答:“说这些东西是没有意义的,西门庆。你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选择一方阵营。学城和脸谱岛正在开战,你是不能够保持中立的,加入学城,还是脸谱岛?” “你是学城的领袖是吧?”西门庆问道。 “是的,我代表学城。”武松的声音明显的高了一些,潘金莲听的出,这是武松故意为之的,他想让身后的那些学城的人认为,他以这种称呼为荣。 但实际上,越是这样的刻意为之,其中就越有可能蕴含着什么样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加入脸谱岛,脸谱岛的领袖是谁呢?”西门庆对着周围问道。 “是我。”潘金莲赶忙说道,她尽量把这句话说的也非常有威严。 “我要加入脸谱岛,可以吗?”西门庆问道。 “这个……”虽说这件事在潘金莲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她知道,加入脸谱岛的过程无比繁复,对于这种成年人的入岛,绝对不是她这种新千面,可以说的算的。 潘金莲急忙对着白胡子招手,示意他过来。白胡子本来在远处站着,看到潘金莲的召唤,慢慢的走了过来,低身施礼:“千面有什么吩咐?” “刚才这名男子,帮本座击退了亡灵,他也是本座的故交,现在我有意让他加入脸谱岛,成为无面者,不知道是否可以?”潘金莲尽量礼貌,给足白胡子面子。 “这个……千面,脸谱岛已经很久不招募成年人了,这您是知道的。”白胡子回答。 “那我呢?我身为你们的千面,进岛的时候,难道不是成年人吗?”潘金莲怒斥道。她早就预料到白胡子会这么说,所以这句回答也早就准备好了。 “您有差别,您的地位尊崇,另外,也是处在脸谱岛生死存亡的时刻。”白胡子的回答也很快。 很好,就需要你这么回答。下一句,便让你无法辩驳。 第四百零九节 无奈 “那现在难道不是关键时刻吗?他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另外他的出现,本身就是本座掐算的结果,他是脸谱岛的救星!你知道吗?”潘金莲咄咄逼人。 “原来千面也懂得占卜之术,而且是中原的道士占卜,我对这个非常有兴趣,希望千面能有机会教授于我。”白胡子停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易容之术,需要从小开始学习,成年之后,只能掌握皮毛,这一点,还请千面不要见怪。” “那个无妨,我的这位朋友本身就不喜欢易容,他对自己的这张脸很满意。”潘金莲胡乱作答着。她只记得在阳谷的时候,坊间的女子都经常谈论西门庆,说他长得俊,这样英俊的脸,自然是不想换掉的吧。何况无面者的残疾……不知道白胡子的残疾在哪?潘金莲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那就没什么了,入岛的仪式得出去才能办,但是这位兄台现在就已经是无面者的一员了。”白胡子说完这些,知趣的后退了几步站在那。 潘金莲正想答话,突然感觉到双脚离地,她错愕的看着这种场景,只见刚才消失的马匹,又出现了,仍旧把潘金莲载在身上。潘金莲很惊慌,她很想马上跳下来,但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她相信这些无面者也不知道马匹为什么会再次出现,要利用他们对自己的这种神秘感,继续的维持千面的权力。 “我现在宣布,西门庆正式成为脸谱岛的一员,他将受到脸谱岛的庇护,并且在这个世界里,以击败学城为目标,英勇奋战。”潘金莲站在马上呼喊着,她面对的方向,正是武松站立的地方。 “很好,很好。”武松的语气,并不想刚才那么平和,潘金莲能够听出其中的愤怒。“潘金莲,我提醒你,你现在还是我的嫂嫂,我哥哥并没把你休掉,盼望你还能够坚守妇道,不要做出些让人羞耻的事情。” 潘金莲没想到武松居然会在两军阵前说这种话,这种类似于尊者对卑者的教训,让她感觉到受了极大的侮辱。“那你千万不要被一个不守妇道的人所击败。”她回应道。潘金莲不想做一个水xing杨花的女人,那只是因为她想对自己的感情负责,跟所谓的妇道没有半点的关系,她很讨厌这个词汇,因为那是男人约束女人的枷锁。 所以她更加恨武松。 “你既然如此说,罢了罢了,今天我们战过一场,我且不杀你,你回去整顿兵马,我们下次再战。”武松说道,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些无奈。 潘金莲大喜过望,她正愁没法脱身。“那咱们走着瞧,咱们撤。”她对着周围的无面者喊道,那些无面者迅速的聚拢成阵,站在她的马后。 西门庆,嗯,西门庆怎么办呢,让他也跟那些人一起走吗?不,这样绝对不可以。潘金莲冲着西门庆伸出了手:“大官人跟我共乘一骑可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西门庆也没有推辞,一把拉过潘金莲的手,接着力量跃身上马,坐在了潘金莲的后面。 他的身体是有温度的,潘金莲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体温了,她跟毛蛋最亲密的那次接触,毛蛋的身体是冰冷的,而在睡醒了之后,毛蛋却已经离开了。 就这样,潘金莲拨转马头,并没有回头去看武松有什么追击的计划,而是径直的返回自己的营寨。回去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不知道疲倦的无面者脚步的速度并不比马匹慢上多少。 潘金莲有意的坐的距离西门庆更近些,他们贴的也更加紧,她做这些,并不是真的跟西门庆做如何的亲近,而是,她相信毛蛋一定可以看得到,如果毛蛋也喜欢她的话,一定会忍耐不住的吧,他一定会出现,把西门庆杀掉的吧,那样的话,就相当于把毛蛋逼了出来,毛蛋要是这样出来的话,便应该不会再走。 如果毛蛋不出现的话,那只能说……毛蛋根本就不爱她,这样的话,西门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也就应了刚才危险中所发下的誓言。潘金莲心里便这么两面光的想道。 武松 武松回到营寨的时候,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时隔半年,再次看到潘金莲,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不但脸上有刀剑的伤痕,人不人鬼不鬼,居然放(和谐)荡了起来,在两军阵前,把西门庆这样的货色招致麾下,并且共乘一马,你侬我侬的相依而去,这让武松更是咬断钢牙,只可恨身上的武功尽失,无法把这二人在此诛杀,帮自己的哥哥武大,出这一口恶气。 想想武大,武松的心中突然很是想念,不知道自己离开阳谷之后,桂花楼的生意怎么样,会不会有人借机去寻哥哥的麻烦,不过想来,既然铁学士、海砂、张树,他们把刘林都叫到了学城,有了具体的安排,对于武大的安排,也应该更加的妥帖才是。这些人都应该知道,武大是武松唯一的亲人,两人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十分的融洽,但毕竟是一奶同胞。 这一段日子,每当想起武大,武松便觉得自己有些欠他的,也许真的是上天把本来应该长在武大身上的血肉骨骼,长在了武松身上,这才让武松成为了盖世英雄,而武大只是一个侏儒而已。 就因为这个,在这里,才更要帮哥哥出这口恶气。虽然,他可能已经不喜欢潘金莲这个女人,可能我已经有了新的嫂子,可休书没有下,那么潘金莲便不可以跟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武松越想越气,他气喘如牛,却没有办法去解决愤怒的源头。 西门庆刚刚所展现出的那手功夫,实际上震惊了武松,他自命身体的全胜时代,除非发动裁决之力,不然的话根本没可能那么干净利索的消灭一个亡者,在自家的院里,他曾经跟这样的东西正面交锋过。这里的亡者应当比那时的活尸更强才对。 第四百一十节 武植 武松算了一下,上一次看到西门庆应该是十一月十四的夜晚,距离现在大概有四个月的时间。就算西门庆有名师指点,昼夜不停的苦练,以他原来的资质也不可能练到这种程度,更何况,正面硬撼那些癫狂的亡者,已经不是靠人的身体能够完成的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武松越加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学徒进来报信。“头领,外面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你的哥哥,我们说要来通报,结果那个人耍起了蛮横,一下子伤了我们四名兄弟,现在外面的情况越来越混乱了。”学徒报信的时候说话说的很缓慢,好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我哥哥?伤了四名兄弟?”武松惊诧道:“不能,能伤四个人的,那绝对不是我哥哥,你们多找些人,一拥而上,把他拿了也就是了。”武松心里正在烦躁,对这样决计不会是真的事,也不会加以验证。 武大现在应该正在阳谷县里耀武扬威呢吧,这是他这一辈子最荣耀的时刻,能多享受享受也是好的,总算是对过去苦难的补偿。武松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感觉到有点困,心底的疲倦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哦,那我就放心了,头领莫怪,其实刚才我就跟那些人说了,头领生的如此高大,怎么会有一个矮子哥哥。”学城的等级制度虽然严格,可是并不控制学徒的言论,学徒会有如此评论型的言语,并不奇怪。 不过这话却让武松一惊,他赶忙拉住转身要走的学徒。学徒身着的袍子表面粗糙,这一拉磨的武松的手指生疼,几乎要流出血来。武松已经顾不得这种往日里会让他羞怯的孱弱,疾声问道:“你说什么?来的是个矮子?” “是啊,头领,来的是个矮子,比正常人要矮上许多,只是这个人极为悍勇,好像闲庭信步一般就可以打到咱们的人,让人感觉十分古怪。”学徒解释道,然后问:“难道头领想亲自去会会那人?” “是的。”武松已经不想多说,那个人是不是武大,只要过去看看,便能够知晓。 “那太好了,正好也让那些以武入道的学徒看看头领的身手,我们都听说头领在进入学城之前,只凭借一般的武功就力毙了一头猛虎,想来现在的修为应当更为惊人才是。”学徒伸出大指称赞道。 武松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从某种意义上说,学徒们的这种误解是好事,最起码,这样可以暂时维持他们对于整个学士阶层,对于武松自己的忠心。但是,这毕竟是一个谎言,而且事情的真相并不是牢牢的被封锁着,最起码学士当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清楚武松已经是个残废。武松摇了摇头,他竭力不去想这些事,本来,学城的领袖他也是不想当的,要是被赶下台的话,也就轻松了。 武松随着报信的学徒出了自己的帐篷,之后左拐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事件的现场。刚刚报信者说受伤的只有四个人,看起来他通报的还是略微保守了一些,武松来到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十多个人躺倒在地,而在人群当中,有一个闪转腾挪的身影,果然是个矮子。武松急忙往前走,他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从穿衣的风格来看并不是武大,可是身材的高矮的确是一般无二。 那矮子手里拿着一柄扇子,上下翻飞,他好像有意不要这些人的xing命,对每个人的击打都是点到即止,而围攻他的学徒可不是这样,招招都向着要害的地方招呼,看的武松练练皱眉。矮子的身形太快,武松变成残废之后,连目光也迟钝了许多,他根本无法看清,只能够继续的向前走。 两旁的学徒看到武松来了,都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道路,很明显,他们跟报信者的想法是一样的,想要真正的领略一下头领的身手。武松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自己失去武功,早已经打不过眼前的人,他的身体虽然改变,可是他的一往无前的本xing,并没有更改。恐惧对于谋划中的武松,确实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可行动中的武松,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那个矮子似乎也发现了武松的身影,他紧转了几下身子,就好像陀螺一样的把周围的学徒甩开,然后身子一晃,便来到了武松的面前。 “武松,过的还好吧?”熟悉的声音传来。 武松的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这句话说完之后,武松的眼睛才来得及往下看,然后他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这个一身行伍劲装的矮子,居然真的是哥哥武植。 “哥!”武松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便激动的哽咽住了,曾经他以为这个他有武大和海砂两个亲人,直到海砂折断了他手指的夜晚,他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哥哥武大。 “兄弟,我来这就是为了找你,可你的这些手下好生不懂规矩,不过哥哥我也并没有重伤他们,都不会耽误他们为你做事的。”武大的神色轻松,根本不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激战的样子。“武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你的帐篷里再说吧。”武大说话的时候,捏了捏武松的手。 武松的手指吃痛,他没有想到,武大的指力如此惊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在亡之军势当中,死者与生者共同战斗,本来孱弱而不会武功的人,都成为了能够力敌万人的英雄。武松的脑子糊涂了,但他本能的感觉到,武大变强跟西门庆变强的原因可能差不多,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邪门的东西。 “哥哥跟我来。”武松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学徒们退下。那些被打伤的人,也只得怏怏的从地上爬起来,消失在帐篷的森林当中。而武松则走在前面,带领着武大,返回自己的帐篷。 第四百一十一节 缩地 “哥,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这里?”武松最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 “说来话长啊。阳谷县的生意不好做,哥哥后来就去了京城,在京城机缘巧合之下,结实了高太尉的弟弟,也就算是附庸上了权贵吧。碰巧哥哥我做的烧饼,高太尉的老娘吃的非常得胃,得了这个便宜,哥哥我也就算是飞黄腾达。有一次去京城一家叫做高士斋的地方买衣服的时候,他们给了我这把扇子。”武大说到这,把手中的扇子,微微一亮,然后马上就缩了回去。“我当时就觉得这把扇子比较奇特,可不想这扇子居然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媒介,当然,我当时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好日子过的多了,更加的思念你,想要把你也接到京城,那个都头也没什么好干的,结果派人去阳谷,发现你早已经不在那了。我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猛然间想起高士斋的人神通广大,关系灵通,所以就去央求他们,结果,他们便告诉了我在什么时间如何使用这扇子,然后我就来到了这。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武大把胳膊平端起来,显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武松点头道。武大的话虽然不长,可是其中却出现了很多的破绽,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时间上的混乱。按照武大所说,他是因为阳谷的生意不好做,才去了京城,但是截至到十一月十四,桂花楼的生意应该说还是不错的,生意不好,怎么也得是连着一两个月身体不好,那么至少也得是过了新年,他才会去京城。可是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我就已经受了重伤,然后在阳谷略作处理之后,便前往学城。这一切,哥哥居然完全不知道,他甚至还说派人会阳谷找过我,这代表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就是说……几乎在我受伤的同时,哥哥就离开了阳谷。那么他离开阳谷的原因,就绝对不是什么什生意不好。武松略作思量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可是这跟他接下来想问的事情无关,所以也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哥,我想问的是,你的身手明明一般,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居然会那样厉害,要知道你打倒的,都是些好手。”武松其实并不知道那些被武大打倒的人身手如何,可是他了解自己的哥哥,武大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有的时候拍些马屁,能让他更心甘情愿的把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这算是合理的策略。 “哈哈哈,弟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的身手并没有变好,你从小练武,应该知道,这个东西是循序渐进的,怎么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呢?”武大大笑道。 “那哥哥,这是因为什么呢?”武松继续问道。 “很简单,因为高士斋,那个地方的人都不简单,他们曾经告诉过我,按照他们的方法来带这个世界,便可以获得这种超越其他人的力量。”武大一摊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武大在撒谎,武松明白这一点,虽然西门庆也提到了这个高士斋,但是获得这样的力量,绝对需要一种特殊的方法。只不过看武大的这个样子,就算是怎么问,他都不会说了。武松了解他的哥哥,这样的时候再继续问的话,只会让这个秘密越埋越深。 “武松啊,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你的胜利没有问题,看我一个人帮你打败敌人也就是了。”武大拍着胸脯,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在武松的印象中,武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动作,一个矮子能帮一个英雄做什么呢?但是现在,在这亡之军势里,不可能的事,终归变成了现实。 “哥,只怕并不容易,对面的力量不容小觑。”武松叹息道。 “不容小觑?那要看跟谁来比!说吧,对面的人是谁?我倒想见识见识。”武大颇有豪气的问道。 “哥,我说了之后,你可别动怒。” “哦?难道我还真的认识?来说说,我看看谁能让我动怒?”武大的神情轻松。 “对面的领袖是……是嫂嫂。”武松小声说。 “谁?”武大跳了起来,大声问道。 “是嫂嫂,潘金莲。”武松直言相告。“她现在是对面的头领,掌管着跟我一样庞大的军队,应该也拥有超凡的力量。” “那个贱人,不辞而别,居然出现在这里。武松,你且等上一会,我去把这贱人抢回来,看对方没有头领,如何与你作战。”武大大吼着,转身就要出帐篷。 “哥哥等等,我还有话说。”武松慌忙大喊。 “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武大真的发怒了。 “对面还有一位,你我的熟人。此人同哥哥一样,是从那个高士斋而来,同样他的身体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坦白的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武松承认道。 “哦?也是从高士斋来的?”武大的态度平和了一些,然后厉声道:“是谁?咱们的熟人有到京城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西门庆。”武松如实回答。 “什么?就是那专门勾引别人老婆的西门庆?我说潘金莲这贱人怎么会不辞而别,原来是外面有人勾搭,这个弟弟你别插手,待我去一趟,杀掉那奸夫淫妇!”武大原本平和的神态,再一次被怒不可遏取代。 “哥,你自己去不行,太危险了,你要是硬要去的话,我点些兵马,给你压阵也就是了。”武松大声说。 “不需要,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武大的声音充满自信。 “这一点我相信,不过到对方的营寨距离颇远,这里只有双方的领袖会有一匹坐骑,却不能给别人乘坐。哥哥一路单独前去,也过于烦闷了一些。这样吧,哥哥,我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你还记得那个张树吧,他的本事就是从这里学的,我去问问他们,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哥哥快速到达那?”武松试探的问,他也确实不放心让武大自己前去,距离太远,那里发生了什么,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当然,武松也看到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离开的时候,是共乘一马,他也自然可以效仿,跟武大同行。可是武大单独上前挑战,就没有人再能保护武松的安全,手脚无力的他将随时可能被一个普通的亡者永远的杀死在这亡之军势当中。 “那你动作快点。”武大很明显被武松说动了心,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武松瞅准这个机会,快步的走出了帐篷,走了没几步,迎面正遇到张学士。 “头领,我找你有事。”张学士倒是首先开了口。 “我找你也有事,不过你先说。”武松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 “我听说,刚才这来了个矮子,是您的哥哥,这是真的吗?”张学士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 “是真的,他跟刚才两军阵前加入脸谱岛的那个人从同一个地方来,身手也差不多,不过,我哥哥会加入咱们的阵营。”武松尽量简短的介绍清楚眼前的情况。 “那就好,既然和头领是一奶同胞,我也就放心了。头领找我什么事?”张学士反问道。 “也是关于我哥哥的,他现在就要去脸谱岛那里挑战千面和刚刚加入的那个人,可是路途遥远,我又担心派出军队的话,风险太大,所以找你来问问,学士当中,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咱们快点到对方的大营前?”武松满怀希望的问道。 “有是有,不过代价有些大。”张学士犹豫的说。 “什么样的方法,多大代价?”武松急忙问。 “学城所研习的法术中,有一种‘缩地术’,可以就地把咱们的营寨搬到脸谱岛大营的对面,双方相隔一百丈。不过,这种法术属于亡者的魔法,需要燃烧掉两千名亡灵,头领你也知道,亡灵现在就是咱们的士兵,仅仅因为少走几步路,而自损两千兵马,是不是有些不划算?”张学士说道。 “很划算。距离近一些,战斗才能快些结束。张学士,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尽快办好。快点打败脸谱岛,就能快点返回学城。你也有些想大漠吧?”武松不想大漠,但武松想念阳谷,和清河。 “嗯,确实如此,我一生从没离开过大漠。”张学士说到这,话语一停:“头领,我马上就去办。”说完话,转身急速离开了。 武松调整好连上的神态,深吸了一口气,返回了自己的帐篷。武大此刻正不耐烦的抓耳挠腮,武松突然觉得,自己的哥哥样子有几分滑稽。 “怎么样,办好了吗?”武大猛的站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质问。 “学士们会发动‘缩地’的办法,来让两处的大营近一些,这样哥哥出门便可战斗。”武松答道。 武松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是弟弟,可是却处处都有着主动。可现在,他变成了真正的弟弟,一个孱弱的弟弟。 第四百一十二节 骂阵 生活在别人影子下的感觉简直是糟透了,武松自从进入亡之军势以来,第一次害怕失去他领袖的位置,因为他意识到,如果武大表现的足够优秀的话,那么学城完全没有理由继续由他来统帅。武松并不在乎这个位置,但他很在乎被武大替代,那会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羞辱,虽然没有人会特别的嘲笑他。 “你手下这帮学士办事可不怎么样,就刚辞啊还阻挡着我和你见面呢,他们多长时间能办好这件事啊?”武大不耐烦的问。 “我让他们尽力去办,不过哥哥,这种缩地消耗惊人,要燃烧两千名亡灵,所以花费些时间也是正常的。”武松跟武大解释道。 “两千名亡灵?哦哦。”武大的眼睛转了几下。“这的确是大手笔,看来你的手下确实有几分本事,好吧,我就在这等着。”武大不再暴躁,而是安静的坐在了椅子上。 武松心里一凛,因为武大的反应不对,以亡灵作为能量的来源,连武松自己都是刚刚听说,而武大好像对这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且能够大致的估量出两千名亡灵究竟是多大的力量,因为武大对力量产生了敬畏,而正是这种敬畏,让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武松跟武大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如果说,武大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肯定是到了京城之后,联系到他和西门庆都突然变好的身手……武松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念头,会不会武大和西门庆的身上,也充斥着亡灵的力量,他们可能用跟学士差不多的手法,燃烧了亡灵,在他们自己的体内做着填压,如果一个人身上,被注入了二十名以上亡灵的力量,那么就应该能够轻易的实现刚才这两人的壮举。 不过武松知道,现在绝对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也突然有一种感觉:事情的真想他迟早会知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兄弟俩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武松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希望武大能够主动的开始一些话题,他最想谈的就是关于小时候,关于在清河的日子。那个时候,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平常,那个时候的武松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里,以死人为伍,为了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而战。 但是武大却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帐篷的门口,好像随时要冲出去一般。这跟武松印象中的武大有很大的区别,武大这个人很懒,如果有坐着的机会,他一定会充分的享受,可是现在的他,就好像一张拉紧了的弓。 好在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缩地术发动了。武松感觉似乎有人在自己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他的身体被这一脚踢的急速想前倾斜,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只脚又踹了武松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这让他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来的动作,只是急速向前移动,不过在武松看来,地面却没有多大样子的变化,看来缩地法搬运的是整个营寨,这座帐篷的每一处也在被那只看不见的脚猛烈的踢动着。 武大并没有表现出武松那样的慌乱,他安然的坐在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神,虽然急速的移动让他的身体微微晃动,可这没有让他的眼皮抖动一下。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然后武松能够感觉都,移动的速度在慢慢的减慢,最后,随着屁股下椅子的猛的一顿,移动的世界停了下来。 武大马上站起,直接往帐篷口走去,武松也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等到武松走出帐篷的时候,看到眼前已经不再空旷,蓝色的大营就出现在前方不到一百丈的位置,看来缩地术是成功了,不过武松也马上就感受到了发动法术所付出的代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道,二郎没有想到,张学士所说的燃烧灵魂,真的会有燃烧的味道出现,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武松一定要见识一下,他以后不再能习武,那么懂一些法术就变得非常必要了。 “了不起,果然了不起,看来缩地术不是骗人的啊。”武大高呼着,然后他拉了一下身后的武松:“潘金莲和西门庆,就在对面的营寨里?” “是的哥哥,对面就是脸谱岛的大营,他们就在那里。”武松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不准备阻止。 “好,那我这就去取了那奸夫淫妇的项上头颅。”武大大喝一声,甩开双腿,向前疾奔。 武大的身材矮小,平日里跑步的的速度就极为缓慢,虽然此刻身体有了明显的提升,可是腿短的问题依然存在,武松快走几步就可以拦住他,何况,他还可以换出坐骑,但是,他没有那么做。武松在武大奔出营寨之后,站在营寨的大门处观看,在这里,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即将发生的事。 武氏兄弟的中的另一个英雄即将诞生,或者…… 武大一直跑到距离蓝色营寨二十丈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然后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手叉腰,高声叫喊:“潘金莲你那个贱人听着,你丈夫来了,还不快快出来伺候着。” 武大从前嗓门就大,加之亡之军势空旷无比,他的声音没有任何遮挡,传出好远,仿佛天地都随着这声音一起震动,发出悠远的呼应。 脸谱岛的阵营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个答话的人都没有。这在武松的意料之中,他是听过很多打仗的事情的,讨敌骂阵这玩意本身就是个辛苦活,对方要就是不出来,那武大自然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打进去。 不过武松对于武大是有信心的,他了解自己的哥哥最为毒舌。武大的别人阴损的诅咒,有的时候连武松都听不下去,潘金莲的地位如此尊崇,自然受不了有人在她的手下面前大放厥词,她一定会有反应的。 第四百一十三节 索命 “潘金莲,你这贱货,在里面是不是跟你的奸夫两个人苟且呢?西门庆,你也别以为捡到宝贝了,我告诉你吧,那淫妇每天晚上都被我弄的像条母狗一样,你难道就不觉得脏吗,用我用过的东西!”武大的话开始逐渐下流起来。 武松听到了叹息的声音,回头一看,张学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 “家兄没读过什么书,又在盛怒之中,言辞粗俗了一些,张学士莫怪。”武松解释道。其实武松很高兴,武大这样的表现,学士们是不可能让他作为领袖的,自己通过了玻璃蜡烛的考试,这才是最好的地位保护。 “一直以来,学城都是行一些表面上温文尔雅,而暗地里道德沦丧的事,令兄这样直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头领莫要多想。”张学士的回答却跟武松想的完全不一样,到好像很欣赏武大的言辞,不过武松觉得,这其中客气的成分居多,多半是给自己面子。 武大的话越发难听起来,他开始形容起潘金莲身体的样子,甚至把潘金莲身上哪里长着隐秘的黑痣,哪里的的毛发比较多,那些毛发是什么样的,是笔直的还是弯曲的,这些话都喊了出来。 武松确实有些听不下去了,如果这样西门庆和潘金莲还不出来的话,那莫不如就不要再骂阵了,再骂下去,双方的兵丁都要看笑话,而作为武大的弟弟,自己也难逃话题的中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蓝色的大营门打开了,门前站着一人,正是西门庆。“武大,你在这造次什么,在说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我可告诉你,在这里可别指望着你的弟弟能保护你。” “哈哈哈,西门庆,我告诉你,现在时候变了,不是武松保护我,而是我帮他出头。抛开两军打仗,你我的事要单论,我听说你跟我的老婆共乘一马,你这小子敢碰我的女人。来来来,不怕死的就走出来,跟我比试比试,莫要在营寨当中缩着,躲在女人的裙子下面,呼吸那些我留下东西的味道。哈哈哈。”武大大放厥词,他的话语已经不是单纯的侮辱,而是透着一种癫狂的意味。 “矮子,休走!”西门庆大怒,从营寨中狂奔而出。而武松看的分明,潘金莲和她身边的一干人等,也站在营寨门口的地方瞭望。 看起来,脸谱岛同样对于这种神奇的力量感觉到迷惑,潘金莲的想法,大概和我的差不多吧。武松暗暗盘算着。 西门庆奔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武大的面前,两个人一招一式的打斗起来。武松虽然身体成了残废,武功也无法使用,可对于武学的修为,应当说更胜从前。两个人打了一会,他便看了出来,无论是武大,还是西门庆,所用的招式都很庞杂,可以说是东鳞西爪,可是这并不是两个人的修为博学,只是他们没有学全而已,这样的练法,全然不如只精研一套功夫来的实用。 但是,在这浅薄的招式下隐藏的是,两个人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力量,这二人举手投足,甚至呼吸间的力量,都比旁人要刚猛,两人的招式水平一般无二,这都导致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击打对方的要害,每一招都是在用力量对撼。 打斗慢慢的变的笨拙起来,两个人的招式已经用尽,变成了几乎站立不动的对打。这样的打斗看起来没什么,实则凶险无比,武松知道,只要双方当中有任何一个人一招落败,那么就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力量,只要挨上第二下,必死无疑。 西门庆的身材比武大高,胳膊也比武大长,占了一定的优势。但是武大手里有一把扇子,这扇子可以作为他胳膊的一部分,无形当中,也增大了武大的攻击范围。何况西门庆打武大需要低着头,武松也看的出来,西门庆的每一次攻击,都透着别扭。 这样两两相抵,两个人的打斗,也就这样焦灼了起来。武松自然可以派人上前帮忙,可是一样的,对方也可以派人帮忙。武松相信,两方进入亡之军势的时候,兵力应当差不多,可是刚才自己发动缩地术,燃烧掉了两千名亡灵,无形当中,现在的兵力就不如对方,虽说那些亡灵被发动起来根本就不管敌我,但是毕竟这样会失去主动权。况且,以武大现在的状态,就未必会输给西门庆。 武松想起刚才西门庆在两军阵前的骄横,让武大这个矮子击败他真是再好没有的了,这一定会带给他最大的羞辱。 两人的交战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武松可以看到空气中模糊闪烁的影子,这些影子发出风雷,两人的衣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西门庆的手镯和武大的扇子频繁相撞,每一次相撞,外面的影子便浓重一些,就好像是这两个人统率着兵马在进行厮杀一般。只是武松不明白,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亡灵的话,在亡之军势当中,他们应该是实体的,而不是这样虚无的飘散才对。 手镯只可以用来防守,但是扇子却攻守兼备,兵器上的差别,让武大在最后的打斗当中处于一定的主动,武松看的出西门庆竭力要改变这一点,可是西门庆的双臂活动范围正在不断的被压缩,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好,这场打斗,哥哥要赢了。武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开始担心接下来的事,家庭现在是武松的向往,同时也是他的噩梦。 就在此时,场面上的局势发生了突变,武大的扇子再一次的被西门庆的手镯格挡住,但这一次,武大没能再把扇子收回去,西门庆变戏法一般的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他挥动着这把匕首,像武大的扇子砍去。 武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一愣神,武松大呼一声:“哥哥小心。”同时心中大叫不好,武大虽然懂了些招式,也拥有了力量,可是他从来没有与人真正的长时间的xing命相搏过,对于突然发生的变化,是没有任何的对敌经验的。 武松的叫喊声还是晚了一些,电光火石之间,匕首斩在了扇子上,两者发出了灿烂的光,但这光只有一瞬,当光芒消失之后,武大的扇子,已经断裂成了两截。匕首余威未消除,接着砍在了西门庆自己的手镯上,手镯虽然没有被完全的斩断,看起来也有不小的损伤。 武大愣在当场,而西门庆一手捂着手镯,猛的向后退,一直退到了脸谱岛大营的门口。武松正在奇怪西门庆为什么不乘胜追击的时候,从扇子切断的地方,喷涌出一道道灵魂,这些灵魂在空中获得了实体,然后坠落到了地上。而武大,刚才那充满力量的动作瞬间消失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跟原来的那个侏儒一般无二。 武松看的很清楚,落地的共有十个灵魂,九女一男,那些女人穿得妖娆扮得艳丽,应该是风尘女子,但是她们的身体,都已经残破不堪,显然是被人虐杀致死,武松不知道是谁这样的残忍,居然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然后,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十个亡灵看到了武大,便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在那一瞬间,亡灵变的疯狂起来,他们一拥而上,围住了那个孱弱的矮子。武松再想上前,已经来不及了。片刻之后,实体化的亡灵居然自行散去,化作青烟,而地上残留着的,是血肉模糊的武大,他看上去已经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滩肉酱。 但是武松看的分明,武大还没有死,他知道,在这里,垂死之人,可以永远的垂死下去,受尽痛苦,而得不到解脱。武松知道,即便以学城的力量,也无法让武大复原了,这个时候,作为弟弟,最应该做的,是给他一点慈悲,让他脱离眼前的痛苦。 武松正想着怎么过去帮帮武大,西门庆突然发出了狂笑,他距离武大更近,尽管武松看的出,西门庆身体的力量也有些削弱,可他还是立即就到了武大的身边,手起刀落,切下了武大的脑袋,然后高高抛起,飞起一脚,将武大的人头踢进了脸谱岛的大营内。 “哈哈哈,武松,你的哥哥我已经料理了,怎么,不来为你的哥哥报仇?”西门庆挑衅的站在“肉酱”前,用脚慢慢的踩着那团已经死去的血肉。 愤怒,几乎摧垮了武松的全部理智,虽然他走上前去,也是让哥哥解脱,但他接受不了哥哥被西门庆以这样的方式杀死和侮辱,他必须要复仇,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也要复仇。然而,他知道,如果他过去的话,亡之军势当中,只会多一团稀烂的肉酱,在这之后,不会有人再为他来复仇。 第四百一十四节 正义所在 武松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做出应答:“西门庆,我很想复仇,很想冲过去以比刚才残忍一百倍的方式杀掉你,但是我必须承认,在这个世界中,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哥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才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算你识趣,武松,不过今天我心情好,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我和你哥哥都拥有高士斋的法器,打斗中我就判断出来,他的法器应该就是那柄扇子,而我的,你也一定看出来了,就是这个手镯。法器本身是来到这里的必要媒介,同时,它也可以储存我们在真实世界中所杀掉人的魂魄,这些魂魄供我们奴役,提供给我们力量。魂魄当中有好有坏,最好的,便是持法器的人在获得法器之前亲手杀掉的。这样所拥有的力量是最为蛮横的,当然,这也有缺点,被杀掉的魂魄怀有强烈的怨恨,一有机会就会反噬主人。我当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最开始吸取的魂魄都是别人杀的,后来才自己动手,但是你哥哥……哈哈哈,你自己也看到结果了。”西门庆负手而立,武松听的出来其中的嘲弄。[www.huaixiu.net] “你胡说,刚才出现的灵魂我看的清楚,都是些烟花柳巷的女人,我哥哥是从来不去那里的!”武松怒斥道。 “武松啊,武松,你太不了解你哥哥了。在阳谷的时候,我就带他去过ji院,而且我还清楚,去年十一月十五的晚上,他在阳谷的胭脂巷里杀了六名ji女,然后又在城外杀了一名小厮,这六名ji女中的大部分人我都认识,都出现刚才狂暴的灵魂中。这么看来,这些灵魂一直围绕在他周围,想要找机会复仇,却不想被拥有法器的他所收服,在这之后,你哥哥应该是尝到了甜头,又用一样的方式杀人,不过京城下手毕竟不像阳谷那样容易,所以他仅仅杀了两人而已。不过有一点我却很奇怪,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准备索命的灵魂,若不是他能听到亡者的声音,是不可能收取的,这事真是奇怪。”西门庆摇着头。“可惜啊可惜,武大已经死了,否则的话,我可以问问他。” 武松并不觉得奇怪,他马上就想到了原因,武大吃的那块血石,凤凰曾经说过,吃了血石的人,也是可以听到亡者的声音的。西门庆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解释不了,不过这恰恰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西门庆所说的是实话,他并没有撒谎。 武松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刚才从武大扇柄中出现的那些灵魂的惨象,他不敢相信,一直忠厚老实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但是灵魂的景象是不可能说谎的,武松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他同时产生了一个疑问,那就是,如果是在亡之军势的外面,他发现了武大的恶xing,那么他会怎么办? 毫无疑问的,武松知道自己一定会把武大杀掉,为那些女人报仇,因为这就是正义,而武松愿意为这正义付出一切。哪怕在杀掉武大之后,武松自刎谢罪,也在所不惜。这个世界上不能够存在肆无忌惮的屠戮者,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利益,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力。 此时,武松的心境已经有所改变,复仇的心正在慢慢的冷却,正义之心熊熊燃烧。西门庆和武大是一样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力量毫无理由的去剥夺别人的xing命,让他继续活下去,他只会杀更多的人,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再肆无忌惮的杀人。 “西门庆,我哥哥的法器当中只容纳了十个灵魂,你刚才同他的打斗半斤八两,就算是有灵魂品质问题,你的数量也不会多到哪去,何况两军交战,并不是单打独斗,我虽然打不过你,可学城的军队未必不如无面者。咱们今天就此罢了,但是学城有朝一日,必当报仇雪恨。”武松朗声答道,然后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潘金莲,如今我的哥哥死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嫂嫂,希望你能念在同我哥哥曾经有过夫妻的情分上,准我派人过去帮我哥哥收尸。” 好半天对面才传来应答:“可以,我以脸谱岛千面的名义命令,对方收尸时不得攻击,否则将被视为脸谱岛全体无面者共同的敌人。”答话者正是潘金莲。武松也听的出来,这话实际上就是说给西门庆一个人听的。 武松有心自己去,可是武大的死相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内心,他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只得让张学士吩咐了几名学士和学徒,拿着木桶和水舀子,前去给武大收尸。脸谱岛果然没有任何行动,西门庆一言不发,只是一直冷笑着。 听着“肉酱”落入木桶的声音,武松一阵一阵的恶心,他竭力的挪开自己的视线。武松并没有去索要武大的头颅,这对于武大这种杀人狂魔,多少是一种惩罚吧,武松作为正义的裁决者,不可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毫无作为。 木桶被抬回的时候,武松下令收队。学城的人一动,脸谱岛大营门前的兵丁也纷纷返回,只是双方都颇有默契的增加了很多哨兵,毕竟,这么近的距离,发动突袭的难度几乎为零。 这场战斗不可以再继续了,武松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逐渐想明白,亡灵一样拥有在死者世界生存的权力,把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燃烧掉,因为活人的战争而毫不吝惜的燃烧掉,同武大和西门庆的行为没有什么差别。一直以来,学城被诅咒的沙漠保卫着,而听说脸谱岛也有差不多的冤魂海雾,两大势力虽然成就惊人,可是想来,也太过残忍。 无论是学城,还是脸谱岛,都不是正义的。武松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开始理解铁学士想要在审判日让学城和脸谱岛同时灭亡的想法了。不过,学城毕竟对武松有恩,武松心里想的也是这一次帮了学城的忙,之后两不相欠,他相信铁学士自有办法,会让学城赎罪,而武松现在需要想的就是,怎么干掉脸谱岛。 第四百一十五节 刺虎 硬拼肯定不行,这是毫无疑问的,理由还是那些,手中的亡灵数量已经不如对方,学士的战斗能力也应该远远的不如无面者,总体比拼下来,学城一定是吃亏的。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让更多无辜的活人和亡者死去,同样是不正义的行为,那么以这种方式去结束暴虐,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杀,派出技艺最为精湛的杀手,在黑暗中一击致命,击杀潘金莲和西门庆,那么这场战斗可以说就已经结束了。[www.huaixiu.net] 可这只能是个想法,无法实施,因为武松没有合用的杀手。学士当中以武入道的人少,武松是了解这些学士的,对于暗杀这类事情一定是一百个不乐意。再者说来,暗杀一事跟正面打斗不同,讲究的是一击致命,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即便是身体处于鼎盛状态中的武松,想要做到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他的招式以刚猛为主,大开大合,连呼吸的声音也充满力量,隐匿是绝对不可能的。 学徒呢?学徒当中也许有合适的人物。武松在自己的帐篷里来回的踱步。就算有也不可以用,学士和学徒中间的矛盾颇深,彼此相互不信任,再说无面者神通广大,阵营当中的学徒,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反水的人,要是那样的话,刺客还没有派出,风声就已经走漏了。 “掌柜。”熟悉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武松心里一凛,他一时间也没有听出来这到底是谁。 “谁?”武松并没有直接让他进来,而是问道。 “张树。”外面的声音回答。 “快些进来。”武松赶忙说道,这确实是张树的声音,不会有错的。 帐篷的帘子一挑,张树猫着腰,嗖的一下进来,站在了武松的面前。武松仔细看去,发现张树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是武松必须要问的话,因为无论生死,在这个世界中都可以获得实体。 “活着。掌柜您做的很对,在这个世界当中,区分活人和死人是至关重要的。”张树点着头回答。 “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武松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在审判日到来之前,我需要隐藏,审判日来临之后,我需要做一些安排。” “什么安排?”武松继续问。 “我找到了刘林,还有海砂。刘林一路艰辛来到学城,不能让他在这个世界当中迷失,至于海砂,她是命运的关键人物,更是要注意保护。”张树回答。 “关键人物?”武松不解,他想不出来,海砂除了复仇之心,还有一意孤行的偏执之外,还有什么关键的所在。 “其实掌柜早就应该想到。海砂的名字本就特殊,海即为脸谱岛,砂就是学城。如果没有她,脸谱岛和学城的命运,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捆绑在一起,来共同经历这审判日?”张树说话的语气倒也平静。 “那你现在来这里干什么?”武松明白,张树这种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我知道掌柜你遇上了麻烦,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张树回答。 “你一个人不够,我需要的是身手好的刺客。你同过去的我一样,擅长正面对敌,可暗影中的一击并不合适。”武松摇了摇头,他并不怀疑张树知道他心中所想,铁学士的传人在这个世界当中,通宵一切并没有什么奇怪。 “东家,你有合用的刺客,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哦?快说说看!”武松一下子来了精神。 “掌柜可曾记得,宝光如来邓元觉?”张树的眼睛盯着武松。 “邓元觉……记得记得,就是那个胖和尚。”武松想了想,邓元觉来到桂花楼的时候,张树应当已经是那的伙计了。 “他跟掌柜一共见了两面,其中第二面的时候,是不是给了掌柜一本《史记》?”张树继续问道。 “是……”武松有些迟疑,因为邓元觉给武松这本书的时候,是在雅间里,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人,而且这件事之后,武松也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一点张树知道,就有些奇怪了。 “掌柜不必怀疑,我并没有监视您,只是这一切在从前铁学士的记载中,都有所描述,我只是照着陈述罢了。那我想问一下东家,那本书你是否还带在身上?”张树问道。 “在身上。”武松点头答应。说来也怪,每一次换衣服的时候,武松总会记起来把这本书放好,虽然他几乎没有翻看过,但是胖和尚让他随身带着的话,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反正一本书而已,也不会增加什么负担。甚至在玻璃蜡烛的考试之前,武松也偷偷的把书揣在怀里,他的本意是,如果房间里的生活太过于无聊,那么看看书,多少也能解解闷。当然,真正面对着玻璃蜡烛的时候,他早就把书的事忘了。他的身体已经慢慢的习惯了书的重量,几乎把那本《史记》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要不是张树提起,武松自己是绝对不会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的。 “铁学士应该说过,这是一个亡者的世界,亡灵在这里可以获得实体,可以伤害生者。邓元觉给你的那本史记,并非是普通的抄本,它乃是一些英灵常住的地方。刚刚的时候,你看到了武大和西门庆的法器,这本书类似于这样的法器,却有不一样。他们的法器所储存的就是普通的灵魂,最多是怨灵,而书中所承载的,乃是英灵!”张树的口气越来越激动。 “那这些英灵强大吗?可以做什么?”其实武松已经猜到了答案,只不过,要张树证实,他才放心。 “《史记》当中有一部分章节被称为《刺客列传》,其中记载了五名侠义之士的刺杀事迹,这五人的英灵汇聚于此,已经生出一颗无比强大的刺杀之心,这颗刺杀之心,足够把一个农夫变成最为出色的杀手。”张树解答道。 “那是要我继承刺杀之心吗,让我去杀掉潘金莲和西门庆?”武松站起身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残废的身躯,无比的渴望战斗。 “不行。你是活人,刺杀之心继承在活人身上,这个人固然会短暂变强,但是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只有死者才可以继承。而这个死者,又必须是充分继承了你的意志的人。” “难道要我自杀,以亡者的身份继承刺杀之心?”武松的手心里渗出汗来。 “在这里,活人死去,就会消失,不会变成亡者。”张树摇着头,然后说:“我说的是月牙,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她的灵魂跟你已经有了割舍不断的联系,她是亡者,也可以代表你的意志。这就是我让刘林松她来这的原因。”张树解释道。 原来如此。武松呆坐在了椅子上,难道铁学士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预言到了武松今天的想法?武松突然有一些绝望,如果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别人已经安排好的,所谓的命运,就是无论如何怎么挣吧,都脱离不了那看不见的束缚。要真的是这样的话,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武松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那本几乎没有翻动过的书,递给了张树。然后开始唤醒月牙,唤醒进行的非常顺利,刚刚喊出第二声,月牙便传来了应答。此时武松正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应付不了月牙的醒来的时候,一股绝大的力量突然闯进了武松的身体,武松抬眼看去,《史记》正燃烧着灿烂的泛白的光,这光如同流水一般,流进他的胸膛。然后他“看到”“流水”被月牙大口的吞咽了下去。 一声虎啸。武松的身躯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疼痛,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被抽干了灵魂,脑浆也失去了一部分,传来和颅骨碰撞的空洞声。再看眼前,一头泛着白光的老虎威风凛凛的站在了帐篷内。 “月牙,你终于活过来了。”武松很是唏嘘,半年多以前,当他在景阳冈上看到月牙的时候,他们还是生死相搏的仇敌。“你现在拥有了实体,如果想报当年在景阳冈上我杀你的仇,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杀掉潘金莲和西门庆是吧?”月牙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跟武松确认了一下。 “是的。”武松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他其实很想跟月牙这么好好的说会话,他有的时候感觉,只有月牙,才是永远陪伴他的那个。 但是月牙没有再回答,而是轻轻一纵,便从帐篷中窜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刺客通常都是沉默的,月牙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在体会那些人的心境。”张树解释道。“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时间在这个世界中是不存在的,武松知道这一点,他从来不会感觉到饥饿和干渴,也从来不会如厕,可是月牙走之后的每一刹那,武松的心都感觉的到,这一切是无比的漫长。就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漫长几乎消磨干净了武松的意志的时候,一声虎啸传来。 第四百一十六节 终焉(上) 这比武松半年多前在景阳冈听到的虎啸声音要响亮的多,但是跟上一次不同的,他并没有感觉到惧怕,相反,他感觉到很安心,因为月牙回来了。 月牙用她的脑门蹭开了帐篷的门,然后如同森林之王一般有城府的走了进来,武松看到,在月牙的嘴中,叼着血肉模糊的东西,看起来,那应当是诛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凭证。[www.huaixiu.net] “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人头在此。”月牙把人头往地上一扔,然后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 “你受伤了?”武松关心的问。 “没有,只是我不清楚为什么,感觉疲劳的很快,我要……休息了。”月牙说着话,她的身体慢慢虚化,融入了武松的身体,翻了个身,沉沉的睡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里,从来也不会感觉到疲惫,月牙怎么会这样?”武松质问张树。 “掌柜,其实这个很好理解,你本身所携带的能量,是不会在这里有衰减的,但是一旦是借用的东西,衰减的速度就会很快。比如学城的缩地法,就是一种极速衰减。”张树解释道。 “那也就是说,刺客之心不存在了?”武松觉得有一些可惜。 “大部分已经消失了,但是有少量的残留会保留在月牙身上,这也就等同于保留在你身上。掌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你能够走出亡之军势,那么身体上的伤痛自会复原,你的武功虽然不会更进一步,原样还是能够维持的。但是那缺损的小手指,却是不能够再长上的。”张树说到后面有一些惋惜,紧接着他说了一句武松听不懂的话:“虽然不是天伤,可终究还是有所残缺。” 就在此时,帐篷外一片大乱,吵嚷之声让武松马上的觉察到,肯定是来了战事,不过对方的首领已经被诛杀,怎么还会前来进攻呢?他急忙冲出帐篷,四下观望。映入眼帘是随处可见的生死相搏,武松认得出来,有大批释放了死亡冲锋的亡者正在己方大营中肆虐。 武松随手抓过来一个学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头领,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谱岛内的所有亡者突然发了狂,释放了死亡冲锋一起挣脱封印打了过来。”那学徒只是匆忙的回答了一句,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头领,大事不好。”张学士及时的出现了。 “对方的亡者突然袭击而来是吧,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是奇怪,上一次他们挣脱那个‘蛋壳’的时候用了很长时间,为什么这一次的进攻如此突然?”武松问道。 “双方的头领有能力同时的解放所有的亡者,让其进入死亡冲锋。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头领死亡,那么亡者也会进入狂暴,开始最后的攻击。”张学士解释道。 糟糕!武松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张学士,这是我的错,我刚刚派人把对方的千面刺杀,可眼下应该如何应对?”武松知道这个时候隐瞒只会带来麻烦,因此如实相告。 “头领,这么大的事,你真该跟我商量下。现在的情况不好处理,因为这些亡者可以保证一小段时间的攻击意识,我们暂时还无法把在对方大营中的无面者也牵扯进来,现在我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您也解放所有学城阵营中的亡者。”张学士一字一顿的说。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武松有些绝望,他的想要减少伤亡的计谋,却在不知不觉间,把战争推向最为惨烈的顶端。 “没别的办法,您什么都不做,这些亡者也会杀光我们,然后再自相残杀。”张学士摇着头。 “那到底应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如果不能打的话,那为什么不逃呢?武松还是要竭力的避免战争机器的运转。 “头领,我不知道。”张学士回答。“只是在学城的典籍当中,曾经记载过类似的世界,书中只是模糊的提到,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头领,两者相权,保全活人的xing命要比保全死人的灵魂重要一些,何况犹豫只会让所有的生者和死者都死掉。”张学士苦苦的规劝道。 “那好吧。”武松没有时间来思考其中的细理,按照张学士所说,这的确是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我解封所有的亡者,他们自由了,可以开始死亡冲锋。”武松并不清楚怎么做,他以为像燃烧亡者一样,授权给张学士就可以了,却不曾想,在他说完之后,整个学城的大营为之一震。 在这之后,号角声交织着呐喊声一起袭来,从答应的各个角落中,涌出了潮水一般的亡者,武松在学城中见过他们,他们还是穿着各式的衣装,只不过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脸谱岛的亡者。 武松还记得,这些亡者汇聚在学城的目的,是想要摆脱诅咒,自我救赎,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偏执,他们来到了亡之军势,在这里获得了实体,却被锁上了另外的契约。这一次,他们甚至不能够为自己的解脱而战,只能够为了虚无缥缈的首领意志,而向前冲锋。 其实死人和活人,又有什么两样?李六死去的时候,难道那些边关的将领会为他伤心吗?不,绝对不会,那些将领严重的李六,就是学城学士严重的亡者,他们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一串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数字。 战斗迅速的进入到了白热化,双方的亡灵扭打在一起,学城的亡灵虽然数量略少,可是脸谱岛的亡灵因为是先放出来的,所以率先的失去了战斗的目标,和本方的亡灵扭打了起来,武松明白,要不了多久,这里的所有亡灵,都会打在一起,慢慢的,他们会开始攻击人,亡灵的速度比人快许多,在这片没有遮蔽的世界当中,人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猎杀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在亡之军势中的生者和死者,全都走向灭亡。 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结局,武松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平淡的坐在了大营门前的空地上,而张树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结束吧,武松想起了死在阳谷内牢当中的眠学士,他在死之前的时候只是要了半瓢凉水。眠学士所经历的事情一定比武松多的多,所以他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够如此的从容。 部分亡灵已经开始攻击活人,那些怯懦的学士躲在英勇的学徒身后,但是亡灵有力的爪子却能够轻易的撕开一个身手不错的学徒,死者与生者,几乎称不上是战斗,而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武松没有力量去拯救任何人,他只能在这里待着,看着一条条生命走想衰亡,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面对这样的灾难,人根本无法抗拒。武松坐在这里,也等待着属于他的死亡。 “这位,我想就是武松了吧?”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并不是张树。 武松抬头一看,只见他的身边站着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很年轻,只是衣服上有些灰土,另外,脖子是歪着的。 “你是?”武松在大营中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亡者,活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往这里跑! “我是铁学士,咱们俩在学城聊过天,这是我这一世的身体。看着可能有点奇怪,我不小心让脖子撞断了。”年轻人回答。 铁学士!发动这一切的铁学士!他现在来到这里,想要干什么?武松赶忙站起身来,就算不为别的,面对这种传奇,也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我是张树,我读了您的手卷。”张树激动的说话有些哆嗦,这跟他平时的沉稳,不太相同。 “那你就可以算做是我的传人了,很好,你一切都做的很好,现在命运终于把我们同时带到了旅途的重点。”铁学士的样貌虽然年轻,可是话语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沧桑。 “铁学士,你赢了,学城和脸谱岛会在这里同归于尽,这是一个进来,便不可能再出去的世界。”武松颓然道,他不知道这种认输能够让铁学士获得怎样的愉悦。 “我没赢,赢得也不是我,凡人的时代终究是要到来的。也许在未来的什么时刻,神秘和神奇会再一次的出现,不过我相信,当这种神秘和神奇让多数人感觉到不悦的时候,一定会再出现像我这样的人。老实说,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我没有任何的愉悦,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一直处心积虑在谋划的事业,是不是从源头上就错了,但是武松,正如你所看到的,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便再也不可能回头。”铁学士的言辞中,有一些落寞。 “被报仇的人不快乐,报仇的人也不快乐,到头来一切皆空。”武松摇着头,他甩了甩手,准备走到战斗中最激烈的地方去送死。与其在恐惧中继续活下去,倒不如这样结束来的痛快。 第四百一十七节 终焉(下) “不,武松,你还不能死。你是神话时代的最后一个英雄,也会是凡人时代的第一个英雄,你如果不活下去,那么神话的消亡就失去了意义。张树,我让你做的安排都做好了吧?”铁学士转头问道。 “做好了,刘林和海砂都不会被波及。”张树回答,然后他迟愣了一下:“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www.huaixiu.net] “不了,我的命运跟学城和脸谱岛牵扯在一起,他们的消亡,必须有我的陪伴。我从来没正式收你为徒,你算不上是学城或者脸谱岛的人,而且你学的东西很是庞杂,从知识来源上也可以跟他们撇清关系。你也要继续活着,你同武松一样,都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另外,还有见事要拜托你。”铁学士神情肃然。 “您说。”张树有一些嗫嚅。 “记得,观测铁星,把观测的记录流传下去,让更多的凡人以平和的姿态,去了解广袤的世界。”一种荣耀的光芒闪烁在铁学士的脸上。 铁学士摊开手掌,他的手心里,有一枚指环,看上去同武松原来的陨铁戒指差不多,只是纹理上有一些差异。“这是属于脸谱岛的陨铁戒指,我在脸谱岛上没有寻到,总算让我在亡之军势里找到了,脸谱岛的人真是精明,藏在这里,便不可能有人偷走,怪不得除了第一代千面之外,就没有人再看千面者使用过戒指了,不过第一代千面的能力真是令人惊讶,居然同我一样,掌握了穿梭亡之军势的方法。大概除了我们两个,想要来到这里,都要燃烧掉另一枚戒指才是可以的。你想的没错,武松,我骗了你,被燃烧掉的只有你的戒指,一枚戒指的力量,就可以把学城和脸谱岛都拉进来,而现在,我要送你出去。” 戒指在铁学士的手掌中慢慢的燃烧起来,火焰如同和谁一般流动,慢慢的笼罩着武松和张树。 “在通过玻璃蜡烛之后的自我命名之时,为什么选择了铁学士这个名号?”武松大喊道。 “因为,她的名字。”铁学士的身影慢慢模糊。 燃烧的戒指笼罩着武松的视野,在耀眼的白光之后,武松失去了意识。 刘林 夏天的时候,高士斋的生意越发的好起来,虽说刘林的手指有些不灵便,可是来回拿银子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说到底,他还是最为擅长这种做买卖的活计,打打杀杀一事和那个遥远的侠客梦,做做也就行了。 他现在吃饭的时候,都习惯用左手,尽管右手已经不再像石头,也幸亏不像石头,在京城不比西去的路上,要真是长了只石手,一定会被一些地方抓去研究。虽然每根手指都短了一些,可终归,总比当成怪物要好。 刘林是在张树的指引下来到的高士斋,据张树说,这是他老师的产业,但是他无心经营,自己去游学去了,便把高士斋给了刘林,刘林也试图问过张树武松和海砂的下落,张树先是一阵沉默,然后说:“东家说心情烦闷,想四处走走,我看他上路的时候,换了一身行者的衣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至于海砂,她应该是解脱了,你可以理解成她重新做人去了,反正,他们都不需要你担心,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刘林想过要回阳谷,看看桂花楼经营的怎么样,但他终归没有这样做,他总觉得,那里有他不想触碰的记忆,最好阳谷县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才好,这样,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在这里,他有两个手脚勤快的帮手,据说也是张树老师的得力属下,只是名字有些粗俗,配不上京城的气魄。一个叫二狗子,一个叫三彪子。刘林曾经试图说服他们换个名字,但他们总是笃定的说,这名字有特殊的意义,是不可以更换的。 另外,二狗子和三彪子的背上都有些毛病,据说是从山崖上坠下,摔到网兜里的结果,刘林不明白,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从山崖上往下跳呢?既然要跳,为什么要在下面用东西接着呢? 不过这个世界上注定有很多事,他永远不会明白,既然如此,又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糊涂中快乐,又有什么不好。 这一天下午,街上下起了小雨,来高士斋的客人一下子少了起来,刘林只能无聊的打着哈欠,但是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下一个进门来的,必定是一个大人物。就这样,他盯着大门看了足足的半个时辰,眼睛都有些发酸了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尼姑。 这让刘林有些不悦,高士斋里卖的都是些男人用的东西,突然来了个尼姑,感觉有些晦气,刘林就想马上把她打发走。 “施主,贫尼化缘。”尼姑的样貌说不出的怪异,刘林看不明白她的年岁。 “二狗子啊,拿几两银子,给这位师父。”既然是来化缘的,那也就打发了算了,犯不上因为这个争执,高士斋也不差这些钱。 “贫尼不要银子,我只想要碗酒。”尼姑说道:“另外,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还可以为您占卜一下,只不过,占卜的要付出额外的代价,要您的一滴鲜血。” “你这尼姑好生奇怪,算卦就算卦,还要什么血?那我且问你,所有人的命运你都看的穿吗?”刘林索xing也无聊,也就胡乱问道。 “只有一个女人的命运我看不穿,但是我也对她进行了指引,同时归还了她的血液。施主,来不来试试?”尼姑问道。 “占卜我是不做的,命运知道的太清楚没什么用。何况人这一辈子,殊途同归,到最后免不了是个死。何况,我的手指本身就残了,取出的血液,也只带有残缺的命运。酒水倒是能给你,不过我得问问师父的名号,不然的话您喝了我的酒,要是突然发什么病,讹上我可就不好了。”刘林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 “名号……很多年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了,我的俗家名字中有一个铁字,你要是喜欢,就叫我铁尼吧。”尼姑抬起头,雨后的彩虹映衬着她的眉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