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 第一章 顾家老二是个赔钱货 第一章顾家老二是个赔钱货 天还蒙蒙黑,顾二摸摸索索地穿起她那一身补丁的破衣服,又摸索着下地,蹲下身子,摸了摸,找到自己那双草鞋,小心地套上了。(手打小说) 出了房门,隔壁的灶间黑蒙蒙一片,她摸索着开了大门,从外面射进一缕朦胧的光,隐隐看到了灶台,她轻车熟路地抓起一把干燥的稻草,用火石引燃,塞进了灶膛之中,片刻后,熊熊火焰窜出了灶膛,同时出来的还有滚滚白烟,顾二赶紧捂住口鼻,闷声咳了两下,门里已经传来了老娘的骂声:“大早上的就不让人睡个好觉,你个赔钱货,烧个火也烧不好。” 顾二充耳未闻,见火已经烧了起来,一手掀开锅盖,一手抓起旁边的水舀子,又添了一瓢水进去。随后又从米缸里仔细地掏出两把米来,略微淘洗一下,丢进了锅中。 见灶火有些弱了,赶紧又添了两把柴火,她老娘那边已经起身,蓬头垢面打着呵欠出来,见她这副样子,开口就骂:“家里统共就那么点柴,还不知道省着点用,赶紧喂猪去,没听见猪饿的叫唤了。” 顾二不发一词,听话地提起了馊水桶,向着猪圈走去。她人瘦瘦小小,倒是生的一身力气。 等她喂完猪回来,老子娘还有姐姐和妹妹都吃过了饭,她掀开锅盖,见还有点米汤,赶紧舀出来喝了,她娘看到,又忍不住骂她:“饿死鬼投胎啊,这么能吃,家里怎么养的起啊,早晚把你卖了。” 知晓这个女儿一向闷着头做事不吭声,顾家娘子骂了几句也就收了声,回过头来看着大女和三女,一脸得意,大女生的周正,三女生的喜庆,只有二女,一头黄毛稀稀疏疏,眉毛也稀稀疏疏的,眼睛又小,加上口拙舌笨,自幼就不得她喜欢。 顾家娘子给大女整理了下绣花的小褂子,又给三女正了正发上的小娟花,笑着吩咐两个女儿:“等会儿去刘婆婆家可得好生学着针线,将来能不能嫁户好人家靠的就是他了。” 顾家大女十分有姐妹爱的牵着妹妹的手,大力地点了两下头,脆生生地答应着:“知道了,娘。” 送走了两个女儿,顾家娘子转过身来,见到畏畏缩缩的二女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鸡喂了吗?家里的馍馍没有了也不去蒸,你姐妹回来饿了吃什么?!” 顾二顺着她的话一下拿起菜筐,一下又拿起面盆,顾家娘子见她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心里更生气,直接抓起了笤帚就往顾二身上抽。 顾二也不躲不避,根据以往的经验,越是躲避,落到身上的棍子越多,忍过这一阵子,顾家娘子打的无趣自然就不打了。 她一边顶着打,一边使劲憋着气,肚子鼓鼓的,挨打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果然,顾家娘子打上几下,手酸的不行,看着皮糙肉厚的二女,哼哼唧唧地骂道:“你怎么就和你姐姐妹妹差那么多呢,老娘是指望不上你了。赶紧给老娘干活去。” 顾家娘子自顾地进了屋,拿出了镜子细细端详,当年她也是街上难得的美人儿,谁知道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后来年纪大了,只得嫁了个货郎,幸好生了两个有眉眼的女儿,将来嫁两个好女婿,算命的不是都说了么?她有天大的子女福气。 两个女儿自幼就很矜持地养着,还花了一吊大钱,请了算命先生起了两个好名字,顾怜花,顾惜玉,至于老2,哼,那个赔钱货,不配有名字,顾家娘子心口一阵泛堵,索性起了身,摸出荷包,顾货郎其貌不扬,一张嘴巴甜的很,做了许多熟客来,家里的银钱倒还趁手,她盘算着今天割上二两肉,给两个女儿补一补。 顾二见娘出了房门,左右看着没人了,偷偷溜回了房间,三姐妹的房间里却放了两张床,一张上好楠木雕的大床是给顾怜花和顾惜玉的,另外一个木板随意拼凑的小床是她的。 顾二不怕干活,不怕被老娘骂,也不怕挨打,只是羡慕姐姐和妹妹可以出去学针线。 她两只手在破衣服上抹了两下,从床上的针线篓子里摸出姐姐做了一半的荷包,抽出针,回想着姐姐的样子,翘起兰花指,一针扎上,接着拽着针头滑出一条弧线,她做的投入,渐渐开心起来,朦朦胧胧的,这个荷包似乎是她绣的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顾二手一颤,生生扎出了一个血洞来,门口的顾怜花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荷包,抓起床上的枕头,没头没脑地向顾二砸了过去:“你个赔钱货,叫你动我的东西,叫你动我的东西……” 顾二看着指头上血流如注,呆立不动,任由胞姐厮打。 没多久,出去厮混的顾家娘子回来了,脑子里还想着方才那个陈牙婆的话,城东边的李府要收丫鬟了,卖身进去包吃住,熬成有品级的大丫鬟还有薪水拿,接着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她,若是能被老爷少爷收了,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这最后一句让顾家娘子砰然心动,她赶紧回家,一路上光琢磨着让那个女儿进李府比较好,老大周正,老2喜气,做个丫鬟倒是绰绰有余,若是叫老爷少爷的看上,怕是有点难度。 顾家娘子刚进门就听到大女儿的谩骂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对顾怜花的教导都白费了,她猛地推开门,见顾家大女还在骂骂咧咧:“叫你动我的针线,叫你动我的荷包……” 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两只袖子一卷,一手扯住大女的胳膊,一手揪住二女的耳朵,先不满地斥责大女:“你这样子还像是好人家的女儿吗?跟个小泼妇似的,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看到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顾怜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老娘教训,心中委屈,眼里登时就落了泪:“都是老2,随便动我的东西,要不是我忘了拿绣品回来取,她不知道还要绣多久了,娘你看都绣成这样了。” ※lt;ahref=http:www.》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 第二章 顾货郎夫妻合谋卖女 第二章顾货郎夫妻合谋卖女 顾家娘子凑上前去,很是认真地看了两眼,那朵娇花果然绣的花不花,草不草的,红线和绿线混作了一团,一旁的顾二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一双眼睛盯着那没有线的针头发呆。(手打小说) 顾家娘子二话不说,到灶间拿起扫帚就是一劈头盖脸的一顿抽,顾二来不及躲,脸上瞬间出现了几道红色的血痕,顾二还没有什么动静,一旁的顾怜花瑟缩了下,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亲娘,顾家娘子见吓着了大妮,也就放了扫帚,把顾二轰出去做活,自己搂着大女好一顿安慰。 当天夜里,顾货郎回来后,一家人用了晚饭,不过是稀饭窝窝加上自家腌的酱菜,顾家娘子给顾货郎脱了外衣,又打了盆温水来,一边服侍他洗脚,一边说:“今天刘牙婆跟我说了,城东边李府的少爷小姐们渐渐大了,要收些丫鬟进去……” 她话还没说完,顾货郎就睁圆了眼睛,反问道:“你想把老2送进去?” 顾家娘子一脸诧异:“怎么会呢,这么好的差事,当然要留给大女了,老2那副样子,人家也不会看上她的。” 顾货郎闷声不说话了,顾家娘子摸摸水有些凉了,又添了瓢热水,放低了声音,柔声说:“今天买肉的时候,张屠户说了,若是把老2卖给他做童养媳,就给咱们二两银子当聘礼。” 咣当一声,顾货郎一脚踢翻了脚盆,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个妇人,跟你说多少次了,对老2好点,你总是不听。现在又想贱卖了老2,那张屠户是甚么人家,屠狗贩猪之流,你以后买肉归买肉,少跟他搭话。” 顾家娘子一愣,随即坐地上就开始了哭号:“咱们家不也就是货郎吗?人家张屠户有什么不好的,还说以后有下水鲜货都给咱们留着……” 啪! 顾家娘子不敢置信地指尖轻触脸颊,上面赫然五道鲜红的指印,她心中的委屈倾泻而出,大声哭号:“我就知道老2是你和外面哪个女的生的野种,还带回来叫老娘给你养,老娘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寻个人家嫁了也不成,你还揍我,我不活了……” 顾家娘子从地上爬起,身子一弯,乱糟糟的脑袋对准了顾货郎的腰直直地撞了过去,又用手死死扒住了顾货郎的腰,顾货郎躲闪不及,被她撞得连退几步,直接靠到了门上。 顾货郎迅速地反应过来,他抓住顾家娘子的手,反拧在她身后,在她耳边低声怒道:“你疯了吗?你再胡闹下去我就求人代写休书了。” 顾家娘子吃他一吓,立时消停了许多,顾货郎见她老实了,松开了她的手,顾家娘子跌坐地上,嘤嘤地抽泣不止,顾货郎见她一边哭,一边眼睛瞄向门外,那眼光里的恶毒叫人不寒而栗,心知她又怪到了老2头上。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顾货郎上前一步,扶起了顾家娘子,扶着她坐到了床边,五指成梳,给她理了理乱发,见顾家娘子面色和缓起来,轻声道:“你若实在不喜欢见到老2,明儿一早,我就把她送到李府当丫鬟去。” 顾家娘子一怔,随即又要发飙,顾货郎忙安抚她道:“你平日里总在家中呆着,不知道这大门大户里的条条道道,想做丫鬟也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不如明日里你带着大女和老2一起,选上一个是一个……” 顾家娘子表情微微松动,顾货郎马上趁热打铁:“李府高门大院,里面的小丫鬟也有五十文的月钱了,加上逢年过节主子们的打赏,比那张屠户给的三两银子可多多了。” 顾家娘子素来管家,对钱最为敏感,心里略微盘算下,已经是默许了,顾货郎忙又说:“况且李府这种门第和寻常富户又是不同,家里的丫鬟也比一般小户家里的小姐强上许多,熬到年纪放出来,寻的亲事可都是好人家。” 顾家娘子一听他这么说,拍了下大腿,当机立断地说:“明天把三女也一起送进去,三个女儿要是一起选上,家里可省了不少钱。” 顾货郎一双手盘住顾家娘子的腰,一张脸已经探到了她脖子处,低声道:“到时候,咱们再生个儿子。” 顾家娘子嗔了他一眼,满脸却是喜色,身子也软软地倒在了顾货郎怀中。 第二日,夫妻两个人早早起来,想着几个女儿若是被选上了,就难得回来一趟,不禁也有些伤感,顾家娘子把昨日里割的二两肉切碎了,和鸡蛋一起蒸了,做了个肉末蒸蛋,又炒了两个青菜,翻出米缸最后一点白米,蒸了满满一锅的白米饭。 香气飘逸,大女闻着香味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喊道:“娘,好香啊,我肚子饿了。” 顾家娘子看着大女娇憨的样子,心里十分不舍,两只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拉着大女进了房间,三女还在睡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她翻出前几天新做的衣服,这是预备给两个女儿过年穿的,给大女穿上了,又亲手给她扎了两个总角,满意地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大女,生的果然周正。 把赖着床的三女连哄带骗地抱了起来,和大女做了一样的打扮,三女依然犯着困,和姐姐手牵手站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顾家娘子突地有些心酸,想想李家丰厚的月钱,银牙一咬,吩咐道:“赶紧吃饭罢,吃了饭爹爹带你们出去。” 三女毕竟年纪小,两只耳朵听到了爹爹带她出去,只当是要出去玩耍,人登时就精神了起来,松开姐姐的手,小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两只小胖手撑着高高的木凳,费了半天劲也没爬上去,只好回头看着娘亲。 顾家娘子还没有动,大女已经上前一步,两只手抱住妹妹地腰,费力地往上抬着,三女借了她的力,稳稳地坐到了凳子上。 顾家娘子看着女儿们姐妹友爱,眼眶微酸,心中再次不舍起来。 第三章 李府顿顿都是大碗的肉 第三章李府顿顿都是大碗的肉 转身端来了碗筷,顾家娘子盛好了米饭放到了两个女儿面前,温柔地说:“吃罢,到了外面做事,只怕难得吃饱肚子了。(手打小说)” 顾货郎洗了脸来,闻言一笑道:“娘子就放心罢,那李府家中豪富,只怕连下人也是顿顿白米饭。” 顾家娘子对见多识广的相公向来是深信不疑的,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点。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了早饭,顾二喂了猪回来,灰头土脸,顾家娘子难得没有骂她,把锅里剩下的米饭用水泡了泡,刮了刮锅底,糊弄出一碗黑黄相间的锅巴饭,又把几个空盘子在泡饭水里涮了涮,饭水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油花,顾家娘子连汤带水地推到了顾二面前,不冷不热地说:“吃吧。” 顾二颇有些受宠若惊,怯怯地看了眼顾家娘子,战战兢兢地端起了缺了个角的大碗,自发地捧着蹲到了门后面,呼噜呼噜地灌到了肚子里,饭里有了油星味道就是不一样,还有了咸淡,顾二吃完,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把碗舔了又舔,顾家娘子看了,心中好生嫌弃。 她寻思着,就老2这副蠢样子,能选上吗?想归想,她见顾二吃完,手脚麻利地把桌子上的碗碟收拾起来,舀了点温水清洗,心里畅快了些,想了想,掀起帘子进了里屋,从两个女儿的衣箱里翻找了一翻,挑出一件最旧的掂在手里看了看,惋惜再三,还是拿了出来。 出了房门,顾家娘子对着顾二唤道:“老2,你把这件衫子换上。” 没等顾二有所反应,一旁带着妹妹玩耍的顾怜花一下扑上来,死死拽住她娘手里的褂子,嚷道:“这件碎花的褂子我要留给妹妹穿的,不许给她穿。” 顾家娘子见大女倔强的撅着小嘴,眼里滚着一泡泪,心中一软,手就松开了,任由顾怜花把那旧衣衫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拥着女儿,轻轻哄着大女:“这件褂子旧的不成样子了,就给她穿吧!” 顾怜花不说话,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怀里的衣服上,小嘴一抿一抿,鼻子抽噎着,顾家娘子何曾见过大女如此委屈的样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囡囡不哭,囡囡乖啊,这衣服咱们留给妹妹穿,不给她穿了,好不好?” 顾怜花含泪点了点头,一颗小脑袋往母亲怀里拱了拱,顾家娘子又许了糖果点心,半晌方哄得大女破涕为笑,又当着大女的面,把那旧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回了箱子里。 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旁边的木板床上顾二的衣服倒也是叠的整整齐齐,顾家娘子随手翻检了下,见这三五件衣服补丁摞了补丁,上面还有许多破洞,实在是穿不出去了。 顾家娘子只得回了自己的屋子,寻了件半旧的褂子出来,她把褂子往顾二头上一丢,冷冷地说:“穿上这褂子,省的被人说了闲话。” 顾二不敢置信地摸着那件完整的褂子,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身上,稀罕的摸了又摸,从她有记忆以来,这是头一次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心里实在有点舍不得穿。 顾家娘子厌恶地看着她谨慎的样子,有些庆幸方才没有逆了大女,顾二毕竟年幼,穿着顾家娘子的衣服松松垮垮,衣服下摆拖到了膝盖处,连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裤子也盖住了一半,倒是省的再找条裤子给她。 三个女儿打扮妥当,顾家夫妇把院子一锁,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顾家虽然是平头百姓,大女和三女自幼就被顾家娘子悉心教导,少有机会出门和街坊邻居家的孩童厮混,老2更是从小做活,别说是玩乐,连休息时间也少有。 这次出门,顾家的三个女孩东张西顾,对什么都好奇不已,顾家娘子想到大女和三女若是被那李府看上,以后难得出门一趟,也就放慢了脚步,陪着她们慢慢闲逛。 回头看见顾二贪望街上风景停了脚步,顾家娘子心中有气,不动声色地用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拧了一把顾二的胳膊,顾二疼的大叫,抬头望见顾家娘子一脸阴狠,忙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任由顾家娘子拧了几圈。 顾二吃了这个教训,再不敢东张西望,专心致志地跟在父母和姐妹身后,右手悄悄地抚着左手胳膊揉了又揉。 顾货郎和顾家娘子一个牵着大女,一个牵着三女,任由两个女儿四处打量,两个人凑在一起絮絮低语,顾货郎轻声道:“像是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如果贸贸然地自己找上门去,是不会被收下做仆人的。他们都有相熟靠的住的牙子,只通过这些牙子来买卖仆役。府中另外有专门的管事负责和牙子们打交道的。” 顾家娘子一脸吃惊:“这么说,李府有个管事只管仆役买卖,不管其他?可这李府一年能有多少仆役需要买卖?他就白吃着工钱?” 顾货郎瞥了一眼自家娘子,脸上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低声说:“一年总要买卖几十口子吧。”他顿了一顿,又一脸憧憬地道:“别说李府有这专门负责买卖仆役的管事,单这饮食上,就有专门负责采买肉食的管事,负责采买炊具的管事,更别说那些负责给家里的老爷太太们采买烟草胭脂的管事了,那都是肥缺。” 顾家娘子已经完全听呆了,她寻思了半天,傻傻地问道:“李府的老爷太太们还不得顿顿一大碗肉啊?” 顾货郎脚步一滞,看了眼自家娘子,却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顾家娘子偏偏对这个问题执着起来,拽着他袖子一径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啊?” 顾货郎只得敷衍地应道:“是啊,是啊,顿顿一大碗肉,还是一人一碗。” 两个人前面说着话,顾家大女和三女只顾看着街景,顾家老2却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此时的她单纯地憧憬着,若是可以去李府刷碗该有多好,满满一大碗肉啊,就算吃光了,碗上可都是油。 第四章 做丫鬟也是需要考验的 第四章做丫鬟也是需要考验的 顾家几口子磨磨蹭蹭地也到了牙婆的家门前,并不是顾家娘子相熟的刘牙婆,是顾货郎认识的陈牙婆,在这城里也是数一数二,专门给富贵人家办事的老行家。(手打小说) 顾家娘子站在陈牙婆家门前看着那两扇漆黑发亮的门板,啧啧有声,这墙垒的又高又结实,一看就是用的上好的砖石。 顾货郎凑近了老婆耳边,低声说:“你相熟的那个刘牙婆不过是给这个陈牙婆打下手的,若是寻了她,怕还要多吃一层的中间费用。”顾家娘子连连点头,果然还是自家相公见多识广的。 说完,顾货郎上前叫了门,片刻功夫,门里就有人应声,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个缝,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头,脸上沟堑难填,一双略显昏黄的眼睛在顾家几口身上扫了扫,把大门拉开半扇,粗声道:“是来应聘丫鬟的吧?进来吧。” 顾货郎松开三女的手,整了整衣襟,率先而行,顾家娘子牵着两个女儿的手紧随其后,顾家老2坠在了后面。 顾家娘子讪笑两声,就与那婆子搭话说:“陈嬷嬷看我这几个女儿如何?” 那婆子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了一转,慢吞吞地回答道:“老婆子只是给陈嬷嬷看门的,你这几个女儿也只算得上中下品。” 顾货郎听到顾家娘子开口时就回过头来,却阻止不及,他跺了跺脚,低声呵斥道:“你少说几句吧。” 顾家娘子被相公呵斥,心里却恨上那婆子了,既然不是陈牙婆,又何必擅自给她这几个女儿定了品相,对了,那老眼昏花的老东西看的一定是走在最后的顾二,想到这里,顾家娘子故意慢了两步,伸出脚去,狠狠地踩了顾二一脚。 转过影壁,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地面铺的红土,平整的一点坑洼都没有,院子后面是五间大瓦房,正中的堂房前放了一把太师椅,一个青衫的妇人端坐在上面,顾货郎低声地对顾家娘子道:“那个就是陈嬷嬷。” 顾家娘子不禁多打量了那妇人两眼,见她年纪并不大,约莫四十出头,一头秀发束的光可鉴人,细目高鼻,望上去很精明的样子。 立刻就有人来,领了顾家夫妇到一边去,顾家娘子这才发现,陈嬷嬷左手边搭了一个凉棚,里面聚了不**人男子,想必是和他们一样把女儿送来的夫妇们。 另外一边艳阳高照,站了几排小丫头片子,顾家的三个女儿也被送入其中,陈嬷嬷拿起盖碗茶,掀起盖子,吹了一口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斜眼看见小丫头里有个女孩摇摇晃晃站不住的样子,微微一摆手,那个女孩立刻被人拖了出去。 行有行规,牙子们管这些被买卖的人口叫**崽,像是陈牙婆这种专门做高门大户的生意的,选鸡崽是很重要的工作,送个歪瓜裂枣或者笨手笨脚的进去,惹得主顾不快不说,砸了自己招牌,以后再混下去就难了,毕竟这城里的富户都是有数的,彼此间沾亲带故的,一家口碑差了,很快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陈牙婆连签订合同这种大事都可以交代徒弟去做,选鸡崽却一定要亲力亲为。 一旁的徒弟张牙子给陈牙婆打着扇子,低下头凑到陈牙婆耳边轻声道:“师傅,您还是回去歇息吧,这第一关徒弟们也盯得住。” 陈牙婆纹丝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群小丫头,张牙子站直了身体,无奈苦笑了一下。 陈牙婆突然伸出手冲着小丫头们指指点点道:“第二排东边第三个,第三排最西边的那个……” 她说一个,就有一个小丫头被拉出队列,她身后的张牙子摸了摸脑袋,弯下身子问道:“师傅,这些小丫头能熬得住烈日烤晒,耐性都挺不错的,第一关应该合格了吧?怎么又拿下去这么多人?” 陈牙婆白了张牙子一眼,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又咽了一口,才给徒弟解释说:“其实大户人家的丫鬟也少有风吹日晒的,我这关固然要考验下她们的耐性,更重要的是看看她们的品质。” 说到这里,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徒弟还是一脸不解,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说:“你看方才逐出去的那些女孩,都是耐不住热私自松了松衣服的,若是送进李府,被爷儿们误会收了房也还罢了,若是被小姐们学了这粗鄙的毛病,以后咱们送的人还有谁家敢要?” 张牙子连连点头,陈牙婆见了徒弟这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十分受用,索性就再传他一手,她在那群丫头里张望了几眼,指着顾二说:“你看那个丫头,长的丑不说,一直盯着脚尖,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看人,偏偏一动不动的抗着日晒……” 没等陈牙婆说完,张牙子一副明白的样子自作主张地抢着说道:“师傅是想告诉徒弟,这个丫头是天生的丫鬟命吧?” 陈牙婆气的伸手一拍徒弟的脑袋,噼啪一声脆响,恶狠狠地说:“我是要告诉你,那个丫头就算进了府,也是被人欺负的货,还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种。若是一切顺利,这辈子也只做个粗使丫鬟,最后是个粗使婆子,若是运气不好,早晚被人欺负死。” 说完,她一努嘴巴,吩咐道:“叫那丫头的父母把她领回家吧,她家虽然穷了点,好歹可以平安长大,咱们做牙子的,本来就阴福浅的很,平日里要一定要多积点德。” 张牙子被师傅敲打了几下,心里却觉得很是受用,自从做了牙子,平日里走路都自觉矮了别人一头,如今却可以做上一回好事,立刻挺起腰杆,大声喝道:“那个第三排,穿的最是破烂的是谁家的女儿,领回去吧!” 场上众人的视线随着他这一声大喊一起看向了第三排的女孩们,一眼就看到了褂子最旧,裤子破烂的露出了一截小腿,汲拉着一双草鞋的顾二。 第五章 顾家姐妹云泥有别 第五章顾家姐妹云泥有别 顾二习惯地低着头,没有看到全场的注目礼,更没有看到顾家娘子一双喷火的眼睛,不得不说,是她的幸运了。(手打小说) 顾家娘子偏头看向了身旁的顾货郎,见他目不斜视,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心头火气,咬牙切齿地上前,先还是矜持着微提裙摆,踏着小碎步,接着两只脚越倒越快,到了后面完全是小跑起来,冲到顾二面前,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最后却忍住了,一只手死死攥住顾二手腕,拽着她往回赶。 耳边传来了窃窃私语声:“那娘子身上的衣服料子不是最近刚刚流行的苗绸么?”“那款式也是最时兴的荷叶边……”“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吧?” 顾家娘子铁青着脸,回到了顾货郎身边,把顾二往顾货郎身边一推,顾货郎不着痕迹的向外平移了两步,顾二孤零零地站在了爹和娘中间,就算伸平她的小手,也够不到任何一个。 这一切看在陈牙婆的眼里,她久经风雨,什么不懂得,马上就明白过来,那孩子一身的畏缩都是被继母吓出来的,只怕这孩子早晚要被后娘虐死,心里立刻就有些后悔。 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出尔反尔,若是叫回顾二,刚才被淘汰的那些女孩子的家人肯定会闹事儿。 陈牙婆心里盘算半天,终于有了计较,定下心来继续看着眼前的这群丫头,秋天的老虎最是毒辣,半晌功夫,又有五六个耐不住熬的,被送了出去。 陈牙婆从椅子上站起,走到这些女孩子们面前,逐一询问,问的问题大同小异:“你家里几口人?都有些什么人?都做什么的?” 第一个孩子似乎很少见到生人,一下被她问住了,睁着眼睛吭哧吭哧半天,一着急,就说:“有爹爹和娘亲,还有爹爹的爹爹和爹爹的娘亲,还有爹爹的儿子……” 陈牙婆安慰地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膀,走向第二个孩子,后面几个孩子似乎少见生人,都是一脸羞怯,只会摇头点头,陈牙婆默默地记在心里,也不责怪或逼催她们。 到了陈家大女面前,她抬起头,没有等到陈牙婆发文,伶牙俐齿地答道:“家里五口人,有爹爹,娘亲和妹妹,爹爹做货郎的,娘亲在家整理家务。” 顾家娘子笑的一朵花似的,左摇右摆,盼望着大家都注意到她的动作,问上一句那个伶俐的丫头是谁家的孩子,她就可以挺胸抬头的说,是她家的大女。 陈牙婆赞赏的摸了摸顾怜花的头,看向下一个孩子,顾惜玉,顾家三女年纪还小,一只手被姐姐牵着,一只手的拇指嗦在了嘴巴里,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陈牙婆。 陈牙婆微微一怔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也送来?” 没等顾家夫妻答话,顾家大女踏前一步,护住了妹妹,大声说:“是我的妹妹,自然要和我在一起。” 陈牙婆面上露出了激赏的神情,她弯下腰,和蔼可亲地问道:“你们家里不是五口人么?那还有一个妹妹呢?” 顾怜花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指向了凉棚的方向,陈牙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一身破破烂烂的顾二,低头站在那里,爹娘都离她三尺远。 鸦雀无声。 陈牙婆毕竟老于世道,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到了一下一个孩子面前,故意提高了声音问她:“你今年几岁了?父母是做什么活计的?” 场上众人的注意力立即随着陈牙婆的问话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别人家的事情看个热闹罢了,自家的事情才是真的要紧。 问完一圈,陈牙婆朝着凉棚方向挥了挥手,叫那些父母把自己的孩儿领回去,又逐一问起他们,这些孩子在家学过甚么营生,针线的手艺如何,可曾读过书学过字之类。 做父母的自是都拣好的说了,孩子都还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哪里会甚么针线,读书写字更是不会,就只说在家也帮着收拾碗筷晾晒衣服这些。 到了顾家娘子面前,她昂首挺胸环顾了一圈左右,见旁人都在望着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家女儿自幼就学了女红。” 本以为会落的几句表扬,陈牙婆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又问起下一户人家。见陈牙婆行的远了,顾货郎拽了拽娘子的袖子,小声说:“李府上有专门的针线娘子的,丫鬟会点针线,实在是算不得甚么的。” 顾家娘子悻悻地看了一眼陈牙婆,心中暗骂,老虔婆,不算甚么你还要问。 陈牙婆问了一圈下来,心里大致有数,又去了几个娇生惯养的,留下的约莫二十个丫头,其他没选上的人就叫领了孩子回家了。 顾家三女因为年纪太小,被陈牙婆婉言拒绝掉了,大女留了下来,在这二十个丫头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伶俐角色了,顾家娘子失望之余也觉得安慰,这趟总算没有白来,心里已经开始计算起大女的卖身银子大概有多少了。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李府的管事乘着小轿来了,他穿着一身青布褂子,一双黑色布鞋,长了一双倒八字的眉毛,配上两撇小胡子,看着慈眉善目,面上一直带笑。 他一进来先是对着场上的众位乡亲拱了拱手,接着对陈牙婆点了点头,陈牙婆忙迎了上去,指着那些孩子说:“这些是府上点名要的二十个丫鬟,麻烦李管事带回去给夫人过过目,若是有不妥当的,送回来就是。” 李管事一双眼睛只看着陈牙婆,笑的越发和蔼:“陈嬷嬷跟咱们府上合作这么多年了,怎么会错?来人,把这些丫鬟带回去。” 陈牙婆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显,平静的吩咐道:“徒儿,你帮他们一把。”又对李管事笑道:“我那掌着灶房的老姐姐跟我抱怨许多次了,她们那里人都年纪大了,手脚不利落,叫我寻几个伶俐的小丫鬟送去,府里这几次添人却都没有灶上的名额。” 新书第一个月,求疼爱,求推荐票票,不定时加更,=。= 第六章 李府的丫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第六章李府的丫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一边说着,陈牙婆抓住顾二的小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笑的一脸花对着李管事说:“这孩子长的有点上不了台面,好在吃苦耐劳手脚麻利的,送到灶上正好,唔,工钱也可以少算些,就一个月二十个大钱吧。(手打小说)” 顾家娘子反应过来,正要叫着工钱太少,顾货郎死死拉住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呵斥她说:“难道你要领她回家吃白饭?”顾家娘子立刻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低头傍在了顾货郎身边。 李管事沉吟了一下,这陈牙婆以后还要打交道,卖她一个薄面并无不可,况且出来前,管灶房的那个老婆子确实嘱咐了自己,叫给她带一个合用的小丫鬟回去。 他没有象先前一样也不查看鸡崽直接点头,这次,他弯下腰,抓起顾二的手,见指肚和掌心都磨出了一层老茧,放下顾二的手,捏了捏顾二的两个胳膊,虽然瘦小,却很结实,不禁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陈牙婆拿出准备好的身契,先让那二十一个女孩的父母按了手印,又拿给了李管事,李管事大致翻看了下,见没有甚么纰漏,大方地拿出印章盖了上去,这二十一个女孩签的都是十年契,十年后,李府会放她们出来各自回家。 陈牙婆和那些被选中女孩的父母一直送着李管事到了门外,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外面看去,车厢很宽阔,车板是用结实的松木拼接成的,车板外刷了一层锃亮的黑漆,这是大户人家外出时专门给下人乘坐的马车,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从车。 车门是从侧面开的,开了车门,里面三排长木凳,中间那排木凳比靠车厢的两排要宽上许多,一共可以坐四排下人。 每辆车上都有个婆子照应着,一辆车上了十个小丫鬟还很松快,小丫鬟们以前哪里坐过车,一个个睁大眼睛打量个不停,摸了摸身下的板凳,又摸摸车壁。 正新鲜的时候,马车骤然开动,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接着啪啪两声脆响,离看车婆子最近的两个女孩每人被扇了一个巴掌。 所有的丫头都吓得瑟瑟发抖,相互挤在了一起,惊恐地看着那个看车的婆子,被打的女孩脸上一片红肿,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那婆子又厉声道:“哭甚么哭,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就算是死了亲爹亲娘,在主子面前也得给我笑!” 那女孩两只眼睛呆滞地看着那婆子,泪水被活活地吓了回去。 看车婆子环视了一圈女孩们,冷酷地说:“谁再大声喧哗,我就把她踢下去,你们这群没有规矩的东西,等回了府再好好收拾你们。” 小丫鬟们都被吓得不敢吭声,马车在一片寂静中向着李府缓缓开去。 送走了那些女孩们的父母,约定每月一号来领取各自孩子的工钱,陈牙婆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徒弟收拾院子。张牙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她后面。 他见陈牙婆嘴唇紧抿,嘴角下耷,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心里犯着嘀咕,这二十一个丫头,每个人每月都可以抽取十文的佣钱,若是将来她们进了等,月钱涨了,师傅拿的更多,怎么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被陈牙婆听到,回过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张牙子立刻低下头。陈牙婆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气消了一半,低声说:“你可知前些日子李府大少奶奶有喜,大夫人忙不过来,老夫人就叫四夫人帮着理家,谁知四夫人插了不少亲戚近来。” 张牙子插口道:“是不是上次那个管采买下人的?嫌咱们收的佣金高,自己亲自跑腿去买卖的,结果买了几个粗手粗脚的,打坏了夫人小姐们不少东西?” 陈牙婆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记这种事情倒是挺上心的。”张牙子满脸通红,陈牙婆也不忍过多苛责于他,接着说:“后来老太太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就是不让四夫人管家了,又把这个李管事调了上来。” 她哼了一声,方说:“这李管事倒是个会做人的,拿着咱们的孝敬,却不肯担责任。你没看方才他看都不看那些鸡崽就签了身契?若是夫人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全推到咱们身上了。” 张牙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可是那个师傅求情额外被收了的丫鬟,不是被李管事看了又看吗?他随即不解地问了出来。 陈牙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那老姐姐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是弄个不顶事儿的,有他好果子吃。” 马车在李府的后门停下了,小丫鬟们依序下了马车,见门口候着几个婆子,其中一个长的虎背熊腰的,比旁人高了一个头,气势汹汹地站在后门正中,一手还提了把菜刀,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其他几个婆子都被她挤到了后门两旁。 那两个跟车婆子下了车,一眼看到那高头大马的婆子,立刻端了笑脸上前寒暄:“贺妈妈怎么亲自出来了?” 贺妈妈拿着菜刀的手一挥,指着站成一堆的小丫鬟们,喝问道:“那些就是新进府的丫鬟吗?” 两个跟车婆子脸上一变,两人好歹也是这府中有头脸的婆子,夫人们的得力手下,这贺妈妈竟然丝毫不买她们的面子,两个人却也无可奈何,贺妈**身份在这李府实在是一霸。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口齿伶俐地那个上前一步,和气地解释说:“这次进府一共二十一个丫鬟,只是怎么分配在买入前都决定好了的……” 她一肚子的伶俐话都被贺妈妈那把银光闪闪的菜刀逼了回去,噤若寒蝉地退到了一边,和其他几个婆子交换了一下视线,决定还是袖手旁观的好。 贺妈妈大步上前,一把菜刀在手里横端着,真是威风凛凛,一群小丫鬟们吓得双腿打颤,在她们眼中,那两个婆子已经称得上是恶人了,这个贺妈妈,连恶人都骇怕,那不是恶鬼了?! 第七章 做个丫鬟也被人嫌弃 第七章做个丫鬟也被人嫌弃 顾二平日里被顾家娘子打骂已是家常便饭,看着贺大娘并不象旁人那样害怕。(手打小说)近看之下,这贺大娘鬓角花白,生的五官很是端正,只不笑的时候一双眼睛睁得牛眼般大,有些唬人罢了。 贺大娘逐一看过小丫头的容貌,遇到长的出挑的,啧啧两声,看到顾二时,头一偏,一下就略了过去。 片刻功夫,她已经把这一群小丫鬟们打量个遍,她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着菜刀在小丫鬟们里点了几下,对着门边的几个婆子嚷道:“这几个长的还算凑合的就给我了……” 那几个婆子一看,贺大娘挑的那几个果然是这一群小丫鬟里长的最出色的几个,心里不满,又不敢应下来,几个婆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肯出头。 贺大娘不耐烦了,正要亲自动手,捉了这几个小丫鬟回去,李管事的轿子到了,几个婆子见来了救兵,一起扑上前,三言两语说清了原委。 李管事暗恼,你们都不敢惹这个祖宗,就叫他去当出头鸟么?幸好早有准备。他抖了抖袖子,上前先给贺大娘见了个礼,贺大娘不买他的账,啐了一口,骂道:“李小子,你出门前,大娘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给我捎几个丫鬟回来,若是这次还没有,你就去我那里洗碗吧!” 李管事丝毫不恼,陪笑道:“这次特意给大娘选了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一人就顶了三人,那几个不成器的,大娘就不要带回去给自己添麻烦了。” 贺大娘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就缓和了些,指着顾怜花说:“是这个么?”李管事笑着摇了摇头。 贺大娘又指着另外一个看着乖巧伶俐的问:“是她么?”李管事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贺大娘又点了两三个,都被李管事给否了,她脸上就有些不耐烦起来,李管事忙拉过顾二说:“就是这个丫头。” 一堆打扮齐整的小丫鬟里,破破烂烂的顾二尤其惹眼,几个婆子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见到贺大娘脸色不愉,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贺大娘这次把顾二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她满头稀疏的黄毛,一双眼睛畏缩地不敢看人,两只红肿不堪的手紧张地扭着衣服,一甩头,扭身就走。 见贺大娘向门口走来,门边的几个婆子忙向外闪了闪,把一道大门都给她让了出来。 贺大娘进门的时候,脚顿了一顿,侧身举起菜刀对着那几个婆子逐一点了一遍,粗声说:“这个小丫鬟你们给我好生调教了,若是不能叫我满意,你们就来给我刷锅洗碗倒泔水。” 这几个婆子哪里说的出个不字来,都想着把这个瘟神送走,调教小丫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赶紧一起应了声。 贺大娘哼了一声,那占据了半扇大门的身影闪进了门里,几个婆子张望了几眼,见她铁塔般的背影消失在了园子里,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这些小丫鬟在被送到各房各院服侍主子们以前,还要粗略地调教一番,教些基本的礼仪和规矩,省的不懂事犯了忌讳惹得主子们不快。 几个婆子跟在旁边,小丫鬟们排着队依次走进了李府之中,婆子们的口中不时传出低声的训斥:“抬起头,肩膀不要乱晃。”“步子迈小点。”“别东张西望,盯着脚下。” 小丫鬟们光听婆子们的指挥了,顾不上看看这偌大的李府是什么样子的,等她们停下了脚步,发现到了一个小院落里,进了正中的堂屋,二十一个小丫鬟把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的,四个婆子坐在了前面。 这四个婆子穿的衣服款式颜色都不一样,正中两个婆子,一个穿着暗红色双襟对开长坎肩的,下巴尖尖,眼睛有些倒三角的率先开了口:“不管你们原来是谁家的女儿,到了这里,就都是李府的丫鬟,咱们府上规矩多。”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小丫鬟们,见她们眼睛睁得大大的,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话,心中满意,接着说:“这几日里,就由我和这边的三个嬷嬷教你们规矩,教会了规矩,若是有人还犯错,就别怪嬷嬷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她先指着自己介绍说:“我夫家姓张,叫我张嬷嬷就好。”接着指着她右手边的穿着湖绿色小袄的,长了一双细眉,脸圆圆的妇人说:“这个是陈嬷嬷。” 又分别指着坐在她下首和坐在陈婆子下首的两个婆子介绍说:“这个是胡嬷嬷,那个是郑嬷嬷。” 看的出来,管事的四个婆子里以张嬷嬷和陈嬷嬷为主。 她说完,和气的陈嬷嬷笑着开口道:“你们运气好,这次主要是几个小主子身边少了人手,若是你们表现的好,咱们就推荐你们去伺候小主子,伺候好了主子,将来提了三等丫鬟,甚至二等,一等,都是有可能的,一等丫鬟的月例可是一两银子,比咱们这些婆子还多。” 见被张婆子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姑娘们脸上有了血色,张婆子和陈婆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这两个人一个唱了白脸,一个唱了红脸,刚一照面,就把一众小丫鬟们死死控制住了。 婆子们又把这些小丫鬟们分成了四队,一人领了一队,先安排好了住宿,堂屋旁边四间厢房,一间住上五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 这些婆子有家有业的,这么陪着住几日主要是看看有没有睡相不雅的,像是带着呓语打鼾之类的毛病的是万万不能往主子房里送的。 婆子们把小丫鬟领到厢房,吩咐道:“你们先自己排好铺位,歇息一下,等下会喊你们开饭。”说完,转身出去安排饭食了。 顾二和几个小丫鬟一起被分到了东边的厢房里,房间里除了一张大炕,就是一个狭窄的走人的过道了,炕上摆了一排的铺盖,叠的整整齐齐。 几个小丫鬟互相看看,个子最高的一个率先说:“我就住南边吧。”说着脱了鞋子,上去一坐,算是占了铺位。 第八章 小丫鬟也要踩上一脚 第八章小丫鬟也要踩上一脚 补昨天的,停电,没发上来,晚点还有一更,如果不停电的话。(手打小说) 其他几个才反应过来,立刻你争我抢地脱了鞋子爬上炕,闹哄哄半天,总算占妥了铺位。顾二怯生生地看着她们,见四人都妥当了,只有最北边的铺位还空着,她脱了草鞋就要上炕。 旁边圆脸的女孩眼睛一翻,不高兴的把腿一横,挡在了顾二面前,恼道:“你不要睡在这里,我不要挨着你睡。” 她偏过头,对着旁边的顾怜花说:“她是你妹妹,我和你换个位置,你挨着她睡。” 顾怜花不乐意了,她白了顾二一眼,大声说:“我妹妹在家里了,她才不是我妹妹,我不和你换。” 那圆脸的女孩也不高兴了,她把站在炕边的顾二向外一推,蛮横地说:“反正不许你睡在这里。” 其他几个女孩也都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都很明显的表示了,这里也不欢迎顾二,不要挨着她睡。 其实顾二穿的破破烂烂,人还是很干净的,每天都自己打了水洗干净头面,晚上也都有洗脚的,顾家娘子很有洁癖,又怕顾二脏的生了虱子累了大女和三女,常常督促她洗头。 顾二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倒是想把被褥搬到地上去睡,就怕嬷嬷回来不让,李府的被子看上去又白又软,谁也舍不得铺到地上去吧。 出去排饭的陈嬷嬷回来了,见顾二还站在地上,炕上几个小姑娘都气鼓鼓的,她脸一沉,骂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人家隔壁的六个丫头,还少了一副被褥都已经排好了位置。” 炕上的几个丫头立刻都受了委屈的样子,隔壁也没有顾二这样的极品,大家当然都是和和睦睦的了。 陈嬷嬷见她们这么不懂事,更不高兴了,她见自己的被褥正好放在中间,就动手搬到了北边的第二个位置,让其他的女孩们依次串了一个铺位,这样只有她挨着顾二睡了。 见状,其他几个小丫鬟都松了一口气,陈嬷嬷却又淡淡地说:“你们几个今天晚上都不许吃饭,给我在屋子里呆着不许出门。” 这个陈婆子刚才和小丫鬟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和和气气的,她们还庆幸分到了这么和蔼的陈嬷嬷手下,没想到陈婆子翻起脸来雷厉风行,平平静静的样子更让人害怕。 陈婆子出了房门,几个小丫头清楚地听到咔嚓一声,知道门已经被锁上了,大家刚挨了训,都不敢开口,屋子里一片安静。 顾二怯怯地抬起眼睛,见她们都没看自己,大着胆子爬上了最北边的铺位,小丫鬟们的铺盖都是一个样式,蓝色小碎花的褥子和同样花色的被面。 顾二伸出手摸了摸,又柔又软,小心翼翼地抬起被子一角搭到了腿上,真轻啊,她把脸埋在了被子里,一股清香似有若无,顾二心里实在欢喜,长这么大还没盖过这么好的被子。 她用手摸了又摸,怎么也摸不够,以前在家就常常挨饿,此时她光顾着被子,肚子传来的饥饿感被她完全忽略了。 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婆子们唤了几个小丫鬟把饭抬了回来,小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出去,盛饭舀汤,菜香米香从窗户缝,门缝,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 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外面传来了小丫鬟们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一样:“李府的伙食真好啊,竟然有白米饭吃。”“菜里也舍得放油。”“就是就是,你们看,居然还有肉呢。” 霸占了屋子最好的位置的那个高个女孩憋了一肚子气,抱怨说:“都怪你们,谁也不肯让一下,看吧,人家吃饭了,咱们只能闻味儿。” 圆脸的丫头也不是个善茬,马上接口说:“你先占了最好的位置,当然无所谓了,你怎么不把你的铺位让出来?” 两个女孩中间隔了另外两个狠狠瞪着对方,顾怜花插口说:“要怪就怪顾二,谁叫咱们倒霉,和她一个屋子了。”说着,还白了顾二一眼。 她旁边的瓜子脸,一弯秀眉的女孩听了,问道:“顾二?难道你叫顾大么?” 顾大,顾二,一屋子女孩都低声笑了起来,顾怜花白了她一眼,傲骄地说:“我叫顾怜花,我妹妹叫顾惜玉,她是没有名字的。” 几个女孩反倒有些同情起顾二来了,自己家里虽然穷些,好歹父母也是给起了名字的,家里的狗儿,猫儿,也都是有名字的,叫着阿黄,阿花什么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瓜子脸的女孩脆生生地说:“我叫韩满娘。” 高个子的那个声音有些粗,直接说:“我家姓王,兄弟多,爹娘就直接叫我小妹,后来叫着叫着成大名了。” 那个圆脸的扑哧一笑,说:“那咱们以后不都成你姐姐了?”她这一打趣,女孩子们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王小妹也不生气,反问说:“那你叫什么?” 圆脸的女孩抬起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我娘说我生的像是花儿一样,所以叫我花儿,全名是黄花儿。” 韩满娘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这名字把家里猫狗的都凑在一起了。黄花儿不满地看着她,质问说:“笑什么,我名字多好听,何况还有人没名字呢。“ 韩满娘是个机灵的,拉着黄花儿笑着说:“我哪里笑话你了,只是想着,你的名字和顾怜花的还挺配的。” 一旁的顾二听着她们玩笑,一双眼里满是羡慕,每个人的名字都那么好听,都是爹娘给取的。 几个女孩又论了序齿,个子最高的王小妹年纪居然最小,韩满娘最大,顾怜花次之,黄花儿第三,她很是得意地看了眼王小妹,四人就约了以后姐妹相称,团结起来,不要再被嬷嬷罚了,至于长的见不得人的顾二,被她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这时候天色黑了下来,几个女孩子躺了下来,小声说着以前从老人那里听过的传说故事,时不时地笑做一团。 第九章 四个馒头五个妞有人要挨饿 第九章四个馒头五个妞有人要挨饿 韩满娘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穷书生偶遇富家千金的故事。(手打小说) 黄花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头枕在手上,问道:“真的么?后来那个小姐就嫁给了穷书生了么?” 韩满娘平躺在床上,侧过身看着黄花儿,眼睛亮亮地说:“自然是真的了,后来那书生进京赶考,中了状元呢。” “谁中了状元啊?”随着这句话,房门被打开了,陈婆子手里端着一盏油灯闪了进来。 女孩子们听到陈婆子说话,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几个女孩子一起怯怯地向她望去,昏黄的灯光里,陈婆子的圆脸犹如满月,白皙白嫩,她望着几个女孩子笑道:“都饿了吧,我给你们拿了几个馍馍。” 说着,陈婆子把油灯放在了窗台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放到炕上,解开,露出了里面白白胖胖的四个大馒头。 黄花儿脑子转的很快,这里五个人只有四个馒头,她立刻手脚麻利地抓了一个在手,咬了一口才说:“我最耐不住饿了。” 其他三个看的比她还要明白一些,王小妹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抓了个馒头,拿在手里却没有吃,看着其他几个女孩子和剩下的两个馒头。 顾怜花和韩满娘对望一眼,韩满娘拿起一个馒头,一分为二,递给了顾怜花一半,笑着说:“我和顾妹妹胃口小,合吃一个就够了,剩下那个就留给顾二吧。” 顾怜花接过半个馒头,咬了一小口,笑着说:“这馒头做的可真宣。” 看得分明的陈婆子心里暗叹,这韩满娘和顾怜花两个真是会做人的。尤其那个韩满娘,一张嘴就让陈婆子知道了,她们可以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很团结,但是也很委婉地表达了她们对顾二的不满。 韩满娘直接唤作顾二,说明她们不当顾二是自己人。又称呼顾怜花做顾妹妹,也不问顾怜花一声就做了决定,顾怜花居然能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也是个心思敏捷的。 那个王小妹是个实在人,不愿意当出头鸟,随波逐流,自己有了保障后,还担心其他人。 至于黄花儿,有点聪明过头了,做的事情带着一股傻气,又自私,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陈婆子把几个小丫鬟看个通透,转头看见顾二一双眼睛偷偷瞄着剩下的馒头,咽了一口口水,却畏畏缩缩不敢动手,立时就有些恼了,这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饿着她一顿算了。 陈婆子把那最后一个馒头重新包了起来,淡淡地说:“晚了,都睡吧。”说完,凑到了油灯前,使劲一吹,一口长气熄了油灯。 几个小丫鬟听着陈婆子悉悉索索地脱了外衣,摸进了她那床厚了一倍的被子里,各怀心思。 黄花儿大是后悔,早知道这四个馒头都是给她们四个的,就不那么早下手了,反正一人一个的,让让别人还显得她谦逊。 王小妹心想,她吃这么一个馒头刚刚好,韩满娘和顾怜花肯定没有吃饱吧,那顾二肯定更饿了。 韩满娘看出来陈婆子开始是想让她们分着吃馒头的,只是大家讨厌顾二,谁也不想和她分着吃,若是让她单独拿了一个,其他人又不乐意。王小妹和黄花儿都忘了她们开始为什么挨罚了,还好顾怜花记得,只是,陈婆子为什么又不给顾二吃了呢? 对了,顾二那副样子,真是人见人厌,陈嬷嬷定然也不喜欢,得了结论,韩满娘很快睡着了。 睡的最快的却是顾怜花,她不在乎自己吃了多少,只要顾二没吃到,她就很开心。 顾二很饿,被子里小身子缩成了一个团,抱住肚子,她并不觉得委屈,以前就经常被顾家娘子用各种借口罚掉伙食,饿着饿着也就习惯了。而且这床小蓝花被子盖着又软又轻,今天大概不会被冻醒了,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她心里念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顾二最先醒了,她习惯性的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摸到柔软的被面时,记忆潮水般涌来,对了,这里是李府,不是顾家。 顾二正要躺回去,突觉得有些不对,右手边怎么空荡荡的,屋子里还黑着,顾二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探了探,果然是空的,陈婆子已经起了。 顾二一时有些慌乱,以前有几次,顾家娘子起的比她早了,不但罚了早饭,还要狠狠打骂一顿,以后几天也会一直碎碎念,说她懒惰不知道起早分担家事。 她顾不得其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溜下了床,又套上自己那双草鞋,无声无息地推开了房门。 外面月亮还挂着,泄下无数银光,照的小院子里朦朦胧胧,顾二一眼看到四个婆子安静地立在院子里,见她出来了,陈婆子脸上显出几分喜色,食指竖起,比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二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轻轻合上房门,蹑手蹑脚地到了几个婆子跟前,陈婆子拉过她,从怀里摸出油纸包递给顾二,压低了声音说:“吃吧。” 顾二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眼陈婆子,见她脸上显出几分不耐,忙伸手接过油纸包,小心地打开,却是昨天那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她吞了口口水,昨天见同屋的几个女孩吃的时候,她就馋的不行,但是根据以往经验,若是顾家娘子不肯给,她要了,那就是一顿打骂。 顾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馒头,宣软的馒头到了嘴巴里,在舌尖化出丝丝甜味,直达五脏六腑,顾二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到一半,她把馒头又用油纸包了起来,一旁的张婆子见了,问道:“吃饱了?” 顾二先是摇摇头,又接着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想留着慢慢吃。” 陈婆子脸一黑,这小丫鬟真是跌份,她一把抢过那个油纸包,训斥顾二说:“咱们李府还会饿着你不成,还留着慢慢吃,你等荒年呢?!” 第十章 小丫鬟的第一课起晚了会杯具 第十章小丫鬟的第一课起晚了会杯具 顾二被陈婆子抢白了两句,脖子缩进了两肩之中,眼睛盯着地面,嘴唇嗫嗫的动了两下,最后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手打小说) 张婆子暗自称奇,这个陈婆子向来端着张笑脸的,一直被大夫人倚重,老太太那里也常夸奖她稳重能干,今日里怎么对这个小丫鬟一下就上了火。 她又打量了两眼顾二,见顾二的头几乎要垂到了胸口,心道,难怪陈婆子来气,这么个畏头畏尾的,也确实上不了台面。 转头对陈婆子好言相劝道:“你也不用跟她置气,反正就这么几天,几天后就跟那个煞星一起了。”说到煞星两个字时,故意压低了音量,只有她和陈婆子两个人听到,陈婆子果然面上一松,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胡婆子和郑婆子站在二人身后,听不清两个人说话,胡婆子和郑婆子对视一眼,撇了撇嘴巴。 李府等级森严,连婆子也是分了三六等的,像是陈婆子和张婆子,夫家得力,自己在夫人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又是家生的奴婢,就是一等婆子;像是胡婆子和郑婆子这样,奔着主家的发达,一家来投的,只是听差的货,将将算是三等婆子。 自从被主家派来管教这一群小丫鬟后,陈婆子和张婆子二人之间有商有量,对胡婆子和郑婆子不过是吩咐一句罢了,彼此之间,话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天边微微发白的时候,最东边的厢房门吱嘎一声,一个小丫鬟蓬头垢面的出来,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了个呵欠,两只眼皮耷拉到了眼睛上,看那样子,明显是还没有睡醒。 张婆子喉咙里提气,使劲咳了一声,那个小丫鬟闻得声音,抬起头一看,四个婆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旁边只有一个缩头缩脑的顾二。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傻傻地盯着四个婆子。 见小丫鬟这副呆样,陈婆子对着张婆子温和地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把她们都叫起来吧?”张婆子对她这样咨询自己感到很满意,两个人身份地位都差不多,但这个陈婆子事事让自己先,给足了张婆子面子,怪不得夫人也高看她一眼。 张婆子脸色柔和下来,应道:“就按姐姐说的办吧。”称呼之间已经是姐妹相称,显见是因了这个差事交了个同盟。 跑腿办事自然是交给胡婆子和郑婆子去办,加上顾二和最先出来的那个小丫鬟,正好一个人一间屋子。 一阵混乱后,十几个小丫鬟总算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把顾二唤出来,叫其他的小丫鬟们站成了两排,张婆子板着脸,一手指着东边,大声骂道:“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不起床?等着主子叫你们起床呢?” 一群小丫鬟们被她骂的抬不起头,张婆子口里难听的话一串串地冒了出来:“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就真的来享福了?你们出来是做奴婢的!咱们府里主人宽厚,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成?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丫鬟,就得有丫鬟的样子!” 张婆子见一众小丫鬟被她唬的面色惨白,缓了一缓,陈婆子及时地插话唱起了白脸,她说话慢声慢气的,很是温和:“咱们府上老太爷定的规矩,小姐少爷们天还没亮就得起身,微亮就得到学堂了。你们要是比小姐少爷们起的还晚,那成什么样子呢?” 张婆子见小丫鬟们脸上露出了些悔意,喝道:“把手伸出来,” 小丫鬟们谁在家里没挨过打,都知道要挨板子了,也不能不把手伸出来,双手平平地摊在了张婆子面前。 张婆子扫了一眼,站到了队伍的东边,从袖里摸出了一把戒尺,很有经验地用左手抓住头上那个小丫鬟的左手,右手抓住戒尺狠狠地拍了下去,啪的一声,小丫鬟的手上显出一条青印,迅速地红肿起来。 接着张婆子却把戒尺放在了她右手手心里,命令道:“照着我这个劲道,打你下一个人的左手,然后把戒尺给她,一个一个打下去。” 陈婆子一旁冷眼旁观,对张婆子敬佩有加,这些小丫鬟将来肯定会出几个一等丫鬟,谁知道会不会有成了夫人小姐们的亲信的,如果记了仇,随便搬搬舌根,就有她们好果子吃了。何况,说不准还有被老爷少爷收了房的,那就是半个主子了。 叫小丫鬟们互相击打手心,这账就算不到婆子们头上,张婆子亲自下手那个陈婆子也留意了,是最先出来的那个丫鬟,看着有些呆,长的也一般,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那小丫鬟被张婆子打的狠了,打下一个女孩的时候自然就没有留手,使足了全身力气抡了一圈,那女孩子当场捧着手腕就哭了出来。 张婆子瞪了她一眼,立刻就收了声,抽噎着抓着戒尺向下一个同伴发泄了,就这样一圈下来,小丫鬟们一个个梨花带泪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却怨不得旁人,谁叫她们都挨了打,也打了别人呢?! 也有那么几个会做人的,自己受了痛,打别人的时候却收了三分力道,这几个伶俐的,陈婆子暗暗记下了,其中就有韩满娘和顾怜花。 第一个挨打的丫鬟长了张大饼脸,五官不突出,看上去有些呆,见顾二站在婆子身边,没有挨打,自以为是地站了出来,质问道:“为什么她没有挨打?” 话音刚落,右手又被张婆子抓起,狠狠抡了一戒尺,张婆子怒目圆睁,骂道:“你这是什么口气?质问谁呢?遇见比你品级高的要自称奴婢,懂不懂?!” 那个丫鬟两只手俱都红肿,疼的她面皮抽搐,吃了打聪明了些,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见到顾二没有挨打,最不忿的是顾怜花,她见有人问了出来,心里高兴着,没想到是个憨货。顾怜花方才打的是黄花儿,手下容情了的,她自己不出头,就撺掇着黄花儿去问,黄花儿吃了她的人情,不好拒绝她,但也小声地说:“你自己的妹妹,你怎么不去问?” 第十一章 说人闲话要小心身后有耳朵 第十一章说人闲话要小心身后有耳朵 顾怜花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也很小声的说:“就因为是我妹妹,我才不能问啊。(手打小说)” 黄花儿一想,也是,她自认是个聪明伶俐的,就举手站了出来,先行了个万福给几个婆子,见张婆子没有发怒,有条有理的说:“奴婢挨打自认理亏,多谢几个嬷嬷的教导了,只是,”她话锋一转,指着顾二问道:“请问嬷嬷,她为甚么没有挨打?” 陈嬷嬷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挂了浅笑没有说话,这个黄花儿自以为聪明,老是做蠢事,被人当了枪使还沾沾自喜。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最后要么被卖了,要么做一辈子的粗使丫鬟,在心里暗暗地把黄花儿归到了没有前途的一档。 张婆子白了黄花儿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她起的时辰还算早,自然不用挨打。” 立刻,所有小丫鬟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顾二身上,和顾二同房间的几个最是尴尬,顾二既然起来了,为什么不叫上她们一声?不由同时在心里记恨上了顾二。 叫顾二归了队,张婆子又来了个总结陈词:“以后自己记着时辰,哪个会来叫你们起床,别再让人笑话了。若是再出这种事情,可别说是我们调教出来的丫鬟。” 打一巴掌就要给个甜枣,要不然小丫鬟们士气低落也不利于接下来的各项思想改造工作的展开。 陈婆子惯于做好人,她笑着上前一步,宣布道:“等下咱们吃了早饭,就发新衣服。” 小丫鬟们脸上立刻现出了欢欣鼓舞的样子,新衣服啊,那个姐儿不爱俏,七八岁的小丫鬟们已经懂得打扮自己,在家里的时候,过年能扯上块花布,做上一身新衣服就很不错了,没想到刚进李府,就会发新衣服。 片刻功夫,就有四个粗使婆子抬了两桶小米粥和两簸箕窝窝来,张婆子清点了数目,叫胡婆子和郑婆子给小丫鬟们打饭,自己和陈婆子去领小丫鬟们的新制服。 小丫鬟们一人领了一个大碗,排好队,轮流领了粥和窝窝,回到自己屋子里吃去了,胡婆子和郑婆子懒洋洋地站在一起,见小丫鬟们都回了屋子,开始说起了闲话。 胡婆子家里的老汉是个好吃懒做的,整日里游手好闲,败光了家产后,只得带着一家来投了李府,可惜不争气,不得主家倚重,在这李府之中,就是个有头脸的婆子都敢对她喝三幺四,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的怨气、 郑婆子本是这李府的家生子,只是自幼爹娘生病去了,被婶婶收养,女儿该学的一样没学,她婶婶好搬弄是非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后来被主子配了个小厮,也就凑合着过了。 郑婆子和胡婆子,一个爱说,一个想听,两个人头一凑就开始嘀咕上了,郑婆子眉毛一挑,三角眼斜了斜,低声说:“你别看那陈嬷嬷一副端庄气派的样子,当年她可是靠爬上了大爷的床才有今天的。” 胡婆子眼睛瞬间睁大了,真八卦,真狗血,她马上表示不相信:“怎么会?若是被大爷收了,还能嫁人么?我听说她男人可是在外面管着个庄子的。” 郑婆子嘴角两边同时向下坠了坠,不以为然的说:“大爷那次喝醉了,把她当成大夫人了,结果事后又不想认账,大夫人怜惜她,才给她指了门婚事,可怜她男人,老婆还没过门就戴了绿帽子。” 胡婆子刚见到陈婆子的时候,就很讨厌她,大家年纪差不多,为什么她就看上去年轻许多,夫家也得力,在这边给主子办事,自家里有着两进的院子,家里也用着两个小丫鬟,说是下人,回家还不是过着***日子。 今天听了郑婆子的八卦,胡婆子心里一下子平衡许多,她随即想到了那个不假辞色的张婆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张嬷嬷呢,都说她家教好,儿子给三少爷做伴读,二夫人说了,若是先生说是个读书的料子,就开了恩,给她儿子除了籍,叫他去赶考呢。” 郑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土烟熏黄了的牙齿,瓮声瓮气地说:“她和婆婆关系不好,上次她婆婆来府里找她,要钱买米,两个人撕吧着头发在府里滚来滚去,大家都看见了,背地里谁不笑话她。” 接着郑婆子又凑近了点,嘴巴里呼出的臭气差点没把胡婆子熏晕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就是因为那次失了脸皮,下面的丫鬟都不听她管了,大夫人才打发她来这里调教小丫鬟。” 胡婆子一脸的恍然大悟,张婆子几日累积下来的威严在她心里瞬间轰塌,正要发表些个人看法,陈婆子略带不满地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没吃早饭吗?” 胡婆子和郑婆子一起转了身,见离二人三步处,顾二手里捧着个空碗,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老脸登时就挂不住了,这个小丫鬟怎么回事儿,站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了?要打饭怎么不说一声? 还是郑婆子老道些,估计以前背后说人闲话的时候没少被人当场抓住,她见张婆子和陈婆子两个人只是站在院门处,身旁跟了几个大丫鬟,知道至少这两个人是没有听到她们方才说了什么,至于顾二,说不得只好用些手段叫她闭嘴了。 顾二也实在是委屈,她同屋的几个恼她没有叫大家起床,拿碗筷的时候故意多拿了一套,顾二又习惯了最后一个吃饭,等小丫鬟们各自捧了饭碗回房间,她才发现没有碗筷了。 她也不敢找婆子们要碗,等回到房间里,其他几个当着她的面吃的喷香,稀饭喝的呼噜呼噜,咬一口窝窝还抿抿嘴巴,故意馋着她。等吃完了,韩满娘笑着把自己用过的碗推到了顾二面前,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碗去盛饭吧。” 韩满娘本来只是想羞辱羞辱顾二,没想到顾二还真是个实在人,真的拿了碗就出去了,看的她一愣一愣,顾怜花嗤笑道:“你别把她当成和咱们一样,是有羞耻心的,你给她什么,她都会要的。” 第十二章 领了新衣服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十二章领了新衣服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二端了碗站在屋子门口,见胡婆子和郑婆子正热烈地探讨着关于家庭lun理的学术问题,不敢上前打搅,绕了一圈静静地站在了两个婆子身后,想等她们讨论出结果再上前打饭。(手打小说) 她眼巴巴地站了半天,两个婆子越讨论越热烈,两个脑袋都要凑到了一起去,直到陈婆子一声喝叫,那两个婆子才注意到她。 胡婆子一把抢过顾二手里的碗,打了满满一勺稀饭给她,又把簸箕里最后一个窝窝塞到了她手里,没好气的说:“要打饭就到前面来,鬼鬼祟祟的站到后面做什么。” 顾二这也是习惯使然,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顾家娘子看到她就添堵,从来都不许她站到自己前面,顾二一直以来都尽量地往角落里缩,心里实在是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她怯怯地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陈婆子见她那副畏缩的样子就来气,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喝道:“去旁边吃去,别挡路。” 后面几个大丫鬟一人手里一包衣服,跟在陈婆子旁边,见她发怒,有个生的特别白净的,眼睛很大,唇很小,笑了一笑,好看的像是五月的樱桃,劝着陈婆子说:“嬷嬷跟个小丫鬟置气什么,她刚来,还不懂府里的规矩也是正常。” 陈婆子和这个丫鬟很熟的样子,听这丫鬟一说,立刻笑着应声:“要是人人都像是环儿姑娘这样,老婆子也省了不少心了。” 环儿抿嘴一笑,连半个牙齿都没有露出来,脸上现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却没有再答话。陈婆子暗叹,怪不得四爷老是惦记着从大太太那里要了她去。 胡婆子和郑婆子两个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又把小丫头们都叫了出来,几个大丫鬟把手里的包裹放在了青石板上,环儿手帕一甩,双膝微曲,对着陈婆子和张婆子拜了一拜,巧笑着带着一众丫鬟告退了。 韩满娘羡慕地看着环儿,对着顾怜花轻声说:“等我长大了,也像是那个姐姐一样就好了。” 一旁的黄花儿眼睛一翻,不以为然地说:“她那样子有什么好,还要给两个老婆子行礼。” 顾怜花嗤笑一声,低声说:“你没看到那两个嬷嬷都让过了半个身,明显是不想受她的礼。” 小丫鬟们的嘀嘀咕咕没有传到婆子们这里,陈婆子把包裹皮解开,里面露出了一水的鹅黄色的短衫小袄和同色的裤子,领边袖口用了桃绯色的料子,远远望去,颜色鲜艳很是扎眼。 小丫鬟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陈婆子笑着说:“咱们府里,最低级的粗使丫鬟是冬夏两季各两套粗布衣服,今天先给你们发一身,等过几天分了地方,再发一身。” 她话一落,小姑娘们脸上就显出欢喜的颜色来,一年四身衣服呢,这还是最低级的小丫鬟,若是成了一等丫鬟,那不和小富户里的千金一样了? 小丫鬟们矜持起来,仿佛真成了大丫鬟,成了千金小姐一般,一个个扭扭捏捏地领了衣服,得了婆子的许可,回了房间换衣服。 黄花儿手脚麻利地换上了这一身明黄色的丫鬟制服,她的脸圆圆的,看上去很适合这颜色,颇有几分喜感。她换好以后,却发现同屋的几个都有些愁眉苦脸。 王小妹长的个子高,她耷拉着脸比了比袖子,还没穿上身就短了一大截,原来这批衣服大小是一样的,并不是按照个人身量来裁制的。 韩满娘的衣服放在腿上,迟迟不肯穿,黄花儿推了她一把,问道:“你怎么唉声叹气的,这衣服有什么不好?” 韩满娘撇了下嘴巴,终于动手换起了衣服,一边换,一边不高兴的说:“大家都穿一样的,有什么好的。”她顿了一下,想着方才环儿一身湖蓝色的新绸夹袄,又说:“要像方才那个姐姐才好,穿个时兴的款式,在一群大丫鬟里也是顶顶拔尖的。” 一旁的顾怜花也不满地说:“就是,看这料子和做工还没我身上的好了。” 顾二没有注意她们的谈话,痴痴迷迷地摸着手里的新衣服,新衣服啊,这可是新衣服,昨天睡了一床新被子,还第一次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今天竟然有新衣服穿了。 她把两只手在衣摆上蹭了又蹭,还是不舍得摸上新衣服,若是可以,她真想把这身衣服好好的收起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每年过年,她都很羡慕顾怜花和顾惜玉姐妹有新衣服穿,顾怜花的旧衣服,顾家娘子也是不肯给她穿的,宁愿都压了箱底做了抹布。 顾怜花见她这副欢喜的样子,觉得简直在讽刺自己一样,顾怜花的好衣服换了这身不中意的,顾二的破衣服换了好衣服,自幼她就样样都比顾二好,她有的,顾二没有,她没有的,顾二更没有。 顾怜花一把从顾二手里抢过衣服,笑着对王小妹说:“我学了针线的,不如把这衣服裁下一截,给你接上吧。” 王小妹看了一眼眼泪汪汪地的顾二,顾二的盯着顾怜花手里的衣服,又不敢上前去要,眼里却落下了泪来。 韩满娘和顾怜花最是要好,这时也帮衬着说话:“就这么办吧,你看你的衣服不够长,顾二呢,人又生的瘦小,衣服肯定是肥大了,剪下一段来,你们俩个都刚好了。” 王小妹还是有些犹豫,看着自己手里这短了一大截的衣服又确实没法穿,一旁的黄花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撺掇说:“顾二也同意的,是不?” 她伸出手使劲捅了捅顾二,顾二抽了抽鼻子,勉强点了点头。 顾怜花几个没有针线,黄花儿自告奋勇地去寻了婆子们,见她出了门,韩满娘暗暗啐了一口,不就想在婆子们面前表现表现吗?如果她没猜错,黄花儿肯定说是自己要给这两个姐妹修剪衣服的。 张婆子和陈婆子去了主家回话,只剩下了胡婆子和郑婆子,这两个早上那么一吓,暂时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第十三章 得罪了小人背后有冷箭 第十三章得罪了小人背后有冷箭 见黄花儿来寻针线,本想随便打发了,郑婆子到底心眼多些,拉住黄花儿问了几句,知道是黄花儿要动手把顾二的衣服裁了给王小妹,立时就应了下来,亲自去取了针线来。(手打小说) 黄花儿昂头挺胸,高举针线,回到了房中,顾怜花还抱着顾二的新衣服,接过针线,夸奖道:“花儿妹妹果然能干,一下就拿到了针线。” 顾怜花绣功差了点,裁剪上还是有几分功底,她拿起剪刀,手起刀落,咔嚓几下,把顾二那套衣衫的袖子和裤腿各自剪下一截。 拿过针线,一手持针,一手捏着线端,先是放嘴里抿了下,润湿了以后对着针眼穿了过去。 又拿过王小妹那身衣服,翻了过来,把裁下的袖子和裤腿对好,反着缝了起来。 王小妹见顾怜花神色专注,手工娴熟,担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黄花儿和韩满娘也凑近了来看,见针脚细密匀称,一起夸奖起了顾怜花。 顾怜花得了夸奖,越发卖力,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珠,缝了半晌,她银牙一咬,把丝线咬断,衣服翻了过来,仔细理了理,说道:“好了。” 王小妹迫不及待地拿过衣服,赶紧换上了,大小正好合身,那几道接上去的缝隙外面看了就是几条淡淡的折痕。 姐妹几人一起称赞起顾怜花手艺精湛。顾二小心地看了看她们几个脸色,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伸出手悄悄地把自己那身衣服拣了回来。 顾怜花果然手艺娴熟,这几刀剪的干净利落,一点毛边都没有,顾二再不敢耽搁,赶紧换上了。 几个小丫鬟都拾掇妥当了,外面传来了婆子的唤声,赶紧都下地穿上布鞋,笑闹着出了房门。 等她们和其他房间的小丫鬟们汇合到一起,果然就像韩满娘说的,大家穿着一样的衣服,看上去谁也不出挑。 小丫鬟们互相打量着,这一个式样的制服穿谁身上都差不多,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顾二的与众不同。 小丫鬟们中响起了窃窃私语,渐渐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顾二身上,顾二局促地向下拽了拽衣摆,一张眼惶恐地看着她们。 陈婆子很快发现了小丫鬟们中传来的骚动,她察觉所有人都向着一个方向看去,敏锐地眯着眼睛看过去,见又是顾二那个不争气的,一扭头,就想视而不见。 胡婆子和郑婆子对望一眼,郑婆子上前一步,喝骂道:“吵什么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养了多少只鸭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小丫鬟里,随手拨拉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坚决果断地向着顾二行去。 到了顾二跟前,周围的小丫鬟们自动让了一步出来,顾二孤零零地站在当中,面对着一脸凶狠的郑婆子。 郑婆子一看见顾二的打扮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呀呀,你这是什么衣服,小小年纪就想着卖弄风骚,可怎么得了。” 顾二身上的一套衣服,颜色款式都和别人一样,袖子却只到了两肘,裤子也将将及膝,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郑婆子吼叫出来,张婆子和陈婆子也不能无视了,两个人一起走过来,只看了一眼,两个婆子就看出来了,那衣服袖子是被人一刀剪掉的。 陈婆子心思缜密,一下就想到了这丫头怕又是被同房的给欺负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拔个萝卜带出一堆泥。 胡婆子跟上来,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婆子在李府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为了博出位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刚发的新衣服就下了刀子剪成这副样子,知道的说是咱们教养不得当,不知道的还说咱们刻薄下人,若是传到了大太太耳朵里,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胡婆子一番话给顾二定了性了,问题一下严重了,从小丫鬟内斗上升到了足以威胁婆子们的高度。翻译过来就是,这小丫鬟太不懂事,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咱们不处理她,太太就要处理咱们。 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张婆子和陈婆子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何况一群小丫鬟们还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呢,若是处理失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调教这群野丫头?! 张婆子当机立断,板着脸喝斥顾二道:“把你的衣服先脱下来,”又转头对胡婆子说:“去把李管家请来,把事情跟他说了,咱们李府留不下这个丫鬟了。” 张婆子话音刚落,胡婆子和郑婆子对望一眼,两个人脸上同时显出些喜色来,一旁的陈婆子冷眼旁观,渐渐回过味来,这郑婆子和胡婆子两个向来是不管事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的,话里话外都下着套的,非要置人于死地? 陈婆子上前一步,挡住了立马就向外走的胡婆子,看着张婆子劝道:“这才一天工夫,若是寻了李管事来,不是打咱们自己的脸吗?连个小丫鬟都教养不好,传到大太太耳里,以后还怎么听差?” 张婆子被她说动,一时间踌躇不定,求救地看向陈婆子:“那妹妹的意思?” 陈婆子微微一笑,眼睛却是看向胡婆子:“府里犯了事的丫鬟都是怎么处置的,胡嬷嬷可知道吗?” 胡婆子被陈婆子盯得心虚,低下头嗫嗫地说:“冲撞了主人的,家法三十棍,办差不力的,家法二十棍……” 听到了办差失当,陈婆子脸上笑容越发浓厚,出言打断了胡婆子的话:“若是言行不检呢?” 胡婆子犹豫一下,答道:“家法十棍,罚掉月钱三个月。” 陈婆子脸上笑容一收,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眼睛扫过小丫鬟们,宣布说:“顾二言行不检,本应家法处置,念她年纪尚小,棍数折半。” 折半,就是五棍,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也足够要她半条命了。 郑婆子和胡婆子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丫鬟们鸦雀无声的听着,脸上都显出了几分害怕,她们被李府买下后,在车上吃了一个下马威,心中都挺忐忑的。 等到了李府,张婆子说话严厉了些,但也没动过手责罚过她们,心里都有些松懈,这次顾二被罚,给所有人都敲响了一个警钟,这里,是大户李府,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的。 第十四章 人心隔着肚皮终于难逃一顿打 第十四章人心隔着肚皮终于难逃一顿打 陈婆子随手拿起了搁置一旁的晾衣杆,细细的竹竿,约有拇指粗细,长约两尺,是为了抖开衣服用的。(手打小说) 凌空抽了两下,发出两声脆响,小丫鬟们都瑟缩了下,陈婆子板着脸说道:“咱们因陋就简,就用这竹竿代替板子,顾二,你出来。” 顾二不是个傻的,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被顾怜花欺负和婆子们的陷害,她心里一清二楚。 顾二也是个胆小怕事儿的,听到陈婆子说只是打她一顿,心里就松了口大气,自幼被顾家娘子打骂,挨打,实在算不得什么。 顾二含胸塌背,缩着脖子站到了陈婆子面前,陈婆子在小丫鬟里扫了一眼,又道:“和她同房的几个站出来。” 韩满娘,顾怜花,黄花儿和王小妹四个战战兢兢地出了列。陈婆子把竹竿交到了韩满娘手上,吩咐说:“你们一人打一下。” 毕竟还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韩满娘手接过竹竿就一直在抖,颤了半天,最后哆哆嗦嗦地在顾二身上挥了一下,却像是羽毛般拂了过去。 韩满娘顿时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般,马上把手里的竹竿交到了王小妹手里。 王小妹更是憨厚,拿着竹竿在顾二身上轻轻一磕就算完事。 竹竿握在手里如同烫手山芋,王小妹迫不及待地丢给了黄花儿。 黄花儿接过竹竿,强忍着恐惧向着顾二挥了一下,竿梢掠过顾二的脸,立刻出现了一条红色划痕。 黄花儿吓得松了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二的脸,划痕开始渗透出血珠来,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二见黄花儿这样,也被吓了一跳,她试着对黄花儿咧了咧嘴,轻声安抚她道:“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张婆子不耐烦地喝了句:“哭什么,你也想挨打吗?” 黄花儿立刻收了声,抽噎着从地上拣起竹竿,交到了顾怜花手里,一双眼睛还偷偷瞄向顾二。 顾二尝试着向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怎么看都很勉强。 顾怜花手里握着竹竿,看着顾二,猛地把竹竿向地上一摔,忿忿道:“嬷嬷若是想责罚咱们就自己动手好了,何必叫咱们自相残杀,何况顾二是我的妹子,我是下不去手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别说顾二,连顾怜花同房的几个都看呆了去,顾怜花一向对顾二恨之入骨,这衣服也是她亲自动手裁的了,怎么现在如此的姐妹友爱起来?! 不明真相的小丫鬟们和婆子们却都暗自为顾怜花喝一声彩,小丫鬟们是觉得顾怜花够义气,护着自己妹子。 陈婆子和张婆子对望一眼,脸色缓和下来,李府自老太爷以来,最重亲情,教育几个大爷向来把兄恭弟谦挂在嘴边的,做下人的看主子脸色过日子,哪个不晓得该如何做? 陈婆子就有意想免了顾二剩下那一棍,郑婆子突然窜了出来,拣起地上的竹竿对着顾二狠狠的一抽,嘴巴里喝道:“规矩不能废,老婆子就抽这最后两下了。” 这一猝不及防,杆子竟是奔着顾二的头面去的,两下就抽肿了顾二半张脸,从额头沿着鼻子到下颌,生生地鼓出一条鲜红的山包。 往日里顾家娘子打顾二,顾二都是护住了头脸,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波一波的传来,顾二就算再能忍,泪珠子也一个接一个的掉了下来。 物伤其类,小丫鬟们看的皮都一紧,仿佛那杆子也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顾怜花更是对郑婆子怒目相向,若不是身份限制,怕是立时就要上去撕咬。 陈婆子看在眼里,心里对顾怜花的评价又上了一层,回头见顾二眼泪汪汪,一张唇肿的老高,连话都说不出来,却连看都不敢看郑婆子一眼,不禁厌恶。 张婆子处事老道,见郑婆子意犹未尽仍然抓着竹竿,劈手夺了下来,沉声说道:“顾二的处罚就到这里,赶明儿个我去寻些旧布来给她把衣服接上一截。” 如此尘埃落定,小丫鬟们都松了口气,郑婆子方才凶狠的模样却被人人都记挂上了,小丫鬟们行为上也收敛了不少,不像是初来李府时叽叽喳喳。 张婆子见抽打顾二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她低头和陈婆子商量了一下,转头吩咐胡婆子去取些药膏来给顾二擦上。 接下来开始了李府的小丫鬟礼仪讲座。叫小丫鬟们搬出桌椅,几个婆子坐了,丫鬟们规规矩矩地立在面前。 张婆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水,说:“不管你们原本在家中做什么的,如今到了咱们李府,就只有一个身份,丫鬟。” 她顿了下,接着说:“做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本分,首先这称呼上就得改一改,对主子说话要自称奴婢。” 一边的陈婆子补充道:“主子可打可骂,做奴婢的不能还口还手还要打从心里感谢主子的教导。“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顾怜花,见顾怜花满脸受教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顾怜花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韩满娘。 聪明会来事,又知道大是大非,姐妹友爱,模样生的也正,这样的丫鬟早晚会出头的。 张婆子待陈婆子说完,接着说:“咱们府里衣食住行各有规矩,简单的说,衣服的颜色不能艳过主子去,主子若是大红,咱们就只能穿淡紫或是桃粉,主子若是淡绿,咱们就得墨绿或是深蓝。” 小丫鬟们听的聚精会神,知道这是几个嬷嬷教导她们本事了,一个个都睁圆了眼睛,本就是粉妆玉砌的年纪,看上去还真是可爱。 张婆子想到家里的小女儿,面上也柔和下来,真心想教她们些东西,声音也轻柔了:“每个主子性情都不一样,具体的还要看你们伺候哪个主子了。主子有什么避讳的,就要自己多琢磨了。” 张婆子又道:“平日里都是在大厨房开火的,主子那里额外的小厨房是不可能供应你们的,不当差的时候轮流吃饭。“ ps:从今天开始到上架以前,争取周一到周五双更,周末休息一下,但也保证一更。 希望兄弟们支持下推荐票,拜谢。 第十五章 小丫鬟们终于毕业了(二更) 第十五章小丫鬟们终于毕业了(二更) 接下来,张婆子就细细地教导了小丫鬟们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礼仪,仪态表情都要注意,陈婆子亲自做起了示范。(手打小说)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行什么礼,陈婆子井井有条地教导着,小丫鬟们被搞的头昏脑胀,末了,陈婆子又要小丫鬟们逐一演示给她看,小丫鬟们昏头昏脑的乱成一团。 陈婆子极有耐心的逐一点拨,里面有几个出色的暗自记下来了。 顾二也是其中一个,姿势很正,从小粗活做多了,手脚都灵便,只是一张脸还红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陈婆子有意略过她去。 到了晚上,小丫鬟们被*练的精疲力尽,却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架势了,张婆子低声对陈婆子说:“看样子,明日再训上一天,就可以分到各房去了。” 陈婆子含笑应了:“不如今天你我一起去回禀了大太太,如何分配自有太太决定。” 张婆子略一沉吟,就应了下来,等小丫鬟们散了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大太太院子里。 环儿领着几个小丫鬟正清扫着庭院,见两个婆子来了就笑着迎了过来:“两个嬷嬷有事找太太吗?” 陈婆子和她相熟些,轻声问:“太太可得闲了?” 环儿笑眯眯地说:“太太刚陪老夫人用了点点心,老夫人乏了就放了太太回来,太太正歇着了。” 陈婆子立刻央道:“那劳烦姐姐通报声,我们有事回禀。” 环儿笑着应了,吩咐了小丫鬟几句,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掀开帘子进了屋,片刻出来,一手撑着帘子,一手召唤着两个婆子:“太太叫两个嬷嬷进去呢。” 陈婆子和张婆子屏声静气低眉垂目地进了屋,立在屏风外面,就有两个丫鬟拿了掸子来给她们掸了掸灰。 两个人等身上冷气消了,才一起转过屏风,大太太梅氏保养得当,望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皮肤白皙,生的很是秀丽,歪倒在了贵妃塌上,眼皮也不抬地问道:“可是小丫鬟们都调教好了?” 张婆子忙道:“太太英明,老奴就是来回报这事儿的。” 张婆子说完这句话,微微抬眼看了眼梅氏,见她神色未动,就继续说了:“这次买进府里的很有几个乖巧伶俐的。” 梅氏不耐烦地打断张婆子的话,眼皮终于抬了起来:“伶俐不伶俐也就算了,送到哥儿们身边的顶要紧的是忠厚老实,没有异心。” 张婆子被抢白了一通,面上就有些讪讪的,陈婆子心里冷笑,一进来就卖乖示好,生怕太太不知道是她办的差,她一拧身子,笑着道:“有几个手脚伶俐看上去又老实的给几个少爷正好,还有些年纪大些晓得道理的,送去伺候小姐最是得当。” 梅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应道:“这才是正理,你们就看着办吧。一个少爷房里放上两个小丫鬟,小姐那里也放两个,多出的几个看哪房少人就填补上去。” 陈婆子和张婆子躬身应了,退着出了太太的房间。两个人依然一前一后的回去,却不像来的时候那样亲近,中间能插进去两个人。 张婆子在太太那里受了气,心里也埋怨陈婆子不帮她说话,回来后嘛事不管,当起了甩手掌柜。 陈婆子索性全都挑了起来,在心里细细寻思着哪个丫鬟送到什么地方合适。 这府里最好的去处第一是少爷房里,将来若是伺候的好,被收了房,不亚于一步登天;第二是小姐们身边,同样小姐出嫁,做个陪房。 再不济就是各房夫人那里,若是处事得当,夫人也会指个好人家。 这么一想,陈婆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第二天训练一结束,就把小丫鬟们集合起来,直接分配了去处,就有各房的大丫鬟来领人。 顾怜花和韩满娘依依惜别,两个人分别被分去伺候一个少爷和一个小姐,王小妹被点名分去伺候大太太生的四少爷,只有黄花儿,被打发去了二太太处。 一众小丫鬟很快作鸟兽散,只有顾二孤零零地站在院子当中,脸上的红肿依旧,还好这时天气已经转了凉,没有化脓。 张婆子既然全都甩了手,自然不会来搭理她,她的衣服还是半截袖子,半截裤子,看上去狼狈不堪。 陈婆子瞥了一眼,想到灶上那个母老虎的脾气,挥手召了胡婆子来,叫胡婆子领着顾二去灶上。 胡婆子一脸的不情愿,又不能违背,只得前面领着顾二去了。 快到大厨房时,胡婆子突然开了窍,指着人来人往的厨房门口说道:“你以后就在那里做事,你去寻一个叫贺大娘的就是了。” 顾二依照这两日所学,行了个礼给胡婆子,又道了声谢,只是她嘴巴还肿着,说话也含糊不清,胡婆子无心搭理她,转身匆匆回去复命了。 顾二怯生生地迈步向前,见门口都是些丫鬟婆子手里提了食盒来取饭的,就不敢上前,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两脚*替站的麻木了,取饭的人才少了些。 顾二瞻前顾后的样子早引起了来往的丫鬟婆子的注意,加上她一身衣服又奇特,脸上还带着伤,过往的丫鬟婆子都指指点点。 就有多嘴的取饭的时候说了一句,伙房里的婆子们就轮流出来看热闹,一个个新鲜的不得了,这李府以慈掌家,向来不苛待下人,就算惩戒奴仆也都是关了门鞭挞,若是有伤是绝对不会让人出门的。 一来二去的就惊动了贺大娘,忙忙活活的把各房主子的饭菜备好,见婆子们轮流偷懒,心里就有了气,举着菜刀喝骂道:“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肥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正是饭口最忙的时候,还敢给老娘轮流偷懒,老娘今天不把你们一人剁下一只耳朵下酒就不姓贺!” 这一屋子的婆子都是和她相熟的,晓得贺大娘是个直的,嘴巴毒辣心却不坏,就哄笑着说:“门口有个小丫头,一脸的伤,又穿的怪异,站着不动,咱们就去看了一眼。” 第十六章 一把菜刀横扫天下 第十六章一把菜刀横扫天下 贺大娘顿时就怒了:“门口站个丫头就把你们得瑟成这样,要是站个少爷还不一窝蜂的跑去卖弄风骚?!” 这大厨房里很久没进新人了,最年轻的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了,贺大娘这话可是够埋汰人的,几个婆子一哄而上,不依不饶地拉着贺大娘就往外走,非叫她看看那个小丫头。(手打小说) 贺大娘被她们簇拥到了门口,一眼看到顾二抬起脚来又放下,犹犹豫豫地看着这边,见出来了人吓得连退了几步。 贺大娘一看这小丫头的畏缩样子,心里就不喜,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丫鬟,厨房重地,一向不许外人进的,快快离开。” 若是以往,顾二听了这番训斥就会立时退缩,今天知道若是退了回去还要吃一顿排头,索性豁出去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是陈嬷嬷吩咐奴婢来这里帮手的。” 其他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听不懂顾二说了些什么,贺大娘脸一沉,菜刀一翻,刀面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红色的光芒,逼近了顾二,质问道:“你是来我这里帮厨的那个小丫头?” 菜刀离顾二的鼻尖不足一寸,她额上冷汗直冒,想要点头,又怕碰了菜刀,嘴巴里只含糊地呜呜了几声,贺大娘嘿嘿笑了两声,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阴风阵阵,恍若罗刹现世,贺大娘身边的婆子们一起退了一步,紧张的盯着贺大娘。 贺大娘一把拽起了顾二的手腕,一手依然端着菜刀,拖着顾二大步向前走去,贺大娘本就生的高大,这一迈步,顾二就有些跟不上,跌跌撞撞地被贺大娘拖着向前走,贺大娘却不管不顾,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 正当顾二以为要被拖死的时候,贺大娘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问道:“那些和你一起的小丫鬟都分到了哪里,你可知道?” 顾二见她目露凶光,吓得一颗小脑袋疯狂点动,跟断了脖子一样,贺大娘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抱住肩膀,咧嘴一笑,气定神闲地说:“你一个不漏的说给我听,”说完这句,贺大娘低下头凑近了顾二,恶狠狠地威胁道:“漏了一个我就把你剁了包成肉包子。” 顾二不敢隐瞒,再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她说的慢,纵是口齿不大清晰,贺大娘凝神去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贺大娘一一记在心里,待顾二说完了,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大步流星向前赶,走了没多远,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子门口,贺大娘高声喝问道:“五姑娘睡了没?” 就有大丫鬟满脸不快地打了帘子出来,见是贺大娘,立刻端了张笑脸:“姑娘刚进了食,还没睡了,大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贺大娘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命令着:“把今天分到你们这里的两个小丫头叫出来,大娘我要用上一用。” 那大丫鬟登时就松了口气的样子,忙赔笑着:“大娘且稍侯,我就去唤她们出来。” 片刻功夫,分到这里的两个小丫鬟并肩行了出来,贺大娘一打眼,见她们穿的衣服与顾二不同,就是冷笑两声,吩咐道:“你们两个在后面跟着。” 两个小丫鬟出来前已经得了大丫鬟的吩咐,自然不敢不从,老老实实地跟在贺大娘身后,两双眼睛却一起向着顾二瞄去,见她很是可怜地被贺大娘拖拽着,都在心里暗骂,这个不懂事的惹了瘟神又来连累咱们。 贺大娘片刻不停,带着顾二把李府的少爷小姐们寻了个遍,愣是把下午分出去的丫鬟又都找了回来,带着这二十个丫鬟,贺大娘拖着顾二浩浩荡荡地向着丫鬟们训练时居住的小院子行去。 张婆子和陈婆子两个人差事完了,想着以后各自回太太手下办着不同的差事,就又亲热起来。指挥着胡婆子和郑婆子收拾下院子就准备各自回家,彼此间还颇有些依依不舍。 婆子们给屋子落了锁,正准备出了院子时,院子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贺大娘手端着菜刀,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门口,看了一眼,冷笑道:“好,好,你们四个都还在这里。” 贺大娘人高马大,挡住了院子门,婆子们看不到她身后的小丫鬟们,陈婆子反应快,立刻就看向了胡婆子,以为胡婆子办事不利,没有把顾二送到贺大娘手上。 胡婆子愣愣地开口说道:“那丫鬟已经给大娘送去了啊。” 贺大娘仰天长笑,笑声里杀意凛凛,婆子们出了一身冷汗,都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贺大娘上前一步,把顾二从身后拽了出来,向着婆子们一丢,顾二趔趄了下,连着行了几步才止住了脚。 贺大娘又转过头去,喝道:“还不都给老娘滚进来。” 小丫鬟们骇的脸色惨白,挤在了一堆,颤抖着双腿迈了进来。 贺大娘手里菜刀横扫,指向小丫鬟们,又指着顾二,向着几个婆子喝问道:“为什么单就给老婆子的这个丫鬟衣服又少袖子又少腿的?难道府里连套丫鬟的衣服也做不出来了?” 没有等几个婆子辩解,贺大娘步步紧逼,连珠炮一样地发问:“为什么旁的人都面色齐整,独给老婆子的这个被打肿了脸?是不是想要打老婆子的脸?老婆子事先有没有叫你们好生调教这个小丫鬟?这就是你们调教的结果??” 贺大娘越问越急,声音也随之提高,随着贺大娘最后一个问句,人人都看出来贺大娘气愤已极,菜刀脱手而出,凌空向几个婆子飞去,婆子们乱作一团,拥挤之下,那菜刀险险地落在了几人的脚边,入地足有两寸,只剩了个刀柄在外面。 满场静寂。 嘤嘤嗡嗡的声音从小丫鬟中传来,毕竟年纪小,经不的吓,有胆子小的就哭了出来,哭声在小丫鬟们中迅速蔓延,瘟疫一样传染四方,惊恐过度的小丫鬟们放开喉咙大哭。 几个婆子也顾不得小丫鬟们了,她们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全无平日里的做派。 第十七章 做管事也是很不安全的(二更) 第十七章做管事也是很不安全的(二更) 贺大娘可不是个惜香怜玉的,呵斥一声,满院子的哭泣声瞬间小了下去,就算有不懂事的小丫鬟,也被旁边的人死死的捂住了嘴巴。(手打小说) 贺大娘两手叉腰,分腿而立,如同门神一般,双目圆睁,质问着几个婆子:“老娘刚才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陈婆子处事圆滑些,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就嚎啕着喊道:“冤枉啊~” 她刚喊出个冤枉,立刻被贺大娘打断,贺大娘很不耐烦地指着顾二脸上的伤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打的?” 贺大娘不待婆子回答,看向顾二,命令着:“你说,是不是她们干的?” 顾二往日里在顾家娘子面前受教,第一要不得的就是说谎,若是顾家娘子发现她有所隐瞒,轻则饿上一天,重则三天不许吃饭,这个教训顾二是记牢了的。 顾二诚实的点了点头,陈婆子犹做垂死挣扎,解释说:“咱们打了她实在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那身衣服发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穿出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陈婆子话音一落,小丫鬟里的韩满娘,王小妹,顾怜花和黄花儿四人就变了颜色,吓得身子抖个不停,小脸煞白,这个贺大娘连管事嬷嬷都敢呼来喝去,几个小丫鬟还不是说剁了就剁了? 贺大娘眼睛一斜,在小丫鬟里扫了几眼,冷笑道:“你当我老婆子是个傻的?她胆子这么小,怎么会自己动手剪衣服?定是旁人动的手,可除了这个小丫鬟,还有那个丫鬟身上有伤?难道你们处事不公?” 怎么办,是认了欺负顾二,还是处事不公?几个婆子眼里射出了绝望之光,再没有任何辩解之词。 贺大娘得了答案,上前两步,一把拔出菜刀,横架在四个婆子面前,态度强硬地说:“老婆子当初就说了,若是调教不好,你们几个就去给我刷锅洗碗倒泔水。” 陈婆子素日里是跟在大太太身边的,最是清楚这个贺大娘的底细,知晓今日里这个亏已经是吃定了,也就不再辩驳。乖巧地点了头,应道:“只不知大娘要咱们去做上几日工?” 此话一出,张婆子是满脸惊诧,胡婆子和郑婆子心有不甘,小丫鬟们不了解情况,这几个婆子最是清楚,她们好歹也熬成了管事婆子,这次辛苦办完了差事,太太那里应该还有打赏。 若是按照贺大娘说的,去灶上刷锅洗碗倒泔水,岂非不是自降身份,成了粗使婆子?!以后又如何督促底下人办差?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应承的。 可看陈婆子的样子,又哪里有一丝勉强,分明是心甘情愿的样子,张婆子就有些惊疑不定。 陈婆子见她们几个还在犹犹豫豫的,贺大娘脸上已经有些不快,顾不得其他,压低了声音恼道:“你们可知道郭妈妈?咱们要做的事情,她昔日里也做过!” 郭妈妈?大太太的陪房嬷嬷,大太太最最依赖最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郭妈妈? 张婆子率先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强按着胡婆子和郑婆子的脑袋低了头:“一切听贺妈**吩咐。” 贺大娘见几个婆子服软认输,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对着一群小丫鬟吩咐道:“你们都回去伺候主子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一群小丫鬟如蒙大赦,脚底抹了油般互相搀扶着飞奔而去,隐隐传来了腥臭之味,想必是哪个不堪吓的尿湿了裤子。 贺大娘扬起头,菜刀插在了腰带上,两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晃起了四方步,顾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再后面,是四个垂头丧气的婆子。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张婆子恨不能撕下块衣襟来遮住头脸,陈婆子低着头,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太太那里还不知道如何交代了。 主子们都用过了晚饭,灶上的婆子们得了闲,搬出小杌子坐成一圈,手里或是拿了针线,或是抓了把瓜子,正闲聊着。 面朝外的婆子最先看到了贺大娘,立时站着叫了起来:“贺嬷嬷出去一躺还带回来几个大活人。” 其他的婆子闻言转头去看,见了贺大娘身后的婆子们,都掩嘴笑了起来,贺大娘还没走近,就喝道:“你们这群懒婆娘,又在这里吃茶卖乖,主子们的宵夜都备好了吗?” 就有个生的团团圆圆像是新出锅的包子一样的婆子站了出来,笑眯眯地回道:“老夫人的参茶,大太太要的燕窝,少爷们的蟹黄包,小姐们的银耳汤都在炉子上熬着呢。” 贺大娘一听,脸上就松快了些,指着身后的四个婆子吩咐道:“你们几个现在就去给我干活,一个刷锅的,一个洗碗的,两个倒泔水的,正好。要是表现好,给老婆子干一个月也就罢了,要是表现不好,哼哼……” 陈婆子赶紧带头应了下来,如何还敢表现不好?表现不好,怕是要做一辈子的粗使婆子了。 几个人挽起袖子就进了伙房,贺大娘使了个眼色,方才答话的团团包子就跟着几个婆子进去了。 胡婆子和郑婆子还好,平日里在家也要做事的,陈婆子可真是养尊处优的了,细皮嫩肉的手一伸出来,连包子婆都啧啧称赞,又白又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太的手。 包子想也不想就分了陈婆子去洗碗,又叫张婆子负责刷锅,胡婆子和郑婆子环视一周,见伙房的小桶里干干净净,暗自庆幸时,包子把后门一推开,现出几个半人高的装的满满当当的大桶来,她指着大桶旁边的几个小点的挑桶说:“把这几桶泔水都挑到二门外去,三更以前要挑完。” 吩咐完了,包子也不怕几个婆子耍奸卖懒,出了灶房给贺大娘回禀去了,回复完,包子瞥到了整个人都缩到了贺大娘身后的顾二,随口问道:“那个丫鬟大娘准备如何安排?” 贺大娘方想起来还有个小丫鬟是分到她这里来的。 第十八章 厨房重地蜚短流长 第十八章厨房重地蜚短流长 贺大娘一把将顾二从身后拎了出来,细细打量之下,这丫鬟连眼睛都不与她正视,心里火气,把顾二随手一丢,冷漠地说:“如今灶上刷锅洗碗倒泔水的都有了,就叫她去烧火吧。(手打小说)” 烧火?烧火啊,顾二心里一松,绕了一圈还是干回老本行了,她从五岁起就负责烧火做饭,这个最是拿手,面上顿时露出了些喜色。 顾二的脸本就红肿不堪,一笑,更加骇人,贺大娘白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说:“别以为烧火是个轻省的活,说句不好听的,烧火可比刷锅洗碗倒泔水重要多了。” 贺大娘这句话声音大了点,里面干活的四个婆子听了,都有些恼,这调教了半天小丫鬟,转过头来,最次的小丫鬟竟然也压了她们一头,搁谁不生气?! 几个婆子生着闷气,听到贺大娘的大嗓门又传了来:“你若是烧不好火,这刷锅洗碗倒泔水的伙就都叫你干了。” 婆子们顿时轻快起来,都盼着顾二不会烧火把她们解救出去。 见天色黑了,灶上的婆子们都收了小杌子,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厨房里,顾二跟在后面进了厨房,见里面十分宽敞,足可容纳百人,房梁架的很高,仰头可以看见梁上挂了许多腊肠腊肉,中间一张大方台,上面摆满了菜刀菜墩,又有各种半处理的食材,靠墙是一排木头架子,上面放满了鱼肉蛋奶,瓜果鲜蔬。 隔着方台,对着墙的一面是一排灶台,已经过了饭口,大多数炉火都熄了,只有三两个被压的冒出丁点火星的上面还坐着锅,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阵阵香气。 顾二禁不住咽了口口水,包子婆看到了,顺手掀开锅盖,掏了两个包子塞给她:“喏,吃吧。” 热乎乎的包子到了手里,顾二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贺大娘瞥到了她们二人的小动作,喝骂道:“那是给少爷们准备的宵夜,怎么随便就给她吃了。” 包子婆嘟囔道:“平日里谁肚子饿了不都是如此取用的么?” 贺大娘白了她一眼,劈手夺过顾二手里的包子,见晶莹剔透的包子皮上有了几个黑印,脸一黑,从灶台旁一个小碗里抓一把芝麻就洒了上去,又用手糊弄了几下,待那包子变成了麻脸,把笼屉打开,重新把两个包子丢了回去。 刚巧贺大娘做完这等掩饰的活计,少爷们房里的丫鬟三三两两的就来取宵夜了,贺大娘面不改色的清点了数目给她们放到食盒里。 有个眼尖的丫鬟见了那两个洒满了黑芝麻的蟹黄包,看上去比旁的高档许多,立即伸手去拿,旁边就有人伸出手来挡了一下,笑意盈盈地说:“我们四少爷最馋这个了。” 先出手的丫鬟翻了翻白眼,不就仗着四少爷是大太太出的么,她心里忿忿,手却缩了回去,拿了另外的包子。 丫鬟们取完包子,干着杂活的几个婆子看的目瞪口呆,灶上的婆子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明显贺大娘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了。 贺大娘把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把方台的竹子簸箕向着外面拉了拉,又把上面的盖帘揭了,露出一簸箕的凉馒头。 顾二饿的狠了,一双眼睛黏在了馒头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时不时的还吞一口口水。就是不动手去拿。 贺大娘看了她半晌,哼了一声,拿起盖帘刷的一下把馒头又都盖上了。随手指了个婆子吩咐道:“把这小丫鬟领了去,给她安排个睡觉的地方。”那婆子应了,带着顾二去了。 待伺候主子们的丫鬟取完宵夜,厨房一天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贺大娘见强制来的四个婆子还算勤勉,就放了她们回去,要求明日早早来干活,四个婆子千恩万谢的家去了。 包子婆忍了半晌,见人都散去了,只剩她和贺大娘收拾首尾,忍不住说道:“大娘,为什么不给那个孩子吃点东西?” 贺大娘面色一沉,恼道:“就那个没骨气的东西?!饿死了最好,饿成那副样子都不知道讨吃的,性子实在是过于绵软。” 包子婆被贺大娘堵的没话说,轻叹一声,和贺大娘收拾整齐了,一起锁了门。 因为厨房早上要准备满府的早饭,大厨房旁边另起了几个屋子,给当值的婆子留宿,其中最大的一间却是贺大娘的,她无儿无女,就住在这府中。 先前遣出的婆子领着顾二却是刚巧去了贺大娘的隔壁,擦着了油灯,顾二抬眼望去,见这里比接受小丫鬟速成训练时住的屋子大多了,里面有炕,炕上有桌,桌旁还有个两个炕箱,地下有几,围着茶几还放了几个方凳。 那婆子脱鞋上了炕,打开炕箱,取出了一套被褥放在了炕上,眼皮不抬地吩咐道:“以后你就住这里,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起早了。” 话罢,婆子又取了一套被褥,给自己铺上了,顾二脸上有伤,也无需洗漱,干脆脱了鞋子上炕,进了被窝,发现这被子虽然不如小丫鬟训练时盖的蓝色碎花被子新,却比那被子厚上许多,压在身上厚实的很,有点喘不上气来。 身子下面也暖烘烘的,原来这屋子都是接了厨房的火灶,白天烧了一天,晚上睡正好。 顾二进了被子,那婆子也进了被子,却没有熄灯,又过了一会儿,陆续地又进来五六个媳妇婆子,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洗漱了又翻出被子铺盖,吹了灯,却还不睡觉,捂住被子唠起闲磕。 顾二缩在被子里,静静的听着她们的八卦,一个有些尖细的嗓子说:“今天来取包子的那个四少爷的丫鬟你们看到了没?” 立刻就有一个稍微低沉的声音应了她:“怎么没看到,真是笑死人了,被贺大娘蹂成那样了,还抢着要吃。” 头先说话的尖细嗓子又道:“那你知道跟她抢包子没抢过的是谁的丫头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一下,见没人应她,得意的说:“是七少爷的丫鬟,你们以前都没见过吧?” 第十九章 烧火也是个技术活(二更) 第十九章烧火也是个技术活(二更) 她这次没有等人应她,继续滔滔不绝地道:“咱们府里就七少爷是庶出的,向来不受待见,还是最近他亲舅舅中了举人,大太太才吩咐了,叫以后和其他的少爷一样的份例。(手打小说)” 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有个老成的声音接道:“不受待见的主子还不如奴才过的舒心了,睡吧,明儿个还得早起了。” 屋子里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顾二渐渐沉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天还蒙蒙黑,顾二习惯的睁开了眼睛,身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顾二慌忙起身,就有人擦亮了油灯,屋子里的媳妇婆子们都穿戴整齐了。 年纪大的两个婆子瞌睡少,起的早,已经烧了两盆热水。按照年纪资历轮流洗了脸面,顾二穿好衣服,见别人都洗漱完了,凑上前,见盆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就随便往脸上泼了两把了事。 昨日领顾二回来的婆子扫了一眼,见都妥当了,单指了顾二,吩咐道:“你把被子都收起来再来厨房。” 顾二缩了缩脖子,点头应了,婆子和媳妇们就出了门。 顾二逐一收起被子,到了靠墙上一床的时候,愣了一下,灰蓝色的褥子上一滩暗红,顾二在家也做着清洗衣物的活计,自然晓得,顾家娘子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小心。 她有些犹豫不决,是清洗了再去灶房,还是放着不管,顾二望到地上的两盆温水,一咬牙,下地端了一盆上来,把脏了的那一块地方搓了两把,洗的干净了,因为湿了一块,这褥子就铺在炕上没动,其他的褥子仔细的叠好,收了起来。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不像刚起的时候那么黑,昏暗的看得见人影了,顾二听见外面呼来喝去,知道大部分人都起了,赶紧下床,关上房门奔着灶房去了。 灶房大门洞开,婆子媳妇们川流不息,贺大娘的大嗓门不停地喊着:“给老夫人做的富贵花开做好了没?做好了赶紧上屉,要赶不及老夫人用饭的时间,老娘扣了你们月例银子。” 顾二紧走两步,进了伙房,兵荒马乱中一眼看到站在正中的贺大娘面目狰狞的发着号施令,如同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 顾二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根本不晓得自己该干吗,贺大娘很快注意到了她渺小的身影,眼睛一睁,骂道:“你个小懒蹄子,一个晚上就学的和那些肥婆娘一样,还想等主子们吃了早饭再过来?!” 顾二任由贺大娘喷的口沫横飞,也不敢解释自己是因为那婆子要她叠被子才来的晚了的,以前顾家娘子最烦顾二解释,一律被顾家娘子定性成顶嘴。 贺大娘却不像顾家娘子那么闲,可以无限的骂下去,贺大娘一边骂,一边伸出手揪住顾二的耳朵把她拎到了灶前,随手一指道:“你赶紧把这个灶膛给我引燃了,等下给太太们炒几个素菜要用。” 顾二顾不得其他,随手抓起一把稻草就要往炉膛里塞,却被贺大娘一把打掉,骂道:“你会不会烧火?这炉子是烧的泥炭,你抓一把稻草做什么?” 顾二登时傻眼了,往日在家里,向来是烧着稻草做饭的,需要一直往炉膛里送着稻草,还要用大蒲扇不停的扇着风。 贺大娘见顾二呆立不动,心中来了气,把她一把推开,亲自动起了手,口中喝道:“你连火都烧不了,还能做什么?!又来了个吃干饭的,看什么看?你们两个,没锅刷没碗洗赶紧给我洗菜去,老娘这里不养吃干饭的闲人!” 看着顾二热闹的张婆子和陈婆子讪讪地转了身,自有人塞了菜给她们洗。 贺大娘把劈好的小木柴横竖交错的垒在了灶里,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泥炭,炉子上坐上个大茶壶。 随手抓起一把稻草在旁边的灶里引燃了往灶门里一捅,很快,炉子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又有白烟从灶门里冒了出来。 贺大娘被呛的咳了几声,白了一眼傻站着的顾二,怒道:“没有眼力架的东西,老娘都引燃了炉子,没看到出烟了么?不会拿扇子来。” 顾二忙拣起了灶台上的蒲扇,蹲在炉前使劲扇着,白烟渐渐散去,木柴爆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见烧的通红的泥炭熊熊燃烧起来。 贺大娘又去协调旁的婆子媳妇了,厨房里一片忙碌,主子们的早饭是昨儿个就由各房的大丫鬟来定下了的,别说每人口味都不一样了,同一个主子每天花色都要变。 就拿今天早上来说,老夫人要香米清粥配八样小菜,再加一碟子卷成富贵花开样子的素花卷;大太太那里特意嘱咐了要吃绿玉竹笋和清炒苦瓜,没说吃什么主食,贺大娘一发话,就把昨天剩的几个蟹黄包给补上了。 主子们吃的花样多,数量又少,做起来极为繁琐,其他下人们按照等级各有份例,一等丫鬟小米稀饭配两碟小菜,到了小丫鬟们就只有稀饭配咸菜了,总归是熬上几锅米就可以了,比主子们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倍。 顾二是个心眼直的,从贺大娘叫她扇火的时候开始就一门心思的打着扇子,一点也不爱惜力气,频率稳定而且使的力道极大。 等贺大娘忙完一摊子活,端着洗净的菜过来时,一眼望见那炭火已经烧的灰白,马上就要熄灭了,气得一脚踹开顾二,破口大骂:“你个小瘟神是专门来给老娘找麻烦的吧?!烧个火也不会烧,看个火还能把火给看灭了,你是来祸害老娘的吧,这着急忙慌的叫老娘如何再生个火来?!” 顾二被踢的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稳住后立刻爬了起来,记起了陈婆子教导的规矩,双膝跪倒在地,两手撑在身前,咚咚咚的磕起了头。 顾二脸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她磕的又用劲,额头上立刻就渗出了血。 贺大娘一见,却更加生气,又是一脚踢开顾二,骂道:“你个不中用的,别在老娘面前碍眼。” 第二十章 对你笑的未必是好人啊,顾二 第二十章对你笑的未必是好人啊,顾二 话一说完,贺大娘也顾不得顾二了,端着两盘子切好的青菜连声吩咐:“赶紧把煮粥的那个大锅给我端下来,先用那个炒了。(手打小说)”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上前,一人握住一边,把给下人们熬得粥抬了下来。 贺大娘皱着眉头看了眼火,这个灶烧的却是稻草,此时有些后继无力的样子,旁边管着灶的婆子塞了一把稻草进去,火头马上就凶猛了起来,贺大娘却还是不满意,火太旺又烧不久,快炒出来的菜吃起来定然还是半生的。 贺大娘叹了口气,实在没辙也只能凑合着用了,她单手提起了铁锅架在了灶上,准备加油炒菜。 顾二咬了咬下唇,这一片麻烦全由自己而起,无论如何,也得做点什么弥补,她狼狈地爬了过来,抓起把稻草就往炉膛里塞。 贺大娘正要发作,却见铁锅开始升腾起白烟,锅底迅速烧红,当下顾不得管教顾二,抓起油壶一倒,哗的一下升起三尺高的火苗,贺大娘眼疾手快地把切好的竹笋向着火头一洒,爆炒两下,迅速出锅装碟,在上面浇了勺事先做好的卤汁,竹笋青翠欲滴,配上绛红色的卤汁相得益彰,单只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旁边打下手的媳妇马上把菜上面又扣了一个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准备好的红漆食盒中,这食盒也是特制的,比一般的食盒大上一些,中间有个夹层,放了个小巧的炭炉进去,这样冬天再寒凉,菜肴也不会凉掉。 顾二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了口气,贺大娘一声厉喝:“手别停,再烧个旺火出来。” 顾二抿紧双唇,两只手不停的传送着稻草,又时时拿起扇子来猛扇,灶火稳定而持久的燃烧着。 贺大娘手脚麻利的又爆炒了两碟青菜出来,一一放进了食盒里,呼出一口长气,这大太太是最难伺候的了,嫁过来以前是杭州知府家的千金,一张嘴巴最是挑剔不过,喜食青菜,又对火候要求的甚是苛刻,有一点不满意就不肯吃了。 大太太饿着肚子就心情不好,她又掌着家,搞得阖府上下胆战心惊的,每天大太太的伙食都被贺大娘当成了重中之重来抓。 今天里顾二烧坏了火,还以为要被折腾一下了,没想到这丫头不会烧炭炉,烧起稻草来还真是行家里手,火头控制的一等一,这伙房里的婆子媳妇们没一个比的上的。 贺大娘一想,也难怪了,这丫头小家子出身,哪里用过炭炉,心里对顾二的怨气也就消了些。 等各房的丫鬟们来取走了食盒,府里各处的下人们也都来领了早饭,包子婆开始招呼厨房里的媳妇婆子们用早点。 就在厨房正中的长台子上开了块地方,各种面点小菜摞了两层,仔细看去,太太们少爷小姐的早点在这里都能寻到影子,给大太太的绿玉竹笋也留了一小碟出来。 灶房里的婆子们人手一个大碗,七手八脚的把喜欢的菜点夹进了碗里,片刻功夫,台子上就空了下来。 一人一把小杌子,坐在了方台和炉子间,坐了长长一溜,一边吃着一边聊着闲话。 顾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双眼睛在方台上扫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强忍着饿靠在了灶台边上。 包子婆笑眯眯地端着一个陶瓷大碗过来了,里面冒尖堆着两个包子冒着热气,下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菜,包子婆把碗向顾二怀里一塞,又抓了双竹筷给顾二,温和地说:“吃吧。” 顾二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包子婆一眼,用手抓起一个包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滚到了手中的碗里。 包子婆摸了摸顾二的头,叹道:“可怜的孩子。” 顾二的眼泪掉的越发凶狠。 贺大娘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傻瓜,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媳妇婆子们吃完了早饭,歇了一会儿就要开始准备午饭了,顾二见几个炉子都熄着,只有一个烧着碳的压了煤灰,温温的烧着,上面坐了个炖锅。 一时间无事可做,顾二看到包子婆手持菜刀剁着肉馅,主动凑了上去,怯生生地说:“我可以做这个。” 她声音太小,刚开始包子婆都没有听到她说话,顾二情非得已,只得伸出手拽了拽包子婆的袖子,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包子婆这才注意到顾二,她当下就把菜刀递给了顾二,顾二受宠若惊的双手接住了,周遭的几个婆子媳妇冷眼旁观,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地说着:“这老东西又欺负新人了。”“先看看,若是个好欺负的,咱们不妨也利用利用。”说着,彼此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顾二就像是初出蛋壳的雏鸟,把第一个给她温暖的视为了亲人,恨不能肝胆涂地抛头颅洒热血的报答之。 包子婆给了她这个机会,顾二十分珍惜,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表现。只是她毕竟年幼,拿着菜刀却够不到菜墩,左右张望了下,见厨房大门旁边放了一溜青石,就把菜刀先放一边,得得得跑过去,两只手使力,费劲的搬了块青石来,包子婆笑盈盈地立在一旁,连声夸奖着:“这新来的丫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又有一把子力气。” 旁的人都在心里冷笑,七岁的孩子再有力气有你个婆子力气大么?光会说漂亮话也不搭把手。毕竟是做熟了的,彼此性情如何早已知晓,这些媳妇婆子也都不去拆穿包子婆,打定了主意要看顾二的笑话。 顾二站在青石之上终于能够得到菜墩了,菜刀是好刀,刀背足有半指厚,顾二必须两手握住刀柄才举的起来,还好她人虽瘦小,却很有几把子力气,又不惜力气,当当当当当,嘈杂的厨房里顾二剁肉馅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引得人人侧目,心道,果然是个好苗子,可惜被那老东西抢了先。 第二十一章 生而懵懂终于开了窍(二更) 第二十一章生而懵懂终于开了窍(二更) 贺大娘此时不在厨房里,每天上午,佃农都要送新鲜菜过来,为了保证主子们能吃到最好最新鲜的蔬菜,李府在这附近一共买下了三块上等良田,分别包给了不同的佃户。(手打小说) 只有最好最新鲜的菜才会被留下,并且以高出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收购,另外两家没有被选上的就可以拿去卖了。 贺大娘对这个事情很上心,每次都是亲力亲为,今天里她很满意,三家的菜都不错,贺大娘心里盘算了一下,刘姓佃户的菜被留下的次数最少,就点了他的名字。 刘姓佃户感激的差点没有扑上来抱住贺大娘的大腿了,若是他家的菜老是不能被选中,就有被主人家换掉的危险,到时候一家老小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贺大娘唤了几个粗使婆子把这十几筐菜都挑起了,迈着大步回了厨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做中饭了。 不知道今天中午府里会不会宴客,若是宴客,还要额外做上酒席,搞起来十分麻烦,早早准备的好。 贺大娘一边寻思着,一脚迈进了大门,猛地看到生的小小的顾二踩在了青石上奋力的举着菜刀的样子,怒从心起,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卸下菜刀,把顾二拽下了青石。 贺大娘指着青石对顾二喝道:“这是府里腌菜时用的压缸的青石,专门从海边运过来的,可以自生盐沫的,一块就要五两银子,你随随便便踩了上去,脏的来以后还怎么用?” 顾二被贺大娘一顿指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晓得自己做错事情了,却不知道如何弥补。 包子婆早在贺大娘上来夺下顾二菜刀的时候就把头转了过去,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又担心顾二把她咬出来,就斜眼去看顾二,一看之下不禁一怔,顾二根本没有向她看一眼,那孩子猛地跪倒地上,对着贺大娘磕起头来,一个字都不说,就是梆梆的磕着头。 厨房里静的只听见水开时咕咚咕咚的声音和顾二磕头的声音,这孩子真下死力,梆梆的声音可以媲美她方才剁肉的声音了。 婆子媳妇们都有些于心不忍,一起看向贺大娘,想要开口求情的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贺大娘一脸铁青,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愤怒异常的事情一样。 贺大娘一脚抬起,踹飞了顾二,高声骂道:“你就会磕头吗?你爹娘生你出来就是为了叫你给人磕头的吗?你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多想一想,为什么非要犯上错麻烦别人?” 贺大娘这一脚没留力,顾二被她踹的一直滚到了灶台边上才被挡住了身子,一停下来就捂住胸口咳个不停,脑子里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惚间什么东西一下断裂了,眼前豁然开朗。 顾二从小不受顾家娘子待见,一直以来说是女儿,做的却是奴婢的活计,每日里顾家娘子非打即骂,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排头,她能活到七岁已是万幸。 何曾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做人的道理,顾二本就不是个笨的,当下不顾自己依然剧烈的咳着,挣扎着爬到了贺大娘脚下,端端正正地又磕了个头,别说贺大娘了,其他婆子的脸色都变了,这孩子真没眼力架啊,刚才就因为磕头挨了一脚了,爬起来又巴巴地赶来磕头。 贺大娘的右脚立刻就抬了起来,眼见又要踹到顾二身上,顾二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贺大娘,仿佛没看到向着她脸上踩来的大脚,坚定地说:“请大娘教我。” 贺大娘的脚在半空中停留半晌,终于还是缓缓的收了回去,一老一小对视半天,贺大娘嗤笑一声,口中缓慢而清晰的道:“你想叫别人教你,凭什么?” 话罢,贺大娘不再搭理顾二,转身开始筹备午饭,婆子媳妇们见状也各就各位忙活起来。 顾二抿紧嘴唇,从地上爬了起来,固执的跟在贺大娘身边,贺大娘抓了一把菜,她就学着抓了一把菜,贺大娘拎起菜刀,顾二也去找了把菜刀提着,贺大娘被顾二搞得十分不耐烦,一把将顾二推开,恼道:“你个小畜生别忘了自己的本分,那边的几个炉子都给我看好了。” 顾二顺着贺大娘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一溜五个灶,全是烧木材的,灶上放着三尺大锅,是给下人们烧饭时用的。 往日里这五个灶是由两个婆子照看的,还要经常扯皮,为谁看两个灶,谁看三个灶争执不休,贺大娘要个烧火丫鬟的初衷也就是叫小丫鬟看一个灶,另外两个婆子一人看两个就完了。 贺大娘叫顾二一个人去烧五个灶,明显是难为她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都窃笑出声,这小丫鬟太讨人嫌,让她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顾二脸上却露出了欢喜之色,一双小眼睛睁得圆圆的,清澈明亮,红肿的见不得人的脸上闪发出了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她对着贺大娘认真的鞠了个躬,就跑到了那五个灶前。 媳妇婆子们窃窃私语,这个顾二,怪不得名字里带了个二字,果然是二的,不让磕头就改鞠躬了。 贺大娘手里的菜刀啪的一声劈在了菜板上,菜刀直直地立在了上面,刀把斜斜向上,贺大娘两手叉腰,环视左右,怒吼道:“都不用做事了?!来了个小丫鬟把你们乐成这样,要是来了个唱曲的,吐沫星子还不得把这灶房给淹了。” 媳妇婆子们一哄而散,各自去忙,没人注意到,顾二在五个灶前看了又看,观察一番后,奔去抱了些稻草进来,放在灶前,每个灶前的稻草数量却又不一样。 转眼到了晌午,火房里的炉灶都生起了火,原本负责顾二这五个灶的两个婆子乐的看起了热闹。 顾二也不喊她们帮忙,把五个炉子都燃着以后,来回奔跑,让五个灶都维持了弱弱的火头。 等做饭的婆子把米淘好,往两边的大锅里倒上,又填满了水,另有炒菜的婆子过来,占了中间的三个大锅。 第二十二章 缓慢觉醒的小丫鬟呦 第二十二章缓慢觉醒的小丫鬟呦 两边煮着稀饭的灶里顾二架了几根粗若儿臂的木柴,烧的缓慢而持久;看顾中间炒菜的灶时,顾二却是看着那三个炒菜的婆子手里的菜,若是青菜就塞一把稻草,若是炒着肉就把柴火拨一拨。(手打小说) 几个婆子往日里炒菜,还要呼喝着要火,今天一句话都没说,炒完菜,见那肉色鲜艳,青菜翠绿,中间那个八字眉的婆子立刻就夸道:“这火烧的真是好,瞧这菜的颜色,都不像是我炒出来的了。”旁边的两个婆子也连声附和着。 顾二抹了把额头的汗,嘴角忍不住向上弯,她在家里烧了两年火,也没得了顾家娘子一次夸奖。 却没注意到原本负责烧火的两个婆子一脸阴晖,有个嘴巴尖尖的就不满的插话道:“刘嬷嬷的意思是咱们往日里烧的火不和你心意了是吧?怎么的,咱们以前烧火还让你把菜烧糊了不成?” 那个八字眉的婆子就有些讪讪的,赶紧陪起了不是:“哪里啊,只不过见这丫头也不容易,就想鼓励一下哎,我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了。” 几个婆子立刻和好如初,互相恭维起来。 顾二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她低着头侧身站到了一边,无精打采的看着煮稀饭的两个灶。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边烧着稀饭的锅里散发出阵阵香气,一个婆子上前拿了筷子插进去,筷子直直的立住了,就叫顾二把几个炉子的火熄了。 这时开始有丫鬟媳妇来取饭,方才炒菜的三个婆子已然忙别的去了,两个烧火的婆子在锅前一站,一人一把大勺,给来打饭的人舀上一勺子菜,再添点稀饭。 两个人顾着五个锅,手忙脚乱的看不过来,嘴巴尖尖的那个婆子眼睛扫到闲在一旁的顾二,就喝道:“现在不用烧火,也不知道帮忙打饭,这本来就是你的活计,还想偷懒不成?” 顾二赶紧上前,那婆子捉了一把饭勺给顾二,叫她给小丫鬟们打稀饭。 恰好轮到一个紫衣的丫鬟,她手里端着饭碗,不情不愿地到了顾二面前,这小丫鬟身轻力薄,能打多少饭? 顾二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顾家娘子饿了多少顿,记忆里就没有吃饱饭过,最是见不得别人饿肚子,很是热情的舀了满满一勺子给紫衣丫鬟倒进了碗中。 厨房里的婆子们霸道惯了,打饭向来看心情,紫衣丫鬟何曾见过如此大方的,顿时喜笑颜开,对着顾二奉承不已,见她衣着破烂,相貌不堪,就笑着说:“妹妹真是菩萨心肠,打的这么满,怕是晚饭都不会饿了。” 顾二被她一夸,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下唇微微低了头,那紫衣丫鬟打了饭回去,遇见几个相熟的,就点拨她们去顾二那里打饭。 顾二面前很快排起了长队,她也不看等级,不看年纪,不管什么人,都是满满的一勺子加进去,没多久,她手里的那锅粥就见了底。 尖嘴婆子突觉不对,怎地到她这里打饭的人多了起来,她扭头一看,顾二勤快地端着空锅正要去清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把饭勺一摔,上前一把抓住顾二的头发,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专门来祸害老娘的,五十个人的饭食你打了二十个人就没了,你想叫老娘自己掏腰包请三十个人吃饭不成?!” 一群丫鬟媳妇还等着吃饭,见灶上的人吵了起来,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也不上前劝解。间或窃窃私语,有和顾二一起受训的小丫鬟被派了出来取饭,就低声给别人说起顾二的丰功伟绩,还指着顾二一身的奇装异服指指点点。 就都说起顾二的不是来,说那婆子也真是委屈,摊上这么一个不知事儿的,方才在顾二这里打了饭的也有几个,见了热闹不舍得走,也跟在一起起哄。 贺大娘正忙着给主子们烧菜做饭,没注意这边的骚动,这里是下人们取饭的地方,向来人多,围的密实也正常。 顾二自幼挨打,从不喊叫,这婆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扇了几个耳光仍然觉得不解气,又捶胸顿足的哭号起来,就像是挨打的是她一样。 这婆子见围观的越来越多,哭的越发卖力,终于引得了贺大娘的注意,贺大娘生的高大,一探头就发现了异常,抬脚就向这边走来,到了近处,发现看热闹的人围的过于密实,居然进不去。 贺大娘心中来气,长臂伸出,抓住最外面两个丫鬟的领子向身后一丢,又对着前面的一阵拳打脚踢,挨打的媳妇婆子哭爹骂娘的声音刚刚响起,一看到贺大娘这个瘟神立刻吞咽下去了,糟糕,看戏过于投入,竟然忘了这个瘟神。打了饭的偷偷溜走,没打饭的也赶紧跑路,饭也顾不上吃了。 片刻功夫,围观的人群散去,就只剩下人群中间的顾二和那尖嘴的婆子,婆子见到贺大娘来了,讪讪地放下了揪住顾二耳朵的手,随即又扑过去抱住贺大娘的腿,哭喊着:“大娘,你可得给老婆子做主啊。” 贺大娘不耐烦地抖了都抖腿,把那婆子甩到了一边,看了一眼不安的顾二,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顾二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吞吞吐吐地说:“奴,奴婢……” 贺大娘见她吭哧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心中失望已极,她冷着脸喝道:“算了,你以后光烧火就行了,别的都不要干了!” 顾二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了贺大娘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心里一急,喊道:“我给她们打饭太满,锅很快就空了,还有好多人没有打到饭,嬷嬷就生气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说到最后,顾二一个劲的点着头道歉,没有注意到贺大娘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这孩子,也不是无药可救。 那尖嘴的婆子见顾二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立时就跳了出来,指着顾二对贺大娘说:“都是这丧门星坏了事,大娘可得好好罚她。” 第二十三章 可怜小丫鬟又遭算计 第二十三章可怜小丫鬟又遭算计 长这么大,顾二头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心里很忐忑,惴惴不安地看着贺大娘的脸色,对一旁的尖嘴猴腮的婆子上蹿下跳的举动倒是不怎么在意。(手打小说) 贺大娘高出了那尖嘴的婆子整整一头,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渐渐地,那婆子的声音小了下去,和顾二一样,惴惴不安地站在了一旁。 贺大娘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地质问道:“我叫这小丫鬟去打饭了吗?” 那婆子被问的一窒,不甘不愿地回道:“没。” 贺大娘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那你有告诉她一勺子打多少饭吗?” 那婆子头低了下去,咬着牙回道:“也没。” 贺大娘嗤笑一声,又转头对着顾二教训道:“你既然没有打过饭,就当看看旁人是如何做的,怎能一味的依照自己的心愿随心所欲?” 顾二茅塞顿开,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手足无措,第一个想法是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给贺大娘磕上三个响头,又知道贺大娘必然不喜,强自按捺住了,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若是没有做过的事情,就先看看旁人是如何做的。 顾二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刻骨铭心,至死也不会忘记。 贺大娘诊了这一桩无头公案,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就各打了五十大板,对着那婆子吩咐道:“这次就算了,小丫鬟初来咋到的,什么也不会,你一个老婆子做了许多年也就多担待点。” 尖嘴的婆子本来心里很是紧张,贺大娘向她询问那两个问题时,她就发觉自己错了,不该跟个小丫头叫劲,那么多人看着,白白丢了灶房的脸面,若是贺大娘叫起真来,这饭碗能不能保住还难说了。 见贺大娘有松动的意思,赶紧顺坡下驴,赔笑着说:“大娘教训的是,老婆子一把年纪都叫狗吃了,跟个孩子叫起真来了。那大娘您看现在怎么弄?”话罢,一脸不安地看着贺大娘,生怕被扣了月例银子。 贺大娘瞥了她一眼,不满地说:“怎么办?还用我教你吗?现在还有许多人没来打饭,赶紧再烧上一锅饭就是了。” 尖嘴的婆子欢欢喜喜地应了,她人老成精,转眼就想到了,既然领导已经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妨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睦邻友好,证明她一心向上的决心,她笑着拉过顾二,和和气气地说:“还要劳烦小妹子给老婆子烧一锅火了。” 顾二很是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不,不劳烦。” 尖嘴的婆子搂着顾二向着炉子走去,就像是搂着自己的亲孙女,一边走一边温柔地问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贺大娘见她如此做派,心里冷笑,却不点破她,转头又去忙活主子们的饭食了。 煮饭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顾二一个人看顾着炉火也就可以了,那婆子却不肯走,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了顾二身边,和她闲话起来,等饭熟了,顾二的祖宗十八代也被这婆子打探清楚了。 尖嘴的婆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地,贺大娘为人凶悍,鲜少对人和颜悦色,却两次为这小丫头出头,唯一一次教训也是明为打骂,实则教导,让人不得不寻思寻思,这小丫头莫非和贺大娘有旧不成? 如今打探清楚,晓得不过是个货郎家不受待见的二女,这婆子心里有了计较。 另外一个烧火的婆子和这尖嘴的婆子本有些不和,见她在这小丫头身上吃了个大亏,心里实在高兴,却又假惺惺的过来问道:“哎呀,李妈妈又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她过来是干活的,咱们老姐妹不知道要省了多少力气。” 李妈妈扑哧一笑,搂着这烧火婆子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就是呢,吴妈妈说的对,”她压低了声音在这吴妈妈耳边道:“这小丫头中午一个人就看了五个灶,咱们俩都没事可干了。你想想,若是那几个刷锅洗碗倒泔水的走了,会叫咱们俩个做什么去?” 吴妈妈一惊,怪不得每次和这李妈妈争斗的时候都被压了一头,果然想的要周全些,不禁小声问道:“那李妈妈你说该当如何?” 李妈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堆话,吴妈妈听的连连点头。 顾二很快烧完了那一锅粥,李妈妈过来和蔼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给她示范,见那勺子里不过装了半满,顾二心里就有数了,中规中矩的打完饭,收拾收拾,又该准备做晚饭了。 时下农户小民家中都还是一日两餐,这富贵人家自然与众不同,家里的主子向来是三餐带了点心的,下人也是供足了三餐。 李妈妈对顾二和蔼了一下午,顾二心生好感,拿她当了自家长辈来看,她站在灶房里,见李妈妈抱了捆柴,马上就主动地跑过去伸手来接,小声小气地说:“嬷嬷歇着吧,叫顾二来做就好了。” 李妈妈坚持了一下,和煦地说:“你个小身板才多点的力气,还是叫老婆子来吧。” 顾二脸一下涨红了,她举起细细的胳膊,邀功一样说道:“嬷嬷放心,我有的是力气呢,在家里喂猪,一大桶的泔水都是我提的。” 话罢,不由分说的从李妈妈手里抢过那一捆的柴禾,李妈妈犹自不放心地跟在她身边,碎碎念道:“哎呀,你这孩子,比我那小孙女乖巧多了,要是我孙女有你这么乖就好了。”又连声提点着:“小心点哦,不要累到了。” 顾二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夸奖,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若说贺大娘像是长辈,这李妈妈就像是亲人一般了。 吴妈妈跟在她们身后,也抱了一捆柴,不满地打趣说:“你们俩个好了,我一个老婆子就没人管,没人理了。” 顾二听她这么一抱怨,两只手向上提了一提,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累的气喘吁吁地到了灶房,把柴禾一丢,赶紧回去接应吴妈妈。 第二十四章 悲剧了,真的被算计到了 第二十四章悲剧了,真的被算计到了 李妈妈先开口说话,声音很是柔和:“艾,我就说,若是老婆子的小孙女有这孩子一半乖巧,也不用成天跟着操心了。(手打小说)” 吴妈妈笑着接道:“要我说,还是咱们两个老婆子有福气,眼瞧着干不动了就送来这么个勤快的丫头,可算能松快松快了。” 前面的顾二脸一红,脸上伤口火辣辣地疼,她咬了咬下唇,加快了脚步向着灶房行去。 李妈妈和吴妈妈对望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得意,这么小的丫头真是好哄,这一把年纪可不是叫狗吃了的。 厨房很快又忙碌起来,顾二很客气的请两个嬷嬷休息,自己大包大揽的看着五个炉子,和中午的时候一样,两边的炉子熬着大锅稀饭。 很快,三个炒菜的婆子带着洗干净切好的菜过来了,顾二一边烧着火,一边仔细着她们的动作,观察什么时候放油,什么时候放菜,又注意着她们颠锅炒菜的姿势,一五一十的暗暗记在了心里。 因为太过投入,却是忘了向灶里添柴,炒菜的婆子一着急,喝道:“小蹄子干吗呢,烧旺着点,这火爆大头菜就是要旺火才行。” 哦哦,火爆大头菜要旺火,顾二在心里默默记下,那婆子见她神情专注,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一脚踢过去,恼道:“赶紧添柴。” 顾二还在默诵着火爆大头菜要旺火,也没注意,从手边摸了一把柴就丢了进去,炉子里立刻发出了哧哧的声音,升腾起一团水雾,随后无数白烟从炉口窜了出来,炒菜的婆子立时就是一阵咳,顾二也被呛的咳嗽不止。 婆子咳的眼泪都出来了,见那白烟还在窜,一边咳一边骂着顾二:“你个死丫头会不会烧火啊,拿着湿柴就向里面丢……”说到一半却是咳的说不出话了。 顾二只想着赶紧补救,她抓起蒲扇来使劲的扇,白烟反窜回炉膛,半晌过去,那火头越来越小,竟是完全熄灭了。 炒菜的婆子立刻就急了,气的把铲刀一丢,什么话都骂出口了:“你个丧门星,祸害人的玩意,不会烧火就边呆着去,出来祸害老娘……” 顾二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呢,她把炉子里的柴禾拔了出来,拿在手里异常沉重,仔细一看,却是被水完全浸透了的。 这柴,不是李妈妈和吴妈妈搬进来的吗? 顾二求救的向旁边望去,李妈妈对她报以安抚的一笑,吴妈妈更是直接走了过来,顾二心神稍定,却听到吴妈妈说:“哎呀,这么小的丫头怎么可能会烧火嘛,中午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怎么会这样,顾二脑子一片嗡嗡之声,眼前发生的一切超乎了她的想象,顾家娘子对她不好,一切却也都是摆在了明面上,脸上写着坏人二字,只要敬而远之就好。 李妈妈不是说顾二就像是她的小孙女一样吗?吴妈妈不也笑着说若是顾二年长几岁就可以做她的儿媳妇了吗? 李妈妈也悠闲的走了过来,胜券在握,为什么不悠闲,怎么能不悠闲,她笑眯眯地挽着炒菜婆子的手臂,温和地开了口:“孙嫂嫂,何必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柴是她下午特意搬进来的,我和吴妹子都看到了,许是小孩子不懂得干柴和湿柴的区别吧。” 后面那句孙婆子完全没有听到,她只注意到了特意搬进来的几个字,难不成这死丫头故意想为难她?就因为她中午夸了几句又改了口? 孙婆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等她开骂呢,另外两个炒菜的婆子先叫了起来,“你们干吗呢,这灶里的火都要熄了。” 顾二最先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手边却只有湿柴了,怎么会,下午明明还抱了许多稻草进来了,她猛地想到,快到饭口之时,李妈妈指使她去给吴妈妈送了厕纸。 顾二愣愣地呆立着,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旁边的两个灶没有加柴,也渐渐熄灭了,那两个婆子望着锅里半生不熟的菜,提着铲刀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孙婆子正怒着了,凑上前,几个婆子一说,刀一样的目光一起射向了顾二。 李妈妈这次吸取了中午的教训,拦住了孙婆子等人,温婉的劝道:“咱们还是去叫贺大娘来裁断裁断吧,这菜是炒不成了,看大娘如何处置。” 几个婆子一惊醒,中午的热闹是人人都看了,李婆子的话甚是有理,反正怎么说都是顾二的不是,自管叫贺大娘来处置就是了,相信她也不会偏袒这个小丫鬟。 就推推搡搡地把顾二围在了中间一起去寻了贺大娘,今天刚巧府上有客,是大太太的娘家来了人,贺大娘忙忙活活地指挥着人做一桌宴席出来,见几个婆子和顾二一起,脸一沉,未语先怒,冷冷地说:“你们先边呆着去,我这里正忙着了。” 几个婆子素来看惯贺大娘脸色的了,她们也想边呆着去,可这眼瞅着各房的丫鬟就要来取饭了,一锅菜都没炒好,怎么交代啊,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李婆子心眼多,她对着顾二一努嘴,几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七嘴八舌地责道:“都是你个小丫鬟惹出的事情,一会旁人来取饭了,你叫咱们如何交代?” “就是就是,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跟贺大娘说上一说,问她如何处理。” 若是早先,被她们这么一说,顾二只怕立时就要上前去跟贺大娘说了,只是此时她心神不宁,仍然沉浸在被李妈妈和吴妈妈二人打击的悲愤之中,莫名地被视为亲人一样的人背叛了,她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相信旁人了,就像是雏鸟,刚刚学飞的时候若是摔伤了翅膀,等翅膀好了,也再难学会飞翔了。 但是顾二心里也明白,终究还是自己没有烧好火才导致了炉子熄灭,下人们饭菜没了着落,她心中犹豫不决,一方面不想被这几个婆子牵着鼻子走,另外一方面,又觉得既然是自己的错误就应该承担起责任。 第二十五章 贺大娘的决断(二更) 第二十五章贺大娘的决断(二更) 顾二思前想后,咬了咬下唇,伸出双臂把挡路的婆子们向着两边一拨拉,她身子小,力气却是足的,一出手,两个婆子站立不稳,晃了两下到底给她让出条路来,那两个婆子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顾二直直的向着贺大娘行去了。(手打小说) 贺大娘忙的满头大汗,嗓子也嘶哑了,正背对着她们传菜切墩。几个婆子见顾二在贺大娘身后停了片刻,随后连连点头,接着又行了个福礼,也不见贺大娘转过身来,就见顾二开始往回走。 到了几个婆子跟前,顾二平静略显疏远的说:“贺大娘说了,现在正忙着,没空发落咱们,菜虽然没有炒好,两锅稀饭不是熬的烂熟么?就配上些腌菜,晚上吃的少些也好克化。” 几个婆子听顾二这么一说,一个个也都有了主心骨,见几人看管的灶边陆陆续续的来了打饭的丫鬟婆子,就一起往回赶,中间又分了两个婆子去取灶上腌渍的白菜萝卜,在清水里涮上一涮,切成细丝,浇点红椒香油,配上清粥最好不过。 来打饭的丫鬟婆子们见今天晚饭清淡了些,不禁就有些怨言,几个婆子晓得失职,尽都陪了好话,又拿顾二出来说事儿:“咱们也想好好做上一锅菜,这不,早上刚送来的小韭菜,可是今年地里的头一茬,本想着主子们吃不完,让大家也享享口福……”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接上了:“可不是,结果这刚来的小丫鬟不会烧火,愣是把火给烧灭了,咱们真是没辙。” 来打饭的丫鬟婆子们见了中间三个熄了火的灶,又见锅里半生不熟的菜,一个个尽都信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打了稀饭咸菜走了,却不忘瞪上顾二一眼。 众人目光如刀子一般,顾二浑身不自在,似乎被千刀万剐一般,又似乎她身无片缕,赤身**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顾二小身板偏站的直直的,凡是有人来瞪,就坦然的望回去,她已经决定等下接受贺大娘的惩罚了,此时心里反倒平静了。 等晚饭的劲头忙了过去,给主子们的宵夜也都备齐了,灶上的婆子媳妇们开始收拾首尾,李妈妈想起晚饭解决了,可贺大娘的处罚还没有下来,就撺掇着孙婆子说:“这三个炉子灭了的事儿也得叫贺大娘给个说法才行,若是明天再来这么一出,总不好天天叫人家吃咸菜。” 几个婆子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就又把顾二围在当中,推推搡搡地嚷着要去寻贺大娘,顾二费力地一挣扎,从她们手中挣开,小脑袋仰起,逐一地从这些婆子脸上望过去,一双小眼睛闪亮如灯,婆子们竟然不敢与她对视,顾二倔强地说:“不要推,我自己有脚,我会走,我也要去寻大娘。” 几个婆子被她震慑住,眼睁睁地看着顾二沉稳地走在了前头,小小身子却如同泰山压顶般堵的人心头发慌。 几人到了贺大娘面前,贺大娘忙了一天,得空搬了张太师椅在灶房外面,点了一支水烟,眯着眼享受片刻,不妨被几人的影子遮住了夕阳,心里不满,口气就冲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忙完了就去歇歇,别没的招人厌。” 贺大娘积威已久,她一发话,几个婆子就有些踌躇,还是顾二一脸决然的站了出来,直直地跪了下去,说道:“奴婢有错,今日晚间烧熄了三个炉灶,阖府的下人们都没吃上菜,还请大娘责罚。” 贺大娘眼睛眯的更小,嘴巴吸了两下水烟,缓缓地吐了一个烟圈出来,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今天不是都打了饭回去吗?”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妈妈大着胆子说:“不是您吩咐的吗?叫切点腌菜对付过去。” 贺大娘手一顿,把手里的烟枪在把手上磕了磕,淡淡地说:“我没说。” 没说?几个婆子震惊当场,一起看向了顾二,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敢置信,这么一个怯怯诺诺的丫鬟,这么一个轻易就被耍弄了的小丫头,难道会假传圣旨吗?! 顾二低着头轻轻道:“奴婢犯了错总想着要弥补才是,还请贺大娘处罚。” 贺大娘面无表情地看向顾二,半晌,几个婆子以为贺大娘要追究她们擅自行事的责任,心惊胆战之际,贺大娘却问道:“炉子是怎么灭的?” 顾二抬起头,很是诚恳地说:“李嬷嬷和吴嬷嬷抱了湿柴进来,奴婢没有检验一下就直接用了,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大娘责罚。” 李嬷嬷和吴嬷嬷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想着,这小丫头真不简单,把咱们两个的错处说了进去,又都怪到了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就算贺大娘处罚怕也会手下留情吧。 贺大娘低低地应了声:“哦。” 随即掏出些烟丝,在烟锅里填上了,又摸出火来点了,烟锅里红光明灭间,贺大娘的脸上明暗交替,就是不发一词。 半天过去,几个婆子耐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跪下了,贺大娘猛力的吸了一口烟枪,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看不惯新来的,欺负一下也没什么,只不过,误了差事就不好了。” 婆子们脸色大变,知道瞒不过这精明的老太婆去,就都磕头求起饶来。贺大娘脸上起了一丝狠意,冷冷地说:“每个人扣罚半月月例,去吧。” 婆子们千恩万谢的去了,顾二依然直挺挺的跪着,贺大娘看着她半晌,淡淡地说:“你很好。” 顾二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贺大娘,却见贺大娘脸上不若往日的凶狠,隐隐还透出了几分祥和的气息,悠悠的望着远方,叹了口气。 顾二的两只眼睛登时就湿润了,缓缓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先是小声抽噎,渐渐的,越来越是委屈,想着昔日里被顾家娘子打骂的苦,今日里被人示好又背叛的痛苦,忍不住哭了个稀里哗啦。 第二十六章 小丫鬟又闯祸啦 第二十六章小丫鬟又闯祸啦 贺大娘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二哭,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丝帕,这帕子光鲜亮丽,角上还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五彩飞蝶,贺大娘这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帕子竟是她的贴身之物。(手打小说) 贺大娘把丝帕递到了顾二面前,柔声说:“擦擦吧。” 顾二接过了帕子,见是如此精致的物事,哪里舍得用,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捧了,又怕鼻涕泪水污了帕子,渐渐的也就止了哭。 顾二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地,却不好意思的捧起帕子说:“大娘的帕子还是收回去吧。” 贺大娘并不接过帕子,她站了起来,一把拽起顾二,顾二的脚跪的久了,酸麻不已,趔趄一下,又被贺大娘稳稳的扶住了,贺大娘沉声说:“帕子你就留下吧,你且记住,就算是做下人,做奴婢,也不用时时跪着的。” 顾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做了下人,怎么能不跪呢,刚进府的时候,几个嬷嬷就耳提面命了,做奴婢,主子就是天,天要你跪,怎么能不跪呢?! 贺大娘收回了手,把烟枪向着腰带一插,慢吞吞地向着自己房间行去,顾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敬意,只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和贺大娘一般,轻描淡写的就镇住了几个婆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却见贺大娘头也不回,轻飘飘地又丢下一句话:“你等下带上一套铺盖,搬到我房里来住。” 顾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登时欢喜的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跟在贺大娘身后,就往昨日里睡了一晚上的堂屋里赶,恨不能生上一双翅膀。 到了屋子外面,顾二伸手就要推门,却听得里面传来了争吵之声,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喊道:“我就晓得你还在记挂着我毁了和你儿子的婚约的旧事,这么多人睡觉,就独独不收我的被子。” 顾二一惊,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回敬道:“我呸,就你那德行,给我家幺儿做小都不要,老娘就不收你被子了,怎么的吧?!” 接着就传来了女子嘤嘤嗡嗡哭泣的声音,一张嘴巴还不停闲的哭诉:“你们听听,这老婆子说的什么话,我平日里素来敬她年迈,一向恭敬着,我父母收了人钱财,我又能说什么,你又不肯上门提亲,如今倒怪起我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嘴巴更加恶毒:“你个小娼妇,老娘把祖传的玉佩都给了你,难道不算定礼?你毁约再嫁旁人,又诓老婆子说要做义女,那玉佩竟然赖着不还,小贱人,还老娘玉佩来,那是要留给我家儿媳妇的。” 里面接着就响起了女子尖叫打骂的声音,顾二赶紧推门进去,见一个穿着石青色夹袄的小媳妇和昨日里领她到这屋中的老婆子撕巴在了一起,两个人互相揪住对方头发,老婆子胜在经验老道,腾出一只手来就刮刮的扇着耳光,小媳妇年轻力壮,活活揪下一把花白头发来。 顾二见旁的人都在拉架,顾不得自己身小体弱,冲上去死死抱住那小媳妇的腰,喊道:“姐姐休要打了,被子是我叠的,和嬷嬷无关。” 她这一句话喊完,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原有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顾二。 顾二见她们停止了动作,松了一口长气,忙不迭声的说:“早上嬷嬷唤我收的被子,我见这个姐姐的被子上有一块暗红血迹,就给洗了一下,被子打湿了就没收起来。” 她说完这一番话,屋子里的人也都明白了前因后果,想来这小媳妇是来了身上,所以弄脏了被子,小丫鬟也是好心的。 没成想她出口冤枉了老婆子,想这老婆子对小媳妇也是素有怨气的,逮着了机会干脆就发泄一下。 顾二澄清以后,屋子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几个婆子媳妇互相望了望,那小媳妇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这来了身上毕竟是极**的事情,虽然大家都是女子也觉得挺难堪的,她立时又哭上了:“嬷嬷就这么恨我吗?连辩解的话也不说上一句?” 那老婆子可算逮着个机会发泄出来,还想趁机要回祖传的镯子,不成想顾二这个呆头鹅把事情都捅了出来,见小媳妇又哭上了,手里一紧,再次死死抓住了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对,老婆子就是恨死你了,快把我家祖传的镯子交出来。” 眼见这两个又撕巴到了一起,顾二慌乱的不知当如何是好,这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她无意瞥到一旁的被子,猛地想起贺大娘叫她带了被子去。 对了,去找大娘,顾二登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匆匆上炕,从箱子里翻出了昨日里盖的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里就想外面跑,后面传来了某个婆子的喊叫:“别打了,你们把小丫头都吓得住外面去了,这天寒地冻的……” 顾二抱着被子直奔隔壁,砰砰砰,连敲数下,她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盼着贺大娘快些来应门。 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只像是眨了一下眼睛,门吱嘎一声开了,贺大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等顾二说话,揪住她的耳朵一把将她拎进了屋子里。 顾二满面潮红,急切地说:“大娘,她们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贺大娘瞥了她一眼,不说话,拔了发上的簪子挑了挑油灯,屋子里一下亮堂许多,顾二见贺大娘不说话,心里就有些急,正要开口,却听见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了响亮的骂爹骂娘声,登时了悟,贺大娘,什么都知道呢。 顾二也不是个笨的,虽然她不知道贺大娘为什么不出头,却也知道大娘定然有她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毕竟因己而起,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面上流露出又想说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犹豫表情。 贺大娘见了,心里就有了谱了,嗤笑一声道:“她们必然都不想看到老婆子,老婆子何必出去讨人烦!” ps:怎么觉得把女主写成丧门星了,囧。 第二十七章 抱了大腿有了靠山 第二十七章抱了大腿有了靠山 顾二不解地看向贺大娘,贺大娘却不看她,径直走向了屋子正中的梨花圈椅上坐下,顾二这才发现,贺大娘的屋子大且不说,装点的竟然颇为秀气雅致,若不是知道贺大娘住在这里,真还以为进了哪个小姐的闺房。(手打小说) 偌大的屋子被一道镂空雕花拱门隔成了两间,拱门上安了一道泛着荧光的珍珠帘子,帘子这边砌了一张小炕,炕上有炕桌,又有两个桐油漆过的衣箱。 地上摆了两张梨花木圈椅和一张小方桌,贺大娘坐了其中一张,顾二透过珠帘向内望去,见里面更是奢华。 自顾二来到这府里,住过的两个屋子都是搭建的大炕,贺大娘这里,居然不是炕,是床,还是一张雕花红漆大床,床头刻着吐蕊的百花图,床身铮红发亮,就连顾二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也看的出来,贺大娘的这张床,比顾家姐妹的那张床高档了不知道多少倍。 床上挂了雪白的帐子,如浮雪如飘云,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顾二屏住呼吸,向左右望去,见床前还有个同色屏风,只是被收了起来;靠墙是个百宝柜,棕褐色的木板隔成了一个个的之字,上面摆放了些花瓶古玩。 另有独脚圆桌一张并佛肚圆凳四个,圆桌上盖了一幅全布刺绣的莲花白桌布,边缘坠了一圈淡粉流苏,桌布之上又摆了套细瓷茶具,望过去晶莹剔透,显非凡物,另还放了个三脚烛台,燃了三根蜡烛,映得屋里一片明亮。 顾二收回视线,她见识不多,只是觉得贺大娘的屋子里特别的典雅高贵,若是她去过李府主子们的房间就当知道了,这贺大娘屋子里的种种摆设,实在是不同一般。 贺大娘见顾二打量一番后,脸上既没有羡慕也没有惊叹,很快就老老实实地低眉垂目的立好了,脸上不禁显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贺大娘向着里屋努了下嘴巴,吩咐道:“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顾二把手里的被子放到了另外一张梨木圈椅上,依言进了内间,轻手轻脚的用细瓷茶壶倒了盏茶,又两只手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茶杯,一步一挪地到了贺大娘面前。 贺大娘却没有伸手接茶,只让顾二捧着,轻声问道:“今天那几锅菜烧不熟的时候,你为什么嘱咐她们去切些腌菜对付过去?” 怎么又问这个,难道大娘还要责怪自己么?顾二慌乱地抬眼看了贺大娘一眼,见大娘脸上一派平静,眼里带着些许鼓励的意思,定下神想了想,认真的回答着: “奴婢是见上午的时候大娘吩咐又煮了一锅饭,晓得大娘不是很在意这边的伙食,下人们也是好对付的;又见晚上大娘十分忙碌,若是上前打搅,大娘定然不快,发作的话反倒耽误了打饭的功夫。” 顾二顿了一下,又想了想,补充着:“在家里的时候,奴婢家里晚上也都是食用些清粥小菜,所以就自己做了决定,想着等补救完了再来求大娘责罚。” 贺大娘点了点头,笑了起来,顾二发现贺大娘笑起来眉眼都柔和了,却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贺大娘笑道:“我本来只见你勤快肯吃苦,又有上进心,就想提拔你一下,晚上见你还有几分脑子,倒是出乎老婆子的意料了。” 贺大娘清咳一声,端庄地问道:“顾二,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百年以后为老婆子养老送终?” 顾二猛地抬头,既惊又喜,话都说不出来了,激动的连连点头,口里只发出了恩啊之声。 贺大娘面容一收,喝道:“还不跪下?!” 顾二两膝一弯,心甘情愿的跪了下去,一双手颤抖着,手里的茶水都泼出几滴。贺大娘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茶水已凉,苦里还带着一股子的涩。 贺大娘新收了小徒弟,心里自是高兴,想她一生之中,经历无数风浪,老来孤苦,没想到临了还能得了中意的衣钵传人。 贺大娘正色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我传你的东西,你口不严实叫了旁人知晓,我就棍棒把你打出门去。” 顾二乖巧地应了,贺大娘很是欣慰地搀扶起了顾二,把她拉到身前,细细端详,见顾二面上旧伤未愈,却也看出来这孩子生的其貌不扬。 贺大娘心中却是极满意的,若是长的太出挑,这种身份地位,怕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隔壁的撕骂还在继续,这边也听的很是清晰,小媳妇和老婆子间的骂站已经涉及到了双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说对方家里男盗女娼,尽出鸡鸣狗盗之辈。 贺大娘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淡淡地对着顾二说:“丫头,师傅教你的第一课,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二一脸懵懂,贺大娘沉声说:“你早上给她清洗被子本是好意,她们二人本就有积怨,就算没你这茬子,早晚也要做过一场。你冒冒然的掺和进去,事后二人都嗔怪于你,你又何苦来哉?” 顾二恍然大悟,贺大娘又道:“你今日里帮那李婆子和吴婆子搬柴也是出于好意,可曾想过,她们会故意陷害于你?” 想到下午被那两个婆子戏耍背叛,顾二难过的低下了头,贺大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年纪小,斗不过她们也正常,吃一堑长一智,你也当明白了,好意要看那人配不配的上,往日里与人交往,要留一个心眼,莫要被人坑了去。” 顾二大力地点了两下头,她自幼有亲人等于没亲人,贺大娘几次细微关照,已经叫她感恩戴德,现又成了贺大娘的徒儿,顾二小小的身子紧紧的贴着贺大娘,阵阵暖意隔着衣服透过来,这个冬天也不那么寒冷了。 顾二一直敬仰地盯着贺大娘,在她眼里,贺大娘真是无所不能的,从她手持菜刀在李家大门处震慑住一众婆子开始,直到贺大娘一敌四,把几个厉害的管教嬷嬷一起押回了灶房,灶房里又三番几次轻描淡写的镇住了惹事的婆子。 顾二的生平愿望,从吃饱肚子提升到了成为第二个贺大娘。 第二十八章 贺大娘教导小徒弟 第二十八章贺大娘教导小徒弟 贺大娘摸了摸顾二的头,极温柔地说:“方才讲的都是些做人的道理,现下我要教你的,却是生存立世的本事,你定要用心学好才行。(手打小说)” 顾二的眼睛瞬间睁大,什么,刚才那些只是开胃小菜吗?那正餐是什么? 贺大娘站起了身,掏出把铜制的钥匙,把身后小炕上的箱子打开了一口,在里面摸索片刻,掏出了几样物事,有个细长的小棍,下面安了些软毛,还有一方石碗,里面黑乎乎的,带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另有一摞雪白的裁剪的四四方方的纸。 顾二睁圆了眼睛,她自幼极少出门,自然不晓得,贺大娘拿出的几样东西,就是笔墨纸砚。 若是她自幼生在这李府为奴,自会知道,这几样东西出现在贺大娘手里,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习字,是只有良民才有资格的,良民之中也要家境富裕的才有能力送子弟进学,并且多为男子,李府虽大,习字的也不过主子们和账房罢了。 若是女子,只有豪门之中的顶级闺秀才会附庸风雅的学上些诗词,不过给嫁人添些筹码罢了。 贺大娘竟然识文断字。 顾二当然不知道这些,她脸上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帮着贺大娘把纸铺到了桌子上,贺大娘又叫顾二端来一盏清水,倒在砚台里。 贺大娘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牵右手的袖角,落空之后,猛地想起,从她开始干起粗活,袖子就从宽口的修成了小口,顿时有股难言的失落感从心底涌起。 贺大娘发了半天怔,回过神来见顾二仿着她的样子,也是左手勾住了右手的袖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禁哑然失笑。 右手点了下顾二的额头,嗔道:“你这傻孩子。” 话罢,贺大娘单用右手三指捏住了砚台上的石方,手腕沿着顺时针方向滑动,动作娴静优雅,顾二不知不觉看的呆了。 贺大娘瞥了她一眼,笑道:“该学的你倒不学了。” 顾二反应过来,学着贺大娘的样子,右手空空的转动手腕,贺大娘宛然一笑,笑里却带了几分妩媚,不知道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红颜丽色,也不知道何人有福气享受这红袖添香的待遇。 贺大娘松了手,握住顾二的小手,扶着她捏住了石方,一点点的转动,待她手势熟练了,自然的松开了手。 贺大娘坐在了梨花椅中,看着顾二研墨,轻声道:“研墨之时一定要心平气和,速度不可过快或者过缓,初始墨块厚重,使力要大,待研化开时,就要小心轻动,如此研出的墨松滑得当,写出来的字才饱满丰润。” 顾二认真地听着,默默地记在心里,只是毕竟第一次做这差事,手里轻重拿捏不稳,就有墨汁四溢出来,贺大娘也不恼。 顾二渐渐放松了心情,身心都投入到了研墨这一件事情当中,手中越来越熟练,眼见最开始的黑色墨块化成了一滩浓郁的墨汁,贺大娘点了点头道:“你第一次研墨,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错。” 顾二闻言,脸上立刻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贺大娘立刻沉下脸来,斥道:“你的喜怒太形于色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你什么心思,实在要不得。” 顾二被她一训斥,笑容迅速消融。换上了一副惶恐的表情,贺大娘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从今日开始,你笑不要露齿,怒不要瞪眼,悲不要撇嘴。” 顾二惴惴地说:“我怕自己做不到……” 贺大娘脸上怒容骤现,斩钉截铁地说:“你若是做不到,就滚出去吧。” 顾二一惊,面上显出几分坚毅来,直直的看进贺大娘的眼底,坚定地说:“大娘放心,我一定做到。” 贺大娘点了点头,对她的答案表示满意,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贺大娘拿起毛笔,在研好的墨汁里沾了饱饱的一笔,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横平竖直,沉稳大气,就连顾二这等文盲也觉得这几个字写的实在漂亮,稳稳的像是一座山。 贺大娘用手轻轻拈起白纸,在手里掸了掸,又吹了吹墨迹,见已经半干了,指着纸上的字对着顾二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顾二童声稚气的跟着念了,贺大娘很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读一遍,顾二就跟着念一遍,不过五六遍,顾二已经可以自己读了。 贺大娘又拿起毛笔,教导顾二握住了,顾二年幼,手指细又短,就有些握不住,贺大娘死死地攥住了顾二的手,一股锥心的疼痛从手上传来,顾二咬牙忍了,又记得贺大娘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小脸上强撑起一个笑容,说:“师傅,我行的。” 贺大娘扶着顾二的手写了一遍,就叫顾二自己练习,她时不时的纠正顾二的姿势:手要悬空,小臂和毛笔要垂直,靠着臂力运笔而不是腕力。 顾二毕竟还是年幼,往往顾了一头就忘了那头,看着字都很熟悉了,写出来却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她急的要哭出来,扭头看向贺大娘,却见贺大娘一双眼睛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笔,时时伸出手来扶正顾二的手,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 顾二咬了咬牙,扭回头,全心全意的只看这几个字,又练废了几张纸,终于写的稍微象点样子了,贺大娘点了点头,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新字给她,这次还加上了解释。 “孟子的母亲死了丈夫,独自带着儿子居住,家中旁边是个坟场,孟子小小年纪就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起了学人哭丧跪拜的游戏,孟子母亲就说,这里不适合我的孩子居住。搬家到了市集附近,这次隔壁是个屠户,孟子又学着杀猪贩肉,孟子母亲又说,这里也不适合我儿子居住,于是,她带着孟子又搬了家……” 顾二听得新鲜有趣,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听完故事再看那些字,却觉得每个字都活了过来一般,亲切无比。 ps:开新书一直很忐忑,看到出现了熟悉的读者名字,心里真的很高兴,谢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有人罩着就是幸福啊(二更) 第二十九章有人罩着就是幸福啊(二更) 再提笔时,却比方才容易许多,顾二本就不笨,学起来也很快,贺大娘却不多教她,只说一天吃不成一个胖子,叫她把这几句反复的写,直到可以默写出来。(手打小说) 不知不觉到了三更,贺大娘收了顾二的纸笔,叫她在外间歇了,未几,顾二耳边传来了贺大娘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却让顾二觉得异常安全,头一次有了踏踏实实的存在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一个瘦弱女子,荆钗布衣,却长着贺大娘的脸,一脸端庄地念道:“昔孟母,择邻处……” 顾二向来习惯了晚睡早起,她起身时见贺大娘呼呼的睡的正香,摸索着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去了灶房烧了一锅热水,提了一桶回来,自己先洗漱过了,把脏水向着院子里一泼。 见天色不早了,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了呵欠说话声,就调了一盆温水,推了推贺大娘,唤道:“师傅,该起身了。” 贺大娘抑扬顿挫很有韵律感的呼噜嘎然而止,翻了个身子,睁开眼睛,人还没有清醒,唤了声:“映红,再让我睡会儿。” 顾二一怔,问道:“师傅,映红是谁?” 贺大娘瞬间回到了现实里来,她睁着眼睛看向顾二,吩咐道:“出去了不要唤我师傅,我只说这里少个伺候的小丫鬟便是了。” 顾二心里有些受伤,却还是点头应了。 贺大娘穿戴整齐,见顾二还是那身破烂衣服,眉头一皱,从床下的箱子里翻拣了一番,挑出件半旧的短褂,在顾二身上比了比,塞到了顾二怀里,吩咐道:“你把这个套上,晚上回来我再给你改改。” 顾二摸了摸身上没穿几天的新衣服,有点依依不舍地脱了下来,换上了贺大娘的旧褂子,贺大娘生的高大,这褂子到了顾二身上如同长袍一般,直拖到了脚面,袖子长的可以去唱戏了,贺大娘又帮着顾二挽了几挽袖子,露出她两个小手。 贺大娘一眼望见上面伤痕累累,又红肿不堪,昨日里油灯昏暗却是看不真切,只觉得顾二的手比一般的孩童来的肉乎,今天见了才知道应是粗活做的多了伤了手,肿的跟馒头似的。 也难为她昨天握笔写字了,贺大娘动了恻隐之心,从床头的梳妆匣里摸出一个瓷罐,轻轻叩开,里面是乳白色的膏油。 贺大娘握住顾二的手,用指甲挑了一点膏油出来,在顾二手上细细的抹匀了,顾二手上传来丝丝凉意又有些灼热的痛,只听贺大娘轻声道:“你这手若是再不保养,只怕一辈子都这样了,以后干活注意着些,沾了冷水以后要赶紧擦干,这罐蛇油你就带在身边,时时抹上。” 顾二握紧瓷罐,满心都是感激,方才贺大娘不许她在众人面前叫师傅的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贺大娘起了身,见顾二已经打了一盆温水,心下恻然,她伸手试了水温,却是不冷不热刚刚好,心里对这便宜徒弟又满意了几分。 洗漱过后,眼见还有些时间,贺大娘拉过顾二,细细叮咛了几句:“现下咱们灶上一共有婆子十人,媳妇十人,就你这么一个粗使的小丫鬟,人人都使唤得你,你切勿仗着我的缘故,随意顶撞旁人,若是她们吩咐你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顾二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娘说的话,准没错! 贺大娘心疼地摸了摸顾二的小脑袋瓜,又道:“烧火做饭也算得上是一门手艺,你既然落在了厨房中,有这先天条件,不妨好生学学,若是做的一手好菜,日后养活自己总不成问题。” 顾二再次点了点头,贺大娘轻轻一笑道:“你要多听多看少说话,不懂的地方晚上回来再问我。你暂且继续烧火,” 说到这里,贺大娘有意顿了一下,见顾二没有露出丝毫委屈不屑的神情,心里很是欣慰,接着说:“这烧火的本事实在是做菜的基础,若是想烧出一盘好菜,火候控制不好必定失败。” 是这么个理儿,顾二想起了昔日在家里,刚烧火的时候,火过大过小都会吃顾家娘子一顿排头,也怨不得顾家娘子气恼,火过大烧出一盘焦炭,火过小,菜又半生不熟。 贺大娘见顾二很是知理,觉得还是给小丫头一点希望的好,就笑呵呵地又说了一句:“咱们厨房里,大灶小灶加起来一共十个炉子,若是你什么时候能一个人看顾过来,就叫你做别的去。” 顾二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真的么?” 贺大娘点了下她的额头,故意打趣道:“不是蒸的,是煮的。” 顾二随在了贺大娘身后出了房门,贺大娘回过身来,拿了个三寸大的铜锁把房门锁上了。 待到了厨房,婆子媳妇们已经忙碌开了,贺大娘自去照顾主子们的早饭,顾二也很自觉的到了自己负责的几个灶前。 吴婆子和李婆子昨日里被贺大娘看穿,今天却是不敢偷懒,两个人私下商量了,一人看顾两个灶,留一个给顾二也就是了。 顾二却一心惦记着贺大娘的许诺,只想着早点烧好十个灶,好学新的东西。 手脚麻利的一个人又看了五个灶,这次她学的精乖,抱来的柴禾都仔细检验过了,确定是晒过的干柴,稻草也都准备的足足的。李婆子和吴婆子毕竟上了年纪,比不上小丫头能来回奔波,一来二去的,竟然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积了怨气,这小毛丫头,不是要绝了人的活路么? 顾二迟钝地没有发现两个烧火婆子的脸越来越黑,凑在一起,使劲的瞪着顾二。 贺大娘却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她掌管厨房,一向最忙,只是新得了徒弟,怎么也做不到嘴上说的完全无视,偶尔瞟一两眼过来,以她的阅历什么看不出来? 虽然她想叫顾二吃些苦,受些磨练,可也不是这种背后冷箭的磨难。 贺大娘眼珠一转,唤道:“顾二,你过来。” 第三十章 余波未平再生事端 第三十章余波未平再生事端 顾二忙的顾头不顾腚,匆忙之中应了一声,想着填上两把柴禾把灶火稳稳再过去,贺大娘眼睛一眯,厉喝一声:“顾二!” 灶房之内立时变的静悄悄,人人都抬了头看过来,顾二后知后觉的站起来,茫然地看向贺大娘,贺大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呆头鹅真让人来气的。(手打小说) 贺大娘指着她脚边的小灶说道:“顾二,你以后烧这个灶就可以了。” 顾二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明白贺大娘什么意思,还是乖乖地站起身,规矩地到了那个灶前,李婆子和吴婆子同时松了一口长气,随即就有些忌妒顾二。 贺大娘脚下的那个小灶是给老夫人专用的,烧火炒菜一应事务都由贺大娘一手包揽,别说假手他人,就是无事靠近了也会被骂上一顿。 没想到今天却便宜了顾二,照看那么一个小灶可是轻省多了。贺大娘却自有她的考量,这小灶上的菜最是讲究慢火细烹,火候差上一丝,味道就谬之千里,拿来给顾二练手再好不过。 为了给顾二练手,贺大娘决定做一道红烧肉来,这道菜寻常人家也做得,只是若想做的好,这火候却是非常关键。 精选的带皮的五花肉,要七分肥肉,三分瘦肉,放到冷水里,大火烧开,焯一下,肉捞出来以后,在温水里洗净浮沫,切成寸长的方块。 铁锅空烧,锅底烧热后加油,转中火,油开始冒泡的时候把肉丢进去炸,炸干肉里的水分以后捞出,此时肉块应是金黄色。 油倒出来,留一点底油,转小火,加入八角,姜爆香,放入肉块翻炒片刻,倒入老抽,到肉上了颜色加水,大火烧开,煮二十分钟以后,加入葱段料酒小火炖上两个小时,等汤汁都被肉吸收进去,停火闷上一个小时,取出盛盘,色泽红润亮丽,入口即化,香而不腻。 这小炉子用的是木炭,无烟,控火却不大容易,想要小火只有往烧红的木炭上洒一层灰,大火就要加些烧的通红的木炭。 虽然只有一个灶,却烧了两炉炭,其中之一专门为了添火用的。 就这么一道红烧肉,这么一个小灶,贺大娘和顾二两人忙的满头大汗,尤其是顾二,需得时时看顾着。 眼见这一锅红烧肉熬了两个小时就要大功告成之即,门口突地传来一声暴喝,一个粉色袍子的男子冲了进来,抓起一个小媳妇啪啪两下扇了两个耳光,挨了打的小媳妇嗷的一声尖叫出来,哭哭闹闹地嚷道:“杀人了,杀人了啊~” 贺大娘淡淡地望了一眼,对顾二嘱咐道:“你把火熄了吧,闷上一个钟头。”顾二依言熄灭了炉火,贺大娘已经分开围观众人,到了吵架的男女面前。 贺大娘一把拍下男子掐住小媳妇胳膊的手,斜觊男子一眼,冷冷的道:“我说王顺,你好歹也是咱们李府出去的,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要教训媳妇关起门来打骂,你上咱们灶上打人这算什么事儿,误了给主子们的饭食你担待的起吗?!” 王顺生的眉目还算端正,只是眉间一颗黑痣带了几分煞气,生的魁梧偏学着纨绔穿了一身粉装,望过去就有些不伦不类。 他眼一翻,却是白色眼仁多于黑色的,看上去有些骇人,恶狠狠地说:“今天就叫你们知道,这个小蹄子是个什么货色,嫁过来就已经不是完璧,还诓我说有了孩子,若不是有人通知我,六个月后还不知道要闹什么笑话出来!” 灶上的婆子媳妇们最喜八卦,立时间就开始嘀嘀咕咕地嚼起了舌根,“听说这王顺家的原本是伺候四爷的,后来被四奶奶发作了出来。” “我就说呢,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会到咱们灶上干这等粗重活计。” “后来四爷为了补偿她,就把她配给了自己的长随王顺,还把王顺的身契退给了他们。” 话说到这里,婆子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这王顺家的既然成亲的时候已非完璧,肯定是和四爷有过一腿了。 王顺说完这些话,狠狠地啐了一口自己媳妇,一脚踢下,王顺家的尖叫一声,随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 王顺冷哼一声,阴沉地说:“等老子现在就回去写了休书给你。”话罢,转身扬长而去。 暗地里冷嘲热讽,明面上还得做做好人,婆子媳妇们七手八脚的把王顺家的扶了起来,王顺家的捂着肚子嚎哭不已:“这个杀千刀的,娶我之前不就知道了?要不你那德行能脱了籍?能自己开个买卖?” “在外面和个寡妇勾勾搭搭看我不顺眼,我不说有了孩子你能回来?” 她哭着哭着悲从中来,抬起泪眼扫过围观的婆子们,凶狠凄厉地诅咒道:“是那个烂舌根的出卖老娘,生了儿子没**,生了女儿嫁不出去……” 昨天和王顺家的吵架的老婆子立时跳出来喊道:“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怕别人知道?” 王顺家的神情越发凄厉,站起身,张牙舞爪地向那老婆子扑了过去:“你个老虔婆,主子要将我配人我有什么办法,你那手镯被杀千刀的拿出去当了,你以为我愿意要你那破东西不成?老娘平日里帮你做了多少事,你洗菜切菜的活计都是老娘在做,你就如此对我?!” 那老婆子犹自嘴硬:“我又没叫你做,是你上赶子非做不可的。” “上赶子,上赶子……”王顺家的喃喃念了几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只手使劲拍着巴掌,欢声道:“王婆子,你就是坏事做绝才会生了个傻儿子的,活该你要断子绝孙……” 啪啪两巴掌打在了王顺家的脸上,这次却是贺大娘动的手,贺大娘凝重地看着她,沉声道:“要闹回家去闹,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王顺家的吃了这两巴掌,人清醒了些,她环顾左右,哀哀戚戚,突地指着顾二说道:“都是你,你个多管闲事的小蹄子,你若是好生收了我的被子,谁会知道我来了身上,谁会知道我没有怀了孩子?!” ps:恩恩,一定要把狗血和八卦进行到底! 第三十一章 那一碗倾城的红烧肉 第三十一章那一碗倾城的红烧肉 顾二一直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场吵闹,心里还很同情王顺家的,见她被打了一次又一次,感同身受,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可怜。(手打小说) 没想到王顺家的突然调转枪口,向着自己开炮了。顾二一惊,隐隐的明白,这王顺家的如今这副样子,怕和自己也有干系,登时人就蒙了。 贺大娘一看顾二发白的脸色,心道不妙,上前一步挡住了王顺家的视线,横眉冷对:“你今天且休息一天吧,就不用上工了。” 王顺家的抽了两下鼻子,她果然生的好,就这么两下也让人觉得羸弱惹人怜惜,哀哀戚戚地去了,看方向,应是回旁边的屋子休息去了。 灶上的婆子媳妇们见王顺家的走了,讨论起来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声音渐渐提高:“这王顺家的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就有人安慰那王婆子:“王姐姐,幸好你家幺儿没有娶她。” “就是就是,若是生了孙孙还不知道是谁家的。” 贺大娘听她们越说越是过分,眼睛一眯,吼道:“都不用干活了吗?这个月的月例都不想要了?!” 媳妇婆子们立刻散了开来,从高谈阔论转成了私下嘀咕,贺大娘也不去管她们。 到了顾二面前,见顾二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两眼无神地望着王顺家离开的方向,贺大娘心中又气又怒,轻轻拍了拍顾二的肩膀,柔声唤道:“丫头,丫头~” 顾二回过神来,眼中稀里哗啦就掉了泪,她用手背抹着泪水,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下落。 顾二求救地看向贺大娘,在她心里,贺大娘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大娘一定会帮助她的,顾二边哭边问道:“大娘,是不是都是顾二的错?害了那个姐姐?” 贺大娘平静地看着顾二,淡淡地说:“人自取其辱,而后人皆辱之。” 顾二使劲抽了两下鼻子,袖子抹了一把脸,鼻涕泪水的去了一大摊,不解地看向贺大娘,贺大娘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孩子,你记住,苍蝇不叮没有缝的鸡蛋,以后做人一定要洁身自好。” 苍蝇叮有缝的鸡蛋,这个顾二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又喃喃地念道:“人自取其辱,而后人皆辱之……”猛地抬头,怯怯地看向贺大娘,“那这件事儿不怪顾二了吗?” 贺大娘摸了摸顾二的头,干脆地下了结论:“当然不怪你了,这红烧肉应是烧好了,来帮大娘装下盘。” 这句话顺利的转移了顾二的注意力,大户人家自不会拿个大碗把一锅肉都倒在碗里直接端上桌子的。 贺大娘找了个荷叶边的圆盘子,盘底凹下去一块,四周有一寸来宽波浪形的碟边,上面绘制了草绿色的纹路,看上去倒像是一片叶子。 又寻了一双干净筷子,在一锅的红烧肉里挑挑拣拣,寻了四五块卖相最好,又切的齐整的放入了碟子里。 恰好取饭的丫鬟过来了,这丫鬟生的一双柳眉,眼睛狭长,笑起来左边脸上一个酒窝,看了这碗红烧肉不禁赞道:“大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们老夫人最爱吃这个了,今儿个早上还念叨了。” 贺大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映红,怎是你亲自来了?难道老太太房里的小丫鬟都打发出去了?” 映红嘴角上扬,笑的明媚动人,坦然道:“我许久没有见大娘了,怪想的,今天就亲自跑了这么一躺。” 贺大娘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却拿起个小瓷碗,从锅里又夹了几块肉到碗里,把碗往食盒里一放,嗔怪道:“知道你是个嘴馋的,大娘给你留了一份的,自己还巴巴的过来取。” 映红抿嘴一笑,认下了贺大娘的打趣:“可不是呢,都被大娘看出来了,自从上次吃过大娘的红烧肉,映红是早也想,晚也想,晚上做梦自己还变成了一大碗的红烧肉。” 贺大娘被她哄得哈哈大笑,顾二新奇地看着贺大娘,从来没见过大娘如此开怀,大娘一向是刚硬的,坚强的,笑也是浅浅的,映红?不是早上起床时大娘叫过的名字吗? 顾二隐隐觉得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同时也觉得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该问的。 映红陪着贺大娘笑了一阵,提着食盒正要走,无意间瞥到了站在一旁的顾二,她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不禁指着顾二问道:“大娘,这个孩子是?” 贺大娘瞄了眼顾二,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个烧火的小丫鬟罢了。” 映红迅速收回了视线,热情洋溢的和贺大娘告别:“那映红先回去了。” 贺大娘就淡淡的了,转过身又吩咐起顾二来:“把炉子生起来,晚上怕是要做些消食的东西。” 顾二听话的把炉灰掏了出来,又架上新炭,贺大娘抽出烟杆,填上满满一烟嘴的烟丝,寻了把小杌子坐了,眯着眼抽起烟来。 远远望见了映红提着食盒的身影,守门的小丫鬟赶紧迎了上去,一手接过食盒,笑着说:“姐姐可回来了,老太太方才还念叨了。” 映红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怎么会去内间了?” 小丫鬟面上就有些讪讪的,映红脸一板,低声骂道:“小蹄子别趁着我不在就进去溜须拍马,等有空再好好收拾你。” 话罢,又对潸然欲泣的小丫鬟厉声道:“还不双手提着食盒,饭要是打翻了你担待的起吗?” 到了门口,另一个小丫鬟打起了帘子,依然陪着笑脸道:“姐姐回来了。” 映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接过食盒,转过屏风,脸上立即又笑了起来,“今天是您最喜欢的红烧肉呢。” 就有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应了她:“是么,端上来我看看。” 映红大声的应了,转过堂屋,进了内间,见炕上斜躺了一个半百的妇人,一头乌发里有了丝丝白发,面容清雅,眉目间依稀还寻的到年轻时的绝色。 第三十二章 福兮祸兮,人生难料 第三十二章福兮祸兮,人生难料 就有丫鬟扶着老太太坐了起来,映红把饭摆了出来,那碟红烧肉被摆在了正中,老太太一眼看到,脸上就露出欢喜的表情,映红忙给她夹了一筷子,故意恼着说:“您喜欢吃可也得少吃点,若是吃多了不克化,折腾的可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手打小说)” 老太太眉毛一挑,嗔怪道:“你啊,就是管我管的严,早晚把你拖出去陪个小厮。” 映红小嘴一弯,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从食盒里拿出那一碗红烧肉,故意不看老太太说道:“那这碗红烧肉,奴婢可自己享受了。” 老太太哑然失笑,望着左右的丫鬟,筷子指着映红笑道:“你们看,这丫头真被我宠上天了,又来逗弄老太婆玩。”丫鬟们莫不掩嘴轻笑。 映红转到老太太身后,双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轻轻晃动着:“映红知道老太太最疼自己了,映红当然也时刻替着老太太着想啦。” 老太太伸出右手拍了拍映红搭在她肩膀上的左手,连连笑道:“好,好,咱们映红最会疼人了,到时候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叫你好好疼去。” 映红脸上一红,又羞又气的跺了两下脚,丫鬟们又是一阵哄笑。 笑了半晌,老太太也不再打趣映红,丫鬟们开始给老太太布菜,老太太果然酷爱红烧肉,一碟子加一碗都被她吃干抹净。 末了,丫鬟们上了一盏甘草山楂茶,老太太甚是滋润的手捧清茶,半靠在榻上,映红拿了两个美人拳给老太太敲打着双腿。 映红见老太太心情甚好的样子,就道:“贺大娘那里新去了一个小丫鬟,似乎很得贺大娘的喜欢。” 老太太没有睁开眼睛,淡淡地应了声:“哦?何以见得?” 映红笑道:“老太太知道贺大娘为人最是干净,用过的东西宁肯烧了毁了也不便宜了旁人,奴婢今日里见到那小丫鬟身上居然穿了贺大娘的一件旧衣。” 话罢,怕老太太不信,映红忙补充道:“那衣服是去年老太太过寿的时候嘱咐奴婢亲手做给大娘的,奴婢绝对不会认错。” 老太太半晌没有说话,映红察看着主子的脸色,轻声道:“那小丫鬟是烧火的,今天这顿红烧肉似乎就是她烧的,要不主子赏她点什么?” 老太太缓缓地道:“就按你说的办吧,赏她一百铜钱。”话罢,老太太双目骤然睁开,含笑看着映红道:“映红姑娘是越来越有主子的派头了,如今替老太婆拿起主意来了。” 映红立刻放下手里的美人拳,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头磕的砰砰作响:“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一声不响的任由映红磕头求饶,大概一炷香功夫,方道:“你还不把赏钱送去?” 映红动作一顿,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额头上青紫一片。 因刚被老太太敲打了一下,映红想着赶紧办好这件差事,径直就出了门,没走两步,想起来身上也没带个物件,总不能直接数上一百个铜板给那小丫头。 映红匆匆的又往回赶,到了门边伸手去掀帘子,就听到小丫头的嘀咕声: “她平日里就会作势拿架子,今天可算载了这么个跟头。” “你看她额头都磕的青了,可见这次老太太真是生了她的气了。” 映红气得脸色铁青,猛地掀开帘子,两个小丫鬟青儿,绿儿立刻站了起来,低下头不敢看她。 映红想着老太太就在里面,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们可算能耐了,从哪里学来的嚼舌根的毛病,看我不撕烂你们俩个小蹄子的嘴。” 说着,映红撸起袖子上前,一手掐住一个小丫鬟的腰肉,狠狠一拧,两个小丫鬟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哀求不停。 这时另外个大丫鬟明紫从里面的小间出来,手里拿了一个鸭蛋青的抹额,一见这架势,忙上前拉住映红,口里说道:“姐姐怎么糊涂了,和两个不长进的生什么气。” 映红勉强收住了手,仍然气得满面通红,嘴巴低声咒骂道:“你们这两个逢高踩低的东西,姐姐就算被责罚一顿,修理你们俩个还是绰绰有余……” 明紫赶紧把手里的抹额递了去,轻声劝道:“我就进去给姐姐拿了这个,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姐姐休要和这两个小蹄子一般见识,没得伤了自己身子,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姐姐回话呢,正事要紧。”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映红,她剐了两个小丫鬟一眼,恶狠狠地说:“回来再和你们计较。”话罢,映红接过明紫手里的抹额,对明紫淡淡地吩咐道:“你去给我寻个荷包来,打赏用。” 明紫应了,转身进里间寻了个荷包来,映红用剪子绞了一小块碎银,估计着只多不少,仔细地装到了荷包里,明紫亲手给她打起了帘子,映红又叮咛了几句,看好小丫鬟云云,明紫笑着应了,映红才出去了。 映红出了门,走了两步,回头见帘子放下了,又轻手轻脚的摸了回来,站在帘子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次多亏了明紫姐姐了,可算把那个凶婆娘打发走了。” “就是就是,若是她有姐姐一半的温柔,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两个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却听不见明紫的声音,映红手里的荷包捏成了一团,这个明紫,果然会做人,当面陪着笑脸,转过身任由小丫鬟们说着自己的坏话,若是被几个奶奶听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映红突地想到,当初和明紫一起分来老太太屋里的几个小丫鬟,打发的打发,送人的送人,只剩下明紫,不声不响的成了和自己并列的一等丫鬟,映红警戒心一起,不可抑止的把明紫列成了心腹大患,生平一等一的敌人。 映红本就生的白皙,额上的那一抹淡青映得她更是肤如白雪,一路走来,人人都知道她是老太太房里得力的大丫鬟,连管事婆子也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映红姐,又都夸她今日里额外貌美的。 到了灶房的时候,映红的心情就格外的好,站在灶房门口唤道:“贺大娘在吗?” 第三十三章 余波还在荡漾(二更) 第三十三章余波还在荡漾(二更) 贺大娘正指挥着顾二炖着一盅燕窝粥给老太太做宵夜,这燕窝是个金贵东西,火大了里面的好东西就挥发了,火小了,里面的血腥气焙不出来。(手打小说) 贺大娘寻声望去,见是映红,就笑着道:“怎么,小妮子没吃够,又来大娘这里打秋风了?” 映红捏着荷包进来,到了贺大娘面前做了个揖,嘴角弯成了一个月牙,“可不是么,大娘的菜烧的越来越好了,吃了一块还想一块,再吃却没了,都被小丫鬟们抢光了。” 贺大娘受了夸,嘴巴都笑不拢了,随手抓了一个餐盒来,拣了些小春卷,豆沙包装了进去,大方地递给映红:“拿回去解解馋,大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映红伸手接了,指着顾二笑道:“老太太说了,今儿的红烧肉特别入味儿,想是火烧的好,叫奴婢打赏呢。”说着,掏出荷包就向顾二递了过去。 贺大娘脸上笑容登时就收了,伸手抢过荷包,淡淡地道:“姑娘若没什么事儿赶紧回去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你伺候呢。” 映红见贺大娘翻脸如此之快,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那奴婢就先回了。” 眼见映红要出了灶房,贺大娘状似无意地道了一句:“姑娘原本的名字不叫映红吧?” 映红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却头也不回的提着食盒走掉了。 贺大娘转身把荷包丢到了顾二怀里,不以为然地道:“既是老太太赏的,你就收了吧。” 顾二的心神立刻被这个荷包吸引了,禁不住百感交集,她也有荷包了,她竟然也有荷包了,以前碰了顾怜花那半成品的荷包就被打骂一顿,如今她居然也有自己的荷包了。 顾二拿起手里的荷包,细细的打量着,见绛紫色的底子上绣了一枝梅花,梅花的花瓣就用了至少五种粉色丝线,比顾怜花那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顾二心里爱极,一只手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摸。 贺大娘瞥见了顾二痴迷的神色,劈手抢过她手里的荷包,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么个破烂货也稀罕的不行。” 一边说,一边把荷包里的指甲大小的碎银倒了出来,丢到顾二身上,反手把荷包丢进了灶了,通红的木炭上瞬间升腾起一股明火,烧的荷包焦黑变色。 顾二傻傻地看着那荷包上面的梅花渐渐的消失,一时心急,竟然不管不顾的就要把手伸进灶里,贺大娘啪的一声拍掉了顾二的手,气得牙痒痒的,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顾二低下头,不发一言,她心里委屈可也不会对着贺大娘乱吼乱叫,一个人闷闷不乐。手里的碎银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掖到了腰里,她长这么大别说银子,连铜钱都没用过,根本就没有任何金钱的概念,得了这么一笔赏金,也不晓得高兴,一心只在惋惜那失去的荷包了。 贺大娘见顾二这等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凑到顾二耳边轻声道:“今儿晚上回去,我教你女红。” 顾二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两只小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贺大娘,贺大娘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顾二一颗心都要飞出了胸膛,她也能学女红了,也能自己绣荷包了,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曾经最羡慕的顾怜花也不再觉得高高在上了。 顾二面上露出了憧憬之色,手脚都轻快起来,小灶里的火烧的妥妥的,一心盼着天黑。 时间却过的特别漫长,好歹各房主子们取了宵夜,灶上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顾二踮起脚就跑,跑到一半,回头看贺大娘还在慢吞吞的迈着四方步,急的顾二不停的倒换双脚,又不敢催促贺大娘,贺大娘见了,暗自好笑,却也生出几分欢喜,哪个师傅不喜欢勤快好学的徒弟? 贺大娘终于到了房子前,顾二一双眼睛期盼着看着她,贺大娘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隔壁突地传来几声尖叫,就有人喊道:“王顺家的上吊了!” 贺大娘心一紧,丢下句:“你自己好生呆着。”转身就向隔壁房行去,到了堂屋里,见几个婆子媳妇已经把王顺家的解了下来,两只眼睛外翻,舌头吐出半截,看着甚是吓人。 贺大娘分开众人,上前摸了一下,见人还是温的,又摸了脉,微弱但是还有动静,就赶紧叫给抬上了炕,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折腾半天,王顺家的缓了口气,悠悠转醒,捂住喉咙咳个不停。 贺大娘也不安慰她,也不唤人去寻医生,冷笑两声,恨恨地道:“要寻死就回家死去,正好寻寻你家那个不中用的晦气,没得脏了我这地方。” 话罢,转身出了房门,险些撞了人。 贺大娘稳住了脚,正要大骂,一抬头立时就怔住了:顾二低着头,两手紧紧抓着衣襟,珠大的眼泪扑通扑通的滴到了地上。 顾二抽噎着说:“大娘,我,我是不是真的是丧门星?以前娘就这样骂我,我差点,差点害死了里面的姐姐。”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瞧着就要抽了过去。 贺大娘心下恻然,这孩子怕是吓坏了吧,她搂住顾二往回走,轻声道:”她心里应是不想死,做个样子给咱们看罢了。不然,这一下午都可以死,为什么单单等大家都要回屋了才做了这么一出?还被救回来了。” 顾二闷不出声,眼泪依然滴落不停,贺大娘止了脚步,低下头去看顾二,今天无云,月光皎洁的映在了顾二脸上,惶恐惊惧交加,顾二的脸隐隐带上了一层青色。 这孩子,被吓坏了。 贺大娘重重叹了口气,不甘心的说:“算了,便宜王顺家的了。” 牵着顾二又去了隔壁的屋子,唤了个婆子来,给了她腰牌,又摸出些碎银,叫她去街上寻个大夫来。 贺大娘心里是极其不满的,这王顺家的自己造了孽,在她这里寻死觅活的算什么事情,有本事怎么不回去闹她家里那混球,又或者干脆就死到四太太院子里去。 第三十四章 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第三十四章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贺大娘生平最瞧不起这等没骨气的妇人,只会哭哭啼啼觅死觅活,偏又都是做戏给旁人看,若是当初肯以死明志,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手打小说) 若不是看顾二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一张小脸上惊惧交加,明显是吓坏了,贺大娘是绝对不会管这摊子闲事的,一心寻死的人,是防不住的。 顾二这丫头是个好孩子,就是心太软了,贺大娘寻思着找个机会再敲打敲打她。 牵着顾二回了自己的屋子,点了油灯,贺大娘见顾二哭的两只眼睛红肿,精神还好,就投了个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拉着顾二进到里面的屋子坐下,和颜悦色地道:“你不是想学女红吗?大娘这就教你。” 顾二到底还是年纪小,一下就被贺大娘转移了注意力,咔吧咔吧小眼睛,看着贺大娘拿出一个针线筐来。 贺大娘的针线筐也和顾二昔日里见的不一样,却是个竹子编的架子,约莫尺长,三寸来高,里面一个个的小抽屉,贺大娘随手抽出最上面一层,摸了个针筒出来,这针筒芯子是一块楔形的木头,外面裹上边角下料,上面插了一排排的针。 贺大娘生的一双大手,却灵巧异常,三两下就卸了十几根针出来,又抽出一块红色绒布,把针在上面按照长短摆了一列。 贺大娘拿出最小最细的一根针,对着顾二解说道:“这个是叫发针,最是细小,打造起来十分不易,百两银子才换了这么一根,比金子还要贵上几分。” 顾二不晓得金银的珍贵,对针本身却好奇的紧,眯着眼睛全神贯注的也只看到了贺大娘手里模模糊糊的影子。 当下不禁有些困惑,顾二脱口问道:“这么小的针,要用多细的线啊。” 贺大娘抿了抿唇,乐了,把针放进了顾二的小手里,故意卖着关子道:“你且仔细看看。” 顾二低头凑近了掌心,费力地看了半天,惊呼道:“大娘,这针怎么没有针眼?” 贺大娘哈哈大笑,从顾二掌心拈起那根针来,又从针线匣子里摸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了根头发,取了寸长的一段,用手里的发针对着发根扎了一下,笑着道:“看清楚了吧,这发针是这么个用法的。” 顾二恍然大悟,原来是用来加工头发的,她随即又吃惊地指着贺大娘手里那根头发问道:“难道这头发才是真正的针?” 贺大娘点了点头,笑道,“这头发做成的针非铜非铁,不伤布料,只是过于柔软,只有最最纤细的布料才用的上这针了。” 说着,贺大娘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缅怀之色,轻声道:“像是三年织半匹的流云纱,就必须用这种针才能绣上花样。” 放下发针,贺大娘接着拈起一根牛毛般粗细的针来,继续讲解道:“这个叫绣王,若是想在绣好的花样上再绣些旁的东西,就得用它了。” 顾二如饥似渴地听着贺大娘讲解各种绣针的用途,恨不能一口气把这些针的用法统统学会,一双小眼睛熠熠发光。 讲到最后,贺大娘拿起了最大号的绣针,长约一寸半,比其他的针都要粗上许多,前面的针一个个都稀罕的很,到了这里,顾二更是睁大了眼睛,只盼贺大娘再讲点稀奇东西出来。 贺大娘哑然失笑,把针放进了顾二手里,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针没什么稀奇的了,就是纳鞋底用的。” 见顾二脸上没有丝毫轻贱的意思,贺大娘心里舒坦许多,继续道:“你就先从纳鞋底开始吧,这个针你就拿去用吧。” 本想着顾二会委屈,会不满,谁知道顾二又惊又喜的抬起头,宝贝一样的双手捧着那粗针,一双小眼睛睁的圆圆的,连声问道:“真的吗?这根针真的送我了?大娘要教我纳鞋底吗?” 简直欢喜的疯了。 贺大娘心里对顾二又喜欢了几分,却也打定主意要好生磨练她一下,性子好是好事,但做了绵羊任人宰割就悲剧了。 贺大娘点了点头,看了眼顾二脚上破破烂烂的鞋子,笑着说:“你不妨就先给自己纳上一双鞋底,等做好了鞋底,我再教你些粗浅的花样子,做个鞋帮出来。” 顾二咬紧下唇,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对大娘好,恩,要很好很好才可以。 贺大娘也不废话,又翻出一块边角料子,量了顾二的脚的大小,把布折了几叠,按着顾二的脚的大小剪了一摞布出来。 贺大娘讲解时和气,到了真格教导小徒弟的时候又极为严格,她只做了一遍,就叫顾二自己动手,很是残酷地说:“你自己仔细着点,若是两只脚做的大小不一样了,就得自己受着。” 顾二没有被吓倒,专心致志地照着贺大娘的样子,剪了另外一只脚的样子出来,贺大娘暗自点头,这丫头,倒不是个笨的。 贺大娘又端出白日里准备的米汤来,把布一张张浆过了,顾二有样学样,两只鞋底布很快都浆过一遍,贺大娘就唤着顾二把这些布沿着窗台摆放整齐了,等明天阴干了,就可以动手纳了。 顾二眼巴巴地望着一排湿漉漉的鞋底布,若是贺大娘不在,怕她就要上前用嘴不停的吹干了。 贺大娘晓得她这点小心思,一巴掌拍在了顾二后脑勺上,骂道:“没出息的家伙,一个鞋底把你高兴成这样,过来,昨天学的字可还都记得了?” 顾二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鞋底布,转过头来,已经收了心,她正是学知识的年纪,一天里只盼着贺大娘多教她些,当真是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顾二小身板坐的直直的,小嘴一张就开始背诵:“人之初,性本善……” 贺大娘凝神去听,竟然完全正确,心里一喜,又想着小孩子记性好,能背不一定能写,就翻出了纸笔叫顾二写来看看,顾二一笔一划的写了出来,看着却比昨天写的工整多了。 第三十五章 贺大娘两把菜刀又发威 第三十五章贺大娘两把菜刀又发威 贺大娘暗暗吃惊,问道:“你怎么今日里写的这么好?” 顾二嘿嘿一笑,说:“昨日里躺床上,一时睡不着,就使劲地想着这些字,白天烧火闲下来的时候就用手在地上比划。(手打小说)” 顿了下,顾二连忙又补充道:“我都是看左近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比划的。” 贺大娘很是欣慰,哪个师傅不喜欢上进的徒弟?当下更加卖力地教导顾二。 教的认真,学的更认真,不知不觉到了三更,中间请大夫的婆子来回了话,贺大娘没叫她进屋子,只站在门外面,婆子说大夫给王顺家的瞧了,没什么大碍,休养下就好了。 顾二在屋子里听了,彻底的放了心,全心投入到了习字的热忱之中。 见天色不早,贺大娘就叫顾二自去睡,自己却翻出了件旧褂子,裁裁剪剪,又修了下边,第二天,顾二醒来,穿着贺大娘改好的旧衣,熨帖合身,望着两眼通红的贺大娘,真心实意地唤了句:“大娘~” 贺大娘却又成了灶房里的土皇帝,板着脸训道,“赶紧起床该干活了。” 顾二听话地跟在贺大娘后面出去,一张小脸掩不住的笑,喜滋滋地摸着身上合体的衣服,险些撞到了贺大娘身上去。 既然大夫说没什么事,王顺家的挣扎着起身也到了灶上,见了贺大娘双膝一弯,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哽咽着道:“大娘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盼着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来世?贺大娘心中嗤笑,面上也淡淡的,“既然没事儿了,就好好干活。” 旁的也不多说,自去教导顾二烧火了。 昨天王顺家的闹了这么一出,婆子媳妇们都安生了,整个上午厨房里静悄悄的,就是求人帮忙递个葱,找个蒜的也轻声细语,生怕引了人注意。 中午用了饭,吃饱了,面色红润了,婆子媳妇们声音开始大了,却都挑些喜庆的事情说,大少奶奶眼瞅着就要生了,这可是李府第一个曾孙,怕不知道要金贵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咱们也能落不少赏钱吧。 婆子们说的正喜乐,厨房外面突然冲进来两个人,扯着王顺家的就往外走,王顺家的嗷的一声开始嚎哭,一双手死死巴住门框,两条腿跪倒在地,死活不往外迈上一步。 扯着她的那人立刻扬起手,下了死力在王顺家的脸上身上一顿乱打,一边捶打一边骂骂咧咧:“你个小*子,老子已经写了休书,今天就把你卖了,你走也得走,不走就把你打个半死再拖出去!”正是王顺。 另外一个跟着王顺一起来的却是个婆子,一把年纪了,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看那腰身和老脸,就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一样。 笑起来满脸褶子,偏还用手娇羞的捂着嘴巴,装模作样的去拉王顺,对着王顺家的和蔼地劝着:“我说小嫂子,出嫁从夫,你就别犯倔了,还真要死在这里不成,这人哪,好死总不如赖活着。再说,去了老婆子那里,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这婆子拍了拍胸脯,大声保证道:“有老婆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又对左右围过来的婆子媳妇们陪笑着,叫她们帮忙劝导劝导。 贺大娘冷眼旁观,哼了一声回到厨房里,片刻后,一手一只,两只手端了两把大菜刀就冲了出来,也不打招呼,菜刀呼啸着就向王顺砍去。 王顺听到风声,乍一回头,眼瞅着菜刀迎着面门而来,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的上王顺家的,手一松,王顺家的带着满脸的鼻涕泪,连滚带爬的到了贺大娘脚下,嚎哭出声:“求大娘救救奴婢,他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啊!” 贺大娘脸一沉,一双利眼在王顺和那婆子间来回扫视,那婆子就不乐意了:“什么窑子,咱们家是开酒楼的,就是给大爷们唱个小曲,倒倒酒的,你埋汰自己也别埋汰别人啊。” 话罢,看了一眼披头散发双眼红肿的王顺家的,不屑一顾地说:“就你这模样,叫出去倒酒,老婆子还嫌丢人呢。” 贺大娘也不去管那婆子,死死瞪住王顺,厉声道:“你好歹也是府上出去的,现在的饭也是四爷赏你的,你就敢带着这么个东西往府里闯?” 王顺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怕了,李府在这地面上是地头蛇,若是不想叫一个人活了,也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正要服软,见那些婆子媳妇开始指指点点,一个个讪笑着,又觉得落了面子,死撑着喊道:“我发落自家媳妇,碍着哪个了?就是四爷在这里,也不能拦着我叫我不能卖了这个小贱人!” 贺大娘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见王顺脸红脖子粗的一口一个小贱人的骂着,也不去与他理论,直接抡起手里的两把菜刀对着王顺就砍了过去。 王顺到底也是李府的老人,知道这贺大娘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吓得蹭的一下就往外跑,也顾不得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婆子了。 贺大娘对着王顺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转过头来,对着那婆子一瞪眼,婆子立刻就哀求道:“老婆子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着话,腿脚却发软,顾不得丢人了,两只手撑着地,一点点的向外挪,直把灶上的婆子们看的嘻嘻哈哈。 七手八脚的搀扶起王顺家的,平日里这大厨房里的龌龊事多了去了,时时都得防着被人踩上一脚,可这王顺家的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跟她一比,烧火的婆子们的腰杆都挺直了。 人人都起了善心,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叫王顺家的只管在这灶上好生做事,若是王顺在来,就一起把他打杀出去。 王顺家的凄凄艾艾,只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苦,当初陪了四爷,还以为好歹做个通房,四爷嬉皮笑脸却只顾着说好听话,实在的一点都没有,每天又在四奶奶眼皮底下当差,成日里提心吊胆的。 第三十六章 从最简单的纳鞋底学起 第三十六章从最简单的纳鞋底学起 没多久被四奶奶发现了,这是个容不得人的醋坛子,二话不说就要把她卖了出去,还是四爷求了情,从长随里选个最老实的,把她嫁了过去,又给了点钱叫做点小买卖。(手打小说) 谁成想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东西,王顺家的越想越伤心,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贺大娘双手环肩,铁塔一样站到了王顺家的面前,满脸不耐烦地骂道:“你哭什么,没规矩的东西,第一天进府还怎么着,哭丧着个脸给谁看呢?!” 王顺家的立刻就收了声,只哭的久了,惯性的抽噎两下,怯生生地看着贺大娘,那小模样,要多惹人怜就有多惹人怜。 贺大娘视若无睹,对着聚到一起的婆子们骂道:“都不用干活了吗?该干吗给老娘干吗去。” 婆子们一哄而散,王顺家的抹了一把泪也去忙活了,贺大娘放下手里的菜刀,却转身出了灶房。 这灶房虽然地处李府外宅,却也属于内宅的一部分,往日里别说打杂的出力的汉子,就是主子们身边亲信的小厮,排的上号的管事也是不得进来的。 这王顺却连着两天闯了进来,今天还带了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婆子,看来守门的那几个又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简直无法无天。 贺大娘出去没多久,就传来了哭爹骂娘的声音,嚎了没几声又迅速地消了音,灶房里的婆子们都探头向外望着,叽叽咕咕地说着:“听声音离咱们这里不远,是哪里的不会办事又挨了板子?” “真是没规矩的,挨板子还敢叫出声来。” 婆子们的议论纷纷中,贺大娘黑着张脸回来了,婆子们一哄而散,该干吗干吗去了,到了晚上,打饭的丫鬟婆子们来了,才知道今天府上发作了几个看门的,原来是四奶奶出了五服的亲戚,求到了四奶奶这里,四奶奶好面子,就给安排了看门这么个轻省的差事,谁知道这个亲戚可是个不省心的主。 守着个门还真当是开店了,府里的丫鬟婆子长随小厮,只要使上些银子就能随意进出了,今天下午王顺就说那婆子是自己的娘亲,守门的收了银子耷拉着眼皮就让进了。 贺大娘一找,刚巧碰上大*奶身边的郭嬷嬷出去办事回来,见贺大娘一脸凶神恶煞的,赶紧上前拦住了,问清楚了事情来由,陪了笑脸让贺大娘稍候,回去禀明了大*奶,把大*奶气的够呛,又不好向四奶奶发作,就唤人把这守门的打杀一顿,拖出去卖了,幸好当初这人来求的时候,为表忠心,签了死契的。 晚上回了自己的小屋,顾二机灵的烧了热水回来,伺候顾大娘洗了脸,又烫了脚,自己也清洗过了,两个人乐呵呵地开始做起手工活。 贺大娘是越看顾二越顺眼了,这孩子勤快没心眼,又聪明,对着她自然与旁人不同,白天费劲的端了一天脸皮,回到家里就松懈下来。 昨天浆过的布晒了一天,贺大娘摸了摸,硬挺了,拍了大腿说可以了,顾二把布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按照贺大娘教导的,摞成一摞,拿出针,穿上最结实的八股棉线,一板一眼的缝了起来。 纳鞋底这活没什么技巧,就是要有耐心,别看脚掌不大,一个鞋底得纳上千八百针,针脚越细密越好。 纳鞋底只用最简单的平针,就是针从一面穿过去,拽过线,再从反面回穿,说着挺简单,看贺大娘做起来也挺简单,到了顾二手里发现真挺难的。 顾二不惜力气,每一针都拽的紧紧的,布料浆洗过了,毕竟还是布,一来二去,这鞋底就有些变形,贺大娘耐着性子教导顾二,要使多大的劲,针脚间隔多大合适。 当然,要是个心灵手巧的,想要在鞋底上纳出点花样来也成,就是没什么意义,这不像是鞋帮,是穿给旁人看的,一天到晚的踩在脚底下的东西,做的太精致了也没有意义。 贺大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就教顾二在鞋底上纳花,最简单的六瓣兰花,像是一片船形的叶子,以一端为圆心,旋转了一圈得到的花样。 只是这最简单的六瓣兰花,对于一个新手来说也难了点,幸好顾二是个没见过世面也没常识的,贺大娘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问上一句。 顾二缝起来就有些搞笑,叶子或者大了或者小了,又有前大后小的,看着倒像是花要谢了一般。 看着顾二笨拙的纳着鞋底,一针大一针小的,贺大娘只是摇头笑笑,当真是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了。 怕顾二看花了眼睛,这屋子里的烛台都被贺大娘翻找了出来,点了足足五根蜡烛,顾二在贺大娘的指点下绣了一个时辰,贺大娘见她渐渐上道了,针法流畅起来,就把家什收走,不肯再让顾二绣了,看着顾二渴望的眼神,贺大娘板着脸训道:“做事情要有分寸,这绣活最伤眼睛。” 看着顾二恋恋不舍的表情,贺大娘心一软,又哄着她说:“明天你把这鞋底拿到灶上去做,反正过了饭口总还有些空闲时间。” 顾二又欢天喜地起来。 贺大娘又拿出笔墨纸砚来教导顾二学字,她见顾二知道上进,前两日学的都背的滚瓜烂熟,索性今日多教一些,看着三字经就学过半了。 贺大娘心里自有计较,等顾二会了三字经,就教她千字文,这样基本上识得字了就可以了,四书五经是不打算叫她碰的,诗词歌赋也不打算教她。 若是学得多了,一股子酸气,顾二矜持起来,就不当自己是丫鬟了,反倒不好。 一个讲,一个学,不知不觉又到了三更,顾二正学到兴头上,耐不住贺大娘两下吹熄了蜡烛,只得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小炕上,躺在床上,两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心里不停地默诵着今日里贺大娘教的东西,渐渐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顾二还惦记着昨日里贺大娘许她可以带着鞋底去灶房的事儿,又不敢先开口,一双眼睛却只在贺大娘和纳了一半的鞋底上扫来扫去。 第三十七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三十七章一朝天子一朝臣 贺大娘如何不晓得顾二脑子里想什么,这丫头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让人看的一清二楚。(手打小说) 贺大娘憋着笑,故意晒她一晒,临到要出门了,顾二的小脸耷拉下去,垂头丧气的跟在贺大娘身后,看着贺大娘锁门。 贺大娘却像是突然想起一般,询问道:“不是说要把鞋底拿到灶上去么,你拿了么?” 顾二脸上迅速的由阴转晴,变的比三月里的天还快,炮弹一样冲了进去,很快就又冲了出来,顾二喘着粗气,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那点可怜的的战利品,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贺大娘。 贺大娘又叮咛一句:“到了灶上,等过了晌午没事儿的时候再纳。”顾二连连点头。 到了灶上,顾二只看着一个灶,就有些闲,满脑子里都是她纳了一半的鞋底,趁着没人注意就把手伸进怀里摸上一摸,心里喜滋滋地盼着赶紧吃了晌饭。 王顺家的看在眼里,揉完面,做了馒头上了屉,就过来和顾二搭话,她本生的有几分颜色,刻意放低了姿态,让人难以拒绝她的靠近。 加上顾二对王顺家的一直也有些歉意,王顺家的一问就一五一十的说而来,还把怀里的鞋底掏出来给王顺家的看了。 王顺家的是个会做人的,见顾二局促不安,明白她不想让人知道,把手里这纳了几针的鞋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凑近了顾二,压低了声音说,“妹妹这手艺真巧,比我做的强多了。” 顾二脸一红,辩解道:“我是昨天才学的呢,哪里有姐姐说的那么好。” 王顺家的一脸的不可思议,惊诧连连:“不时吧?妹妹昨天刚学就能绣成这个样子?” 顾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王顺家的这才相信了,牵着顾二的手,是夸了又夸,什么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仙女下凡,直把顾二夸的脸跟猴子屁股似的。 过了会儿,王顺家的看顾的馒头蒸好了,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一按一个手印,又宣又软。 王顺家的顺手拿了一个大馒头出来,一掰两半,递了一半给顾二,顾二推拒了两下,王顺家的执意要她吃,自己先抓着一半咬了一大口,又把另外半个使劲地送到了顾二嘴边。 顾二见都沾了自己口水了,无奈接了过来,小小的咬了一口,又香又滑,麦香里带着一股甜味。 王顺家的看着顾二嘿嘿直乐,脑袋凑了过来小声说:“这个馒头我加了糖的,甜吧?” 顾二的小眼睛闪亮的看着王顺家的,轻微的点了点头,手里的半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吃了下去。 灶上的要等外面的丫鬟婆子们打了饭才能吃饭,开饭时间比正常人家要晚上许多,顾二来了几天,一到中午就饿,今天吃了王顺家的塞给她的半个馒头,却是好过多了。 今天晌午开饭后,顾二后知后觉的发现,往日里闹哄哄的灶上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原来那些来打饭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排着长队,彼此之间也不交头接耳,一个个规矩的要死。 就有灶上的婆子问那相熟的,却看也不看一眼,好像不认识一样,把灶上的婆子气得要死,狠狠地只给了平日一半的分量,打饭的也不恼,往日里早就叫唤起来了。 灶上的人也不是傻子,看这架势也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也都安静下来,只是心里狐疑不定,难道大少奶奶滑胎了? 顾二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要过了饭口了,见那些丫鬟婆子们领了饭,从后面看去腰板挺直,脑袋半垂,迈着小碎步,稳而不慢,正好是刚进府时顾二被几个嬷嬷训导过的标准模样。 下午的时候,灶上就安静了,偶尔说着悄悄话的,也都在猜测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二趁着晌午忙劲过了的功夫,抓紧时间缝了两针,王顺家的就在旁边笑盈盈的看着,一点都不见外。 到了晚上,外面来领饭的丫鬟婆子们还是那副死样子,灶上干活的越发小心翼翼。 眼见着夜了,给主子们的宵夜也都送去了,这提心吊胆的一天就过去了,灶上的婆子们松懈下来,说说笑笑的收拾头尾,准备回家。 有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先摆弄好了她那一摊,跟贺大娘打了招呼就向外走去,刚一出门却被堵了回来。 灶上的婆子们惊疑不定的向外看去,昏暗的夜色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站成了一排。 当先一个赫然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郭嬷嬷。她上前一步,先对贺大娘施了个礼,陪笑道:“大*奶让我来看看这灶上有没有不守规矩的。” 贺大娘脸一沉,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郭妈**意思是老婆子还管不好这么个厨房了?” 郭嬷嬷心里暗骂老不死的,脸上笑的越发谄媚:“怎么会呢,就怕大娘人太耿直,被那使着小心眼的骗了过去。” 贺大娘脸色缓和下来,随意地道:“你要怎么查?” 郭嬷嬷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婆子一起进到了灶上,也不去翻动生菜米粮,只守住了灶上干活的二十几个人,不许她们动弹,也不许相互说话,灶上的都是生的粗壮的,郭嬷嬷领进来的这十几个婆子还要高上一头,有在府上呆的久的,知道这些是专门掌刑的婆子。 郭嬷嬷则立在一旁陪贺大娘说着话:“多亏了大娘昨日里的发现,大*奶没想到府上乱成了这副样子。昨天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挺气的,就发了话,以后府里的事情还叫咱们大*奶来管。” “大*奶为了做出个样子给老太太看看,今天叫咱们把各房各院都查了一遍,您这里是特意留到最后查的了,咱们也不动灶上的东西,只看看这些婆子有没有耍心眼私带东西的。” 贺大娘听她说的清楚明白,心里冷笑,大房和四房又斗上了,四奶奶怕是吃了个大亏吧,这郭婆子倒是个仔细的,得了便宜也不卖乖。 ps:说一下更新时间,上架以前,一天两更。刚发现可以定时发布,上午咱就定在十点,下午的是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终于可以睡懒觉了,以前都六点半爬起来更新一章,囧。 第三十八章 刀俎对上鱼肉,好险好险 第三十八章刀俎对上鱼肉,好险好险 既然全府都查了,贺大娘自然不好拦着挡着不让这些婆子查了,何况灶上这些人,除了一个顾二,旁的还没有叫她挂上心的了。(手打小说) 索性冷眼旁观,若是顾二被逮住什么,她再出手补救也来得及,这郭嬷嬷是个滑头的,不会不卖她这点面子。 得了贺大娘的默许,郭嬷嬷使了个眼色,她手下的婆子们就开始搜起灶上干活的婆子们的身。 第一个婆子又哭又嚎,被扇了两个耳光老实了,那几个搜身的也不是惜香怜玉的,粗鲁的把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卤的喷香的猪头肉,还在散发着热气。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厨房不拿点剩菜剩饭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婆子没几个手脚干净的,贺大娘一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些剩菜剩饭左右也是倒了喂猪。 但这块猪头肉明显是这婆子私自留下的,选了猪耳朵中间的一小块,连皮带肉还有脆骨,仔细的切成细细的小条,没忘了洒上葱花,贺大娘脸立刻就黑了。 这毕竟是贺大娘的地盘,那几个搜身的就回头来看郭妈妈,郭妈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贺大娘,贺大娘面无表情,淡淡地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郭妈妈随意处置吧。” 郭嬷嬷心里盘算半天,终究还是手下留情:“拖出去打十板子。”若是旁的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至少要挨上二十板子的。 一个个搜下来,不外是私自带了馒头点心的,又或者鸡蛋猪肉,放在方台上,垒了高高一堆,贺大娘的脸沉的像是黑漆漆的乌云,拧一把就要下起狂风暴雨。 搜过了一半,到了李婆子这里,她是个奸猾的,中午就瞧见不对,今天手脚干净的很,连个菜叶子也没往身上揣。 李婆子腰板挺的直直的,昂首挺胸地看向搜身的婆子,贺大娘见她这样,心里松快了些,还好有个争气的,这脸都要丢尽了。 几个婆子却不管那许多,三两下从李婆子袖中掏出一团丝线,又从她怀里摸出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郭嬷嬷眉毛一挑,几个粗壮婆子就把李婆子推了出去,她不服地喊叫着:“老婆子没带灶上的东西,凭什么挨板子?!” 郭嬷嬷哼了一声,提高了声音质问道:“这灶上烧火还要丝线吗?还要荷包吗?你带了私活进来,还好意思说,给我掌嘴,重重的打。”转过脸又对着贺大娘陪起了不是。 李婆子实在是最倒霉的了,不但屁股上挨了板子,脸也被打的肿了起来,跟发了面蒸出来的馒头一样。 贺大娘见郭婆子连个荷包丝线都不放过,心里打了个突,顾二早上出来可是拿了个鞋底的,要是被搜了出来…… 贺大娘一眼望见搜身的婆子已经把顾二拽了过去,立刻高声道:“这小丫头片子刚来不久,什么都不懂,就算了吧。” 几个婆子的手一顿,郭嬷嬷呵呵笑了两声,挽着贺大娘的手臂,亲亲热热的说:“哎呀,老姐姐,不是老婆子不给你这个脸面,实在是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搜了个遍,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映红姑娘咱们也搜过了的。” “何况,既然大娘都说了,也就一个小丫头,咱们也就走个过场,是不?” 说着,不顾面色铁青的贺大娘,郭嬷嬷对着几个粗壮婆子挥了挥手,那几个婆子当下就对顾二动起了手,却是搜的比任何人都要仔细。 挽起的裤腿也被放下来了,缝起的袖口是摸了又摸,怀里前胸更是搜了三遍,贺大娘气得说不话来,她算看明白了,这郭婆子是成心找茬来了。 可惜顾二身上毛也没有一根,郭婆子不服气,不顾体面的跑过去,又亲自动手搜了一遍,也没捞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正要回走,冷不丁看到顾二脚上一双破鞋,贺大娘的旧衣服可以改小了给顾二穿,鞋子却没法改,只得先叫顾二凑合着穿她那双破鞋。 鞋子前面露了两个大洞,顾二的几个脚趾都露了出来,又是许久没有清洗过的样子,又脏又破,前面那几个婆子搜身的时候就错了过去。 郭妈妈果然是个狠角色,捂着鼻子扒下了顾二的鞋子,伸出右手在里面抠唆半天,愣是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只有指甲大小, 登时欢喜的叫道:“老姐姐你看,这丫头还真是个手脏的。” 贺大娘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回敬道:“那个是老太太赏她的,不信的话,嬷嬷可以去问问老太太。” 贺大娘骨头硬在李府是出了名的,郭嬷嬷倒是相信她不会骗自己,何况给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去质问老太太啊。 悻悻地把碎银又丢回给了顾二,郭嬷嬷示威一样的吼道:“今天算是给你们个教训,改日里指不定哪天还要来查过,再查出来,可不是打板子就能了解的了,手脚都干净着点。” 转过身又对贺大娘连连作揖:“老姐姐,老婆子这就离开了,要是有不听话的,您就直接送我那里去。” 贺大娘不置可否的应了声,赶苍蝇一样挥了两下手,郭婆子赶紧带着人离开了,她也晓得,今天是得罪了这个瘟神了。 郭嬷嬷一个老婆子,若是没有主子撑腰,也不敢就这么和贺大娘杠上,谁叫大*奶掌家以来,厨房一直插不下手呢?! 贺大娘仗着老太太的宠,实在是不把大*奶放在眼里,难怪大*奶记恨,逮着机会就要羞辱一次。 看着一屋子的伤病残将,哼哼唧唧,贺大娘也懒得说废话,黑着脸连唬带吓的说:“你们平日里带点剩下的汤水也就算了,再叫我发现把给主子的饭菜私自留下了,拿回家的,别怪老婆子翻脸不认人。” 她停了一下,扫过一屋子的婆子媳妇,看到谁那里谁就低下了头,冷笑一声,又道:“今天老婆子的面子里子都被你们丢光了,几十岁的人了,做起事来还不如一个孩子,谁下次要是再叫老婆子这么丢人,直接赶出去卖了!” 第三十九章 小小年纪峥嵘初现 第三十九章小小年纪峥嵘初现 婆子媳妇们被贺大娘训斥的颜面无光,低着头鱼贯出了厨房,贺大娘迈着大步到了顾二面前,等人走*了,挑一挑眉,问道:“你的鞋底呢?” 顾二抿嘴一笑,平凡无奇的脸上多了几分狡黠,她往地上一坐,脱下右脚的破破烂烂的布鞋,手在里面一掏,拿出来的可不恰是她那绣了一半的鞋底么? 顾二见贺大娘没有怪罪的意思,大着胆子说:“我把这鞋底藏在了鞋子中,本就不易被她发现,又在里面塞了银子,她先发现银子以为抓到了贼赃,自然无心继续查看下去了。(手打小说)” 贺大娘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孩子,很聪明啊。 顾二又笑呵呵地拉过贺大娘的大手,把她拉到了灶边,掀开笼屉,贺大娘探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半笼屉馒头,狐疑的看向顾二,顾二嘿嘿一乐,伸手拿起了一个馒头,翻转过来给贺大娘看,只见馒头中间被按进去一块,藏着一根粗大的钢针还有一团棉线。 贺大娘摸着顾二的小脑袋瓜,连声叹道:“丫头大了,越来越聪明了。”顾二脸皮一红,解释道:“这个是姐姐帮我藏起来的。” 贺大娘一愣,问:“哪个姐姐?” 顾二仰着头,看着贺大娘,甜甜地答道:“就是王顺家的啊。” 贺大娘脸上黯淡了一下,瞬间恢复常态,若无其事地拉起顾二的小手,一边向着自己屋子走去,一边问顾二那王顺家的是如何帮她的。 原来这群婆子闯进来的时候,王顺家的正在整理馒头,想着是放笼屉里还是拿出来放盆里,顾二仗着生的矮小,机灵的把鞋底藏在了鞋子里,手里死死攥住一团线不知道如何是好,结果被王顺家的发现了,自然地拿了个馒头把顾二手里的线团接了过去。 顾二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在她的好人名单里明晃晃的又多了一个人,王顺家的,仅次于贺大娘。 贺大娘一直含笑听着顾二小嘴巴叽叽喳喳,她心里也拿不准这王顺家的究竟想干吗,是想借着亲近顾二来讨好自己,还是有什么算计。 贺大娘想了一路,最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那王顺家的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也不怕她闹出什么妖蛾子。 这天晚上,顾二成功的纳完了一个鞋底,又把三字经背诵了大半,贺大娘一开心,就问顾二:“丫头烧火烧的不错,应是在家里烧过几年的吧?”见顾二点了点头,贺大娘许诺道:“那明天你烧火闲下来的功夫就跟那群婆子们学学手艺吧,蒸干粮,切菜,烹炒煮炖,这些婆娘虽然好嚼舌根,又都有些贪小便宜,手艺还挺不错的。” 顾二兴奋的脸都涨红了,这几日里,贺大娘每天给她抹了药膏,脸上的红肿消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看上去比刚来的时候顺眼多了,打扮利索了也是个干净的丫头。 第二天一大早,顾二就爬起来了,先把自己的一头乱发理顺了,大娘说了,女孩子嘛,就得好生打扮自己,没有头花发簪的,也得把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 还送了她一把黄杨木印花的短齿梳子,顾二喜欢的不得了,每天拿出用过以后,还要把梳子清洗了擦干净了再用小布包起来,仔细的藏在了枕头下面。 她按照贺大娘教导的,给自己挽了两个双髻,她头发少,又发黄,挽起来两个小包包,跟没有顶出来的山羊角一样,看着很是调皮可爱,头发的缺点刚好被掩盖掉了。 顾二跑到灶上烧了一锅热水,提了一壶到了贺大娘房间里,剩下的就放灶上温着,给旁人留着,她这几天看的仔细,早上用最大的灶烧上一大锅水,这一个院子的人都够用了,谁起了自己去提水就行了。 顾二又去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和热水兑了,用手试试水温,有些烫手,才去把贺大娘叫了起来。 贺大娘被小丫鬟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洗干净了头面,唤顾二自去换一盆水来洗漱,顾二不肯,就着贺大娘洗过的水,抹了一把脸。 贺大娘是个极爱干净的,又不抹些花粉头油,她用过的水跟清水没什么两样,让顾二很是羡慕。 贺大娘任由小丫鬟蹦蹦跳跳的走在她前面,她心里自有一番思量,昨天里她把一群婆子媳妇埋汰到家,最后又捧了一手顾二。 依照贺大娘对这些三姑六婆的了解,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给顾二好脸色看了。 贺大娘此时叫顾二去偷师学艺,自然招人反感,她想借此看看顾二最近的性子是否有了改善,若还是以前那懦弱绵软的样子,当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说不得就叫顾二在这灶上呆一辈子了。 进了灶房,贺大娘清咳一声,灶上的婆子们都止了手里的动作,一起看过来,贺大娘借机宣布道:“以后顾二就是灶上打杂的,若是谁手里的活计忙不过来,就可以叫她去帮忙。” 顾二的心情是既忐忑又激动,小孩子都盼着快快长大,她也不例外,贺大娘说完话,在她肩上重重一拍,就像是被委以重任了一样,顾二暗下决心,一定不让贺大娘失望。 顾二把自己看的小灶烧了起来后,见旁边的孙婆子抱了一盆菜去洗,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抢过孙婆子怀里的菜,嚷道:“婆婆且休息下,我去洗就好了。” 孙婆子被她抢了手里的菜,看着左右都在忙,就自己两手空空,心里来气,这顾二,也实在是个没眼色的。等她回来就说菜没洗干净,自己重新洗一遍,好好落落她的面子。 顾二回来以后,孙婆子把一盆菜挑挑拣拣,却愣是挑不出一点不是来,连靠近根的颈上的泥都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了青色隐隐有些半透明的颈来。 孙婆子就算是成心想找茬,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孩子洗的,比她自己洗的干净多了。 她翻看半天,最后可算找到鸡蛋里的骨头了,举起一片中间墨绿边缘发黄的叶子不满地道:“这个叶子你不知道摘拣一下么?这么老的叶子都泛了黄了,端上去给主子吃不是找骂吗?!” 第四十章 四处偷师学海无涯 第四十章四处偷师学海无涯 其时也怪不得顾二,顾家勉强能混个温饱,平时过日子是能省则省,别说叶子泛黄边,就是叶子整个都黄了,也得留着做菜。(手打小说) 孙婆子逮住机会就想借题发挥一下,一张偷吃了两瓣蒜的嘴巴冲着顾二直接开喷:“你不会做事就别跑来这里碍手碍脚,没得耽误了别人的功夫,又要费两遍事儿……” 说到一半剩下的半截活生生的被孙婆子咽了下去,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端着盆子就向外跑的顾二,这丫头,是个傻的么? 顾二真不是傻,就是实在,一看自己办事儿没办利落,也难怪人家埋怨,孙婆子一嘴巴的埋汰话是被顾二彻底浮云了。 这实在人要是实在起来是拦也拦不住的,顾二从孙婆子一堆的废话里只听出了一个重点,这菜没洗好,为什么呢,有黄边的菜不新鲜,不能给主子吃。 顾二颠颠的跑出去,孙婆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见一屋子的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至极的笑看着她,心里就恼了,开始琢磨着,顾二再回来找点什么茬子。 顾二再回到孙大娘面前时,孙大娘翻拣两下,变的无精打采,这丫头要说是个聪明的,偏偏听不懂冷嘲热讽。 要说是个傻的吧,人家还知道举一反三,看看这盆子里的青菜就知道了,按照新嫩程度分成了三堆,一堆是菜心和刚长出不久的嫩芽,一堆是肥厚的大菜叶,最后一堆是叶边泛黄或者是有了虫眼的。 孙婆子无话可说,见和自己要好的另外一个炒菜的婆子在那里幸灾乐祸,心里打了个转,回头对顾二吩咐说,“去帮你小孙嬷嬷切切菜。” 原来那个婆子和她是本家,两个人的掌柜的还有点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灶上的人为了区分她们俩个,就按照两个人的资历来区分,一个叫做大孙婆子,另外一个就叫做小孙婆子。 说起来,大孙婆子的年纪更小一些,她平日里因了这个没少得意,这时见了那小孙婆子如此不给面子,心里就有些不快,打定主意把顾二发配过去叫她膈应膈应。 小孙婆子的脸立刻抽成了一个失水过多的苦瓜,满脸褶子还带着熏天的苦味:“我这里忙的很,没有空照顾小孩子。” 转过身,小孙婆子当当当剁起了菜,今天大太太点名要吃饺子,灶上就开始折腾起来了。 府上老老少少二十几个主子,老的牙口不好要吃馅料碎些皮烂些的,小的嘴巴馋喜欢肉多的,大太太南方来的又偏好水灵鲜嫩的。 大太太又为了表现的宽厚一点,昨日里发作了一堆下人,今天就要给几个甜枣吃吃,发话下来,府里上下今天都要吃饺子。 外府的不用管,内府上上下下的也有两百多个丫鬟婆子的,这么多人吃的饺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白菜就得剁上几百斤。 小孙婆子平日里主要干的就是切墩,最怕逢年过节吃饺子了,这非年非节又要吃饺子的,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头都大了,逢年过节好歹还会从其他院子里抽调些丫鬟打打下手,现在却全要她自己操劳。 小孙婆子恨不能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这时候大孙婆子把顾二踢过来,那不就是个添乱的吗? 顾二的傻劲又犯了,真的跑来了,杵在小孙婆子旁边,傻乎乎地看着她,小孙婆子来气,心道,你要干就给你干好了,自己也是糊涂了,和个白干活的呕什么气。 转身丢给顾二一把钝刀,又把前日里换下来的裂了两个大缝的菜板搬了上来,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一筐白菜,一努嘴巴:“把这一筐白菜剁碎了。” 顾二还真是个闲不住的,有了活反倒开心了,先去打了盆清水,把落满灰尘的菜板冲了两遍,又把一筐的菜搬到井边,白菜叶子一片片的撕下来,洗干净了。 回到灶上,顾二不忘贺大娘的嘱咐,手擦干净以后,悄悄的抹了点蛇油,她是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一番给贺大娘看的。 拿起钝刀左右看了看,顾二颠颠的跑到井边,就在井沿的青石上来回磨了数下。 小孙婆子一直冷眼旁观,等着看顾二的笑话,前面见她洗菜板洗白菜只是心中冷笑,洗的再干净,刀不顶事儿又有什么用。 等她见顾二拎着菜刀跑到水井那里磨了起来,心里暗暗吃惊,这丫头,懂的还挺多的。 顾二哪里知道小孙婆子的这些弯弯道道,提着磨好的菜刀回来,拣起十几片白菜叶子摞成一堆,就要动手切。 小孙婆子见她如此能干,心里也觉得佩服,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脸,她拉住顾二持刀的手,冷着脸说:“我可不是这么切的。” 话罢,不再搭理顾二,自顾的切起菜来。 顾二如何不懂小孙婆子什么意思,又惊又喜的看了过去。 小孙婆子也是把十几片菜叶摞到一起,却不是直接下刀就切,而是把菜刀放平,先把白菜帮子片薄,再切丝,这丝就细了许多。 小孙婆子切起菜来还真有一手,下刀又快又准,当当当,刀起刀落的声音几乎连成一片,刀刀落在菜板上,这菜都切透了。 等小孙婆子停了手,看上去似乎还是完好的一摞白菜叶子,用手一推,却成了一堆白菜丝。 顾二何曾见过如此技艺,当真是看的目眩神怡,惊为天人了,嘴巴里跟抹了蜜一样,连连夸赞,她人又老实,说不得什么太花俏的,翻来覆去的只说:“嬷嬷这切菜的功夫厉害的紧,怕是顾二一辈子都追不上呢。” 小孙婆子对自己这一手刀功是相当的有自信,顾二的话恰恰说到了她心坎里,当下就卖弄起来,又去切菠菜油菜,各有技巧,嘴巴上状似无意的解说,实际是显耀。 顾二可看不懂小孙婆子这些花花肠子,还当她一心传教,当下就认真地听讲起来,又时时地提出疑问,为什么要顺着叶脉切,为什么弃刀用手去撕? 第四十一章 做饺子的各种学问 第四十一章做饺子的各种学问 顾二这小丫头片子做起学生来,天下就没有不满意的师傅,一双小眼睛亮而有神的盯着你,脸上满是膜拜之情,时时的配合着连连点头,三不五时的问个问题,还能恰好问到痒处。(手打小说) 小孙婆子这个得意啊,一张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了,喋喋不休的把老底卖了个精光。 旁的婆子们嘀嘀咕咕,都笑这小孙婆子没见过世面,三两下被个小丫头哄的找不着北了,有心瞧她的热闹,一边做事,一边就分了一半的心看来小孙婆子和顾二胡闹。 这边小孙婆子说到兴头上,豪气万丈地把菜刀塞到了顾二手里,命令道:“你切下菜给老婆子看看。” 顾二听了半晌,又看了半天,一双手早就痒痒的了,也不客气,接过菜刀,按着小孙婆子教导的切起菜来,理论和实践必定有段距离,顾二要么是手滑抓不住菜,要么是菜刀切的偏了。 小孙婆子看的七窍生烟,劈头盖脸一顿骂:“这刀是这么握的吗?说了用虎口卡住刀背,手掌用力往下压,还有这菜都被你糟蹋了,你这么乱切一通,大的大,小的小,叫人看了还以为我老婆子拿不动刀了!” 顾二笑嘻嘻地任由小孙婆子念着,她不是个不知事儿的,说是骂着,其时都是为她好。 顾二越发上进,小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了,一双眼睛里只有手中的刀,刀下的菜,渐渐的切出来的菜有了模样,小孙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专心致志地在一旁看着顾二切菜,切完一棵就递上一棵,不知不觉手边的菜递完了。 小孙婆子一拍顾二肩膀,笑呵呵地道:“好了,以后跟着老婆子切菜吧。” 顾二嘿嘿笑着,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又帮着小孙婆子把菜分门别类的放到盆里,放上熟油搅拌均匀,小孙婆子既然认了顾二,也就不再藏私,悄悄说:“菜馅先用油和匀再放别的调料,就不失水分,吃起来水灵。” 顾二喜笑颜开地记下来,眼尖的看到旁边还有两盆水,当下就不耻下问上了:“嬷嬷,那两盆是做什么用的?” 小孙婆子见她敏而好学,心里高兴,拉着顾二的手在那两盆水里分别蘸了下,又叫她自己尝了尝,顾二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有花椒,还有八角的味道,另外这个,好像是茶水……?” 小孙婆子笑的嘴巴都合不隆了,这孩子,真是个有慧根的,坦言道:“八角花椒水和茶水都可以去掉馅料里的肉腥味,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口味重些,就用八角花椒水,大*奶喜欢清淡的,就用茶水和馅。” 顾二恍然大悟,她从小到大一次饺子都没吃过,顾家只在年关的时候包上两顿,那也是数着个数来的,如何能轮到她? 就算是饺子汤也被顾家娘子倒掉了,就怕顾二喝上一口。 顾二听着这些话,又新鲜又有趣,两只耳朵都立了起来,生怕漏了一个字,小孙婆子一鼓作气的说完,口干舌燥,不等她吩咐,顾二机灵的端了一大碗茶水过来,小孙婆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喉咙里的一把火立刻被浇熄了,从头到脚,连身上的毛孔都熨帖了。 小孙婆子心道,还真是个会来事儿的孩子,现在她看顾二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见手边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推着顾二到一边去:“丫头,你去坐会儿,喘口气,老婆子这里没啥忙的了。” 顾二哪里是闲的住的,屁股沾上椅子不到半柱香,就凑到了王顺家的跟前。 王顺家的一向干着面案上的活计,今天包饺子,她忙的足不沾地,要先把白面和玉米面参合到一起,再把面用水调了,揉成一团团的,放在一边醒上一个时辰。 顾二来骚扰她的时候,她正在和面,顾二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怯生生地问:“这面里为什么还要打上鸡蛋?” 王顺家的忙的满头大汗,心道,这是那个不懂事儿的,回头就要骂,一看是顾二,骂娘的话在嘴巴里转上两圈咽了回去,脸上换了一副笑模样:“这个啊,加了鸡蛋以后,饺子下锅的时候,汤就不会变混。” 顾二受教的点了点头,王顺家的见她闲在一旁,好心的说道:“这揉面的手劲也很讲究,不能太用力,太用力面就成了硬坨坨,也不能力道太轻,太轻的话面揉不开,就不够筋道也不够软。” 王顺家的呵呵一笑,她前几日里哭哭啼啼的就让人心生怜惜,今日里这一笑却把顾二看呆了,傻傻地说:“姐姐,你生的真好。” 王顺家的笑一滞,也不知道该高兴这孩子实在,还是怪她又揭自己的疮疤,若不是生的好,又怎么会被四爷看上?! 她也算是个伶俐的,当年好歹是四奶奶跟前伺候的丫鬟,笑了笑就道:“不如妹妹帮我一把,这里还许多面要揉了。” 顾二开开心心的应了,王顺家的手把手的教她,先把白面和玉米面各舀一勺出来,再慢慢的加水,左手不停的搅动,成了大面块小面块了,就先别添水了,揉着就行了,若是揉成一团不合适再酌量加水或者面。 顾二在顾家却是要天天蒸馍的,对这个还是比较熟,王顺家的见她揉起来还算像样,随口又教了她一些揉面的常识,笑着说:“按照加水的温度不同,这面团可以分成冷水面团,温水面团,和烫面。 其中冷水面团最筋斗,一般用来做水饺和面条,咱们今天用的就是冷水面团。 温水面团呢一般用来做葱花饼,像是烫面基本就和粘面子一样了,做粘干粮最好。” 她见顾二揉了一半,面上开始出现裂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展开,轻声道:“揉面的时候一定要顺着一个方向揉,这样揉的越久面越筋斗,表面也越光滑。” 说着,王顺家的举起手里刚揉好的面团给顾二看,那面团上光洁莹亮,像是珍珠一样。 第四十二章 有个姐姐真好啊 第四十二章有个姐姐真好啊 顾二啧啧称奇,再看看自己手里一道道裂纹的面团,简直不成样子了,顾二悄悄地把手盖上面团,王顺家的抿嘴一笑,也不拆穿顾二给她难看,更加用心的指导顾二揉面。(手打小说) 顾二心里对王顺家的存了几分感激,她不是不知道感恩的孩子,贺大娘,小孙婆子,教导过她的人,顾二都牢牢记在了心间,只是相比之下,王顺家的比贺大娘和小孙婆子要温柔的多。 对顾二这样自幼饱受家庭暴力的孩子来说,就实在难得了。 她很喜欢王顺家的,贺大娘是亲人长辈,王顺家的像是姐姐,在她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把王顺家的和顾怜花比较了。 顾怜花对待顾惜玉还是很温柔的。 顾怜花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顾惜玉,她跟顾惜玉说话的时候声音是细细软软的。 顾二印象最深的一次,顾惜玉被隔壁邻居家养的大狗吓到了,顾怜花气势汹汹的拣起一块石头就向着大狗砸去,若不是大人赶了回来,顾怜花十有**要被咬伤,事后她怕的伏在顾家娘子怀里一直哭。 顾二很羡慕顾惜玉有个好姐姐。 顾二不知不觉地把王顺家的当成了姐姐一般,也许还掺杂着些许对母爱的渴望,加上王顺家的在前日里刚救了她一次,自然就和王顺家的亲近起来。 又揉好了一团面,王顺家的左右望了望,见各人都在忙,转头对着顾二故作神秘的一笑,从手边的蒸笼里摸出几个捏的扁扁的小饺子,用个碗盛了,放到顾二手里,轻声道:“吃吧。” 顾二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冒着白汽的一碗小饺子,傻乎乎地看着王顺家的,直到王顺家的再三催促才小心翼翼的用手抓了一个送到嘴里。 顾二小心的咬破了一个边,顿时一股热流从饺子里淌进了嘴巴中,烫的顾二一个激灵,随后甜甜蜜蜜的从舌尖迸发,整个嘴巴里都是浸满了糖的面皮香香的味道。 顾二喜的两只小眼睛弯成了月牙,上次吃的加了糖的馒头已经觉得很好吃,这次是直接把糖包在了饺子皮里上屉蒸出来的,简直甜到了心里,小孩子有几个不爱吃糖的? 王顺家的见顾二欢喜,自己也跟着高兴,毫不避嫌的从碗里抓了一个糖饺子丢到了嘴巴里。轻轻一咬,糖浆立刻流了满口,她马上闭紧了嘴巴,和顾二对望一眼,一大一小,两个人捂嘴乐个不停。 贺大娘冷眼旁观,见她们这副样子,暗道自己多心了,这王顺家的许是真心看在她的面子上看顾着顾二了。 这么一想,贺大娘面上和缓下来,吩咐人干活也多了三分客气,灶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知道饺子不好包,大太太也没难为灶上的,自掏腰包,叫她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了一桌席面,把老太太和几个妯娌们都请去了吃酒。 顾二这才知道,原来李府里不单灶上一个生火做饭的地方,王顺家的悄悄告诉顾二,每个太太院子里都有个小灶,只是小灶里的吃食要自掏腰包,比不上大灶里实惠,一般只是下个面做个宵夜用的。 顾二好生羡慕,那不是什么时候饿肚子都可以做东西吃了。 晌午的时候,灶上自然没有开饭,府里的下人们饿上两个时辰也不碍事,灶上干活的婆子们抓了点馒头,对付两口,抓紧时间和馅子揉面。到了下午过半,面揉好了,各种馅料也都调制好了,该包饺子了。 灶房中间桌子上的杂物被撤了下来,被各种馅料摆放的满满当当,除了烧火的几个婆子,余下的十四五个媳妇婆子围在了方桌四周,热热闹闹的包起了饺子。 这十几个媳妇婆子里,有揉面揪剂子的,有拿着小擀面杖擀着饺子皮的,最多的是包馅的。 顾二被王顺家的拉着一起,王顺家的做的一手好面食,老太太和几个太太的饺子就由她一手包下了,顾二学着她的样子,在一旁包着下人们的饺子。 王顺家的拿起个饺子皮,用笢子抿了一坨馅料出来,两只手,十个手指翻花一样压出了各式花边。 顾二只见她双手翻飞,一个个饺子像是小鸭子下水一样扑棱扑棱地从她手里蹦了出来,不禁叹为观止。 王顺家的居然还能一边包一边跟顾二说话:“这饺子捏边最是要紧,捏的紧了,煮熟的时候边上就是一个面疙瘩,吃起来不爽利;捏的松了,煮的时候就容易开边,漏馅子。” 顾二听的连连点头,王顺家的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她手里摸了一块饺子皮,学着王顺家的舀了一坨馅料,却发现舀的太多了,饺子皮怎么弄也包不住馅子。 王顺家的浅浅一笑,见手里的给太太们包的差不多了,话说太太们都是胃口小的,中午又吃了酒席,按照惯例一人包上二十个饺子就绰绰有余。 王顺家的偏了半个身,挡住旁人的视线,她和顾二本就占了一个桌角,这下旁人更看不清楚她的动作了。 王顺家的拈起一片饺子皮,手把手的教导顾二要放多少的馅料,饺子皮又当如何掐:“你看,这里按住了,这边再按一下,就出了个芙蓉花;这个中间紧一点,两边松一点,就成了小元宝……” 顾二睁大了眼睛看着王顺家的一双巧手,源源不断地变出各种精致的饺子,什么小兔子,小老虎的,顾二看的喜欢的紧,想伸手出去摸摸又胆怯的缩了回来。 王顺家的见了,笑呵呵地握住顾二的小手向着包好的饺子摸去,悄声说:“怎么样,不咬人吧?” 顾二脸一红,随即睁圆了一双小眼睛,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直到王顺家的把这些饺子拿去下锅煮了。 顾二眼巴巴地看着王顺家的煮好了一锅饺子却不拿给她吃,先是给灶上的婆子媳妇一人送了一碗,得了大家一阵夸,施施然地回来了。 顾二神色就有些黯然,她也知道,大家忙活完以后,自己能分到一碗饺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心里却依然有一丝失落挥之不去。 第四十三章 有人罩着有人疼 第四十三章有人罩着有人疼 低着头的顾二没有注意,王顺家的悄无声息的捞了一盘子饺子上来,等她看到眼前一盘子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小老虎,元宝铜锁时,眼眶立时就湿润了。(手打小说) 王顺家的慈爱的摸了摸顾二的头,轻声说:“吃吧,好孩子。”话锋一转,又道:“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先给那些嬷嬷送去?” 顾二咔吧咔吧眼睛,像是刚出森林的小鹿,迷惘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王顺家的笑了笑,小小声的说:“这灶上我做面点的手艺最好,往日里包饺子,下了第一锅都是给灶上的人吃了。平日里功夫做到了,遇到什么事情旁人也不会赶着来踩咱。” 话罢,想到前几日里自己受尽委屈,灶上的人还冷嘲热讽,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王顺家的脸上阴暗片刻,瞬间对着顾二换了一副笑脸,催促顾二说:“赶紧趁热把饺子吃了,一会儿还有的忙了。” 顾二捧着这一盘子精致的饺子,看看这个不舍得吃,看看那个也不舍得吃,恨不能把这盘饺子供起来,天天拿出来赏玩一番。 王顺家的果然会做人,见顾二这副样子也不再催促她,转身端了一碟子的蒜泥来,用老陈醋泡了,最是入味,亲手夹了一个饺子递到了顾二口边。 顾二不得不张口咬了,口中汁液四溅,肉馅滑嫩,青菜爽口,配上冲鼻的老醋蒜泥的味道,真真好吃。 顾二胃口大开,在王顺家的劝导下,不知不觉的把一盘饺子吃个精光,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想到那些小兔子小老虎如今在自己肚子里安了家,顾二就有些惋惜。 王顺家的拉着顾二的手,嘻嘻笑道:“妹子喜欢,我就把这一手绝活都教给你,以后想什么时候看就自己捏好了。” 顾二大喜过望,看着王顺家的欢喜的结巴了:“姐,姐姐,说,说的,可是真的?” 王顺家的也不辩解,直接拉着顾二到了面案前,仔仔细细地教导起顾二来,毫不藏私,她手快,一个人包的顶了三个人的,就算是教导顾二,手下也不曾闲着,其他的婆子纵有不服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刚刚才吃了人家送来的饺子。 等到备好的面都包完,王顺家的翻来覆去的把自己会的花样教了顾二整整三遍,顾二毕竟是第一次包饺子,包出来的饺子还是不像样子,王顺家的讲解的各种要点她却都牢牢记住了,若是有机会多多练习,早晚也可以包的和王顺家的一样。 还剩下些肉馅,贺大娘瞥见了,大口一张:“正好做一大锅的丸子汤,等下每个丫鬟婆子二十个饺子再加上一碗丸子汤。” 灶上的婆子们高声应了,轮到烧火的婆子们忙起来了,厨房里的灶都升起了火,十口锅同时烧上水,饺子一锅一锅的下,单留了最大的锅下了一锅丸子汤。 外面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地来拿饺子了,因了中午没有开饭,晚上就早开一个时辰。 就有打了饺子的婆子叫了起来:“哎呀呀,我这碗里怎么饺子都破了。” 给她盛饺子的李婆子还在恼她昨日不肯通风报信,顶着一张肿了的大脸嘟嘟囔囔地骂道:“破了又怎了,咱们伺候主子可不是给你们做饭吃的。” 那婆子一脸的委屈,叫道:“若只是破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这只剩了一碗面皮,馅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声音很大,灶房里另外一边的顾二脸上一红,灶上的婆子媳妇个顶个的能干,破了的饺子定然都是顾二包的,只是她统共也没包几个,怎么赶巧都叫那婆子捞了去?! 王顺家的从一旁瞧见顾二的耳朵尖都泛着红光,凑近了她低声道:“等会儿她来打丸子,你多给她几个就是了。” 顾二这才松了一口大气,感激地看了王顺家的一眼,王顺家的对她轻轻点头。 那婆子来到顾二面前时,顾二眼睛盯着锅里,大勺子在锅底一扑,捞了满满的一勺子肉丸子出来,毫不犹豫地给那婆子的碗里加上了,那婆子又嚷道:“哎呀呀,今天给的丸子真多真实惠。” 她嗓门打,刚打了丸子的几个丫鬟还没走远,闻言看了眼自己食盒里的丸子,登时恼了,就又回头来找顾二的麻烦。 这打饭的都是一个看一个的,没办法厚此薄彼,眼睛都在那里盯着呢,顾二一失足成千古恨,眼见着大锅旁边同时伸过来十几只手,又有耐性不足的来抢顾二手里的大勺子。 顾二不过七岁,还是踩在椅子上才够得着那勺子的把手,如何能抵得住这些丫鬟婆子的推攘,眼见就要摔落地下,一只大手伸出把她稳稳的扶住了,贺大娘怒吼一声:“滚,都给老娘滚,汤都倒了喂狗也不给你们这些白眼狼。”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贺大娘这是老婆子一怒为小丫鬟了,见贺大娘气势汹汹,在这李府混的,有几个不知道灶上的贺大娘,丫鬟婆子们收回手,灰溜溜的去了。 顾二心里悔恨,自己又给贺大娘惹了麻烦,她饱含歉意地说:“大娘,我……” 贺大娘手一摆,打断了她的道歉,斩钉截铁地道:“升米恩,斗米仇,你记得,对人太好也是过。” 顾二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方才如果她只给那婆子半勺肉丸,那婆子虽然觉得多,却绝对不会叫出声来。 她乖乖站好,对着贺大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贺大娘很是欣慰,这孩子原本是个璞玉啊,一经雕琢就成了器。 顾二望了望还剩下半锅的肉丸子汤,不知所措地看向贺大娘:“大娘,这汤怎么办?” 贺大娘眼睛一睁,喝道:“怎么办?大娘刚才不是说了吗?喂狗!” 这喂狗两个字说的嘎嘣溜脆,一点都不打折扣的,贺大娘声音又响亮,灶上的和来取饺子的丫鬟婆子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都老实了许多,却和昨天大太太清理府中下人的样子差不了多少。 第四十四章 一群恶狗当道 第四十四章一群恶狗当道 顾二蒙了,若是把这一锅丸子汤喂猪她懂,直接倒泔水桶里自然有人提出去,可是喂狗?狗在哪里了? 只得怯生生地拉了下贺大娘的衣襟,问道:“大娘,府上哪里有狗?” 贺大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里有些埋怨顾二,这孩子要说也有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悄没声儿的把这一锅汤倒了,洒了,或者灶上的人分了不就完了? 府里的几个少爷小姐都还小,老太太不许养狗护院,家里主要靠着下人仆役巡逻,难不成还叫顾二端着这一大锅丸子跑到府外面去寻狗来喂? 贺大娘左右为难之时,王顺家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大娘,咱们府里是有狗的。(手打小说)” 贺大娘微微一怔,开口就要反驳,猛地想起,府里确实是有狗的。还是些就爱吃肉食的狗。 贺大娘神色一轻,唤过顾二嘱咐了一番,顾二点头应了,把锅里的丸子捞出来盛了满满的一小盆。顾二端着一盆子肉丸子,按照贺大娘吩咐的,出了院子向左边拐弯,又朝北走了半里地,果然看到一棵大槐树。 槐树旁边的院子就是府里养狗的地方了。 顾二站在院子外面,却一点狗吠声都没有听到,怀疑贺大娘指错了地方,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拍门,那门却没有锁,碰了一下自己就开了。 顾二抬眼一看,吓了一大跳,这院子里砌了一个类似马厩的房子,三面是墙,中间是一个个的小隔间,隔间前面又有一道长长的栅栏。 而每个隔间里,都有一条狗! 这些狗颜色不一,主要是黄黑红三种,身子矮小,皮毛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喂得极好。按理说,狗的鼻子是极灵的,以前顾二邻居家的狗,只要有人从门前经过就会乱叫个不停。 这些狗似乎也意识到了顾二的到来,却没有一只叫出声来,一个个睁着漆黑的眼睛,泛着凶光的盯着顾二,顾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她腿一软,就跌倒在了地上。 那些狗见顾二显了弱,就有些得意洋洋,懒懒的站起来,前腿搭在了栅栏上,张开流着口涎的大嘴,白森森的一口牙不停的开磨着,爪子发出了抓挠的声音,若是没有这栅栏,怕是立刻就向顾二扑了过来, 顾二早忘了贺大娘的差事,吓的哇的一声就要大哭起来,一只小手从旁边塞进了一个饺子,一下堵住了顾二的嘴巴。 顾二惊骇莫名,又被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一个男孩凶巴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三分霸气:“叫什么叫,再叫把你丢进去喂狗!” 顾二委屈地收了声,谁见了这些狗能不害怕啊,只是这时她知晓身边有人,心里奇异的安定下来。 回过神来的顾二一口咬掉嘴巴里的饺子,唔唔,比王顺家的给她的还要好吃,一股极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鼻子被冲的呛了一下。 顾二正要回头看看这给自己塞了饺子的是谁,院子外传来了说话声,一个略有些谄媚的声音道:“四爷,这次小的内弟给您淘弄来的青花儿,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狗,刚足两岁,正是最生猛的时候……” 一个淡淡的男音略表示怀疑地打断了他:“是么?” 就在这时,顾二身后的那个人凑近了她耳边恶狠狠地威胁她:“你别告诉别人小爷在这里。” 顾二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直立,打了个突,直觉告诉她这人的话一定要听从,不然会死的很难看,她努力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表示知道了。 顾二虽然知道身后的人不在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生怕又犯了什么忌讳,院子外的两个人转眼到了门前,先前那谄媚的声音的主人一眼看到顾二,立刻就恼了,喝道:“你是哪个院子的,这么没规矩,不知道这里不准进入吗?” 顾二怯生生地回过身,眼前两个男子,一个穿着短衫肥腿裤子,应是个下人,另外一个浅紫长袍,披着貂毛大麾,看着极是富贵,一张脸生的极好,粉面红唇,若不是两道浓眉真让人以为是谁家的大姑娘跑了出来。 顾二自然不知道,这个就是府里的四老爷,也是王顺家的曾经的姘夫。 四爷伸手阻止了身边人的乱吼乱叫:“够了,李度。” 李度看着主子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稍微定了些,回头看着顾二依然恨得牙痒痒的,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这么个没规矩的,这院子平时都落了锁的,今日里因去请四爷来看新得的猛犬,寻思着即刻就回转了,也就没锁门,谁知道就让她溜了进来?! 四爷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二,最后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食盒上,眼珠一转,问道:“你是哪个嫂嫂派来的,是不是剩了酒肉要来打点我的宝贝儿们?” 顾二不敢隐瞒,惴惴地道:“是贺大娘叫奴婢来的,剩了些肉丸子,说是喂狗。” 四爷拖了个长音:“哦~~”含笑的走到顾二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走到了栅栏边上,把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满满一盆子的肉丸子,眉毛动了动,笑道:“贺大娘还真心疼我这些宝贝儿。” 李度赶紧上前接过四爷手里的食盒,把肉丸端了出来,在每个狗前面的食盆里倒上一些,四爷看着他忙和,漫不经心的挥一挥手:“你去吧。” 顾二如蒙大赦,也顾不得拿食盒了,撒腿就开溜,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犬吠之声,顾二一回头,妈呀,一只半人高的青色白花大犬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近的看得见狗牙缝里的肉丝。 顾二啊啊啊啊连续尖叫数声,眼泪哗哗哗的流了出来,这辈子挨打挨骂虽然是家常便饭,也没被这么吓过。 她尖叫半天才发现那狗脖子上还栓了个绳子,大狗呲牙咧嘴地前爪费力地向前扒,却被那绳子拽的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双犬眼凶狠地瞪向顾二。 第四十五章 李府的老少爷们 第四十五章李府的老少爷们 “哈哈,”耳边突地传来四爷的大笑声,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丢到了李度脚下:“狗不错,这是爷赏你的。(手打小说)” 李度费力地拉住青花大犬,憋的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地道:“谢,谢四爷,赏,赏。” 李度费力的把青花大狗拉回了狗圏之中,擦了把额头的汗,趁着四爷没注意,把那小块碎银放嘴巴里咬了一口,拿出来一看明显的牙印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用袖子擦了上面的口水,仔细地贴身藏好了。 顾二被惊吓过头,虽然青花儿已经被牵回了狗圏,她仍然坐在地上起不来,两条细细的小腿打着颤,眼泪止不住的淌,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就有一双手伸到了顾二的腋下,把她搀扶起来,那手生的很好看,白皙的皮肤上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显得他的手越发剔透。 接着一个好听的男声温和地道:“四叔何苦为难这么个小丫头。” 顾二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眼前男子身材颀长,比不上四爷生的花团锦簇,却也自有一股子的温文,细眉细目,鼻梁高挺,唇很薄。 扶起顾二后,他从袖中抽出了一方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随手就把帕子丢到了地上。 四爷手下摸着新得的青花犬,这狗倒是识相,在四爷手里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猫,四爷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侄子一眼,淡淡地道:“我比不得大侄子你,咱们府上的嫡子长孙,正儿八经的主子。若是不发发威,怕是下人都不晓得我这个主子了。” 话罢,四爷抬眼见自己侄子一脸的温和笑意,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转了话题问道:“你不是一直苦读诗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吗?怎么今儿个这么有空?还特意绕到了四叔的这个小院子里,让四叔送你两条狗?” 李家大少微微一笑,举了举手里的一包蜜饯,应道:“还不是您那侄媳妇有些反胃,想吃街上的善食斋的蜜饯,侄儿就特意跑了一趟。” 四爷终于站起了身,深深的看了侄子一眼,笑道:”左右我也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不是说晚上吃饺子吗?咱们一起回去吧。” 李家大少含笑应了,叔侄二人并肩子出了院子,却是没人再看顾二一眼,顾二缓过了气,爬了两步,把李家大少丢在地上的帕子轻轻拣了起来,纯白色的帕子上绣了一枝红梅,角上还绣了蝇头小字,顾二费力的看去,认得那是玉梅二字。 突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顾二连受惊吓,此时如同惊弓之鸟,满面惊慌地回过头去,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脸不耐地瞪着她。 顾二这才想起来,这院子里还有个小瘟神,只是先前躲了起来罢了。她扭头向左右看了看,见这院子里只有她和小瘟神二人,不禁瑟缩了下。 男孩子生的很俊,只是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配着他一身的宝蓝缎子小袍子和银鼠毛披风,天然带了一身的富贵气。 他对着顾二恼道:“看什么看,那个奴才去打狗食了,你给小爷记牢了,在这里见过小爷的事情不许跟旁人说。” 顾二赶紧点头应了,这小子对顾二的懂事表示满意,想学他四叔一样轻描淡写的摸出块碎银打赏一下,手伸进袖子半天却只摸出一块糖。 糟糕,讨好卖乖说要自己去给祖母取饺子,方才是临时起意,见四叔这座宝贝院子的门没有锁上就偷溜进来瞧瞧,装银子的荷包丢在大丫鬟手里了。 他自己觉得尴尬无比,抬眼见顾二一脸懵懂,突地觉得好笑,这么个小丫鬟,怕是大钱都没见过几个,何况是银子,他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糖块丢在了顾二身上,小大人样的说:“这是爷赏你的,收好了。”说完觉得不对,赶紧补充道:“吃了吧。” 说完,他自己觉得收买人心的举动很成功,提起食盒,昂首挺胸的向院子外面走去。脚要踏出院子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顾二的喊声:“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这小子脚一顿,恨恨的转头,这小毛丫头喊什么喊,巴不得全府的人都知道小爷在这里是吧?! 却见顾二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步跑到了他近前,一口气还没喘匀,从怀里摸出了老太太赏给她的那一小片碎银塞到了眼前的男孩手中,很是诚恳地说:“你肯定是有了什么为难事吧,这钱你就拿去用吧。” 话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留下恨得牙痒痒的男孩,小爷,哪里缺钱了?不禁后悔给了小丫鬟一块糖,他亲娘还没有过这个待遇呢,从他手里拿银子可比拿糖容易多了。 顾二跑回灶上,心还是扑通乱跳个不停,刚才遇见的那个男孩,是府上的少爷吧,只是见了另外两个主子却不肯出来,想必是受了什么责罚,顾二以前被顾家娘子罚的时候就不敢见顾家娘子,一见就是多一顿打骂。 可怜的人儿,一定是挨罚了,顾二以前被罚不许吃东西的时候,顾家娘子也总是叫她帮忙做饭,顾二越饿就越馋,顾家娘子就越高兴。 那男孩也被罚的拿食盒呢,估计饿了肚子了,希望他拿了钱可以买点东西吃吧,还把最后一块糖给了自己,真是个好人。 顾二这一趟出去的时间挺长,贺大娘瞪了她几眼,顾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大娘不会罚自己。 厨房里兵荒马乱,灶上的人累了一天也无心再去打理,搬了个小杌子在灶前烤着火,聊着闲嗑。 顾二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把各种饺子汤倒了,又把菜刀和菜板清洗了,地上掉的烂菜叶子肉渣子,拿个扫帚轻轻扫了。 等那些婆子媳妇回过神来,灶上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禁对顾二赞不绝口。 贺大娘坐在她那把太师椅里,点了水烟袋,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个勤快的好孩子。往日里听着这些婆子的马屁,只觉得厌恶,今日里她们夸奖顾二,却十分中听,谁不喜欢自己家的孩子被夸奖呢,贺大娘也觉得与有荣焉。 第四十六章 李府主子们的各种八卦 第四十六章李府主子们的各种八卦 贺大娘抽了一袋子烟,听够了这一群婆子对小徒弟的溢美之词,把烟杆在脚上磕了磕,大着嗓门喊道:“静静,都静静。(手打小说)” 婆子们知道贺大娘有话要说,一起安静了下来,看向贺大娘的方向,贺大娘咳了两声,清了下喉咙,张嘴说道:“明天就是腊八了,要开始准备过年了,按往年的惯例,庄上开始送租子过来,”说到这里,她脸一沉,厉声道:“你们都给老婆子仔细着点,别把自己家里当成了府上仓库!” 婆子们赶紧低头应是,贺大娘面色缓和了些,又给了甜枣:“大太太说了,过年的时候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另有鸡鸭鱼肉不等按照个人的份位来领。” 灶上的婆子媳妇们面露喜色,李府的主子向来优容,这月钱一向比旁的人家给的多些,过年多给一个月的却也是极难得的,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这大太太是为了给儿媳妇讨个好彩头,还是从四太太手里夺权成功庆祝一下? 贺大娘任由她们分说,想要管住女人的嘴巴比管住男人的腰带还难。等她们说够了,贺大娘又道:“今年不比往年,二姑奶奶说是回来过年,你们都精神着点,别犯在了太太手里。” 婆子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极厉害的二姑娘回来了啊,当年大太太嫁过来两年,府里还一直都由这个小姑子掌管着,直到二姑娘出嫁,老太太才叫大太太当了家。 如此说来,这涨了一个月的月钱,不就是叫咱们表现一下给二姑娘看吗?大太太要争一口闲气,这口气从二姑娘出嫁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吧?谁敢这时候掉链子那是不要命了。 仿佛嫌还不够热闹,贺大娘慢吞吞的又加上了一句:“三老爷任期期满,据说也要回来过年。” 哗~婆子们一下炸了锅了,三老爷要回来?那三太太不是也要回来?哎呀呀,三太太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三老爷是府里最不着调的一个了,整日里伤秋悲月,满肚子酸水,见到花开花落都要掉几滴眼泪的主儿。 三太太虽然出身不行,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独生女儿,却好面子又上进的紧,一嫁过来就逼着三老爷读书,三老爷被逼的差点上吊,还是三太太当着他的面撞了墙,三老爷这才死了心专心攻读诗书,可巧就一路高中,一直拿了解元回来。 三老爷外放偏远的南方蛮地,三太太死活要跟着一起上任,二姑奶奶来劝,铁青着脸走了,大太太来说,被轰了出去,最后老太太发了话,三老爷两口子整理行装,一起出了府,这一去就是三年。 这么多活祖宗,居然要一起回来了?! 大太太那次被三太太赶了出来,骂的狗血淋头,整个府里都听得见:“你家相公可以继承家业,我们老三能落得什么好?好不容易谋了个出身,叫他自己上任,没人照顾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年纪轻轻当寡妇不成?大嫂,你好狠的心肠。” 于是,人人都知道,大太太好狠的心肠,大太太能不恨三太太吗?这次两个人见面真不知道要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要说三太太也是个有福气的人,三老爷读了十年书,三太太一点没耽误功夫,生了两个小姐,两个少爷出来,那可都是嫡出的小姐少爷啊。” 就有知道些三太太为人的拉住了这说话的,悄声道:“哪里是有福气的,是狠的下心才对,当年三老爷上任的时候,三太太硬是舍得刚满月的七少爷,天下当娘的有几个这么狠心的呦,还不是怕三老爷在外面有了外心。” 先前说话的婆子露出了然的表情,低声道:“听说三房里一个年轻点的丫鬟都没有,说是为了三老爷安心读书,谁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八卦人人爱,婆子们得了这两桩大八卦简直跟注了鸡血一样,一个个亢奋的不行。 各自散了回房还聊到半夜才睡,顾二懵懂无知,婆子们的话只听懂了十之一二,总结下来就是打起精神干活,别给贺大娘丢脸,这个顾二自然是愿意的。 和贺大娘回到了房间里,洗漱过后,又是惯常的学习时间,贺大娘一鼓作气,把三字经教导完毕,就叫顾二一个人在那里练字,贺大娘的意思是这字不一定要写的多漂亮,至少要横平竖直,就像是做人,一定要规规矩矩的。 贺大娘毕竟年纪大了,这几日里教导顾二未免有些劳神,叮嘱了几句自己先去睡了,顾二坐在灯下认认真真的描着字,完全和贺大娘看顾的时候一个模样,一点也没有偷懒耍滑。 写了一个时辰,顾二小臂酸的抬不起来,她回头看见贺大娘的胳膊耷拉下来,就上前把她的胳膊放了回去,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就听得贺大娘含糊地唤了声:“映红,你也早点睡吧。” 顾二一怔,她自然知道映红是谁,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可是和贺大娘又是什么关系了? 她晃了晃头,把这些不相干的从脑袋中摇出去, 心却静不下来,有什么事情一直干扰着她,顾二凝神想了下,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巾,光滑似婴儿的肌肤,洁白无瑕,角上绣了枝傲雪红梅似乎要蓬勃而出,顾二摸着帕子一角上的两个秀气的小字,喃喃道:“玉梅,玉做的梅花么?真好听的名字呢,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美人。” 今天李府的子孙齐聚一堂,在老太太和老太爷膝下承欢,四爷不知不觉就喝的高了,四太太搀着他,两个人挤了一顶轿子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四太太见相公醉眼朦胧,知道他又醉了,赶紧屏退了左右,亲自去投了帕子来伺候他。 四爷粗暴地把四太太一把推开,吼道:“我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要不怎么会把我交给大嫂养?又怎么会对大哥那么温柔可亲,偏对我整日里端着个脸,我若是姨娘生的,就早早告诉我,我那亲娘哪里去了,好叫我也能祭祀一番。” 第四十七章 李府的主子们 第四十七章李府的主子们 四太太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向外张望了眼,见丫鬟们都自觉的出去了,连忙凑到四爷身前,低声哄道:“我的爷,您喝不了这么多就少喝点,每次都闹这么一出,万一被老太太听到可怎么得了?” 说着,把投过的湿帕子绞了绞,不由分说的给四爷摸了一把脸,四爷略微清醒些了,看着四太太那窈窕的腰身,嗤笑一声,一脚把她踹开,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手打小说)” 说完这句,四爷突然笑了起来:“爷倒忘了,这玉梅玉梅,玉做的梅花自然是不会结果了。” 四太太脸色一变,强自按捺住了,只一颗心像是在沸水里滚了又滚,这个浑家是个什么东西,早在嫁过来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新婚燕尔非要向自家娘子的陪嫁丫鬟下手的,倒真是闻所未闻。 幸好她人泼辣,才挡了他一挡,这人清醒的时候畏着她三分,发起酒疯来就可劲糟蹋人。 四太太脸上阴晴不定,外面丫鬟战战兢兢地唤道:“奶奶,醒酒汤煮好了。” 四太太闻言嫣然一笑,白嫩的瓜子脸上两只犀利的丹凤眼收敛了些,打起帘子,从丫鬟手里接过醒酒汤,冷着脸吩咐道:“你们下去歇着吧,爷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 四太太小心的端着醒酒汤到了四爷面前,四爷闭着两只眼睛哼哼唧唧的骂个不停,四太太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向着手上端着的盅里吐了一大口的口水,转过头,温柔地唤道:“相公,起来喝些醒酒汤。” 四爷手一挥,险些把四太太手里的盅打翻,四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涂满蔻丹的右手死死抓住四爷的下巴,把一盅醒酒汤全灌了进去。 留下四爷呻吟不停,四太太自去洗漱了,收拾的干净了,上的床来,直接从四爷身上横跨了过去,中间还对着四爷放了个屁,做完这些,四太太觉得今日受的闲气出尽了,拿起被子把二人细细的拢了,这混账东西若是着凉生病了还得她掏钱给他看,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隔日腊八,灶上熬了几大锅腊八粥,放了小米大米黄米红豆大豆红枣桂圆,煮的满屋子都是米香。 这些却都是给下人们准备的,主子那里,按照习俗,四太太和大太太要亲手熬了腊八粥给老太太送去,以示孝敬。 从腊八开始,贺大娘异常忙碌起来,府上田庄里的庄头来送租子的时候还要带些庄子上的特产,鸡鸭鱼肉不一而足,又有玉米红薯等各式庄上特产,只给主子们图个新鲜。 顾二博了小孙婆子的好感,又得王顺家的照顾,在灶上渐渐混的开了,人人都晓得她勤快不爱惜力气,又勤学善思,乐的支使这么个小跑腿的。 灶上的杂活顾二一人包了一半,到处救急,渐渐的,灶上的各种活计,顾二都上了手。 每次累的精疲力尽的时候,王顺家的就对她眨一眨眼,努一下嘴巴,顾二心领神会的笑了,蹑手蹑脚的到了王顺家的案台旁,有个白瓷小盆,掀开盖子,里面要么是藏了几个白白的大馒头,要么是一盘小笼包,每次都不重复。 这成了顾二和王顺家的两个人的小秘密,也是顾二干完活最快活的事情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二姑奶奶和三老爷两口子都还没回来,老太太急的不行,派人日日在门外守着,就有二姑奶奶派来的下人先来送了信,说是罕见的大雪,误了行程。 三老爷那边也有信送到,长途颠簸,三太太染了风寒,晚几日才到。 消息一送到,府里就传的沸沸扬扬,都说这是三太太怕二姑奶奶太风光,难免会落了她的面子;让二姑奶奶先进门,等她回去时就算冷清了点也有得解释。 贺大娘听了这些小道消息,嗤笑不已,府里主子们的事情若没有个背后支使的,会传的这么快? 只是不知道背后是谁的主意,是大太太含怨报复还是四太太祸水东引?想叫三太太和二姑奶奶没进门前就先掐上一架。 果然还是二姑奶奶先到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二姑奶奶嫁的可比这些嫂嫂好的多了,当年老太太为了二姑奶奶,专门回了躺盛京,在母族里东挑西拣,选了嫡亲表姐家的儿子,世袭三等子爵,孩子自己又争气,读书连中三元,二姑奶奶嫁过去的时候就是官太太了。 这些年逢年过节,就属二姑奶奶送回来的年礼最是深厚,这次二姑奶奶一回来,老太太就命人开了中门,大老爷和四老爷带着几个侄子一起迎到了大门外。 远远的,二姑***车轿近了,京城里出来的大户人家,自有一番气派,这车就与李府的不同,车厢外包了厚厚一层毡垫,毡垫是暗红印花的,打理的干干净净,金色的印花一闪一闪。 两边各有一个舷窗,却是用时下最流行的彩色琉璃做了窗眼,透光不说,里面的人看得到外面,外面却难得见到车里的贵人。 车前又单设了个板间,赶车的也不用受那风吹日晒之苦。 后面另有仆妇下人搭乘的大车,还有两大车二姑***行李以及给李府亲眷准备的礼物。 李家大老爷年约四十出头,长脸,留了三缕美髯,眼睛细长,望上去慈眉善目,倒是和年画上的托塔李天王有些相象。生平喜欢寻仙问道,不沾俗事,对几个弟妹还算爱护,妻子儿女反倒差了一层。 大老爷亲自上前,为胞妹打开车门,二姑奶奶生的团团圆圆,一张脸如满月,皎洁莹白,见到胞兄,先就落了泪。 兄妹二人抱头哭了一场,二姑奶奶掏出帕子给大兄抹了把泪,哽咽道:“妹子一去十年,大兄却还和当年一样风采依旧,莫不是寻仙有成?” 李家大老爷立生知己之感,这府中就只有这个妹子最知他懂他啊。 第四十八章 兄弟姐妹妯娌间的弯弯道 第四十八章兄弟姐妹妯娌间的弯弯道 要不怎么说大太太怎么恨死这个小姑子了,当家就当家吧,还鼓动别人相公去出家,这不是成心叫人当活寡妇吗? 四爷这时方凑了上去,亲亲热热的唤了句:“二姐姐。(手打小说)” 二姑奶奶眼角还挂着泪,听到这声招呼,犹疑地打量了半晌四老爷,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渐渐和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重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揪住四老爷的耳朵,脱口道:“小四,你又逃学了?!” 四老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稚少年了,却还是任由二姑奶奶揪住他的耳朵,一双眼睛氤氲,抽了下鼻子应了声:“二姐姐,小四儿早已经不需要去学堂了。” 两姐弟又是抱头哭过一场。 还是大老爷仙风道骨,最先从这俗世的感情上脱身,一派淡然地劝道:“咱们兄妹有的是时间再叙别情,母亲那里怕是等的急了,你嫂嫂也盼着早点见到你。” 二姑奶奶脸上露出个笑容,怜惜的摸了摸小弟的脸,应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四弟媳,听说三哥也要回来了?” 李家大老爷点了点头,二姑奶奶想起杂草一样的三太太,脸上阴了一下,随即拉过她身旁的女孩,催促道:“涟姐儿,这是你大舅父,四舅父。” 车里伸不开腿脚,小姑娘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两个舅父磕了头,看得大老爷连连点头,四老爷也觉得这个舅舅做的挺有面子的,果然还是自家妹子养的孩儿好。 二姑奶奶带着女儿下了马车,又上了家里备下的轿子,大老爷示意轿夫起轿,就在一旁跟着,边行边道:“呆会儿见了母亲,可要忍着点,大夫说母亲不宜过喜或者过悲。” 二姑奶奶一惊,反问道:“莫非母亲的身体不好么?” 大老爷叹了口气,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四老爷,低声道:“还不是生老四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总不见好。” 二姑奶奶也跟着忧心忡忡,半晌方道:“妹子这次带了些老参回来,平日里就给母亲煮水喝吧。” 等二姑奶奶到了老太太跟前,见了爹娘,一家几口又是抱头哭了一场,老太太见了外孙女儿分外高兴,专门叫映红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搬了出来,叫外孙女儿自己挑个喜欢的。 涟姐很有规矩的看了眼母亲,二姑奶奶对着她轻轻颔首,才伸手进去拿了件青玉簪出来,簪头是朵精致的芙蓉花,花瓣向外翻着,有一瓣垂了下来,下面又串了一串珍珠。 做工还算精致,材料却只算的一般,在老太太这一匣子的珠宝里,不过落个中等。 老太太就抱住外孙女,面带笑容地问道:“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涟姐轻声答道:“若是选了太贵重的,只怕是祖母心爱之物,恐要累的外祖母伤心。” 一屋子的女眷立刻静了下来,心道,哪里来的小人精儿,老太太就拥着外孙女,一叠声地喊道:“乖宝,宝贝,乖孙,乖乖哦~” 二姑奶奶又给长嫂见了礼,喝了四太太敬的茶,把给几个侄子侄女的礼物派送了,就有下人来报,说三老爷的车驾到了府前了。 老太太就叫人去迎,却不叫几个儿子,也不叫儿媳女儿去,只派了个有脸面的管事。 不一会儿,三太太进了门,却叫一屋子想看她热闹的妯娌和小姑子失了望,她一身莹白月色绣袍,头上没有挽正式的发髻,只有一个松松的坠马髻,用一根银钗别住了,看上去气色甚好,鹅蛋脸上两团红晕,一点也没有在苦寒之地受了难的样子。 大太太正要抓住她衣着随意之处训上一训,三太太这边已经对老太太行了礼,半弯身子后,衣服绷紧,明显的就看出了小肚凸起了一块。 在座的都是嫁了人的,哪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大太太勉强露出笑脸,就要和三太太亲热亲热,老太太先发了话:“老三家的,你这是又有喜了吧。“ 三太太就很害羞的半垂下头,腰却望前挺了挺,似乎深怕别人看不到她的小肚子。 三太太立刻被叫到了老太太身边坐下,原本准备的绣墩也搬了下去,二姑奶奶得到的关注迅速的被三太太腹里的孙子取代,幸好涟姐仍然坐在老太太另一旁。 二姑奶奶却奇异地没有生气,笑呵呵地看着老太太拉着三太太的手嘘寒问暖。这小姑子什么脾气,大太太最是清楚,当年没有出阁的时候,因为下人们分送端午节的粽子,只因为她那里的比旁人都少了一种馅料,这小姑子就把府里上上下下的粽子都收刮了,几百斤的粽子统统丢进了粪池。 四太太很乖觉地低眉垂首坐在大太太下首,看着大太太手里几乎要绞烂的帕子,心头一阵暗爽。 四太太虽然目光短浅,却很会看人眼色,这和她是庶出的不无关系,今天这里面坐的,哪一个不能稳稳的压她一头? 就连大太太不也是把她掐的死死的?话说回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四太太心里是打定了主意要巴结巴结新回门的姑奶奶,至于三嫂子,四太太几年没生出孩子,对有身子的女人就带了一股天然的厌恶。 大太太毕竟也是个能干的,她眉角一弯,笑盈盈地对着老太太说道:“齐哥儿媳妇就快生了。听稳婆说,怕就在这三五日内了。” 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孙子再好她也有了好几个了,这个可是李家头一个玄孙,“生产用的东西可都准备仔细了?” 大太太笑着道:“都准备仔细了,稳婆请了三个,都是城里最好的,就在咱们家住下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个长媳还是挺省心的,还是多嘴嘱咐了两句:“你这个做婆婆的就多担点心,等孩子生了,老婆子再好好疼你。” 二姑奶奶就打趣说:“母亲还要怎么疼嫂嫂,家都交到她手里了。” 话一出口,四太太和三太太脸色都是一僵,二姑奶奶不紧不慢地补充道:“难不成母亲还要再养个女儿不成?” 于是一屋子的女眷都笑了,一个个都说,大太太不就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么? 第四十九章 四太太是厉害的滚刀肉 第四十九章四太太是厉害的滚刀肉 这边说着,就到了吃饭的时间,李府的主子们难得齐聚一堂,灶下自然好好表现了一次,贺大娘亲自下厨,做了两桌上等席面出来。(手打小说) 顾二一直在贺大娘旁边打着下手,经过这个把月的操练,顾二也像模像样了,切墩备料无所不知,只是还少了实战经验,贺大娘有意让她在一旁观摩。 贺大娘知晓今日非比寻常,使出了浑身解数,有意要卖弄卖弄,果然,顾二在一旁看的连连咂舌,没想到这吃的东西上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两桌席面,女眷一桌,男主子一桌,因了吃的人不同,贺大娘做的菜也就分别有所侧重,女眷一桌,多是滋阴之物,男主则重在补阳。 女眷这边就在老太太屋里摆了桌子,老太太身前摆了炕桌,每样菜都单盛出一小碟,身边只留了几个孙子孙女和涟姐陪坐。 李府的孩子们教养都很好,姐儿哥儿们也都没有被惯坏,一个个乖巧地守在祖母身边,让丫鬟婆子喂饭。 只有涟姐拿了双银筷子,又在热茶里烫了下,端起一个碟子,看着老太太的脸色,一发现老太太有注意的菜品,就赶紧夹过来,若是鱼肉还要把刺剔了,若是猪肉就用筷子捣烂。 老太太先还一把揽住她,笑骂道:“你们这群懒丫头,还让涟姐儿服侍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吓得映红在内的丫鬟们一脸惨白,赶紧上前要抢过涟姐手里的筷子,涟姐却不依:“我难得见到外祖母,就让外孙女儿表表孝心吧。” 一句话说的映红退了三步,老太太就笑呵呵地任由涟姐儿服侍。 李府的大太太和三太太都是有子女的人,本来还以为自家孩子不错,这次却被涟姐生生比了下来,两个人面色一沉,都打定主意要好生教导教导子女了。 大太太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李思齐已经婚配,娶妻齐氏,三小姐萱姐儿也已经订了亲,转过年就要出嫁,七少爷怀哥儿还小,只有七岁。 三太太不算肚子里这个,两子两女,刚好是两个好字,应了好事成双的喜头,二少爷明哥儿已经十五岁了,只是父母不在身边,所以还没有订亲; 四小姐蔁姐儿和五小姐蕙姐儿都还没有及笄,平日里也都和兄弟们一起读书; 六少爷彦哥儿比七少爷大了两岁,却已经跟小大人似的,满嘴之乎者也。 老太太被涟姐儿哄的心花怒放,心道,这才是大家闺秀,看府里这几个孙女,简直就上不了台面,哎,当初自己嫁的低了,娶的儿媳妇就更低了,倒是把几个孙女儿耽误了。 这么一想,老太太看着二姑娘,笑道:“你既然要多住些日子,不妨教你这几个侄女儿一些大户规矩,萱姐儿明年就要出阁了,蔁姐儿和蕙姐儿也该议亲了,你就好好教导教导她们吧。” 二姑奶奶自然是满口子答应下来了,三太太和大太太面色一缓,没等她们二人有所反应,四太太已经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对二姑奶奶说:“那我做婶婶的就替这几个侄女谢谢二姐了。” 三太太和大太太都是一愣,四太太谢个什么劲儿,压根没她什么事情好吧。老太太冷眼旁观,看的门清,这几个儿媳妇是越娶越差了。 妯娌几个大太太出身最好,父亲是个五品知州,又是正室出的嫡女,自幼被教导的知书达理,对三太太的小家子气是嗤之以鼻的,对四太太的目光短浅更是深恶痛绝。 三太太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弟子里很是出了几个小官,只是她年少时过的清贫,亲眼见到父亲的清高没有给家里带来任何好处,随后把母亲的泼辣学了个十成十。 四太太是本城里陈百万家的庶女,见识短不说,尤其好面子,若不是带来的嫁妆足够多,李府,她是进不来的。 大太太抽出帕子,掩住了嘴角,四太太要出丑,就让她去好了,等宴会散了再安排人给二姑奶奶送上一份厚礼就是。 三太太却是个不肯吃亏的,眼珠儿一转,举起手里的茶盏,盈盈一笑,仿着四太太说话道:“既然如此,那三嫂以茶代酒,代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谢谢弟妹的照拂了。” 四太太一怔,她也不是个傻瓜,当然就听出来了,三太太这是不满意了。四太太绝对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当下就含笑举起了酒杯和三太太碰了一碰,笑道:“这是我做婶子应该做的,三嫂子太见外了。” 话罢,举起杯子,先干为敬。 遇到这么个厚脸皮的,三太太也没辙了,再牛的泼妇也怕滚刀肉啊,讪讪地把茶杯里的清水喝了,闷闷的坐下了,一旁的大太太心里直乐,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只觉得当年被三太太赶出门的一口恶气都出了来。 场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尴尬的听得见老太太嚼东西的声音,这人老成精,她是乐得看媳妇出丑的。 老太太吃东西的速度似乎更慢了,涟姐伺候的很是周到,见外祖母慢了下来,也就缓了给老太太夹菜的速度。 下面的几个儿媳妇如坐针毡,二姑奶奶倒是稳如泰山。 恰好这时,帘子被人打开了,一个外面伺候的媳妇喜气洋洋的提了食盒进来,一进来就笑道:“老太爷说这道羊肉萝卜汤做的好,问了下,知道里面没有,叫奴婢给老太太送来呢。” 说着,从食盒里取出一个青色的大萝卜来,萝卜皮上雕了福寿禄明文篆字,看上去很是精致,又用手拽着萝卜樱子把上面轻轻提开,立刻看见丝丝白色蒸汽飘散了出来,带着浓郁的香气飘到了屋子各处。 老太太眼睛一眯,鼻子抽了抽,赞道:“果真很香,这羊肉怕是炖了至少五个时辰了。” 那媳妇连忙应了,笑道:“正是,据说是把山楂和核桃剁碎碎的和羊肉一起焖的,一点膻味儿都没了的。” 这媳妇话音刚落,席上站起了两个人,大太太又气又恼的看向四太太,这伺候婆母自然是长媳分内事,四太太还真不知道廉耻了。 第五十章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第五十章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四太太仿佛没看到大太太的脸色,笑盈盈地走到那媳妇旁边,素手拿起旁边的汤碗,仔细地打了一碗汤,莲步轻移,到了老太太面前,双膝微曲:“母亲请喝汤。(手打小说)” 老太太昔日里出身豪门,很是瞧不起四太太一身的平民作风,见她今日里越来越过分了,有心给她个教训,就不去伸手接那汤,却跟大太太说话:“老大家的,你妹妹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妥当了?” 大太太面上一喜,婆婆还是向着自己的,忙答道:“妥妥的了,就住在姑奶奶出嫁以前住的怜江阁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也都安排好了,暖炕烧起来了,媳妇又叫人送了两个火盆去……” 大太太恼恨四太太方才不知礼节,此时故意喋喋不休的说上一堆话,连马桶是崭新的这种细节都提到了,就想叫四太太屈膝多站一会儿。 老太太咳了两声,大太太立刻止住了滔滔不绝,老太太对大儿媳的识相表示满意,表扬道:“老大家的,辛苦你了。” 大太太马上表示多亏了婆婆的精心栽培,都是婆婆教导有方,婆媳二人又相互谦让一番,老太太这才伸手接过四太太手里的汤,直把四太太恨得要死,心里也不知道骂了多少个老不死的了。 老太太喝着汤,几个媳妇就在旁边奉承着:“这么大年纪了,还像父亲和母亲这样恩爱的,压根就没见过。” 大太太一时感触:“大爷对我,有父亲对母亲一半就行了。”话一出口,惊觉暴露心事,迅速的用帕子掩住了嘴。 四太太已经接上了话:“是啊,我家四爷也是。” 三太太口上不说,心里亦是如此想,老太太就不乐意了,这不是说她儿子不好吗?当下就恼了:“你们相公哪里不好了?这满城的富贵人家里,有谁家像咱们家似的,爷们没一个纳妾的。” 几个儿媳面上露出受教的神情,心里同时腹诽,大太太恨恨地想,对,大老爷是不纳妾,他恨不得连正室都一脚踢开,好表白自己向道心诚。 三太太另有一番苦楚,嫁个相公跟养个儿子似的,要时时的哄着,还要三不五时的板起脸教训一通。 四太太最是委屈了,四爷不纳妾,也没少逛窑子啊,身边的丫鬟有点姿色的都被他惦记着呢,上次还说看上老太太身边的映红了。 又闲话了几句,老太太就叫儿媳们回去了,想着二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就叫她带着涟姐也早点回去休息。 因了二姑奶奶出嫁前住的怜江阁离老太太住的暖阁不远,映红提了一盏八宝灯前面引路,二姑奶奶搂着涟姐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步行过去。 到了怜江阁前,映红行了个膝礼,笑道:“奶奶进去吧,一切都打点好了,奴婢这就回了,老太太哪儿还需伺候着。” 二姑奶奶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了映红手里,笑道:“给姐姐买茶吃。” 映红正要推辞,二姑奶奶淡淡地道:“你应该叫映红是吧,这是赏你伺候老太太辛苦的。” 映红一僵,勉强笑了笑,打着灯笼回去了。 二姑奶奶把涟姐放在了地上,牵着她的小手,看着灯火通明的怜江阁,一时感触万千。涟姐儿看出她的心思,拽了拽她的手,脆生生的问道:“这就是母亲以前住的地方么?” 二姑奶奶微微颔首,收回思绪,牵着涟姐儿的手进了屋子,见里面一桌一椅摆放莫不如她未出阁时,二姑奶奶心一动,大嫂倒是个有心的了。 二姑奶奶却无心伤感旧事,丫鬟伺候了母女二人洗漱后,都退下了,二姑奶奶抱着涟姐儿坐在炕沿上,强颜欢笑道:“乖女,今天难为你了。” 涟姐乖巧的靠在二姑***怀里,甜甜一笑道:“哪里委屈了,涟儿晓得母亲疼外祖母的,就当是替母亲孝顺的了。” 她抿了下嘴巴,又道:“何况在家的时候,涟儿也是如此服侍祖母的了。” 二姑奶奶见女儿如此懂事,一阵心疼,泪水忍不住就落了下来,那个杀千刀的,若不是惹出这种祸事,她何须带着女儿避了出来?! 想着女儿小小年纪,却为这件事情伤了名声,也不知道能不能寻上一门好亲,二姑奶奶就心如刀绞,她柔声道:“你几个表哥都是好的,你无事和他们多多亲近。” 涟儿乖巧的应了,却不知道二姑奶奶打定了主意,若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亲事,就把涟儿嫁给一个侄子,至少自己兄弟还会疼爱涟姐儿一些。 顾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今日里贺大娘上灶时的样子,贺大娘手一偏,灶火就进了油锅,瞬间窜起了三尺高的火苗,真是骇人呢。 也不知道贺大娘是怎么弄的,一只手握住锅边转上两圈,锅里的菜就乖乖的打起了滚。 怪不得贺大娘老说自己学的还不够,这做菜的功夫还真是博大精深啊。只是贺大娘却不肯教她掌勺的手艺,说是小姑娘家家的会把胳膊练的粗了。 顾二不明白,粗了就粗了呗,像是贺大娘那样壮壮的,就没人欺负她了吧?小丫头暗暗下了决心,贺大娘不允,她就偷着学,贺大娘会的,她都要会,半晌过后,顾二想的累了,自睡去了。 第二天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灶上的婆子媳妇们难掩满脸喜色,今天是府上许诺了发双倍月钱的日子。 昨日里几个主子吃的十分尽兴,早有相好的婆子来通风报信,虽然是贺大娘主灶,其他人也觉得与有荣焉,拿这钱就不觉得手短了。 贺大娘在几个资历老些的婆子的再三催促下,慢悠悠的向着临安堂行去,这却是大太太打理家中琐事的地方。 其他各院的管事早早就来了,一个个领了钱袋子往回走,碰见贺大娘都躬身行礼让过一边,贺大娘开始还嗯的应声,到了后来索性一个都不搭理。 第五十一章 二姑奶奶的苦衷 第五十一章二姑***苦衷 二姑奶奶早上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净了面,调匀了胭脂,找出件半新的藕荷色锦裙穿了,又从丫鬟捧来的盘里选了朵淡黄色的千叶菊戴了。(手打小说) 涟姐儿也已经起身了,二姑奶奶亲自给她梳了两个双包,别上同色的小朵千叶菊,看着煞是可爱。 母女二人打扮妥当,二姑奶奶领着涟姐儿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涟姐儿很有规矩的给外祖母磕了个头,喜的老太太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老太太就叫映红摆了早饭,也不叫二姑奶奶再回去了,祖孙三人一起用了。等吃了饭,几个儿媳妇又来请安,想着年关近了,大太太正忙着,老太太也没多留,叫她回去理事。 说了一会子话儿,二姑奶奶见老太太有些疲了,带着涟姐儿退下了,三太太和四太太也趁机告退。 出了门,二姑奶奶说要带涟姐儿转转,请嫂嫂们各自去忙,婉拒了四太太的好意,二姑奶奶独自领着涟姐儿逛起园子。 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母女二人随意的逛着,二姑奶奶随手指着各处景致,讲些儿时趣事给涟姐儿听:“那时候,你四舅舅不爱读书,总是跑出来,就躲到那边的假山上,每次都被我抓到,他也不长记性,下次还往这里面藏。” 说着,二姑奶奶故意叹了口气,对着涟姐儿挤眉弄眼的道:“你说,你怎么就有这么笨的舅舅呢?” 涟姐儿捂住小嘴呵呵乐个不停,二姑奶奶见女儿高兴,自己也跟着欢喜了,走走停停,突然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妇人,二姑奶奶立时唤道:“贺妈妈!” 贺大娘闻声望了过来,面露困惑,这个妇人看着很是面生,二姑奶奶赶紧牵着涟姐儿迎了上去,上前却弯腰低头先行了个拜礼,这是见了家中长辈才会行的礼,涟姐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贺大娘的身份。 贺大娘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妇人,身上的料子一看就是繁华之地才有的上等货,发上的珠花虽然不值几个钱,样子却精致,本地的几个首饰铺子也是做不出的。 又见她前后都有婆子媳妇拥着,这妇人的身份顿时呼之欲出,贺大娘脱口道:“二丫头?” 二姑奶奶欢喜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又拉着涟姐儿上前见礼,涟姐儿乖巧,见母亲都行了拜礼了,自然而然的就给贺大娘跪下磕了个头,贺大娘竟也不拦着她,似乎这一切理所当然一般。 涟姐儿起来后,贺大娘想着还有差事,就对二姑奶奶说道:“你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等有空老婆子再去找你叙叙,现在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二姑奶奶张嘴一笑,露出一排贝齿,真心道:“好,那您早点过来,我等着您。” 贺大娘点了点头,自去了,涟姐见她走的远了,才拉了拉母亲的衣襟,轻声问:“母亲,那个妈妈是谁啊?” 二姑奶奶蹲下身子,正了正涟姐儿发上的小珠花,庄重地道:“那个妈妈相当于母亲的半个奶娘了,你以后敬她,要如同外祖母一般,涟儿可记得了?” 涟姐心中困惑,就算是母亲的奶娘李妈妈,母亲也没有行过大礼啊。 但她向来乖巧听话,还是应道:“女儿记得了。” 贺大娘心里也是颇有感触,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女儿了,记得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二丫头还哭哭啼啼死活不肯上轿子,老太太气的抓起扫炕的笤帚对着二丫头一对抽,二丫头上轿子的时候那腿都是一瘸一拐的。 贺大娘迷迷瞪瞪的取了月钱,回来又迷迷糊糊的给手下的婆子媳妇们发了下去,时不时的叹上一口气。 贺大娘这边感伤旧事,那边匆匆过来了个媳妇,对着贺大娘弯腰行了个礼,欢喜地道:“大少奶奶生了个小爷,大太太吩咐叫这几日做些好的给大少奶奶滋补滋补。” 贺大娘也跟着欢喜起来,就有身边听到的婆子把话传了出去,灶上一片欢呼声,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赶上年关,又碰上主子家里生了小主子,说不得大太太又要打赏全府了。 果然,那媳妇又道:“老太太说了,这是喜事,府上的下人们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这些媳妇婆子都是会说话的,一个个跟着恭喜道:“小主子一定白白胖胖,”“聪明伶俐,将来一定中个状元。” 这传话的媳妇是大太太身边使得惯的,逐一谢过了,又说大太太还会有赏,灶上的婆子们都觉得这个年过的真值了。 贺大娘就亲口吩咐下去,做了几个汤水,什么猪蹄红枣汤,小鸡蘑菇,先在灶上烧着,等大少奶奶一醒来就给她端去。 吃过了晚饭,贺大娘想着和二丫头的约定,想着趁年前跑一趟最好,等过年就没空了。 贺大娘轻车熟路的到了二姑奶奶住的怜江阁,贺大娘凶名赫赫,李府谁人不知,守门的丫鬟赶紧就给她打了帘子,又有人去通知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亲自迎了她进去,叫人把涟儿带了出去,又叫身边的大丫鬟去外面守着,见左右没人了,猛地扑到贺大娘怀里开始哭了起来。 贺大娘眉头一紧,摸着二姑***头哄道:“二丫,别哭。” 贺大娘连哄带劝,二姑奶奶还是在贺大娘里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止住了泪,贺大娘眉间蹙成了个川字,心中烦躁,却知道急不的,放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了,说给大娘听听。” 二姑奶奶这才一抽一抽的说给了贺大娘听,原来她嫁的那个不是个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屋子里的丫鬟都被睡过了,家里还娶了几个小妾,这还不够,竟然把手伸向了涟姐儿的奶娘。 二姑奶奶摸了把眼泪,哽咽道:“大娘,你说,哪个闺女的奶娘不是将来要陪嫁到夫家帮忙管家的,谁不知道奶娘就是半个教养嬷嬷?!若是旁人知道涟姐儿的奶娘做出这种事情,我们涟姐儿可就全毁了!” 第五十二章 下人如同蝼蚁随意捏踩 第五十二章下人如同蝼蚁随意捏踩 二姑奶奶满脸愤恨,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杀千刀的,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双儿女,他毁了我们涟姐的闺誉,若是涟姐儿找不到好婆家,老娘死都不会放了他。(手打小说)” 贺大娘跟着二姑奶奶嘘吁半晌,突地问道:“你和你母亲说过了没?” 二姑奶奶咬了咬下唇,低低地道:“还没有,”她抬眼看向贺大娘,满面凄苦:“您也知道,我母亲那个脾气,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若是叫她知道了涟姐儿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怕是直接把我轰赶出去,当年,映红……” 贺大娘手一挥,阻止二姑奶奶再说下去:“还提这陈年旧事做什么?!” 二姑奶奶也就不再言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只是二姑奶奶毕竟是贺大娘一手带大,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贺大娘忍不住又问道:“那你现在可有计较了?” 二姑奶奶握住了贺大娘双手,恳切地道:“还请嬷嬷助我一臂之力,那奶娘我已经带来了,现在后面叫人看管起来,求大娘寻个妥当点的牙婆把她远远发配了吧。” 贺大娘点了点头,赞道:“你如此行事倒是妥当,就交给老婆子去处理了,定然给你办的滴水不漏。” 二姑奶奶放了心,又与贺大娘闲话了半晌,说了些嫁为人妇的生活,上有公婆,下有姑嫂,其中辛苦言语难以道出万一。 相公又是个不省心的,如今二姑奶奶只盼望这一双儿女快快长大成*人,她也就没什么挂心的了。 说来说去,又说到涟姐儿身上,二姑奶奶一脸愁容:“先前怕伺候的丫鬟婆子太多,给涟姐儿惯出一身娇气,她房里自幼就只放了一个大丫鬟和奶娘,那大丫鬟年纪也大了,该放出去嫁人了,涟姐儿房里怎么都得添人了,我瞧来瞧去,身边竟没个适合的。” 贺大娘心中一动,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勤劳,肯干,不是个嚼舌根的,人又实诚,多好的丫鬟人选。 略一犹豫,贺大娘安抚二姑奶奶道:“我手边有个小丫鬟,长的差了点,人是极好的,聪明懂事,手脚又勤快,还有点胆小,不是个惹事的。” 二姑奶奶一听,单凭长的差这一点就千肯万肯了,后面的反倒都成了陪衬。 两个人就说好了,等贺大娘把那奶娘处理了,就把小丫鬟送过来,左右身契也在李府手上,跟大太太说上一声就是。 贺大娘回去后,见天色暗了下来,就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深蓝色的夹袄,头发上蒙了同色的布巾,又从灶上拎了一壶杏花酿,到街上寻她的结拜姐妹去了。 陈牙婆做了李府那一单大买卖,最近手里宽绰不少,李府过年双薪,连带着她这个抽佣的也跟着沾了光。 家里过年置办了一只猪,又买了不少鸡鸭鱼肉,把几个徒弟欢喜的不行,直嚷嚷要在师傅家过年。 陈牙婆喜笑颜开的应了,今儿个眼见到了年关,就叫几个徒弟把猪拽出来杀了,她两手抄在袖子里,在一旁看着,那猪似乎知道寿命将近,叫唤的凄厉无比,陈牙婆却一脸高兴,连道:“叫唤的好,叫唤的好,这下左邻右舍都知道咱们家杀猪了。” 几个徒弟平日里何曾干过这等伙计,刀磨的雪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敢动手,陈牙婆正要恼了,就闻得外面有人叫门:“大妹子在家吗?” 陈牙婆一愣,听声音似乎是自己那老姐姐,只是这么晚了,她登门做什么?心中起疑,脚下可不慢,李府的生意全靠这老姐姐牵线搭桥来着。 一开门,贺大娘提起酒壶晃了晃,笑道:“咱们老姐俩来好好喝上一盅。” 陈牙婆赶紧伸手把酒壶接了过来,赔笑道:“老姐姐要来喝酒,自管来就是,何必还自己带了酒,羞煞妹子了。“ 贺大娘啐了她一口,骂道:“你家里的酒也喝的?那就是兑了水的马尿!” 陈牙婆讪笑两声,忙把贺大娘让进了院子,贺大娘一看,乐了,陈牙婆的几个徒弟死死压住一只肥猪的四蹄,最小的徒弟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两条麻杆样的细腿打着颤。 贺大娘哈哈大笑两声,两步上前,一把就从陈牙婆最小的徒弟手里把刀抢了过来,喝道:“按住了。” 那猪也似乎知道来了瘟神,竟然不再叫唤,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贺大娘,哗哗的落出一泡珠泪,贺大娘左手按住猪头,骂道:“你个畜生,马上要重新投胎做人了,还哭什么,快快安心受死,早点解脱,若是又排个畜生道,岂非后悔一世?!” 话罢,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一把插进猪的脖子中,直没至柄,候了片刻,贺大娘把手里刀又转了一圈,猪抽搐了一下,骤然停止了挣扎,猪尾巴软软的垂了下来。 陈牙婆抚住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肝,面色有些苍白,方才只怪徒弟心慈手软,真见了杀猪的才觉的胆寒。她静立片刻,待心绪稳了些,上前拽住贺大娘的袖子道:“走走,咱们老姐妹去喝上一盅,这里叫他们打扫就是。” 贺大娘点点头,唤过陈牙婆的小徒弟,叫他等一炷香后把刀抽出来放血,叮嘱他猪血一定要放尽,不然猪肉酸硬,不好吃。 陈牙婆的小徒弟吓得腿脚都软了,勉强应了,陈牙婆又叫他等下切块肥膘多的煮熟了端上来。 陈牙婆的青瓦房看着气派,分下去还得两个徒弟挤一间,她自己也不过落的一间房罢了,余的都用来盛放买卖的人口了。 陈牙婆领着贺大娘进了自己屋子,让贺大娘脱鞋上了炕,从炕桌上拿起两个茶盅,用茶水涮了下,把茶水直接往地上一泼,才用贺大娘带来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 贺大娘带来的果然是好酒,一杯下肚,就有股子热气升腾起来,烧的人全身发烫。 陈牙婆抿着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贺大娘半天一口,一喝就是半盅,直喝了半壶酒下去,贺大娘才道:“大妹子,老姐姐厚着脸皮求你来了。” 第五十三章 人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 第五十三章人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 陈牙婆左眼一跳,心道,来了,脸上挂了笑道:“老姐姐说这话就外道了,咱们姐妹间如何当的起一个求字?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只要妹妹能做的,自然尽力去做。(手打小说)” 贺大娘呵呵一笑,随意地道:“也没什么,就是灶上有个婆子总是不服管教,我想把她卖了,又怕她生事,就想求妹妹给找个远点的买主。” 陈牙婆这些年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闻言怎会听不出里面的猫腻,当即就哭丧着脸,委屈地道:“老姐姐,不是当妹妹的不肯帮你,自从你家妹夫和外甥一起去了,我就发誓,再不干那丧良心的事情。” 原来陈牙婆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这话却是有几分道理,贺大娘沉吟半晌,从袖里摸出了一块银子,轻轻放到了陈牙婆面前。 陈牙婆两眼一亮,不动声色的把手盖在银子上,轻巧的挪到了袖中,用手一掂,至少五两,当下就转了口风:“既然是老姐姐托付的,我就拼上十年寿命不要了。” 她顿了下,又道:“前几日有人托我来买个婆娘回去,说是家里穷,三兄弟老大不小了还没娶老婆,做爹娘的就砸锅卖铁的凑了点银子,想给儿子买个媳妇回去,至于买回去是给谁做媳妇就说不准了。” 说到这里,陈牙婆对着贺大娘暧昧地眨了眨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忽忽笑道:“那种民风不开化的地方,可是不讲究什么天理人伦的。” 贺大娘对这种腌臜事情厌恶至极,鼻子紧了一下,似乎闻到了烂了十几天的菜叶子的味道。 陈牙婆也是个人精,立刻转移了话题道:“上次送进李府的丫鬟里,有一个是特意给姐姐相中的,我看那孩子满手老茧,应是个干活的好手。” 贺大娘被她一提醒,想到今日里来还有一事没有办妥,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还行,那孩子家里是什么情况?” 陈牙婆眉头一皱,想起了顾家娘子把两个女儿送进来的场景,叹气道:“虽然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样对待自己女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把当日的场景对着贺大娘复述了一遍,又说:“我猜,那顾家娘子定然是个后娶的,要不怎么会如此对待那顾二。” 贺大娘原本只当顾二家贫才会一身破破烂烂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听陈牙婆一说,才知道竟然有那么一对狠心的爹娘。 贺大娘心里不禁起了几丝怜惜之意,同时心底又是一宽,如此一来,她做这件事情就没什么内疚的了,顾二在那对父母手里还不如跟着涟姐儿。 贺大娘叹了口气道:“顾二真是个好孩子,又能干,老婆子倒是想把她买下来,看这样子,她父母也不会舍不得了?” 陈牙婆略一踌躇,贺大娘已从发上摘下一支金钗,径直放到了陈牙婆面前,笑道:“这就算老姐姐给妹妹过年的年礼了。” 陈牙婆忙不迭的拿起金钗看了又看,见颜色厚重,样式虽然老旧,却一看就是以前的实在货,不像如今打的时兴首饰,尽是兑了铜的。 陈牙婆一口子揽了下来,保证叫顾家人签了顾二的死契。 贺大娘就约好了明日叫人把那婆子送来,陈牙婆又拍着胸脯说明日定然叫人把顾二的死契给贺大娘带回去。 贺大娘拒绝了陈牙婆叫徒弟送她的好意,一个人出了门,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些,猛地想起陈牙婆叫徒弟煮的肉一直没有端上来,不禁暗骂,抠门的死老太婆。 自己却笑了,这次来解决了两个心事,虽然有些对不起顾二,如此一来,这孩子等于入了奴籍,生是李家仆,死是李家鬼了。 只是和涟姐儿相比,顾二就成了天平一头的芝麻,再来一百次,贺大娘也会这么做的。 顾二将来是要随着涟姐陪嫁到夫家的,若是签的不是死契,叫贺大娘如何能放心?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点愧疚,不过一想到顾家父母,这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回到了灶上,见漆黑一片,知道婆子们都收拾利索了,贺大娘摸黑进了屋,想着顾二必定已经睡了。 却不妨进门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吓了贺大娘一跳,就听到顾二唤道:“大娘可回来了。” 贺大娘擦亮了火烛,见顾二笑眯眯地看着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一打开,里面炸的油光光,喷香的一条大鸡腿,顾二双手捧到贺大娘面前,邀功一样道:“知道大娘回来肯定会饿,就把王顺家的给我的鸡腿给大娘留下了。” 说着,就把鸡腿往贺大娘面前送,急切地道:“我一直在怀里放着,还热着呢,大娘你吃,你吃。” 贺大娘两眼微湿,伸手接了过来,顾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吃,满脸都是欢喜,追问道:“好吃么?好吃么?” 贺大娘也不知怎地,嗓子就哽咽了,含糊地应道:“好吃,好吃。”那鸡腿含在嘴里却像是失了味道,一口鸡肉嚼了又嚼,怎么也咽不下去。 顾二却以为贺大娘噎到了,伶俐的跑去倒了杯茶水来,小心地捧到贺大娘面前,脆生生地道:“大娘喝杯水吧,一直温着呢,我换了好几次水了。” 贺大娘放下鸡腿,接过茶水,一干而尽,只觉得这茶水前所未有的苦涩,嘴巴里泛着一股黄连的味道。 贺大娘把茶杯放下,抓住顾二的小手拽到身前,轻声道:“过几日,我送你去服侍表小姐,你要仔细的伺候了,好好当差,多做事,少说话。” 她说到一半,突觉手上凉飕飕的,一看顾二的泪珠子像是雷雨天的骤雨,串成了一线,在贺大娘的大手上化了好大一摊。 贺大娘心一紧,就听到顾二抽噎道:“大娘不喜欢顾二了吗?顾二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大娘生气了?顾二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的,会好好学针线,好好做饭,好好学字……” ps:蹲地上画圈圈,我有罪,我又欺负顾二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第五十四章 祭拜天地祖宗 第五十四章祭拜天地祖宗 顾二一边说,就一边去翻找出了自己纳了一半的鞋底,又翻出练字的纸,都拿在手里,却又不知道做什么了,只用手死死攥着,脸上透着一股子的伤心绝望。(手打小说) 贺大娘心中泛酸,她把顾二搂到怀里,言不由衷地道:“你跟着表小姐好好学着,等你年纪大了,寻一门好亲事,做个小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顾二先是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听到这里,猛地爆发出来,哭道:“顾二不要当什么主母,只要守在大娘身边……” 贺大娘心中亦是酸楚,却又做出一副厉害颜色,吼道:“你这孩子,再不听话,就不要叫老婆子再看到你” 顾二终于不出声了,只泪水如同决了堤的大坝,倾泻不止。 贺大娘轻叹一声,狠心把她往外一推,冷冷地道:“赶紧睡觉去,明天还得起来干活。” 顾二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小炕上,一个晚上,屋子里一直回荡着顾二忍隐的哭泣声,贺大娘翻来覆去地失眠了一夜。 至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今年是个小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当了三十过了。 贺大娘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知晓顾二起了,这孩子昨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是个有心的,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如往常一样烧了热水。 兑好了温水才轻手轻脚的来唤贺大娘起床,贺大娘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抬眼看向顾二不禁一怔,顾二双眼肿大,半边脸都红了,一双眼睛躲闪着不与贺大娘对上,贺大娘轻叹一声,这孩子,心里应是还有些怨气的吧。 把顾二送去伺候涟姐儿一事绝无转圜余地,贺大娘索性板着张脸,省的给了顾二希望,又叫她难过。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灶上,因今日除夕,灶上的婆子们晓得轻重,亦是早早起来忙碌。 贺大娘在前,高壮的身子把瘦小的顾二挡的严严实实,加上顾二又低着头,是以竟无人看出顾二的异状来,只有王顺家的多瞧了几眼,偷偷拉过顾二去一旁闲话了。 除夕夜里要祭祖,很是隆重,李家的大家长李老太爷要告天告地告祖宗,简单的说,就是要向老李家的列祖列宗进行一下年终总结,汇报下咱们老李家今年又发生了什么喜事,谁谁升官了,某某发财了,又或者家里添丁进子了。 祭祖的祭礼很是讲究,三牲五谷是里面的大头,就是猪头,牛头,羊头,因李家财大气粗,还要准备小三牲,鸡鸭鱼肉什么的。 灶上今天忙的就是祭祖的祭礼,因赶上了李家第四代的嫡孙出世,老太太交代下来了,今年的祭礼准备双份。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升官发财,子嗣传承是大事,否则就算升官了发财了,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业不是都便宜了旁人? 贺大娘异常忙碌,也无心照管顾二,心里打定主意,忙过了年初三就把顾二送到二姑奶奶那里。 二姑奶奶晓得贺大娘会很忙,就差了个婆子来问了贺大娘那牙婆的地址,自己令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领了涟姐儿的奶娘径直去寻陈牙婆了。 陈牙婆刚从顾家回来,她把金钗留下,那锭银子倒是舍给了顾家娘子,顾家娘子见了银子,真是千肯万肯,二话不说就在顾二的死契上按了手印,待陈牙婆一走,却把银子偷偷藏起,不叫顾货郎知晓。 陈牙婆果然是个人精儿,见那奶娘生的白白净净,胸前高高鼓起,是个招人的,知晓若是有了残缺也一样卖得高价。 就当着二姑奶奶家的几个婆子的面,叫人灌了一碗哑药给那奶娘,又把顾二的身契叠的整整齐齐的交予那几个婆子带了回去。 二姑奶奶听了婆子的回禀,心中满意,又叫人拿了银子去打赏了陈牙婆,陈牙婆收了封口费,很有敬业精神的立刻就叫几个徒弟套起了马车,马上就带着那奶娘奔着山沟去寻买主了,这一个奶娘就叫陈牙婆赚了三笔银子,喜的她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到了晚上,李府亲眷坐到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团年饭,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添堵,几个儿媳妇都规规矩矩的,老太太很是满意,就破例开恩,叫一会祭祖的时候允许几个媳妇观礼。 大太太赶紧站起来给老太太行了个拜礼,几个妯娌也跟着站了起来,三太太和四太太都是满心不甘愿,这大冷的天还要去祠堂,站上半天谁乐意? 老太太可不管那么多,到了时辰,穿戴起整副的诰命袍服,在几个媳妇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开到了祠堂外。 虽然不知道升了天的祖宗们吃的是凉食还是热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准备的祭品都是盛放在保温的食盒里的。 大件的猪牛羊早已经摆了上去,留了些糕饼点心之类的,几个太太一人一盒,意思意思的放上去就行了。 大太太作为长子嫡媳,第一个上去,她虔诚的三跪九叩,真心乞求列祖列宗保佑她新出世的孙孙,站起后,把食盒盖子打开,看也不看的就把里面的托盘拿了出来径直放在了祖宗牌位前。 猛的听到四太太一声尖叫,所有的人都不满的瞪向她,老太太更是重重的咳了一声,却见四太太颤抖着手指指向大太太刚刚摆上去的百果点心。 大太太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觉眼前一花,一阵头晕脑胀,一盘子的糕点一共九块,取了九盈十满的意思,应是下面五块,中间三块,最上面一块的摆放顺序。 而此时,最上面那一块糕饼,赫然有一个缺口,怎么看都是一个牙印子。 难怪四太太惊惶,这祠堂供奉了百多个牌位,本就阴气森森,突然出现这么个诡异的东西,难道是祖宗显灵?不就是闹鬼吗? 大太太心知绝不是闹鬼,只是方才她诚心祈祷全是为了孙儿,贡品却出了这等岔子,也不知晓列祖列宗会不会怪罪。 第五十五章 弥天大祸墙倒众人推 第五十五章弥天大祸墙倒众人推 偏如今还是大太太掌家,出了这种岔子又怪不到旁人身上,她心中只恨满府的下人太不长脸,看这几日一个个循规蹈矩的,原来都是面儿上做给她看的。(手打小说) 三太太悄无声息的把自己那份食盒偷偷的打开了一个缝,却见上面的一碟子豆饼完好无损,心里松了口大气。 四太太没她这份心机,直接就把自己的食盒打开了,老太太喝斥道:“你个没规矩的,祭祖的东西怎么现在就打开了?” 四太太一脸的委屈,嘟囔道:“若是给祖宗吃过的东西不是更过分……” 她声音不大不小,李府的几个女眷听得清清楚楚,大太太猛的转身,颤抖着手指着四太太,气的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十分不满,这明显是老大家的疏于管理了,但几个小儿媳妇眼睁睁的看着,她总得给长媳点面子,脸色一沉道:“定是下面那群懈怠家伙干的好事,这件事情给我查,凡是涉及到的,不管什么资历,统统打杀出去。” 大太太咬紧下唇,对着老太太福了一福,就要出去,老太太却不让她去,恼道:“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这里还要你操持。” 老太太话音刚落,老太爷就派人来问,祭礼可摆放好了,他要带着儿孙进来叩拜祖先了。 三太太是个会做事的,当下就把自己那份端了上去,按照道理,大太太献的糕饼数是九,三太太就得是七,四太太是五,以示长幼有别。 三太太不动声色的叩拜完,把自己的糕饼盘子端上去时,里面清清楚楚却只有五块点心,这意思是,那个被人咬过的做不的数了,祭品向来取单数,大房既然只有七块,三房自然不能越过大太太去,大太太如何不明白三太太的心意,感激的对她点了点头。 四太太心里恨恨,五个和七个没什么区别,她要端上个只有三块的不是寒碜自己么?她故作不知,依然端上了五块糕饼的盘子,引得大太太和三太太纷纷侧目。 等四太太上完祭品,老太太又上前叩拜一番,亲自动手,把大太太的糕饼取了两块下来,却是全了大太太的面子,大太太眼睛都红了。 等李老太爷带着子孙进来叩拜之时,女眷们退到了门外。 大太太纵然再沉稳,此时也心急如焚,只想查个水落石出,把害得她丢脸的那些下人统统打杀,却是连卖的心思都不存半点,一心只想取人性命。 老太太无奈叹了口气,老大家的,真是沉不住气啊,看来看去,还是三儿媳有心计,又是个敢打敢杀的。 她轻轻挥了挥手,大太太如蒙大赦,双腿微曲,随即告退。 大太太心中另有一番计较,这次事情,怎么算也是灶上的人失责,老太太如此给她遮掩,自然是不好拿贺大娘开刀的,但是不妨趁着这次机会把灶上的婆子们打的打,卖的卖,索性全换成自己人。 这么一想,大太太觉得这次祭祖丢了一次脸也算不的什么了。 她身边自有心腹的知晓事情始末的,就带了些刑房的粗壮婆子们直扑灶房,先就将灶上的人都控制住了。 灶上的婆子们忙活了一天,眼见就要过年关了,贺大娘也不拘着她们玩乐,吃酒的吃酒,打牌的打牌,灶上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带头的郭婆子亲自陪着贺大娘,却叫手下把其他的婆子媳妇都捆了起来,贺大娘冷眼旁观竟然也不出声阻挡。 直到大太太慢悠悠的过来,说了事情始末,贺大娘脸上颜色变了又变,伸手挡住大太太道:“既然是灶上出了这等肮脏事,就请奶奶稍后,让老婆子问个究竟,不拘是哪个,老婆子立刻就把她剁了喂狗” 大太太一听,贺大娘这是丢卒保军呢,怎肯让她如意?仗着主子身份,当下就不软不硬的驳了回去:“先前不也是大娘在管么?我可是一直放心着的,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情?” 贺大娘一时无语,索性冷眼旁观,看大太太能玩出什么花来。 大太太的人早把灶上的婆子媳妇们尽皆缚了,捆成了一捆粽子丢到地上。大太太坐在椅上,郭妈妈捧过来一盏香茗,大太太慢慢品着,等下面的人脸上开始浮现焦急之色,惶恐万分的看着她的时候,方语速极慢地道:“今天送去祭祖的点心是被那个咬了一口,若是自己说出来,说不得,我还饶她一死,若是被我查了出来,可就难说是什么下场了。” 大太太说完这一番话,等了半晌没有回音,心里欢喜着,这下有借口发落一群了,她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灶上的婆子最是奸猾,谁肯为了别人把自己卖了呢? 大太太细眉微挑,正要发作,却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似乎是被奴婢咬的。” 贺大娘一惊,和大太太同时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不是顾二,又是哪个? 贺大娘又惊又气,她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当下顾不得许多,凶狠地骂道:“你休要胡说,莫要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 转头对着大太太冷言道:“那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平时都叫她二傻,想是把中午吃的馍馍当成了点心,奶奶休要理她。” 顾二却不知道贺大娘一番好意,她只道若是不说实话就连累了这一群人,就喊道:“是不是做的极为精致,掺了牛乳和鸡蛋,又撒了一层细糖的?” 怕大太太不信,顾二又补充道:“这灶上只有奴婢的年纪小,那牙印一看就知道是奴婢咬的。” 贺大娘真是恨死了,这个顾二平日里呆头呆脑,怎地一下子脑袋灵光起来,非要把自己的小命葬送了? 她却料错了,顾二只是为人实在罢了。 灶上的婆子们在李府呆的时间都不短了,先前见郭妈妈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人都捆起来了,就吓得半死,等大太太来了知晓了事情原委,一个个登时明白今日怕不能善了,现在见顾二跳出来认了账,立刻七嘴八舌地落井下石: “可不就是顾二吃的,老婆子亲眼所见。” “奴婢也看到了,她连手都没洗,被灶火熏的一手黑漆就去拿糕饼。” “一盘子的点心被她吃了个精光,劝她也不听。” 第五十六章 威武的贺大娘果真牛X 第五十六章威武的贺大娘果真牛x 大太太听顾二说的有理有据就信了三分,心里暗暗着急,若是这小丫鬟认了去,怕是发落不得灶上的婆子们了,眼见这些婆子七嘴八舌的送了极好的把柄。(手打小说) 大太太轻咳一声,场上立刻鸦雀无声,婆子们俱都闭了嘴,一个个盯紧了大太太的嘴巴,盼望着她把顾二发作出去,自己便置身事外了。 大太太眼睛抬起,扫了一圈场上的婆子们,淡淡地道:“你们看见她偷吃,却无人阻挡?” 她把手里的茶碗向地上一摔,怒道:“把这里的婆子都给我捆了,叫牙子来全部打发了。” 随后用手一指顾二,恼道:“把这个给我打杀出去” 大太太前面一席话贺大娘还无甚反应,听了最后一句,脸一沉,正要说话,却见顾二双膝跪地蹭到了大太太面前来,小脸上满是急切:“是奴婢一人吃的,与她们没什么相干,还请奶奶发作奴婢一人吧,奴婢给奶奶磕头了” 说着,顾不得双手被捆在了身后,顾二砰砰地磕起头来,声音在空旷的灶房里异常响亮,很快就从额上流出了血,顾二却不管不顾,闷声磕头。 大太太听的心烦,一脚把顾二踹开,对着身边的婆子叱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不会拉走她?” 立时就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把顾二架了起来,顾二没有丝毫挣扎,只在嘴巴里凄厉的喊着:“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啊,奶奶饶了她们吧~” 贺大娘面色阴沉,心知顾二不是好吃贪多的孩子,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抬起头向着灶上的婆子们扫去,发现大多是解气和忿恨的神情,心中冷笑,这些人终究是下人,一个个小气吧啦又只顾自身,只会互相踩来踩去,若是遭了罪,恨不能人人都去死,只要自己活着。 不经意间看见王顺家的脸上隐隐有一丝快感,贺大娘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哼,定是王顺家的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叫顾二这孩子给她背了黑锅。 眼见顾二就要被两个粗壮婆子拖出灶上,贺大娘吼道:“给老娘住手” 那两个婆子被她一吓,愣了神,大太太极端不满,贺大娘就算再得老太太的另眼相看,也不过是李府的一个下人罢了,怎么着,今天惹出这泼天大祸,还敢明着跟主子干? 今天,她就要发作了贺大娘,谅老太太也说不得她半分不是。 大太太不动声色的伸手掐了郭妈妈一下,郭妈妈忍着痛,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小丫鬟拖下去乱棍打死,再寻个牙婆来把这些婆子都卖了。” 未待那两个婆子有所动作,贺大娘已经抢先一步,两只蒲掌一扇,两个粗使婆子捂着嘴巴哭号,吐出一口含了碎牙的血来。 贺大娘把顾二抓在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太太,不卑不亢地道:“既然这孩子已经招了,还请奶奶看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少些责罚。” 见大太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贺大娘亦是沉下了脸,沉声道:“奶奶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刚出世的孙少爷积点阴德,这府里,可不是只有奶奶一房主子。” 说到最后一句,赫然已经是威胁了,大太太又惊又怒,却见贺大娘轻蔑地看着她,又道:“奶奶就算想要夺权,也不当选在这个时候,过几日,族里的亲眷族老还要来府上拜年的。莫非奶奶想要这阖府上下都去喝西北风不成?这年关岁尾的,哪个牙婆可也找不出这么多的厨娘来救急。” 灶房里静悄悄的,若不是看到大太太青白交替的脸,定然会以为这一屋子的人不过是蜡像罢了。 所有的婆子媳妇们都深深的低下了头,贺大娘这是明着打脸呢,她敢顶撞大太太,旁人可不敢,就连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奶娘郭妈妈也是打着颤,不敢去看大太太的脸色。 唯一敢看大太太的人,又不屑于去看。 大太太气的两眼死死瞪住贺大娘,恨不能扑上去抓花贺大娘的脸,又或者撕烂贺大娘的衣裙,偏她又晓得贺大娘说的话字字珠玑,一个字都反驳不得。 大太太毕竟也是个人物,自幼在宅门里长大历练过的,她深呼吸几次,生生把一口气压了下去,冷冷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小丫头就仗三十,余下人等各罚去三月月例。” 大太太冷哼一声,又想到这里的婆子们都看着贺大娘喷她一脸吐沫,打定主意,早晚把这里的婆子媳妇们都发作了出去,尤其是贺大娘 贺大娘闻言,知道大太太已经让了步了,她不好再拦着什么,手里一松,顾二就又被那两个婆子抢去,贺大娘看着这两个婆子闪烁的眼睛,知晓她们想把掉了牙的场子在顾二身上找回来,她嘿嘿一笑,阴森森地道:“若是以后还想有一口好牙吃东西就掂量着办吧。” 大太太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个贺大娘,实在是无法无天了,她亦是喊道:“如果以后还想在府里当差就看着办吧” 那两个粗使婆子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招谁惹谁了,他祖母的,平白无故地挨了两巴掌碎了一口牙不说,还要夹在中间做肉饼。 两个婆子二话不说,松开顾二,只管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贺大娘不紧不慢地自言自语:“孙少爷该洗三了吧,这大少***娘家要是来人,还得好生款待一番。” 大太太两只手的指甲抠到了肉里,掐出几道血痕却浑然不觉,这辈子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她猛地站起,对着郭妈妈就是两个耳光扇了过去,怒道:“以后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话罢,大太太率先出门,郭妈妈顶着一张肿脸紧随其后。 那两个粗使婆子明白了上面的意思,拉着顾二出去,轻轻的敲了三十棍。 只是顾二毕竟年幼,依然是打得皮开肉绽,还好没有伤筋动骨,贺大娘轻轻吐了口气,顾二这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ps:今天只赶出来一章,抱歉哈。 官方理由:本人抱着精益求精的态度,为了给广大读者更好的阅读体会,去学习观摩他人的先进经验了。 事实:跑去看人家的小说看入迷了,囧。 第五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 第五十七章善恶终有报 贺大娘也没去管灶上的婆子,年关上生生叫她们跪了一夜,这些婆子却又不敢说三道四,心里明镜的,这次能从大太太手里死里逃生,多亏了贺大娘。(手打小说) 贺大娘等顾二一打完板子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屋子里,又摸出一锭银子,唤人去请大夫。 大夫细细查看一番,开了些药膏,又开了调养的方子。贺大娘叫人随大夫一起回去抓了药来,亲自熬了药喂给顾二喝了。 顾二精神不大好,吃了药就睡过去了,贺大娘守在她身边,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贺大娘给顾二掖了掖被角,到灶上嘱咐一番,安排好府上的吃食,端了碗米汤回来,见顾二已经醒了,小脸苍白,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下来,就是死死的咬着下唇,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贺大娘心疼她,却又恼她憨傻背了黑锅,板着脸皮把米汤给顾二灌了下去,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顾二。 顾二知晓贺大娘气的很,却又担心的问道:“灶上的嬷嬷们都没事了吧?” 贺大娘大手猛地一拍桌子,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自己小命差点搭了进去,还给那帮东西遮遮掩掩。你说,那东西到底是谁吃的?” 顾二身子一哆嗦,怯生生地道:“大娘,确实是我咬的……” 贺大娘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着顾二,摆明了不相信她:“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去吃那上供的祭品,你说,是谁诓你吃的?” 顾二吞吞吐吐地道:“没,没人诓我,只是,只是王顺家的叫我自己去拿……” 声音越来越小,却又突然拔高了嗓子急道:“应是我没看清楚,拿错了点心盒子。” 贺大娘见她此时还在为王顺家的说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知道这孩子死脑筋,一时怕是转不过弯来,眯着眼睛道:“你一口一个姐姐,你且看看,你这姐姐会不会来探你吧” 如此过了几日,贺大娘亲奉汤水,把顾二照顾的无微不至,顾二眼睛里的神采却渐渐黯淡下去,到了初五早上,竟然发起了高烧。 贺大娘又连忙叫人去请了大夫,大夫查看了顾二身上的伤口,又诊了下脉,沉吟半晌,方道:“这孩子心气太大,不利伤口愈合,只能开了药调养着。” 贺大娘恭声应了,又叫人去抓了药,熬好了,喂给顾二吃了,摸她额头还是滚烫。 贺大娘端了盆冷水进来,整整一夜,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反复给顾二擦身,到了早上,烧终于退了,只是顾二看上去甚是虚弱,眼见就只剩了半口气的样子。 若不是顾二伤口未愈,贺大娘真恨不能打上几个大耳瓜子,她气急攻心,往日里的沉稳全都不见,拽着顾二的耳朵吼道:“第一天就告诉你了,防人之心不可有,如今又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顾二只觉得额上像是有无数个小针往脑袋里扎,喉咙里又干又烧,沙哑着嗓子,抱着一丝希望地道:“许是灶上太忙,姐姐无暇过来吧。” 贺大娘完全死心了,这孩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她转身出了房门,到了灶上,冷冷道:“王顺家的,你跟我来。” 王顺家的这几日如同平常一样做活,只当事情已经过去了,闻得贺大娘叫她,心里一惊,忐忑不安地跟在贺大娘身后。 到了贺大娘房中,贺大娘也不引王顺家的进到里屋,只在外间坐了。 贺大娘冷笑一声,开门见山地道:“王顺家的,你故意骗顾二吃那糕点,想做什么?顾二可曾招你?可曾惹你?” 王顺家的脸上狰狞初现,知晓今日是瞒不住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如果不是她,旁人怎会知道我没有怀上孩子,王顺又怎会要休了我?” 她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有着鱼死网破的决绝,恨意滔天:“本想着顾二年幼无知,我故意示好于她,每日里放上糕点在盒里,等她养成自行取用的习惯,再寻机暗算一次,果然如我所料,只是,” 王顺家的语气一转,言语间又恨上三分,“若不是顾二这蠢货自己跳出来,这灶上的婆子媳妇就都要如我一样被卖掉了,哈哈哈哈,叫你们成日笑话于我,我偏要你们和我一样下场” 贺大娘阴沉着脸,怒道:“灶上的婆子们平日里顶多嚼嚼舌根,顾二更是何其无辜,你也真狠的下心,下的了手。” 王顺家的发泄完了突然后怕起来,满心悔意,她凄凄艾艾地哭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日日里提心吊胆,谁知道那个杀千刀的什么时候会回来将我卖了。” 哭着哭着越发害怕,扑通跪了下去,哭诉道:“大娘救我,大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贺大娘不言不语,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解开锦封,却是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叠好的方胜,丢到了王顺家的面前。 王顺家的哭的一颤一颤,伸手拣了起来,轻轻打开了,却见是两个契约,上面按着鲜红的手印。 贺大娘淡淡地道:“这里一份是王顺写的和离书,一份是你的身契,我本想过完年就交给你,如今这里是容不下你了,拿着这两份文书去吧。” 王顺家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年前给我……” 转过眼又要哭求,贺大娘不耐烦起来,恼道:“给老娘滚出去,你再不走,我就寻个老鸨给你卖到窑子里。” 王顺家的自知所作所为无可原谅,能得回身契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她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向外行去。 眼见王顺家的出了房门,贺大娘正要去关上门,却听得里屋扑通一声,贺大娘忙奔了进去,原来顾二为了听得真切,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却不妨跌下了床。 贺大娘连忙把顾二又抱了上去,却见顾二又是昏厥过去。 贺大娘轻叹一声,也不去管旁的事情了,一心一意地守在顾二身边,只盼着这孩子快些好起来。 第五十八章 卑微而渺小的尊严 第五十八章卑微而渺小的尊严 顾二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成了田间的一棵杂草,卑微而渺小的活着,旁人的一个微笑,一个鼓励都化成了阳光雨露,让她雀跃不已。(手打小说) 她只想活下去,就这么简单,可惜这么卑微渺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无数的大脚向她迎面踩来,眼见就要被践踏致死,顾二猛地惊醒,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出一头冷汗,微微一动背后的伤口就传来了剧烈的灼烧感。 贺大娘却不去帮她,只在一旁看她皱眉呻吟,淡淡地道:“醒了?” 顾二偏过头去,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贺大娘,想起了昏厥前的事情,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变的惨白,她犹豫片刻,沙哑着嗓子问道:“王顺家的……”半句话噎在嘴巴里却是问不出来。 贺大娘嗤笑一声,撇了撇嘴巴,不以为然地道:“看她脑子够不够灵光了,若是个聪明的,就寻个稳当点的牙婆,把自己远远的卖入荒郊野岭去给山野樵夫做个媳妇,若是个蠢的……”怕是要成了暗娼,这后半句,贺大娘却是不好说的了。 顾二淡淡的哦了一声,垂下双目,贺大娘以为她又睡过去的时候,顾二低声道:“大娘根本就没打算给她身契吧,无论是年前,还是年后。” 贺大娘蓦地一惊,凑近了顾二,只闻得浅浅的呼声,这丫头,又睡过去了。 贺大娘呆呆地坐在椅上半晌,这是什么意思呢?那句话,应该不是无心的吧,顾二,终于成长了么? 贺大娘虽然一心盼望着顾二能知事些,却也爱惜着她身上的单纯,现在这种结果,贺大娘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又苦又涩还带着一丝腥气。 顾二再次醒来的时候,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和以前一样老实听话,却又有什么不同了,细看去,她嘴角始终带了一抹浅笑,却让人觉得疏离,似乎和她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罩子,可望不可及。 贺大娘心中暗叹,这丫头,终于晓得要明哲保身了吗?贺大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又去见了二姑奶奶,知晓二姑奶奶要待到二月二才上路,就借着顾二养伤的名义,留在自己身边再调教一个月。 这一个月,顾二多半是躺在床上静养,贺大娘口述的,贺大娘恨不能把自己肚子里会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教会顾二。 各种绣工,单面绣,双面绣,挑绣翻绣,配合着各种布料的知识;又教导顾二算盘上的学问,甚至把灶上的账册拿来,一一讲解;琴棋书画诸般杂艺只教了浅浅的一个根基;尚有豪门大家里的诸多规矩和习俗。 顾二伤在后身,难以翻动,不能起身实践,贺大娘就要求她把所教的东西全部背诵下来,等到了涟姐儿身边再慢慢学用。 等到了二月初一,顾二身上的伤已经结了疤,虽然不能使力,却已经无碍行走,贺大娘知道明天二姑奶奶就要启程,该把顾二送过去了。 贺大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席面,顾二乖巧的捧着酒壶伺立一旁,贺大娘轻叹一声,拉她坐下了,唠唠叨叨地说:“老婆子会的这么点东西,都教给你了,能学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顾二一言不发,只抿唇笑着,贺大娘见她如此,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强压下心中不安,继续道:“你学过的东西,只有厨艺和刺绣可以展现人前,那管账的功夫要等你升了管事娘子才用的上。” 贺大娘顿了下,脸上严肃起来,板着脸道:“你识字的事情切切记得,千万不能叫旁人知晓,如今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下人,识的字是祸不是福。” 说完这段话,贺大娘自觉该交代的俱已交代妥当,就招呼着顾二开始吃菜,顾二经过贺大娘的精心调教,却不肯与贺大娘同桌而食,举着酒壶在一旁伺候着,又不时给贺大娘布菜。 贺大娘暗暗点头,顾二如此知进退,至少在这李府,已经足以立足了。她吃了半饱,满意地拉顾二坐下,殷勤地夹了菜给顾二,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去了涟姐儿那边,你要多做事,少说话,出门带着耳朵,回家把嘴关在外面。凡事要忠心,这是做人仆役的本分。” 顾二一一点头应了,小口小口的吃起菜来,待她吃完,贺大娘又翻出了一身新衣,却是在顾二卧床时,贺大娘一针一线的缝制的。 顾二摸着新衣,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刚进李府时得了那套衣服时的欢喜,她垂下眼睛,是人变了么。 眼见时辰不早,贺大娘就张罗着带顾二去见二姑奶奶。 两个人一前一后要踏出房门之际,顾二终于忍不住,拽住了贺大娘的衣襟,待贺大娘回过头来,顾二直直地望进贺大娘眼中,犹然带着一丝希望地问道:“大娘,是否已经签了顾二的死契?” 贺大娘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二,顾二一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答案,缓缓地松开手,脸上多了几分落寞,顾二轻声道:“大娘这几日里教导我大户人家的规矩,顾二就知道了,将来必是做为涟姐儿的陪嫁随她一起出门,既然是陪嫁,断没有还签着生契的道理。” 贺大娘心里一阵失落,又有些伤心,顾二变成如今这样,是她一手打造,现在,她却有些悔了。 贺大娘扪心自问,把顾二送到涟姐儿身边,是双赢的选择,以顾二的颜色,定然不会被姑爷收入房中,将来涟姐儿给她指个有脸面的管事,也是极体面的了。 明知如此,贺大娘心里还是堵得慌,看着越发恭顺的顾二,一口气几乎要提不上来。 顾二突地跪下,双手掌心向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贺大娘,坦荡荡地道:“大娘于我,恩重如山,顾二牢记于心。” 她略一迟疑,又道:“顾二必会好生伺候小姐,请大娘放心。”话罢,顾二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却有一句话藏在心中,没有说出: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顾二定然也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