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一章妾本是财 第一章妾本是财 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手打小说) 杭州。 时值梅雨季节,虽然天没有下雨,却仍是阴沉沉的,似乎整个天都快压了下来。 目光远眺,远处的飞檐屋角,也似快要接着天幕。就连眼前那一溜粉墙黛瓦,都透着那股子阴郁之气似的。 闷闷地收回目光,少年整了整头上的葛巾,挪了下身上的板凳,又把目光投向门外的小马车上。 那辆马车,又窄又小,拉车的瘦马毛都快掉光了,就连靠在车辕上打盹的车夫也是一副邋遢的模样。 皱皱眉,少年轻声嘀咕着:“赶明个儿,某燕小三也到前门当差,这样的破车,还敢停到某的眼前……” 这扇门,虽也算宽敞,却是开在后巷的后门。朱府,虽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富户,这后门,进出的却皆是下人或是身份彽微的人物,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拿,又没什么风光可出,也难怪这做门房的小厮满腹牢骚。 隐约听到里面停来脚步声,燕小三跳起身来。扭头向大宅里看去,虽然隔着影壁,又有夹道、二门,看不到里面花园大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燕小三的脸色却还是现出兴奋之色。 要说,这门前马车的主人,燕小三还真是认识。 这马车的主人本是城北的牙人徐婆子,专以向豪门大户推介仆妇佣人,又兼买卖妾婢奴仆之事为生。一年里倒总有个五六次会登门,因此这一两二去的,燕小三倒也认得了这马车。 虽平时也未从徐婆子身上捞到多少油水,可每每徐婆子上门,他却也觉得开怀。不为别的,只为徐婆子那趟差事对他这个每日守在朱府后门打混的小厮来说,是种极大的消遣。 所以今个一早徐婆子上门时,他便一直提着精神,时刻留神着宅里的动静。这会一听到脚步声,便跳起身来张望。心中暗自盘算着不知主母今个儿是又发作了哪个小娘,竟然招了徐婆子上门。只不知是被拉出去卖作奴婢还是会被送去那种地方…… 这样一想,燕小三不禁嘿嘿干笑了两声,踮着脚尖,用暧昧地眼神看着自影壁后转出来的一群人。 一群女子,推推攘攘的,夹杂着轻骂低啐,虽也是吴音,却并不婉转,透着那股子泼辣与狠厉之气。却是几个穿着窄袖襦衫,上身着着长裤的中年仆妇。 燕小三识得是府里浆洗衣裳做粗活或是看守二门的婆子们,走在前面的两个,打扮却又不同那些做粗活的婆子。下身皆是穿着百褶裙,外罩短背子,显得体面得多。一个正是内宅里管些事儿的于嫂,另一个则是徐婆子。 正在心里遗憾,居然不是和他先前所想一般处置哪个小娘。却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喝斥:“不要推攘,我自己有脚……” 被那清朗的嗓音吸引,燕小三翘首看去,却是吃了一惊。 被一群仆妇簇拥、不,是被押在中间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娘。十五、六岁的年岁,穿着淡青的薄罗衫子,湘绿的罗裙,外罩青蓝色背子。高鬓,削肩,细腰,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最喜人的便是下巴处一点樱红的美人痣,便是粉面含煞,嘴唇紧抿,却因那一点红痣而带出三分妩媚之意。 心中惊震。燕小三背过头去,却自低声念道:“事情可是大发了,居然是要卖大郎的妾呢!” 原来,这女子本是朱家大郎的宠妾李氏玉娘。月前刚诞下一子,却不知怎的,今日竟要被卖了出去。 燕小三还在嘀咕,盘算着要不要向大郎通风报信。 那头一群人已经渐渐走近大门。那李玉娘突然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去,隔着那在身后押着她的仆妇,远远地望去,却只能看得见一道影壁,遮拦住通往内宅的道路。 “何苦着,李娘子。”见她停下脚步,面上现出难舍之色,于嫂挥了挥手,令那几个要上前拉扯的婆子退开,叉着手平声劝道:“小娘子也是知道的,这内宅之事,都是主母当家作主,便是大郎赶回来了又能如何,李娘子还是要被送出去的。” 见李玉娘面色微变,似有所动,她便又道:“总是李娘子你命苦,不该自卖为妾的。妾婢之流,不过贱籍财物,买卖都是由得主人的。便是苏学士那般人物,还用妾换马呢!咱们主母对娘子这般都算是好的了……” 转头定定地看着于嫂,李玉娘突然冷笑一声:“妾本是财,便是被卖也是应当!呵,果然是我命苦……”扬起眉,她又嗤笑道:“只是嫂子却是说错了,我并非舍不得大郎,只是我那孩儿……”略低了下头,她涩声道:“我辛苦怀胎……月,才生下那孩子,却连看都未曾看过一眼。便是他生得如何样貌,我都不知。我只求,嫂子能和主母通融一下,让我见一眼我那苦命的孩儿……” 不知怎的,她初说话时声音颇为含糊,竟把那个“十”字含糊得让人听得不甚清楚。可此刻于嫂满腹惊怒,却不曾细想这些个小事儿。 “李娘子说话好没道理!我们朱家的小郎君乃是福大命大的贵人,怎么就成了你苦命的孩儿了。莫要忘了,你不过是个买来的妾,也配做小郎君的娘亲吗?莫要笑死人啦!” 脸色突变,李玉娘铁青着脸喝道:“怎的?那孩子从我李玉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倒如今我竟连做他的娘都不配?!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于嫂哼了一声,却没有接话茬,接话的是徐婆子。她诧异地看着李玉娘,尖着嗓子道:“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便是当日契约上没写,可这约定成俗的事,娘子应该早就知道的。为妾三载,期间所出,断没有让娘子带走的道理。” 被她噎得一愣,李玉娘旋即大怒,“这算什么道理。我生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带走呢?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她这一样一嚷,冷眼旁观的于嫂脸色也冷下来,打了个手势,便有健壮的婆子上前拉着她。李玉娘更怒,挣扎着要挣开去,却无奈生产之后忧心百结,身弱力轻,一时竟挣不开。 这边正闹得凶时,却突然有人自影壁后跑出来。一个皂衣短衫的小厮跑过来,叉手一礼道:“于家嫂子,大郎谴我过来说句话。” 突然听得这话,乱成一团的女人们都住了手。钗摇鬓乱的李玉娘面色一松,抬手理了理鬓发后才问道:“可是大郎知道主母要卖我,特意谴你过来?” “正是如此,李娘子。”那小厮答得客气,可李玉娘却丝毫未放松精神。虽只是加了一个姓氏,可却令她觉得已经是完全被视为外人了的感觉。 那小厮看着于嫂,笑道:“大郎吩咐,莫要太过为难了李娘子。”又转头对李玉娘一礼道:“大郎言道昔日与李娘子恩爱甚笃,今日一别,说不定后会无期,因此特意叫我送来10贯钱,也算不枉与李娘子恩爱一场……” 说着,已取出一只墨绿色的荷包递了过来。显是已将制印换作散碎银子。 十指纤细,拈着荷包的结绳,因着那浓浓的绿更衬得指尖似没有血色的苍白。 突然掌心一翻,李玉娘将荷包在掌心一掂,抬眼看着那小厮,忽地冷笑起来:“好一句恩爱甚笃!好一个不枉恩爱一场?!原来我李玉娘在朱子钰眼里就值这10贯钱?” 瞪着那小厮,她冷哼出声,“你去回你家大郎,就说我李玉娘不图他这份恩爱,只求他让我见见我的孩子。”不是不知利害关系的人,李玉娘也知今天是不可能带走那个孩子了。其实,一早她已经知道会这样,一个连自己都被卖掉的人,又能保护得了什么? 那小厮一向跟在大郎身边,却是灵牙利齿,一听李玉娘的请求,便自冷笑出声。“李娘子这是何苦呢!你也知道带不走小郎君的,就是见上一面,也不过徒增伤悲。再说,呵,大郎心意已决,你就算再拖延时间,事情也不会有转还的余地……” 听得嘲讽的笑声。李玉娘的脸上现出一丝阴厉之色。目光一一掠过或掩面或叉腰的仆妇。没来都没有觉得原来人的笑容居然也可以这么可恶,这么让人气慨到脸上发烧…… 缓缓转过身,李玉娘慢步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时,身边微微一晃,站在一旁的燕小三唬了一跳,正待伸手相扶时,她却已经扶着门边站稳身。 仰起头,从门里望着门外那延绵而去的粉墙,墙后探出的一点嫣红,远外的飞檐屋脊……虽然看不到其他的景物,可李玉娘的扶着门边的手却轻轻颤抖。 隐约的,仿佛听得见有些喧哗之声从远处传来。不同于之前所听到的声音,似乎是夹杂着叫卖之声的让人听到就觉得充满生机的喧闹之声…… 嘴角一扬,李玉娘仰着头,突然放声大笑。 被她这突兀的笑声,闹得一愣神,便有人嘀咕:“真是没情没义的贱人,大郎对她那般好,临去了竟见不到半分悲凄之色,反倒这样开怀大笑,若我是大郎……”似乎是被人拍了下,后面那句话便没有再说出来。 那来送银钱的小厮似乎也觉面上无光,看着李玉娘又道:“李娘子可有什么话要同大郎讲的,我可以帮忙捎上一两句。” 闻言冷笑,李玉娘斜睨着他,笑道:“我都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了,又怎么有话捎给朱子钰呢?” 声音一顿,她挑高眉,脸上现出一抹嘲弄之色,“真是可笑!都说我是可供买卖之物了,还和我谈什么情义?我和朱子钰,一个买,一个卖,不过就是钱财与**的交易。我尚未要求他对真的相爱相惜,他又凭什么来让我对他真情真义?那小厮,你若要带话,便把我说的这话带给你家大郎好了。就说我李玉娘今天走出朱家的门,心里只觉得痛快……” 话一说完,她抬脚迈出门去。径直走到马车后,一掀帘子,就钻进了车里。 “呀,这李娘子……”原本还冷眼旁观的徐婆子讪讪地笑着,左手却突然抬起捂住右手的衣袖。 瞥她一眼,于嫂哼了一声,“你担的什么心呢?事情已经说好了,难道咱们朱家倒会突然改了主意不成?就算有人不知好歹,我们朱家世代积善,可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说罢,也不看徐婆子,便转身往影壁后走去。 那几个仆妇也匆匆追了上去。倒是那小厮,却是冷哼了一声,冲着燕小三挑了下下巴,特特地吩咐了一句:“燕小三,看好了门户,可别让人趁着乱子钻进了门来,那时,可要仔细你那身皮了。”说着,还拿眼往门外那辆马车扫了一眼,这才转身去了。 “呸,还真当自己是大郎身边的红人了……”燕小三啐着,看到徐婆子抬脚要走,哼了一声,右手有意无意地伸出。 微微一笑,徐婆子挽了下发髻。轻笑道:“急什么呢!老身还能待薄了小哥儿不成。”手抚过,却在燕小三手上放了数枚制钱。 燕小三拿眼一看,已知手中这些约有十五文钱,脸上便有几分不高兴之色。 看得分明,徐婆子却只是淡淡笑着,全不见面对于嫂时的小心逢迎。“小哥儿买碗酒消消暑吧!”说着,便抬脚走了出去。 眼看着徐婆子上了车,燕小三不禁啐了一口,闷声道:“这老瘟婆,扣气得快要一毛不拔了!”嘴上骂着,却还是把那十五文钱小心地收入荷包里。 看看那毛都快掉光的马达达地走开,听着吱咯吱咯的车轮声渐远,燕小三这才又坐下身,把头靠在头上,闭上眼,却不过片刻便又睁开…… “这世道,漂亮的小娘都叫有钱的财主占去了。可怜啊,燕小三,你这穷汉子是要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喽……”啧啧有声地叹着,仿佛眼前又晃动着刚才看到的妩媚面容。不禁又是一声长叹:“可惜了,不知又便宜了哪个臭汉子……” 第二章原非妾 第二章原非妾 瘦马轻车,缓缓驶出长巷。(手打小说)隔着一道布帘,依稀听得外面的叫卖声与喧闹声,似乎马车已经渐渐驶入闹市。虽不曾看到外面是个什么情形,想来却一定很是热闹。 李玉娘抬起眼,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徐婆子,手指微颤,却到底没有伸手去撩开那道布帘。 冷冷地看了她半晌,徐婆子终于开口道:“玉娘今日好生莽撞。虽然你是个良家子,朱家也不敢把你卖到那种龌龊的地方。可朱家在这杭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便是你以后在新主家或是转回了自由身,总有求到人家的时候,何苦得罪他们呢?” “求?”李玉娘哼了一声,“我便是穷困至死,也不会求到朱家门上。” “切,这会儿倒是说起大话了。当初也没见你穷困得要死了,怎么就求着老身帮你说合卖身作妾呢?” 看着徐婆子脸上不屑的笑意,李玉娘一愣,竟一时没有说话。 原来,当初竟也是徐婆子作了中间人将她卖掉的。 徐婆子已经继续道:“也是你太过心急,非要缠着那朱家大郎把你提为如夫人,要不然朱家主母也不会这样就把你卖掉。急的什么呢?朱家唯一的小郎君都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要是肯老老实实地呆在朱家捱上个十年,还能不给你个如夫人的名份吗?” 睨了她一眼,徐婆子又道:“总是你这小娘自恃生得美貌,心太大了。我可是告诉你,你家里娘老子自得了你那笔卖身钱,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你若是有脑子,到了新主家就好生巴结着主母、大郎,便不能在主家混出头,也为自己捞些银钱伴身。要不然一年你的役期满了,可真就要穷困潦倒睡到庙里去喝西北风了。” 说完,也不看李玉娘,反一扭头,掀开前面的帘子问外面的役者,“这到什么地方了?离顾家还有多远?”大概听得不清,竟挪了挪身子坐到外面去了。 布帘垂落,车厢里便又重新暗了下来。 李玉娘低着头,看着平放在膝上的手。突然“哧”地一声冷笑:“李玉娘,你都听到了?还有什么好盼的呢!连你爸妈都不要你了……***,这都***地算是什么世界……”语调悲怆,声音却压得极低。 抬了抬脸,一双明亮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里闪耀着诡谲的光彩。仿佛是正在看着虚空中的某处,正与什么人交流…… 或者说,是她自以为是的正在与人交流。在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真正的李玉娘交流。 从那个看似歌舞升平,却是富人天堂穷人地狱的城市穿越到这个据说是北宋年间的杭州,已经有了半年时间。从震惊到接受现实再到努力去适应去学习,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心力。 可是,仍然觉得无力。有时候,会想捶地骂天:靠!贼老天!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要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个连丫环、家丁都文绉绉堪比中文系高才生的世界。很有语言障碍啊! 总觉得自从穿越以来,她就是一个文盲。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关于古代的常识,全派不上用处。 忘了说,人家这儿的丫环不叫丫环,叫使女、叫奴婢;家丁也不叫家丁,而叫小厮。而且,身份还各有好多的讲究,分了个三六九等。在最初几次丢脸后,她都快不敢说话了,只能睁大眼好好看着学着。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就是文盲,也似乎是应当的。可,就算那些没念过书的下人,说话都比她文雅,真是叫人难受。 穿越也罢了,她受惊过后也可以适应,可为什么要让她一穿就穿成一个大肚婆呢?起先知道自己居然是这府上的一小妾时,很是受打击。好好一个崇拜女权主义,坚持男女平等的现代女怎么就成了古人的小妾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失业率多高啊,就算是小妾那也认了,怎么着也有人养。再说,她这肚子要是争气,生个白胖小子,她不也可以象那些yy小说一样母凭子贵,在这家儿吃香的喝辣的再作威作福嘛! 可惜,还没等她完全转过这个弯,她又被重重打击。原来,宋朝的妾,不是终身制而是雇佣制。 简单点说,她就有点象现代被包*的二奶。只不过包*期,人北宋政府还有规定:为妾者,只可三年期。一过三年期,你要是能转正作如夫人,那算是你高明,也是有了正式身份,可以在这家混吃等死。可要是不成,那就只有两条出路,一是转还成良家子身份,你爱干嘛干嘛去----这点还得说明,只有原是良家子者才可有选择的机会。要是你原就是奴婢或是伎者,那就只能选第二种,自妾降为奴婢。你还有啥想法,等着为婢十年后,咱再商量吧! 这些让她快点神经错乱的信息,倒让她想起苏东坡他老人家的小老婆,好象那个朝云也是做十年奴婢后才能了如夫人了吧?能记得这个,还得亏曾经有个女权主义的姐们拉着她大骂苏东坡的好色负心薄情,只说他一首“十年生死两茫茫”欺骗了世人,谁知道在重情重义的好男人面具下是对另一女人的狠心薄情云云。记得当时,她也还跟着叫嚣了两句,可现在想想,好象自己还真冤枉人家苏老先生了。 且不说那些让她头大的事儿,单只说这大着肚子的李玉娘,她起初还以为必是多得宠的一个人呢!可一连十几天,也没见到被称为大郎的男主人。一打听,却是主母以李玉娘身怀有孕不宜侍寢之名又买了一个妾送到了自家郎君的床上。于是,原本还对李玉娘宠爱有加的男人立时把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丢到脑后。 她穿过来半年,统共只见了那男人两三面。倒是朱家的主母云氏很是紧张李玉娘的肚子,不仅教人好吃好喝好用地照顾着她,还每隔几日便到她的住处探上一回。 本来她还想着就算男人靠不住,有这个主母好好待她,日子也不算难过。却不成想,她一生下儿子,就被膝下无子的云氏抱走,连让她看上一眼都不曾。如今她还未坐完月子,竟叫了牙人领她去卖。 果然,这古代的男男女女真是不把妾当人啊!心口淤着口闷气。却也无奈,谁让她无端端地竟上了这么个不甘穷苦,自卖为妾的女人身上呢?还不如,在现代时死得透透的,也就不会一缕魂魄穿越数百年上了这李玉娘的身。 开始,很瞧不起这李玉娘。可后来她才知道,北宋年间的女人要想嫁得好,就得有大笔的嫁妆----这一点倒又引出她的惊讶。 却原来北宋女子是同男子一样享有继承权的,出嫁女有绝对权利支配自己的嫁妆,如遭休弃或是死去,这笔嫁妆也会随之返回娘家。正是因为如此,宋朝的女子如果没有一笔丰富的嫁妆,就找不到一个好对象。听起来有点象现代的印度女没嫁妆就甭想出嫁一样。 李玉娘出身贫寒,父母又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眼看着年龄渐长(其实在她眼里,这所谓的可以出嫁的年纪都还是该上学的未成年。也亏得那些恶心男居然下得去手糟蹋,都是恋童癖啊!),只好出此下策,如江浙一带许多女人一样,把自己典卖做妾,以此换取不菲的金钱,待法定服役期三年期满后,就可另觅一个男子嫁人做妻。 得说,李玉娘最初的想法还是很单纯的。可在豪门大户住得久了,心也就大了。兼之朱家主母膝下无子,嫁入朱家十多年,也只生了个女儿。因此,李玉娘使尽千般手段,讨好朱家大郎,哄得他应下将她提作如夫人之事。 这如夫人,虽非正妻,却是贵妾,凌驾于后宅正妻外的其他女子之上。想变妾作如夫人,却是有严格的规定且要在官府变更手续才可的。 只可惜,千般算计,万种柔情,却不如男人变心来得快。李玉娘一朝怀孕,这头还梦着母以子贵,飞上枝头做凤凰。那头朱子钰已经纳了新宠,将往日答应她的事抛诸脑后,以至于李玉娘如此凄凉地被卖出朱府。 虽然是被卖,可此刻的伪玉娘却着实感不到多心痛。再怎么着,那个和人浓情蜜意的人都不是她。没有情,又怎么会受情伤呢?只是觉得很气,气得心口都要炸开。 “**,老娘又不是什么玩具,就被你们这么卖来卖去的……” 虽然痛骂,却也无奈。毕竟当年李玉娘亲手签下的卖身契还在徐婆子手上,她总不能就这么跑掉变成一逃妾。 心里打定主意,反正离她役满不过一年多点儿,只要捱过这段时间,她就又是自由身了,到时候,哪儿不能去呢? 伸手把刚才收到的荷包掂了掂,看着那青底绣面和上面的粉色并蒂荷花。李玉娘的心微微一动,隐约觉得这荷包很是熟悉。不会,就是原来的李玉娘送给朱子钰的定情之物吧? 神思黯然,却又突地一声冷笑。连定情信物都还了,还真是两不相欠了。 把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一看,却是小巧的银锭子。来了这半年,她也知这样的小银锭子,一锭便是一两银子。只是平时百姓花销却不是用这银子,而是铜制钱。一贯制钱便是一两银子。按说,一贯一就是一千文钱,只是现今“以七十七钱为百”,因此,一两银子只可换到七百七十文钱。 不用细数,一眼看去,李玉娘已经冷哼出声,“一群龟孙子,连这钱都要苛扣老娘的。” 却是那荷包里只有七只银锭子,想来是那小厮或是其他人竟给她来了个三七开,扣下了三两银子。 正骂着,徐婆子已掀帘而入。眼睛在李玉娘未及放起的银锭上一扫,不禁闪了下,“这朱大郎也算对你好的了。要知道现在那些武勇效用一月才有米九斗、钱九贯呢!” 目光微闪,李玉娘心念一转,已笑道:“可惜被那些不要脸的汉子扣了些钱,真是晦气。”拈起一枚银锭,她轻轻放在徐婆子手上,“玉娘诸事烦劳徐妈妈,真是过意不去。这锭银子,权当玉娘的一点心意。日后玉娘役满无处容身时还求妈妈行个方便,帮我介绍份工作才是。” 一番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绕嘴。可是看看徐婆子现出惊喜之色的表情,还是觉得值了。 拿眼打量了两下,徐婆子笑着把手里的银锭收起,却也不再看李玉娘手里的荷包,“这大户人家就是调教人,连玉娘都出落得这般知晓事理了。你放心,徐妈妈不会忘了你的心意,日后若有用得着妈**,自然为你尽心尽力……” 目光一对,两人都笑了起来。一个是银钱入袋,心满意足;一个是财去人安,心中宽慰。 之后,徐婆子一改之前的冷淡,李玉娘也是刻意奉承讨好,一路上言笑晏晏,和乐融融。难得知道这徐婆子竟是以前介绍她进朱家的人牙,李玉娘借机套出了许多之前并不十分清楚的事情。又作好奇状问出许多市井秩事,甚至连她将被卖去顾家也打探了个清楚。 徐婆子虽然表功为她找了户好人家,但从话里却可知道这顾家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而是薄有家资的书香门第。 大郎顾洪乃是州学的一名士子,虽是书香世家,却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家中人口简单,性格温善,据说此次典妾却是其妻姜氏又怀身孕,故而买一小妾替他服侍丈夫。 听到这儿时,李玉娘不禁撇嘴。暗道正是你们这些北宋女人惯坏了老公,要是现代女人都这样,那二奶不是更要满天飞了。连说二奶村,就是二奶县二奶市都要出来了。 心里暗自盘算,去了这样的人家,那床弟之事不就要成了她的任务?在朱家,因为身怀有孕,这**,她如愿避开。可这次…… 不管了,反正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一个陌生男人占了便宜,说不得,就要闹上一场了…… 第三章下马威 第三章下马威 马车缓缓停下时,李玉娘不自觉地捏紧了指尖。(手打小说) 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徐婆子便笑着安慰了两句,无非是新主家的主线脾气多好,是远近皆知的善心人之类。可就是这样,李玉娘却仍是心存顾忌。 下了车,却是一套不甚宽敞的四合院,大门上挂着“顾宅”的匾额。应声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梳着双丫髻,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 “原来是徐妈妈来了。”轻声说着,少女挑眉往李玉娘这头看过来,不知怎的,却是一声冷笑,“快进来吧,我家主母正等着呢!” 顾家宅子,不过是一进的院子。和李玉娘记忆里的北京四合院很是相似,她不知这样的江南民居有个讲究叫作“四水归堂”。虽大致上是和四合院一样,可在细节上却又有些讲究。 绕过影壁,正面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东西厢又各有三间略小的厢房,南面却是一间小的倒座房,看起来象是厨房的模样。 把徐婆子和李玉娘领到东厢房的客厅,少女冷眼打量了李玉娘两眼,便笑着同徐婆子说了两句把她领了出来。李玉娘知道定是这家主母要先与徐婆子谈谈,虽然心中烦闷,却仍是一言不发地对回头看她的徐婆子点了点头。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李玉娘左右打量了下这间小客厅,嘴角不禁轻轻扬起。徐婆子还说顾家如何如何是户好人家,但从这宅子来看,竟只是她在朱家独居的一个跨院大小。而且从摆设来看,虽然有些书香之气,却华丽不足。可见这顾家不过是个小康之家。也亏得刚才徐婆子还哄她这顾家必不会亏待与她什么的话。 不过,对于现在的李玉娘来说,新主家越是小门小户就越好。家小业小,人口简单,总比呆在朱家好过些吧。 目光一转,看到桌上放着茶壶,她便自行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喝。刚喝了一口,门外,方才那少女便已走进来。 进屋看着李玉娘竟已经自己坐下,便一声冷笑:“敢情娘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客人了!可便是客人,主人家还没说话,你便这般放肆,也是太过了吧!” 李玉娘虽然不知为什么这少女竟对她似乎有敌意一般,可被人这般质问,若不回应,只怕以后更要被人欺到骨子里了。 也不去看她,李玉娘慢悠悠地把水喝完了,才抬头道:“可是主母唤我?” 好似被踩到了尾巴,少女一声冷哼:“招呼改得可倒是怪快了,我家主母可还没说买不买你呢!” “哦,”李玉娘慢吞吞地出声:“既然你家主母还未定下,那不知小娘子来此作甚?” 少女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眼在李玉娘胸前扫来扫去,“那徐婆子对我家主母说尽买你的好处,又说你生产不足一月,奶水还是有的,若我家主母买了你,日后生产后便是奶水不够,也不用去请奶妈或是买牛乳了。话说得这般有趣,我自然是要来瞧瞧这可以做乳牛的女人了……” 话说得刻薄,李玉娘皱了下眉,却似并未听到一般。甚至嘴角还挂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少女见此,更是胆子大起来,竟轻佻地伸手探向她的胸口,“我来看看你的奶水足不足,配不配奶我们小郎君……” 轻佻之言还未说完,手却已经被李玉娘抓住。 抓着她的手,李玉娘抬眼看着她,竟然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笑,少女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她竟猛地起身,一巴掌掴在少女的脸上。 少女一愣,下意识地捂着脸怔了两秒后,立刻嚎哭着往李玉娘身上扑去。 李玉娘闪身避开,合身往因用力过大而有些站不稳的少女身上一撞,少女应声倒地,她却只是噙着冷笑看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清叱:“这是在闹什么?” 李玉娘转过头去,却见门前站着徐婆子和一个穿着薄衫罗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生得端庄,虽不是十分美丽,却自有一种文雅的气质。腹部微隆,虽有徐婆子扶着,却仍一只自然地护住小腹。明显是一个已经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 心念一转,李玉娘已知道这应该就是顾家的主母姜氏。便叉腰为礼,恭声道:“奴见过顾孺人。” 当时,女子表示谦卑时多自称为奴或是奴家,又称低等官员之妻是孺人。李玉娘平日却是不惯自称为奴的,只是人在屋檐下,该做出的低姿态却还是要做的。同时,她称姜淑云为孺人却又带有奉承之意。 姜淑云闻言,目光微闪,似有些惊讶。面上却淡淡道:“不敢当,我娘家姓姜。” 李玉娘一怔,方意识到这时代的女性虽然时而被称某门某氏,可多数却还是不改本姓的,大概这也是和宋时女子也有继承权有关。 “姜孺人。”李玉娘淡淡一笑,直起身来。也不多话,只看着徐婆子进屋去扶那少女,“这可怎么闹的,小娘子,你没伤到吧!”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李玉娘。 知她是怕关系闹僵,做不成这担生意,李玉娘却仍是一动不动。看着少女哭嚷着扑到姜淑云脚下,“娘子为小的作主啊!这贱人还未进咱们顾家的门就动手打我……”一面说,一面仰起脸让姜淑云看她脸颊上的指印。 “这怎么说的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这李娘子可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徐婆子叹着,伸手拉扯着李玉娘示意她先低头。 李玉娘却把头一昂,冷哼道:“我听徐妈妈说顾家是书家世家,只当不管是主家还是下人,必都是知书达礼的。却不想原来顾家竟还有让奴婢验身这样的规矩……”声音一缓,她现出悲愤之色:“姜孺人,奴虽是卖身作妾,却也是良家子。这般将人看作牲畜般的羞辱,我实在无法生受……”说着,掩面而泣。 虽然她这一般话说得甚是含糊,可姜淑云转念一想,却已知前因后果。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婢小英时脸色便沉了两分,虽未直接喝骂,可那眼色却让小英露出胆怯之色。 “原是一场误会,家中女婢不懂事,我叫她向娘子赔罪,李娘子莫要再气了。”温言笑着,姜淑云冲小英使了个眼色。小英虽不甚情愿,却还是上前赔了钱,李玉娘也知不好闹得太过,顺势下了台阶。看着姜淑云和徐婆子分了宾主落座,她想想,还是绕到徐婆子身后站定。 抬眼看了眼李玉娘,姜淑云笑着招了招手,让李玉娘站在身前,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徐妈妈说得果然不假,不说玉娘的容貌,单看这双手,水葱一般细嫩,就知必是个美人了。” 又随意问了李玉娘两句,便笑着褪下腕上一只金镯套在李玉娘手上。 在古时,主母送给磕头敬茶的妾室首饰,即代表认同。李玉娘曾经在某个电视剧里看过这一段,当时还有老婆子说什么:受了首饰从此要服太太管之类的话。 虽然不知这宋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规矩,可看徐婆子眉开眼笑的样子,最起码也是说明姜淑云对将被卖进顾家的她还算满意。 李玉娘冷眼瞧着,看到姜淑云把一包银子递给徐婆子,又接过徐婆子递过来的契约细细看了一遍后折起放入荷包里。 她只觉得有股寒气直从脚底冲上头来。 原来的李玉娘是如何把自己卖掉的,她没见识过。之前朱家那女人把她的卖身契交给徐婆子时,她也未曾亲眼看到。可此时此刻,她却是亲眼看着人家一手银子一手货地就这么把她卖掉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到自己被卖掉,她的胸口闷得象是被压了一块巨石。 就这么----被卖了! 若是还是活在现代,有人这样对她说,她大概要斥之以鼻,直说荒唐了。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寒凉无比。似坠入寒潭之中,连呼吸都快停止。 徐婆子又说了些什么,她已记不清楚。只是恍惚记得徐婆子叮嘱她莫要再生事。被那叫小英的女婢送至西厢的一间房里,李玉娘怔怔地靠在床上,脑子一直都晕乎乎的。 直到那小英在外大声叫,她才醒过神来。 收敛心神,她强自镇定下来。此刻徐婆子走了,她是真的只能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陌生人…… 款款而行,跟在小英身后,也不理她不绝于口的冷嘲热讽,李玉娘在进了正房的客厅时,只是施了一礼,便礼貌地站在一旁等着坐在上首的姜淑云发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低头,撞破你头……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那些小姑娘,可不信姜淑云会真的那般贤良淑德。为自己丈夫买妾就已经够憋火了,还会如何善待? 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久久听不到姜淑云的声音时,李玉娘不禁在心里冷笑。 这是,下马威来了…… 不知为了多久,李玉娘只觉得脚有些麻了时,姜淑云才开口说话:“啊,玉娘来了啊!这小英也真是的,竟不通报一声。” 便是不通报,难道我刚才请安的时候声音比蚊子还小或是这么大个活人您竟都看不着?那盏茶就那么有滋有味,喝得大概都凉了还不肯放下? 李玉娘心里腹诽,可面上却做得恭敬十足。又听得姜淑云唤她坐下,忙道:“娘子面前,奴怎么敢坐呢。” 抬眼看了她一眼,姜淑云浅笑着道:“你不用那样拘紧的,咱们顾家小家小户的,原就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知道自己的本分,凡事不要太过了,也就是了……” 这话说的,什么是做妾的本分?她还真是知道得不太清楚。 李玉娘口中诺诺地应着,面上只做出一脸顺从的笑意。 姜淑云看了她两眼,略一沉吟,便道:“今晚上,就叫大郎去你房里吧!” 心里头咯噔一下,李玉娘一时不知该答什么才好。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儿,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呢!突然之间就这么说让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和她上床,就算是穿越的都要骇怕了。 抿紧唇,她正在心里掂量着要如何说,小英却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娘子,何家嫂子又在嚷嚷着厨下没人帮手了,还说娘子再不多雇个使女回来,她便要辞了家去呢!”不知怎么的,说这话时目光却是往李玉娘身上瞟了两眼。 “这如何使得,昱儿就快要下学了,便是晚上大郎回来……”声音突然一顿,姜淑云转目看向李玉娘,“玉娘,想你的厨艺也必是不错的,且去厨下帮一帮何嫂吧!” 李玉娘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十指尖尖,娕如春笋,这李玉娘哪里象是个厨艺高超的人呢! 心里正自暗笑,她的眼睛突然一亮,竟似低笑出声,掩着嘴看向姜淑云,“娘子莫要为难玉娘了。玉娘自幼家中娇惯,入朱府之后更是不曾入过厨,若真是让玉娘入厨,玉娘只怕连厨房都要烧了……” 她话还未说完,小英已经怒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烧厨房?你这是在吓娘子不成?咱们顾家花了五十贯钱买你,难道是要买你回来供着吗?真不知,你这样,又懒又蠢的,还能做什么?” 挑眉浅笑,李玉娘只道:“我还能做什么,只怕说了,小英姐你也是不懂的。”又看着姜淑云,似怨似嗔地眨了眨眼眸,“我还道娘子买我回来,只为让我服侍大郎的。” 一句话,噎得姜淑云这个恨。虽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可李玉娘只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必是心里恼了的。不禁心中暗喜。 没有哪个女人不怕失去丈夫的心。象她现在这样表现得这般轻佻又风骚作态,除非姜淑云疯了,才会立刻让丈夫同她*房。 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姜淑云才抬头笑道:“玉娘,我知你在从前的主人家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惯了。可是我顾家却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你既已进了我顾家的门,总要入乡随俗的。这样吧,就是你不会下厨,也去和何嫂学学,要知道大郎最爱吃何嫂煮的菜了……” 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绵里藏针,便是李玉娘想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脸上更是笑容和睦,半分怒意也没有。可李玉娘却终于松了一口气。瞧这架势,大概今晚上可以安全地眯上一睡了…… 第四章吃饭为大 第四章吃饭为大 “咳咳……”李玉娘咳嗽着,扶着墙摸出厨房。(手打小说)喘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直流眼泪的眼睛,才怨道:“何嫂,这柴禾太湿了,生火都生不起来啊!” “梅雨天,柴潮些也是正常啊。李娘子不如再去试试,只要点着了,熏干了也就好了。” 听着平淡的声调,再看看坐在小凳上摘菜连头都不抬的妇人,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 虽然想着躲进厨房来也能避过那事儿,可却不曾想竟连下个厨房也要遭人欺。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虽说在现代,做饭从来都是用的天然气,穿过来之后根本就不曾下过厨。可也知道在这家家户户都用柴的年代,每家必都会备下干柴使用,断不可能只因为梅雨天天气潮就没了干柴的道理。若天天都是这样,那主家吃饭可不就要成了难题?摆明了是要坑她嘛! 心里冷哼,她也不争吵,只是笑道:“我看厨房里的柴是用不得了,不如我去柴房里看看还有没有干柴好用吧!”说罢,抬脚便要往柴房走去。 那何嫂忽地一下跳起来,“这是作什么?李娘子,娘子只不过是让你过来做我的帮手,可没让你来查我?” “查你?”收住脚步,李玉娘作出委屈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要查你了呢?何嫂,你莫要误会了,我不过是好心,不想耽误了大家吃饭才要去看看有没有干柴罢了。怎么着,难道那柴房里除了何嫂你竟不准别人进去了不成?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敢进,只等着娘子催饭时去回她柴太湿,点不着火做不成饭也就是了。” 何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可不敢劳驾李娘子,还是我去烧火吧!请李娘子帮把手,把这菜摘一摘。” 虽然话仍是说得硬气,可却到底还是让了步。李玉娘也不多说,笑着说了声“有劳”便坐下身摘菜。 这菜,青叶白梗,人们都是叫的白菜亦或青菜,可在李玉娘看来,这却是现代常吃的油菜。 只不过北宋虽然饮食品种也算丰富,可却仍没有炒菜一说,就是富户朱家,做菜时放油也多是动物油,而非植物油。眼下,看着水灵灵的油菜,李玉娘就算是想来个清炒都做不到,只能暗自流口水。 正想着,却听得一声轻笑。在她抬起头时,小英更是笑得大声,“真真是可笑,还说什么生得貌美如花,现在还不只一只乌眼鸡似的。” 李玉娘抬眼看了小英一眼,虽然没有镜子也没有水盆,但想来自己脸上应该已经和花猫没什么区别了。本来是不想同小英计较的,再怎么说,虽然两人身体差不了两岁,可自己内里到底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女性,何必和一个半大孩子计较。可看到小英那副得意的笑脸,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妹妹这就不懂了。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是不光看脸的……”这话,说得暧昧,若在现代,其实还算含蓄的,可在这年头,和一个没嫁的黄花闺女说,可就是有点那个了。 小英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地瞪着李玉娘,啐了一声:“好不要脸,哪个是你妹妹!到我们顾家来攀亲,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李玉娘拿眼翻了她一眼,冷笑,“叫你声妹妹是看得起你。还顾家呢?你是什么人也配说顾家如何如何?不过是个同我一样被人买卖的贱婢,还不如我是做人妾室,三年役满就能回复良身呢!” “你,你……”被她损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小英恨声骂道:“我们大郎才不会喜欢你这个狐狸精呢!” 眉毛一掀,李玉娘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又有难怪如此的感觉。 这丫头自她进门就对她冷嘲热讽,没个好脸色,却原来是她自己偷恋着这家的大郎。大概是年岁渐大,又没见过别的男人,又想着主家的好处,不愿就这么做一辈子奴婢,才动了那样的心思吧? “大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知道吗?”李玉娘慢条斯里地说着,看她那脸色,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真真是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妮子,就这么个小院里,还想着谋算那些事儿。不过现在的男人,和自家的婢女有个什么也都属平常事。甭管是什么人家,只会称其风雅而非下作。大概那姜氏也是知道身边婢女打的什么主意,却不甘被这小妮子勾搭自家郎君趁了她的心,所以才急急地买了李玉娘入门吧? 把事情一想清楚,李玉娘的心却是落了地。就算是有人搞针对,可只要知道对方的底细与弱点,便好对付了。 当下,嘴角勾起,她娇媚地瞥了一眼小英,和声道:“我虽不知大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大凡男人对那种没前没后,发育不良的女人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恋童癖除外。 眼看着小英猛地用手护住胸口,一副苦大仇深的瞪着她,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掐架似的,李玉娘只是偷笑。 大概要论粗俗,她是这世界最敢讲的女人了吧?没办法,这世上的女子便是乡村出身,也都自幼受三从四德之类的教育,哪能象她这样从现代穿来的女人一样什么都敢讲敢说呢? 却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小英闻声,顾不得和李玉娘算命,扭头就跑去开门。 李玉娘悠悠然地坐下身继续摘菜,只听得影壁后小英不知是和谁说了什么,便有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 “喝,这就是狐狸精啊!”一声清叱,让李玉娘拧起眉来。 这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分明应是一个男童的,可说的这话可却是够气人的。 抬起头,李玉娘冷眼看着那个穿着一件凉衫,头扎方布,眼睛大大的小男孩。 不用介绍,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就是这家的小主人顾昱了。 “狐狸精?”站起身,转目往四周看了下,她的眉渐渐弯起。“这儿哪有什么狐狸精呢?我可听说狐狸精都是长了尾巴的!莫不是昱哥儿竟生了阴阳眼,竟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吗?”李玉娘笑着,又拉住小英,把她的身子一转,“快来让我看看,可是小英生了尾巴!”说着,已经轻佻地一掌拍在小英的臀上。 尖叫着跳开身,小英瞪着李玉娘,活象是见了鬼或是被几个大汉逼到墙角一般,脸上眼底都是恐怖之色。 李玉娘一扭头,才看到那小郎也是满面通红。 掀了掀眉,李玉娘低声嘀咕:“小孩家家的,知道什么?还会害羞?果然古时候的小孩早熟啊!” 可不是,连她这具不过十五、六岁的身体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比起科技讯息发达的后世,大概现在的小孩更明了男女之事吧? 心里这样想,便起了调戏之心。李玉娘突然凑近身,倒把那小郎吓了一跳,再看面前这张妩媚的笑脸,脸上竟又红了几分,“昱哥儿,你可看到小英是不是长了尾巴呢?或是我----后面长了尾巴的?” 一张脸涨得通红,顾昱讷讷不得成言,却在此时,突听得正房里一声呼唤。 虽听得不是很清楚,顾昱却立刻大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小英也慌忙跟了去,倒象是逃命一般。 勾起嘴角,李玉娘笑了两声,却也不显得有多得意。她也不是蠢人,也知道这样逞一时意气,不过是让自己的处境更加为难而已。可被人欺到头上还能忍住,那就不是她了。 泼妇又怎样?就象尽得骂名,却总是有人要怕她的。 照她的猜想,小英必是会向姜淑云告状的,期间添油加醋,大概是把她要贬到最低了,李玉娘还做着被喊进去受训的准备,可谁知竟是风平浪静。 直到何嫂把饭菜做好,站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嗓子时,小英这才从正房里出来。 “何嫂也是,何必还喊小英呢!”李玉娘笑着,也进了厨房帮手。 小英托起一只装着饭菜的漆盒,冷眼瞥了她一眼,耻笑道:“看你连端只食盒都端不稳的样子,真不知往日在家时竟是学会了什么!” 李玉娘转目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把手臂抬高,却只觉手臂酸痛,手上托着的食盒竟是有千斤重。 她之前在朱家时也曾见过婢女这样送餐,可自己却是从未试过的。今天这一试,只觉得这宋朝人还真是折磨人。 跟在小英身后进了正房的前厅,眼看着小英把食盒举到眉前,半跪下身把食盒放在桌案之上,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偏手上却是稳稳的,食盒连颤都未颤上一下。 小英把食盒放在姜淑云面前的桌案上,站起身,还用眼睛瞥了李玉娘一眼。 虽然心虚,可李玉娘这时候却也没办法退缩了,只能照葫芦画瓢,来上一套同样的动作。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猫,不仅自己的腰差点闪了,就连食盒里的那一碗汤都洒了出来。 “好脏啊!”坐在桌案后小椅子上的顾昱皱着鼻子,用一脸嫌恶的表情对着李玉娘,就差直接告状说李玉娘用事不行了。 看着那张明显故意找茬的小脸,再听到小英那一声冷笑,李玉娘恨得牙痒痒的,却不好发作。 姜淑云却只是抬眼看了一眼李玉娘,竟是很温和地道:“玉娘就同我们一起用午饭吧!小英……” 闹不明白姜淑云是怎么想的。可看小英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又往厨房去了,李玉娘却也乐得享受。 在姜淑云的示意下坐在另一张桌案后的小椅上,在小英捧着食盒放下时,目光一对,李玉娘缓缓地冲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自觉自己的笑容明亮耀眼得直让小英要内出血。她的心里更觉得舒服。也要谢谢姜淑云,虽然多半她是想用自己来震住小英,可不管怎样,李玉娘也算是小小地树上一威了。 时值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可是这时候这顿饭却是叫午饭的。在宋朝前,百姓只吃两顿饭,即朝食与哺食。朝食是在上午九点多钟,哺食是在下午三、四点钟,这和现代过年时吃两顿饭的习惯很是相似。而到了宋朝,朝廷取消宵禁后,夜生活丰富了,人们的活动时间拖长后就又增加了一顿晚饭,所以自宋朝开始,才有了一日三餐的说法。 这时候吃饭,还是采用的分食制,和西餐还有日式料理的饮食习惯很是相似。虽然有时候李玉娘这样会让人觉得不甚亲近,却确实是干净卫生许多。 虽是分案而食,却又不象从前在电视上所看到的是席地而坐。而是坐的一种腿比较短的椅子。这时候的桌、案、几、椅、榻之类的家具都是那种腿比较短的。甚至之前李玉娘还听说北边的人现在有好多还是席地而坐的。想来是因为南方比较潮,容易地气侵体,所以才会比北方提前有了椅子这种家具。 一顿饭,吃得安静。不管是姜淑云还是顾昱,竟都未开口说话,就连小英都被姜淑云打发到厨房去吃饭了。 之前在朱家时,李玉娘还能仗着身怀有孕,撒娇耍泼,时不时地让照顾她的那些婢女使女婆子什么的讲个笑话逗她吃饭,又或是嫌这嫌那说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的发脾气。可这会儿,她就是有那心也得掂量下后果。 虽然觉得姜淑云所谓“大郎最爱吃”的菜也不怎么样,却仍是细嚼慢咽,极其淑女地表现着餐桌礼仪。 这时候,盐是极缺的,所以做菜时少盐多酱,光是刚才在厨房里听何嫂嘀咕的那几样酱,李玉娘在现代就已经没听过了。可也因为这样,所以这些菜很少能看出本色来,多是酱红的一片,吃在嘴里,也多是酱味更浓。 待到对面的姜淑云终于放下筷子,李玉娘不禁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甚至在小英过来收拾的时候,主动站起身要帮手。 姜淑云却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这些事,就叫小英做好了。你且过来坐,我有些事是要同你说的。”说着,又看了一眼顾昱,和声道:“昱儿,去你爹爹书房里看书吧,他一会回来是要考你的。” 看着顾昱起身,往后走去。李玉娘的心却突地一惊。这,分明是让儿子回避出去的意思,难道这姜淑云竟要讲什么少儿禁止的话题了?! 第五章夜话闺闱 第五章夜话闺闱 第五章夜话闺闱 烛影摇曳,摇晃的烛火眏着铜镜中本就抹糊的面容,在这阴冷的夜里更显出一种诡异。(手打小说) 很象---- “倩女幽魂啊!”李玉娘忽地笑起来,映在铜镜时在的笑容在烛光里有些扭曲,这更让她笑得更深。 来了半年多,却一直觉得每次照镜子时都觉得那黄黄的镜面里映照出的面容很诡异。就算是看熟了也不是自己的脸呢! “啪”地一声把镜子放倒。她托着腮倚在几上。 想起刚才从那间专供沐浴的房里走出来时,小英那张满是忌恨与嫉妒的脸,李玉娘不禁勾起嘴角,现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当时尚觉几分快意,可静下来一想却只是想叹息。 也不知姜淑云究竟是怎么想的,她都做出那样的狐狸精样了,照理来说,凡是个女人都会让她离自己男人远远的了,可姜淑云居然仍然要让自己老公来亲近她这个狐狸精。 想起午饭后,姜淑云用那样平淡的声音对她说:“我叫何嫂烧了水,一会儿就叫小英侍候你沐浴……今晚上,就要偏劳玉娘你了。” 声音平静,稳得就好象是老板在对小职员说“那谁谁呀,今儿晚上加班哦”。带着那种理所当然的味道,却把李玉娘雷得几乎翻倒。 很想揪住这位当家主母摇上几下,问她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居然可以这么圣母。之前所接触的那家,虽然云氏一直为老公纳妾买女人,可是李玉娘却明显感觉出那女人还是有嫉妒之感的,只是平时隐藏得好些,兼且她又身怀有孕所以对她态度还算良好。可眼前这位,说起那样的话时居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贤德吗? 一时被雷得里焦外嫩,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之后又在沐浴时泡在木澡盆时太过舒服,几乎想要睡去。 穿越之后,李玉娘最喜欢的事就是沐浴。尤其是泡在纯天然的木澡盆里,那绝对是个享受。想当初在现代时,她就一直想有个木澡盆,可惜三、四千的价位不是她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可以买得起的。 泡完澡出来,脸上粉白细嫩,连眼神都是朦朦胧胧的带出一种满足感。大概太过舒服的表情让某个连眼睛都快红的小丫头想左了。 虽然声音很低,可那声咕喃却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狐狸精!” 光这一天,就听了好几次了,看来她来了大宋后就和这“狐狸精”三字分不开了。 “这是娘子赏你的胭脂,”把那只古色古香的小盒丢给李玉娘,小英仍是气恨的表情,“可是便宜了你。” “便宜?小英姐姐这话说得还真是笑话,娘子叫你送来的东西,可不是我巴着娘子求她的,你若是看着眼气,想要,便拿去好了,这样的货色,我倒还未稀罕。” “这样的货色?你是猪油蒙了眼,不认得好东西吧!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玉堂春’出的货,你还看不上眼!可是,我们顾家哪儿比得上朱家财大气粗呢!可惜,人家不要你了……”象是抓住李玉娘的把柄,小英捂着嘴嘻嘻的笑。 虽然暗恼徐婆子竟将她从前的事情说得人尽皆知,孟茹却是根本就不跟小英做正面交锋,只是慵懒地伸展了下手臂,掩口打了个哈欠,笑道:“对不住了,小英姐,我有些倦了,还要歇歇,晚上见大郎时,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半分倦意呢!” 一句话,直接让小英落败逃出。李玉娘却是收敛了笑意,倚在床上,愁肠百结,到最后竟连床上都坐不住了。看着小英送来的新罗衫,又并着抹胸、中衣等物,料子不是顶好的,款式也不过一般,却是新的。 在心里胡思乱想,想到这些衣物竟是姜淑云一早就为自己丈夫的小妾备下的,不禁更觉得心里窝了一股火。寻思一会儿又替姜淑云抱屈又觉得她便是心里难受也是自找的,更觉这宋朝女子过得还真是累,管家管家,还得连自己老公的二奶都得照料。苦哉!若是她,拼着做河东狮,落个骂名也不做那等委屈自己的贤妇 就这样左思右想,夜暮却已降临。那头何嫂又做晚饭,由小英也给她送了一份过来。却是汤饼,也就是面条。这时候,凡是面食皆称饼,所以面条不叫面条,而称汤饼。 吃过晚饭,小英又过来叮嘱,说娘子叫她在房里候着大郎,切不可睡去。虽然不愿,可就是不想让那人近身也得先等着人再说。可是李玉娘坐在灯下直等到夜寂星疏,却还不见那大郎回来。 不回来也好,倒是让她逃了一难。枕着手臂,头微微一晃,支起的手臂便顺势一滑。只听得一声轻响,李玉娘一惊,醒过神来才发现竟是那盒据说来自京城的胭脂竟是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一眼,李玉娘便俯下身子。想是装着胭脂的盒子摔破了,浓郁的香气便渗了出来。似花似蜜,甜得发腻的味道…… 李玉娘突然面色一变,拿起盒子凑到鼻前,又细细闻了许久。抬起头来,脸上竟现出一种凄厉的表情。 浓得发腻的香味盖过了胭脂里的另一种香气。有些呛鼻、辛辣,久嗅又转为微酸的温和香气,这种气味,她闻到过。 那种陪着公司一位大客户的太太去商场采购,那个出手阔绰的女人一连买了几瓶ck的“**”香水,当时还笑说这款香水的后味是带着麝香味的,最让男人动情。又调侃李玉娘要不要也买上一瓶,包管男人喜欢。 就因为这件事,李玉娘对这个味道记忆极为深刻。因此一闻,就闻出了这盒胭脂里竟是掺了做香料的。 虽然不是很了解药理,可在那个资讯发达的世界,麝香使用过久可使女性不孕,李玉娘却是知道的。 此时发现姜淑云送来的胭脂竟是掺了麝香的,她不由得恨得牙痒的。还说是远近闻名的善人,做出这么阴损的事情,居然还是善人! 又想找个女人代替自己哄着老公,却又不想让人生下老公的儿子分薄了感情。简直就是既要做*子又想立牌坊。 当谁都想给你老公生儿子?想得倒是自大…… 抬起手,抹去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水。李玉娘越想越气,就算是上床第二天拿那种古代避孕汤来给她喝,都好过用这样的阴招害她。若她不察,真中了招,岂不是有可能连后半辈子都难以受孕? 腾地一下站起身。也顾不得多想,李玉娘直接拉开门,就想往正房冲去。 可是刚一拉开门,却是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夜色寂寂,那敲门声竟是分外清楚。李玉娘心里一惊,满腔的怒火直如被泼上一盆冷水,渐渐熄了。手中动作却快,脚一缩,已经退进了房,顺手把门带上,人却是立在门后,静静地听着院内的声响。 “来了来了,”和小英一起住在西厢最外间的何嫂耳朵却是却最灵。披着衣裳一面应声一面跑出来,目光又有意无意地往隔了一间房的房间看了过去。嘴里咕哝了一声:“真是把自己当成支婆了,摆的什么谱……” 隐约听得院后何嫂的抱怨声,李玉娘目光一闪,却仍是靠在门框上不作声。 只听得外头大门一开,何嫂拔高的声音:“啊,可是喝了酒的?大郎。” 然后是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不过只喝了两杯,无妨无妨……”又是低声同人说了什么,然后有人唱诺告退,接着是大门关上,上门栓的声音。 何嫂轻声问道:“大郎,可要小的下厨做碗醒酒汤为大郎去去酒气?” 没有听到回答,可慢慢从影壁处绕出来的男子却是笑着挥了挥手,脚步蹒跚地向正房走去。 应该是喝得有点高了吧? 李玉娘暗暗想着,从她那个角度,就算是戳破了窗户纸也是看不到男子正脸的。可看着那身影,大概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才是。 眼看着那男子进了正房的门,李玉娘不禁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趁着正主回来了,跑到正房去大闹一场。可想想,她就是去闹能当啥用?别说她还没成受害者呢!就是她当真被害了,人家还不得向着自己老婆,说不定还拍手叫好,夸自己老婆想得周到呢! 憋着气,她转到桌前坐了会儿,听听正房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正要吹灯睡觉去,却突听得“吱嘎”一声,却是正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心里一紧,李玉娘的心提了起来。隔着一层窗纸,只看到那条身影在院子里彳亍徘徊,虽然看不着表情,可看那模样分明是正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往西厢这头来。 此时,夜色深沉,小院里寂静无声。院里一溜圈十间房,却只有正房和西厢这间房仍亮着灯外,竟是一片黑暗。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李玉娘捏紧的拳竟是一片汗湿。 想来,她也不是没遇到色狼的人。可是,那时候,她尚能彪悍地大骂甚至敢一脚坏了色狼的那啥,现在她别说动手,就是骂,都可能会被人说是个逆主。一声吆喝,被人围殴痛扁都是轻的了,最怕是把她送到衙门里去可不得褪成皮。这个老婆打老公都会被判刑的时代啊! 忐忑不安,手指抓在桌上,几乎就要青筋暴突。 “***,你要进就进,老娘……也不怕你!”猛地跳起身,李玉娘几步窜到门前,一手抓着门。心里暗想一会这家伙一进门是当胸给他一拳还是索性就遂了那些人的意,真做个勾引人的狐狸精,气也把他们气个半死了。 虽然这样想,可在院子里的男人似乎终于想明白了抬脚往她这边走来时,她猛地把身子靠在门上。 咽了下口水,她心道听说你是个州学的士子,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出强盗行径来撞门吧? 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停在门前,然后是极有礼貌的叩门声。 “铛铛铛……” 还敲得挺有节奏。 李玉娘抿了抿唇,却没有立刻应声。 只听得外面那男人低声道:“李娘子,某乃杭州士子顾重光。” 顾重光?不是叫顾洪吗?愣了下后李玉娘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的字啊!虽然已经来了这么久,可是还是有些不习惯古人名与字分开的叫法。 不过,你介绍得这么郑重又是为什么呢? 心中有些发慌,李玉娘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侧过身透过刚才被戳坏的小眼往外看。 “玉娘给大郎问安了。大郎----辛苦了!”抬手拍了自己一下,李玉娘暗道自己口拙舌笨。 “娘子可曾睡下?” 听到顾洪在外面平声问,李玉娘不禁咧了下嘴。这人说话和她有得一比啊! “玉娘初来乍到,感念娘子宽仁慈善,复思及自身孤苦之处,实无法安睡。”半白半古地绉着,李玉娘只把眼睛贴在缝上。 虽然外面顾洪并未正面对着门,可光看侧脸,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能看出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此刻听了李玉娘的话,还现出高兴的样子。 “玉娘说得不错,我家娘子确是仁善之人,凡是认得的人无不赞其贤德。” 听他话中隐含骄傲之意,李玉娘心中一动,倒觉得这对夫妻不象她之前所想那样感情淡薄。 “虽是初见,玉娘也很感激娘子对我的照顾。可正因娘子如此仁善,玉娘更觉愧疚难当。”突然直起身,对着门外一礼。虽然是隔着一扇门,但因门上糊着的窗纸,想来顾洪也是看到分明的。 “大郎请匆怪奴。玉娘虽是一卑贱女子,却也知一些做人的道理。虽娘子一心为大郎着想,方才买下奴服侍大郎,可奴身为女子,却知女子身怀有孕在身时更需郎君关爱之情。玉娘实不忍让娘子也忍受这般苦楚,还请大郎成全玉娘的一片真情,且去陪伴娘子吧!” 话一说完,只觉门外一片下静寂。 李玉娘屏住呼吸,只觉紧张无比。虽觉得她如此说法,那顾洪即便是出于面子,今夜也不会再宿在她房里。却又怕他就此拂袖而去,让姜淑云也恼了她,又转手将她卖出。那时,可就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正自忐忑,却突听门外顾洪抚掌大赞:“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娘子!顾某算是领教了。多谢娘子苦口婆心劝某,某这便告辞。”说罢,竟是一礼,转身离开。 虽也猜到这话会劝退顾洪,却不曾想他竟会说出这一番话,孟茹一时也不禁呆住。 却听得顾洪回到正房,不知怎的,却未进房,只是在门外低低说着什么。有心偷听,却又觉不妥。李玉娘一转身,吹熄蜡烛,摸着黑爬上了床,胡乱扯过被子蒙上头,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恍惚露头间,却觉院中一暗,就连那最后的一点烛光也熄灭了。 她心中一松,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昏沉中,却突听一声开门声,竟是从对面北厢传来似的…… 第六章妒妇、贤妇 第六章妒妇、贤妇 第六章妒妇、贤妇 被拍门声和小英的喊声惊醒,李玉娘瞪眼看着头顶有些发暗的床顶,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手打小说) 听得外面小英尖厉的声音时,她才猛地会起身。 扭头,隔着窗纸,外面仍是灰朦朦的一片,不禁有些怨气。 怨气刚起,却又笑起来。在朱家养了半年,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小姐了。在现代时为了省房租,住得偏僻,每天早上上班时不也照样是天还未亮就要爬起来。 这样一想,她心里的火也消了,开房时就是对着小英的冷脸也是笑容满面。 冷眼看她,小英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贵人了,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吗?” “啊,可是我起晚了?”李玉娘浅笑着,倒也不恼,“玉娘初来,不懂得规矩,倒有劳小英姐了。” 小英一翻眼皮,也不把她的示好当回事。脸上反倒是带了种轻蔑的神态。 李玉娘在心里一想,也估到她昨晚上也未必睡得踏实,应该是知道了顾洪并未在她房里过夜之事,所以倒又把她看轻了三分。 心中好笑,她也不恼。听到小英说“娘子在房里等你服侍”时,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略犹豫了下,还是道:“且容我换了衣服,以免失礼于娘子。” 退回房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可总不能穿着皱成一团的脏衣服出去。昨夜太过惶恐,竟是穿着外衣倒床就睡,倒忘了自己现在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就是连换洗衣物都没有。看来以后却更要爱惜她这仅有的一套好衣服了。 换了衣服,掂着那装了银子的小荷包。李玉娘想了半天才蹲下身,用手指敲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其声沉闷,竟无一块是空的。就是床底下也是干净,并未堆放箱子之类的东西。 一时找不到藏东西的地方,又听得外面小英不耐烦的催促。李玉娘急忙答应了一声,顺手把荷包塞进床最里侧的被褥之下,又把叠好的被子挪过去压住,这才往门口走去。 出了门,才知这一会工夫,天边已泛上淡淡的白色。对面东厢靠左边的房间已经亮了火烛。隐约有朗朗的读书声。却是顾昱也已经起床背书。 昨天已经摸清了这院里的构造。知道东厢除了一间偏厅外就是顾洪的书房和顾昱的房间;西厢除了她外尚住着两个下人,另有一间客房;座北朝南的正房里住的却是主人夫妇。 一脚迈进正厅,就看到正对着大门所挂的字幅。上书:天地君亲师,字幅前面的香案上又摆放着几个牌位,据说,那是顾府的老太爷们的牌位。 在后来的大城市里很少再见到住家家供有祖先牌位的,不过李玉娘曾经到过南方跑业务,知道当地的很多人家仍保留着正中间的那间房不住人的习俗,不象北方,没那么多讲究。 未在正厅停留,往右手一拐,便进了卧房。虽然没有门,却是开了两扇明窗,中间用多宝格隔开,里面是床,外间是起居室。 此刻,姜淑云就坐在起居室窗下的桌案前。披散了头发,只着了中衣,素着一张脸,就着左手灯光昏然,正揽镜自照。 虽是自镜中看到两人,姜淑云却未曾理会,便是李玉娘施礼轻唤了一声“娘子”,她也未曾回眸看她一眼。 淡淡地让李玉娘起了身,姜淑云仍是凝神望着镜子,直过了两秒,才忽然笑道:“小英,你看我可是老了,怎么总觉得象是有了白头发呢?” “哪有啊?”一改刚才的冷脸,小英笑嘻嘻地凑前。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地在姜淑云脸上打量,“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娘子莫恼我,要我说呢!娘子虽说是孩子的娘了,可这容貌却是几年如一日未曾变过,就是眼下看着这水嫩的肌肤,便说是奴婢的妹子都有人信……”] 这话,委实说得夸张。可女人谁不爱听这个,就是姜淑云也不禁掩面笑出。却笑着嗔道:“偏是你生了一张巧嘴,逗得人这么开心。等过了几年,将你嫁出去,我还真是不舍得了。” 小英面色微变,脸上的笑便收敛了几分。“小英也是舍不得娘子,娘子留小英在顾家侍候您一辈子就是了……” “我的儿,你便是有这翻心,我又怎么舍得耽误你的大好青春呢?”姜淑云笑着摸了摸弯腰在她面前俯下身的小英,声柔面善,活脱脱的一副贤德善人模样。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李玉娘却不由得咧了下嘴。 抬头看了一眼李玉娘,姜淑云笑了笑,又转身看着镜中,抚弄了下头发,平声道:“听徐妈妈说,你梳头的手艺甚好,今天便劳烦玉娘了。” 梳头?目光微闪,李玉娘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下。可脸上却仍是带着笑,上前接过小英递过来的木质木梳。 先和声道:“玉娘已经有些日子没为人梳过头了,若是梳得不好,娘子莫怪。”不管怎样,先打预防针。 说到梳头,李玉娘却是不陌生,现代时,她本不是个好学的孩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后就跑到美容院去学美发,当时最拿手的就是婚礼发型。 可惜,那年交了个男朋友,处了半年后才发现他竟和最好的姐妹勾搭上了。如果不是那个姐妹来美容院里剪发时她无意中在她放在洗发池旁的手机里看到短信留言,还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呢! 竟然被奸夫yin妇当成傻子耍,还在背后骂她是思想保守的怪物,活该要做老处*女。当时气得双眼冒火,却竟也能装作若无其事,转出去和那贱人说说笑笑,还半开玩笑地说亲自给她设计一个发型。待到那贱人发觉不对时,李玉娘已经把她的一头长发剪了个稀巴烂,最后就连最短的寸头都难以修复,只能剃了个光头戴假发。就因为这,被美容院开除了。 这之后,就一直到处打短工,后来才进了建材公司做营销,为了那一成佣金到处跑工地、拉关系,苦没少吃,钱却赚得不多…… 听到低唤声,李玉娘一恍神,才知道自己竟是走神了。看看姜淑云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小英快要撇飞的嘴角。心知她们大概又往别处想歪了。却不解释,只是温言笑道:“娘子可有什么想梳的样式?” 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姜淑云只是笑道:“也并没有什么想梳的样式,你看着为我梳个时兴样式也就是了。” 这却是难了。李玉娘暗自在心里琢磨,想了想后才右手执梳,左手轻捧她的头发,细细梳理。 虽是多年没再做过美发了,有些手生。可技巧却还在,梳头的动作也是既轻又柔。 因在一旁的镜匣里看到一瓶头油,她便伸手取过,打了盖子一闻,却是桂花味的。“娘子可是用惯了这桂花油,这桂花油的香味虽然浓郁,可用久了却也腻味,娘子不若改日再买瓶茉莉油,那个味道很是清淡,闻着也舒心……” 姜淑云微微一笑,看着她把头油倒出一些染在梳子上,梳子刚沾上头发,便滑顺地一梳到底。 一旁的小英却冷笑道:“就是再香的头油味也掩不住那股子……”话未说完,姜淑云已经咳了一声,虽是压下小英还未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可是她却也知李玉娘必也是知道小英是要说什么的。却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小英,嘱咐她下去,竟是半句狠话都未说。 李玉娘如何不知姜淑云除了是要偏着小英外更是要给她脸色看,却只是不动声色,笑着看了看镜中姜淑云的发型,手中动作不歇。片刻后竟是梳好了。口中笑问:“娘子看看,可还满意?” 姜淑云点了下头,自镜中一看,却觉这单髻看似半翻髻,又似盘桓髻,看似平常,却又有别样的妩媚之态。兼之李玉娘斜插上的那只银制蝴蝶状簪子,头一动,那簪子便颤微微地颤动,倒真似一只蝴蝶振动翅膀一样。 见这发式果然新颖别致,显出别样风情来,姜淑云虽未说什么,可心里却是喜欢了。 只是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转过身来,拉着李玉娘的手,若无其事地笑问:“昨个夜里,妹妹怎不让大郎进房去呢?莫是怕姐姐是个容不得你的妒妇吗?” 明明脸上还带着笑,可问的话却是让李玉娘不得不谨慎回答。瞅着她脸上的笑脸,李玉娘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骂上几句。 你那不仅仅是妒妇,都快要成毒妇了。 敛眉垂首,李玉娘现出一分哀凄之色,涩声道:“娘子素有贤名,又如何会是妒妇呢?玉娘感念娘子待我以诚,不敢不实言相告。”眼看着姜淑云凝神细听,李玉娘越发说得可怜:“娘子应是知道之前曾产下一子,方出月子便被主家典让……其实,”低头,似羞似恨:“我这身子一直未曾爽利干净过。身子污秽,怎能让大郎近身呢?若是让大郎沾了晦气,奴可就万死莫辞了。” 她算是想通透了,别说她身子不舒服,就是她病得快死了,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晦气这种事,就是心再硬的人也要为自己想想了。 想是真没想到李玉娘竟说出这样的理由,垂下眼睑,她静了几秒,方一叹道:“可怜价的,你放心,我们顾家虽然是小家小户,却也是书香门第,仁善传家,我和大郎断不会刻薄你的。” 李玉娘除此吐了。见姜淑云还在说什么贤妇不贤妇的事,心里腻歪,忍不住道:“贤妇贤妇?谁说妒嫉的便不是贤妇了?要我说,这嫉妒乃是人之常情,便是妒妇也不能说不是贤妇了。” 闻言一愕,姜淑云抬眼看着李玉娘,一时竟忘了反驳。虽昨天瞧着,知道李玉娘也并不是一个老实人,却着实没想到她竟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说起兴起,李玉娘也顾不得姜淑云是用什么眼神看她,径直道:“要说吃醋吃得最厉害的,莫过前朝的房夫人,可她孝顺父母,怜爱子女,更曾剔目明志。就是男人,哪个说起她,也不得不赞一句贞烈。再说新近,听闻大苏学士作诗言友妻‘河东狮吼’,虽有笑谑之意。却也不忘说陈家‘静庵’悠然清静可度好时光,若那位柳夫人不是贤妇,陈氏又岂能如此悠然自得?!” 虽然夫人,乃是大官之妻专用称呼,但柳氏用河东大家子,传出的轶闻之中,倒也多作此称呼。 李玉娘说得得意,姜淑云却不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之前徐婆子只说李玉娘出身贫寒,才卖自身为妾以换妆奁。却不曾想竟也能说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 她虽不是大家子出身,却也是书香世家。虽然家中父兄恩宠,却仍只是以《妇则》《女训》《孝女传》《烈女传》这些教她。不是不识字的村妇,却竟从未如李玉娘这般侃侃而谈。明明该是不对的事,竟也让她说明竟似真有那么个道理一般。 那个“河东狮吼”的典故因是新近所出,她也是熟知的。两月前苏学士的诗传出时,郎君还曾以此作笑谈。那时她在心中暗以此为戒,切不可因妒嫉而被那些文人一只笔留作千古骂名。也因为这,刚一发现身环有孕,她便张罗着为夫纳妾,便是不想坏了她一向贤德的名声。 “妒妇也可做贤妇?”低喃出声,她眼中的茫然之色渐褪,抬起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妹妹以后切莫再做此言。家里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让外人听了,会说我们顾家没规矩的。”说罢,便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想是何嫂那边也要你帮手的。” 施了一礼,李玉娘转过身后,脚步又是一顿。她刚才也是有感而发,一时倒忘了掩饰真性情。可话刚才既然都说得让人生厌了,倒不妨说得更深一层。 笑着回身,她自袖中取出那盒胭脂,躬身递上。“娘子,听小英说这是京城里来的上好货色,玉娘身微,实在不敢用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请娘子收回自用吧!” 鼻中嗅到一缕香,姜淑云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脸上白了一白。抬眼看着李玉娘平静如常的面色,一时竟也看不出她的深浅。 第七章胭脂浓 第七章胭脂浓 第七章胭脂浓 听着院子里隐约的人声,姜淑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手打小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身边儿子同她说话都未曾听清。 此时,正坐在正厅左手边的偏厅里。窗子正对着厨房,虽然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可声音却是听得到的。 微微侧了身,有意在那有些杂的声音里听出李玉娘的声音来,却未能如愿听到她究竟是在说什么。 姜淑云此刻心中有些不安,拿不准李玉娘到底是有没有发现那胭脂的秘密。 她自幼本性良善,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可因着那一盒胭脂,她却是心中万般羞愧。此时更暗悔不该听了娘家嫂子的话,一时鬼迷了心窍竟做出这种下作事来。 心中惴然,既觉得看李玉娘的表情竟不象是已经知情的,又怕李玉娘早已知晓,把事情张扬出去。一时,心里乱成一团麻。 “娘?” 衣袖被人轻扯了下,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拉着她衣袖的儿子。 “娘没有听昱儿背功课吗?” 听到儿子轻声问着,一张小脸上尽是委屈与失望。姜淑云一时也醒过神来,俯身摸了摸儿子,柔声安慰道:“娘怎么会没听昱儿背功课呢?昱儿刚才背得很好,娘听得甚是安慰。一会儿去了学堂,老师问询时也一定要这般流利。” 得了母亲的称赞,顾昱不禁笑生双颊,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 看儿子兴奋的表情,姜淑云也是高兴,便道:“昱儿好生念书,以后长大了,也要象父亲一样进州学,考进士,日后光耀顾家门庭……” 这却象是训导了,虽然顾昱只听得一知半解,却仍立刻站起身躬身应是。姜淑云见儿子知礼明事,更觉舒心。 大宋文风重,各地学府甚多,历史上出名的四大书院便出自此时。除了高一级的州学以外,就连各乡镇也皆有免费的学堂,谓之村学。而村学里教授知识的人,便被称之为老师。 凡在学龄的儿童少年皆可入学,只需按着俗例向老师交一些学杂费,宋时称“束脩”,即可。 姜淑云轻声软语同儿子说着话,却突听外面小英清朗的声音带着笑唤道:“大郎起身了!娘子和小郎都在偏厅等着大郎一起用饔。” 饔,即是朝食,也就是早饭,只是宋时的早饭时间却是晚了一些,是上午九点左右。 听到顾洪应了一声,声音倒是轻松,还隐隐带了几分愉悦,姜淑云的眉却是轻皱了下。 轻轻拍了下顾昱,便站起身来,在顾洪走进门来时,笑着迎上前:“郎君,” 目光一扫,顾洪倒是立刻便发现自家娘子换了个新发型。 虽然古时男子以端方为德,可宋时的文人却又比历朝历代多了些风流随性。兼且顾洪原不是性子刚正之人,故便笑道:“娘子今天这头梳得好……” 虽不过是寻常闺房之话,姜淑云却面上一红,眼角瞥了眼儿子,也未应声。 一时,顾昱过来问安,顾洪也端着父亲的派头说了几句话。这才坐下。一时,又有小英上来摆放案几,竟是没顾得上说其他事。 听得外面脚步声,姜淑云抬头看去,却是李玉娘托着漆盒随在小英身后款款而入。目光一转,已见到顾洪的目光已落在李玉娘的身上。虽然心里有些酸,姜淑云却还是柔声道:“郎君,这便是玉娘妹妹,今后便同我一起服侍郎君,可好?” 李玉娘原本还想低着头,不吭声就避过去,可听到姜淑云这么一说,却是避无可避了。 还问啥可好?昨晚上你不就已经打发到我房里去了吗?这会还来上民主了。 虽在心里暗笑,李玉娘面上却仍做出恭顺的表情,把手中的漆盒放在案上,起身,她叉腰一礼,声音却是平淡,“玉娘见过大郎,大郎万安。” 若要论理,她实在该自称为奴,百般讨好这男主人的。可经过昨夜的事儿,她实在是腻了这些。也不想再装样子立规矩,索性把那些都免了。 礼罢,在顾洪笑着让她不必多礼时,李玉娘抬起身,眼睛往顾洪脸上瞄了一眼。虽只是一眼,也看清顾洪的样貌。 顾洪虽生得不是那种唇红齿白,宝玉似的美男子,却也是相貌端正,比之那朱子钰还多了些文人的儒雅之气,兼之眼神清澈,没有一般男人那种色迷迷的样子,倒也算是让人看得顺眼。 “玉娘,就同我们一起用饭吧!”姜淑云柔声道,声音倒是真诚。李玉娘却忙推拒,只说不敢。听姜淑云没有再劝,她便知道自己是做对了。也是,人一家三口吃个饭,她这外人凑什么热闹。 看着李玉娘退出门去,姜淑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看情形,方才李玉娘并没有说什么,那就是她并不知道那事了。 心中放宽,她脸上的笑也便多了些。 只是听到丈夫说“那个玉娘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娘子还需多加看顾才是”的话时,脸上的笑难免有些僵住。 “郎君说得是,咱们顾家向来仁善传家,何况这玉娘是我特意买给郎君的,又怎么会对她不好呢?”看看儿子,她的声音一顿,全没有再说下去。一直到吃完了饭,撤了食盒,连儿子也出去了,她才同顾洪回到卧房中。 “郎君,昨晚上玉娘她虽然将郎君拒之门外,却是有些原因的,还望郎君莫要恼她。”话说得柔顺,又是大妇为妾开脱,更显贤慧。就连顾洪,都不禁露出自家娘子果然贤德的神情来。 姜淑云看着丈夫那表情,却只觉心里发苦,面上到底还是浅笑盈盈。“说起来玉娘也是个苦命人,产子不过月余,便不容于那家大妇,被卖了出来。据说,身子还有些不妥,恐郎君粘了晦气。只怕这几日郎君不能……” 她还未说完,顾洪已经一把拉了她的手,柔声道:“莫要说她了。娘子的为人,我还不知吗?再说,你我夫妻向来恩爱。为夫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突然便替为夫买了一个妾回来,为夫还觉惶恐呢!” 现出哀怨之色,姜淑云心道自己又何尝愿意为夫买妾,还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洪却未觉察,只是笑道:“且不说这个,为夫昨夜得了一阕好词,写来与娘子看啊!要说昨夜城南勾栏中确实热闹。新添的那几个小姐个个能歌善舞,就连白行首都特意唱了一曲,让为夫也不禁诗兴大发……” 他说得得意,姜淑云的心里却酸得酸泡直泛。 这所谓的勾栏,现后世代指青楼ji馆又有不同。宋时的瓦市勾栏,还是以娱乐表演为主,有点象后来的**。既有歌舞表演,又有些杂戏、讲史、皮影戏、杂耍等。此时的表演者大多通称伎,却是技艺之伎,而非卖笑之ji。甚至有“学这几分薄艺,胜似千倾良田”之说。 可就是这样的勾栏,内中却也有以色侍人的ji。便是丈夫未曾真个与ji做出什么来,可知道丈夫同那些作得诗唱得曲跳得舞的女子玩闹嘻笑,却也够让她吃上一壶老醋了。 只是宋时文人呷ji之风甚盛,视在勾栏之中与那些官伎诗文唱和为一大雅事。又因许多文人皆是在勾栏结交往来,所以那瓦市勾栏又成了宋人结友相聚的惯常场所。 姜淑云若真个规劝丈夫莫去那些地方,就不仅仅是嫉妒,甚至是不顾丈夫今后的前途了。 心里发酸,她却仍是挽着顾洪的手臂,柔声道:“郎君,应去州学了,莫要耽误了时辰,惹恼了教授。” 这说的教授,却是州学的夫子,虽也是教师,却不是白身,而是有官资在身的。 “正是,还是娘子明理。”顾洪闻言,也正色起来,“若我今年秋试中名次靠前,又得教授荐书,那明年大比之年的春试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可是,郎君这样的才学,自然会高中的。”柔声说着,姜淑云又有意无意地笑道:“秋试之前,郎君倒要用功在这经史之上了。” 这话一说,顾洪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表情便是一敛,看看桌上不过只写了数字的宣纸,却是一叹,掷下手中的毛笔,转身出了门去。 姜淑云送了顾洪出门,转回来,站在桌前,拈起那张溅了几点墨迹的纸,看那上面写的却是一句残词:“雨细梅黄,去年双燕还归” 词句虽是化的已逝的晏学士的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却也颇为精致工丽,想是昨天顾洪在瓦市之中真的是很尽兴。 执着字幅,心中又是酸又是怨,却是一声叹息:“这世上到底还是女人苦……”这一叹,却又想起李玉娘所说的那一番话。目光投外窗外,见半边天空皆是阴云,更觉萧索之意更浓。不禁又是一叹,可心里对李玉娘的顾忌却去了两分。 且不说姜淑云在房中自怨自艾,却说李玉娘在厨下和何嫂、小英二人捧着食盒吃早饭。 虽是知道小英和何嫂都对她有些不满,可李玉娘毕竟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妮子。也知道初到一地,若是满院里竟没有一个是同她交好的,那她以后只会更吃亏。 小英和她的矛盾,等同情敌关系,虽然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却也很难调和。所以对小英,她半分示好之意都没有。 而何嫂这边却是不同了。一来她与何嫂就是有点矛盾,那也是小英挑唆的,就算曾有过口舌之争,却也不是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二来何嫂也是被雇来的,同她一样随时都可抬脚走人的,忠实度自然是比不上一心想留在顾家的小英,应该会和她说到一起去;三来李玉娘还打了日后役期满后出了顾家说不定也能借上何嫂的力的主意。 所以,这一顿饭吃下来,李玉娘直似口角生花,一个劲地赞何嫂做得一手好吃食,还做出谦虚样时不时地讨教这菜怎么竟会这样香,这汤饼怎么就擀得这么劲道…… 但凡有手艺的人,最爱听的就是被人称赞手艺好。这会被李玉娘没停过嘴的称赞,就是脸上不显,心里也都乐开了花。同李玉娘说话的态度也就缓和了几分。 小英瞧着眼气,憋了肚子气,忍又忍不下。便趁着李玉娘声音稍停的空儿,便冷笑道:“今个儿我可算是见着什么是溜须拍马了。真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无耻之徒。不过咱们大郎却是眼明如炬,就算是那些狐狸精再讨好卖乖,也不屑一顾的。” 一听她这话,李玉娘就知她是知道昨晚的事。抿唇一笑,她还没说话。小英已经又转向何嫂,“我说何嫂,你可别被人的花言巧语骗了,被人占了便宜去。” 看何嫂瞥向她的目光带出一丝狐疑之色。李玉娘眼帘一垂,已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哽咽两声,却流下泪来,又装作倔强,半扭了身用帕子擦着眼睛。 实在忍不住时才呜咽道:“天地良心,小英姐姐,你就算是讨厌我,可也不能这么乱说话啊!我又何曾想过要占何嫂半分便宜,不过是因觉得何嫂面善,看着亲切,才多说几句亲热话罢了……” 用帕子擦着红通通的眼睛,她泣道:“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非自幼家贫,老父重病在身,又怎会自卖为妾呢?只是,我的命不好,竟是个没福缘的人,才会有爹娘拿了我卖身银子便弃我不顾之事。没有父母缘,就连生下的儿子都是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被主母抢走,更看我碍眼,把我卖了出来……我、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捡了最惨最痛的事儿来说,她把自己身上的伤疤撕开,血淋淋的让人看着,就是不心酸也觉肉痛了。何况何嫂瞧着也不是那种心硬的人。 瞄见何嫂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她更嘤嘤低泣:“何嫂,我有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因见着你亲切,倒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来……你莫恼我无礼,真是看到你我便如同见到我那狠心的娘了……” 她这一番哭泣,搅得何嫂也觉鼻酸,不由得身子前倾,伸手揽了她在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劝道:“莫伤心了,这日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得以后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看到何嫂竟待李玉娘这样慈爱,小英气个半死。跳起身来,“懒得看你这般作态,装得跟个人似的,早晚让我逮到你的狐狸尾巴……”说罢,一甩头,跑了出去。 这头何嫂还在劝着李玉娘莫要往心里去。李玉娘却抽搐着道:“何嫂,我实话同你说,这做人妾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容颜再好,仍是被人视作玩物。玉娘早就打算好了,若有福能在顾家平安呆到役满,玉娘定不会眷恋纠缠,自当如约离去,哪怕外面餐风饮露,也不会再走老路……” 若说刚才李玉娘的一番话,不过是让何嫂怜惜,那现在这一番话就让何嫂上了心,真心觉得这小娘子是可交的。便拉着李玉娘叫了一声“我的儿,可算是明白事理的人,若你是真这么想,可真是一大好事。” 见她如此情态,李玉娘也点头微笑。心里却暗想:自己这一番表白,日后小英再说她什么坏话,何嫂也不会那么轻易便相信了。毕竟一个不求在顾家长呆的人又怎么会惹是非,存心做什么坏事呢? 拉了何嫂,她还正想多说几句,却突听院外一声清朗的唱腔: “粉香傅玉面,红脂唇腻甜。黛笔添眉样,婉婉月中仙……” 第八章货郎俊俏 第八章货郎俊俏 第八章货郎俊俏 听得院外的唱词,李玉娘不禁一怔。(手打小说)可看何嫂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也不好做出孤陋寡闻之态。 只笑道:“粉香傅玉面,红脂唇腻甜……这听起来象是说胭脂啊!这曲儿,唱得却是好听。” 听到她赞,何嫂便笑了,“这陆七的嗓子却是好,早前大商家找他去唱卖,他却不肯,只说自己做个货郎,走街窜巷的反倒舒坦。” 听了何嫂的话,李玉娘似懂非懂。听这话的意思,竟似这唱曲的竟是个货郎。那,这曲儿就是所谓的吆喝声? 从前倒是曾看过电视,有一个号称京城叫卖大王的,不论是卖什么,都吆喝着卖,那个声量却是洪亮,据说这种叫卖法已经快要失传。而现在听着这曲儿却又同当时看的叫卖不同。那个叫卖法是声音洪亮吸引人,说到底却还是喊的。可外面这叫卖声却是唱的,如果不知道,几乎还以为是在唱歌而不是在叫卖。 听得外面那货郎又唱道:“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刻……” 李玉娘不禁动了心,站起身道:“被朱家主母卖得慌张,我身上却真是一点当用的东西都没有,可巧来了货郎,倒要看看都有什么东西卖的。” 在朱家的日子,一来因着她有孕在身,二来毕竟是深门大户,她竟一直都未能看过这样的趣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时候的人卖东西揽客都是用唱的。就算是不买东西,也是想要去瞧仆热闹的。 听她这样一说,何嫂皱了下眉,却未阻止,只是淡淡道:“我同你去好了。” 两人出了厨房,正看到小英从正房走出来。看到两人,便是昂头哼了一声。 李玉娘也不理她,转过影壁,却听得那唱卖之声似乎就在门外。心中一喜,人已经上前两步,拉开了门。 果然,见得一个挑着货担的短衫男子的背影,已走出两三步远。 “那货郎……”扬声喊了一声,只听得那货郎“唉”了一声,转过身来,正和李玉娘打了个照面。 目光在这被何嫂叫作陆七的男子脸上一扫而过。饶是李玉娘在现代在电视上看多了美男,却还是在心里“呀”了一声:可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一身粗布短衫,头上扎了一块方巾,脚下也是一双黑布鞋,论穿戴都应是市井之中最卑贱的打扮。可是偏偏一张脸却生得粉白,唇红齿白,高鼻梁,大眼睛,又黑又亮,好似一块黑矅石一般,闪动着夺目的光彩。 那陆七应声回头,神情却是一怔。笑着退回两步,对着李玉娘行唱诺道:“这位娘子好生眼生啊!” 李玉娘微微一笑,还未应声。身后小英却已追过来怒声道:“哪个让你随便开门放外人进来的?!” 李玉娘目光一瞬,看看站在门前的陆七。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何来放进来一说呢? 也不多说,李玉娘只是淡淡道:“小英姐姐看走眼了吧?” 偏那陆七竟笑嘻嘻地看住小英,道:“小英姐姐怎的竟恼了?不是说了,女子气恼会伤身吗?还是莫为小事伤身,过来看看,若有姐姐相中的,小七一文不赚便宜卖给姐姐。” 说那话里的意思,竟是熟识。 小英却啐了一声,目光扫过李玉娘,显然是有所顾忌。 李玉娘也不去看她,径直踏出一步,站在那货担前,笑问:“你卖的面脂可有好的?” 李玉娘所问的面脂就等于现代的面霜。古代无论是粉还是胭脂,在李玉娘看来都会伤皮肤,所以一向只抹面脂的。 那陆七见问,先是赞了一句:“娘子可是问对了。我陆七卖的面脂那可是上等货,不象别家卖的粗糙,乃是白羊脂所做,里面还掺了珍珠粉的。” 见他自担底的匣子里取出一只小瓷盒,李玉娘笑着接在手上。一面去打一面笑道:“哪个卖货的不是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的。到要看看这面脂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打开瓷盒,却见其色果然洁白如雪,香气也甚浓郁。李玉娘一嗅便已分辨出这有些微苦的香气。“是丁香?可有***香的?” “茉莉?这可是没有,娘子你也知道这茉莉可不似那些寻常花草,这城里的茉莉园哪座不是被圈起来的?”见李玉娘现出不郁之意,陆七忙又拿起一只盒子,“要不,娘子试试这盒粉,这粉可是小的自‘万香阁’进的货,它家的粉和胭脂一向都是最好的。” 李玉娘还未说话,小英却已按捺不住,上前接过那盒子。拿眼瞅着陆七,“这可真是‘万香阁’的货?” “那是自然,我陆七做生意最是讲诚信,怎么会骗小英姐姐你呢!不过,”他露出为难之色,看了看李玉娘,道:“这粉却是只有一盒,你家这位娘子……” 他话还未说完,小英已尖着嗓子道:“她是什么娘子?不过是我家娘子给大郎买的一个妾罢了。”说完,把那盒粉捏在手心,仰着头道:“这粉多少钱?我买了。” 陆七犹豫了下,还是笑道:“惠赐十文,我这可是半文钱也没赚小英姐姐你。” 小英自腰间荷包数了十文钱丢给陆七,又冷眼睨着李玉娘,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走进院去。 李玉娘抿唇一笑,也不把小英的挑衅放在眼里。反倒是笑盈盈地挑选着货担上的商品。 虽说是主卖胭脂水粉,担上却也有些绢花、钗环、络子、又并针线、顶针等小巧的女子用品。 看了一会儿,李玉娘便捡出几样东西,除了方才那一盒面脂外,又选了一朵绢花、一些彩线还有一只顶针。 彩线,是打算自己也编一些络子。这半年来,她倒是跟着使女学会了打络子,反正觉得现在日子过得清闲,说不得也要象那些小丫头一样打了络子赚些花粉钱。而那只铜顶针,却是想要买来送给何嫂的。 选过东西,议好价后,李玉娘便请那陆七在门外等候,自己返身回去取钱。 才一转过影壁,就看见小英抱着肩看她。李玉娘也不理她,抹身自进了屋,自被褥下翻出荷包,取出一个小银锭。 却听得小英在外面叫骂:“李姬,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支婆了啊!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吗?” 李玉娘在屋里听得分明,却不曾听到正房里传出半分声响。不禁皱眉,若是没有姜淑云撑腰,她就不信小英敢这么嚣张。 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也不说话。抬脚出了屋,看都不看小英,直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见李玉娘仰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小英直气得满脸通红,被人轻视的感觉让她的肺都要气炸。 几步抢出,在门口,却见李玉娘正在同陆七说什么,脸上带了一丝为难的表情。她暗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竟是咣铛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听得声音,李玉娘微一愣神。回过头看着那紧紧闭合的院门,第一个念头竟是想拔脚就走。 这念头在心里一转,她竟觉得脚都似要兴奋得发抖。这样一走了之,到底不过是妄想。且不说她的卖身契还在姜淑云手中,就是她房里藏着的荷包,她都舍不得了。 在心里一叹,她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着陆七,“小哥,你真的换不开这银子吗?” 陆七苦着一张脸,虽是愁容,却显得极是可爱。“娘子莫要为难小的了,小的货担也值不得那么多钱啊!” 神情一黯,李玉娘看看那货担,有些失望地道:“既是如此,那这几样东西,我便不买了。” 转身想走,却被陆七拦下,“别啊,娘子,东西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方便再把钱给我便是了。” “你,竟肯让我赊货?”李玉娘微感惊讶。就算她现在看起来是个坐地户,可毕竟是初次打交道。这看似脸嫩的少年倒是大胆。 见陆七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呢”,眼里一片清明,竟似全无半分猜疑之心。李玉娘不禁笑问:“方才小英可是说了,我只是顾家买的妾,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又会被卖掉呢?你就不怕到时候找不到我人吗?” “怕什么?我看着娘子面相就知娘子不是那种赖帐的人。再说,”陆七笑着,又眨了下眼,很是俏皮地道:“不过是几十文的东西,又值得什么呢?便是送与娘子,我还要怕娘子不肯收呢!” 听他说得动听,李玉娘不禁笑起来。又看一眼陆七,心念一转,便凑近了轻低声道:“不知小七哥下次过来可不可以多带些钱来,帮我把这钱换开?我知道现在一两银子是换七百七十钱,小七哥只需给我七百五十钱便是。” 虽然不知现在钱庄里兑换钱是不是也收手续费,可她说的这个价钱应该也不算过份了。 看到陆七挑眉看她,李玉娘微微一礼,捧着东西转身敲门。 虽然她的力气并不是很大,可在她想来小英栓上门后应该是未曾走远的,不可能听不到。 敲了五六下,听得里面仍然是没有半分声音,她不禁回过头,看了看仍未走开只拿着看着她的陆七。这样被看着,她倒真不好不淑女地直接拿脚踹了。 施了一礼,她柔声求道:“我身弱力小,想是力气不够,小英竟未曾听到,还请小七哥帮下手。”想看热闹吗?那就再走近些好了。 听她相求,陆七突然冲着她一笑。原本就极为俊俏的脸因这事带着些顽皮与惫懒的笑容更显出别样风情。 也不说话,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拍着门,还亮起嗓子叫:“小英姐姐……” 被他这么一叫,门里的小英却是急了。拉开门,恨恨地骂道:“叫什么叫?叫丧吗?” 目光一转,看看李玉娘,她又哼道:“这不是李姬吗?还当你耐不住寂寞,和哪个小白脸跑了呢……” 她的话终止于清脆的一记耳光声里。别说条件反射捂住脸的小英怔住,就连一旁等着看热闹的陆七也愣住。 这娘子,好生厉害! “你、你又打我……”小英恨得发狂,揉了揉脸颊,松开手已经对着李玉娘扑去。 虽然身形娇小瘦削,可毕竟是比小英大了两三岁的样子。李玉娘闪身避开,却一把揪住小英的手臂,猛地把她把门里一推。 沉声道:“你当骂我、打我、污我清名是会令我难过让我下不了台吗?我告诉,小英。你骂我,就是骂顾家;打我,也是打顾家;污我清名,就更是把一盆脏水泼在顾家的门上……哼,你好好想想,一会儿要怎么和主母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说罢,她扭头冷冷瞥了一眼陆七,“可是看够了?” 被她一盯,陆七“啊”的一声,抬手挠了挠头退后一步,看着那娘子款款走进院中,反转身轻轻把院门合上,然后便听见那一声落栓声。 怔了怔,他又上前附在门上,听了听,隐约听到小英拔高的叫骂声,却未曾再听到那娘子的说话声。然后,渐渐的,没了声息。 一时,巷子里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去看看,竟恍惚觉得莫不是他竟在做梦。一念转过,他不禁失笑出声:“真是有趣!有趣……好一个厉害的小娘……” 笑着,他反身挑起货担,又往巷子深处走去:“粉香傅玉面,红脂唇腻甜。黛笔添眉样,婉婉月中仙……” 第九章市集繁华 第九章市集繁华 听着正房里隐约传出的低泣声,李玉娘垂下头,嘴角微翘。(手打小说)再抬起时,却已经换上担忧的表情。 看看不时抬头看一眼正房的何嫂,她低声道:“娘子会不会罚小英罚得很重啊?” 虽然听着声音,也有些慌神,可何嫂却仍很肯定地说道:“不会,我们娘子是个心善的人,从不体罚下人。再说了,小英一向受宠,娘子最多也就是说她几句……”顿了下,她又看看李玉娘,劝道:“小英那小妮子,就是嘴臭了点,性子又张扬,其实心地倒还是好的。她刚到顾家那会儿才八岁,这几年倒算是我和娘子看着长大的,所以多少都把她当孩子样宠着。她若是得罪你,你还要多担待。” “何嫂这是说什么话呢?这话说得多见外啊!”李玉娘笑着,心里也有些伤感。从今以后,她若是有错,又有谁来为她说好话呢? “虽说小英看不上我,可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日后都是要在一个院里生活,难道我还能真生她的气吗?就是今个儿,她要不是闹到外面去了,我也绝不会动手的……就象我刚才和娘子说的一样,有什么,咱们把院门一关,怎么吵怎么闹都不怕,可把那些话传扬出去,就是我不怕丢脸,也要为顾家的门风考虑了。” “可不是,小英这孩子就是想得不明白。”何嫂笑着拍了拍李玉娘,“还是你把事情想得明白,那以后真就把小英当作妹妹来看,多忍让些吧!” “那是,谁让我比她还大着两岁呢!”李玉娘笑着答应,心里却暗自冷笑。她多忍让,谁又来忍让她呢! 正在想着,门外却探进一张脸来。小英的脸上还带着明显哭过的痕迹,却不情不愿地冲着李玉娘嚷道:“娘子唤你呢!” “马上就来。”随手把手里的菜放在盆里,孟茹先把抹布擦了手,又打扫了下裙子,确定自己没什么邋遢的地方,才走出门去。 “姐姐可知娘子唤我是什么事啊?”她笑盈盈的问着,还刻意侧了半边身子,让坐在门前看着外面的何嫂看到她灿烂的笑脸。 “我怎么知道。”小英哼着,仍是冷眼相对。 李玉娘却是不恼。反正,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怎么会在乎小英是个什么态度呢? 淡淡扫了一眼小英,见她虽是哭过,可精神却还是好,除了刚才被她扇的那一记耳光似乎还有些浮肿外,身上也没见着什么伤。看来何嫂说的姜淑云不会体罚下人倒是真的。 其实想想,姜淑云也不可能罚小英。如果不是小英太冲动,闹到外面去了,怕是姜淑云还要拍手叫好呢!让李玉娘没面子,怕这个院子里最乐的就是她了。 因为那一盒胭脂,李玉娘对姜淑云是彻底的没好感。只是在肚底怎样腹诽都好,当面却还是要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连李玉娘自己都暗骂自己虚伪。可这世界还不就是这世,满世界都在虚伪,你要不虚伪,反倒是成了怪人…… 微笑着,在姜淑云当着她的面温怒责备小英,甚至让小英给她道歉时,李玉娘忙歉道:“怎么敢说,说起来,我也是有错,刚才不该下手那么重的……”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磨蹭着不愿道歉的小英飞快地略施了一礼就立刻退回姜淑云身后,脸上也明显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李玉娘冷眼看着,也不禁笑了下。倒觉得自己也可能太苛求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虽然在古时候也都快可以嫁人了,却到底眼界也就那么大,坏也坏不到哪去。 这么一想,她的气也顺了些。看小英的目光倒真是柔和了许多。,就连姜淑云也都笑盈盈地看着她们,道:“俗话也说家和万事兴,我们顾家本就不是大户人家,关起门来,主仆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整天吵吵闹闹的过日子,所以以后你们两个便亲亲热热的做对好姐妹吧……” 小英撇了下嘴,没有说话。李玉娘点头应是,垂下眼帘却暗自冷笑。可是,她是妾,小英是婢,一对买回来的商品,自然是姐妹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做出柔顺之色,只顺着姜淑云的话头说些不轻不重的闲话。 姜淑云打量着李玉娘有些素淡的面容,又在她头上转了一圈。 虽然心里对这个新买的妾还是有小小的吃味,可想到她的遭遇,也是有些怜惜。这头上竟连一只钗都没有,怕是临被卖出时,都被主母使人摘了下。 江南一带,近年丰裕,便颇有些嫌贫爱富的风气。便是寻常农妇也都必有套可戴出见人的首饰,否则便要被人笑话。此时姜淑云一看李玉娘这般素淡,倒也有些不忍。 想了想,便笑道:“可巧今个儿也没什么事,玉娘便陪我去逛逛街吧!” 李玉娘方自一怔,那小英已乐得拍手,“娘子,也带我去。” 转目看她,姜淑云已笑了出来,“看你这张脸,带你出门,怕要让人当是唱滑稽戏的角儿了。” 被她这么一说,小英闷闷地低下头,只嘀咕:“我又不是那化花脸装神弄鬼的汉子……” 这里说的滑稽戏却是瓦市中的杂剧,原本是叫参军戏的,有单角也有双角的,被戏弄的叫“参军”,戏弄人的那个却叫“苍鹘”。只不过现在改成了杂剧,倒有大半的戏都是走了正剧的路子。 李玉娘虽没看过,可光是听就已经知道姜淑云是在拿小英消遣,便也凑趣悦着笑起来。虽然小英一直用不满的眼神看她,她却只作看不到。 小英倒是自尊心强,可却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她们这种人,算什么呢!不过是主家用钱买来的玩物,开心时自然是对你好的,可一旦真是厌了用不着了自然会转卖出去。 打从被人从床上拖着起来的那一刻起,李玉娘就牢记了个理,可看小英却竟似全忘了自己本是个被买来卖去的商品了。 到底是没带小英出门,姜淑云吩咐了小英在家看守门户,又唤了何嫂买菜时快些回来,这才揩了李玉娘款款而出。 因是人少,又不时常出门,顾家并没有车。两个女人就慢悠悠地往集市走去。 所幸这时候的女子缠足的还少。就是有缠足的也不过是把脚缠得细瘦,而不似以后的三寸金莲,两个人走起路来倒算利落。 李玉娘扭头看着姜淑云戴在头上的帽子,心中倒颇为好奇。之前却是没见过这个,看起来有些象是斗笠,却并非竹编,而是布制。李玉娘不辩其质,只觉黑色,质薄,有些象丝。中间空心,露出发髻。四边都垂下纱幔,却是将女子的脸挡去半边。若是平视,最多也只能看到下巴尖而已。 方才听姜淑云和小英说话时,倒是知道这帽子名为“盖头”,乃是唐时的帷帽演变而来。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后头那掀起红盖头的盖头的前身。 见李玉娘不时扭头看她,姜淑云便笑了下,柔声道:“这盖头是用皂罗所制,倒不值几个钱。我喜它外出遮颜,且又挡风尘。再怎样,似你我这样良家妇女出门在外,总要有些避忌。不如一会儿也会你买上一顶好了。只是恐你嫌它气闷,戴不习惯,看不清楚路……” 听姜淑云悠悠道来,李玉娘却是一怔。这话听着,怎么竟是这样不顺耳呢?良家妇女?怕你戴不习惯?莫不是讽刺她不是良家妇女?! 扭头看着姜淑云,可惜却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表情。李玉娘皱皱眉,又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多疑,总是在别人的话里挑毛病。若真是这样,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一想,她倒把心里突生的怒气压下七分。仍只陪着姜淑云说说笑笑。 穿越以来,李玉娘还是第一次来到集市。眼看着道路渐宽,人声渐响,也知前面应该便是集市。果然,拐出去,就是一条颇宽的街道。 街上人头簇拥,热闹非常。又有那唱卖之声传来: “查条梨卖也,查条梨卖也……” “红皮白肉蜜甜蜜甜的圆眼荔枝哩……” “淡黄衫子郁金裙,碧染罗裙湘水浅……” 抬眼看去,却是每家商户前皆以彩帛、彩纸扎出门楼。门楼前却有三三两两的女子亮着嗓子唱卖。 比之刚才听到的货郎唱卖,这些女子不仅是在唱,更辅以舞蹈动作,但见个个身段柔美,婉转动人,引得无数路人停步观望。 李玉娘算是真开了眼界,再怎么也没想到在宋朝竟也能看到这似现代“路演”般的表演。谁说古人不善经营?看眼前这番热闹繁华,李玉娘都不觉得自己这个现代人有什么能自傲的了。 因李玉娘停步观望,姜淑云便也停下脚步,却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条街上算不得是最繁华。靠近大瓦肆那边的,却比这个还要热闹。站在欢门下吟叫的唱伎也比这个要好……” 姜淑云是好意一番解说,却把李玉娘听得发傻。这个,新名词。如果她理解不错的话,那彩纸所扎的门楼便是欢门。唱卖的则是唱伎,她们唱的这个叫吟叫…… 抬手抹了下汗,李玉娘低下头去。不是她思想不cj,而是这些个名起得太那个……如果不知道的话只怕会以为是那个地方的那种人了。 姜淑云叫着唤了她一声,李玉娘忙转身,却见那欢门上挂着一幅对联。上书:螺黛一痕;虹光百尺。侧面又有一悬起的福字形招牌,有一斗大的“布”字。 心知姜淑云这还真有可能如方才所言为她裁衣,心里倒也生出一分感激之意。倒觉得自己刚才可能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在抬脚迈进去,却突听有人一声清唤:“白行首!” 原本走在前面的姜淑云突然脚步一停,李玉娘几乎一头撞上,还好收得住脚步,停下来。看着姜淑云扭头往那头看去,她也便望了过去。却未曾看清人,只见得一尾艳如石榴的红色裙裾闪入那欢门之中。 她心中疑惑,却不好多嘴相问。只见姜淑云顿了片刻后忽又转身,“玉娘,我们去别家店啊!” 李玉娘也不说话,只随在她身后便是。待姜淑云停下脚步时,她才抬眼看去,却正是方才那着红裙者进去的店铺。 这店铺也是间布店。对联所书是:一天春水云霞灿;十里花风锦绣香。招牌上则是写了个“朱”字。 看看招牌,李玉娘倒有些失神。隐约记得,朱家的铺子里也是有布店的呢。 此时却容不得她多想,姜淑云抬脚往里面走,她也只能跟进去。 进了铺子,有那么一下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现代,不过身处某条古风商业街罢了。只那么一忽,她看着殷勤待客的店伙计,不禁在心里一叹。 或许,只有古代人才最知道什么是和气生财呢! 她这一恍神,竟是没留意到姜淑云已经又往旁边走去。她待要跟上时,已经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迎了上来。 唱了个诺,道:“娘子可是要买布抑或是要买成衣?” 李玉娘微怔,她如何知道姜淑云是要买什么呢! 听得那小伙计口若悬河,已经开始夸:“不是小的吹嘘,咱们朱记的成衣那可是京里请的大师傅……” 咳了一声,李玉娘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在现代时经常说的词:“我随便看看。” 闻言一笑,那小伙计也不恼,只笑着说:“那娘子随便看看,小的侍候着,娘子看中什么再唤小的。”说罢,便退开两步,并不曾紧跟在身后。可这距离,若是李玉娘真的唤他,他又能立刻赶到。 看了他一眼,李玉娘倒真是觉得这古代的商业服务的确是不错了。 心一静下来,她也有心思参观了。目光一扫,却见这铺子很是宽敝。 除了正对门的一面大柜台,里面的格子柜放着成捆的布匹外,两旁又都有一人多高的架子,自上而下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 此时铺里生意甚好,除了李玉娘外尚有十几个客人。只是她一眼看过去,却是没有看到姜淑云。 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她咳了一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问那伙计时,那小伙计已笑着上前。“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般殷勤,李玉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若真是一件都不买还真觉得不好走出这个门呢! “这位小哥,不知可曾见过同我一起进来的那位娘子?” 听她一问,小伙计偏头想了一下,“可是那位头戴盖头的娘子?” 方才目光一转,李玉娘已看出这屋里的女子都是没有戴盖头的。心里还在想果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象姜淑云那样保守。这时听小伙计这样印象深刻,更觉自己想的对。 见李玉娘点头,那小伙计却是手往角落一指,“那位娘子想是上楼去了。” 李玉娘一转头,这才发觉角落里竟还有一段木制楼梯。点头道谢,她走过去,拾阶而上。 却正好听到不远处一女子在问:“娘,我买这块红纱做裙子可好?这般艳丽,定是惹眼。” “啐,”那妇人却一声轻啐,低嗔道:“买红纱做什么?你不知这般颜色都是那些歌伎所穿吗?平白落了咱家的面子。” 便有伙计劝道:“现在这红色正是流行,就连京里贵人也是有穿的,怎么能说……” 不曾再继续听下去。李玉娘只暗暗在心里“啊”了一声。却原来,方才看到的那红裙主人竟是歌伎吗? 白行首?!姜淑云可是听到人那样叫才转到这边店铺来的。莫不是竟与那什么白行首有故? 心下惊奇,她抬脚疾走,还未上楼,就听得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第十章行首美艳 第十一章暗算. 李玉娘打开柜子,把上了锁的首饰盒放进去,想了想,却又把刚才放进去的衣服挪到上面压了上去。(手打小说) 方才在“金玉楼”选首饰时,她就长了个心眼特意叫伙计拣了个带锁的首饰盒。虽然那伙计看她的眼神有点她是小题大作的感觉,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拿了这个带锁的盒子给她。 结果,光这只盒子就用了一钱银子,都足以再买只银制的戒指了。所幸姜淑云并未因此而不悦,倒让李玉娘开始觉得姜淑云至少表面上的性子不错,可以相处。 把装银子的荷包也一并锁在了首饰盒里,李玉娘心里总算稍安。可看看没有锁头的衣柜,不禁又伸手拍了拍柜头,想着下次该买上一把锁头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刚才回来时,姜淑云只说是乏了,回正房休息。大概心情也是好,没有要李玉娘象小媳妇一样立什么规矩,只让小英过去服侍她歇下。 李玉娘但拿了新衣裳又并那首饰给何嫂看。因上午时送了何嫂一只铜质顶针的缘故,何嫂对她也更温善。见了那新衣裳和首饰,也是真心为她高兴,还立刻拿了那只镶了珠子的大梳出来为李玉娘插在发髻后。 两人还在言笑时,小英却已从正房出来。在窗外看到两人比着首饰,眼都红了。却只是冷着脸嘲笑:“还当是大户人家出来,总是见过世面的,却原来是个分不清好癞货的主儿。我都不用细瞅,就知道那梳子上的珠子只是半个,那钗也是银制外面包了金的,值得什么……” 真是个没脑子的。 李玉娘低了低头,掩去那一抹嘲弄,只是平声道:“既是娘子赏赐的,便是铜的,我也自当它是纯金的一般欢喜。何况娘子心善,帮我置办了这一整套的簪钗梳蓖,尚有两套新裳,全了我的体面。我若还有不满,可不是寒了娘子的心吗?”声音一缓,她的声音突转严厉:“小英姐,莫非换了你,你受了娘子的恩却反倒还要心存不满,于背后讲究她吗?” “你胡说!”厉声喝了一声,小英气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娘子的坏话了,莫要胡扯些没有的害我。” “娘子那么宠信小英姐,小英姐自然不会那么没良心了。不过,以己度人,己所不欲、匆施于人,小英姐既然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就莫要再把我想成那种不识好歹的恶人。”说罢,她盈盈一拜。让小英又气又羞,掩面拂袖而去。 听到何嫂一声轻叹,李玉娘也知道与小英的争吵,虽看似自己抢尽了风头占足了理,可这梁子却也是越结越深。 只不过,就算是两人的恩怨真是化解不开,她却也不惧。她又没打算在这儿呆上一辈子。就算是顾家人标榜心善,在她役满后绝不会主动撵她走,她也是准备离开的。 倒是小英,看起来是真想一辈子留在顾家,哪也不去了的架势。只不知,她这样,姜淑云能不能容得下她? 想起那一盒胭脂,李玉娘不禁一声叹息。 听得外面敲门声,李玉娘恍然记起这时候也该是那位小郎君下学回来的时候了。 听得是小英过去开门,她还在心里笑:这可真是和昨天一模一样了。小英脸上的浮肿还未完全消呢,可倒是让那小郎君开了眼界,怎么家里竟来了这么一个恶婆娘呢! 肚里偷笑,她打扫了下裙摆,走到院中,正巧和匆匆绕过影壁进来的顾昱并他身后追上来的小英打个照面。 可能是昨天受了她的调戏,心里有了戒备。顾昱没有再近前,只是站在小英身边仰着头不屑地看了看她。很小大人似地开口:“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咦?这真是刚从学堂回来,还和她张口闭口的圣人来了! 弯起眉,她的笑容甜如蜜糖。“女子,”指了指自己,她笑着手指一转,指向顾昱,“小人!” 顾昱闻言,勃然大怒。虽然算是受过教育的小学子了,却也满脸通红,顾不得之乎则也那一套,直愣愣地就吼:“你才是小人!” 偏着头,李玉娘只是笑,手平伸出去,在空中比了比,“难道你不是小人吗?” 看她那动作,顾昱也知她是在比划他的个子。不过七岁的孩童,个子同李玉娘比,自然是矮了。 又是气愤又是厌恶,顾昱恨恨地瞪着李玉娘,愤然道:“不懂就不要乱说,我就是个子矮些也是君子,不是小子。君子,你知道什么是君子吗?” “君子?”李玉娘眨了眨眼,笑言:“君子是什么我实在不知。我只知一个真男人应是不畏强者,不欺弱者。小郎君,请问奴蒲柳之姿,身轻力小,是强是弱?还有,小郎君,你既把自己说成是君子,那君子是否该明辨是非?尊敬长者?那我请问小郎君可是未曾问清事实就已视我为恶人?再请问,我与小郎君,是否亦算得长者呢?” 她连番追问,让顾昱也有些发蒙,正在眨巴着眼睛想着要如何答李玉娘的话,却突听一声清叱:“昱儿,还不谢过李娘子的教诲。” 几人一惊,扭头看去,却是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顾洪。小英这才醒起刚才急着看小郎君教训李玉娘,竟忘了关门。忙反身去关门落栓。还不忘回头看李玉娘,心中暗道这贱人这么损着小郎君,怎么还成是教诲了? 李玉娘盈盈一礼,谦让道:“不敢当,玉娘不过是随口胡说的,怎么受得起小郎君的谢呢!” “玉娘不用过谦,就凭你这几句,就当得起。”顾洪笑着摆摆手,示意李玉娘不用慌,转身顾昱时便多了几分严厉。“昱儿,你也上了学堂的,道理也应晓得的,你……”犹豫了下,他道:“你玉姨说得都是好的好话,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还不快谢谢玉姨。”这一番话,却是把李玉娘的身份提高了。 若论理,李玉娘不过是个买来的妾,又如夫人,当不起支婆的称呼,对于小主人来说,也不过是奴婢一般。可顾昱一个“姨”字出口,却是将李玉娘的身份提升到长辈一般了。 李玉娘对这些古代的称呼一知半解,倒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仍是表情如常,便是谦虚也不过是客气。 可对关了门回来的小英来说,却象是被雷劈中,真是骇得狠了,连气愤都忘了。 顾昱抬眼看了眼父亲,颇有些倔强不肯就范的意思,还要说话,却突听有人道:“昱儿,还不快向玉姨道谢。” 扭头看去,却是母亲正站在正房门前,一手扶着门,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默默地看了看母亲,他转过身面向李玉娘,郑重地深施一礼。“谢过玉姨教诲之恩。”在别人看不到处,低着的面上眼圈却渐渐红了。 没想到顾昱竟真的会向她施这样的大礼。李玉娘也有些慌,再转头看到站在正房门前的姜淑云。不知是否被阳光晃的生了错觉,竟觉得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禁更觉不安,忙伸手相扶:“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呢!” 看着顾昱闪开她的手,微退了一步后直起身。李玉娘只觉得心里乱作一团。 反倒是在门前微笑着看这一切的姜淑云柔声唤道:“郎君,昱儿,今天也辛苦了。” 她这一唤,院子里的人倒似突然又活了过来。小英也笑着上前拉着顾昱,“小郎君,你方才不还说今个儿在学堂里被老师夸了吗?快同娘子好好讲讲……” 看着儿子被小英拉着往正房走去,顾洪也对着李玉娘笑了笑,抬脚走向迎上前来的姜淑云。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相视一笑,倒真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只李玉娘看着这家子恩爱和睦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冷。 她刚才或许应该认软服输才是,和个小孩质什么气呢?可不是惹上了是非。这才把姜淑云哄得对她放下了点戒心,可莫要被她又惦记了上。 摇了摇头,她也不跟着凑热闹,反倒一头钻进了厨房。 一进门,就和正往门外瞧的何嫂目光相接。何嫂怔了下,突然目光一转,又去拨弄手里的酱料。 一时,李玉娘也觉无趣。到底还是和她隔了一层。虽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还是笑着走过去问道:“何嫂,可有让我帮手的?” 何嫂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下,迟疑着,却还是开口道:“玉娘,老婆子我托大劝你一句: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称呼也不能乱应的。” 目光一瞬,李玉娘却是知道了她在说什么。想了想,便郑重地应是,又深施一礼郑重道谢。何嫂虽未说什么,可脸上却露出笑来。 听得小英在门口喊着可以开饭了。何嫂也未客气,笑着唤她过来帮手。 李玉娘一面打下手,一面在心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事情,又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切不可大意,莫因一时之气而坏了未来。 因之前已经备好了主食,只差这最后一道菜,饭做得也就快些。小英手脚利落地过来捧了漆盒在前,李玉娘也便随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着了风,小英在迈进门里时突然一声轻咳。虽是她刻意把漆盒抬高,却也引得姜淑云瞥了她一眼。 李玉娘原本并未在意,只因习惯性地想要装出柔顺之态,目光便微微下垂,却不想竟无意中瞧见坐在外首的顾昱不知为何,竟悄悄把脚自案后伸了出来,正巧横在她要走过的路上。 这小子,竟是要暗算报复她吗? 目光一凛,她的脚步一缓,心中暗道:“这只脚到底是要如何迈出呢?” 本章为百分加更,顺便祝好友令狐兮兮生辰快乐! 第十一章暗算. 第十二章服软 第十二章服软 是错觉还是邻人疑斧? 眼角下瞥时,李玉娘总觉得那小小孩童的嘴角尽是阴笑。(手打小说) 目光向前,背对着她的小英身形稳稳地一丝不乱地正蹲下身把食盒放下。 可在李玉娘心里,却似乎已经看到那背着她的面容上咧开血盆大口恶毒地笑着…… 晃了下脑袋,李玉娘心神一凝。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脚,总是要迈出的,可是要怎么迈却委实是个难题。虽不过是瞬间,她心中却已百转千回,千般思量。 想来想去,无非三种。 一是她一脚跨过去,顾昱没有伸脚要绊她,她也啥都没看着,只当这事根本就没发生。 二是她一脚狠狠踩下去,让这没长眼睛的坏心小子吃下痛的,就是踩不断也要他肿上几天,消了她心头这口闷气。只是这样,这仇可是越结越深了。先不说顾昱这小孩记不记仇,就是姜淑云也要恨她入骨了。 三呢,她这么一脚迈出,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结结实实被顾昱绊个筋斗,狠吃上一些苦头。虽然皮肉受苦,可却是能消了人家母子心中的郁气…… 究竟要如何迈出这一脚? 虽然说来繁杂,可却到底只是一转念的功夫,李玉娘双目一瞬,抬眼时,嘴角尚带着一抹笑,脚下,却已抬脚迈出…… 只觉脚下一绊,她一声惊呼,手里的食盒应声飞出,整个人往前栽倒在地。 虽用双手撑住地面,可膝盖却是狠狠撞在地上。一时,痛得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下。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偏厅的几个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着身前是半跪的小英,顾洪看得不甚清楚,只听得一声惊叫,又“啪叽”一声,然后是自己娘子的低呼。所以他第一个反应看的却是就坐在他身侧的姜淑云,待到他顺着姜淑云的目光看到李玉娘时。李玉娘正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身来。 “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讶然说着,也未多想。 反是姜淑云,抬眼看了眼坐在对面,看似手足无措被惊到的顾昱。才道:“可是摔得狠了?小英,还不快帮手。” 小英闻言应了一声,反身上前搀扶李玉娘,可嘴角却到底是流露出一丝笑意。 眼角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李玉娘暗在心中冷笑。却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低声道:“奴真是太不小心了,在大郎和主母面前这般失礼,又糟蹋了这好吃食,奴真是该死。” 姜淑云秀眉微敛,柔声道:“说什么该死,不过是不小心罢了,哪里就有那么严重呢?” 见李玉娘挣着身要蹲下去收拾那被摔散的食盒和洒落在地的食物。她有些不忍地道:“你莫乱动了,这些东西让小英收拾。”目光下移,因见李玉娘行动似乎有些不便,她也有些担心起来,“你觉得如何?腿上伤得可是严重?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无妨,不用请大夫的。”李玉娘暗自活动了下,忙拒道:“应该只是伤了皮肉,不曾伤到筋骨。” 听她这样一说,姜淑云倒也放下心来。“小英,你且扶玉娘回房休息,再去我房里取了药油送过去。”又笑着劝慰李玉娘道:“你只管安心歇着,这边不用你侍候。” 施礼道谢,李玉娘倒也不客气,只管把半边身体都压在小英身上,由着她搀扶往外走去。 眼角瞥向始终未出一声的顾昱,只觉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的下身。似乎觉察到她的注视,抬眼,与她目光一对便仓惶转开。 李玉娘敛眉顺目,俯下脸去,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 虽没几步远,可因着李玉娘刻意压着,也把小英累得香汗淋漓,不住嘴地抱怨,又是说李玉娘重又是说娇惯得手脚笨连累她还要多做活什么的。 李玉娘只是笑,看到何嫂从厨房走出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便回了一个笑,以示她并无大碍。 把她送进房里,象卸包袱似地把她丢在床上。小英捶了捶手臂,冷笑道:“倒是占了便宜,玉姨便多享受几天吧!”说罢,仰着下巴转身离去。 李玉娘轻哼了一声,也不去理她。只俯下身,却见膝盖处的裙子上竟不知何时染了一抹嫣色。想是里面的血渗了出来。 想起刚才顾昱的神情,李玉娘不禁笑了下。看顾昱的神情,大概也是没想到她竟真地摔得这样重。见了血也晓得怕了,有些慌神。这样一想,原本对顾昱的怨念倒弱了两分。 再怎样,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想她在七岁刚上学那会儿,不也曾这样皮过,看哪个同学不顺眼,使个绊子绊她一跤也是平常。就是和人打架看人痛哭还能拍着手大笑。可就是那样皮,长大了却也并未坏透了。 只是,顾昱不可虑,那小英却到底是个坏心的。光凭刚才她那一声咳,这对她使绊子的事儿,她就脱不了关系。一个半大孩子,出于义愤坏她一下,过后也便罢了。可象小英这样什么都懂了的总在背后怂恿使坏,可就不好办了。 虽说在顾家呆的时日不会太久,可总这么被人惦记着却也实在让人忧心。 挽起裙子,卷起里面的裤子,她看着膝盖上血肉抹糊的地方,也不禁咧了下嘴,呲起牙。虽然刚才也算是有意被绊倒,但她却也没成想竟真的把自己摔得这样狠。这会儿,肉痛了,才有些后悔。 傻了,忘了这时候屋里地上都铺的是青石砖,可不是木地板,这么实打实的摔一下,可不是痛怎么着。 找了帕子来,才发现一旁的洗盆架子上那木盆里竟一丁点水都没有。想了想,她把裙子摞下,里面的裤子却没有放下。就这么着端着盆走出门去。 也是她走得故意夸张了点儿,何嫂看到也唬了一跳,忙着接过盆子嗔她:“要使水喊我一声便是,你莫乱动,仔细真地伤到了筋。” “无坊,不过是蹭破了油皮,骨头倒没肿。”李玉娘笑笑,无所谓地道:“小时候野地里疯跑,也时常磕着碰着的,没什么。” 何嫂听她这样说,也跟着感慨了几句,“你既是小时候吃过苦,又没忘了本的,那就好。这样也容易知足,莫和……”收了声,她也不再多言语,用水瓢舀了半盆水。 转过身来,看李玉娘已经撩起裙子。不禁皱了下眉,反身掩了厨房的门。 见了她的动作,李玉娘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一时竟忘了这是在古代。虽然厨房里没别人,可是这样开着房敞着窗就露出身体肌肤来,恐被人骂作**。 晃了晃脑袋,她也懒得多想。只沾了水轻轻拭过受伤的膝盖。冰冷的水一沾上皮肉,只觉得杀得慌,她呲着牙,手脚利落地用帕子擦了一遍,仔细看看,确是没伤到别外,虽然刚才看着有些吓人,可也只是破了皮出了些血,周围有些青肿,比想象中倒轻了些。 突听得外面有人声,又有顾昱唤“何嫂”的声音,李玉娘慌忙把裙子放下。她这边刚放下裙子,厨房的门就已经被推开了。却是小英和顾昱两人。 小英看了她,只是抱怨:“怎么竟跑到这屋来了,害得我找。” 在她身边的顾昱却不说话,只是垂着脸看着李玉娘脚下的水盆,擦完伤口还未透的帕子就搭在水盆边上,上面还是红红的染着些血渍,再加上半盆不甚清透的血水,倒显得李玉娘的伤势不轻似的。 嘴角抽*动了下,顾昱此刻心里倒真的有些后悔。 若说他之前伸腿绊李玉娘的那一瞬间,还是满心痛快,那之后她看到李玉娘跌倒在地,那一张痛苦的脸还有裙上的血渍时便大感惶恐。这一顿饭吃得忐忑不安,尤其是现在,更觉得有些悔了。 说起来,这李玉娘虽然惹他讨厌,又想霸着他的爹,可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平素他总是自喻为君子,怎么竟这么小气和一个女子计较呢!真是,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为什么一进他们家门,就总是欺负和他自幼玩到大的小英姐姐呢!她这坏人,连累得他也成了坏人。 心里愤愤地想着,抬头对上李玉娘亮晶晶的眸子,不知怎的,他的心却是一怯。 看着小英把手里的跌打药油抛过去,却恰恰是打在李玉娘跌伤的膝盖上。见李玉娘“啊”地一声弯腰捂住膝盖,顾昱的脸上也不竟现出紧张之色。 因几个人都扭头看她,小英皱起眉,有些心虚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小英姐姐自然不是故意的。”李玉娘俯下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瓷瓶。笑了下,“玉娘这样伤了腿,可能几天都不能帮着小英姐姐分担家务了。今后还是要麻烦小英姐姐多多服侍娘子和大郎……” “这还用你说,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啊!”小英挑眉冷笑着,眉眼间尽是不屑。 默默看了她一眼,顾昱悄悄地皱了下眉。看看李玉娘,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玉、玉姨多养着吧!” 李玉娘的心一跳,忙道:“不敢当小郎君这么叫。大郎方才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玉娘一个无知妇人,又能教诲小郎君什么呢,不过是大郎紧张小郎君,才这样说罢了。要是小郎君当真,真这么叫了,就算是我脸皮再厚,也要羞死了……”温言软语,她只一味推让,倒更让顾昱觉得不好意思。 看着李玉娘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他心中暗道:“莫不是小英姐姐误会了,这女人并不是来抢爹爹的狐狸精?” 心中疑惑,瞄向小英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不确定。 虽然有些悔了,却到底说不出口道歉的话,便讪讪地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折返了身出去,却没有再同小英一道,而是静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推开门,他就觉得似有些不对之处,往时间一瞅,脸上便露出笑来。 “娘,”他先是惊喜地叫着,然后笑意微敛,“可是爹又出去应酬了?” 在他心里,很是不喜父亲出去同那些诗酒朋友应酬,每次父亲自外归来都是喝得半醉。虽然知道父亲每次和朋友相聚,心情都很好,可他却仍忍不住为母亲抱屈。 唤了一声,见母亲并未答应。望了一眼,见母亲表情很是严肃,不禁心里一紧。 方走近几步,就听得母亲一声厉喝:“跪下!” 虽然有些不甘,顾昱却毫不犹豫地“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听到那一声跪响,姜淑云的眉毛跳了一下。却仍是板着脸喝道:“你可知道错了?” 目光一瞬,顾昱也不分辨,只低声道:“儿子知错了。” 他这样一说,姜淑云更觉得心头被揪起一般,“你,你……你刚才真是故意绊倒那李姬的?” “孩儿错了……”顾昱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脸,只觉得母亲失望的语气象是针扎在他心上。“孩儿是一直气愤,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了。” “你真知错了?”姜淑云抿了抿唇,问道:“那你说说,自己错在何处?” “孩儿、孩儿不该不听父亲的话,不该害玉、害那女人受伤……”他忍了又忍,还是脱口道:“娘,儿子实在不喜欢那个狐狸精,娘还是把她撵出去吧!” “狐狸精?”姜淑云皱了下眉,寒声问:“这话是谁教你的?小英!”上次隐约的听到有人在院里说这些话,却不成想连自家儿子也学会这些了…… 抚着胸口,她只觉得气闷难当。合了下眼,她平复了下心情。站起身来,“昱儿,你是错了,可是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到哪了。为娘便罚你跪在这里,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是错在什么地方。若是自己想通了,便去娘房里告诉娘知道……” 走出两步,她回过头去看着笔直跪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儿子,不禁低声叹息。虽然想着地上寒凉,恐他伤了腿,却只能忍下心肠转身离去。 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顾昱低着头,一滴水滴落在面前的青石板上。他伸出手,默默地拭去那滴水渍,嘴里低喃:“狐狸精,坏人……” 第十三章训斥 第十三章训斥 紧紧跟在姜淑云身后走入卧房。(手打小说)小英偷着瞧了一下她的脸色,行事间更多了几分小心。 捧着茶,她低声劝道:“娘子,先喝杯水吧!” 姜淑云接过茶杯,抬眼看了她一眼,虽是目光有些发冷,却没有发作。 偏小英自以为体贴,尤喋喋不休地道:“可是小郎君不听老师的话,惹娘子恼了。其实小郎君平时最听话了,想来也不是故意惹恼娘子的,奴婢去唤他过来给娘子请安啊……”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姜淑云已猛地把茶杯顿在桌上。一巴掌掴在小英脸上。被这一巴掌打得发傻,小英直愣愣地看着姜淑云,足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主母,小英做错了什么,您直接说就是了,莫要为奴婢气坏了身子。” 姜淑云冷着脸,目光利似刀锋,竟是小英垂着头也觉得刺痛。虽然她是个被买来的奴婢,可这些年来就没人碰过她一根指头。 主母慈善;小郎君又与她一起长大,素来亲密;而大郎又是那样的好性子…… 她自幼被人贩子拐来卖去,吃尽了苦头。在顾家这五年里,她过的日子竟似在天宫一般。早忘了自己只是个奴婢,是实打实地把顾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甚至还想着等她再长大些就做了大郎的妾,一辈子都留在顾家。哪里会想到,竟然会突然就被主母这样一巴掌掴在脸上。 她真的是被打懵了,心里也有些怕。难道是主母不喜欢她了,竟是要把她撵出去? 心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怕。她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抱着姜淑云的腿,哀切地求道:“主母,你别撵小英走啊!小英自被卖到顾家,就对顾家一心一意,从没有过二心,更没有想过自己还会离开顾家。小英虽是奴婢,可也知道忠仆不侍二主的道理,您要是真狠心把小英撵出去,那小英还不如就这么一头撞死在这儿了……” 沉着脸,姜淑云冷冷的看着小英。心口闷得象压了块石头,可却又不能真个象个泼妇一样喝骂出来。 抬起眼,她的目光穿过窗子望向东厢里亮着烛火的书房。眸中的冷厉去了几分,可再落到小英脸上,却又寒了几分。 脚尖一抬,原本抱着她大腿的小英便歪倒在地上。小英被顿得得嘴角一抽,“唉”了一声,姜淑云却只作未闻。 只冷冷地问道:“那狐狸精什么的话可是你教小郎君说的?” 被她突然问起,小英一怔,倒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狐狸精,”见姜淑云的脸色实在不好,她忙收声改了称呼,“那李姬实在可恨……” “可恨?”姜淑云哼了一声,斜睨着她,冷笑道:“李玉娘是我买回来的,我这个当家主母尚未说她可恨,你这一小小奴婢倒先恨上她了。看来,是我往日太娇纵于你,才让你这么尊卑不分……”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原本还在爬起来的小英忙又一下趴在地上,“主母,小英也是为了主母才……” “为了我?”姜淑云挑起眉来,落在小英背脊上的目光寒凉入骨,带着那样深深的厌恶。 “为了我,你才那样恨那李姬,才教还什么都不懂的小郎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才挑唆小郎用脚绊倒她……是吧?!” 俯在地上,小英瑟瑟发抖。在顾家五年,她从没这么怕过。不知为什么,这个一向对她仁厚,总是笑着看她的主母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对自己。 心念一转,她已经找到一切根源所在。是那个叫李玉娘的贱女人!她没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主母也不是这么对她的。是、是了,一定是她在主母前说了她什么坏话,所以惹得主母讨厌了她。 这样想着,她便哀泣道:“主母,小英在顾家五年,可以说是主母看着长大的,小英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万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恼了小英啊……” “我看着长大的……”姜淑云看着面前这张哭得沾满了鼻涕眼泪的脸,只觉得心烦难耐,小腹处也隐隐有些作痛。 伸手捂住小腹,她微微合了下眼,轻声道:“你莫要哭了,我也不说你什么。只是你自己回去把这几天的事儿好好琢磨下,以后也莫让我再知道你又对小郎说了什么……小英啊,人贵自知,你莫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身体一抖,小英垂眉敛目,只怯声道:“奴婢不敢忘……”可低下去的脸上,嘴唇却紧抿着,却现出一丝倔强的不甘。 默默地看着小英退下,姜淑云抓起手边的茶杯,高高举起却在一顿后又缓缓放回桌上。 “正因为是我看着长大的,才会觉得更加心寒……”五年的善待,却是养了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早先是当着妹妹、女儿一般笑看着长大的女孩,却转瞬就成了惦记着自己丈夫的女人。 象嫂子说的,这样处长久的,知根知底,就是真让郎君收了房也放心些。可是她却不能、不甘心,宁愿陪在郎君身边的是个陌生的不知底细的女人,也不想是原本曾那样亲近过的人。 “宁与外贼,不与家奴……”她低喃着,目光现出一丝狠厉。“便是外贼,即入了我顾家,也由不得你了……” * 虽是夏日,可入夜后,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仍然冰冷,寒凉得连膝盖都要发抖。 把胳膊搭在床上,顾昱低声呻吟了一声,强撑着爬起身来。半躺半坐在床上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双腿好了些。 虽然仍然没有想明白母亲让他想的道理。可总不能真就这么跪上一夜吧! 跪得脚麻时,他心里只想着母亲一向最疼爱他,只要到跟前再认个错,心疼之余一定会饶了他这次的。 这么一想,倒真觉得是真的。索性就爬了起来。按着他想的往正房走去。 刚刚拉开门,就听到一声门响。却是和他房间隔了一间房的书房开了门。他吃了一惊,虽然奇怪父亲居然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家里,却也很是高兴。正要拉开门出去,却见到顾洪走到院中,在院中顿下脚步,竟改了方向直往西厢走去。 “咳,”轻咳了一声,顾洪低声道:“玉娘,可在房里?” 亮着微弱烛光的西厢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玉娘露出半边脸,轻轻福了下身,便开了门让顾洪进去。 抓着门边的手握得紧紧的,顾昱的小脸涨得通红。虽然他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若是父亲与别的女子在一个房间里就是不好。 一脚迈出门,他憋着一股气,直想跑过去骂那个狐狸精,却又强自忍住。只狠狠瞪着对面的房间,便往正房里走去。 轻轻叩了下门,却未曾听到里面有人应声。他悄声走进没有什么光亮的房间,只看到母亲坐在桌旁,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没有什么声息。抬起眼,一眼望出窗户,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院中。 皱了下眉,他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关上了窗。却听得身后一声低叹。 “昱儿……” “孩儿在,”他忙应了一声,过去先扶了下母亲,又转身点亮了蜡烛,“母亲可口渴?”拿起没有水的茶杯,他皱了下眉。“这个小英,怎么竟不在母亲身边侍候着,竟让母亲连杯水都没有得喝。” 望了他一眼,姜淑云欣慰地笑了起来。“那边桌上水壶里有温着的水,你替娘倒一杯吧!” 顾昱应了一声,转身去倒茶。不知道在他身后,姜淑云幽幽地望着已经关上的窗户,神情一黯。 “母亲这几个月怎的都不随父亲还有孩儿一起喝茶呢?可是嫌小英的手艺不好?” 顾昱的低问,让姜淑云醒过神来。转过脸,看着正转身过来的儿子,她柔声道:“真是个傻孩子,娘现在有了身子,怎么能再吃茶呢?” 宋时的茶道,并非是泡茶,而是煎茶,除了茶叶外又多放有豆蔻、肉桂等物。味道有一些象后世的英国伯爵红茶。而肉桂性热,乃是活血通经之物,所以姜淑云怀孕之后便一滴不沾。就连原本吃惯了她煎的茶的顾家父子也再喝不到姜氏亲手煎的好茶。 听母亲这样一说,顾昱却来了兴致,有些顽皮地看着母亲的小腹,只是傻笑。见他这般,姜淑云便笑了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随他孩子气地把头贴在她的小腹上。 “娘啊,妹妹怎么都没声音呢?” 被他这么一问,姜淑云不禁失笑出声。“真是傻孩子,这才一个多月,哪儿来的声音呢?”声音一顿,她笑问:“昱儿怎么会说是妹妹呢?莫不是不喜欢兄弟?” 眨了下眼睛,顾昱想了想,认真地答:“都喜欢,只要是娘生的,我都喜欢。娘生的,便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自然都是好的。” 面上微微一变,姜淑云拉了顾昱,冷笑着问:“这话也是小英同你讲的?” 顾昱瑟缩了下,却不肯开口。 心里虽然气,姜淑云却到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声道:“以后莫要在别人面前说这话,会被人笑你是有父无母之人。”声音一缓,她摸着儿子的头道:“昱儿,只要是你父亲的骨血,便是你的至亲骨肉,这句话莫要忘了……” 迟疑了下,她还是低声道:“昱儿,你听娘的话,以后只要专心同老师学学问就是,家里这些事儿你莫要管。若被人知道,只会说你没有容人之量又无尊卑之分,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李姬,你若实在是不喜,便只作不见就是了。反正,她也在咱们顾家呆不了多久……” “呆不了多久?娘要送走她吗?”顾昱讶然问着,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什么,总是有些怪怪的。 “那李姬……”欲言又止,姜淑云只是微笑,“总之,你莫管啦!还有啊,小英再同你说什么,你都莫信。若她再同你说李姬的坏话,你只管对她说有什么事叫她来回娘,不要打扰你诗书。” 闻言一怔,顾昱有些糊涂地看着母亲,却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见儿子应了,姜淑云不禁微笑。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她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脸上,却徐徐流下一行清泪,在还未滴落在儿子的颈上时便被她用帕子拭了去…… 第十四章一室春 第十四章一室春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着抖。(手打小说)李玉娘抬眼看看虚掩的房门,心下稍定。胆子一壮,手也不抖了。 也是,她怕个啥。虽说她现在象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可到底顾洪不是**犯。虽然才见了两三次面,却也基本可以确定这顾洪应该是没胆量做出那种猥琐事儿的男人。 应该是有点小风流啦!要不,也不可能和那个白行首扯上关系。可现在大宋的文人哪个没点风流病呢?就是原来在朱家时听那些春心荡漾的小丫头们讲那些风流才子的故事,也知道点这些文人的臭毛病了。 只要她自己坚持住了,就不信这个看起来文弱斯文的顾洪还真的化身成禽兽了。暗自捏了捏拳头,李玉娘下意识地打量着顾洪,心里盘算着他这小身板打几拳才能制住呢?倒一时忘了现在的她也不是在现代的那个身体,纯是一弱女子的身体还想着如何恶斗yin贼,若被人知道了,只会发笑。 虽把顾洪让到了桌边,可李玉娘却还是有意识地离得稍远,恰恰是顾洪就是站起身也无法一把抓住的位置。 有心给他倒杯茶客气客气,可惜她这屋里也就一壶白开水。一来是她喝不惯宋时的这茶,二来人小英根本就没心让她吃那亲手煎的好茶。 李玉娘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自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倒杯凉水给他时,却听得顾洪突然开口道:“今天委屈你了,玉娘。” 李玉娘在心里打了个突,声细有若蚊鸣:“不敢……”不敢啥?她真是怕这位下一句就来表衷肠:都是为了我,才让你这样委屈……云云。 若是顾洪突然之间扑过来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表白如何如何倾慕她的美色…… 咳---- 想不下去了。 眨了下眼,李玉娘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顾洪是不是发觉了。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望着李玉娘。眼角瞥见他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李玉娘更有些发慌。 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大郎?” 似乎是被她一声惊醒,顾洪收回目光,和声道:“玉娘,我听娘子说过你的事,也知道你本是良家子,却遭逢不遇……” 听到他微微一顿,李玉娘几乎想要转身就跑。生怕他下一句就说他心怜惜,会对她如何如何好之类的话。 却不想顾洪话锋一转,竟突然道:“虽然我家娘子买你回来是想要你做妾的,但,洪以为若要玉娘你做妾,着实是委屈了你。” 眼睛猛地睁大,李玉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几乎一口气哽过去。 这个,好象转折得太快了。就算你顾洪不是登徒浪子,可也不是什么没色心的良家妇男吧?你老婆都把二奶给你包回来了,你居然还一点都不动心? 虽然心里充满疑惑,可李玉娘表面却不敢露出半分,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仿佛是顾洪根本什么话都没说似的。 有些摸不准他的话啊!这家伙到底跑到她屋里想做什么呢? 眼角瞄向合上的窗户,她有点后悔今晚上关窗关得太早了。说到底也是孤男寡女,还不知这满院的人都在心里琢磨什么呢! “玉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看玉娘今天和我儿说的那些话,也是个明事理的,我顾洪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突然站起身,唬得李玉娘险些条件反射地往后跑。 虽然远看着也没觉得顾洪多高大,可两人真站在一起,却到底还是有些差距。连带着,李玉娘也觉得有些压迫感。 “我知道今天那一摔,是昱儿绊倒你的。”顾洪一语毕,脸上现出痛心疾首之色,倒让李玉娘有些纳闷起来。 当时不好象是根本就没发现似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倒跑到她面前来戳穿这件事呢? 还在想,那顾洪竟然弯下了腰,竟是向李玉娘躬身行了一礼。一时躲闪不及,李玉娘受了这一礼后自己也有些慌了神。 下午那会儿刚被顾昱拜了一下,回头就得摔一个狗抢屎,这会儿被顾洪一拜,可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了呢! 想到这儿,她哭丧着脸,掩面哀声道:“大郎这样,莫不是要折杀奴吗?”说罢,一委身,就要往地上跪,却被顾洪一把扯住。 李玉娘原也就是作个态,顾洪一伸手,刚沾到她的袖子,她就已经顺势起了身,再把手一抽,只是掩面低泣。 一时,顾洪也乱了章程。只是劝道:“玉娘莫要哭,我实不是要让玉娘你为难的。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昱儿顽皮……”叹了一声,他又道:“只是昱儿虽然顽劣,却也是一片孝心,我实不忍当着众人面前责他,因此还是委屈了玉娘,洪实在心中不安,故此才来此替昱儿陪罪……” 哭泣之声一顿,李玉娘自指缝里偷看,见顾洪一片忧色,暗自撇了下嘴角。却道:“大郎快莫要这样说,玉娘既被卖到顾家,便是顾家的人,莫说小郎不过是无心之失,就是真……那也是怪玉娘有不是之处……原是玉娘命苦……” 听她这样哀而不怨,顾洪更生怜惜之心。面上方现出一丝怜惜之色,却又立刻敛去。正色道:“玉娘莫这么自伤了。顾家虽是书香世家,可之前却也有家道中落连书都读不得的时候,若不是泰山大人怜我之才,娘子她……” 声音一歇,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总之,凄苦无助的日子,洪也是受过的。也因此立下宏愿,希望能做官地方为一方百姓造福,使民众不再受凄风苦雨之苦。” “大郎高志,玉娘感佩。”李玉娘适时地逢迎了一句,见顾洪一声叹息。她暗在肚里腹诽:此刻说得是好,为民造福,就怕到时候也是贪官一个。 低声一叹,顾洪平声道:“娘子对我情深义重,洪一日不敢有忘。只是娘子为人太过贤慧,竟不知听从何人之言,竟不顾我的反对买了玉娘进门。我虽不忍违逆娘子之意,却也实不能就这样……”声音一收,他看着半侧过身的李玉娘,不好说得太过露骨。“总之,玉娘以后就把顾家当作自己家一样好了,你我虽是有名无实,我却一样会待玉娘有如亲妹一般相待的……” 说罢,见李玉娘只背对着他,不肯回身。他便一声叹息,竟转身退出。 听得门响,李玉娘的肩头微微耸动,实在憋不住,竟呵呵笑了出来。才笑了两声又忙捂住嘴,转过身来,一张脸笑得几乎要扭曲。 这顾家两口子,真是搞笑。一个花银子给丈夫买小老婆,就算是心里冒酸水还是把老公往这屋推;一个却背着老婆来说什么把你当妹子待…… 有钱没地花,烧得吧?! 不知怎的,竟闷出一肚子火气来。刚才还怕顾洪纠缠,可这会顾洪也表了态,她反倒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似的。女人啊,也是犯贱! 且不说李玉娘在屋里贬斥自己,却说顾洪走出西厢,方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微声,只当是李玉娘在哭。不禁又是一声叹,颇有自己竟辜负了一个好女子一般深情的悲壮感,更因此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转身往正房走来,却没留意到正房卧室的窗微微一晃。 站在门外,顾洪轻轻叩动门扉,压低了声音唤道:“娘子,娘子……”听门里了无声息,他又求道:“你开开门啊!莫要再象昨天一样让为夫睡那冷榻了……娘子,算为夫求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吧!” 如此这般求了几遍,门里忽然传来微响,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顾洪心中大喜,开门入室,先一下抱住站在门后的姜淑云。 被丈夫突然这样抱住,姜淑云心头一热,却又是一酸。方才看到顾洪往西厢去了,她的心里酸得几欲呕出。虽然也算是她一手促成,却委实没有想到原本亲眼看着丈夫进了别的女人的门,是那样难受。 心里发酸,便是要做贤慧样,却也忍不住嗔道:“不是去了西厢吗?怎么竟又回来了?莫不是玉娘侍候得不周到?郎君告诉我,我也好教导于她……” “别人侍候得就是再舒服,又怎及娘子的温存小意呢?”顾洪在姜淑云耳畔低语着,见姜淑云面色微变,便要挣开,忙拉了她的手,附在他的胸口。 “娘子,你莫非竟不知我的心意吗?顾洪一家道中落的穷小子,若不是娘子怜我,委身下嫁,带来这五倾良田,我顾洪又如何有今时今日呢?便是不说我,就是娘亲,若没有娘子,她老人家……” 被姜淑云突然捂住嘴,顾洪一叹,柔声道:“不说这个……”拉了她的手,执在掌中,温存地摩挲着,“娘子,顾洪不是个无情无义之徒,你我既为少年夫妻老年伴儿,是要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的。我不管旁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最贤慧的女人了。旁的女人,就是颜色再好,年纪再娇,我也不屑一顾……” “郎君……你?”其实想问若真是如此,你刚才又为何去了西厢,可话到嘴边,却实在说不出口。姜淑云目光一闪,却只柔声道:“郎君,在我心里,你同样是最好的男子。便是为妻做了什么,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曾想让郎君您感念半分。以后,你切莫再如此妄自菲薄自己,若如此,为妻真是无颜见地下的公婆了。” 听她细声软语,顾洪不禁笑起来。轻拥了妻子在她颊上一吻,见她仍如处子般娇羞的垂目浅笑,不禁心痒难耐。 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呼吸便有些重了。姜淑云垂着头,脸色红若朝霞,欲迎还拒,说不尽的风情。 直看得顾洪眼神迷离,直拉着她往卧房走去,房门轻掩,纱罗垂地,只听得内里一声软语相求:“娘子,今夜遂了为夫的愿吧……” 红烛高照,满室皆春…… 第十五章探知往事 第十五章探知往事 一夜无话,李玉娘却是睡得香甜。(手打小说)第二日起了身,却隐约觉得顾家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 一大早推门先见着一张阴沉的冷脸,不知怎的,小英今天似乎情绪特别低落,甚至连惯常的冷嘲热讽都没出口,只是背对着她时,李玉娘总觉得脊柱发寒。 这还不算,一扭头,却见顾昱那小鬼一脸严肃扮夫子样。明明她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也只作不见。李玉娘心里暗自嘀咕:这明明昨儿她已经示弱吃了一个大亏,这小祖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回身时就看见笑容有些尴尬的顾洪。猛一见到顾洪,想想昨晚那番对话,李玉娘也是有些怪怪的感觉。甭管是怎样的谈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被人很有礼貌地拒绝了。没魅力啊!庆幸之余还是忍不住会偷偷这样想。 因是腿上有伤,姜淑云也就没让她帮着梳头。不过偷瞧着姜淑云面上红fen菲菲的那个俏样,大概也不用过多上妆了。昨晚上她耳朵可是听着正房这头的门开来着,只不知这两口子是不是…… 不好再想,可光是看姜淑云的神情,李玉娘也知道她今天心情很是不错。连带的,她这个要看人脸色吃饭的人都觉得浑身轻松。 虽然小痛了一把,可却因此不用象小英一样在主家跟前当差。李玉娘窝在厨房里,看着小英一趟又一趟地捧着大食盒往外走。一面感叹着:“都是我,拖累了小英,连累她这么辛苦。”一面又往食盒里多加了一大碗汤。 瞧来瞧去,这一家子里还就何嫂一个最正常。也或许,是昨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和她这个雇来的厨娘没什么关系。因为心里已经先下了判断,认为何嫂对顾家的忠实度不会太高,所以李玉娘对何嫂更多了三分热情。 在小英把食具送回厨房后,李玉娘抢着揽过刷碗的活。就着灶上锅里的温水,加了一点面碱,搅均后虽然也是水滑滑的感觉,却到底是同现代用洗涤灵不是一个感觉。 何嫂在旁看到她皱了下眉,便笑道:“可是做不惯这个了?” 心知做惯活的妇女看到哪家哪户的小媳妇做不好家务,心里便先抵触了三分,李玉娘也怕何嫂对她生厌恶之心,忙笑道:“有什么做不惯的,从前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才一年多没做,还真就把自己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了?!” 听她这样说,又见李玉娘垂下头似乎带出一丝忧郁之色。何嫂只当她是想起之前在朱家的事儿,倒生出几分同情之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反是李玉娘,因知道顾家的大小两个男人都不在家,小英又一直在正房陪着姜淑云。心里便转开了心思,在厨房里一面帮着何嫂做活,一面旁敲侧击地打探顾家的事。 一来二去,还真就被她打听了个仔细。也是何嫂并未防她,说的又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会儿说来也只当是美谈。 却原来,顾洪昨晚所说家到中落确实不是诳李玉娘的。顾父早逝,顾家母子又都不是会操持生计之人。虽有书香满室却到底当不得银钱,偏顾家老太太又都是个死心眼儿的,一昧只叫儿子读书考功名好光耀顾家门楣。 眼看着家中渐渐就要断了炊,顾洪不忍见老母没日没夜地缝补做活以赚取那一点点生活费,竟从县学偷跑了出来往庙前为人代写书信赚钱。也是巧,邻县的姜家小娘子上香由此经过,马车陷入泥坑无法动弹。偏当时雨下得大,庙会上那么多人,竟没一个肯上前帮手,独顾洪一人出手相助。 那姜家小娘子下了车,于伞后偷瞧着这穿着襦衫的文弱男子,心中又是惊奇又是疑惑。也就在此刻,顾老太闻讯赶来,竟在这倾盆大雨之中上演了一出雨中训子。 姜家小娘子见到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也是大受感动。过后又偷偷派人打听了顾家的事,才知顾老太那日淋了雨,竟一病不起。顾洪为母治病,忍痛将家中珍藏的书籍出卖。 虽被人骂丧尽斯文,却道“圣人不及娘亲,若连亲娘都不孝,又有何颜面学圣人文章?” 闻听此言,姜家小娘子感慨万分,竟使人买下顾家藏书。又为顾老太请了最好的大夫,使了最好的药救治。 顾老太病好之后,求了官媒前去说亲,闻者只说顾家是痴心妄想,却没想到那姜家竟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待众人看到姜氏陪嫁过来的大箱小箱外带那五倾良田时,直说顾洪是傻小子走了狗屎运,拣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更有那好热闹的,就等着看富家新妇欺负郎君、婆婆的笑话。却没想到姜氏不仅容貌端庄更兼温柔贤良,直到侍奉婆婆归老,婆媳俩竟都未曾红过一次脸。 至此,世人皆道顾洪娶了一贤妇,顾家是前世祖宗积德,这才又家业兴旺。 看着何嫂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感慨的模样,李玉娘只在心里想这娶个好媳妇打个好老丈人就少奋斗十年的事儿,还真是古今一同啊! 转过头来又捏着指头算。 这五倾地的话,那可就是五百亩地啊!折算下来就是能买下一百个李玉娘。再算算,这么大块地放在现代,那也得相当于一个小县城了啊!要放城市里也得十一二个小区楼盘呢!敢情,这顾家是财主啊! 一想明白这点,李玉娘再看顾家,可就是另一个眼光了。原来顾家是深谙财不露白之道,这才住了这么个小院子而不象朱家一样住豪宅。 其实在这方面,李玉娘是彻底想歪了。她不知道宋朝手上握有田地的真正财主,绝不是象顾家这样只有五倾地。真正的大财主,百倾、千倾、万倾那都不在话下。当然,这财主的身份也自然不是平常百姓可比的。 而且宋朝这一朝代,纵观中国历史那是出了名的富裕。最富者,莫过商贾。此时大宋的物价和人均消费都居世界第一,宋人的生活质量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宋朝的房价和2010那是只高不低。 据说苏东坡在朝为大学士时愣都是租住、借居于他人住所,在诺大的汴京竟是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就连儿子办婚事,都是向一位范姓好友借的房子操办喜事。 “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光看同为宋官的诗人、苏东坡的前辈王禹偁写的诗句就知道京城的房价贵到什么程度了。寸土寸金,就连中央级别的干部都别想买得起房子。 也亏得是李玉娘不知道这些事情,要不然,恐怕刚刚生出的一点豪情壮志都要被打击得风中零乱了。想来,连大文豪都混得那么惨,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居有房,食有肉呢? 打听清楚顾家的底细,李玉娘心里也算有了底儿。知道昨天顾洪昨晚说的那一番话大概确实是出自肺腑。 总结下来,男人怕老婆还是有一定原因,想来,顾洪所谓的娘子情深义意,和那五倾田是分不开的。 这么一想,李玉娘对顾洪却是看轻了几分。若是和钱扯上了关系,那所谓的情却不知有几分是真了。 只是这话却不敢当着何嫂说,自然是少不了锦上添花,多赞几句“大郎仁孝,娘子贤德,可是老天有眼”之类的话。后来她才知这何嫂竟原本就是顾洪家落难时的邻居,因当时曾对顾老太照顾有加,所以才被雇来做了厨娘,月银自然是照别家丰厚许多。不算年节时的打赏,一年倒有五、六十两银子。 眨巴眨巴眼睛,李玉娘倒有些庆幸自己没乱说主家什么坏话了。要不,且不说何嫂会不会往上报,就是偷着给她穿两回小鞋,自己也受不了啊!突然之间觉得有点象是在现代上班时候,小公司里,说不准哪个同事就是老板家的亲戚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当在顾家是打工好了。捱上一年多,她也自由了,到时候天高海阔,谁还管得着她。 正想着要不要和何嫂问问她这样的妾在顾家一月能拿多少工钱,却听得外面传来拨浪鼓声,然后是悠扬的唱卖之声。这清朗的声音,一听就知是陆七。 听得那声音在门外缭绕不去,李玉娘也知这是在喊她了。再怎么,她也还欠着人货钱呢!虽然昨天事情闹得不甚愉快,可她却是不能避而不见的。 想了想,她还是笑着同何嫂打了声招呼。起身到了院门口,隔着门,先是一声轻咳,待外面的曲声一歇,才问道:“可是陆小哥?” “正是陆七。” 门缝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是晃过陆七俊俏的面容。 “陆小哥可是带足了铜钱来?”李玉娘低声问着,听得外面陆七应是,不禁也是心中一喜。 因为外面花销多半都是用的铜钱,她手里的银子基本没什么用处,所以换钱却是大事了。 叮嘱陆七在门外稍候,李玉娘折返身往房里去取银子。无意中,却见小英不知怎的竟站在厨房门口往这边看着。 心中微动,却也顾不得多想,她取了银子出来,打开门。果见陆七正站在门口,见了她,便抬头一笑,雪白的牙齿迎着耀目的阳光,竟是亮得眩眼。 “娘子,小的这厢有礼了……” 第十六章因财生事 第十六章因财生事 突然之间,一个美男冲着自己呲出白牙笑得阳光灿烂,李玉娘也不禁心神恍惚了下。(手打小说) 虽然觉得大宋的风气并不象原本想得那么古板,可到底却不可能象现代那样开放。好象穿过来这么久,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么着对着她笑的。 有那么一瞬间,依稀是站在现代的街头,有享受回头率的得意感。 不自觉的,她启唇一笑,笑过之后才觉得不妥,忙敛眉垂目,装作没有注意到陆七闪过一丝诧异的眼神。 小银锭收在手中,她只低道:“陆小哥只需如我昨日所说,给我七百五十文即可。” 陆七挠了下头,笑道:“娘子也知小的一个货郎,又惯是个大手大脚的粗汉,却是攒不下那许多银钱……”见李玉娘皱眉,他忙又道:“我家兄长却是有钱的,只是不便到门前,故而在那边巷子里等我,娘子不如就同我……” “陆小哥,”朗声打断他的话,李玉娘脚下不轻意地往里退了一步。嘴上只轻笑道:“以我的身份却是不方便随小哥同去的,这换钱的事便就此打住吧!只是欠陆小哥却要等此些日子,我换了钱方能还了……”福了一下,她便想往返身回院。 笑话!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傻傻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呢!她这打现代穿过来的女人,别的不成,可对安全常识还有防范意识却是胜过宋人许多。 见她要进院,陆七也急了,“娘子莫要急,我再去同我家兄长商量下,许是他会过来的。” 李玉娘皱着眉,却不说话。可脚却未曾再往后走,手抓着门,只等着事情若是不妙立刻关门落栓。 眼看着陆七返身走向巷子另一头,李玉娘才留意到那胡同口竟是站了个青衫男子。 远远的,面容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那男子穿的是青色短衫,头戴无角幞头,额扎抹额,竟是一身武人装扮。 李玉娘心中狐疑,见那男子扭头望过来,却是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抓着门的手又往前带了几步,只消她一缩脚便能把门带上。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意图,那男子突然甩下陆七,大步流星地奔着李玉娘走来。 近了几步,便能看得清男子的相貌。却是生得相貌堂堂,五官分开看却是同陆七的五官很象,可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两个感觉。若说陆七生得象贾宝玉、唐三藏一般俊秀勾人,那这男人大抵就要用武松、林冲来形容了。 面目严肃,目光犀利,被他这么盯住,就是李玉娘也觉心下惴然。若不是陆七自后赶上来大叫“五哥”,李玉娘都要吓得关门放狗了。 这是要换钱还是来打劫啊?要不要带来这么一位啊? 抬眼看着这个子也生得高大的俊朗男子,李玉娘险些脱口问:“可是武二哥当面?”还好及时醒过神来,这家伙应该是和陆七一样姓陆来着。 大概察觉到李玉娘上去打量他的目光,男子皱起眉,方正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冲口就道:“厮那妇人,可是你要换银钱?!” 李玉娘愣了一下,腾地一下火变起来了。 就算她是文盲,也知道“厮”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一般来说都是用来叫男人,而且是地位低下的男人,带有贬义,极度的轻蔑。大概就相当于“喂,那臭小子”之类的话。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李玉娘又羞又恼,直气得柳眉倒竖,“厮那汉子,你脸上那长的是嘴吗?” 她这一回话,倒把那汉子闹得愣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七已经一把拉了他往旁边推,又连声道歉:“娘子莫恼,我这兄长乃是武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太粗……” “还说我说话粗?便是杏花阁里的花娘也没见得象她这么说话的……”虽是被陆七捂住了嘴,可李玉娘还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呸,哪儿跑来的野汉子,不干不净的说些躁话。陆七,你可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可欺,竟这般让人折辱于我?!”也不去理他,李玉娘只冲着陆七喝问,又把脚一缩,便要关门。 只急得陆七连声劝慰,一把自那男子腰下扯下荷包,小跑过来作揖道:“娘子便饶了我这一回,实是我家兄长不信我说的话,要不然也不敢带他来此。若娘子真个不饶,那小的下次可再不敢打这门前过了。” 听他说得可怜,脸上又是一副急得要掉泪的样子,李玉娘先就心软了三分。又听那汉子尤自叫道:“那妇人何曾是真心要与你换钱,方才分明还在疑心于你我兄弟,你作甚向她道歉?!” 这话说到这份上,李玉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刚才她的确是很小心眼地怀疑了这两兄弟。若不是她行动间就露出了警惕之色,那汉子倒也未必会这样无礼。 她本不是那种倔到骨子里的人,心里既觉得自己也是有错,便叉手对着那汉子遥遥行了一礼,又对着陆七行了一礼,方道:“陆小哥莫要恼我,实在是我一个女子胆怯心慌,没见过世面,叫二位见笑了。” 她这一道歉,却把陆氏兄弟闹愣了。原本还在叫嚣的男子怔怔地看了李玉娘两眼,把嘴一闭,哼了一声,竟是把脸转到一边去。 陆七也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玉娘,在李玉娘转目看向他时他才醒起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来。 “娘子,这荷包里是七百五十文钱。您点点吧!” 伸手接过荷包掂了掂,总也有三四两重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古时的一贯钱究竟是有多重,可李玉娘却也未真个把钱倒出来数。 先是把手里的那一两银子交给陆七,又打开那棕色黄花的荷包,自里面数了三十文钱递到陆七手上。 笑道:“这是之前欠小哥的货钱。” 陆七接过钱,正待含笑相谢,却见李玉娘又数出二十文钱递到他手上。这钱却是给的突兀,他方自一怔,李玉娘已经笑盈盈地往远处瞄了眼,和声道:“这钱却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劳烦陆小哥和那位官人跑这趟,实在过意不见,且请二位喝碗水酒。” 要知宋时的酒酒精含量不高,这水酒就相当于后世的醪糟。所以一般打赏时道谢时说“请喝碗水酒”就和现代“请你喝碗茶或是请你喝瓶可乐”是一个意思。 原本刚才李玉娘大发雌威,陆七只当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的,却不想到最后竟还多得了二十文。心下又惊又喜,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温和。 真心施了一礼后,笑言:“若是李娘子有什么想买的,以后尽管开口,小的就算是跑遍整个杭州城,也一定会为娘子买到。” “那以后便要有劳小哥了。”李玉娘也温言答谢。 两人在这边互陪着笑脸,温言软语。那头的男子却是等得不耐烦,突地咳了一声。陆七忙向李玉娘告辞,担了担子便走。 李玉娘只隐约听得那男子低声道:“荷包……”就被陆七捅了一下,便收声。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棕色荷包,李玉娘笑着转身。隐约听得那男子在说“那妇人倒不小气”。 切,那是你没见着人小气的时候呢! 李玉娘在心里暗笑,关门落栓时,嘴角尤带一丝笑意。 一转身,却看到小英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不知怎的,竟是一脸的笑。 还是第一次,小英竟这样笑盈盈地看她。虽是小英笑得甚甜,李玉娘却只觉得诡异。事若反常必有妖,她可不信小英会突然对她改观了。 勾起一抹笑,李玉娘招呼了一声,正要从小英身边穿过。却不想小英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双眼牢牢盯在她手中的荷包上。 “小英,你这是做甚?”冷声问着,李玉娘的眉轻轻扬了起来。 “问我做什么?”小英冷笑着,从鼻子往外哼了一声,“今天,我倒要问你做了些什么!李玉娘,你手上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目光淡淡扫过小英的脸,李玉娘笑着扳开她的手,平声回道:“我的钱从哪儿来?这关你什么事呢?莫不是你今个竟荣任成了顾家的管家娘子?!”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小英啐了一声,“象你这样的贼,这院子里的人哪个问不得?” “贼?”李玉娘不怒反笑,“这院子里出了贼吗?是小英姐你丢了钱?还是何嫂?要不然,就是娘子丢了钱,喊你来抓我?” 小英闻言一怔,却猛地拨高了嗓音:“你一个被赶出来卖掉的妾,头上连件象样的首饰都没有,又是哪儿来的钱?这钱,若不是你偷的?难道,竟是你相好的给的不成?!” 李玉娘脸上一热,瞪向小英的眼神利似刀剑。心里又气又恨,待要上前动手,却不想小英早有了防备,一扭身,竟闪了过去。转身就往里院跑去,边跑边嚷道:“娘子救我,李姬要杀人了……” 第十七章两下被罚 第十七章两下被罚 房间里说不上安静,低声的哭泣夹杂着悲愤的叙述,让屋里一时喧闹如菜市。(手打小说)可不知为什么,李玉娘的心却静如止水,无风无浪,未兴一丝波澜。 小英声情并茂的表演,直似一出让人看厌了的戏。她默默观看的同时只是暗暗在心底恶毒地想道:刚才真应该再快两步,狠狠扯她的头发,抓花她的脸,那这番哭泣大概会更有效果吧? 站在一旁看着哭得花容惨淡,连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几欲晕厥”的小英。李玉娘再也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这样笑出来,自然是不妥的。可看看座在上首转目看她的姜淑云,李玉娘却连未收敛半分笑意。反倒眯眼笑问:“主母可容玉娘自辩?” 目光微闪,姜淑云睨着李玉娘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说句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讨厌还是喜欢李玉娘。李玉娘虽只到顾家三天,她却已心思百转,情绪变化不知几遭。一时是对她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又是怜惜她的遭遇,既憎且惜,却又不得不承认不管怎样,这人都是她自己弄进顾家的,现在进都进来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赶出去的。她姜淑云,受不起那妒女之名。也罢,既是苦果,也得她自己咽下。 在心里一叹,她看着李玉娘亮似寒星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 “谢主母。”李玉娘先施了一礼,目光一转,轻蔑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小英。“小英姐适才说我欲杀你灭口,那请问小英姐,我是手持何样利刃追杀于你?伤口何在?还是我曾口出恶言说必杀你灭口,唬得你神志错乱,只当自己已经被我割了几斤几两肉去呢?”也不等小英答话,她便一声冷笑:“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大胆奴婢,你可知你刚才对主母满嘴谎言又诬我欲杀你那是犯了大宋刑律的?!” 其实,她也不知大宋刑法里是否也有一条诬告陷害罪,不过想来顾家的女人们也不一定清楚。反正大帽子先扣过去,再说别的。 “主母,”也不理语塞之下有些发抖的小英,李玉娘转向姜淑云。先把手中荷包亮出,“这荷包里有七百文钱,也就是小英姐刚才说的赃物。请容玉娘斗胆问上一句:家中可有失窃?” 因李玉娘说得郑重,姜淑云的面色也更端正了几分,“家中并未失窃。” 将二人对答听在耳中,小英嘶声厉叫:“娘子,那钱是她的野汉子给她的,我刚才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李玉娘一声冷笑,看看用怀疑眼神看她的姜淑云。目光未避分毫,眸光反倒更亮了几分。被她这样回视,便是姜淑云也不觉移开了目光。 “主母,适才在外与我交谈之人,不只小英姐认识,就是何嫂也知那是货郎陆七。玉娘昨日方知这世上有陆七此人,怎的竟今日这人就成了我的野男人呢?小英姐,你还能不能把玉娘损得更下溅些呢?” 小英呸了一声,也顾不得再装可怜。跳起身正说说话,李玉娘却已经抢前一步哀声道:“主母,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这钱的事情。玉娘实不敢相瞒,这钱乃是朱家主母卖我出府时,那朱大官人遣了小厮送我的体己钱。此事,徐婆子也是知道的。主母若不信玉娘,唤她来问便是。” 瞥见姜淑云微微皱眉,她便话锋一转,掩面泣道:“玉娘也知,既出了朱家的门,实不应再拿他家的银子。可玉娘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就连换洗的衣物都要靠主母赏赐。自怜凄楚,这才存了份私心把这银子留了下来……若、若主母恼我,我便把这钱全交给主母,是丢是捐,全由主母您作主就是。” 这话就说得技巧了。虽然心里清楚姜淑云断不会平白就拿了她的钱,李玉娘却还是小小设了个套。说把钱给你,却并不是说让你花,而是捐到寺庙作香火钱或是丢掉省心…… 姜淑云也是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又如何不明白李玉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更何况,她又岂会是贪那几百文钱的人?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她也算是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了。只是…… 眼帘低垂,目光扫过眼含怨意的小英,又转到目清如水的李玉娘身上。 都不是好对付的善茬呢! 在心里暗想着,她的目光突然一亮。 抬起头,她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玉娘,你把钱收起来。我们顾家虽然是小家小户,可你那点儿钱我却也不放在眼里。” 李玉娘目光一瞬,也不现喜色。只是微微一福身,算是表示自己刚才失言了。 看她知错,姜淑云便点了点头,又道:“我之前就说过,家和万事兴。咱们顾家人不多,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可为什么,你们两个却总是争吵不休,生出这许多无谓之事呢?小英,你素来是个机灵的,玉娘初来,你更应该体贴关心多加照顾这位姐姐,怎么可以如此出言不逊?还有玉娘,小英年纪比你小,自幼便在顾家这一方小院长大,见的世面自然也是没你多。她便是有什么错处,你也该循循善诱,巧言化解,怎么可以竟闹到满院里追打呢?……” 听着姜淑云一句一句的质问,李玉娘只在心里道只恨刚才没真的多打几下。可面上却到底做出受教之状,诺诺应是。就连小英,虽然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仍然是不对,却也是被姜淑云压得死死的。 说了半天,姜淑云却是一人给了一棒子,对两个人不偏不向,倒看似公正,“既是犯了错,那就一定要罚。就这样好了,罚你们去把大水缸挑满,若是吃饭时还没有挑满,那晚上就没有饭吃了。” 这处罚,倒也说不上重。 李玉娘还在心里想着,就看小英已经黑了脸色。虽然也明白过来事情可能不象她想的那个样,但看着姜淑云反手敲了敲后腰,打了个呵欠,冲着她们挥了挥手,一副已经倦了的样子。就是想问,也不好意思问了。 转身出了正房,没走两步,身后小英已经追了上来,气哼哼地越过她,往厨房去了。 李玉娘淡淡一笑,也懒得理她,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正听见她声泪俱下地和何嫂述说自己如何险遭奸人所害。 听得有趣,李玉娘这个奸人,只是弯眉浅笑,看看何嫂也有些无奈的表情,却是故作大方地不置一词,只在小英说完后才凉凉地道:“一个女子,闹得和脏兮兮的小狗一样,要怎么见人呢?” 她这么一说,小英才猛地醒过神来。却是一声尖叫,扭头跑了出去。 看着她慌张的模样,李玉娘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貌似对***既气又怜的好姐姐神态,倒让何嫂暗暗松了口气。 “玉娘,小英那小妮子就是胡闹,你莫往心里去。” 李玉娘笑着,只是软语相慰,又去找桶,“何嫂,娘子叫我和小英把水缸挑满了。不过,我并没见到咱们院里有水井啊!” 闻言一怔,何嫂犹豫了下,问道:“娘子说的是哪只缸啊?” 转目看向厨房一角的半人高水缸,李玉娘也笑起来,“难道还有另外一只水缸吗?” 可是,的确还有另一只水缸,而且也真是和姜淑云所说的一样是只“大”水缸。 当站在柴房一侧,看着那只足有一人高,又粗又大的大水缸时,李玉娘都快看傻了。 听了何嫂的话,才知一般洗衣、洗澡等用水都是用的这只大缸里的水,只有做饭煎茶才会用厨房里的小水缸。 因这只大缸太大,所以一般都是隔个几天便在附近找几个帮闲的壮妇或是少年过来帮忙挑满的。难怪刚才小英一听到这个看似没什么的处罚就先怯了三分,就连李玉娘自己也都吓到了。 不过再怕也没办法,苦工总还是要做的。如果无法反抗,那就只有承受。 收拾好了水桶,李玉娘特意回屋换了旧裳,又向何嫂借了一件作活穿的单裤。出得门来,看看仍是穿着罗裙的小英,好心劝了一句,却是得了白眼。 虽然自嘲自己好心不得好报,李玉娘面上却仍是笑盈盈地同何嫂打了招呼,跟在一手拎起一只木桶的小英出了门。 木桶一拎上手,还没装水,就已经觉得沉重。偏何嫂喊住她,又递过来一只扁担。往怀里一带,几乎没被压下。 眼看着小英在前面快要拐了弯,李玉娘一咬牙,把桶吊在扁担上往肩上一担,拨脚跟了上去。 身后,何嫂也亮起嗓子喊道:“小英,你莫走那么快,玉娘她不认识路的。” 也不知小英是不是真的没听到还是故作未闻,脚步不停反快。李玉娘使出吃奶的劲才快步赶上。 看着小英的背影,李玉娘抿了抿嘴,突然叫道:“小英,你莫要恨错人了!” 被她突然这么一叫,小英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什么叫莫恨错人?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这儿可没人看你演戏……” 第十八章鹤、蚌与渔 第十八章鹤、蚌与渔 许是刚才哭得狠了,虽然上了粉,也涂了一层胭脂,可小英脸上还是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就连眼皮都有些轻微的浮肿。(手打小说) 这么一看,小英虽然不是什么美人,却也算眉目清秀,且因着这哀中带怨的神情却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虽然不是男人,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可李玉娘倒有几分真心的惋惜之情。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一门心思想做人家的通房丫头呢?妾都不是好当的了,通房丫头就那么好当吗? 不过,这时候却不是为人上政治课宣传伟大女权主义的时候。把肩上的扁担往地上一立,半抱着,李玉娘只冷眼看着小英,“现在这儿也没别的人,咱们就把话都挑明了说。” 她方才左右看过,这巷子里也没什么人,而且这条巷子也并不是去集市的那条路,想来也不会那么巧就被人撞个正着。 李玉娘索性也不再装,直接挑起眉,笑道:“你恨我?你为什么恨我?” 没有想到李玉娘竟会这么问,小英一怔,只拧着脖子道:“你这人生得面目可憎,我自然就讨厌你啦!” “是吗?你倒是头一个说我长得丑的?”李玉娘轻声笑着,眼波流转,竟是抛了个媚眼过去,“何必那么虚伪呢?小英。你为什么恨我,大家心知肚明。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真当这一院子的人是傻的吗?” 小英脸色一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小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既是喜欢大郎,想着……” “你胡说!”突然一声大叫,小英白着脸瞪着李玉娘恨声道:“你恨我替娘子出手教训你,所以才满嘴胡说八道毁我清誉,你以为你这么去和娘子嚼舌头,她就会信你吗?” 李玉娘一听,真是乐了。斜睨着小英,笑盈盈地问:“原来,你竟是这么天真?这种事,用得着我去嚼舌头吗?难道娘子没生了眼睛、长了心吗?她看的、想得可是比我这个才来了两天的外人清楚得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她最近对你的态度可还是同以前一样吗?” “你、你不要挑拨离间。虽然最近娘子生我的气,可那是因为你让小英表情坚定,可声音里却在无意间带出一丝轻颤。 掩面打了个哈欠,李玉娘只是淡淡道:“是吗?原来如此啊!原来娘子最近仍是将小英姐视作心腹,罚你竟只是因为生了我的气呢!真是奇怪,我可是娘子亲自买来的,她这两日对我那么好,什么都同我说了,又怎么竟会是生了我的气呢?” 拎起扁担,在越过小英时却被她低声唤住:“那个,娘子同你说过什么?” “娘子她,教我侍候大郎时……”突然收声,李玉娘掩嘴偷笑,“真是,和你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妮子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些闺房之中的教诲,要是和你说了,倒真是笑话了……” 小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张脸不知是气是羞,脸色却是更显得苍白。 眯着看着,李玉娘突然一叹:“其实,小英姐这般的人才样貌,倒真是不用非要留在顾家。难怪我同娘子说小英姐时,娘子竟是笑而不答。看来我以为要同小英姐做姐妹一起服侍大郎竟是妄想了……” “你、你说什么?”声音发颤,小英原本惨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抬眼瞅着李玉娘,又觉太过着迹,便低下头去,可露出的半截颈子竟也似染了一层羞粉。 李玉娘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作出遗憾之色:“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又不喜欢大郎!”见小英抬头看她一眼,却咬着唇不说话。她便低声一叹,又道:“说起来,我算什么呢?不过是娘子买来的妾,再有一年多就到了役满之期,终究还是要离开顾家的。怎比得上小英你在顾家这么多年,与大郎他们的情份呢?” “你役满之后真要离开顾家?”小英问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是自然,”李玉娘笑笑,话却故意说得酸,“我留在顾家有什么意思呢?大郎与娘子夫妻恩爱,又哪里有我的位置?”略低了下头,她又压低了声音道:“不怕小英你笑话。娘子为什么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早晚是要走的人,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罢了。也是我进顾家的时日短,若我也似小英你一样同大郎……便是娘子撵我,我也不走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话才出口,便消散在风中。 可小英却偏偏听在耳中,只觉得心里都痒痒的。闷头想了半晌,抬头要说什么,李玉娘却已转过头去,拎着水桶往前走,“小英姐,这水井却是在哪边呢?” 被她一堵,小英只好把想说的话闷在心里。却抢上两步,接过李玉娘手里的扁担,“玉娘姐姐,还是我来拿的好。这里你又不熟,只管跟着我好了……” 李玉娘也不争,只笑着由她把扁担拿了过去。待要拎桶,小英却已把两只木桶都吊在扁担上,担起来走在前面。 “这如何使得呢?还是我来担吧!”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李玉娘却仍落后了半步,看着小英的眼神透出一丝冷意。 却是怨不得我挑拨离间的,若真是一块没有缝隙的石头,她就是再撬也是没用不是。 心知自己的言语已经在小英心里种下猜疑的种子,可李玉娘却全无半分愧疚之心。 好歹在现代也看过《大宅门》外带《金枝玉孽》,就算她再没心眼儿,也知道姜淑云放任小英对她生事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就是对她好,也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定还打着让她们两个女人内斗的主意,到时候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是妾婢相争,和她这个当家主母可是没半分干系。 主意打得是好,可是却错在她这个被算计的人并不打算做蚌与鹤。虽然就算是这顾家主母和婢女大战三百回合斗个你死我活,她这个外来的还是得不到半分好处。可,做渔翁都好过做鹤、蚌了。 一路无话,虽然小英是几次想要开口说话,李玉娘却只是笑着把话题扯到别处。 有些话,说太多了反倒失了韵味,只有让人心痒痒的才能真的勾了心魂。 打水的水井,和顾家隔了一条长巷。 还未拐弯,就听得一阵女人的轻笑呢哝之声,竟似前面聚了不少女子。 李玉娘心中一动,随在小英身后绕了过去。 先看到的却是一棵老槐树。根深叶茂,苍翠横陈,枝叶伸展开来竟似遮了半边天空。 树荫下,却是一片由大块青石板铺就的空地,空地中间就是一口老水井。 用石头垒起的井台,井台上筑有井桩,井桩上安置了辘轳。辘轳缠绕满了粗粗的井绳,吊着一只和她们带来一样的箍着两圈铁环的木桶。 笑语声声的,正是在井旁的女子们。 就在井台之旁,聚着一群短衫女子。薄衫单衣,或站或蹲,却是正在洗衣、洗菜。行动间衣袖半挽,玉臂横伸,偶有顽皮的,泼水过来,立时湿了半边衣衫,立显凹凸体态,真个是活色生香,艳色无边,就是李玉娘也都看得眼睛快直了。 可看小英,却似没什么感觉。就连在一旁树下坐着的老妇也只在闹得凶了时才出声呵斥几句,声音里却还是透着笑。 那个,这是大宋吧? 几乎要抬手捏自己一把?不是说古时女人要是被人看了手臂就要把手臂砍断的吗?现在这算是什么?这群年轻女人就不怕突然冒出个登徒浪子占了便宜吗? 心中疑惑,却有更多的兴奋。似乎,时日越久,她所看到的就越和她脑子里那个古代不一样,让她新奇之中又这样的欢喜。 听到脚步声,正在笑闹的女子中便有人抬头看了过来。 “呀!这不是顾家的小英吗?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英娘子居然也亲自来打水呢!”一个圆脸年轻女子笑着说道,立刻便引起一阵笑声。 听得出这些女子对小英语带嘲弄,虽然与小英不和,可李玉娘却知道当着这些女子,她就是和小英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了,那有矛盾就只能关起门来解决,当着外人,却还是要一条心的。 便也不去看那女子,只笑着上前去卸水桶,又同小英道:“小英妹妹,先把水桶放下。你歇一歇,我去打水好了。” 她这么一说话,小英原本紧绷着的脸立刻放松下来。那些女子却纷纷把目光投在李玉娘身上。 看了李玉娘几眼,那圆脸女子扭了头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什么,人群里便暴出一阵笑声。 圆脸女子笑着站起身,瞅着李玉娘笑问:“娘子可是顾家新买的妾?早两日便听说是个美人了,今日一见果然是生得标志。” 正在放下水桶的手指一收。 李玉娘暗道这水井旁敢情就是八卦大会啊!一群女人聚在这儿洗衣的功夫便把左邻右舍八卦了个遍。 在心里一叹,她抬起头来,却没半分恼意,只弯起眉眼道:“姐姐也生得标志啊!尤其这双眼睛,这样的水灵,我若是个男子,真要被姐姐迷住了……” 虽同为女子,可她这话却说得唐突。可恼这女子的言语,李玉娘本就是故意戏弄之意。见那女子柳眉一扬,她却是不怕,反仰高了头,一双眼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第十九章北地胭脂 第十九章北地胭脂 虽然知道江浙妇人典卖妻妾,租妻借腹之事已成风气。(手打小说)可李玉娘对于自己竟然是任人买卖的商品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虽然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的同伴又实在是靠不住,但一时怒火中烧,却也忘了去权衡分析。 好似烧红了眼的斗牛,仰起头,眼里只有面前这个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女子。 怒目圆睁,见对方挑眉,李玉娘也不回避目光,只昂起头,就差直接一挑下巴,冷哼出声以示不屑了。 虽然眼角一瞥,也有些意识到对方人多势众的事实,可这时候退都没处退了。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那挑起眉瞪着李玉娘的女子突然弯眉一笑。被她笑得愣,李玉娘还未及收拾心情,就听那女子笑道:“你这人说话有趣!不象那些整日装作富家娘子的人,一张嘴就象是白水煮菜,淡得没味儿。” 一面说,一面伸手拍了下李玉娘的肩膀。肩上一痛,李玉娘看着女子转身笑着同身后同伴说话,暗自揉了揉肩膀,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竟这么大的力气。 还在心里犯嘀咕,圆脸女子已经转过头来,笑看着李玉娘道:“我叫沈三娘,那是春花,孟家嫂子,张家的小妮子……”在她的介绍下,李玉娘笑着一一点头。看看那些仰起头冲她笑的脸庞,再看面前笑得爽朗的沈三娘,不禁觉得自己是有点小人之心了。 沈三娘生得高挑,却不似一般女子的瘦削,反倒骨肉匀称,有一种健康的野性之美。见多了江南女子的婉约,李玉娘一时都忘了女人还有这样健康的美态。 看着沈三娘未施胭脂便透出健康的红晕的面颊,李玉娘不禁大生好感,只觉在这女子身上终于又看到熟悉的美丽。 “小妹李玉娘,见过各位姐姐。”虽然有些拿不准这沈三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光听她那几句话,李玉娘还是觉得这个性格爽朗的女子是个可交之人。 于是便温言浅笑,放低了姿态刻意相交。这才知道这几个女子都是家住附近的邻居,因素来交好,所以平日洗衣时也多相约一起。附近的男人也大多知道这事儿,所以倒很少在她们洗衣时过来打水。 虽然外表和善,可在搭话之前李玉娘到底是先存了疏离之心。也是她自己心虚,深怕人瞧不起她是个被人买卖的妾。可交谈几句之后,见几个女子都是神情如常,并不曾在面上流露出轻视鄙夷之色,她的笑容也便多了几分真心。 她与人说笑不过数句,那头小英却是等得急了。扬声叫道:“李……玉娘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要挑水呢!” 被她一叫,李玉娘倒不好再闲聊下去。看双方的脸色显然是不喜与对方为伍的,她也就不曾多事,只是冲着沈三娘等人歉然一笑,便应声上了井台。 虽从未用过这老式水井,可却是曾在电视上看过的。李玉娘跳上井台,招呼着小英把水桶拎过来。却不想小英穿着罗裙,脚下行动不甚方面,地上又有积水,脚下一滑,竟险些跌倒。虽然小英及时撑着地没有倒下,可到底是形容狼狈。那一群女子便朗声大笑,直气得小英铁青了脸,横眼过去,只差破口大骂了。 李玉娘虽有些怨小英竟不知道事先换了裤子,一个丫环搞得象大户千金,竟象完全没有看过活似的。可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拉下脸再说什么,便和声道:“小英,你先在一旁歇歇好了,我来做就是。” 小英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感激的表情。瞧她模样倒象是颇有怨言,李玉娘一看就知道她大概在心里抱怨:要没有你,我会被罚来打水? 虽然觉得这丫头不知好歹,可这会儿正要用得着她,李玉娘也不恼,仍是一张浅笑盈盈的脸对着小英。转过身,脸上的笑却敛去,在心底不禁一声低叹。 俯身探出头去,井口幽深,深不见底。不知是多少年的老井,井壁上生满成片的青苔。水面却离井口并不太远,只有个五、六米远。把吊着木桶的麻绳丢进井中,只听得一声轻响。 探头看着木桶沉入水中,李玉娘心里生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不知,这口井,在那个世界是否还存留在世?若有的话,是否也有人象她这样正在俯看着这口水井,掬一口清凉,如她这样发出幽思冥想? 抬起头,头顶,茂密的枝叶,点点阳光投下斑驳的光,打在脸上,暖暖的,却似幻出一圈圈光环,让她一时恍惚失神。 待听到小英一声吆喝,她才醒过神来。忙转身去扯绳子,握住辘轳的摇把,用力地转动,先还觉轻飘飘的,可才摇了两圈就沉得她几乎把不住。想是木桶离了水面,没了浮力就变得沉了不少。 绕了几圈,李玉娘就没了力气。手臂酸痛无力,额上微微泛出细汗,用上半身压着辘轳,她探头去看,水桶悬在半空中,离井口最少还有两米,可偏偏就这两米的距离,她是怎么也摇不动了。 无奈之下,只好这么靠着歇上一歇。抬手抹着额上的汗,暗恼现在这具身体还真是弱质纤纤。 突觉身后有人碰了她下,同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摇把。李玉娘微微一惊,扭头看去,却是沈三娘。 “你先歇一歇吧!”冲着她露齿一笑,沈三娘示意她靠后,人往前一步,手上用力,在李玉娘手中沉重无比的摇把立刻变得轻巧无比。 有些傻眼地看着沈三娘没几下功夫就把木桶拉上来,李玉娘慌忙把木桶凑过去。在沈三娘倒水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地往她的手臂上看。 大概是察觉到李玉娘的目光,沈三娘弯眉一笑,却道:“你们这些江南女子就是这般柔弱,打桶水都这么辛苦。若是搁在我们那儿,可要怎么活啊!” “谁象你个女蛮子啊!”井台下的人群里,有人娇嗔一声,立刻就引来一片应和之声。 沈三娘一笑,也不恼。随手又把木桶甩进井里,正要再打水时,却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呦,三娘,你家官人来寻你了。”一声轻笑,几个女人笑着打趣,却都是既亲近又暧昧,并不惹人讨厌。 沈三娘“啐”了一声,松了手跳下井台。往槐树那迎了过去。 李玉娘笑着看过去。却见槐树下多了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男子。一身短打,脸却长得很是斯文,眉宇间颇有几分书卷之气。怀里还抱着一个浅色碎布花襁褓。原本坐在槐树下的老妇正探头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 听得那孟家嫂子在笑:“三娘就是有福气,嫁了个对她这么好的官人,你们瞧见哪个男人肯抱孩子的?要是我们家那人,孩子往边上凑凑,都要一巴掌撵一边去了……” 春花挑起眉笑嗔:“嫂子怎么就看到男人的好呢?三娘难道对她家官人不好吗?” “可是,”孟嫂一笑,“当初三娘刚嫁过来那会儿,我还在想这北边的女人个个泼辣,还不知怎么收拾许家小子呢?谁成想,这三娘对男人竟是那么柔情蜜意的,比咱江南女子还要温柔三分,人两口子好得就和蜜里调油似的……” “嫂子,你又在说我什么闲话呢!”远远的,沈三娘嚷了一嗓子。女人们一阵大笑,却是并没有收声,反说得更热烈。 李玉娘虽然好奇,却实在没时间细听。扭身刚抓住摇把,沈三娘却已叫道:“玉娘,你且过来歇着,叫我男人帮你打水就是……” “呦,听听,她男人呢!” 听着女子的逗趣声,再看看应声走过来笑着帮她打水的沈三娘丈夫许山。李玉娘心里泛上异样感觉。 我男人,原本只觉得粗俗的词儿,在三娘口中却叫得那么自然,任谁都听得出那股子浓情。就连她,都隐约有些羡慕。 “这位……嗯,娘子,你且去歇歇吧,水我来帮你打就是。”许山笑着示意李玉娘让开,言行举止看起来都很斯文,却又没有读书人的那股子自命清高与酸腐之气。 李玉娘点头一笑,也未推让。跳下井台,径直奔了槐树下。 槐树下围着一圈用土与青石板堆起的石台,正可供人于树下歇息。 李玉娘坐过去,看着沈三娘抱着孩子,用一角襁褓遮了半边身子,却是解开了衣襟喂奶。 在现代时,女人当众喂奶是平常事,李玉娘也不觉惊讶。只是看到沈三娘给孩子喂奶,她的ru房竟隐隐酸痛起来。 她产子之后,未曾给亲生骨肉喂过一口奶,孩子就被抱走。一个月下来,原来丰盈的奶水早就干竭。最初那几天的酸肿胀痛,她仍记忆犹新。今日一见到沈三娘喂奶的情形,不免心里感慨,神情便有些酸楚。 见她紧紧盯着自己,沈三娘只道她是吃惊。看了她一眼,便笑道:“孩子饿了,便分不得是什么地方了。也是,你们江南女子生性腼腆,不比我们北地女子,若是真急了,就是有男人在场也是要解衣喂奶的……” 知她误会,李玉娘原想笑着解释,可牵了牵嘴角,却始终未能笑出来。到最后,只是涩声道:“能当众喂奶,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第二十章愁思柔肠 第二十章愁思柔肠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手打小说) 李玉娘在现代时并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离异,她这个拖油瓶是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那时,总觉得母亲只是一个名词,那个女人并不爱她。偶尔撞见母亲送钱回来,她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在母亲想要开口同她说话时便闪身躲开……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孩子竟是那样让人牵肠挂肚,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难耐,苦涩如吞黄连。 不错眼地看着沈三娘抱在怀里的孩子,看着他刚刚长开的眉眼,抬起扒着沈三娘衣襟的小小指头,还有那叭叽叭叽蠕动的嘴巴……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心口闷闷地痛着,几欲落泪。 虽然那孩子不是她愿意生的,可是怀胎五月却是她实实在在经受的。每一次胎动,那或轻或重的颤动,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从哭笑不得到用“象是一只蝴蝶在肚子里震颤着翅膀”来形容,挺着大肚子的她是真的一点一滴爱上肚子里那个小生命。 几个时辰的震痛,她连那孩子的脸都没见到。原本还以为时间还长,等她身体恢复总是有办法把孩子要回身边养的。却没想到,等来的就是绝决的买卖…… 强迫自己不去想,就是在对何嫂哭泣心口似被刀剔一般的痛她也只当是自己太过入戏。可现在,突然之间就看到这样一个怀抱在手的小小婴孩,她内心里所有强压下的酸苦立刻涌上心头,就连嘴里,都是又酸又苦,百般涩意,说不出的苦。 留意到她的目光,沈三娘微微侧了头看她。虽然不知道这个这几天常听到人提的女子经历过什么,可只听她刚才那一声感慨,沈三娘已生出三分怜惜之意。 刚为人母的女人本来就容易心软,何况她又是对李玉娘颇有好感。 让孩子又吃了几口奶,她掩了衣襟,笑看着李玉娘,道:“可要抱抱我们囡囡?”未等李玉娘答话,她已弯眉笑道:“还真是说不惯,叫妞多好听,爽利。” 对于李玉娘这个伪江南女子来说,称呼这些都不重要。此刻沈三娘说得热闹,她却只把目光紧紧黏在那怀抱在手的女婴身上。惊疑不定地问道:“真,真地可以抱吗?” 见沈三娘点头,她看了看手,又把手在衣衫上反复蹭了两遍,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 那小小的一团肉,透着奶香,刚一抱上手,她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许是滴在女婴的脸上,小女娃挥动了下手,原本半眯着的眼微微睁开。迷糊的目光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看清了抱她的竟不是自个儿的亲娘,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玉娘被唬了一跳,学着从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手轻轻地晃动哄着孩子,嘴里不停地低唤:“莫哭啊!宝宝不哭、不哭……” 止不住的却是她自己的眼泪。沈三娘看看她,虽然心疼女儿,却又觉不好直言让她把孩子交还。 就在这时,远处的小英大叫了一声。李玉娘一惊,猛地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神情担忧的沈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舍地把孩子还了回去。看孩子一倚进娘的怀里,便渐渐止了哭声,还有些轻轻抽搐似地耸着鼻子。 她心中又怜又爱,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下孩子的小脸儿。有心送件见面礼。可今天出来挑水前已把身上的饰物去掉,再说,那些东西又是姜淑云送的,实在不适合送出去。心下不安,便柔声道:“今天不巧,姨娘身上并没带了见面礼,下次一定给我们囡囡补上啊。” 沈三娘一听,便乐了。“什么礼不礼的?若是妹子喜欢我们妞,就来家里多走动走动好了。至于见面礼,我们妞可不要。”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她只笑:“那些个金呀银呀的有什么用呢!我只要我们妞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隐有忧色,却又是全心全意的真诚。 李玉娘也知这时候医疗环境不是很好,别说普通人家,就是皇家**,也多有新生婴儿夭折。一时想起留在朱家的儿子,不禁惴惴不安,就连回应小英的叫喊时也没有刚才那般温和了。 心中郁郁,却未忘向许山道谢。许山虽不及其妻豪爽,却也是个颇为热心的人。只直说一些小事,帮个手而已算不得什么。又对李玉娘道“既与三娘交好,不妨多来家住住,三娘也多个说话的人。”言词中对妻子的爱护之情,倒让李玉娘都有些羡慕了。 婉拒了许山的帮忙,与小英两个一起抬了水桶往回走。虽是路上歇了片刻,可回到顾家时,桶里的水却是洒了大半。 也不理拉着何嫂诉苦的小英,李玉娘钻进屋里,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拿了一根自己打的络子。虽不甚精巧,却到底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可惜再回到井边时,沈三娘一家却已经不在了,就连那些笑闹的女子们也渐渐散了,老井旁便一片沉寂。 虽然失望,却也无奈。只是干起活来却没了什么劲头,等到把水缸挑满时,已近饭时,就连顾家两个男人都已经回来了。 瞥眼看到顾昱偷瞄她,李玉娘也懒得理那孩子,只作不见。 听到小英如泣如诉地和小男孩说着挑水如何如何辛苦,她只用指尖摩挲着掌心有些鼓起的水泡。 这双手,不是一双做惯粗活的手。想来就是李玉娘不曾卖身做妾之时,在家中也不是个做粗活的人。大概,即便家贫,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吧? 突然之间,她就感到好奇起来。既然也是宠爱她的,那李家父母又怎会在收了女儿卖身银后就突然一走了之呢?就是见钱起意,也不应是这样的啊! 想不明白,李玉娘幽幽一叹,甩了甩头,钻进厨房里问何嫂要了根针,把手上的泡挑了,又把手浸在凉凉的水盆里。虽然这样,觉得舒服了些。可手臂连同后背还有腰的酸痛却是没办法消除。 待得晚饭好了,她又同小英两个捧了食盒送过去。比起小英一脸苦相,她只是格外的沉静。姜淑云拿眼盯了她一会儿,也只道她是做活做得辛苦,并未多想。 没有那份心思去考虑主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李玉娘也懒得装乖献殷勤,反正主母想扮善心人并不要她立什么规矩,又有小英去讨好卖乖,她自乐得躲在厨房。 晚上时也没什么活计唤她,她便早早回到房里。也不点灯,合衣歪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板,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打湿了散开的发稍。头下,冰凉的瓷枕硬硬的硌得人连心都疼起来。她慢慢地翻转了身,趴在床上,在哭泣中渐渐昏睡过去。 这一夜,都在做梦。 无垠的荒漠里,她赤着脚,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头顶的太阳又毒又大,照得她的头又痛又烫…… 又似在一座村落,她沿着小巷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梦里,有人在叫她“妈妈”,一声声,又似甜蜜,又似惊恐,又似怨恨……她追不上那在前面蹒跚而行的小孩子。惊惶地大叫,那孩子回过头来,却是没有脸孔…… 一忽,又有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孩子缠着她玩耍。因她要活着手里的活计,便恼了她,狠狠地推开她,决然而去…… 最后那个梦,却是在一片烟雨迷朦中,一群人无声地穿过雨雾。她仓惶地随在其后,不明所以地心慌。然后,在一片竖立着十字架、小天使的墓地中,看到那群陌生的人。不知怎的,她的心痛得像被人撕裂。当那群人散开,最终现出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时,她的手都在发颤。隐约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走过去,倒地伏在那具小小的黑棺上。泪如雨下,突然嘶声惨叫:“我也不要活了……” 喉咙如同针扎,当她挣扎着吼叫着醒转过来时,抬手捂住痛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喉咙,茫然地瞪着床板,手脚都似僵住无法动弹。 是梦,是梦……是一个完全没有可能的梦呢!是啊,是梦。现在又哪儿来的黑色葬礼?那朱家夫妇又怎么可能都穿着西式丧服呢?她的怪梦,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虽然明知是梦,可那样的悲痛,却让她止不住泪水。 过了很久,她才能动了下身体。侧过头去,才恍惚听清外面淅漓的雨声。 天,阴沉沉的,却并不是因为天黑,而是因为外面绵绵的雨。 爬起身,李玉娘走到窗前,刚推开半扇窗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关了窗坐在椅上。倒了半杯水,冷冷的液体滑过仍然干涩肿痛的咽喉,方觉得喉咙舒服了一点。 虽然身上倦倦的,可听着外面的声音,何嫂却已是起了在厨房中忙乎,正房里也亮起一丝光亮。 听得旁边的房间里响起悉索之声,李玉娘心知小英也已经起身。便不好再这么歪着。只得强撑着身子穿好了衣服,梳了头,净面后只涂了一点面脂也未再妆扮,赶在旁边房间房门开时往正房走去。 走在檐下,看着如水帘一般自宽大的檐下滴落的雨滴,她隔着雨雾,望着正房那一点光亮,心思一恍,不禁低低一叹。 第二十一章雨后初霁 第二十一章雨后初霁 雨,渐渐下得大了。(手打小说)白花花的雨柱打在地上,溅起水花无数,又顺着轻微的斜坡流入院中天井的排水沟里。 江南的民居,排水向来处理得好,就是下再大的雨,院子里也不会积水。 李玉娘坐在厨房的门前,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支着脑袋,连手里的丝线快要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偏头看了看她,何嫂轻轻碰了下她,在李玉娘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她时,关心地问:“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摇了下头,李玉娘牵起嘴角,却连自己都觉得笑得勉强。 一夜恶梦,她实在没有精神。就连早上为姜淑云梳头时,都未曾如往日一样刻意奉承。 不是没看到姜淑云看她的眼神,大概会觉得她已经心存抱怨,所以才用一副没精打采的态度对她吧! 无心去解释什么,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对着姜淑云大吼:没人惦记你老公,你当是香饽饽,老娘还不稀罕呢!如果不是被你捏着张卖身契,巴不得现在就立刻抬脚走人了。 可是,话在嘴边却不敢说出口。以她的小心眼去琢磨,自己买的人要敢跟自己说我不稀罕你们家,我早就想走了。那会是个什么状况?要是她,就一定会想,你早有去意,那我还白花钱养着你干什么啊?还不如立刻叫了牙婆来把你卖了还能回点钱,省得更吃亏呢! 她不是什么好人。哪怕是来自现代根本就没有把人视作商品买卖的心,都会在想事情之前先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又何况是原本就把买卖人口视作平常事的古人呢? 没有信心,再经历一次被卖,再到一个陌生人家,她还会遇到什么,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是沉默而安静。虽然不说笑,可手中的动作却仍是轻柔利落,并不曾故意放重了力道。 姜淑云自镜中看她两眼,目光又转向正在洗脸架上放下铜盆的水英,目中便有一丝了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眼前这两个,一夜之间竟都变得安静了,她自觉是昨天的处罚让两个人都受到了教训。更难免会猜测两人一起挑水时又发生了什么事。 望向两人的眼神中便带出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垂着眼,李玉娘心底窜起一丝邪火。手一颤,姜淑云便低吟了一声。 “啊,娘子可是伤到了?我的手太重了……”李玉娘歉然低问,可心里却没觉得抱歉。 姜淑云看了她一眼,目光沉了下,却是笑着摆手,“没什么,你继续吧。” 小英却已转过身来,“李……姬人想是昨夜着了凉吧?看着脸色就不好的样子……” 转目看着面上带着笑的小英,姜淑云略低了下头,静默了半秒,才笑道:“这样和和气气地说话有多好,让我听着都觉得舒坦。以后啊,你们两个就这么姐姐妹妹一家亲,我这个主母也觉得开心……” 又扭头关心地看着李玉娘,笑问:“玉娘,你的脸色确实不是很好,可是病了?” “谢主母关心,玉娘并没有病,只是……”李玉娘神情一黯,幽幽叹道:“昨天在水井旁见有妇人怀抱婴儿,玉娘一时感触……”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迹,虽有做作之心,可这泪却是真的。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眼泪触动了心弦,姜淑云竟也神色黯然。久久一声叹息,也未多说什么,便挥手让李玉娘退下。 这一退,李玉娘便把自己窝在了厨房里。说是帮何嫂做活,却只是呆呆地坐在门前看着外面的雨。 这雨,从早上就一直未曾停过。顾家父子却仍然出了门往学堂去。 顾昱还好,只瞅了李玉娘一眼,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还刻意地从蓑衣里探出手把尤带翠色的斗笠压了压,一扭头出了门。顾洪却是脚步一顿,竟撑着油纸伞往这边走过来。 李玉娘只呆呆地看着那绘着一枝桃花的青色伞面飘过来,又下意识地低头看着那半挽起的长襦衫还有那双双齿木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站起身施了一礼。可目光还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双木屐。 “可是生了病?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就是刚才也没见到你……” 没想到顾洪竟然会来关心自己,李玉娘怔了一下后方自答道:“多谢大郎关心,玉娘很好。娘子方才也关心垂怜,如今大郎又这样,玉娘真是受宠若惊。” 其实她很想说你就算曾说把我当妹子看也不用真的来关心了,这院子里盯着你的女人可不是一个。 只可惜她的心思,顾洪又如何能猜到。点头一笑,顾洪笑道:“娘子是个心善的人,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去找她便是。” 李玉娘诺诺应是,待送走了顾洪,扭头看到正房微微晃动的窗子。不禁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声。 厌了,为什么女子非要困在这个小小院子里,去为男人争斗呢?难道这些女人心里便只有那一个男人和这一方小天地吗? 歪坐在小凳上,拿着丝线,编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嫂说着话,却一连编错了好几处。又时常望着雨雾朦朦发起呆来。 大雨滂沱,被何嫂惊醒后,李玉娘看着外面的雨不禁失笑。 就算厌了倦了她现在又能怎样?卖身契捏在人手里,就象被剪了翅膀的鸟,她就是想飞都飞不出去。 打起精神,她只笑着和何嫂闲聊,话题便渐渐转向昨天刚刚认识的沈三娘身上。 一提起沈三娘,何嫂却真是知道。想来去街上买菜时也是常与邻居交流的。李玉娘这才知道那沈三娘原是山东人,父亲乃是军中一小小校尉。沈夫许山却是一个弃文从商的行脚商人。那年往河北贩货路遇匪人却是被沈父所遇。因此才有了沈三娘远嫁江南这一段姻缘。 闲话家常,时光好度,眼看着雨渐渐小了,李玉娘手里的络子也打好了,便起身起对面屋里去取线。 打开衣柜,把打好的络子放进去,手碰到底下的首饰匣。不知怎的,她心中微动,竟把匣子打开,取出那只装了银子的荷包来。 之前她一心只看到那银子,却从未仔细看过这荷包。现在细看时,才觉得这荷包绣得很是精致。不论是从用色还是针法都不是她这个初学者能比的,这样看来,她以后就是想用绣活来换钱也是有些困难的。就连从前的李玉娘都有得一手好绣活,何况外面那些专业的绣娘…… 目光一凝,她看着荷包下方有些粗的针脚,心生疑惑。论理说,李玉娘的绣活不错,这缝合的时候也不应该这么粗糙才是。 手指轻轻一搓,她可以肯定这荷包是两层布的。其中夹层不知是絮了绵或是什么羽的东西。这种作法倒也不算稀奇,夹层中絮些东西是让荷包变得挺实。可不知为什么,李玉娘就是觉得有什么隐情的感觉。 不及多想,把银子倒出来。她拎着荷包,翻出剪子,挪到窗前,推了窗借着外面的光把那针脚一一挑开。手指搓开两层布,那荷包的夹层里便渐渐露出一丝丝状的东西。却并不象李玉娘之前所前的绵或是什么丝,而是浅浅的棕黑色的…… 这是----头发?眨了下眼,李玉娘还当是从前那位缝过去的定情信物之类的,一时只觉得恶心。可细看两眼,她不禁又伸出手去细细揉搓。这手感,好生柔软,这颜色,这样的淡…… 突然灵光一闪,她有些激动地摸着手中的毛发。低喃出声:“这是胎毛?这是、这是----我儿子的胎发!” 一般来说,婴儿出生满月后就被把胎发剃下,做成胎毛笔之类的纪念品。虽然李玉娘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也是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一想到手中这些毛发竟可能是来自儿子身上的胎发,她的情绪就难以自抑。 把胎发捧在掌心,她忍不住流下泪来。才滴下来就忙抬手擦去,只怕会滴在胎发上。 手指轻动,把荷包开得更大些,直到把里面所有的毛发都取出,她细细地理顺,取了一根红色的丝线把那一缕胎发系好。看看那只已经被她拆开的荷包,犹豫了下,还是把头发放进了首饰盒。 “莫急啊,宝宝。等娘新做个荷包,就把你每天都带在身上。”低语一句,她不禁失笑出声。竟是魔障了,竟对着这胎发说起话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在和孩子说话…… 心中一动,她猛地转过头看着那只被丢在桌上的荷包。这胎发,到底是谁藏进这荷包的? 想想荷包的来历,她皱起眉。一时倒猜不透那朱子钰究竟想做什么?不是贪新忘旧,早就把李玉娘抛在脑后吗?又为什么会把这只装着胎发的荷包送到她手上呢? 之前收到银子,她只觉得颇有银情两清的感觉。可现在突然发现这藏在荷包内的胎发,一时之间却是糊涂了。 实在想不明白朱子钰的用心。李玉娘皱起眉,把那荷包顺手扫进盒子里,站起身去关窗。 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檐下,一滴滴的水珠无声地滚落。在檐柱的一角,一张坠着晶莹水滴的蜘蛛网上,一只长腿细蛛正慢慢晃动着身体修补着被雨淋坏的网…… 在窗前的台子上,一只小小的粉蝶正轻轻振动着翅膀。许是在雨中伤了,竟一时飞不起来。 李玉娘停了手中的动作,凝神细看,只当这只蝴蝶会就这样死去,却不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粉蝶竟突然翅膀一振,飞了起来。 李玉娘吃了一惊,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只蝴蝶。 看着它用那轻薄的似乎一碰即断的翅膀,在雨后的空气中轻轻振动,从低而高,盘旋着舞动着,渐渐地飞过窗前,飞过屋檐,飞过院落,直往外面的世界飞去…… 第二十二章平静日子 第二十二章平静日子 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一如这梅雨季的雨,绵绵无尽,却没有太大的风暴。(手打小说)虽然整日的阴雨连绵,可李玉娘的精神却很是好。甚至可以说正在自得其乐中。 服侍主母,料理家务,陪着笑脸说些无谓的笑话,她是实实在在地把顾家的生活当成一种工作,如同每天上班一样认真地去完成每一项任务。 上至两位老板,一个小开,下到作为同僚的小英和何嫂,该好好相处的就好好相处,该讨好的就讨好,该疏远的就疏远,一概按照职场生存手则来处理。 不知姜淑云是不是敏感地察觉出点什么,虽然每每被李玉娘的小笑话逗笑,却也不时地用审视的目光来看她。 李玉娘只作不见,照样笑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概表现出为顾家尽心尽力的忠仆模样。就连对她诸多挑剔的顾昱,她都是温言浅笑,不曾有半分怠慢。 每天在顾昱下学回家时,都会看到温柔微笑候在门口相迎的李玉娘。每天递上毛巾让他净面,送上温茶供他解渴,夜里在他灯下读书剪烛花的也都是那个让他讨厌的女人。由最初的怒目相视到之后的尴尬再后最后的泰然处之,不知不觉间,似乎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在。 偶尔想起,他都有些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好说话了。又有那么点好象对不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英姐姐。那个坏女人可是曾经打过小英姐姐的呢!这样想时,目光转去,却看不见从前总是在他身边笑盈盈嘘寒问暖的小英。 “怎么看不见小英姐姐?”睁着一双大眼,他用怀疑的眼神看李玉娘。颇有些怀疑他的小英姐姐是不是被这个坏女人排挤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地哭泣。 “小英?她在大郎的书房里服侍啊!”弯眉浅笑,李玉娘放下手里的剪刀,随手拈下手里的烛花。敛眉顺目,藏起眼底那一抹淡淡的嘲弄。 这些日子,她对顾洪客气以对,淡然相处,基本上就没单独说过话。几次对答都是当着姜淑云的面,私底下基本碰到也只是施礼后就垂目低头,别说语言,就连目光交流都没有。反之,则是小英日益频繁地出入书房。对顾洪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大有红袖添香之意。就连原本一直笼络关爱的小郎君都无瑕照顾。 她们两个人,这些日子很有些角色互换的味道,如果不知道的定会以为小英才是那个被收进房的妾了。眼看着姜淑云看小英的眼神一天天的阴沉,李玉娘只作懵懂无知状。好象那个在背后扮知音姐姐教导小英“自己的幸福要由自己来争取”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不得不说,小英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有些天份的,竟然举一反三,把李玉娘教她的那点伎俩发挥到最佳。一点点暧昧一点点清纯,含蓄中又带着火热,别说是顾洪,就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也该明白她的心事了。只是不知为什么,顾洪竟真的一副宋代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架势,竟一直都没让小英得了手。 冷眼旁观,只当是在看大戏。浑似她自己已经置身事外一般,把主角三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琢磨。 不知该不该夸小英是个单纯实在孩子,竟真的相信了她说的那些“只要大郎喜欢,娘子也是喜欢的”“大郎的宠爱是你的立命之本”之类的瞎话。好歹也在顾家五六年了,怎么竟看不清楚顾家当家作主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琢磨到最后,她也悟了。看来不只是男人会色迷心窍,就是女人,一旦陷入**阵,智商也照样降到零。 每每瞧见姜淑云仍然贤妻良母,一副仁善宽厚好主母的样子,李玉娘就会在心里暗臆想她最后爆发时会是个什么样子。虽然心里腹诽多多,可面上却越发的恭敬,两相对比,她倒更象是在顾家呆了五年的那个。 有一次,姜淑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恍惚道:“不知怎的,最近看到你竟似又见了兰香……”在李玉娘还没明白这兰香是谁时,她又是一声轻叹,转开了话题。 过后,李玉娘才从何嫂那里听个大概。却原来,那兰香本是姜淑云的陪嫁婢女,勤快老实,性子也柔顺,最得顾家老太太的心。可不知怎么的,顾家老太太一去世,这兰香就被姜淑云打发回了姜家,后来听说是做了姜家大郎的通房婢女。 瞧何嫂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玉娘也能猜到点内情,只不过顾家原来的**,她这个外来的知道的越少越好。 趁着小英只顾向顾洪献殷勤,姜淑云又紧盯着小英的当口,李玉娘悄悄地巩固着在顾家的小小地位。专心讨好老板娘和小开,外带精心打理她自己的小活计。 小半个月下来,不仅打了十几根络子托何嫂拿出去卖了。还自己动手绣了一只荷包。虽然绣花这一项,很是不及格,可是造型上却算是创新地有别于一般方形、菱形、锁形、如意形这些传统的荷包。来了个可爱的向日葵形小荷包。其实,所谓的创新完全是因为绣花的手艺太差,想破了脑袋才想起可以在造型上玩玩花样。用那些小碎布拼出艳丽的花瓣,再用线缝出两道弯弯的笑眼。虽然何嫂直说古怪,李玉娘却越看越觉得可爱。 荷包一做好,便把那缕胎发放进收好,每日里那只荷包都不下身,就是睡觉也是带在身上。不知道儿子究竟是叫什么名字,她就自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可乐”。每次在无人时抚着荷包低念着这个很现代的小名儿,她就会记起自己究竟来自哪里,提醒着自己莫也象那些女人一样只沉溺于这小小的院子里。 揽下了洗衣服的活儿,在姜淑云不注意的情况下,她已走出了顾家的院子。 每次在井台上和沈三娘她们碰在一起时,是她这段时间最开怀的日子。很久没有这样和一众朋友边干活边说笑,更何况还能偶尔逗逗沈三娘带过来的小囡囡。 相处得久了些,她才知道那个孟家嫂子是个二嫁妇。因其前夫身弱而亡而偕子再嫁。 受记忆影响,她初闻此事大感惊讶。不好当面直问,只背着人时拉住沈三娘。怎知沈三娘听了她的疑问后竟瞪大了眼看她,好一会儿才笑道:“咱本朝太祖皇帝还嫁寡姐于爱将呢!就是真宗皇帝的刘皇后,年前去的那位曹太后,两位老人家不也是改嫁的吗?” 看着李玉娘一脸震惊的表情,沈三娘眨了眨眼,挺奇怪地看着她,“莫不是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大有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孤陋寡闻的意思。 被她看得心虚,李玉娘汗颜地低头。作为一个不大关心历史详情的现代人,她还真不知道宋朝连皇后都有这样二嫁的。也难怪看这些女人的意思,对孟家嫂子全不见半分芥蒂呢!敢情,宋朝的女人改嫁是件很平常甚至是得到大宋律法支持的事情。 经过扫盲,李玉娘的心情豁然开朗。既然大宋对再嫁女都这样宽容,甚至还以帮寡妇再嫁为荣,那她又自己纠结个什么劲呢?人大宋的的舆论又不会单只冲着她这么个女人来不是。 心情大好,脸上的笑也是能看出来。不知是不是姜淑云最近心情郁闷,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刺眼,竟开始敲边鼓震她。大意就是说洗衣服就在家里洗好了,没必要总是往外跑…… 李玉娘默然听着,眼角一挑,瞥了一眼在一边忙着手里绣活的小英。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娘子,玉娘知道这几日是有些过了。只是,”垂下头,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那抱着孩子的女人……” 不用她把话说全,姜淑云已知她的意思。看着她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就是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下去了。再怎么着,她也不能做出恶妇的样子,让人看了笑话。 从姜淑云房里出来,李玉娘等在外面,见小英出来便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转到影壁之后。 回身看着小英,李玉娘笑盈盈的还没说话,小英就已经先自己认了: “玉娘姐姐,你可莫要恼我。实在是娘子问我姐姐去了哪儿,我才不得不说的。” “那是自然,娘子相询,你我这样的下人又怎么敢不如实相告呢?别说小英妹妹你,就是娘子有什么事问我,我也不好隐瞒欺骗她啊!” 眯着眼,她笑看着脸色突变的小英,但笑不语。 这丫头是个傻的,这阵子对顾洪献殷勤献得那么明显,还只当没人看出来。却不知她就算不去告状,姜淑云手里的刀都随时准备落下来了。 被她这样笑看着,小英脸上忽红忽白,只勉强笑着讨好她,“姐姐,小英原是个不懂事的,不象姐姐见的世面多,又这样聪明。若是小英有什么做错的,姐姐尽管教训便是,多多担待吧,谁让小英叫着姐姐呢!” “那是自然,咱们姐妹是什么样的交情呢?”李玉娘轻轻拍着她的肩。笑得灿烂,可心里却是冷笑。说什么姐妹,当面笑脸相对,背地里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用刀子戳人呢! 两人相视而笑,正要转回院内,却突听得“啪啪”两声,却不知是什么人在外敲门。 目光一对,在对方眼中都见着惊讶之色。这个时候,可不该是顾家父子回来的时辰。却不知,是什么人来访。 转过身,李玉娘上前几步,拨开门栓,缓缓拉开门来…… ps:求粉红pk票票 谢谢所有支持俺的读者亲们…… 第二十三章顾家来客 第二十三章顾家来客 打开门,门外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手打小说)一件淡青襦衫,眉若刀削,面带不耐之色。若不是李玉娘开门,怕又要提起拳头砸门了。 “这位……”见那男子抬头看到自己,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李玉娘暗觉这人大概是认识顾家的,言语间便多了两分客气。却不想那男子翻着眼皮打量了她两眼,却是半分也不曾给她留脸面。竟“嗤”地一声冷笑道:“倒有几分颜色,难怪有人舍得银子了。” 李玉娘面上一沉,虽未当场翻脸,却到底透出几分不悦,“这位官人可是寻人?” “寻人?是寻人,不过不是寻你这小娘……”男人轻佻地笑着,抬脚便要往里走。 李玉娘待要拦他,身后小英已走过来,发出一声惊呼:“二郎?” 听到这个称呼,李玉娘迅速脑补。要说二郎这个词,最出名的就是那位武二郎了,难道说这惹人厌的男人竟是顾洪的弟弟? 还没等她想透,那男人竟一步上前,毫不忌讳地紧贴着她的身体穿过。依旧是用那种轻佻油滑的语气同小英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小英倒是越长越水灵了。” 李玉娘汗毛直竖,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下。小英却竟是对这样的夸奖很是受用地娇笑着回道:“二郎今天来,是见大郎吗?可是不巧,大郎往学里去了,得下晌才回来呢!” 那顾二郎也不在意,只挥手道:“嫂嫂不是在家吗?就是大哥不在也没什么的。” 眼看着他一走一晃身体地跟在小英身后往里院去了,李玉娘抬手搓了搓手臂,“呸”地啐了一声。 又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二郎,让她的眼睛、耳朵都受罪。 转过影壁,正看到何嫂拉着一张脸。听到李玉娘询问,更是不屑地翻了翻眼皮,“不过是大郎的堂兄弟罢了,混吃混喝的无赖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个读书人。” 照何嫂的说法,这叫顾润的男人是顾洪的堂兄弟。虽然是堂兄弟,却并不甚亲厚,当年顾家落败之时,这顾润父子可是半分援手也未伸过。待到顾家兴旺起来,那顾家伯父又去了之后,这顾润便沦为一家无恒产的破落子。平时不事生产,专与那些无赖行厮混,每过月余,必会往顾家借钱,却从不见还。 听罢何嫂的介绍,李玉娘摸摸头,暗道这姜淑云莫不真是有钱烧的?一个借钱不还的无赖,有借无还这种事一次也就够了,怎么还能一次又一次地任其索取呢?还是古代人都这么仁义,情愿白养这种看起来就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的家伙?! 本不想往前凑的,可因着小英只在外面唤了一声要水却不曾进到厨房里来,李玉娘也只好又往正房里去了一趟。 往正房的一路上,她都一个劲地端详手里半托半提的水壶。这东西,和酒壶一样,细细的壶嘴,虽然好看,却实在不象是装水的东西,也不知何嫂怎么让她用这个叫“汤瓶”的东西装水送过去。 进了屋,她先是向坐在主位的姜淑云施了一礼。目光一扫,却见小英竟跪坐在案后,缓缓放下手中的一只漆盘。盘中有青色茶盏数只,又有竹制筷子、勺子,小磨等李玉娘不太认识的东西,脚下还有一只小炉子,虽然李玉娘叫不出名头,可看样子却挺象日本茶道之类的东西。 穿过大半年,却还真是没有见识过这个。李玉娘把汤瓶送过去,见小英目不斜视,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也不敢高声,却不曾转身出去,而是退后一步细细看小英的动作。 只见小英先是把茶具一一列开,又把茶盏拿起向那顾润展示了下。李玉娘偷眼看去,原本轻佻的顾润竟也是一副肃穆之色,不禁大奇。 也知道这茶道多是待客时才会以这样繁复的方式展示,只是没想到一直看起来不怎么机灵的小英竟也有这样的技艺。抬眼看看那顾润,李玉娘还是不觉得这样欠债不还的家伙配得到这样的招待。不会想想姜淑云爱面子不肯失了礼数的性格,也就释然了。 只见小英先置炭于炉生起火来,置汤瓶于上。又自茶罐中取出干茶又并得料,置于像磨药用的小磨中,研磨成粉。待水沸二遍,水滚如珠时,便持汤瓶将茶盏烫过。 李玉娘虽不知这个动作是叫“盏”,即是预热茶杯,却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好咖啡当然要用热杯子来装”。那是一个咖啡店的老板说的话。想来,竟是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 又用小勺将茶粉置于杯中,冲入少许沸水调成膏状,而后又持一个看起来象是小扫帚似的竹筅,一边冲入沸水,一边以竹筅点出泡沫状…… 李玉娘暗里撇了撇嘴,看着那白白的一层只觉得恶心。却不知这层泡沫也是有讲究的,名为“汤花”还要求色白、形美、经久不散。看小英郑重地捧茶献上,眉目间竟颇有优雅之意,很象艺术家刚完成一幅杰作般的舒意,倒也有些佩服小英的这套技艺。 看这一整套动作就和日本茶道没什么两样,想来在茶道传入日本后,是真的得到了最好的继承。李玉娘也颇有些感慨:有很多技艺,虽起于中国可最后传承最深。传播最广的却反倒不是中国,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 “小英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顾润笑着赞道,唇上尤沾了一抹泡沫。 李玉娘眼角一抽,转开目光,却瞥见姜淑云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显然对顾润的话并不以为然。 虽然李玉娘不知小英刚才做的那一套茶艺动作,其实就是婢女专用的技艺。却能理解李玉娘对自己这个婢女日愈加深的不满情绪。 “嫂嫂,今天上门却是为求嫂嫂帮手的。”放下茶盏,顾润倒不避忌还有旁人,很直白地对着姜淑云开口,不论从神态还是语气,都是理直气壮的。要不是李玉娘早知这人来意,还真无法想象一个人开口借钱竟能这样的态度。 姜淑云却只是淡淡一笑,想来也是同李玉娘一样心底也已有了分数。“帮手?不知二叔这次又是什么事情?莫不是又欠了哪家柜坊的银钱?” 这柜坊说的却是赌场,李玉娘在朱家时却也听过。知道宋朝赌博成风,而且花样繁多,宋初时还严惩赌博者,可到了现在,却是禁无可禁,放任自流。甚至连皇帝、文人、官员都以赌为乐,大有华夏大地无处不闻赌声之盛况。 听得姜淑云语带轻慢,顾润也不在意,只笑道:“博棋为乐,风雅之事,嫂嫂是没有见识到那般情形,若是见了也会热血沸腾的。不过,”话锋一转,他正色道:“此番小弟却不是为了还赌债,而是真有一件要紧的事来求嫂嫂的。” 听他说得郑重,姜淑云却去了几分不屑,便温言相询,谁知那顾润一张嘴,却道:“还要向嫂嫂借纹银百两。” 闻听此言,姜淑云险些气劂过去。虽然顾润总是以各种名目来借钱,但每次却不过十两、五两这样的,虽然从未还过,可想想婆婆临终前莫要记恨顾润父子的嘱咐,她也就只当是花钱白养了一个人也就是了。可没想到现在顾润居然一开口就说百两纹银,就算顾家现在小康之家,过得颇为富足。可她也一直都是李俭持家,甚至连换一套大点的宅子都不曾,哪似这顾润竟好似她们家的钱是从空中平白掉下,取之不尽似的。 心里恼了,脸色也就淡下来,抬眼看着面色如常的顾润,却是一笑,“叔叔来得却是不巧,你家兄长今日竟是不在家,这么大一笔银钱,我一个妇道人家却是做不得主的。” 虽然李玉娘看不惯顾润那个轻佻劲,可顾润却显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听了姜淑云的话,他只是一笑,“这个家什么时候竟然由我大哥说的算了?” 姜淑云脸上的笑意一敛,声音也冷了下来,“二叔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大哥是一家之主,顾家什么事不是他说了算的呢!” “这样啊!既是这样,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大哥回来好了。想来,嫂嫂也不会不留我这做兄弟的吃饭吧?”顾润端起茶杯,笑着品茶,脸上挂着的那抹无赖笑意,让姜淑云只觉得刺眼。 只是,进门就是客,她就是再气,也不好真的撵人。压了压火气,她试探着道:“二叔若是早使人来知会一声就好了,现在却不知你大哥晚上会不会有应酬。莫如改日……” 她还未说完,顾润已笑起来,“有应酬?莫不是我大哥与人相约瓦市里赴哪家勾栏宴吗?若是那样,我倒真要去凑热闹的。”看看姜淑云的脸色,他没什么眼色似地笑道:“嫂嫂凭地小气,怎的连个小厮都不买给我家兄长,现在竟连个传话儿的人都没有。” 姜淑云被他一句话气得胸闷,可碍于情面却不好发作。只好笑道:“既二叔留在这儿用饭,我这便去厨下吩咐厨娘多做几道菜。”见她撑着腰站起身来,李玉娘忙上前扶住她。目光一转,却见顾润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便是嘴角也现出一抹嘲弄之色,分明是对姜淑云这个好说话的嫂嫂心怀不满。 虽然觉得顾家还真是专养白眼狼。可看看姜淑云的侧脸,李玉娘却是半声都未吱。说到底,这些事同她可没半点干系。就是拿钱,也不是她的,她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呢! ps:加更那章晚上见 第二十四章不情愿的款待. 第二十四章不情愿的款待. 姜淑云沉着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手打小说)李玉娘自进顾家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姜淑云这样毫不掩饰对一个人的厌恶。虽然也觉得那顾润很是讨厌,可却到底没她说话的余地,只是在姜淑云身后一步垂首而立。 姜淑云这几日肚子也些大了,虽然不那么明显,小腹却已经身躯隆起,因此行动上却是缓慢了许多。 李玉娘虽然谨言慎行,可何嫂却没那么多顾忌了。可能也是因为在顾家年头多了早年作邻居时又是看着顾洪长大的,说话便很随便。 “这个顾润,分明就是来打秋风。娘子莫要理他,自去歇着,我就不信他还真就这么赖在这儿不动了……” 听了何嫂的话,原本还面沉如水的姜淑云却是面色稍缓。看看何嫂,反倒笑了,“总是郎君的骨血至亲,又怎么好这么待慢呢!咱们顾家又何尝这般刻薄。”说着,便吩咐何嫂着意做几个好菜,又道:“不知这时候可还能买到新鲜的鱼,做道鱼脍也是好的。” 这鱼脍李玉娘却是见过,知道就是后世闻名的日本料理生鱼片。只是当时她怀孕闻到鱼味就想吐,更别说吃了。此刻听姜淑云说吃鱼脍倒是有些心动。 何嫂却皱眉道:“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新鲜鱼卖呢?不过是一无赖行子,哪儿还用这般招待他。” 微微一笑,姜淑云也不恼,只和声道:“来者是客,自然要用最好的招待。既是做不得鱼脍,那何嫂便将上次做过的蜜炙羊腿再做一道吧。” 何嫂就了一声,可嘴上却仍是小声地嘀咕着,大意自然是这样的好吃食都是糟蹋了。 虽然何嫂当着主家这样絮叨,实在是有点过了。可李玉娘冷眼瞧着,却觉姜淑云的脸色渐渐好看起来。心里头便悟了,敢情别人越在她面前损她那个不招人待见的小叔子,她就越高兴。不过心里是解气了,姜淑云面上却还是一副温善的模样。又定了几道菜,才笑着返回正房。 一进偏厅,却见小英仍跪在案前,正在为顾润续茶,不知是那小炉中炭火太盛还是怎的,脸色竟是红扑扑的。 姜淑云在厨房把满腹怨气消了,这会儿再坐下来脸上也多了些笑模样。不咸不淡地陪着顾润说了些闲话,却未再提及顾润想要借钱的事。 在一边站着,听着那些无趣的对话,李玉娘直犯困。在听到外面传来拍门声时立刻施了一礼,抢着出去开了门,却是顾家小开顾昱同学下学回家。 这些日子也算混得熟了些,李玉娘便提醒了一句:“小郎君,你家叔父来访。” 脚步一顿,原本还要直入正房的顾昱犹豫了下,才磨磨蹭蹭地往房里走去。 见他不甚情愿的表情,显然也是对那位顾二叔没什么好感的。跟在身后,脚还没迈进去,就瞥见顾润正半抱着顾昱,一手却是捏在那孩子苹果一样的脸蛋上。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叔父还真是想你。”话说得亲热,可因着顾昱的一张苦脸,就没那么让人舒心了。就连李玉娘,瞧着顾昱一张苹果脸被人蹂躏得几近变形,都觉得肉痛了,更何况是他的亲娘。 待姜淑云温言让顾昱退下梳洗,李玉娘也忙转身跟了出去。没瞧见身后顾润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若是按理法,李玉娘再怎么说也是顾昱的长辈,就算是小家小户也没有让父辈的妾服侍顾昱生活的道理。只是一来李玉娘自己没那么多的观念,二来又因她未曾与顾洪圆过房,姜淑云也不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所以李玉娘现在在顾家倒更象个婢女而不是妾了。 随在顾昱身后刚进了屋,顾昱就已经沉下了脸,冷冷问李玉娘,“那厮来此做甚?” “耶,小郎君,可不敢这么说话,偏厅里那位可是你家叔父呢!” 听李玉娘正色规劝,顾昱却只是冷哼出声:“什么叔父?不过是一个打秋风的无赖罢了。”虽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往外面瞄去,又拿眼睛盯着李玉娘。 见他看自己,李玉娘倒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慌忙笑着保证绝不会把这些话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作为主人的顾洪也回来了。堂兄弟分坐两边,李玉娘一旁侍候着,看顾洪的表情也是有些无奈之色。偏顾润却似不会看人脸色般只哈哈笑道:“还道兄长你真的去赴了哪家勾栏宴找乐子呢!我还在和嫂子说也去寻你凑个热闹呢!” 顾洪的脸色一变,偷瞧了眼姜淑云,见她面色如常才沉声道:“平成莫要听人胡说,我便是去赴宴也不过是去会友听曲儿,哪儿有什么你说的乐子。” 顾润一笑,拍了拍顾洪的肩膀,仍道:“下次大哥去会友听曲儿,也带我去凑个热闹好了……”说着还眨了眨眼,一副“大家都是男人,我也明白”的表情。 目光下移,看着姜淑云缩在袖下的指尖微微颤动着。李玉娘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顾润。虽然顾润惹人厌,可这样油滑的人怎么看都不象是个没大脑的人。为什么居然要这样当着嫂子的面下自家兄长的面子呢?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不仅拙劣,而且极不庄重啊! 李玉娘低下头,只把疑问闷在心里。可顾洪却显然是受不了了。原本还是打算过后再慢慢问的,这会儿却直接问道:“平成,你要借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莫非……” 还没等他问,顾润已经笑着抬起手,“我说大哥,嫂子可都训过我一通了。你就别再问我这钱是不是还赌债了,我也和你说句透底的话,这钱我是用来送礼的。我有一个朋友为我谋着了府衙里刀笔吏的差事,不过要想得到这个差事,却是要走些门路的。” “做刀笔吏?”顾洪一怔,面上便沉了几分,“你好好的书不读,跑去做什么刀笔吏呢?莫不是怕人笑话得少了?竟去谋那种差事。” 所谓的刀笔吏,也就是街门里的文职小吏,专司刑律等文案工作。算是衙门里很重要的文吏。不过因做刀笔吏的大多敛财有道,一只笔,最喜无事生非、颠倒黑白,故坊间名声不佳。 顾洪一向自认顾家仁善传家,自然是不愿堂弟去做这样的工作。顾润却是冷笑道:“我却不象大哥你那么本事,娶了一位贤妻,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可以专心读书考进士。可怜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可偏偏肚子饿了还要吃饭,冷了也还要添衣,活得辛苦,桩桩件件,哪一样少得了钱呢?我若不谋个营生,这样游手好闲下去,怕是连娘子都娶不着了,那我那一房可不是真的要断了香火?” 虽然觉得他说得不妥,可因他说断香火这样的重话,顾洪倒不好直接呵斥。只得道:“你若正经谋个营生,我断不会反对。可这刀笔吏,历来名声不佳。且不说别的,去岁那个为钱帮人污告寡嫂的那个王姓小吏,现在城里哪个不在背后骂他?难道你也想被人在背后指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挥了挥手,顾润不以为然地道:“大哥,咱们兄弟俩说话也没那么多虚文。我就直说了,你考进士还不也是为了做官?虽然我没你那考进士的本事,可从古到今,就是本朝,也不是没有由吏升为官的前例。大哥,你想想,要是我真这刀笔吏做好了,真能转成官,大哥你再中了进士,那咱们顾家可不就真成官宦之家了?!” 他说得乐,顾洪却只皱眉,“由吏升官,终不是正途,就是真成了,身上也烙印了一个吏字,就是晋升都是难事。” 顾润把脸一沉,“大哥,你不是舍不得那一百两银子,才故意和我说这些大道理吧?”看顾洪挑起眉要说话,他又抢着道:“大哥自然不会对我那么绝情的。我也知道这些年来多亏了大哥照顾我,就是我那老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和大伯、伯娘夸奖大哥嫂嫂的……” 这话说的,顾洪接也不是不接也是。若再说不借,真不知这兄弟还会说出什么来。他转目看看自家娘子,眼中便带出一丝探询之意。 目光一对,姜淑云在心里一叹,也知道今天这银子愿不愿意是都得往外掏了。只得笑着起身道:“若是二叔谋了这件差事,真的好好做,我们这做哥哥嫂嫂的又如何会不支持呢?只是,丑话需说在前头,这钱拿出去,可就真的只能用在疏通人脉关系上,若二叔拿这钱去赌或是寻其他乐子了,那可就莫要怪我这做嫂嫂的不给你留情面了。” 一听银子有了着落,顾润自然是满口答应,只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嫂嫂尽管放心就是。” 姜淑云瞥他一眼,只是笑。抬手招了一下,却是唤了小英扶着她往卧房走去。 眼看着两人款款自身前走过,小英还扭头冲她一乐,李玉娘只是把头略低,抿嘴一笑。本就没指着姜淑云把她真的视作心腹,又岂会为这种小事介怀呢? 她自觉豁达,只微笑着站在一旁。却不想那顾润解决了借钱的问题,心情大好。眼睛一抬却是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李玉娘,眼睛一亮,忽地一碰顾洪,笑道:“大哥,嫂嫂为你买的这个姬人却是生得不错,不知她是擅歌还是擅舞,反正今天咱们是不能到勾栏玩耍,不如一会儿就叫你这姬人跳上一舞以助酒兴如何?” ps:求评,求长评……亲们给我写写评吧! 第二十五章撒泼 第二十五章撒泼 把顾润的话听得分明,李玉娘只觉得头皮麻酥酥的一下,竟似过了电般,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手打小说) 这种被人要求当众表演的事儿,她是经历过。前世时跑业务陪着客人娱乐也不是没有,哪怕是再不愿也要陪着笑脸唱k。可现在,这是在大宋朝,从事演艺事业表演的都是什么人?伎者,不论是歌伎、舞伎还是乐伎,官私都是贱籍。 李玉娘也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份。毕竟有很多女子刚晓事就被教授以歌舞,日后入豪门为姬妾自然也是以这般技艺来取悦主人,就连以前的李玉娘都有可能以这等手段来夺宠。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要求,愿不愿做却是另一回事。就现在的她来说,她若真是顺从,可就真是成了任人取乐的玩物。且不说顾家众人如何看她,她在顾家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就是以后离了顾家她想起这件事来也会瞧不起自己。 瞪着顾润,她是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着怒气。尤其是在顾洪竟然迟疑着没有拒绝时,她更是怒了。 斜眼看了看顾洪,她心中暗骂:你个混球!怕老婆装好人跟老娘说什么以后把老娘当妹妹待,你丫的就让你妹出来给人唱歌跳舞?! 眉毛一掀,她突然以手覆面,大哭道:“大郎,奴不要活了……” 顾洪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李玉娘已经声嘶泪下地哭嚎起来:“奴虽是家贫自卖为妾,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到了顾家,大郎温和,主母仁善,只当从此终于有了家,不用再受人欺负**。可今日二郎却这样拿我比作勾栏中伎者一般……奴、奴……奴还不如就这么一头撞死算了……” 她这么一闹,顾洪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无法反应。反倒是顾润,腾地一下跳起身来,指着李玉娘骂道:“好个小娼妇,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就开起染坊了?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买来以色侍人的贱人!” 贱人! 好似被一根针突然刺中了心脏,李玉娘嘶声厉笑:“贱人?以色侍人?我就是以色侍人也是侍候我家大郎,与你这骗吃骗喝的无赖行子有什么干系?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她也是气急了,哪管对方是什么人。而被她揭了短,顾润活似被人猛扇了一耳光,直接吼道:“泼妇,我们顾家书香门弟岂能容得下你这样的贱人,趁早叫了牙婆打发了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卖我?”听到牙婆两个字,李玉娘更是怒火中烧。想都不想,直接一头撞了过去。 顾润没料到李玉娘竟真的这般泼悍,一个闪避不及竟被李玉娘一头撞在胸口,身形一晃,却是撞在身后的桌案上。“啪”地一声轻响,茶杯也滚落在地。 李玉娘这段时间洗衣打水,力气倒是大了许多,又是拼了全身的力气。这一下,直撞得顾润胸口一闷,后腰撞上桌子又疼得钻心。愤愤地大手一挥,猛地把李玉娘推开,又欲抬脚踢去。 被一把推倒在地,顾润一脚踢来,李玉娘竟是避无可避。眼看着李玉娘这一脚是吃定了,却突有人影一闪,竟是顾洪合身扑上,紧紧抱住了顾润。 “平成,你疯了不成?怎么能对一个女人动手呢?” 李玉娘听着顾洪的劝慰,却不曾有丝毫感激。她抬起头狠狠瞪着面前的顾氏兄弟,心口气得发疼。一丘之貉!若你顾洪刚才就知道阻止,又哪来现在这一出闹戏。 李玉娘按在地上的手动了动,指尖触到一丝湿意。她扭头一看却是那自桌上滚下的茶杯。也是巧,居然没有摔碎。她也不曾多想,一把抓起那只茶杯,用力丢出。 这头顾洪正紧紧抱着兄弟,好言相劝,却突觉一物掠过他的面颊,他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听到顾润一声惊呼。一抬头,他立刻慌了神,下意识地撒开手。 他这一撒手,顾润的双手也得了自由,颤微微地抬起手往额上一摸,看看指上的腥红,他抖着手指着仍直直瞪着他的李玉娘,颤声骂道:“好、好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往前扑,顾洪也反应过来了。忙去拉他,“莫恼莫恼,平成,有话好好说,你莫乱动,先把头上的伤包了再说……” “还包什么包?这样的泼妇,不收拾了她咱们兄弟还有面子吗?” 顾润跳着脚破口大骂,李玉娘却已经从见血的震撼中回复了神智。看看凶神恶煞一般的的顾润,目光微闪,她突然抖着身子哭了起来。 虽然是哭,却不是泪如雨下,哭得鼻涕眼泪糊花了脸的那种哭法。只见她先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体微微颤抖,然后泪水滑过脸颊,嘴唇也在轻轻发抖,哭得真如梨花带雨,海棠泣泪,悲痛中带着凄婉的美态,别说正在拉着顾润的顾洪看得一怔,就是急步从卧房中赶出来的两个女子也都看得失神。 “这是在做什么?”看看哭得如诉如泣的李玉娘,再看看一手捂着额头的顾润,还有紧抱着堂弟也没了斯文从容的顾洪。姜淑云疑惑地皱了下眉。她不过才离开片刻,怎么竟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呢? 扭头看看她,李玉娘也未起身,直接跪爬过去,抱着她的腿,哀声唤道:“娘子救我,二郎要打杀了奴呢!” 挑起眉,姜淑云低头看了看俯在脚下哭得可怜的李玉娘,再看看那头暴怒跳脚,青筋青暴的顾润。不禁道:“叔叔,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是骨肉至亲,却不是仇家。你这样暴跳如雷,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 “我、我……”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顾润猛地一挣,甩开顾洪,往前窜出两步,恨得面目扭曲的凶像再加上额头那一抹血渍,却把姜淑云也唬了一跳。 眼看自家娘子用手护着小腹,顾洪也急了,自后扑上抱着顾润叫道:“平成,你且安静,莫要吓到你嫂嫂。”又冲着李玉娘急道:“玉娘,还不快扶了主母回房歇着去。” 李玉娘见机,忙从地上爬起身,扶着姜淑云就往外走。“娘子,你可是被吓到了?莫要动了胎气!可要我立刻去请大夫?” 一时挣不脱,顾润伸长了脖子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叫:“嫂嫂你要看清楚了?下手打伤人的可不是我,那小贱人,别以为我就这么放过你……” 也不回头,李玉娘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一副忠仆模样把姜淑云扶到卧房。待姜淑云坐下身,她才觉得后背从腰往下都在痛,想是刚才倒在地上时碰到了。 刚想伸手去揉揉,却瞥见姜淑云沉着脸看她。李玉娘心中一凛,忙垂下头去,虽然没有再掉金豆子,却仍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冷眼看着她,姜淑云也不问她只言片语,却唤小英:“你去那头看看,问清楚了什么事再过来回我,顺便再看看二郎头上的伤可严重,要不要去喊个大夫过来。” 小英应了一声,转身往偏厅去了。临去时还不忘冲李玉娘笑了下。 虽然讨厌小英那隐带恶意的笑,可李玉娘这会儿却也没心思去想她,只是低着头以最老实的态度面对着姜淑云的审视。 姜淑云沉下脸,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李玉娘。 打从这女子进顾家门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泼。虽然她也讨厌顾润,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她丈夫的堂弟,来者是客,她一向是以礼相待,却不想今日竟是被个妾动手打伤了…… 微微合上眼,她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小英,忙问:“怎么样?二郎伤得可重?” “回娘子,二郎伤得倒不是很重,蹭破了层油皮而已,大郎已经找了金创药给他上了,倒是不用叫大夫过来。只是……”小英笑着回头瞥了眼垂眉敛目的李玉娘,“二郎气得很呢!这会儿还在和大郎闹,说是他在外面虽然不曾闯下多大的脸面,可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便是欠哪间柜坊的银子,也没哪个真个动手伤他,却不想今个儿来咱们家作客,却被个下溅的姬妾打伤了头,以后可是不知怎么见人了。还说,这事儿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若娘子不打杀了那贱人,他便自己去衙里告状,倒要看看衙门里怎么处置以奴伤主的贱人……” 听了小英的话,姜淑云的脸色更显难看,瞥了眼李玉娘,却又问道:“大郎怎么说?可曾说真要顺了二郎的意思把玉娘送到衙门去?还有,玉娘到底是为什么打伤了二郎的?是失手还是----故意的?”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装清高拿架子……”小英哼了一声,却是添油加醋把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李玉娘垂着头,也不说话。虽然在她看来,小英说话有些地方夸张得离谱,把她的错处放大了数倍,可大概的事情经过却又的确是这样,就算是由她自己说,在主家眼中,大概也会是她这个姬妾不识好歹吧? 沉着脸听完了小英的话,姜淑云看了看李玉娘,突然出声问道:“玉娘,小英说的可全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闻言抬头,李玉娘迎着姜淑云的目光。嘴唇一动,突然悲从中来,就是不用装,也有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ps:感谢章回的长评,今晚还有一章加更送上 第二十六章处置. 第二十六章处置. 第二十六章处置.为章回长评加更 任由眼泪滑过脸颊,李玉娘瞬了下眼,也不抬手去擦。(手打小说)却是抿紧了唇,低声道:“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勾栏院中的娼ji……” 只一句话,她便垂下头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这番倔强的神态,虽有一部分是她装出来的,可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对于李玉娘而言,她是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只恨打得轻了。 姜淑云看着她,突然沉声问道:“玉娘,你可知以奴伤主,是要被判流刑的?” 流刑?这词,李玉娘倒是听明白了。被流放嘛!发放塞外苦寒之地?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心尖一颤,她却仍是倔声道:“玉娘是大郎和娘子买的,就是奴也是顾家的奴婢,可不是那人的奴婢。” 姜淑云目光一闪,默默地看了李玉娘半晌,这才转头看向小英,“你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却是不曾说大郎是个什么意思?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可是允了二郎所说,要把玉娘送去衙门?” 小英呶了下嘴,虽然百般不情愿,却还是吞吞吐吐地道:“大郎倒是没说,只是劝二郎消消气,莫为了这事儿伤了兄弟和气……娘子,姬人她……”偷瞧了一眼李玉娘,小英咳了一声,“我倒不是说姬人是存心害二郎,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到底是把人打伤了。就算不送去衙门,好歹也是要给二郎一个交代的吧!” “这不用你多嘴,我自然会家法处置的。” 听到姜淑云的声音,李玉娘先是松了口气,也明白那个什么流刑大概是不会受了。只是顾家的家法,却不知是什么。光是想,她都觉得肉痛了。 也不看李玉娘,姜淑云先把原本放在桌上的一只漆色小箱开了,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银锭子,却是一叹。又返身走到衣柜前,自身上取了一串钥匙。开了柜,里头却是一只涂了金漆,描着牡丹花的箱子,明眼人一看这花纹样式就知道这是添嫁用的箱子。 在钥匙串里另换了一把,打开箱子,姜淑云先取了一锭银子,想想,又多拿了一锭。这才关了箱子,锁了柜门。 李玉娘只听得钥匙钉铛作响,又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虽然好奇却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低着头不作声。 听得姜淑云低声一叹,却道:“玉娘,虽然我不会允许二郎把你送到衙门里,可不代表我是认同了你的所作所为。现在这时候,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你且退下就在院中跪着,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 罚跪?这便是家法吗?李玉娘心中疑惑,却不说话,只是施了一礼便转身出去。 姜淑云侧了头,从敞开的窗子看着李玉娘走出去笔直地跪在院中。转过头来,目光在低头偷笑的小英脸上一扫,却不说话。只是把那敞开的小箱子一扣,吩咐小英把箱子捧上便往偏厅走去。 跟在姜淑云身后,走过正厅时,小英转过头望着跪在院中的李玉娘,勾了勾嘴角,却立刻便垂下头去。 抬起眼,远远地看着正房门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李玉娘的目光一沉,抿起的嘴角更紧了三分。 还未走进偏厅,姜淑云就已经听到顾润的怒喝声:“大哥,咱们可是亲堂兄弟,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那么个卑微下溅的妾吗?” 一脚迈进去,姜淑云也不看含糊其词的顾洪,只笑着转向顾润道:“叔叔,这话是怎么说的?玉娘就是个妾,可好歹也是我们顾家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恼她的地方,咱们也得关上门来讲,难道你还真要闹上衙门,让咱们顾家丢那么大的人吗?” 没好脸色地看了眼姜淑云,顾润哼了一声:“怎么着,嫂嫂是想说我这做兄弟的活该白挨这一下?!” “呦,瞧我们二郎气的。你嫂子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知道体恤你这个兄弟的人吗?”转身走到窗前,她伸手推开窗子,回身笑道:“往外头看看,嫂子可是为你出气了。” 欠身往外一看,顾润目光微闪,冷哼道:“就这么着就算完了?可是便宜了这贱人。” “那怎么着,难道叔叔你还真要也把玉娘的头打破了才甘心?你若是下手狠了一分半分的,让她破了相,可不只是你家兄长要倒了胃口,就连我这个做主母的也看不下眼了。”姜淑云掩面轻笑道:“好歹也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妾,若真让你这么糟蹋了,岂不白瞎了我的银子?”拍了拍手,她示意小英捧着箱子走近。 顾润目光一转,目光落在那箱子上便再也未移开过。抬了下手,他想伸手去抱过那箱子却又缩回手,干笑了两声。却是抬眼看着姜淑云不动。 姜淑云一笑,上前掀了箱子。 此时正是黄昏,天边绚烂的红霞遮盖了半边天,夕阳的余辉投入窗子,暖暖的。箱子一打开,反射着最后那一抹阳光,却是亮得眩目。 指尖掠过箱中的银锭,姜淑云柔声道:“我也知二郎受了委屈,除了那百两纹银外,这多加上的二十两银子便算给二郎压惊的。” “压惊?”目光在那些银子上扫过。顾润伸出手,摸了摸那些银锭,手一抬,“啪”地一声却是把箱子盖扣上。抬起头,他笑道:“那平成就多谢嫂嫂的一番关爱之情了。不过,”他一顿,目光转向院外,笑道:“可别怪平成没提醒过嫂嫂,那个什么李玉娘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嫂嫂还是趁早打发了的好。今天伤了我倒没什么,可别明个儿恼了我家兄长也一茶杯砸过去,那可真是下了嫂嫂的面子呢!” “叔叔想得倒是周到,嫂子还真要多谢你的提醒了。”姜淑云轻笑着,转头去看顾洪,柔声笑道:“郎君,何嫂今天可是做了一席好菜,你可要陪着叔叔多饮几杯才是了。” 顾洪此刻也醒过神来,连忙应是,笑着拉住顾润道:“平成,今晚咱们兄弟可是要不醉无归了。” “不醉无归?大哥的酒量莫不是见长了?竟要和我拼酒?”顾润大笑着,却是先从小英怀里捧了那总有五六斤重的箱子,这才转过去同顾洪说笑。 跪在院中,虽然对房子里发生的事看得不是很清楚,可那大笑声却还是听得清。 听到顾润的大笑声,李玉娘抬起头来。目光远远地望去,却是沉得似渐暗下来的天色。 身影一闪,却是小英从正房里跑出来。李玉娘垂下头去,目光落在面前的地上,看到嬾黄的裙裾在面前一顿,又蝴蝶一样飘走。 “何嫂,娘子叫传饭呢!”不知怎的,小英的声音竟是比平时似乎大了些,就是在厨房里说话,李玉娘在院中都能听到。“大郎说今天高兴,要同二郎多喝几杯,还唤我把之前买的那个什么‘潘生酒’拿去呢!” 何嫂“咦”了一声,因问“‘潘生酒’?就是那个什么一句话诗人酿的酒?大郎不是甚是珍惜,平时都舍不得喝吗?”小英便扬声笑道:“都说了大郎今天高兴嘛!” 高兴?李玉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手动了动,却是探到膝盖处摸了摸发木的腿。不知是不是院中青石板地气太重,膝盖处隐隐有针刺一般的痛楚。 咬了咬牙,她看着那裙裾如蝶一般飘来飘去,却始终未曾抬头去看上一眼。 天色越来越暗,耳中一直回荡着从正房里传来的笑声。李玉娘就这样默默地跪在院中,原本还笔直的背脊渐渐地颓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可到底没有流泪。她把眼皮向上翻了翻,往上看着墨蓝的天幕,不让眼泪真的流下来。 是个晴天呢!虽然天并不是特别蓝,可是星星却很亮。那样一眨一眨的,真的很象小孩子在眨眼睛…… 她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自觉地便露出一丝笑容。 “你很开心吗?”有人低声问着。李玉娘一惊,收回目光,扭头一看,却是顾昱竟不知何时无声地蹲在了她的身边。 “小、小郎君?”李玉娘眨了下眼,用眼神探询地看他。 “你,”顾昱犹豫了下,却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用茶杯把我叔父的头砸破了?”见李玉娘不答,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你还真是大胆啊!” 歪了下脑袋,看他脸上带笑,就差拍手大叫“打得好”了,李玉娘便低声嘀咕:“胆子大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在这罚跪,还不知一会儿还会不会挨打呢!” “你放心啊!我们家打人的竹条很细的。”顾昱勾起嘴角,淡淡说着,看李玉娘扭头看他,笑意更深。 “小鬼……”咬着牙,在牙缝里哼哼着,李玉娘实在撑不住,便动了动腿。 眯眼看了她一眼,顾昱突然起身转回房里。过了一会却是拿了一张蒲团出来。往地上一丢,用脚尖踢了两下,故作高傲地道:“这个且将借你用用,一会儿我吃完饭出来你可就得还我。” 抬眼看了看顾昱仰起的头,李玉娘抿唇一笑,低声道谢。顾昱却只是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正房里去,李玉娘伸手抓起蒲团,却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臭小子,看在你还有这么点良心,我倒不妨多让让你……”李玉娘低喃着,将薄团垫在膝下,只觉得暖。 第二十七章伤痛 第二十七章伤痛 在众人从正房走出来时,李玉娘已经又跪得笔直。(手打小说)从刚才顾昱匆匆跑出取走蒲团时,她就已经知道正房里的小宴快要结束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检讨的,可李玉娘还是作出已经深刻检讨认识到错误之严重的哀切表情。 夹着小箱的顾润目光一扫,呵呵笑了两声。摇晃着往李玉娘处走,顾洪伸手要拦,却被他以手拂开。 “大哥凭地小瞧我,我既已答应了嫂嫂,又怎么会反悔呢?” 说着,顾润笑着走近,略低了头斜睨着李玉娘,他打了个酒嗝,怪笑道:“小贱人,你不是撒泼吗?现在怎么不泼了。”咳了一声,他轻蔑地瞪着李玉娘,呸地一声吐出。 侧头一闪,虽然没被他吐在脸上,却到底还是被吐在发鬓上。觉出鬓发泛湿,李玉娘没有立刻抬手去拭,只是冷眼瞪着顾润。 被她瞪得怒从心起,顾润又是一口口水吐了过去,“贱人,再瞪老子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目光微瞬,感觉颊上黏滑的液体滑下脸颊,李玉娘却只是低下头呵呵低笑:“如果狗咬了你,你总不能也去咬狗一口。” “贱人,你又是在骂我……”顾润瞪着眼抬脚,却被顾洪自后一把拉住。连推带扯地把他往外送去,“平成,你这副样子能成吗?要不要我去巷口的车马行为你叫辆马车……” 听着杂乱的声音渐远,李玉娘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擦着脸。虽然味道并不是很重,可她的鼻间却一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臭味。 居高临下,姜淑云默默地看着垂首跪在面前的女子。眸光似暖还冷,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心中泛滥。 “不用送不用送,你家兄弟我今晚上自有好去处……”顾润嘻笑的声音传来,不知是醉得厉害了还是故意的,把门也连踢了好几下,又拍得震山响。 皱了下眉,在听到顾洪叹息着进门来时,姜淑云沉声道:“你起来吧!随我来。” 李玉娘默默地爬起身,身形一趄,险些跌倒,亏得正返身进院的顾洪见机快扶了她一把。 “你没什么吧?” 听得顾洪关切的声音,李玉娘手臂一动,甩开顾洪的搀扶。冷着声音道:“多谢大郎关心。”抬起头,却见姜淑云正自门内回过头来,隔着门,那燃着烛光的厅里幽幽的光线下,衬得那张白晳的脸庞更显冷然。 李玉娘木着一张脸走进去,垂下头,在姜淑云平声道“跪下”时“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是不是跪得次数多了,连膝盖都变得软了? 她在心底嘲弄地哼着,抬起头,目光正对上案上那两块漆着暗红色的牌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觉得那牌位也冷森森的好似两张冷脸正阴沉地注视着她。 “玉娘,你现在可知错了?”姜淑云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是,我错了……”她漫声应着,实在是倦了,觉得有些冷,没有力气去争辩,没有力气去抗争,只是那样平静地认错,顺着姜淑云的问话又答:“我错了……” 挑起眉,姜淑云的脸上现出一丝怒意。虽然李玉娘一直在用“我错了”来答她,可看表情却分明根本就没有反省过一分一毫。抿唇,她淡淡地开口:“既然你知错,那就休怪我用家法罚你了。” 目光一瞬,李玉娘掀了掀眼皮,看到一旁小英手里那只长条盒子,心里竟自笑了下。 这,大概就是顾昱说的那个打人的竹条吧? 看着姜淑云自盒中取出小指般粗细的竹条,李玉娘竟还能在心里想起顾昱说的话来。没有再低下头,她只无声地凝视着姜淑云。 人活一世,吃亏的时候多了。避免不了,可吃亏时,总要把那个伤了你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记得牢牢的…… 眼看着姜淑云抬起竹条,还未打下,李玉娘身上的肌肉已经绷紧。却不成想姜淑云目光一转,突然把手中竹条递到小英手上,“小英,就由你来执行家法吧!” “我?”不仅是李玉娘,就连小英自己都是一愣。可看看跪在地上扭头看她的李玉娘,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快感。接过竹条,她笑了声,款款走到李玉娘身边,笑道:“李姬人,你莫要恼我。只盼你受过这一次家法,以后行事莫要再丢了顾家的脸。”说罢,右手一抬,猛地落下,手中的竹条狠狠地抽打在李玉娘的背上。 虽然倔强地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可真地被狠狠抽打,李玉娘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呼,背上火烧火燎的痛,连周边的肌肉都在一跳一跳的。 扭头怒目相视,和小英怨毒的目光一对,李玉娘不怒反笑。想看她哭着求饶?做梦…… 咬着唇,在背上又挨上一记时,李玉娘紧紧捏着拳头,指甲刺破掌心,却未能缓解半分背上的痛意。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姜淑云目光一转,看了一眼正掩唇低咳的顾洪,转过头突然开口道:“算了,小英,莫要再打得那么重。我看玉娘也是知错的了,剩下的八下,就打手心好了。” “打手心?那不是和小郎君一样了?”小英诧异地冲口而说,在姜淑云冷冷看她时忙闭了嘴,用竹条碰了下李玉娘。 身体轻颤着,李玉娘默默地伸出手来,还未完全展开,竹条已经“啪”地一声落下。 身体一缩,李玉娘咬着嘴唇,垂在腿上的手死死地抓着裙子,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小英,一直到她打完了那八下。 虽然打手心看似比抽打后背处罚轻些,可在小英下死力抽打下,却比刚才隔着衣服打在后背上还要痛些。待她八下打完,李玉娘一只手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抹糊。 姜淑云在旁冷眼看着,脸上也并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玉娘,这一顿打是告诉你顾家虽然是小家小户,却也不是你能任意妄为的地方。莫觉得不甘,若不是你有错处,我也不会罚你的。你自己下去好生想想吧。” 迎视姜淑云的目光,李玉娘牵了牵嘴角,却到底没有笑出来。只勉强平声道:“玉娘会好好想想,不负娘子教诲。” 姜淑云淡淡一笑,和声吩咐:“小英,你扶玉娘下去,取了金创药为她敷药。” 小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伸手要扶李玉娘,李玉娘却甩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也未再施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踉跄的脚步摇晃着走出门去,姜淑云目光一瞬,起身往卧房走去。 坐在桌前,揽镜自照,自镜中看到顾洪跟进屋来,反手带上了门。她也未回头,径自抬手褪下腕上金镯,又并手指上镶着宝石的戒指,待要去摘发上的金钗,顾洪已凑上前来伸出手。 微微一闪,姜淑云反身打开她伸过来的手,“郎君要做什么?” 顾洪偷眼看去,只觉娘子虽面上在笑,可眼中却并无笑意,心里便知她有些不悦。轻声一笑,顾洪不退反进,合身抱住她,柔声道:“我来服侍娘子卸妆啊!” 轻轻一推,姜淑云抬眼看着他,只是笑:“郎君莫要在这儿呆着了,还是去看看玉娘,她今天吃了苦,正要人安慰。” 顾洪脸上的笑敛去两分,沉声道:“这是说的什么话?犯错自然要受罚,有何委屈可言?就算皮肉受苦,她若知道好歹,吸取了教训也算是她的造化。” “这么说,郎君并不觉得我罚她是错了?”抬眼看着顾洪,姜淑云轻轻皱眉,“我只当郎君怜香惜玉,已经恼了我呢!” “胡说!”声音大了两分,顾洪拥着姜淑云,柔声道:“我便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这一生也只怜爱娘子一人……” 被丈夫这样紧紧拥住,姜淑云弯眉一笑,也不再多说,只是柔顺地倚进他的怀中。 * 趴在床上,李玉娘咬着唇,虽然强忍着,可在何嫂轻轻拭过背上的伤处时还是禁不住闷哼出声。 手轻轻抬起,看着李玉娘紧紧绷直的背,何嫂不禁低叹出声。到底还是抱怨道:“小英这妮子,竟这么不知轻重,真是……” 眸光一凝,李玉娘却强笑着道:“也不能怪小英,毕竟主母和大郎都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好徇私。” 咕喃了声,何嫂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许多。手中沾着酒的细布轻轻的擦过伤处。因着李玉娘的轻颤,她又是叹了声:“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好好的身子,这么两道疤多难看。娘子也是的,就为了那么个无赖行子,怎么就忍心对你用家法呢?” 李玉娘闻声一笑,“何嫂不怕娘子知道恼了你吗?这样的话还是莫要说了。” “怕甚?再怎么说老婆子也是照顾过大郎娘亲的,娘子就算是要发作我,也要想想……”何嫂哼着,又责备道:“你也是,就是那二郎说的话难听,你不理他就是。怎么居然这么冲动竟然打伤了他呢?你这样落了主家的面子,就是娘子性子再好,也要恼你了。” 双目微合,李玉娘沉默了片刻后幽幽一叹:“总之,就是我这样卑微之人何该受人欺负……” 听她凄然的声调,何嫂也是黯然。静了片刻,却伸手拍了拍她,“既然知道身份不同,那你今后----还是改了这冲动的毛病吧!” 抬起头,看着何嫂温和的表情,李玉娘突然难以自抑,合身扑进何嫂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妈、妈妈……” 被她这样抱住痛哭失声,何嫂也觉得心酸难抑。也并未出声劝慰,只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一下又一下,如同哄孩子一般。 就在李玉娘哭声渐歇之时,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声音笑嘻嘻地问道:“玉娘姐姐可是上好药了?” ps:今天有事,应该加更的改在明天。 顺带求粉红pk票 第二十八章心思百转 第二十八章心思百转 第二十八章心思百转 骤然回头,李玉娘的目光犀利而冰冷,却在触到小英的笑脸时一刹那敛去锋芒。(手打小说) 虽然骨子里恨得牙痒痒的,直想把这个笑容可掬讨好你之后不过片刻,就敢当面直白地说你是非,又下狠手让你皮开肉绽的贱人撕得粉碎,可到底还是强压下那股冲动。 眼角瞥见何嫂有些担忧的表情,李玉娘嘴唇轻颤着,却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何嫂在这儿看着呢!她不能让顾家唯一对她有善念的女人觉得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有劳小英姐挂怀,有何嫂帮我上药就好了。”她低声说着,声音也因为刚才的痛哭而沙哑。 小英先是一怔,瞪大了眼睛狠盯了李玉娘几眼,看她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许是以为她是被这一顿打打得怕了。便又笑起来,还是那种很讨好卖乖的笑,“我给姐姐拿的可都是最好的金创药呢!” 看着她笑得灿烂的笑脸,李玉娘连心都刺痛起来。却仍是笑着。倒是何嫂,一探手揪住小英的耳朵,骂道:“你个死妮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就是娘子叫你执行家法,也不待那么用力的啊?” “呦,何嫂,你快放手嘛!好疼啊……”小英抱着何嫂,娇嗔着,可脸上的笑却是没减半分。就是李玉娘都看出来何嫂只是揪着她却没有拧,又哪会疼呢?也不过是装模作样撒娇罢了。 小英把头在何嫂怀里蹭着,爱娇地嚷着“娘子叫我做,我哪敢不做呢?就是玉娘姐姐也不会怪我,不是吗?” 她这样直白地问了,李玉娘当着何嫂又能怎么回答,只得强笑着道:“那是自然,似你我这样身为下人者都是身不由己,我又怎么会怪你呢?”这话倒有一半是真心。虽然小英下手是狠辣,可下命令的那人却才是罪魁祸首。只是,“小英姐,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日后必当图报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小英要眯起眼细看她的神情,却到底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地转过脸去,只是眼底却到底还是有些狐疑。她也不是傻子,被李玉娘这样可算是大仇人的女人说着“好”,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在何嫂嘀咕着抱怨她下手重时,小英掀了掀眉,突然问道:“刚才我听到玉娘姐姐在叫妈妈啊?莫不是玉娘姐姐想认干娘了?” 李玉娘心头一凛,抬眼看向小英,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略带了嘲弄的神情,不禁心里快速地打起转来。自己是说了什么?怎么觉得象是被抓到小辫子的感觉呢? 好象,她也就是叫了声“妈”啊,哀痛之下,很自然地就按照现代的称呼冲口而出。可是按理说妈妈这个词好象也没什么错处啊!人《红楼》里不还是有叫某某妈妈什么的?难道?好象看过哪个电视里叫ji院里的老鸨作妈妈啊!是说这个?不是、不是,小英说的是…… 干娘?眼睛一亮,李玉娘是真想明白小英是什么意思了。话说宋朝的妾转婢女后若是做了十年婢女还不能转为如夫人的话,那就只能改作养女,这所谓的养女可不是后世的干闺女,而是那种嘴上喊着爹和妈却和爹上床的那种养女。这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帐,可在宋朝却是自然而然的事。 这会儿,小英突然冒出来个认干娘的话,自然是不可能是真心说什么认亲,只能是暗讽李玉娘的身份。一想清这一节,李玉娘只想扑过去撕烂了小英的嘴,可看了一眼何嫂,她却还是垂下眼帘,带着一丝窘迫之态。“我倒是想认何嫂做干娘,可惜只怕没那个福份……”说着,还飞快地瞥了一眼何嫂,含羞带怯的带着一种孺慕之思。 何嫂留意到李玉娘的表情,心中一动,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李玉娘,一进竟想得入了神。李玉娘垂下头露出失望之色,小英却已经“哧”地一声笑出来,“何嫂,玉娘姐姐要是有诚意,你倒还真可以认下她这么个干女儿,这样你家小子可也有了个好妹子……” 醒过神来,瞥了小英一眼,何嫂居然真的拉住李玉娘的手,迟疑着道:“玉娘,你莫要听小英胡说。”目光瞬了下,她柔声道:“你若是有心,以后就叫我一声‘姨’,我也把你当女儿一样待。只是这认干娘什么的,却是不要再提了……不是何嫂嫌弃你,实在是我家里那个小子不是块料,若你真认了我做干娘,以后也只会连累你。” 听何嫂这样说,原本垂下头露出难过表情的李玉娘倒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何嫂。 说什么认干娘的话,并不完全是真心,虽然她对何嫂很有好感,可毕竟不是真的完全付出了真感情的。刚才那一番做作,更多的是顺着小英的话说的,反正就算真的认了个干娘,也只当日后多个助力。可现在听何嫂这样一说,她倒真是生出几分真心来,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握着何嫂的手,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姨。”眼中不觉有些湿润。 何嫂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脸的慈爱之色,倒让一旁原本只是想借话讽刺李玉娘的小英不自在了起来。扑在何嫂身上,闹道:“啊,何嫂你偏心啊,有了玉娘姐姐就不疼小英了。” “你个小妮子,以后要是听我的话,我自然还是疼你的,可你要是总这么不知轻重,不知道分寸,何嫂真的是要恼你了!”虽然声音并不高,可何嫂这话里到底是带了些责备之意,小英撇了下嘴,扭过头去,离了她的怀抱,虽然没有反驳,却显然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何嫂看了眼小英,脸上便有了些失望的表情。转过身,又替李玉娘掖了下被子,便站起身道:“你先歇着吧,这折腾了半天,也该累了。一会儿我煮碗姜汤你喝了,刚出了月子没多久就这么跪在地上,现在年轻倒看不出,可年纪大些这什么病啊都要找上来了……” 听着何嫂叨唠着拉了小英转身出去,李玉娘趴在床上,脸枕在被上,想想,不禁笑了出来。小时候,每次她病了,照顾她的姥姥也总是这样唠唠叨叨地抱怨着她不乖不知道照顾自己。那时候她皮皮地捂着耳朵装听不到,可现在突然之间又听到这样的絮叨,竟是那样的亲切。 半眯着眼,用没受伤的右手探入褥下,抓住那只宝贝荷包。一直压抑的泪水就这样无声地流出。 “可乐,可乐,妈妈好痛啊……妈妈真是倒霉,就这样一直被人欺负……” 在无人的斗室,自穿越以来所有的委屈如同山洪决堤一般暴发出来。甚至哭到最后都忘了要压抑下哭声,她就这么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哽咽不能成语,只是含糊地嘶声叫着痛。 不知哭了多久,倦急睡去。恍惚里,似听得一声低叹,幽幽的,几疑是在梦中…… 晕晕的,却这样惊醒。睁开眼,一室的黑暗。李玉娘爬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凉水,喝了下去再回到床上却是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翻来覆去把事情想了又想。 之前,她总以为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可现在看来,她的头低得还不够低,以至于现在被屋檐撞破了头。她在骨子里还是看高了自己,看低了这些古代人啊! 姜淑云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而是让小英打她,无非是看穿了她挑唆小英的事情,不想让她就那么清静地过她的安分日子罢了。说到底,那女人还是容不下……也不对,姜淑云不是容不下所谓的妾,而是容不下会对她造成威胁会让顾家不安定的因素。 所谓不安定因素,一个妄想登上枝头作凤凰的小英算一个。而她,刚才的蛮撞举动,表现出的泼妇行为,在姜淑云那样一个以贤良淑德名声为傲的女人眼里,自然也算不得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除了这,说不定还疑心…… 想想适才顾洪扶她时,姜淑云那阴冷的眼神,李玉娘都觉得周身发冷。莫不是她不自觉间就又成了姜淑云的眼中钉?抿紧唇,李玉娘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真的走了背运,好好一个人穿过来就成了被买卖的商品,现在还平白担了个妾名,根本啥都没做,就成了活靶子。让她胸口闷闷的这个不爽,不甘啊!要不然索性豁出去勾搭上顾洪,也省得白担了这个虚名。 一个念头掠过心头,李玉娘自己先打了个冷战。虽然自觉不算什么好人,可小三这回事她还真是做不出来,虽然妾在古代算不上是小三,可对于她这个现代女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差别。更何况,她对顾洪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就是真要勾引,心理关也有点过不去。 晃了晃脑袋,她闷闷地吐出一口气。被打傻了,又不想在顾家一辈子,跟着搅和什么?说到底,她被打还不就是因为她的身份? 想想,还是现代好啊!虽然常受老板白眼,还要看人眼色,可哪个敢随随便便对她动手呢?哪象现在,居然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憋个半死也只能自己哭。若她还是这跟着搅和那可真是傻透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屋子,忽然轻吐一口气:“**,等老娘混过这段日子成了良民,看你们这群封建残余还能把老娘怎么着……”一句话说完,眼泪却到底还是忍不住滚下脸颊…… 第二十九章福祸相依 第二十九章福祸相依 第二十九章福祸相依 被打的第二天,李玉娘就病倒了。(手打小说) 请了大夫诊脉,却说什么内伤七情,喜怒忧思,又说什么外感风寒,阴虚受损之类的话,李玉娘听得马马虎虎,基本不知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知道那大夫让她服药静养。后来才从何嫂口中知道那大夫说她之前坐月子就已经落下了病根,要是不好好调理的话,日后于生育上都恐有碍。 何嫂说这话时,吞吞吐吐说得含糊,看着她的神情带出怜惜同情之意。李玉娘心里虽不好受,可想想却又释然。就算真的不能再生育又能怎样?她都不觉得以后还会碰到一个她心甘情愿去为他生孩子的男人……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夜里没人时,却还是狠狠哭了一场。 因为大夫的诊断,姜淑云这个素来贤名在外的当家主线也不好说什么,顶着小妾头衔的李玉娘就此养在房中。每天除了喝药吃饭睡觉倒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了。就是没什么事打个络子,被何嫂看到,都要抢下,还再嗔她几句。 不知是不是因李玉娘改口叫她“姨”的缘故,何嫂现在对李玉娘格外的尽心。不仅态度亲切,就连话也多了些。李玉娘这才知道何嫂也是一个寡妇,家中尚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却是整日游手好闲,在市井中做些帮闲的活路,偶尔还要何嫂帮衬些家用。 聊得多些了,李玉娘说话也没那么谨慎,便问何嫂为什么不改嫁。何嫂却只是苦笑着道:“就是我想改嫁,有着这么个还没成家的混小子,还不是去拖累人吗?”一声叹息,难掩郁抑之情。 李玉娘想想,倒真是对何嫂更生感激之情。如果何嫂真是象她说的那样,之前李玉娘若真的认了何嫂做干娘,那以后可能难免会有一堆麻烦事儿。倒还是何嫂心善,为她考虑得周全了。这样想着,她便更对何嫂亲热几分,还真就把何嫂当成姨来看待了。 姜淑云也到她房里来探过她几次。有一次李玉娘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被惊醒。睁开眼就看到姜淑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编了一半的络子,也不知是看那络子还是在沉思。察觉到她的目光便转过头来看她,眼中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让李玉娘连分析都未及。 总觉得姜淑云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说不清是讨厌还是怨恨或者还有一些同情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内疚之类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听了大夫的话突然觉得作为女人的她挺可怜的了? 胡思乱想着,却还是没想出姜淑云到底在心里想什么。难不能这女人突然圣母了?虽然有些郁闷,她却还是顺着姜淑云的话,什么都不去操心地好生休养起来。 她这一休养不要紧,却把小英忙坏了。早先顾家也是有个干粗活的使女,只是在李玉娘来前就辞了工,自李玉娘进了顾家后也未摆什么架子,反倒是帮着干了不少活,因此姜淑云也未再雇人。现在李玉娘这一静养,所有的活儿都压在小英一人身上,整日里服侍姜氏外还要打扫、洗衣,做些平日不怎么做的粗活,直忙得昏天暗日,就连讨好顾洪的精神都没了。 在房里闷了几日,李玉娘实在熬不出还是出了房间,忙得乱了手脚的小英看着她,连眼睛都快红了。睨着她,话里话外地指责李玉娘装病,害她一个人忙乱。李玉娘看着她,只是浅笑,在她说完长长的一通后,直接道:“不如回了娘子,说小英姐太辛苦,赶紧唤了牙婆再买来一个婢女来帮你吧!”声音温柔,笑容可亲,却把小英噎个半死。 因小英难看的脸色,李玉娘的心情却是突然好了许多。在厨房门前,笑着坐在小凳上,身后倚着门板,抬起头,看着明朗的天空。心情也更为开朗,“这是快出了梅雨季?”她笑着扭头,看着正在挑豆子的何嫂,伸出手去,“我也来帮忙,挑得快些。” 绿豆青翠,红豆赤艳,两色豆子丢进白色的瓷碗里,更显得可喜逗人。 “姨,挑这么多豆子做什么?可是要做绿豆糕?配了枣泥、豆沙馅的都好吃……可是,都过了端午啊!”李玉娘顺嘴说着,说完,却是怔了下。 端午时,还在朱家,那时候她大着肚子眼看着要生了,不管是粽子还是绿豆糕却都是紧着最好的往她房里送。苏式的绿豆糕,又软又香,她很是喜欢,可惜那些婢女却说那是凉物,不肯让她多吃。端午过后五天,便是可乐的生辰…… 她勾起嘴角,想笑,却涩得想要落泪,一时无语,倒惹得何嫂抬头看她。 “看不出来,玉娘这般纤瘦,却生了一张馋嘴。”笑着逗她,何嫂弯起眉来,“这豆子可不是要做绿豆糕的,这是选来‘种生’的。” “‘种生’?”李玉娘一怔,还真不知道这种生是桩什么事。 “玉娘莫不是已经忘了过几日便是七夕吗?可巧这几日便出了梅雨季,要不然七夕时下雨,我们拜不了织女还不打紧,大郎拜不了魁星才是大事了。” “原来已经到七夕了啊?”李玉娘淡淡应着,却不好多问。现代时的传统习俗已经有好多失传,所谓的七夕也不过是给商家个促销的机会,让热恋中的情人多收一份礼物,多花上几百大元,并不见得有多浪漫。 看她神情淡淡的,何嫂只当她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便笑着故意逗趣:“回头我也给你一把,你放在碗里养着,等七夕时生出苗来用红蓝丝线扎起来,保佑你求子得福的。回头在集市上再买了‘水上浮’来‘化生’,我就不信织女娘娘不垂怜你。” 听得何嫂这样说,虽然李玉娘仍是一知半解,不甚了了,却也知何嫂是为她好,心中感激万分。不禁抬起头对着何嫂微微一笑。何嫂看着她脸上的笑,眼珠一转,眼珠一转,突然附耳过来,“你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同娘子说两句话便来。” 不知她好端端地怎么要去回事,李玉娘只得点头应下。不想过了片刻,何嫂出得正房来竟笑着唤她去换件衣裳。“带你去菜市转一圈,也让你散散心。” “我?真的带我去?”李玉娘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事。 “还不信姨说的话吗?娘子亲口应下的。”何嫂微笑着看她,见她因兴奋连脸都涨红了,不禁抬手捋了下她额前的细发。 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兴奋,李玉娘返身进房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又特意拿了那只装着制印的荷包取了一百文钱,这才跑出房去。眼角一瞥,看到紧盯着她又慕又妒的小英,李玉娘越发觉得心情大好。眉宇飞扬,她回眸笑问:“姐姐回来买糖给你吃可好?”见小英气得扭过头去,她只掩着嘴偷笑,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挽着菜篮,李玉娘紧跟在何嫂身后,心里雀跃不已。如果算上那次和姜淑云上街,这次倒是她第二次到街市了,可心里仍然忍不住激动。 拐过小巷,她才发觉何嫂带她走的路并不是往那天去的街市。而是往另一边,虽然街道两边也很热闹,却明显的比那条街市降低了一个档次一样。不仅两旁的商户门前没有欢门,亦没有吟叫的唱伎……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步行街和农贸市场的区别吧!街道两旁多是中低档的食肆、茶楼,又有一些看起来颇为可疑的店铺,李玉娘拉住何嫂问过,才知那就是柜坊,也就是宋朝的赌场。离柜坊不远,却有一家看起来不显眼,只高高悬挂一块绘着蝙蝠,当中写着“当”字的菱形招牌。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出入柜坊输得精光的赌徒了。 相比之前去过的街市,这里大概才真的是市井之地了。就连出没的人也都是品流复杂,擦肩而过,有出来买菜慈眉善目的妇人,有玩闹撒泼的孩子,有叫卖的小商贩,还有那些脸生横肉的壮汉,就连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人也有很多。 渐渐的,闻到一些混杂的气味,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味道。有包子的香味,花木的香味,女人身上头油香脂的香味,男人身上的汗臭味,还有鱼的腥味,生肉的血腥气,蔬菜瓜果腐烂的臭味…… 不是很好闻,可是,这就是生活的味道。仿佛是在一瞬间,那混杂在一起的种种气味就这样强烈的呛进李玉娘的喉咙,吸入肺中,让她在瞬间湿润了眼睛。 转目看她,何嫂微微笑着:“看清楚了,如果你离开顾家,这里就可能是你的下一个容身之地。” 是,如果离开顾家,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在这样的市井中拼搏了。会很苦、很累吧?可是,李玉娘略低了头,深深嗅着那让人只要闻过就会难忘的气味。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即便苦累,也甘之如饴。 第三十章市井 第三十章市井 不知是心情的缘故,还是已经在内心里把自己看作了这市井之地的一份子。(手打小说)再抬眼看去,这繁华喧闹又庸俗市侩的地方,竟是这般亲切。 深呼吸,竟从繁杂的味道中嗅到熟悉的味道。顺着那股子食物的香气,李玉娘走到一家店前。可巧那店主正在揭锅盖,蒸汽腾腾下,那竹笼屉里的白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包子!”李玉娘冲口叫出,倒让那刚沾了凉子起屉的店主抬起头来。笑道:“娘子真是好见识,这可不就是京里卖得正火的包子。咱杭州城里少人认识,还只叫这是包了肉的馒头,可不知东京城里这包子有多招人。” 不用店主推销,李玉娘光看着那包子的卖相,就已食指大动。在她身后的何嫂却啐了一声:“不过就是笼饼,你莫要起个名字就乱哄人。” “这位妈妈说得真是,不过一文钱一个的包子,我哄什么人呢?你若不喜不买就是。”有个性的大叔店主翻了翻白眼,一副不与你们女人计较的样子。 看何嫂还要争辩,李玉娘忙笑着拉住她,又冲着店主道:“老板,这包子都有什么馅的?” 听李玉娘一问,那店主便乐了,“算你问着了。我这店里的包子馅可是多,除了牛肉、羊肉还有素馅,不管哪个馅,都是好吃得很。” 听老板说得得意,李玉娘也不多问,取了五文钱买了五个牛羊肉的包子,便拉了何嫂离开。 接过李玉娘递去的包子,何嫂还在嗔她浪费。却在咬了一口后没了声息,过了半晌后才道:“他这肉馅味道倒是调得不错。不过我也能做出这笼饼来,你若喜欢吃,姨便做给你吃。” 李玉娘闻言一笑,只是点头。何嫂看着她,便也笑了。拉了她又往一间铺子里钻,“来瞧瞧今年的乞巧果子有什么新鲜花样。” 进了铺子,却是一间点心铺子,各式的点心散发着那种特有的油香味。何嫂拉着李玉娘挨个的看,在最显眼的位置却是放的一种梭形面点,还有形似菊花样的,又有一种,竟是门神一样的论对来卖。看起来都是又好吃又好看,偏偏何嫂却是皱眉,“这些花样也都还是往年就有的,我却是样样做得出。”见李玉娘掩嘴偷笑,她便嗔道:“姨可不是吹,只是不愿花那份心思,反正娘子也拿银子来买,我自是少操那份闲心了。” 便挑了几样果子,使那伙计包了。又挑了一对门神,却笑道:“这个,昱哥儿却是最喜欢的,去年的只拿着看,又不肯吃,放了几日娘子倒不敢叫他吃了。” 出了点心铺子,却见得有人在门前叫卖。过去看时,却是一个穿着布衫罗裙的老妇。卖的却是一种泥偶人,胖胖的娃娃,荷叶裙,赤着手臂,手里拿着荷叶,看起来很是喜人。 “原来是‘磨喝乐’。”何嫂笑着,碰了下李玉娘,“买上一个回去哄昱哥儿开心。” 一怔之后,李玉娘立刻明白她是在让自己交好顾家小郎君。讨好小开,倒也应该。也便不多说什么,取了十五文钱与那老妇,取了一个“磨喝乐”捧在怀里。 何嫂却仍不走,只问那老妇道:“妈妈可有‘水上浮’?” 那老妇见问,翻了翻眼看了眼何嫂,便转向李玉娘。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打开一旁的竹篓,“这里什么造型的都有,娘子自取就是。” 李玉娘蹲下身细看,那竹篓里却是些腊制的小偶人,有牛郎、织女似的人物也有鹰、鸳鸯、狼、虎等动物造型的。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想想何嫂也是一番好意,她便随便拿了两个腊人。原是随手放进菜篮里,可何嫂却瞪了她一眼,拿了偶人塞进她的荷包。李玉娘心里一想,倒是明白了何嫂的意思。也是,她虽然并不怎么信这个,可若是让姜淑云或是小英看了大概会真当她要求子,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这样一想,她不禁吐了下舌头,讨好地挽着何嫂,一副乖巧的模样。 进了菜市,见得两边小贩众多,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倒是应有尽有。还是第一次在宋朝买菜,李玉娘只跟在何嫂身后,一双眼仔细看,一双耳仔细听,把何嫂买的东西又是如何议价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要想在这北宋生活下去,这日常生活最基本的事情她还是得弄清楚才是。 转了一圈,菜篮里多了一尾新鲜的鱼,又有一块羊肉,还有各色蔬菜若干。 李玉娘扳着手指算了算,忍不住问道:“姨,那边那个卖猪肉的明明便宜好多,怎的你不买猪肉反倒买这羊肉呢?” “猪肉怎的能吃?你何时见顾家吃过猪肉来着,那样贱物,就是顾家这样的小户人家也不屑吃的。” “不是啊,猪肉也很好吃啊!”贱物?想起来,在朱家倒也没吃过猪肉,那时候她还当姓朱的不吃猪肉呢! 看何嫂瞥她,一脸的嗔怪,李玉娘偏着头想了想,“我听说,那位苏大学士最喜欢吃猪肉的,还写了一首猪肉诗呢!”怎么写来着,她真的是记不得了。“姨,不如咱们也买了猪肉回去烧,大郎一定很喜欢的。” “你这妮子,自己嘴馋就直说,偏拿大郎出来说事儿做什么?”嗔了她一眼,何嫂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我真买回去猪肉,娘子会恼的。” “不是连吃猪肉都怕被人说闲话吧?”李玉娘挑起眉,真是脑袋都大了。还想缠着何嫂劝说时,却突听一声清朗的喊声。 抬眼看去,才知竟是沈三娘。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撞上,李玉娘也是惊喜交加,只是被沈三娘抓住打量,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我还说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你,还是张家嫂子说了,我才知你挨了打。那顾姜氏凭地可恶,真是枉担了个贤名,竟这般狠毒……” 听沈三娘越说越激动,李玉娘不禁轻咳了一声。转目望去,却见何嫂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安下心来。 没有象在顾家一样故意掩饰,装大方做不在乎状。她只笑着对沈三娘施了一礼,“有劳三娘挂念了。” “哪用这般客气,我只恨竟不能帮你一二。”沈三娘拉着她的左手,看着掌心一道道结疤的伤痕,声音便有些沙哑,“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疤来,那么漂亮的手……” 见她一脸难过,李玉娘反倒安慰起她来。笑着劝了几句又约了身子好些还去与她们一起洗衣服,这才让沈三娘又回复爽朗的笑脸。待沈三娘告辞时,李玉娘才想起来,叫住她把手里的“磨喝乐”递给她送与囡囡玩。笑看着沈三娘的背影远去,她才转过身同何嫂说再去玩一只“磨喝乐”。 何嫂笑着应了,却道:“这沈三娘是一个可交之人,以后你倒不妨同她多来往,以后离了顾家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浅笑,李玉娘只是点头答应。目光在何嫂脸上一扫,却笑道:“玉娘最大的福气便是交了三娘这个朋友,还有,认了您这个真心疼我的姨娘。” 何嫂一笑,也不答她,只是温柔的抚摸了她一下。 两人转回去又买了一只“磨喝乐”,便往回走去。却不想走到那些柜坊外,正赶上那门口有人争执。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却是吵得甚凶。何嫂拉了李玉娘想要绕过看热闹的人群疾步走过,可还没走过去那头就哄闹起来,无巧不巧,就有一个人被推攘过来,正好倒在李玉娘脚下。 被吓了一跳,李玉娘几乎失声尖叫,眼看着柜坊里有人追过来,她忙掩了口拉着何嫂倒退几步。 见着那些人光着膀子,露出纹了各式纹身的上半身,李玉娘生恐惹祸上身,只紧抓着何嫂往外退。可偏偏那些人里却有一人扭脸看过来,“啊”地一声就往这头走来。虽然那人并不象他那些同伴一样赤着上身露出纹身来,可李玉娘还是慌了神。虽然心里发慌,却是闪身挡在何嫂身前,极力镇定地喝问:“那汉子,你要做甚?!” 被她一喝,那年轻男子却是一怔。把头一探,也不答她,只冲着李玉娘身后叫道:“娘!” 被他叫得一怔,李玉娘才醒悟自己可能摆了个大乌龙。在何嫂沉着一张脸转出来时,她不禁微微红了脸。 “对不住啊!我实在不知这位小哥竟是……”她还未说完,何嫂已经冲着她摇了下头,“不怪娘子的,是这不孝子生得骇人。” 李玉娘一愣,看看何嫂的脸色,又不觉得她是在生自己的气。正在疑惑,何嫂的儿子宋平却已经斜睨着李玉娘笑问:“这是哪家娘子,生得倒是娇俏。” 这话说的…… 李玉娘一皱眉,心中暗生不悦,不言不语却已经把脸侧了过去。 这宋平的话,放在宋朝,虽然不是当街调戏,可也带了些戏弄之意,凡是良家妇女,任是谁也要羞死了。 “莫要胡说!”何嫂一声怒喝,瞪着儿子恼道:“这是我家大郎的姬妾,可不是你这孽帐平白**的。” 这话一说,却不想宋平竟“啊”的一声,竟道:“莫不是那打破顾二头的那个娘子?!” 咦? 李玉娘惊骇转身,难掩惊震之色。不是吧?难道宋朝八卦竟也传播得这么快吗? ps:欠的加更我尽量补上,如不能及时补上,还请各位见谅。 顺便求粉红pk票啦! 第三十一章再遇 第三十一章再遇 第三十一章再遇 街上闹哄哄的一片吵杂之声,想是那头那些花胳膊正在收拾那个被打出来的男人,就连宋平也扭过头去哼着:“让你没眼色跑来搞乱,这回还不打死你……” 虽然听他说得吓人,可李玉娘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面前这个生着一双扫帚眉的男人。(手打小说)就连何嫂也是紧盯着他,恼道:“你刚胡说什么?又是听什么人满嘴胡扯你就信以为真的了。” 宋平回过头来,拧着脖子道:“怎么是胡说呢?这可是前几天晚上顾二顶着头上的伤去杏花阁寻欢时,对那小姐说走了嘴自己个儿说出来的,可不是我没事儿瞎胡扯。”看了眼脸色微变的两人,他又笑道:“怎么就得罪了顾二呢?那家伙虽说总是标榜是个读书人,可那无赖气,比起咱们这些市井好汉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我听说那小子不知怎的,竟混了个小吏的职位,你可要小心了,那顾二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李玉娘被他说得心头一跳,先自心里生了几分怯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怎么说,前面还顶着个顾洪和姜氏呢!那顾二再怎么狠,也不能绕过兄嫂来对付她这个小人物吧? 她这头胡思乱想,那头宋平也不理她,只拉着何嫂笑道:“娘,前几日我同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见他问,何嫂立时沉下脸来,“上次我不就已经回了你吗?怎的又来问,你当你母亲是财神爷吗?总是一伸手就张嘴要钱,那么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娘,这回我又不是要请哪家哥哥吃酒耍去,都说了是正经事,你怎么还不应我呢?” “呸,什么正经事?好好的爹娘给你生的身子,去纹了那一圈又一圈的纹身,倒是正经事了?!”何嫂瞪着儿子,着实是有些恼了。心里又恨这儿子真是个没脑子的,素日被那些说不清来历的无赖行子哄着出钱吃酒也就罢了,偏不知是被谁说动了非要去纹身,真是气都要气死她这个老婆子了。“有那钱,还不如买身绸缎衣裳穿穿,也算是过了富家大官人的瘾呢!” 一句话说得宋平哭笑不得,急着道:“什么绸缎衣裳贵得过那一身花胳膊?娘,你不知现在这花胳膊有多流行,我要也去纹了那一身花胳膊,就是去与人帮闲,那些大官人也会多赏几钱银子,不消几月,那纹身的银子也便回来了。” 横他一眼,何嫂却是不依,只沉声道:“你身上这身皮肉,是我怀胞十月所出,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去被刺得浑身鲜血淋漓……” 耳中听到何嫂母子之间的对答,李玉娘心生好奇之心。要说这纹身在现代也是很流行,就是好多美女明星也在身上纹上很多图案。那年年少爱得最疯狂时,也曾动过要和那男人一起去纹上爱的见证的标记。可还没等去纹,就被她发现那混球背着她勾搭了最好的姐妹,一对贱人让她气得牙根发痒。剃了女人的头发又狠踢了那贱人的下身算是了了年少时的一段情。至此,却是对纹身这档子事没什么好感。 这会儿,她凝神细看那些花胳膊。只觉那些花团锦簇的花纹因他们的动作而更显活泼,就是手臂上的青龙白虎也似活生生要跃起伤人一般。这么远远地看着一群花胳膊,倒真有声势浩大之势,只觉得威武,心里倒颇有些认同宋平的话。或许,这花胳膊真的挺值钱的,毕竟不管是谁,如果身后簇拥着这么一群花胳膊招摇过市,总是一件很吸引眼球的事儿。想来爱眩的宋朝人肯花钱雇这些花胳膊的不是少数。 还在琢磨这事,就见前面围观的人一阵骚动,竟让出一条路来。几个穿着皂衣,腰挂朴刀,貌似官差的人分开人群挤了进来。当头的男子一声断喝,便有两个官差上前,手持朴刀上前,二话不说,先以刀面拍在背对着他们的花胳膊身上。 扭头看是官差,原本还要动怒的花胳膊脸色一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开一旁。柜坊里另有人迎出来,陪着笑脸上前说话。 宋平扭头看看,也是“呀”的一声,“是陆都头来了,娘,我不同你说了。回头我再去看你。”说完,也不等何嫂说话,扭身就钻了过去。 “还说什么看我,有哪回是真的去看我这当娘的了……”何嫂嘀咕着,看到李玉娘怔怔地看着那边,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啊,”李玉娘回过神来,笑道:“那人好生面熟……”确是面熟,那被柜坊掌柜笑脸相迎,宋平又凑上前献媚搭话的男人……啊,这人可不就是那个陆五吗? 她这头刚想起来,那头何嫂也道:“可不就是衙门里的陆都头,你或许是没见过他,可他那兄弟陆七却是常往咱们那巷子卖胭脂水粉的,你却应是见过。”声音一顿,她又道:“这陆家兄弟别的不说,相貌却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他娘老子生了七个儿子就只站下他们兄弟两个,要不然这陆家七兄弟站成一排还不知多招蜂引蝶呢!” 李玉娘默然,敢情大宋也流行男色,不知会不会也发生追星族花痴一般围堵追车事件了。 远远地望过去,那陆五紧抿着唇,冷沉着一张脸,任那柜坊的掌柜还有宋平献媚讨好却不曾露出半分笑意,倒真是有几分男人的阳刚硬汉味道。可想想这“都头”的名号,李玉娘却不禁“扑”地一声笑出来,却是把这陆都头和那武都头联想到一起了,可亏得陆五再无兄长,要不,她真要怀疑那位武都头的原型是不是就是这位酷哥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笑声,陆五突然转过头来望见这边。没想到他竟突然转头看来,李玉娘有些心虚,可想想又觉得这般吵杂,他耳朵就是再尖,也未必能听到她那一声笑。这么一想,她淡定了,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头的陆五看到这妇人微笑点头,先是一怔,脸上紧绷着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下,轻轻点了下头便忙扭过头去。沉着脸道:“张掌柜,若人人都似你们这样,那还要我们这群捕快做什么呢?” 掩面偷笑,李玉娘也不再看戏,拉了何嫂绕过人群,走出几步远时正听得身后的官差们正吆喝着驱赶看热闹的人群。 又一次偶遇,李玉娘只觉得这陆五着实有趣,明明是个威风八面的捕头,上次却并没有仗势欺人,反倒浑似普通人一般。 她本未曾多想,倒是在回去的路上被何嫂一语提醒。呀,也是,或许她真该讨好一下陆氏兄弟,以后出了顾家有什么事说不定陆五这捕头还真是个助力。 回了顾家,正好在院子里看到放学回来的顾昱,便把那“磨喝乐”送他,看小正太一副心动却又别扭地不肯接受的样子,李玉娘只是一笑,笑着把东西送进了他房里,又笑道:“何嫂还买了乞巧果子,有一对门神样的,只不知你今年还吃不吃?”看到顾昱脸上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只是大笑。 回了房里,她把那两个“水上浮”把玩在手,又看看碗里那泡在水中的红、绿两色豆子,偏了头倒是不自觉地笑出。虽不是全信,可心里到底是觉得暖的。 这头她还在臆想,却突听院子里一阵笑声,探头看去,却正是刚才还让她担心的顾润。穿了一件全新的蓝色绸缎衣裳,满脸得意之色,就是连笑声都更响亮了几分。 心里知道这倒霉催的家伙是来眩耀的,李玉娘把头一缩,躲在房里只当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生怕这混蛋这会儿得意起来突然又想起她这个仇人。 所幸还有一道“重病需静养”的护身符,自认仁厚的顾家夫妇谁也没让她出去帮手。李玉娘所幸就真的合身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听得正房顾润的大笑声,还隐约听到提及那“泼货”什么的,一惊一诈的,唬得她脑子也有些乱,可却到底是渐渐睡去了。 待到她饿醒,外面却已经黑了。听得带着醉意的笑声,她凑到门边从门疑里往外看,看到顾润大笑着拍顾洪的肩膀。 “大哥,兄弟现在也要发达了,你放心,以后咱们顾家有什么事,兄弟顶着……” “平成有那份心就好……”顾洪微笑着,扶着脚步踉跄的顾润送出门去。转过身来却冷了脸色,抬手轻轻掸了下刚才被顾润拍过的肩膀。低声冷哼:“不过一小吏尔,也敢放这样大话。” 看着顾洪冷着脸转回正房,李玉娘直起腰,轻吁了一口气。看起来,她是真的可以放下心了,就冲着顾洪骨子里就瞧不起他这堂弟这个心,她还真是落不到那混蛋家伙的手里。哼,只要顾家夫妇不松口,那顾润就是惦记着想要教训她,也是有点难。等到她混够了日子出了顾家,那家伙就是有心却又到哪儿找她去?天大地大,哪里就那么容易抓到她呢? ps:求粉红pk票票 第三十二章七夕日 第三十二章七夕日 第三十二章七夕日(pk分500加更) 过了两日,便是七夕。(手打小说)可喜天气晴朗,仰头看天,只觉得天空是这两三个月来最蓝的,偶尔飘过的几缕白云更衬得天空蔚蓝,让人心情也随之大好。 早在头一天晚上,何嫂便告诉李玉娘将盆置于院中,待得清晨收得露水,便抹于双目并手上,据说这露水便是织女的眼泪,以露水明目净手,便可使女子眼明手快。起先李玉娘还有些抵触,暗笑不知这接的露水里不知有多少细菌,可被何嫂揪着往眼皮上一抹,只觉清凉沁目,倒觉得这露水说不定真的可能有什么神奇功效来着。 天还未大亮时,巷子里便有人声,有人高叫“迎天孙圣水”,早就候着的何嫂便拉了李玉娘开门喊住那挑着担子的男人。因问,那男人便答“这水是西湖之畔龙井泉的水。” 何嫂使那小瓢舀了半瓢,尝了一口又递给李玉娘,笑睨那汉子道:“你可莫要拿寻常井水糊弄我们,若让我知道了你骗我,可要小心日后收拾你。” 那汉子便笑:“呦,看妈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难道我是那种坑蒙拐骗的人吗?可不敢骗您,这水确是小的半夜里就爬上山担回来的泉水。”又转向李玉娘,“这位娘子,你也尝尝,这水可是比寻常井水甘甜得很。” 被他盯着,李玉娘只得喝了一口,只觉得凉,却实在分不出这和井水有什么区别。可看那男人紧盯着,何嫂又扭头看她,只得含糊地点了下头,却不说话。 看她点头,那男人似松了口气,直嚷着“你看这娘子可都说好了。”何嫂便微微一笑,使男人把水担进院里,又取了钱给他。回身对着玉娘笑道:“这下可好,圣水也买了,桃枝、柏叶我也早预备好了。一会我把水烧开了,你先偷着倒些回房放着,省得娘子用完后剩下的都被小英那小妮子糟贱了。” 见李玉娘看她,她便笑道:“我一老婆子,用不用天孙圣水沐发都是那么回事了,倒是你,这些年运气也不好,用圣水沐发,也好去去晦气,得到天孙娘娘的庇佑。” 李玉娘知道天孙便是织女,却不知道过七夕竟是有这么多讲究。看着何嫂关切的神情,她只觉得心里甚暖,不禁平声道:“便是没有天孙娘娘庇佑,有姨娘护我,也是一样的。” 何嫂闻言弯眉一笑,伸指在她额上一点,“莫要学小英也油嘴滑舌的。” “什么油嘴滑舌,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李玉娘嗔着,故做生气之态,可对上何嫂含笑的眼,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日上三竿,用过早饭,小英便已经张罗着把家中的衣服、被子往外搬,横过院中的晾衣架上便都晒满了衣服。姜淑云坐在正房门前,指挥着小英把各个箱子打开,就是常年不用的衣服还有那些冬天穿的夹袄也都搬出来晒起。 何嫂也拉着李玉娘把几件衣服拿出晒上,又去帮手小英折腾那些旧衣。 却原来七夕日也是每年的晒衣日,好些大户人家更以这一天晒衣来显示自家的财富,但见满架绫罗绸缎者必是大户之家。 因见顾家父子竟也未曾出门,反倒躲在书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李玉娘便好奇地往门里张望。还未看清,却见得顾昱捧了几本书出来,往那铺好了粗布的地上一放,又转进书房里。她还在奇怪,那头小英已经娇笑道:“一年一次的晒书日可要把大郎和小郎君累坏了。小郎君,你莫要急着,我晒完了衣服便去帮你搬书。” 姜淑云目光一闪,抬眼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小英,却笑着指了指里间,“小英,去卧房里把那底下那只箱子里的裘衣也取出晒晒吧,莫要让虫子嗑了。” 低了下头,李玉娘敛去眼底的笑意。还要装着帮手的样子往前凑,就听到书房门口顾洪叫道:“玉娘,可是身子好些了?若是身子好些了,便过来帮我搬书,不快些,这房里的书怕是不能晒全了。” 脸色微变,李玉娘侧目看向姜淑云,见她神情未变,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声转进顾洪书房。 还是第一次进顾洪的书房。看到书架上堆得满满的书,她倒先肃然起敬。在现代时,她念的书不多,高中毕业就出来做学徒,之后又一直打工,虽然之后也自己常看些书进修,却到底是落下了对高学历者的一种敬畏之情。所以,一看到书房里满屋子的书,倒先放下了对顾洪的不满,潜意识里又把顾洪看高了。 虽然是被喊进来干活,可是李玉娘却着实有些偷奸耍滑,看那头顾洪站在高高的书架前翻着书,她顺手操起两本书就往外走。 宋朝的纸张看起来没有现代的白,可是重量却是一点都不轻,李玉娘自然专挑轻巧地抱,走了几趟,其实都没带出几本书来。不过在正指挥着晒衣活动的姜淑云看来,却也绝不会是故意在偷懒就是。 搬了几趟,看到顾昱每次出来都是把书胡乱一丢就跑进去,李玉娘不禁皱眉。嗔道:“小郎君,你这样把书乱丢,一会儿收起来不是要更费事。像这样,把一样的书挨着排放,到时候搬回去摆在架上也方便些啊!”见顾昱撇嘴,她顺手拿起一本书,道:“你看,这本是唐诗,你就该和那些诗经什么的放在一起嘛,这本呢!《齐民要术》?”随手翻了下,李玉娘不禁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个,好象百科全书啊!“大郎还看这种地的书啊?”摸着脑袋,她确认自己看到的图片的确应该是种地用的犁之类的工具。 “要做父母官,又怎么能不关心民生呢?”捧着一摞书的顾洪走过来,又奇怪地看着李玉娘道:“原来玉娘是认识字的,怪不得平日说话倒颇有些见地。” 李玉娘的心突的一下,心道谁知道原本的李玉娘是不是认字呢!便低眉顺目道:“不过是和人学了几个字,倒有一半是靠猜的……”这话倒也是实情,毕竟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可她那副表情看在顾洪眼中,就先在心里下了定论,认定了李玉娘大概是在朱府时跟那朱家大官人学了几个字。这会儿,又是想起伤心事来了。一时他也有些尴尬,有那么点酸似的。 虽然他和李玉娘并无私情,又说要把她当作亲妹妹来待,可到底是顶着他妾名份的女人,这样看她因别的男人神伤,心里头也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胸口有些发闷,可看看李玉娘黯然的神情,他还是笑道:“且不说这个,今日晒书,我便也给你们讲个关于晒书的笑话。” 看看顾昱瞪大的双眼,他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又转过去笑着拉了姜淑云,“娘子,让为夫博你一笑。” 笑着睨他一眼,姜淑云作聆听状,一双美目只柔柔地落在顾洪的脸上。 娇妻稚子,皆用这般仰慕之色望着自己。顾洪更觉意气风发,刻意哈哈大笑两声,讲道:“话说魏晋之时……” 顾洪所说的故事却是魏晋之时,狂士郝隆于晒书日坦腹于石,为人询问之时却答:“吾于此晒书”,以此标榜自己满腹诗书,才华出众。故事并不如何有趣,可满院里的人却具都抚掌大笑。李玉娘拍手笑着,目光却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 突然之间想起一个典故。《邹忌讽齐王纳谏》那一篇课文,李玉娘记得很清楚。只因那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男人比美的故事。她至今记得邹忌对齐王说: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 现在顾洪倒有些和那个被妻妾客人忽悠着的邹忌有点相似了。姜氏笑赞,是为爱他;顾昱笑赞,是为敬他;小英笑赞,是为媚他;何嫂笑赞,是为畏他;而她,这个有妾之名的女人却是为着讨好他这个大*oss。实在,是有趣之极的众生相了。 这样想着,李玉娘便不免望向正得意着的顾洪,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让顾洪为之侧目。 顾洪晒完书后,还笑闹着要帮姜淑云沐发。却被姜淑云笑着推出房去。出得房来,却见李玉娘正坐在那堆书旁,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笑吟吟地走过去,见李玉娘仍是聚精会神并未发觉他已站在身后,不禁心中一动,顽心一起,竟突然喝了一声:“哈----” 没想到顾洪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李玉娘是真地吓到,抚着胸口,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洪,虽然嘴上不说,可眼中却带出嗔怪之色。却不知这样的更大顾洪看来较之刚才的黯然之色竟是多了几分娇俏。 一时看得怔住,顾洪愣了下后才回过神道:“在看什么书?你若喜欢,尽管去我书房拿便是了。” 没留意他的表情,李玉娘只为他的话而欣喜。“大郎此话当真?你书房里的书真任我翻看?” “那是自然,圣人有云:有教无类。难道你有心求学,我却要将你拒之门外不成!” 听他又要掉酸文,李玉娘忙笑着举起手中的书。“既是如此,那这本书就先借我看了。” “《齐民要术》?”顾洪有些惊讶,“玉娘竟对耕种有兴趣不成?” “啊?”弯眉一笑,李玉娘把书捧在胸口,倒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这书里有做酱料的做法,这才想要学着做酱的,大郎可莫要笑我。” “不、不会,不管是要学什么,总是好事。”顾洪笑笑,却不知怎的,突然转身,说道“你先看着,我还要去看看书房。”便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玉娘笑笑,把书摊开举至眼下,轻轻覆上面容,只留下一双眼,亮晶晶的,迎着阳光,似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宝石。 第三十三章七夕夜 第三十三章七夕夜 以“圣水”沐发后,发有异香,带着淡淡的微涩的甜香,是柏叶和桃枝的香。(手打小说)虽然不大相信这以药煎出的泉水真的有洁净去垢的神效。可光从药效来说,这两样东西也对人很有好处。心里先认可了这所谓的圣水,所以李玉娘这个头是洗得舒服无比,自觉连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正午时,何嫂取案放于院中,又将水盆于日下爆晒,待水上生出一层薄膜,便笑着请出姜淑云。这却是七夕的一大风俗----投针验巧,是要女子于正午投针于水碗中,借日影观其形,以验工拙。 “娘子,可以投针了。”小英将一枚金针递于姜淑云,看着姜淑云将针投入碗中,还未细看针影,就已经拍手笑道:“娘子的手那么巧,就是织女娘娘都要佩服了。这针影自然也是好看……” 李玉娘探头一看,却见那针影粗如锥子,分明就是何嫂刚刚说过的手拙象征。眨了眨眼,她却把目光转开,默然不语。 姜淑云皱了下眉,扭头看了下小英,却未说别的什么,只是一伸手,自小英手中接过几只腊制偶人。丢入水中,看那偶人于水上浮动未沉,脸上才露出些笑容。 转目看了小英一眼,笑道:“你们也来乞巧吧!一年一度,可不能错过机会。”看她移开身子,小英立刻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李玉娘却仍是站在稍后的位子并不曾抢着上前。 适才放水时,何嫂便已经备下好几只水碗。此时小英抢上前来,将一枚铁制绣花针投入水中,凝目细看,看到那针在水中投下形似花朵的影子,不禁笑生双颊。目光一转,偷瞥了一眼正转过身去的姜淑云。手下一抖,已有一物自袖中落入水碗,在水面上微微一晃,轻轻碰在碗边。 眉毛飞扬,小英抿嘴偷笑,却悄悄地又把那物自水中捞起置于袖中。 李玉娘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小英的小动作。一旁的何嫂已笑着轻轻碰了她一下,冲着她呶了下嘴。李玉娘会意,笑着以袖掩手,指了指房间。 转过身要去扶要往正房去的姜淑云。却在与小英擦肩而过时脚一滑,一下撞在小英背上。 “啊,你怎么走路的!”小英吃痛惊呼,扭头瞪李玉娘。李玉娘忙歉然一笑,“对不起了,小英姐。一时粗心,竟没留意脚下有水……”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往地上看去。“这是……” 小英目光一落,瞥见自己脚下的物件,脸色一变,慌忙把那摔得有些变形的腊人捡起。抬起头来,对上姜淑云冷沉的目光,脸色惨白如纸。 淡淡扫过她的脸,姜淑云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把手递在李玉娘手上。“我有些倦了,要先歇歇,你们也都歇歇,晚上拜天孙娘娘还有魁星爷时,才有精神。”她望着李玉娘温言笑着,没有看一眼愣在后面的小英,小英的脸色却一直未曾缓过那层白来。 * 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里,李玉娘自衣柜里取了红、蓝丝线,把那碗里生好的豆苗捋好,细细地扎成一小束,又取出那两只偶人,放进水碗里,用手指一碰,那一男一女的小人便晃了一下,轻轻碰在一起。 勾起嘴角,她弯眉笑出声来,“若织女娘娘真的有灵,那以后你们就相伴来找我吧!只是,现在却不是时候……” 笑着取出偶人,放在地上,她抬脚将两个偶人一一踩碎,又拾起丢进碗中,转回床后,倒进便桶中。第二天清晨,收夜香的人来过后,就真的什么痕迹也没有了,这院里,唯一能堂而皇之求子的女人也绝不会把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 晚饭时,顾昱吃得很少,一双眼睛不自觉地总是往边上的果盘里瞄。看得分明,姜淑云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宠溺笑着睨了他一眼。“莫那么急,一会拜完魁星再吃。” 那摆着乞巧果子,又有几样时鲜瓜果的盘子,却是一会,用来拜魁星和织女的。 可喜今天天晴,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令人心醉。 早设好了香案,摆上瓜果、果子,顾洪和顾昱早已沐浴更衣,又郑重净了手,点了香对空而拜。 这所谓的魁星,却是说的北斗七星的第一颗,即是二十八宿的奎星,是主掌考运的星官。 至于为什么这位读书人心中的大神为什么会在七月初七生日,却是有个有趣的典故。说是这位魁星因生得貌丑,屡考屡败,一时悲愤之下就投河自尽,死后上苍垂怜升做奎星,成了掌管考运的星官。世人也就把他投河成仙的七月初七当作了魁星的生日。 见顾洪拜完魁星转身回来,姜淑云微笑着迎上前施了一礼祝愿道:“拜了魁星,祝郎君此次秋试一举得中解元,来年春试金榜题名,高中魁首。” 被她这样一说,顾洪脸上的笑更加灿烂。却又叹道:“可恨现在朝堂之上乃新党掌权,考试中必是以策论为重,为夫的长处竟是无用武之力。” 姜淑云眨着眼,奇道:“此时还是新党执政吗?不是说去年王相公已经辞官回家了吗?怎的如今竟不是司马相公当权吗?” “王相公虽然失势,可皇上到底还是看重他,看中新法的……”顾洪一顿,沉吟片刻,又道:“王相公的新法倒并不完全是错,只可惜他这人,用人唯亲,凡是支持他的他便重用,全不顾那人是否道德败坏,实是坏了仕林学风。”说罢,还一声长叹。 在一旁正看着小英拜织女的李玉娘,直听得冷汗都快要淌下来。 不是说古人都忌谈国事,甚至连酒楼茶馆都高挂“莫谈国事”的牌子吗?怎么顾家两夫妇竟这样信口道来,神情自若全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拿眼盯了顾洪两眼,实在不觉得这家伙竟是有那么大胆子的人啊!就算人王安石现在不是宰相了,可毕竟曾位高权重,岂是你一个小小书生可以妄议的?! 抿了下唇,她心道你要是得罪了权臣被判刑什么的,可不就要连累我了!想到这儿,她不禁往小英、何嫂那头看去,还在想她两个会不会去告官举报呢? 可一眼看去,却见那两人也是神情自若。倒像是顾家夫妇是在闲谈天气如何一般平常。 有些奇怪地摸了下头,看见顾昱在一旁伸手抓向盘子里的果子,她忙唤了一声:“小郎君,刚抓过香,你可洗过了手?”又转过去拉他。目光一转,却落在那装果子的盘子上。眨了下眼,她现出惊讶之色,但只刹那,她便突然露出了悟之色。 这盘子,却不是白瓷盘,而是绘了彩绘的花盘。所绘的画面却是一幅蹴鞠图。蹴鞠,也就是最早的足球运动。这蹴鞠图也就是画的一场足球比赛。这图,她还真是见过,之前在朱家,这是绘在花瓶上的图画。而这图画里的人,她也是问过的,知道那个正以脚掂球的人就是当朝的太祖皇帝,他的对手则是其弟宋太宗,后面观看的四人则是大臣赵普等四个功勋之臣。当时她还在奇怪怎么居然能用皇帝的图画来做装饰,只是不好细问。现在一看,却原来这蹴鞠图竟不单只绘在花瓶上,就连日常用来装食物的盘子上也是有的。 震惊了,真相了,淡然了…… 原来,宋朝的皇帝竟然可以这样象现代那些明星一样,肖像也可被做成画到处乱贴的。原来,宋朝的皇帝竟然是这样随和,这样宽容,这样没有皇者风范的…… 难怪顾氏夫妇说起朝事竟是那样平淡,全无半分异样。突然发现这样的事实,李玉娘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却隐约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坏事。如果在宋朝,连皇帝都可以这么宽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样的女人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善意呢? 念头刚一转,在眼角瞥见小英时,她的目光一凝,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惹”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但,皇帝宽容真的不代表下面的官吏也宽容,更不代表所有的宋朝人都是善男信女。嗯哼,看来,她的宋朝之行还是有得熬呢! ps:近日家中有事,心乱如麻,对不起大家,欠的那章今天更不了了。 第三十四章泼墨 第三十四章泼墨 似乎从没有如此如饥似渴地学习过。(手打小说)自得了那本《齐民要术》,李玉娘便每天都沉溺在知识的海洋里。 没有想到原来古代的科学图书上已经有这样丰富的知识。且不去说那去农耕水利之类的工具图纸,单说那些她连想都没想到的酱、醋、酒等日用食品的制作工艺就已经让她看傻了眼。虽然有些东西,比如说虾酱什么的,是不能立刻实践的,她还特意截了一段炭条每天在纸上记录心得。 这段时间,她算是清楚了宋朝的饮食习惯,在宋朝因为盐的珍稀,所以普通百姓基本上都是用各种酱汁来调味的。虽然李玉娘还没有太周详的打算,却隐约觉得这可以成为她离开顾家的安家立命之本。 何嫂看她学得认真,便笑她“书呆子”:“你要学什么尽管来问我好了,难道我还比不过那本死书。” 李玉娘笑嘻嘻地把书拿过来向她请教,却被她嗔怪地推开,“你姨不认字。真是,这院里的女人,除了娘子,也就你认得几个字。不过,我怎么听昱哥说你是个白字先生?” 李玉娘默然。不得不说,当她在纸上用炭条写字被顾昱那小家伙偶尔看到后,她认字的才女形象立刻大幅贬值。虽然她很想强辩那是简体字不是白字,可看看顾昱那翘起的得意笑容,还是把话咽进肚里。 一连几日,她除了在帮忙何嫂时问些不太懂的问题外,都在研究那本《齐民要术》。悠闲之态,让小英眼热气到眼睛都红了。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姜淑云的事儿特多,充分展现了身为主人难侍候的特质。虽然表面上仍是风轻云淡,一脸恬静的笑。可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她是刻意在整治小英。 其实并不是那么明显,至少在那些小事上,姜淑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善。可就是脸上笑容再多,也掩饰不了她这几日加在小英身上的活计多得让小英连坐下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事实。 这日恰逢休沐日,正房里顾氏夫妻恩爱缠绵自不用表。 李玉娘站在厨房门前,啜着小指,品着新调好的肉酱。看看坐在天井排水口处洗那些不知几年没穿过的旧衣服的小英,凉凉地眨了下眼,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是越来越硬了。明明是她使坏造成的,怎么居然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呢? 从前不是没有使坏给黑心的同事下过绊子,可那时候她仍然会有些不安,每每在使坏过请那人吃饭或是买些小礼物给点小好处。和她交好知道内情的朋友说她是那种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人,透着虚伪,却又不能完全狠下心来。总是这样,迟早会吃大亏。那时候只是笑笑,却不曾当真,可是最后…… 低下头,李玉娘晃了晃脑袋,仰头看天,笑起来。不管是哪儿,从古到今,人心都未曾变过。她若不狠下心来,吃亏的始终都是她自己。 目光扫过,正对上小英含怨带怒的目光。李玉娘挑起眉,冲着她一乐。那笑容,灿烂得让小英差点疯掉。 “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湿衣服甩进水盆里,她腾地一下跳起身来,瞪着李玉娘道:“我说姐姐,你这病养得也够久了,难道你还真想就这么一直养下去吗?” 李玉娘“呀”的一声,惊讶地挑眉。“小英姐你这是说什么话?难道我竟是没病装病吗?我这静养可是娘子亲口吩咐的,难道你是恼了娘子的仁善,觉得她偏了我不成?” “呸,看看你那脸色,要说你病得要死有人信吗?倒是我,整天累死累活吃得辛苦都不知为的什么?!”小英气得头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知道要揭穿李玉娘装病的事情。 李玉娘却是掩面垂眉,眼角瞥向正自正房里走出的人影。“小英姐,我知你这几天辛苦了,可话不能这样说的。娘子她待我们一向宽厚,怎能因一些辛苦就心生抱怨呢……” 小英气急,还要再吵,却突听一声轻咳,小英唬了一跳,转身转得太急,脚撞在水盆上,水花四溅,把她的裙摆都打湿一片,她却只愣愣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顾洪。讷讷地开口:“大郎……” 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顾洪便转目看着李玉娘,平声道:“玉娘,我听昱儿说你最近在练字,可是用的却是炭条。一会你到书房来,我送你一套文房四宝好了。” 他说得慷慨,李玉娘却是心里苦笑。她这个水平写毛笔字,还真是有些为难。可看到小英那个脸色,她还是当机立断,对顾洪一笑,便放下手里的酱罐。 跟在顾洪身边,转了身,还能听到小英在后面发抖的声音:“大郎……” 忍不住回过头去,见到小英一脸黯然,目光痴缠着顾洪的背影,几乎要落泪的表情。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看起来,小英还真是非常迷恋这个男主人,就不知她的执迷不悟给她带来的是福还是苦。 进了顾洪的书房,才知道顾昱竟也是书房里。正坐于案前手书。看到李玉娘进来,便抬眼斜睨着她,又转头去看父亲,眼里现出一丝疑惑和一丝淡得不易察觉的怨怒。 轻轻拍了他一下,顾洪笑着冲李玉娘招手,“玉娘,你过来写两个字,我看看是你写得好还是昱儿写得好?” 闻言一怔,再看顾昱,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笑。李玉娘不禁有些汗颜。虽然顾洪是面带笑容,可她却自动把那笑容看成和他儿子脸上一模一样的嘲弄。她的字,可是已经被顾昱狠狠打击过了,这会还要她出什么丑呢? 有心拒绝,可顾昱却突然跳起身来,几步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晃着,“玉姨,来写幅字啊!” 被小正太撒娇似的声调震到,李玉娘看着面前这个半仰着脸,笑得天真烂漫的男孩,只觉得惊吓。 打从她到顾家以来,顾昱这小家伙何曾对她有过如此笑脸?上次他叫了一声“玉姨”,她就狠狠地摔了一跤,现在膝盖上还能看到伤痕,如今他这一声“玉姨”,她又有付出什么代价? 虽然心里不自在,却已不容拒绝。李玉娘走过去,硬着头皮抓起毛笔,还没等她动作,顾家父子已经失笑出声。抬起头,李玉娘脸上现出懵懂之色。 甚少看到她这样迷糊的表情,顾洪却是笑起来,指着李玉娘笑道:“看你拿笔的姿势,可是白白糟踏了我的宣州紫毫笔。” 眨了下眼,李玉娘看看手里的毛笔,实在分不清这算是什么材质,更不知道好在哪儿,不过听起来倒象是什么贵重物件。瞥了眼顾洪,为他调侃的语气激起满腔斗志。 所幸穿的衫子是家常窄袖,也不怕粘上什么墨汁。她装模作样地抬腕,在砚中饱饱蘸上墨汁。端正姿态,手一抬,还未落下笔去,笔尖已先“啪嗒”一声滴下一滴墨汁,正落在宣纸上,洇出一朵墨花来。 脸上一热,李玉娘咳了一声,掩饰窘态,只装着没听见顾昱的嘻笑声。不及细想,她在纸上写了一个“怡”字。 “这次却是写对了,”顾洪站在一旁,看着纸上粗细不一,只能勉强辨出写的是个什么字,全没有半分美感的字迹,虽然自喻是君子,却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迈前一步,自后伸出双臂,他很自然地握住李玉娘执笔的右手,“写字,不是像你这样握笔的。” 鼻息轻浅,俱扑在李玉娘的颈上。李玉娘不禁打了个冷战,身体一颤,几乎是将她环抱在怀的顾洪立刻就觉察出来。瞥见李玉娘低垂的颈上细微的茸毛,不由心中一荡。 绮念刚生,他立刻心神一凛,放开手笑道:“就你这笔字,可真是丢了咱们顾家的脸面。”目光一转,他笑着招手道:“昱儿,你来教教你玉姨什么是书法。” “是,爹。”顾昱应声上前,看着父亲笑吟吟地转身,便抬头对着李玉娘一笑,温言道:“玉姨,要学写字,就要先学磨墨啊!”说着,左手执起墨条,右手去端那砚台。手腕一拦,竟把砚台一扬,蓄在砚台中的浓墨就那样无声地泼在李玉娘身上。 李玉娘今天穿的是浅蓝的衫裙,因是天热,未被发现未穿背子。此时突觉胸前一凉,她一时也怔住。先是低头看了看胸前,看着那越洇越大的墨迹,又抬头看见顾昱。 那小子,分明眼里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嘴角却突然一咧,吓到一样叫道:“啊!玉姨,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叫,背对着他们的顾洪也转过身来,看到李玉娘狼狈的样子,也是愣住。 见他掀忧虑欲怒,李玉娘立刻抢先道:“是我不好,不关小郎君的事。” 顾洪闻言,神情稍缓,却仍嗔道:“昱儿,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顾昱立刻低下头去,一副受教的乖宝宝模样。顾洪的脸色立刻柔和下来,李玉娘却是脸上笑,心里气得滴血。虽然她抢先认了过错,却不过是为不想姜淑云迁怒到她身上,心里却是暗恼这惹人厌的小家伙。 听到顾洪劝他去换衣服,她便笑着施了一礼,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笑着为顾昱说话:“大郎千万莫要怪小郎君,他实是好心教我。”又对着顾昱一笑,“小郎君,以后玉娘有什么字不会,还要向小郎君讨教了……” 顾昱目光一闪,眼角上挑,嘴上却是甜甜地应声。 两人目光一对,都是满脸的笑,可目光却真个是大狐狸对小狐狸,一对的狡黠。 第三十五章中元将至 第三十五章中元将至 日子就在平静中一天一天度过,虽然期间还是不时有些小磨擦。(手打小说)可李玉娘却已练就一双过眼就忘,话来闭耳的真功夫。不论是顾昱那小子的嘲笑,还是小英的冷嘲热讽她都一概只作未闻未见。 就是小英在姜氏面前隐晦地说什么她总是出入大爷的书房,她也只是淡笑以对。看她那副淡然的模样,姜淑云却是冷眼睨着小英喝斥道:“玉娘是郎君的妾,不与郎君亲近,可不就奇怪了?难不成,自家的妾不得近前,倒是旁的人小意讨好才是道理?” 一句话噎得小英脸色发白,不敢再说什么。姜淑云却又看着李玉娘,柔声道:“玉娘,你与大郎亲近倒是没什么,只是眼看着秋试将近,若要耽误了大郎的前程,我可是不依的。” 李玉娘喏喏应是,自此后是真的少进顾洪的书房。反正一套文房四宝再加上那本《齐民要术》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虽然姜氏说得郑重,可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瞧不起顾洪那所谓的前程的。 她是不知顾洪在外头是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反正就是顾洪真当着她的面吟诗作对,她也没那个兴趣去听。她只知道顾洪窝在书房里苦思冥想那些所谓的策论时,脸上的表情是相当的丰富。让她无法把那个苦着一张脸的男人想象成是某某高官。这些话自然是不敢说的,再真傻到说这些话,先不说顾洪是什么表情,姜氏都可能不顾仁厚的形象一巴掌掴在她脸上了。 七月,正是各种瓜果上市时。姜氏租出去的庄子也送来了许多时鲜果蔬。满满的五大筐,那菜上还滚着露珠,蒂上的茎叶还是绿绿的嫩色,那颜色,那香味,就连平日不喜欢吃菜的顾昱都不禁眼睛一亮。 收了瓜果,何嫂却专把那半袋子毛豆拿出来摘。 初熟的毛豆青翠可人,尤其是捡着颗粒饱满的丢进白色的瓷盆里,更是衬得似一弯弯碧玉,连那些毛茸茸的细毛都煞是趣味。 “这庄户太不会做生意,要是早把这些毛豆捡好了,去了那干瘪没豆的,便是贵上一两文也会有人愿意买的。”李玉娘顺嘴说着,倒惹得何嫂抬头看她。 “却不知玉娘还这么会做生意呢!”笑着逗她,何嫂弯起眉来,“不如叫娘子让乡下多送些新摘的毛豆来,你捡干净了,趁着快到中元节了,拿去菜市卖了,倒也算帮咱们贴补点家用了。” “中元节?”李玉娘先是一怔,恍然记起这中元节就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所谓的鬼节。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心神恍惚,她要怎么算?死过一次的人呢!算是鬼还是人?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这中元节却是要为亡魂赦罪,减轻罪孽的。到时候不只那些道观都会做祈福吉祥道场,那些庙里也都是做超度法会的。到了晚上,盂兰盆法会放河灯,却是热闹非常。”何嫂笑着,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玉娘道:“放心啦!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去放河灯,还怕娘子不让你去吗?” “啊……”恍惚地应了一声,李玉娘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她并不太相信这些的。照现代人的思维,这些传统都不过是封建迷信,就是姥姥去了之后,她逢年过节烧纸钱也不过是觉得求个心安,心里并没有真的认为她烧的纸线能让去世的姥姥过得丰衣足食。可现在呢?虽然她总是说不信不信,却在不自觉中按照何嫂说的那些去做了。似乎,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大声笑去为她算命求卦的姥姥“老封建”的那个不懂事的少女了。 垂下头,她幽幽一笑,低声问道:“姨,放河灯真的能为去世的亲人赦罪祈福吗?” “那是自然。”何嫂顿了下,抬头看着李玉娘,声音里透出一丝小心:“玉娘是想为亲人放河灯吗?” “嗯,是姥姥,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声音低低的,隐有哭腔。何嫂便伸手轻抚她的头,安慰道:“你姥姥若是知道你有这个心,一定会很高兴的。”又笑,“玉娘是个好孩子,若是以后何嫂去了,你也要记得为我放河灯,烧纸钱……” 看看脸上隐约带有忧郁之色的何嫂,再想想那个之前来过一次却只是伸手冲何嫂要钱的宋平,李玉娘也是心中黯然。却笑着抱住何嫂的腰,把脸蹭在她衣服上,“姨又乱说话了。姨娘这么善良,会长命百岁的,我陪着姨娘一起变老变老……” “真是个傻孩子,把你姨说成个不死的老妖怪了……”虽是笑着嗔怪,却在李玉娘看不到时抬手去拭眼角。 虽然看不到何嫂的动作,李玉娘却仿佛感觉出她喜忧参半的心情,也不说话,只是抱得她更紧。 听到外面熟悉的唱卖声,何嫂推了李玉娘一下,笑道:“不是要放河灯吗?去岁陆七却是卖过的,你不妨去看看他卖的是什么样儿。” 李玉娘略一迟疑,还是起身往门外去了。正巧撞上听到唱卖声从正房里出来的小英。看到李玉娘,小英仰起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抢前几步先开了门。却是扬声叫道:“陆小七!” 听得外面陆七一声应和,却是笑嘻嘻地道:“小英大姐儿今儿可是心情不好?怎地竟这么大的火气……” 在门里低下头去,李玉娘倒是知道小英多半是有些迁怒的心理。最近陆七帮她拿了些络子出去卖,每次来时又多与李玉娘言笑甚欢,大概就这么被小英记恨上了。 果然,她还没迈出去,就听见小英尖着嗓子骂道:“呸,混说什么?你才是受了主家的骂呢!往日看你陆小七生得人模人样,倒看高你几分。却不想也是个扒高踩低,满嘴混话的混仗!” 被骂得一愣,陆七俊俏的脸上也是现出一分怒意,就是往日脾气好却也是为着和气生财。他在陆家排行最小,自幼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待大些不愿随着兄长行武,却是跑出来做了货郎,虽也是贱业,可因他生得好,又嘴甜,来往买卖的倒都是对他很客气。就是小英,虽然有些刻薄,看他的眼色却也是难掩喜色的。 胸口有些发闷,他几乎想要冲口喝斥,却又强忍下,只笑着道:“可是小七一张嘴惹了大姐儿,是我该打。不知小英姐今个儿想捡些什么样的货色?” 小英冷哼了一声,“后个儿便是中元节,我家娘子打发我来看看你可是卖河灯了。” “小英姐还不知道我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这儿什么没有呢?”他笑着自担中取出一叠彩纸样的物什,“小英姐可是问着了,我这有今年打南边传过来的新式河灯,却不同往年的荷花样,而是宫殿一般的……”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双手轻巧地摆弄两下,那原本扁平的河灯便坚了起来,却果然是一座宫殿般的彩扎。他指了下底下的木板座,又道:“到时把蜡烛粘在这儿就可以了,还有啊,这面旗子上可以写名字的。若是小英家和你家娘子在西湖边上放这盏灯,一定是招人既羡又妒的!” 听他这样说,小英便有些心动。只是想到姜淑云,她还是道:“我家娘子不喜这般花俏,你只要把去岁那荷花灯拿上几盏给我便是。” “那也好,小英姐是知道我的河灯都是用最好材料的,盏盏精巧,包你家娘子喜欢。” 小英哼了一声,却笑道:“你的灯是不错,可价格却也是比旁的人好啊!”说着,却是把眼睛盯在那盏宫殿式的河灯上,并没有去看那些荷花灯。 陆七眼睛一转,已经会意到小英是什么意思,却笑道:“不如这样,我价格算得便宜些,小英姐你买上二十盏,我却再饶一盏这宫殿灯与你。” 小英眼睛一亮,脸上有了些笑模样,“你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陆七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诳人呢?”陆七笑着,报上一个价格,小英却是眼都未眨一下,也未曾议价,便让陆七把灯包好。 待小英提着河灯一脸得意地与她擦肩而过后,李玉娘才缓步走出门来。笑着唤了一声正低头整理担子的陆七,“陆小哥儿。” 抬头看是李玉娘,陆七不禁露出笑容。这些日子,李玉娘着意拉拢,不论是买东西还是托陆七帮着卖络子,很是给了他一些好处。再加上态度一如既往的和善亲切,倒让陆七也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可巧,有样东西正要送与娘子。”陆七笑着,却从那货箱里取出一簇白花来。李玉娘还未接过,就已闻到扑鼻的清香,不禁现出此微惊讶之色。 因此时士人雅士间流行熏香,不论男女,常随身佩香囊花袋,因此香料用量极大。这茉莉远自印度佛国而来,原名末丽,就是佛经上也有说“末丽花香”之语。苏杭一带的***却是自福建传来的,因此较其他花卉更显珍稀,那些大的茉莉园却多是被大地主圈起来的。虽然宋女爱以百花簪发,可这茉莉却到底难得,苏杭两地少见簪茉莉的女子。 李玉娘最爱这茉莉淡雅清香,就是之前买面脂也是特意挑带***香的,却不想陆七竟真的记上心上,特意留了一簇送她。 知这茉莉价高,李玉娘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陆七颇有诚意的样子,便笑道:“却是要多谢小哥儿了,既是相送,玉娘便不提那脏物平白辱了小哥儿的心意了。” 闻听此言,陆七脸上的笑更是真诚。心中对这个不曾使钱来砸他的女人更多了几分亲热。在李玉娘问那河灯什么价的时候,他便笑着报了个让李玉娘吃惊的价格。 抬眼看他,陆七却是冲着她有些俏皮地眨了下眼。虽然没说话,李玉娘却是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价格比刚才卖小英的低了有一半,想是一来是算便宜了两分,二来却是刚才故意卖的高价,毕竟那宫殿灯也不是平白给的。就是小英,心里也是有数,平白落了好处,还管价钱如何呢?虽然心里明白了,李玉娘却不曾声张,反正那钱也不是她出的,她又何必戳破。 因问这河灯的做法,陆七言道“这河灯若是亲手来做,祈福的效果更佳。”李玉娘便动了心思,却未买那现在的荷花灯,反求着陆七帮她买来制灯所需,她要自己做一盏荷花灯。 想是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陆七也不多问,答应下来约好了时间送来便转去,下晌时便真的把那木板彩纸蜡烛等送了过来,李玉娘也爽快,除了付买东西的钱外又另备了一份谢礼,却非钱财,而是她这些日子亲手调的一罐酱料。 陆七初见时也是一怔,接过酱料却是笑了。不曾多言,只道“以后有什么难处,我陆七一定帮忙。” 虽并不将他这样随口一说真当了承诺,可听到陆七的话,李玉娘还是暗自欣喜。毕竟这陆七后面不家那个陆都头,若真得了这陆家兄弟作助力,她日后却是省了不少事儿…… 第三十六章盂盆兰盛会(半章未完) 第三十六章盂盆兰盛会(半章未完) 中元节前一天,李玉娘终于把荷花灯做好。(手打小说)虽然看起来比卖的那些简陋一些,却贵在诚心。那五彩的荷花瓣上,还染着她的鲜血,十指被竹枝伤到的小口子还未收拢。 特特地用毛笔在灯上写下姥姥和她的名字,祈祷姥姥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平安喜乐。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一大清早,就在院中摆好了祭祖用的供桌。顾洪亲自把堂上的两块牌位取了出来,带着顾昱仔细地清理过后才由姜淑云献上祭品,一家人恭恭敬敬地上香跪拜。 这样的祭祖活动,要从十五这天持续到三十,每日早、中、昏,供三次茶饭,祷告祈福,直至送回时烧了“包衣”才算正式完成。 同清明节不同,七月十五的祭拜不会聚族而祭,而是一家之祭,所祭者皆是骨肉至亲,所以较责任更多了一种真挚的情感。 虽然顾家供奉的正是顾洪的父母,可对李玉娘来说,却是半分感觉都没有。别说是因为见都没见过产生不了感情,就是真的见过,她的身份也不容她去悲痛。 顾家三口在那祭拜,她这个**财物就在一旁瞧热闹。眼角瞥见小英羡慕渴望的表情,暗觉好笑。别说现在她只是丫头身份,就算真如她意成了顾洪的女人,这种事还不是和她一样上不得前的。这样想着,便往那头正悲声低语的顾洪看去。 “娘子,为夫委实没用,这么多年来竟连亡父的遗愿都无法完成。”顾洪一声长叹,竟似郁了满腔悲愤:“不知我顾家何日才能重归会稽。” “郎君何必自苦呢?”姜淑云低声劝道:“虽是阿翁生前遗愿,可要重归会稽顾族,却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之事。就是阿翁还有曾祖他们那几代人不也未曾完成祖宗的遗愿吗?” 顾洪沉默片刻,颓然道:“我倒不记恨顾族历代族长将我们这一支视如无物。只恨自己没用,未能功成名就,使会稽顾族乞我归宗……” “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姜淑云笑看着顾洪,一双眼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这次郎君一定会高中魁首,一鸣惊人的。” 因着妻子那全然信任甚至带着崇拜的目光,顾洪也不禁笑起来,原本还带着几分忧郁的脸上神采飞扬。却直把李玉娘看得寒毛直竖。就算是夸自己男人,说得这么那啥也有些太肉麻了。 伸手拍了拍胸口,在何嫂扭着鸭子过来时,她忙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何嫂瞪她一眼竟叫住了她。“好好看着,要是以后连个鸡鸭都不敢杀,还能下什么厨?” 李玉娘眨了下眼,虽然停下脚步,却还是有点不敢去看。现代吃个鸡鸭都是死的,她哪看过这副血淋淋的场面呢? 不敢靠得太近,看着何嫂拧着鸭子的肚子,手上小刀一划,一道血线喷出,溅在地上。何嫂拿碗过去,就着鸭脖子浠浠漓漓地接了一满碗。姜淑云捧过奉在供桌上。看着一直表现得很是镇定,不曾有丝毫异色的姜淑云,李玉娘不禁咋舌。平时还似个柔弱妇人,胆子却比她还大。 ps:原来临时身份证当天就可以领到的。不过人虽然是赶回来了,却晕车了,现在头有些沉,恶心想吐,思路也卡住了,先更上半章,余下的明天再补。 第三十七章浮水河灯 第三十七章浮水河灯 仿佛如同前生的那一次旅游,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古装,倒象是她突然冲进了某个古装戏的拍摄现场,让人不禁有些心神恍惚。(手打小说) “昱儿,莫要乱跑,跟着娘。”姜淑云伸出手来拉顾昱,顾昱却垂下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李玉娘正沉溺在自己的心事里,只瞄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小英却笑着上前,“娘子,我来带小郎君吧!”说着,又冲抬眼瞪她的顾昱眨了下眼睛。 顾昱立刻会意,仰头一笑,道:“娘,你陪着我爹就好,我跟着小英姐便是。今天,可有好多人是……”嘻嘻一笑,他只偏着头不说,可姜淑云被儿子这样笑着一看,立刻便红了脸。啐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不理。 虽然在现代,人们都把七月七七夕看作是情人节,可在古代,七夕却从未被正式认定为是情人节过。反倒是中元节,因为有夜晚放河灯这一传统习俗,故而有青年男女或夫妇共游之趣,和可赏灯看花的上元节还有可踏青游春的清明共同构成了古代男女幽会谈情的三大节日。 一行人走走停停,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走近西湖。 人群里,还是布衣平民多些,偶有穿着绸缎衫的,也大概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那些非富即贵之辈,远远的就有豪奴呼喝于前,挡开前面拦路的人群。 被前面的人挤得一个趔趄,李玉娘一个没站稳,往后面栽去,还好有人自后托了她一下,她才站稳身。刚站稳,她就回身去道谢,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陆……小哥儿好。”看着身上仍穿着公服,一脸淡漠的陆五,李玉娘并没有称呼他作陆都头,反倒用了一个不太郑重却也并不是很亲热显得刻意讨好的称呼。 目光一转,却是看到不远处正对着她笑的陆七。今夜却没有挑货郎担子,而是一个像架子一样的担子,上面坠着许多荷花灯,除了河灯外,还有许多荷花形的手提灯。在他身后,却是几个孩子提着荷花灯,嘻笑着跑开。 笑着点了下头,李玉娘原本并没打算上前招呼的。偏这个时候,顾家人也转过来,何嫂急着问她有没有怎样,又是对陆五道谢。姜淑云远远的便停住脚步,顾洪原还想上前,可看了看陆五那套公服,便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上前。陆五不言不笑,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李玉娘虽有些攀一下交情,此时却又不是什么好时机。这时顾昱却是窜过来,拉着李玉娘,竟是仰脸一笑,脆生生地叫了声“玉姨。” 被他叫得有些蒙,待看到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陆七手里的荷花灯,李玉娘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心里暗恼这小子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白眼狼儿。虽说她前几天领了一贯钱的月钱,可和他亲娘比,那还不就是九牛一毛的小钱。这小家伙倒好,竟然还打她的主意,难道是收她的礼物收成习惯了? 虽然有些郁闷,可李玉娘却还是笑着拉了下顾昱,走过去让他挑了盏荷花灯,又笑着同陆七道谢。顺便夸了自己终于亲手做成了一盏河灯。 陆七却笑,只说她那酱的味道很好,那样手巧的人做一盏河灯自然不在话下。一句话让李玉娘心中大感欣喜,看来她作的酱料还是满合大众口味的。还想再说,那头小英却大声叫着小郎君。她扭头看去,见姜淑云远远的望着这边,不好再多说,忙施了一礼便告辞离去。与陆五擦肩而过时,她弯眉浅笑,施了一礼,低声道:“多谢。” 陆五却只是掀了掀眉,竟似未曾听到她说话一般。李玉娘也不在意,只笑着揩了顾昱走过去。还刚刚走近,顾昱便挣脱了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姜淑云身边,举着手里的荷花灯笑道:“娘,你看,多好看的荷花灯啊!李姬送我的。” 虽然他的声音不高,可正走过来的李玉娘却还是听得真切。轻轻挑起眉,她抿嘴一笑。心道说这小家伙是白眼狼倒也有些冤枉了他。虽然是她用再多玩具吃食都哄不熟的,可对自己的娘亲却是始终坚贞不二。只是这种有求于她或是当着顾洪面才来个笑脸叫声玉姨的行径,实在是让李玉娘觉得很窝火。 浩翰水面,鳞鳞波光,映着远远近近的灯光,闪烁着一种神秘的柔光。眼前的西湖,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只有白堤而无苏堤,又有许多耳熟能详的风景渺无踪迹,可是这静立于月夜的西湖,仍然美如少女动情时流转的眼波,带出动人心魄的情愫。 这是怎样的美景?且不说那些浮于湖面或停或行的画舫轻舟,不听那隔着水音渺渺动听的歌声,只看那些浮于水面,悠悠沉浮的河灯…… 这是于湖面盛放的一朵朵荷花,于这初秋的月夜之下,绽放着神秘的幽光,映得整片湖水都泛着一种红艳艳的波光。 在西湖岸边,有许多男女正俯身放下刚刚点燃的河灯,也有人目送着河灯的远去,或高声颂着**或默默祈祷。远处的湖面上,也有人正从船上放下河灯来。一朵又一朵,布满了整个湖面…… 在岸边远远的望了一会儿,顾洪皱眉道:“奇怪,往年府衙都会有船停在这边,免费供人上船放河灯的,怎的今年竟看不见了。” 姜淑云柔声道:“莫不是咱们来得晚了,船已经开走了?”见顾洪皱眉,她便笑道:“无妨,既是船已经开走了,我们在岸边放河灯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使得!在岸边放,恐怕这河灯便走得不远了……”顾洪正在急躁中,却突听远处有人笑着唤了一声“顾兄”。扭头看去,却是一个穿着绸缎襦衫,手中尤拿着一柄折扇的年轻男子。虽那男子也是生得斯文,可李玉娘光看着他那扇子便忍不住想笑了。已经过了立秋之日,虽然并不是十分凉,可这时候还拿着把扇子到处晃,就难免有附庸风雅之意。 姜淑云这头刚把头微微低下,那男子已经走过来。顾洪先是低声说了声“州学里的同窗,金家的那位。”便笑着迎上前,抱拳道:“金兄。可是巧,居然在这里碰见金兄,之前我们几个还在说金兄近日在家闭门备考,学问定是有所精进呢!” “哪里哪里,不过是在家同那些姬人取乐作耍罢了。”那金同仁刷地一下抖开折扇,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也知我对作学问没什么兴趣,不过是糊弄一下老头子罢了。哪里那么巧,我就能成第二个冯京呢?” 听到那人提起冯京,李玉娘倒不禁行了下注目礼。毕竟那句“错把冯京作马凉”还是挺有名的。听得身后何嫂和小英的窃窃私语,倒知道这位姓金名同仁的年轻男子是杭州城里大富商金氏的独子,素有散金童子之称。 说起来,宋朝倒是真的开明,不象其他朝代一样把商人视作贱籍,不许其后人子弟行科举之事。象大宋少有的三元及弟,位及人臣的状元冯京就是一位地道的商人子弟。 历朝历代,不可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都属贱籍,在社会上难免会受到文人士子的白眼。就连自喻仁善有礼的顾洪,也会因为看到陆五身着公服而刻意冷淡便是这个理由。虽然做捕头,也小有些权利,可毕竟是属于贱籍,就算之后不做官差,其后代子孙仍会三代不能参加科举。 那金同仁笑着同顾洪说笑几句,目光一转,却笑道:“可是嫂夫人当面?” “正是拙荆。”顾洪笑着点头,又皱眉道:“原还想陪拙荆坐船去放河灯,却不想来晚了,府衙的般已经开走了。” “可不是,我倒曾见着那船,今年仍是四艘,一艘装的焰口,一艘是载了佛婆们念经,还有一艘却是装了锡箔纸绽……”声音一顿,他又道:“虽是衙上的船走了,可小弟家中的画舫却正泊在岸边,若嫂夫人不嫌弃,便一起去放河灯可好?” 虽然欣喜,可顾洪却并不曾立刻答应,因他说“多谢金兄好意,只是,这事还要问一下拙荆。”那金同仁便笑起来,“正是正是,小弟也正好拜会一下嫂夫人。却是顾兄你太过小家子气,从不肯让咱们兄弟见见嫂夫人……”因走得近些了,他还要说的那些荤话却是临时咽回了肚子。 这金同仁言行轻浮,姜淑云并不喜见,可见他走过来却还是少不得施了一礼,笑着寒喧了几句。那金同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话也很是有礼,可一双眼往站在姜淑云身后的李玉娘、小英两个年轻女子面上扫时却流露出几分轻薄之意。 因见小英是双丫髻,又衣着简朴,他便知是婢女,一眼扫过去便是。看了眼素衣淡妆的李玉娘,他却笑着侧过头去,在顾洪耳边低声道:“这位,便是顾兄新买的那个妾吧?生得果然有几分颜色……”说着,又转过头来细细看了两眼。目光一凝,他的笑声微顿,声音里却透出几分疑惑,“这个娘子,好生面熟啊……” [[[cp|w:136|h:200|a:l]]] 第三十八章新夫旧夫(半章) 第三十八章新夫旧夫(半章) 第三十八章新夫旧夫 夜晚的西湖,柔媚如同含情脉脉的少女。(手打小说)哪怕是再多的情思,也隐在含蓄的眼波之后,那样的含而不露,可偏偏这样灵秀之地,却突然来了金同仁这样毫不知趣的俗物。 好象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隐晦,什么是文雅,金同仁突然冒出来的那一句话,赤luo裸地勾起几个人隐在心底的隐秘,就那样变了脸色。 把金同仁的话听得分明,李玉娘下意识地低垂了头,避开他的目光。眼角偷瞥了一眼,却立刻又垂下眼帘作低眉顺目状。记忆里,实在是想不起曾经见过这个男人的事。可听他这话,再想想他的身份,便在心里怀疑从前的那个李玉娘是曾见过他的。说不定这性子粗疏,看来大大咧咧的金少东和朱子钰还真是有什么关系。 显然,有一样想法的绝不只她一个。不仅顾洪的脸色有些发沉,就连姜淑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虽然此时姬妾买卖亦属平常,可突然之间被人点出自己家的妾是别家不要的,心里头总是有些不自在。一时,顾家的人都沉默下来。 沉默中,却听得一声轻笑。竟是小英笑道:“许是金大官人从前曾见过我家李姬人呢!” 这话一说出口,都不用李玉娘瞪她,姜淑云便已经转过头去冷眼睨她。眼中的厌恶之色让本来并不自觉说错话的小英刹那白了脸色。金同仁却似未觉,只淡然笑道:“那倒真是有可能……”又看向顾洪,邀约道:“顾兄,这便请嫂夫人一起夜游西湖吧!” 姜淑云口齿微动,原是想婉拒的,可看了一眼顾洪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虽然金同仁并非出身书香名门,为人更是为她所不喜。可现在这年头什么最管用,她却是一清二楚的。虽说是出身书香门庭,可多年持家,她已无半分酸腐之气。虽然仍然一如既往地倾慕丈夫的才华,却更知那些时不时被文人斥之以鼻的铜臭之物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只是一个转念之间,她就已经认定结交金氏,对丈夫益处胜过坏处,也就微笑着点头,柔声相谢。 虽说金家的画舫就停在湖边,可因为岸边水浅,其实离湖岸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坐了小舟,一行人缓缓靠近那艘足有二十米长的画舫。远看,只觉‘反宇业业,飞檐献献’,整艘画舫如一栋精美的小楼。近看,更觉雕梁画栋,装饰华丽,雅致中透着奢华。 成排的荷花灯,映着朱红色的廊柱,反着暖暖的光。 还未上船,就听得画舫上一阵娇笑之声。金同仁露出笑容,大船上放下的跳板还未搭稳,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船去,笑问:“人可是都来了?” 那站在船上侍候的小厮唬了一跳,扶着他怨道:“小郎,您这是急的什么呢?若真出了什么事,小的们可怎么向大官人交代呢?” “呸,”啐了一声,金同仁用扇子狠敲着那小厮的头。“你们这群小子,越来越没王法了,眼里除了我爹,就看不着旁的人了是吧?!”又哼道:“我告诉你,金家当家作主的那个早晚都会是官人我,你们这群臭小子惹恼了我,就一个一个把你们都卖到那个大食还有那个什么黑人国去。” 虽然金同仁说得凶,可那小厮却仍是嘻嘻一笑,“嗄,官人就是真的恼了小的,也要把小的卖个好地方啊!去那到处都是昆仑奴的地方,小的可是不愿,那么远小的可怎么回家看娘子呢?” “还看娘子?你想得美,那黑人国可不是占腊国,而是比那更远的海外,到时候你别说看娘子,就是做梦都要梦到一群黑女人了……”金同仁哼着,可脸上却是现出几分促狭的笑意。 ps:不是我故意吊胃口,实在是支持不下去了。两天在外奔波,感想一,千万不要乱开网银,一旦丢了卡和口令卡时销户真的好麻烦。尤其是在你急的时候,真的是让人想哭的心都有了。感想二,装修材料真的好贵,就是中低档都要好多钱。 太累了,脑子都成浆糊了。昨天因为没赶回来还断更来着,对不起大家了。以后想办法补吧。 第三十九章打赌 第三十九章打赌 芳心纷乱,李玉娘以手抚胸,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手打小说)并不是余情未了,也不是对从前还有所留恋。可是突然之间听到那人的名字,就那样难以抑制由心底泛起的心酸。 不知,那朱家是否也似金家这样全家游湖?不知可乐,是不是…… 垂下头,她只觉得鼻酸。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身后却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收敛心神,她回过头看看对她使眼色的何嫂,便会意过来。忙半侧了身,眨了眨眼,抬手拭去那一抹湿润。抬起头时脸上已露出一丝笑意。 转目细看,却是一间精致的小花厅。无论摆设还是装饰,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多宝格上的那些古玩玉器,就是李玉娘在朱家时也没见到这般精美的。自然,以她的眼光却是看不出真假贵贱的,只是觉得这里的每一件物件,都是精巧无比,却是极符合女子的审美观。心里一想,便明白这必是专接待女客的地方了。 听得男人的说笑声,她转目看去,才知靠着东面的那一面并不是墙,而是一幅八面屏风。上面绘的是八大美人。虽未注明,可看着却也知是历史上极有名的几个美人。 “这个明明就是杨贵妃嘛,这样丰满的身材一看便知,你唬我没见过世面吗?”一个有些恼意的声音,夹杂着旁人的娇笑,却是小英和那两个婢女笑闹争执。 那两个婢女也似主人一般灵牙利齿,小英虽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可到底是人单势弱。心中气恼,一回头,却是看到李玉娘。立刻眼睛一亮,喊道:“玉娘姐姐,你快来告诉花叶、花萼两姐妹,我说的可是对的。” 李玉娘闻言一怔,虽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可小英这样喊,她倒不好拒绝。不管在家怎样,在外总还是一伙的,自然是要同声共气。 微笑着走过去,对着那以花为名的两个少女微微一笑,还未施礼,那两个少女却已经笑着施了一礼。神态间虽不见得多恭敬,却到底比对小英时多了几分小心。自是见了李玉娘的装扮知道她并不是婢女,而是顾家的妾室。 细听了小英机关枪一样的叙述,李玉娘倒是皱起了眉。转目细观那屏风上的图画,她虽也有心偏向着小英一些,可无奈事实就在眼前,她就是有心偏帮也觉亏心。略一顿,她还是道:“小英姐,这幅画绘的并非是杨玉环。” “怎么可能不是呢?”小英立刻气起来。声音很大,瞪着李玉娘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她记仇才故意说反话。被她瞪得火起,原本当着外人的面李玉娘还想表现得和睦融洽,可这会却是指着那屏风上引起争执的美女图道: “这女子身后的宫殿还有她的衣着确是唐风。可你看天空阴云密布之状,再加上这女子剑眉星目,眼中带煞,虽是娥眉却另有一种凛然之气。而且,你有没有看到那阴云之后隐有金纹,浮现的并非凤纹而是一条金龙。所以这画的应该是千古女帝武则天而非是杨贵妃。” 一番话说得干脆,就连让小英反驳的机会都没给。李玉娘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掌声。那王香萃拍着手轻笑着转过来,上下打量了李玉娘几眼,指着屏风上另几幅美女图问道:“娘子可知另外几幅又画的是什么人吗?” 李玉娘目光一凝,却是有些后怕。虽然她心里一直都很崇拜武则天。可对于古代人来说,武则天大概是要被卫道士批判的了吧?她这么大声说什么千古女帝岂不是…… 见她低头不语。王香萃目光一瞬,忽笑道:“我看娘子刚才是胡乱蒙的,对另几个却是不知。不如我们就打一个赌,你若真是猜对了我便把这只戒指输给你……” 听到一个赌字,李玉娘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定在王香萃手上那只镶着一颗绿色宝石的戒指,很疑心这就是传说中的祖母绿。还在盘算着这么大颗的戒面能值多少钱,王香萃已经笑道:“这颗祖母绿却是从大食商人那里新购的,别说是做成戒面,就是同‘猫睛’一起镶在皇上的礼冠上都使得……” 砰然心动,李玉娘小心地用眼角看了看一旁的姜淑云。见她面色无异并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便抬起头,直望着王香萃问道:“王孺人说的可是真事?若我将这画上美人一一道明,就把那戒指送我?” “自然是真的,我王香萃虽是个女子,可从来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王香萃弯眉一笑,转向姜淑云道:“还请姜姐姐作个见证。” 见姜淑云点头,并无不悦之色。李玉娘捏了捏指尖,深吸一口气,上前指着屏风上的画道:“这女子双手持秤,却是权衡天下之意,应是女相上官;这位手持河书洛图,发盘金龙,面色阴沉,应是那位被称为毒妇的吕后……”指着画中美女侃侃而谈,一时之间李玉娘仿佛又回到现代对着客户大谈计划时的那种意气风发。虽然跑业务时大多数都要低声下气,可一旦站在台前向客户演说时她的心情还是很舒畅的,大概就是传说中所谓的指点江山的心情吧?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当她声音稍歇,便听得掌声时,李玉娘不禁有些恍惚。 王香萃笑看着她,果真从手上脱下那只戒指递于她。又转头看了看一直随在她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子,对着姜淑云笑道:“我们家这几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起姐姐的一个,真是羞煞人了。” 姜淑云笑笑,可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李玉娘也知自己又逾越了,可是捏紧了手里的戒指,却是顾不得去想之后的事情了。 屏风那边传来说笑声,虽听不甚,却是知道夹杂了几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姜淑云脸色微变,王香萃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笑着吩咐:“官人那边也开了席,咱们这头也就开席吧!”又拉着姜淑云道:“可是姐姐救了我,要不然光只我一个,听着他们男人们在那头风流快活,只一人孤守,还不闷死了。”又笑:“花叶,去和大郎说也叫两个歌伎过来给我们姐妹唱几支新曲解解闷儿,别只光顾着他们自己痛快就把我们姐俩丢在一边了……” 一时,厅里便笑成一片。出去吩咐开席的,转去那边花厅叫歌伎的,又有张罗着摆椅子的,倒是所有的人都被她一个人支使得满地转。 花厅里花蝴蝶般穿梭的人,让李玉娘暗自庆幸是被卖到了小户人家,要不然碰上王香萃这样的主母可是更不好过了。待姜、王二人坐定了,她只在另一张桌上与那几个王家的小妾坐了坐便悄然起身。拿了自制的那盏河灯往船尾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几艘画舫悠悠泊于湖面,又有小船飘过,远远的,可以看见对面那艘画舫上隐约也有几个女子正俯身放下河灯来,因是将近湖心,河灯便少了许多。偶有几朵晃悠悠地飘过,顺着水流飘远。 坐在船尾,仍能隐约听到船舱里的笑声,还有清越的歌声。可同在船舱里那份热闹相比,却另有一种恬静的氛围。抬起头,看着那轮明月,李玉娘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默默坐了许久,她才拭去眼角上的泪,取出火石,点亮了蜡烛,俯下身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河灯顺水而去,她十指交叉于胸,默默地祈祷着姥姥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虽然何嫂说河灯行于半途沉下的话就是代表亡者已经超脱,可她更希望河灯能顺利飘到对岸,那样她就可以当作姥姥已经升天去享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河灯渐渐去远,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喜悦。笑容还未消失,就突听得一阵脚步声。 她还未回过头去,那人已经慌乱地叫道:“玉娘姐姐,快、快救命啊!小郎君跳进河里了……” 李玉娘一愣,回头看到小英惊慌的表情,还有一个劲指向另一侧船尾的手指。一时也乱了分寸,不及多想便往那头跑了过去。 “小郎君?!”低唤了一声,李玉娘探头看着船下幽幽湖水,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人跳下去的痕迹。正疑心是不是已经沉了下去,却突觉身后有人靠近。觉出那人脚步一顿,手掌碰到她的后背,似乎是一犹豫,却没有用力推,反倒是大力拍了她一下,又一声大叫。 被吓了一跳,李玉娘猛地回头,便看见顾昱一脸得意的笑。“小郎君,你这是……”眼一抬,她瞥向跟过来似乎有些失望似的小英,愤声道:“你们两个是合伙一起耍我。” 顾昱一扬眉,哼了一声道:“我都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就知足吧!” “手下留情?”突然想起刚才他的动作,李玉娘在心里想想,不禁冷笑道:“小郎君,你要是想成君子的话,那些诡计阴谋的还是少学为妙,要不然以后成了小人都不自觉可就丢了顾家的脸了。” “你说什么?”顾昱大怒,“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早知道刚才就推你落水了……啊----”掩住嘴,他转着眼珠看着李玉娘,一幅失言的样子。 第四十章落水 第四十章落水 李玉娘也不理他,转身就走。(手打小说)她冷冷瞥了一眼擦肩而过迎过去的小英。虽然听到身后顾昱气得跳脚,却不曾回头。可是还不等她拐弯,就突听身后“扑通”一声,然后是小英的一声惊叫。心头一跳,李玉娘猛地回身,已经看不到顾昱。扫过小英惨白的脸色,她疾步跑到栏杆处往下一看,隐约看到水中有人在扑腾。 心里发慌,她正待返身叫人,身后小英已经扑上来,拖着她的手臂叫道:“玉娘姐姐,快救救小郎君……” “你莫要拉我,还不快去喊人!”被小英摇得头晕,李玉娘急急叫道:“我又不会游泳,你拉我也没有用啊!” 急切中,没有瞥见小英略低的眼眸闪过一丝异光。李玉娘只急着挣脱小英的纠缠,却不想小英突然把手一松,因为惯力她便往后仰了下,还好及时扶住栏杆,半侧了身,她还未完全站稳身,身后就突然有人撞上她。一个站不稳,她的身体倒栽着往下掉去…… 隐约的,听到小英惊恐的叫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小郎君落水了……” 耶,连提都没提她…… 抹糊的念头刚闪过脑子,她就觉整个人沉入水中。水呛入鼻腔,喉咙也痛,她无法呼吸,双耳嗡嗡作响,只能凭着本能扑打着手脚,极力想要往上浮。因为痛,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去动作,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似乎是勾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死死地拽住。然后,意识渐渐开始不清楚…… 当李玉娘清醒过来时,身下已经是干净的被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湿的。有些茫然地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动了下干涊的咽喉,慢慢爬起身来。 获救的欣喜一过,她的心里涌上愤怒。如果现在小英站在她面前,她都能扑过去把她生吞活剥了。竟然敢这样算计她……怒意稍敛,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在她落水之前,顾昱那小子也掉下水来着。如果是他们两个耍她倒也罢了,若不是,那顾昱那小子?! 有些心慌,她赤着脚跳下床。还未走过门口,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垂下的珠帘一晃,走进来一个婢女装扮的少女。正好和李玉娘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怔。却是那少女先反应过来,笑着一礼,唤了声“李娘子”。 李玉娘指尖轻颤,只觉得喉咙发紧,竟一时发不出声音,半晌才涩声叫出了那少女的名字。“翠儿,你……” 这少女,正是李玉娘在朱家时的贴身婢女,倒算是她来到这世界后最熟悉的人之一。突然间见到,大有人事全非之感。待心神稍定,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朱家的画舫之上。 心中感慨,竟忘了言语,直到翠儿体贴地递过一杯水让她润了润喉后,她才轻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翠儿一笑,却并不似李玉娘这样恍惚,只道:“李娘子莫要担心,金家大官人那边的船正靠过来。” 口齿微动,李玉娘犹豫了下,还是轻咳了一声道:“还请翠儿姐姐帮我请你家大郎过来说上几句话。” 目光一瞬,翠儿应了一声,却道:“我替李娘子传话过去,可大郎会不会来却不是小的能说得清的了。” 李玉娘点了点头,在翠儿转身出去之后,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抬眼看去,见旁边的桌案之前放了面铜镜,又有梳子妆盒等物,便坐过去梳理长发。还未等她将长发挽起,珠帘便被人撩起。珠子轻撞,发出“玎玲”轻响。 持着梳子的手轻轻一颤,李玉娘慢慢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正走进房中的男子身上,一时之间心中五味乏陈。 虽然无论从感情还是**上,和眼前这男人都没有关系。可,毕竟是她儿子的父亲,曾经名义上的男人,乍见下竟是难抑心中激动。 “朱子钰……”他的名字滑过舌尖,在唇边滞住。李玉娘略低下头,却是恍惚一笑。 朱子钰算不上是多好看的男人,没有陆五的英武,没有陆七的俊俏,也没有顾洪的文雅之气,又不象金同仁那样的令人可亲,可是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却绝不会就那样将他忽视过去。这男人,有着一双狭长的眼,就是眯起眼也掩不住的狡黠,嘴唇很薄,似乎是在明昭着他的寡情,可是鼻子很挺,一张脸也是耐看,大概从前的李玉娘也是喜欢看这张脸的,要不然也不会就那么沉溺进去忘了分寸吧? 虽是心中千回百转,可其实不过是那一眼之间,一眼望过,李玉娘便起身盈盈一拜。“玉娘见过朱大官人。” 眉轻轻挑起,朱子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下头的李玉娘,沉默片刻却是笑了。 “起来吧,从前倒不知道你是这么守礼的人。”在李玉娘退开一步,看似平静地望着他时,朱子钰却是默默地打量她。片刻后,才勾起唇淡淡道:“你瘦了些,也黑了些……可是顾家不好?”声音一顿,他又道:“我还道你见了我,就会立刻扑过来抱着我哭泣呢!却不想玉娘竟对我这样冷淡……” 李玉娘抬起眼,细细观察着朱子钰的表情,却是仍然看不透这个说着哀怨话语似乎是在诉苦,却仍是一脸平静的男人的真实思绪。心中暗暗警惕,她柔声道:“玉娘若真是那般痴缠,大官人可能反倒要生厌了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带出一丝嘲弄。男人真是奇怪,有时候生怕被他抛弃的女人缠上身。可一旦那女人不曾理会他,他倒又要失落了。 “不能一直侍候大官人,是玉娘命薄,也怨不得旁人。”故作幽怨地看着朱子钰,她又委婉地道:“玉娘请大官相见,一是要多谢大官人今日相救之恩。二是想问那孩子……” “孩子?就是那个你晕过去都要抓在手里救起来的顾家小子?”不知为什么,朱子钰突然笑了下,“你放心,他很好,现在正在花厅吃东西。” 李玉娘一愕,有小小的愧疚。知道身在朱家的画舫后,竟一时忘了顾昱那小子。不过什么救不救的……是有些误会吧?难道?眼睛蓦地圆睁,她心道难道就那么巧,无意中的乱抓都能抓到一个大活人在手? 虽然心知肚明可能这些人把事情都想左了,可李玉娘却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反正顾昱那小子也没什么事,她又何必多费那个口舌。 近前一步,她急切地道:“你明明知道我问的并不是顾昱,而是可乐……不,我是问我儿子。” “你儿子?”睨着她,朱子钰敛去脸上的笑,淡淡地道:“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以免被人误会了。” “被人误会?什么误会?谁来误会?朱子钰,你怕我的身份丢了你朱家的脸是吧?可是我告诉你,我儿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就算是你现在分开我们,不让我见他甚至不告诉他他的亲娘是谁,可总有一天,我们两母子还是会相认的。” 嘶声叫着,在朱子钰目光冷冷地扫过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原本还想作哀兵之策的,可是…… 深吸了一口气,她也不再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伸手在颈上一摸,却没有摸到本应该挂在颈上的小荷包,不禁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和朱子钰说话,她返身跑到床上翻着被褥,又蹲下身去看床上,再用目光四处扫视,却仍不曾看到那只向日葵形的小荷包。 “我、我的荷包……”有些结巴起来,她茫然地转过身,却看到朱子钰用指尖挑起一只荷包。“是这只?”以手掩了下鼻子,他轻哼道:“就算翠儿洗了十几遍,我仍觉得有一股子湖底淤泥的臭味。” 也不理他是在嘲弄还是在轻蔑,李玉娘扑上前一把夺过那只荷包,捧在掌心,如获至宝。 朱子钰默默地看着她,目光微闪,眼中闪过什么却是一闪即逝。 “他,”李玉娘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我儿子可在船上?” 皱眉,朱子钰沉声道:“不是说过莫要再提了吗?玉娘,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要是想以后好生过安稳日子,你还是只当没有生过那个孩子吧!” “让我当没有生过那个孩子?”李玉娘红了眼,提起那只荷包,尖声质问道:“你若真是想我绝了那份念想,又为什么要把那孩子的胎发缝在荷包里与我?” 目光一黯,朱子钰沉默了片刻,才平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胎发什么荷包,我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明明就是……”声音一顿,看着朱子钰冷沉的脸色,李玉娘颓然后退,跌坐在床上。到底也是相处过一段,这男人此时分明已是心生不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再咄咄逼人,她垂下头,泪水缓缓流过脸颊。“昔日恩爱之语言尤在耳,你的心怎么就能变得这么狠呢?” 听她低泣,朱子钰的脸上也现出一丝黯然。略一迟疑,正要说话,却突听外面翠儿低声唤道:“大郎,金家的船已经靠过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来。”应了一声,朱子钰扭头看了一眼李玉娘,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李玉娘抬起头,瞪着朱子钰背影的眼中隐现恨意,可口中却是哀声求道:“就算不让我见不让我认,你也该告诉我那孩子的名字……” 第四十一章新知相对 第四十一章新知相对 第四十一章新知旧故 脚步一顿,撩开珠帘的手僵了一下,朱子钰没有回头,只低声答了一个字:“熙。(手打小说)” “朱熙?”李玉娘默念一次,眉毛不禁挑起来,这句怎么这么熟啊?突然脸色一变,她急问道:“是哪个熙字?” 有些不解地扭头看她,朱子钰到底还是和声道:“熙怡之熙,取其光明吉祥之意。” 眨了下眼,李玉娘算是安下心来。隐约记得那个理学大家,中国女人的大敌朱子的名字就是发这个音,虽不知他的生年死祭,却知道那人也是宋朝的。刚还突然害怕起来。要是自己真生出那样的儿子,还莫如不要惦记的好了。 轻轻拍了下胸口,李玉娘涩声问:“他----好吗?” 这一次,朱子钰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冷了一张脸,摔了帘子出去。 静默了一会儿,李玉娘抬手抹了下眼睛,匆匆挽了头发跟了出去。 都不用找人带路,光听声音就知道人都聚在哪儿了。人还未走进花厅,就听到哭声。是姜淑云的声音,一改平日温婉之貌,正抱着顾昱哭得涕泪交下。一旁,王香萃低声劝着,无非是说些“人没事就好”的话。 而另一旁,朱子钰却正与金、顾二人抱拳施礼。 顾洪心知面前这男人是哪个,虽然是真心感谢他救子之恩,可脸上却难免有些讪讪的。倒是金同仁,混似甚事不知,笑着和朱子钰打哈哈:“老朱啊老朱,枉我白认识了你一遭,怎的竟这么小气,请白行首来舫上作耍却不喊我这个至交好友?!若不是赶巧出了这档子事,怕我们绕了西湖一圈也逮不着你的影了。” 朱子钰一笑,抱拳道:“确是我这做哥哥的疏忽了,改日定设宴请罪。” “改日作甚?俗话说得好,择日不由撞日。既这么巧上了一艘船,何不就些摆上酒席,再请了白行首作陪,咱们兄弟几个乐呵一回。”也不等朱子钰回答,他已先扬声喊道:“还不快回咱们的船上请了张大官人他们过来,就说老朱请他们来吃酒呢!” 旁的人还未怎样,金同仁之妻王氏却先恼起来。抬眼瞥她,嗔道:“好不晓事的汉子!难道没看到顾家嫂嫂还这般伤心,竟说出要吃酒的话来。这般没心没肺,真是让人无语……” 被王香萃这样一说,金同仁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挠了挠头笑道:“嫂嫂莫要恼我,难得新朋旧知相聚一堂,我是欢喜得乱了分寸。” 姜淑云抬起头来,用帕子拭了下泪水,虽然放开了怀抱,可却仍是用另一只紧紧地牵着顾昱的手。“我素知贤弟生性豁达,赤子之心未泯,现在又怎么会怪贤弟呢?倒是我适才失态,叫贤弟见笑了。”温言浅笑,虽脸上尤带泪痕,姜淑云却已经又是一个温婉淑女。甚至极其自然地唤着“贤弟”,说话用字,都像是和金同仁认识多年,相交甚深的至亲。 王香萃柔柔地笑着,可望向姜淑云的目光却多了些什么。方才虽然相谈甚欢,可其实不过是些表面的应酬。光是看到顾洪,她就已经觉得这顾家不必太过深交了。哪怕是丈夫曾经夸过顾洪学识过人,今科有望高中,可那样一个不通世务的文人就是高中也未必能在仕途走得多远。可是看这位顾家娘子说话行事,或许,顾家倒也未必不会成为助力。 这样一想。在姜淑云笑着拉着她的手笑劝“只当看嫂嫂我的面子,莫恼他了”时,她便笑着应下。亲亲热热地拉着姜淑云嗔道:“也罢,你们这些男人便在这里喝酒,我却要陪嫂嫂回我们船上作乐去了。”又用帕子掩面笑道:“郎君,你这边自有白行首作陪,那头画舫上的小姐们你可是不想了吧?!” 金同仁一笑,“我若说也叫她们过来作陪,娘子怕要揪着我的耳朵骂了。” “呸,鬼才理你要怎样取笑作耍呢!”虽是在嗔怪,可王香萃脸上眼波流媚,却不曾有半分恼意。 这金氏夫妇一对一答,听似玩笑,可却是叫人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放松下来。真是叫满厅的人俱都会心一笑,深觉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得还真是有道理。 厅里笑着说要回去,外面那头画舫上原本的客人也已经过了船。传唤之声传来,厅里的人便都抬起头来,一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在厅门处。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一脚迈进厅里却并未完全进来的李玉娘身上。 原本刚刚放松表情的顾洪脸上立刻绷了起来,连眼神都有些不对起来。姜淑云目光一闪,却是松了顾昱的手上前拉了李玉娘,和声道:“可是苦了你,玉娘。我都听那传话的姐儿说了,说是你被救上来时仍紧抓着昱儿不曾撒手,还要解了昱儿的衣裳才能把你们分开。”哽咽了下,她拭着泪,倒真是动了几分真情。“若不是你,昱儿这遭真的可能……我、我代顾家多谢你了!”说着,便要俯身施礼。 这一礼,李玉娘却是万万不敢生受,忙伸手拉了姜淑云,自然倒先矮了半截身子。“娘子莫要折杀了玉娘,玉娘受不起娘子的谢字。莫说玉娘身属顾家,救小郎君那是玉娘的本份。再说,娘子是知道玉娘的身子……”垂首黯然,她低声道:“小郎君那般可爱,玉娘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有事呢……”声线低沉,透着那股子散不去的忧郁,倒真是打动了姜淑的心,为之动容。 一旁的王香萃便笑着上前拉了她们两人。赞道:“这可是好!顾家主母是贤妇,小星是义女,这般的和乐融融,真乃闺阁之中一段佳话。你们这么谢来谢去,倒真是让我这个旁人看得眼热了。” 她这样一说,原本沉默的顾洪便下意识里挺起了几分腰杆。笑着温言相询:“玉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玉娘在心里暗骂一家子伪君子。刚才怎么没见你们两口子关心一下问问我是死是活?这会儿倒来装好心了。 却柔柔一笑,摇了摇头,回了顾洪一个喜中带怯的笑容,眼神却不曾飘移半分,只定定的落在顾洪一人面上,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顾洪一笑,抬眼看看朱子钰没什么表情的脸,背脊挺得更直了。 恰是这时,门外小厮引着金家的客人进来。却是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 “张大官人,”最先说话的竟不是金同仁,而是一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甚至有些冷淡的朱子钰。此刻笑如春风地迎上前,招呼道:“却原来张大官人和二官人是应了金贤弟之约。若早知道金贤弟是请两位,我便厚着脸皮去叨扰一杯水酒了。” 笑容微微一滞,金同仁摇了摇扇子笑道:“早知道老朱你抢先请了白行首,我和两位张兄可早就过来你这儿闹你了。要知,咱们白行首的名声可是响亮,就连两位张兄在京里都有所耳闻,还说此次来杭州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江南第一美人呢!”说着,和朱子钰目光一对,同时笑出声来。 这样一来,厅里的人倒都心知肚明了。这两个姓张的大概是京里出来的豪商,金、朱两家却是同时想要拉拢他们。金家虽然技高一筹把人请到了,却偏偏被朱子钰截住了张姓豪商最想见的白行首。而顾家老小,却纯粹是这杭州城中两大商贾之争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即便是没有顾昱落水这一出,金同仁最终也还是得登上朱子钰这艘船的。 一想明白此中关节,顾洪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姜淑云却突然插嘴笑道:“原来两位张大官人竟是从京里来的,可巧我家官人明年要赴京应试,倒是可以向二位打听一下京中情形了。”她这一插嘴,顾洪的脸色便缓下几分来,原本还想找借口告辞,这会儿也不提了。 于是,几个男人便又分席而坐,传酒菜的传酒菜,唤歌舞的唤歌舞。王、姜二人便也笑着往外走去,还未出得门却,便听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香风过处,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自外而入。 俗语有云: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抬眼看去,这一身白衣的女子乌发如云,红唇如樱,雪玉一般的肌肤,腮上却飞着淡淡的红霞。因着那一身的白,越发衬得颜色姣好,容貌如花。更吸引人的却还是她那柔媚的眼波与那妖娆的风情。这位白行首,真是见一次就觉得她美上一分,好似这世间活得最滋润的就只她一人般。 饶是姜淑云自负为人大度,可看到这娇媚的女人,总还是有些别扭。那白行首却似未曾见到姜淑云面上那难掩的不悦。盈盈一拜,却笑道:“小女子见过几位娘子。”又看向王香萃道:“金家娘子近日可好?上次还未及谢过娘子的厚赏,实让我心中不安。” 王香萃面上带笑,可眼中却是未掩那一丝轻蔑之意。“既是赏你的,你便收着好了。我家官人叨扰白行首处甚多,我自然也是该表示一下谢意的。” “既是如此,那白薇便生受了。”神情未变,白薇仍是一脸媚笑。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李玉娘脸上,却是微微一怔之后竟点头浅笑。 第四十二章妾婢对质 第四十二章妾婢对质 李玉娘先是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手打小说) 来自遥远未来的她对于官伎这个古老的特殊职业,好奇多过轻视。尤其是当她并不象在场的另两个女人一样同眼前的女人有“夺夫”之恨时,望向白薇的目光就更显清澈。 显然白薇也是感觉出她并无恶意,这才点头浅笑示意。虽然不过是微微的一颌首,可看在姜淑云眼里,却是异样的刺眼。 低哼一声,她沉声道:“玉娘,该走吧!” 知道姜淑云的不悦,李玉娘不敢多言,甚至没有去对那位艳名远播的美人微笑致意,便随在姜淑云身后往外走。 白薇抿唇一笑,身体向旁侧了下,似乎也并没打算再多事。可就在这时,原本跟在她身后进来却俱被她艳光遮掩的女人中突然有人向前迈了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句。 白薇挑起眉,脸上的笑容一敛,突然出声道:“原来这位娘子竟是那个以柔弱之身打得顾二头破血流的烈女啊!” 声音清朗,一如她唱曲儿时的清亮,整个厅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听出她声音里那隐含的嘲弄与薄怒。 无暇去看那头那几个男人都是什么反应,单只看眼前姜淑云沉下的脸色,李玉娘也知道顾洪那边大概也脸色不好看了。 事情已经过去已过半月,她实不解为何这白薇竟也知道这件事又突然在这时候说出来。可是,那样带着恶意的冷笑和冰冷的目光却是让她不能也不容她忽略地直逼过来。虽然明知道谈论那件事令顾家夫妇都会为之不悦,心生不满,李玉娘还是挺直了背脊,抬眼平静地望着白薇。淡然回道:“不知白行首有何见教?” 美目流波,白薇上下打量了李玉娘两眼,忽然轻笑道:“娘子今日清高自傲,将我姐妹踩于尘泥。只望娘子日后莫要跌落云端,有求于我等下溅女人之时……” 她的声音很低,柔似情人间的低昵,李玉娘却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还没等她横眉竖目冷对这挑衅的女人,白薇却已经笑着转身往花厅里走去。迎着看向她的几个男人,笑得千娇百媚,浑似刚才刻薄冷厉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李玉娘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奈。瞥见姜淑云看向她的目光,便低下头去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姜淑云看着她,也不说话,拉着顾昱就往外走。倒是王香萃,在从李玉娘身边走过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心知这会儿姜淑云大概是在生气了。再怎么说打顾润那件事都算是家丑,现在闹得似乎人尽皆知的样子,顾家夫妇也是颜面无光。 缓步退出花厅,忍不住回过头去匆匆一瞥,只见厅中白薇正同那几个女子纷纷落座,厅中*光无限,莺语娇啼,没有人向这边投来一瞥。 一时之间,心中隐隐郁着闷气。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一人。她恍惚了下,抬脚往翠儿那边走了两步,却不想那翠儿竟似看不到她一般,扭身往他处走去。 低了头,李玉娘苦笑了下,到底还是无声无息地随在姜、王二人身后,往船头的踏板走去。 刚才一阵忙乱,她也没有太留神注意跟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会儿踩着踏板回到金家的画舫上,她才隐约觉出有些不对头的地方来。好像有些安静啊,没有那个总是在和她唱反调的声音了。 目光一转,果然并没有看到小英。虽然有些奇怪,李玉娘却也未多事询问,沉默地跟着走进了厅里。她的眼角不禁一跳,有些发怔地看着正跪在地上正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她的小英,一时反应不过来,连何嫂关切地迎上来拉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那王香萃目光一转,笑道:“闹了这么久,嫂嫂和侄儿又惊又怕,想是也倦了。反正他们那头大概也要闹到后半夜了,不如嫂嫂和侄儿就在这船上先行歇了吧!”也不待姜淑云回答,她便站起身来吩咐人去收拾后面的寢室,又叫人去烧些姜汤,准备些吃食。“嫂嫂先歇歇,我去看着那些婢女收拾好了便转来。”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姜淑云也知道她这是找个借口避开以便顾家人说话,便也不刻意谦让,只是笑着送了王香萃出去。送走王香萃,姜淑云静默了一会儿,听得门外静悄悄的,显然那些婢女也是被支使开了。 脸上的笑骤然敛去,姜淑云沉下脸,突然一声断喝:“跪下!” 被她一声厉喝吓了一跳,李玉娘怔怔地抬头,一时不知这又是唱的哪出?莫不是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有意救顾昱的? 她这边忐忑难安,那头顾昱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而姜淑云瞪着顾昱,又是心痛又是气恨,眼泪就那么簌簌而落。 “你自己说,可是做错了?”涩声问着,姜淑云的声音也哑了。原本还想撒娇耍赖的顾昱便现出惶恐之色,跪行几步,扑在姜淑云的膝前,哭道:“娘,是我做错了,我、我不该顽皮……”目光微微闪烁,却是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另一头的小英,神色颇为奇怪。 “你……”姜淑云哭着推了他一下,虽是气极,手上的力道却仍是极轻。“昱儿啊!你是顾家的长子嫡孙,更是爹娘的心头肉,娘以后就全指望着你了,你、你就当是孝顺娘,以后莫要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顾昱不敢分辨,只是低着头连声认错。见他认错,姜淑云渐渐收了泪,拉他起来。推了他一下,道:“去谢过玉姨,若不是她今天拼死救你,后果不堪设想。” 顾昱闻言一怔,看看李玉娘,不甚情愿地上前。敷衍地施了一礼。姜淑云在旁看着,挑起眉沉声道:“昱儿,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就要知恩明理,有情有义,玉姨是你救命恩人,你这辈子都要感恩……” 顾昱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什么恩人……” 虽听得不太清楚,可看他神情,姜淑云不禁有些生疑,突然目光一转,盯住跪在一边的小英。 虽然没有厉声呼喝,可那冰冷的目光却让小英瑟缩了下。身子一歪,李玉娘也便看清小英红肿的半边脸。显然姜淑云下手的时候没留半分力,说不定那时候连生吃了小英的心都有了。 姜淑云冷眼看着小英,又转目看了看李玉娘,突然冷冷地道:“小英,你再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你究竟是怎样失职害小郎君落入水中的,还有玉娘又是如何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的事情都好好再说一次。” 李玉娘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过来。怪不得姜淑云一早就认定了是她救顾昱的。原来是小英推她落水,又怕承担责任,一早就给她安上了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号。 眼看着小英抬眼看向自己,眼底又是怨又是恨更多的还是怯意。李玉娘忙上前一步,劝道:“娘子莫要再气了。小英也不过一时贪玩,才没有照看好小郎君的。其实,无论是小郎君还是小英,都是一片善心,想要去船尾放河灯才不慎闯出这样的祸事。就请娘子念在他们也是存心为善的份上,不要再气他们了……” 虽然情辞切切,句句都象是在为小英开脱,可李玉娘那话的真正意思却是在提醒这两个。现在想说真话?晚了些啊!难道你们还真敢说是为了耍她,想把她推下水去才跑到船尾去的吗?要真这么说,事实可就更热闹了。 小英目光闪烁,也知道不管是怎样自己都是脱不了干系,与其坦白是她把李玉娘推下水背个杀人不遂的罪名还不如就坚持谎言呢!一咬牙,她仰着脸哀切地道:“娘子,都怪小英不好,才害小郎君受苦了。”又转头看着李玉娘,深深拜下,“还好李姬人救了小郎君,要不然小英就是死一百次都赎不回今天的罪过……”眼角上挑,她小心地掩去那丝怨毒之意。怎么,就这么晦气呢!竟让这贱人被人救起……可恨! 目光扫过一跪一站的两人,姜淑云虽然仍有些狐疑,却一时找不出什么破绽。皱了下眉,又转向顾昱。“昱儿,玉娘说的可是真的?你和小英真的是为了放河灯才去的船尾?” 顾昱“啊”了一声,点头。虽然脸上表情没什么,可心里这个郁闷。可惜再怎样,他都是不敢说真话的,今次倒真是成了吃黄莲的哑巴,有苦都说不出了。 姜淑云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才抬眼看着李玉娘,沉吟道:“起来吧!何嫂,你们且先退下……” 她这话一说出来,小英明显松了口气。又磕了个头,谢过姜淑云后她才爬起来,跪得久了,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站得近的,却是李玉娘和顾昱,李玉娘是想都没想过要去扶她,可不知怎的,平素和小英关系颇好的顾昱竟也没有伸手。还好小英自己站稳了身,一拐一拐地往外走去。李玉娘转了身,正要往外走,身后姜淑云却突然出声道:“玉娘且留一下……” ps:觉得自己不是做大事的人,心理素质不行啊!原本说好的过户时间又推了一个星期,心里这个没底,慌慌的…… 推荐主站的一本书: 《重生神犬》 作者:天道勤奋 第一次看到这样居然重生成狗的书,感觉很新颖。 [bookid=1695698,bookname=《重生神犬》] 第四十三章 对话 第四十三章对话 第四十三章对话 “你没有完全说实话!”姜淑云的声音很低,可是听在李玉娘耳中,却好似晴空炸雷。(手打小说) “她知道了……”心头惊慌一闪而过。李玉娘强自镇定下来,抬起头,脸上仍是柔顺的笑容,“玉娘不知娘子所言何意。” 姜淑云抬眼看她,微眯起了眼,“我不管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也不理你究竟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有所顾忌或者是要坦护谁。就算你并不是存心救昱儿也罢,终归还是你救了他。就冲这,我感激你……” 声音一顿,她笑了下,却隐约有一丝怅然,“一个女人活了一世,总是为三个男人而活。年幼时是为父亲活;年青时是为夫君活;年长时又为儿子活。我虽不敢自喻孟母,却也希望能成为儿子的榜样。”望定李玉娘,她沉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待你很好,就算未必会真的情同姐妹,却也绝不会苛待你半分……” 李玉娘听到这里,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可看看姜淑云看人心平静的面容,却又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在姜淑云挥手示意她退下去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身望定姜淑云,“为父母,为丈夫,为子女……娘子,难道女人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为自己而活?”姜淑云目光一亮却很快就又黯了下去,没有回答李玉娘的问题,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李玉娘转身出去。低下头,幽幽地笑出声来。 出了花厅,却只看到何嫂一个人。见到她出来,何嫂便迎过来拉着她仔细打量,正要说话,却听得里面姜淑云轻唤了一声“何嫂”。匆匆应了声,何嫂拍了拍李玉娘的手,示意有话等她出来再说,便推门而入。 李玉娘在门口站了两秒,侧了下身子想要聆听却又觉得有些不妥,索性转身往外走去。 转到船头处,却有声音顺风传来。 “小郎君,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熟悉的声音让李玉娘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往檐下靠了靠。只听得小英低泣道:“都怪我,一时吓傻了才没有及时拉住你的手。看着你掉下水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你现在平安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我早就找根绳子吊死在娘子面前了……” “小英姐姐,你莫要哭了……”顾昱低声劝着,声音里透出一种焦躁。听得小英的哭声渐歇,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疑问:“小英姐,我也知你是被吓坏了,所以我并不怪你没有及时拉住我这件事。只是,为什么跳下水救我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女人?!” 小英的哭声突止,但立刻就又响起来。“小郎君,小英在顾家五载,可算是看着小郎君长大的,难道你竟觉得我对您的好比不过那个才来了两个月的女人吗?” “不是,我……”被她哭得心烦,顾昱恼道:“算了算了,你莫要再哭,我什么都不问了。” 听得顾昱跺了下脚,似乎有要往这边转来的意思,李玉娘忙抽身离开。回到花厅门前,正好看到何嫂至花厅里走出来。抬头看到李玉娘便微微一笑,可脸色却很难看。李玉娘问,她也不答。只是问道:“可曾看到小英?”见李玉娘摇头,她便一拍大腿,恼道:“这死丫头,都说过她多少次了,莫要想太多,做太多,现在可好……”瞥了李玉娘一眼,何嫂骤然收声,抿了下唇,却是一声长叹。 转目看了一盡紧闭的房门,李玉娘皱起眉。虽然好奇姜淑云到底是对何嫂说了什么,却不好太着痕迹地追问。只是想来,大概谈话的内容是与小英有些关系的,要不然何嫂也不会一出来就想着找小英,又是这样的言词。 心里暗自思忖,可转目看到走过来的顾昱和小英时,李玉娘仍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就是看小英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异色,反是小英看她时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知是否是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晚上,顾家的人大概没有一个是睡得好的。至少,在李玉娘看来,第二天祭祖的时候,个个都略带倦容。就是李玉娘自己,也是偷偷打着哈欠。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夜生活了,兴奋里还觉疲惫不堪。果然,人一旦适应了一种生活模式,再想回复从前的习惯都没觉困难。 从十五到三十,顾家的生活很是平静。或许该说这种平静是一种被强压下来的平静。眼看着进入八月后就是秋试,这时候的顾家,容不得任何风浪,所有的事情都得等到顾洪参加完秋试后再说。每天晚上看到对面书房里亮着的灯时,李玉娘都觉得自己算是有幸得以见识到古代高考备战是个什么样子了。只不知姜淑云亲自下厨做的那些个补汤究竟对顾洪的学业是否有所帮助,那些之乎者也还是那么生涩难解的文章,怎么听起来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呢? 八月初一,贡院封院。八月初五,考生入场,一试三天,期间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小小的夹间之中,不得走出贡院半步。 此时的科举制度还未如明、清两代一般苛刻严谨。此时的秋试又称州试,无论考试时间、出题还是监考,俱由本州府官做主。而且只需考一场三天便可,不像明、清两代是连考三场。 初五日,三更天时,顾家所有的人便已经起身,甚至何嫂一更天时就已经起身准备吃食。 天色沉沉,烛光融融,姜淑云亲自捧了食盒置于案上。坐在顾洪对面,并没有象平时一样退开。而是举筷将碟中吃食夹到顾洪面前,“竹笋,祝郎君顺利;枣糕、棕子,愿郎君早日高中;香葱一束,使郎君耳聪目明……”食盒中并不全是熟食,比如葱、菜头什么的却不过是要取其寓意,要个好采头罢了。 这边顾洪笑着一一应了,举筷进食。姜淑云又唤了李玉娘帮手,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顾洪要带进场中的东西。一样样,一件件,原本之前都是看过的,可这会儿姜淑云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从装东西的篮子到砚台、毛笔、甚至是已经放好的吃食都又打开油纸包看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错漏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李玉娘背过身去,听到姜淑云叮嘱顾洪莫要穿带夹层的衣服。虽是天气渐冷,多穿两件单衣就是,以免学官斥令拆开夹层检查引起麻烦。很没做妾为主担忧的自觉地掩面打了个哈欠。 临出门时,姜淑云唤住顾洪,在他衣领处别上了一枝桂叶,却是取折桂高中之意。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次,伸手拂了拂他的衣襟,才笑着道:“我近日身子渐重,就让玉娘为我送郎君进贡院吧!” 李玉娘闻言一怔,打了一半的哈欠险些让她噎到。不只是她,就是顾洪也狐疑地看她,“为夫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送呢!娘子自在家中休息便是,就是玉娘也不用送的。” 李玉娘暗暗点头,偷瞄着姜淑云,一时分不清她是清心还是假意。虽然这半个多月来,姜淑云是真的待她极为友善,可谁知她现在这一出又是玩的什么花样呢! “我知郎君不用人相送,可,我很想知道郎君进贡院时是怎样的情形。郎君就容我任性这一次吧!”姜淑云微笑着,手下微微用力,原本还想往后面躲的李玉娘不得不站了出来,乖乖地迈出门,走向正候在外头的马车。回过头,门前挑出的灯笼,晕光淡淡,映着站在门前的两人。虽是光线有些暗,她却分明看清小英既妒且怨的表情。只是,姜淑云那淡然的笑,她只觉得无法看透…… 一路无语,李玉娘是不知说些什么,更觉得自己实不该同顾洪过于亲近。而顾洪心心念念俱是秋试之事,自然也想不起要和自己的这个妾连络感情什么的。 贡院与州学相连,俱是在凤凰山右。马车徐徐,虽行得不快,可抵达时,天色仍未大亮。 远处的天边刚刚透出一道白,贡院门口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来应试的士子,三三两两的聚首交谈;来送行的亲眷随从低声叮嘱;也有赶早来卖吃食的小贩,虽是在叫卖,却似不敢惊扰了这书香圣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叫着:“粽子,热乎乎的肉粽,吃了粽子包您高中……” 松柏森森,远处的飞檐既高且翘,却并非贡院或州学,而是孔庙。贡奉了华人几千年儒文化的宗师,成为了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圣殿。 虽未进入,可光站在附近,似乎就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庄严肃穆之感。虽然周遭的人很多,可却仍然让人觉得宁静而安详。 顾洪停下脚步,回头挥了挥手,“就送到这里便是,莫让马车等急了。” “大郎莫担心我了,既是娘子吩咐了,我就得看着大郎入了贡院回去才能和娘子有个交待。”李玉娘微微笑着,看顾洪目光转处,微微皱眉,便道:“大郎不用理会我,我只要在旁看着就成。” “也没什么,至多不过是几个在州学的同窗罢了了。”顾洪笑了下,想想,还是道:“你且在此候我,我打个招呼便回。” 李玉娘应了一声,看他转身而去。便转目四下张望,倒有些佩服那些正相聚低语的士子来。这可算是比高考还重要的考试了吧?可见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样子。 正想着,却突听一个熟悉的女声。杂在那些陌生的声音里却是格外清晰。 第四十四章 大宋科举 第四十四章大宋科举 觅声望去,果然是熟悉的人。(手打小说)华车骏马,锦衣丽服,奴婢成群,虽然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可光是这样的奢华排场就已经够吸引人的目光了。 此时,王香萃正倚在车门上,俯下身来笑着在金同仁的发髻上插上一枝桂花叶。“愿郎君此去折桂而归。” 金同仁闻言哧地一声笑出,“娘子倒是看得起我,这话你若是同老头子说他可是爱听,为夫我还是免了吧!” 掩面轻笑,王香萃眼波一转,脸上却是现出几分媚意,“我倒不求郎君让我做什么夫人安人的,只要郎君莫要在贡院中觉得无趣了在卷子上画什么美人图气病了阿翁,我就要烧高香酬谢神明了。” “娘子可是吃醋了?”金同仁挑眉轻笑,手一伸,把王香萃拉得更低几分,附在她耳边细细低语。 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惹得王香萃双颊飞红,举拳在肩上捶了下,嗔道:“孔庙之前也这般没正形,也难怪阿翁气你了。” 金同仁一笑,也不多说。冲着王香萃挥了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王香萃含笑望着丈夫的背影,略低了头,静默了片刻,嘴角溢出暖暖的笑。若有所觉地侧过脸去,她的目光一凝,嘴角笑意顿了下,立刻又笑得更深。虽然没有下车,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坐回车中,原本趴在车窗往外张望的花叶已经放下帘子。对着王香萃轻声道:“娘子,那女子就是原本朱大官人家那个被主母卖掉的妾。那日在画舫上我就瞧着觉得眼熟,后来抽空问了他们家的翠儿,果真就是。”说着,又仰起头有些得意地道:“奴婢的眼力就是好吧!” 瞥了她一眼,王香萃却没有似往常一般被她逗笑。“你啊!莫要被我宠得得意忘形,什么话都往外乱说。那朱家娘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小心你乱说话被她知晓割了你的舌头……” 捂住嘴,花叶一双大眼转来转去的,却没半分受惊之意。见王香萃抿唇浅笑。她才放下手,故意抱怨道:“娘子就知道吓唬奴婢。” “吓唬你?”抬手戳着她的额头,王香萃笑道:“你当这世上有几个像你家主母这样宽容大度的女人呢?就你这个小样儿,要是到朱家娘子手底下,一早就被打发卖得远远的还是你命好,要不然……”呵呵笑了两声,她也不再说下去。反身撩开了帘子,看着远处看似有些孤单的身影。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 站在柏树下,正抬手搓着手臂的李玉娘正翘脚眺望着远处,试图从那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背影中找出顾洪来,完全没有想到在那辆车中,有两个女子正在议论她。 进了八月,早晚便有些凉意。虽然换了厚些的背子,可这会儿站久了却还是有些冷。有心喊一声顾洪,却又怕被训。就在这时,突听一声锣声,原本紧闭的贡院大门徐徐开启。 候在门外的考生们立刻肃穆而立,自动自发地列在两旁。就连那些小贩和家眷随从也都静了下来。 自门内,走出一列人。当先一人头戴直脚蹼头,身穿绯色官服,正是杭州知州陈大人。不过,他虽是杭州城最高行政长官,今天却不能独占风头。与他并行的绿袍官员,正是主持本地教育的学官。虽平日没有太大的权利,可今天却显然比知州大人更受尊崇。 李玉娘冷眼旁观着,只觉得这一群士子真是很妙。明明科举考试就是为了做官,可真面对官员时却并没有多少畏惧之色,反倒是对学官保持了应有的尊敬。虽然现在一场肃静,可这份肃静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官威,而是因为身处贡院之外,孔庙之侧。 这般随性的文人大概历朝历代都没有了。事实上除了宋朝外也真再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公然说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样的话。历朝历代,就数大宋的文人生活得最滋润。也正因为这样的大环境,所以大宋的官员对待文人时也少摆官架子。毕竟此时没有功名在身的文人没准过些时日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何必摆架子惹人非议呢? 一番谦让后,两位主官当先往孔庙出发,脚下步伐却仍是同刚出贡院门时一样的平行,谁也不曾退半步或是抢前半步。在他们身后,一干士子极有自律精神地肃容相随。这便是在进入贡院之前的入孔庙拜祭至圣先师孔圣人。 看着长长两列人鱼贯行入松间柏林。李玉娘收回目光,四下一看,却是看到贡院门前有忙乱成一团的差人。想是在为稍后的进场做准备,又是桌子又是栏杆的都搬到了门前。在一群同样穿着皂衣的男子中间,那一道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 大概是察觉到李玉娘的注视,陆五扭过头来,看到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李玉娘也不管他那一下皱眉是什么心情,只是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在陆五旁边的差人便探头过去,嘻笑着不知对陆五说了什么,却被陆五猛地一记抽在颈子上,消了声。也不理身后一群兄弟拉着那小子过去嘻笑着开玩笑,陆五大手一挥,沉声喝了一声,竟再未向李玉娘这边看一眼。 李玉娘也不气恼,远远看着只觉得有趣。心里倒有些羡慕那些武人粗汉熟不拘礼的态度,哪顾家这样肚子里装了点墨水就那么多穷讲究的人让人过得那么累。 心里胡思乱想着,去拜孔庙的士子们陆续出来。一时呼朋唤友叫小厮,谁都想抢在前头排队入场。负着双手的顾洪被推得几乎跌倒,也不再上前,只愤愤地转回来,嘴里还嘀咕着:“斯文扫地”之类的话。 弯眉一笑,李玉娘提起脚下的考篮。笑道:“左右都是要放进去的,大郎何必和他们去挤呢!” 这头正说着,便听到贡院门前传出一声大喝:“排队排队,你们这群家伙还好意思说是知书达理的书生,贡院门前这么推推攘攘的成何体统!” 转目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差人正叉腰大喝。顾洪皱了下眉,轻嗔道:“也就只有这般时候,才容得这帮粗人这样放肆!” 知道顾洪是瞧不起这些衙役的,李玉娘也不接话茬,只是敛下眉去勾起嘴角。 说来奇怪,宋太祖也是马上得的天下。可纵通宋朝,武人却是被文人压得死死的。想来是皇帝惧怕再被哪个武将夺了天下,才把武将的地位压得很低。也正因为这样,大宋边境才会一直战乱不休,以至后来失了半壁江山,偏安江南,被后人称作“弱宋”。 虽然离得距离稍远,看不清门前是个什么情形,可光听声音就知道前面很是热闹了。 不时有士子呼喝放行速度太慢,可守在门的衙役们却只作未闻,仍是细细将每个入场的考生全身搜查。不多时,便突然暴出一声大喝:“呸,你当老子们都是没长眼睛的吗?居然敢夹带入场!”那喊话的衙役颇有些兴奋,有终于扬眉吐气之感。也不管那书生一径喊冤,唤过同伴先将那人枷了丢在一旁。 又指着有些惶惑的士子们喝道:“你们都看好了!这家伙就是你们的前……那个什么之鉴的……”原本拽词的,却一时忘了那句四字成语。那衙役回头瞪了一眼嘻笑的同伴,喝道:“总之,要是被查出夹带作弊者,别说现在没脸,就是以后也休想再入贡院。” 被他这么一喊,又看看一旁脸若死灰的作弊考生,便有人变了脸色,悄悄挤出人群来。 顾洪一面摇头叹世风日下,一面又有些惶惑地看着李玉娘,“咱们的篮子可都检查妥当了?”好似未听清李玉娘的应答,他又不放心地吩咐:“好好检查一下篮子。” 李玉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蹲下身又检查了遍篮子。见顾洪仍是一脸的紧张表情,忍不住出声道:“大郎才华出众,只要能发挥十分之三四,就一定能够榜上有名……”一句马屁拍得她自己都觉得浑身发麻。看到顾洪转过头一双眼发亮,似乎有了些信心的样子,李玉娘也只能冲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象自己说的全部出自真心一样。 眼看着顾洪自信满满地提了篮子往前面走,李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往马车那边走,就听见门前有人喝道:“你们是存心的是不?都带什么粽子啊?你,把粽子皮扒开,查了才准带进去……” 脚下一晃,李玉娘几乎跌倒了。咧了咧嘴,到底忍住,直到进了马车才捂着嘴闷笑出声。 一路无事,回了顾宅,把贡院门前的所见所闻向姜淑云细述了一遍。姜淑云听得忽喜忽忧,起身丢下李玉娘便往正厅里上香。跪在已逝公婆的牌位前,诚心祈祷二位在天之灵保佑顾洪此次登榜,来年高中。 要知大宋科举中秋试得中后若之后的春试未曾得中进士,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是白费。下次再考还依样得从秋试开始,并不象明、清时中了举便可以终身受到乡人尊敬甚至可以得到授官。所以,姜淑云所求的倒并非是此次秋试,而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来年的春试上。 李玉娘默默看着她那虔诚的样子,想起她之前所说的话。一时说清是什么感觉。人若是太长时间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就是突然想为自己而活,都难吧! [bookid=1437646,bookname=《重生之星光璀璨》] 第四十五章 新人 第四十五章新人 第四十五章新人 大概,宋朝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家人同现代孩子参加高考的家长是一样的心情吧? 因为这两日姜淑云的忧心重重,顾家陷入极度冷空气中。(手打小说)就连平日古灵精怪的顾昱进进出出都蹑手蹑脚的,不敢高声。似乎顾家上上下下都在为窝在贡院中的顾洪而担忧,李玉娘都不只一次听到小英在背人处悄声念叨,就是何嫂也时不时地就提到“也不知大郎在里面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之类的话。让李玉娘隐隐觉得自己吃得好睡得安全不知忧愁是件很没良心不随大众的错误。 还好,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顾洪初五中进贡院,初七出场。原本姜淑云还想亲自去接,可因为怀孕近四个月,已经显怀,出入有些不便,所以仍是打发了李玉娘随车前往贡院去迎接顾洪。 看着小英有些怨恨的眼神,李玉娘很想告诉她这样的差事她一点都不稀罕。虽说不稀罕,可隐约的又好象觉得这也算是姜淑云对她很信任的一种表示。这样想时,连她自己都鄙夷自己是不是真有了奴性,刚被人当人看几天就忘了旧恨?不过她就算仍记恨着,暂时也没可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眼的机会。现在这样,不管姜淑云对她的善意是真是假,日子好过些才是真的。 坐着马车赶到贡院,又等了快一个时辰,贡院大门才开。李玉娘猛一看到顾洪,还真是吓了一跳。不过三天不见,顾洪整个个竟是明显瘦了一圈,人也显得很没精神,原本未蓄须的下巴上也生了胡茬,双眼无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只当他是在牢里被关了几年刚放出来。 李玉娘还好,只不过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赶回了顾家,姜淑云看到顾洪这番形貌,眼泪都流了出来。就是小英,也是一脸关切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虽然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因着顾洪这副模样,姜淑云也不再多话,吩咐何嫂把早就准备好的水送进房去。亲自侍候了顾洪沐浴便扶着晕晕欲睡的他上了床。看着顾洪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甚至在梦里都念叨着什么策论诗赋,姜淑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这么一直就这么守在床边看着他。 顾洪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才起来,一起来就先嚷着要要吃的,待吃饱喝足,人也精神多了,这才有心思同姜淑云说起考场中的情形。虽是言语平淡,叙述的也并非什么奇遇故事,可姜淑云还是听得入神,不时插上几句或附合或笑应。在顾洪把所作诗文策论默出来后也是笑着看过赞上几句。 又在家里歇了一天,第二日顾洪又带着默好的文章去拜见夫子。回来后,倒是心情很好。说是夫子对他的文章颇为赞许,说他比之从前更有精进。 或许因了这句评语,顾洪对还未公布的考试结果有了信心。整天里笑容满面,姜淑云也总是一脸欣慰地望着自家丈夫。可说,一连几天,顾家的气氛都沉溺在一种极为平和欢欣的气氛里。 不过这种气氛并没有维持几天。八月十一时,徐婆子登门,却是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瘦瘦的身子,腊黄的脸,若不说还真不知道她竟已经十三岁,只比小英小了不到两个月。 小英只当是姜淑云终于怜她辛苦,这才买了一个婢女回来做粗活。可李玉娘瞧着何嫂一脸忧色,背人处叹气就晓得事情应该不是小英想的那么美。 “这小英,真是……劝过她多少次,她只作耳边风。当我老婆子没事闲磕牙,她要真是个省心的,娘子能叫我喊徐婆子过来吗?”何嫂叹息着,又压低声音道:“这和那年兰香……”欲言又止,何嫂也不再说下去,可李玉娘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和小英积怨已深,可这会听到她要被卖,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心中暗自警惕,莫要得罪姜氏太过,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卖掉。再转手,可就真是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出了门,看到小英正叉着腰,对着站在院中肃手垂目的小丫头指手划脚的。李玉娘又是气又是笑,想想小英竟浑然不觉自己的命运竟已被人悄然改变,还在这儿摆什么大丫头的派头,不免又觉得小英很是可怜。 一时倒也懒得同她计较,只走过去笑着同那小丫头道:“你莫要怕,若真是留在这儿,只要你守了本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话一说完,她自己倒先怔了。什么本分?奴婢的本分?妾的本分?女人的本分?她什么时候竟也说起这种话了? 就在她怔住的时候,那小丫头已经抬起头来看她。虽然脸色腊黄,干巴巴的生得不怎么好看,可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很是纯净。李玉娘看着这女孩,想想自己,早八百年就已经失去了这般清澈的眼神吧?这样带着信任和依赖的眼神。 因为这样的眼神,她的心柔软得似被春雨滋润。也不说话,她伸出手拉住那女孩的手就往厨房走,也不理小英在后面气愤地大叫。她只柔声问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下,声音细细的,带着一分怯意,“可儿……” “可----儿?”李玉娘目光微闪,愣了下后却是笑了,“这个名字真好,姐姐真的很喜欢这个‘可’字。” 因她的笑容,可儿的胆子也大了些,听话地蹲下身洗手,她仰头问:“姐姐也是这家的婢女吗?我以后是不是就跟着姐姐一起干活?” 颤了下唇,李玉娘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是,姐姐也是这家的婢女……”她也只能算是婢女吧?笑着拿了饼给可儿,她歪着头看可儿狼吞虎咽的吃相,只是微笑。 听到正房里传来的声响,李玉娘轻轻拍了下可儿,示意她不用慌,这才起身带着出了厨房。看到徐婆子从正房里转出来,她便笑着施了一礼,招呼了一声。虽不曾刻意亲近,说话却也透着几分亲切。 徐婆子倒是开心,过来拉着李玉娘笑道:“刚才看见玉娘时我就想了,这几个月没见玉娘竟是越长越水灵了。果然有主母宠郎君爱就是不一样……”话一说完,她又打了下嘴,瞥了眼正在一旁冷哼的小英,讪笑道:“瞧我这张嘴啊……”又拉了那可儿笑道:“可儿以后就留在顾家了,这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以后在顾家玉娘倒要多照顾几分了。” 原本那可儿还对徐婆子有几分惧意,可这会儿听了她说的话,脸上倒现出几分不舍。 徐婆子摸了摸她的头,竟也似感慨起来。“老婆子就是做这一行的,虽说有时候有些惹人厌了,可良心总还是有的。从我手上过的人哪个我不尽心帮着找户好人家呢?你说呢?小英姐……” 见小英扭头不理她,她也不恼,只笑道:“莫说可儿,就是小英姐,我也会为你找户吃穿不愁的好人家……” “呸……”小英啐了一声,挑眉喝道:“徐婆子,就知道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的人,好好地也敢来编派姑娘我,你若再这么混说,小心我拿扫把打你出门。” 徐婆子半眯了眼,只是笑:“是老婆子混说,小英姐儿可是莫要当真。”便又同李玉娘说了几句,笑着告辞出去。临去时还冲着小英笑了两声,小英只是气恼,并不理睬,李玉娘却暗自为小英叹气。这般得罪了徐婆子,小英以后的归宿可就更难料了。 这边送走了徐婆子,姜淑云便唤了几人进去。对着那可儿倒是和颜悦色的,只说让小英好生带着可儿,让可儿尽快熟悉这家里的活计。小英闻言一脸得意,还冲着李玉娘仰头示威。李玉娘却心里明白待这可儿熟悉了活计之后大概就是小英离开顾家的日子了。 当下,也不说破。只是背着小英,笑着同可儿说了些顽笑,哄得小女孩笑容多些忘了初来乍到的惊慌,这才离开。 回到厨房时,何嫂却是在准备吃食。八月间,却是虾蟹上市之时。一早何嫂买了几只蟹回来,此时入笼蒸蟹,连厨房里都是一股子蟹味。见着李玉娘进来,便笑着说今天是有口福,阳澄湖的大螃蟹,只有这中秋之时最为美味。 由这螃蟹说到中秋,李玉娘却是想到了一样中秋佳节必不可少的食物。便笑着问何嫂今年的月饼是要做什么馅的?被她一问,何嫂却是怔住。想了半天,才犹豫地问李玉娘什么是月饼。 见她问,李玉娘也发怔了。什么是月饼?中秋时吃的饼就是月饼呗?眨巴着眼睛,她还真是答不上来了。后来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何嫂总算是有点明白了。却是瞪着她恼道:“什么月饼?不就是小饼嘛!倒是有人叫月团来着,可哪里是专供中秋吃的吃食呢?再说了,也不是圆形的啊?明明就是菱花形的……” “菱花形?”李玉娘瞪大了眼睛。心下暗奇:难道宋朝竟然没有月饼? “为什么叫月团?小饼?叫月饼多好听啊!”她有些固执地坚持,被何嫂气得推出厨房门还在那嘀咕。不想身后竟传来一声低笑,竟是顾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笑问:“玉娘怎么想到叫小饼作月饼呢?可是因为苏大学士那一句‘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顾洪是想得挺好,可是却真是把李玉娘看高了。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诗兴大发的顾洪,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听不太懂他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的…… 第四十六章 来客 第四十六章来客 中秋的时候到底还是吃上月饼了。(手打小说)不过,不全是圆形,传统的菱花形,是何嫂做的;不太规整的圆,则是李玉娘做的。这饼,不是烤的,而是蒸的。虽然加了怡糖的五仁馅一样的香甜可口,可吃在嘴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顾洪笑言李玉娘这名字起得好,这小饼还是叫月饼更为妥贴更为形象。顾昱听了,眨巴眨巴眼,暗地里呶了呶嘴。姜淑云却是一直微笑着,从脸上全看不出半分异样。李玉娘自然也是一直陪着笑脸,一面显出恭顺之色一面又偶尔说上几句俏皮话逗得满屋笑声。乍看之下倒真是妻妾和睦,家庭幸福。 可李玉娘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和睦不过是假象罢了,小英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又怎么敢大意呢! 这个中秋夜,到底没有赏成月,也与传说中的灯会无缘。天,从午后就一直阴着,待到黄昏,就开始浠浠漓漓地下起雨来。顾昱拿着“兔儿灯”在门前晃来晃去,几次想要跑出去却都被姜淑云喝住。虽然最后还是由着他点亮了灯笼在屋里玩,顾昱却还是一脸的不开心。一个劲嘀咕着这个中秋过得不开心。 不只他一个过得不开心,就连原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玩心的顾洪也有些阴郁之色。虽一直在同姜淑云笑谈,可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却是一声轻叹:“中秋苦雨,来年收成未必好了。” 姜淑云转目看他,略一低头想了想,却是笑了,“就是一夜雨又怕什么?明晚的月色会比今夜还美……” 顾洪回过头去看着姜淑云,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有娘子陪伴,不管是什么时候,月亮都是圆的。” 李玉娘在一边旁听,也不知这两口子是又在打什么哑迷,只听得肉麻。不过瞧着顾洪,怎么看不似真的是在为来年农民的生计担忧,反倒有些象是因这中秋苦雨勾起了愁思,纯粹的文人心态作崇。 只是好好的中秋节竟这样阴雨连绵,倒的确是让人心里不太舒服,就是李玉娘也觉得不知是不是老天怜她无法同儿子团圆,不忍她触景生情,才降下这样一场雨来。这样一想,不免也有些郁郁寡欢。 八月底时,放榜日。一清早,顾洪就雇了车往英院门前赶去。姜氏也沐浴净身于案前上香跪拜。虽说嘴上宽慰顾洪说十拿九稳,可心里到底还是多少有些惶惑。 幸好,顾洪人还未回来,报喜的差人已经到了门前。虽未曾高中今科解元,却也名列前茅。喜得姜淑云抓了一把碎银打赏,虽未细数,可看那样子少说也有一两多。那报喜的得了喜钱,满嘴的吉祥话,活似顾洪已经高中状元,做了一品大员一般。 顾洪回来后,自然又是番热闹,邻居街坊过来道喜的,莫不要备上回礼。接下来几天,又是宴请恩师同窗,又是拜会同年举子,顾洪一阵忙乱,却是竟忘了请堂弟顾润来喝酒。为这,顾润闹上门来大耍了一顿酒疯,直说堂兄还未曾真中了进士就已经先瞧不起人了。到最后还是姜淑云封了十两的银子才让顾润停了嘴。临去时,顾润还拍着胸口说近日他同衙门里的主簿、押司混得熟了,也许过些时日他也能做了押司,到时候一定好好关照顾家云云…… 九月中旬后,顾家才总算清静了下来。顾洪也放下那些应酬,一些备考。因来年的春试是一开春就要开考,因此在冬月时,这一批举人便要赶往京城,大约要在京中住上月余等待春试。 姜淑云这时怀孕已过四月,显怀后,整个人都更形丰满。因行动有些不便,倒把照顾顾洪的任务下放给了李玉娘。只是背地里却还是或明或暗地敲打了下李玉娘。大意自然是顾洪现在是关键时刻,切莫做娇媚之态yin*得他分了心等等。 被姜淑云的话气到,李玉娘虽心里不甚情愿,可却仍表现出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姿态。既照顾得周到却又并不太过亲近。反倒是小英,除了指使新来的可儿做这做那儿外,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书房边上靠。 就为这,姜淑云毫不留情面地喝斥了小英几次,甚至连李玉娘都问了个监管不严之罪。被无辜拖累,李玉娘自然是不敢再让小英钻了什么空子。只是这样一来,小英心里便更恨她。又把气撒在可儿身上,光是李玉娘都不只一次看到她责骂可儿。 说来也是奇怪,那可儿怎么看都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样,可偏偏被小英责骂时总是抿着一张嘴,半声不吭。竟在骨子里也是个倔妮子。 这日一早,刚送了顾昱出门,就听得有人敲门。可儿隔着门问了一声,外面那人却是不耐烦起来,只嚷着开门。李玉娘正巧走到院子里,先是疑心又是顾二来闹事,可听那声音却又觉得陌生。见可儿有些为难地杵在门前,也不知该不该开门,她便上前扬声问道:“门外是哪个?要寻的又是什么人?”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小英你个死妮子是吃傻了吧?连哥哥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外面的男人粗声叫着,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还在心里猜测外面究竟是什么人时,就听见隐约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低声道:“三虎,你莫要这么大声嚷嚷,知道的明白咱们这是来亲戚家串门子,不知道的还当是来了债主呢!” 那男人便笑:“可是,那小英每次见了兰香姑娘你,还真和见了债主一样。” 听到这里,李玉娘却是一惊,先是对可儿低声吩咐:“快去回了娘子,可能是娘子娘家来人了。”见可儿一转身往正房里跑去,她便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那汉子原本还要再敲的,可还未举起手,门却已经开了。当门而立的,却是一个穿着青色夹袄外罩背子的陌生年轻女子。见这女子年纪虽不过十五六岁,可却是挽着发髻,而非是双丫髻,他一时倒也不敢造次。站直身唱了一诺,道:“咱们是顾家娘子的家人,不知这位……” “唤我李娘子便是。”李玉娘细声低语,又抬眼看去,“已经回禀娘子有客来访,却不知来的是娘子家中哪一位?” 目光一扫,却是落在正从门前车上下来的素衣女子身上。素衣银钗,虽穿着得体,料子也算不错,可看行容举止却非是当家主母之类的人物。李玉娘便在心里猜这可能就是刚才说话的兰香。果然,那女子上前一步,施了一礼,笑问:“这位姐姐可是顾家大郎的姬妾?小女子是姜家的婢女,名唤兰香的便是……” 李玉娘在心里暗自“啊”了一声,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这看似温婉柔顺的女子几眼。倒真是,看起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女人,就连被她多看几眼,都是立刻羞怯地垂下头去,倒是李玉娘见过最柔顺的一个。细一想,她平时装出来的倒真是有几分象这兰香的模样。 心里虽然感慨,李玉娘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请兰香进门。那兰香却摇了摇手,有些慌地道:“李姐姐,我家大郎与娘子的马车一会儿便到。还请姐姐回去回禀娘子一声,我便在这里先候着他们便是。” 被她的几句话说得一愣,李玉娘心道姜氏的娘家兄长还真是挺大牌的一个人。虽说客人来访,主人出门相迎也是应该,但竟然先派奴婢前来通知,也算少见了。 当下,也不再往回走,只笑道:“我已使人回禀我家娘子,便陪你在此相候也是无妨。” 兰香点点头,便转过身去指使那姜三虎把马车赶远一些,又整了整衣服躬身立在门前等着,一副谦卑之态让李玉娘看得直眨眼。姜淑云没留下这兰香倒真是失措了。这样谨守本分的小妾是多么难得啊!就是找遍整个杭州城,都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个了。 正想着,院里已经有了脚步声。却是小英先跑了出来,看到兰香,她的脚步一顿,讪讪地唤了一声“兰香姐”,一抬头,看到那说话粗野的姜三虎,却是脸色一变,竟有些瑟缩之意。大概之前也是吃过亏了,那姜三虎笑眯着眼看了看小英,又看看李玉娘,一张嘴,看看门里,却又闭上。 在可儿扶着姜淑云走出门来时,低了低身,压低了声音唱诺道:“小的三虎,见过娘子。” 点了点头,姜淑云并没有应声,反是看着兰香,脸上现出说不清是惊是喜的复杂神情。在兰香请安时,静默了半晌才伸手拉起她,“许久未见,怎地竟这样生疏?亏我还常念着你呢!” 兰香眨了下眼,眼底竟现出几分水意,颤抖着唇,却是强压下翻滚的情绪。只柔声道:“兰香也是一直念着娘子,只是……”话还未说出,就听得远处的辘辘之声。 慌忙侧过身去,兰香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湿意。再转过身时,已是一脸平静。 与时同时,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bookid=1437646,bookname=《重生之星光璀璨》] 第四十七章 姜家兄嫂 第四十七章姜家兄嫂 马车缓缓驶进,拉车的枣红大马便看得更加清楚,那毛色、那体态,竟有点象是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赛马的意思。(手打小说)虽然马车比不得金家的华丽,可这马却是一等一的好马。看在李玉娘眼里,倒对姜氏娘家的财力有了比较直观的评估。虽然她不清楚在宋朝马是个什么价,可在她的印象里,像这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漂亮的马,应该是值不少钱才是。 马车一直驶到顾家门前,那赶车的车夫才“吁”了一声拉住缰绳。那马喷出的热气几乎直接喷在脸上,下意识地往后面撤了下,既觉这高大的马很有压迫感,又觉这姜氏娘家人太过嚣张。 眼见着兰香疾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又在门侧取了一只小凳置于车门,这才低声道:“大郎,娘子,姑奶奶就在门前相迎呢!” 车内没人应声,只是一声淡淡的“嗯”。兰香侧开一步,便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跳下车来。又返身抱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下车,这之后才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踩着小凳下了车来。下得车来,她却未急着迎向姜淑云,反是站稳了身抬手抿了抿发鬓,又用帕子掩了嘴。回眸看向正从车里走下来的中年男子。 李玉娘悄悄看向一旁,分明见到姜淑云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虽是笑着迎上前,可那笑却并未深达眼眸。 “哥哥,嫂嫂,”柔声唤了一声,姜淑云先施了一礼。那同姜淑云生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摸了摸下巴上蓄着的长须,只是点了点头。那女子却是挥了挥手里的帕子,皱眉道:“我说云姐儿,你是住小院子住惯了不成?怎么和你说了几次还都是窝在这么个小巷子里,别说车马难入,就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女子噼哩啪啦不停嘴地说了一大串,人还没迈进顾家的门,已经先把顾家贬得一无是处。姜淑云却一直都只是微笑聆听,倒是李玉娘听得暗自啧舌。似这种恶客,还真是第一次见。就是顾润,上门来闹也不曾这般嚣张啊!可想想,倒也觉得可以理解,正所谓财大气粗,姜家人在顾家说话声音大些也是正常。 一顿奚落,直到站在一旁的姜家大哥姜伯华一声低咳才告结束。那张氏惠娘瞥了一眼丈夫,撇了撇嘴,收了声后才转身吩咐道:“三虎,你们赶着车自去找客栈安歇吧!这边只留兰香一人服侍便是了。”看看姜淑云,她忍不住又是哼道:“留人多了,怕是顾家住不下的。” 姜淑云笑笑,也不多话,只是伸手挽了张惠娘的手笑道:“嫂嫂莫要气恼,虽然寒舍粗陋,可服侍的人总还是有的,必不会让嫂嫂受累。” “服侍的人?就那个被你宠上天的死妮子!”张惠娘抬眼扫去,目光在李玉娘和可儿脸上顿了下,皱眉嘀咕道:“媚的媚,小的小,我倒真是看不出哪个是会侍候人的。”一面说,一面拉了那孩子往门里走去。 姜淑云也不恼,落后半步,却是微笑望着自家兄长,眼中流露真切的关心之意。“多时不见,哥哥身上可好?” 姜伯华“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也稍有缓和,看看姜淑云,忍不住柔声道:“你现在是双身子,自己要多当心身体。” 姜淑云点头应下,迎了哥哥往院里走去。兰香却是留在后面自荷包中取了碎银子交予那姜三虎,又叮嘱了几句,看着那婢女上了车,两辆马车先后出了巷子,这才回过身来。 一回头,便看到正站在门前看她的李玉娘。兰香怔了下,忙微笑道:“有劳妹妹相候了。” “姐姐是客,我等等是应该的。”李玉娘微笑着,自不说她实在是对这个被姜氏送回娘家却又成为通房婢女感到很好奇。看她刚才的模样,分明是个柔弱善良的人。可小英看她的眼神却又分明带了几分惧意,而且看起来她这个通房婢女还能在出门时为主母掌管着钱袋,这样的信任与待遇,又岂是一个软弱无害的人能轻易做到的? 嘴上不说,可李玉娘心里却已经对这个总是一脸柔顺笑容的兰香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的气息啊!莫非眼前的女子那柔顺的外表也是同她一样是装出来的? 状似亲热地拉着兰香进了房,李玉娘栓好门栓,还未站稳身,就听见何嫂微微发颤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见何嫂正拉着兰香的手,不时抬手摸着她的脸,喃喃道:“真是兰香?可是有几年没见过了,上次来时,还是两年前呢!我记得你那时候……” “何嫂,”兰香柔声唤着,却恰恰截住了何嫂要问出来的话。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是兰香命薄无福……”虽是未曾明说,可何嫂的脸色却变了。好一会和,才强笑道:“莫要太伤心了,你还年轻着呢!”只说了一句,却也说不下去了。兰香看她黯然的神情,反倒笑起来,柔声劝了何嫂两句,还要再说,却听到正房里传来喊声。 匆匆撒了手,兰香疾步往正房赶去。李玉娘跟在身后,正好看到兰香俯身应诺后走到小案后替换下了正要煎茶的小英。 虽然面带不豫之色,小英却还是沉默着让出位置。兰香坐下身后,先净了手才持起汤瓶煎茶。虽是与小英的动作大同小异,可动作娴熟,且带着一股优雅之气。李玉娘在旁看着,却是知晓小英的茶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动作是似是十分七八,可神态却只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种恬静之态却是小英学不来的。 一时,花厅中静寂无声,待兰香煎好茶,一一奉上茶后,才开始了交谈。 姜淑云倒是殷勤奉茶,可那张惠娘却似已经憋了许久,拿眼睨着李玉娘,语带轻蔑地道:“这便是你给顾洪买的那个妾?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我怎么听说这是别人家的弃妾呢?”又扭头看姜淑云,笑道:“不过你倒也是个会盘算的,这样役期过半的妾非但身价便宜,又是不能久呆的,倒算是比我之前的提议还要好上几分……” 姜淑云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没正面回应嫂子的问话,反倒唤了李玉娘一声:“玉娘,来见过我家嫂嫂。” 李玉娘应声上前,深施一礼,在礼数上是做到位,可心里却是大感厌恶。别的女人,就是再恶,可表面上总还是要装出几分贤淑,可这张惠娘,却是悍到面上了,竟似从不给人留半分情面惯了,连对自家小姑子说话也是一样的恶毒。 “嫂嫂,你知我现在身子重,有许多事不方便。玉娘心细又是个忠诚之人,顾家上下,我现在是全倚仗她了。” 姜淑云的慢声轻语让李玉娘一怔,忍不住扭头去看。一时不知姜淑云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在姜淑云说这话之前,她从没有想到姜淑云竟会出言维护她。难道,她竟是把当日说的话当真?是真的要对她这个所谓的情敌好了? 心里头有些惶恐,一时惊喜一时又有说不清的不安感。李玉娘还在茫然之时,那张惠娘却已经冷笑出声:“倚仗一个妾?云姐儿,你莫要等被人吞了骨头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姜淑云微笑着,也不接那话茬,只是笑道:“哥哥嫂嫂来得却是巧,今早何嫂买了一篓好新鲜的大闸蟹,昨儿又有人送来两盆上好的菊花,正是哥哥喜欢的金背大红。今日赏菊品蟹倒是全了菊月之雅。” 姜伯华闻言轻笑,脸上倒现出几分喜色。那张惠娘却是哼了一声,沉声道:“云姐儿,我们此次来,却是要同你辞行的。” 姜淑云一怔,“辞行?哥哥嫂嫂这是要远行吗?怎么之前都没人传信过来?”言词之间,便显出几分幽怨。 其实顾、姜两家相隔并不是很远,同在杭州府境内,只不过姜家是住在余杭县罢了。之前姜家老人俱在时,来往还很密切,可老人去世后,便渐渐疏远起来。姜淑云心里清楚当年兄长便反对她的婚事,现在又有嫂子冷言冷语的,疏远也是难免。只是到底是骨肉至亲,就是平日少来往,年余才见上一面,可住得近些心里总是觉得是个依靠。这样突然就说要远行,让她心里立刻发空。 姜伯华看了妹妹一眼,脸上也现出一丝伤感。犹豫片刻,却道:“重光来年春试若真能高中,倒也不枉你苦了这么多年……”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姜淑云眼中已经有些湿润。抬起头来看着兄长,正要倾吐心事,张惠娘却已经竖起眉沉声道:“时间紧迫,你不拣要紧的事儿说,劲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姜氏两兄妹被她这么一噎,顿失了细叙亲情的**。姜淑云轻咳了一声,抬眼看着嫂子,虽是在笑,可眼神却有了几分冷意,“不知嫂嫂是有些什么要紧的事情?竟这样迫不急待。看来,午饭时间也是要压后了……” ps:昨天太累了,写完倒头就睡,今天还好些。为了省几百块钱,昨个和老妈一起砸了一天的墙,连午饭都是啃干馒头。苦啊!现在从手掌到手臂都在疼……万般感慨,苦力劳动比脑力劳动要受罪多了。如果有还在读书的读者亲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bookid=1437646,bookname=《重生之星光璀璨》] 第四十八章 女子身家 第四十八章女子身家 张惠娘冷哼一声:“你们顾家的吃食又不是宫廷御宴,难道我稀罕吗?” 姜淑云也不说话,只是招手唤过侄儿,笑着递了块点心到他手上,“崇哥儿,先陪姑母坐会儿,等昱儿回来再同他玩儿。(手打小说)” 姜崇接过点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还在追问顾昱什么时候回来。那头张惠娘却突然拔高嗓门喊了一声,姜崇手一哆嗦,点心便掉在地上。姜伯华便皱起眉来,颇为不悦地轻唤了一声“惠娘。” 张惠娘扁了下嘴,虽然一直象个悍妇一样,却到底还是不曾反驳丈夫的话。扭开脸去,也不理姜淑云,却冲着兰香吼了一声:“没眼力价的贱婢,难道还要我求着你才知道动不能?!” 兰香垂着头,过来续茶一声不吭,却还是被张惠娘狠狠在手臂上捏了一把。兰香不动声色,可李玉娘在一旁看着,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也疼起来。不免暗自庆幸还没遇到象这样泼的主母。 姜伯华轻咳了一声,似乎是什么都未曾看到。啜了口茶后才道:“你嫂嫂娘家那边在泉州搭上了路子,买了几艘海船准备跟着那边的大海商一起出海。前些日子,我卖了几处田产,也买了一艘船,准备参加他们的船队。” 姜淑云一愣,看着哥哥的眼神便带出几分震惊,“哥,你真的把地都卖了?那可是咱们姜家的立命根本,你怎么能卖掉呢?” 姜伯华目光一黯,还未说话,张惠娘却已经尖声道:“那些地能值多少银子?若这次加入船队,一趟下来,赚的利润够买下十几个姜家。”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卖了祖业,等同……”姜淑云顿了下,看看自家兄长,后面那个“败家子”便没有冲口而出,可是她不说,姜氏夫妇却都听明白了。 张惠娘挑起眉,怒目相视,一副要冲上来撕了她的愤恨模样。姜伯华却是转目看了一眼妻子,待她愤愤地坐下后,才沉声道:“妹妹放心,祖屋我是不会卖的,而且也留了十倾地作后手。至于你……”突然顿住,他以目示意。 姜淑云便扭过头去,吩咐道:“小英,你先下去吧!”目光看向李玉娘时,她略犹豫了下,却还是吩咐:“玉娘,把门关好,看着外面。” 这一句话,却是让屋里的几个人都看向李玉娘。就连李玉娘自己都有些错愕。按理说,她也应是属于和小英一样被赶出去的外人才是,怎么姜淑云竟把她视作心腹一般留了下来呢?心中忐忑,却还是依言走过去关门。一道木门缓缓关合,将小英冷冷的注视关在门外。她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屋里的几人,只是低低地把头抵在门上。 “你倒真是信任了这个女人,就不怕她回头跑去顾洪面前卖乖吗?”张惠娘嘲笑着,姜淑云却是神色未变,反问道:“兰香可会跑到哥哥面前告嫂嫂的状?” 张惠娘目光一凝,转过头去看着有些发抖的兰香,声音第一次放得那么柔。“谁知道呢?保不齐她真把我说过的私话当成枕边风吹了出去呢!” “娘子,小的可不敢……”猛地跪在地上,兰香也不抬头,只是一直磕头。 姜伯华便皱起眉,“你又吓她作甚?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张惠娘便撇了下嘴,“知道你心疼,我怎么敢吓她呢!再说了,这是在云姐儿面前,难道我还要装成个贤妇模样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吗?” 姜伯华抿紧唇,也不再和妻子斗嘴,只是看向姜淑云道:“淑云,两年前父亲去世时你也是在场的。当时他把留给你的那十倾地交到我手上代管,你心里可还是怨他?” 姜淑云神情一黯,“怎么会怨呢?爹有多疼我,我又不是不知道。哥,你妹子不是傻的,也知道爹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只怪我无能,让他老人家临去时还这么操心。” 姜伯华一叹,“娘去得早,我和爹又都是男人,照顾你总有诸多不周到的地方。可爹疼你的心,却是连着娘的那一份也带上的。当年你要嫁顾洪,爹没有反对,可我却是不愿的……” 看姜淑云垂下头无语,姜伯华便收住话尾,转道:“不提那些旧事,单只说这十倾地。爹曾经说过若是顾洪高中,这地便转到你名下,是卖是租都随你。若是顾洪始终不中,那这地就只能由我代管,你每年只能收取租金。这些年,我常想爹这么做并不是真象你想的那样对顾洪放不下心,而是真心为你们夫妻着想。以顾洪那样的性子,高中为官,没有钱财铺路也未必能走得远。而若他不中,那太多的钱财反倒容易惹出事端。莫如把这地放在为兄这里,也为你留条后路……” 姜淑云低声“嗯”了一声,“哥哥不必如此,我明白爹的心意,也从未曾怨过他半分。” 姜伯华点了点头,又问:“此次为兄搬迁到泉州去,虽然是认定了此次是振兴姜家的好时机,可到底海上贸易变幻无常,所以你那十倾地我另留了出来。只是这地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是仍挂我的名字还是……” “哥哥多心了。”姜淑云抬眼笑道:“这地是爹去世时嘱咐哥哥代管的,就是如今,也应照爹的遗嘱办,地契根本就不用改。” 姜伯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张惠娘,笑着睨了姜淑云一眼道:“这回云姐儿倒是长了个心眼儿,也不枉阿翁生前这么为你着想。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咱们女人啊!陪嫁的身家便是在夫家的立命之本。只要把银子攥紧了,别说男人,就是婆家大大小小也都要高看三分,还怕什么妾啊婢的抢你的地位呢?偏你听是听了,却只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这些年来,陪嫁用了七七八八,要不是还有那五倾地顶着,还不知去哪儿喝西北风呢?” 见姜淑云只是笑,她便哼了一声:“咱们姑嫂二人,虽不好说情同姐妹,可到底是正经的实在亲戚。平时胡闹绊嘴,也是常有的,可到底是比旁人外姓亲了何止十倍?我又怎么会害你呢!今个儿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你哥哥在这儿,我也不怕。对女人来说,这钱呢,还是要亲过自家郎君的,再怎么说,这钱只要抓在你手上,就永远都是你的。可男人呢?只要离了你的眼,又知道是谁的呢……” 她这么一说,姜伯华不禁尴尬地咳了一声。张惠娘却似根本就没听到。倒是姜淑云笑着为自家兄长辩白了几句。 虽未曾回头去看,可李玉娘却将屋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宋朝女人这样说钱与老公,一时之间倒对张惠娘的恶感减了几分。 听得院中小英和可儿的招呼声,知道是顾昱下学回来了,那姜崇便坐不住了。也不理母亲喊他,挤到门前就想往外面钻。李玉娘抓住这个个子不高却一身蛮力的小子,一时倒不敢放他出去。待姜淑云笑着吩咐了,才敢开门。 姜崇跑出门去,一声欢呼就往正在院中与小英说话的顾昱。眼看着他扑过去,顾昱一怔,竟是往旁边一闪,险些让姜崇扑了个空。姜崇跺着脚恼道:“昱哥儿不同我玩,我可要去告诉姑母你欺负我了。” 顾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恼道:“告状精,就知道你这又这样……”却闪过他去往正房里走去。姜崇追在身后,看顾昱小大人一样行礼,却不罢休,仍上前纠缠道:“你莫要装得象个乖孩子了!上次还不是同我打架来着……” 顾昱皱眉,偷眼看向母亲,见她只是抿唇微笑,心下便稍安。瞥了一眼姜崇,本不想理他,但被姜淑云一看,却只能起身道:“崇弟,我们出去玩吧!”见他终于肯理自己,姜崇欢呼一声,也不理身后母亲的笑骂,扯着顾昱便往院里跑。 姜淑云笑着摇了摇头,却也觉得一直象个乖孩子一样的儿子能同侄儿闹一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下也不理两个孩子,站起身吩咐李玉娘去厨房。又笑着对兄长道:“哥哥,不如先去书房观赏那两盆菊花吧?若是喜欢便带回去赏玩罢了。” 姜伯华素来菊花,听妹子这样说便也未拒绝。站起身来,却先用目光看了眼张惠娘。目光一对,张惠娘脸上虽没什么笑容,可眼神却柔了几分。夫妻俩便一前一后随着姜淑云往书房走去。 落后半步的兰香本还要跟上,可脚步刚迈出,就被张惠娘瞥了一眼,立刻会意地留在院中。 耳中听得书房里隐约传来一阵轻笑声,兰香略低了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好一会儿,才收敛心神抬起头来。目光四下张望,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院,心里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呆在这个小院里的。就是现在,有时候也会梦到这座院子。就因为心底难以抹灭的那一段记忆,这次她才央了主母带她同来,只说是同旧主子告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要说再见的不过是她自己的记忆罢了…… 一声幽叹还未吐出,便突听得一声响亮的耳光,兰香吃了一惊,挑眉看去,竟是小英叉着腰正大声喝斥那弱小的丫头…… 书名:《古代剩女的春天》 作者:短耳猫咪 简介:她明明是粉嫩青葱一朵花,竟然冠上了古代剩女的帽子,成了不抢手的老黄瓜。 哥哥要卖她,嫂子要逼她,娘亲一个人,顶不过他们俩。 不行!宁愿做后妈,也不要当小妾! 小豆丁,反正你已经管我叫娘了,不如就让你爹娶了我吧。 那个,话说你爹姓啥? [bookid=1751983,bookname=《古代剩女的春天》] 第四十九章 女人的出路 第四十九章女人的出路 远远的,看着小英一手揪着那女孩。(手打小说)大声喝斥着。兰香慌忙扭头看了眼书房里,疾步走过去,轻声喝道:“还不快放了手!小英,主子们都在书房里赏花,你这是在做什么?吵吵嚷嚷的没个规矩……” 听了兰香的话,小英瑟缩了下,也探头往书房那头看去。虽然心里发怯,可看看兰香,又觉得实在窝囊。便咕囔道:“我这不是在教训新人嘛!姐姐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教训我的吗?” 兰香不禁失笑出声,“原来是在学我吗?小英,当初我教你时可曾这样无缘无故地责罚你?”见小英不语,她又把目光转向那女孩。对上一双没有泪的清澈大眼,她心里倒是突地一下。当年小英被她责罚时可是哭得厉害,虽说那时小英是比这孩子小上几岁,可……忽然一叹,她低语道:“看来我还是没有把你教好,以至于你今天竟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的声音低了些,小英虽然听到了却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怔了怔后才皱眉,“兰香姐在说什么?” 兰香抬眼看了她一眼,却不再理她,反倒伸手去拉那瘦弱的女孩。“莫怕。小英姐姐教你规矩也是为你好。现在学好了规矩,以后才不会不懂分寸吃尽苦头。” 可儿眨了眨眼,看看兰香又看看小英,实在不敢相信为了她不小心的碰撞就打她耳光的小英是为她好。而小英却是哼了一声,只当兰香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心里也是暗想当人人都似你一般不讨主人喜欢被打发出去吗? 想到这儿,她忽然目光一凝,脸上生出迟疑之色。兰香姐姐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落了这样的下场?难道……不,不会的…… 一时之间,心中忐忑难安,烦燥不安。正要揪着兰香追问她是什么意思,却突听得一声尖叫。 对面东厢里的一扇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球状物滚了出来,跌在院中。定睛细看,却是两个小主子纠缠在一起,就是倒在地上,尤自不放,撕扯不休。院中几人看得愕然,一时忘了反应。眼看着姜崇翻身而上,压在顾昱身上,抬拳就打。小英一个机灵,却是反应过来,几步跑过去揪着姜崇往起扯。饶是她反应快了,可顾昱还是挨了两下。 小英见了更恼,推攘着姜崇喝骂道:“好没规矩,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什么叫兄友弟恭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她一心只想着上前维护自家小主子,却不防身后突然一声暴喝,吓得她三魂丢七魄。刚一转身。一个大耳光已经呼了过来。脆生生的一响,小英下意识地抬手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张惠娘。 “好个贱婢,当着我们这些主子的面就敢这么对小主子,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欺负呢!”张惠娘喝骂着,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没规矩是吧?老师没教是吧?仗着生了一张巧嘴胡说八道的奸货,老娘就打你个没规矩……” 被打得有些发傻,小英不敢反抗又不能躲,只能抱着头,微弓了身子,哀声唤着:“娘子、娘子……”在她心里,觉得自己是为了维护小主子才得罪了亲家娘子,主母再怎么着也该念在她一片忠诚出声救下她才是。可不想她连叫了数声,姜淑云却是连看都没看她,反是拖了侄儿过去,心疼地揉着他的胸口,轻声劝慰:“可是痛了?姑母带你去敷药……” 呆呆地看着姜淑云,小英甚至忘了护住自己,一任张惠娘撕打,竟也觉不出痛。 眼看着小英一张脸都快被打肿了。兰香忙上前去拦,嘴上却道:“娘子,仔细打疼了你的手,不如把这贱人交给奴婢处置吧!” 她不上前还好,这一上前,张惠娘突然反手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该死的贱人,崇哥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吧?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打是吧?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被她这么一打,兰香也忘了要替小英求情的事儿,悲声泣道:“娘子,奴婢不是那样的人啊!”虽是软语低求,却仍阻止不了张惠娘掐在她身上的重手。 一时之间,院子里悲声四起,小英和兰香两个哀声切切,倒似奏起了二重奏,反倒是两个惹事的正主儿瞪着一双大眼,消了最初的哭闹。 站在厨房门口的何嫂和李玉娘也看得有些发傻。虽然心里觉得不自在,可这位亲家娘子如此彪悍,她们若上前相劝,谁知道下一个挨巴掌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正在踌躇间,却突听得一个男声惊愕地出声道:“这是怎么了?” 扭头看去,却是自外归来的顾洪,在他身后跟着一脸怯怯的可儿。想是刚才顾洪敲门,院里众人竟都没听到,只有可儿一个跑去开了门。 抬眼看了眼顾洪,张惠娘并未停手,放过了兰香,反身一脚踢倒了小英,竟是故意当着顾洪的面下他的颜面。适才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姜淑云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在旁的姜伯华也皱了下眉。突然一声大喝:“够了----” 他这么一喝,张惠娘的动作一顿,到底还是收了手。气喘吁吁,却是又反手掐了兰香一下这才作罢。回身瞥了眼沉着脸的姜伯华,却突然抬手抚额,轻呼道:“啊,气死我了……被一个小小婢女这般羞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郎君,咱们家去吧!不是自己家,就连婢女都敢小瞧咱们……” 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原本还有些怨气的顾家夫妇倒真是不好说话了。看着兄长冷沉的脸,姜淑云只能轻声道歉,又过去亲自从兰香手中接过嫂子扶着,“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淑云家和嫂嫂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洪对这些事原本就是口笨舌拙,也不好插嘴。只走上前对着大舅哥施了一礼,寒喧几句,却只得到姜伯华的一声低哼做回应。心里有些窝火,目光一转,看到儿子和妻侄两个小家伙脸上有些青肿,便猜中这一场闹剧的原由,心里更有些恼火。既觉得妻侄无礼,又觉得儿子枉读了圣贤书,便冷哼了一声。冲着李玉娘喊了一声,吩咐把两个孩子带下去擦药。 李玉娘虽然看院中闹剧看得津津有味,可到底却也有些后怕。尤其是听到姜淑云在说什么“我家奴婢你还不一样使唤”时更有些心慌。听到顾洪吩咐,立刻过去拉了两个孩子回到顾昱房里。 也不理姜崇一个劲地想往外挣,闪过飞来的一脚,她把小家伙按在椅子上“崇哥儿,你若是想出去看热闹,就乖乖擦好了药,要不然你母亲恼了还是要给你擦药的。”想是有些惧了,又听着院外的声响渐息,姜崇也不闹了。等李玉娘给他擦了药油。他立刻跳起来,看看一旁坐着的顾昱,哼了一声便跑出门去。 也不去理他,李玉娘转过身唤了一声顾昱,见他仰着头只若未闻,不禁笑了。 走过去,捏着顾昱的下巴细看他脸上的蹭伤。却不想顾昱一抬手打落她的手,恨声道:“现在才想起我吗?你和我娘一样,明明就是姜崇先找茬的,为什么都先去关心他?” 知道小顾在闹别扭,可真听到他闹别扭的理由时,李玉娘还是笑场了。“你是主,他是客,客人在主人家受了伤,就是出于情面,主人也要道歉的啊!何况你舅舅和舅妈都在旁边看着,难道你母亲还能扑过来搂着你哭?”看顾昱仍是撅着嘴,她又笑道:“说不定你母亲现在心里都在流泪,担心得连坐都坐不稳了呢?” 顾昱口齿微动,想了想,还是不满地道:“亏娘说你对我好,是个忠诚之人,可真有事还不是小英姐过来帮我……” 李玉娘闻言一愕。刚才劝两句不过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听到顾昱居然和她说什么忠诚不忠诚的事,却是有些恼了。感情你们顾家还真把我当什么忠仆之类的来使唤啊!这样一想,语气便不那么柔和。“小孩子打架,哪儿有大人帮手的事儿?小郎君,你虽然是个孩子,可也是个男人。和人打架,被打疼了打回去就是,怎么可以还想着让大人帮你呢?” 被她这么一训,顾昱却是有些愣住,半晌才喃喃道:“娘不让打架的。再说了,我是读圣贤书的人,动手有辱斯文。” 啧啧,这话,还真是和他老爹说得一模一样。李玉娘哼了一声。“有辱斯文!那你刚才干嘛还和表弟打架呢?由着他动手打得你变成猪头就是了……” “你这女人……”顾昱恼起来,可还没等他骂出来,就被李玉娘碰到青肿处,不禁咧了下嘴,轻呼一声。 李玉娘哼了一声,看着他道:“不想被人欺负,就要拳头硬。又不是诸葛亮舌战群儒,还等着能有人能赞你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吗?” 被她说得有些发晕,顾昱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诸葛亮?说是的是三国时的孔明,乡武候是吧?舌战群儒又是什么故事呢?” “咦?”李玉娘瞪大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可没《三国演义》,难道《三国演义》里的故事真有很多都是假的吗?她可一直都当成是真人真事呢! 摸摸头,呵呵傻笑了两声。她伸出手抓着顾昱的衣襟,“小郎君,还是脱了衣服让我看看身上可还有没有伤吧?” 被她这么一闹,顾昱也忘了刚才的问题。腾地一下跳起身来,脸上红了一大片,几步就窜了出去。 李玉娘掩嘴偷笑,突然想起从前因为被人骂没人管的野孩子而和邻居小孩打架被姥姥揪着耳朵一顿好打的事情。那时候,姥姥心里也是很疼的吧?可哪怕心里再痛,也是板着脸,直到她认错百般讨好才肯原谅她的错。无论古今,为人亲长者,都是一样的心情吧? 低头一叹,她收拾好药油,往外走去。经过厨房,正好听见里面小英的哭声:“一样是为了小郎,凭什么她李玉娘就能得赏,我就得被人打呢?娘子处事不公……”脚步一顿,李玉娘没有再往里面走。抬起头看看渐沉的天色,默默地笑了出来。 虽然是殷勤待客,可是这一顿丰盛的酒宴上却不只一个人心不在焉。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得到张惠娘的高谈阔论,就连姜淑云也不过是笑着应和几声罢了。 宴罢,也没有再坐下喝茶闲聊,而是早早就安歇了。亲自送了兄嫂往客房安歇,姜淑云转过卧房。顾洪正坐在桌前看书,没有唤他,姜淑云自后看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半天也未翻页,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轻咳了一声,在顾洪转头看她时,柔声道:“郎君,今日家嫂行事太过霸道,可是惹你不开心了?” 顾洪一笑,摇了摇头道:“娘子何出此言,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兄嫂便是我的兄嫂,我又怎么会生他们的气呢?”顿了下,他又道:“我只恨自己没用,竟让你受这样的气……” 姜淑云目光一瞬,垂下头去。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是有几分酸楚。夫家弱势,出嫁女想在娘家强势也强势不起来啊! 顾洪一叹,轻轻把她拥在怀中,虽然没再说什么劝慰的话,可姜淑云的心却是立刻暖了起来。便柔声道:“兄嫂此去泉州,怕是一两年都不会回来。祖宅里便只留了老管家和几个小厮,爹留给我的地……” 她还未说完,顾洪已经截住她的话道:“岳父大人不是说过那地由兄长代管吗?便是他去得远了,交给老管家便是。” 姜淑云抬眼看他,略带犹豫地问道:“那地是落在哥哥名下的,郎君可觉得……” “觉得什么?”顾洪一笑,“既然是岳父的安排,必有深意。你我又何必多心呢?再说了,那是娘子的家产,为夫又不通经济学问,帮不上忙已经于心不安,又怎么会多心呢?” 伸手掩住他的嘴,姜淑云柔声道:“什么叫是我的家产?难道为妻的就不是郎君你的吗?” “是,如何不是?就连娘子整个人不都是我的吗?”顾洪笑着打趣。夫妻二人俱是开颜,又说笑几句,这才梳洗睡下。可不知怎的,虽是合上了眼,可顾洪却是一直都睡不着。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着,听到背靠背的妻子轻微的鼻息,似乎是已经熟睡了。他忍不住翻了下身,轻轻一叹。不知道他这一声低叹,让闭目而眠的姜淑云轻颤了下睫毛…… 且不说顾氏夫妻各怀心事,这一夜竟睡得不甚安稳。只说兰香夜宿于李玉娘房中,却是相对和睦。 虽是初见,可因之前就听过兰香的名字,李玉娘倒也不觉陌生。再加上这半日所见所闻,心里对这位姜氏的陪嫁婢女充满了同情。 把手里的药油放在桌上,李玉娘回过头看着面带犹豫的兰香。笑着道:“同是女人,姐姐又怕什么呢?还是脱了衣服睡得舒服些。再说,姐姐被打伤的地方也该上些药才是。” 兰香勉强笑了下,有心拒绝,可被李玉娘又劝了几句,便站起身,缓缓褪下了中衣。 虽然灯光昏暗,可李玉娘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兰香的皮肤很白,可就因为白,才越发显得身上那些青肿更为明显。手臂上,腰上尤其多的淤青,有些是新的发青,有些却已经呈暗棕色,显然是旧伤。 突然之间有些明白兰香为什么那么怕张惠娘。经常被人打骂,时间长了,难免会心生惧意。只是这样的恐惧埋在心里久了,又会化为怎样的恨呢? 抬手把药油递过去,李玉娘低下头去,只装着没有留意。因她不再注视,兰香也自在了些。匆匆用药油擦了身上的新伤,又急急地穿上了中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劳烦玉娘妹妹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什么谢呢?”李玉娘笑笑,拉着她坐在了床沿边。“正好,姐姐与我同床共枕,倒可以说说娘子的事情,妹妹我也好更用心服侍娘子。” 脸上的笑意微敛,兰香抿了抿唇,半天只是道:“娘子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却是言不由衷了,李玉娘说什么也不信兰香对姜淑云真没半分怨念,可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当下,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只转而说些闲话,又说在市井所见所闻,还讲了中元节上的繁华热闹。兰香脸上的笑便也多了些,神情也更为自然。在李玉娘刻意奉承了姜淑云几句后幽幽一叹。 “妹妹,你到了顾家也算是你的造化。这世上让人活不下去的地方儿多了……” 原还有些不以为然,可看着兰香郁郁的神情,李玉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算好命的,至少姜淑云总还要面子,再怎样也不至于象张惠娘一样作出泼妇的举动。 见李玉娘点头,兰香便漫声道:“总是我们女人命不好。不论家世出身,凡是女子,也无非是三种出路。或为**母;或为人妾婢;或孤苦终老,长伴青灯。且不说后两种出路何其之苦,便是上好的出路,又谈何容易呢?”她幽幽叹着,眉眼间俱是认命似的无力之感。“总是命啊……” “命?什么是命?!”李玉娘挑起眉来,看着兰香一脸哀容,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对一个已经认命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可,若女子真只能似兰香所言只有三种出路,那她,是说什么也不想认命的。哪怕再难,她总也要走出新的出路。 何为天命?我心所思,我足所行,便是天命…… 第五十章 下乡 第五十章下乡 第二天,姜家人便告辞而去。(手打小说)临走时张惠娘还咕囔着顾家客房又狭又小。连个值夜的婢女都没处睡,害她晚上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又斜睨着兰香,笑问“昨个夜里可是睡得安好?” 眼看着兰香一脸怯弱,垂首唯唯喏喏的样子,李玉娘心里说不清的酸。在兰香侍候了姜氏夫妇上车最后登上那辆小车时,李玉娘上前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姐姐多保重。” 微微一笑,兰香点了点头,在俯身之时突然在李玉娘耳边轻语:“切记,若要活得安乐,莫认错了主人……” 李玉娘一愣,抬眼看去,兰香却已缩身回了车内,半撩着车帘,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去,却似乎并没有焦点。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看仍站在门前的顾氏夫妇,李玉娘的心微微一动。刚才兰香辞行时特意向姜淑云磕了头,虽是什么也没说。可看两人目光相视,默默无语的情形,却让人隐约有丝怅然。这对曾经相伴十数年的旧日主仆,不管昔日曾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今日这一拜,就算是真的了断了前缘吧? 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巷子,李玉娘转身扶了姜淑云,柔声道:“娘子现在身子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刚才兰香说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可她却是一听就明白了。的确,剩下的几个月里,她要想过好,就绝不能忘了谁才是顾家当家作主掌管她命运的人。 扶在门上的手动了下,姜淑云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李玉娘脸上,脸上的忧愁之色渐渐散去。扶着她转了身,李玉娘抬眼看了眼沉默的顾洪,轻声唤了一声,顾洪这才似突然被惊醒一般动了起来。李玉娘想想听过的秘事,忍不住胡乱猜测,可既然身为妻子的正主都面色如常,她一个名义上的妾就更不必摆出吃醋的嘴脸了。 总算是送走了客人,顾家上下都是松了口气,就是男主人有小小的失态,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日子过得平常,只是心思全在男女主人情绪上打转的李玉娘却总觉得顾氏夫妇之间隐约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知道,对男人来说。更温柔体贴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异样? 几天后的某日,姜淑云翻着皇历幽幽低喃:“今天,果然是利于远行的日子。”才让人猛地记得今天是姜家举家南迁的日子。 虽是心里很不以为然,李玉娘还是劝了几句,无非是些“哪怕相隔再远,骨肉亲情总还是割不断”的废话。虽然说的不过都是些套话,可却让姜淑云舒服了许多。 虽然离顾洪赴京之期还有月余,可顾洪却已经在不断地外出联系将要一起远行的士子,而姜淑云也已经开始作准备工作。 不仅特意买了料子,为顾洪裁了新衣,还在皮货行选了块上等的狐皮做氅衣。杭州冬暖,平日少有穿厚重冬衣的时候,这次,顾洪要往京里去,姜淑云最怕的就是顾洪受不得冷,所以一连做了三四件夹袄。 因不愿拿到外面去做,所以这几日几个顾家几个女人便都忙着做针线活了。虽有何嫂在旁帮衬,可李玉娘那蹩脚的针线活还是惹来小英的嘲笑。 看看连可儿缝的针脚都比她均匀,李玉娘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却在姜淑云看过来时,还是神态自若地道:“很长时间没做了,手有些生了。” 姜淑云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静了会儿突然问道:“玉娘,你既然识字,那也一定会记帐了?” 李玉娘目光一瞬,虽猜不到姜淑云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姜淑云“嗯”了一声,也不见惊讶之色。似乎李玉娘会写会算也是件很平常的事。倒是何嫂过后夸李玉娘:“没白在朱家呆了一场。”一句话说得倒让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倒好,不管是她会什么,都可以推说是朱家学的,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去问。 转目看可儿瞪着一双大眼看她,眼中尽是渴望之色,她倒是心中一动。笑着说教可儿学写字算帐,看女孩喜笑颜开心里也很开心。就连小英在一旁的冷嘲热讽都只作未闻。 原本还以为姜淑云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没想到过了几日她突然要李玉娘陪她下乡。 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小英嫉妒的眼神,她才意识到姜淑云似乎真的是要把她视为心腹了,就连下乡收租的事都要带她同行。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竟忘了应声。 小英却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双眼亮了起来。“娘子,今年李姬人陪您一起去余杭,那小的……” “你也一同去。”姜淑云也不去看小英,只笑道:“家中无事,有何嫂和可儿便可以照顾好郎君和昱儿。也让你这丫头,借这个机会出去玩玩。” 李玉娘瞥了一眼难掩失望表情的小英。心知肚明比起这次出行,大概小英更希望留在家里有个和顾洪单独相处的机会吧?可惜了,错过这次,大概就再没有什么机会了吧! 第二天,乖着一辆雇来的小车,三人出发去往余杭县。雇的车是常用的车行,赶车的老王头也是熟了的。可看看在车内正襟危坐的姜淑云,再看看先驱小英,李玉娘还是闭上了嘴,没去回应老王头。时间一长,原本还兴致勃勃指点风景的老王头也没了兴趣,一时车内车外都是沉默,只听得车声辘辘。出了城门更连外面的人声都听不到,倒是有鸟叫相随,让这份难言的沉默更显尴尬。实在熬不住,李玉娘便笑着闲扯,说些顾昱的趣事,逗得姜淑云开怀,虽然气氛没那么热烈,可总算是有了些声响,只是小英冷睨着她的目光更加不善。 余杭县和钱塘、临安等八县一样同属杭州府管辖。只是不若钱塘一样近得连县衙门都设在杭州城里,又不象临安县一样已经与安徽接壤。不近不远,和余杭在现代是杭州郊区一样在杭州府的地位倒是相似。 进了余杭,没有回姜家老宅,而是直往姜淑云名下的农庄。姜氏的田地处河谷平原,在江浙一带算是上好的良田,可见姜父一片爱女之心。 租下姜氏农庄的古老也算是半个乡绅,对她们几个女人也很客气。高了酒宴,又唤了妻子新妇相陪。言词间试探着姜氏的来意。毕竟一般收租都是会在年底,姜氏此次早来了两个月,倒让古老有些奇怪。 姜淑云听出老汉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放下筷子笑道:“老丈也是看到我现在的情形了。再过些时日,行动更是不便。所以才趁着方便时带我这妹妹过来认认门。等年末收租时,便让我这妹妹跑一趟了。” 持着筷子的手顿住,李玉娘怔了怔,看着四周投向她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妹妹说的正是她本人。 后背有些微的刺痛,很怀疑是不是站在姜淑云身后侍候的小英目光有转化向镭射死光的潜力。 她有些发傻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姜淑云的说法。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了。从没有想到姜淑云竟然会这样做,能让她坐下来一起用餐而不是和小英一样站在身后侍候着。她已经觉得意外。何况就连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成可以让人如此信任的人物。难道姜淑云就不怕自己拐了租子逃得无影无踪吗? 心下忐忑,却只能微笑着故作镇定地向审视着她的古老点头致意。隐约的,听到那一群陪客的女人正在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议论她这个“妹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古家老太太脸上便有些挂不上,先是咳了一声,回头瞪了一眼小辈的女眷们。老太太才笑着赞了一句“娘子真是贤德,似您这样心胸豁达的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姜淑云只是微笑,李玉娘却暗自在肚子里嘀咕。在饭后姜淑云提出去田里看看时,她便殷勤地紧随其后,一直在脑子里想着要如何问明姜淑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么突然对她委以重任,她心里实在是不安。 走在田间地头,远远望去地里一片嫩绿。因是过了午饭时间,地里已经没有人劳作,便显得有些冷清,可光是嗅着泥土带着湿意的腥味还有植物的清香,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不同于城市中的自然气息。 因着有古老相陪,不时指点着远处近处的田地,笑说着种的是什么庄稼,李玉娘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好容易,古老挽起裤腿,跳进田里去看庄稼,李玉娘动了动唇,便想说话。 只是她还未开口,姜淑云便笑着指点着田里的嫩苗笑道:“可看到那苗田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云苔插秧之时。到时候,这田里又热闹了。可惜,来年二月黄花遍地时,我却不能来赏花了。”说着,她转目笑望着李玉娘,道:“到时候,你来看好了。” 李玉娘笑着应了,虽是满嘴的奉承,可神情间却到底是露出一些异样。姜淑云看了看她,忽然问道:“可觉得不安?” 李玉娘沉默了下,斟酌着回道:“娘子委以重任,玉娘深感惶恐,只怕自己过于愚笨。当起娘子的厚望。” 姜淑云微微一笑,“我既然敢交给你,便是信得过你,你也不用过谦了。”顿了下,她又道:“我既然说过会对你好,就一定会待你好的,你也不用总是那么小心。” 口齿微动,李玉娘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腹诽:我就是小心,还总被你敲边鼓呢?要是不小心还不得和小英一样被你…… 目光一瞬,她突然有些想明白其中关节。如此信任她,姜淑云也是不得已吧!且不说顾洪即将远行,就算是他在,以他的性格也会不屑做这种收租之事吧?姜氏行动不便,家中除了李玉娘,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心思活泛即将被卖的。最关键的是那三个竟都是不会记帐算数的。若是家常过日子的小钱也就罢了,可经手大笔银钱难免会有所疏漏。这样的情况下,除了李玉娘,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人可用的了…… 这么一想,李玉娘立刻便坦然起来。只要不是又在想什么主意来算计她,她也乐得接下这份活儿,只当是在体验大宋生活了。 似乎是觉察出李玉娘的情绪变化,姜淑云瞥了一眼李玉娘。柔声道:“玉娘,大郎此次若是高中,不管是会留在京中还是外放,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大郎,委实不太方便。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口隐隐作痛。就象是有一只小虫,在经过不懈地撕咬后终于钻进心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似的。可是,她又能怎样?其实兄嫂来访后,她便一直有些后悔。 当年年轻气盛,又与顾洪恩爱正浓,便把婆婆的话当作是耳边风。因着老太太想把兰香许给顾洪,便一狠心把兰香送回了娘家。可现在想来,不管她愿不愿意,丈夫身边总还是要有旁人的。她是可以霸着丈夫,死活不同意让顾洪纳妾,顾洪也不会说她什么。可就是顾洪不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她便受不了了。更何况,顾洪是要做官的人,就没听过哪个作官的人,家中是没有妾的。 她受不了被人说成是妒妇,又不愿因这些让顾洪被人瞧不起。也只能退让。这几日,她算是想明白了。当年错过了一次,不仅让兰香受苦,大概就连郎君他也会觉得……唉,这次不能再错了。既然大郎身边总要有人,那眼前这个大概不会再生产的李玉娘便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李玉娘也不是个听话乖巧的人,可胜在聪明知道谁才是主人。总比晕了头一心想攀着男主人的小英好上许多。 被姜淑云看得有些发毛,李玉娘在心里细品她的话。说不清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位娘子莫不是忘了她在顾家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谁还有心思去真成了你们顾家的人不成?耶,莫不是姜淑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就算是她役期满了也会有所眷恋,不舍衣食无忧的日子? 暗觉好笑,可此时却也不太适合说破这事儿。李玉娘便只作出感恩戴德的模样,顺着姜淑云的话说。姜淑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便也露出满意之色,却不知李玉娘心里早就另有打算。 在庄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转回杭州城。只是这会儿姜淑云却也不急了,一扫来时的冷沉面孔,竟拉了李玉娘在余杭县城里缓步而行。小英虽满腹不快,却也不好在马车上坐着,只能拉着一张脸跟在两人身后。 余杭县比不得杭州城繁华,可所卖的东西却别有野趣。除了古老给他们带上的特产外,又另买了小林黄姜,超山青梅酒、青梅酱,还在皮货行买了两张上等的小湖羊皮。 自皮货行转出,李玉娘无意中听到叽叽咕咕的声音。先是一怔,她才反应过来那说话的人说的竟是日语。 转目看去,却竟是两个作僧侣打扮的男子。看面目也是黑发黄肤,可却仍能一眼就认出不是中国人。见李玉娘看得出神,在旁的小贩便笑着相告:“这位娘子,那是径山寺的倭僧。听说是大老远从东瀛那边坐船过来学习佛法的。” 知道从唐时便经常有日本僧人过海学佛,李玉娘倒也不觉得奇怪。“嗯”了一声便想转身离开,那小贩却突然拉着推销起来,“娘子可买一些径山茶?那些倭僧最是喜欢小的卖的径山茶,还说回国时一定要买上几篓带回去让国人都见识一下咱大宋的好茶呢!” 一句话说得李玉娘失笑。怪不得这么热情介绍什么倭僧,原来是把他们当成活广告了。看看那小贩摊上的茶叶,李玉娘突然心中一动。暗想不是那么巧吧?自己竟碰上了日本茶道的鼻祖? 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冲着那热情的小贩摇了摇手,慢步跟在姜淑云身后。 虽走得不太远,可姜淑云却有些累了。扶了李玉娘的手正要转回车上,却突听一阵喧哗。 李玉娘抬眼望去,只见得前方的人群突然向左右分开。一个光着膀子的花胳膊吆喝着往这边跑来,在他后面却是追着几个身穿皂衣的差人。 “小英,快扶了娘子上车。”急着喊了一声,李玉娘做出忠诚模样,先让小英护着姜淑云上了车,正要扭身跳上车去,却突然发觉那些差人中竟然有熟悉的身影。 “陆五?”虽然有些惊讶居然在余杭也能看到陆五。可眼看着那花胳膊跑近,李玉娘不及多想,顺手抢过身后小贩的桔子箩斗,扬手一泼,满箩的桔子滚了满地。那花胳膊一时不察,一脚踩上,脚下一滑,立时摔了个狗抢食。还未挣扎起身,就被自后涌上的差人按在地上。 “花豹子,看你还往哪儿跑?!”陆五愤愤低喝,指挥着手下绑起那汉子,抬起头正要道谢,可一看清人,却不禁怔住。“李娘子?” 第五十一章危险 第五十一章危险 冲口叫出,看着面前女子盈盈笑脸。(手打小说)陆五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在踌躇,身后的手下已经有靠过来的,拿眼一个劲盯着李玉娘,“这个娘子好生眼熟啊!” 这话一说出来,便有人搭腔,“啊,这娘子可不就是在贡院外头见过的那个。” 忽然之间,李玉娘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就连扯着铁链锁住那花豹子的差人也把脑袋往这边凑,倒有几分要看西洋景的架势。 李玉娘看看陆五沉下来的脸,也不恼,落落大方地微笑点头。看她这样,陆五反倒更加生气,只觉得手下兄弟丢人。便粗声吼了一口子,“都愣着干什么?大街上呆站着好看吗?”又指着一个瘦瘦看起来略显文气的男人道:“小六子,先把桔子钱付了。” 那个小六子一笑,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钱袋便往李玉娘这边走过来。看着他搂着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贩转过身去,李玉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顾着和陆五说话,竟忘了被她糟蹋的那一箩桔子。再看陆五,眼神里便更多了几分欣赏。虽然之前曾想过到时借这个陆都头的势,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当差的多会仗势欺人的想法。现在看来。竟是她自己先想左了。 笑盈盈地望定陆五,她还想再套套话,拉拢一下关系。可看看陆五一脸木讷的样子,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两人正沉默着,却突听得一声大笑,却是那被绑起来的花豹子,“我说陆五,你平日里不说总当自己是条好汉吗?怎么当着一个女娘的面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嘲笑着陆五,他又斜睨着李玉娘,嘿嘿笑道:“我说娘子,你何苦多事呢?人家陆都头根本就不领情,不过还好你家花大官人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就算你得罪了我,只要你软语相求,大官人我就放你一马。” 陆五黑了脸,反手用刀鞘拍在花豹子脸上,“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敢口出狂言!” 因双手被缚,那花豹子抬起手,用手腕蹭了下嘴角渗出的血迹。却不去看陆五,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李玉娘。大概是真的认定了两人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脸上的笑说不尽的讥诮。 被这么紧盯着,李玉娘目光瞬了下,却仍笑着说道:“这位花大官人,小妇人虽不才,可也听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说。今日小妇人见义勇为不过是为着公道正义,并不曾想过要谁领情。再说花大官人若不力竭,小妇人便是倒上十几筐桔子又能碍着大官人什么呢?再说了,您是英雄好汉,又岂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呢!” 花豹子眨了下眼,又盯了李玉娘两眼,突然放声大笑,竟歪了身子靠向陆五,“听到没?陆都头,人家女娘都不敢承认和你有什么呢!可见你做男人做得多失败了。” 陆五瞥他一眼,也不理他。对着李玉娘抱拳行了一礼,转身招呼同伴离开。 李玉娘望着那一行人渐渐远去,集市上又恢复原本的喧闹,不禁轻吁了口气。转身上车,看到姜淑云沉着的面色,心里便突地一下。 姜淑云还未说话,小英就已经笑道:“李姬人刚才可是大显身手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除了会写会算还会帮着差人抓贼呢!”声音顿了顿,她又故作惊叹,“啊,我都忘了李姬人和那个什么都头是旧相识呢!” “旧相识?”李玉娘挑起眉。也不回避,“何只那么简单呢?认真算起来这位都头倒是帮过我的,要不是他,上次中元节时我怕是要进医馆治治骨头了。咱们顾家可没不知恩图报的人。” 姜淑云抬眼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敲了敲前面的车板,唤老王头赶车。小英气乎乎地瞪着李玉娘,“就怕有些人嘴上说是报恩,可心里却想的是……” “小英!”突然一声低喝,姜淑云皱眉睨着她,冷冷地道:“你的话太多了。” 小英扁了扁嘴,到底还是把话全咽进了肚里。李玉娘也不看她,只转过头去同姜淑云扯着闲话,倒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车子缓缓驶出余杭,一路向南,在晌午时距杭州城还有十里左右的路程,因车上只有些冷水干粮,便停在半路上的一间茶棚前。 茶棚不是很大,看起来也很简陋,只是一间草棚挑出一支写了茶的幌子,同平常路边经常有的茶棚并无不同。可不知怎么的,李玉娘进了茶棚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 虽说这种搭在路边的茶棚,虽卖的不过是些粗茶和简单饭菜,做的也都是过路客的生意,可也不至于象面前这几个店伙一样懒洋洋,爱理不理的态度啊! 看到连姜淑云也皱起眉来,李玉娘忙低声劝道:“娘子,乡野粗店,虽没有什么好吃食。总要垫垫肚子,您就是不吃,肚里那个总要吃的。” 姜淑云瞄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那边小英与老王头和一个伙计吵吵嚷嚷的,终于要好了吃食。回来坐下尤自抱怨:“这家店的伙计真是没用的,要什么没什么。娘子,就先吃点馒头,卤肉吧,回去了再让何嫂做些好吃的。”说着,又喊那伙计快点送茶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伙计端了茶壶自后面转出来,可还没走过来,就突听外面传来车马人声。只见那伙计竖起耳朵,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就连其他几个原本或坐或靠没个正形的伙计也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人声渐近,却是几辆快马又并一辆光板马车。虽是还隔着一段距离,可因着那显目的皂衣,李玉娘还是立刻认出这队停在茶棚前的人马正是之前在余杭见过的陆五等人。 心头猛地一跳,李玉娘强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在小英跳起来叫:“厮那伙计,莫非看我们人少,便不想做生意吗?”时,心里更是揪作一团。 不敢回头去看,只用眼角余光看到那端着茶壶正要往前迎的伙计转过头来,拧着眉头瞪了小英一眼。象是强压着火气走过来,“砰”地一下把茶壶顿在桌上,又扭头堆着笑,迎出去。“呦,几位官爷可是要打尖?可是来对了,咱们店里卤得一手好菜,可得好好尝尝。” 当先的陆五瞥了他一眼,只冲着身边的小六子扬了扬下巴,那小六子便转过去吆喝那几个过去帮忙牵马的伙计:“那马自有我们的人照料,不用你们管。” 那几个正伸手去牵马的伙计讪讪地收回手,却仍殷勤地道:“小的店里还备了上好的马料。官爷可要?” 一个圆脸的差人便笑起来,“你这小子想发财想疯了?又不是寒冬腊月,这里这么多青草,我们买你的马料做什么?” 陆五闻听,却不动声色地又看了面前的伙计一眼,眼中隐有锐意,手也慢慢向下移去。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刚从那辆板车上被拖下来的花豹子已经挤了过来,昂着脖子骂道:“厮那汉子,嘴上说得好听,可别混拿那些猪下水来胡弄老子。” 那伙计骇了一跳,往后闪了闪,躲在陆五另一旁,却伸着脖子骂道:“一个臭刑徒,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要好的吃食,真是没了天理!”又冲着陆五媚笑道:“官爷,您里面请。小店虽然简陋,可大块肉大碗酒却还是管够的。” 陆五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大步往里面走去,可扶在刀把上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一阵忙乱,一行人终于坐下了身。陆五目光警惕地扫过茶棚里外,在李玉娘几人那一桌停顿了一下,虽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打招呼,只是微微颌首示意。反倒是那花豹子眼睛一亮,竟冲着李玉娘咧嘴一笑,“你我可算是有缘啊!竟然又见面了,娘子。”打量着同桌而坐的小英和姜淑云,又笑道:“大官人我可不爱大肚婆,看来看去,还是娘子长得最顺眼。” 姜淑云脸色一变,抿紧了唇却是忍了怒气没有发作。 陆五挑起眉,一巴掌呼上花豹子的脸,花豹子被打得身子一歪,倒在桌上,可嘴里却仍是笑声不断。 放在桌上的手轻轻颤抖着。李玉娘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不远处处正和陆五等人陪着笑脸的伙计背在身后的紧握成拳的手上。 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耳边听到小英嘀咕着喊伙计快点上菜,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突然站起身道:“小哥儿,你这茶里放的香料可是够多的,浓得我都喝不出是个什么味道了。还烦你换壶清水过来,我家娘子有孕在身,是喝不得这放了香料的浓茶的。” 手中把玩着杯子却不曾喝茶的姜淑云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倒是缓了几分。小英红了脸,翻了李玉娘一眼,也扬声喊伙计快点送水和吃食过来,又闹道:“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差的店家,眼睛只盯着大买卖,难道我们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李玉娘目光一瞬,却没有开腔劝小英,任由她在那儿闹场。被小英的喝斥说得愣了一下,便立刻有伙计笑着迎过来,“小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客小客还不都是客,还请小娘子稍等,您点的吃食马上就送过来了……” 陆五面色微沉,转目往李玉娘那桌扫了一眼,突然道:“店家莫不是新开店,经验不足?怎么竟让那小娘子发那么大的脾气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上敲了几下。 站在他面前的伙计看着他的脸色,讨好地笑道:“可不是,小的们也是忙糊涂了,倒叫官爷看笑话了。” 陆五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唇边,却又突然一顿,抬眼看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伙计,嗅了嗅笑道:“你这茶可真是下足了料啊!竟然闻不出半点蒙*汗*药的味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伙计立刻脸色大变,手一抬就往腰上摸去。只可惜他的手还没摸到腰上的家伙什,已经有两个差人跳起身扑向他,一刀劈下。眼看着要劈中他时,坐在桌边的花豹子却突然一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身上,让他堪堪避开那一刀。 说来费时,可发生的一切却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李玉娘等人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双方就已经纠缠在一起。李玉娘也是吓个半死,有心独自逃生又心有顾忌。只能拉着姜淑云往边上避,小英刚才也喝了几口茶,脚下直打晃,可手却是紧紧抓着李玉娘的衣角不肯松开。而老王头,喝茶喝得最多,这会竟是倒在桌下呼呼大睡,倒是省了担惊受怕。 三个女人挤作一团,几次想要窜出茶棚去,却被刀光剑影骇了回来。眼看着姜淑云伸手去摸肚子,李玉娘也有些慌了神。嘴上一个劲地安慰:“娘子莫怕,有官差在,不会有……”一句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片腥红喷溅过来。听着小英的尖叫,李玉娘抬手拭过脸颊上的点点温热,再看看脚下那一片血花,脑子里晕晕的无法思考。 感觉到右手扶着的姜淑云身体晃了晃,似乎要倒下去似的,李玉娘猛地醒过神来,咬着牙拖了两人往角落里又靠了靠。好不好容易连喝斥带拍打地让小英松开手,她蹭出去拖桌子想挡在面前。 刚把桌子拽了一下,就听到一声轻笑。她一扭头,险些没吓得跌倒在地。虽然眼前的花豹子仍然被缚着双手,可对李玉娘来说却仍是极大的威胁。 “花、花大官人……”她勉强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脚下却开始往后退去。 “怕什么?我这不还被捆着呢吗?”花豹子呵呵笑着,却猛地抬脚,一脚踢飞一个与人厮杀渐近的官差。李玉娘吓个半死,却不敢转身把后背暴露在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刑徒面前。莫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梁山好汉下山了?早知道就不为了和陆五套近乎多那个事了。 看着她一脸惧意,花豹子挑眉一笑,忽然很轻松地问道:“你和陆五真的没什么关系?” “没,半毛钱关系都没……”顺嘴溜出,看到花豹子奇怪地偏了下头,李玉娘才后知后觉地又加了一句:“我是嫁了人的……”虽然是妾,而且她也从没有把这事儿当真,但这会儿拿来先挡一挡也好。 花豹子掀了掀眉,目光却是往一旁瞥了去,“那就奇了,怎么陆五看起来倒是挺关心你的呢!” 顺着他的目光一瞥,果然看见正被两人围攻的陆五正把目光往这边投。李玉娘看看唇角挂上一抹阴笑的花豹子,几乎没控制住骂人的冲动。那哪儿是注意我啊?你是陆五手里的重犯,他不盯着你还盯着谁呢?! 似乎是觉察出李玉娘的怒视,花豹子冷眼睨了她一眼。突然扭头大喝一声:“刀来----” 他这一声大喝,话音未落,立时有人大声应喝,一柄刀自空中飞来,花豹子跃身而起,双臂一振,却是用手中的铁链迎上刀锋。也不知那柄明晃晃的刀是不是真的是什么神兵利器,那看似结实的铁链竟应声而断。 花豹子一个翻身,于半空中接下那柄刀,双臂一振,只听得断成两截的铁链钉铛作响。眉锋骤扬,他也不再回头去逗李玉娘,只冷森森地瞪着陆五,大喝:“陆五,可敢一战?” 陆五也不应声,手中朴刀连击两刀,迫退两个与他缠斗的男人,跃身与花豹子战在一起。 李玉娘身体摇晃着扶住桌子,这才没一脚跌到地上。 这算什么事啊?她宁可活在琼瑶剧里,也不要跑到金庸剧里当炮灰啊! 虽然心里怕得厉害,可一双眼却不离场中游斗众人。不管怎样,此时她们几个的生死算是和陆五连在一起了。要是这几个官差真的败了,她们的命运甚忧。 虽是不通武技,可也看得出陆五和那花豹子似乎算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只是一旁打得惨烈的几对,官差一方却似乎是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那个看来文气的小六子胸前血迹斑斑,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却仍是寸步不让的与对手以命相搏…… 心中惶急之际,突有一人从茶棚后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吼道:“大哥,有官兵来了!” 李玉娘一听,脚下一软,几乎没当场跌坐下去。那些苦战的官差也精神大振,一时竟把敌人杀得乱了阵脚。 花豹子冷笑一声,瞪着陆五,嘲笑道:“陆五,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小了,竟然先派人求了援兵。” 陆五哼了一声,平声道:“抓你这闻名江浙路的江洋大盗,我又岂敢不留抬后手……”话还未说完,他眼角瞥见李玉娘突现惊色,心中一惊,匆忙间刚刚侧头。李玉娘已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了出去…… ps:卡住了。 第五十二章许我一诺 第五十二章许我一诺 带着风声,瓷制的茶壶贴着陆五的耳边飞过。(手打小说)陆五还未回过头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手中朴刀挥出,在花豹子闪身后退之时他的身体微侧一刀反劈出去。疾步退开几步后目光一瞥,一个脸色微黑的汉子正捂着额头,指缝里流出血来,显然是被刚才的茶壶打个正着。 陆五心中暗叫一声侥幸,瞥见李玉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感激。眼见花豹子跃上前来,他忙横刀胸前,却不想花豹子竟身形一闪,绕过他,一脚踹在那黑脸汉子身上,直把那汉子踹得翻倒在地,还不解气地骂道:“你他娘的,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吧?知不知道什么叫单打独斗,没骨气的家伙……”冷眼瞥了陆五一眼,他愤愤道:“娘的,陆五,别以为是老子输给你了,下次有机会不把你大卸十八块,爷爷就不是花豹子……”说着,食指送到唇边打了个呼哨,又瞅了一眼李玉娘。笑嘻嘻地道:“娘子,有机会请你去老子家玩啊!”见李玉娘吓白一张脸,他更是大乐,大笑着呼啸而去。 眼看着花豹子带着手下出了茶棚,李玉娘心里一松,立刻跌坐在地。陆五向前一步,又停了下来,搓着手,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也没心思去看陆五是个什么神情,听到身后姜淑云微弱的声响,李玉娘回过神来。撑起身过去扶了她,低声问道:“娘子可觉得肚子痛?” 姜淑云紧紧抓着她的手,脸色有些发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去看看车夫怎么样了?咱们快些回杭州城。” 看着她的脸色,李玉娘也有些怕,要是姜淑云真的有了个三长两短,她可是说不清了。眼看小英仍是发呆,她不禁皱眉,伸手推了她一把,“去喊老王头。” 小英抬眼,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打得乱七八糟的茶棚里正收拾现场的官差,身子抖了抖,只是摇头。 无奈之下。李玉娘也只好摇晃着身子过去。蹲下身一看,又是好笑又是可气。闹出这么大的事,这老头可好,居然还在呼呼大睡。看来这蒙*汗*药质量还算不错。 走到一旁桌上端了一碗水,泼在老王头脸上。见他晃了晃头,呻吟了声,动了动眼皮,过了一会儿,虽是睁开了眼,可神情却很是迷茫,看这副模样,别说赶车,大概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知道这老汉是没什么危险,只不过是短暂的神智不清。可是眼下无了车夫,她们要想回杭州城可就有点难了。犹豫了下,她转头看看正在和走进茶棚的官军首领说话的陆五,在那官军转身下命令时走过去唤了陆五一声。 “陆都头,不知可否请您帮一个忙?”说得低声,李玉娘有些怕陆五嫌烦,忙接道:“这种时候,实在不该打搅都头的。只是我们雇的车夫中了蒙*汗*药。看样子是赶不了车了……” “李娘子不用客气,反正我们也是要回城的,赶赶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陆五看了看李玉娘,略一迟疑,还是谢道:“陆某还要多谢娘子刚才相救之恩。” 李玉娘眨了下眼,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话。刚才情况危急,她还真没觉得自己是救了他一命,可现在被陆五一提醒,她的心思摊到转开了。眼珠一转,她轻咳了一声,偏着头笑望着陆五,“我知道象陆都头这样的英雄豪杰都是恩怨分明,把义气两个字挂在嘴边的,我若要说什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之类的话反倒是污辱了都头您的名声。不如这样,我也不要都头您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只要你肯答应若我以后有劳烦您相助的苦处时,一定会出手相助也就是了。” 陆五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反倒看着李玉娘沉默下来。心里有些忐忑,李玉娘脸上的笑却未减分毫,“怎么?陆都头觉得一个承诺换一条命不划算了吗?” 虽脸上事带着笑,声音也甚是温和,可她这话却还是让陆五脸上一热。 “怎么会呢?”眼皮下垂,陆五顿了下又抬眼看着李玉娘,觉声道:“现下答应娘子不是不可以,只是娘子须知,陆某绝不做有违道义之事。”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却只换来李玉娘的含笑一瞥。“难道我象是那种会让陆都头做有违道义之事的坏女人吗?” 陆五默然无语,一时无法回答。坦白说,他和面前这女子真的是不熟。几次见面,印象最深的却是李玉娘的笑容。不同于他所见的女子,没有那些倾慕也没有鄙夷。 虽然他从小小捕快做到了都头,也算是个小官吏了。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市井百姓敬他畏他,可那些大商贾或是文人官吏,是瞧不起他这个粗人的。没办法,做衙役的,几代都是贱籍,就是受人白眼也只能忍着,心里淌血,表面上却做出更冷漠刚硬的表情。时间一长,人人都说他是个天生冷面的,竟是没人记得早几年还没做捕快时他也是个性格开朗的少年。 陆五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玉娘,看着那明明算是有求于他却仍然落落大方全不显壮健小家子气的笑容。又觉自己是有些小气了,不过是一个承诺,值得什么?别说李玉娘还没说是要他做什么,就算是真的提出了过份的要求,他不做又能如何呢?这样一想,他心里也踏实了下来。便抬头应道为:“娘子所说的,陆某记下了。日后只要娘子开口。陆某定会为娘子奔走。” 见陆五应下,李玉娘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两分。听到身后小英的呼喝,才记起借车夫的事。陆五便喊了那个叫小六子的过来吩咐下去,见他摇头,便喝斥道:“别又拿伤得不重那些话来哄人,就你这模样留在这儿还能帮上什么忙?趁早先回城里看大夫去。” 被骂了一通,小六子也只能搭拉着脑袋过去套了车。看他左膊挽起,用布条粗粗绑了绷带,显是刚才是伤了胳膊的。李玉娘看看小六子还很年轻的面容,不禁有些感慨:“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年纪轻轻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小六子已经翻着眼皮看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哼道:“年纪轻轻?娘子还是把这话用在自己身上的好。” 被他一噎,李玉娘脸上一热,呶呶嘴,倒不好说话了。虽然已经为人母,可这具身体从外面上看却还不满十六岁。相比之下,已经十八、九岁的小六子的确是可以这样训她。 大概是被吓到了,姜淑云一路上都迷迷糊糊地几欲睡去,就是小英也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玉娘索性探出了头和驾车的小六子闲聊套话。 等她微笑着对曾经读过几年乡学,曾经自名陈宽却一直被熟人按照市井习俗唤作陈六的小六子问清那花豹子的底细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就说江南一带民生富足,应该不至于出现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嘛!果然,这花豹子是个没有固定活动场所的江洋大盗,想来这会和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概也不会来打击抱负的吧! 心里虽然想得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嘴上也便隐约流露出这个意思。 “嗯,倒是没听说花豹子还犯过采花案。” “哦,这样……也还算个男人。”李玉娘拍着胸口,抬头看到陈宽僵在嘴角的促狭笑意,眨了眨眼,也懒得装羞涩,冲他大大方方地一笑,也躲回车厢里去休息。 虽然不知陈宽说得有几分真,但听起来这个花豹子虽然对那些大富之家下手狠些,可对普通百姓却没什么伤害,乍听下还有那么几分侠盗的意思。想来,也不会真那么闲来对付她这个弱女子。这么自我安慰着,李玉娘的心里便渐渐踏实下来。 进了杭州城,没有马上返回顾家,而是直接到了“安和堂”药铺。请了坐堂大夫为姜淑云诊脉,又开了几付保胎的汤药。 姜淑云有孕已快五个月,就是初期时孕吐也不明显。何嫂那样的老人儿便断言她怀的这一胎必是个女儿才会这样乖巧,趁着这回诊脉。小英便趁机问那大夫。老大夫捋着白胡子,只笑眯眯地看着姜淑云,“娘子是想要个哥儿还姐儿呢?” 听他问得郑重,姜淑云便也正色答道:“家有长子,这一胎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无所谓。哥儿固然是好,但姐儿却是和娘亲贴心。” 那老大夫便大笑:“既然如此,娘子又何必问老夫怀的是男是女呢?” “这大夫,问你什么说了便是,怎地这么多话?”小英自进了城,便好了许多,连眼神都灵动许多,也有精神瞪那大夫了。老大夫笑笑,也不理她,又转过去看学徒为小六子包扎伤口。 “娘子,那老大夫说得有道理,管他是男是女,都是娘子和大郎的骨血,又何必要提前知道呢?”李玉娘低声劝了一声,见姜淑云点头微笑似乎也并不曾把小英的计较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气。不知道这年头是不是也有重男轻女的风气,但这老大夫不肯直说,大概也是怕有人知道胎儿性别起了别的心思吧! 还从没象现在一样这么高兴能回到顾家,看到来应门的可儿,李玉娘只觉得亲。进了院,何嫂和迎出来的顾氏父子见了三人有些狼狈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尤其是李玉娘,因当时挡在前面,衣服上便溅了几滴血,现在血渍干了,浅褐色的斑点很是显目。 不及多做解释,李玉娘先扶了姜淑云回房躺下。还没等直起身,就听见小英的声音:“大郎,这次的事儿都怪李姬人,要不是她逞能多管闲事,我和娘子怎么可能会受这无妄之灾?!” 这,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告状了?!直起腰,李玉娘扭头看着刚走进卧房,脸色阴沉的顾洪,又看看巧舌如簧,面露得意之色的小英,不怒反笑。 “小英姐难道是被吓傻了吗?连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都记不清楚了。早知这样,在小英姐拽着我的衣角时就推你出去了……” 小英脸上一红,却仍尖着嗓子道:“要不是你惹了那群强盗,怎么会连累我和娘子……” “连累?”李玉娘冷笑着看她,垂下眼帘,低声咕嘀:“这天气一还阳,蚂蚱可就踹达出来了……”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小英从她的表情上就看得出她是在嘲笑自己,便立刻大声嚷嚷着指责李玉娘。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合上眼的姜淑云突然拍了一下床沿。虽然声音不大,可顾洪却立刻听到,瞪了一眼声音渐响的小英,疾步过去俯下身去看姜淑云。 看着顾洪关切的神情,姜淑云心头一热,却又有些鼻酸。这些日子来,顾洪虽是格外温柔体贴,可这样让她觉得真切的关心却是少有。 目光转到跟过来的李玉娘脸上,又转到小英面上,姜淑云沉声道:“你也闹够了,我也没力气听你说那些没用的,出去。”虽然声音不太大,可却是半分情面都未留。小英咬着嘴唇,眼中泪花滚动,想要说话可被姜淑云冷眼一瞥,便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跑了出去。 李玉娘看看姜淑云的脸色,也识趣地施了一礼,“娘子先歇着吧,我去熬安汤药过来,虽是现在没什么了,可还是喝一剂让人放心些。” 姜淑云点了点头,看着李玉娘出了门后才抬手握住顾洪抚着她脸颊的手。 “郎君,不用为我担心,虽是受了些惊吓,可现在已经没什么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都是我不好,该陪着你们去的。”顾洪皱着眉头,很是自责。虽然这些日子里夫妻仍是和睦,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妻舅夫妇来过之后,他的心中隐约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到底还是被妻子的娘家看轻了。 摇头浅笑,姜淑云把脸贴在他的手上,柔声道:“不怪郎君,郎君本来就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陪我们几个妇人去做收租看地这样的琐事呢?”看到顾洪脸色缓和,她才又道:“郎君,玉娘虽然性子有鲁莽之处,却是个忠诚之人。这一路上,我也想得清楚,你身边总是要有人的,莫不如等以后就抬举了玉娘……” 她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顾洪打断,“怎么好好的又说这种事呢?你我夫妻一心,好端端地要外人插进来做什么?” 抬眼细看顾洪的表情,虽不完全相信丈夫真是这样想的,可姜淑云心里还是觉得颇为安慰。“郎君,我知道你的心意也就是了,又岂会真的让你沦为他人笑柄?反正玉娘早就是你的妾,就是抬举她一下,又有什么?难道为妻是那么容不得人的妒妇吗?” 顾洪默然无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姜淑云的脸。虽然妻子说得情真意切,可他仍不敢相信妻子是真心想容下第二个女人在顾家。当初兰香与她何尝不亲近,可最后不到底是…… 与顾洪目光一对,见他微微移开目光并没有回答。姜淑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可脸上却仍是不改笑颜,甚至还握拳轻捶了顾洪一下,“郎君,我可是一切都为了你考虑,这才要抬举玉娘的。你以后切莫为了玉娘可冷落为妻啊!”看顾洪扭头看来,她又笑道:“先说好,为妻容下玉娘是一回事,可别的女子可就未必了。郎君要是真的莫名其妙又带回别的女人进顾家,我可是不依的……” 听到这,顾洪才松了口气,真的有些相信姜淑云说的是真心话。忙并指立誓,顽笑着道:“别说别的女人,就是玉娘,也不及娘子在我心中地位半分……” 李玉娘捧着托盘,滚热的汤药弥漫着说不清的苦味。虽受不了这股味道,可在没有西医的年代,就是怕苦也只能喝这个了。好在虽然忌口什么的很麻烦,但也不用担心抗生素过量了。 拾阶而上,还未伸手推门,门里顾洪正好出来。一手护着药碗,李玉娘侧身避开。见顾洪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并不立刻让开去路,心里不禁有些奇怪。笑着施了一礼,她轻声提醒,“大郎,给娘子熬的安胎药已经好了,我送进去给娘子喝还是……”还以为顾洪或许是夫妻情深,想要亲自拿进去的,却不想顾洪忽然伸手拉了她一下。 虽不明其意,李玉娘还是顺从地随他往旁边让了让,在偏厅与东厢之间的过道上停下脚步。 “大郎?”疑惑地看着顾洪的笑容,李玉娘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刚才顾洪的脸色可没这么春风得意,而且姜淑云还在床上躺着呢,顾家可没什么喜事。 转身过来看着李玉娘,顾洪一笑,却又抬眼往四周望了望。这才伸手轻轻捏了李玉娘捧着托盘的指尖,压低了声音道:“玉娘,等我从京里回来,便给你个名份……” 第五十三章 远行 第五十三章远行 自从那天顾洪突然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后。(手打小说)李玉娘的脑子就一直乱成一团。看来是千年岁月让她和顾氏夫妇思想分歧太大,完全无法理解啊! 顾洪还好说,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尤其是可以光明正大偷腥的情况下,就是现代受一夫一妻教育熏陶的男人怕也是忍不住的,何况一个对三妻四妾看作理所当然的古代男人。可是姜淑云呢?原本还对她抱有敌意与警惕之心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真的和她姐妹情深了?就算是因为所谓的救子之恩,存心想为孩子做个好榜样,可也决计不可能做到这地步啊! 左思右想,李玉娘倒有些怀疑是不是姜家那位强悍的嫂嫂让姜淑云改变了思想。也不能说是张惠娘,应该是兰香才对。认真算起来,李玉娘和兰香也有些相似之处。同样是外表温顺的,而且兰香当年莫名小产,几年都未曾再有过身孕;李玉娘呢,大夫明确说过生产有碍。如果换位思考,对于这些当家主母来说,倒真是没有比象她们这样不能生产的女人更合适做心腹的了。虽然仍是把丈夫分出了一半,可这有子、无子的女人的战斗力可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 这么一分析,李玉娘倒似乎是有点理解姜淑云近日的异常了。可理解归理解,肚里还是不客气地骂那两口子是nc,活生生的封建残余,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还真是把别人都当牵线木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如夫人?可真是抬举她了!要知道这年头。一个小妾想成为有地位有名份的贵妾----如夫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是关起家门自己定了就算的,那是得上衙门去报备才能做数的。统观宋朝,最有名的如夫人大概就是那位女中豪杰梁红玉了。 大概按照顾氏夫妇的思路,抛给她一个“如夫人”的诱饵,她李玉娘就会象个哈巴狗一样扑到他们脚下摇头摆尾了。哪里还会想到这件事还是要看她同不同意的呢? 捏指算来,顾洪若是春闱得中,在京中等待授官就得花些时日,等他回来,她的役期大概都快满了。那个时候,李玉娘若还象从前在朱家一样舍不得荣华富贵,那顾氏夫妻的抬举无非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自然是感恩戴德,把他们奉作神明来拜的。别说日后争宠,大概就是有谁说姜氏的坏话,她也会扑上去咬人了。 可惜了,现在的李玉娘却不是那个会听到“如夫人”两个字就两眼放光的女人,倒白费了顾家的一番苦心。 一连几日,李玉娘待姜淑云还是平常,可待顾洪却明显是冷淡得多。顾洪只道她是害羞了,偶尔瞥向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怜惜的笑意。姜淑云见了,难免心里发酸,也猜得到丈夫大概是已经把那个消息告诉了李玉娘。虽然心里不自在,可看着李玉娘越发恭敬的态度,却不好发作。只能安慰自己说李玉娘总算是知道尊卑有别的,而且看眼下,敬她更胜于敬顾洪。就是真成了如夫人,也应该不会反了天去。因此,便待李玉娘亲善过往日。 只可惜这两口子,各自揣摩,却没一人想到李玉娘心中早就打算好了,一待役满就跳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火炕。什么如夫人,别人稀罕,她可是不稀罕。光是想起顾洪那天和她说的那话,她就忍不住又有把手在衣服上蹭一遍的冲动。 回到杭州的第二天,陆七便挑着货担在门外晃悠。李玉娘一听到他的唱卖声,便笑了。 低声轻唤,见着陆七转身看到她一刹那的惊喜,李玉娘心里有有些暖意。这么久以来,让她觉得可亲的无非就是这几人。也只有这几个身份不同却都是出身贫贱的人才是真的把她视作亲人一般关心的。 “吓死我了!听六哥说了你没事儿,我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呢!”俊秀的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瞪大的眼睛晶亮如星,虽然说话夸张,可李玉娘却还是能感觉出他的关切。 “真的那么担心我吗?竟然一大早就跑来探望!” 脸上一红,陆七翻了翻眼,哼道:“可不是担心嘛!象李娘子这样的好主顾可是越来越少了。” “只是好主顾吗?我那上好的酱料可是吃到狗肚子里了。”李玉娘嗔着,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臭小子,今天不叫一声好听的我可是不依。” 看看她叉着腰,一脸嗔怪的表情,陆七不禁大笑:“我若是叫你一声好姐姐,你可敢应吗?” “你敢叫,我自然敢应,有什么怕的。”说起来,她面对这俊秀的少年真的有做姐姐的感觉。只可惜,偶尔笑闹,陆七总是嗤笑她年纪比他还小,就想充大。 被她的悍样儿吓到,陆七倒不敢再和她纠缠,敷衍几句便跑掉,李玉娘姐姐没当成,反倒还被拐走了一罐新调好的酱料。回去笑着同何嫂笑谈,却被何嫂损“亏得陆家小哥儿能吃得下去”。李玉娘也知道自己调的酱料比不上何嫂那么好味道,虽然被损得脸上无光,却也只能认了。 现在的顾家,象何嫂一样还是这么随便说她的倒真是少了。主人夫妇现在都对她似乎格外善待礼遇,就连顾昱那小子也少有调皮之时。小英虽然仍是恨得她牙痒痒的,可被姜淑云喝斥几次后却也不大敢当着面说什么,就是那些背着顾氏夫妇说的冷嘲热讽,她也只当是耳边风。似乎,形式真是对她大为有利了。日子,平静地滑过,慢慢到了十月底。 宋时习惯性说的月份都是农历,说是十月,其实已经是现代人说的十一月。 十月底,就是江南也冷了下来。虽有些树木仍然是绿的。可也有些黄了叶子,落光了只剩枯枝老干。 顾洪离家这一天,天,很冷。阴冷的空气透着潮意,虽然穿了冬衣,可李玉娘仍觉得手脚冰冷。 虽然顾洪一再推拒,可姜淑云却还是执意到码头相送。一起上船前往京城的,除了顾洪和几个熟识的举子外,还有新为顾洪雇的一个小厮。因为顾洪远赴京城,身边不能无人照料,姜淑云便想买个能写会算的小厮作书童。可惜徐婆子手上虽有几个小厮却都不识字,又说凡是好人家断不会把识字的儿子卖身为奴的。最后没法,也只好出钱雇了一个在乡学念过书的小厮。 长空如洗,帆影如云,水绿如蓝…… 顾洪将乘船沿江南运河北上,去往繁华如梦的东京。虽然此去东京,再回时大概已经官服在身,衣锦还乡,可此刻在离人如诉的码头之上,姜淑云仍然难掩离愁别绪。 说了一路的叮咛,道了千次的珍重,在目送丈夫登上渡船,挥手作别的瞬间。百般柔肠化作晶莹泪滴。脚步匆匆,却在奔行几步后无奈地停下脚步,捧住便便大腹。挥手作别,姜淑云泪流满面,低声呢喃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然对诗词没有研究,可这句诗经里有名的离别诗,李玉娘还是知道的。看看姜淑云哀然的面容,虽然实在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她还是和声劝道:“虽然娘子与大郎今日分别。可来日方长,待大郎衣锦还乡,娘子便会觉得今日的离别之苦都是值得的了。” 姜淑云回头看她,牵起嘴角,却没能笑出,捂着心口,她有些阴郁地道:“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很慌。” 对离别没什么感想的李玉娘垂下眼帘,在姜淑云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眼皮。“娘子是关心则乱。大郎这一去前程似锦,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其实,所求的何尝是他出人头地,封官进爵?”涩声低喃着,却不是说给李玉娘听,“悔叫夫君觅封侯……”她低念着,垂下头,苦笑道:“只盼莫要我真的后悔。” 听得不是很清楚,可看着姜淑云的表情也知道她并不开心。李玉娘暗自翻了下眼皮,心道眼前这个还好,至少是可以正大光明有资格伤心流泪的,可家里那个真就是想哭都要背着人了。想想偷看到小英躲起来哭的事情,李玉娘不免有整个顾家就她是最无情的错觉。 好容易劝姜淑云以腹中骨肉为重,先回了顾家。进了门,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一时倒也有些感触。突然之间少了一个人,好象少了许多人气似的,尤其是看到有些发蔫的众人,就连李玉娘都觉得竟象是缺了点什么似的。 忍了几日,实在是忍不下去。李玉娘就有意无意地当着姜淑云的面说小郎君这几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每天回来也不好好读书。一番话倒是把沉溺在别情离绪中的姜淑云惊醒了。又开始狠抓顾昱的生活教育问题,只是白天顾昱上学的时候,姜氏还是难免忧心重重。除了每天早晚一柱香求逝去的公婆保佑郎君外就是捏着指头算计着顾洪的路程。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今天郎君应该是到某某地了”“郎君不知可吃得好穿得暖”之类的话,听得李玉娘耳朵都要长茧了却不好多说什么。所幸还有何嫂这个老姜在,一句“娘子忧思太重,会伤了腹中胎儿”,是真的让姜淑云打点起精神不再作思妇状。 按照原定的行程,顾洪先是走水路,而后会换乘车马走旱路。照着姜淑云的算计,这两日正该是弃舟上岸的时候。 “不知北边想来比咱们这儿更冷。”姜淑云放下手里的帐本,抬起头看看窗外有些阴的天气,叹息了一声。 因为这几日天气更冷了,所以屋里生了火盆,可就是这样,李玉娘还是觉得阴冷,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窝在火盆边上。 打络子的指尖动作也没那么利索,在心里暗叹一声,李玉娘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对面也心不在焉看向窗外,连针扎到指头都没反应的小英,眉头皱得更深。“娘子,最近天冷,你也得多注意身体,若是染了风寒,对孩子就不好了。”顿了下,她又道:“我今儿早上就听见小郎君咳嗽来着,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凉。准备了枇杷膏,等他回来吃些看会不会好转吧!” 果然,她这么一说,姜淑云立刻坐直了身子。“我早上起得晚了,倒没见着昱儿,怎么,他受了凉吗?”说着,又拿眼斜着小英,“小英,从前小郎的生活起居都是你在照料的,怎么居然这么不小心。” 小英瞪了李玉娘一眼,小声辩道:“近来小郎的事情都是李姬人在管的。” “亏得玉娘插手了,要不然昱儿还不知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呢!”姜淑云愤愤地训斥着,听到院外可儿的招呼声,忙起身往外走,“可是昱儿回来了?” 眼看着姜淑云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扶着腰从身边过去,李玉娘忙起身扶了她一下。就算心中有诸多不满,可见人思己,对大肚婆总是忍不住想多照顾一二的。 出了正房,就看到正和可儿说话的顾昱。李玉娘心里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是真的病了。不过是出去上学了,怎么看起来竟比早上出门时重了不只一倍。脸上发红,眼皮下垂,双目无神,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 姜淑云也吓了一跳,几步抢上前去拉着顾昱的手,“昱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呢?”低呼一声,她把儿子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呵着气。 顾昱抬起头,强笑道:“我没事,娘。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直闹肚子。”说着,便是几声轻咳。 姜淑云皱起眉,抬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又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热啊!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昱眨了下眼,声音低哑,“娘,孩儿没事,睡一觉就没事了……” 又打量了儿子两眼,姜淑云当机立断地叫道:“小英,快去请大夫过来。” 被姜淑云突然这么一叫,李玉娘也怕了。这小祖宗可别是真的病得重了,万一赖上她照顾不周可就倒霉了。 好在小英请来的大夫诊过脉过只说是得了痧子,风痧。“外感风邪,乃是得了风痧。我开个疏风清热的方子,还有,这风痧是会传染的,照顾病人的也要喝。”干瘦的大夫掩面立起,写了药方,又嘱咐了一遍。 小英跟着去抓了药回来,顾家院里便弥漫开药味。不只顾昱一个人喝,家里几个女人也一人一大碗。虽是在床上躺着,可顾昱却还是嘻嘻发笑。大概是觉得现在一人得病全家吃药很是有趣。 因姜淑云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劳累,所以这看护病人的差事就落在李玉娘和小英身上。原本按照姜淑云的吩咐是两个人一起值夜的,可小英却提议两个人轮流,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也好能睡上一会儿。李玉娘想想觉得也算有理,刚一点头,小英便抢着说自己值下半夜,扭身出门把李玉娘一人丢在顾昱房里。虽然隐约觉得小英有些耍奸,可人都走了,李玉娘也只能一个人先看着。 夜里天更冷,李玉娘拖了矮榻放在床边,身上裹紧了被,半躺半靠坐着。虽然又冷又慌,可渐渐的,还是昏昏欲睡,头也一点一点的。就在快睡着时,身子一晃,李玉娘被突来的失重感惊醒。盯着桌上那点昏黄的烛火,脑子有些糊涂。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黑沉沉的,没什么动静,也不知小英是不是忘了换班的事。 偏着头看了看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的顾昱,李玉娘想想,觉得小英就是故意忘了换她也没什么稀奇的。索性也不去叫她,下了榻用炉铲扒着火盆里的炭,看着亮起一点红,忙把手凑过去。 听到呻吟声,她扭头看了看,叹了一声,还是走了过去。看看脸上潮红一片,额上尽是虚汗的顾昱。她打了个呵欠,顺手拿了放在床边上的汗巾去拭他额上的汗水。 指尖触到他的额头,李玉娘不禁一颤,小心地摸上去,只觉滚烫一片。一时疑是自己的手太凉,忙放进怀里捂了一会儿再去摸,这才肯定顾昱竟然发起了高烧。 “奇怪,那个大夫不是说不会发高烧的吗?”咕喃了一句,李玉娘拧着眉过去用凉水透了汗巾放在顾昱的额头上。看着顾昱因病痛而显得格外可怜的清秀小脸,李玉娘挑起了眉,咕囔着:“臭小子,要是烧成白痴,倒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去拽被子的手顿了下,试探地摸进被子里,“连身上都这么烫……” 李玉娘皱着眉,连叫麻烦,却还是摸黑进了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用毛巾一遍一遍地擦着顾昱的身体和额头。见效果不大,又取了酒来用。可惜这时候的酒,就是最烈的也和现代的不大一样。李玉娘便点了纸放进酒里,烧后再用。 折折腾腾了小半夜,顾昱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李玉娘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顾昱的脸,笑道:“臭小子,如果你以后也成了什么知名的才子或是状元之类的,可都全靠我今天的辛苦。”打着呵欠,她裹了被靠在床沿上眯上眼,可还没睡着,就被开门声惊醒…… 第五十四章 痧子 第五十四章痧子 “娘子?”睁开眼看着走进来的姜淑云。(手打小说)李玉娘慌忙跳起来。眼角瞥向外面仍然黑沉沉的天,再看姜淑云不怎么好看的面色,也知道姜淑云心忧爱子,大概也是一夜没睡好。 也没看她,姜淑云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儿子的头,觉得手下温温的这才松了口气。鼻翼微颤,她皱眉道:“怎么一股酒味?”说着,抬头用怀疑的眼神看李玉娘。 不是吧!老娘忙了小半夜,这会儿倒怀疑我偷懒喝酒了!李玉娘垂着眼皮,“小郎半夜里又发了高烧,小的用酒给他降温了。” “昱儿发高烧了?”姜淑云脸上白了白,俯身摸着儿子的脸,低声唤了两声,听到顾昱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才放下心来。又抬头看看李玉娘,“用酒能降温吗?可是昨天送大夫出门时他说的?” 眼珠转了下,李玉娘也不贪功,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姜淑云放下心,这才皱眉问:“小英呢?怎么没见她?” 李玉娘挑起眉,张开嘴却又顿了下,压下想打小报告的冲动。只平声道:“大概是睡过了,忘了说好要来换我的事吧!” 虽然没故意说坏话,可姜淑云也是气得不轻。在天亮后小英打着呵欠出现时,她脸上便很不好看,虽没立刻发作,可那一声冷哼再加上冷眼,小英就已经吓住了。 看到站着脸上带着微笑的李玉娘,小英还以为是她又说了什么坏话,便哭丧着脸求姜淑云:“娘子莫听别人乱说污陷我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姜淑云更气。抬手一个耳光扇在小英脸上,“你还好意思乱攀扯别人!我来了这么半天,才看到你不紧不慢地出现。可亏得是没把昱儿全交到你手上,要不然昱儿有个什么……”气急,她微微弯下腰护住小腹。 吓得李玉娘赶紧上前扶她,原来还捂着脸哭的小英也跳起来凑过去看她,“娘子,你可别吓我们啊……小英再也不敢偷懒了!” 一挥手推开小英,姜淑云厌恶地瞪着她,看得小英脚下一个打晃,几乎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床上的顾昱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姜淑云顾不得再骂,扭身俯在床边低声唤着顾昱的名字。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顾昱还没说话,就又是一阵猛咳。眼看着孩子咳得眼泪汪汪的,一双眼也通红一片,姜淑云用帕子掩了嘴,强忍着没哭。伸手拍抚着顾昱的后背。柔声安慰,“别怕,一会儿再喝了药,就快好了。” “娘……”声音低哑,顾昱抖了抖,好象很冷似的,鼻涕也流了下来,看得姜淑云心酸不已。 见人家母子情深,李玉娘捏了下颈上的香囊,在心里一叹,转身出去熬药去了。 也不知她的可乐现在可好?要是病了可有人象她这样守在身边?这么一想,眼泪就控制不住,直滴进面前的药罐里。正好何嫂走出来见到,还道她是被姜淑云骂了。李玉娘擦擦眼,也不说是想儿子了,只笑道:“药味太熏人了,这人要是病了不用吃药就能好可就好了。” “想得倒美,病了不用吃药的那是神仙!”嗔了她一句,何嫂压低声音道:“小郎现在病着,娘子心里不好受,你自己当心点。” 知道何嫂是怕自己触了霉头挨骂。李玉娘便点头应下。端药过去,小心服侍着,又找机会劝了姜淑云两句,只说顾昱一定会很快就好的。可没想到她话说了还没过半天,顾昱就又发起高烧来,烧得脸上滚烫,直说胡说。 姜淑云看着不好,还要小英去请大夫,李玉娘却截住她,迟疑着道:“娘子,我看要不还是去‘安和堂’请大夫吧!” 安和堂就是上次去过的药铺,在杭州城里也算是很有名气,诊费贵些,又离得远,所以小英上次就没有去那里请大夫。 看李玉娘说得郑重,姜淑云也有些心慌。她抿着唇强自镇定下来,“你是觉得昱儿病得严重了?” 目光下垂落在姜淑云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李玉娘斟酌着道:“小的是觉得‘安和堂’的大夫年岁大些,经验也丰富,想来他开的药能让小郎好得快些。” 姜淑云瞥了她一眼,也不坚持,“你去雇了车去接那位老大夫过来吧!不要怕花银子,让他把东西都带齐全了。” 李玉娘应了一声,出门前往药铺。那白发白须的老大夫起先还不肯出诊,只道既已有大夫给了方子,论理他就不应该再插手。还是李玉娘百般相求,扣了一顶医者父母心的大帽子,半拖半拉地弄上了车。 “听刚才那位娘子说的症状,那位大夫诊的也应该没错。不过胚体的还要看过再说。”这位伍大夫,已经行医四十年,说话也知道自己留了余地。姜淑云虽然着急,却仍客气地道:“还请大夫费心了。” 伍大夫也不多说,坐在床前先诊脉,又望色,问询,“这两日大便稀溏是吗?”沉吟片刻,他又使竹筷打开顾昱的口腔,“舌苔薄白,脉浮数……”面色突然一变,他骇道:“这不是风痧!” 因他说得郑重,姜淑云也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凑近颤声道:“大夫,这不是痧子,又是什么毛病啊?” 抬眼看了姜淑云一眼,伍大夫沉声道:“是痧子,可不是风痧,这是轻天花。” 姜淑云脸色发白,手一伸,抓得李玉娘手臂生疼。看看有些站不稳的姜淑云,再看下意识往后挪的小英,李玉娘把目光落在大夫身上,“大夫。什么叫轻天花啊?”天花她是知道的,虽然在现代基本绝迹,可却知道这天花在古代是九死一生的恶疾,就是宫廷里死于这种病的人都不在少数。可是这轻天花…… “晋时的葛洪大师曾在《肘方备急方》里记述过这种痧子,是和天花一样会传染人的恶疾……”抬眼看着李玉娘有些不大明白的表情,老大夫索性把这所谓的轻天花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听了半天,李玉娘算是有些听明白了。这所谓的轻天花,分明说的就是麻疹啊!虽然在现代时通过种疫苗基本上就杜绝了这种传染病,可在乡下住时,李玉娘还是见过邻居小孩出麻疹的。那时,姥姥也是看她看得紧。不让她往邻居家跑,说是会传染的…… 看看姜淑云惨白的脸色,再看看揪着白胡子想方子的老大夫。李玉娘暗道:难道麻疹在古代也和天花一样严重?也是,这时候又没有抗生素。 迟疑着,在姜淑云抓着她手臂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时,李玉娘还是问道:“大夫,我家小郎这病可----不碍事吧?”临时把那句“可还有得治”咽了回去。饶是她换词换得快,还是被姜淑云狠狠瞪了一下。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的命吧!不管用什么药,我……”实在说不下去,姜淑云身子一矮,就要跪下去。被她带着身子也不由地弯下去,李玉娘还在肚里抱怨着,姜淑云已被伍大夫托住。 “娘子切莫如此,刚才这位娘子也说了医者父母心。若是能救活令郎,老夫又岂会不尽力呢?”沉吟了下,伍大夫迟疑着道:“这生痧子,实是恶疾。老夫可以开方,但最后能不能成就得看令郎的造化了,若是生了痧子把毒发出来,多半也就能好了。总之就是这几天就会见分晓的。” 听大夫这么一说,李玉娘倒是想起从前听过的话来,“我听说这病是烧三天,发三天,退三天,只要熬过这九天,也就好了。” 她突然这么一插嘴,伍大夫立刻转过头来看她。被看得有些发毛,李玉娘扭过头去只推说:“在乡下时听老辈人说的。” “嗯,看来民间果然是有些能人的。”伍大夫摸着胡子也不再说话,开了方了嘱咐去抓药,又道:“还好是及时看了出来,要是一直当是风痧治,恐怕就会延误了病情。还有,因这病是会传染的,你们便不要全围在这屋子里了。一定要专人照料,还有他穿过的衣服,盖的被子也要小心处理,若是出了疹也切不可让他抓破……”一长串的吩咐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也不用李玉娘送,伍大夫有意无意地提醒:“这几日莫要乱走动了。”虽然说得不是很明显,却分明是在提醒她们莫要让传染源扩散。过了一会儿,药铺里派了伙计送药过来,竟也是连门都未曾进。小英愤愤地嘀咕着开药铺的枉为大夫,可自己却有意无意地不敢往顾昱房里靠去。 懒得理她,李玉娘熬好了药送过去。又把先前那大夫留的给她们喝的去毒的汤药熬了一大锅,盯着怕苦的可儿喝了一大碗,自己和何嫂也喝了,回过头看到小英正在端第二碗,忙叫住她,“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就算是要预防,可这也是药,吃多了就不怕毒死你?” 也不理小英瞪她,李玉娘端了药碗进了顾昱的房间,“娘子,你也喝上一碗药吧。” 姜淑云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发空,待李玉娘又说了一遍,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用了,我不喝。” “不喝怎么行呢?娘子这么守着小郎,要是万一……”收了声,看着姜淑云小心翼翼抚着肚子,也明白她是怕喝药伤了腹中胎儿才拒绝的。 “中药,没那么大副作用的。”顺嘴劝着,见姜淑云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忙改口道:“我听那大夫说的,说这清热去毒的汤药不伤人的。”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在现代时所经历的那一场**。那时候也是人人都在喝汤药预防,可也有象姜淑云一样一滴不沾的孕妇。 “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打断她的话,姜淑云突然抬起头看着李玉娘,“你,你多喝些药,照顾好自己。若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你照顾昱儿了。” “娘子莫要吓我。”李玉娘嘴上说着“小郎和娘子吉人天相,都不会有事的”,可心里却反来复去地想着。按理说,她这具身体不象现代时是打过疫苗的,要她照顾顾昱心里还真有点怕。万一,要是真感染上了,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可要让她象小英一样立刻表现得那么明显往后退,她又有点不大好意思。虽然心里没有什么忠仆的自觉,可再怎么说看着这么个孕妇在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爱子之心,总还是有些感触的。 “可怜我,就算是想在可乐病痛之时守在他床前也是办不到的。”心里默默想着,再看躺在床上的顾昱,便有了些移情心理。一咬牙,她脱口道:“娘子,你先回去歇着,我来照顾小郎。”见姜淑云抬头看她,眼中似乎隐有泪光,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虽说您心疼小郎是应该,可肚里那个也是您和大郎的骨肉,总要为他着想一二啊!” 颤着唇,姜淑云再也忍不住,掩面哭出声来。哭了一会后轻声道:“玉娘,你不用再劝我了,这种时候我是不会离开昱儿的……你放心,你的好全在我心里搁着,只要过了这一关,大郎一回来我就叫他去衙门里报备……”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满腔热诚好似冰雪被当头浇下热水全化成了雪水流得一干二净。脸色有些发沉,她强笑着道:“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呢?只要小郎快点好起来就好,玉娘从没想过要求什么赏。”切,你们两口子还有完没完啊! 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姜淑云只当她是不求回报,还一脸感动地看她,把个李玉娘看得身上发麻。 遵照医嘱,按时喂顾昱喝药,又用温毛巾擦前后心,四肢,只盼着他不再高烧,快点出了疹子。 虽说是两个人守在床前,可却没有什么话好说,姜淑云一双眼只盯着床上的儿子,就连平时总是念叨的顾洪都不曾再提,还好安胎药还有吃食一直没断。虽然吃不下去,只说喉咙干咽不下,可被李玉娘劝了几句还是慢慢吃了半碗饭。 也有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可现在这么看着,再想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姜淑云也挺可怜的。换了是任何一个母亲,看着儿子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还不知到时是生是死,也要肚肠寸断了。再看人事不知的顾昱,虽然皮了点也给她下过绊子,可现在…… 有些不舍再看,李玉娘转了出去,想了想把小英煎茶用的小铁锅拿了过去,放在炭盆上烧红了,把醋倒进去。蒸腾而起的白烟带着酸酸的辛辣气味,呛得姜淑云直流眼泪,终于忍不住喝斥道:“玉娘,你这是做什么?” “啊,醋烟是能消----能消除外邪的。”把“消毒”二字咽了回去,李玉娘眨巴着眼,实在不知道用中医理论该怎么讲。其实,这用醋熏也应该算是中医的一种吧?每逢流感季,姥姥都是用这个来熏屋子消毒的。“我听乡下老人说的,这样能让病人快点好起来。” 听到李玉娘这样解释,姜淑云也不再出声。掩了鼻子,强忍着,想了想,又道:“你和伍大夫也说过什么乡下老人说过这轻天花,不知可是有什么偏方之类的?” 李玉娘被问得一愣,拧着眉想来想去,突然一拍脑袋,“我还真是听过一个方子,只不过不知能不能……”被姜淑云抓住手,她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记得之前有邻居家有个孩子是生了这病的,好象有人说过用葱白和香菜、不,是胡荽剪水后用宁麻蘸汁擦在身上,可助发痧。” “葱白和胡荽?”姜淑云看着李玉娘,半信半疑的,“这不都是菜吗?不对,自古以来,可入药的菜多了……”咬着唇,姜淑云沉吟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我立刻叫小英去买宁麻,不管怎么样,先试上一试。” “咦?”没想到姜淑云还真的采信了她的话,李玉娘反倒有些怕起来。这要是所谓的偏方不好用,可怎么办啊?当初她记住这方子不也是因为觉得这菜怎么还能治病实属稀奇吗?可是稀奇归稀奇,究竟是不是有用她可是真的不敢保证,万一不管用,姜淑云把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想到这儿,李玉娘不禁有些后怕。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东西也备齐了,想退都没地儿退了。葱白和香菜熬成的浓汁,味道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用干的宁麻蘸汁后,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呛鼻。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就按吃饭点来,一天三次,每一次都是擦遍前后心,手心、脚心,外带身体躯干。 如是连擦几次,也不知是这汤汁真起了作用还是伍大夫开的药奏了效,顾昱的脸上开始生出红色的丘疹,也就是现在人所说的痧子。不消半个时辰,身上也已经生满了红疹。 姜淑云又是高兴,又是流泪,直嚷着请大夫。匆匆赶过来,伍大夫也是有些惊喜,仔细诊过脉后又换了方子。叮嘱好生照看,只要把毒都发出来,这病也就好了。 姜淑云舒了口气,在大夫走后才记起竟忘了和大夫说起偏方的事。虽然被姜淑云夸了半天,可李玉娘却只是摇头不敢居功。心里其实还真怕姜淑云和那个伍大夫说偏方的事。要是真管用也就罢了,要是大夫说声胡闹,她可就惨了。 虽然心里还是没底,可在姜淑云的肯定下,这菜汁还是一天三次地给顾昱擦着,整整三天,原本白净的孩子成了一个又红又丑的小怪娃。到底,痧,还是出透了…… ps:感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亲们。也希望所有喜欢这本书的朋友都支持正版阅读。先谢过了…… 第五十五章 恶耗 第五十五章恶耗 “小郎君,可不能乱挠!”伸手打下顾昱要碰到脸上的手。(手打小说)李玉娘嗔道:“好好一张脸,叫你抓破了相,看以后还找不找得到媳妇。” 脸上一红,顾昱扁了扁嘴,低下头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再象从前一样对李玉娘呼喝,而是轻声问:“玉姨,我娘现在怎么样?” 瞄了他一眼,李玉娘笑着调侃道:“小郎还真是孝顺,这么关心娘子。” 顾昱这一病,反倒让两人关系亲近了许多。之前要是被顾昱叫一声玉姨,李玉娘都要胆颤了。可是,这几天做顾昱的贴身看护,说粗俗一点,把屎把尿地侍候着,凡是有点良心的都要知道感恩了。虽然突然被这样尊敬着,无论是李玉娘还是顾昱都有些别扭,可几天叫下来,双方倒也都适应了新的称呼。 “玉姨,我很怕娘因为我而太过劳累,要是小dd……”垂下眼帘。顾昱不安地摆弄着手指,怯生生的模样让李玉娘生出几分不忍,“不用担心……如果小郎真的那么担心,我就带你去看看娘子好了。”看顾昱笑逐颜开的样子,李玉娘也不禁随之微笑。 她的可乐,也一定会是这样孝顺的好孩子…… 因为连日照顾顾昱,忧心百结,姜淑云现在正卧在床上养胎。还还没推开正房的门,就突听有人在大力地拍门。停下脚步,李玉娘惊疑不定地回头,正好看到可儿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 “你们是谁啊?”不知怎么的,可儿的声音显得有些胆怯。李玉娘皱起眉,放开顾昱的手让他先进了房,自己快步绕过影壁,来到门前。 敞开的大门外,立着三个身穿皂衣的男子,李玉娘一眼瞧去便先看到了那身衣裳和他们腰畔的刀,心里便“咯噔”一下,顿时知道可儿为什么会怕了。从古至今,都有“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别说古代人,就是李玉娘在现代看到警察上门也要“呀”的一声了。 可看前来人的脸,李玉娘倒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迎上前去,“陆都头,六哥,怎么有空过来呢?”看到两个熟人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她不免有些惊怕。莫非是花豹子的事情还没解决。那家伙竟真为了报复她一个女子跑来闹事?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个不认识的差人已经沉声问道:“这就是顾家的主母吗?” 陆五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突然有人道:“这是我家李娘子。”声音有那么一点熟,李玉娘还在奇怪,却见三个官差身后扑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矮个子。因见他身上有些可疑的褐色,脸上也不是十分干净,李玉娘便不自觉地往门里退了两步。却不想那小子一直冲到她面前,大声哭道:“李娘子,大郎他没了……” 被他哭得一愣,李玉娘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矮个子竟是之前随同顾洪出门的那个小厮。因是雇来没两天就跟着顾洪走了,不太熟悉,刚才竟没有认出来。“陈小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大郎没了?”试探着问出声,李玉娘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见那陈文只知道抹眼泪,不禁喝了一声:“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陆五咳了下,轻声唤了一声,见李玉娘抬眼看她,目光闪了下便垂下眼帘去。“李娘子,顾举人一行在徵州境内遇到山贼,已经被害了。” “被害?你是说死了?”李玉娘眨巴着眼睛,好容易消化了听到的消息。顿了一下,才让开,“我家主母在里面。” 看看李玉娘有些迷茫的表情,陆五沉默地从她面前穿过,直往院里走去。李玉娘立在门边,看着一行四人从自己身前缓缓而过,脑子里仍是有些发空。“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呢?”脑子里有些乱,直到可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拨脚跟了过去。 跟进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一声脆响,似乎是瓷杯或是碗什么的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姜淑云发抖的声音:“你说什么?谁死了?!” 目光一瞬,李玉娘在心里一叹,疾走几步进了正房。只见姜淑云一手撑着桌案,身形有些不稳,脸色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眼前正说话的陆五。而一边的小英则是盯着那个一直哭的陈文。颤声道:“娘、娘子,这个……跟着大郎一起去的陈小哥儿……” 听到她的声音,姜淑云这才转过头去,留意到形容悲惨的陈文。心尖一颤,好似被突然射中一般地发起抖来。 陆五叹了一声,看着这一屋子大小皆是受惊的表情,那孩子更是要哭出来似的,更觉头痛。这种婆**事情真是难办,“顾家娘子。现有徽州的黄捕快,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他。” 那黄捕快看了陆五一眼,抿了抿唇,显然对着这一屋子妇幼也有些为难。“顾家娘子,还请节哀顺便。这次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也是那些山贼太过嚣张,竟连赴京赶考的举子都敢加害。能饶幸逃生的也只有三人……”说起来他们县太爷也是苦恼,在自己任上发生这种事乌纱都要难保了。 她还未说完,姜淑云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陈文,你说,大郎究竟是怎么了?”姜淑云瞪着陈文,一双眼红得怕人。 被她骇得不敢再哭,陈文抽抽涕涕地答道:“山贼、山贼来得太快,我们一行人除了我和另两个小厮逃了出来外,都死了。大、大郎也让山贼杀了……” 身形摇摇欲坠,姜淑云喘着粗气,却说不出来话。小英支突然扑了过去揪着陈文猛晃,“你胡说,大郎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我没说谎啊!我亲眼看着山贼用刀砍中了大郎的……”陈文大叫着,试图挣开小英的撕打,却被她拽得更紧。“你这个混蛋,怎么死得不是你啊!主人都死了。你还一个活着回来干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从惊骇中渐渐醒转,陈文也吼了起来:“放手!我不过是受雇,又不是卖到你们顾家了,你凭什么打我啊……” “小英,住手----”姜淑云的声音嘶哑,甚至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陈文,我家夫君尸身何在?” 陈文只顾与小英纠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那黄捕快已经沉声道:“我们赶到山上时,并未见到顾举人的尸身。据说,顾举人被山贼所伤跌入悬崖。尸身恐怕……” “找不到了?竟连尸体都找不到?”姜淑云涩声低语,突然厉声道:“郎君,为妻对不起你……”声音未歇,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眼看着姜淑云倒了下去,顾昱痛哭着扑过去,李玉娘忙抢上前去,还未开口,就先傻住。看着姜淑云下身慢慢渗出的鲜红,她咽了下口水,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还是拉着可儿闻讯赶来的何嫂厉声喝道:“快,快去找产婆过来……” 也被吓到的小英愣愣地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跑。李玉娘也跳起身来,“我去找大夫,对,找大夫!”姜淑云此时怀孕刚足六个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可李玉娘心里却先有了大事不妙的感觉。 “死了死了,死定了……”涩声低喃着,她急急往外跑去,却被陆五拦下,“李娘子,我去帮你请大夫。”有些茫然地看着丰陆五转身奔出,李玉娘也忘了道谢。耳边听着那黄捕快低声咕囔:“倒霉,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儿,这一年都甭想赢钱了……”也顾不得去看他拉着陈宽往外退。李玉娘转过身,恰好看到姜淑云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顾昱的脸颊,轻声安慰着:“别怕,娘没事,乖啊,不用怕……” 捏了捏冰冷的指尖,李玉娘过去拉开扑在李玉娘身上的顾昱。“小郎,娘要生小dd了,你出去等啊!” “不要!放手,我要跟娘在一起……”顾昱嘶声叫着,用力往外挣,实在挣不开就开始对李玉娘拳打脚踢。李玉娘正在心烦。也顾不得掩饰,拧着顾昱的衣领就大吼道:“你老实一点吧!这时候还添什么乱?!”吼后过她才醒过神来,又缓下声音道:“小郎君,你乖啊!要是不听话你母亲就不疼你了……” 顾昱捶在她身上的手一顿,扭过头去。李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姜淑云哀然望着儿子的目光,想想手中抓的这个孩子是刚刚失去父亲的,不免心里一酸。只是这时却没时间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拎着顾昱走回房间,把他按在桌前,“你老老实实在这房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说完,手一松,转身就往外走。 “玉姨,”身后带着哭腔的低唤让她松开抓住门的手,听到顾昱在身后低声问:“玉姨,我娘会没事吧?” 抿紧唇,她犹豫着,回过头却露出笑容,“你母亲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完,也不去看顾昱的表情,她拉开门出去,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实这一句话不只是在安慰顾昱,也是在安慰她自己。事出突然,她有些乱了方寸,可是有一件事她心里清楚得很。顾洪死了,顾家仍然可以撑下去。可要是姜淑云有个三长两短,顾家的天就真的塌了。 跑进正房,还未及说话,何嫂已经扭头喊她一起把姜淑云扶到床上去,两个女人半拖半抬把已经站不起来的姜淑云送上床,李玉娘还未喘过气来,何嫂已经推着她出去,“去,看看产婆来了没?” 心里知道何嫂是怕她吓到,虽然已经生过孩子,可看人生孩子却是第一次,尤其是还没等生就先流了这么多血,李玉娘确实是有些怕了。也不反驳,扭身就出了卧房,在门口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一转身,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血水,禁不住有些发抖。冲出去取了抹布,她蹲在地上使劲地擦着血渍,好象只要把这些血擦干净,就可以不那么怕不那么慌了。可是,卧房里姜淑云一声又一声的呻吟让她的身体抖得不行,连手里的抹布都似乎是抓不住。 当小英带着产婆冲进来时,李玉娘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指着卧房,在产婆往里去时才说出一个“快”字。 和小英面面相觑,在姜淑云痛苦的呻吟、叫喊声里,都再没了之前针锋相对的兴趣。甚至,偶尔的目光相对,还隐约透出几分相同的不安。 大概,她此刻也是同我一样在担忧吧? 抹糊的念头划过脑中。 这个院子里,大概每个人都在不安都在害怕吧?要是姜淑云真的……那她们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呢? 咬咬牙,李玉娘“腾”地一下站起,就往卧房里走去。她和小英不一样,小英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不像她连孩子都生过了,还怕什么呢? 还没等她走进去,卧房里就已经有人冲了出来。还未看清来人,李玉娘就先看到血肉抹糊的一团。是用布包起的,可因为太匆忙并没有包好,所以那糊满血污的肉团就那么直接闯入她的视线。 骇得倒退三步,李玉娘险些跌在地上,可一双眼却似被迷住了似地不能离开。小英扭头一看,立刻发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倒让李玉娘清醒了几分,目光缓缓地上移,看着一脸哀痛的何嫂。 动了动嘴唇,何嫂涩声道:“是个已经成形的女婴。可惜,一落地就死了……” “娘、娘子她……”李玉娘刚说了几个字,卧室里的产婆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完了完了,你们家主母她好象是血崩了。” 一句话吓得屋里三个女人都没了魂。 所谓的血崩,就是指女子生产或是经期时出血不止,在古代有很多女子都是死在这上头的。李玉娘顾不得多说,一撩帘子就先往里面走去,何嫂看看手里,忙乱间也不知放哪儿便往小英手里一放,转身往屋里走时听到身后“啪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跳在了地上…… 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姜淑云,李玉娘说不清心里究竟是种什么心情。蹲下身,她伸手拂开姜淑云脸上被汗水打湿糊在额上脸上的头发,低声道:“娘子,你撑住了,大夫马上就来了。”眼睛不敢下移,可那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让她的指尖有些发抖。 姜淑云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神采,甚至隐约透出一种让人怕的沉黑色。 嘴唇颤抖,李玉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忙乱,小英在叫:“大夫来了……” “你听见了吗?娘子,大夫来了……”李玉娘低声叫着,看到姜淑云口齿微动,忙忙耳朵凑过去。只听得姜淑云用微弱的声音在低唤:“郎君……” 李玉娘下意识地猛地回头看去,不知怎么的就显得有些空的房间里,在她身后只有刚刚进来的何嫂还有一个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扭过头看着姜淑云有些发空不知在看向什么地方的眼睛,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在那看起来应是个大夫的女子过来时,忙起身让开,匆匆往外边走去。 惊魂难安,尤其是在看到不知是被谁摆在桌上的那个死婴时,她更是牙齿都打颤了。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虽那婴儿一落地就已经死去,又是满身血污,可细看之下却觉眉清目秀,很象姜淑云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什么身上竟有一块明显的青紫。 皱起眉,李玉娘返身回房把一只装衣服的藤箱倒了出来,回到正房把死婴装了进去。虽然这会儿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个孩子,可这样丢在这儿也不个办法。她刚把箱子安置好,那女大夫就已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何嫂和那产婆都跟在后面,脸色都是阴得可怕。 “大夫?”目光落在何嫂悲痛的更好,李玉娘已经知道了结果。心里一颤,她涩声问道:“真的没救了吗?” 那女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审视她的身份,顿了下后才道:“尽人士,听天命。我已经下过针为这位娘子止血,但看情形似乎效果不大。病人之前操劳过甚,如今又悲愤伤肝,怕是……” “我,我去找老大夫,我去‘安和堂’请伍大夫……”失了分寸,李玉娘也顾不得礼貌,转过身去去喊可儿。“真是,小英这会跑到哪去了……” 那女大夫皱起眉,看看李玉娘却没有说话。反倒那产婆过来拉李玉娘,“娘子,你莫要叫了。这位吕大夫就是‘安和堂’的,咱们杭州城里看归科就属她最好了。” 脚下一晃,李玉娘抬头看着那吕大夫,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那吕大夫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叹,转身对何嫂道:“先照我开的方子抓药吧,如果能熬过这两天,这条命就算救回来了,如果不成,那----还是节哀顺便吧!” 第五十六章 中山狼 第五十六章中山狼 眼看着那吕大夫出了门往外走去。(手打小说)李玉娘沙哑着声音低语出声:“节哀?这一天里还要再听几次这样的话?”耳边听到何嫂的哭声,她转过身,看着正抬手拭泪的何嫂。嗓子干得发疼,可巧那产婆又凑过来,“李娘子,这……这种时候,我实在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光看她那看似为难的表情,李玉娘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妈妈莫这么说,是我们偏劳了妈妈……”自袖中取了钱袋,她迟疑着取了一小块碎银递过去,“有劳妈妈跑这一趟了。”她是不知产婆工钱几何,兼之姜淑云在床上躺着,她拿出的就是自己的私房,自然舍不得多给。 也不管产婆脸色难看,李玉娘使碎银打发了产婆,看看何嫂,沉声道:“姨,你也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娘子的命可还等着你手里的药方救命呢!” 从何嫂手里接过药方,也不看哭着说“娘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的何嫂,李玉娘直接跑出去。刚一出正房门。就看到蹲在自己门口的顾昱。一双眼眼巴巴地望着李玉娘。这时候也没心情去安慰他,李玉娘扯着嗓子大叫小英。还是可儿指了指影壁后面,她转过去才看见小英抱膝坐在地上背靠着影壁,身体微微发着抖。 看她那个样子,李玉娘也知道大概是被吓到了,“小英,你先去抓药。” 抬起头看着她,小英眨了眨眼,突然问:“你是命令我?” 挑起眉,李玉娘半眯起眼,虽然这时候根本就不是吵嘴斗气的时候,可如果不压住小英,那在姜淑云生死未卜的时候,顾家必将乱成一团。冷冷看着小英,她扬起下巴,“命令你又怎样?” “你凭什么命令我啊?你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因为没有了压制,小英也剥下了掩饰在外的那层可爱,露出狰狞的面目。爬起身,她挑衅地瞪着李玉娘,哼道:“不过是个别人不要,卖出来的下溅女人……” “我凭什么命令你?”李玉娘冷笑了一声,突然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直打得小英脸也歪到一边去。先是被打得愣了下,小英立刻扑了过来撕打,“你打我?你这个臭女人敢打我?!” 仗着个子比小英高了一点,李玉娘没留半分力,狠狠地揪着小英的手拗过去。又扬手一个巴掌打过去,也不管打的是哪儿,手一直不停。一面打,一面骂:“凭什么打你?就凭我现在的身份是顾家的妾,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你想做顾家的妾,可惜你现在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虽然厌恶自己现在的身份,可这时候用来压小英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是看到小英被她一语说中心事,挣扎着泪眼婆娑时,李玉娘更从心里生出一丝隐隐的快意。 用力一推,把哭得力虚的小英推倒在地。李玉娘“你听好了,小英。现在娘子还在床上躺着,顾家的大小事情就是我说了算,你最好老老实实照着我的话做,要不然有你苦头吃的。”说着,她自袖中取出银子丢在小英面前,又俯下身把药方递过去,“你的脚程快些,这药方救的不只是娘子的命,还有你自己日后的生死荣辱。”说完,便昂起头转身转进院里。 并没有立刻回到正房里,李玉娘对着傻站在院中的可儿和何嫂比了下手势。躲在影壁后听着小英低低地哭泣了一会后抽涕着爬起身,去拉门栓,不禁吁了一声。 好了,现在先镇住小英,接下来就看姜淑云的命究竟硬不硬了。看了眼顾昱,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小郎君,你母亲她累了,现在还要睡上一会儿,你先跟着可儿去吃饭好不好。要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母亲醒过来会生气的。” 仰着头看她,顾昱怯生生地问:“小dd死了是吗?是因为我害娘辛苦,小dd才死了吗?” 想起之前顾昱几次笑着说等娘生下小dd一定要好好陪他玩的情形,李玉娘心里嘘唏不已。“不是小dd,是个可爱的妹妹呢!只是妹妹太可爱了,所以天帝舍不得放她到人间……就象天帝舍不得织女一样,把她留在天上了……”有些哽咽,说不下去,李玉娘扭头喊过可儿,“可儿,你陪着小郎君先去吃点东西。” 向何嫂招了招手,两个人走进正房里,李玉娘压低了声音说了箱子的事,又询问要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这样的,还不都是丢到野地里被野狗吃了……”何嫂的叹息还未消声,就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低吟。 两人冲进卧房,才发现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姜淑云竟然醒了过来,虽然眼神仍不太亮,却透出几分清醒。“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虽然她的话说得不清楚,可李玉娘却立刻就明白过来。 蹲下身,李玉娘柔声道:“娘子,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们会好好葬了的,绝不会让她落到那样的下场。” 嘴角勾起,姜淑云微微笑了下,虽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很快就又陷入半昏迷中。 拉了何嫂一下,同了卧房,李玉娘郑重地把那只藤箱交托给何嫂。“姨,就算不看在娘子与你多年的情份上,就当是怜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拜托你好生葬了这个孩子吧!”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至少,她知道自己至爱的孩子还好好地活着,而不象姜淑云一样在弥留之际还牵挂着死去的孩子的身后事。 何嫂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在李玉娘拿银子给她时推拒道:“算了,这些钱还不都是你的私房钱。娘子放在我这的菜钱什么的还有呢,先花那个吧!” 李玉娘也不客套,送走了何嫂后又转回正房的卧房。看看床上时昏时醒的姜淑云,原本的恨意只剩下怜悯。低叹一声,她取出自己的有些扁的钱袋。恨不得捶自己脑袋两下。 目光扫过丢在床下染了血的衣服堆,她怔了下,立刻扭头去看靠在墙角的一排柜子,看了很久,才象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俯下身附在姜淑云耳边道:“娘子,事急从权,现在家中要花销的钱我先自己从柜子里拿了……”目光落在姜淑云的脸上,她咽了咽口水道:“娘子,你若是不出声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自己先喘了一口粗气。又静立了一会儿,才蹲下身从那堆衣服里抽出一串钥匙。转过身走到柜子前。按着之前的记忆,一一试过钥匙后打开那只橱柜。掀开那只小漆盒时,手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床上的姜淑云,又自嘲地笑笑,“是要拿来给她买药的,又不是要偷她的,你怕的什么呢?” 可话是这样说,心里总还是有些怪怪的。拿了两只银锭子后,她正要关柜子,目光却被靠里面的一只精巧的首饰盒吸引。犹豫了下,她还是把盒子打了开来。虽说是首饰盒,里面放的却并非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叠纸。虽还没打开看,可李玉娘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这些写着字的纸,应该就是那些契约之类的吧? 回头看了看,她做贼一样把一叠契约抽出。果然,是契约,最下面的是地契,还盖着官府的印章,然后还有房契……抖着手指打开,虽然对繁体字仍然认不全,可落款上的名字她还是认清了。写得歪歪扭扭的李玉娘三个字上还盖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心跳加速,李玉娘咬了咬唇,还是飞快地把这张卖身契抽了出来掖进钱袋。又把和她的放在一起的两张卖身契原样放回,这才合上首饰盒推了进去。 一转身,就看见姜淑云眼皮微颤,竟是快要醒了。她心跳如鼓,慌乱间把那串钥匙又丢回了衣服堆里。试探着唤了一声:“娘子……”见姜淑云没有回应,她才吁了口气。就在这时,突听得外面传来男人的大哭声。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往门口走了两步才听出那竟是顾润的声音。走出正房,果然院中站着顾润,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他掩着脸,大放悲声。几乎是连扯带拽地把有些发傻的顾昱拉进怀里。“昱儿,昱儿,我可怜的侄儿啊……” 看着这位顾二官人的作态,李玉娘皱起眉,转目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小英。虽然有些奇怪,却可以肯定这位顾二官人一定是小英招来的。还真是巧,去买个药也能碰上顾二? “可怜我兄长壮志未酬身先死……” 听顾二说得越来越酸,李玉娘懒得再听,只对着小英伸出手,“药呢?” 小英斜了她一眼,再看看顾润,似乎是有了仗义,哼了两声才把药包甩了过来。 李玉娘一挑眉,喝道:“你给我做什么?还不拿去煎药,不知道娘子还等着吃药吗?” 小英扁了扁嘴,还没说话,顾润已经跳了出来,喝道:“李玉娘,你安的是什么心?要不是我在衙门里听说我家兄长遇害之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通知我了?!” 李玉娘目光一闪,心道难道不是小英找的他?不对,就算不是小英找来的顾二,可她一定是把家里的情形告诉顾二了,要不然这无赖行子也不会就这么冲着她来了。 先不理顾二,她只瞪着小英,“小英,还站在那儿做什么?难道你是想害死娘子吗?”一顶大帽子扣上去,小英还没怎样,顾昱已经先急了。过去扯着小英就走,“小英姐姐,你快煎药啊!我娘等着救命的。” 就算仍然不愤,小英也只能任由顾昱拉着她往厨房走去。看着小英进了厨房,李玉娘才收回目光看向顾润。 施了一礼,她平声道:“二郎,虽然都说我家大郎为山贼所害,可是毕竟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尸体,说不定大郎福大命大,能逃出升天也未可知。所以,二郎还是静下心再等等消息吧!”看到顾润脸色一沉,她只作未见,又道:“也知道二郎是关心大郎,一片赤诚。只是我家娘子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二郎还是请吧!” “身体不适?”顾润冷笑一声,“我家嫂嫂单只是身体不适吗?你当我不知道她是小产血崩,命不久矣吗?我说李玉娘,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吗?现在我兄长遇害,嫂嫂又眼看也活不成了,你想挟持幼主霸占我顾家家产吧!?” 李玉娘闻言冷笑出声,“二郎,您是把我比作曹操了吧?想我一个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小妇人如何敢跟魏王相提并论呢?二郎也太看得起我了……” 顾润冷哼了一声,道:“你也配自比曹操?一条中山狼……” 突然被冠上这个名号,李玉娘差点笑场。斜睨着顾润,她勾起嘴角,“二郎真是越来越风趣了。只可惜我手上没拿镜子……” 顾润脸上一热,大声骂了起来,又要往里面冲。李玉娘往后一退,突然侧身拎起屋里椅子上的一把鸡毛掸子。想是之前小英打扫房间时丢在那的。手提掸子,她挥手就往前打,顾润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去。 恨得急了,破口骂着“贱女人”,李玉娘冷哼一声,正要还嘴,就听见房间里突然“砰”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了。李玉娘眼珠一转,立刻大声道:“二郎,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娘子在喊我,不能陪您闲聊了。您看,我们现在一家老少多是女子,实在不便留您在家便饭,您还是回吧!等我们大郎有消息了我立刻就使人去通知你。” 顾润盯着屋里,似乎是想隔着窗子看到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似乎,隐约的有咳嗽声。皱了下眉,他冷冷地瞪着李玉娘,哼了一声扭身往外走去。 一直伸长脖子往外看的小英急忙喊了一声,顾润扭头阴着脸看了她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便转出影壁。听得外面有人“唉哟”一声,又道:“二郎来了?这是要走啊!”却是何嫂回来正和他撞了个正着。 回身往房里看了一眼,李玉娘犹豫了下还是先迎上何嫂,低声问:“可是成了?” 何嫂点了点头,“就在凤凰山那边,因不便立碑,我特意买了两棵桂花树树苗移了过来,只不知能不能活。” 李玉娘见她点头,心便安了下来,也不与她多话,抹身就进了房。一进卧房,就见到原本放在床边的圆凳倒在地上。 几步走到床边,就看见姜淑云已经睁开了眼。李玉娘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谢天谢地。”说着,弯腰去拾那凳子,目光不经意间触到那已经染红的被子,似乎是被血渗透了,湿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心口揪在一起,可对上姜淑云的目光,却还是露出一丝笑意,“娘子,何嫂已经安葬好姐儿了,就在凤凰山上,你就放心好了……” 姜淑云目光微瞬,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她的笑,李玉娘只觉得心酸,“娘子,药马上就煎好了。你喝了药好生歇着,等再好一些我就叫小郎君来看你。” “昱儿……”脸上现出一分喜意,但立刻姜淑云便摇头,“不要让昱儿进来,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吓到他的……” 姜淑云点了点头,“没关系,现在不让他进来,等娘子大好了,我再为娘子梳个新款式,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见小郎君。” 姜淑云弯眉一笑,惨白的脸上闪烁着一抹动人的光彩,就连眼睛似乎都亮了起来,可渐渐的,那光又黯了下去,“现在我就算打扮得再漂亮,郎君都见不到了。”说着,眼角便滑下两行泪来。 看着她悲伤的面容,李玉娘不知该如何劝慰,在沉默里,只听得姜淑云低问:“玉娘,我也快不行了是不是?” “怎么会呢?只要娘子喝了药就会好的。”李玉娘柔声说着,却总觉得自己耳朵里听到有水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不敢低头去看,她只故作平静的看着姜淑云。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姜淑云抿了下唇,竟笑了下,“玉娘,我去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把我打扮得漂亮些,或许我还找得到夫君……” 喉咙滚了下,李玉娘扭过头去抬手拭去不自觉中流下的泪水。在外面传来脚步声时起身迎了出去。 小英端着托盘走过来,在李玉娘伸出手要接身闪了闪身,“我喂娘子吃药。” 没有回应,李玉娘让开身子,看着小英过去半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叫道:“娘子,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要不然咱们顾家也就要被人霸占了……” 李玉娘翻了翻眼,只当没看到小英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瞄的眼神。 在听到姜淑云一阵轻咳时往前面凑了凑,正好听到姜淑云咬着牙喝骂:“滚,滚出去!不用你喂我……” 小英的脸色一变,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站起身,挺直了背,缓缓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李玉娘默默地看着小英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第五十七章 巧取豪夺 第五十七章巧取豪夺 天还未大亮,小英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手打小说)又回头看了看悄无一人的院子,这才把门虚掩上出了门。 细长的巷子,因早上的雾还未散尽,更显得曲折幽长。在手心呵着热气,她穿过巷子,刚一拐弯,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小英吓了一跳,张嘴要叫时那人已经自后捂住她的嘴,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松了口气,她回过头,低唤了一声“二郎”。 顾润看着她,轻佻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怎么,这么难看的表情,可是又受了那小贱人的气?”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小英就黑了脸,愤愤地说了一匣子李玉娘的坏话。顾润皱了下眉,也不耐听她说那些哆嗦的气话,“要教训那贱人有得是时间,你先说说我那位嫂嫂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小英神色一黯,现出三分悲伤之色。可立刻就抱怨:“娘子现在是病得糊涂了,被李玉娘那个贱人哄得团团转,倒把我这个老人儿看作仇人一样,真是可恼……” 顾润竖起眉毛,有些不耐地道:“你只说她还能不能熬过今天。”见小英迟疑着摇了摇头,顾润便现出喜色来,“可是老天助我!”哼了两声,他低声自语:“好好的一个富家娘子,偏偏看上重光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书呆子。现在还不是落得个人财两失的地位……” 抬起头,他盯住小英,笑问:“怎么样?我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小英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顾润的眼睛,低声道:“二郎,这种事不大好吧!再怎么说,我也是顾家的婢女,做这种事……” 抿唇一笑,顾润也不避忌,伸手就环住小英的肩膀,小英被吓了一跳,闪了闪却并没有立刻推开他。顾润眯了下眼,将她拥得更近,神态上也更为亲热,“难道你想做一辈子的婢女吗?你要知道,现在我家兄长已经没了,等嫂嫂一死,她这份家产还能不能留在顾家可不一定了。你就不怕被一起送到姜家去?姜家那个恶婆娘可不是个善男信女,你受不受得了啊?” 小英的身子抖了一下。却强笑着道:“二郎莫要吓我了,我家娘子膝下有子,这家产论理是该留给小郎的,怎么会返回顾家呢?” “也是,还有昱儿在嘛!可惜昱儿那么小,他知道什么呢?偌大家产还不是被李玉娘那个小贱人掌控在手?难道你甘心被她整天呼来喝去,压得喘不过气来吗?”看看小英一会儿红一会白的脸色,他又道:“如果你帮我,那就又不同了。我是昱儿的新叔叔,难道还会亏了他吗?就是让你帮我这么个小忙,也不过是不想让那贱人奸计得逞罢了。你也说我家嫂嫂现在病得糊涂了,要是现在我这个顾家二郎还不出手的话,那贱人还不哄着嫂嫂把家产白送给她啊?” 终于抬起头来,小英盯着顾润,轻声问:“我若帮了二郎,会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顾润笑着用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说呢?事情成了,难道我还能再让你做个普通婢女不成?可怜如此红颜玉容,怎忍让你叠床铺被?” 小英的脸一红,可眼睛却亮了起来。顾润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到时候那李玉娘随你怎么处置。” 如同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小英最后的心理防线完全被压跨了。也不再推拒,她抬眼飞了个媚眼,柔声道:“还请二郎怜惜……” “那是,”顾润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凑过去香了一个,“乖啊,现在先去办正经事。” 还是初次与男子这般亲近,小英飞红了面颊,羞涩地点头,转身往回走去。 顾润看着小英的背影融入雾气中,敛去脸上的笑,低哼了一声后便往巷子外走去。 雾气如乳,久久未曾消散…… 临近巷子的道路上,停了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顾润出了巷子,也不看那窝在车辕上的车夫,径直揭开帘子上了马车。笑着对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留须男子点头道:“王押司,事情看来是成了。” “是吗?”那被称作王押司的男人“哼”了一声,却连眼睛都未曾睁开。 顾润也不恼,只陪着笑脸道:“小的知道王押司是看不上顾家这么点产业的,不过小的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东西只要一到手,自然会好好孝顺押司您的。” 王押司终于睁开了眼,瞥了一眼顾润,笑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过你也莫要得意忘形,衙门里该要打点的人还多着呢!” 顾润唯唯应是,可低下头貌似恭顺的表情下却是暗自撇了撇嘴。一群叮住就不撒嘴的蚂蝗,可别闹到最后,他还落个一无所有。虽然心里腹诽,可嘴上却甜得似抹了蜜。“押司您是什么人物啊!就是县令大人也得敬您三分呢!这衙门里还不是您说了算……要不是您嫌我年岁大了,小的还真想拜在您膝下做个螟蛉义子,好好跟着您学学为人处事的道理呢!” 王押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敲了下车厢。没听到外面有回应,顾润便讨好地道:“可能车夫又睡着了,小的去喊……”话音未落,马车却已经动了起来。 一声清叱,一记响鞭,在清晨的雾色中,马车缓缓地驶过街市,往雾气深处而去…… 脚步匆匆,小英心里头有些发慌,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雾色里是有些什么人跟着的。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壮着胆子,停下脚步静等了一会儿,又往回走了两步,还未等她看到什么,却突觉斜对面似乎来了什么,一个转身,险些和人撞在一起。 “啊!哪个没长眼睛的……”泼辣的喝骂之声,让小英怔了怔。缓过神来才知竟是差点和沈三娘撞在了一起。 沈三娘抬眼看了看小英,脸色也未见缓和,反倒冷冷地道:“这一大清早的,姐儿可是起得够早的?说起来,这雾还未散,看人都看得不大清楚呢!刚我恍惚瞧着还当是个男人……” 小英脸色一变,强笑道:“想是沈娘子眼花,看错了眼。”说着,就想穿过沈三娘往前走。沈三娘笑笑,也不追问,只是喊了声:“姐儿走慢些。我也是要往你们家去的。” 这下,小英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可虽然和沈三娘并无太多交往,却也多少知道些她的脾气,又不好阻止,只能默默地一前一后往顾家走去。 到了门前,正好听到门里有人在奇怪地说着:“可是奇了,怎么这门竟是虚掩的?”接着就是可儿的声音,“婶子,我到处都看过了,没见着小英姐,想是出去了吧!” 小英暗恼,疾走了几步,笑道:“我不是在这嘛!”绕过影壁,就看到何嫂和可儿站在院中,而李玉娘正自正房门里出来,神情疲惫,似乎没什么精神。见了小英,也只是淡淡道:“我还当小英姐气不得,做了逃奴呢!” 小英脸色一沉,却忍住没有发火,只是浅笑道:“有些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是吗?这么大的雾,小英姐的兴致倒好。”李玉娘冷笑了一声,并不是十分相信小英的话。可抬头看到在小英身后走进来的沈三娘,便没有再说下去。笑着走下台阶,迎上前,她还不忘吩咐道:“还要劳烦小英姐把药煎好送进房去,”又扭头唤道:“何嫂,昨儿切的参片再切一些吧!” 沈三娘听了她的吩咐,也知道大概姜淑云是真的快不行了。不禁叹息了一声,拉着李玉娘道:“妹妹还要节哀,若你们娘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顾家还要指着你了。”又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反正你们那个大郎……” 话说到这儿,沈三娘便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李玉娘不好说自己对顾洪并没有什么感情。就是关系都没外人想得那么亲近。顾洪之死对她的打击甚至还没有姜淑云此刻生死未卜来得影响大。物伤其类,同是女人,就算是之前有再多的针锋相对,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悲哀。 虽然沈三娘没把话说完,可李玉娘心里却很承她的情。大概也没几个人会先从她这方面考虑事情了。 沈三娘看了看往正房里蹭的小英,突然拉了李玉娘,压低了声音道:“和你说,我刚才隐约的好象看到小英和一个男人私会来着,可惜离得远又有雾,看不清脸。玉娘,这种时候你可得把门户看紧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被这消息吓了一跳,李玉娘目光一转,没在厨房门口看到小英,见沈三娘往正房指了指,她的眉便皱得更深。奇怪,小英无亲无帮,这会能见的…… 目光一凛,她看着正房紧紧关着的门,心里有了计较。 送走了沈三娘,李玉娘返回身,正好看到小英从正房里出来。脸上难掩惊慌之色。心中起疑,李玉娘轻咳了一声,看着小英猛然抬起看过来的眼睛,笑了起来,“小英姐是起得太早了精神不济才这么精神恍惚的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小英的脸一白,急急道:“你别听别人胡说,我能做什么呢?”说着,便很生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做贼心虚,”李玉娘哼了一声,心里已经可以肯定刚才和小英私会的一定就是顾二。这顾二,不知又想搞什么花样了! 心里忐忑,她去厨房取了新熬了粥回到正房。姜淑云仍然一直昏迷着。昨晚上她和何嫂把一床褥子换了,看着几乎都染红了的褥子,她的心里直发毛。 耳边,是细微的鼻息,如果不是因这弱不可闻的声息,她几乎要以为就这样躺在床上的姜淑云已经死去了。虽然陪了一夜,可仍然忍不住有些怕。仿佛又回到当年陪着姥姥那一段日子,周遭都是死亡的气息。 轻轻一叹,她抬起头来,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姜淑云已经睁开了眼,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娘子?”唤了一声,看着姜淑云眼中现出一丝神采,她不禁现出一分惊喜。 这分惊喜落在姜淑云眼中,她便略勾了勾唇,笑了起来。“扶我起来吧。” 李玉娘忙上前按着她的肩,“娘子别急,你还是先躺着,我喂你吃点粥好了。” 姜淑云摇了摇头,虽然仍显得虚弱,可精神却似好了许多似的。“来不及了,我没有时间了。” 李玉娘心里突的一下,也知道姜淑云可能是回光返照,不禁心神一黯。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顺着姜淑云的意思扶她坐了起来。 “玉娘,你把我的钥匙拿来,去开了柜子。” 听到姜淑云的吩咐,李玉娘虽然不安,却还是笑着道:“我把娘子的钥匙放在您枕边了。”顺手一摸,却摸了个空,再往里探,才在瓷枕下方摸到。只当是姜淑云无意中碰到,她也未放在心上,按着姜淑云的指示去开了柜子,一一取了箱子出来验看。不得不说姜家对这个女儿还是很看重的,光是那只大首饰盒里的珠宝首饰就晃花了眼。尤其是那只镶了一颗“滚盘珠”的珠钗,就算是珠子小了些可也值不少钱。 最后,拿到姜淑云床边的就是那只看起来最不干瞪眼的小盒子。听到姜淑云吩咐她打开,李玉娘的心直发颤,一时竟对不准锁心。 只听得姜淑云轻声道:“这盒子里装的是地契,房契还有你的卖身契……玉娘,我之前答应你的事现在做不到了。现在,我就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放你自由之身。”李玉娘闻言抬头,看着姜淑云,眼中全是震惊。姜淑云看看她,哀声道:“我知道自己是不中用了。可我放不下昱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只求你帮我把昱儿送去泉州,我家兄长自会帮我照顾他……” “送去泉州?”李玉娘也知这大概就是姜淑云先还她卖身契的目的了。若是之前,她八成还觉得划算,可现在卖身契在身,虽然算是偷来了,可却毕竟是心里底气足了,所以她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姜淑云。 见她不点头,姜淑云便有些急了,“算我求你了,玉娘。如果昱儿留在杭州,不用一年,这副家产就得全落在他叔父手中。顾润那个人是个没良心的,吃人都不吐骨头,昱儿落在他手里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李玉娘笑笑,并不顺着她的话说,反劝道:“不至于吧!再怎样都是亲叔侄。” “顾润那个人,我比你了解。”姜淑云看着李玉娘,突然笑起来,“我想,以他的性格,如果你的卖身契落在他手里,他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就算是几个月,他也有法子把人折磨残了。” 目光一瞬,李玉娘听到这威胁,不怒反笑。只是到底不好直说卖身契现在已经在自己手上的事,“娘子也知道我的性子,虽然有时候也是怕事的,可若到了紧要关头,胆子不知怎么的,也就大了。要是顾二郎真容不得我,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那又何苦?现成的光明大道不走,反要去挤独木桥。”姜淑云看着她,想了想,又道:“只要玉娘把昱儿送到泉州,我便许你百两纹银。” 指尖一颤,李玉娘不能不心动。这百两纹银若是对豪门富户或许当不得什么,可对于她却不算是笔小钱,要是有这笔钱,她离开顾家后的生活也可以好一点。 “既然娘子这么信任我,那玉娘就托大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娘子若真是有了什么,我说什么也会把小郎君送往泉州姜家的。”说着,她便伸手去掀那盒盖,打算一会儿装个样子,随便把哪张契约当成是自己的,反正说到底这些东西也是要交给她保管的。 手一掀,李玉娘话还未说完,那盖子便轻轻巧巧地打开。目光一扫,她的脸色就变了,“奇怪,怎么会是空的。” 姜淑云也变了脸色,“我明明把东西都放在这盒子里的,前几日我还看过……”猛地抬头盯住李玉娘,她的眼中透出一分怀疑之色。 暗暗叫苦,李玉娘心里暗骂,却立刻就说:“莫不是小英,刚才我看到她鬼鬼崇崇地出去,脸上还带了惊慌之色。”说着就站起身来,“娘子莫惊,我去喊她。” 可惜,出去转了一圈,小英早已经不见了踪迹。何嫂蹲在厨房门前熬药,见李玉娘急着找小英,还抱怨道:“也不知那死妮子又发什么疯,连活都不干就跑了……” 跺脚哀叹,李玉娘回到房中把情形说了,又说:“今早上小英天还未亮小英就跑了出去,刚才沈三娘还曾对我说隐约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我只怕她是拿了那些东西……” “顾润?”姜淑云也明白过来,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软软倒下,凄声哀叫:“老天爷,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坏事,你竟要这样罚我?!” ps:对对手指,第一卷快完结了,来点评评吧! ps:友情推荐 一落水成千古恨,再醒来已是穿越人 唐小果只是想要回家而已,却被告知要当上皇后; 要当皇后,受人威逼利诱,去偷三样神马东西。 好吧,小小特警改做贼,窃完之后强上位。 说我暴力?好吧,我不暴力很悲剧; 说我行窃?那个,只是借借。 有美男,有妖孽,有热血,有柔情,有阴谋,有小白, 一切尽在《窃妃当家》 书号:1757462 链接:http:web/1757462.aspx 第五十八章 慈母心 第五十八章慈母心 第五十八章慈母心 看着姜淑云痛哭失声。(手打小说)李玉娘也是心烦意乱。又是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对了又担忧顾润下一步的动作。一时也恍惚起来,反倒是姜淑云哭了一会儿就收住哭声,抬头看着李玉娘沉声道:“现在就去衙门报案,说顾家逃奴偷了家中财物,请衙门派人帮忙追捕。”又叫她把何嫂喊进来。 也知道姜淑云大概是真的要交代后事了,李玉娘不敢怠慢。匆匆赶出去叫了何嫂进去,又叮嘱可儿拉住顾昱莫让他闯进去。这才出了门雇了辆车往衙门里去。 到了衙门,没有来那些击鼓喊冤的事儿,反倒递了二十文钱给那看门的衙役,请他帮忙请陆五出来相见。 听到陆五的名字,原本还掂着手里的制印不肯收回手的衙役脸色一变。笑着把制钱揣了起来,笑着问李玉娘和陆五是什么关系。李玉娘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正好看到陈宽自衙门里出来,忙迎上过去笑着喊了一声。 陈宽怔了怔,虽然不怎么热情,却还是帮着李玉娘回去喊了陆五出来。 看到陆五,李玉娘忙上前道谦,只说昨日家里乱成一团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没有相送很是抱歉云云。见陆五并没有生气,她才把小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五听了便皱起眉,“这种事倒是我们衙门应做的本份。不过还请李娘子照规程去堂前报案做个登记。” 李玉娘应下,却没有跟着陈宽往里走,反倒迟疑着道:“陆都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五看看她郑重的表情,再回头瞪了一眼正从衙门里往外走,远远看着他们的弟兄。轻咳了一声,还是随李玉娘往旁边走了两步。 稳了稳心,李玉娘深施一礼,也不管陆五受惊往旁边闪,沉声道:“陆都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玉娘今天是想让您还我的承诺来了。” 陆五神情一凛,也郑重起来,“娘子请讲。” 李玉娘斟酌着道:“陆都头昨天也看到我们家的情形的。大郎遇害,我家娘子也眼看着……现在小英带着家中地契失逃,说句大胆些的猜测,恐怕这些东西已经落入有心人手中,是存心想要霸占了顾家的家产。天幸在这之前我家娘子便将我的卖身契交还与我,希望我能在重回自由身之后帮她送小郎投奔舅父,也算是为顾家留条后路。” 看了陆五一眼,李玉娘又道:“陆都头,我知道您是光明正大不喜欢徇私的人。可是玉娘一介弱女子,在杭州城里无依无靠,实在找不到什么人能帮我说上话。这才厚颜相求,希望陆都头能念在之前的一点情面上帮我销去贱籍再造户籍。”说着,已经取出那张卖身契递到陆五面前,很有些已经赖上你你不答应也不成的意思。 看着她举到面前的契约。陆五皱了皱眉,还是接过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缓下了神情。说起来他当差多年,还真从没徇过私,可既然之前有过承诺。而且李玉娘现在又是拿着卖身契。且不说她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至少他不用承担太多的风险。 沉吟了下,他道:“李娘子,敢问你可有田产亦或是房产?” 眨了下眼睛,李玉娘只能摇头,自嘲地道:“现在我是名副其实的无产阶级。” 陆五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阶级,可也听得懂她说的意思。便道:“我可以帮李娘子去找保正,不过娘子你既无田产又无地产,这办下来的户籍也只能是民户中坊郭客户。”看李玉娘定定地看着他,他咳了下,接着补充:“而且恐怕会是最低的那一档。” “啊……最低的那一档啊?”拖长了声音,李玉娘实在不好意思说她是真的听不懂。 所谓的民户,她算是知道,所谓民户,就是平民百姓,是对应官户的。坊郭?好象就是说城市户口,不是农村户口的意思。那所谓的客户?难道就是说她没房子。就连户籍都不能入那个什么主户?眨巴眨巴眼睛,李玉娘隐约知道自己的户籍大概是属于非常之平民百姓了。可这种时候,她只求能先脱了贱籍,就是最低档也只能认了。 咳了一声,她装出已经想明白了的样子,施礼道:“如此,就多谢陆都头相助了。”万分感谢后,她抬脚就想跟着陈宽往里面走,却不想陆五喊住她,“李娘子,你忘记了东西。”看李玉娘看着她,并没有立刻伸出手去接那张契约,他便解释道:“等我找了押司说妥后再找娘子过来,这张契约还是娘子自己保管的好。” 听他这样一说,李玉娘算是明白了。如果按照通常情况来说,卖身契在谁手上,她就算是谁的人了。如果真是个心怀歹意的,拿了卖身契,那她那剩下的半年多时间里无疑就要归属于那个人。 牵起嘴角,李玉娘并不伸手,只冲着陆五灿然一笑,“这张契约就放在陆都头处吧!我信得过你。” 闻言一愣,陆五定定地看着李玉娘,过了很久,才一言不发地把契约揣进了怀里。 在衙门里报了案,李玉娘转回顾家时,还在心里暗自着急。既怕姜淑云熬不过去,又怕顾二那家伙正赶到这时候来闹事。到了家门口,她刚跳下马车。就看到拐角处何嫂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累死我了,这一路我都是跑回来了……” “姨娘这是去什么地方了?”李玉娘有些惊讶地问着,何嫂看看还未走远的马车,轻吁了一声,在两人进了院关好门后才轻声道:“娘子嘱咐我把家里那些东西都搬走了……” 目光一闪,李玉娘不得不佩服姜淑云。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头脑倒真是不简单。虽然现在地契和房契能不能找回来很难说,可是家里那些银子还有首饰,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两,虽说未必能过上多好的日子,可至少能让顾昱衣食无忧。 心里突觉安心不少,或许姜淑云许她的那百两纹银也还是有着落的。进了院,就看见正房门口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可儿守在门口叉着腰,顾昱喘着粗气在台阶下瞪着她却冲不过去,一大一小,倒象是在进行攻防战了。 李玉娘喊了一声,顾昱立刻跑过来大声嚷:“我要进去,你让我进去看我娘。” “昱哥儿,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是娘子现在不想让你进去啊!”何嫂招呼着可儿,伸手抓着他劝道:“你再等等……”却被顾昱狠狠推了一下。何嫂在顾家时间最长,顾昱可说是她一直看到大的,虽名为主从。可顾昱对何嫂却一直很尊重,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推她。虽然何嫂没什么只觉得孩子也可怜,李玉娘却是一把揪住顾昱,喝道:“顾昱,现在是什么什么,你还要胡闹,象你这样,娘子怎么可能安心?!”说着,也不管顾昱是哭是闹,把他推到一边丢给何嫂照顾就往正房里走去。 虽天早已大亮,可卧房里却没什么阳光。显得有些昏暗,一眼看去,躺在床上的姜淑云更显得脸色灰败,白惨惨地透着一股子死气。可一双眼却是睁得很大,直直地瞪着床顶。听到脚步声,眼珠转了下,在李玉娘走近时沙哑着嗓子低声问:“可是报案了?” 李玉娘点了下头,看看枕边那切成一小片一片的参片,再闻姜淑云说话时都带着一股子参味,就明白她这会儿全指着这点参吊着一口气。心中黯然,她静了下才道:“娘子,小英既然敢这么大胆,就一定有所倚仗,我看就算衙门真的能抓到小英,可那房契、地契也恐怕……” 没有说下去,她看着姜淑云有些漠然的表情,也知道这位当家作主了十来年的女人想必比她看得还透沏,要不然也不会立刻就叫何嫂转移剩余资产。 “玉娘,帮我梳头吧!梳一个最好看的发式。”没有回答李玉娘的话,姜淑云勾起嘴角,忽然幽幽一笑,眼中迸发出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神采。像是枝上的桃花正徐徐绽放,或是某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将要在月夜初会情郎,那样的欣喜在眼中流转。 李玉娘低下头去,静了几秒后才抬起头笑着应了一声:“娘子放心,玉娘的手艺您还不知道嘛!” 起身到妆台前拿了梳子又并化妆匣,过来扶着姜淑云坐起,李玉娘轻轻地梳理着她已经有些发黏的头发。因这几天的折腾,被汗水打湿了一次又一次,头发已经有些微的发酸,李玉娘便用浓香的桂花头油细细梳理。梳过头后,又透了毛巾净面,化妆。姜淑云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淡淡道:“再多用些胭脂。” 李玉娘也不多说,用水调了胭脂,细细地涂了两层,这才让姜淑云的脸色看起来红润。又打了些粉,便又象之前一样粉红里透着红润。姜淑云自己看了看,满意地笑起来。又示意李玉娘帮她挑了件艳色的衣服换上后才道:“去把昱儿叫来吧!不看看他,我实在是不放心……”顿了下,在李玉娘走出几步时她又道:“玉娘,先把窗子打开,这屋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已经是冬月,外面虽然没风,可空气仍然透着股子寒。这几天,卧房里一直关着窗生怕姜淑云再受了风寒,味道确实不太好闻,尤其是那种让人闻到就会有些怕的血腥味。 走到外面招过顾昱,李玉娘原本还想再吩咐几句可想想还是闭上了嘴。看着顾昱兴冲冲地跑进屋里,她叹了一声又喊了何嫂,这才跟了进去。 之前姜淑云说过什么都只是当着她一个人说了,若这会儿还要再有什么交待的,最好还是有个见证。 进了房,就看见顾昱扑在姜淑云身上,虽然是强忍着不哭,可声音里却仍透着些哭腔,“娘,我好想你啊!昱儿会乖乖的,你也要好好地吃药,等病好了好陪昱儿玩……” 何嫂见状,还想上前拦着顾昱莫要在姜淑云身上乱揉,却被李玉娘拉了下。虽然没说话,可两人目光一对,何嫂也明白过来,现在姜淑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倒不如让她们母子好好说会话呢! 两个人没有再上前,只在一旁看着姜淑云抚着儿子的头,笑眯眯地说着话,虽然声音仍然虚弱却透着一种温柔与淡淡的欣喜。说的不过是些琐碎的细节,无非是什么有没有吃饭,吃得暖不暖,这几天有没有看书之类的事情。顾昱只觉得娘亲是在关心他,对母亲说的以后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只笑着答应,又撒娇说“有娘会照顾他”,可李玉娘两人却知这是姜淑云在交代后事了,脸上便多了几分肃然。 “你,站好----”姜淑云沉下脸来,推了顾昱一下,虽然根本使不上力气,可顾昱还是吓了一跳,乖乖地站直了。姜淑云看看他,抿着唇把头扭开,过了足有一分才又转过来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从小爹和娘都在教导你要做君子,做男子汉大丈夫。娘还记得,你说过以后会好好孝顺娘,让娘每天只要吃得好好的看风景就好,可你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能孝顺娘?娘还能指着你什么?!”被她大声的喝斥吓了一跳,顾昱白了一张小脸,怯怯地认错,又看着姜淑云的脸色下保证说自己以后会乖乖听话,自己照顾自己绝不再让娘为自己操劳。 姜淑云的面色缓和下来,抬起头招了招手,在李玉娘和何嫂走过去时平声道:“昱儿,娘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切都要听玉姨的话。” 顾昱一愕,怔道:“娘要去哪儿?”声音都有些发抖,也不再站直,小手直往姜淑云身上拽。 姜淑云看着儿子怯怯的神情,只觉心如刀绞,却还是一脸正色地吩咐:“娘和玉姨已经说好了,她会照我的吩咐去做,你只要听她的话就行。”将儿子的小手握在手中,她抬起看看着李玉娘,涩声道:“玉娘,原本答应你的事现在有些变化。但好在你的役期只剩不过半年,终归你还是会回复自由身的。何嫂,把我刚才写的东西拿来。” 何嫂应了一声,返身在案上取了一张信笺,之前李玉娘没有留意到,这会儿知道姜淑云竟连遗书都写好了,心里倒有说不出的怪异。姜淑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打开来看。 李玉娘迟疑了下,还是打开信笺,只见上面是姜淑云颇为清秀的字体,落款外的名字上还打了个手印,只是这颜色有些发暗,不似印泥,李玉娘看看姜淑云心里有点发毛,不是血印吧?轻咳一声,她抖了下纸,看了起来。这才知道姜淑云在信上写明了自己身故后顾昱将交托给李玉娘照顾,并把放于何嫂处保管的财物取两百两送与李玉娘。另有五十两,给她去赎回自身,若自赎不成,则顾昱暂居何嫂处,待李玉娘自由后送其前往泉州姜家,那两百两仍照样送与她。但若她不肯,那两百两没有不说,就连赎身的五十两也一毛不送。此外,还特别注明,若期间姜家来人接顾昱,则李玉娘也可照得百两纹银。 随信另附的一张纸,却是放在何嫂处的财产清单,同时注明已许了百两纹银作为何嫂保管物品的报酬。 李玉娘看了半天,想了想,竟觉得自己好象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似的。也是姜淑云知晓世事,并没有用什么忠义诚信之类的话来套人,而是很实际地用银子来砸人。就是为了钱,李玉娘和何嫂也会尽力尽心地完成她的遗愿。而且更妙的是,何嫂保管物品,可在何嫂打了押盖了手印的物品清单却是放在李玉娘手中。而另一方面,李玉娘又要在何嫂手里拿银子,如此一来,两个人势必要互相监督,倒是不大好做手脚了。 手慢慢垂下,李玉娘抬头对上姜淑云殷切的目光,转开了目光后静了两秒,才点头答应。“娘子这样信任玉娘,玉娘定不负娘子所托。” 姜淑云松了口气,身子便有些坐不稳。不再看李玉娘,把目光落在儿子脸上,颤微微的伸出手,轻轻抚着,眼泪不自觉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把胭脂也冲开,花了原本的妆容,露出惨白的面色。顾昱吓得直哭,抬起发抖的小手一个劲地擦着母亲的脸,“娘亲不哭,昱儿会乖的,昱儿会很乖很乖,昱儿长大后会好好孝顺娘亲……娘……” 不忍再看,李玉娘别过头去,正好看到何嫂低下头去掩面拭泪。眨了下眼,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压低了声音同何嫂道:“姨娘,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她这么一问,何嫂便知道是问后事的事儿,看看她,颤抖着嘴唇却实在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声响。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竟似陈宽。 心中一凛,李玉娘还奇怪怎么衙门办事竟这么有效率了?难道是因为找了熟人的关系?看看一双眼只落在儿子身上的姜淑云,她没有说话,一个人悄然出了门…… ps:友情推 书名:重生之天赐良缘 作者名:凤兮萧萧 简介:在深宅中自力更生 第五十九章 何为黑白 第五十九章何为黑白 看到李玉娘出来。(手打小说)正在和可儿说话的陈宽立刻直起身来。在李玉娘迎上时,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娘子,陆大哥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你家那个逃奴人是找到了,可是现在她和你家大郎的堂弟顾二同在衙门王押司那里,据那顾二言说这个叫小英的女子是你家大郎许了她的。而且,连卖身契都在他身上。还有,”他咳了一声,脸上现出义愤之色:“他还有你家娘子将房屋田地卖与他的契约,如今他在王押司处已经将地契和房契更名转户。陆大哥让我来告诉你你们这官司怕是不好打了,还要早做准备。” “王押司?”李玉娘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出了名能颠倒黑白的小吏?” 陈宽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虽说平时也是看不惯那王押司,可到底是一个衙门里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娘子,我虽是一路跑来,却未必快得过那些人,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我就先告辞了……” 李玉娘也不留他,取了二十文钱塞给他,“劳烦小哥儿了,回去路上打碗水酒解解渴。”陈宽还要推拒,就听得门外响起一声马嘶。接着便有人大力地一脚踹开门来。刚才可儿迎进陈宽时并没有关上门。被人这一么一踹,两扇木门便“砰”地一声撞在门上。 影壁后有人尖着嗓子道:“作死呢!怎么使那么大的力气,不知道这是大官人我的房子了吗?”虽然是在骂,可声音里却透着无比的得意。听得出,那正是顾润的声音。 摇摇晃晃的,一列人走进院中,当先的正是顾润,穿的一身的簇新,臂间拥着的却是换了一身粉红新衣的小英。目光在神情间还有些局促的小英脸上一转,李玉娘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其中一个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花绣,是闲汉中身价最高的高胳膊,腰圆膀大,看来刚才踢门的正是他。 看着那个花胳膊,李玉娘扬声笑了起来,“厮那汉子,好大的脚力!既然这么厉害,怎地不去参军,去边塞守关?反倒跑到我们这平头小百姓家里耍威风呢!” 那花胳膊看看李玉娘,呲了呲牙,低声咕囔着:“这婆娘好刁的嘴。”却任由同伴笑闹,并没有冲着李玉娘发飙。 反倒是顾润觉得丢了面子,酸溜溜地说了句“我的房子,爱让谁踢就让谁踢……”目光一转,看到陈宽,他哼了一声。“这不是陆都头的手下吗?怎么不在街上巡察,居然跑到这儿私会人家的小妾呢?看来,我还真得和你们陆都头好好说说,这种歪风不能长啊……” 听他打着官腔说话,李玉娘险些笑倒,也不看他,只笑盈盈地盯着小英道:“要恭喜小英您心愿得偿了。虽然是换了男人,可到底都算是顾家的小妾,可喜可贺啊!” 小英脸上红了红,但立刻就昂起头,头上一枝新得亮眼的银钗晃出一片银光。“我可不象你一样是个贱妾,郎君已经许诺纳我为如夫人。” 李玉娘“哧”地一声笑出,“你本为贱籍,想做如夫人,可不知二郎又要动多少手脚才能全你的心愿。” 被李玉娘这么一说,小英的声音一滞,看向顾润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怀疑。 顾润哼了一声,手臂一松,放开小英,瞪着李玉娘道:“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妇,一会再收拾你。”说着。便扬声叫道:“嫂嫂,我来看你了,出来一见。” 李玉娘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回望没有什么声息的正房。偏了下头,看向陈宽,施了一礼后道:“陈小哥儿,今日家中多事,小哥儿先回吧!”虽然现在有一个差人在这儿更安全些,可若是顾润真的告到衙门连累了陆五却对她以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好处。 陈宽看看顾润身后的人,犹豫了下,正不知自己是该走该留之际,突听门外传来一声呼喊:“李娘子可在家?” 随着喊声,走进一个身形魁梧的皂衣男子。一个到这男人,原本在顾润身后还耀武扬威作勇猛状的男人们立刻矮了半截,那花胳膊陪着笑脸唤了一声“陆都头”。陆五拿眼扫了一眼,却不曾说话。反上前两步,笑着对李玉娘抱拳道:“李娘子,我家小七托我来谢谢你,说是你送他的酱料味鲜无比,还要问你再要上一罐。” 陆五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李玉娘也是一怔,可立刻就明白过来陆五是托词过来做她的靠山。心中大喜,面上却只是浅笑应了一声,“陆都头来得不巧,这会儿家中有事,还要请陆都头稍候了。” 陆五也不催她,反笑道:“如此,我便在此等等。” 李玉娘欣喜若狂,忙喊了可儿去搬小凳。陆五也不歉让,拉了陈宽坐下闲聊。虽是坐在矮凳上,可那股旁若无人的气势,却让顾润的帮手忐忑不安起来。那花胳膊还拉了下顾润在他耳边低语数声,顾润脸色便难看起来,却仍是不退,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声:“原来,陆都头和我兄长的小妾这么熟。不过,熟归熟,我们今天是要处理一些家务事,陆都头……” 陆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处理家务事自去处理,我答应了兄弟,不讨了酱料回去要受埋怨的。” 这话说的,任谁都知道他是在说假话,可偏偏又谁都不好直接戳破。 顾润翻了翻白眼,狠狠瞪了两眼李玉娘,又扬着嗓子叫。这一回,何嫂出来了,冷着脸道:“二郎,你莫要叫了,我家娘子身子不好。你一个小叔子跑到嫂子门前叫什么叫啊?” 顾润被损得大怒,刚要破口大骂。何嫂又道:“娘子说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事要说,就进去说好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嚣张的顾润却有些犹豫了。若是往常他早就过去了,可现在他心知肚明姜淑云不是病了,而是血崩之症快要死了。女人阴秽之症,他堂堂丈夫岂能近前。 翻了翻眼皮,瞪着何嫂咕囔了一句,推了下小英,示意小英近房去。小英踌躇不前,眼中颇有惊惧之色。被顾润狠狠捏了下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近了卧房。刚一进去。对上姜淑云冰冷的目光,她已经吓得有些腿软。虽然姜淑云对人亲善,可却不是那种任由下人胡来的主母,积威之下,她还是很怕姜淑云的。 强笑着施了一礼,她也不上前,目光一转,看到开得并不是很大的窗户,眼睛便亮了。笑着道:“我把窗子开大些,娘子倒可以和二郎直接对话了。”说着,便走过去将窗子推得更大,也不管后面顾昱叫“小英姐姐,我娘冷”。招手向院外的顾润道:“郎君,这边来。” 姜淑云听着她的招呼,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头中山狼,可笑我自己竟然也做了一次东郭先生。可恨啊可恨,竟未能把你及时卖掉。” 小英扶在窗棱上的手一僵,回过头来,眼中俱是怨毒。“娘子待我何其不公!凭什么你可以将李玉娘一个刚来顾家数月的外人视作心腹,却对我这个服侍了几年的婢女这么绝情?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我的心,我又何至于此?” 看姜淑云只是冷笑,并不答她,她便冲过去拍着胸膛道:“娘子若之前把我给了大郎,我今天又怎么会……”突然收声,她抬手抹去气极而落的泪水,十足的委屈模样,“娘子,你我主仆一场,小英给你磕个头,便算是送你了。”说着,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姜淑云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英,只是冷笑。外面的顾润却已经不耐,凑近窗下,道:“嫂嫂看起来精神不错啊!还穿着这般鲜艳的衣服,看起来我家兄长之死对你毫无影响呢!莫不是已经在盘算着改嫁他人了?” 姜淑云闻言恨急,揪着胸前的衣襟,盯着窗外。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姜淑云枉做好人,没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暖衣饱食,就养出了这么一对狼……” 小英脸上发烧,垂下头去,顾润却是哈哈大笑:“嫂嫂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这做小叔子的不过是表明态度,支持你寡妇再嫁罢了,怎么倒成了狼呢?咱们大宋,历来可都是认为寡妇再嫁乃是合乎天道之事。怎么我这助嫂改嫁的义举倒被嫂嫂这般训斥呢?” 姜淑云拍着床沿,大骂道:“顾二,你还是不是人?莫非竟还敢违逆律法于我居丧期间逼我改嫁吗?” 顾润笑笑,拱了下手,神情间却没什么恭敬之色,“我怎么敢呢?不过是与嫂嫂开个玩笑罢了。” 李玉娘冷眼睨了他一眼,心里隐约觉得他大概是故意要激怒姜淑云的。便开口道:“我昔日听人说诸葛亮三气周喻,断送了一代英才。看来二郎现在竟和神侯一样厉害呢!果然是在衙门里办事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房中气得胸口闷痛的姜淑云为之一醒。冷笑着道:“二郎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怕我拿你问责吗?”说着目光已经转向小英,怒喝道:“贱人,你偷的地契房契现在何处?” 小英不安地动了下身子,在听到顾润一声低咳后便挺胸道:“娘子在说什么啊?小英虽是婢女出身,可也在娘子手下受教导多年,怎么可能做出偷窃之事?就算娘子如今把我送了二郎,可到底还是我的旧主,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呢?” 听她贼喊抓贼,竟失口否认自己做的事情。姜淑云气极反笑,抬手指着她涩声道:“好,好,半日不见你真是出息了。” 顾润在外咳了一声,笑道:“嫂嫂莫不是真的病糊涂了?或者是被听了有心人的胡言乱语就真信以为真了?怎么竟这么冤枉我们呢?居然还跑到衙门里却报假案,要知道那可是有违大宋刑律的。”顿了下,他竟从袖中取出一张写了字的契约举了下,“嫂嫂,你真是糊涂,竟忘了前几次已将田产、房产一并卖与我这个小叔子的事了吗?还好,眼下就有你的贴身侍女作证。另外还有当时做了中人的崔保正也随时可以出来作证,要不然兄弟我可不是真的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吗?” 说着,还掸了掸前襟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和声道:“如今连官契都更了名,嫂子莫不是又想后悔了。真是,果然是妇人中少有讲信用之人。要不是嫂嫂是这样出尔反尔,心藏奸诈的恶妇。我家兄长又怎么会为畏你如虎,就连喝个花酒也怕得要死。若不是受不了你仗着富家女的身份欺凌于他,他也不至于一心要考取功名,以至于这般凄惨丧命异乡,连尸体都找不到……” 双手颤抖,胸前急速地起伏着,姜淑云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外的顾润,突然一个仰头,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吓得站在一旁的小英尖叫出声,顾昱也大哭起来,站在窗前的顾润却是脸现喜色。 李玉娘疾步抢入房中,看着软软倒在床上,双目无神的姜淑云,又悲又怒,俯下身连唤数声,姜淑云才缓缓睁开眼来,张了张嘴,却说不话出,嘴角鲜血滴落在李玉娘的掌心。颤抖着伸出手,姜淑云抓着顾昱的手,轻轻放在李玉娘掌心,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哀恳之色。 泪水,滑过脸颊,李玉娘抓住顾昱的手,握紧之后冲着姜淑云点了点头。嘴角牵起,姜淑云把目光落在顾昱脸上,抬起的手还未碰到顾昱的脸便已颓然落下…… 顾昱傻傻地看着娘,慌乱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娘,娘,你醒醒啊!你不是想摸我吗?摸我啊!你好好摸摸我,抱抱我啊……” 听着顾昱的痛哭之声,李玉娘咽了咽干涩的咽喉。突然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汗,转身对着窗外冷笑道:“顾润,你现在满意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兄嫂过世,我竟还高兴不成?”顾润喝着,抬手做拭泪状,号叫着“昱儿,我苦命的侄儿啊……”没叫两声,他又哼道:“贱妾就是贱妾,竟敢对主子这么无礼。” “主子?”李玉娘哧地一声笑出声来:“莫非娘子死前也将我送了给你?不知二郎可有我的卖身契在手啊?” 她这么一问,还真把顾润问住了。说起来,他也是奇怪,怎么那一堆契约里竟独独没有了李玉娘的卖身契呢? 进屋来抱着顾昱的何嫂抬眼看着李玉娘,也现出疑惑之色,却识趣地没有开口。 李玉娘昂头冷笑道:“倒要让二郎知道,我家娘子一早就已经将我放了自由身,如今我已非顾家的妾,二郎以后就莫要再在这面前摆什么主子的谱了。” 顾润先是大怒,可转念一想,他倒生出几分高兴来。想折磨这个贱人,以后有得是机会。现在她离了顾家,倒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他便恶声恶气地吼道:“既然已经不是我们顾家的人,就趁早滚出去,莫要脏了我们顾家的地。” 目光望向窗外,虽看到陆五的身影,可看到顾润带来的人仍然站在原地,李玉娘的心便安了几分。 看着顾润毫不退让地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所为何来?莫不是我家娘子刚死,你就想把咱们这些人都赶出去,甚至还要让我家娘子暴尸荒野!?” 她这一声喝问,吼得有些气势,顾润不由得一呆,但立刻就道:“血崩之症而死的女人,从古至今都是不能葬于祖坟的。这种事天下皆知,我顾润可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韪让血光之冲撞了祖先的灵气。” 这种事,李玉娘以前隐约听过一些。虽然心里气恨,却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能愤愤道:“顾二,你莫要逼人太甚了!你手中的契约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你若要逼急了,咱们大不了和你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怕上公堂对质!” “对质?便是上了公堂我又有什么好怕的?”顾润笑起来,语带轻佻,“没读过书,我便教你一下什么叫死无对证。” 李玉娘一噎,却也知道眼下的情形还真的就是死无对证。原主已死,剩下她们,说得再多,又怎比得过顾润事先早已经安排好的假证人呢? 咬着牙,她指着顾润道:“休要猖狂!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曾看到我家娘子现在正在看着你吗?” 被李玉娘吓了一跳,顾润目光一扫,床上的姜淑云头发披散,并不曾露了面目,也看不到眼睛是盯着哪。可因为李玉娘的话,他便疑心生暗鬼,总觉得姜淑云的眼睛是真地在瞪着自己。心里有些慌了,他退了一步,哼道:“我顾润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就念在我家兄嫂初丧,我也不催着你们腾房子,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可是要带着人来收房的。” 李玉娘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顾润眨了眨眼,哼了一声,便唤小英出去。小英听了喊声,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珠转了一下,才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拉着顾润撒娇道:“郎君,吓死我了……” 顾润半拥着她拍了两下,目光一转,看到在台阶上发呆的可儿。突然“啊”了一声:“这丫头,嫂嫂也给了我的,今个儿就一并带回去好了……” ps:独家,请喜欢本书的亲们支持正版阅读。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最大的动力,先行拜谢…… 第六十章 终结 第六十章终结 被顾润一看,可儿已经浑身发毛。(手打小说)眼看着顾润说完,便扭头示意身后的汉子过来领人,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往屋里窜去,正好扑进正往外走的李玉娘怀里。 “姐姐救我!”她紧紧揪着李玉娘的衣角,直往她身后躲。 顾润说的话,李玉娘刚才也是听见的。虽然愤怒,可她心里清楚可儿的卖身契在顾润手中,恐怕她什么事都做不点。只是看着可儿胆怯的模样,不好不理。她迈前一步,故作糊涂地问道:“这是做什么?二郎还没有耍够威风吗?” 顾润没应声,小英已经挺身而出。离了那间充满快让人窒息的血腥味的房间,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挑着眼角,她斜睨着李玉娘哼道:“我看是你想耍威风吧?从前还粘了个妾的边,现在就连顾家的妾都不是了,你还在这儿说什么啊!?我告诉你,可儿的卖身契在我们手上,这个婢女我是要定了。”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李玉娘忍下一口气,平声道:“可儿性子顽劣。之前就常惹你生气,外面那么多乖巧懂事的,你何苦非要留一个不讨你欢心的在身边呢?不如,我向你花钱买下可儿如何?” “哧”地一声笑了,小英抱肩昂首,“我现在就是要好好教会她要怎么做人婢女,你就是出十倍身价我也不卖。” 垂下眼帘,李玉娘牵了牵嘴角,“我原本还想用私房钱买下她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也就算了。”感觉到拽着她衣服的手一松,李玉娘面不改色,反倒笑得更灿烂,“我看你也算是会调教人的,说不定可儿被你调教个一两年,真成变得灵俐可人,成了第二个你呢!到时候一起侍候二郎,你也有个伴儿。” 小英眉头一皱,再看向可儿,眼神就有些不对了。在顾家养了两个月,可儿已经不是原来那张瘦黄的脸,虽然比不上她这么艳丽,可也是眉清目秀的…… 心里打了个突,她回头看了眼顾润,见他笑盈盈地看着她和李玉娘对仗,似乎是很满意她让李玉娘下不了台,倒并没有把目光看向李玉娘身后的可儿。心安了不少。可,想起李玉娘说的话,心里到底是不自在。想了想,她笑道:“我知道姐姐和可儿一向是姐妹情深,爱护有加。我也不为难你们,就当是全了相处一场的情份。十两银子,我就求郎君把可儿的卖身契给你。不过,”她勾起嘴角,笑看着李玉娘,“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应了才成了。” 李玉娘皱眉,也知道以小英的性格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你说来听听,莫要太难,太难的话怕是我没能力做得到了。” “不难,一点儿----都不难!我只要你跪下来给我和郎君磕一个头便是。” 李玉娘脸色一变,冷眼看着小英,半天都没有说话。 顾润大乐,笑着拥了小英,拍着手笑道:“果然是深知我心。”小英讨好地对他笑着,转脸看向李玉娘,“怎么?不愿意?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带了可儿走了。就算她服侍得不好。大不了我就把她卖到青楼ji馆也就是了,反正不过是个小小婢女罢了……” 从房中走出来的何嫂听得脸色发白,瞪着小英大骂:“小英,你怎么能这么狠这么坏呢?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居然能这么对可儿,我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小英先是有些不安,但立刻就怒气冲冲地嗔道:“何嫂,你莫要说那些没用的,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不同了,以前的事休要再提。” 可儿抬头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玉娘,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姐姐不用再为我为难了,我跟着他们走就是……”眼看着可儿一步一步走过去,李玉娘忍不住叫了一声:“可儿!” 咬了下唇,她抬头看着顾润和小英,“二郎,要是我磕了头你们不信守承诺,把可儿卖给我怎么办?” 顾润嘻嘻笑道:“怎么?你愿意磕了?” “嗯,磕头也可以。可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的信用。不如这样,你把可儿的卖身契交给陆都头保管,这样我才放心。” 顾润挑眉瞪她,“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机骗了那张卖身契呢?” “二郎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陆都头吗?陆都头的名声在那摆着呢!又岂会做出小人之举呢?” 顾润扭头看去,正好对上陆五冰冷的目光,心中一惊,忙收回目光。恰这时小英在他耳边嘀咕:“二郎,怕什么呢?反正不过是个婢女,我们不是正好借这个机会给您出气吗?” 顾润眯了下眼,犹豫了下,才取出那张契约走过去递与陆五。“就劳烦陆都头了,若是有人不信守承诺,还请陆都头把这东西原样还我。” 陆五抬眼瞪了他一眼,沉默无语,倒是陈宽哼道:“我家都头是什么人,你倒够胆,居然敢来这么说话。” 被陆五的煞气所摄,顾润咳了一声,返回去又趾高气扬地瞪着李玉娘。“好了,你现在可以磕了。” 盈盈走下台阶,李玉娘走到二人面前。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希望你们能受得起我的礼啊……”说着,便撩起裙子,盈盈下拜,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顾润正在得意,却见李玉娘也不起身,竟飞快地又磕了两个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起身来抽身后退,“日后君之坟头青草离离之时,也未必会有人前往祭拜,今日我多磕两个,便权当是可怜二郎你身后凄惨了……” 顾润大怒。骂着“贱人”就想伸手打人。李玉娘连退两步,沉声道:“顾二,你想做什么?陆都头还在面前,你莫不是想行凶伤人?” 顾二的手僵在半空,到底还是没有动粗。那头陆五却咳了一声道:“李娘子,头既然已经磕了,你还不快取银子出来。” 李玉娘应了一声,返身进了自己房间,片刻后用一块手帕包了银子出来。虽然这会儿把私房钱拿出来,心里实在不舍,可想想过后还能从何嫂那拿到钱。她心里倒舒服不少。把银子丢在小英手中,她看也不看小英的脸色,转身走过去自陆五手中拿了可儿的卖身契。 “可儿,”细细看过确认之后,她唤了一声,在可儿面前把卖身契撕碎,扬手一丢,碎纸片如同粉蝶一般随风飘散。看着可儿仰起头,瞪大了眼看着那些纸片飞远,她微微一笑,“你现在就是自由身了,天下之大,随你逍遥,想去哪儿都可以……” 她只当这样一来,可儿必然会开心得大叫,却不想可儿傻傻地收回目光看着她,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道:“姐姐,你莫要撵我走,可儿会很听话的,真的,可儿知道自己的针线活不好,煮饭也不好吃,可是可儿还是有力气的,挑水洗衣劈柴样样都能做,求求你,留下可儿吧!” 被闹糊涂了,李玉娘怔怔地看着可儿哭得满脸泪,算是明白宋人并不全象她一样渴望自由。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头,“可儿,你要知道现在我也不是顾家的人了,你以后跟着我x子会很苦的,何必呢?” “可儿不怕苦,就算跟着姐姐再苦,可儿心里也觉得安乐。至少,可儿知道姐姐不会随随便便就把我卖掉……”不知是想起什么,可儿的脸上更显悲痛,可目光却是坚决。 李玉娘见此。只能轻轻一叹。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可儿的请求。 闹了一场,顾润拉着小英灰头土脸地退了场,临走前还叫器着三天后要来收房,提都未提他那“可怜的侄儿”。 低声同何嫂说了几句,李玉娘走过去对陆五深施一礼,“今天的事全仗陆都头坐镇于此了,要不然我们这老幼妇孺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说着,她接过何嫂递过来的小罐,“这酱料是请都头带回去给小七的,还有……”她还未说完,陆五已经扬了下手,阻止她说下去,又把小罐上放着的那个手帕包拿起来放回她手上。 “李娘子,今天陆五来此,只为这一罐酱料,李娘子莫要让我觉得来错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娘倒有些羞愧,忙把那包了碎银的手帕揣入袖中。又低声道:“都头刚才也看到了,可儿的事能不能请都头也费费心。” 扭头看了可儿一眼,陆五点了点头,施了一礼后转身便往外走去。 李玉娘忙随了出去相送,送走人后靠在影壁上喘了口气。这才想起还在屋里的顾昱,忙忙进了卧房,却惊见顾昱半趴半靠在姜淑云身上,双眼空洞无神,却是一直无声地流着泪。 唤了一声,却不见他回应,李玉娘便有些怕了。上前拖他,顾昱却紧紧抓着姜淑云的衣服,无奈之下,她只能低声喝道:“小郎君,你不是说过要听话的吗?不要让你母亲走得不安心好不好!” 顾昱的身子一动,猛地抬头看她,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不再是那么空空的没有神采。可被他用怨恨愤怒的眼神看着,李玉娘却是不由得皱眉,“小郎君。” 她刚唤了一声,顾昱便猛地抬拳打在她身上,“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我娘会好的,你骗我……” 虽然被他突然袭击,打得胸口生疼,李玉娘却还是硬拖着他往外去。在他一个劲地嚷着“娘”往前挣时吼道:“入土为安,娘子现在已经不能入祖坟了,难道你还想让你母亲就这样暴尸于室吗?” 被她吼得有些傻,顾昱抬眼看看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明明答应了娘会乖的,她为什么还要死啊?!都怪我,都怪我……” 压下心中的酸楚,李玉娘喊过可儿,两个人半拖半抱把顾昱送回了房。返身出来又和何嫂商量葬礼的事。 “姨娘,那顾二说娘子不能葬到顾家祖坟,这事儿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没精打彩地摇了摇头,何嫂叹了一声。“总之我们女人命苦,被人嫌弃这嫌弃那,明明是为夫家延续香火,可却被说成是污秽之症。” “不能葬就不葬算了,左右顾二那样的,他们家的祖坟还不知会破败成什么样儿呢!”李玉娘的话音刚落,就被何嫂捂住了嘴,“可别乱说,顾家还有昱哥儿在呢!”皱起眉,李玉娘其实心里对古人对是否能葬入祖坟的思想并没有多大认同。 当下,也不多说,两人分头行动,何嫂去定棺材,办葬事所需的东西,李玉娘又进屋去为姜淑云重新换妆。 虽然还是同一个人,可是手却忍不住有些抖。尤其对上姜淑云似乎有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时,李玉娘更是心里发毛。 “娘子,虽然我也有骗你之处,可你也不是没有过对不起我的地方。就光是那一盒胭脂,你就理亏不是吗?这样,就算我们扯平了。你放心,拿了你的钱我自会把顾昱好好送到泉州,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说完,她试探着伸出手抚上姜淑云的双眼,待抬起手时,姜淑云的眼睛已经合上。 缓缓松了口气,她忍不住又是一声低叹。 姜淑云的葬礼很简单,同中国人“死者为大”“风光大葬”的思想还差了许多。 院中扎的白绫,堂前烧的纸钱,还有顾昱哀切的哭声……顾家的小院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里,不仅仅是悲伤,还隐约带着一种不安与惶惑,仿佛只要高声一些就会惊了谁一样。 来拜奠的人不多,一来是因为时间不够,姜淑云娘家那边的人便没来得及通知。二来顾家虽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多年,可因为这里住的多是普通百姓,虽然因着顾家是读书人很是尊敬,可交往的人却是有限。 顾润和小英都没有出现。虽然做事的时候很嚣张,可心里大概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不安的,自然是不敢再来顾家拜奠。除了他们,原本应该到场的姜家租客谷家人也没有到场。论理,一天的时间,从余杭也赶得来了,可直到近中午,人却仍然没有影子。李玉娘心里便清楚,大概谷家人也听到了些风声,知道地主易人,便不肯再来费那个钱。 顾昱年幼,李玉娘便充作管事。一一谢过登门拜奠的人,又和来拜奠的沈三娘和陆七说了会儿话。突听得请来的司礼突然唱喏:“金府来拜……” 她吃了一惊,吿了罪往门前迎去。之前金大官人并未同顾洪同行,她只当两家的交情也就那样了,没想到现在金家竟然…… 脚步一顿,她看着走进来的素衣少女,眼帘垂下。是叫花叶还是花萼来着?金家人还真是,派这样一个婢女来拜,还不如不来的好…… 虽然心里有些怒意,可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迎过去谢过,又温言相询金氏夫妇。那叫花叶的婢女说话虽看似爽快,却也是锦里藏针的人,话说得密不透风,只说他家大郎已经往京里去了,娘子身上又不爽利,不敢相冲,这才派了她过来。又奉上10两银子的奠金,闲聊几句后便行告辞。 何嫂在一旁叹道:“这金家也算有心了,难得还知道让人来拜娘子,也不枉娘子和她认识一场。” 不过是派个贴身婢女,又值得什么?李玉娘哼了一声:“人一走茶就凉,世事如此,何况原本就不是太过深交的人,也没什么好感慨的。” 姜淑云最后葬在凤凰山下。在她的旁边,是那个已经先去了的女婴,还有顾洪的衣冠冢。 看着两块石碑立起,李玉娘没有上前拜奠,反倒后退了几步,默默地看着在风里飘扬的白幡,还有如同大雪片片乱纷纷飞舞的纸钱,不禁低声轻叹: “青山碧水,鸟语花香,这里也算是处福地。你们一家也算是小团圆了,这样彼此相伴,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虽然一直都想着离开,可她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顾家。更没有想到竟是由她亲自安葬了姜氏。心中唏嘘,她转过头看看远处等着她们的瘦马轻车,她转头道:“姨娘,劝一下小郎君吧,哭坏了身子,怕是轻不起长途跋涉了。” 看她一眼,何嫂嗔道:“哪有那么着急的,就算是要走,也要过个几日。” “也不是我着急,怕是顾二容不得我们在杭州城吧!至少这一阵子还是避出去的好。还有,顾家还有什么要拿的,也要整理了,要不然明天顾二上门,恐怕真要吃亏了。” 她这么一说,何嫂也不再说什么,叹了一声,尤自骂道:“该死的无赖行子,真是黑透了心肠。玉娘,你说咱们带着小郎君去衙门里告有几分胜算?” 李玉娘一怔,“姨娘还想去告吗?你也知道现在是死无对证,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该出头的。”就算要告,也由得姜家人去折腾好了,原本顾家的事就与她这个外人没多大关系。她好好把顾昱送到泉州也就算对得起姜淑云了。 (第一卷终) 第一章 意外事件 第一章意外事件 心里下定了决心。(手打小说)李玉娘的行囊整理得精而简,随时都能提出包往外走。可顾昱闷着头,一会跑进书房一会又跑回卧房,忙得不停,竟是什么都舍不得丢下。帮忙整理衣服的李玉娘实在看不过眼去,便唤住他,“小郎君,咱们现在是落难,不是要搬新家,有些带不走的东西,就不要拿了。” 自姜淑云死后,顾昱便一直不肯再和她说话,就算被她训,也是一声不吭地瞪她。无奈,李玉娘抽出他怀里的书就往书房走,却被顾昱死死地抱住:“不行!我要把书都带上,这些是翁翁和爹的珍藏,我不能把这些书丢在这里。” 听了这话,李玉娘不禁一怔,仔细一看,顾昱收拾的东西里竟没有一件玩具。都是书本外带顾洪用的文房四宝。似乎那个曾经爱玩爱闹还有时不时冒出些鬼主意坏点子的小子就这么突然之间长成一个大孩子了。 这些书,她也曾翻看过,虽然不觉得顾洪真的是大才子,可是至少他勤学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这里的书,几乎每一本都有着顾洪的批注,那一手小楷,工正得比用钢笔写的还好看。就这么把书丢在这儿,似乎是有些可惜,可是…… 蹲下身,她摸着顾昱的头,柔声道:“昱哥儿,我知道你想把这些书都带走,可是你就算是找了车把这些书都装走了,你要放在哪?何嫂家可没有书房,书拿过去可能就要放在院子里了。如果天气好还没什么,要是刮风下雨,这些书可就全毁了……” 顾昱扁着嘴,看看那些书,再看看李玉娘。爬起身过去把包起来的书拿了出来往书房走进。看他沉默着不说话,可双眼却已经通红带着血丝,李玉娘心中不忍,亲自过去挑了几本《经》《书》类的书装进藤箱里。 这一天,阳光很温暖,可捧着行李走出门时,心口却是凉的。站在院中,环视着四周,难掩凄伤。原来。虽然不曾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可在不知不觉里却也把这片院落看成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记忆,在这座小院里发生过的事,她大概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临出门时,正好被带着人来收房的顾润挡在门前。看着他们一行人,顾润眨巴着眼睛,酸溜溜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包袱,“这得查查啊,可莫有人私自夹带了什么贵重东西偷出去。” 李玉娘闻言冷笑,“顾润,你是乐疯了吧?就算房契现在已经改了你的名字,可那房契上总没写着这院里的大小财物也都是你顾润的了吧?我们拿了什么搬出去,又关你什么事呢?” 顾润皱眉,“我这也是为我侄儿好,这院里的东西可都是他的。”说着,便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顾昱,“昱儿,过来叔父这边。” 顾昱身子一缩,不进半分反倒往李玉娘身后躲得更深。顾润见状脸上也有些抹不开,瞪起眼就吼:“你们这群贱妇又给我侄儿灌了什么迷汤,莫非是想指着我侄儿侵占我顾家的财物?” “呦。这会儿你顾大官人倒想起您的侄儿了,前两天怎么就没想起这丧父失母的可怜孩子呢!”李玉娘嘲弄地瞥了过去,觉出身后顾昱揪着她衣服的手一紧,也知自己逞一时之快,让顾昱又想起伤心事了。当下,也不再抓着之前的事说,只道:“我手上有娘子临终时写的遗书。上面注明了小郎君由我照顾,这上面可还有她的指模,如果你不信,咱们可以上堂请大老爷看看,倒可以顺便对一对你手上的契约是不是有和我一模一样的指模了。” 顾润被她呛得愣住,眼珠子转了转,不过两秒就已经想明白再揪着这事儿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当下哼了两声,甩了甩袖子昂着头往门里去了。甚至都未再看一眼他亲亲的侄儿。 李玉娘低哼一声,伸手拉起顾昱往巷子外走。眼角瞥到顾昱一直扭头往后看去,她的手紧了一紧,在顾昱吃痛抬头看她时低声道:“不用觉得不甘心,总有一天,你还会回到这座院子里来的。”她就不信姜家会这么咽下这口闷气,且不说钱财,就这么窝窝囊囊地丢了姜氏的陪嫁的事儿也够让他们受不了的了。 她心里如斯想着,却不想顾昱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望着幽长的巷子,抬头看她,“玉姨,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的。不管多久,我一定会回来……” 讶然低头,看着顾昱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板起的小脸上竟有有一种坚毅之色。李玉娘感慨里又有些黯然,只有经历过痛苦才会成长,而这种一夜而来的成长对顾昱来说不知是好是坏。 花了一辆破旧甚至没有车篷的马车,一路摇晃着往何嫂家去。车上几个人一路都是沉默的,直到下了车,脸上才现出几分笑意。 “昱哥儿,我家中简陋,你莫要嫌。”何嫂笑着开了门,带着几人进了院子。虽也是独门独院,可何嫂家却还不到顾家三分之一大,只有正房一大间,隔了两间小屋。又没有厨房,只在院里里搭了一个棚子遮着灶台。院子里也没铺青石板,虽是铺了沙,可一下雨大概也是一院泥泞。不止这样,院里还隐约有些什么臭味似。 一进院,顾昱就不自觉地掩起鼻子,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李玉娘见状,拍了他一下,笑着道:“姨娘莫要和我们客气了,这么一大群人突然挤过来也是难过了你。不过好在只要雇好了马车我就可以带着昱哥儿往泉州去了。” 何嫂笑着看她,虽然有些舍不得顾昱,却没有出声作挽留之语。这个时候。没有比娘子的安排更好的出路,更何况,她们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也不容她来挽留顾昱。虽然大宋尚文,就是扫地老伯、打鱼老翁、酒楼博士都不乏出口成章的文人。可是,到底不过是少数人。 也不多说,她笑着推开门把众人往屋里让,“先歇歇,一会儿何嫂给你们做好吃的……”话还未说完,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几步窜到通往里屋的小门,她神情慌乱地推开虚掩的门冲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看着她的举动。李玉娘也毛了。姜氏的钱财大概就是放在这屋里的,可别是何嫂家竟闹了贼。 抬脚跟进去,就看见何嫂呆呆地跌坐在床前,在她脚下,一只花纹精美与这简陋昏暗的小屋很不搭的木箱大敞四开地丢在地上。不用细看,目光一扫就已经看出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张了张嘴,李玉娘的心跳得快要蹦了出来,好一会儿才能静下心来问:“东西都放在这箱子里了?” 被她一提醒,何嫂撅起屁股趴在床前,伸长了手臂往里够,好一会才扒出一只箱子,打开一看倒是松了口气。“娘子的首饰还在。” 也没去看箱子里的东西,李玉娘一扭身就往外走,“我去衙门里报案,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盯上你了。” 何嫂紧跟在她身后,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可儿和顾昱两个睁大了眼看,有心问又敢问,眼看着李玉娘开了门,要往出走,何嫂实在是忍不住,叫了她一声,过去拉住她,还未张嘴,就愣住了似的。 李玉娘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子口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个花胳膊。阳光下,被那花团繁簇的花绣眩花了眼,待那人走近了才认出这年轻男子竟是何嫂的儿子宋平。 宋平看着她们,扬着笑脸,挥挥手,把手里拎着的满满一包东西举得老高。何嫂却似傻了一般,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之间冲了过去,一个耳光就扇在儿子脸上。又抓着他大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是疯了,什么钱都敢动啊……” 此时此刻。就算何嫂什么话都不说,李玉娘也能猜出一二了。还当是何嫂行事不密,被贼人惦记上了,却没想到原来是家贼难防。沉着脸,她原本还要往外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被老娘打得疼了,宋平支着胳膊也不还手,只一个劲地喊道:“娘,你别打了,我也给你买了东西,没忘了你啊……” 听了他的话,何嫂更恨,也不管打的是哪,拳头如雨般落在宋平**的胸膛上。还是李玉娘轻咳一声,上前去拉她才住手,喘着气喝问道:“那箱子里的银子我是数好了的,足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说,除了买了这身花皮,你还剩多少?” “什么花皮啊?这可是杭州城里最好的纹身师傅的手艺,贵着呢……”宋平嘀咕着,看老娘又要挥拳打来,忙闪了闪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地上放了,伸手往腰间摸去,“也没剩多少了,这身花胳膊,我就花了三十两银子,又请兄弟几个吃了两次花酒,还借了些银子出去……” 他还没说完,何嫂已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钱袋。看看里面只剩下一些散碎银子,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拉着李玉娘的衣角求道:“玉娘,是老婆子教子无方,竟教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混帐。这些钱,不管多少年,我都会还上的,只求你不要去报官了……” 李玉娘也慌了手脚,“姨,你快起来,起来慢慢说啊……”扶起何嫂,她瞪向挠着头一脸苦相的宋平,“你说借了钱出去?如今借据可在?说了要几日还的?” “耶,借钱可兄弟还要什么借据啊?”宋平小声咕囔着:“女人懂什么是朋友有通财之义啊……” 被他的话险些气撅过去,何嫂上前揪着他的耳朵大骂:“你个没脑子的混小子,整天被那些无赖行子哄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心掏了给他们。钱袋里的钱就从没有捂暖过,甭管谁,跟你一开口准往外掏,对别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可你有难处时怎么就没见哪个肯伸手来帮的呢?兄弟、兄弟,我看都是一群把你当冤大头的债主!” 骂得宋平搭拉着脑袋不吭气,何嫂又上前来求李玉娘。李玉娘咳了一声,把眼睛往后瞄了瞄,“姨娘,那些钱可不是我的。” 被她点醒,何嫂拉着儿子一下子跪在顾昱面前。声泪俱下地求着顾昱不要去报官,又狠狠捶打着低头不住嘀咕的儿子,“就当我把这混小子卖了给小郎君,不管你让他做什么都成。我们娘俩一定会想办法把那钱补上的。” 看着从小照顾他到大的何嫂跪在面前苦苦相求,饶是顾昱这几日成熟得多了也闹个手足无措。看看李玉娘,虽然不想求她,却还是低声唤了一声,一双眼企盼地看着他。 李玉娘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好直接说什么,便道:“昱哥儿,现在何嫂已经承诺不管花多少时间,也会把他儿子偷去的钱还上。说到底也是几年的情份,如果你愿意,就不妨让何嫂以后多还个几两当作利钱。你若是不愿,那也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该报官就报官,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 一听到李玉娘又说报官,可儿也急了,冲过来求着顾昱:“小郎君,你千万不要报官啊,何嫂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把他的儿子送进衙门吃苦头呢!我听说,大牢里会死人的……” 被她们的话闹得头痛,顾昱摸了摸头,犹豫着道:“就照玉姨的话做好了,何嫂以后慢慢还钱,至于什么利息什么的就那么算了。” 听他说完,几个人都松了口气。那宋平也“腾”地一下跳起,竟伸手去搭顾昱的肩,“好兄弟,算你讲义气。以后咱们在一起,哥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惹得何嫂伸手就来打他。 李玉娘皱着眉,瞥了一眼宋平,心里厌恶他的作派。便冷声道:“且慢,虽然昱哥儿说不用报官了,可这事儿还没完。” 何嫂一愣,脸上便现出惶恐之色,看着李玉娘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倒是宋平仍大大咧咧地傻笑,“李娘子,你还想要怎么着,你就直说,我宋平是个直肠子,可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 “直肠子?我看你真是肠子太直了,只怕以后被人骂了还要帮人数钱,到那时候我姨娘没了送终的人,哭都哭不急了。”虽然李玉娘这话说得狠,可何嫂却松了口气。心里一想,倒被李玉娘的话触动了心事,忍不住又捶了宋平一下,抬起手拭起泪来。 被老娘打得没了脾气,宋平苦起脸道:“我的姑奶奶,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可受不了这个熬心劲儿……” 李玉娘冷眼看着他,沉声道:“你现在就出门去,我不管你是把钱借给了谁,你都要让他写了借据,限他两个月之内把钱还回来,要不然,就是昱哥儿不报官,我也要去找陆都头的。” 被她一句话惹毛了,宋平横着眼睛瞪着她喝道:“真是小家子气的娘们,江湖救急,哪儿还有找人补什么借据的,要你这么做,我宋平哪儿还有脸去见人啊!” “呸,你的脸面值得几钱几两?为了你,何嫂都不惜跪地求饶,只怕你被送进衙门吃苦头。你要是有良心,就该知道为她着想,彻底断了和那些狐朋狗友的来往。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性,一身花绣就当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不要脸……”李玉娘啐了一声,也不看宋平阴沉的脸色,又骂道:“这世上最可耻的就是自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知自己的逞能让自家娘家牵肠挂肚愁白了头的无赖。宋平,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是条好汉,就先学会什么叫孝顺,一个男人,连自己娘亲都不能尽顺,还好意思拍着胸膛叫自己是什么好汉?还江湖呢?我呸,就你这样的人也说什么江湖,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被李玉娘一连串的骂,骂得面红耳赤,想要发火,可看看一旁正抹着眼泪的娘亲,宋平只觉气闷难当。猛一地跺脚,他恨声道:“好好好,你说得有理,我宋平今天就豁出脸面去,现在就去找他们补借据……”说着,就往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着老娘叫了一声:“娘,你莫哭了,这回我一定把借据拿回来……” 何嫂收了眼泪,看着儿子渐远的背影,抹了抹眼泪,突然笑了一声。看看李玉娘,她真心地笑着谢道:“这混帐家伙,我也没少骂他,可他总是左耳听右耳出,总是改不了那些个毛病。要是这一次,他真能被你骂醒。那玉娘你可就真是我的大恩人了……” “什么大恩人?我看姨娘还是心疼儿子,下手太轻了。”李玉娘咕囔着,想想现在的情形,不禁又皱起眉来。“还是进去看看那些首饰吧,看起来要拿去当上几件,才能凑够往泉州的路费了……” 第二章 路遇淫僧 第二章路遇淫僧 典当了大半的首饰。(手打小说)李玉娘又把姜淑云许给她的那部分钱留了下来。因为发生了监守自盗这样的事,何嫂也不好再拿原本说好的那份钱,推了几次见她还是不肯收下,李玉娘也只能作罢。 至于宋平,亲眼看到拿回来的写得乱糟糟的欠条后,李玉娘令他亲自打了欠条,画了押。虽然顾昱可能很长时间不在杭州,可这笔钱总还是必须得要回来的。甚至李玉娘很高利贷地加了半分利息。 整理行装,把剩下的几样好首饰都装好了给顾昱贴身放着,又好好嘱咐了一遍,这首饰就算是到了娘舅家也不要拿出,自己留着等日后娶了娘子这就算是姜淑云送与儿媳的见面礼。 在李玉娘想来,姜家手中还握着姜淑云的十顷地,就算姜家不愿为顾昱出面夺回家产,有这十顷也够顾昱衣食无忧了。因此倒不太担心顾昱今后的生活。 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找的是熟悉的车行,而车夫正巧就是上次去余杭的那个老王头。说是老王头,其实也不过是四五十岁。只不过这时候的人平均寿命不是很长,年过四十,就算长者。就象何嫂虽然常说自己老婆子老婆子的,其实也不过才四十五六岁。这要放在现代还是正当年。 瘦马轻车,缓缓驶出杭州城。何嫂没有来送行,只是一早在门前带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告别。拉着顾昱的手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去了舅舅家就比不得自己家,莫要太顽皮惹恼了舅妈要吃苦头。 顾昱一一点头应下,上了车却又跳下去抱了抱何嫂,这才重新上了车。毕竟不比在现代,浙江与福建虽然在李玉娘眼中相隔不远,可对大宋的人来说,却是相隔千里。今日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撩起了后面的车帘,顾昱坐在车上,默默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城门,直到城楼上的旗影也看不清楚,才放下帘子,吸了吸鼻子。 “舍不得?”看了他一眼,李玉娘只是淡淡道:“没关系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抬头看她一眼,虽然眼圈都有些红了,可顾昱还是哼了一声:“天气太冷了,我是在醒鼻涕可不是要流眼泪。” 可不是,已经快进入腊月,天气自然是冷的。 李玉娘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和可儿说话。原本没想带着可儿上路的。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来也是怕路上不安全。可这孩子却说什么都要跟着,似乎是怕李玉娘就这么一去不回把她丢下不管似的。 倔不过她,李玉娘也只好把她带上身边。倒是省得一路上只对着一个倔生生的臭小子了。 离开杭州城的前一天,陆五把办好的户籍送了过来。虽然仍然有些看不明白。可捧着那印了官印的户籍册,想着自己终于又成为一个自由人的时候,李玉娘从心里往外乐开了花。 虽然已经快进了腊月,可路上总还是有些绿色,两边的田里也有正在地里捡菜苗。这是油菜苗种得密了,要挑瘦小不易活的拔出来,好让剩下的菜苗活得太壮实。 远远地看着地里忙乎的人们,李玉娘心情大好。总觉得现在连闻到的土腥青草味都透着一种自由的味道。自然就忽略了顾昱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倒是可儿,心思细腻,看出了顾昱有心思,便劝他:“小郎君,泉州和杭州虽然相隔甚远,可日后有机会我和玉娘姐姐都会去看你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顾昱看看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说,又低下头闷不作声。可儿无法,只得悄悄同李玉娘说了。李玉娘细细一想,倒觉得顾昱不是舍不得她们,而是大概对泉州的生活有些恐惧。就算是大人。突然到一个地方也会觉得惶惑茫然,何况是个孩子。 “昱哥儿也不用那么怕,虽然你舅母凶了些,可你舅舅却很疼你母亲的,你去了,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被李玉娘说中心思,顾昱抿着唇犹豫了下后才吞吞吐吐地道:“崇哥儿他……” 听了这几个字,李玉娘倒是真明白了。姜崇之前就经常和顾昱打架,那时候还好,一年见不了几次打起来也不过是两个亲戚之间的小孩闹别扭,可一旦寄人篱下…… 突然之间心肠便柔软下来,伸手摸了摸顾昱的头,李玉娘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你舅舅一定会对你视如己出的……” 虽然李玉娘的安慰并不能让顾昱完全放下心来,可随着马车一路向南,天气渐暖,道路两边的花草树木也更茂盛,官道上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顾昱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到底是没出过远门的小孩子,看了什么都觉得好奇。 沿着官道小路,穿过乡镇集市,终于到了福建境内。听着不大熟悉的半官话,三个人惊奇里都还有些发懵,还好有老王头在,要买吃食要住店都还没什么问题。 这一天,是腊八。正是祭灶神的日子。可巧行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从庙会前过,远远地看到庙前广场上筑了高台,架着大锅。有穿着淡黄僧袍的僧人站在高凳上搅粥。周围又围着许多信徒,手捧瓷碗,只等分到一碗腊八粥。 李玉娘看得奇怪,有心问却又怕人笑。在现代,虽有吃腊八粥的习俗,可为什么这么多人等在庙前吃粥,她就真的是不懂了。看着顾昱作老夫子状给可儿讲这典故,她也竖起了耳朵细听。听罢,不禁感慨:“原来,这吃腊八粥还是个舶来品啊!” 可不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前,这冬祭虽是在腊月可却从未明确定于初八日。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因为腊月初八是佛悟道成佛之日,才把这腊八和“佛成道日”融为一体,演变成了后来的腊八节。 感慨完,她咂巴着嘴,一扭头看到正用奇怪眼神看她的两小,才恍惚记起自己好象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便打了个哈哈,笑着弯腰在座位下翻出带着的小锅。因为担心路上饮食不变,她特意买了个小砂锅,又带了调料什么的,虽然路上没用过几次,可却也方便不少。 “你们等着我。看我今天给你们抢一锅腊八粥来。” 那么多人,想来也没那么好抢到,不过这抢来的东西更美味。很久没有这么放肆,李玉娘在手上哈着气,鼓足了劲,跳下车去。两个小的也想跟着下车却被李玉娘哄住,“你们不看着车哪能行啊!”虽然没明说,可儿却还是明白看着行李的重要性,也不再闹,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偏顾昱是个不听话的,急急地跳下车就往前跑。如果不是李玉娘眼快抓住他都不知这小子又跑到哪去了。无奈之下,李玉娘也只好带着个小尾巴挤进人群。 大概是因为今天腊八,庙里派粥的缘故,今天的庙会上人特别多。不只是等着派粥的信徒,还有跑来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眼睛乱瞄的无赖行子,叫卖的小商小贩,代写家书的,算命解卦的也排了一好长的一列……虽然没有杭州的商铺那么气派,可却是异样的热闹,带着一种扑鼻的乡土气。 李玉娘瞧热闹瞧得眼花缭乱,只觉这也好玩那也好看,虽然手里仍没忘了紧牵着顾昱,却一时也顾不上去管他。 原来宋朝的庙会这么有趣,不光是卖东西的叫卖声闹成一片,还有些意外的闹剧让人笑弯了腰。 也不知后面是哪家的小媳妇一声尖叫,随即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是一个男人大声的喝斥声,再来就是被打的委屈辩解,却被对方狠狠痛扁。在李玉娘前面的人纷纷转身,往后面挤去,口中呼喝着,也不知是想打架还是起哄,场面之混乱和现代看热闹的场面有得一拼。 李玉娘好不容易拉着顾昱挤出去,还没等喘匀了气,一看顾昱,脸上通红,额上全是汗水,还不知是被谁捏了一把,颊上还留着几个指印。不好意思直接笑出来,李玉娘低下头,却正巧看到地上不知是谁被挤掉的一只绣花鞋,浅粉的鞋子弯弯一弓,虽不是三寸金莲却也恰似一朵花绽放。可偏偏这鞋出现的实在不是地方,李玉娘忍了又忍,还是暴笑出声。心里想着这小娘子发现自己丢了鞋还不知要臊成什么样呢! 眼角一瞥,看到顾昱已经涨红了脸狠狠地盯着她。李玉娘敛住笑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拉着顾昱穿过前面不太挤的人群。想想,忍不住还是笑道:“昱哥儿,你可要跟紧了,莫又让哪个不认识的女人占了便宜去。”牵在手心里的小手一紧,她却只是闷头低笑。 走近了,才知等候派粥的竟多半是些女人,尤其是以中老年妇女为多,远没有李玉娘刚才所想的那么拥挤。赶在其中一个施粥的僧人面前没人时挤了过去,李玉娘把手里的砂锅往前一递,那施粥的黄衣僧人立刻受惊地抬起头来。想来之前都是拿碗过来领粥的,少见这样直接拿锅上来的。 被那僧人盯着,李玉娘也不脸红,反倒冲着他大大方方地一笑,“有劳师傅了。” 那僧人看着李玉娘,竟也是抿了抿唇,眼中似有笑意,一张嘴说的竟是官话,“女施主不是本地人啊!初来乍到?莫非是还没安顿好,家中缺了粮,怎么竟拿了这么大的碗?” 李玉娘就是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上一热,幸好那僧人也未再问下去,只是漫声道:“寺中尚有派粮,若女施主方便的话可以去寺中领上一斗。” 眨了下眼,李玉娘惊喜交加:“寺中除了施粥还派粮吗?”是大宋朝人心太好?怎么她竟未听说过竟有这么大方的寺庙! 看着李玉娘晶亮的眼眸,那僧人点头笑道:“我们寺中也不过是本着慈悲之心,想渡大众于苦海尘埃之中享一分快活,是以每月都会施粥派米,积一分功德罢了。” 听得有米派,李玉娘暗在心里盘算,哪还理会这和尚说的是什么。眼看着她那个表情,顾昱伸手扯了她的衣角一下,悄声道:“玉姨,可儿还在等着我们呢!你快领了粥我们好回了。” 见那和尚低头往顾昱看来,李玉娘生怕被顾昱搅黄了事,便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嗔道:“别闹,一斗米耶!还不是一升,值不少钱呢!就算咱们留着吃也够吃几天了……”也不管顾昱愿不愿意,她直起腰来就冲着那和尚笑:“我这甥儿也说多谢大师呢!” 从师傅荣升作大师,那僧人也不见多欢喜,只是温然浅笑,招过一个年岁更小了几岁的和尚过来。自己放下饭瓢施了一礼道:“我引女施主往寺中领米。”说着,便抢在前面往寺中走去。 顾昱扯了两下,实在扯不动李玉娘,只能小声嘀咕着跟在身后。听他一个劲地念叨这和尚看着轻浮惹人生厌,李玉娘不禁轻笑:“你这小孩,知道些什么?”口中虽是斥责,可心里却也不禁奇怪。这和尚倒是生了一张笑面,不象平常见的和尚那么古板,长相也生得不错,倒有几分传说中“无花”和尚的范儿。 胡思乱想之际,人已经穿过古旧的山门。虽庙门不大,可庙里却占地颇大。一道拱桥跨过一条河溪,才是威严的宝殿。可这和尚那并没有领着他们往殿前去,而是拐了个弯沿着一条铺着青石的小径往后院去了。 先是闻到一股香,幽香沁肺,待近了细看,才知近溪处横着一两枝腊梅,蜜腊样的黄色花朵精巧别致,尤其这样临水而开,暗香浮动,更美似一幅画,直可入诗。 “没想到这寺里还藏着这样的美景!”惊叹着,李玉娘松开顾昱的手跑过去围着那两株腊梅转来转去,因为兴奋而泛上红霞的脸青春逼人。大概,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飞扬的神采。因为自由而能够真心地去领略这大宋别样的风情,哪怕只是细小的惊喜,也足以让她绽放笑颜。 顾昱眨了下眼,看着花间明媚的笑脸,突然想起这个他已经习惯了称为“玉姨”的女人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六岁。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扭过头,无意中看到身后的和尚微眯着眼,目光所注,却是裙袂飞扬而起,漾出银铃般笑声的李玉娘。 皱起眉,他暗生不快,只觉得这和尚透着古怪。“师傅,”他轻唤了一声,看和尚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这才问道:“师傅,这领米的地方是在哪儿啊?” “不远,就在前面。”那和尚微微一笑,也不再看顾昱,又转过头去看着李玉娘。 顾昱撇了下嘴,突然大声喊道:“玉姨,快走了!你再慢,大师可要把粮派给别人了!” 被顾昱喊得醒过神来,李玉娘掩饰地捋了下头发,为自己的失态有些汗颜。一时高兴,忘了这儿是寺庙,太过轻佻了。 整理了一下衣物,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那只被她得意忘形之下丢下的砂锅。“大师,你们庙里倒是雅致。不过,这样的后院竟用来派米,倒有些浪费了,如果开发出来让人旅游应该能收很多钱的……” 看那和尚扭头过来奇怪地看她,李玉娘眨了下眼,笑着岔开话题,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是啊,这后院怎么看都象旅游景点多过…… “师傅,你们派米的地方究竟是在哪啊?”心生警惕,她拉了下顾昱,停下脚步问着。 “就在前面啊!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和尚转过身来,望着他们的目光很是柔和,脸上也带着微笑。可李玉娘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甚至连眼神也有着那么点怪怪的,说不清的暧昧。 咳了一声,她悄然向后退了一步。“大师善心,小妇人铭感于心,只是恐家人在外等候着急担心,今日还是先行告辞了。” 那和尚盯着她,竟是低头一笑,抬起眼时眼波流转,竟带出一丝妖魅,“娘子怕什么呢?难道贫僧还会吃了你不成?” 虽然仍是自称贫僧,可因着他突然改变的称呼,还有那双桃花四射的眼睛,哪里还寻得着半分得道高僧的模样。李玉娘抖了下,咽下要骂出来的“花和尚”一词,也不说话,拉了顾昱扭身就跑。 跑出几步后扭头看,却见那和尚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慢悠悠地跟在身后,仿佛心中笃定他们是怎么也逃不出他手掌心一样。心中又惊又怕,恨不得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来。无奈刚跑到刚才开着腊梅的溪旁,就听得头上“忽啦啦”的声音,仿佛有一片乌云从头顶飘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抬头看,身前已飘落而下一人。 看着笑盈盈看她的和尚,李玉娘恨不得骂娘。靠!这古代就是不好玩,一色狼你会什么轻功啊? 不及多想,她顺手就把手里的砂锅甩了出去,只听得一声脆响,手臂一酸,轻了很多。这一下,竟似打在了铁块上,砂锅直接碎裂掉在地上。 愣愣地看了两眼,李玉娘再看和尚的眼神已经说清是惊吓还是佩服了。 “不用怕,娘子。只要你顺了我,我会让你享尽这世上的极乐……” “世上极乐?呸,你有病啊你,还什么极力,你当自己是修欢喜佛的啊?!”眼看着他往身前凑,李玉娘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 那和尚眼眸一闪,竟现出几分奇怪之色。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大笑:“你这娘子真是妙,居然也知道这假和尚是修欢喜佛的吗?!” 李玉娘一愕,抬起头来。晃眼的阳光下,一时之间,看不清蹲在假山上的男人的庐山真面目…… ps:咱也标题党一回。 第三章 小心爪子 第三章小心爪子 抬头,眯眼,以手遮在眼前。(手打小说)李玉娘看了半天,才看清那个蹲在假山上的男人。 阳光很灿烂,轻风微微,带着一股暖意。假山上的男人笑容也很灿烂,带着戏谑意味的目光也很温和,可李玉娘的脸色却刷地一下白了。 那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李玉娘,忽然扬起手来,笑着招呼了一声:“唉,好久不见了,娘子。” 脸皮抽了下,李玉娘强笑道:“花大侠。”是她的运气不好?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竟又碰到这个仇家呢?莫不是这家伙竟这么狠一直从杭州跟过来的?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花豹子却仍是笑盈盈的看她,“叫什么花大侠呢?多见外,何况我又不是姓花的。” 李玉娘牵了下嘴角,没有回答。反是那和尚皱着眉看着花豹子道:“花豹子,这娘子是你认识的?可莫又要说什么是你相好的,来坏我的好事。” “你可莫乱说啊!这娘子可不是我相好的,这话要是让陆五听见可不了得。” “陆五?”和尚“啊”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着李玉娘,“难道是杭州府的那个陆五?” “可不是!”花豹子拍手大笑,突然自假山上跃下来。却正好落在中间,把两波人正好隔开。 有心想要分辩,却又收声。李玉娘暗在心里思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地位?没想到陆五一个都头竟也在江湖上有些威名,说不定报上他的名字还能唬住些人…… 一念未消,就听到花豹子一声轻笑,促狭地冲她掀了掀眉,“娘子可不要对谁都报陆五的名字,要知道那厮可是没少得罪人。” 李玉娘把唇抿得严严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花豹子看得分明,扬起眉有些委屈地嗔道:“娘子真是让人伤心,亏我还特意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笑了笑,李玉娘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和尚却是哼了一声,“既然招呼打完了,你也该走了吧!”虽是笑着送客,可看着花豹子的眼神却分明带着不善。 “呀!真是冷淡。好歹我也是到了你们白家兄弟的地盘上,怎么连顿酒肉招待都没有呢?” “想喝酒吃肉,你来得却不是地方,咱们兄弟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在佛祖面前破戒。” 花豹子闻言大笑,“你莫要笑死人了。谁不知道你们哥俩这一对假和尚参的欢喜佛,又是女色又是杀生的,怎么反倒还要守什么荤戒了?!” “这却与萧兄无关。”和尚哼了一声,右手抚在左袖上。眼角忽然一挑,突道:“大哥,你怎地才来?” 花豹子一惊,目光方自一转,和尚立刻就动了起来。右手一抬,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刀。狠狠地往花豹子身上刺来。李玉娘骇得惊叫,只当花豹子这回难逃一死,却不想花豹子一声朗笑:“来得正好”,竟反手一格。竟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已执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 “小白,你莫不是当爷爷我是傻的?竟用这么俗套的法子来骗你爷爷我……”花豹子大笑着,嘲弄地道:“教你个乖,以后做人做事也要象你爷爷我一样机灵,不要给对手以二搏一的机会啊!” 和尚一愕,突然喝问:“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你说呢?大白刚才也这么问我的。**大白那个急色鬼,只他娘的知道抱着人家大姑娘乱啃……” 脸上大变,大概也猜到自家兄长可能是凶多吉少。和尚怒道:“花豹子,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呸,同道中人?爷爷我求的是财,哪儿象你们哥俩那么不要脸,糟蹋了人家大姑娘不说,居然把人家全家杀了……” 花豹子此言一出,和尚的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你也是收了王家人的钱找上门的!” 花豹子轻哼一声:“象你们哥俩这样的畜牲,就是没钱收。老子也乐得替佛祖收拾你们。留你们在这庙里多躲半个时辰,佛爷也要气得哭了……”口中喝骂着,手中的剑势却分毫不缓,直杀得和尚连连退步。 一来身手本就有悬殊,二来心里惦记着兄长不知是残了还是死了,和尚有些乱了手脚。 在一旁看着两人大打出手的李玉娘,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反应过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拉了下看得眼花缭乱合不上嘴的顾昱,贴着假山边就往外溜去。穿过月亮门,跑到拱桥上时正看到一个衣衫缭乱的女人扶着桥喘息不已。浅色的衫裙上溅了几点血渍,脚上只穿了一只粉色的鞋子。 李玉娘猛地想起之前在庙前广场上看到的那只绣花鞋,暗恨自己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提高警惕性呢!要是聪明点也不会白受了这么一吓了。 嘴里咕囔了一句,脚步却未停半分,一路快跑,穿过仍然喧闹无比全不知这日日看到的寺庙着还藏着恶人的人群,跳上马车,也不理可儿的疑问,她拍着车板大声嚷着“开车”。 原本还在打嗑睡的老王头被她吓了一跳,忙挥起鞭子“驾”地一声。马车猛地一晃,李玉娘一下子跌在车板上,也不爬起,索性趴在那大口喘着气。 耳边听到可儿关切地喊着和顾昱的轻吁声,她也不动,就那么趴着,胸口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该说倒霉还是幸运?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被花豹子救了。刚才看起来好象花豹子是占了上风了,也不知道他解决了那假和尚以后会不会突然想起她这个“仇家”……一念及此,她忙爬起身来,半跪在车上,大声叫着:“王伯。你把车赶快点,不要停,一直走……” “咦,我说李娘子,咱中午不吃饭了吗?”王老头讶然惊问,却被李玉娘瞪了一眼,“我可跟你说了,王伯。那庙里有强盗,咱们要是跑慢点可就连命都没有了,还吃什么饭啊!” 失声笑出,王伯只当李玉娘是在开玩笑,可看看她严肃的表情,再看看顾昱紧绷着的小脸,也不敢怠慢,甩起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 在县城里未作停留,马车直接就出了南门,上了官道往南走。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小县城的影子,李玉娘才松了口气,却不敢让王老头停车,只把包里的几个馒头拿出来就着冷水填肚子。 一路紧赶慢赶,到天擦黑时,却仍然没有看到城镇。在担心要路宿荒郊时,依稀看到前面有朦胧的光亮。近了。才知是一家野店。叫停了马车,李玉娘犹豫又犹豫。刚才在庙里都能遇到坏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万一又是一个黑店怎么办? 打了个哈欠,王老头抱怨道:“娘子,这跑了一天,总得有个地儿直直腰啊!再说了,你家昱哥儿和可儿小大姐儿也得吃点热乎东西不是……”说着,他自己肚子先“咕噜”了一声。 瞥他一眼,再看看摸着肚子不说话的顾昱和可儿。李玉娘咬着牙,到底还是抱了侥幸心理。让王老头把车赶了过去。 车子刚一停,那野店里竟跑出人来迎。挑起的白灯笼下,是一张嘻笑的年轻面容,“呦,来了客官,是要住店吧?几位啊!”说着,眼睛就往车里瞄。 被他瞄得有些发毛,李玉娘直想掉头就跑。王老头却已经跳车车辕,甩手把鞭子丢给那店伙,“快着点,先把我的马拴上。然后再上点热乎的汤水,这一路上尽喝冷水了……” 李玉娘阻拦不及,看着顾昱和可儿也跳下车去,她无奈地张了张嘴,也只好挽了包袱下车。避开那店伙探究的目光,抬头看向耸立在荒野之中的二层小楼。因着夜气幽深,这野店虽悬挂了一串白灯笼在楼上,可看起来却仍有阴森之气。 抖了下,李玉娘把怀里的包袱抱紧,磨蹭着跟在几个人身后进了屋。 屋里的灯光虽然不亮,可突然自暗处进来,李玉娘还是不禁合了下眼。听得顾昱一声低呼,她吓了一跳,睁眼看去,脸上更白了三分。 伸手拽住顾昱和可儿的手,她轻轻地“嗤”了一声,可惜王老头压根就没留意,仍往前大摇大摆地走着。反倒是那个原本正在低头饮酒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李玉娘往门口挪的时候,温言笑道:“怎么这就要走呢?李娘子。都说我们有缘了,何必要畏我如虎呢?” 脚下发软,李玉娘抬起头,却是一脸笑容,“真是巧,居然又见面了,花大侠。” 这一问一答之间,王老头也扭头看了过来。眼睛一亮,他指着花豹子涩声道:“那个、那个逃、逃……”逃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可李玉娘看看花豹子嘴角的笑,恨不得扑过去捂上王老头的嘴。这时候,还刺激那家伙干嘛啊!莫不是真闲命长了? 目光一转,越看越觉得周围笑脸迎人的店伙个个都透着诡异。再加上花豹子坐在那儿一副极熟的模样,这里明显就是个黑店嘛! 咽了口唾沫,她强笑着,打了声招呼,竟拉着两个孩子走到花豹子的桌旁,笑道:“既然有缘,那就同席而坐吧?花大侠不会反对吧!” 虽说心里怕极这是个贼窝,可是进都进来了,这会儿再往外跑怕是更没有好结果。倒是这个花豹子,虽然据说是个江洋大盗,可看起来却也算有原则,至少就是陆五也没说过他是个恶贯满盈的恶贼。要真照他自己说的只为求财,那说不定不会伤及了他们几个人性命的。 目光一闪,花豹子抬眼看着李玉娘,勾起唇角,浅笑道:“在下姓萧,萧青戎。” “萧大侠,”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李玉娘只作没看到王老头合不拢嘴的窘态,扬手招呼道:“伙计,麻烦你过来点菜,难得遇到故人,怎么着也要吃点好的。” 闻声过来的店伙看看李玉娘,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萧青戎,记下了李玉娘要的几样菜,转身离开,低声和站在柜台里的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后才往里面去了。 李玉娘扭着手,虽然怕得要死,可脸上笑容却不减分毫。只一个劲地和萧青戎套近乎。反正都说有缘了,倒不如就有缘到底了…… 萧青戎眯着眼,也不知听没听李玉娘说话,目光却飘到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顾昱脸上。“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沾了血吗?”看到李玉娘声音一顿,脸色有些发白,他轻轻一笑,却仍看着小脸绷紧的顾昱。 “你是坏人?强盗?”顾昱抿着嘴,瞪着萧青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隐含着恨意。 李玉娘一把抓住他,瞪了他一眼后对萧青戎笑道:“萧大侠千万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我没乱说话!”顾昱倔声说着,在李玉娘扯他衣服时咕囔:“强盗都是坏人,杀了我爹,我以后……呜……”被李玉娘捂住了嘴,说不得话,他只能翻着眼白瞪人。 “萧大侠莫怪,这孩子是伤心过头了,有些糊涂。”李玉娘打着哈哈,突觉手掌一痛,她几乎要掉眼泪。虽然顾昱一口利牙咬得她疼得想哭,手却不敢撒开。 萧青戎敲着桌子,淡淡道:“你男人被强盗杀了?奇怪了,我记得上次那个大肚婆不是你家主母吗?怎么这回不见她呢?” “我家主母----也刚刚过身……”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在手背上,李玉娘低下头看看默默流泪的顾昱,迟疑了下还是放开手。她一放手,顾昱就扑在桌上呜呜地哭着,倒没有再冲着萧青戎乱说话。李玉娘松了口气,低声道:“这是我们家小郎君,这次我就是要送他去娘舅家的。” “是吗?”萧青戎顿了下,忽然幽幽道:“原来李娘子竟是这般高义!” “不敢当……”李玉娘还想再谦虚,可一抬头,看到萧青戎淡的眼色,又觉没趣。这家伙,嘴上说什么高义之类的话,其实在肚里指不定怎么想她的呢! 正在纠结,突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姓萧的,莫非这女子是你的相好?” 还没等李玉娘回头看清来人,那人已经窜过来,“咦”地一声竟伸手捏住刚好抬起头来的顾昱的脸,“呀!莫不是连娃娃都生了?白白净净的倒是比你老萧好看得多了,不如留下来给我玩好了……” 正太养成?莫名其妙地脑子里飘过似曾相识的句子。李玉娘抬眼看去,才知这说话的女人竟是个杏眼晶亮的圆脸美女。也未梳髻,一条大辫垂在身后,一身火红的衫裙煞是惹眼。 这年头,大红的裙子除了青楼女子还很少有良家妇人穿。可想来,大概也没什么人敢来面前这个女子说这个话吧! “金老板,不、孙老板……”冲口冒出话来后,看着萧青戎和那女子奇怪的眼神,李玉娘自己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了。没办法,一想到黑店老板娘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位。竟这么顺嘴喊出来了。 那女子挑眉看了看李玉娘,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萧,你的眼光倒是不错,竟选了这么个有趣的相好。不过咱们话可说前头,我这‘留客居’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可别逼着我和你翻脸……” 规矩?李玉娘心里一凉,下意识地就把正拿眼睛瞪着那女人的顾昱往身后扯了下。“这位姐姐生得好相貌,初一见,玉娘还当是见到仙女了呢!” 涎着脸赞了一句,李玉娘尽量做出真心倾慕的表情。那女人却中是一笑,“我叫路十娘,你要叫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什么姐姐妹妹的听着腻歪。” “十娘,”李玉娘笑笑,看了一眼萧青戎,暗自咬了咬牙,笑道:“青戎这个人一向是大大咧咧的,刚才竟没向我说起十娘你这店里的规矩,只不知这规矩……”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身上一凉,也不知萧青戎是故意还是无心,竟喷了她一身的酒水。眯了下眼,李玉娘压下怨气,只笑着抽了帕子俯身过去柔柔地擦过萧青戎的嘴角。“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柔声嗔着,她半带娇羞地白了萧青戎一眼。 萧青戎眨了下眼,大笑出声,一伸手,竟然拉住李玉娘的手,“娘子还真是温柔,也是我萧青戎幸运,竟遇上这么一朵解语花!”一扭头,他看看路十娘,笑道:“十娘,把你这‘留客居’的规矩说出来让我的相好听听……” 嘴角轻抽,李玉娘媚笑着,抬手捏在萧青戎的手臂上,“说什么呢?这么难听……” 手指用力,却好象是捏在一块铁板上,怎么也捏不动。无奈之下,李玉娘也只好笑着轻捶了萧青戎一下,抬头看向眯着眼看他们的路十娘。还柔声道:“这人,最是没皮没脸了,总是当着旁人的面说那些羞煞人的话……” 掀了掀眉,路十娘显然对他们这番做作的打情骂俏也没什么兴趣。直接朗声道:“凡是进了我这‘留客居’的再想出去,要不就留下身上所有的钱财做店钱,要不就留下一个人来……”说着,微弯了腰俯下身来,眼睛盯着顾昱,勾了勾嘴角,“我看你身边这个小娃娃就不错啊!细皮嫩肉的,正合我心意……” 第四章 要人要钱? 第四章要人要钱? 在沉默中,李玉娘似乎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手打小说)目光四下一转。看得到不远处抱肩而立的店伙,还有柜台里正冷笑着的男人,隐约的,还觉得通往后面的布帘后有人影晃动。她的心口一片冰凉,好半天都缓不上气来。 目光一侧,正看到萧青戎用手枕在桌上,一脸兴味地看着她。咽了下口水,她抬眼看着冷冷望着她的路十娘,还未开口说话。萧青戎就突然站起身来,横过一只手来拽顾昱。 “还多想什么呢?反正这小子又不是你生的,趁早给了出去也省得拖累你,”说着,还冲着李玉娘抛了个媚眼,“少了这拖累,我带着娘子游山玩水岂不逍遥快活。” 怔了两秒,李玉娘突然扑上去打着萧青戎的手,斥道:“放手----” 手一松,萧青戎举起手来,嗔道:“真是狠心,都被你打疼了。” 也不去看扭捏做态的萧青戎,李玉娘把顾昱护在身后。沉声道:“做人要讲信用!这孩子,他娘死的时候我应承了一定会把他送到他舅舅家的。不管怎样,我都一定得做到。”就当是要有职业道德好了。既然收了姜淑云的钱,那她这个半吊子保姆就不能退了。 一咬牙,她把一直抓在手里的包袱推了出去。“这里有二百两,是我全部身家,你们拿去就是。这孩子,却绝不许你们碰!”把腰挺得笔直,可她的心里却在泣血。早知道她就把钱都留在杭州何嫂那里好了,哪怕真被宋平那混球偷了,她也有个地方讨债啊! 路十娘看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包袱,也不打开。顺手往后一丢,那店伙已经身子一跃,把那包袱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小的们!还愣着干什么?收了钱就得卖力点,把好酒好菜端上来招呼几位客官……”清叱一声,路十娘笑看着李玉娘,柔声道:“既然付了住店的钱,那几位就安心住下好了。对于娘子这样的爽快人,我们‘留客居’是最讲信用的,收了钱一定会好限招呼客人……” 被她突然的柔声细语吓了一跳,李玉娘想开口说走却有点不敢吱声。眼看着酒菜流水样地送上桌来,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那诱人的香味却还是诱人流口水。 听得“咕噜”一声,她转过头去看看低下头去的可儿。抿了抿唇,拉着顾昱坐下。又扬手招呼吓得直发抖的王老头,“吃饭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了什么事儿都干不成……”说着,拿了筷子塞进顾昱手里,又递了个炊饼给可儿,自己拿了个饼狠狠地咬了口。心里悄声道:“**,不管怎么着,先吃饱了,多吃点也能把钱吃回来些……” 筷子一伸,眼角却瞥见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萧青戎。嘴角牵起,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大侠也一起吃啊!” “嗯,”萧青戎应了一声,奇怪地问道:“你居然还真敢吃啊?” 这话什么意思?夹了一片瘦肉的筷子颤了下,李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筷子。胃里泛酸,手一抖,筷子便掉在桌上,她弯了腰,一阵干呕,吓得可儿丢下筷子绕过来看她。 “这肉……”涩声低语,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难耐。却突听得萧青戎大笑出声。扭头一看,他正用手抓了一片肉放进口中细嚼慢咽,看到李玉娘看他,还笑了笑,赞道:“这牛肉的味道真是不错,卤得刚刚好……” 牛肉?不是她刚才想的那个……李玉娘眨了眨眼睛,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拍了拍可儿示意她坐回去吃饭,李玉娘抹了下嘴,坐正身,抓起筷子,点到那肉片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后还是愤愤地转到另一碟青菜上。不吃肉,我吃青菜总是没事了吧? 她还没想完,那萧青戎竟又笑道:“好一条大青虫啊!” “虫?”手里的筷子颤了下,李玉娘抬起眼狠狠瞪着笑得开心的男人,牵了下嘴角,突然笑出一脸春意,“有虫吗?那真是好,证明是没污染的有机食物啊!”说完,也不理男人皱眉露出听不懂的表情。她一伸筷子夹了老大一口送进嘴里,狠狠地嚼着…… 这一晚,李玉娘一直没有睡。虽然路十娘说今天没什么客,随他们挑上房住,可李玉娘还是把顾昱和可儿都拢在自己的房里,哄着两个尴尬地半大孩子上了床同床共枕,她就坐在床沿上一直守着。 一把不是很锋利的匕首,是临从杭州出发时买的。原本是想傍身有个安全感的,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清楚,真碰上了会功夫的。她这样的拿个匕首上前等于是给对方送上杀自己的刀。只是,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紧握着匕首在手,她才能觉得有淡淡的安心。 虽然路十娘话说得豁亮,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呢?万一她反悔了,他们这些老幼妇孺怕是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着。坐在床沿,一整晚都盯着桌上的蜡烛,也不知什么时候,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皮也有些重,一个机灵,她猛地醒过神来。扭头看看外面还黑沉沉的天色,又细听了一会下面悄无声息。便拍了拍合身而眠的两个小家伙。 “嘘,莫要出声。”压低了声音,李玉娘悄声吩咐:“可儿去唤王伯,我们现在立刻走。” 看着可儿乖巧地溜出门去,李玉娘伸手拉了顾昱,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下去。 大厅里一片寂静,似乎整个小楼里都没人似的。她摸着黑开了门,又等着王老头和可儿摸下楼来。无声地比了比手势,看着王老头往马槽那边去了,她就领着两个小的往院外走去…… 天还未亮,虽然福建的冬天不冷。可一清早,却也是凉风阵阵,吹得人心里直发寒。 远处,隐约有嘶嚎之声,也不知是什么野兽还是流浪狗。李玉娘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手里拉着的两只小手也是异样的冰冷。虽然心里很怕,却轻声安慰:“不用怕,我们马上就可以逃出去了……” 听得轻微的马蹄声,李玉娘大喜回头,从没觉得那匹灰毛的瘦马是这么可爱。 上了车,也不用李玉娘吩咐。王老头就已经拍着马,连声喊“驾”,“我的娘耶,你是祖宗可快跑吧!”怕惊动人,不敢甩鞭子,王老头就差求着马儿快跑了。 就在这时,突听得一声轻笑,“娘子真是奇怪,天还没亮呢?怎么就急着上路了,莫不是我们招待得不周……” 那一声低笑方起,大大小小已经变了脸色。王老头情急之下狠狠一脚踹在马屁股上。原本磨磨蹭蹭不动弹的马儿吃痛之下,一声长嘶,狂奔而起,险些把刚爬上车的李玉娘跌下去。 “啊……”拉长了声音,从屋顶上翻身坐起的红衣女子挑起眉锋,嗔道:“急什么呢?吃了早饭再走不也是一样的。” “大概是怕你的蒸饼里加了人肉馅吧!”一声低笑,萧青戎长身而起,手里还摇晃着酒瓶。 “呸,你当人肉那么好得的吗?”路十娘恨恨地瞪他,“这条路上最近几个月都没来过什么贪官污吏亦或是要钱不要命的黑心鬼,老娘就算是想省点买肉的钱都省不下。现在这世道,就是开黑店也不容易啊!”偏了下头,她又道:“我倒听说徽州那边冒出来一伙人,就连进京赶考的举人都杀了几个,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各州府的衙门都紧盯着江湖上,风声很紧呢!” “杀了举子?刚才那孩子说的……”低着头沉吟片刻,萧青戎抬起头来,远远地望着奔往官道的简陋马车。突然笑着拱拱手,“多谢十娘的美酒,可惜现在还有些事要做,在下就此告辞了。” “喂!”看着萧青戎飞跃而下,直接落在拴在柱子上的俊马上。路十娘撇了下嘴,“还说不是相好的,不是相好的会这么急?娘的,男人都没个好东西,全是重色轻友的货……” 脚尖轻碰马腹。萧青戎也没有回头。只是大笑:“什么时候十娘找到了是个好东西的男人,我一定会回来喝喜酒的。” “呸,乌鸦嘴,狗嘴吐不出象牙……”路十娘泼辣地骂着,看着那一人一马渐渐去远了。这才倒下来,眯着眼看着天边那一抹越扩越大的鱼肚白。隐在那云后的一抹红,渐渐泛了出来。天,马上就要亮了…… 马车奔上官道后,渐渐慢了下来。李玉娘这才敢松开抓着座位的手,爬起身来。喘了口气,她看着也明显惊魂未定的两小,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用怕了,咱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是啊,虽然损失了差不多全部家当,可总算人还是安危无恙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尤其是当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时,她更是苦起脸来。娘的,这回连干粮都没有了。 顾昱看看默不作声捂着肚子,脸上有些发红的可儿,再看看苦着脸的李玉娘。小手摸上胸口。在衣服里侧,李玉娘为他缝了一只小口袋,里面贴身放着几件首饰。 听说,那是娘生前最爱的几样,很值钱的…… “玉姨,”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顾昱低声唤了一声,在李玉娘扭头看他时又迟疑了下还是说道:“要不,一会到了城里找家当铺当了我的首饰吧!” “咦?”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眨着眼睛,看着顾昱认真的神情。突然笑起来,“这小子,倒不小气……”伸出手,摸了摸顾昱的头,她温言道:“算了!那几样首饰是你母亲常戴的,你就当留个念相也好,或是留着傍身也罢,都还是好好收着吧!玉姨还有钱……” 说着,她撩起衣衫,露出中衣,也没看顾昱突然涨红的小脸,自中衣的里侧暗袋中取出两片银叶子,“哪,玉姨可不是那种把钱都放在一个钱包里的傻蛋哦!”肉疼啊!虽说没把钱放在一起,可那包袱里却到底也有快两百两的银子了。她刚才也不算太少报了。 忍不住又唉叹了一声,可看看可儿和顾昱都露出“还好”的庆幸表情,她不禁也笑了,“等一会儿到了镇上,玉姨请你们吃好吃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到了镇上,李玉娘却只是买了些蒸饼,卤肉回车上,根本就没兑现找家馆子吃顿好的的承诺。 “怎么了?有肉耶!还不算好?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是离贼窝越远越好……”李玉娘瞪大了眼,没说她心里头只要一想起被抢的银子就痛得喘不上气来,实在舍不得…… “怎么不说你舍不得再花钱上馆子呢?”一声轻笑,让扭过头故意不看其他几人表情的李玉娘暗恼。可目光一扫,却觉出有些不对。 看看同样露出惊讶表情的两小,她先扭头看了看坐在车辕上啃饼的王老头。眨了下眼后突然猛地撩起后面的车帘。 没有看到人,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车后竟跟着一匹马。一匹光是看就觉得很漂亮的大马,很象电视上见过的赛马,油光水滑的皮毛让人有想摸上一把的冲动。 马…… 李玉娘愣住,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那匹马。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马很值钱吧?”在听到一声低笑时,她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车棚上。 “萧青戎?”李玉娘吓了一跳,见萧青戎突然长身而起,飞身跃下时下意识地把头一缩。却不想那人竟一个筋斗翻进车里,和她脸对面打了个照面,骇得她一个站不稳,直接跌倒,直撞在可儿身上,碰翻了包着卤肉的油纸包,蹭了一手油。 李玉娘怔怔地看着萧青戎随意地坐在座位上,俯身捡起油纸包,拍了拍后直接撕了一条塞进嘴里,半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咕囔着“浪费了,不知道食物的可贵吗”这样的话。她心里又气又恨,却又不敢高声喝斥,只能涩声道:“萧大侠,钱我已经给你们了,不知你……” 话还没说完,萧青戎就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犀利,直把李玉娘吓得禁声后退后,他却又笑起来。他的笑,就象是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剑鞘,只是浅淡的一笑,就让原本似剑一样闪着寒光阴冷之气的人敛去所有的锐芒。 “娘子的话真是让人伤心。昨个儿不还说咱们关系亲密吗?就连说咱们是老相好你都认了,怎么现在却这般冷淡呢?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那些钱可是你给人路十娘的店钱,关我什么事呢?”一句话噎得李玉娘说不出话,他又笑道:“不过如果娘子真想给我钱,我也不介意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开通的,再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那么亲密了,就算是娘子想让我做你的莲花六郎,我都无所谓的……” 李玉娘真是要无语了。北宋时期,对一代女皇武则天的评价远不似后世一般严苛,甚至很多人对这位千古女帝尤有赞词。所以之前王香萃的屏风上才会有这位女帝以及其他知名女子的画象。而萧青戎所说的这位莲花六郎,正是在武则天传奇故事中为其恩宠的一个面首。此时萧青戎竟拿了这一段故事来作调笑,倒让李玉娘哭笑不得。 目光一转,看到瞪着他们的顾昱,李玉娘轻咳了一声,“萧大侠,昨夜是我太过唐突了,以后还请萧大侠莫再以此为笑。尤其是在孩子面前,太过让人难堪了。” 萧青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再怎么说你也都还是在居丧期间,当着小主人的面来与我调笑,确有不妥。无妨啊,反正我也不是个急色鬼,等你过了居丧期,咱们再亲近……” 耳根有些发痒,李玉娘偏了下头,避过轻轻吹拂过耳颈的微热,凝目望着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状的萧青戎。原本的惊惧之心去后,再看萧青戎倒觉得这人很是有趣。虽然应该也是那种亡命之徒,可却又有浪子的风流不羁。看起来倒也不象是坏得没救的恶人,就是适才的调笑看起来玩笑的意味更多过调戏之心。 目光闪烁,李玉娘轻声问道:“萧大侠这是要去往何方?” “我吗?居无定所,浪迹天涯,哪里有趣便去哪里……”萧青戎把眼一挑,笑睨着李玉娘问道:“莫不是娘子有意随我一起去闯天涯?”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若是和萧大侠一起闯荡,只怕要连累你了。”李玉娘微微一笑,面色如常。 萧青戎偏着头看她半晌,便笑了,“娘子脸红羞恼的时候更可爱些。” 李玉娘也不看他,只笑道:“若是萧大侠无事,不知可愿随我们一道去泉州。我听说泉州乃是我大宋数得上的大城,期间繁华之貌,也不比京城差,想来会让萧大侠喜欢的。” 萧青戎闻言大笑,“原来娘子是想找个免费的保镖!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这人很挑的,娘子若是让我觉得无趣了,我可是会立刻拍拍屁股走人的……” “是吗?”李玉娘挑起眉来,对着他柔柔一笑,“既是这样,那玉娘就先谢过萧大侠了。” 目光一凝,萧青戎定定地看着李玉娘,沉默片刻后突然失笑出声。也不再说话,拿着卤肉包,一跃而出,翻身上了马背,不缓不慢地缀在马车后,竟就这样徐徐放马跟在她们身后…… 友情推荐: 书名:《古代剩女的春天》书号;1751983作者:短耳猫咪简介:剩女咋了?咱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春天,宁愿当后妈,死不做小妾! 第五章 入城 第五章入城 马瘦车陋,行路迟缓。(手打小说)过了近十日,才终于到了泉州。 车马停在泉州城的北门前,呆呆看着远处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流,几个人都觉震撼。光只看门前进进出出、看不到头似的的车队,这泉州城,就比杭州热闹百倍。 看着那一辆辆堆满了货物的车子,王老头几乎合不拢嘴,止不住地低喃:“我的娘耶,这泉州城的城门兵可是发了大财了,就光是这些车那也得收多少回扣啊!” 缀马于后的萧青戎闻言笑道:“这话,老哥儿可是说错了。这些商队哪家不是泉州城里的大户,这些守城的兵卒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收黑钱啊!倒是这城中的税官才真是忙。”声音稍顿,他望着连绵不绝的车队,又三感叹道:“莫是泉州也能设定市舶司,不再由广州兼管,这刺桐城还要再繁华十倍。” 李玉娘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泉州的事情,知道这刺桐就是泉州的别称。只因从唐时起这城中便多有刺桐树,所以海商们大多称泉州作刺桐。就连海外他国也多是这么称呼的。 此时转过头看着正在大发感慨的萧青戎,李玉娘难掩心中惊讶。这一路行来,虽然萧青戎仍是不除风流之貌。常常花样百出戏谑于人,可李玉娘还是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坏人,虽是江洋大盗,可听他说话却似读过书的,而且竟对大宋朝野上下,风俗人情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甚至一路上不只一次看到他花钱买下已经过期的朝报来看。 忍不住有些好奇,对这个看似不羁的强盗的身世颇多猜想。莫不是也曾是豪门世家,遭逢不测这才沦落于江湖? 每每这样想来,李玉娘都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且不管萧青戎窨是怎样的人,就算是他真是落败王孙,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同行数日,虽萧青戎从未正式说过做他们的保镖,可却实实在在地帮着他们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麻烦。心中感激,却又实在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李玉娘也只能笑着邀约道:“萧大侠,辛苦多日,总算是到了地方,还请萧大侠赏光,让我做个东请萧大侠吃顿好的。” 萧青戎失笑,斜睨着她,调侃道:“算了吧!这一路上娘子可没少说吃顿好的这几个字,可哪次不还就是那么几样?吃得萧某都觉得嘴里淡得没味儿了……”顿了下,他又道:“左右你们是到了地方,我这个保镖也算是可以交差了。李娘子,咱们就在此别过吧!” 李玉娘先是一怔,立刻便觉释怀。这萧青戎是个真洒脱之人,之前她含糊问起那次见到他劫囚的弟兄时。他只大笑说自己是个独行侠,那些兄弟聚过便散,各有前途,何必挂怀。想来对于他而言,他们这几个相求庇护的妇人稚子不过也是来去如风的路人。只是,当日相求时,她还以为萧青戎也是要往泉州,算是顺路。可现在看到萧青戎调转马头,竟似不打算进城的样子。这才惊觉萧青戎竟是特意护送了这一程,不免心中惭愧。 “萧大侠相护之恩,玉娘感念在心,日后必定寻机报答。”她轻言浅谢,出自内心。萧青戎却偏了头,调笑:“既然娘子这么说,那以后萧某上门相寻时可莫要狠心把我打将出去才是……” 看他一眼,李玉娘只是浅笑。反正这男人不过是嘴上油滑,举动上也未见轻薄,让他口头上占些便宜也不算什么。 看她不言语,萧青戎便笑了。想想,又看着她道:“娘子返还杭州城后,还请告诉陆五那厮。就说昔日之情,萧某已经还了。日后相见,两下辣手无情,生死相搏之时休再言萧某是忘恩负义之人……” 李玉娘愣住,看着萧青戎拔马要走,顿时急了,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叫道:“萧大侠,一码归一码,你和陆五的事可与我无关。相护之情,我只领你一人情就是,莫要再攀扯他人……” 萧青戎的马快,不过片刻便已奔出几十米。李玉娘这一声大叫也不知他听没听得真切。远远的,只听得萧青戎一声大笑,隐约传来歌声,唱的却是:“男儿带吴钩,纵横十三洲,但得苍生济,何惜项上头……” 李玉娘听得发怔,顾昱却是一声低哼:“不过是个强盗,还敢夸口说什么济苍生……” 眨了下眼,李玉娘低头看了眼顾昱却不曾说什么。这一路上,顾昱对萧青戎一直看不惯,虽然没再说什么怪话,可态度却也并不见得多好,还好萧青戎并不介意。要不然她还真要头痛了。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啊?”可儿高声问着,手却伸过去扯了下顾昱的衣角。顾昱扭头瞥了她一眼,扁了下嘴,转头也去看远处连绵的女墙,脸上现出一丝忧色。 因着车队太多,几人一直等到车队进城,才得已走近。李玉娘这时才看清楚城墙上的纹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墙上用砖拼出来的花纹是火焰还有十字架,还有,那个字应该是阿拉伯文吧?真是奇怪的城啊!刚才远远地看到城基是尖塔形时她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走近了,竟更觉得这城墙很有异国风情。如果不知道的话,还当身处欧洲某座古老的小城呢? 还好从前就知道泉州是侨乡,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很多外来种族踏入中国的第一站就是泉州,所以对于在这里出现基督教样的图案,李玉娘倒不是特别惊讶。 车子缓缓驶进城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道路两旁的“欢门”。一眼望去,无数高大精美的欢门耸立于街市,看起来气派非凡。这一番热闹景象,比之杭州更胜三分。 在“吟叫”声里徐徐而行,听着那婉转的歌喉,看着众多唱伎精湛的表演,就算是原本绷着脸的顾昱也放松了表情,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溜溜地转个不停。 就连平时总装个稳重样的可儿也不时发出惊叹声:“啊,妖精……”她指着前方,在李玉娘扭头瞪她时,缩回手指,有些尴尬地道:“姐姐,那个人长了一头黄头发,眼睛都是绿色的。脸白得象纸,莫不是何嫂说过的故事里吃小孩的妖怪?” 她这么一说,原本紧盯着远处那人的顾昱也往车里面蹭了下,现出胆怯之色。 抿唇一笑,李玉娘笑道:“那可不是妖怪,那是白人。大概是欧洲哪个……啊,不,我是说大概是罗马、嗯,昆仑那边的人……”挠了下头,李玉娘一时也说不好宋朝时的外国人都是来自哪个国家,更想不起宋人是怎么称呼欧洲人的了。只能含糊的解释了下。看两小还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她,只能咳了一声加重语气道:“总之,这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也是人不是妖怪。” 她一板起脸,两小也就不再说话。反倒是一直把眼睛往两边扫视的王老头突然扭头问道:“李娘子,你要去的姜家究竟是往哪里走啊?小的第一次到泉州,可是不熟悉路。” 被他这么一问,李玉娘也有些呆了。她还真不知道姜家在泉州的具体地址。之前姜淑云收到的一封平安信上也只写了在城东,并没有写太清楚。 看到前面有家食肆,李玉娘忙吩咐王老头先把车停过去。“先吃饭,我再仔细问问店里博士。”她的主意是打得好,心想着茶楼饭店消息最是灵通。可没想到一问之下,店中酒博士竟是大摇其头。 “客官问的姜家,小的还真是不知。这泉州府中行海商的大家,不出那五家。蒲、黄、傅、刘、陈。这五家之中蒲家乃是大食国的贵族,最是豪富。不过,想来客官您要寻的贵亲也不会是大食国人了。” 虽有些恼这酒博士说话油滑,可李玉娘还是递过去十枚制钱,见他只是讪笑,只好又塞过去二十枚。问道:“不知泉州城中最近几月可有姓张的海商出海?”隐约记得姜家是借着张惠娘娘家的利了,想必张家是比姜家更好找才是。 那酒博士眼珠一转,“听客官这么一说,我倒是恍惚听说有个张家嫁了个女儿给蒲家做了如夫人,只不知客官要问的是不是这家。若是的话,出了门转右,往‘利通巷’去就是。” 道了谢,李玉娘看看现出紧张之色的顾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当初只听说是找到了路子,没想到这路子还是七拐八绕走了裙带关系。也不知姜家现在到底是发没发财,这会儿他们上门…… 在心里一叹,可表面上李玉娘却仍做出欣喜之色。“小郎君,只要找到了你舅妈娘家就一定会找到你舅舅他们,这回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抿紧了唇,顾昱低下头去,却并不说话。 几人吃完了饭,出了门,依着酒博士的指点往右拐去。可走了几条街,还是没看到那个“利通巷”。 让王老头停下了车,李玉娘跳下车正想找人问路。可巧。远远的便看到有许多人自一道穹顶尖拱门走出。却原来,他们这一路走,竟走到了泉州清真寺附近。这日正是礼拜日,这些人正是刚做完礼拜出来的伊斯兰教信徒。 看着一片晃眼的白头巾,李玉娘一时也有些犹豫。不知这些人说的话她能听懂不啊!正犹豫间,就看到一个男人走过身边,一边走一边摘下白头巾,顺手塞进口袋,口中还咕囔着:“娘的,当老子稀罕来吗?” 说的正是汉语,且还是正宗的官话。李玉娘大喜,几步追过去,叫道:“这位官人……”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转过头来,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李玉娘看清他的脸,不禁失了下神。这少年,黑发、高鼻、深目、肤色微白,生了一双灰蓝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嘲弄,很有些愤青的范儿。看起来象是个混血儿,漂亮得一塌糊涂。和陆七一样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却又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不知是不是被李玉娘看得不耐烦了,这少年翻了翻眼皮瞪着李玉娘喂了一声:“这位娘子,你要找门路就找错人了。那边大把姓蒲的可以帮你,我帮不了你的。” 李玉娘不解地掀起眉,迟疑着道:“这位小哥儿,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请问‘利通巷’该往哪边去呢?” 少年“咦”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李玉娘。还未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在大声地叫:“蒲安,你还要不要去码头了?我们要走了!” 被人喊作蒲安的少年挥了挥手,又看向李玉娘,嘴角一弯,笑道:“小娘子,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事。若是给你指路,恐怕就要耽误了我自己的事。不如这样,你给我二十文钱,我就送你们到‘利通巷’啊!” 在民风淳朴的大宋突然遭遇索要“指路钱”的事件,李玉娘不禁失笑出声。上下打量着一副“理所当然”表情的少年,她笑了下,突然觉得这混血少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钱”的味道。 “如此就劳烦蒲小哥了,我要去‘利通巷’的张家。” 蒲安脸色一变,突然把嘴一抿,道:“如果是要去张家,那小娘子你要再多给我十文。” “这是为何?莫不是你看我们投奔富户就要多要钱不成?”李玉娘奇怪地看着他,有些恼了他临时加价的行为。做生意不带这样的…… 蒲安轻蔑地一笑,“张家也算是富户?娘子莫要惹人笑了。老实告诉你,张家的人与我有仇,所以你们要去张家就得与我三十文钱,要不然我是不去的。” 垂下眼帘,李玉娘沉吟片刻,便笑道:“多与你钱也成,不过小哥儿得和我讲讲那张家是怎样的人家。我们初来投亲,若是那亲戚人不好,我们也要在心里掂量拈量才是。” 蒲安看看她,也不说话,只把手一伸。在李玉娘把钱放在他手上时才笑道:“你要问张家的事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和你说,这家人……”这一通讲,一直到马车拐进了利通巷还未全部讲完。从蒲安的口中,李玉娘倒多少了解了一些张家的事。却原来这张家去年初所嫁的女儿乃是张惠娘的侄女,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可嫁的人却是蒲家的大当家,已经年过五旬的蒲贵海。借着裙带关系,买了五艘大船加入了蒲家的船队,这两年里倒是发了些财,只是发财后难免便有些嚣张,在泉州城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是看在蒲家的面子上,怕是早就被人教训了。 而张家的靠山蒲家,却是泉州城中最有名的海商。据说这蒲家本不姓蒲,这蒲贵海乃是从异国逃亡沦落的贵族。落户中土之后才改了这么个名字。现如今,蒲家财大势大,城中倒有一半的海运要靠着他家。 “蒲小哥儿,莫非你和这蒲家也是有亲的?”李玉娘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心里面一早就已经认定了这蒲安必定也是蒲家的人。只不过看这模样,大概是哪个没势力的蒲家人所生的混血儿,这才不被人看重。 被李玉娘一问,蒲安脸上便变得格外难看。只冷冷看着李玉娘,也不说话。心知自己是多嘴了,李玉娘便转开话题,问出其实她最想问的事情:“蒲小哥刚才一见我就说自己没有门路,却不知说的是什么门路?莫非竟是什么赚钱的好营生?” 蒲安睨着她,笑了起来,眼中隐有戏谑之色,“小娘子也想找桩好营生吗?我蒲安是最爱做好事的,也不瞒娘子,这门路我其实是有的,若娘子想买便宜宝石,倒不妨来码头找我,由我出面和入港的水手交易一定能让娘子买到好东西。” “此话当真?”穷疯了的李玉娘一听到便宜两个字,便砰然心动。身上虽没有太多的钱,可若是花个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便宜的宝石,带回杭州后那一定是稳赚不赔的。 看着李玉娘放光的眼睛,蒲安点点头。扭过头去眼里难掩得意之色。 心口砰砰地乱跳着,李玉娘犹豫再三,虽没有立刻说什么,还是在蒲安跳下车辕转身要走时唤住他问清了码头的方向。这才让王老头把车子赶进巷中。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颇为气派的大门。门前两对簇新的石狮子,头上大大的匾额上书着“张府”二字。门前的横凳上坐着穿了青衣的小厮,看到马车过来,只翻了翻眼皮,却未曾理会。直到王老头停了车上前唱喏相问,他才懒洋洋地抬了抬头。 “杭州来的?找姜家?啊,我知道了,是找我们二姑奶奶家是吧?你不要把车停在这儿,顺着巷子往里,再拐个弯就是了。”说着,还挥了挥手,嫌他们的马车穷酸碍眼。 在车中听得分明,李玉娘心里对姜家在这儿的处境打了个问号。在车子向前时,隐约听得那小厮打了个哈欠,道:“可是巧了,这两天从杭州来找二姑***人怎么这么多呢……” 从杭州来的?难道已经有人先一步来报丧了? 李玉娘挑起眉,默默在心里想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友情推荐: 《斗宫》: 作者:袁艾辰 你既要翻手为云覆手雨,那我就斗破宫墙又如何。 朋友的书,清穿种田类型的温馨甜文,感兴趣的亲们可以搜索阅读~书名:《步步温馨》作者:念爱爱书号:1651600一句话简介:明知步步都凶险惊心,她偏要将路走得步步温馨。 第六章 初到姜家 第六章初到姜家 马车拐过小巷,在门前缓缓停下。(手打小说)李玉娘跳下车来。看着紧闭的两扇大门,轻轻吁了一口气。 眼前的大门,比刚才所见的小了一半,上方的匾额虽也是新的,可却并未象张府的一样刷上金漆。怎么看,这相邻的两座宅院都是差了不只一筹。 回过头,看看双手紧握显得有些紧张的顾昱,李玉娘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不等她吩咐,可儿已经机灵地上了台阶拍门。全铜的门环敲在镶了铜钉的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片刻,门里已响起脚步声。“来了来了,稍等一下……”一个中年男人应门,打开门后先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门外的几人,挑起眉,声音里便没了方才在门里的热情,变得有些傲慢。“几位这是找谁家啊?”音尾挑高,拖出一股轻蔑的味道。 因他的眼色,李玉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路风尘,倒确实是有些窘迫之态,就是身上前天才换的衣服也略有些脏了。再看可儿和顾昱也有风尘之色,显得可怜巴巴的。更别提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王老头了。倒也难怪这门房狗眼看人低,先摆了个谱了。 嘴角勾起,李玉娘轻咳了一声,问道:“敢问可是姜伯华姜大官人府上?还劳烦大叔通报一声,就说他家外甥从杭州赶来了。” 那男人闻言一怔,突然把门缝推大了些,一脚迈出来问道:“可是顾家的哥儿来了?”一双眼转到顾昱身上,现出激动之色。似乎想上前拉着又有些胆怯,半天才道:“快里面请,我这就去回我家官人。” 说着,便开了大门让他们往里去,又要往门里跑。可他刚过了影壁,就被人挡下,一个年轻男人喝问:“老岳头,你这是做什么呢?慌里慌张的,真是人老了,竟连看个门都不稳当。” 隔着影壁,李玉娘也看不到说话的男人,只听得那老岳头低声下气地回道:“张总管,我们云姐儿家的哥儿来了,我这要赶紧着禀告我家大官人去,让他也乐呵乐呵……” 那男人“咦”了一声,惊问:“是杭州府顾家的?”一句话说完,便完了声息。想是老岳头点头了,那人的声音顿了下后又道:“就是来了亲戚也不能这么慌里慌张的,倒让人笑话咱们姜家没家教。这么着,你且把顾家哥儿让到屋里坐。我去回禀娘子。” 老岳头咕囔了两句,想是立刻受了那张总管的喝斥,李玉娘只听得那位张总管冷哼了一声,片刻后老岳头便转了出来。脸上带着讪笑,颇觉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突然抹身进了门房拿了小凳用袖子蹭了又蹭,“哥儿,过来坐。”又偷看顾昱,“是叫昱哥儿吧?这都好几年没见着了,哥儿长得真是俊秀。” 见顾昱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样子。李玉娘轻轻碰了他一下,抬脸对着老岳头笑道:“给大叔添麻烦了。昱哥儿年纪小,还有些怕生,大叔莫放在心上。”看老岳头只搓着手不言语,看着顾昱的眼神仍然十分温善,她便笑道:“大叔,刚才那位张总管是……” 她这么一问,老岳头立刻掀起眉来,“呸,狗屁的总管!要不是我们老总管留在余杭了没过来这边,轮得到他一个外人当什么总管。嘴上说姜家姜家。没准骨子里把这宅子都看成是他们张家的了,不过张家一个贼小厮跑到咱们姜家也充大拿……”骂了两句,他突然一捂嘴,看着李玉娘干笑了两声,陪着笑道:“这位----娘子?我老头子嘴碎,说得多了。娘子可千万别传出去。” 李玉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拉了顾昱坐在那小凳上,又叫了可儿先在车辕上坐着,自己却站在顾昱旁边和那老岳头说笑。 这一等,足等了两刻钟还多。才听到影壁后传出脚步声。那张总管尖着嗓子喝道:“老岳头,客人在哪儿呢?真是没长了脑子,怎么能这么怠慢贵客呢?”说着,人已经转了出来,斥道:“也不说让小娇客到花厅坐着,在你门房里候着算怎么个事呢?” 眼一挑,看到李玉娘,他的目光闪了下,仍骂道:“明白的人知道是你老岳头不晓事,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咱们姜家存心怠慢呢!”说着,已经看向坐在小凳上的顾昱,“呀”的一声,“这就是顾家的小娇客了吧?真是生得可爱……”说着已经伸手来捏顾昱的脸。 李玉娘皱了下眉,往前挺了下身子,轻轻一礼,笑道:“这就是张总管了吧?有劳相迎了。” 说起来,顾昱虽然年纪小,又是投奔过来的客人,可到底也是主家的亲戚。这位张总管这样轻佻。一是仗了势二来却很有些不把顾昱放在眼里的意思。和顾昱处了这么久,李玉娘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己人不能让外人欺负的心理”。所以也就自己挺身迎上了这看起来就是一脸刻薄相的男人。 转脸看了看李玉娘,张总管又把目光转身堵了门口的马车。掩了下鼻子回头对着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厮喝道:“好个没眼力劲的,没看着这车挡了门吗?若是来了贵客看到还当咱们姜家怎么了呢?竟落魄到用这样的马车和人……”骂完,才对着李玉娘一笑道:“不知这位……”和老岳头一样,在李玉娘的发式上扫过一眼,他才道:“是开脸的婢女还是顾家的妾呢?我还得称呼一声‘顾家娘子’了……”说话间,眼神里却带了轻视之意。这一声“顾家娘子”叫得颇有嘲弄意味。 “这可不敢,总管还是叫我李娘子就是。”李玉娘笑了笑,“张总管,不知大官人可在府上,我家小郎君很想念舅舅呢!” “我家大官不在府上,”张总管摆弄了下手指,淡淡道:“不过我家娘子已经吩咐我好好招呼几位贵客了,待昱哥儿梳洗后便请后院相聚。”说着,又瞪向王老头,“李娘子,这位也是你们顾家的人吗?若是雇来的就趁早打发了回去。这种人,杵在我们姜家门前,让我们姜家都跟着掉架子了。” 瞥了一眼脸气得通红的王老头,李玉娘眯着眼笑了下。心里也清楚这位大概是指槡骂槐惯了,这种话要听的可不是王老头。 “张总管,虽然王伯是我们雇来的车夫。可是眼下他还走不得。总要我们看着小郎君安顿好了,放下心返回杭州时才好一起走的。” 张总管的手一僵,抬头惊讶地看着李玉娘,“李娘子还要回杭州?” “正是,”李玉娘笑笑,却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半垂着头道:“见了姜大官人,我交了差就走……” 目光闪烁了下,张总管招过一个小厮吩咐道:“你们,把这个,咳。王伯带下去好生安顿……对了,这马莫要牵到马房去,大官人那几匹马金贵着呢!要是惹上什么病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李玉娘也不说话,冲着王老头安抚地笑了笑。便在张总管的招呼下往影壁后走去。临走时,又特意叫顾昱同岳老头打了声招呼。 看张总管离得远些,又悄声道:“以后你自己一人在这宅子里,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就算是下人,有一个人关照总比多一个人算计来得好。” 顾昱抬眼看她,低下头去很久才低语:“要是玉姨也在,就好了……” 李玉娘拉着他的手一紧,却没有回应。虽然这一路上相处得还算不错,隐约的,感觉到这个孩子对自己有些依恋。可是,对于他们彼此来说,对方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抛开忘记的存在,比起路人强些罢了。何苦多放入感情呢!这样想着,她便想要放开手,可手刚一撒开,就被顾昱反捏住指尖。目光下垂,看着目视前方并没有抬头看她的顾昱,她在心里低声一叹。 姜家的宅子很大,里三进外三进,虽然没有朱家的豪富,可比起顾家却是奢华十倍。 在二门里被几个婆子、婢女迎进去,却并没有立刻就安排他们去见姜家的主母张惠娘,而是被人带到了客房。虽说是客房,可李玉娘瞧着房间的布置和摆设却略显简单。想来这客户也是分了等级,档次不同的。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贵客。可沐浴后,看到姜家婢女准备让她们换的衣裳,李玉娘却还是忍不住冷笑。 看来张惠娘是把她们当成婢女了,连准备的衣服都是和这些粗使奴婢一样,清一色的藏青。 “这位小大姐儿,我们包袱里带着换洗的衣服,就不劳烦你们费神了。”李玉娘把衣服往那婢女手中一塞,也不去看那婢女难看的脸色。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换了衣服,又坐在桌边喝了一杯水,李玉娘这才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可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可儿去开了门。她看着站在门外顶着一张大黑脸的婢女,柔柔浅笑:“小大姐儿,可是你家主母有时间见我们了?” 那婢女瞪了她一眼,虽然极力装着和善,却难掩那股子眼高于顶的轻视。“我家娘子让你们到花厅里等候,她稍后便来相见。” 李玉娘点了点头,跟在婢女身后,在院落角门处会合了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白嫩嫩的顾昱。李玉娘一眼扫去,就知道顾昱心情很不好。还在奇怪,已经留意到顾昱身上穿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而是一件没有见过的。浅蓝的小襦衫,料子是极好的,可是却是一件半旧的。 看李玉娘端详,领着顾昱的婆子已先笑道:“昱哥儿来得匆忙,咱们准备得不周全,所幸他和我们崇哥儿的个子差不多高,便拿了崇哥儿的衣服给他换,李娘子千万莫见怪。” “怎么会呢?原是我们来得太过匆忙了。何况昱哥儿和崇哥儿是谪亲的表兄弟,穿穿他的旧衣又算得什么呢?”嘴上笑着,可李玉娘的眼里却隐约带出一丝怒意。那婆子看得分明,却只是笑着,吩咐那婢女好生带路,竟转身走开。 冷眼看着那婆子的背影,李玉娘悄声问那婢女这是何许人也。 “李娘子不知吗?那是我家娘子的奶娘,在我们姜家一向是很受敬重的。”小婢女看着李玉娘,只差说“你得罪了大人物”这样的话。 “原来是张娘子的奶娘,难怪了……”李玉娘笑着,好似要夸赞一般,可心里却暗道:真是一样的嚣张! 看了看顾昱仍然没有松开的眉稍,她伸过手去,顾昱一怔,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笑,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李玉娘笑了笑,又伸手牵了可儿,一大两小竟就这样手牵着手跟在那婢女身后。转过身瞥了一眼,小婢女便撇了下嘴,扭过头去。 进了花厅,那婢女和守在花厅的一个穿着黄衫的婢女低语数句,便退了下去。李玉娘细看,却觉这婢女颇为眼熟,竟是那次陪着张惠娘去了顾家的婢女。上次仅在门前一见,竟连名字都不知道。不过既然能跟着张惠娘出门,想来也是张惠娘身边作惯了的人。 目光在那件看起来料子颇的衣衫上一扫,李玉娘已经先笑了起来。“这位小大姐好生眼熟,莫不是随张娘子去过我们顾家?是了,我记得曾在门前见过一次的,似小大姐这般好相貌的我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被她夸得脸上一红,黄衫婢女笑着应道:“李娘子真是会说话,春花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哪当得娘子夸呢!” 说着话,已把几人迎入花厅。可在安排座位时,却是把顾昱安置在左手边的首位。李玉娘知道这座位是以右手为尊,虽然不知这样的安排是张惠娘吩咐过的还是这个春花自己做的主,但明显的,姜家并没有把顾昱这个外甥当成是贵客。顾昱显然也是想到了,一张小脸紧绷着,没个笑脸。 也不等春花安排,李玉娘自己先在顾昱身边的下位坐了下去,又招呼可儿,“可儿,这一路上也辛苦,先过来歇歇。” 可儿犹豫了下,看李玉娘坚持,便也坐了下来。 春花看着三人落座,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好看。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眼神就带出轻视的意思。甚至再说话时都没有看李玉娘,只是对着顾昱道:“昱哥儿,还请你们稍等片刻,我家娘子一会就出来了。” 顾昱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李玉娘却抬眼看了看她笑道:“我们昱哥儿是小辈,等着舅母召见本就是平常事,小大姐儿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也不去看春花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样子的脸,她只笑:“我们这一路赶得急,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还请小大姐儿上些茶点好,也让我们填填肚子……” 春花抿了抿唇,几乎用看猪的眼神看他们了,虽然眼神不大友善,却还是去吩咐了人上了点心过来。 李玉娘也不客气,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可儿,“可儿尝尝,这福建的点心咱们杭州可是吃不到的。”见顾昱迟疑着接,她俯了半边身子,压低声音道:“这稍等片刻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你不是想一会肚子打鼓惹人笑话吧?” 听她这么一说,顾昱也不再犹豫,拿了点心细嚼慢咽。李玉娘端着茶,一口茶一口点心,倒真有喝功夫茶的悠闲了。 三人倨案大吃,看得那春花几乎要苦起脸来。适才主母叫她来接待客人时虽然没有明说,可她是知道主母的意思是要先把他们丢在这花厅里熬这些人一会的。可这会看他们这吃相,哪里有半分心急之色呢? 这茶点确实美味,李玉娘吃得也舒心。可直到点心吃光光,茶水又续上一道后,仍没见到那个请他们稍候片刻的张惠娘。看到顾昱吃完点心坐了会儿又现出焦躁之色,李玉娘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手,正想安慰几句,却突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稍近,便有一个女人哭着:“我可怜的云姐儿啊……”一声哀泣,几个女人拥着一个穿绸戴金的女人。虽然是以帕掩面而泣,可李玉娘却还是认出来这女人正是姜家主母张惠娘。 忙拉了顾昱站起身来,李玉娘刚施了一礼。张惠娘已越过她,一把抱住顾昱。哭道:“昱哥,我的昱哥儿,你受苦了……”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了底,可现在张惠娘这样一哭,李玉娘是真的可以肯定姜家人已经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姜淑云的死讯。虽然也知道大概是这一两天才知道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是觉得很不对。就算是来不及去杭州奔丧,怎么竟也不见姜家派人往杭州迎迎呢? 虽然心里奇怪,但看着张惠娘抱着顾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玉娘不免又怕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昱被张惠娘抱在怀中,虽然平时与这个舅母并不亲近,可听到她一口一个我可怜的云姐儿,可怜的侄儿。不禁心酸难耐,原本这几天一直就在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长大做大人。可这会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还是在姜淑云葬礼后,李玉娘第一次看到他哭得这么悲痛,象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在心里想想,也不禁觉得很是心酸。不管哭得有多伤心,多惨烈,可离开的人却仍然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就象姜淑云,就象她姥姥……他们爱着,爱着他们的人总是会离开…… 友情推荐: 《天下为聘》 作者:令狐兮兮 大气权谋,似水柔情,嫁给天下的女人。 第七章 用心 第七章用心 在顾昱的号啕大哭声中。(手打小说)张惠娘的哭泣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在她身后一个女人低声劝慰时,更是神奇地立刻止住了哭泣。 看着她抬起头,用手帕拭着眼角,甚至微微抽着鼻子,可脸上的妆容却仍是精致得近乎完美。 撇了下嘴角,李玉娘上前一步轻轻地拍着顾昱的后背,小心地揸着劝着“张惠娘节哀,莫要伤了身子”的女人。 是个没有见过的女人,很年轻,生得美艳,可神情里却是带了几分让人觉得熟悉的怯意。看起来,不象是下人,难道也是姜家大郎的妾? 这想一想,她不禁下意识地把目光扫向后面,这才在一群女人里看到不怎么显眼的兰香。似乎是觉察到她的注视,兰香抬起头来,看了李玉娘一眼就低下头去,仍是一幅谦卑到骨子里的模样。让李玉娘原本想微笑的嘴角僵住。 听到一声轻咳,她忙收敛心神,转目对上张惠娘略带轻蔑的审视目光,她礼貌地施了一礼。“张娘子,来得唐突,失礼之处还请娘子见要见怪。” 冷眼看她,张惠娘挥了挥手,“奶娘,把昱哥儿带到崇儿院里。” 正在哭泣的顾昱猛地抬头,有些受惊地瞪着走过来的婆子。 知道这刚才就觉面目冷森的婆子是张惠娘的奶娘,李玉娘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施礼道:“我们家昱哥儿就劳烦妈妈多照顾了。” 见顾昱仍是有些怯怯的抬头看她,李玉娘便微笑着推了下他的肩膀。张惠娘一直冷眼年头,在顾昱走出花厅时,才低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径直坐在主位上,略低了头,用手帕擦着手指上的戒指宝石戒面。 知道这是下马威,李玉娘牵了下嘴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一时之间,花厅里静得只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 抬眼瞥了一眼,张惠娘掀了掀眉,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艳妆女子便立刻哼了一声,斜睨着李玉娘哼道:“我还当顾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知道分寸,通晓整理的呢!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没规矩的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没主人在身边,就连尊卑之分都不知道了!” 之前就想到大概会有这么一出。李玉娘也不恼,反倒微微一笑,回握了下靠过来的可儿的手,她不慌不忙地施了一礼,道:“叫这位姐姐见笑了。不过,姐姐有所不知,之前,我家娘子已经还了我们的自由之身。如今,玉娘已经算不上是顾家的人。所以,姐姐不要误会了我们的身份……”不要再把我当成卑微的妾婢,也不要再把我看成可以左右摆布的玩偶。 她隐含笑意的直视目光让那艳妆女子一愕,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张惠娘。 张惠娘慢慢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李玉娘,“哧”地一声笑出来,“这话说的!照你这话,是想告诉咱们,你不是顾家忠心可佳的妾婢,而是千里送孤的义士吧?莫不是想让咱们姜家上下都承你的恩情,把你当成贵宾来款待吧?” “玉娘不敢,”李玉娘笑了下,平声回道:“娘子临终之前。我答应了她一定会把昱哥儿送到泉州姜家。我虽然是一介弱质女流,可也知道什么是一诺千金,不敢还奢求着张娘子的感激。” “是吗?原来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人啊!”张惠娘嘲笑地瞥了她一眼,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就不好辱了你的义名了。掩了嘴,她笑道:“原来我还叫人准备了谢金呢!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太过小人了,竟想用这些腌臜东西污辱了义士,真是太不应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两个婢女手中捧着的小盒,李玉娘咽了下口水,想到可能失去了能拿到手的盘缠。就觉得肉疼。在心里低叹,她抬起头迎上张惠娘的嘲弄目光,笑道:“多谢娘子的好意了,玉娘愧不敢当,娘子还是收起来吧!” “既然你这个义士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把这些钱收起了。只是,”她看着李玉娘,勾起一抹浅笑,“当然了,义士怎么会为钱这种小事后悔呢?” 是呀是呀!不后悔,绝不后悔……李玉娘用指甲扣了掌心一下,晚上继续保持坦然的笑容。 张惠娘冷笑了一声,也不看她,“兰香,叫人备上一桌酒席,你就作陪,好好为这位义士饯行吧!” 这……就算完了?李玉娘皱了下眉,在张惠娘站起身时猛地出声:“娘子请留步,”看张惠娘回过头来。李玉娘抿了下唇,缓了下才问道:“杭州那边的事,娘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知……”姜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既然有人来报丧,张惠娘又一句正事都不问,那就是对杭州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到底有没有打官司的意思呢?还是想就这么放过顾润那家伙呢? “这是谁在说话啊!”张惠娘撇了下嘴,冷睨着李玉娘,“李玉娘,你别以为称你一声义士你就真成了姜、顾两家的恩人。即便成了自由之身,也不过是个贱民,还是个和顾家没关系的贱民,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别人的家事?奉劝你一句吧,守好自己的本份过你那自由的小日子去吧!” 被噎得胸口一闷,李玉娘也只能干笑。“是我逾越了。不过,我曾答应过娘子一定要看到昱哥儿过得好才能离开的,所以还请娘子容我在贵府多住几日再走,玉娘在此先行谢过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昱哥儿的亲娘舅亏待了外甥不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这种话!”狠狠地瞪着李玉娘,张惠娘只差扑上前来揪着她的头发狠挠两下了。 “娘子误会了,玉娘不过是不想负了我家娘子临终所托罢了。”好似没看到张惠娘的凶相,李玉娘只是温言道:“想来娘子这样宽容大度的人,一定会体谅的。” 冷冷地盯着她,张惠娘突然一声冷笑,“既然要看,那就看个够好了!反正我们姜家也不差多养几个吃闲饭的人。” 抬起头。她唤道:“春花,你替我安顿好这位义士,别让人说我们姜家失礼。” 被揭锅的春花应了一声,恭谨地送走了张惠娘等人后,才抬头用看“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的冷淡眼神看李玉娘。 在心里一叹,李玉娘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听着好象正是刚才喝问她的那艳妆女子。嘴唇微动,李玉娘只觉得身上发寒。但看着春花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大概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是,只要想想兰香身上的伤就不惊奇了。都不知刚才张惠娘在花厅里是怎么憋着那股气呢!还好没对她这个“客人”发泄,真该庆幸了。 李玉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默不作声地跟在春花身后出了花厅。还以为会被再带回那间客房,可当到达目的地后,她看着四周的环境,不禁哑然失笑。还真是好好照顾…… 看这座院子,还有出出入入,用奇怪眼色看她们的婢女婆子,这里,分明就是做粗活的下人们住的院子。 洗衣的婆子,厨下帮手的厨娘,庭前打扫的小婢女……嗯,这样的地方,果然是适合招待她们这样份属“贱民”的客人的地地方。 抬眼看着春花嘲弄的眼神,李玉娘毫不介意地笑着道谢,春花却是冷眼相对:“不敢当您这一声谢,您可是我家主母赞过的义士呢!我们这样的奴婢怎么敢当您的谢呢!” 耶,不经意时好象已经得罪了人呢!李玉娘笑笑,也不解释。反正也不是要相处久的人,就算被讨厌也就罢了。 春花哼了一声,也不多留,“娘子自便吧,我还要回去向主母复命。”话说得冷硬,走的时候甚至也没多看她们一眼。 李玉娘低下头,想想,还是淡然一笑。 “姐姐,”可儿有些不安地靠过来,“我们以后就要在这儿生活吗?” “嗯?”扭过头,看到可儿掩不住惊慌神色的脸,李玉娘怔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过来,“啊,想什么呢?这丫头,你放心好了,过几天咱们就回杭州,姐姐不会把你丢在这儿给人做牛做马的……”留下来,一半是要确定顾昱过得好不好,另一半却是有些私心想着那人说的那桩外财。 可儿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打量这间又小又狭的房间。似乎。和顾家她和何嫂她们一起住的房间没什么区别,除了桌子就是床。“啊,姐姐,有四张床呢!你想睡哪张?咱们可以随便选吧!” 看着她在床前转来转去,挨张去试坐,李玉娘莞尔一笑,“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就不怕这床是有主人的?” “什么孩子?姐姐也不过比我大了几岁,高了一点点……”可儿低下头,嘀咕着。 李玉娘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看样子,这里原本住的也不是有地位的大丫环。最多是和外面那些拿着扫帚的半大孩子一样。就这么把她们丢在这院子里,张惠娘是摆明了要冷着她们了。是真的看不上她这个卑微的“贱民”?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根本就不想让她们住得太近? 想得头痛,却仍摸不准张惠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被冷落是一定的了。天都到黑了,还没见到有人来理她们。“唉呀呀,真是小气!既然说是客了,最起码也要让人吃饭吧!”摸着肚子,李玉娘侧过脸去看同样捂着肚子的可儿,笑着拉起她的手,“走吧!咱们去吃饭。既然主人忘了我们,我们就自己去填饱肚子好了。” 天色渐黑,昏光暖暖。院子里坐着几个端着饭碗坐在小凳上的婆子,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可看到两人出来,就立刻闭上了嘴,扭过头去又不时偷看。李玉娘只当没看到她们怪怪的眼神,笑着走过去,施礼道:“几位妈妈,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胡乱地回着礼,顺手指了方向。看着李玉娘拉了可儿出去,这才把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 “瞧见没?这就是把顾家哥儿送来的那个什么女人,好象是顾家的小妾吧!也不知道娘子把她们放在咱们这院是个什么意思?” “你管什么意思作什么?总之都是不关我们这些下人的事,你不要多管闲事,到时候春花在娘子面前告你一状,你还想在姜家混下去……” 听到后面的声音,李玉娘挑起眉,低下头看看正仰脸看她的可儿,只是摇了摇头,摸了她的头一下。 姜家的花园也算不小,顺着那几个婆子指的方向一路走来,沿途所见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韵。曲折的回廊,精巧的假山,苍绿的花草树木,一路走过,只当是看风景了。 可绕了一圈,天都渐渐暗了,却仍没有找到厨房。“啊,姐姐,这里还有一道门,是不是从这里过去啊?” 顺着可儿的手看过去,却是一道月亮门。门是虚掩的,门那边没有什么光亮。李玉娘皱了下眉,在可儿的拉扯下刚走到门前,却突听身后一声低唤。 回过头,她怔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兰香姐姐,好久不见,过得可还好?” 兰香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反倒是急着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们离开那扇门后,才拉着李玉娘的手道:“门那边就是张家,是娘子为了两家往来方便特意留的门。”正说着话,就瞥见门那边隐约有灯光闪过,她忙拉着李玉娘两人转进旁边的假山后,刚嘘了一声,就听到人声。 虽然不熟悉,可李玉娘却听得出这声音正是今天刚见过的那个张总管。只是现在的声音里没了那种嚣张,反带着十分的恭谨。 “娘子,您觉得大郎说的计划怎么样?若是这次真能跟着船队往那个什么高丽去,咱们姜家可就是发了。” “这还用你说吗?”张惠娘“呸”了一声,又叹气道:“往高丽的线,这一两月刚刚开放通航。要去高丽,再不用象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谁不知道这时候跟着蒲家出海往高丽就一定能赚钱呢?只是咱们的船上两个月刚往西洋那边去了,又哪里有船跟着出海呢?” 一阵沉默后,那张总管突然低声道:“娘子,大郎不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匀两艘船给您吗?” “你听我大哥说,那是白匀给我的吗?之前伯华已经把杭州的地卖了不少,这会儿往西洋的船又没回来,连投下去的本儿还没回来呢!现在我又哪儿弄银子去匀人那船呢!” “娘子,我昨个儿和您说的那个……” 张总管一句话还没说完,张惠娘已经清叱一声:“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吗?你听着,那件事我心理有数,你切莫在大郎面前胡说,若是惹恼了他他撵你回张家,可别怪我不保你。” “小的明白,再怎么说那顾家和大郎都是……”捂住自己的嘴,张总管呵呵笑了两声,张惠娘却是冷眼瞪他,嗔道:“要不是看在奶娘的面上,就你这样的,我还懒得理呢!” 被她瞪着,张总管也不怕,只是笑着道:“我知道自己给娘子凑了不少麻烦,可要说这姜家,除了我还有谁能一心向着娘子,只把娘子一个人看成是主子呢!” 张惠娘哼了一声,也不看他,“这儿可不是余杭,那些不识时务的老家伙总会收拾干净的。”说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昨天余杭过来的那个小厮你可安置好了?大郎可又招他过去问话了?” “娘子放心,大郎自从接到了顾家的恶耗,就一直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就是今天知道顾家昱哥儿来了也只说改日再见。我看大郎是太过心痛妹子的死,一时半会儿都不敢见昱哥儿了。” “姜家兄妹感情一向亲厚,云姐儿没出嫁的时候,伯华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妹了……”张惠娘幽幽一叹,却没有再说下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李玉娘缓缓松开捂在嘴上的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静默半天后才想起回头向兰香道谢。 “谢什么呢?我也不想让娘子知道自己听到了她和张总管的话。”兰香垂下头去,有些怯怯地笑着,“且不说别的,就冲着你照顾娘子,送她这最后一程的情份上,我也感激你一辈子……”她叹了一声,又道:“我昨天听到姐儿去了的消息,心里……”抬起手,她擦着眼泪,低泣道:“顾家大郎和云姐儿都是好人,怎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呢!”不知是碰到哪儿了,她突然低吟一声,在李玉娘上前拉着她的手时直往外扯。就是这样,李玉娘还是就着月光看到她手臂上有一条淤痕。 抬头看着李玉娘,她笑着安慰道:“不怎么疼的,刚到泉州城时娘子又给大郎买了个妾。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个,眼下她的眼睛都盯着那人,我的日子也好过得多了。” 牵了下嘴唇,李玉娘一时倒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了。或许对于兰香而言,是不是只要少挨几次打骂就算是好日子了吧?真难过,她居然可以这样熬下去。 低低一叹,她想着刚才听到的事情,忍不住道:“兰香姐姐,你可不可以去求求大郎,告诉他昱哥儿很想他这个舅舅,让他见一见昱哥呢?” “要见大郎?”兰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虽然没有完全定下来,可李玉娘还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就算张惠娘有心打顾昱的坏主意,可只要姜伯华还念着妹子的情份,总会好好护着顾昱吧?! 第八章 奸商少年 第八章奸商少年 虽然求了兰香向姜家大郎求情。(手打小说)可李玉娘也知道未必会立刻就能见到人。 晚上睡不着,几番思量,她都觉得张惠娘是别有用心。姜淑云那十顷地少说也能卖了几千两银子。现在姜家又是缺钱的时候,难保张惠娘不会心一横做下什么恶事,反正本来就是在自家郎君名下的产业,只要昧了良心,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谁又能说出他们半句不是呢?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张惠娘才会拿了什么谢礼甚至连留都不留就让兰香为她饯行吧?毕竟留着她这个知情人在这儿,做那些事可能就要有所顾忌。送不走就直接把她丢在下人院里,分明就是想分开她和顾昱。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的判断**不离十。万分后悔没有提前告诉顾昱关于地的事情。不过,她就算和顾昱说了,一个未满八岁的孩子也斗不过一群坏心眼的大人。难道顾昱那十顷地真就这么要被张惠娘贪定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如果张惠娘真要这么做,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唯今之计,也只能寄望于姜伯华是真心疼去世的妹子,愿意心甘情愿地把那十顷地还给顾昱了…… 一大早起来,李玉娘就悄悄使了钱托院子里的婆子帮忙去请兰香可等了半天却仍是没见到人。直到日上三杆,那婆子才回来。言说兰香正在主母跟前侍候,没有机会捎话。 李玉娘想了又想。便转为求见春花,只说有些事要回张惠娘,春花虽然应了,可却一直等了很久才使人过来传唤。 跟着来喊人的婢女,一路绕了几道弯,才到了张惠娘所住的院子。看着坐在上首,神情冷淡的张惠娘,她直接就请求:“娘子,可否让我见一下昱哥,我有些话想要叮嘱他。” “要见昱哥?”张惠娘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还真是让你费心了,把人大老远地送过来,还要时时挂着他是不是受了欺负?莫非我们这些至亲的长辈在你心里都比不过你一个外人关心昱哥儿吗?” “娘子这是说哪里话呢?玉娘怎么会误会娘子对昱哥儿的好呢!只不过我是想着过几日便要离开泉州,这才想着要叮嘱昱哥几句,莫要忘了娘子临终前对他的嘱咐……” 目光一瞬,张惠娘迟疑地问道:“云姐儿临去时有对昱哥儿说过什么吗?” “这,玉娘可不太清楚了。想来,母子俩总是有些私房话不方便让我知道的吧!”微笑地说着,李玉娘只装作没听出张惠娘的话外音,又施了一礼道:“既然现在不方便让我见昱哥儿,那也就罢了。反正过几就要走时总要捎些土特产回去送人的,玉娘正想去街上逛逛,便先向娘子告个假了。” 说着,她抬起头瞟了一眼站在张惠娘身后的兰香。其实,她今天过来说这一番话本就没指望着张惠娘会允许她去见顾昱。这一番话除了敲打一下张惠娘,让她疑心顾昱是不是也知道那地的事外,其实主要是说给兰香听的。虽然在这个家里,兰香似乎是属于被压制的弱势群体,可她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兰香一定可以让她见到顾昱的。 辞了张惠娘,李玉娘带了可儿在门口和王伯会合。迈出张家的大门,她长吁一声,总算是放松下来。其实,认真想一下,她能做的很有限,就算是见了顾昱又见到姜伯华又能怎样,也不过只能是提醒一下顾昱姜家还有他的财产,可这种提醒又能当什么用呢?如果姜伯华也存心不良,忘了那份兄妹之情,这个秘密或许只会让顾昱变得更危险吧? 这样想时,心情便格外浮躁。“啊,还不如什么都不管呢!反正,不管是怎么样,姜家总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吧?”挠了下头,她偏过头去指挥着王伯,“王伯,你还记不记得昨天那小子说的路线啊?如果找不到就问一下好了。想必去码头的路应该很好找的。”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最要紧,等她买到闪闪发亮的宝石带回杭州卖个好价钱,发笔小财后带着可儿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安稳下来了。 这样想着,她嘴角便浮上一抹微笑。 天气很好,探头望出去,天高云淡,道路两旁的树木横伸出茂盛的枝叶,绿得像是最美丽的祖母绿。 “可惜了,现在不是季节,我听说这些刺桐开花的时候,红透了半边天,艳得象是黄昏时分的晚霞……”眼神朦胧,李玉娘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一定很象红宝石的颜色……” 现在,似乎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些闪亮的宝石。只要想到一会可能会买到手的宝石,她就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一路相询,走走停停的,终于在正午过后赶到了码头上。离得还远,就已经看到那万帆如云的泉州港。白色的帆,硕大的船,仿佛把碧海蓝天都要一起遮上一般。待近了些,才看到码头上的车与人。吵杂的,繁华的,喧闹的,让人目不瑕接的……想用无数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这座大宋数一数二的大港口,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那些形容词都并不是完全合适。 深深地呼吸,夹杂着海腥味又带着些香、臭难分的浊味的空气就这么呛进腹腔,是种难以形容的感动。这般鲜活。充满生机的味道,是财富的味道。那些或停靠或航出的船只,每一艘都盛载着象她们这些小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巨大财富吧? 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李玉娘觉得自己几乎就这样爱上了这座码头。更或者,该说是爱上了这充满钱的味道的空气;爱上了那引起憧憬中的希望…… 留了王伯在车上,李玉娘带着可儿,两个人穿梭在码头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离码头越近,明显是搬运货物的车辆和苦工就越多。相形之下显得悠闲的李玉娘二人自然就成了碍眼的存在。让呼喝声里让了几次路后,李玉娘终于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个混血少年蒲安。 那少年就站在码头的一角,正和两个看起来小康的女人说话。李玉娘走近时,正好听到他正冷哼着:“你们爱买不买!我告诉你们,象这种宝石可是蒲家船上的海员带回来的,虽然不能说价值连城,可就我开的这价,你再想买到这样的宝石,那可是做梦!”说着,还高傲地仰头,作势要把东西收起来。看那态度,全找不出半分和气生财的模样,反倒有点像是“我卖你东西是看得起你”的那种狂妄。 可是偏偏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他这样作势,那原本还想讲价的女人立刻伸手去拉他,“小哥儿莫要生气。我们也没说不买啊!只不过……你这价格?”说刚说了一半,看蒲安直接就要走人的架势,那说话的女人也慌了,“唉呀,算我怕了你了,就照你说的价钱好了。” 一面往外掏钱一面还抱怨:“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真是算到骨子里了……”话虽这样说,可付了钱拿了东西转身走时,两个女人还是笑逐颜开,“大嫂,你看这宝石成色到底好不好?拿这个给大妞做嫁妆不会太寒酸吧?” 李玉娘侧过身。让了两个女人走过去。笑着迎上前喊了一声,正笑着把钱袋往怀里揣的蒲安抬起头看到她,怔了下才“啊”的一声:“昨天那个找张家的……”勾起唇,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似乎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来”似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对于女人来说,宝石总是有着别样的诱惑,如果能买到超值的宝石,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吧? 李玉娘笑笑,只当没有看到他嘴角的那一抹奸商似的笑意。反正眼前这个少年连指路这样的小事都可以用来收取报酬了,那她也不必掩饰骨子里对钱财的渴望,再做扭捏之态。“蒲小哥儿,你手上可还有成色好的宝石?不妨拿来一观。” 蒲安一笑,下巴抬得很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要娘子手里有银子,想要什么样的宝石我都能给你弄到。”说着,回头招了招手,远远地躲在一堆大木箱后的一个半大小子就跑了过来。神情警惕地看了李玉娘一眼,才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 蒲安接过盒子,轻咳了一声,故作神秘地冲着李玉娘悄声道:“娘子可要看仔细了,这样的宝石就是泉州城里也是少见的。”说着,把盒子打开一条缝,在李玉娘凑近时又快速地合上,抬眼瞪着李玉娘道:“娘子不会只是看个热闹,根本没钱买吧?” 眼角抽跳了一下,李玉娘有些气恼地瞪着这个好象掉进钱眼儿里的少年。“小哥儿放心,只要是东西好,又价钱合理,自然有得商量。我也不是那种没事瞎捣乱的人。” 蒲安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李玉娘一眼,这才嗯了一声打开盒子。在他这么一番做势后,连可儿都情不自禁地凑近,想看看他这么郑重其事介绍来的宝石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巧精美的盒子里,铺着上好的缎子,深蓝色的,似一汪蓝水。有那么一会儿,李玉娘几乎以为是看到了天鹅绒。就象那些卖饰品的柜台。永远用各色天鹅绒做底衬一样,深蓝的缎子上放着一排闪烁着光泽的宝石。 眯起了眼,李玉娘看了又看,突然伸出手,就在她快要碰到盒子的一刹那儿,蒲安突然手一合,要不然她缩得快,几乎就被夹到手指。 没好气地翻了下眼皮,李玉娘睨着蒲安道:“小哥儿,我就算是要买,也得看清楚了买吧?你要是连看都不让我看,谁知道你这宝石是真是假?” “什么真假啊?你这娘子莫不是珠宝商人出身!还敢说我的宝石是真是假?”蒲安撇着嘴,一副看轻人的表情。 李玉娘被他看得哭笑不得,忍着气道:“我倒不是珠宝商,可我倒是知道不管买什么都得看清楚了货才能往外掏银子的道理。要是小哥儿不让我仔细看清楚了,那就算了……”说完,便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蒲安看了,反倒笑起来,“既然是这样,那我让你看清楚了就是。不过,我话说得难听,娘子以前怕是没见过什么好宝石吧?可别好我的好东西当成破烂石头看走了眼。” 李玉娘笑笑,也不争辩。在蒲安又打开盒子时小心用他递过来的一只小镊子夹起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从前见过人鉴定宝石,总是那样对着灯光细细审视。她就学着样儿举起来对着太阳放在眼前看。 被蒲安说对了,她是没见过太多的好宝石。不论是前世今生,贵重的宝石都不是她所能拥有的。王香萃输给她的那只戒指,勉强能算得上是她的第一颗宝石。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举着这颗折射着光芒的宝石,越看就越有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啊!想起来了,分明就是小时候拿着玻璃球对着太阳晃出玻璃花时的那种感觉。有些吃惊地垂下手,她怔怔地看着一直紧盯着他的蒲安,迟疑了下才问道:“这是红宝石?” 蒲安看着她,眼角轻轻一颤,突然轻蔑地瞥着她道:“我就说宝石这种宝贝不能卖给你们这种没钱的人嘛!又没钱还想买好的,偏偏还看不懂,把我上好的宝石看成破石头。”用手指敲了敲手里的盒子,他示意李玉娘把宝石放进去。“我说娘子,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我的宝贝只卖给识货的!” 李玉娘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哥儿,你用这些玻璃、不,是这些琉璃珠骗了多少人了?” 脸色一变,蒲安很快就冷下脸,“你不识货别乱说话,这明明就是红宝石,怎么会是琉璃珠呢?” 瞥他一眼,李玉娘摇了摇头,也不多说,转身就走。身后蒲安还在咕囔着她没眼光。 “啊……”低声轻呼出声,李玉娘抬起头看着撞上自己的男人,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看她,反倒用手格开她冲着她身后奔去。 皱起眉,李玉娘暗叫晦气,却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这几个人脸色可不是很好,莫不是也被那小骗子骗了钱,这会儿找来寻仇的。 一回头,就看见蒲安和刚才那个半大小子被人团团围住。似乎寻仇一说还真是让她说准了。 “蒲安,你个小王八蛋。老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在这儿打混,你是没长耳朵还是胆子越来越肥了,连老子的话都不听。”刚才撞到李玉娘的男人恶狠狠地吼着。 那半大小子吓得直发抖,一个劲地扯着蒲安的衣服,往他身后躲。蒲安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仍挺直了腰。“姓张的,这码头是你家的吗?你凭什么来管我!说不让我来码头我就不来,你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啊!” “**,死咋种,敢和老子……”男人一句话还没说完,蒲安已经一低头,撞了过来。男人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蒲安还会反抗,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跌倒在地。 蒲安一着得手,也不往外逃,指着男人拍手大笑:“哈!乌龟翻壳,四脚朝天……张德福,你果然是从乌龟洞里爬出来的,这个姿势真是做得太妙了……” 在手下搀扶下爬起身来的男人狼狈地拍着身上的灰,愤愤地伸手指着蒲安大骂:“死、死咋种!给我打,打----狠狠地打!” 扶着他的人没有动,反倒俯下身悄声道:“小官人,他可是姓蒲的。” “姓蒲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连蒲家门都进不去的小咋种!老子可是蒲大官人正经的大舅爷,还怕他不成?”张德福大叫着。 一边看热闹的李玉娘总算是知道这嚣张的男人是哪个了。难道张家遗传基因里就有嚣张因子,从姑姑到侄子都是这么一路货色。 听着被人围在中间群殴的蒲安一直破口大骂,李玉娘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昨天蒲安一听到她要找张家就那个表情了。还真不是普通的仇呢! “张德福,你才是咋种!你们家从老到小,都是一群乌龟,大小乌龟……”蒲安怒骂着,奋斗挣扎着撕扯着尽力想往张德福身前靠。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和那个半大小子拼尽了力也没法接近拍手大笑的张德福。 目光转处,看到被压在最底下的少年仰起的脸上糊上一层血污,李玉娘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虽然没什么关系,可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是让人心情不大好。有心转身离去,却被越围越多的人阻挡了去路。 张德福得意的大笑声传进耳中:“蒲安,不给你这咋种一点教训,就不知道张大官人的厉害!” 扭头看去,就看到张德福面目狰狞的脸上俱是得意的大笑,抬起脚重重地踩在蒲安的手上。 闷哼一声,蒲安猛地发力。竟不知怎么的挣开了两个正压着他的男人,一下子把张德福掀在地上。身子一翻,竟骑在他的身上,挥拳就要打下……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清叱:“住手……” ps:感谢各位亲的订阅支持!另外,如果有亲不是在qd看这本书的话,请您回归,以正版阅读支持口袋空空的作者。谢谢…… 第九章 所谓的豪门恩怨 第九章所谓的豪门恩怨 清叱之声传来,蒲安举起的拳头微微一顿。(手打小说)慢慢抬起头望去。被压在身下惊慌的张德福脸色也立刻缓了下来…… 惊讶地扭过头去,看着正往两边分散开,现出恭谨之色的人们,李玉娘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直觉地认定大概是古代“暴龙君”上场了。果然,鱼贯而入的虽然是一列人,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是投在一个人身上的。锦服华衣,虽然是作普通大宋人的打扮,却有着带有明显阿拉伯人特征棱角分明的脸。应该说,是个很帅的青年男子,可是看人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傲慢,李玉娘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先觉得这是个有钱人,一个很有钱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人特有的味道。 “不知道这人和蒲安是什么关系……”在心里默念着,就算是不认识这两人的也能看出他们两个应该是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尤其是当这两个身上流着异国血脉的大小帅哥目光凛然相对时更是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 “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没有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可这么一句话,却让两个当事人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看起来,这所谓的主人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可这狗却大概是谁都不想做的。 定定地看着男人,蒲安突然哼了一声。手肘抬了下,原本顿在半空的拳头猛地落下,重重地打在张德福的脸上。 闷哼出声,张德福胡乱挥着手推攘着压在他身上的蒲安,嘴里还大声叫着:“大官人救我!” 扬起眉,男人挥了挥手,原本还傻站着的人立刻冲过去拽开还要挥拳再打的蒲安。 “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男人看着被拉扯到面前的蒲安,声音很是温和,可眼神却极为犀利。 蒲安“哈”地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说的狗就是张德福吗?我以为你会叫他舅舅的……” 盯着他灿烂的笑脸,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可就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突然一巴掌掴在蒲安脸上。蒲安瞪大了眼,挣着身子要往前冲,却被押着他的两个人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用愤恨的目光怒视着对方。 似乎是没有看到蒲安几乎要把他吞下去的眼神,男人仍是微笑,“在泉州,除了几个我惹不起惹不得的人外。还没有人敢不听我的话,就算是不满意不赞同,可是只要我蒲万里说出来了,他就只能听着。哪怕是姓蒲的,也不例外!” 捂着鼻子直哼哼的张德福凑到蒲万里跟前,献媚地笑道:“可不是,满泉州城哪个不知咱们大官人的名号!也就只有这个疯狗一样的咋种敢在大官人面前这么放肆!” 目光转向张德福,蒲万里笑了下。唤了一声“舅舅”,在张德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时,和声道:“就算蒲安是疯狗,是咋种,可既然他是姓蒲的,那就只能由蒲家人教训。以后,我不希望再从舅舅口中听到‘咋种’这两字。”飞挑的眉间,似乎还带着笑意,可张德福的脸色却变得难看异常。唯唯应是,低下头,嘴角却撇得厉害。 蒲万里也不去看他,只抬起头来看着蒲安,“别以为自己姓蒲,就可以在这座码头上有什么特权!就算老爷子默许了你姓蒲,可只要你一天没被允许进蒲家的大门,就都不是蒲家人。”咧了下嘴角,他晒笑道:“别以为这张脸就能证明自己是老爷子的种,要知道上过你母亲亲那张床的嫖客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大食人呢!” 猛地发出一声嚎叫,蒲安挣脱抓着他的人,可却又立刻被人抓住,毫不留情地被打倒在地。刚才他和张德福争斗时。这些人都还手下留了三分情,可现在对上正宗的蒲家大少,所有的人都把这传说中的蒲家私生子视作蝼蚁一般肆意践踏。 轻轻地掸了下衣襟,蒲万里转身,两旁的人群便无声无息地如水流一样分开,甚至在他去得远了时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目送着他的背影。在泉州,在这座码头上,蒲家就等同于神。一个产业遍布半个城,有钱到可以再建一座泉州城的富商,绝对是这座城市中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一面倒的群殴终于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一直在旁边哭泣的半大小子扑过来跪在蒲安的身边,摇晃着,嘶声叫着他的名字。凄惨的声音让李玉娘停下脚步,犹豫了下还是返过身提醒道:“没有认识的熟人吗?应该抬他到医馆去吧!” 正说着,原本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动了下,然后摇晃着慢慢站起了身。瞥见他沾满了血污的脸,李玉娘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避了一下。眼看着少年似乎象是谁也没看到似地摇晃着往前走去,她不禁喊道:“喂,你这样应该先去医馆的。”也不知那人听没听到,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反倒是刚才哭的小子抹了把眼泪,对李玉娘说了声“谢”就追了过去。 “真是,不会是被人打傻了吧?”李玉娘悄声嘀咕着,摇了摇头拉了可儿往反方面走去。 在码头上转了一大圈,又看到几位自称卖“刚从船员手中拿到的宝贝”的小贩,可看来看去,心里总是疑心这些所谓的宝石也是玻璃球或是其他什么的,实在是不敢掏银子买。何况有的要价实在是高得吓人,让她就是想买都没有钱。 来时是兴冲冲,可离开码头时李玉娘却是失落无比。本来还以为能发笔小财的,可现在希望却是完全落空。懒洋洋地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她也不去问王伯是不是走错了路,就那么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还有那长长的堤岸…… “咦?”突然坐正身体,她愣愣地看着远处那道纤瘦的身影。那是一个散开头发的少年,就那样站在靠近海边的岩石上,张开双臂,迎着风,仿佛是一只硕大的水鸟要迎风飞翔。风拂过他的长发,如同水波中浮浮的水藻,缠绵出一丝令人心疼的脆弱。看不到脸,可是,李玉娘总觉得这孤单的背影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是----那个人……”眼前仿佛晃鋍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庞,李玉娘垂下头,又趴在车窗上,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直望着那条身影。 “会不会就这样跳下去呢?”一直到看不见那孤单身影时,她心里还在想着那样奇怪的念头。 车过闹市,又是一番热闹喧哗。可李玉娘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好心情。哪怕是听人提到的胡商街都没有兴趣去看上一二,在可儿问“还要不要买土特产”时,也只是摸了摸荷包,叹息一声。 穷人,走到哪里都还是穷人。掏出来的每一文钱,都会让她觉得肉疼。尽管如此,可礼数却总是不能缺了。“多少都是个心意。”看着被纸包好的槟榔干、龙眼肉,李玉娘也只能这样说,再怎么说,她也没有空手回去了。 返回姜家时,守在大门的不是岳伯。也不知这算是换班了还是怎么着,年轻的小厮仰着头,哼哼着,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示出对她们这几个穷客人的轻蔑之意一样。 装着眼花耳聋,李玉娘带了可儿径直往那座小院走。半路上被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撞了下。还在奇怪那女孩怎么撞完人就跑得飞快时才发觉地上竟丢了一团纸。 “好象----间谍活动啊!”挠着头,看着纸上画的地图还有那一行清秀的小字,李玉娘感叹万分。不过是想见顾昱一面而已,怎么就变得像做贼似的呢? “嗯,时间、地点都有了,就看能不能找到了。”李玉娘叹了一声,按下满腹牢骚,一直等到纸上约好的时间快到时才一个人故作轻松地出了院子。 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多少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到午饭时间,所以过道上才没有太多的人。李玉娘心里暗赞兰香这个时间选得真好,既能见上一面又不会被人发现。果然她没有看错人,兰香在这个府里有她自己的存在之道。 在一座院门微掩的院落前停下脚步,李玉娘一时踌躇不敢进前。可悲啊!没有手表,只能抬头看天来掐算时间,可怎么想也应该是到了约好的时间吧? 正想上前,突听得门里传来人声。李玉娘立刻闪到一旁的树后,只听得院门轻启,两个婆子从门里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那几个死丫头,也不知跑到哪疯去了,现在去厨房拿饭还得咱们两个老人去,看她们回来我不收拾她们……” “兴许是真有事呢!老姐姐莫气了,还是快点过去取饭,要不然,就是咱们家那个小祖宗不闹,张家那两个小太岁也要闹了。” “切,那两个小霸王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跑过来。平常怎么没见他们和崇哥儿这么要好……” 听得人声渐远,李玉娘吁了口气。这才推开门,往里面走去。 幽静的院落,此刻却显得有些吵。虽然还没看到人,却知道发出吵闹之声的是几个孩子。想来除了顾昱和姜崇外还有婆子口中所说的张家两个孩子。李玉娘正在犹豫是要想法子把顾昱引过来还是直接过去之时,就听来有人“唉呦”一声,接着就是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敢跑到咱们家来撒野……” 是个陌生小孩的声音。李玉娘怔了怔,急走几步,在树木遮掩下看清里面的情形。没有看到顾昱,只看到三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其中一个正是姜崇。虽然算是主人,却是站在另两个孩子身后。站在最前年龄稍大的男孩叉着腰,伸手喝骂着:“你当咱们张家没人吗?连我家小外甥都敢欺负……” 李玉娘扒开面前的枝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跌坐在地上,仰头怒视着他们的小男孩可不就是顾昱。身形一动,却又停下。这种小孩子打架的事儿她这个大人插手未免可笑。 正在犹豫之时,就见那男孩返手一扯姜崇,“阿崇,你过去打这小子!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我就不信了,他还敢还手……” 姜崇迟疑着,并没有立刻上前,“小舅舅,这不好吧!咱们教训教训他就是了,要是被我爹知道了……” “呸,大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这么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你也怕,以后怎么管姜家?!” 他这头训着姜崇,顾昱却已经因他们的话而红了眼圈。腾地一下跳起来,象疯了一样冲着他扑过去。 姜崇有些怕地往旁边一闪,另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却立刻扑上前,“小叔叔别怕,贵儿帮你……”说着已经和那个男孩两个一起和顾昱撕打在一起。 虽然心中悲愤,可顾昱毕竟人单势弱,而且又是自小读书,根本就不太会打架,没多久,就被打倒在地。那两个孩子仍不肯善罢干休,压在顾昱身上仍拳脚相加,还招呼着姜崇也动手,“姜崇,你敢不听我的话?别忘了我是你小舅舅,你们姜家可全都靠张家才能发财的……” 姜崇目光闪烁,到底还是近前,也不多看,抬脚就往下面踢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踢得狠了,顾昱大声呼痛,倒把姜崇吓了一跳,又要往后躲,只是迫于小舅舅的yin威才又往前凑胡乱打着。 实在看不过眼去,李玉娘咳了一声,踱步出去。正在撕打的几个孩子一时之间都怔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玉、玉姨?!”牵起嘴角,顾昱眼睛一眨,突然滴下眼泪来,可眼泪刚一落下就立刻扭过头去抬起手用衣袖擦着眼睛。 “啊……你、你是上次那个人。”姜崇突然指着李玉娘,还下意识地去摸脸颊,大概是上次擦药时真的把他擦疼了才会记忆这么深刻。 另两个有些疑惑地看着李玉娘,原本压着顾昱的手也下意识地放开。顾昱一得到自由,就立刻跑到李玉娘身边。仰头看着她,一脸的委屈,虽然没有说什么,却用手牵住李玉娘的衣角。 心里突然有些泛酸,在心底深深一叹,李玉娘抓着他的小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眼睛却一直直视前方,不敢去看他失望的表情,“昱哥儿,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是男人,被打疼了就自己打回来!拉着大人撒娇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着,又抬头看着那几个,故作轻蔑之态地冷笑道:“你们也是!三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只有最没用的人才要以多胜少!” 被她说得恼了,年纪稍大的便挺胸愤然道:“谁说我们不是英雄好汉?别说一个姓顾的小子,就是你这个臭女人一起上,老子都不怕你!” 眼角抽跳,李玉娘再次深刻体会到张家遗传基因的无敌。居然连个小孩都是这样的,还真霸道。 “小孩打架,我这个大人怎么会插手呢?就算我是女人,可也不屑做那么不英雄的事!”先拿话扣住单打独斗的中心,李玉娘一推顾昱,“现在就去再打过,不要让人觉得你是孬种!” 虽然在她心里已经先觉得顾昱百分百会输了。可是,哪怕是输,也要输得光彩,要让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要不然,以后的每一天,只会受人更多的欺辱。 被李玉娘一推,顾昱扭头默默地望了李玉娘一眼,看不到她的正脸,可那样静默着的侧脸却带着一种冷淡。垂下头,顾昱蠢动着唇,却没有说话。突然就那么一声大喝,直接冲了过去,和那个斜着眼睛看他的孩子撕打在一起。 小孩子打架,没有什么招式。什么捏、扭、踢、打、扇……凡是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到底顾昱体弱,虽然也拼了全力,却还是被打在地上。 身上重重地压着嘲笑着自己的家伙,那些让人愤怒的话象是大风一样灌进耳朵里。是啊!他是没爹没娘;是要在姜家白吃白住;是----根本没人要的孩子,就连他以为唯一亲近的玉姨都不愿看他的没用的人…… 眼角,滑过一滴湿润。顾昱的嘴唇颤抖着,然后渐渐抿紧,似薄薄剑锋,只余一线。不再挣扎,他的身体在停顿了两秒后,头猛地一抬,狠狠地撞在压在身上的男孩的脸上。 没想到顾昱竟会使出这么一招,那男孩不及躲闪,被撞个正着。两管血立刻从鼻腔流了出来。摇晃着站起身,他用手捂着鼻子,有些茫然。 顾昱脱身,站起身来,缓缓地摇了下头,下意识地去用手扶着头,大概用力太猛,自己的脑袋也不大好受。 一边的姜崇指着小舅舅,失声哭道:“血、血,小舅舅,你流血了……” “**!”那个小胖子一跺脚,大喝一声伸拳就往顾昱身上招呼,显然已经忘了刚才说过的什么单打独斗的事情。眼看着顾昱反应迟钝地被一拳打中,身体便有些摇晃,几乎要跌倒在地。李玉娘也顾不得保持中立,慌忙冲过去。 “放手!放手啊……不要再打了!”就在她撕扯着几个孩子,想让他们分开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一个老迈的声音尖叫着:“啊!不得了了,有人闯进来打哥们儿了……” 啊!糟了,事情闹大了…… ps:阅读正版,作者感谢您的支持。 自荐下旧书《重生之星光璀璨》 90年代香港娱乐圈,大腕明星星光璀璨,看一个虚幻如梦,留住幸福的世界。 第十章 夜遇 第十章夜遇 头皮发麻。(手打小说) 李玉娘瞪大了眼。看着坐在正位上冷眼看她的张惠娘,只觉得连头发丝都要吓得竖起来了。如果张惠娘象在顾家打小英一样突然扑过来揪着她的头发又掐又打的,她是一定会白白被打了。这种情形下,她就算想反抗都没机会。还好,张惠娘只是这么瞪着她,虽然一脸凶狠的表情,却并没有过来动手,想来现在身边婢女婆子一大堆,自然是不屑自己动手了。 半抱着怀里的张子豪,张惠娘心疼地揉着他的脸颊,刚碰到鼻子,就见他倒抽着气,眨巴了下眼,眼底泛出泪花来。看他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张惠娘更是心头火烧。 张家三子两女,张子豪却是最小的一个,虽然是妾生的,可因着是张父老来得子,一向娇生惯养。几个兄姐看在老父面上,倒都对这个小dd很是亲近,并不曾因着是妾生而冷落过他。今个儿幼弟在自己家里被打得这么惨。张惠娘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和老父交代了。 抖着手指,张惠娘恨声骂道:“你个该死的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家里动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掌嘴……” 她这么一骂,立刻就有人动起来。虽然不甘,可看着满屋子的人,李玉娘也只能合了合眼,认命地任婆子伸手过来拉扯、推攘着,都已经做好被痛殴的准备,却突然有一个小小身影跑出来护在她身前。 “舅母,不是玉姨打人的。是我!是我打的人……” 清朗的音音响在耳边,李玉娘惊愕地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身影。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只是那时候,她不过还是个被人欺负被人嘲笑是没有爸爸妈**小女孩,姥姥瘦弱的身影在她眼里象是天神。那时候,她被离婚的父母送到乡下姥姥家。又胆小又怕羞,没有朋友,每天都是一个人上学放学,回家的那条小路上,每天都会被其他小孩骂,被石头丢,被吐口水…… 一开始,她也是默默忍受着,只想着每天都快一点过去。可就在那一天,姥姥象从天而降的天神挡在她的面前。看着被石块打破手臂的姥姥,她突然放声痛哭。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哪怕父母都不要她了,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疼她的。 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再忍受那些小孩子的欺负,谁想欺负她,她就打回去,哪怕打不过也要打到脱力倒下为止。到了后来,全村的小孩子都怕了她,许多年后她再回去时还有人笑着说起当年她骑在男孩身上痛打的往事…… 很久,没有人再象姥姥一样挺身挡在她的面前了呢!眨着眼,她伸出手,掌心所碰触到的小小身躯微微颤抖着。不知为什么,她就那样笑了起来,虽然只是浅浅的笑,可却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觉得暖。 “昱哥儿,你在胡说什么呢?还不快让开!”张惠娘喝着,示意顾昱让开。 可偏偏顾昱却一动都不动,反倒大声道:“舅母,你看到我脸上的伤了,这就是我和表弟还有张家小舅舅打架打的,根本就不关玉姨的事。” 张惠娘挑起嘴角,不耐烦地冲着张奶娘使了个眼色。那张奶娘便笑盈盈地上前去拉顾昱,“昱哥儿,你乖。莫要闹了。好好去那边呆着,一会儿张妈给你做好吃的……”连拉了几次,因顾昱不肯顺从,她也没了耐性,声音就大了起来:“昱哥儿,这可不是你们顾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要是再不听话,一会可就要罚你不能吃饭了……”说着,揪住顾昱的衣领用力一扯。 顾昱刚才用力撞上张子豪的脸时,本来就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的。这会儿突然被她用力一甩,一个站不稳,直接跌了出去。正巧就跌在正走进房间的男子脚下。 李玉娘原本还想冲过去看看顾昱摔得轻重,可目光一扫,看到那男子,便停下了脚步,心里暗暗吁了一声。 摊开手,怔怔地看着破皮流血的掌心,顾昱抿了抿唇,这才看向眼前那一截天蓝色的缎料衣角。目光微瞬,他的眼底泛上水气,抬起头时,一双眼俱是可怜兮兮的泪意。 “舅舅……”他涩声低唤着,看着俯下身来抱他的姜伯华又是心疼又是悲伤的神情,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昱儿……”姜伯华的声音很是低哑,可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让舅舅好好看看你,”目光落在顾昱的脸上,姜伯华的声音一顿,突然声调上扬。怒喝道:“惠娘,昱儿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说着,又心疼地看着顾昱蹭破的手掌,脸色很是难看。 “郎君,就是这个贱人,是她打伤昱儿他们的。”张惠娘站起身来,走到丈夫身边,直接用手指着正默默看着他们的李玉娘。 目光扫过,姜伯华轻“咦”了一声,“是她?”显然是还对李玉娘有些印象。不等李玉娘开口自辩,张惠娘已经恨恨地骂道:“这贱人真是恶毒,不只打伤了昱儿还把小弟、崇儿也打了……” “舅舅!”嘶声喊着,顾昱大声叫道:“玉姨没有打人,小舅舅是我打的!”看到姜伯华把目光转向他,他毫不犹豫地告状道:“我的伤是小舅舅打的!” 姜伯华的脸一沉,扭过头去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张惠娘。掀起眉,张惠娘瞪了顾昱一眼,哼道:“就是她没动手,也一定是他唆使昱哥儿打人的。要不然,顾家那么好的家教,昱哥儿怎么会和表弟还有小舅舅动手呢?!” 她这么一说,姜伯华看向李玉娘的目光就又冷了下来。觉得袖子被拽了一下,姜伯华略低下头。看着怀里顾昱紧张的样子,心里不禁一软。刚才进门来时,他是亲眼看到昱儿被张氏推倒在地的。所以对顾昱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大半。更何况,姜、顾两家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打架。只是从前不过是小打小闹,从不曾象今天这样这么凶过…… 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桌前脸上仍是满不在乎的表情的张子豪,姜伯华不禁皱了下眉。张家人是怎样的嚣张与霸道,他算是深有体会的,想来这次的事也离不了他们的错。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妹子留下来的这个外甥可怜。若不是兰香派人悄悄请了他过来,还不知昱儿要吃多少苦头呢! 只是……抬眼看了看张惠娘。他沉吟了片刻后还是没有说破已经猜测出的事实真相。反倒轻咳了一声。唤道:“李娘子,” 低应出声,李玉娘还道终于是要给她机会解释了。却不想姜伯华看着她,平声道:“李娘子千里送孤,姜某感念在心,也对娘子十分钦佩。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姜某倒不好再留娘子在家中了……” 这算什么?是已经认定了是她打伤……不对!李玉娘抬眼看看平静如水的姜伯华,又看看高挑眉锋,一脸不屑之色的张惠娘。突然之间明白过来。这姜伯华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对姜家最有利的选择罢了。她是什么人啊?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怎比得上既是姻亲又是靠山的张家人重要呢?现在不过是说句不能留她罢了,没有直接打她或是送官就已经算是她赚到了。 心里一想明白,李玉娘立刻就笑了:“这两日叨扰了,我也是应该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顾昱已经急急地叫了一声“玉姨!”挣开舅舅的怀抱,扑了过来。 看着顾昱的小脸,李玉娘心里隐隐有些酸意,可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伸出手摸了摸顾昱的头,她用眼角扫过张惠娘,笑道:“急什么呢?你在舅舅家,有舅舅、舅母疼着,就算是没有玉姨在身边也一样会过得好的。”顿了下,她又道:“不要怕的,有你舅舅、舅妈撑腰,哪儿有人就真敢那么放肆不让你吃饭呢!更何况,你母亲可还在你舅舅那给你留了东西呢!” 听得张惠娘冷哼一声,李玉娘也只是笑笑,附耳过去,悄声道:“记着,你舅舅就是你的靠山啊!”眼角余光看到张惠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也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认定了顾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直起身,李玉娘笑着施了一礼,便转身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顾昱带着哭腔的喊声,她的脚步一顿,却到底未做停留。 * 夜,已经渐渐深了。 回头望着那扇重重合上的大门。李玉娘发出一声轻叹。扭头看着一脸惶惑的可儿,她低声劝慰:“这不是很好嘛!我们不用再在这儿住下去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启程回杭州了。” 可儿“嗯”了一声,在上车前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去:“姐姐,昱哥儿没什么吧?” “能有什么?”李玉娘偏头一笑,“就算他那个舅母是个母老虎,可总有他舅舅护着呢!总不会做得太过份。”至少,从刚才她所看到的情形看,姜伯华还是很疼这个外甥的。 挥了下鞭子,王伯打着哈欠道:“娘子,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还是先找家店住下吧!” “住店?”李玉娘一惊,忙往身上摸去。掂着份量轻了许多的钱袋,她犹豫了下,还是馋着脸道:“王伯,不过是一夜,咱们就将就下吧。这泉州城里的客栈都不便宜,要是这么住上一宿,怕是连路上的盘缠都不够了。您也不想每天都啃硬馒头是吧!”看王伯皱眉,却不说话。她忙道:“我记得今个白天回来的路上,有看到一家破祠堂,想是没主儿的,不如就在那里将就一晚上吧!反正明天一早咱们就上路了。” 王伯不满地咕囔了一句,却还是按照李玉娘的指点下往那座破祠堂走去。 车声辘辘,人声沸沸,李玉娘和可儿两个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只见街上明灯点点,行人悠悠,虽不及白天那么热闹,却也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很象七夕夜那晚,那样的令人目眩。来到大宋后,那一晚是她第一次在夜间出行,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总是忍不住把眼前的夜景拿来与那一夜来做比较。 远远的,听得乐声。唱的是一首她并不熟悉的词,因为带了一些福建口音,也听不太懂词,可是那婉转的歌喉却让人不自觉地微笑。探头出去,只见得远处的高楼华灯高照,恍惚见得人影绰绰。想来,那便是泉州城中的某座瓦市。今夜,依旧是高朋满座,纸醉金迷…… 穿过繁华的街市,马车拐进阴暗的巷子时,李玉娘还在用手指轻敲着大腿,低低地用鼻音哼着刚才听到到的曲调。如果,这宋词的唱法一直流传,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京剧、昆曲这些在未来被称为国萃的艺术了…… “啊……”因马车突然的停顿,她的身子往前一栽,几乎撞上对面的可儿。听到外面王伯的抱怨,李玉娘撩帘询问。 “一个滥酒鬼!真是倒霉……”王伯抱怨着,却还是跳下车过去问:“喂,小兄弟,你没什么吧?怎么样?可被车刮到了?” 借着月光,隐约可见车子左前方有一个人影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李玉娘心里暗暗叫苦。这要是真撞到了人,可就亏大了。早知道还不如就去住店了呢! 半天听不那人应声,她更觉心焦。忍不住跳下车走过去也蹲下身去摇那人,“你醒醒啊!”酒味冲鼻,她掩了下鼻,迟疑着道:“怕是喝醉了才倒下的吧?不一定是被咱们的车碰到了。”话一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说法似乎是有点推卸责任了。 在心里叹息,她俯下身,忍着刺鼻的酒臭味把那人翻了过来。“咦?这个人……”虽然是双目紧闭,脸色也有些发白,可这张脸分明就是那个奸商少年蒲安。 “蒲小哥儿?蒲小哥儿?”连喊了几声,见蒲安只是动了动身体却仍然没有醒转。李玉娘便吩咐王伯点了车前的灯笼,粗略的看了一下,因没看到什么血迹,她的心也安了下来。 “我看真不是咱们撞了,还是……”目光一瞬,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紧了紧抱在胸前的双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暖和一些似的。可就是这样,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着。 这样的姿势……苦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把这少年丢下。这样一个和她一样,抱着肩膀睡去的少年。 马车停在破旧的祠堂前。李玉娘挑了灯笼,四下看了看。残垣断壁,长草荒枝,这看起来不知已经被人丢弃多久的破败祠堂看起来果然象是没人住的。 觉出拉着她手臂的可儿微微发着抖,李玉娘不禁笑了下。“莫怕,不是所有的破屋子都是鬼屋的。”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可儿抖得更厉害了。 推开门,李玉娘先四下看了一圈,才喊王伯把蒲安背进来。 “奇怪,这祠堂里没有人,可里面……”声音一顿,她看着突然睁开眼的蒲安,咽了下口水。这样的夜晚,突然撞上一双有些发灰的眼眸,确实有那么点吓人。 “蒲小哥儿,”她低声唤了一声,却见蒲安站起身来,根本连看都未看她,就往里面走去。 “蒲……”眨了眨眼,李玉娘只觉得蒲安竟似乎是非常熟悉这座祠堂似的,几乎是连眼都没全睁开就一路走进了后堂。直接倒在后堂那张有些简陋的床上,顺手扯过床角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就往身上盖。整个过程,几乎就是在半梦半醒中完成的。 “奇怪?难道他竟是住在这里的?”李玉娘想了想,倒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巧就在往这边来的小巷子里碰到他吧! 看看又蜷成一团的少年,李玉娘摇了摇头,拉了可儿出去在外面扯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捡了枯枝过来点起一堆火来。往泉州的这一路上,也有过几次露宿的经验,这会儿倒也不太慌。 等火升起来了,坐在火边,只觉得周身皆暖。李玉娘忍不住想起少年紧紧抱着双肩的模样。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站起身转回后堂。昏暗的灯光下,不能完全看清这祠堂的样子。刚才还以为墙上挂着的图画是这祠堂主人的哪位祖先。可这会挑高了灯笼一看,才知道画中人竟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虽然祠堂既脏又破,连香案上都布满了灰尘,可偏偏这一幅画却是纤尘不染,极为干净。 莫非这是……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蒲安一眼。李玉娘再回过头看这幅画时还真就觉得这女子和蒲安有几分想象之处。突然想起白天蒲万里所说的话,李玉娘潜意识里便觉得画中女子的眼神隐约透着忧伤之意。虽然唇边有着浅笑,可眼中却似隐含泪意。 这样想时,不免又暗笑自己胡思乱想。好笑地摇了下头,她转过身被踢落在地的那床脏被子。也没多想,便走过去捡起被轻轻盖在蒲安身上。拉着被角,还想再好好掖一下,可眼一抬,却不禁一怔。 幽幽的光下,那一双带着淡灰色的眼眸正定定地凝视着她…… ps:自荐下旧书《重生之星光璀璨》 90年代香港娱乐圈,大腕明星星光璀璨,看一个虚幻如梦,留住幸福的世界。 第十一章 夜色中的秘密 第十一章夜色中的秘密 夜色深沉。(手打小说)虽然福建气温颇高。可夜风却仍然有些凉。冷风从破窗吹进来,李玉娘不禁抖了一下,再看那双近乎半透明的灰蓝色眼眸,更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 “熄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她还在发怔,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支起身来。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手腕,李玉娘一机灵,手中的灯笼已经被劈手夺了下去。 “扑”的一声轻响,四周立刻黑了下来。下意识地抓住身前的床板,李玉娘静下心来,听着少年轻微的鼻息,吁了一口气就摸着黑往外走去。 没走两步,就绊到东西摔在地上。不知什么东西,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响成一片。还没等她爬起来,后面就飞来一团东西,正好糊在她的脑袋上。带着汗臭和海腥味。眯了下眼,她扯下衣服回过头去,有些适应了突然转暗的光线,借着前面传过来的隐约火光,李玉娘瞪着支起身冷眼看她的少年。 口齿微动,却没有说话。爬起身来拍了拍手,她刚转过身去就听见少年冷淡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因为没锁门就这么随便地进别人家吗?” 这算是声讨? 李玉娘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微微一笑,“如果是别人家的话,就算是不锁门我们也不会乱闯的。但是,这里是你的‘家’吗?” 这残破的被别人废弃不用的祠堂,这冷清的没有半分人气,如果不是仔细看都找不到住着人痕迹的破屋,也算是家吗? 沉默了两秒,少年突然爆出大笑声。“不是家,不是家……你说得不错,这里不是我的家,你们随意好了!” 看着在暗光里大笑的少年,李玉娘抿起唇,转过身后又忍不住回过头去,“我们只住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走。叨扰之处,还请见谅。”虽然这里不象一个家,可仍是这少年唯一的容身之处吧? 笑声稍歇,蒲安抬起头,看着她,突然沉声问:“你今天都看到了?” “啊?”李玉娘眨巴着眼,还没想明白要怎么答他,蒲安已经冷笑起来,“怎么样?看到你的亲戚那么威风,一定很开心吧?” “亲戚?呀,你是说……”李玉娘哑然失笑。“谁说是亲戚来着?” “不是亲戚?那天不是说要去张家投亲的吗?”瞪起眼,少年原本浓重的敌意减弱了两分。 “不是亲戚,上次要去的也不是张家而是他们家的姻亲姜家……你不是看到了吗!大晚上的,就这么被赶出来了!”李玉娘轻笑着,想了想,脸上的表情也苦涩起来,“其实,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啊……” “你说什么?”没有听清,蒲安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但立刻就冷笑起来,“什么啊!还说是来投亲的,结果就这么被赶出来了?不过你也不算太糟,至少你身边还有人,还有地方可去……” 听到他渐低的声音,李玉娘扭头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双灰蓝色的眸在暗光里闪烁着点点的水光。是----很伤心吧?至少,曾经很痛的吧?不知为什么,神差鬼使般地冒出一句:“不认可你的人不用把他视作家人啊!只要自己爱护自己就好……”这说的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两个从没有她存在位置的所谓新家呢? 她自嘲地扬起嘴角,落在蒲安眼中,却成了恶意的嘲弄。“你是在笑吗?是在笑我吗?”腾地一下站起来。蒲安怒瞪着她喝骂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装作亲切的样子,随意说两句同情的话就可以嘲笑我吗?你算什么东西?又知道我什么?”在李玉娘错愕的目光里,原本还一脸怒容的少年突然哽咽起来,“嘲笑我!现在是个人都能嘲笑我了!好,你们要笑就笑好了,我绝不会就这么让你们看扁的……大海商?泉州第一家?总有一天,我蒲安一定会把你们踩在脚下的!” 听着少年的狠话,李玉娘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悄声嘀咕:“被人那么压着,想出头也太难了吧!”眼角一抬,触到少年狠厉的目光,她忙道:“我只是说要想成为大海商也不一定非要在泉州。虽然泉州很繁华,可到底还没有设立市舶司,还要通过广州市舶司才能出海。不只广州啊!我听说杭州和宁波也都高了市舶司的……”声音一顿,她看着定定望她的少年,干笑道:“那个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象被鬼追一样逃回前面,凑近热乎乎的火堆,李玉娘终于觉得可以喘口气了,“还是有光的地方才让人……啊……”扭头看着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李玉娘抬手揉了下后颈,犹豫了下,还是发出邀请:“过来火堆旁坐吧,会暖和一些的。” 瞥了她一眼,蒲安迟疑了下,才坐到火堆旁。火光映着脸颊,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琉璃般的双眸也似乎暖了起来。 “喂,”沉默片刻。他突然低唤了一声,在李玉娘扭头看过来时才沉声道:“说说杭州吧!你不是从杭州来的吗?” “杭州?”要怎么说呢?那个其实她真的了解得很少的城市!敛眉,李玉娘幽幽地笑着,把目光投向外面深沉的夜幕。 那个她留过泪水,也欢笑过,有着让她牵肠挂肚的人的城市啊…… ** 这样的黑暗,好象迷雾一样笼罩着四周。捂住嘴,顾昱抽泣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趁着所有人都围在另三个孩子身边时,他悄悄地溜出房门。回头看,满屋的婆子、婢女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离开。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关心、在乎他这个外人。除了玉姨,他再也没有什么人…… 擦了擦眼泪,他默念着:“一定要找到舅舅,一定要告诉他玉姨是冤枉的……”不想让玉姨就这么被赶走,不想身边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去,却几次都摸错了方向。又惊又怕,他却不敢哭出声音。隐约看到前方的灯光,顾昱忙顺着灯光跑了过去。房里的灯很亮,可门外却不知为什么竟没有人。 走近了,就听到里面传出舅舅的声音。顾昱心头一喜,却在听至里面的怒喝声时收回了原本要敲门的手。 “你说什么呢?这是疯了吗?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的良心呢?摸摸自己的胸口不觉得心虚吗?” 是舅舅的声音。可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有些奇怪地收手,顾昱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舅母的声音。 “没良心?你这么说我,才真是没了良心呢?姜伯华,我自然嫁进你们姜家,做的哪件事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姜家!这么多年,我什么进修不是把你这个丈夫当成天?可笑我这么全心全意地为你,还要被你骂是没良心?姜伯华,你自己说,要不是我,你现在能抱着软玉温香安安生生地做你的富家翁吗?!”嘶声叫着,张惠娘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这些年。你就嫌我不够温柔,觉得我是个泼妇。哼,是啊,我是没有兰香温柔,你那些小狐狸柔媚,我要是温柔了柔媚了,还不知被人踩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再说了,就算我再妒,不还是因为我把你这个丈夫看得太重吗?就算是我再讨厌那些女人,可又什么时候让你少了女人呢?现在还不是又给你买了个妾回来服侍你吗?难道我还做的不够多,不够好吗!?” 她这么一吵,原本气盛的姜伯华不禁软了下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不过这件事还是算了,就算再缺钱,我也不能打妹子那地的主意。要是那样的话,和顾二那恶贼有什么区别了?”说着,他重重地拍在桌上,“之前我就说过要赶回杭州去告那厮,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妹妹的奁田夺回来,你却偏生要拦着我。我就不信顾二那厮的势力真的有那么大了。” “何止是顾二一个?你没听到来报丧的人是怎么说的吗?现在名字也改了,还有证人向着顾二说话,说不定连衙门的那些个官吏都收了好处。这样的官司要打多久?有那个时间精力,倒不如好好经营咱们的船队呢!” 说着,张惠娘靠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笑道:“郎君,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次去高丽的舰队会获利多少?高丽这条线可是禁了很久,新近才开禁的。比之往西洋的航线路程近了何止一半,可利润却只高不低。这批货运过去,少说也要翻五倍的利润,只要跑个一两趟,十个十顷地也回来了!” 看着姜伯华犹豫不决的脸色,张惠娘也知丈夫是心动了,却故意轻哼一声道:“算了,既然郎君这么坚持,我也不好意思真地借云姐那几顷地。大不了就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就是……只是。到时候郎君看着我娘家哥几个数钱的时候,可不要眼红才是。” 听了这话,姜伯华反倒更加犹豫起来。想到这一趟可能带来的财富,他也觉砰然心动。要是张惠娘一直喋喋不休地劝他,他只觉得烦,可这会儿张惠娘晒笑着看他,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了,他又觉得就这么错过这次机会,确实是心有不甘。想了想,他迟疑着问道:“这次的利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多?” 看了他一眼,张惠娘也不正面答他,“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呢!不过我知道蒲家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他们这次组了船队,那这其中的利润自然是有保障的。如果不是我大哥把我那侄女嫁了蒲家老头子作如夫人,这条财路哪轮得到我们呢?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咱们手里也没有多余的钱投下去,说多了反倒要难过了……” 看她掩面打了个哈欠,没了谈下去的兴趣,姜伯华在桌前踱了两步,猛地一回身道:“若是要卖小妹那十顷地,可是要说好了,等赚回了钱,还要再买回十顷补回的。” “知道了,到时候发了财再补多十顷好不好?”张惠娘白了他一眼,“云姐儿是你的亲妹子,难道我这做大嫂的还会真的占她的便宜吗?再说了,昱哥儿现在住在咱们家,穿衣吃饭作学问,哪样不是要钱的?长年累月的,就是那十顷地,也抵不上这个开销了……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瞪我。我又不是说不养昱哥!你放心,我会把昱哥好好带大,以后再给他娶房漂亮的媳妇,这总成了吧?!” 听她说完,姜伯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张惠娘问他今晚歇在哪房时,便半拥了她笑道:“还去哪里歇,今晚上自然是要去娘子房里歇的……” 张惠娘低声一笑,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便都同时笑了起来。 蹲在庭院里的草丛里,顾昱捂着嘴,屏住呼吸,待脚步声渐远后才爬了出来。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在青石板上。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痛哭,才哭了两声就又立刻捂上自己的嘴巴。 他没有完全听懂舅舅、舅母说的什么海运什么田地,可是却知道舅舅和二叔一样,也要拿走玉姨所说的他娘留给他的东西。而且,舅母还用那样嫌弃的语气说着他在姜家的吃住,仿佛是在施舍一个乞丐般的恩德…… “不是我的家,这里,不是我的家……”爬起身,他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点亮了蜡烛,在书桌前站了很久,才提起笔来,沉吟着,还未落笔,已经有一滴清泪滴在纸上…… ** 晨曦微光,天,很晴,如洗碧空,让人望之心喜。 李玉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可儿,没见到蒲安吗?”那个小奸商,这会儿大概不知又跑到哪儿去骗什么人了吧?可惜了,原本还想告个别的。毕竟那少年,是她泉州之行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 婉惜着,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空落落在屋子,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似的。皱了下眉,她暗笑自己多事。拉了可儿上车,招呼一声,瘦马轻车便北门驶去。 出了门,忍不住还要撩开帘子去看那道大概算是大宋独一份的城墙。或许,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这座满载了许多人希望的海滨城市,让她总觉得闻到钱的气息的城。 “吁……” 车身一震,李玉娘险些栽下车去,原本还满怀的感慨立刻化成哀怨,“王伯,又发生……” 一声疑问消失在唇边,李玉娘怔怔地看着马车前的人,好半天才抬手去摸发僵的脖子。揉了揉脖子,她直接爬到车辕处,咽了下口水,才问:“怎么回事?” “啊……”拦在马车前的少年挠了下头,突然讨好地笑了下,“昨天晚上你把杭州说得那么好,所以我就想,不如也去看看,看看杭州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抬眼瞥了他一眼,李玉娘又垂下头去。“问的不是你。” “哦,那就是……”顺着她的目光,少年伸手拍了拍靠在身边的孩子的头,“是问这小子?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我刚才出城的时候看到他在城门口徘徊,就顺手带了出来。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小孩子丢下不管呢?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又冷又饿……”被李玉娘一瞪,蒲安捂住嘴,虽然不说话,可一双眼却仍似乎是在谴责一样。 脏兮兮?又冷又饿?看来这些形容词都不算离谱。定定地看着可怜巴巴望着她的顾昱,李玉娘仰起头,揉了下有些发酸的鼻子后才跳下车来走到顾昱身边,“我送你回去。”她伸出手去拉顾昱。顾昱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急急叫道:“我不回去!玉姨,你不要送我回去!” “不回去你要去哪儿?偷着跑出来的是吧?你这样,你舅舅他们得着急成什么样?昱哥儿,你不是说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吗?怎么能这么让大人担心呢?” “不会有人为我担心的!”顾昱低声说着,抬起头看着李玉娘,突然轻声问:“你是知道的是不是?玉姨。你知道舅舅他们也和二叔一样----是坏人是不是?” 原本还要长篇大论教训顾昱的李玉娘惊讶地收声,过了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你舅母和你说什么了?” 就算是姜氏夫妇起了贪心,也不至于和顾昱说这些话吧? “我都听到了……”顾昱扁了扁嘴,却立刻就抬手擦了擦眼睛,“玉姨,我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我不想象乞丐一样求着别人养我。”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象乞丐!”李玉娘强笑道:“昱哥儿,你不要听到别人说几句什么话就全当真了。你舅舅……”一句话还没说完,顾昱已经甩开她按在肩上的手,大声问道:“你也不想要我是不是?是不是啊?!” 目光下垂,李玉娘没有回应。 “我就知道,就知道----我是没人要的累坠……”顾昱低喃着,用袖子抹了下鼻子后,突然一转身就往前走去…… 第十二章 家人 第十二章家人 “昱哥儿!姐姐……”可儿惶惑地叫着。(手打小说)看着李玉娘的目光满是哀恳。 扒拉了下头发,李玉娘叹了一声。大步追上前,一把扯住顾昱,厉声喝问:“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反正你都不想带着我。”用力甩开李玉娘,顾昱带着哭腔喊道:“不用你带,我也能回杭州去。” 深吸了一口气,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昱,“回杭州?你要怎么回去?就凭你这两条小短腿?”看看顾昱被气得发红的眼睛,李玉娘撇了撇嘴角。好吧!她不该说话这么随便。这个世界,就是小孩,也不能随便逗着玩。 “你知不知道从泉州到杭州有多远?就算是坐车我们也走了快一个月,你要用走的,还不得一年半载的。还有啊!我听说现在的人贩子----不,人牙都很猖狂的,要是半路撞上一个模样周正看起来又很可爱的小孩,还不赶紧抓着卖个好价钱。好象现在还有那种专门……”把最后的话咽进肚里,看看脸色有些发白的顾昱,李玉娘翻了翻眼皮。她还没说“小倌馆”的事呢!要是说了,还不把这孩子吓个半死? 叹了一声,她拉住吓得不敢反抗的顾昱。直接拽回车上,看着生气地背对着她的瘦小背影轻轻抖动着,想起昨晚他也曾这样站在前面。李玉娘不禁一声低叹。 “先回姜家再说……”她的话还没说完,顾昱已经反弹地跳起来,“我不回去!” 可儿也抓着她,求道:“姐姐,昱哥儿不想回去,你就不要送他回去了。” “就是就是,你这人还真是狠心,这么小的孩子你也舍得丢着不管。”蒲安在一边帮腔,被李玉娘一瞪,就翻了翻眼皮转开头去,“本来就是嘛!狠心的女人。” 懒得理他,李玉娘抓住顾昱的手,“就算再不想留在姜家,也得回去说清楚了才行。要不然,你这么跟我走了算什么事儿啊?我可不想半路上被差人抓住说我拐带小孩。” 怯生生地抬起头,“我有留下信的。” “留信?”还真成了离家出走的…… 李玉娘摇摇头,抓了顾昱上车,“不管怎么样,先姜家再说。”扭头看到蒲安也要往车上跳,她立刻瞪起眼来,“蒲小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我又没去过杭州,当然要跟着你们了。”蒲安说得理直气壮,根本就不理李玉娘的阻拦,直接跳上了车辕。还哥俩好似地拍了拍王伯的肩膀,“大叔,你累的话我就帮你赶赶车啊!” “喂----”实在没有力气去和他吵。李玉娘倒回座位上,用眼盯着顾昱,心里反复思量:真的要带着顾昱回杭州吗?那不就等于是白来了泉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了,也省得还被人劫了一把,刚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就没了。真是……留可儿在身边也就算了,同是苦出身,可以吃苦可以奋斗可以拼搏,两个女人可以算是一条心。可是顾昱不同,娇生惯养,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就象他自己说的一样,是个累坠…… 心里发紧,李玉娘捏着拳头,心里乱成一团麻,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时觉得该带上顾昱,一时又觉得不能再让自己的生活增加重担。 等到马车驶进了城门,她都没想出个名堂。听到喧哗之声,她透过晃动的车帘,看见城里方向晃晃悠悠地过来一批人马。李玉娘一眼就认出当前骑着马的人正是那个张总管。 只见他在马上得意顾盼,吆喝着:“大家都把眼睛放亮点。要是找到顾家哥儿,大官人有赏!咳,还有,我刚才说的就不再重复了,你们心里有都是有数的……” 耶!果然是出来找了。李玉娘唰地一下拉开车窗,大声叫道:“张总管!” 顺着她的喊声,张总管把脸转了过来。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却立刻象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地转过头去。 “咦?”眼看着一群人从眼前跑过,李玉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会没看到啊!这么大辆车在这儿,还有她们几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怎么会…… 故意装作没看到?打算报官来抓她报复?李玉娘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怕。干脆跳下车大声叫人,可是她越叫,人就越跑得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四散开,看不着踪影。 心里七上八下的,李玉娘咽了下口水,失魂落魄地上了车,“王伯,去姜……”不会在家门口等着抓她吧? “娘子,李娘子?”一个压低的声音轻声喊着。李玉娘闻声抬头,却是姜家守门的岳伯。大概是姜伯华真的急了,把所有人都派了出来。 李玉娘刚要说话,岳伯已经惊喜地叫起来:“真是你们啊!”往车里一瞄,他喜极而泣:“还好昱哥儿没事,都是我们姐儿在天之灵保佑这孩子呢!”往左右看了看,他又问:“李娘子,你这是要带我们昱哥儿回杭州了吗?” “不,不是。我们是要回姜家。”李玉娘摇着手,不理顾昱地怒视,直接失口否认。 “回姜家?”岳伯苦起脸,“李娘子还是带着昱哥儿回杭州吧!不要再留在泉州了。” “岳伯,你这是……不是都派人来找了吗?”姜伯华应该是很担心这个外甥才是啊! “我们大官人倒是要找昱哥儿回去的。可我们娘子----刚才张总管都说了……你也看到了,出来找的都是跟着张总管的人。哼,他们张家……” “张总管?”李玉娘眨了下眼,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刚才装着没看到她呢!也是,张惠娘要是想要那地,又怎么会愿意让顾昱留在身边碍事呢!说不定心里巴不得顾昱立刻就消失在这个世界呢…… 这么说来,大概也不会真地报官让官差来找了吧? 呈了一声,李玉娘终于安下心来。“我知道了,谢谢岳伯告诉我这些。”谢过岳伯,又叫顾昱郑重行过礼,这才拱手告别。一拍车板,李玉娘大声道:“王伯走了!我们出城。”这次,是真地离开这座城市了。 马车转向,在城门前被其他车拦住。等着出城时,一个赶着牛车的老汉扭头看着他们笑道:“老哥,带着儿子闺女来办年货啊?怎么样,今年收成不错,你们也赚到了吧?” 年货?是了,眼看着要过年了呢!看起来。这个新年要在路上过了呢! 抬眼看看对面脸笑成一朵花似的顾昱,她哼了一声,“顾昱,我们来谈谈吧!”看到顾昱抬起头看她的惊讶眼神,李玉娘咳了一声。平声道:“我可以带你回杭州,可回杭州以后你要怎么办?” 顾昱张了张嘴,不解地看着她。一旁的可儿已经急着道:“姐姐,昱哥儿不是要和我们一起住吗?” “谁说的?一起住?咱们是有房还是有地啊?”李玉娘哼着,虽然看顾昱怯生生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顾昱,你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吗?为什么?又要以什么身份和我们一起生活?” “玉、玉姨!你也嫌我是个累坠吗?” 李玉娘别过脸去。不看顾昱涌上泪意的眼眸,“不要动不动就哭,不是说了要做男子汉的吗?”沉默了一会儿,她沉声道:“我和可儿都已经是自由身,不再是顾家的人。这样你也要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顾昱垂下头,哽咽着道:“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怎样的一家人?还是想把我和可儿当成下人?好好地侍候你,让你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吗?昱哥儿……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以后,就认清自己的处境吧!我不会再把你当成什么小主人,可儿也不是你的婢女,要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就做好和我们一起吃苦受累,为填饱肚子而挣扎的准备。要是没有这种决心,那到了杭州咱们就分道扬镳。你大可以去问问何嫂,愿不愿意做你的忠仆……”把一番话说得既冷又硬,李玉娘也知道不仅顾昱可怜兮兮地看她,就连可儿都用哀怨的眼神看她。看来是真被当成恶人了。 转过头去,正好和坐在车辕上回头看过来的蒲安目光一对。喂!小子,你看什么看啊?在心里哼着,李玉娘冷着声音道:“我说蒲小哥儿,你真要坐我们的车一起去杭州吗?” 收起若有所思的目光,蒲安笑着点头。 “啊,既然这样的话,”李玉娘笑着伸出手,“给车费是必须的吧!” “车费?你这女人还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不过是顺路……” “顺路?顺什么路啊?你以为是街头到街尾?还是城南到城北啊?千里之遥,你好意思说什么顺路的话吗?想坐蹭车?哪儿那么容易啊!”李玉娘冷笑一声,“之前可有人光是指个路就收了我三十文钱呢!” “啊!真是个小气记仇的女人。”蒲安轻声抱怨着,还想说什么。李玉娘却把眼一瞪,指着车外,“要是不给钱,现在就下车。” “呀!真是……”歪着脑袋,咬着嘴唇想了想,蒲安还是把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 包袱刚解开,就看到一个长卷轴。目光一闪,李玉娘突然想起早上为什么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的感觉。是少了这幅画啊!原来那时候这小子就准备好包袱出来等着他们了。 蒲安低着头,在包袱里翻了又翻,到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只有些眼熟的木盒。 “呶。这个给你当车费好了。” “这个?”打开木盒,看着里面所谓的红宝石,李玉娘失笑出声,“又拿这些琉璃来哄我吗?我说蒲小哥儿,如果你真想成为大商家,就不要再耍这些小手段了。好好想想那些成功商人是怎么成功的吧!光靠耍手段骗几个小钱一辈子就只能是偷瞒拐骗混日子的小子,想成大商家?笑谈罢了。” 冷眼瞥了一眼脸涨得通红的少年,李玉娘把手里的盒子抱紧了一些,“东西既然给我了,就别想再往回要了。虽然不是宝石,但怎么着也能值几个钱吧?虽然不一定能抵得上车费,我也就勉强收下好了……” 摆弄着盒子里的琉璃珠,她突然想起一事。立刻探出头来叫道:“王伯,你可记得绕开来时那条路啊!这回我身上可没买命钱了。”嘴上说着,她把怀里的盒子抱得死紧。 蒲安瞥了她一眼,低声嘀咕“财迷女人……”转过头去,却陷入深思之中。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李玉娘是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只是低头摆弄那盒子。而少年和男孩同时都陷入深思之中。只有可儿,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想说话又怕惊了谁似地压低声音。既小心又谨慎的模样让李玉娘又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丫头时的情形。 “可儿,不用总是这种表情。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姐妹相称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是连你的卖身契都撕掉了吗?” 眼圈一红,可儿垂下头去,眼里有了泪光。 顾昱扭头看了看可儿,迟疑了下才开口道:“玉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和可儿都不是顾家的人,我也不再是那个顾家的小郎。以后,我会学着和你们一样生活,学扫地,洗衣服,做饭,和你们一样干活,不乱发脾气……做一个男子汉----保护你和可儿姐姐!” 保护?啊!很久没有听到过的词儿突然听到还真是让人感动…… 李玉娘刚刚扬起嘴角就立刻收敛,淡淡地看着顾昱,平声道:“只是这样吗?如果一起生活的话,不仅仅是做家务哦!当然,你这么小我倒也不能说让你去挣钱什么的啦!可是,小顾……”这样叫着,好象还满适合的啊!“我不敢保证一定会有给老师的束脩钱让你去学堂读书,也不敢保证每天都让你吃好睡好穿好……如果我让你饿肚子怎么办?更或者,我和可儿也会象那位蒲小哥儿一样去住别人废弃不要的祠堂或是破庙……那样的话,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默默地望着面前抿紧了嘴唇的男孩,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他,应该是受不了这样的苦吧?与其以后哭着抱怨,倒不如就不要在一起生活。这样,也不会觉得心痛。 “我----不知道。”顾昱的低喃让李玉娘翘起嘴角。可心里却有隐约的伤感,若有所失般的心伤。 “玉姨!” “嗯?”她抬起头看着突然绽出笑容的男孩,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心里突然有什么“叮”的一声轻响。 “玉姨,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了苦,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和你们象一家人一样生活。可是,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习,学习着长大,学习着成为你们的家人----就象和爹还有娘一样!所以,让我和你们一起生活吧!” 怔怔地望着眼里闪动泪花的男孩,李玉娘下意识地点头。刚说出那一声“好”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先是有些恼,可立刻她就笑了起来。心上压的一块石头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是啊!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让他们学着做彼此的家人吧! 不再去看相对而笑的可儿和顾昱,她扭过头去看着外面官道两旁的田地。 福建的天气比江浙要暖。还没到正月,可是田里的油菜花有些却已经结了花蕾。 那个女人曾经说过油菜花开的时候是最美的。如今言犹在耳,那人却已经不在了。有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女人呢! 说不清楚突然对姜淑云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也怨过恨过在心里诅咒过,可最后却只觉得她可怜。有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来呢! “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你的儿子没有成为你所期待的才子、状元或是其他什么人,不要怨我啊……”低低地念着,她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路虽然风平浪静,可因为身上的盘缠有限,难免餐风露宿,甚至在大年夜都是住在破庙里。 只剩下半截墙的庙里,冷风吹透了衣服。可坐在煹火旁,她只觉得暖。听着身边可儿和顾昱的低语轻笑,就连蒲安的挑衅都可以视而未闻。 终于,她也有了家人呢!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是,现在他们就在她的身边。以家人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 姥姥,你听见了吗?在你离开我之后,我终于又有了家人…… 没有烟花,没有鞭炮,也没有热腾腾的饺子,可是这个新年却让她觉得幸福得想要流泪。 仰望着星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梦幻般的世界,不再是孤独一个人没有依靠。就好象一棵树,在移植到另一处土地之后,过了适应期终于向身下的土地漫延自己的根须…… 这里,是她的家!是让她又有了家人可以再次获得幸福的地方…… 第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 第十三章人约黄昏后 进杭州城时,正是黄昏。(手打小说)天色刚刚暗下来。可街上行人却很多,越往城里走,人就越多。 “想起来了,今天可不就是上元节嘛!” 被王伯一语点醒。再看这满街的人,刚才的浮躁心情便去了几分。虽然因为人太多而只能下车而行。可看着道路两旁高挂的彩灯,还有缠绕在树上的彩带,心情却渐渐好了起来。 待夜色深了,那些高挂的彩灯便依次点亮,如同一串明珠般闪烁着光彩。插在树上的火把也如火龙般延绵数里,灯火辉煌,映亮了这个月圆之夜。 风吹过,不知是哪什么地方吹来的香气,似兰如梅,沁人心脾,待要细嗅却又散在空气中。隐约的,传来笙歌之声,和着男人、女人的笑声,让人不自觉地仰起头往那高楼之后的珠帘窥探。 掩不去艳羡之色,蒲安兴奋地大叫着:“你说得果然没错!杭州城中果然是热闹。” “泉州城不也很热闹吗?快收起你那副样子吧!休叫人把你当作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嘴上挖苦着,李玉娘自己却也是四下张望。一双眼都觉得不够用了。 万灯齐明,火树银花。繁星点点,明月逐人……这样的夜景如斯之美,怪不得从前曾经看过的唐诗众词里把元宵之夜形容得那样美。 “可惜错过了‘跳加官’……”顾昱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因着可儿追问,他才露出一丝笑容。“你在乡下时没见过吗?每年上元节的庙会上都会‘跳加官’的。有人扮了天官表演,还会往台下丢一些小东西呢!去年我还抢了一个荷包,娘还说那是----天官赐福……”声音渐低,说到最后便又低下头去。 可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晃了下。顾昱便抬起头来,对着可儿一笑,虽然眼中仍有水意,可那一笑却是很灿烂。李玉娘见了也觉心情一松,“既然是过节,那我就破费些,请你们吃元宵好了!” “元宵?姐姐说的是不是‘浮元子’啊?” 被可儿一盯,李玉娘不禁咧开嘴笑起来。忘了这时候汤圆不叫元宵的。“嗯,快找找有没有摆摊的,找到了才请你们吃哦!” “可惜了,王大叔没福气,他老人家才走就有人要请客了。”蒲安阴阳怪气地哼着。惹得李玉娘回首瞪他,“那个,蒲小哥儿,你可以自便了。现在都已经到杭州城了,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李玉娘假笑一声,直言:“我身上钱不够,没准备您那份。”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儿的脸却红了起来。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地道:“姐姐……” “姐什么姐啊?我又不该他的,凭什么要请他?”还是嘴刁舌毒的臭小鬼! 李玉娘哼着,左手拉可儿,右手拉顾昱,虽然连明天会怎样都不知道,可今天晚上却一定要好好逛逛灯会。还好刚才请王伯把那些礼物明天再送到何嫂那去,要不然还真没办法闲逛了。 “啊,你们看那个灯啊,好漂亮!”拉着两个孩子挤进人群里,李玉娘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走马灯”。这绘的是什么?嫦娥奔月?这人画的真是漂亮…… 小时候,也曾经在元宵节时跟着姥姥进城看灯。可是大了之后进了城市,反倒再也没有看过那样的灯会。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每晚都是一样的明亮繁华,笙歌夜夜,纸醉金迷,什么夜总会、酒吧、ktv、电玩……娱乐的项目那么多,谁还会觉得灯会有趣呢? 隐约听到后面有一个尖酸地声音在说“笑得像个傻瓜”,李玉娘也只是撇了下嘴角,并没有扭过头去和那小子吵。人心情好的时候大概什么都可以容忍。 花灯的种类繁多,什么宫灯、龙灯、纱灯、龙凤灯,又什么木头的竹子的糊着纱的绢的纸的。还有夸张的用琉璃、牛角片,甚至李玉娘还看到有一盏灯是镶了碧玉的银灯。眼花缭乱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真是有钱烧的啊…… 摆设花灯的摊子并不全是要出卖的花灯。有很多都是城中的富户特意找人设了摊位来炫耀财富。这样的摊位上,花灯除了材质贵重外,手工也特别精巧。偶尔还会把一些外面买不到的小花灯作为猜“灯谜”的奖品。 “娘子,可是要猜这个灯谜?”被面前的男人一问,李玉娘不禁干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虽然看着那镶了琉璃的漂亮小花灯实在眼馋,可她并不觉得以自己的水平真的能猜中。 她这么一退,顾昱脸就直接沉了下来。“玉姨……” “这孩子……”李玉娘干笑了两声,扭头拉着顾昱悄声道:“别说他们这灯不卖,就是要卖咱们哪儿有钱买啊!不是说好了只看不买的吗?”从前被同事的孩子央着带他上街玩时她就常这么和人约定,可惜每次到最后总是要破费个几十让她肉疼。 被她一训,顾昱的嘴角就搭了下来,想想,突然又抬头问道:“玉姨是猜不到是吧?那让我试试。” 咦?你当你上过学堂就特聪明了?李玉娘暗自撇嘴,却还是往后让了两步。只觉眼前一花,挤过她站到前面的除了顾昱竟还多了个蒲安。 “你……”有心揪着那小子的耳朵呼喝两声,可看看周围,李玉娘还是忍下了一口气。好啊!就看你们有多聪明。 “仲尼日月也,射一成语。”蒲安还在低吟,那头顾昱也低念:“仲尼日月,猜一古人名……” “不都是一样的吗?”李玉娘撇着嘴,对这两位作沉吟状的“大才子”表示极度不满。 “仲尼?姐姐,就是孔圣人吧?”听了可儿的问话,李玉娘脸皮抽了下,点了点头。到了现代,还有几个人研究孔圣人啊! 眼角扫到那两个上前提笔圈了坠在花灯下的灯谜,李玉娘眨了下眼。心里奇怪,不是这么快就想到了吧?从小到大,她猜过的谜大抵都是那些什么“远看是一灯笼。近看全是窟窿”之类的了,对这些古人文绉绉的灯谜一头雾水。 “一孔之见;孔明……”那头主事的管事大声念着迷底,又笑着取了彩灯送与二人。李玉娘看得眼热,却仍是高傲地把头一仰,“那么简单的东西,猜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眼看着顾昱把手里那盏兔子造型的彩灯递到可儿手上,她眨巴着眼,扁着嘴扭过头去。却险些被一支递近的花灯打到眼睛。 “你干什么?”她气哼哼地瞪着面前得意的少年。 “呐,看你眼巴巴地看着可儿手上的灯,太丢人了。这盏灯就送你好了。” “谁稀罕啊?用你施舍?”李玉娘嘴上骂着,却在少年把手往回缩时手快地抢过那盏六棱宫灯。虽然有点小,可是了胜于无。抬起头,看到蒲安得意的笑脸,心里着恼,便故意哼道:“那么简单的猜中了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不猜,要猜就猜最难的。你要是能猜到这里最难的,我才服你!” “我看你是想借着我得到那盏琉璃灯吧?”蒲安挑起眉斜睨着她,却还是在李玉娘的冷哼声中再次走上前。 送的彩灯里最漂亮的一盏就是挂在正中央的那一盏琉璃灯。浅碧色的灯罩,柔和的光亮,好似透着碧绿的湖水看到天光一般,带种梦幻般的朦胧,煞是吸引人的目光。刚才李玉娘就已经看了好久。 在灯下,有几个穿着襦衫的学子正在推敲猜测。不时还抬头看一眼站在身边含笑相望的女子,一心想在佳人面前出风头。就连周围还围看热闹的人也在起哄。蒲安走到灯下,细看那谜语,写的是: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字)。 “春雨绵绵……”蒲安正自沉吟,身后不知是什么人笑着叫道:“那少年,想是还未成家立业,哪里知道春闺**的苦恼,还是莫要猜了……” 一句话刚说出来,已经惹来一片笑骂。虽然前面几个同才子一起的女子羞搭搭的只管低着头,可后面看热闹的大嫂们不是好惹的,甚至有人直接抡了拳头。把那起哄的男人撵了出去。虽然是撵跑了犯众怒的男人,可蒲安却成了人们的焦头。便有人笑着看蒲安,“这小哥儿倒是生得俊秀,只不是才学好不好。若是好了不如随老身回去做婿吧!也省得老身明年开春还要跑到京里去抢婿……” 众人闻言大笑,居然没有什么人挺身指责那说话的老媪。 李玉娘掩嘴偷笑,拉了要往前窜的顾昱,“莫要上前,且看那小子出丑……”虽是这样说,可眉眼却俱是笑意。 在大宋,还真有抢婿这一说法。每逢大比之年,榜下抢婿是百姓乐见的一大盛事。据说放榜之际,各大财阀豪门会专备抢婿车,把高中进士的举子抢回去做女婿。就为抢女婿,还曾发生过两个宰相大打出手,甚至甩出大把银子先行预定自己所看中的才子这种也都有发生。 “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正所谓一朝金榜提名,功名利禄,红fen佳人皆入怀。当初顾洪赴京之际,姜淑云还曾笑曾莫要高中后被人抢入洞房便忘了家中妻小。 也只有在大宋,被世族招为赘婿者不会被世人看轻。只因凡被人招为婿者皆是当代最有才学之人,赘婿之名可算是一种认可,一种荣耀,尤其是大族豪门的女婿,更是被世人尊崇厚爱。 虽是少年,可蒲安在市井打混多时,就是听到招婿之言也不觉羞,反倒扭头冲着那说话的老媪微微一笑。听得周围人善意的轻笑,他的笑容更加开怀。在泉州,从没有人这样称赞过他。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都是骂声。泉州海外异族甚多,人们对他的容貌倒也不曾太多病垢。只是因为生母是ji家,又从不曾被蒲家承认接纳后,所以从他懂事起,“咋种”的标签就一直贴在他身上。 低着头沉吟许久,他一心想要在这灯会上大出风头。虽然从没想过做什么才子,可毕竟也是跟着母亲学过诗书,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不想错过。可偏偏心里越是着紧。脑子就越是混乱。 听得有人上前报谜底,他更觉紧张。所幸那主事听了谜底,只是摇头:“不是‘凄’字,这位官人还是再想想吧!” 松了口气,他用手指在掌心比划着:“春雨,有雨即是水,…水。妻子,妻子是女人,那就加个女字,是----”一拍手,他刚要说自己的谜底,却突听一个清脆的女声笑道:“这是一个‘一’字!” “怎么会是‘一’字呢?明明就是‘汝’嘛!”蒲安皱眉,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银白色狐毛披风的女子,内里露出一角大红的裙摆,婷婷而立,恰似一朵盛放的梅花。目光一闪,他咳了一声,“我可不会因为你生得好看就让着你……” 那女子闻言扑哧一声笑出,眉眼弯起,笑睨着他道:“哪个要你这小子让,毛还没长齐呢充什么男人……”虽然说话的声音极低,可是蒲安还是惊了。本来他觉得李玉娘说话就很毒舌了,可眼前这个女人…… 眼看着女子弱柳拂风般与他擦肩而过,一群男人双眼放光地盯着她,而那些女子却都是轻蔑地低哼,甚至还有妇人伸手狠狠掐着自家男人的手臂。隐约的,猜到些这女人的身份。果然,那主事的管事笑着对这女子道:“原来是白行首。还请白行首把这谜底为何是‘一’向众人分说一番。” 虽然未直接说她的谜底是对的,可这话却已经间接表明白薇是猜对了。蒲安懊恼地上前想要分辨时白薇却已经笑着开口:“春雨绵绵就是说没有太阳,所以要将春底下的日字去掉;妻独宿,就说明丈夫在不,再将‘一夫’去掉,春就剩下‘一’了,所以这句联谜的谜底是个‘一’字。我说得对不对,高管事?” “对,白行首果然不愧是才女。”这显然与白薇认识的管事笑着取下那盏琉璃灯送到白薇手上。白薇懒懒地提了灯,脚步轻盈,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偏偏却在将在走出人群时停下了脚步。无巧不巧地正好停在李玉娘几人面前。 李玉娘本来还在和两个孩子嘲笑蒲安的失手,却突觉周围一静。她抬起头,看到并没有看向她的白薇,有些疑惑地偏了下头。虽然奇怪,却还是笑着点了下头。 几乎是用眼角斜了她一眼,白薇忽然笑了下,“这盏琉璃灯很漂亮啊!难怪李娘子那么喜欢了……” “咦?”她知道自己想要这盏灯?莫不是刚才……好笑地挑了下眉,李玉娘暗笑自己也太会yy了。这位白行首本身就象个发光体,不管男女都要看她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偷看她呢? 正在想着,突听人群外有女声大声叫道:“姐姐,快一点啦!朱大官人还在楼上等着我们。” 白薇也不回应,却转过头,算是正眼看了一眼李玉娘,轻笑道:“本来不觉得很漂亮,可是真拿到手了也不过如此。”说着,手一松,那盏琉璃灯应声落地,一声脆响后摔成无数碎片。 只来得及在琉璃灯碎时用手挡住两个孩子的脸,李玉娘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望着她的白薇。眉毛一跳一跳的,在白薇转身想走时,突然出声道:“白行首,如果有时间的话去医馆看看眼睛吧!下次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之前,才会看到旁边还有小孩子在。” 骤然回首,白薇的脸气得通红。口齿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转头看看两个正从李玉娘手掌后探头看她的孩子,目光微闪,竟真裣衽施了一礼,“是小女疏忽,希望没吓到两个孩子。李娘子莫要恼我。” “岂敢,不敢耽误白行首的行程。” 四目相对,两个女子几乎是同时笑了出来。可是这在旁人看来和睦的笑容落在彼此的眼中,却近似一种挑衅。在李玉娘看来,这位白行首刚才的行为分明就是**裸的示威。算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喜欢,所以特地赢到手再在她面前摔个粉碎吗? “可惜了,”看到白薇微扬的嘴角,她淡淡笑着,“再怎么说也应该能值几个钱呢!本来还想着或许换了钱能多吃几碗‘浮元子’呢!不过也是,白行首应该不缺吃几碗‘浮元子’的钱。”李玉娘摇着头婉惜地叹着气,拉了两小,径直穿出人群。隐约听得身后蒲安的轻笑声,却没有回头。只是在走出很远时才轻声问:“怎么样?把那女人气坏了?” “就差没发抖了!”蒲安嘻笑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白薇如何如何,夸张的语气让人一听就知是在胡说。“怎么回事,你和那女人有仇?平白坏了我的好事!” “坏你的好事?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没能耐才让一个女人比下去了。”李玉娘没好气地瞪他。抬起头时,看到半空中的明月,突然脚步一滞。 刚才,如果没听错的话…… 忍不住回过头去,仰头望着那花灯摊位后的高楼。笙歌袅袅,欢笑阵阵,因着周围的喧闹,分辨不出那笑声里是否有熟悉的声音。那人,也在那酒楼里吧?就是那道珠帘之后…… 低下头,她牵起嘴角幽幽一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玉姨?你在做诗?”听到顾昱惊讶的问声,李玉娘不禁展眉一笑。“什么湿啊干啊的?玉姨哪儿会呢……”不过是一个幽怨女子的幽怨之声罢了。虽然很多人都说这是出自一个大文豪的手笔,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个不是文学青年的女人却总是认定这是那个女人的情愁…… 那一夜,大概也是有着象今晚一样的月色吧?如斯的柔美…… ps:感恩节之际,拜谢所有支持正版的亲们。波个…… 第十四章 充满意外的夜晚 第十四章充满意外的夜晚 抬头瞪着坐在对面一面说烫一面又快速地把汤圆往嘴里送的蒲安。(手打小说)李玉娘皱起眉来,“喂,蒲安,我可绝不会再给你付第二碗的钱哦!”她就不该收下那只破灯笼,弄得现在拿人的手短了,还得请这家伙吃汤圆。 蒲安抬眼看她,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用手在嘴边扇风。可儿笑笑,把自己的碗往蒲安手边推了推,“蒲大哥,你不用吃那么急,我分你几个‘浮元子’好了。” 这丫头,不会是被蒲安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吧?李玉娘没好气地斜睨着顺手就把可儿的碗扫到自己这边的蒲安。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你们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喂,你不要怕付帐就这么逃掉啊!”身后传来少年口齿不清的喊声,李玉娘抚了抚郁着一口闷气的胸口。扭过头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没风度地逃掉呢!再怎么也得先和老板商量好把你这臭小子留下来抵饭钱啊!” 说完,不理少年的大笑声,沿着巷口往里走去。 虽然今天是上元节,杭州城里灯火辉煌。可到底还是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哪怕是离繁华街市只有百步之遥的地方。富人的琼浆宴与穷人陋巷小摊上的小食,不过是咫尺,却又象是隔了天涯。 不觉羡慕呢!这样的夜晚,身边有着可以一起笑一起哭的人,哪怕只是一碗浮元子,也可以让人心满意足。 “应该就是这里了。”李玉娘低喃着,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巷子深处有之前曾见过的茅厕。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听到“忽啦”的一声。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正看到一抹黑影正从一户人家屋檐下飞掠而下。 飞贼!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她几乎是立刻拨脚就往巷子外面跑。没跑两步,就听到似乎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没等她醒过神来已经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颈子上,她骇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呼吸这么重,很怕吗?”带笑的声音有些熟悉。李玉娘僵了下,慢慢扭过头去,瞪大了眼,看着面前没有按相关剧情戴上面具之类遮拦物的飞贼,近似呻吟地唤出了他的名字:“萧青戎?” “嗯,好久没见了,是不是特别想我呢?”萧青戎低笑着,一双桃花眼眨出难言的暧昧。李玉娘翻了翻眼,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一声大喝:“花豹子,看你这回还往哪儿逃!”随着喊声,远处屋檐上又飞落一个眼熟的男人。 耶!还真是回到杭州了。都是熟人啊!可刚进城就这么刺激。她会受不了的…… 牵了下嘴角,李玉娘抬起手无力地挥了下,“陆都头,好久不见。” “看来,比起我,你更挂念着陆五啊!”身后的萧青戎低笑着,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李玉娘皱了下眉,悄声道:“萧大侠,你可不可以站直点,你这样我很为难的。”老娘的豆腐可不是让你这么吃的。 “抱歉,看来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舍不得放开你。”仍然是油嘴滑舌的腔调,可李玉娘却总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萧青戎一向嘴花,可也不是轻薄之人,怎么今天却反常地来占她的便宜呢? 挑起眉,她侧过脸去,借着月光看到萧青戎含笑的面庞,隐约觉得他的脸色有些白。莫不是受了伤?不知是不是心里先存了这样的怀疑,总觉得肩背处被他压着的地方渐渐潮湿,甚至鼻间隐约闻到一丝血腥味。 “萧大侠,我看我的存在真的是很影响你们的。你不是说要和陆都头一决雌雄的吗?我还是先告辞了……”往前挣了下身体。萧青戎紧勒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立刻紧了下,害她咽喉生痛,不敢再动分毫。只能哑着声音道:“你们这种兵抓贼的游戏,真的与我无关啊!”说着,目光已经哀切地投向对面一言不发只沉着脸看着他们的陆五。 “陆都头,家中可都还好?小七哥也好吧?上次劳烦之处还没有谢过,这次我特别买了土特产来送你和小七哥……” 李玉娘缓缓开口,说出口的话让倚靠在她身上的萧青戎扑哧一声笑出。就连陆五的脸上也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既不好道谢又觉不说点什么话好象对不住面前这个表情淒伤又略带责备意思的女人似的。 “李娘子,你……”挠了下头,陆五沉默了一下,还是改为瞪向萧青戎,“花豹子,算你自己倒霉,跑进死巷子。是男人就把人放了,不要总玩这一套把戏了。” “什么把戏?我还要怪你破坏了我与这位娘子的喜相逢呢!我可记得上次可是她帮了你的忙,我们也应该好好谈谈上一次的事儿了……”萧青戎阴笑了两声,勒着李玉娘的手臂却又紧上了两分。落在陆五眼中,还真以为他是要借机报复上一次的事。 “萧青戎,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专欺负女人的无赖!”紧急之下,他冲口叫出花豹子的本名。刚一喊出,他的脸色就变了,目光迅速掠过李玉娘的脸,好似自知失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看来,这两人还是真有旧交呢!垂下眼帘,李玉娘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虽然没看陆五,却分明感到他似乎如释重负一样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巷口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杂乱的脚步声里夹杂着一些熟悉的声音,想是落后的衙役们终于赶了过来。隐约的。听到顾昱和可儿的喊声。接着,巷口人影乱晃,一个纤瘦的少年猛地推开拉他的男人,闯进巷子。叫着:“财迷女人!” 蒲安?瞪大了眼,李玉娘没想到这种时候蒲安居然会冲进来。陆五更没想到官差办案居然还有人敢乱闯,听到喊声自然而然地就回头看去。 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儿,萧青戎突然猛地推开李玉娘。一个翻身抓住墙上青瓦,跃进巷后的人家。踉跄向前,李玉娘一头撞进陆五的怀里。鼻子被撞得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李……”扶着她的手一僵,陆五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目光定在面前女子梨花带雨般的泪颜上,还没等他想到应该说些什么时。刚才那个大叫的少年已经抢了过来,毫不避嫌地去扶李玉娘,“喂,你没事吧?财迷女人!呀……真丑!哭什么哭呢……” “你……”抬手抹了下眼睛,李玉娘抬眼用眼刀狠瞪着一脸嫌恶表情的蒲安,“你再敢乱叫,别怪我……”抽了下鼻子,她仰起头。只觉得鼻子里有股热热的东西在往下流。“是不是流血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却听到蒲安的嘲笑:“哭得都流鼻涕了,又丑又脏还抹什么啊!” 鼻涕?看看指尖,果然是没有血。李玉娘安下心,目光一转。看看冲到墙边蹲下身去的陆五,又笑着和走过来的陈宽打了声招呼,这才拍开蒲安的手,往陆五身边走去。 月光下,墙角隐约有些暗红。陆五正抬手在鼻间轻嗅指间的暗红,“花豹子受伤了。”说着话,他猛地起身,却几乎撞上去往前凑的李玉娘。对上眼中仍隐有泪光的李玉娘,他的身体又是一僵,愣了两秒后才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让李娘子受惊了。我叫小六子送你回去好了。”说着便大声叫陈宽的名字,自己一个箭步窜起,跃进巷子后的民宅,不见了踪影。 李玉娘眨了下眼,仰起头还在奇怪。陈宽已经扑哧一声笑出:“大哥还真是,这么多年还是见不得女人哭。” 是吗?好象听说很多男人是怕女人哭的。李玉娘抬手擦了擦又流出来的两滴眼泪。这也算是武器? “陈小哥儿,我带了福建的土特产给你,明个儿叫小七哥拿给你啊!”咳了一声,李玉娘在陈宽道谢后有意无意地笑问:“怎么这个花豹子又跑回杭州闹事了吗?这回又是偷了什么还是抢了什么呢?” “这个花豹子啊!你都不知道,这几天这家伙似乎是跟咱们耗上了。一连几天,偷了好几户大户。州府衙门都快被那些苦主堵死了。大人不敢和那些大户发火,只好冲着咱们这些小的来。这些天,我连觉都睡不好了……”说着,他又嘿嘿一笑,“也该着那些大户这几天为了花灯会眩富,连平日舍不得拿出来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听说今晚上朱家被偷走了的可是什么南海夜明珠,价值千金呢!” 心里“咯噔”一声,“朱家?哪个朱家?莫非是号称杭州第一首富的那个朱家?” “可不是,除了他们家还能是哪家?听说还吓坏了他们家的小郎……”陈宽猛地收声,看着突然扭头看他的李玉娘,惊疑不定地眨了下眼。 “他们家小郎可是伤到了?没、没什么事儿吧?”李玉娘绞着手指,紧张地问,直到陈宽摇头,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转出巷口,正看到一群差人往大街上狂奔而去。 “陈小哥,你不用送我了。还是快过去帮忙吧!” “咦?这……不好吧!大哥他……”陈宽还在犹豫,李玉娘已经凛然道:“陈小哥不用顾虑我,我不过一个寻常妇人,再说又不是一个人,能有什么危险。倒是陆都头那边,人多才好办事。那恶贼那么嚣张,还是越早抓到越好。” 听她这么说,陈宽也不再迟疑,匆匆道别,转身追了上去。 李玉娘一声叹息,在可儿扑上来抱住她时,敛去眼中的忧心。笑着走到摊前。拍了拍顾昱,便数出二十文钱递给老板。 “娘子,可不是二十文,是二十五文。” “二十五文?不是五文钱一碗吗?”李玉娘看着摊主往后面瞄的眼神,猛然醒悟。回头瞪了一眼以手抚额的蒲安,又数了五文钱递过去,转身就走。 “耶?”落后一步的蒲安扯了下顾昱,低声道:“你玉姨是不是被吓傻了?居然都不骂人了!” “怎么?难道大哥被玉姨骂习惯了吗?一会儿不骂都这么奇怪?”顾昱瞪大了眼,让蒲安尴尬地猛咳。抬起头看着前面女人的背影,总觉得那个财迷女人好象突然间有了什么心事似的。看起来很没精神似的啊…… 咦?追上两步,他猛地抓着李玉娘的肩,伸手往她的背上摸去,“你受伤了吗?” 看到他指上的一点腥红,李玉娘的目光一瞬,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从可儿手中的包袱里取了一件外套,直接披在身上,盖住了后背的血迹。 那混蛋受了伤吗?活该…… 没有心情再在街上闲逛,李玉娘领着人直接往何嫂家去。虽然也知道突然这么过去可能不是很方便,可是这时候要想省钱除了何嫂那里先将就将就也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好去。 拐进暗巷,她忍不住回头瞪着蒲安,“喂,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啊?” “什么跟到什么时候?我可是好心才送你们一程,杭州城这么乱,要没有我,你们敢……” 他话还没说完,李玉娘就突然“嘘”了一声,他一怔,声音一顿,便也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是那边的巷子……”伸手一指,他直接就窜了过去。李玉娘一把没抓到也只好提着灯笼跟过去。“死小子,不知道什么是事不关已吗?”咕囔着,她看到蒲安的背影耸在一堆篓筐处,却没有立刻进去。“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走。” “嘘……”回过头来,蒲安以指掩唇,“好象是刚才那个贼耶!不知道偷了什么东西……”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蹲下身去搜搜身时,李玉娘已经冲了过来。 伸手把蒲安往旁边推了下,就着手中的灯光看清半躺半靠在墙上的黑衣人,可不正是萧青戎。大概是受伤太重,看起来象是已经失去了知觉。李玉娘愤愤地瞪着他,想起陈宽说的话,不禁恶从胆边生,抬脚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让你坏,让你吓哭我儿子……”第二脚还没踢中萧青戎,她就觉脚踝被人抓住,动弹不得。心中大骇,她看着突然抬起头缓缓睁开眼的萧青戎,倒抽一口凉气,连声音都结巴起来:“萧、萧大侠……” “大侠?可不敢当!我看娘子心里恨我恨得紧啊?”萧青戎扬起嘴角,目光一扫,寒声喝道:“那小哥儿,你最好不要乱动啊!” 蒲安吓了一跳,刚从地上摸起的破木棍“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萧青戎也不去看他,只对着李玉娘一笑,“不是说欠我的人情吗?你就是这么还人情的吗?一个女人那么狠辣……” 抿了抿唇,李玉娘摇摆着,忍不住用撑在地面的脚跳了下,才喝道:“你先放手再说话。” 哼了一声,萧青戎放开手,看着李玉娘踉跄了下扶住墙才站稳身。便淡淡道:“扶我起来,现在就把欠我的人情还我。” 抿起唇,李玉娘想了想才走过去蹲下身去扶他,“这次还了人情我们可就两不相欠了。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可别再撞在一起。” 萧青戎笑了一声,也不答她,却把身体整个都压在她身上。吃重不住,李玉娘抬起头冲着蒲安使了个眼神。蒲安却哼了一声抱怨道:“你要救飞贼可不关我的事,别把我拉下水。” 李玉娘瞪着他,直接威胁道:“要不然就过来帮忙,要不然现在就滚蛋!” 蒲安呶了下嘴,踢了下地却还是走上前来帮忙。目光在蒲安脸上一转,萧青戎低笑:“怎么,还从泉州拐回一个男人来?娘子,你这样花心会让我很伤心的……” “少说废话了!受了伤还耍什么贫语呢!”虽然已经习惯了萧青戎的风流劲,可李玉娘还是忍不住想砍人。 出了巷子,等在外面的两个孩子也是瞪大了眼,“是萧大哥耶!”可儿这么一叫,蒲安不禁看了过去。低下头,咕囔一声:“还真是认识的啊!真是,莫不是因为这飞贼弄钱弄得快,你这财迷女人才这么上心的?” “闭上你的嘴吧!”轻叱一声,李玉娘吩咐可儿往前面探路,“要是有人回来告诉我们一声。”一路小心翼翼的,可喜大概人们都去赏灯了,巷子里来往的人并不多。一直到何嫂家门前也没再出什么状况。 顾昱敲了半天门,这才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谁啊?”听声音正是何嫂,李玉娘心里一松,忙应了一声。只听得门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门栓掉在地上的声音。大门一开,何嫂脸上惊喜交加的表情在看到顾昱时一愣。 “昱哥儿?”猛地把顾昱搂进怀里,何嫂喜极而泣,这才抬起头看了过来,“呀!玉娘,这是怎么了?快往院里来……” 李玉娘答应一声,和蒲安两人架着萧青戎正往院里去,却突听身后传来惊讶的呼声。 猛地回过头,却是脚步摇晃的宋平,正伸着手指着萧青戎,“这是……啊!悬红百两……” ps:三个候选男主首次聚首。亲们中意哪个? 另友情推荐弱颜的新书宝宝 书名:锦屏记书号:1771214 简介:书香世家的女子,却要凭借两只手来谋生活。百计周全,依然摆脱不了做棋子的命运。阴错阳差,人说得遇良配,然而谜团却接踵而来。 临窗绣锦屏,闲看世相百态。 素手拈华彩,点染如戏人生。 关键词:家长里短、轻宅斗、种田向、言情 第十五章 过渡 第十五章过渡 李玉娘的脑子“嗡”地一声。(手打小说)瞪大的双眼中只剩下宋平晃动的手指,一时忘了反应。还是蒲安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一把搂住宋平的肩膀,“老哥你喝多了。”不顾宋平的挣扎,狠狠地把他推进门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眼看着儿子跌倒在地,何嫂也急了,厉声喝道:“玉娘,你这是做什么?” “没事没事,”招呼着蒲安先把宋平扶起来,却暗暗使了个眼神暗示他先抓着宋平。李玉娘转过头急声解释:“姨,这里面有些误会,这位是之前在路上救过我的萧大侠,和宋大哥说的什么悬赏根本就没有关系。你不用怕,萧大侠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好了就走……” 何嫂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半扶半搂着宋平的蒲安,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冷淡:“平儿喝多了,我送他回房歇着,你们也先休息一下吧!” “这位大哥这么重,妈妈怎么扶得动呢?还是我来好了……”因蒲安明显的拒绝缩回手。何嫂扭头看着李玉娘,沉声唤了一声:“玉娘……” 在心里叹了一声,李玉娘和声劝道:“姨,你还信不过我吗?这位萧大侠真的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小顾……啊,我是说昱哥儿。”低下头,避开何嫂略有些责备的目光,她又道:“宋大哥脾气太燥了,这会又喝了酒,如果跑出来乱说话,只会徒增麻烦。你放心,蒲安很会照顾人的,绝不会让宋大哥乱耍酒疯……” “什、什么酒疯啊?!”宋平大着舌头,还要往前扑。萧青戎却是一声低笑,冷眼斜睨着他淡淡道:“好一身花胳膊?不知是跟着老郭还是小米子的?” 宋平机灵了下,打着酒嗝,瞪大了眼看着萧青戎,“萧大哥认识我们米老大?!” “米老大?这小子现在倒是混出息了啊!”萧青戎笑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宋平的问话。可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落在宋平眼里,让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明明就是被衙门悬红通缉的男人不简单。当下也不嚷嚷着什么投案了,晃悠着身子抱拳行礼,又讨好地道:“大哥,我屋里有金创药,现在就去拿来……” 萧青戎一笑,不置可否。李玉娘想了下,就冲着蒲安点了下头,放了宋平往里屋走去。何嫂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跟着儿子进了屋。 李玉娘垂下头,心里也着实不太好受。她也没有想到刚一回杭州就惹恼了何嫂。仔细一想,也觉得如果换成是自己的儿子那么被人对待自己也会生气了。她刚才不就是狠狠踢了萧青戎一脚嘛!虽然何嫂总说这个儿子不争气,也气得恨不得暴打一通,但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骨血,心里还是偏向的。 想了想,她在宋平一脸讨好表情地送了金创药后,便往房里走去。萧青戎抬眼看看她的背影,却没有说话。倒是蒲安突然轻笑一声:“我说这位大侠,你就不怕那个财迷女人为了那个什么悬红把你卖了?还敢这么大大方方地在这疗伤?” 勾起嘴角,萧青戎笑着眯起眼,“少年郎,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和她的关系哦!她可是绝不会出卖我的……”蒲安闻声哧地一声笑出,咕囔道:“刚才也不知是谁被踢来着。” 萧青戎只是微笑,可目光却把简陋的小屋打量个遍。只有一扇门,不管是谁想要出去都得通过他的眼前,而且两个年轻力壮的都在他眼皮底下呆着,就算是李玉娘想耍什么花样也难。 这样一想,他心中更觉安心,也不去想李玉娘在那小屋里究竟是和何嫂说些什么。 慢慢在小凳上坐下。李玉娘看看坐在床沿边上折着短褂子的何嫂。柔声道:“姨,你莫要恼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有心让你伤心的。” 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何嫂把手上的褂子摔在床上。扭过头来瞪着她,冷着声音问:“你还把我当成你姨娘吗?如果真的把我看成是你姨,就那么对我儿子?现在当着我的面都能让人抓着我儿子不让他乱动,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李玉娘又急又慌,凑过去抱住她,抬手擦着她脸上的泪,“姨,我是真的急了。我也不瞒你,宋大哥说的没错,外面那人就是官府悬赏要抓的飞贼……”捂住何嫂张开的嘴,她急道:“姨,你莫要叫啊!那人虽说是受了伤,可到底不是一般人。”见何嫂点头,她才放手,“不过,你也不用太怕。他虽然是个江洋大盗,可也不是那种没天良的坏人。而且,我说他曾救过我们也是真的……”低声一叹,她把泉州之行一五一十地细细叙述了一遍。 何嫂一面听一面忍不住掉眼泪,“可怜的昱哥儿,他们老顾家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就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呢?老太太泉下有知,真要死不瞑目了……” 知道何嫂是想起从前交好的顾家老太太,李玉娘不好多劝,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的哭声渐停后才道:“姨,我打算这几天就去租间房子。以后就带着顾昱和可儿一起生活。” “你真这么决定了?”何嫂怜惜地看着她,轻声道:“你可要想明白了。虽说你是个性子硬的,也肯吃苦。可到底不过才十六岁,就算是生过孩子是个妇人,可你是真没尝过外面这些苦日子。可儿还好,昱哥儿可是个从没吃过苦的……” “没吃过苦,那现在就开始学着吃苦好了。”李玉娘也不隐瞒:“我和他说好了,要想在一起生活,以后他就不是什么小郎,不能再摆什么架子享什么清福。虽然是一家人,可我也绝不养白吃不干活的人。”话说得生硬,何嫂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在她脱口说“我绝不能让顾昱象他老子那样连自己老婆儿子都不能养活全指着攀上一门好亲”时闭上了嘴。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帮忙问问。也不要急,我这院子虽小总还可以将就,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叹了一声,何嫂站起身来,“夜也深了,我先安排昱哥儿他们先歇下,明个一早我也得赶去店里帮手,也该睡了。” 李玉娘问了才知何嫂在一家小酒楼找了一份厨房的活,虽然工钱比不上在顾家时。却也算是可以糊口。原还有心也请何嫂帮忙介绍,却被她笑:“就我这手艺都当不上大厨,只能给人帮帮下手,你还能估什么?去洗碗?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洗碗怎么了?又死不了人……”李玉娘嘀咕着,低下头看看近两个月越发粗糙的手也是一叹。其实她也知道何嫂是什么意思,虽然说洗碗的工作是没什么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做。可在又没有胶皮手套又没有洗洁精的大宋,整天把手泡在凉水里,时间久了不只会落在风湿的毛病,甚至连指关节都会变形。前些日子在泉州姜家时,她就曾看过一个洗衣婆子的双手已经变形变得厉害。 听到何嫂在外面招呼着顾昱、可儿休息。她也走了出去。想想,还是客气地询问道:“萧大侠,这屋子没有多余的房间,不如你就和宋大哥挤一挤吧?” “不用!在外飘泊惯了,能有片瓦遮头已经很好。”萧青戎冲她一笑,“我就睡在这外面就好,这几条长凳我看倒正可以给我做床。” 李玉娘眨了下眼,想想也没再劝。看她转身要走,蒲安急道:“我呢?我睡哪儿?” “你睡哪关我什么事?”李玉娘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还想搬出“大家不熟我们也不好多留客”的话来,蒲安已经拿眼瞪她,“我刚才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你就这么赶我出去不太讲义气吧?再说了,就算是我想走,这位萧大侠肯吗?” 被他噎住,李玉娘看看一脸笑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萧青戎,也知让蒲安这时候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颓然道:“不管了,你自己找地方吧,是和宋大哥挤在一起还是让萧大侠让你条凳子,随你啦!” 说完也不理蒲安还在大呼小叫,她扭身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就见可儿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小声问:“姐姐,没事吧?” “没事,你别怕,先睡吧!”伸手拍了拍可儿,又转到隔着布帘的另一边,一张小床上,顾昱已经睡着了。一旁的何嫂正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摸着顾昱的脸蛋。 没有走近,李玉娘靠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出来坐床沿上。虽然勉强可以挤挤睡下,可总不能就这么赖在何嫂家里。就算何嫂不介意让她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她还要怕宋平那家伙带坏了顾昱呢!就算不希望顾昱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可也不希望让他成一个闲汉无赖。 想想,她不禁在心里一声低叹,扭头看看蜷着身子只占了床里侧一点位置的可儿,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虽然清贫。可这样相依而眠,就是寒冬被薄,也不觉得冷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听着周围轻微的鼻息,她无声地笑了出来。站起身出了小屋。虽然已经熄了蜡烛,小小的厅里没有亮光,可借着微弱的月色,她摸到桌前,正在桌上摸着水壶,就听得“哧啦”一声,一点火光亮起。 李玉娘有些受惊地扭过头,看着静静看他的萧青戎,然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抓桌上的杯子,“我、我来喝水。” “我知道。”萧青戎笑了,“不是来喝水,难道还能是来夜袭我吗?”他勾起嘴角,有些坏心眼地瞄着她,“可惜这张‘床’太小了,不太适合玩夜袭的游戏啊……” 李玉娘抿起唇,也不说话。管他胡说什么,只要没误会她想偷溜出去报案就好了。已经放凉的水滑进咽喉,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放下水壶刚一转身,就听到萧青戎低声问:“你刚才说什么儿子?是说谁?” 猛地扭头,望着萧青戎平静的笑脸,李玉娘有那么一刹那几乎冲口想要哀求。如果她跪下来求,萧青戎会不会真地帮她把可乐偷出来?说不定他一个心软就真的肯帮这个忙呢?可是,就算她真的能把可乐从朱家偷回来又能怎么样?她要带着可乐远离杭州四海为家吗?丢下可儿和顾昱,就那么什么都不顾地走掉,带着还没到一生日的婴儿? 合了下眼,她掩住心酸,再看向萧青戎时只是笑:“什么儿子?萧大侠是听差了吧!” “我听错了?”萧青戎笑着往李玉娘的腰身上瞄了一眼,没正经地笑道:“我还当娘子是有了身孕呢!” “呸,”李玉娘脸上一红,原本还想说两句,可目光对上萧青戎略显深沉的眼神,却收了声。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吧? 低了头,她牵了下嘴角,施了一礼也不说话便转身回了房里。隔着一道帘子,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一夜无话,李玉娘睡得并不安稳。心心念念的都是外屋的萧青戎,虽说觉得可以相信那人还是有原则的,可毕竟是在家里住了一个贼。天还未大亮,朦胧间听到何嫂起床的声音。她赶忙也爬起身来,原本就是没脱衣服,她扯了扯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直接就撩帘出去。 昏光里,却没看到人。听到院里有劈柴的声音,她怔了下推门出去却发现竟是蒲安正在院中劈柴。 “人呢?”她有些奇怪地问,却被蒲安不满地瞪了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人是你带回来的,走时就是打招呼也不会跟我打啦!” 走了?李玉娘松了口气。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走了也好,省得她还整天提心吊胆的了。这下,欠的人情也还了,她也就不再欠萧青戎什么了。 突然扭过头,她定定地看着蒲安,“你怎么不走啊?” 蒲安气急,指着李玉娘的鼻子,刚说了个“你”字,何嫂已经推门出来,“咦,蒲安把柴都劈好了啊!正好,快点过来生火,我做好了饭再出去,你们也是,想干什么都先把饭吃完了。” “好哩!何嫂……”也不看李玉娘,蒲安转过身抱着柴火跟上何嫂,嘴巴甜得发腻:“还是何嫂最好,不象有些财迷女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没有人情味还被你这小子赖上呢?李玉娘撇着嘴在心里腹诽,却也没有追过去赶人。 吃过早饭,蒲安就提着他的小包袱出了门。说是要好好看看杭州城。李玉娘只当他这次是真走了,虽然隐约觉得突然这么分开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笑着送了他出门。甚至还笑着祝他早日成了大商家,她往外报名号也觉得光彩。蒲安却只是冷哼一声,连理都不理她。让她忍不住又骂这小子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上午时,车行的王伯也把他们的东西送了过来。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大包小包的却也是一大堆。刚刚睡醒端着碗的宋平也凑过来,“李娘子,你这都是买的什么啊?”李玉娘抬眼看他,笑得发假,“宋大哥,不好意思啊,盘缠太少,没有买您的那一份。”一句话让宋平黑了脸,转回角落也是一个劲地咕囔。在李玉娘招呼他过来帮忙拿东西去送礼物时更是拧着脖子哼哼,大有我不给人白干活的意思。可架势刚摆好就被李玉娘一句话噎得一声不吱。 “干干干,我知道欠你们的钱,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做……”苦起脸,在李玉娘的喝令下终于在绣好花胳膊之后首次穿了上衣,宋平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李玉娘身后。 东西是按着人数买的。所送的无非都是对她有恩惠、有交情的人。虽然东西不值几个钱,可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太和她计较这个。 留了可儿和顾昱在家,李玉娘先是往沈三娘家去了,在沈家小院里抱着囡囡好一顿亲。直亲得小丫头快哭出来,李玉娘这才放手。又请沈三娘帮忙留意一下是否有便宜的房子要往外租。以她手上那几两银子,别说买房就是租也只能租最破旧的房子了。 临走时,她突然又想了起来。之前沈三娘曾经说过丈夫许山在做行脚商人,到处倒腾货物又雇船在大运河上来回倒卖。虽然运河上行商和海上行商是两回事,但总都是和水沾上边的,或许对蒲安也是有些帮助的。 迟疑着把话说了,沈三娘倒是爽快。“和我客气什么呢?不过是让小兄弟去跟着学学,又有什么难的。不过,这跟着帮闲,我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是怎么个给钱的。” “多少钱不是问题,那小哥也是想跟着见识一下世面罢了。”生怕这事泡汤了,李玉娘先就把话话了出去。等到沈三娘点头应了,她才觉得自己好笑。还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蒲安呢!这头自己倒帮他联系上活路了…… 从许家出来,她还在笑自己。跟在身后的宋平看了只当她是真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也跟着发笑。李玉娘也不说破,带着他一路前行,犹豫了下后还是没有拐弯去绕远,而是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往街上走去…… ps:厚颜求长评,为了那个长评积分。 第十六章 泼辣陆母 第十六章泼辣陆母 粉墙黛瓦,这江南的小巷。(手打小说)婉转曲折,总是似一幅水墨画一般的清丽。熟悉的门户,紧紧闭合着。仰起头,隐约见得院里露出的飞檐屋角。 其实,在这座院子里也不过只住了半年,而且也并不全是愉快的回忆。可这样看着,心里却是百味管陈,竟也有许多不舍。低低一叹,李玉娘牵起一抹笑,慢慢走过。在一辆马车自巷外驶入时侧身站在墙角,等车子过去过才走到路中间。 听得身后一声马嘶,那辆马车竟似乎是停了下来。心里一动,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她虽然不想找麻烦,麻烦却自动找上她。走了不过两步,身后已经传来喊声:“哟,这不是玉娘姐姐吗?” 发尖的嗓音,透着得意,李玉娘一听便知这是哪个。脚步未停,她径直往前走去,可身后那人却是大着声音喊:“怎么胆子变这么小了?莫不是觉得心虚不敢见人吗?” 停下脚步,李玉娘偏着头笑了下。这才缓缓回过头去。虽然想多事,可是同在一座城市,有些人有些事,是想避也避不开的。 仰起头,她微笑着看同样昂着头,发上插满了金银珠翠,浓装艳抹的脸上挂着她曾经很熟悉的笑容。傲慢,轻蔑,优越感……看来,小英是真正完成了一次形象上的转变。终于成为了她心心念念的贵妇,哪怕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暴发户的庸俗与可笑,却仍如此洋洋自得。 目光在小英身后低垂着头的中年妇人身上一转,李玉娘勾起嘴角。看来小英倒是学得乖了,知道该怎样避免被人危及地位。 “原来是顾家的小妾,我还当哪个呢?光看这身装扮,听这声音,我真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上了年纪的----孀妇呢!” “你说什么?”小英暴怒,气得尖叫。李玉娘却仍是悠悠然地浅笑,“真不好意思,看起来是我误会了。也是,这样花枝招展,穿红挂绿的的确不象是个寡妇……”眼角瞥见正在下车的人,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我想,你穿一身孝应该更好看……” “果然是刁妇!什么时候见到都听不到什么好话。”从车上下来的顾润冷哼着。不知是不是在衙门里打混得久了,身上倒添了几分阴沉之气,竟不再象之前一样沉不住气。 “听说你送了昱儿回泉州?怎么样?我那宝贝侄子落在他那厉害舅妈手里是不是怕得哭鼻子了?”也没等李玉娘答,他就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意味不清的暧昧,“姜家那婆娘就是没涵养,象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女人怎么都不知道留在府中好好照顾照顾呢?看看这小脸瘦的……啧啧,真是可怜见的。大概你这一路上也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不用怕,你家二郎还是个知道怜香惜玉的人。反正你的役期大概也是没满的,倒不如再把自己卖出来,我保证会对你很好的……” 这算是调戏?大宋版的性骚扰?李玉娘冷笑出声,目光在小英有些难看的脸上扫过,故意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在小英脸色变得更难看时才笑道:“顾二郎的美意看来要浪费了。别说我李玉娘不会再与人做妾,就是做人妾,也总得做人的‘妾’啊!” 顾润脸上一变,啐了一声,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话音未落,他便看向一直站在李玉娘身边傻笑的宋平。“啊,原来你这骚狐狸居然这么快找到新户头了!” 因为他的话,小英也终于把目光转到宋平身上,“这是……何嫂的儿子?”突地一声尖叫,她掩嘴作出震惊的表情,“你不会是为了在何嫂身住下去,就做了她的儿媳吧?” 她这么一分析,顾润也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那种“我就知道”的目光笑盈盈地看她。 还真是会编故事!李玉娘哭笑不得地揉着额头,还没说话,后面宋平已经发挥大嗓门的威力:“你们在混说什么?我和这个凶婆娘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不是,我是说李娘子……” 瞥了一眼吼得正欢的宋平,李玉娘只觉得头更疼起来。这种针锋相对的戏码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爽。牵起嘴角,她摇了下头,“看起来你们两位还真是般配,连脑结构都差不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懂,她晃了晃手指,“希望你们两个的梦也能同步,那样入梦的人也就不用多跑一趟了!嗯,以后睡得香些,不要每天晚上都尖叫着醒来,很伤身体的……” 转过身去,也不理身后小英的怒骂,她施施然地走出小巷,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 在街上找到陆七时,他正对面前一群大姑娘小媳妇露出灿烂的笑容。乍见李玉娘,他先是一怔,立刻就笑了起来。回了一笑,李玉娘也不上前,站在一旁,也不理宋平在后面的轻声咕囔,直等到陆七摊前的人都散开了才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还在泉州没有回来呢!”陆七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平丢过来的大包小包砸个正着。 宋平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我可以走了吧?”虽然是问句,可不等李玉娘答话,他已经象只受惊的兔子样窜了出去,边跑还边往下扯衣服。露出一身花胳膊来。 真是,那一身花胳膊就那么值得他得意吗?李玉娘看着宋平匆忙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好笑,回过头迎上陆七的笑脸,才想起来问:“我昨晚上进城的。怎么,陆都头没说吗?我昨晚见过他。” “五哥?他这几天都没有回过家。”陆七笑着收拾东西,并没有留意到李玉娘一刹那突然松了口气似的表情。 “看来那个飞贼还真是难抓。”其实,就是萧青戎被抓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啊!反正她欠的人情都已经还过了。 摇了摇头,李玉娘笑着上前帮陆七整理货箱。两人边说边笑,倒是把近两个月杭州所发生的大小新闻都听了个遍。 “你想要找房子?”停下手里的活儿,陆七抬起头来,迟疑了下才道:“或许我能帮你,只是……”挠了下头,他笑道:“房东很厉害的!” 李玉娘扑哧一声笑出来,“正好,我也不是吃素的……”她这么一说,陆七就笑起来,可那笑容,李玉娘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等到跟在陆七身后到了地方,李玉娘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笑了。离得还远,就已经听到叫骂声。彪悍、泼辣的女声,好似打雷一样。估计整条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七的脸色便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有些尴尬。大门敞开着,从门外一眼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花袄、头戴红花的胖妇人叉腰站在当院破口大骂着。待进了院离得近些才发现这穿粉衣的妇人怎么着也得有个四、五十岁,脸上却是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又用胭脂描了樱桃小嘴,只可惜这会骂得全不顾形象,樱桃小嘴也成了血盆大口,又显得胭脂抹得不均,只让人觉得可笑。 “这、这位就是房东?”悄声问了一声,李玉娘有些同情地看着窝在角落里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的男人。不知这是她老公还是什么人。就算是女权主义都不用骂得这么狠吧! 陆七咳了一声,那骂得正起劲的女人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他们又扭过头去,指着那男人道:“姓陈的,我可告诉你了,这回你再不交足了房租,你们爷俩就趁早给我滚蛋!别等着老娘用扫帚轰你们……” 果然----是厉害房东! 李玉娘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去摸袖里的钱袋。在听到陆七开口唤了一声“娘”后险些跌了下去。 这妇人竟是陆母?她扯出一丝笑意,跟着唤了声“陆大娘”,在陆母打量她的时候又细细看了两眼,总算勉强在那张抹了太多胭粉胖胖的脸上找出一丝当年的清秀。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陆七叫了一声“娘”,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看起来泼辣的胖妇人竟是陆氏兄弟的娘亲。 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招呼,陆母扭头看向陆七,“小七,你带回来的这是谁啊?” 陆七挠着头,还没答话,李玉娘已经手快地把挂在陆七货担上的包解了下来,“大娘,我姓李,这是刚从福建带回来的一点土特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千万不要客气。” 伸手接过,陆母脸上也现出了笑模样。“呦,这位娘子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快里面请,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说着,竟真似热情好客的女主人一样请李玉娘进屋。 李玉娘松了口气,目光一扫,先把院子看了一遍,这才慢慢走进了屋里。 陆家面积并不算小,正房、东西厢外带倒房共有四间大瓦房。虽然看起来旧些、乱些,可院子却是很宽,甚至在一片平地上还放了一对举石。 虽还有些地方看得不甚仔细,可李玉娘心里却已经有了底了。大概,这陆家也是要把房子分租出去赚个租金的。虽然不比独门独院清静,可想来房租应该会便宜些。 进了屋子,接过陆母倒来的茶碗,李玉娘小小啜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的苦涩,既无煎茶的香又无泡茶的清,甚至不觉得是茶。低头看看有些暗黄的苦汁,还有浮沉在茶碗里的渣子,实在不知这是什么茶。 陆七一旁看着,脸色便有些发红。站起身来道:“娘,五哥上个月带回的茶呢?怎么不煎那个?我去找找……” 陆母一声咳嗽,拿眼斜了他一眼,这才笑道:“那么好的茶我怎么舍得喝呢!早就放到茶庄去寄卖了。” 李玉娘闻言,忙笑道:“小七哥不用忙了,这茶就很好、很好……”急急喝了一大口,却几乎呛到。她咳了两声,抿了抿发涩的唇。笑着道:“陆大娘,我听小七哥说您这儿有房要往外租是吧?” 听她说租房,陆母先是眼睛一亮,但立刻就睨着她道:“李娘子和我们小七是什么关系啊?我可先说清楚了,甭管是什么交情,我这房租可是不会少半分钱的。” “那是那是,大娘也是指着这租子过活呢,我怎么会那么不讲道义呢!”李玉娘还在陪着笑,陆七却已经皱眉道:“娘,您别又漫天要价把人都吓跑了。再怎么说,之前你可是吃了不少李娘子的酱料呢?” “啊,那些酱料是李娘子送的吗?”陆母讶然问了一句,却又立刻扭过头去捶陆七,“死小子,混说什么?还说你母亲漫天要价?你母亲我是母老虎吗?还把人吓跑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们两兄弟早不知道饿死多少回了!” 见她真是拳拳都落在陆七身上,李玉娘忙起身去拉,“大娘您别生气,租房也算是桩买卖,我也不能让您亏本不是……”她这么一说,陆母也乐起来,撇了陆七不理,拉着李玉娘笑道:“还是李娘子明理,说句好实话,我这房子月租半两银子实在算不上贵……” 她还没说完,陆七已经低吼一声:“娘……”见陆母又要动手,李玉娘忙一拉她,直接应下,“成,就半两银子。”说一出完,她心里倒有些后悔。半两月租租一间房可不算是便宜,半两即是半贯,怎么着也是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了。可话说出来了,也不好再斤斤计较,只当这房租里还外带保护费了。住在陆家,倒算是绝对安全。这样想着,她心里倒也舒服多了。 起身随陆母去看房。陆家母子住的是正房,西厢的住房就是刚才挨骂的男子。听陆七说了李玉娘才知那竟是陈宽的父亲,因身子不大好,两父子全指着陈宽的月俸度日。空着的一间是东厢,一大间房里面又分了里外间,里间有床外间有桌,虽然不大宽敞却也算够用。 “那间倒房是厨房,柴火什么的也都堆在里头。”陆母指了指倒房,又道:“我可先说好,这房租可不包伙的,要想搭伙就另出钱,要不然就自己买柴火做饭……我那锅碗瓢盆随你使,可那些调料却是要算钱的……” 陆七听得哭笑不得,李玉娘倒还能笑着应是。又说了些细节,李玉娘便说了签租约。陆母一怔,咕囔了一声才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刚才还被骂得很惨的陈伯就捧着文房四宝进来。虽然纸都有些起毛边了,可一笔字却是写得极好。李玉娘这才知道这位也是曾中过好几次举的人,只可惜春试始终不曾中过,这秋试再中也是白搭。最后一次春试归来,妻子却已因长年劳累重病不治。这陈伯伤痛之下,就此立誓再不赴科举之路。就连陈宽也弃文学武最后做了衙役。 听着陆母说得口沫横飞,又拿手点着陈伯,“陈昌,你也就是这时候才有点用处”。被这么点着,陈伯却只是低头不语,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让李玉娘也觉得有些发酸。 虽说读书知理很重要,可要是一味只知死读书却又没那么高的天份始终不能高中进士,这下场还真是不怎么好。 在心里叹着,李玉娘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要是顾昱真想读书考科举,也绝不能让他做个干吃白饭的书呆子。想让她们姐俩耗尽心力供他长年累月地那么考下去,就算是可儿愿意,她都熬不下去了。 签字画押,交割租金。李玉娘还等着陆母找她那半两银子,却不想她大手一挥,“这半两就当是押金好了,要不然我可没剪银子的剪子来找你钱。” 掀了掀眉毛,既然不好追着要,李玉娘也只能认命收回了手。临出门时却正好撞上回来的陆五和陈宽。 一抬头,见着含笑的李玉娘,陆五现出疑惑的表情。一旁正在打哈欠的陈宽“啊”了一声,先道:“李娘子,莫不是真来送礼来了?怎么就这么客气呢!” 他这么一说,李玉娘倒想起来刚才把东西一古脑地都给了陆母,忙笑道:“礼物我都给小七哥了,陈小哥一会找小七哥要吧!”瞥见陆七的白眼,她脸上的笑分毫不减,对着陆五施了一礼,笑道:“陆都头,以后一个院里住着,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陆五怔了怔,才记得还礼。又抬眼看向自家兄弟,“李娘子租了咱们家的房子?”陆七扁了下嘴,“五哥,你都不知道娘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母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小五回来了?怎么样?这几天辛苦了吧?先进屋洗把脸,歇歇,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这个热情加慈爱,拍着陆五的背又顺便用手肘捅了一下陆七,“还不快去生火,你哥这几天还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呢?” 看陆家人闹成一团,李玉娘暗自好笑。虽然杂了些,可想来,以后的日子应该是很热闹才是。 笑着出了门,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陆七在嚷:“娘,你不能这么偏心的,难道我就不是你儿子吗?”期间又夹杂着陆母的喝斥和陆五的轻劝。 也是一个有趣的和睦之家呢! 第十七章 新生活 第十七章新生活 “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甩下手里的小锺。(手打小说)蒲安没好气地回头瞪着一直在指手划脚的李玉娘。“我受够了你的指手划脚。” “是吗?”眨了下眼,李玉娘眯起眼睛,“如果受够了的话,建议你现在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这扇门,再也不要回来。但是,如果你仍然想晚上跑回来有张床睡的话,最好现在老老实实听我的……不想睡到半夜掉下来,就好好再加一根钉子吧!” 被她一吼,蒲安无奈地又拿起锤子,仍不甘地咕囔:“我又不是木匠!要打床你为什么不去找木匠呢?” “你当然不是木匠了,你要是木匠我还用在这多浪费口水吗?”白了他一眼,李玉娘回过头看着透抹布擦灰的可儿,“记得多烧点开水,要不然以后犯风湿我可不管你。” 可儿抬头一笑,吐了下舌头却没有应声。一抬头看到半截袖子都湿了的顾昱,她忙伸手去扯他手里的抹布,“昱哥儿,你去一边坐着歇歇就是,这些活不用你干的。” 用手一格,顾昱抬起头璨然一笑,“可儿姐姐。玉姨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叫我昱哥儿了吗?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可儿低喃了一句,想想便笑起来,也不再拦着顾昱,虽然看这曾经娇生惯养的男孩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实在不象个样子。可就象姐姐说的一样,一家人一起干活,哪怕另一个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也是觉得开心的。 “你把床订结实一些,摔了你不要紧,把小顾也摔坏了我可要心疼医药费了。”李玉娘抬头瞪了蒲安一眼,又低下头搅和桶里的石灰粉。之前她就已经觉得大宋的民居虽然建得也颇为坚固,可室内却是不太好看。四面墙统一的一色灰,甚至不如外面那围墙来得白。细问才知这屋里的墙大多是以椒和泥,仿的是大汉宫廷的方,有个名堂叫“椒房”。既暖且芳,且还有多子之意。而外面的围墙则是从黄州传来的方法,用呕麻漂丝的灰石,也就现代人所说的石灰块划上的。 打听清楚,李玉娘特意跑去买,才知近来还真有不少人也开始用灰石来粉刷内室墙壁。据说当今第一大才子,苏大学士在黄州建了一间“雪堂”,壁上画满了雪花,见者心喜,渐渐竟将这方子传了开。 听着店主告诉她一定要用水化开才能刷出雪堂一样的白壁时,李玉娘不禁暗自好笑。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刷个白墙也算是赶上了时尚的脚步。 忙了小半天,她的墙也刷好了大半。可蒲安的木床却还没有订好。“小蒲,话先说到前头,如果晚上之前你还没有订好的话。我就把那张长凳合在一起给小顾睡,你嘛!可要打地铺了。” 蒲安气得直翻眼,“我可是答应了你一月两百文钱的房租,你就让我睡地上。” “又不怪我,是你自己没订好床嘛!”李玉娘理直气壮地看他。虽然嘴上说得狠,可连她自己都觉得古怪。其实,不应该让蒲安继续留下来的。不过是一路同行罢了,到了杭州就该分开。可不知怎么的,昨天傍晚时看到他推开何嫂家的门时,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开心。大概,是因为这家伙是听了她的话才离开泉州到这里来闯荡,所以才生出几分有责任照看他的心理吧? 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李玉娘忙笑着走出来。从早上他们搬过来,陆母就没少在门口晃悠。想来现在是真忍不住了才想来打听一下情况吧! “一家人?怎么都不是一个姓的……”陆母悄声嘀咕,忍不住又往屋里正蹲在地上订床的蒲安身上瞄,“那是你哪家亲戚的哥哥啊?我瞧着和我们小七差不多大。” “啊,是远房亲戚,算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亲戚吧……”李玉娘打着哈哈,不好说自己现在算是做了二房东,还收着人家的租呢! 所幸陆母问了几句,虽然还有疑惑却也没再追问下去。正说着话。陆七已经挑着担子回来。被陆母责问,却仍是呵呵一笑,“李娘子他们是新搬过来,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忙可以帮的。”说着,又从货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娘,我买了卤肉回来。今天就当是庆李娘子他们侨迁之喜好了,加菜。” 横了他一眼,陆母咕囔了一句却没好没意思当着李玉娘的话说什么。等去了厨房往外看,正好看到陆七把一枝梅花递到李玉娘手上,虽听明白是陆七卖货时别人送的,可心里却仍是很不舒服。想想,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在儿子进来后一下子关上房,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喝道:“死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你和这个李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娘打得惯了,陆七也不生气,反倒是被问得愣住。 “还敢跟老娘我装蒜!平白无故的,怎么不见你送你母亲花呢?”陆母还要再打,陆七忙伸手抱住她的手臂,“娘,你不要这么不讲道理嘛!你又不喜欢花。人家婢女姐姐送我枝梅,也是好心,难道我还要随手丢掉吗?” 偏着头想了想,陆母稍觉安心,可是又拿粗手指点了点陆七的头,“你小子可别乱动心思,我听小六子说过了。这李娘子原是人家的妾,还是经了两手的。比寡妇还要差上一筹,咱们家就是再穷,可也是清白人家。这样的女人不能要。” “你说什么呢!娘。”陆七有几分恼意,辩白道:“李娘子是好人!你既是听小六子哥说过了,那也该知道她现在还带着原来主家的儿子一起过活。这样有情有义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又挨了一记重的。 “屁!那是她傻……年纪轻轻的,身边带着那么多的负累,哪个男人敢要啊!到时候一家老小全压在身上,就是再好的男人也要吓跑了……”陆母哼着,又拍打了儿子两下,“总之,他们住在咱们家里,就是租客,别的,你可别乱想。” “为什么娘总是说我呢!这院里的男人可不只我一个。”陆七梗着脖子刚说了半句,就被陆母点了下脑袋,“我不说你难道还说你哥去?别说他十天有八天不在家的,就是在家了,就那样的女人,他能看中?别看咱们家穷,可相中你哥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多着呢!要不是……”声音一顿,她突然叹了一声。“总是我和你爹拖累了他……” 她这一叹,陆七也心酸起来,“娘,你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虽然爹前年病着的时候还欠了那么多积荒,可我和哥两个人总是会把钱还上的。以后,您就安安心心地享清福就好……” “就你嘴甜……”陆母摸了摸他的头,也笑起来。起身过去推开门,目光却是一滞。“小、小五啊!” 正在东厢门前锯着木板的陆五抬起头,应了一声。全不知自家老娘已经在刹那间把李玉娘列入黑名单。 * 终于算安顿下来了。每每看到被刷得发白,在阳光照射进来亮堂堂的屋子,李玉娘总觉得很是满足。虽然仍然简陋。就连在外间设的那张没有旁柜的大床也是有些丑,可,这就是她的新家了。有着家人一起的新家。 心情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似乎也成了拾荒人。走在巷子里,看到丢弃垃圾的篓筐时,总是忍不住去张望一两眼。屋里插着梅花的破口花瓶是从那里捡回来的;精心补好的小凳也是在街边捡回来的……哪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每次经过时,一眼扫去却忍不住会想这个是不是可以用得上的。 是因为贫穷,无法每样东西都买新的。有时候会觉得悲哀,可是,当她捡到一样能派上用处的东西时,心里却会觉得别样的开心。 “啊,那只坏掉的瓷盆应该可以捡回去,等过些日子可以种种花也好。” 脚步略顿了下,李玉娘还是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东西捧好,走到不远处的人家敲门。 不能让之前的银子白瞎了,所以她特意跑到徐婆子这里,希望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进了门,才知道徐婆子身子不大舒服起得晚些了。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一个新送来的婢女帮着梳头。李玉娘人还未坐定,就听见徐婆子发火: “你个死丫头,这么笨手笨脚的,谁还敢买啊?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的……” 看看低下头,委屈地扁着嘴却不敢哭的小女孩。李玉娘心生不忍,“徐妈妈莫生气了,这小妹子还小,总是要慢慢教。”说着,拉了那女孩过来,“我来给徐妈妈梳头,小妹在一旁好好看着,多梳几次也就会了。” 说着,已经接过木梳,细细梳了起来。一面梳还一面回头对着那小女孩讲解。徐婆子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也觉得今天的发式看起来格外的漂亮。不禁轻笑道:“没想到这两年玉娘的手艺倒好了,从前可不会梳这么多的花样。” “不过是看得多了,也就会了。”李玉娘有些迟疑地解释,看起来从前的李玉娘并不是个很会做活的人呢! 果然,还没她细想。徐婆子已经笑着道:“你真想要我帮你找个活计?从前也不是没跟你说过,可你不是嫌这苦就是嫌那累的。你那爹娘也是,穷汉穷妇,就偏生把女儿娇养着,倒活似专为了……” 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她挑起眉看着李玉娘道:“不说那些过去的事,我只问你能不能吃得苦?要知道我徐婆子在人牙这一行也算是老字号了,要是你吃不得苦干得不好被人撵了出来,我的脸面上也过不去。” 听她话有转机,李玉娘忙应下,一再保证自己吃得苦什么都能做。话虽这样说,可徐婆子一连问了几样,她还真都不敢应下。绣娘?就她那手艺?厨娘?她到是敢做,就怕主母嫌味道太差。 “徐妈妈,不知道可有哪家需要梳头……”她试探着问,还没说完,徐婆子已经“哈”了一声,“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有个老姐妹,是做媒婆的,手下倒是缺个喜娘。你这样的手艺若是做上妆女也是不错的。只是……”她声音稍顿,看了看李玉娘才道:“若是做喜娘,那些结亲的大多想要子女双全的妇人,我看你……” 听到她说出“只是”这个词时,李玉娘心里已经有了数,听徐婆子这样说话,便笑着从袖中取出早备好的荷包递与徐婆子手中,“还请妈妈多多帮忙了。” 也不打开荷包,徐婆子用手一摸,心里便已经有了数。当下把荷包纳入袖袋中,也不多说别的,只叫李玉娘回家等着好消息。 因特意多封了一倍的礼钱,李玉娘心里已经有了分数。果然,第二天,徐婆子就派了人来送她去见那位魏妈妈。 这魏妈妈也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并不象她印象里一样是个浓装艳抹,口沫横飞的妇人。反倒是个看起来颇有书卷气的和善女人。因是官媒,所以生意比其他媒婆要好许多。李玉娘初到时,她正把一叠名单交给一个男人,“这些人你挨个打听清楚了家世,若有和上面写的不符的一定要立刻来回我。” 过后,李玉娘才知那男人就是所谓的媒探。但凡上门的客户,魏妈妈必会让媒探查清楚之后才帮忙上前提亲。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人。若是为了几两银子我就误了别人的一生,那死后真要下地狱了。”虽是说自己信佛不过是图个安心,可魏妈妈这些话还是让李玉娘大生好感,对这位算是新上司的妇人格外尊重。 从前以为媒婆上门说媒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也就完活了。等跟着魏妈妈了才知道原本古时候的说媒是全程服务,从上门提亲和八字、送彩礼、送嫁妆,也就是俗话常说的三书六礼,没有一样缺得了媒人。而李玉娘所任的这个角色,上妆女、也就是所谓的梳头姨娘,属喜娘之一,其实不过是亲迎环节中一个最最微不足道的角色。 新娘在出嫁时,惯例是要由十全十美的妇人为其梳头的。在梳发时会念一些吉利话,以表祝福。可这所谓的十全十美妇人也不过只梳头三下,剩下的活儿还是要由上妆女来完成。虽然大户人家婢女婆子一大堆,可通常这一天的妆容还是由媒婆带过来的上妆女来装扮。最时新的发式,最美丽的妆容。虽然是在古代,可古今的女人心理都是相同的。结婚当天,最美艳动人的只能是新娘。 李玉娘的工作也就相当于现代的美容师,让每个新娘最美就是她的任务。在魏妈妈亲自试过她的手艺后,这份工作轻松拿到。虽然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活儿,而且工钱也并不是非常丰厚。可魏妈妈却把话说得很明白。象喜娘这一类的活计,工钱尚在其次,主要收入还是在赏钱这一块上。做喜娘的,几乎没有从婚礼上空手而回的。尤其是上妆女,若是讨了那些新娘的欢心,抓上一把铜钱打赏是常事,有的富家女,甚至会用金锞子打赏。 李玉娘跟着参加了几个婚礼,虽然没有碰上传说中打赏大方的新娘,可也着实得了些好处。得最多赏钱的一次,足有七八十文。那是一户殷实人家,那新娘唤了婢女捧了钱盘过来任她抓上一把,虽然张大了手尽量抓钱时着实有些丢人,可过后数钱她只嫌自己的手小抓得不够多。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贪心。可人穷志短,能捞钱的时候不捞才真是奇事了。 转眼,已经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这个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天气渐暖,虽然早晚仍有些凉,可到底春天还是来了。枝头上刚刚冒出的嫩芽还带着一抹微黄,透着那样惹人怜爱的娇嫩。偶尔走过小巷,抬起头,探出墙来的枝上缀着几点青嫩的花苞,总让人觉得下一刻便会突然绽放出一枝的艳红…… 在这个春天里,李玉娘觉得自己真的开始了新生活。新家,新工作,在这样的希望里展开美好的生活。 自进了二月,原本震惊杭州城的飞贼突然就销声匿迹。照陈宽在午饭时饭桌上的说法,那花豹子是受了伤,又不知窝到哪儿去养伤了。可惜了,没借着这个机会抓到人,他们这群差人也没办法安下心。 听到这话的时候,李玉娘不自觉地把目光瞟向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陆五。总觉得陆五一直木讷的表情在听到萧青戎的外号时有微微动容。想想那天晚上,她的确是没有听错,陆五的确是喊过萧青戎的名字。分明是旧识可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只当两人是兵贼交战,仇恨滔天,势不两立。就连和陆五那么亲近的陈宽都叹:“那花豹子这次又吃了亏,还不恨死五哥了。”声音顿了下,他又奇怪地道:“说起来,咱们在朱家看到那厮的时候,他似乎就受了伤啊!莫不是朱家护院里竟也有什么高手?” “那是箭伤……”目光低垂,陆五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现在就去朱家问问,说不定可以知道更多情况。” “这个时候?”看着陆五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陈宽忙丢下筷子追上,“五哥,那花豹子最近也没消息,咱们还去朱家问什么呢?”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好了!”突然挑起眉,陆五明显带了怒意,“不管那厮是死是活,我总要知道个确实消息。” 一口水险些喷出,李玉娘呆呆地看着一前一后出了院的背影,很怀疑陆五到底是希望那敌友难分的家伙是死还是活了…… ps:抱歉,今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回来时已经九点多了,还好上午写了一部分,要不然真的要完蛋了。 第十八章 打破平静的婚礼 第十八章打破平静的婚礼 华屋美厦,一室馨香。(手打小说) 王香萃把目光落在对面案上花瓶中开得正盛的水仙上。可脸上却仍带着和柔的笑意。在听到一旁妇人说话时,忙笑着道:“蓝娘子这话说的,孟孺人嫁女,我怎么可能不来到贺呢?什么贵人事忙,我再忙又怎么及得上孟孺人和蓝娘子呢?再说了,真要认真论,我还要随外子唤孟孺人一声师娘呢!” “这可不敢当……”被唤作孟孺人的中年妇人微微一笑,虽看似谦虚,可眉眼间倒颇有几分自得之色。自家外子这个学官虽也是有品级的官员,可毕竟是个清水衙门,平日里与那些命妇交往何曾有人刻意奉承。也只有这些士子家的娘子才会这样讨好,只不过那些穷酸士子又怎及在杭州数得上的富户金家财大气粗,就连这送的礼也是天地之别。 因被奉承两句,她也就端起师母的架子,含笑相询:“京里可来了消息?按说,这些日子也就该放榜了,消息传来杭州也用不了太久……” 王香萃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却立刻笑起来,“孺人也是知道我家郎君那个人的,平日又不肯用功,要不是我家阿翁提着棒子撵着他满院跑。哪里肯去府学做学问呢!这回啊,若是他能上三甲吊个尾,我也要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了。” 听她说得有趣,满屋的妇人就都笑起来。独站在她身后的婢女花叶略低了头,在笑声稍歇后,上前一步附在王香萃耳边低语数句。王香萃便扬起眉,似乎有些惊讶的意思,然后歉然笑道:“孟孺人,香萃先失陪一下。” 众人也都看到花叶在她耳边说话,只道她是真的有事,也不多想,笑着目送她出门,王香萃也是一一颌首笑过。待出了门转上回廊,却闲闲地倚在廊柱上坐着。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她抬眼看了一眼花叶,笑道:“还好你机灵,要不然真是要闷死人了。” 随手扯住廊下伸过来的花枝,微一用力,便掳了一手的花叶,连掌心都染上一层黄绿的汁液。她厌恶地皱了下眉,就着花叶的手用帕子擦了擦手,才压低了声音抱怨:“一群穷酸妇人,言语乏味,无趣至极,要不是为了郎君,我才懒得理这般无知妇人。”说着,她又抬头问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今早上出来时还没有京里的消息。”看看王香萃的脸色。花叶劝道:“娘子莫要担心,大郎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就连家中功夫最好的武师也跟着了,又怎会有事呢?” “也是,我倒是白担心了。”王香萃笑笑,“到底不是象顾家那位,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连个跟着的人也没有……”说着,她又叹道:“可惜了,若不是顾洪出了事,他家那位娘子倒是……” 正说着,她突然轻声“咦”了一声,伸手指道:“花叶,你看那边那个女子……” 花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便看见远处的角门处正有一群女人走进来。看装束,却是一群喜娘,穿红挂绿,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妇人,可中间却偏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虽也是梳着妇人的发式,可因着年纪。确实颇为乍眼。先是有些迷惑,可立刻她便也“呀”了一声,“那个莫不是朱家被撵去出的妾?” 眼角一瞥,王香萃嗔道:“人家早就是顾家的人了,偏你们还一心挂着朱家的事儿。” 吐了下舌头,花叶嘻笑道:“若不是郎君说起,哪个晓得谁是顾洪呢?还是朱大官人在杭州城的名头响嘛!” 王香萃笑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头正往后院绣楼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顾家也是凄惨,夫妇两个竟都这般命薄,这李玉娘也算是不幸了,怎竟落得这般田地……” 花叶犹豫了下,便道:“我前些时候听人说过,好象那顾家二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把顾家的家产都霸到了自己名下,想是这李玉娘断了生计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吧!” 王香萃点了下头,也并没有多问。又歇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又往花厅里去。虽然心中厌烦,可到底还是要同那群女人打交道的。谁又知哪个女人命好,夫君就此高中呢? 走未走进花厅,便听到里面传来笑语之声。“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扬起笑着,她一脚迈进去,脸上的笑便有些凝滞。僵了一秒才又笑道:“朱家娘子也过来了?早知嫂嫂要来,香萃便先在门前候着了。” 听了她的笑言,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正与孟孺人说笑的妇人脸上。那妇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文雅,嘴角似乎总是噙着一抹浅笑,可不知是不是因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的缘故,若是看久了。总觉得她的笑里带了三分的疏离与嘲弄。 此刻见朱家娘子云氏笑着起身与王香萃见礼,两人竟真的似多日不见的好姐妹一般,一团和气。在座诸人或多或少都生出几分怪异之感。杭州城里任谁都知晓朱家和金家两家乃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虽明面上大家客客气气,也多有合作之时,可背里大家都清楚这两家没少给对方下套子,使手段。可眼前这亲亲热热的一幕,若是不知道的,谁会晓得这两家有什么恩怨呢? 坐下寒喧,王香萃端起茶碗还未喝,就听到孟孺人言说是请了云氏为女儿开妆的。 “原来是嫂嫂开妆!也是,嫂嫂家庭和睦,儿女双全,的确是个十全之人。”嘴上虽这样说着,可王香萃的嘴角却在悄悄扬起。这在座的人可能有不知道的,可她王香萃又岂能不知她云氏的儿子是怎么来的?就算是挂在她名下又怎么样?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再怎样都是隔了一层。 突然目光一瞬,她脸上的笑便多了三分古怪。不知云氏知不知道那个被她视作眼中钉的女人也是在这院里的。略低了头,她也不说破,只等着过一会看场好戏。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婢女过来相请。说是小娘子已经换好了衣裳,只等着开妆了。 云氏笑着与孟孺人又谦让了一番,到底还是同孟孺人两个共肩而行往绣楼去,其他亲近的女客也随在后面。王香萃虽然对云氏抢在她前头有些气闷,可为了看戏也不多计较。亦步变趋地跟在云氏身后。 云氏虽不解,可到底生疑,不禁回过头来笑问:“弟妹还是也上前来吧!这样让弟妹走在我身后,嫂嫂我心中实在难安。” “嫂嫂不必谦让,今天你可是主客。”王香萃笑着拒绝,可一双眼落在云氏的背后,却仍让云氏生起一种怪异之感。 她在心里细细想了一遍,因金同仁不在杭州城里,近日朱家与金家并没有发生什么摩擦。按理说王香萃也不应该突然又和她耍什么手段啊?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云氏略偏了头,对跟在身边的婢女笑道:“翠儿。你也许久没同你花叶姐姐见面了,难得碰到,也不用陪着我,去找她玩吧!” 翠儿应了一声,施礼退下,真地退后几步,笑着来同跟在王香萃身后的花叶搭讪。王香萃抿唇一笑,却并未阻止。要是论套话哄人的功夫,她手下这两个婢女可是功力高深。 一行人缓缓而行,听得绣楼中传来女子的轻笑,相顾而视,便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虽然按规矩,出嫁女是要哭着上花轿,以示对远离父母嫁往他处的悲痛。可若是嫁得如意郎君,又有哪个女子会真的在这会儿哭得出来呢? “我儿,可是准备得好了?”孟孺人也不介意,自家女儿越开心她这个做娘的才越高兴。哪里在乎那些个俗礼呢?一脚迈进房,就看见自家女儿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嫁衣,正坐在梳台前听旁边的女子说笑,虽没有大笑,可嘴角却始终抿着一抹笑意。 看在眼里,她心甚慰,“云娘子,还要偏劳你了。”说着话,她转过头去,却见身边的云氏脸色有些发白,就连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都已经消失。“云娘子?”她惊讶地唤了一声,见云氏恍然醒来的神情不禁皱起眉来。所幸云氏一个恍神后便又恢复常态,笑着与站起身来的新嫁娘见过礼后便从一边站着的婢女手中接过梳子。 拿了梳子,云氏并未先梳头,反倒偏了下头,笑道:“孟孺人请得好喜娘,看这模样生得实在是俊,竟不下于解娘子呢!” 她这样一说,孟孺人才留意到刚才和女儿说笑的年轻女子。见她十六七岁的模样,穿得喜气,一张脸未施胭脂。却透着别样的秀丽。不禁微微皱了下眉。 虽是低着头,可李玉娘却用眼角瞄见孟孺人微变的脸色,在心里一叹,她轻声道:“谢这位娘子的夸奖,玉娘一蓬门荆钗,如何能与解家娘子这样的书香贵女相提并论呢?就是能与解娘子梳头上妆,都是玉娘的造化了。” 听了她的话,孟孺人便放下心来。若只是上妆女倒也不相干,反正一会扶着新娘上花轿的也不是她,更不会跟去男方家中,碍不着什么事。心一安,她的脸色也好看起来,“这娘子倒的确是生得干净,说话也象是识得几个字的……” 云氏眼角一瞥,正好同李玉娘抬起望来的目光撞上,一瞬间,两人都是微缩了下瞳孔。 突然遭逢,谁都事先没有想到竟会这样一场碰面。虽然不均而同地选择了故作不识,可暗藏锋机的话却还是难免。 一旁冷眼瞧着的王香萃在心里暗暗着恼。云氏装着不识也就罢了,怎地这李玉娘也是这样不配合?听来的传闻里可不是这样怕事的人。 收回目光,云氏执着梳子,从发根直梳到发梢,口中祝愿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如此祝愿三次,她才放下梳子。孟孺人笑着迎过来,又是一阵谢,便携了看热闹的女客们又往花厅里去。临走时吩咐道:“动作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李玉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目光一转,和扭过头冷冷看她的云氏目光一对,静了两秒,她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让云氏微眯了眼眸,只觉得刺眼得让人心口都开始发痛。 不好多说什么,她露出浅笑随着众人回了花厅,却只觉得心绪不宁,坐立不安。随口敷衍着,笑着说些根本没有进心的话,抬起头时看到王香萃瞥过来的目光。她的心一凛,原本平放在膝前交握的双手便拧了起来。 怎么竟忘了王香萃呢?从前朱家设宴时,王香萃应是见过那贱人的。这会儿突然见到,说不定她已经认了出来。 虽说赶走李玉娘后,她心安理得地做了熙哥儿的母亲,可到底是有些顾忌的。家中嘴不太严或是曾露过同情李玉娘的奴婢一概被她卖得远远的,别说事情传到外面去,就是敢有人在家中议论支字片语她也绝不留情。可就是如此,与朱家走得近的几家总还是有人知道这事儿的…… 不行!绝不能再让李玉娘在她面前乱晃。若被她嚷了出去,虽也没什么损失,可要是以后熙哥儿知道了难免会对她这个做娘的生了隔阂。也是她的命不好,若不是当年生长女时伤了身子,又怎么会多年无出,迫不得已才抱了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呢? 在心里一叹,她难掩烦燥的情绪。在婢女后来禀告娘子已经上好妆时,她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满屋看她的目光,她只能讪讪笑道:“解娘子那般美貌,上了新娘妆一定更是美艳动人,连我这个女人都要耐不住性子看美人了!” 她这么一打趣,孟孺人也笑起来,其他的人自然也是跟着大笑,也便没人去在意云氏刚才一刹那的失态。只有王香萃暗暗抿起嘴角,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虽然心急如焚,可却不好超过孟孺人自己抢先。云氏耐着性子陪着众人进了绣楼,也不去看新嫁娘,先就四下打量。一众穿着红裳的喜娘里未见到李玉娘,她不禁皱起眉来。 拧着手,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扭过头去往花园里看去,正好看到一抹红裳正往外面闪去。扭头看了一眼正围在新嫁娘身边的众人,她悄然抽身,往外追去。 口中说着吉祥话的王香萃在众人中抬起头来,目光追着云氏的背影。有心跟去,却还是只冲着候在外面的花叶使了个眼色。虽然看热闹很有趣,可是还是陪着这些日后可能成为郎君事业助力的妇人们比较重要。 花叶得到自家娘子的示意,也不言语,转身便跟了出去。远远地缀在云氏和翠儿身后。眼看着前面两人停下脚步,她忙闪身躲在一块假山石后。只听得云氏低喝了一声,令翠儿留在原地守着。她不禁在心里一叹,看来,热闹也不能看全了,只希望一会那两位吵得大声点儿,她才好有料儿回去和娘子报啊。 转过一丛迎春花,站在黄花后的红裳女子便暴露在眼前。云氏捏着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俏然而立,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女子,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撕打一番。只是,那等下溅妇人才会做的粗俗举动,她是万万不会做的。就象明知道男人都喜欢狐媚妖态,她却怎么也做不出那样贱行来留住丈夫的心。 狐媚子!眼前这个女子曾以年轻妖娆的**和让人做呕的嗲态娇颜勾住了她丈夫的心魂,如果不是她见机快使了些手段,怕是真让这个妖精成了朱家的如夫人。恨啊!就算是表面上曾作出过大度慷慨的态度,可心里恨得要死。哪怕是如今,这样突然见着,她仍觉得心口发胀,恨到自己也觉得痛。 云氏这头思绪万千,恨得牙痒痒的,另一头李玉娘何尝不是恨得眼睛都快要红了。夺子之恨,烧得她全身都在发热。恨不得揪着云氏的头发,大声喝令她把儿子还回来。可是,她心知肚明就算争吵就算如泼妇一般叫嚣,她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如今,她有家,有家人,还要赚钱糊口,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只想着自己。哪怕是忍得心口酸痛难当,也要这样忍下去……等着,她会一直等着,这世上虽然有人会一辈子受穷,可那不是她。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有钱有势的人,到那时,到那时…… 鼻子有些发酸,李玉娘咽了下口水,眨去眼中的湿意,脸上的笑容更显灿烂。 那灿烂的笑容,刺得云氏心口发痛,瞪着李玉娘,她嘶声道:“你敢在我面前这样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竟然敢这样嘲弄我?!” “嘲弄?”李玉娘目光一瞬,在冲口而出嚷出之前先合了下眼,平缓一下心境,这才笑道:“玉娘实在不知云娘子是什么意思?今日相遇不过是偶然,娘子何必挂在心上,竟这么不顾仪态地追上来呢?” “仪态?你这贱人也配和我提仪态?不过是一区区妾婢,你也配和我这样当面说什么偶然?李玉娘,你那些小小把戏当我不清楚吗?” ps:求长评,为了长评积分。 向支持正版阅读的亲们致谢。 第十九章 难言的过去 第十九章难言的过去 “把戏?”李玉娘笑了一下。(手打小说)虽然缩在袖里的蜷起的指尖已经刺破掌心,可她脸上的笑容仍然阳光般耀眼,甚至故意带着点让人愤恨的小得意。吵架时,最让人气恨的不是破口大骂的彪悍,而是那种让人觉得被轻视的笑容。 “云娘子,我知道穷人在你眼里很可笑,但在我的立场来看,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双手来生活。娘子说什么把戏之类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云氏瞪大了眼,哧地一声冷笑出声:“你是故意轻视我吗?李玉娘,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用再装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什么自尊自爱,有情有义,留着骗骗虽人也就算了,在我面前痛快地收起那副嘴脸吧!别让我看着恶心了……” 还真是撕破了脸皮,曾经的贤淑大度就象是被揭去的一张脸皮,血肉模糊得让人觉得恐怖。 李玉娘抿起唇,一财克制自己压下要冲口而出的刻薄言语。近似示弱似地笑了下,“对不住了,云娘子,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下去惹出事来。逞一时之快把对方气个半死是让自己爽快了。可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谁知道这所谓的嫡母回到家里会不会拿她的可乐开刀呢?迁怒这种事,本来就是女人最擅长的。 不想她虽然想息事宁人,却不想云氏根本不想这么放过她。横跨一步,她拦住李玉娘的去路,沉声道:“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以为这种以退为进的花招,会让我想念你真的放弃了那些荒唐可笑的野心吗?李玉娘,你听好了,象你这样的妾婢,一辈子就只配被我踩在脚下过活……” 合了下眼,李玉娘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就因为娘子那样恨我,所以才在我面前抛开高贵的身份,这样坦露和市井----妇人一样的面貌。真是谢谢你竟为我做这么有**份的事了!”刻意小心措词,没有那么直白地损云氏也同泼妇一样的嘴脸。李玉娘也不去看云氏阴冷的脸色,轻笑道:“是啊!我是曾经自卖为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脱籍重回自由之身,再和你们朱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对,哪怕我现在仍是妾,也不是你们朱家的妾,娘子莫不是真的老了?连已经卖了我的事都记不清了吗?” 抬起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氏,“云娘子,忘了了今天的偶遇吧!从此以后,你走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再扯上任何关系了。”话一说完,李玉娘转身就走。 云氏气急败坏地在后喊了一声,见李玉娘走得更快。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胸口一股闷气更是无法咽下。又气又恨地跺了一下脚,她恨声低喃:“阳关道?独木桥?真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这贱人吗?说什么不相干,还不是在这些大户人家的花园里打晃,是想有一天见到朱郎?休想……”深吸一口气,她挺直了背脊,仰着头,已经又是一派雍容贵妇的模样。 招手唤过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翠儿,她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今天来的喜娘是哪个媒婆手下的人。” 翠儿低低应了一声,垂下头跟在云氏身后不敢多言语。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云氏就猛地停下脚步,翠儿忙收住脚步。只听得云氏一声低喟:“奇怪?居然提都没提熙儿,莫不是忘了?哼,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翠儿身子一抖,虽然把前面主母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却聪明地选择了闭严自己的嘴。虽说后院都是归娘子管,可她家大郎可不是个可以开罪的人。她若是把去年七夕夜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得不得赏难说,可一顿排头是免不了的。说不定曾经严令所有人禁言的大郎一恼之下还要卖了她的。 一主一仆,心事重重地穿过花园。谁也没留意到身后假山后悄然走出身影。 “找媒婆?难道是要……”花叶低笑着弯下腰,“这回可有和娘子报料的新鲜事儿了……” * 用力踩着脚下的青石地面,有些失望没有鞋跟踏在地面上的那种脆响来表达她气愤的心情。李玉娘停下脚步倚在廊前的柱子上,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哑然失笑。 已经不会再有了,那些代表着现代都市生活的所有闪亮的东西。回不去的地方再多的留恋也是枉然。 “真是可恶啊!多想就那么揪着她的头发吼着叫她把儿子还给我呢!哼,那女人,真应该庆幸我现在都不是那么……”咕喃声一顿,她看着突然从上面以垂直线滑过眼前掉落在脚下的蚕豆壳。这是…… 猛地扭过头去,她看着坐在屋檐上的男人,难掩惊讶之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眨巴着眼,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被悬红通辑的男人会这样悠闲地坐在屋檐上吃着蚕豆,不是这种情形下,被通辑的人通常都会窝在小黑屋里连脸都不敢露吗?怎么还会象眼前这家伙一样还有这样开怀的笑容呢? “啊,李娘子啊?”萧青戎低笑了一声,俯下头似乎是才发现李玉娘一样。可目光一对,他又露出一丝好象有些尴尬的表情,“好吧好吧,被你抓到了我就承认,我是特意守在这儿偷听你的自言自语的。” 眼角抽跳,李玉娘只觉得自己真要一头黑线了。就算她自恋,也不至于真的信了萧青戎没事干就真的躲在这儿偷听她说话啊!淡淡地“哦”了一声,她低下头也不去看萧青戎,便想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萧青戎眯起眼,突然跃下屋檐一个虎跳已经跳到李玉娘的身前。“怎么这么没精神呢?不会是受气了吧?” “受气?”扭头去看,李玉娘看着萧青戎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生出几分狐疑。不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吧?想想也有可能,坐在那么高的地方……想到这儿。她心里着实有些不自在。虽然算不上陌生,可也不算真的交情深厚,被人突然说出**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瞥了一眼,她故意笑问:“萧大侠倒是心情不错,居然还有闲心和人说笑,难道不怕那些差人找到你吗?” 哈哈一笑,萧青戎刻意作出神秘之色,“你觉得会有差人跑到学官家里来搜家吗?就算只是没小官,可也是有品级由朝廷指派的学士,就算是陆五也不敢闯进解府来。” 李玉娘闻言一惊,“莫非你一直都是躲在解府?”居然没被人发现,还真是幸运。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萧青戎笑道:“既然来了杭州城,怎么能不拜见启蒙恩师呢!” “恩师?”李玉娘瞪大眼,下意识地低喃出声:“真是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难道我也和陆五那厮一样让人一看就是五大三粗的武夫吗?” 李玉娘抿了抿嘴,睨着萧青戎,没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没从他身上看到半分文雅之气,虽然没有一般武者的粗鲁,可因着总是嘻皮笑脸的痞气,怎么看都不象个文人。 不理李玉娘,萧青戎抱着双臂笑道:“这回在朱家吃了个大亏,怎么着也要报回来才是。什么神弓铁汉,我就不信他手里的箭能胜得过我手中的刀去。”半眯着眼。他摸着下巴笑道:“要怎么报复朱子钰那奸商才好呢?嗯,不如就绑了他的独子……” 原本还在迷惑,不知萧青戎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起这些话的李玉娘心头一震,眼神有些发直地瞪着萧青戎,“你说什么?” 萧青戎嘻嘻一笑,“怎么样?觉得我的办法很妙吧!嗯,就是绑了他的独子,然后交给哪个家伙养个十几二十年,再让那小子回来杀了他老子来给我出这口恶气……” 胸口微微起伏,李玉娘咬着唇,捏紧了垂下的手。“你……”一句话还未说完。萧青戎已经拍手笑道:“怎么样?这主意连我自己都觉得大妙,难怪从前听人说起江湖典故时,这种故事那么多了。” 目光一闪,从萧青戎的笑容里觉察出一丝调侃之意。本来要拔高的声线便低了几分,“稚子无辜,萧大侠看起来不象那么狠辣的人,又怎么会为难一个怀抱婴儿呢?想来只是开玩笑罢了。” “谁说是玩笑了?你怎知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呢!”萧青戎微笑着看她,顿了一下后突然出声:“你怎么知道朱家独子是个婴儿?莫不是李娘子与朱家有故?” 没想到萧青戎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李玉娘怔了怔,一时沉默下来。看看萧青戎的表情,她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萧青戎之前说的什么报复大计,该不会是为了套她的话吧? 牵了下嘴角,李玉娘平声道:“萧大侠有什么想知道的,说一声便是,何必绕来绕去说这些吓人的话呢?萍水相逢,我何曾问过萧大侠的过去呢?谁,没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呢!”说着,她忽然笑出来,“我李玉娘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那么点过去只要一打听萧大侠不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这样来套我的话岂不是浪费时间了。” 被她说破,萧青戎也不见尴尬之色。反倒笑道:“如果我的脑子不是坏掉了的话,那朱家的奶娃莫不真的是娘子的亲生骨肉?” 哑然失笑,李玉娘也不正面答他,“萧大侠的脑子坏没坏,我是不知。只是我要是再不走,这谋生的饭碗可就大概要砸了,还请萧大侠让一步,容我过去。” 萧青戎一笑,果真不再追问,侧身让过位置。李玉娘施了一礼,便匆匆赶往前面。 隐约的,听得外面传来喜乐之声,李玉娘加快了步伐,赶到前堂,同行的喜娘正在交代着解府的奴婢:“一会花担子到了门前,莫要忘了发放花红银碟利市银钱。要是忘了给这‘起担钱’,抬担的不肯起担才真是要闹笑话了。” 也参加过几次婚礼了,虽然她没有太近前,可是也知道这所谓的花担子就是后世的花轿。而按照大宋的婚俗,新郎亲迎时女方要给迎亲众人发利市钱,若是抬花轿的人嫌少,不肯起轿再祝以吉祥话,那女方就只能再多给一些利市钱。这和现代男方迎亲时一定要给女方开门红包的婚俗正好相反。 眼看着后面已经有人扶了新娘子出来,李玉娘忙也过去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虽说刚才这位解小姐给的赏钱也不太多,可人家大喜的日子总要说些好话的。看着她上前,扶着新娘子的喜娘抬眼看了她一眼,口齿微动,突然示意一旁的喜娘过来扶着新娘,她转过身来拉了李玉娘悄声道:“玉娘,你刚才是不是得罪了哪家娘子?刚才有人过来打听你来着,还问了魏姐姐的去处……” 李玉娘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用多想,她也知必是云氏来找麻烦。不好对这喜娘多说什么,她转过头去正巧看到一群女客说笑着进来,被拥在中间的不是云氏又是何人。 目光一对,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立刻又停下了脚步。就当是为了可乐,忍下吧!低垂了头,她笑着过去接过妆盒后打了声招呼便先往外面走去。 因往男方家去的仪式里并没有她的任务,所以每次她走得都比其他喜娘要早。没有从正门走,绕到后面角门出了门刚拐到大街上,就看到前面过来一列队伍。一色的红装,吹吹打打的煞是热闹,喜乐中又夹杂着黄莺一般的女子笑语。 之前还真没有亲眼看到迎亲的队伍,这会儿李玉娘好奇地驻足而观,却见在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后又有十数辆矮马或驴骡,上面坐着妆扮得艳丽的女子,一路轻歌缓笑,策马而行。目光稍滞,李玉娘看着马上一身红裳的白薇,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这,是迎亲的队伍啊?怎么这位白行首竟也在队列之中呢? 李玉娘虽是来了大宋也有一年多,可对宋朝风俗却仍然是一知半解,可说是每天都在更新思想中。她不知宋朝有凡是婚嫁,都会请上官、私ji者陪同迎亲的风俗。大概是因凡是ji者多有才艺,在女方家时联同一齐被雇来的茶酒司同唱催妆诗或是回男方家门前‘拦门’时更显气派风光之帮吧!有很多观礼者,从迎亲队伍中所请到的ji者就可以看出婚嫁双方的财力与权势。毕竟有许多名气大的ji者,就是有钱也请不到的。 站在街边,李玉娘就听到有人在叹:“没想到白行首也会来,看来果然还是解学官面子大些……” 低下头,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李玉娘也没心思再多看,折过身挤出围观的人群就往魏家走去。 一路上,她就反复想着那喜娘说的话,总觉得心里颇有些不安。等到了魏家,终于等到魏妈妈自外回来时,看着她的脸色,李玉娘心中更是暗叫不妙。 果然,魏妈妈冷眼看了她半晌,才问道:“之前徐妈妈和我说过你的情况,只是有些话说得不甚明白,这会儿还要玉娘再复述一遍你夫家的情况。” 李玉娘一愣,当时来时,魏妈妈问的并不多,只说徐婆子介绍过来的人她也放心。可听这话怎么竟象是徐婆子谎报了她的身世呢?静默两秒,她才笑道:“妈妈想问什么?我不知徐妈妈是怎么对妈妈说的,可,玉娘现在独居。” 魏妈妈皱起眉,“那也并不是子女双全了?” 李玉娘黯然一笑,还是坦白答:“有一子,但并未在玉娘身边。” 这下,魏妈**脸色更加难看了,沉着脸,半天才道:“凡是做喜娘的,也都是蓬门小户穷苦人家出身,谁没有个难处呢!可话又说回来,老身做的是婚嫁生意,不论是嫁还是娶,人人都想图个吉利讨个彩头,所以才要喜娘都是儿女双全的全合人。玉娘,不是老身要难为你,实在是你这事儿传出来必定会坏了我的名声……” 不等她说完,李玉娘已经笑了起来。“妈妈不用再说了,我也知道做这一行重的是名声,是玉娘难为了妈妈。”虽然很需要这位工作,可老板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不说敞亮话就未免太不识趣了。 看魏妈妈一脸歉然中还带了三分安心,李玉娘低下头苦笑,收了工钱,便告辞出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连天都觉得发阴。走出巷子她才想起自己竟把妆盒忘在了魏家,便又折了回去。远远的,便看到魏家门前停了一辆车,却不是魏妈妈常用的车子。还在奇怪,就看进魏家大门打开,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个女人,后面的正是魏妈妈,此刻正陪着笑脸与那背对她的女子说话。看发式,应该是个未出阁的少女。魏妈妈家中虽出入者甚多,可是少女却是少数,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亲自跑到媒婆家中说自己的亲事。 心生好奇,李玉娘带着笑唤了一声,那女子便回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李玉娘不禁怔住,“是你?!” 第二十章 就差钱 第二十章就差钱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手打小说)李玉娘不禁哑然失笑。之前魏妈妈话说得虽然含蓄,可她其实多少已经猜到有人在背后使了手段,要不然魏妈妈也不会这么突然,这么决绝,毕竟虽然行有行规,可也并不是那么苛刻死板的。哪个媒婆手下没几个并不让人完全合意的喜娘呢? 现在看到翠儿,李玉娘更是可以肯定这背后使了些手段的人就是云氏了。看着魏妈妈略显尴尬的表情,李玉娘并未生气。毕竟,从魏妈**立场来看,不管是威胁还是贿赂,朱家这样的大户不好轻易得罪,何况交代下来的不过是件对她并无太大影响的小事,所针对的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魏妈妈,我把妆盒落在您府上了。”笑着唤了一声,李玉娘脸上仍是一如平常。魏妈妈定了定神,也一如往常一样笑起来,扭头往院里招呼了一声,又看着李玉娘笑道:“玉娘稍等一下,这就叫人送出来了。” 看来竟是不打算让她踏进那个门槛了。是怕她纠缠还是想当着朱家派来的特使面表个态呢?无心去探究,看到翠儿转身要上车,李玉娘忙喊了一声:“翠儿。多时不见,聊两句吧?” 翠儿脚步一滞,回过头来,看着李玉娘眼里闪过一丝畏怯。“小的还要回府复命,再说也和李娘子没什么好说的,还请娘子见谅。”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今儿在解府见着都没有打招呼。说实话,我还真挺想你的。”有意无意地把着车门,李玉娘露出一丝笑意,“我记得从前你很听我的话,对我很好的啊……” “你莫不乱说啊!”神情惊慌地往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瞄了一眼,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翠儿这才神情稍缓。“李娘子,从前是主母派了我去服侍你,我自然该尽心尽力。可是现在你和我们朱家可是没半点关系,再似从前般相处就不妥当了……” “是吗?”李玉娘回首从魏妈妈身后跑出来的小婢女手上接过妆盒,也不去看故意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魏妈妈。仍然笑着对翠儿说:“就算是这样,上次你照顾我,我还没有道一谢呢!难得今天撞上了,我真要谢谢你七夕夜那天晚上……” 她还未说完,翠儿已经一把拉了她的手把她往旁边带了带,“我的好娘子,你莫要害我了好不好?要不是我娘、老子都在朱家做活十几年了,我早就和院子里其他人一样被卖得远远的了。就当是我求你,只当是不认识我,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好不好?” 看她惶急的神情,李玉娘抿紧唇,压下心中的震惊。“你是说我住的那院子里的人都……”虽说她住的那小院并不大,可里面侍候着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没想到云氏竟然……是了,她只当那些人跟了她一场,心难免会偏向着她这个被卖出去的小妾。何苦呢?这样的谨慎,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像那院子里会有谁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呢! 反手抓住翠儿的手,李玉娘压低了声音,“你只要答我一句话,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找你说任何一句话。” 得了她的保证,翠儿仍是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下。 李玉娘颤抖着嘴唇,只觉要吐出口的话在舌尖发涩,“你告诉我,我儿子好不好?” “熙哥儿?”翠儿先是冲口溜出,但立刻就掩住嘴,有些懊恼自己竟把小郎的名字说了出来。“何苦呢?李娘子,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为了衣食温饱而辛苦奔波,这么心心念念着小郎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让他象你一样受苦吗?” “受苦?不会,我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李玉娘摇着头,苦笑,“你放心。我这会就是想争孩子也争不到的。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罢了。” 翠儿皱眉,有些急于摆脱李玉娘的追问,便急急地道:“好好,我们小郎好得很,主母更是对这个儿子好得很,你就不用再想着了……”说着,已经趁着李玉娘发怔的时候拧身上了车。 怅然若失,李玉娘失神地看着缓缓驶远的马车,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转过头看着已经紧紧关上的木门。难道她是那么无趣的人吗?还会在不受欢迎时硬闯不成? 摇了摇头,她摸着胸口,却难以除去那突然涌上的烦闷之感。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明明知道可乐很好她该开心的,可为什么在听到云氏对可乐很好的一刹那感觉到心里象针扎一般的痛呢?若那女人真对可乐若如已出,那可乐会不会真的就以为那女人是自己的亲娘了?要是她的儿子以后根本就不认她,反倒去认云氏做母亲,那她该怎么办? 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滴。她伸手捏着颈上的荷包,“臭小子,如果你真有一天不认我这个亲娘,那老娘就打到你睁大了眼认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话虽这样说,可到底还是闷闷的。一路上沉默着回到陆家,在门口才牵起嘴角作出一丝笑意。进了屋,就看见可儿正在忙乎着煮饭,而顾昱站在当院拿着一把柴刀正在劈柴,虽然使了很大的力气,额上也憋出了一头汗,可显然成果不怎么显著。这会儿,就连镶进柴里的柴刀都拔不出来了。 看见李玉娘回来,两小都开开心心地迎了上来。顾昱更是赶忙从瓷壶里倒了一碗白开水。因为没钱买茶,现在家里几个人倒都养成了和李玉娘一样的习惯。只喝白开水。 倒下来喝着水,李玉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也不说今天的遭遇,只说今天看到的婚礼有多大的排场。顾昱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可儿抬眼看了他一眼,就咳了一声,“姐姐,明个顾昱学堂里要教束脩了。” “哦,”李玉娘应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虽然她一直在说话,可其实心思并不全在这上头,要不然早就该看出顾昱有些异样了。偏头想了想,她就道:“明个一早我去割两斤肉,再买上两挂腊肠,你带去做束脩好了。” 这束脩,原有很多人是以物代钱的,尤其是穷人家没有钱时就是两包点心也可做束脩。所以李玉娘说这话时根本就没多想,就是上个月刚送顾昱重回学堂时,她也是这样去的束脩。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顾昱就涨红了脸,迟疑着道:“玉姨,我还是不去学堂了吧!” “为什么?”李玉娘惊问。虽然她没打算就这么一直供着顾昱让他成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书呆子,可是他现在年纪这么小,不上学又能做什么呢?抬起头。看着顾昱吱吱唔唔不说话,李玉娘突然烦燥起来,“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说不上学堂的话呢?你……”突然伸手去扯顾昱的手臂,她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嫌我用这些吃食去替你交束脩,觉得丢脸了?!你说,是不是啊?顾昱,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把自己当成是有钱人家的小郎吗?” 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悲从心起。又气又恨,胸口象是鼓起了一只随时都会爆炸的汽球一样难受。是啊,顾昱在嫌她丢人。嫌她说的东西拿不出手,嫌这个家太穷了……顾昱如此,可乐也会嫌弃的吧? 好象被什么重重地捶在心口,李玉娘猛地起身把只是抽泣的顾昱甩在一边,“如果嫌弃我这个姨娘,嫌这个家穷,不能让你有面子,那你就不要再呆在这个家里了!天下之大,随你往哪里去,我都不挡着!”吼完,她几步迈出门去,来到院子里却怎么也迈不出脚去。捂着额头,她感觉到有湿湿的液体沾在手臂上。 这个家,到底还是要散吗?听着屋里顾昱的哭声,她合上眼,狠狠地用手擦着自己的眼睛,没留意到对面屋里的陈伯正从窗口往看张望。 “姐姐,”可儿从屋里追出来,“你不要生顾昱的气也不要赶他走。他真的不是嫌弃咱们。只是,他学堂里的那些个同学都在笑他,笑他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连束脩都交不起。就连从前和他要好的同学也都故意捉弄他……” 扭过头看着可儿心焦如焚的模样,李玉娘低声叹息。抹了抹脸,返身走进屋里抱住顾昱。被她搂进怀中,原本还只是低声抽泣的顾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玉姨,你别不要我,别赶我走……” 李玉娘微微合上眼,也是难忍泪意。她知道,人只要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真正的痛哭失声,不用压抑所有的委屈和悲痛。轻轻拍着顾昱的背,她哑着声音道:“是玉姨不好,玉姨太坏了,怎么可以轻易就说那样的话呢!哪怕、哪怕你真的嫌弃玉姨,嫌弃这个家,玉姨也应该抱着你抓着你不让你走才对……”不仅仅是顾昱,还有可儿和她心尖上的可乐。不管是谁,她都不能放开手。只因,他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所能拥有的亲情。 “不要哭了!”柔声劝着,她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擦了下眼睛。“昱儿,玉姨穷了半辈子,就从来都没有过不缺钱的时候。可是穷又怎么了?咱们一没偷二没抢,凭着自己的手去赚钱。就是我们昱儿,都在努力为生活拼搏……” 抓着顾昱的手,她的泪滴在顾昱磨出水泡的手掌上。“去把这双手举给那些臭小子去看,问问他们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圣人之言,读了千遍万遍,他们可曾真正把仁义孝忠信做到了实处?昱儿啊,玉姨知道你在学堂里受了委屈,可是现在你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呢?不懂书识书,不明白事理,在这世上很容易吃亏的。所以,听玉姨的话,你还是好好去念书学那些知识吧!等到你再大些,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要是不想读书了,那我一定尊重你的决定。”冲着顾昱笑了下,她道:“就是到时候你要考状元,玉姨也不会让你只做个让人白供着做学问的书呆子的。男子汉,第一要能做到的就是自己独立,养活自己和家人,其次才是做学问呢!” 顾昱抽搭了下鼻子,抬起头看着李玉娘,突然现出一丝迷茫之色。“玉姨,我爹他……” 呀!好象说漏嘴了。李玉娘眨巴下眼睛,掩饰地扭过头去。在一个孩子面前对他死去的父亲说三道四可不是该做的事儿。咳了两声,她立刻转移话题,喊着可儿,笑着催:“你今天做什么吃的?我可真是饿了。” 在外面听着两个人和好了,可儿也是高兴,忙往厨房里跑。“我现在就把饭菜端出来,要不然陆大娘回来急着用锅又要骂人了。” 李玉娘抽了下嘴角,对那个泼辣的陆母也颇为无奈。再怎么说,都是房东,还是她想倚仗的人的娘,就算是被挖苦几句,也只能忍着了。 “小蒲还没有回来吗?” 听到她问,可儿忙抬头道:“蒲大哥应该会晚回来一些,说是这两天就跟着许大哥出去,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顿了下,她又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留了饭。” “都不一定回来吃的人,给他留什么饭呢?”李玉娘咕囔着,却也没真的去拦着可儿。目光一转,看到西厢门前正走出来的陈伯。想到刚才她们这闹的一场可能被这个老实沉默的长辈看在眼里,李玉娘不禁有些尴尬。 可是脸上红了下后她立刻招呼,“陈伯,一起吃饭吧!小六哥他们可能要回来得晚的。” “不用,我就自己煮点面吃就是了……”陈昌摇头拒绝着,可被李玉娘劝了几句就点头应了。 走进东厢,陈昌四下打量着,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这屋子和他们住的西厢是一样的结构,可自李玉娘她们住进来之后就愣是和从前不一样。看不见里面垂着帘子的屋子,可光看外面,这雪白的墙壁,整洁的摆设,还有那瓶含苞待放的杏花,虽然仍然简陋,可却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觉得这真的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家。不象他们那个黑洞洞、乱糟糟的屋子。 因为穷,买不起那么多小几。所以李玉娘几个吃饭早就不采用分食制,而是象现代人一样围桌而坐。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这样不及分食制卫生,可一家人围在桌前,却显得格外的温馨。 饭菜也是普通,可陈昌却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后可儿和顾昱两个抢着去洗碗,李玉娘便客气地留客人多坐坐,“不好意思,陈伯,家中没茶,只有水了。”李玉娘有些歉然地解释。在宋朝,家里有客而无茶实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陈昌却只是笑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迟疑着道:“刚才你和昱哥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咦?”李玉娘垂下头,恨不得捶自己脑袋两下。话说,死读书不做活担不起家庭重负的人里可不是正包括了眼前这位。她还真是一杆子打翻了船人。好在看陈昌的表情也不象是生气,要不然她还真觉得不好意思了。 “玉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来教昱哥儿读书识字怎么样?虽然老朽学问算不得高深,可是字却还是识得的。” 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陈昌,虽然有些奇怪,却立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虽然陈昌算是万年落弟生,可是春闱考试那是变化莫测的试场,并不全看学问如何的。而且陈昌再怎样也是中过秋试的人,教教小孩子做个启蒙老师应该是不成问题。 “陈伯,您肯教昱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束脩……”李玉娘刚一开口,陈昌已经举手拦下她的话,“不用什么束脩,你若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记得招呼老朽过来尝个鲜也就是尽到心意了。”他垂下头,苦笑着:“有些事年轻时没有想明白,待想明白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这辈子,亏欠我家娘子和孩子太多,只可惜想补偿都没办法了。” 陈昌掩着嘴,一阵猛咳,低声道:“玉娘,我也不埋你,说实话当年年轻气盛,想着自己总不会一世不中吧!再说就算真不中,年纪大了还有开恩赐个同进士出身的先例呢!所以只一心扑在学问上,从不曾好好关心照顾过妻小……”抬手抹了抹眼角,他又道:“年轻时累及妻子,老了又拖累儿子。我是没用啊!这把老骨头……玉娘,你是个心善之人。看你行事更是个明事理的女子。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还请你帮我照顾着我家小六子啊!” 这,算什么?难道她还真成专门让人托孤的对象了?李玉娘又是好笑又是可气地抬起头,可看了看陈昌的眼神,她却有些发怔。这眼神,可不象是托孤,怎么觉得象是……啊!难不成这位陈伯竟相中她了? 一念及此,她更有好笑了。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唯唯喏喏地应着声,渐渐把话题转向他处。 嫁给某人,她从未想过呢?或许,以后总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吧!可是,不是现在,不是她为了钱快要发疯的时候…… 爱情,大概还很遥远吧?! 第二十一章 另谋出路 第二十二章陆五的相好? 原本何嫂掌勺也不过是临时为之。(手打小说)在胡掌柜真地抓了一大把制钱做赏钱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当有客人在吃过原大厨做的蜜炙羊腿后皱起眉嚷:“伙计,你这道菜的味道不对啊?我那天吃过的可不是这个味儿!莫不是你们又换了厨子……”后,事情便有了变化。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两起,多是那天吃过李玉娘所推荐的拿手菜后又登门的回头客。这么一来,胡掌柜心里也有了一番计较,几番思量后,那位因闹肚子差点误事的大厨就此丢了饭碗,而工钱较为低廉,就是涨了工钱也绝对低于原大厨的何嫂正式成了“醉仙阁”的新大厨。 何嫂又是高兴,又是惶惑,甚至有些胆怯,“我这手艺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没看到这么多回头客上门吗?”李玉娘笑着安慰,“姨娘不是说了自己什么都会做的吗?” 李玉娘是真的觉得何嫂的手艺不错,足以担当“醉仙阁”的大厨,要不然胡掌柜也不会炒了那位脾气大的大厨改用何嫂了。在她的劝慰下何嫂也安下心来,甚至还盘算着明天要做什么菜式,要不要来点新花样儿,可第二天到了酒楼,刚一进后厨。就看到胡掌柜一脸铁青的表情。 问了,才知道今天应该送来的各色肉类竟然都没有送到。派人去问才知原来的大厨竟挨个告诉了那些屠夫说醉仙楼今天不用他们送肉过来。虽然这时候去买肉也能对付一下,可何嫂最拿手的蜜炙羊腿却是怎么也上不了桌了。 “真是可恶,才知道那混帐东西这么坏心,我昨个就不该算给他工钱。”胡掌柜愤愤吼着,瞄向何嫂的眼神现出几分迟疑。要知道他之所以换了大厨,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那道何嫂的拿手菜,现在这道菜却…… 眼角瞥见有伙计领着担了水桶送活鱼的渔贩进来,李玉娘忙喊了一声,“掌柜的,我听说何嫂最拿手的不是蜜炙羊腿,而是鲜鱼脍,不如今天就主推这道菜吧?” 被胡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李玉娘忙推了下有些发怔的何嫂,“不信的话你自己问何嫂啊!”压低了声音,她悄声道:“姨娘,先保住饭碗再说啊!” 结果,这一天所有想来品尝蜜炙羊腿的食客桌上都多了一道鱼脍。近似透明的鱼片,被摆成菊花形状,带着淡淡的腥甜,**着众人的味觉。 从这一天之后,“醉仙阁”的两大招牌菜就被定为蜜炙羊腿和鲜鱼脍,很多食客都是冲着这两道菜才专程来尝鲜的。 何嫂的大厨地位算是保住了,不仅如此,就为了留住这位让“醉仙阁”生意红火起来的大厨,胡掌柜还主动给她加了工钱。而随着食客的增加,李玉娘的收入也直线上升。 做。要两甜一轻,所谓的两甜就是说笑容要甜嘴要甜,只有笑脸迎人,善于说些奉承话,食客才会开心多打赏几个。而这一轻,则是说手脚动作要轻,不能因你的动作让食客觉得受到的干扰,尤其是如果客人有时候说了些私话时你更要让自己好似完全不存在一样。 在酒楼做事,难免会有些酒鬼借酒闹事。不是没有色mimi的客人,但凡看着不象正经人的客人,李玉娘从不让可儿上前。喝多了两杯,客人的眼神也就开始有些朦胧,脸上的笑也是更讨厌。因着从前也曾见过这样的人,李玉娘每次总是在客人的毛手要伸过来之前不着痕迹地先避开,脸上仍是一脸的笑容地施礼走开,倒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多半这样一来,有些还要脸面的客人也就收了手,不再纠缠。可有些时候,也有不要脸的家伙纠缠不休。每逢这种时候,李玉娘多半都是会使眼色叫伙计过来接手她的活计或是有意无意地说起陆都头是他们酒楼的常客。 虽然陆五这个都头在大户豪门眼中不过是个小人物,可对市井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响当当的字号,倒真有些被吓到的。 “陆都头?陆都头又怎么了?难道他还连人喝酒下馆子的事儿都管吗?”大着舌头的男人翻着眼皮。 李玉娘笑笑,往后挪了一步,看向门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陆都头过来了?又是巡查经过吗?”笑着招呼,她有丝得意地看到刚才还说大话的酒鬼立刻消了声。也不多说什么,她又自篮中取出一小碟蜜饯。“客官再来碟蜜饯吧!这个去酒气却是很好的。”说着,便施了一礼,向门前走了过去。 这些日子里,她几乎已经有些习惯了。虽然不太清楚陆五的巡视路线,可每天饭口时陆五都会出现在醉仙楼的门口。看到陆五只是点了点头,如同往日一样并不多说话,李玉娘便笑着抓了一把蜜饯递给他身后的陈宽,又笑着取了几粒枇杷干,“陆都头不喜欢吃别的蜜饯,就吃两粒枇杷干吧!生津止咳,最是有效。” 瞥了她一眼,陆五迟疑着接过,沉声道谢后便转身离开,倒是陈宽笑着眨了眨眼这才转身追了上去。 李玉娘一笑,返身回了店里。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黄衫的女子从上面雅座上下来,便笑着施了一礼。这女子提着一把琵琶,虽不如白薇让人眼前一亮,却也算得上漂亮。李玉娘这几日倒也熟识了,知道这名唤若兰的女子是杏花阁的私ji,常被食客唤来出堂子唱上几只曲子以做娱乐。每逢桌上有此女时,李玉娘过去温酒,她总是会哄那些酒客多给几文赏钱。一来二去,李玉娘倒对这女子很有几分好感。 此时。若兰下了楼梯,看了看李玉娘,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李娘子莫不是与陆都头熟识?” 咦?这个问题…… 李玉娘眨了下眼,暗在心里琢磨。难道眼前这个女子竟是陆五那厮的相好? “实不相埋,小女租住的就是陆母的屋子。”实言相告,李玉娘小心掩去眼底的好奇。就算这若兰真是陆五的相好,可和她也没半毛钱关系。 “是吗?”若兰低下头,脸上忽然飞起一片红晕,好一会儿才悄声问:“陆母可好相处?” “这个……”李玉娘有些郁闷了,她要是说好相处的话可真是撒弥天大谎了,可要是说不好相处万一吓跑了这明显对陆五有意的女子,那位陆都头还不得和她翻脸啊!打了个哈哈,她也只能含糊其词地答:“好不好相处还是要看两人合不合眼缘的,总要真正相处了才知道。”看着若兰若有所思的表情,李玉娘实在按捺不下心里的八卦冲动。回头看到陆七时就悄悄把这事儿说了。 说完后还很八卦地用手肘碰了下陆七,“看来,小七哥是要有嫂子了。” “你莫要胡说了,”陆七嗔了她一眼,“要是被我娘听到可是了不得。再说了,五哥也不是流连花街柳巷之人。这若兰姑娘不过是从前曾被五哥救过,这才对五哥有些好感罢了。”说完,他又叹:“别说五哥没那个意思,就是有那个意思。光是为其赎身的钱都凑不齐,还说什么别的呢!” 听了陆七的话,李玉娘也觉无奈。很在心里yy出一场英雄救美,花魁衷情武二郎,陆都头情痴探佳人之类的戏码,虽是现实形式就是这样无奈,但能多见一面总是好的。 于是乎,第二日再在饭口时看到陆五时,她就悄声道:“若兰娘子就在楼上,莫不如都头你去后院我帮你唤她……” 陆五闻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倒是跟着他的陈宽“啊”了一声:“若兰娘子又来出堂会吗?还真是好久没听过她的歌喉了。大哥。不如什么时候咱们兄弟再聚上一聚也找来若兰娘子助兴吧!” 咳了一声,李玉娘冷眼瞪着陈宽。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朋友妻不可戏啊?人陆五每天不辞辛劳地跑过来只为见一眼若兰娘子,你这小子还好意思说什么堂不堂会的!真是白费了陆五对你那么好。 想到这儿,她便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陆五,悄声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实在是种煎熬。我想若兰娘子要是知道陆都头每天来此只为听她一支曲儿,也定会感动万分的……” 陆五皱起眉,看着李玉娘的脸,好半天才突然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李娘子,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巡视而已,不是为什么听曲儿……” “若兰姑娘她……什么?”收起话头,李玉娘看着陆五一言不发地转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真、真地不见一面吗?” 陈宽忍着笑,挺了挺胸道:“李娘子,我大哥是有那么点儿不解风情,你要是有心帮忙的话,不如就把若兰姑娘介绍给我好了……” “呸,”李玉娘啐了一声,“当我没事闲着了?”真是,那个闷骚男,把好人心当驴肝肺。要不是想着他帮过自己几次,她才懒得理会这种事儿呢! 因着陆五的拒绝,李玉娘很是生了场闷气。就是再看到若兰时,也是有些讪讪的,觉得自己没帮到这个看起来也对陆五痴心一片的女子。 “若兰姑娘,今天……”看到若兰今天没有带琵琶,李玉娘不禁有些奇怪。 若兰一笑,也不在意李玉娘的打量。只说今天是特意请了几位姐妹来尝尝这里的鲜鱼脍。这边话还未说完,门口处便已响起一片莺歌燕语。 有人娇笑道:“若兰妹子到得好早,看来真是要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我们这些姐妹了?” 又有人笑:“听她把这里的鲜鱼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若真是有那么好便罢了,要是让我不喜,非要撕了这妮子的嘴不可!看她再说大话……” 一群艳服浓妆的女子说笑着涌进堂中,原本坐下身的食客立刻个个都瞪大了眼。就是有假道学的人嘴上咕囔着,可一双眼也没忘了紧盯上几眼。 若兰笑着返身相迎,才说得几句话,门外便又有人进来。还未走近,已先笑道:“若兰妹子,我带了个不速之客来捧场,你可莫要怪我……” “白姐姐带来的客人必是嘉客,若兰怎么会怪呢!”若兰笑着应声,抬眼看去,目光一凝之后便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姐姐的客人非富即贵,朱大官人肯赏脸,让若兰真觉受宠若惊了。” 把身子往后又缩了缩,李玉娘站在楼梯后冷眼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心里发沉。 “醉仙阁”按规模只能算得上是中等,虽然来吃饭的也有些殷实商人,可象朱子钰这样的杭州大商户却几乎不会踏足其间,所以李玉娘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在这里撞上这人。 这会儿,看着胡掌柜一脸巴结地往前凑,李玉娘更觉浑身不自在。这家伙,不是号称日理万机的人嘛!好好的怎么就跟着一帮子女人来吃什么饭了呢?又不是在青楼喝花酒,这算什么事啊! 咕囔着,她有心避开,却不想她还没和胡掌柜请假,胡掌柜刚自楼上雅座寒喧下来后已经来喊她,“快快快,先拿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上去温酒。” 李玉娘一愣,“掌柜的,我、我有些不舒服,叫李小哥儿去吧!” “不舒服?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你快点上去,若兰娘子可是指名喊的你,真是不长脸,就是为了赏钱你也得撑着啊!”被胡掌柜连训带骂了几句,李玉娘一咬牙捧了酒坛往上走。虽然心里仍然忐忑,可真地进了雅座,她的脸上却已经是一副平静的笑脸。“各位娘子,可要先来几碟蜜饯?” 平声问着,她故意没把目光往朱子钰那边看。虽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可大概这样突然见到她也是很吃惊的吧? “朱大官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座的诸位姐妹论琵琶功底绝没有人能胜过若兰,你这次要宴请的那位黄大官人除了我们若兰还真没人能让他满意……”正在和朱子钰说话的白薇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目光一滞,突然“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这位娘子好生面熟啊!” 李玉娘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地笑着施了一礼后抬头望着白薇,“见过白行首,不知白行首喜欢什么,枇杷干、蜜枣什么的,我这里都有的。” “是吗?那就都一样来些好了,也算我们姐妹们捧捧李娘子的场了。”白薇笑了一声,半眯起眼看着李玉娘,“怎么李娘子现在竟落魄到这一步呢?莫不是你家那位顾大官人嫌你侍候得不周还不是惹得主母嫉恨了竟把你赶出家门来了?” 李玉娘牵起嘴角,也不恼,只是平声道:“逝者已矣,倒不方便向白行首提及了。” 白薇一愣,原本颇高的气焰便消了几分。虽然她很讨厌李玉娘这个女人,可到底不算是什么深仇大恨,又不是身处同一个世界,她也没心思去多打听。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李玉娘的话,才知之前曾在画舫上看到的顾氏夫妇竟似乎是已经死了。一时之间,反倒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轻咳一声,她有些不甘就这么落了下风,便顺手拿了钱袋过来掏出一把制钱来,“蜜饯看起来不错,这些钱就当是我们姐妹打赏的,李娘子莫要客气。” 说着,已经起身伸手过来,可就在李玉娘笑着应声伸出手时,她的手突然一松,原本抓在手心的制钱就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有几枚还是擦着李玉娘的手掉下去的。 眼看着铜钱滚了满地,白薇“呀”地一声,“真是对不住啊,李娘子,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不小心吗?李玉娘抬起眼,看着白薇微微挑起的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没关系,就是掉在地上,那也是钱啊!”说着,已经蹲下身来,一枚一枚地拾起掉落的制钱。 原本因白薇的突然举动而静下来的众女这样看着李玉娘,便有人发出“吃吃”的低笑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里毫不掩饰轻蔑与鄙视。 可不知为什么,本就想看着李玉娘出丑的白薇却异样的沉默,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李玉娘。若兰看了看白薇,又看看正慢慢直起身来的李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着,“玉娘,这酒放在这儿我们自己温好了,你还是先下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娘子是客,应该我来服侍娘子才对的。”李玉娘把那些制钱丢进小篮子里,走过来拍开小酒坛上的泥封,脸上仍是一脸客气平静的笑容,“这女儿红乃是十年的佳酿……” 目光偶然一挑,撞上一双略显冰冷的眼眸,李玉娘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但立刻就回复正常。“几位娘子若是想尝鲜鱼脍,可真是来对了,今天……” 微笑着,介绍着,她一如招待每一个来酒楼的客人一样殷勤。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知什么地方有些刺痛,可是,既然做了,那她也得做个专业的不是吗?哪怕是被羞辱,被嘲笑,可只要她是在凭着自己的双手在赚钱,她就敢挺直了腰板。让她捡钱?让她低头?无所谓啊!他们这些手里有钱的可以拿钱来开玩笑,可她这个穷人只会对钱始终存有敬畏之心。纳入钱袋中的每一文,都沾满了汗水与辛酸的味道呢! 第二十二章 陆五的相好? 第二十三章 是否绝路? 第二十三章是否绝路? “玉娘,你这愣着做什么?那边客人喊温酒呢!”被人推了下。(手打小说)李玉娘这才恍过神来。冲着提醒她的博士、那位多嘴的同姓小哥儿笑了下,她挽起竹篮疾步走过去。 “客官,还要添几两?”虽然脸上仍挂着笑,可李玉娘心里却有些警惕之心。之前这两个汉子已经喝了不少,眼看着眼神都有些发直了,分明就是醉了。 可开饭店的不怕大肚汉,你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对客人说我怕你喝多了在我这儿闹事,这酒就不卖你了。 李玉娘笑盈盈地问了一句,在男人呵呵傻笑着伸手来抓她时闪身避开,哪怕男人立刻阴下脸拍着桌子大叫,她脸上的笑容仍不减分毫。这样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只要没有被人真地占了便宜,就算是再难听的话,她也只当是耳边风。 笑着筛酒、温热、斟满,她从容地施礼抽身而退。转身抬头时面色一僵。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雅座走下来的朱子钰,她的心“突”地一跳。 从前恨上哪个时,她总会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会过得比你们好,让你们这群混蛋看到我的笑容我的幸福嫉妒得发狂。可惜,自打到了大宋,她似乎就没交过什么好运。哪怕再想过上好日子。却总是让那些让人讨厌的家伙们看到她的窘迫与贫寒。尤其是现在看到朱子钰脸上淡淡的神情,说不清是轻蔑还是同情的眼神,她总觉得不爽,非常不爽。 把目光下垂,她回到柜上放下竹篮,便撩开通往后院的帘子钻到后院。 酒楼的后院除了后厨外尚有一个不大的院落,除去茅厕、柴房外尚有一口水井。李玉娘走到水井边上,摇上半桶水又用水瓢舀了半瓢水就着瓢咕咚咚了喝了。沁凉的井水滑进咽喉,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起头,看到墙角一棵树上开着粉嘟嘟、白净净的花朵。分不清是桃花还是杏花,可这样看着这近似招摇般在春天绽放的花朵,她只觉得原本的郁闷心情也随之一畅。 听到身后一声微响,她立刻转过身去。看到正低头看着脚下绊到的扫帚的朱子钰,不禁皱了下眉。 “这位客官,可是要去茅厕?再走几步,往左拐就是。”温和地笑着,她的脸上俱是职业化的殷勤,全不显半分真实情绪。 朱子钰抬起头来,看着她,皱起了眉。“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李玉娘哑然失笑,她何尝不知这位跟进后院来绝不会是为了什么找茅厕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只当朱大官人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我竟是旧识的呢!”她淡淡浅笑,可眼神中到底带出一丝嘲弄之意,“其实,做陌路人,对大家都更好。” 一双薄唇抿得只余一条缝。朱子钰默默看了李玉娘半晌,才道:“不要再在这里做焌糟了,若让人知道我从前的女人做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我也面上无光……”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李玉娘的脸上已经涨红。 “我做什么,关你朱大官人什么事呢?你也说了,从前的女人,现在卖也卖了,我早就成了别人的女人,您还多什么事儿呢?”尖酸地哼着,李玉娘想起之前云氏所做过的事情,先就在心里给朱子钰定了罪过。大概,眼下这份工作又保不住了吧?因着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便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不怕死精神,也不去看朱子钰变得难看的脸色,她冷笑道: “你们两夫妻还真是象!人也卖了,钱也拿了,明面上恨不得把人推得远远的没半点干系,可背地里却又想把人抓在手心里操纵控制。朱子钰,你们真以为有钱就成了神,了不起了!可以把我这样的小人物踩在脚下不顾人的死活吗?是啊!我这样的小人物。命如草芥,不值钱。可你不要忘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气呢!你们要是真要赶尽杀绝,把我逼上了绝路,我这个光脚板的穷鬼还真就不怕你们这些骑马坐轿的大官人们啦!” 朱子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李玉娘。眼中现出一丝疑惑之色。从李玉娘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看来云氏是对她做了些什么。这不奇怪,云氏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让他疑惑的是眼前这个腰系青巾,一身布衣的女人。虽然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可站在他面前叫嚣的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他记忆中所记着的那个李玉娘。 记忆中的那个李玉娘是个象猫一样的女人,有些娇,有些妖,很会讨好人,有时候也象猫一样伸出爪子发发脾气,可是却是带着撒娇的姿态只让人觉得是在增加情趣。那是个曾经带给他过快乐,让他曾有过短暂放松的女人,所以哪怕现在她已经不是他的女人,可他的情绪从始自终都还带着淡淡的怜惜之意。可是,突然之间,他就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记忆里的那只猫,而是一个张牙舞爪随时都要拼命的雌豹。让他觉得如此的陌生。 皱了下眉,他缓缓开口道:“你变了很多。”不只是态度,就连举止也是。象刚才那样捧着瓢喝水的事情,若是以前,贫家女出身的李玉娘也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举动。 李玉娘闻言,先是有些心虚,但立刻就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是啊!我变了很多,这还要拜朱大官人所赐了。”突然举起手来。她故意把那只新近多了许多划痕还有烫伤的手在朱子钰眼前晃了晃。眼看着朱子钰微眯起眼不说话,她的心里更觉得畅快。就算有熟悉从前的李玉娘的人站在眼前又怎么样?她可是有正大光明转变的理由。就算她再怎么变,也可以归为是遭逢人生大变受了刺激所至嘛! 朱子钰保持着沉默,事实上他除了沉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原本他还带着一丝怜惜之意,带着好意来见一见李玉娘的。甚至还想过李玉娘委屈地扑进他怀里哀求,或者象去年七夕夜一样软硬兼施地哭诉,总之,种种设想他自己都是高高在上强势的那一方。可却没想到他还没说完话,李玉娘已经以这样强硬的态度对他大吼大叫,真的,象是骂街的泼妇。让他惊讶,让他震动,让他觉得----新鲜…… 目光微瞬,朱子钰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后院,为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感到好笑。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人呢?原本就是没规矩的贫家女,现在不过是在市井之中沾染了更多恶习罢了。 拾阶而上,在要拐进雅室时,可巧旁边的雅室有点菜的博士揭帘而出,走得匆忙,险些撞在他身上。那博士忙着道歉,帘子便放得慢了些,里间的人就正好看到他。坐在正中主位上的男人便立刻起了身,笑着迎了出来。“朱大官人,真是巧了,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你。” 冲着一直道歉的博士挥了挥手,朱子钰抬起头看着这个一脸笑容的两撇胡,一时想不起是哪个。就在这时,雅室里已经又走了一个蓄了微须的年轻人,在男人身后站着,道:“王押司……” 目光一闪,朱子钰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是谁。州府衙门的押司,一个小吏,可这年头有的小吏比官员还难对付。尤其是这个风评一向不好的王押司。虽然以他的身份这王押司他大可不放在眼里。可到底犯不着得罪小人。 这样一想,朱子钰便笑着拱手,说了两句客气话。王押司脸上放光,一脸笑地寒喧,很是说了些奉承的话,又在身边那年轻男人急切的目光里介绍。 “姓顾的?”听到一个顾字,朱子钰不禁多看了那满脸讨好笑容的年轻男人两眼。隐约觉得这人的名字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小的顾润,朱大官人叫我顾二便是……”能巴结上杭州数一数二的首富实在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顾润只想着讨好,竟直接谦卑到底。献媚之态就连一旁的王押司也为之皱眉。 而朱子钰却是在心里“啊”的一声。原来,竟是他…… 脸上虽是笑着的,可再看顾润的眼神却是透出几分冷意。听到王押司说是宴请几位同僚,朱子钰便随意往那间雅室看了一眼。因顾昱就站在门前,门帘被撩得很高,因此一眼看去就能看清室内的情形。目光一扫,他的视线在其中一个穿着皂衣差服的男人身上略停了两秒。一来,他素知衙门里文武官吏一向不和;二来却是因那男人生得正气,剑眉朗目,无一不透着凛然之气,和一屋子人总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一眼看过,他对这些小吏间的聚会也没什么兴趣,便笑着想要告辞。正说话间,他那间雅室的门帘已经撩开,白薇走出来笑盈盈地道:“朱大官人,莫不是嫌咱们姐妹尽说些体己话,闷着你了?怎么只在门口说话都不进来呢?” 白薇这么一亮相,在门口的三个男人便都把目光转了过去。朱子钰淡淡点了点头。王押司眼睛一亮,笑道:“原来白行首也在的。”而顾润不光是眼睛发亮,就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听到白薇笑着同王押司打了声招呼,更是一肚子酸气往出冒。要知白薇虽是个ji女,但因其官ji的身份,又是杭州花魁,来往恩客或是普通相交的客人都非等闲之辈,可不是顾润这样新得势的小吏能说见就见得到的。就是王押司,也很以曾经出席过有这位白行首献艺的宴会为傲。 虽然有很多时候,ji女这一行业是被世人所鄙视的。可对很多男人来说,你和一个花魁的关系与你本人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与权势是绝对成正比的。 眼角连瞥都不瞥顾润一眼,白薇只笑着过来。很亲密地挽着朱子钰,撒娇一般要把他带回雅室内去。朱子钰也便顺势告辞,只是脚刚抬起来,他便又顿住。一双眼,直望向楼梯口处。 站在楼梯口,李玉娘看着面前的四人,只觉得嘴里发苦。这算什么事呢?黄历上难道写了今天是什么大凶日吗?好好的,仇人竟一拨拨地涌上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盈盈上前,笑着施礼道:“客官可是叫了酒?”说着,她用眼神看向唯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那意思,要是叫了酒便让我进去好了。 王押司“嗯”了一声,正要让开,却不想顾润却突然笑起来,“瞧瞧这是谁啊?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横,我还当你找到好户头靠了呢!怎么现在竟这么苦哈哈的做这些粗活呢?真是让官人我瞧着都觉得心疼了……” 王押司皱了下眉,看到朱子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更觉得有些恼。私底下如何都无所谓,可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的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是有点调戏良家妇女的款儿了。咳了一声,他扫了顾润一眼,在顾润意识到他的不满收敛了举止后还哼了一声。 胸口憋着火,李玉娘却仍只是笑道:“二郎若是觉得小的辛苦,那赏钱不如就多与几文好了。再怎样,二郎也是成了富户,是不差那几钱的主儿了。” 她这么一接话,几个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她身上。王押司还在奇怪这焌糟妇人是谁,白薇却已经把目光转向顾润,竟是掩口轻笑:“原来这位就是被李娘子打破头的那个顾二啊!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被美人这么一笑,顾润面上无光,脸上也就更难看了。王押司却是皱眉看了李玉娘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却是有些发阴。李玉娘也不答话,挽着竹篮就往室内走,一抬头却是怔住。有些迟疑地施了一礼,“陆都头,”唤了一声,她只觉得奇怪,一时想不明白陆五怎么竟会和顾二那厮搅在一起。 王押司在门口看了陆五一眼,心中暗道:“这妇人果然是和陆五熟识的,怪不得那时候陆五竟会插手顾家的事。只不知陆五和这妇人到底有多亲近……” 满腹狐疑,他一时只顾着想心事,在朱子钰告辞回了另一间雅室时便也没有再留。回了雅室,他坐在座中,目光在李玉娘与陆五脸上打转。虽然一个脸上是礼貌周到的笑容,另一个则是一如往常的平板,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可他总觉得是有那么些不放心的地方。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缠着他,哪怕是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开始说到正题时,他心里还是有些猜疑。 他和陆五在州衙里一文一武,可算是大人最为倚重之人。可谁都知道,他们两个没什么交情。他自己也清楚陆五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跟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在顾家之前,两人却也没什么化不开的矛盾。就是陆五插手顾家之事时,他也没多想过陆五是不是以后都要和他作对。可是刚才突然见到李玉娘时,他突然就有了那么点不确定。如果陆五和那妇人有私,难保不会因此而和他彻底决裂。虽然他不怕陆五,可到底会有些麻烦。 轻咳一声,他举起酒壶又为陆五斟满酒,“陆兄弟多喝一些,今天我们可是说好了不醉无归的。”说着,已经示意顾润再去叫酒。也不理顾润撩帘出去大声叫博士送酒,他端了酒杯敬酒道:“陆兄弟,咱们哥俩在衙门的日子也都不短了。说起来,大概整个州府衙门就数咱们俩儿的资历老。今个儿,老哥我托个大,有些话要劝一劝兄弟你。” 话音一顿,他瞄了一眼陆五。见他神情不变,这才继续道:“你也在衙门里打混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清水无鱼的道理。虽然有原则是件好事,可有些事光有原则是不管用的。这世上有些人你踩在脚底下也没关系,有些人你就是死也不能得罪……兄弟,这世上事就是这样,咱们哥俩儿加起来也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你又何苦那么固执呢?” 目光微闪,陆五把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抬起头看着王押司道:“原来,王押司并不是请我喝酒,而是要谈公事来的。” 王押司脸色一变,干笑道:“算不上公事,不过是和兄弟你亲近亲近罢了。” 陆五没有因他的软话而微笑,只是淡淡道:“不知刚才这些话是那位郑大官人请王押司说的?还是,王押司您自己说的呢?” 眼中闪过羞怒之色,王押司暗在心里叫了声“死木头”,可脸上却还是保持了三分笑意,“谁说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老哥我也是好意想要提醒你一下罢了。别因为些不值得的人或事开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 眼皮下垂,陆五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多谢王押司的美意。不过有些话我也想请王押司捎给郑大官人。”在王押司不自觉地倾近身子聆听时,他用平淡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他郑大官人不要以为全杭州的人眼都瞎了……” ps:嗯,好吧!最近看了《神职》,觉得这句话很酷,忍不住拿来…… 第二十四章 谁在背后使坏 第二十四章谁在背后使坏 李玉娘站在门前。(手打小说)虽然有些奇怪雅室里竟是一片死样的沉寂,却还是轻咳了一声后才撩帘而入。刚一进去,就听得一片咳声,也不知是被她那提醒的一声轻咳引得嗓子痒痒了,还是想借着咳嗽掩饰些什么。 目光一扫,她已经觉得屋里的气氛看起来很不好。虽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可看看众人的脸色,显然刚才的交谈委实算不上开心。 眼角一挑,她看了看一张白板脸,没半分表情的陆五,不用猜也知道必是这位都头又与这些同僚闹得不愉快了。不过这些事,与她这个焌糟无关,她只要做好本份就行。 笑着温酒,她好似全未察觉这样沉默的酒桌有什么不妥之处一般,就是顾润翻着眼皮瞪了她一眼,她都只做不见。 “他娘的小贱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顾润翻了翻眼皮,有心发作,可眼角瞥了一眼斜对面的陆五,还是忍住。陆五这厮,平时总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殊不知背着人时还不是一肚子的yin水,说不定早些时候就和这贱妇勾搭上了呢! 他心里愤愤地想着,忍不住就又瞪了李玉娘一眼。有些气闷地端起酒杯,还未送到嘴边,就突听身边的王押司轻笑道:“平成,听你刚才说话,竟是认识这娘子啊!” “咦?”顾润一愣,看看王押司,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之间说这个。刚才他不过是说了两句可就被狠狠瞪了两眼。还在迟疑,腿上已经被踢了两脚,吃痛之下,他拧起眉,强忍着没有呼痛。再看王押司对他掀了掀眉,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陆五。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粗着嗓子“嗯”了一声,他谗着脸道:“可不是认识,不过不光我一个人认识这娘子,就是陆都头也认识啊!而且我看陆都头似乎还和我兄长生前典来的小妾比我还有熟三分呢!” 他这么一说,原本因王押司说话而有些缓和的气氛立时就又紧张起来。另两个文吏看看陆五,脸上便现出古怪的神色。 虽然说北宋时期并不象后来那样理法森严,可这私通之事仍然是滔天大罪,哪怕是没有证据说的几句闲话,也是要坏人名声的。 李玉娘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手里的酒壶丢出去再把顾二砸个头破血流。只是她刚捏紧了手里的酒壶,顾润就已经一脸贱笑地凑过来,“我大哥的这个妾可是不简单,听说原也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妾,因擅狐媚之道惹怒了大妇。这才被贱卖了出来。”眼角一转,他又看着陆五笑道:“陆都头可是要小心了,这女人命不好,专克男人。我那倒霉的兄长一家可不就是被她克死了……” “顾二,你个王八蛋……”李玉娘气急,一只手刚刚扬起,却突然被人抓住。与此同时,一碗刚刚上桌还温温的汤直接泼在顾润脸上。看到顾润狼狈地喘着气,李玉娘扭头看着手中汤碗还没放下的陆五,一时忘了说话。 陆五却是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平声道:“再上一碗汤来。”怔了下,李玉娘才反应过来疾步走了出去,出了门还能听到陆五朗声喝道:“顾二,别再让我听到你那张嘴不干不净地往外喷糞。再让我听到一句不中听的,别怪老子拆了你的骨头!” 李玉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虽然隔着帘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想来在座的几个文吏都被陆五突发的蛮横吓到了。半天,才能听到王押司强压怒意的声音:“陆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呢?大家份属同僚,成平也不过是信口玩笑一句,你当什么真呢?” “玩笑?王押司当知我陆五是个粗人,有时候是听不懂你们这些文人开的玩笑的。以后还是莫要同我开玩笑的好。以免我误会了错手伤了人就不好了……” 转过拐角,就听不见雅室里又说了些什么。可李玉娘却是轻声吁了口气。其实刚才陆五的维护也把她吓了一跳,虽说现在再怎么着也是同住一院,可为着她这样对待同一个衙门里做事的同僚,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该杀的顾二!”李玉娘恨声骂了一声,跑回后厨支会了一声也没再回前堂,反倒是一直等着汤好了端出厨房后就站在后院里。左右看了看,她低下头,“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进汤里,又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捏细土末丢进去。眼看着原来就有些发混的肉汤更显混浊,她又加了一点凉水,用小树枝搅了搅后这才端着汤往前堂去了。 “混帐顾二,吃不死你还恶心不死你。”在肚里默念着,她上了楼,目不斜视地进了雅室,虽然没看仍是一身**呆坐在座上的顾润,可汤却是稳稳地放在了顾润面前。甚至还温言笑道:“汤还热着,几位客官尝尝,消消酒气吧!”说着,竟是先盛了一碗递给王押司,这边顺时针方向依次给顾润等人盛汤。也不知是不是汤太少了,待盛了四碗轮到陆五时竟是只剩了一点残汤。李玉娘便垂下头一脸歉然。 若是刚才,王押司一定会主动把自己面前这碗汤递过去了,可这会儿,他却实在没心思去装假。还好陆五也不在意,只笑着摆了摆手。李玉娘一笑,便施礼退出房外。站在外面,她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喝汤的声音,虽不知顾润到底有没有喝。可她心头那一股恶气却是消了去。 扭过头,正好看到说说笑笑自另一间雅室走出来的女子们,李玉娘忙避到一旁,低着头让这些女人一一从她身边穿过。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前停下脚步,她却仍是垂首看着脚尖不发出半点声响。只听得一声拖长声的“嗯”声,然后是一个清朗的声音,“姓顾那厮委实可恶,果然是该打的。” 李玉娘一怔,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仍冷着一张俏脸的白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白薇仰着头并没有看她,反倒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那混帐该打,可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好人了……”说完,又冷哼一声,便从她身边穿过。 这又算是唱的哪一出?李玉娘皱着眉,看了看明明就在身边却好象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朱子钰,也不言语,只是有礼地随在众人身后下了楼。 站在门里,远远地看见门外一阵喧闹,马嘶驴叫,原先候在门外的几个小厮过来侍候着不说,就连胡掌柜也带了几个伙计献殷勤地一直送出门去。眼看着朱子钰冷着一张脸,似乎是同胡掌柜说了几句什么。又扭头往她这边看来,李玉娘顿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混蛋,到底还是要搅黄了她的差事吗? 她抓着门边,恨恨地瞪着朱子钰的车子远去,直到胡掌柜转回门来看着她喝了一声:“还不去帮忙,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啊”时才抹身回了里面。 心里先存了怀疑,虽然胡掌柜这会儿没有喊她过去,可李玉娘却已经无时无刻不觉得那刻薄鬼正在拿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不会是在想着法子找她的错处吧?忍不住又一次抬起头,总觉得正低着头记帐的胡掌柜绝对是刚刚才低下头去的,看那姿势,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头啊! 正在眯眼看着。突听头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只李玉娘当场怔住,就连胡掌柜也傻了。见到有个喝高的食客跳起身来四下乱转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房子倒了?”,胡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挥,带着几个博士当先往楼上冲去。 要说这开酒楼的,有人打架那是平常事。可这会儿楼上雅室里还未散去的一桌坐着的可是衙门里的都头外加押司们。总不至于是这几位打起来了吧? 没有跟着上去,李玉娘站在楼梯下一个劲地往上张望。隐约见得一角布帘飞起,似乎是有什么甩了帘子出来…… “王押司,你就当我陆五一个粗人不懂规矩就是了。您的美意我可是受不起!”说着话,人已经“噔噔”地下了楼来。还未迈下最后一级台阶,陆五看到慌忙扭过头去的李玉娘,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匆匆点了下头就往门外走去。 隐约听到楼上王押司的怒喝:“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玉娘缩了下脖子,猜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拔脚追出门外。 长街闹市,行人如织,可陆五一身差服却还是分外惹眼。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李玉娘不禁大声喊了一嗓子,也顾不得旁边的人扭头相看,她几步追上前去。喘着气道:“陆都头,刚才多谢你了。” 陆五目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迟疑了下才道:“李娘子不用道谢,其实是陆某连累了娘子才是。” “咦?”当场怔住,李玉娘眨巴着眼不大明白陆五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顾二和她可是早有冤仇啊! 皱着眉,陆五咳了一声,也不说清楚,施了一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李玉娘低声咕囔:“又没人追上来……” 晃着脑袋,她实在有些搞不明白陆五这是抽的哪股子邪风。转身走回酒楼,还没进门,就看到王押司他们几人怒气冲冲地冲出门来。饶是她避得及时,还是险些被撞到。 听到顾润哼哼着骂了一声“贱人”,她捏了捏指尖却没有抬头。一直等到车声辘辘地远去了,她才啐了一声低骂道:“王八蛋,早晚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一句骂完,她自己先失笑出声。怎么觉得自己最近有几分陆母的范儿呢!莫不是相处得久了,也熏染了那股子泼辣劲儿。 走进门里,正好看到胡掌柜若有所思地望过来,她忙做出一副勤快样。手脚利落地去帮着其他博士收拾桌子。虽然心里怀疑胡掌柜要炒了她,可就是真的要炒也不能让他找出自己的错处来苛扣自己工钱不是。 酒楼打烊时,已经是华灯寂廖。虽然从远处仍传来瓦市的鼓乐之声,可这一片的店铺却已经大多都关了门。 捶了捶后背,李玉娘手脚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一声招呼就想趁着胡掌柜到处检查时先逃出门去。不想她刚到门边,就听到后面胡掌柜的喊声。 无奈地转过头去,她陪着笑脸点了个头,“胡掌柜,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胡掌柜慢条斯理地道:“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谦恭啊?这会儿倒是有了眼色。” “您这是说什么呢?我平时可也是很尊重您的。”李玉娘笑着,赶忙着拿过壶给胡掌柜添水。 白她一眼,胡掌柜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才道:“李娘子也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转弯抹角的说话。明个儿,你就不用再来帮手了。” 脸上的笑一僵,李玉娘把手里的茶壶往柜上一放。平声道:“掌柜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如果不是心底多少有了数,她倒更想拉着这老头哭哭涕涕地求他不要炒了自己。 “做错了什么,你难道心里没个数吗?我们这店小,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 果然,李玉娘咬了咬牙,恨声道:“掌柜的,可是朱子钰和你说什么?就算朱子钰财大势大,您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还是,他许了您什么好处?” 胡掌柜眼睛一眨,有些糊涂地眨巴着眼却没有说话。李玉娘眉毛一挑,也生出几分疑惑。就算是朱子钰背后使坏了,这胡掌柜也不至于不敢说才是啊。 “胡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既是那位朱大官人容不得我,非要断了我的生计,绝了我后路,那我现在就去他们家门前吊死,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说着,她已经做势要往外走。 胡掌柜被她这一做势,真有些吓着了,忙一把抓着她,“你可莫要胡来啊!谁说是朱大官人说什么来着。” “不是朱子钰,那就是顾润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仇人竟是一个接一个的。 胡掌柜眨巴了下眼,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名字,却是让李玉娘呆立当场。 “你说是王押司?我和他没仇啊……”低喃出声,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了。就算那一脸阴气的家伙和顾润是一伙的,可也总不至于来对付她这个小人物啊!总不会是知道喝了一碗她加料的汤了吧? 她还在胡思乱想,胡掌柜已经苦着脸凑过来,怨道:“娘子,你别以为那王押司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可黑着呢!又阴又毒,我们可是惹不起他。”顿了下,他又道:“你若真是跟他有仇可要当心了……嗯,不如就趁早和陆都头把事定了,那王押司也就不敢随便把你怎么着了。” “你、你说什么?”李玉娘哭笑不得地看着胡掌柜,“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虽然我是陆都头介绍过来的,可我们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可没半分苟且之事。” 胡掌柜皱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李玉娘,突然道:“我可是听到王押司说了他刚才好心要帮你和陆都头作媒,也算也断了曾经的恩怨……” 脑子“嗡”的一声,李玉娘一时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撮合她和陆五?这又算是哪回事啊!“你说王押司刚才和陆五说了那样的话?”想想,她得好好理理。虽然没看到楼上虽然发生了什么事,但难道陆五是因为王押司说了这样的话才闹翻了?想想刚才陆五一脸怪异地匆匆离去,她倒有几分确信自己的猜测了。 一定是顾二那混蛋又说了什么,那王押司才会突然冒出这一句来。原本,陆五帮她良好,可李玉娘心里清楚,虽然有一半是她讨好卖乖换来的,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陆五这个够义气,苦于义愤才会帮她。这下倒好,好好的善行竟成了与她有私甚至是贪图她美色的无耻行径,换了是谁都要气坏了。 不对,单只是为了她和顾二那么点子事,王押司就要这样得罪陆五让他难堪?猛地一拍脑袋,李玉娘猛地想起陆五刚才的话。的确不是她拖累了陆五,而是陆五拖累了她。如果不是陆五不肯和王押司同流合污,那厮也不会用她来敲打陆五了。所以从头到尾,她都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可好嘛!你们爱咋斗就咋斗去,关我什么事啊! 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却不能对面前这正用探询目光看她的男人发。李玉娘忍了又忍,这才伸出手笑着讨要工钱。待胡掌柜一五一十把帐算清了结帐给她后,她才清了清嗓子,道:“胡掌柜的,我尊重您年高德勋,可有些话您可别胡乱往外说。要知道人那两张嘴皮子可半点不比刀子弱,象我这样的弱女子被人污了清白,最多也就是往您老这酒楼门前一吊一死了之。可碰着拿着刀的,可就保不准出事的会是谁了……” 说着,她一扭身就走了出去。身后胡掌柜咧着嘴,连声唉叹“唉呀,你这女人……真是……” ps:呼唤长评,呼唤订阅…… 第二十五章 荐人馆 第二十五章荐人馆 夜色深沉,自光明的街市转进幽暗的小巷。(手打小说)纵是手中有灯,天上有月,也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所幸,杭州城的治安一向还算不错,除了偶尔冒出专劫大户的江洋大盗外,他们这些小市民的安全还是有得保证。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夜深时还是有些凉爽。李玉娘拉了拉衣领,因吹过的凉风而微微瑟缩了下。突起的一阵冷风,手中的灯笼便“扑”地一声灭掉。 “啊……早就说这种灯笼不经用了。”李玉娘咕囔一声,顺便抱怨了几句胡掌柜的小气。全忘了自己可是每次都是顺手就拿了人家的灯笼来使,可是从来都没有付过半文钱的。摇晃着手中的灯笼,她摸手在袖袋中摸了摸却没有摸到火折子。抬起头看看头顶的一弯月牙,还是直接往巷子深处走去。 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们这一条巷里可是住着陆五,凡是头脑清楚的也断不敢到这里来闹事了。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这样想,可陆五的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时,李玉娘还是忍不住哼了两声。到底还是觉得挺冤枉挺不值的。明明该是她借借他陆大都头的光占点不大不小的便宜才对啊!怎么就这么被他连累……也不对,这份工作说起来也是陆五帮忙介绍的,她要是这么记恨陆五好象是有点没良心似的…… 闷闷地叹了一声,她抬起头看着前方,猛地停下脚步来,微眯了眼。她偏着脑袋看了会儿,才认定前头那晃悠悠的光的确是一盏在风里晃来晃去的灯笼,而不是什么鬼火之类的恐怖存在。 看这距离,怎么好象就是她们门口似的呢?不会是陆母终于善心大发,觉得今天只有她一个走夜路,才在门口挂上了灯笼吧?只是就算是一时好心,也实在该考虑下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大晚上的挂这么一盏白花花的小灯笼出来,实在是有些怵人。 门,微掩着。李玉娘抬起头看看头顶那盏烛光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灭掉的灯笼,掂起脚摘了下来这才推门而入。 大概,院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什么光亮,也没什么动静。李玉娘也没留意去看,只是背转着身关上门。正要上门栓时,却突听“哗啦”一声水声。 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李玉娘紧抓着手里的门栓,转过身去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微弱的光线下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院子里的小井边上。 “谁?”她没有大声叫,反倒压低了一些声音。虽然不知是谁,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外人。果然,听到她的问话,那人的动作一顿,侧过身淡淡说道:“回来了。” 只是几个字,她已经听出是陆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李玉娘转身上了门栓,才往他跟前走过去。有心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可走得近了。她才看出这位都头竟又是赤着上身,健硕的手臂和胸口还滚着水珠,甚至连手上的木盆都还没有放下。大概在李玉娘进院之前,他是在冲澡。 目光在他赤着的上身一扫而过,李玉娘也没那个闲心去装什么害羞。因为之前心里窝着的火气,她的语气也就不太友善。“这么晚了,陆都头怎么还不去睡?难道大半夜的在院里摸黑呆着很好玩吗?” 陆五低了下头,没有说话。扯了搭在身上的毛巾胡乱在身上擦了擦就披上衣服,弯下腰去收拾脚边的举石。 看了一眼,李玉娘多少也能猜到他这是在表示自己刚才是在锻练而不是存心吓人的意思。可以你大半夜的练什么练呢?该不会是心里有愧连睡都睡不着了吧? 这么一想,李玉娘自己倒先觉得自己太能幻想了。就算是觉得连累她被人说了,陆五也不至于那么愧疚吧?还不知道自己被他连累得连生计都丢了呢!算了,也不全怪陆五,她也是倒霉。要迁怒也总要有分寸。 叹了一声,她把手里的灯笼往水井上的轱辘上一插。平声道:“谢谢你了,陆都头。哼,我就当你是在等我,原谅你害我丢了份活计的事吧!” 陆五一愣,“胡掌柜……我明天去找他。” “不用了!”李玉娘摇了摇头,笑道:“我知道陆都头还是有面子的。可是胡掌柜也是要讨生活的人,要让他因为夹在得罪不起的人中间左右为难。也是太痛苦了。”没有去看陆五隐在黑暗里的脸,李玉娘只是仰着头看着天上那半弯已经快要被云朵遮住的月亮,“快要遮住了呢?” 她低声喃着,却在陆五疑惑地抬起头看去时突然绽出一抹笑容,“不就是一份活计吗?丢了就丢了,东家不做做西家,我就不信我李玉娘不在‘醉仙阁’还就能饿死了。” 沉默了片刻,陆五迟疑着道:“明天我再托人看看帮你找份活计吧!” “那敢情好,我可全指着陆都头你了。不过可要记得一定是要比‘醉仙阁’工钱高才行啊!” 陆五没有说话,却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李玉娘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又闲说了几句便往屋里去了。 屋里有些凉,李玉娘没有点亮油灯,就这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在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才摸索着走过去坐在那张双人床上。前几天,蒲安就离了杭州城,和许山一路北上。只不知这一趟是成是败,那少年身上可是压了她大半的希望呢! 抬手摸了下顾昱,她拉了拉被子仔细地替他掖好。听到顾昱在半梦半醒间低声唤着“娘”,她的心里一酸,却伸手在他的额上轻点,“小东西,不能乱叫哦!你有你的娘,我有我的儿,叫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姜娘子,你听到了吗?这孩子在梦里还在想着你呢!哪怕已经学会不再每天把爹和娘挂在嘴边,可是,对你们的依恋却是一世都忘不了的。其实,对你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啊!能有这样乖的孩子…… 听得里屋的悉索之声,她忙起了身揭帘而入。在可儿披上衣服坐起来之前又把她按回床上。“起来做什么?身上可好些了?都告诉过你别以为春天了就那么疏忽大意了。不知道咱们家穷,生不起病吗?”低声抱怨着,可手却是轻柔地摸上可儿的额头,然后又换到自己头上,“嗯,看起来还好,也没发烧什么的。明个儿自己记得煎药吃。” “姐姐,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在家吃药。你让我……”说着话,可儿又掩住嘴一阵猛咳。被李玉娘瞪了几眼后仍咕囔着:“又不是什么大家娘子,一个伤风也要来个卧床静养……姐,我不去店里帮你。你自己一个多累啊!再说了,我得的赏钱可也不比你少。” 脸上的笑一僵,李玉娘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地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知道你能了!”说起来,可儿虽然已经满了十二,可看起来却仍象个女童而非是少女。所以李玉娘打心底里认为打赏给可儿的那些食客骨子里都是恋童癖的怪人。每每在可儿笑得灿烂道谢时她就恨不得把这丫头往自己身后藏。 见可儿缠着自己仍不放弃要跟去“醉仙阁”的请求,李玉娘只得“实言相告”:“那些食客真是太可恶了,把我当成什么了,这种人我还不赶快骂醒他,就是胡掌柜,他那么留我。我都懒得回头理他!嗯,你放心,你姐姐能着呢!明个儿就能找到新活计……” 可儿默默地听着,在李玉娘低下头看她时适时地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有一个有力的“嗯”字。虽然表面上完全认可了李玉娘的话,可她心里却仍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就算姐姐说的不全是真的,她也知道一定是姐姐不想让她担心才这样的,不管怎样,她只要做出相信的样子就好了。或许,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姐姐做也是唯一能做得很好的事吧! 看着可儿点了头,李玉娘松了口气。没打算把在外面的遭遇带回家来。虽然也是委屈到想要抱着谁痛哭一场,可是对可儿和顾昱。她下意识地随时都会做出一副可以永远保护好他们的无敌姿态。哪怕,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可只要一站在她们面前,她就会立刻进入那种强者的角色里。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低声呢喃着,说给可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就算是现在觉得不好,可是等到明天一早睁开眼睛时都会好起来的。那个斯佳丽不是说了,明天是另外一天吗?”瞥见可儿疑惑的表情,她便淡淡笑了:“嗯,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总是说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所以今天的不快乐总是会过去的。可儿啊,虽然咱们不一定有那么厉害,可是,以后也不要让不快拖过一天。哪怕是伤心,哪怕是哭泣,都只是在这一个晚上,不要让升起的太阳照见自己的眼泪……” 在黑暗里,有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李玉娘缓缓倒在床上,没有去脱衣服,就这样闭上眼。感觉到身后可儿扯着被子,被瘦弱的身体把自己裹进怀里,一种淡淡的暖渐渐往四肢扩散…… * 阳光,很耀眼。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呢!李玉娘抬起眼,眯着眼看着天上艳阳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蓝天。很暖和啊!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很适合找工作的天气…… 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她转过头来看着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又回过头去看看身后也不太短的尾巴,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莫不是大宋朝现在也在弄经济危机,流行失业了?怎么一个荐人馆也要排起这样的长龙呢? 她还在心里犯嘀咕,就听到有人问出她心里的疑惑,可是才一张嘴,就被人拉住,另一个自愿充当npc的小伙子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大叔,你就是不想在杭州城混了也不用特意跑到米老虎门前来嚷嚷啊?你挨一顿打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咱们大家伙。” 边上有人又道:“前几天他的人可是砸了好几家荐人馆,大家除了上这儿等着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啊!” 听得发愣。李玉娘没想到自己随便找间荐人馆居然也跑到恶霸的老巢。有心转身走开,可想想那人说的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在原地排队。 这荐人馆说来好听,可其实就是人行。比起徐婆子专做宅门内院的生意,荐人馆面对的人群更广也更杂。在这里排队的,倒数李玉娘最年轻,其他就是偶有妇人,也多是上了年岁的。在李玉娘身前身后站的男人也有用奇怪眼神看她的,还有好心劝她的:“我说娘子,这荐人馆的工作不适合你这样的女人家,还是趁早回去吧!” “有什么不适合的?都是人……”李玉娘咕囔着却一步都不肯退。好不容易排上队了,她实在是不想退。其实看这些人的衣着,她也猜到大概荐人馆推荐的工作大概都是些粗重的苦力工作,可就是这样,有得工作也比没有强吧!反正,总得看看到底有什么工作才行。 下定了决定,她也不去理身前身后的碎语流言,只是抱着胳膊板着脸站得笔直。 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听得一些吵杂喧闹之声,便有几个花胳膊从荐人馆里面出来呼喝着维持秩序。李玉娘眼尖,已经看出其中一个花胳膊正是宋平。心里一动,她悄然走出队列。还没等她走出两步,后面的人已经涌上前把她刚才的位置挤上。呶了下嘴,虽然觉得自己这会要做的对这些苦哈哈等着机会的穷哥们来说有点不地道,可这时候也顾不上去讲什么公德心了。挤出人群,她喊了宋平一声,见他似乎没听到的样子,仍是一脸得意地到处转着圈眩耀那一身皮。索性捡了块石头丢过去正打中宋平的脑袋。吃痛之下宋平才扭过头来看到李玉娘。虽然李玉娘一再招手,他还是犹豫了半天才不太情愿地走了过来。 虽然李玉娘说一句,他就摇一次头,可被李玉娘捍紧拳头在眼前一晃,郑重威胁要他马上还欠顾昱的银钱时,宋平还是屈服下来。领着李玉娘往荐人馆里走去。 虽然一路上被人嘘,被人瞪,可李玉娘仍是陪着笑脸跟在用一双牛眼珠瞪人的宋平后面从侧面的小门挤进了荐人馆内。 虽然门前挤了那么多人,可荐人馆里人并不是很多。没有什么摆设,大堂里是一道大幕隔开前后。看不清后面是什么情形,但大概可以想象中应该是那些来招人的管事或是老板之类的人。而大堂上并列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了一个穿着青衫襦衣的男人,手持毛笔,记录着面前求职者的情况或是问上几句就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一个竹牌,告之“到什么什么地方见什么什么人,拿这写了米字荐人馆的竹牌见工。荐人的费用就从第一次的工钱里扣。散工有散工的价钱,长工又有长工的价钱”云云。 虽然还不象后世的劳务市场一样,可隐约也是透着那个意思。李玉娘推了宋平一眼,示意他赶紧着带她上前。宋平呶呶嘴,还没等把她带过去,那个刚送走一个求职者的男人已经抬起头。看看李玉娘就挥挥手象赶蚊子一样,“去去去,我这边没有要求女人的活计,一边去……” 看看宋平讪讪地陪笑扯着她往旁边避,李玉娘又气又恨,忍不住骂了一句:“看看你这出息的,还花胳膊呢!还不是让人象赶狗一样赶到一边去!” 也不管宋平直冲她翻眼皮,她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四处乱走,一心想找着写上招人信息的大牌子,只可惜看来看去也没看到。就在这时,她突听那大幕后响来一声女子的清叱:“我们小姐要的这梳头丫环,不只是手艺好,而是一定手艺最好的才行!你听清楚了吗?是最好的!” 一句话入耳,李玉娘大喜过望。这梳头丫环可不就是给她准备的嘛!也不多想,她一撩身边的幕后就钻进了后堂,直接嚷道:“我的手艺就是最好的。”一句大话说完,原本还能听到低声细语的后堂就静了一下。 李玉娘干笑着冲转头看她的几个人点着头,有那么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地方似乎不大对头。 刚才那女的说的是什么“小姐”是吧?这个小姐在古代时一般都是指富户千金,可偏偏在宋朝时这个名词却很巧合地同现代某区域一样用以专指某些从事意外服务行业的女性。刚才她只急着抢工作来着,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个楼里的小姐要请梳头丫环呢?她难道还真要去那种地方做事吗? 一时有些犹豫,她就没有再出声说话。原来扭头看她的人也都转过头去该干嘛干嘛。唯独一张桌上案前案后的两个人仍死死地盯着她。其中一个也是一身青衫的男子,看来也是荐人馆的管事。而另一个却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 歪着脑袋瞪着李玉娘,她有些怀疑地哼道:“你可别吹牛,我们小姐可是要亲自试过你的手艺才会决定用不用你的……” ps:重感冒中,痛苦啊!为什么南方没暖气呢!大家也注意保暖吧…… 第二十六章 终是求到我 第二十六章终是求到我 跟在自称小桃的婢女身后。(手打小说)李玉娘心中忐忑难安。虽然小桃一直在唠叨她们家小姐眼界是如何如何高、如何挑剔:“前几天的酒宴上,区小姐新梳的那个发式,所有人都说好看!让我们小姐大失面子,要不然也不会要找个专门的梳头使女了。” 就算再挑剔,她也不怕。别的事或许不那么自信,可对梳头这种事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如果她的发式还不算新颖,那这世上大概就找不出更新颖的了。有些发式她要是做出来,恐怕这些宋人的审美眼光还真没办法接受。 令她不安的,是不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现在,她正一步一步迈进完全陌生的世界。灯红酒绿里,她将遭遇怎样的事?到底是那种地方呢…… 有些怕,有些悔,却又在不停地宽慰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不过是来工作罢了,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又没做什么不堪的事,她何必怕人说呢?深吸口气,她刻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当是来参观旅游好了,她还真没来过瓦市呢!毕竟,虽然后世常用勾栏代指青楼,可现在的瓦市勾栏中却并不仅仅只有青楼,而是从餐饮到游戏、表演都融合成一体的夜市。 在位于杭州城中间位置的这座最大的瓦市。你可以找到最大的酒楼,吃到最美味的食品,看到最精彩的表演,买到最物美价廉的商品,也可以看到最美的女人,最有才华的男子……总之,这世上所有让人梦寐以求的,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醉仙阁”算不上高档,所以离瓦市很远,可就是这样,在夜里打烊时,李玉娘远远地望着远处的辉煌灯火,听着那虽然隔得很远却仍然清晰的鼓乐之声,总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翘首以望。这样奇妙的大宋夜生活,其实她也是很向往的呢!可以悠闲地信步瓦市中,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只可惜,象她这样的穷人,没有那样的福份。 白天的瓦市,有些冷清。虽然周围的店铺也都开着门,可是就连柜台里坐着的店伙都有些懒散,甚至趴在柜台上打着磕睡。走进瓦市范围,更是觉得四围比别处的街市显得清静。似乎是一个陷入沉睡中的绮梦。在这样的宁静里,李玉娘有些恍惚,总觉得在她面前或许随意都会有一个罗衣半解,脸上残妆未褪的美女眼波朦胧地冲她抛上一个媚眼。又或者是这些古色古香的舞台后突然跳出一个脸上还勾着脸谱的花脸“啊啊”的大叫一通…… 象是影视剧基地的古装街呢!这些一间接着一接的商铺,还有看棚、舞台,隔着勾栏(栏杆)。隐约能看到里面还未收拾干净的狼籍,可以想象出昨夜这里的繁华如梦。 除了铺子、舞台,还有一块又一块被绳子圈起的空地。虽然现在没有人,但到了晚上,这里就是表演者,也就是“路歧人”的地盘了。一路走一路看,虽然看不到夜晚的繁华景象,可光是想象就已经让李玉娘心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感慨。比起现代人泡吧、唱k、打电玩、上网的夜生活,这样充满着古色古香感觉的瓦市更让李玉娘觉得有趣。 穿过瓦市外围,在最里面就是瓦市中最吸引男人的地方。十几间青楼比肩而地。阳光映照着楼上的彩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离得很远还能看到这如鱼鳞一般的波光。 楼上楼下俱结着彩带,挂着华灯,尤其是门前的欢门,更是家家都修得华美无比。就是这时候看到每逢夜晚于楼上窗前倚立莺歌燕语招揽客人的美女们,可光是看这表面就已经让人似乎嗅到活色生香的胭脂香…… 看李玉娘还在仰头看着面前的欢门,小桃撇着嘴,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我说李娘子,你倒是快着点,在我们家小姐醒过来之前可得回去才行。” 李玉娘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门上“丽人坊”三个字。目光微微一瞬。便跟着走了进去。 楼里同样很安静,大概过惯了夜生活的人们都还未起身。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看着大厅,只觉得这竟象是现代的夜总会或是舞厅一样,设计得竟是十分合理。在中间处是一处圆形的类似舞池的地方,舞池中间又是一处高台。而舞池周围有一些桌椅摆设,二楼则象是包厢一样的房间。青楼,自然不会象金大官人一样有钱把琉璃用得那么随意,所以那些包厢仍是纸窗,有好几间是直接就那么敝开着的,从楼下看去,就知若是那样直接倚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大堂中心的舞池。可见,这ji坊的主人在这上头还真是用了些心思。 没有在大堂多作停留,小桃直接领着李玉娘穿过大厅往后院去了。穿过回廊,李玉娘才知这从前面看起来并不太大的ji坊还有很大的后花园。花园中错落有致地座落着几栋小楼,园中隐约可以看到穿梭而过的婢女。有的小楼里也已经传出人声,时不时地有人影在敝开的窗前晃过。 一路走过,不时有人向小桃讨好地笑着招呼,又有人笑道:“小桃姐姐回来得可正是时候,我听着你们小姐可是起来了。” 原本还一脸享受众人问候的小桃脸色变了下,忙回头冲李玉娘招呼了一声,疾步往园子深处走去。在园子深处,是一栋看起来比别的绣楼小上许多,却格外精致的绣楼。虽然不太清楚这ji坊是个什么样的规矩,可李玉娘还是猜出大概在这里住的那位小桃的主人,大概就是丽人坊中数一数二的花魁了。 轻手轻脚地跟在小桃后面进了楼里,就看到一个年轻更小的少女正捧了一盆用过的水往外走。也不知水里掺了什么,竟隐约有一股子兰草的香气。 “小姐起了?”小桃问了声,见那小婢女点头。便回头吩咐李玉娘在厅里候着,便自己往楼上去了。 李玉娘目光四转,只见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厅里样样东西都甚是精致。一道多宝格隔着的里间里隐约看得到书案、琴架等等,就是多宝格上摆着的玉石古玩,虽然不知价值,可看起来也不象是赝品。心里便越发觉得这位小姐大概真是哪位花魁了。 虽然这些小姐多要感叹命薄是服侍人的命,可事实上若是当红的ji者在日常生活上比起一般殷实人家的娘子也不差不毫。甚至有好多名ji,珍藏的宝贝一般富商都比不上。要不然,也不会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了。 听得脚步声,李玉娘忙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在那倒水回来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她时微微一笑。那少女生得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虽然年岁还小,却也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眼睛,更是会说话一样的灵动。 “姐姐,你叫我玉儿好了。”玉儿娇声笑着,脸上的娇憨之态煞是惹人怜爱。 李玉娘刚一点头,还未说话,楼上已经传来小桃的喊声。玉儿吐了下舌头,很可爱地眨了眨眼,便领着李玉娘上了楼。 外间,是一个小花厅,透过月亮门垂下的重重珠帘,可以隐约看到里头卧房里略有些艳的红。一股兰香于空气中涌动。 小桃撩起帘子冲着她招了招手,李玉娘忙几步走了进去。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见工时第一重要的是让未来老板觉得你是个她正需要的人。而当你的老板是个女人时,一定就要让她对你放心才行。一个笨女人有时候绝对会比聪明女人更让女上司放心。 一个老实可靠,手艺不错,说话又不太讨厌无趣的女人应该会让这位小姐中意才是吧? 李玉娘心里想着,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明显带了些惊讶之意的眼眸,不禁愣住。 这,是人为还是命运捉弄?怎么居然就这么巧?眼前这位小姐居然是那个艳名远播,号称杭州城第一花魁的白行首。这还真是……很让人无语啊! 李玉娘一愕之后便先笑了起来。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还是笑着施礼招呼。 “还真是巧啊!小桃找的人居然是李娘子!”白薇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朴素的李玉娘。“昨天不是还在做焌糟吗?怎么突然就又改行了呢?” 目光一瞬,李玉娘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淡淡道:“做得不开心就不做了。”这是现代被人炒鱿鱼后的常用句子,不只李玉娘自己说过,还听到好多人也在用这做借口。没有谁,会愿意告诉别人:我被人炒了,我失业了,我等着你来雇我让我家里开饭。哪怕是穷到极点,在找工作时也会堂而皇之地说些这份工作对我将来的规划如何如何有好处的官话。只是,这样的话这会儿李玉娘还真不好说。就算是再想讨好未来老板,也不可能说在青楼里做个梳头使女是多有发展前途的工作吧? 她低了头没看白薇,白薇却是把她冷冷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这么说,如果我用了你,你要是做得不开心也就不做了?” 大概?或许?应该不会……只要不过份,为了钱她还是能忍吧?只是…… 李玉娘抬头一笑,看着白薇反问道:“白行首已经决定用我了吗?” 白薇眯了下眼,抿起唇来,半晌才哼了一声:“这要看你的手艺如何了。” “白行首试试便知了。”李玉娘笑笑,也不多作说明,反倒走近身,在白薇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她的身旁,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在一旁已经看出来原来自家小姐竟和自己找来的女人有些冤仇的小桃立刻叫了起来,“你想做什么?”还一脸警惕地瞪着李玉娘。 这倒不怪小桃不认识李玉娘。她和白薇的几次冲突都是在外面,在外面白薇多是与一起的姐妹同进同出。不论是赴宴还是表演,都是去侍候人的,自然是不会带上身边的婢女,所以这个小桃就这么误打误撞把李玉娘带进了丽人坊。 摆了下手,白薇示意小桃退开。她也没大惊小怪地再回头盯着李玉娘,而是从镜中对上李玉娘的眼睛,“怎么?李娘子这样自信自己的手艺吗?既然这样,就让我试试你的手艺吧!不过,你要是打着想来骗吃骗喝的主意胡弄我,可别怪我做得绝。” 李玉娘一笑,也不接话。先是手指灵活地去了白薇头上的钗环花冠,几下就打散了她本来已经梳花的发髻。这才自己动手,在梳妆台上找到了木梳。用左手托着头发。慢慢地梳理起来。 小桃拿眼睛紧盯着李玉娘的动作,倒象李玉娘不是在为白薇梳头而是随时准备暗害白薇似的。李玉娘皱了下眉,看了看手里的木梳,又反手把梳齿这给她看。“这梳齿不太锋利……” “啊?”小桃傻傻地应了一声,站得稍远些的玉儿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桃还没反应过来时,白薇已经哼了一声,叫她过去准备今晚上要穿的衣服。 李玉娘看着小桃不情不愿地走开,也不再说话。白薇也沉默下来,虽然不说话,却一直从镜子里默默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一直在看着自己,可李玉娘却只装作不知道,动作娴熟地挽起手中一头乌黑的长发,左旋右盘,没一会功夫已经梳好了一个新发式,也不同白薇说什么,便径直在没关上的首饰盒里挑起配戴的发饰。一直到插上最后一支钗,她才满意地退后又上下打量了下,才宣布大功告成。 白薇对镜自揽,转过头审视了李玉娘片刻,忽然笑道:“李娘子的手艺确实不错,我倒是没想到李娘子竟会有这般手艺,想来之前被你服侍的主母对你也都很满意吧!我对你的手艺也真的是同样满意。” 看到李玉娘略有些矜持地笑了笑,脸上全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她便也笑了起来。眉眼皆化作春水一般的柔媚动人,可是张开嘴说出来的却是:“我不用你。” “哦,”李玉娘淡淡应了一声,脸上也没露出多失望的表情。其实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些感觉,这位白行首那么讨厌她,又怎么会用她呢?刚才叫她梳头大概也是故意想要耍她吧? 看她“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白薇脸上的笑反倒淡了几分。“你不问我为什么?” “问什么?”李玉娘一笑,“用什么人都在白行首自己,我又凭什么干涉白行首的决定呢!”说着,她施了一礼,就想告辞。却不想她刚一转身,白薇就沉声道:“你很需要这份活计?” 目光一闪,李玉娘也不掩饰,坦然地点头。 白薇立刻就开怀地笑起来,“其实,想要我廖你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最高的工钱,绝对比你在醉仙阁作焌糟的工钱多上几倍。可是,你得求我,好好地求我……” 李玉娘有些奇怪地看她,一时不明白这位花魁是在想什么?这算是要折辱于她? “我说过,你再清高也未必会一辈子都能高高在上,今天我就一定要你求我这个你曾经瞧不起过的青楼女子。”一字一字说着,白薇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怒意,染上淡淡的红晕,虽然是要嘲笑是在说着刻薄的话,可李玉娘还是觉得这女人真不愧是花魁,看这一双眼睛,亮得象星星一样。 嘴角勾起,她看着白薇却是笑了起来,“只要我求了你,你就雇我是吗?”在白薇点头应是后,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好,我求你。”深深施了一个大礼,她正色道:“白行首,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从前种种错处,就当是我不懂事不值得你气恨,今日就饶了我,赏我一口饭吃吧!求你了。”她的话,说得缓慢而从容,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未减分毫。 可白薇却听得脸色难看。明明是她提出的要求,可怎么这时候听着竟觉得心里这么发闷,堵得厉害呢?竟是连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是因为李玉娘说得太轻易了?是啊,这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些话来呢?不是个挺有傲气的人吗?要不是自视清高,又怎么会打破那顾二的头呢? “你是真心求我?不觉得丢人吗?”她质问,声音便有些尖利。 “丢人?不觉得。”李玉娘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我每天都很小心地用面霜擦手,可是最近这双手还是又粗又丑。可是,白行首。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呢!比起那些生活悠闲会为了断掉一只指甲而哭闹的富家娘子,我更开心自己是用这双手养活了自己还有我的家人。是啊!或许你觉得我求你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可是对我来说,能得到一份活计来维持生活比什么自尊、面子什么的更重要呢!” 曾经,她也这样为生活奔波,为生活四处低声下气啊!可曾几何时,她竟是忘了这种滋味,还有些自以为是地想在这个古老的年代仰高了头颅去和人争斗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是,其实幸福并不会因为谁的头仰得高,谁说话的声音比较大就溜到谁的身边呢! 当她因为背负起一些甜蜜的负担而不得不重新正视现实,在该妥协的时候低下头后才知道希望幸福有时候会在你弯下腰的瞬间偷偷地溜到你的的左右。就只看你,是不是能抓到它了…… 第二十七章 繁华夜生活 第二十七章繁华夜生活 “小姐,你真的要留下那个李玉娘?”小桃低声问着。(手打小说)神情间仍有些愤愤的意思。“之前我不知那女人就是小姐曾经说过的那个女人,要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带她来的。” 一旁的玉儿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她虽然年纪小,可眼睛尖着呢!小桃姐姐这分明是因为那个叫李玉娘的姐姐没有讨好她,这才越看人越不顺眼的。不过这些事可不关她的事。眯着笑眼,她细细擦拭着手底下的琴,指尖一动,已经拔动了琴弦。吃了一惊,她惶然抬头往一旁看去。果然正在一面宽大的铜镜前试衣服的小姐已经皱着眉回过头来看她。 “玉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不许你动琴的。”小桃大声喝斥着,又一脸讨好地看着白薇。白薇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生气,而是淡淡的忧心,“玉儿,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会也罢了。你莫以为做花魁是好事,老老实实地做个小丫头,以后也过着平凡的日子,才真是大快活。” 玉儿垂下头,应了一声,可低垂着落在白薇半拖在地上的那角华丽无比的裙角上的目光却是亮得吓人。 “小姐,您这件新衣服真是好看。”小桃用手抚着那用金丝银丝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满是羡慕之情。见白薇神情蔫蔫地没有回答,便又道:“小姐,不如我去撵了那李玉娘走吧!” 勾起一抹笑意,白薇淡淡道:“难道你家小姐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桃急着解释,“只是小姐不喜欢她,总是看到心里多不舒服啊?” “真是没脑子的丫头,正因为不喜欢她才更要留她在身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才是啊!” “啊,可不是嘛!”小桃喜得拍手,倒象是她自己已经动手收拾了那个总是带着让人讨厌笑容的女人。 白薇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眼波朦胧。其实,她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理。虽然之前是很气李玉娘曾经说过她们轻视这些青楼女子的话,可昨天看到那个顾二,她的气似乎是已经减了几分。一个自卖为妾的女人又比她们这些ji女高尚多少呢?还好意思说什么自己不是勾栏院中的ji女之类的话,怎能叫她不气? 虽然她如今不过是一名微贱的官ji,可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若不是因故家败,她如今可能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儿女围绕膝下,尽享人间快活。 所以,午夜梦回,她总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她不是生来低贱。也就因为这样,她身上始终带着一种高傲之气,久而久之,倒成了让逐香客们所追捧着的花魁风范。可她自己知道,她所有高傲的外表其实不过是对自己凄凉命运的一种无力反抗。骨子里的她,仍脆弱得不堪一击。 也正因为这,所以她现在更气李玉娘。凭什么那女人可以那样坦然地笑。那样平静地说着什么自尊面子都不重要。如果她连自尊面子都丢弃,还剩下什么? 抬起脸,镜中美丽的脸上却挂着阴郁的表情。“去把李玉娘叫来,就说现在这个发式不配我的衣服。” 小桃应了一声,却没有自己动,而是扭头对着玉儿扬了扬下巴。玉儿暗暗撇了下嘴,却还是立刻就扭身跑到楼下去喊李玉娘。 “我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表演,所以这发式一定要最新式的,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梳过才行。” 李玉娘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看着白薇身上穿着的衣服。这身衣服,和平日常穿的窄袖衣袖不太一样,而是宽袖大摆,有一些象是汉、唐时期的样式。面料讲究,而且上面的花纹俱是用金、银两线所绣,华美异常。白薇穿在身上,显出一种华贵之气。 “小姐今晚是要献唱还是做舞?”看了半晌,李玉娘突然出声问了一句。白薇斜睨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仍然不喜李玉娘,可是看起来她真是很擅长这活计,小桃这一回倒也算找对了人。 偏着头想了一下。李玉娘突然笑着扭头对玉儿说:“玉儿妹妹,请你帮我找一张纸,一块木头板再找一块炭条……” 玉儿怔了一下,在白薇点头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去找李玉娘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回来时还满脸好奇地盯着李玉娘,只看她是要搞什么花样。李玉娘冲她一笑,也不多说,把那张白纸附在木板上,又用刀把炭条削尖,这才捧着木板,用炭条在纸上画来画去。 在一旁坐着,白薇冷眼看着李玉娘的动作,突然挑起眉来冲着小桃使了个眼色。也正眼呵呵看着李玉娘的小桃立刻会意地咳了一声,“我说李娘子,我们小姐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磨时间,你要是不行就趁早说,请你来又不是画像的……哼,我们小姐要画像,大把的名画师挤着上前,就你那水平,还是别来丢人现眼的好。” 李玉娘一笑,不说话也不恼。就是下笔的速度也没有因此变快。小桃皱起眉,看看在李玉娘旁边看着的玉儿一双眼越瞪越大,不禁也有些好奇起来。咳了一声,她板着脸走到李玉娘身边,探头一看,只见李玉娘以炭条为笔,竟真的是在这纸上画像。只是这画的却只有一个头像。而且五官只是简单一笔带出,反倒是用更多的笔墨绘了头发。虽然不懂,可这么看着。小桃却也猜出这大概是在设计发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时到底还是扁扁嘴,“就说画得难看,还不服气。” 李玉娘抬头看她一眼,抿唇笑了下。落下最后一笔后才笑着起身,“白行首,还请坐。可能这个发式梳来要花些时间,所以还望白行首不要乱动才是。”说着话,手上已经动了起来。 白薇皱眉,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反到有几分好奇地看向李玉娘放在案上的木板。目光微微一闪,她暗自在心中称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人梳头还在纸上先画出来,而且画的还是她从没见过的……等一下,难道这竟是李玉娘刚刚设计出来的发式?寻常梳头的也不过是学了几样便会几样梳法,倒还真是少有竟能自己临时设计出新发式的。这么一想,她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欣赏。虽是个惹人讨厌的,可到底不是一无是处。 这念头刚在心中闪过,她立刻就拧起眉来。切,明明是要好好收拾这女人的,怎么这罕反倒长了她的威风呢!在心底低哼一声,白薇脑袋一晃,扭过头去要喊小桃。后面李玉娘没有提防,仍是紧紧地拽着头发。三千青丝绷个笔直。白薇不禁一声低哼出声。抬手护住头皮,大怒喝道:“李玉娘,你是存心的!” 李玉娘翻了下眼皮,手急眼快地把还带着扯下来的头发的木梳往身后背了过去。苦笑道:“白行首这可是错怪我了,之前就说了请白行首坐好的,您这么突然一动又不打招呼,我又怎么会知道您突然动起来呢?”说着,她又讨好地抬手摸着白薇的头,笑道:“不痛不痛,摸摸就不会痛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李玉娘的动作,白薇重重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纠缠着这件事。虽然她是要教训李玉娘,可是也不会蛮不讲理。 李玉娘尴尬地笑笑,悄悄地木梳上的头发摘下来团成一团,趁着白薇扭头去和小桃说话时把头发掖进了自己的钱袋里。曾经听过好象有哪个公公给啥皇后还是妃子梳头时梳掉了几根头发就被砍了头嘛!她可不希望白薇因为几根头发就来找她算帐,还是小心点的好。 虽然手脚算是利落,可这个发式却还是梳了半个时辰。白薇都已经有些被磨得没了耐性,李玉娘终于宣布完全梳好了。另举了一面镜子,前后两面照着,让白薇自己看过后,李玉娘就站在一旁看着白薇的表情。见她掀了掀眉毛,动了动唇却又合上嘴什么都没有说,她便知道白薇已经认可了这个发式。 从镜中看到李玉娘的笑容,白薇皱着眉,只觉得发闷。“李娘子,你就先留在这儿吧!若我一会需要换发式,也方便叫你。” 李玉娘眯起眼,虽然觉得她的要求有些奇怪,却没有反对。看她点头,白薇抿唇一笑,又立刻就敛去。起身,在背对着李玉娘时脸上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或许,是有些幼稚了,可就算是幼稚,也不能平白便宜了这女人。 * 华灯初上,李玉娘在花厅里坐了不知有多久。隐约听得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和着近处的曲乐,又有稍远的锣鼓之声,心知大宋的繁华夜生活已经算是拉开了帷幕。只是,她还要在这坐多久? 捂着肚子,李玉娘皱起眉来。中午时还好,虽然吃食简单,可总算是管了饭吃。可是自从之前白薇离开之后,就没人来理会她了。就这么把她冷在这儿,别说饭,就连杯水都没人送。翻了几个茶壶又都是空的,竟似存心要饿着渴着她。这样子来报复她? 李玉娘撇了撇嘴,拍拍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园子里这会很是安静。反倒是前面的楼里灯火辉煌,乐声飘扬,到处都是欢笑之声。 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在通往前面的回廊上,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正趴在门口往前面张望。还不时舞动着身子,时不时地抬起手来作兰花指,似乎是在学舞的样子。 有些好笑地眨了下眼,她轻声喊了一声:“玉儿!” 被她突然一喊,吓得扭过头来,玉儿的脸上现出一丝惶惑之色。有些发急地过来拉着她道:“玉娘姐姐,你莫要告诉小姐我到前面来偷看了。” 不明所以地扬起眉,李玉娘还是笑着点了下头。“看热闹也是平常,你怕什么呢?”随口说着,她笑道:“白行首叫我等她的,不过现在我有些饿了。既然你们是不供饭的,我就自己出去吃一点东西再回来好了。” 玉儿脸上一红,低着头喃喃道:“我们小姐说……” “没事,”李玉娘笑着摆了摆手,“我一会就回来。”信步走过回廊。刚一进大堂,李玉娘就不禁猛眨眼睛。上午经过时还略显冷清的人大代表堂上,灯火通明,不只是那些挂着的宫灯都点上了,四面墙周围还燃着无数儿臂粗细的蜡烛。周围的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二楼的包厢里也是影影绰绰的显然也是客满。在厅中穿梭着数不清的少女,妆容艳丽,如花蝴蝶般穿梭在一张又一张的桌子间,送上美酒美食。又有姿色更为上乘的艳装女子坐在桌上轻语笑言,频频劝酒,好似这世上最好客的女主人一般。 在舞池正中的台上,正有一个美女飞旋而舞。宽大的舞裾如云一般飘舞,如花绽放,裙下一双白生生的脚让人移不开目光。 有人拍手叫好:“好一曲胡旋。”也有人直接把制钱花果往台上丢,又有一个着青衣小帽的小厮手托银盘游走于大堂,时不时地报出“某某大官人赏银十两,某某大官人赏珠花一只”云云。 李玉娘无声地发出一声赞叹,正要挤过那些花蝴蝶一样的少女,却突听周糟一静。一个并不十分年轻的女人在高台上笑着道:“今晚各各位大官人可是有福气了,我们白行首要唱一支新曲呢!” 白薇的表演?李玉娘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有看到人,就先听得一阵悠扬的乐声。一段琴声过后,才听得一个清丽的女声低唱:“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这还是李玉娘第一次听到人唱宋词,一时无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唱法,和她所听过的流行音乐、戏剧、美声什么的唱腔都不一样,如此的清丽幽远,婉转缠绵……她没办法去形容,只能用有些贫乏的“好听”这个词来形容。真是遗憾,娱乐事业那样发达的现代却再也听不到真正的的“宋词”。 低声叹了一声,看着自纱幕后现出身形,在台上婉转歌唱的白薇。李玉娘突然觉得连她都要为这个女人着迷了。难怪会是花魁,果然除了美丽的外貌外,还有过人的技艺。不如此,怎么当得起杭州第一美的名誉呢? 轻轻吁了一声,她转身穿出大堂,慢慢走出了丽人坊。仿佛突然之间就走进了一个绮丽而香艳的梦境。 她仰起头,看着楼上明珠一般串连的宫灯,还有在窗前俏然而立,正挥舞着罗帕巧笑倩兮的无数美女。她眨巴着眼,也和穿行而过的寻芳客一样暧昧地笑了起来。 呃,是有点象乡巴佬了。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刘姥姥,那就逛个遍好了。 沿着这一条花街向外,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都处都是欢笑…… 看棚里的说书人正拍着木方,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惹得台下众人一阵嘘声,一个小厮讨好地笑着端着托盘过来收了赏钱送过去,那说书人才放下茶碗,咳了一声继续说起来。 舞台上唱着戏的生旦,在空地上耍猴作戏的艺人,以口技演出人生百态的象生子……无数的表演让人眼花缭乱。 李玉娘扭地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以手托着一个女童作戏的汉子。这个是赶趁吧?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看那女童是扮着yu女,一面歌一面舞,煞是喜人。李玉娘正在拍手,那汉子却已经把手中托盘递了过来。虽然不大情愿,可李玉娘还是取了两文钱丢进他手中的托盘里。 那汉子目光微闪,笑了笑便往前面去了。李玉娘摸摸头,也知道自己这么少的打赏是有些穷酸了。不过谁让她穷呢! 笑着在一家挑着担子卖馄饨的担前买了一碗馄饨。狼吞虎咽了吃过,她便往回走去。 只觉得夜越深,灯就越亮,人也是越来越多。上午所看到的空地,第一块前都围满了人。尤其是量个看似擂台的场前,围的人最多,不时发出呼喝之声。 李玉娘好好奇地张望,才知竟真的是在摆擂台。不过与她潜意识八卦的比武招亲不同,这擂台比的是钱。只要交百文钱就可以上台与擂主对比,若是打得过擂主,那擂主就会赔上一两纹银。李玉娘觉得些新鲜,可看周围人热烈的反应,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平常之之事。也是,大宋现在赌博成风,这样以武博钱的事也是正常。 抿了抿唇,李玉娘对这个没太大的兴趣,正要挤出去,就听到一阵兴奋的吆喝。扭头一看,却是那擂台上不知何时竟走上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虽然生得不是十分漂亮,可也是有几分颜色。李玉娘还在奇怪这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擂台上。就听见身边一个男人嘶声大叫着:“上啊上啊,今晚上一定要把这小娘皮的衣服都撕烂了……” 咦?这、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这擂主竟是这个年轻女人吗?怪不得这些男人竟都这么兴奋了。 ps:这章成本可可是大了,网吧里码的,花了我15元大钞。郁闷。 第二十八章 冲突 第二十八章冲突 一头黑线,李玉娘只觉得周围的人怎么看都有那么点疯狂。(手打小说)还在疑惑中。已经又有了一个女子上场。隐约听到有人用暧昧的语调对这有几分资色的女人评头论足道:“这女人就是那“穿山兽”的婆娘。呵,平时走路那么横,现在还不是还不是任人看光了自家婆娘的身子……” 眨巴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李玉娘才算是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却原来,这擂台名为“相扑台”,也就是从前所说的“角抵”,自南北朝后就改名为“相扑”,等到了现代就成了日本的国粹,中国本土反倒少见,只有类似的摔跤运动而已。 这以相扑作戏的擂台,除了与擂主打擂外,最受欢迎的就是女相扑手的打斗了。两个年轻女相扑手在台上比试,台下观众则出钱押在自己相中的相扑手身上,若是所押者最后获胜,则可以得到双倍或数倍的的赌金。这种赌法算是宋朝赌博中常见的玩法,而且因为比试双方都是女人,在比斗中常会发生衣服被撕破又或是走*的现象,所以比之其他更受欢迎。 眼看着两个女相扑手斗在一起,没多大一会儿,身上衣服已经有被撕破之处,虽没有露出关键处。可胳膊上、腰背上也小露*光。李玉娘咋舌,可看周围看着的人不只是男的兴奋,就连有些女人也是尖声叫着把大把的铜钱往台上丢,不免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好笑地摇摇头,她转身往外挤,可刚到人群边缘就被人推了回来。不知是什么人正用力地往里挤,一面挤,还一面发出呼喝:“厮那妇人,凭地作假!要打就来真的,别这么忽悠老子的钱……” 李玉娘大汗,听着有人竟跟着发出嘻笑嘘声,不免暗叹这也太不和谐了。低下对,她半掩了脸想挤出去,却突听得周围的笑声突然一静。有人压低了声音:“这些人是……” 奇怪地扭头,正好看清楚从斜对面挤过来的一群男人。看衣着,分明并不是宋人,已经是春天了,头上却还是带着带毛毡的帽子。人也都生得高头大马,脸上的皮肤黑里透红,一看就知应该是来自塞外。 “什么人啊?这么嚣张……”被推得站立不稳,几个看起来也不是善茬的男人想挤过去理论,却有几个一脸紧张的男人过来拦住。有眼尖的,便认出来:“怎么看着那几个好象是衙门里的呢?” “可不是!我听说有辽人的使者从京里来咱们杭州城,莫不是这几个就是……” “辽人?那些倭国来的家伙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这些辽人怎么竟敢这么……”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 他说得倒也不算有错。这些年倭国、高丽临近的国家来往杭州行商或是出使的人不算少。而且现在的倭国、高丽国人也真的都是一派斯文,心幕大宋风华。对大宋的官员百姓都是以礼尊重。甚至听说在他们本国都以华族来称呼贵族。地处南方,于北方塞外诸事了解得不够清楚,这些觉得辽人嚣张的宋人只是隐约听说过边界上宋辽冲突不断,却没想到辽人竟在大宋的地盘上也这样嚣张行事。虽然心生不满,可是因为有衙门里的差役在旁,却不好嚷开。虽然没有再起哄,可看着这些辽人的眼神却都有几分不善。 那领头的辽人却根本不看旁边人都是什么脸色,仰着头看着台上,竟用娴熟的汉语喝道:“他娘的,当老子看不出来你们都是在假打吗?撕了半天都没撕到正地方……” 虽然人群里有些男人大概也是这种心态,可是突然间一个外族男人跳出来这么大放撅词,大家伙多少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尤其是在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下子窜上相扑台,吓得两个早就收了手的女子惊呼出声时,台下更是响起一片斥责之声。 原本退到一旁的擂主,被观众们说成是“穿山兽”的男人立刻迎过来。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却没有发火,反倒是拱手道:“这位客官,小的们也是混口饭吃,有什么话还请台下说,莫要搅了大家的兴致吧!” “呸!老子就是看不过眼去。照你们中土人的话说,老子这是在拔刀相助,象你们这样糊弄人的就该教训!”那辽人呸地一声一口浓痰吐在“穿山兽”脸上,又伸手去扯往“穿山兽”身后躲的女人。就要动手动脚。 穿山兽狼狈地擦着脸,伸手去拦,虽然心里也是气急,却不敢下手下重。他在瓦市靠这相扑台生活也有个几年,其实台下看客多少也知道他们这相扑为戏有假,别说这个撕扯衣服有假,就是打到最后谁胜出来那还不是他们这些擂主说了算的事儿。只不过大家也就是图个乐呵,谁也不会那么较真。没想到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个家伙不依不饶地找茬,要是寻常无赖,他早就出手收拾了,可是现在看看隐在台下人群里的差人,心里发怵,哪里还敢动手呢! 虽是一直用身体挡,用手格,可到底还是让那辽人得了手,拉着那女子上下其手甚至开始撕扯衣服。女子挣扎着,却不知是吓坏了还是胆怯,刚才与同伴打斗时的力气竟使不出一半来。 台上台下,众人哗然,那辽人的大笑声在喧哗声里格外清楚。只听得“嘶啦”一声,女子的后背被扯开一道口子。那女子“嘤咛”一声,哭出声来,却仍没有大力反击。被台下众人骂得满脸通红,穿山兽握紧了拳头上前推攘那辽人,却不想被那辽人一甩手就推倒在地。耳中只听得台下人大声嘘他,大骂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咬着牙。他爬起身冲过去却到底还是在近前时软了下来,低声软语地央求。 台下便有人想要往上冲,还未近前就被那辽人的随从拦住。有人破口大骂,瞪着夹在人群里默不作声的几个便衣差役。那几个差役被骂得低下头,面如土色,却始终没有出面阻拦。 李玉娘在台下看得眼睛都红了起来,又是恨这些百姓软弱又是恨那些衙役没有血性。这还只是几个辽人,就已经怕成这样子,怪不得日后大宋竟就这样亡了国。 在现代,看着史书上的记载时只会觉得这是一段历史,并没有太大的感慨。可现在她生活在大宋,亲眼看过了这里的繁华,眼看着眼前辽人的嚣张,再想到在边塞居住的汉人皆被辽人欺负得苦不堪言的苦痛,甚至想到在很多很多年后连杭州这片土地也会被蒙古人的铁骑践踏乃至失去了宋朝前许多宝贵的传统文化,她就更觉得心如火烧。可…… 双手空空,手无缚鸡之力,她能做什么?捏紧了拳,她又往后面挤了挤,才用手捏着鼻子突然尖声叫道:“厮那辽狗!当我大宋无人了,竟在杭州这么欺负人。你们这群汉子,平日里自恃英雄,就这么看着自家姐妹被人欺辱吗?!” 她的声音夹在喧闹之声里。并不是很惹人注意。先只是几个附近的人听得清楚,但渐渐的,有人跟着她一起叫起来。先是夹杂在人群里的妇女,然后是一些男人。 站在人群里的几个花胳膊被叫得脸上发红,用手捶着胸口跳上相扑台。那辽人眼看着有人上台来阻止他的轻薄行为,却是大笑一声,抬手把那女子一推。反手一拳击出,正打在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花胳膊肚子上。那花胳膊平时也不过是在市井之中耍耍威风混日子的无赖,哪里学过什么功夫。被这么一打,当下就倒在台上。 那辽人一声欢喝,竟举起手来喊了一声什么。他的随从也跟着震臂欢呼。众汉人虽听不懂,却也知道这些辽人大概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辽狗,小爷收拾你……”一个花胳膊甩着膀子,用手在自己胸口捶了下。这么一侧脸,李玉娘才知这气哼哼跳上台的竟是宋平。心里不禁暗道一声不妙。宋平什么样的人啊!就那水平还不是一个挨打的主儿。果然,不过两下,宋平就被那辽人大笑着打倒在地。那辽人拿手拍打着宋平的脸,又转身举起双臂傲慢地环视台下。那意思你们宋人太没用了。 “娘的,老子还没完呢……”宋平猛咳着,支起身一抹嘴角的血,又往前扑去,可还没挨着人的身子就被一脚踹翻。倒在台上喘了半天气这才又爬起来…… 眼看着宋平一次又一次被打倒,最后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李玉娘心里又急又气,眼一瞄,猛地大骂道:“那几个,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你们当的这是大宋的差吗?看着老百姓这样被人打你们死了不成?” 情急之下,她也忘了掩饰声音。那几个衙役扭头看来,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可迟疑着却还是不太敢动。台下的一个辽人远远地指了指李玉娘,仰起头不知和那个首领说了什么。台上的那个辽人便把目光转了过来。李玉娘唬了一跳,忙以手掩面,想着往出挤。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喝:“什么人在闹事?” 这是----陆五?!心头一喜,李玉娘把手一放。有些惊喜地扭脸看去。果然,排开围堵的人群,正大步走进来的不是陆五又是哪个。只见他穿着一身差服,身后还跟着陈宽等人,冷硬的脸上俱是煞气。 他一出现,便立刻有人大声叫好,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那辽人的恶行。可他们的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原本跟在那辽人后面的人便凑到陆五跟前,在他耳边低语起来。陆五皱起眉,往台上看去,却没有动弹。 人群中立时象是炸了锅一样,有人愤愤地指责陆五和那些人也是一伙的。“官官相护,这天下的乌鸦还不都是一般黑……” “不、不会吧!”李玉娘犹豫了一下。立刻出言立挺陆五:“陆都头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别说是辽人,就是什么皇亲贵戚犯在他手上,他也绝不会轻饶的。” 说是这样说,可是当她看到陆五面色平静地走上台时,心里还是没有多少底。就算是正义如陆五,碰上这种事也很难办吧? “您是大辽使团的人?”不知是不是正如李玉娘所想的一样,陆五看着那辽人,脸上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 那辽人哼了一声,高傲地仰着头,“你,杭州的捕快?” “是,我是捕快!”嘴角一扬,陆五点了点头,“既然你也知道我是捕快,那我也不用多话了。不管您是使团的什么人,既然敢当街行凶,那就跟本都头走一趟衙门吧!” 那辽人一愣,继而大笑,对着台下的随从飞快地说了一番辽语后才瞪着陆五骂道:“娘的汉狗,你是被马踢了脑袋不成?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呢?” 陆五眉毛一掀,冷眼瞪着那辽人沉声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现在在我眼前只是一个调戏妇女,违法犯纪的恶徒!” “恶徒?娘的,老子就恶给你看!”那辽人一咧嘴:“想带老子去你们的那个什么衙门,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着,手一探,已把悬在腰上的钢刀亮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地往陆五劈去。 在台下看得分明,李玉娘吓得眼一眨。耳中只听得“钉”的一声轻响,睁眼看时,只见陆五已和那辽人斗在一起。台下的辽人呼喝着,先是嘻嘻哈哈地直笑,可眼看着自己的首领竟渐渐落了下风,便开始往台上窜。陈宽一声吆喝,便领着一起来的兄弟上前将那几个辽人围住。似乎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来制止他们,其中一个辽人怔了下后立刻扭头大声喊起来。原本跟着他们的汉人中便有人为难地出声:“陆都头,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陆五也不答话,手中朴刀飞闪,反手一撩,已经划过那辽人持着钢刀的手腕,又抬脚一路踢,把辽人脱手而出的钢刀踢到半空,揉身上前直接一肘子把那辽人打倒在地。那辽人倒地,还要挣扎,恰巧半空中落下的钢刀竟从他面前落下,“咄”地一声扎在他额前三分处的地上。骇得出了一头冷汗,那辽人原本嚣张的气焰便弱了三分,虽然仍不服气地喝骂不休,却一时不敢再战。陆五冷眼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另一边正摇摇晃晃挣扎着要起身的宋平身上。眼底竟现出几分温和之意,竟忽然轻声道:“你不错……”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宋平,也眼神有些发直地傻看着他,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似地反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你说我?陆都头你是说我吧?” 陆五也不去理他,伸手提了那辽人,拧着他的手直接绑了就推给陈宽。任凭那辽人怎么骂也没反应,“先带回衙门再说。”陈宽应了一声,便呼喝着让那些随从让开。看他们还想纠缠,索性一手押着那辽人,一手拔了刀架在他脖子上,“娘了个皮的,可别惹毛了老子手发抖……” 其中一个汉人看着情况不妙,暗自挥了挥手,又凑到那几个辽人面前低语。陆五冷眼瞪了过去,也不说话,直接就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往前走。陈宽哼了一声,在同伴的簇拥下往前走去,那几个辽人也没再拦着,只是默默地尾随在后。 陆五皱着眉,没有立刻跟上,而是扭头斜睨着过来不停嘴道谢的“穿山兽”。 李玉娘眼看着他冷着脸不知同那“穿山兽”说了什么,“穿山兽”脸上便现出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低着头不肯说话。陆五便扬眉冷喝:“姓杨的,你在杭州街上也算是个有字号的人物!怎地今日竟这么没种?男子汉大丈夫,为了生计叫妻女做这样营生已经是够无能了,现在竟连护她们周全都不能,你还算什么男人?!” 穿山兽脸如死灰,却始终低着头不肯说话。他的妻子,方才被人调戏的女子咬着牙,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也不去看被打得愣住的丈夫,扭过脸去对着陆五施了一礼道:“大人,我同您去衙门便是。” 陆五点了点头,也不去看那穿山兽,径直往台下走去。那女子一把推开过来拉她的丈夫,跟在陆五身后穿出人群。 李玉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人群,心里也觉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宋平还傻站在台上,忙几步跑到台上去叫他。 怔怔地抬头看了李玉娘一眼,宋平还傻傻地抬手指着自己:“刚才陆都头说我还不错耶……” 抿嘴一笑,李玉娘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人都走了,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被人夸一句,身上就不疼了吗?” 被她一拍,宋平这才知道疼了。唉呦呦了叫起来,又现出无赖的痞样。虽然看他不顺眼,可碍着何嫂的面子,李玉娘也不好就这么丢下他不理。也就跟着他往医馆去了。人还未走出瓦市,就突听得瓦市口一阵喧哗之声。乱糟糟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个嚣张的男声:“娘的狗屁都头!你还能把老子怎么着……” 第二十九章 联合作战 第二十九章联合作战 带着无尽怨毒的嚣张声音。(手打小说)这会儿已经听得很熟悉了。李玉娘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走。国人爱看热闹的心理,古今皆同。虽然刚才有吃过苦头的了,可现在还是照样围在一边看热闹。也有些和李玉娘一样怕事的,只远远的站着看事态的发展。 因为站在圈外,看不清陆五的脸,可光听着他的声音,李玉娘就已经知道他一定又皱起眉冷下脸来。“小六子!”并没有回答那辽人的问话,甚至目光只在已经重获自由,放肆地挑衅的辽人身上一扫而过。 陈宽被陆五一瞪,脚都快软了。又是无奈又是委屈地上前低声道:“大哥,衙门里带来了大人的手令,咱们兄弟也不好硬拘着那人不放啊!” “大人的手令?”陆五有些惊讶,“是大人亲手所书?”难得啊,那位平日只谈风月的知府大人竟然办事这么利落! 陈宽眨了下眼,把手里的手书递过去,“上面盖了大印的。” 果然是盖了大印,可是,这字分明就不是知府亲手所书。眉心紧锁,陆五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目光如鹰,带着一丝执拗的倔强。 之前曾经和他说过话的那男子这时走上前来陪着笑劝道:“陆大人,还是算了吧。现在知府大人的手令在此,您就是……呵呵,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没人说?可是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陆五冷眼瞥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们是通过谁拿到的这份手令,可既然人我已经抓了,没到大堂上问过话,就是知府大人也不能就这么放了。” “你这是何苦呢!”那人挑起眉,恨得牙痒痒的,“哪有人象你这么油盐不浸的。” “郑兄,不是兄弟不卖你这个面子,实在是眼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后面还有苦主站着呢!” “苦主?不过是一桩小事,谁似你这么斤斤计较揪着不放呢!”那郑姓男子哼了一声,拿话扣住:“你也甭说别的了,是不是只要苦主不追究,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陆五掀了掀眉,没有说话,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去。正好看到一个辽人不知和那女子说了什么,又把一只袋子塞进她手里。陆五大怒,“好大的胆子,竟当着我的面贿赂证人。” 郑姓男子一笑,侧过身拦着他,待那辽人退开时才笑道:“陆都头是看花了眼吧?哪里有人贿赂证人呢?若不信你自己去问过是……” 陆五哼了一声,走过去两步,还没开口。那女子已经惶然抬头。迎着陆五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后突然深施一礼,“大人,是小女对不起您。”说着,竟一个转身往瓦市里跑了进去。 陆五一怔,张口欲喊却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那郑姓男子勾起嘴角,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些辽人便拉着自家首领走。陈宽等人怒目相视,却没有再上前动手抓人。陆五沉默着,双目垂下,默默地看着脚下,象是突然化成了一块化石一般。似乎并没有看到正从身边擦肩而过的辽人一般。眼看着双方距离要拉开了,却没想到那辽人竟突然又大摇大摆地晃回来,看着陆五呵呵笑道:“怎么样?我都说了你这小小捕快什么都不算吧?还敢……” 猛地往后跳开身,他有些警惕地看着突然抬起头来冷眼看着自己的陆五,嘴上却仍是不服软地放着挑衅的话。 陆五挑起眉,忽然平声问:“你觉得自己是武士是英雄是吗?不服气刚才被我打了是吗?要不要现在就向我下战书,比摔跤比射箭比拳脚功夫,我不在意立下生死状,与你这位塞外英雄一决生死的。” 这一番话,陆五并没有特意提高声音,可在周围围看的人们却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发出大声的呼喝嘘声。那辽人看着陆五平板淡然的表情,张开嘴还没说话却突然被身后的随从抱住。虽然那随从说了什么没有人听得懂,可看表情也知道是在劝他不要胡来。陆五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冷眼看着那辽人。那辽人恨恨地瞪了一眼陆五,虽然更为是凶恶,可是却到底没敢真的应下陆五的话来。 那郑姓男子催促着辽人快走,又回头报怨陆五:“什么一决生死啊!陆都头你就算是英雄了得也不能这么添乱啊……” 陆五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那群辽人又走进瓦市深处,他垂下眼帘只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身边陈宽低低唤了一声后才沉默地转身穿过人群往另一头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玉娘禁不住低声一叹。就算是武力值强悍可以对很多人起到威摄作用的陆五也有无奈的时候。 心口有些发闷,她陪着宋平去了离瓦市最近的安和堂。听着宋平在大夫诊治下大呼小叫叫苦连天的喊个不停,她只是坐在门口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 满大街走过的,又有谁是没受过气的呢?就是那些坐车坐轿骑着高头大马的也不一定都能随心所欲了。何况他们? 偏了脑袋,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在柜台前和那抓药的伙计絮絮叨叨抱怨的胖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这都几天都没上过一次大解了,再不喝些巴豆水,还不得憋死啊!” 眉毛一掀,李玉娘的眼睛突然一亮。在那胖子抓了药离开后便笑眯眯地晃到柜台前。 “你说要多少巴豆?”那小伙计还以为自己是耳背,听错了。看看李玉娘比了下手指后还眨巴着眼睛道:“我说娘子,这巴豆可不是补药,就是补药,你一买买两斤,也要补死人了啊!” 李玉娘咳了一声,把头凑近了些,“实话和你说,我这巴豆不是要给人吃而是要给马吃的。这是我们村那个刘大夫告诉的,你放心好了。就算吃出来事我也找那刘大夫不会找你的。”说着,她已经从袖里摸出五文钱塞给那小伙计,“劳烦小哥了。” 那小伙计犹豫了下。还是把那五文钱塞进了袖袋,转身去开药匣子。 李玉娘松了一口气,看看那小伙计,扭身往里走撩起帘子冲着里头苦着脸的宋平招呼一声。回头付了帐拿了那两大包巴豆,便出了门。 出了门,她就把药包上附着的那张写了安和堂字样的黄纸抽掉。大大方方地提着那药包又晃回了瓦市。 一路晃过瓦市,她还在盘算着不知那些辽人这会儿又跑到哪儿去了呢!可巧就在丽人坊外看到一个辽人衣着的男人一闪而入。 莫不是真就那么巧,那些辽人竟进了丽人坊玩乐。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虽然瓦市中ji坊青楼颇多,可丽人坊却是最有名的一家。那辽人自然会慕名而来了。 进了大堂,就听到熟悉的嚣张大笑。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正没水准地大声说话的可不就是那个辽人。郑姓的在旁边似乎是在劝他到楼上雅室去坐,却被那辽人眼一瞪骂了两句。 “老子就要坐在这儿!不是都说你们中土江南的女人个个长得水灵吗?老子倒要好好看看……”说着,他已经色眯眯地把目光往周围婢女身上瞄。又顺手拉过一个往怀里抱,“果然是江南女人,这身皮肉就是细腻。” 虽说是ji坊,可丽人坊中多是官ji,来往的客人装也装出斯文样了,何曾见过这样粗鲁的。尤其被他拽进怀的婢女都还是未经人事的雏,就是平日见惯了风月,也吓得花容失色。还好有老鸹带着小姐过来,笑着解围道:“这位客官莫要这样色急吗?既是来了咱们江南,总也要学着怜香惜玉不是?” 说着。已经推了身边笑容有些勉强的小姐过去坐,自己也在旁边作陪,嘴上抹了蜜似的说了一通好话,倒是一会儿功夫就把气氛炒热了。那辽人怀里抱着美人动手动脚,一双眼还到处滴溜溜地乱转。嘴上还问:“我听说你们这江南第一美人是个白薇的,怎么不见她来侍候呢?” 那老鸹脸上的笑一僵,忽然一甩帕子笑道:“客官来得不巧了,我们白小姐今晚出去赴宴了,不在坊中。”说着,眼角却是瞟向一旁的郑姓男子。被她一看,原本仰起头看着斜对面楼上似乎是要说什么的男人便立刻收了声低下头去。 老鸹微微一笑。又笑着道:“客官又何必找白薇呢,您怀里这位若兰小姐可也是我们坊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不比白薇差呢!”那若兰撇了下嘴角,眼角往楼上瞄了眼,却也没有说话。 李玉娘远远地看着,却是看得分明,二楼一扇开着的窗户之后笑靥如花的可不正是白薇。这满大堂凡是长了眼睛的却都知道这位白行首就在丽人坊中待客,可也没谁想多那个事去告诉这辽人。那郑姓男子虽有心讨好,可想想自家大人也是白行首的座上常客,倒息了那份心。 李玉娘低着头,穿过回廊,刚到后院就被玉儿碰个正着,“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我们小姐回来时还问你来着呢!” “是吗?”李玉娘淡淡应了一声,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药包道:“这几天有些上火,顺便抓了两包凉茶。” 玉儿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被李玉娘一问就顺便指出了厨房的位置。李玉娘暗暗记下大致方位,正想着要如何哄开玉儿。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咳,转过身才知竟是小桃。 冷着一张脸,小桃一副标准晚娘脸,活似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李娘子这是跑到哪去了?我们家娘子刚才还想让你再梳个头呢!” 李玉娘陪着笑脸婉言道:“白行首可是又换装了?若是没有突然换了发式反倒不美了。” 小桃从鼻子里一哼,“我们家小姐想怎么样你照做就是,多什么嘴啊!我可告诉你,今天我们小姐的座上客那可都是大人物!你这样的人,别说是见,就是听都没听过了。” 李玉娘一笑,也不说话。玉儿却已经大感兴趣地凑过去,“可是朱大官人来了?他宴的是哪家大官人啊?” 因着玉儿的热切,小桃脸色也好了一些,“告诉你吧,今天朱大官人请的是才从京里回来的金大官人!你想都想不到,咱们那位见书就头痛的金大官人现在可是进士及第了的官儿报。” 是金同仁?李玉娘心中一动,不免想起了顾洪。如果不是那么倒霉,顾洪大概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吧?只不知那位金大官人这回是得了什么官?莫不是竟又放任杭州? 她还在胡思乱想,就被小桃推了一下。“你可会煎茶?”被她问得一怔,李玉娘刚一点头。小桃已经把手中的罐子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家小姐珍藏的上等好茶,你现在就去煎来。” 李玉娘很想说自己可不是什么都做的婢女,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机会,便笑着应下。 七拐八绕,进了厨房。笑着和厨房里忙乎的厨娘打了声招呼,李玉娘便拿了煎茶的炉子蹲到门口去。眼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她便把那茶叶罐子放在一边,打开了纸包顺手把一大包巴豆都下进了锅里。 虽然都是一股子草木味道,可这巴豆水的味儿和茶叶的味可是大不相同。李玉娘皱着鼻子嗅了半天,又跑进厨房要了桂圆香附丢进锅里,茶开两道,直煎得闻着味道有些象香茶了,她才把巴豆和调料一起捞了出来。 “这回,还不喝死你们这群混球!”她低声偷笑。进厨房取了茶壶转出来却发现炉子前竟蹲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心里吓了一跳,她忙出声喊道:“厮那小子,这上好的香茶可不是给你喝的。” 那小厮把脸一转,眯眼看着她一笑。李玉娘一看清那张笑脸,不禁怔住。“萧青戎?”原本还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这么一副打扮的,可一想刚才小桃说的话,李玉娘便收住了没说出的话。 果然,萧青戎看着她一笑,有些漫不经心地揭开盖子看着锅里的茶汤。平声道:“之前伤我的那家伙今天也在这儿,我自然是要报那一箭之仇的。”抬起头,他笑问:“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呢?莫不是今天这丽人坊也要有人出嫁吗?不对啊,这里每晚都有人做新娘的……” 眼角抽*动,李玉娘没好气地却抢他手上的锅盖,“既然萧大侠是来报仇的,那就快去好了,别为我这耽误了你的事。” “不觉得你会耽误我的事啊!”萧青戎笑着,突然指了指那茶汤,“我倒觉得你真的能帮到我呢!” 眼角的笑有些发僵,李玉娘毫不怀疑这家伙大概已经发现自己煎的这个茶汤很有问题。 虽然有心解释有心拒绝,可被萧青戎眯着眼看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地捧了茶壶出去,在回廊上交给谈兴正浓的小桃,李玉娘张了张嘴还是垂下了头去。小桃只当她不太情愿替她做了活,看着她还重重哼了一声。 李玉娘心中叫苦却是有苦说不出。这茶汤她本来只想给那些辽人喝的,却没想到竟被萧青戎惦记上了。在心里一叹,她转回不远处的假山后拿了藏起来的那一壶。还没等迈开脚,就听得一声低问:“你这一壶是要给谁喝的啊?” 抬起头对上萧青戎好奇的目光,李玉娘犹豫了下还是把事情说了。萧青戎听了哈哈一笑,竟拍着手有些兴灾乐祸似地道:“陆五那厮,整日里把正义挂在嘴边,现在却连一个调戏妇女的登徒子都动不了,真是笑死人了。” 看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李玉娘撇了下嘴,咕囔了一声。还要往前走,萧青戎却已经长臂一伸,笑道:“我看李娘子刚才也辛苦了,这壶茶还是我代劳吧!” 咦?李玉娘眨了下眼,来不及说话,萧青戎已经几步窜了出去。 心里有些发紧,李玉娘追到回廊边上。正好看到玉儿有些奇怪地歪着脑袋往前面看,“好奇怪,刚才的那个小哥我没见过啊!怎么竟跑到后院来了。” 李玉娘干咳了两声,只作好奇模样凑到她跟前往前堂看去。因为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可却能看到萧青戎已经把茶壶送到桌上,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辽人竟还很高兴地笑了两声,似乎是顺手丢给他几枚钱。 眼看着萧青戎转过身来,似乎还冲着这边挥了挥手似的,李玉娘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他会走到这边和她打招呼让玉儿生疑。还好,萧青戎往旁边一拐,绕到了另一边。 松了口气,李玉娘抬起头往二楼看了看,隐约看到窗后人影绰绰。却不知小桃是不是已经把那壶茶送了过去。真是,这回她可真不是存心打击报复,要是姓朱的被毒个好歹可真不关她事儿。 李玉娘在心里默念着,想想朱子钰喝了巴豆茶的倒霉样,不免又觉好笑。 眼角一瞄,看到那辽人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地转来转去。她不禁笑出双颊,看起来药效还真挺快的,有的热闹看了。 ps:难受,不检查了,明天再说 第三十章 正义在我手 第三十章正义在我手 “大人,您这是……”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坐立不安的辽人。(手打小说)郑通拗口地叫着那个怎么叫都觉得别扭的名字,“阿刹克大人……”算哪门子大人呢?别说陆五看着他气恨,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可谁叫他就是干这角儿的呢?再怎么说,他这也是为两国友好邦交做建设不是嘛! 这么一想,他心里舒坦些了。看向阿刹克的目光又露出讨好的意味。 阿刹克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忽红忽白的,额上也渐渐汗湿。张了张嘴,他捂着肚子忍了半天这才满脸通红地嘶声道:“肚、肚子……” 郑通挠着头,看了看阿刹克,好一会才从他的肢体动作猜出他的意图。“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轻声咕囔着,他招过在一旁侍候的小厮叮嘱着带客人去后院。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跟过去,可脚开迈开,就听得一声轻响,飞快地抬手掩住鼻子,却仍遮不住那股子臭味。 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虽然仍一心想要讨好,可这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咳了一声,他看着几乎是弯着腰走路的阿刹克,又扭头看一旁的几个辽人。 “你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看看那几个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没有人动,郑通干咳着,有意无意地道:“你们大人的安全……” “我们大人是塞外的勇士。就凭这江南小戳子……”那说汉语说得挺熟的辽人还要吹,可瞥见郑通不以为然的表情,也软了。揉了揉鼻子,他一脚踹在旁边的辽人屁股上,喝道:“还不快跟着大人。” 被踢出去的辽人有些不情愿地哼哼着,可脚下还是快步追了出去。 “耶,居然还追过去闻臭味啊!”李玉娘扒着门,低着咕囔着。被身后玉儿猛地一拍,忙咧开嘴露出讨好的笑容来。“玉儿,咱们先回去屋里等着吧!”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玉儿咕囔:“玉娘姐姐,我怎么听见你刚才说什么臭味来着?不会吧,咱们丽人坊可是一直都燃着上好的香料的……” “现在不臭一会就臭了。”李玉娘敷衍了一句,眼角瞥见那辽人已经拐了方向便伸去推玉儿。反正知道那混球中招了也就算了,总不能真跑到后院茅厕里去闻臭味吧?再说,那家伙身边还跟着保镖呢! 玉儿眨巴着眼,突然伸手往她身后指了指。李玉娘一怔,扭过头就看到半俯下身的萧青戎正冲着她勾手指。 瞄了一眼玉儿,李玉娘压低了声音:“有事?” “你不是这么着就当完了吧?”萧青戎眯起眼,“既然做了怎么可以不看到最终结果呢?就这么完了,和砍了甘蔗扒了皮却没吃到嘴有什么区别?” 李玉娘眨巴着眼,忍不住捂住嘴翻了翻眼皮。这都什么形容啊!虽然觉得萧青戎这家伙的形容很让人反胃,可是被他忽悠了几句,李玉娘也有些心动。“那个,他身边可是有保镖的。” “狗屁保镖?”萧青戎挑眉轻笑:“你不会还信不着我吧?” 呶了下嘴,李玉娘看着萧青戎自信满满的样子,再一想这位也算是一猛人。至少也该和陆五分不出高下。想来去看个热闹还是会很安全的。 这么一想,她也顾不上玉儿奇怪的眼神。笑了随便扯了个理由,她跟在萧青戎身后溜进一边的甬道。其实这个小院和后面的花园是相连着的,只不过因为后面花园住的都是坊中的女子,所以才把这座专供客人使用的小院封死了。倒不是怕客人入了后园有什么不妥,而是因为男人的心理,越不轻易放人进去的地儿就越是吸引人。 虽然小院里种着花草树木,可李玉娘还是忍不住捂住鼻子。走了几步,就看到那跟着来做保镖的辽人。萧青戎一笑,也不闪避,反倒笑着迎了上去。李玉娘有些怕地站在原地,看着萧青戎似乎是和那人说了什么,那辽人挠着头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萧青戎已经一掌击在他的后颈。脚一伸,他用脚尖挑了下那辽人栽下来的大头,卸了大半的力道让那辽人倒在地上也没发出半分声息。 回头看着李玉娘一笑,他顺手在怀里一摸,竟不知怎的竟然拿出了一只口袋。有些发怔地看着萧青戎转进茅厕,李玉娘还没反应过来他那只口袋究竟是从哪淘来的。难道刚才在后园厨房里他竟先准备了口袋? 隐约听得一声“咦”声,一声闷哼后就没了声音。李玉娘忍不住捂着鼻子凑过去。还没等转过去,就先看到茅厕门口处一双倒在地上黑乎乎生着粗毛的大腿。唬了一跳。她忙转过身去揉眼睛,不是故作羞怯,实在是这场景实在是太伤眼睛。 “喂,你动作就不能利索点吗?最起码也得把他裤子拉上吧!” 听得里面萧青戎一笑,便有一阵悉索之声。“可以转过头来了。” 李玉娘吁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果然那辽人已经穿戴整齐,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头上还套着那只口袋。 “怎么样?你是打算用拳头还是我帮你找个木棒?要不然干脆把我的杀借你好了。”萧青戎嘻嘻笔着建议。李玉娘歪着脑袋,还没等决定好要用什么来行凶,就听到院外传来难以压抑的低吟,还夹杂着老鸹歉然的声音:“这可怎么是好呢?朱大官人,你还撑得住吧?” 险些扑哧一声笑场,李玉娘没高兴两秒就意识到不妙。萧青戎目光一转,冲她眨了下眼,“过来抱着我。” “啊?”呆呆地看了萧青戎一眼,在他再次示意她过去时立刻凑近揪住他的衣服。 弯腰提起那晕过去的辽人,萧青戎扭头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伸手掰开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腰上。李玉娘还在发傻地看着自己显得暧昧地环在他腰上的手时,人就突然腾空而起。 风灌进她张大的口中,把她的一声惊呼拍进肚里。传说中的轻功啊!说不清是怕还是激动,她有些发抖。人飞上墙头时目光一瞥,正看到半弯着腰走进来的两个男人…… 这衣服料,真是好…… 虽然看不到脸,可她在心里已经知道冲进后院里的究竟是什么人了。就算标榜善良,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兴灾乐祸的心理。 风呼呼地拂过耳畔,李玉娘半眯着眼,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象是拥抱最爱的情人一样。直到再一次脚踏实地后。她才松开手,神情仍有些木木的。 萧青戎把手里的人直接丢在地上,扭过头看着李玉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怎么样?李娘子,我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吧!” 听着他暧昧的低语,李玉娘恍过神来。拍了拍胸口,好象被吓到似的,可抬头看着萧青戎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看到她的眼神,萧青戎的目光一闪,随即便笑了出来,“看起来没吓坏啊!” 李玉娘呵呵一笑,因为刚才的经历还是有些兴奋。目光一转,她看着这条有些陌生的小巷,奇怪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瓦市不远。”萧青戎抬起手,很随意地撩开李玉娘的头发把那几缕荡到额前的发丝顺好。做这个动作时,他的姿态极是温柔,目光也似柔情脉脉地落在李玉娘的脸上。 额上微微一凉,在李玉娘意识到时他已经把她额前的碎发顺好。没有多想,李玉娘只是淡淡谢了一句,并没有多想。萧青戎却是默默地看着指尖,忽地挑起眉一笑,“真是无趣,竟连害羞都没有。” 李玉娘没听清他在后面嘀咕什么。她这会儿正紧张地瞪着地上的那个辽人。眼看着那人似乎动了动,猛地抬手要抓套在头上的口袋,她忙扭头去叫:“萧……”猛地收声,她伸手拉了下萧青戎,手上比划着,嘴形无声地道:“这家伙醒了。” 萧青戎一笑,走过去一脚踢在那辽人身上。吃痛之下,阿刹克大叫起来。只是情急之下吼出的是契丹话,李玉娘一句都没听懂。半天,他才醒起,用汉语骂道:“哪个混蛋敢暗算我。胆肥了你们……” 萧青戎笑笑,也不恼。在阿刹克抬手拽口袋时抬手猛敲了几下,“还好意思说什么塞外第一勇士,厮那辽狗,小瞧我大宋无人。爷爷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怎么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呢!”听着萧青戎一通胡侃,几乎把这辽人说成万恶不赧,不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气的恶贼,又顺便把自己说成为国为民的大侠客。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还没说话,就被萧青戎拉住,“怎么都不说话呢?莫非你还怕这混蛋认出你来报复,既是这样,那我让他今天没办法活着走出这条巷子就是。” 萧青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辽人身子一震,骂人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李玉娘却是眯起眼来,竟真认真地考虑了起来。在她犹豫半天后出声道:“还是算了,真杀死这家伙大概会有些麻烦”时,萧青戎指着她大笑出声,李玉娘才知他不过是在开个玩笑。 其实这辽人虽然可恶,可目前确实是没儿啥死罪。萧青戎也不过是要给他个教训,并没有想真的动手杀人。如果真想杀人,他说什么也不会带着李玉娘了。看李玉娘冷下脸不看他,他便笑了起来。目光一扫,脚尖挑起一根不知是被谁丢在垃圾堆里的破烂扫帚。带着几分讨好似的递到李玉娘手上。 “你先来,什么时候打累了再交给我好了。” 李玉娘怔了怔,迟疑着接过扫帚。抬手却到底没落下去,而是转过身深吸气、再吸气。 萧青戎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李玉娘。看着她在那犹豫挣扎,嘴角微微翘起。这些女人就是这么个样子,哪怕被人欺负到头上,可总还是免不了要…… 嘲弄的笑意还未完全勾起,他的目光就滞出。看着李玉娘一声低呼,手中的扫帚高高举起,狠狠落下。只一下,那辽人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阿刹克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可身子还没使上力,萧青戎已经一脚猛踢在他的身上。看那辽人弓着腰苦不堪言的模样。李玉娘也不迟疑,手中的扫帚一下又一下地落下。不知不觉中,嘴里已经骂道:“让你欺负人,让你耍威风,让你目中无人,让你装大尾巴狼,让你再发横,你们这群王八蛋……” 骂到最后,她已经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是单骂眼前这辽人,还是根本就是在借此机会发泄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愤怒。 原本还破口大骂的辽人声音渐弱,几乎是带着委屈的声音吼出:“臭婆娘,老子和你有什么仇啊?你说的那些事关老子什么事儿啊!” 在他的嘶吼中恍惚回神,李玉娘从失神中醒来,看看面前蜷成一团,隐约有血从渗出的辽人,再看看手中破扫帚上粘上的血渍,李玉娘手一松,手中的扫帚直接掉在地上。 不是没有和人打过架,可却从没有这样单方面地打过谁。有些慌了神,她抬起头,看着面色如常的萧青戎,嘴唇动了了却没有说出话来。 萧青戎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如果会后悔会怕,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所行动的好。”说完,便越过李玉娘,一脚狠狠踹在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阿刹克身上。 “怎么?这么点苦头就吃不了了吗?这还是刚刚开始呢!” “你们……”头在地上拱着,阿刹克嘶声道:“我是大辽的使者,你们这样就等于是在向我大辽挑衅,只要……” 一脚踹翻他,萧青戎吃吃笑道:“我管你什么使不使者的?早就听说你们大辽人很牛,在边界上打猪草杀汉人玩得很欢是吧?今天你落在老子手里,还有什么以后啊……” 被萧青戎这么一骂,阿刹克也有些怕了,沉默了很久后哑着嗓子开始求饶。萧青戎也不理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用脚踢踹,虽然力气似乎不太大,却始终都没停过。 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李玉娘不知怎么的,就打了个冷战。大概她永远都做不到这样吧?明明她不过是在进行正义的报复,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似的呢?或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所谓的正义已经走样了吧? 低下头苦笑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刚唤了一声,就听到萧青戎低笑了一声:“想走了?嗯,你顺着巷子走出去就是。这家伙就交给我了。” 李玉娘犹豫了下,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够义气却还是转身往巷子外走去。 这种打打杀杀的工作不太适合她,总觉得手上发黏似乎沾上了血似的。忍不住抬手在身上蹭了下,李玉娘抬起头,瞥见前面人群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心口突地一跳。 侧过身去,在听到身后陈宽抱怨的声音时,她的心更是揪在了一起。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开了呢?照陈宽的意思,陆五和衙门里的人都来找那个辽人了?莫不是这辽人真是使团中很重要的人物?不会是什么什么王子之类的,这就闹成两国开战的局面了吧?还有萧青戎,要是被陆五抓到…… 听到一声低咳,她抬起头来对着怒目看她的摊主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荷包,扭身心急火燎地往出来的巷子跑去。 “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吗?”声音一顿,萧青戎半侧过脸聆听着巷口的声音。目光微瞬,他的神情放松下来,刚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他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萧大侠,你快走吧!衙门里的人都在找这个辽狗了。”李玉娘喘着气,扶着墙。抬起头看到萧青戎有些发冷的脸色,不禁怔住。 “被人咬住尾巴了,你。” 李玉娘一愕,猛然回身。看到慢慢自巷子外面走进来的陆五也是脸色大变。 “李娘子,没想到你居然和他有联系……”陆五沉着脸,望向李玉娘的目光隐约透出一丝古怪的责备。 李玉娘脸上一红,讷讷着无法成言,她很想傲娇地质问“你为什么跟踪我”这样的话,可真要那么问她自己都先觉得心虚了。只能讪讪地低下头道:“对不起。” 萧青戎皱起眉,“这句对不起难道不是应该对我说的吗?毕竟因为你的粗心而陷入危险中的人可是我啊!” 李玉娘一头黑线,左扭头,看看萧青戎;右回头,看看陆五。这隔着她对峙的两人,明明目光都看似落在她身上,可却又都似乎是在看着对方。目光炙炙,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个多余。张开双臂,她扶着墙脚步后挪,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贴在墙上。 “那个,两位,有什么事可不可以等一会儿再说啊!”她扭头瞪着萧青戎身后打不死的小强,涩声提醒。 萧青戎抿唇一笑,也不回头,一脚倒踢,直中阿刹克的胸口。李玉娘看着那男人狼狈地撞在墙上,连哼都未哼就晕了过去,不禁眨了下眼。下意识地把自己贴得更紧,生怕眼前这两位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第三十一章 繁华过后 第三十一章繁华过后 目光相对。(手打小说)在这个光线并不是很亮的小巷里。如果不是离得特别近又或者目力惊人,其实并不能完全真切地看清对方的表情。可不知为什么,李玉娘就是觉得在眼前对峙的两个男人的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迸射的火花与漏*点。 当然,这一切她怀疑只不过是自己太过丰富的想象。事实是,这两个明显应该是有着亲密过去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她都看不太清楚。可是在这样的暗巷中,她可以想象得出萧青戎那张似乎永远挂着笑的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仿佛能看到陆五皱起的眉头和严肃的面容。 “你不该又出现的。”陆五平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知是带着遗憾、失望还是如释重负的感觉。总之,让李玉娘觉得他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 “这说的是什么话?陆五,你不是脑子被雷劈了吧?”萧青戎的声音仍带着笑,难掩的嘲弄之意,“我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那自然就会动会跑会说会笑会出现在你面前!想让一个大活人象死人一样不会再出现,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五怒了,直接冷哼道:“或许让你变成一个死人也不太难。” “是吗?那你不妨试试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萧青戎冷笑出声。 两个人互不相让的针锋相对,让李玉娘眨了下眼。其实她很想提醒这两位这样的对话其实是很无趣很浪费时间的。且不说陆五的手下会不会很快就找到这里来,就是眼下还晕在巷子里的这个辽人也是个问题。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下一秒就醒过来呢! 等了半天,想象中随时都会暴发的恶斗居然没有一丝迹象。沉默中,萧、陆两人似乎都在玩“用眼神杀死你”的游戏。再也耐不下性子,李玉娘咳了一声。低声道:“两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同时间侧过脸去,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李玉娘脸上。虽然李玉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下意识地缩了下身体。“不是我不识相,而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我真的不方便插在中间……” 眯缝了下眼,萧青戎低笑一声,也不避忌地调侃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呢?我听说你现在都和陆五这厮住在一起了。” 脸上一烫,李玉娘下意识地反驳:“你莫要胡说!我不过是租住在陆家而已,又不是什么同居,哪象你说的那么暧昧。”吼完,她听到隐约的低笑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要是别人,可能是真的指责或是轻视她,可在萧青戎这儿,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句戏言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萧青戎怎么居然知道她是住在陆家的?难道,他竟一直盯着陆五?嘴角抽跳了下,她下意识地已经把萧青戎归为跟踪狂一类的变态。 她这头反应大,可那头陆五却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听到萧青戎的问话一样。只是平视着萧青戎片刻后沉声道:“和我回衙门自首吧!”这一句话,他说得极其诚恳。可萧青戎还是笑了,笑得不可自抑就差没捧腹做不屑状,“陆五,你能不能换一个说法?每次见到我都是同一套词,你说得不累,我听都听得累了。” 挑起嘴角,他嘲弄地看着陆五。“你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都头,怎么还这么天真呢?你那套狗屁的正义论被人推翻多少回了,怎么居然还是没让你变老实学聪明呢!”顿了下,萧青戎歪着脑袋笑眯了眼,“不说别的,就说我背后这个辽狗。你的正义怎么没能让你把他关进大牢里呢?象这种你碰不得惹不起的家伙,他可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你瞧,当你的正义什么都做不了时,老子却可以痛痛快快地痛殴他一顿,听着他叫爹喊娘的哭着讨饶!这样,岂不比你窝在那小小衙门里坚持着你的正义快活上百倍?!” 抿紧了唇,陆五沉默着。捏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关节都有些发痛。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似乎是在看着萧青戎又似乎是在透过面前熟悉的男子在看向某些遥远的东西。 “是,我不否认,我和我的正义在有些时候显得愚蠢而天真。可是愚蠢天真也并不全是坏事。水至清则无鱼,我没来都没奢望身边的人与事和我一样清白,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至少可以挺直了脊梁说一声:‘我问心无愧’!萧青戎,我不后悔自己做的选择。虽然穿上这身衣服,就象是穿着白衣服跳进大染缸里一样。染得黑不黑白不白的一身脏。可是哪怕我占着这个位置一天,每天只抓了一个贼,做了一件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那我所做的就都是值得的。” 忍不住把目光转了过去。李玉娘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神光万丈。这样正义凛然的话她真的是很久都没有听过了。真的,很英雄,英雄到让她不知该佩服还是该说这家伙傻了。 “是吗?值得?”萧青戎低声笑着,突然厉声喝问:“那你今天做了什么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了?不要说来救这辽狗你是对得起自己良心,要是这样,我倒不妨帮你一把……”话音未落,他身形突动,倒退数步,在陆五身形刚动之际已经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阿刹克丢了出去。 眼看着一具身体笔直飞来,陆五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手一格,直接把阿刹克推开。虽然动作间没有太过使力,可阿刹克还是象一个装满东西的麻袋一样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连李玉娘都不自禁的咧了下嘴,心想今晚上这辽狗可是没少受折腾了。立在墙头,萧青戎朗声笑道:“你就是这么解救被劫人质的吗?陆都头还真是正义……”笑声未息,人已经飞掠过几重飞檐,去得远了。 陆五扬起眉,却并未追上去。反倒是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一眼李玉娘。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李玉娘干笑了两声。故意夸张地道:“陆都头,还是来看看这位----受害者吧!花豹子那恶贼那么狠,还不知是怎么折磨这位受害者的呢!就这么放了人,说不定还藏着什么恶毒心理呢!” 她说得绘声绘色,陆五却仍是淡淡的,甚至连半分关心的意思都没有,根本就没过来看看晕死过去的阿刹克。反倒在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放了便是放了。他不是那种喜欢留阴招的人。”在李玉娘抬头看他时,他突然低声道:“我们曾经是朋友。” 这是陆五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认和萧青戎有关系,这样毫不须刨地说出“朋友”两个字。李玉娘怔了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世上反目成仇的朋友绝不会只他们这一对,可象他们这样成了敌人后却仍表现得惺惺相惜的大概就很少了吧? 没有多问,事实上也是不敢多问什么。没有被陆五押回衙门去审问她是不是也和萧青戎一伙合谋绑架什么使者,她就该偷笑了。且不去提陆五如何联系下属带走了那辽人,也不去想这件事会否真象那辽狗所说使两国邦交破裂。对于他们这些小民来说,逞了一时威风教训了恶贼远比那些遥远的邦交还有政治来得真实。 在身后陆五有些惊疑的喊声里,李玉娘停下脚步。看着陆五以眼神注视着的另一条道,“啊”了一声:“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现在还要回去那里。” “还是在酒楼?”陆五看着她身后那片灯火,随意地问道:“是在瓦市那边吗?那边的酒楼规模要比醉仙阁大,只是你要小心些才好,客人太多醉酒闹事的人也就多……” 李玉娘迟疑了下,还是笑道:“我没在酒楼做了。我现在在丽人坊为白行首梳头。” 她说得坦然,以至于陆五淡淡应了一声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丽人坊是什么地方,白行首又是什么人。抬起头,他沉默地看着李玉娘,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李玉娘默默地转过身要走时他才快步追上两步,“我送你一程。” 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李玉娘甚至都没有侧过脸去看陆五脸上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此刻,夜色已深。不同于之前灯火辉煌的热闹。这时候的街头是一种喧闹过后的平静宁和。 远处的灯火,近处的灯,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芒。有结伴而行的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远处,传来独轮车的“依呀”声,还有担着食担的小贩蹒跚而行,偶尔听到招呼声,似乎是在问询彼此的收益…… 抬起头,明净的天空上,繁星点点,看起来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这样繁华过后的宁静。让人无法想象之前她也曾那样暴力那样浮躁,甚至,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时都有些记不清刚才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合了下眼,李玉娘听着身边陆五沉稳的脚步声还有平和的呼吸。突然之间,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忍不住偏过头去,她低声问:“陆都头,你总是把正义挂在嘴边,可是正义究竟又是什么呢?是大宋律法还是人的良心抑或者是看谁的拳头硬?” 没有想到李玉娘会突然问这样的话,陆五愣了两秒却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他很久以前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双拳教训所有的坏人,后来又认为律法代表一切,可是直到现在他偶尔又会觉得拳头或许才是世上最管用的东西。 侧过脸,看着陆五不平静的侧脸,李玉娘幽幽地笑了,“我想,我的骨子里也是存在着劣根性的,有时候也会觉得欺负人是一件很有快感的事……”就象刚才她痛殴已经没有还击能力的辽人一样。若是对方也手持武器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大概怎样都不敢上前吧?“觉得那样的自己很讨厌。可是,如果非要在欺负人和被人欺负之间选择的话,我大概还是会选择欺负人吧!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呢!”她低笑着垂下头去,“不想被人欺负,不想看到亲人受委屈,只能变得很厉害很强大,强大到只有我欺负人人不敢欺负我吧?!虽然觉得这样想象是做梦,可是还是希望能能真呢……” 她低声呢喃着,虽然陆五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却并没有完全听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从她的脸上感觉到一种近似哀伤而又似乎下定了决心的坚定的情绪。他挑起眉,在开口之前看到李玉娘突然眉毛飞扬,竟是大声叫道:“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做什么?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不过是没有半点干系的外人罢了……” 眼中现出一丝疑惑,陆五不太明白李玉娘在说什么,可看到她似乎突然放松下来的表情,又觉得为她高兴。 突然停下脚步,李玉娘笑着回眸看他,“不用再送了,陆都头。我想,你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处理的。我想。那位受害者家里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善罢干休的……” 皱起眉,陆五想到可能早就等在衙门里的那些人也是觉得头痛。看了李玉娘一眼,他没有再坚持相送,可转过身后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李玉娘,他沉声道:“即便是欺负人,只要觉得自己是对得起良心了,也不用太纠结的。” 李玉娘怔住,愣愣地看着陆五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一个兵一个贼,可是从骨子里陆五和萧青戎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吧! “很好看吗?”身后突然传来的幽怨声音,让李玉娘打了个冷战。有些埋怨地回头看着幽魂一般现身的萧青戎,她恶意地翻了翻眼皮,“萧大侠胆子还真是大,不怕陆都头去而复返抓你抓个正着吗?” 萧青戎轻轻哼了一声,“你觉得他抓得到我吗?如果他有那本事,我现在还会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吗?” 李玉娘抿了抿唇,也不同他争辩,转身就往瓦市里走。虽然外面街上人渐渐散了,可瓦市中的人却仍然很多,尤其是接近ji坊的地方更是不减反增。大概来瓦市的男人都存了在这里过夜之心吧! “喂!”萧青戎有些无奈地叫着,闪身拦着李玉娘,“李娘子,我刚才可是帮过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得回报才是啊!” “帮我?你刚才帮我什么了?”李玉娘看着萧青戎难得一本正经的脸哑然失笑,“你该不会想说刚才打那个辽……”小心翼翼地扭头四下看了看,她压低了声音:“你打那人不是因为我吧?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欢凑热闹……” 被萧青戎一瞪,她不好再把话说下去,可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绝不接受他的说法。 哼了一声,萧青戎抱着肩冷眼看她,“如果不是为了帮你出口恶气,我现在可早就把那个什么弓的收拾得爬不起来了,又怎么会还站在你面前和你耍嘴皮子呢?” “根本就不怨我……”收住后面的话,李玉娘在心底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欺软怕硬的,“好吧,就算你刚才是为了帮我才做那件事的,现在你打算怎么样?不会是想找我要报酬吧?” 看着萧青戎眉开眼笑地点头,她几乎呻吟出声:“我很穷的……” “我不要你的钱。”萧青戎笑起来,凑到她耳边道:“你只要去帮我把那个家伙叫出来就好,你知道在丽人坊里女人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瞥了一眼萧青戎,李玉娘哀怨地咕囔了一句,却还是认命地拖着麻木的脚步走进了丽人坊。 此刻的丽人坊大堂里人也少了很多,不知是被刚才的突发事件扰了场还是那些客人已经厌了看表演另去了别的地方寻开心。总之,就是有几桌客人也都已经醉眼朦胧,搂着怀里的女人大动手脚。 别过脸去,李玉娘懒得再看那些男人的丑态。抬头看看二楼上的包厢,却没有看到白薇等人的影子。 “莫不是回去了,嗯,回去了最好,我就这么去回萧青戎就是。”她还在高兴,可一转身却被突然俯近的脸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看着面前眼睛红肿的小桃,李玉娘故作镇定地挥了下手,“小桃姑娘,白行首还用不用我了?如果不用我就先走了。” “你要上哪儿去啊?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看我?”小桃恨声道,一下子戳在了李玉娘的痛脚。转过身,她挑起眉生气地看着小桃,先发质人:“小桃姑娘这是说什么话?我李玉娘虽然穷,可也是清清白白的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东西了?你们小姐是丢了钗环还是梳冠要没就是丢了什么宝石戒指?你要是怀疑我偷拿了东西,大可以现在就去报官,我李玉娘就在这儿等着……” 她这么一横,小桃反倒软了下来。讪讪地看着李玉娘,低下头咕囔着:“明明就是你恼我支使你在茶汤里下了药,要不然两位大官人怎么会……”抬起眼,看到李玉娘一脸惊讶的表情,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哼道:“你现在就回去吧!今晚上小姐留了朱大官人过夜,用不着你什么了。” 脸上的笑僵了下,李玉娘皱起眉,“小姐留了朱大官人过夜?只他一人?” 她一句话还没问完,小桃已经恼了,“你什么意思啊,把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不、不是……我、我是说朱大官人身边的那些人……”有点解释不清楚了,李玉娘看着气得不轻的小桃,只能苦笑。该死的,难道她还真得按萧青戎说的去做饵吗? 第三十三章 跟你发疯 第三十三章跟你发疯 李玉娘回过头去。(手打小说)再次确认左右没人注意到她,这才轻轻叩动门扉。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含糊的应声,她苦起脸拍了拍脑袋却仍是硬着头皮扬声道:“小姐已经歇下了吗?朱大官人那边叫小的来唤安大侠的。” 门里传出女子的抱怨,悉索之声里还夹杂着一些暧昧的声响。李玉娘守在门前,听得一脸郁闷却也只能忍了。说起来是她自己晦气,跟着萧青戎那厮发什么疯呢!居然来搅和人家的好事。不过说起来这位神弓铁汉也算是有福的了,跟着朱子钰做保镖混吃混喝还能混睡,这样的美差可实在是难找。 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忙低下头作出一副恭顺模样。在头顶传来男人还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的声音时,轻声应“是”。 “真是白行首的人?怎么之前我都没见过。” 做贼心虚,虽然听出来这位号称神弓铁汉的安瑞也不过是顺口一问,并没有多少怀疑的意思。可李玉娘还是有些胆怯。抬起头,她灿然一笑,“我是最近几天才到我们小姐身边的,大侠自然是不认识了。” 生得深眉大眼的男人点了点头,也没太在意。反倒问道:“大官人怎么又要找我呢?莫不是今晚上又想回去府里了?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同金大官人家的车队一起走,还安全些。” 李玉娘抿了抿唇,只装作没听到他后面的报怨,仍然带着笑道:“朱大官人找您究竟是什么事,我真的不知。只是刚才在门口见到一个姐姐说朱大官人那边正在找跟着的他的人,所以才来跑这一趟腿……” 她这么一说,安瑞不禁皱起眉来。大概是真把她当成想跟主子讨好卖乖的小丫头了,所以只是咕囔了一句并没有太过追究。 李玉娘吁了口气,按照一早计划好的在把他带到园子一处假山时突然唉哟一声捂住肚子,“安大侠,对不住啊!你先自己去吧,我现在要……”话也不说完,她已经做出急得不行的模样转身跑开。 隐约听到安瑞在后面叫着,她却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远,直到拐了个弯才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去看。其实细想想她总觉得萧青戎是不是在耍她。就算不想惊动其他人,萧青戎也应该有本事把这家伙引出来吧,干嘛让她多此一举地哄这个安瑞出来呢? 远远地看着安瑞在原地还伸着脑袋往这边张望,李玉娘忙把头一缩想藏得更深。就在这时,安瑞突然大叫一声,往旁边跳开,他抬头四处乱看着,“哪路英雄好汉,竟来戏弄安某?!” 心知应该是萧青戎出现了,李玉娘抬起头环视着周围。因为心里先知道了是谁,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萧青戎。仰着头,她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暗自感叹轻功这种东西果然厉害,居然还能站在那么细的树枝上。 不知是不是知道她看见了自己。站在树枝上随着风拂枝动而微微摆动身体的萧青戎突然扬眉一笑,手中掂着的石子飞速射出。虽然仍然被安瑞闪过,他脸上的笑却是更深了几分。“看起来你这神弓铁汉也不算浪得虚名啊!” 听到他的笑声,安瑞猛地抬头,一脸戒备之色。“来者何人?安某与阁下有何恩怨……” 他还没问完,萧青戎已经冷笑一声:“是你姓安的得罪过的人太多了?还是老子那么没名气?娘的,从背后射了老子一箭,这会儿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和你有什么恩怨?!” 安瑞神情一凛,还没说话,萧青戎已经朗声道:“不说这些没用的,姓安的,这回老子要和你正面较量。我就不信,面对面老子还能让你那破箭射中了……”眼角有意无意地往李玉娘这边一瞄,他大笑道:“要是有胆子就跟着来,老子可不想一会一群女人跑出来搅局。”说着,他已经拔身而起,飞过围墙。 安瑞跺了下脚,胡乱喊了一声竟“通通通”地一路跑着往院门追去。 “这家伙,轻功不行啊!”站起身,李玉娘好笑地看着安瑞的背影。眼角瞥见不远处突然亮起的光亮,不禁有些慌了神。 “刚才明明听到有男人大笑声,好象还有吵架的声音。你们仔细找找,莫出了什么事……” 有人轻笑:“咱们这园子里哪天少了男人?就是有人喝多了打起来又有什么,姐姐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呢?”] 听得声音渐近,李玉娘越发乱了阵脚。心里一急,索性跳出去,一脸惊慌之色地钻进迎面过来的女人堆里。“吓死我了,刚才有两个男人在这里大吵大叫的……” 当前的一个女人便拍手喜道:“你们听听,可不是我听错了……” 被众女围住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李玉娘只做出受惊过度的样子,伸手指着外面,“有吓人,那男人竟然会飞,忽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不会是来了江洋大盗吧?”“什么江洋大盗,我看是来了采花贼,专门采你这朵狗尾巴花的……”女人一多,话题就容易跑歪。李玉娘听着几个女人笑嘻嘻的说个不停,竟似兴奋多过害怕。便低着头往外面钻去,可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在人身上。“对不住啊,请让一下……”她低声念着,一抬头却愣住。 看着抱着肩阴沉着脸看她的小桃,她笑着挥了挥手,“小桃姑娘,还没歇着呢?” “多谢李娘子关心……”小桃咧了咧嘴,突然跳过来一把揪住她,“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在园子里出现,你老实说是不是想藏在园子里偷东西?!” 小桃叫得大声,原本还在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几个女人立刻全把头转了过来。李玉娘双眼一转,猛地掩面泣道:“小桃姑娘你这是在说什么?刚才就已经冤枉我了,这会儿又说我想做贼。你难道真想冤死我才罢休吗?” 可惜,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付男人好用,对付女人功效就差了些。一干女人淡淡地瞅着她,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小桃揪住衣领往里扯。 “你不用在这儿装可怜,我这回非把你带到小姐面前去说道说道……” 又急又气,李玉娘有心挣开不去又怕这样更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一路上百般辩解小桃却只认准了死理揪着她不放。眼看着就快到了白薇住的小楼,她心里一急,狠狠地挣开,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就算捉贼还得拿赃呢?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啊?!” 话音刚落,就听得“吱呀”一声,一个尤带稚气的女声嗔道:“你们这是在吵什么啊?连小姐都被你们吵得不得安宁了。” 扭头看着当门而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的玉儿,李玉娘慌忙笑道:“没什么,一场误会,扰了小姐的清静真是不好意思。”拿眼瞪着小桃,她低声威胁:“你想明白了,搅了小姐的好事儿你能有好果子吃?” 小桃怒瞪着她,呶了呶嘴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啐了一声道:“大晚上的,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啊?”乍一听到这清朗带笑的女声,李玉娘一震,看着对面小桃现出喜色,挑衅似地对她扬起下巴。却只能无奈地在心底一声低叹。 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小桃一蹦一跳地跑到门前,拉着白薇的手臂笑道:“小姐,我们抓到一个贼呢!” “贼?咱们丽人坊什么时候还出了贼呢?”明明眼睛看着的是李玉娘,可白薇却仍是故作奇怪地张望:“贼在哪里?我怎么都没看到。” 小桃一乐,拿下巴往李玉娘处点了点,白薇便掩着口惊呼出声:“不是吧!你说李娘子是贼?” 看着小桃的笑脸,李玉娘深吸一口气,扬声笑道:“白行首也觉得不可能是吧?我都和小桃姑娘说了几十遍了,可小桃姑娘偏就是油盐不浸硬拉着我喊什么贼。我就奇了怪,难道我今天把小桃姑娘得罪得太狠了。罚我没饭吃都没消气,竟这样污我的清白才解恨吗?” 此言一出,原本跟在后面抱着看热闹心理的女人们立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还不时传出一两声低笑。白薇目光一转,脸上也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怎么李娘子竟到现在都没吃饭吗?倒是我的疏忽了。”瞪了一眼小桃,她训道:“小桃,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就算是真有什么事你不会悄悄去找了差人过来吗?这大晚上的嚷嚷,惊扰了客人可怎么办呢?人李娘子是新来乍道不懂规矩,你难道也傻了不成!?”说着,她又转过身对李玉娘笑笑,“真是对不住了,李娘子。都是小桃不会处事。原本也不过一桩小事,偏要这么大声嚷嚷开,倒是让众位姐妹误会了……” 眉毛一皱,李玉娘越听越觉得不是味。上前一步,她仰头朗声道:“白行首,我李玉娘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人说。您若是屋里真丢了东西,不妨现在就过来搜我的身,若是真从我身上搜到您的东西,我甘愿认罪坐牢就是。” 脸上一白,白薇抿了抿唇,“我屋里那么多东西,要是真丢了一两样,还真是看不出来……”话锋一转,她又笑道:“李娘子都说是误会了,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李玉娘低哼一声,也不打算和她过多纠缠。“既然白行首也知是一场误会,那玉娘现在可以走了吧?” 白薇笑笑,手一伸正要做送客状,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道:“你们园子里还出了贼吗?这可叫人怎么放得下心呢!” 李玉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眼皮一撩,她看到白薇身侧那角宝石蓝的衣角。不自觉的,嘴角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在你们园子里的?”朱子钰平淡地问着,在白薇笑着回首解释后,突然提高声音:“安瑞呢?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见他人影……” 白薇听了他的叫声。便掩口轻笑:“你那保镖啊!我看是白拿了你的银子,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个姐妹的温柔乡里沉醉呢!” 朱子钰脸色便更不好看,声音也越发冷,“我看你们崔妈妈做事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一晚上竟接连闹出事端,这丽人坊还能开得下去吗?” 白薇面色一变,先是低头看了看被握得有些痛的手,这才扭过头去看着朱子钰。有些分不清他阴晴不定的面容下究竟藏着什么意思。正自猜测,远处已经有光影游移而来。 发髻有些散乱的崔妈妈皱着眉,眼看着园子里其他地方也相续亮起了灯响起了声响,又不时有客人往这边来凑热闹,不禁更急了。一面唤人劝着客人回去,一面又对着朱子钰讨好地笑道:“朱大官人莫恼,这都是误会。”又瞪着白薇嗔道:“我说女儿,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梳头女啊,尽在这儿添乱,还不快撵了去……” 李玉娘心头一松,已经在这老鸹话音还未落时就扭身往外去。可惜没等她走出两步,就有一条汉子踉跄着奔了过来。却正是朱子钰刚才正找着的安瑞。此刻一身狼狈,身上又是土又是泥的,脸上也沾着着血污,连脚都是瘸的,可见刚才是没少吃苦头。 李玉娘暗叫不妙,把头垂得低低的想要侧身避过。却不想那安瑞喘着粗气,被朱子钰一训,大声叫苦之余忙着把眼睛四下扫视,突然一声大叫:“啊,就是这丫头说大官人找我的……” 脚步一顿,李玉娘一咬牙,猛地回过头把脸仰起。迎着众人奇怪的眼神,坦然道:“是,刚才我是找了这位安大侠说了朱大官人找他,谁知半路上肚子痛……待我回到原地,这位安大侠就不见了踪影,接着小桃姑娘就拉着我……” 抬起手,她用袖子口轻轻擦了擦眼睛。目光透过衣袖看到朱子钰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忽地以袖掩脸,肩头耸动着似乎是悲难自禁的模样。 白薇皱起眉,冷冷看着李玉娘,突然出声道:“李娘子,你和安大侠从前认识?你为什么要假朱大官人的名声找他呢?” 来了,戏肉来了。 李玉娘移开袖子,抬眼瞄了过去,却只是半眼便立刻移开目光,半垂了头涩声道:“我不认识安大侠。之所以叫他,只不过是因为、因为知道朱大官人住在园中,觉得不大安全才……” 没有把话说完,她的头越垂越低,明知道现在所有的人大概都把目光转到朱子钰身上去了,她却是象尊泥菩萨垂目敛目再不开口。 “这么说,你是担心我了?”朱子钰突然轻声问了一句。看着垂目不语的李玉娘,他抿紧了唇不再言语。眼角一瞥,看到白薇略带惊讶的表情,朱子钰便轻轻皱了下眉。也不用他说话,白薇便已经识趣地转开脸去。 掩面打了个哈欠,白薇伸出手笑着道:“真是,这一晚上闹的是什么事儿。玉儿,我有些倦了,歇着吧!”说着,便让玉儿和小桃扶着她往房里转去。 那老鸹也是机灵,眼睛一转,已经笑道:“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大家都回去歇着吧!还不快回去歇着……”最后一声吼,立刻把那几个还用好奇的目光在李玉娘和朱子钰身上打转的女人吓得嘤咛一声掉头就跑。 原本还委屈着想要抱怨的安瑞看了看自家主子,再看看自己指认的罪魁祸首,傻愣了两秒也跟着一群女人往远处跑去。 突然之间,四周就好象静了下来。李玉娘低垂着头,分明感觉到朱子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却仍然没有抬起头来。直到听到“吱呀”一声,她才动了动身子,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紧紧闭合的门,轻轻吁了一声。 往左右看了看,她拍了拍胸口,扭身就往园门口跑去。虽然明知道身后没有人追她,却还是不肯稍作停留。 一直冲出了丽人坊,她才喘了一口气。此刻瓦市也已经散了,灯火阑珊里,显出别样的冷清。也顾不上去看周围,李玉娘认准了路就往处跑。出了瓦市更是加快了脚步。夜色深沉,街上的行人已经没有几个。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和着自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另外的声音…… 手指捏成了拳,她喘着气,猛地回过头去。“是你……”看着近在咫尺也停下脚步冲着她笑的萧青戎,她紧绷着的心突然松了弦。可刚放松下来,她就突然暴跳而起,指着萧青戎的鼻子大骂:“你个王八蛋!自己发疯就好啦,干吗拉上我和你一起受罪啊?还说什么不惊动人,我看你是没少惊动人吧……”声音突然一顿,她指着萧青戎的手指颤了下,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目光一瞬,萧青戎脸上仍是挂着笑,“你在说什么,我都不明白。” “不明白?”李玉娘眨巴着眼睛,满腹狐疑地看着他的笑脸,到最后仍然没有看出个究竟。是啊!萧青戎根本没有理由这么耍她的,他又不完全了解她和朱子钰的恩怨,何况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她竟会见到他呢?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只可惜,大概又要丢了工作…… 幽幽一叹,她抬眼瞪着萧青戎,摇了摇头:“活该呀!谁让你跟着这疯子发疯呢?” 第三十四章 桃花夭夭 第三十四章桃花夭夭 原本以为就这样丢了这份工作。(手打小说)却没想到第二天白薇竟派了车过来接她。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可仔细想想,李玉娘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她和白薇说到底都没什么完全化不开的仇恨,而且就算白薇讨厌她也最多不过是耍耍她就是,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吧?有工做总比挨饿来得好吧? 临出门时,正好看到陈宽垂头丧气地回来。昨晚上李玉娘回来时并没有看到陆五和陈宽,现在一见陈宽这副模样,也知道大概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怎么顺利了。 果然,她才问一句,陈宽已经哭丧着脸抱怨个不停。上至知府大人下至那嚣张霸道的辽狗外加神秘的绑架犯,骂了个够本。李玉娘追问之下,才知道知府问责,指陆五行事不力,暂停了他的职务。如果不是一众手足求情,说不定还要挨板子呢! “那陆都头现在……”虽然明知陈宽是一个人回来的,可李玉娘还是忍不住往门口望去。 “头儿叫我先回来的,也不知他自己一个人去了什么地方……真是,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可避着的呢!大不了我们大家凑钱请他去杏花阁喝酒……”猛地收声,陈宽有些尴尬地捂着嘴冲着李玉娘干笑了两声。 半眯着眼,李玉娘看看他身后。看似毫不介怀地微笑道:“如果你们真要请陆都头去喝花酒,那可得多喝两杯了,要不然怎么划算呢!对了,陈小哥儿可别忘了请若兰姑娘唱曲,要不然回头岂不是要失望了……” 看到李玉娘掩嘴一笑,低下头擦着他的身子过去。陈宽还在干笑,却突觉耳朵一疼,惨叫一声,他扭过头看着气得脸上发黑的老爹哀叫连连。 出了门还能听到陈宽告饶的声音。李玉娘抿唇一笑,旋即收敛了笑意。 这世上,做好人比做坏人更难吧?真不知道那个总把正义挂在嘴边的陆五现在又躲在什么地方伤心难过呢?不知道会不会哭…… 摇了摇头,她暗笑自己也是发傻了。就算陆五再伤心难过也不关她的事不是,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白薇的想法才是。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可真见了白薇她还是有些拿不准白薇到底想怎么样。 是真的忘了昨天的事,才可以做到这样若无其事,还是在心里另有盘算? 低眉敛目,似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白薇的头发上,可眼角却在悄悄地注视着白薇。她知道白薇一直在从镜子里打量着她,正如她一样在无声地审视着、猜测着对方。 “李娘子,”过了很久,白薇才低声唤了一声,从镜中似笑非笑地誊凝视着她,问道:“我听说李娘子在进顾家之前,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啊!” 目光一瞬,李玉娘抬眼看着白薇,苦无其事地笑了下。“白行首的消息倒是灵通。”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她不觉得朱子钰会对白薇说她的事,可是她的那些事有心人要查,一查便知。也无需特意隐瞒。 目光在镜中一对,白薇展眉一笑,竟没有再追问下去,反倒转移了话题,带着商量的口气道:“李娘子既是从大户人家出来了,想来对一些规矩知道得很清楚才是。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两个婢女,玉儿年纪小,小桃是个没脑子的,出出入入的实在很需要一个大方得体的人跟着。若是李娘子不嫌弃,我雇你做我的使女可好?”侧过脸去,她看着犹豫的李玉娘,又加了一句:“工钱好说。” 听到她提到工钱,李玉娘便笑了。抛开诸多疑虑,她温言浅笑道:“白行首一向大方,我自然不担心您亏待了我。只是若要我做小姐的使女,有些话总还是要讲清楚。跟在小姐身边,凡是使女当做的我自然尽心尽力,可若是有些不是使女该做的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白薇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脸上白了下,白薇的声音透出几分清冷,“李娘子放心,我白薇说是雇使女便是雇使女,不会有其他事要你做的。”眼角一挑,她的目光在李玉娘脸上一转,掩口笑道为:“要说,李娘子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可看惯了牡丹的人又怎么会瞧得上路边的无名野花呢?” 李玉娘闻言一笑,也不恼。虽然被比作野花,可至少她知道白薇乱动一些坏心思。 当下,两人也不再打机锋,白薇唤过小桃写了契约,李玉娘细细看过后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签了雇佣合同,她立刻就变了态度,热情体贴,甚至还带出几分献媚之态,十足的最佳使女。看得白薇不觉轻轻皱起眉来,似乎也没有想到李玉娘竟会做出这么一副奴才样来。 旁人怎么看,李玉娘却根本就不在意。既然签了合约做了保姆,她自然就要做到最好,哪怕是现在要她喂饭给白薇吃那都不成问题。也不去看小桃气哼哼的表情,在白薇唤她跟着出门时,李玉娘笑脸相随,又特意喊了玉儿多拿一件披风。 “小姐说要去西湖的,虽然是春天,可湖上风大,多带一件披风总是好的。” 走在前面的白薇目光微闪,却没有回过头看她。李玉娘也忙挽了披风快步追出。在白薇上车时殷勤地侍候着。倒象是做惯了这些事一样。 看白薇有些沉默,她又笑着闲扯:“听玉儿说小姐是去参加赏花诗会的。可是,现在桃花开得正好,以小姐的才学一定能得首好词。” “你也懂词?”白薇哼了一声,又瞥她,“你又怎知我会不会做词呢?倒象是你从前看到过我做词是的……” 被她噎了一句,李玉娘不禁有些语塞。不过是客气客气,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了,何苦揭穿她呢?干笑了两声,她撩起窗帘往外看去。 马车正在经过繁华街市,行得并不是太快,李玉娘看着道路两旁穿流不息的行人,正自微笑,却突然目光一滞,“啊”了一声。 此时,马车正经过一家脂粉摊,摊前围着几个女人正在看货。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手里还拉着一个正在摆弄一只皮鞠的孩子。不知怎么的,孩子手中的皮鞠竟突然脱手滚落,那小孩情急之下挣脱大人拉着他的手,合身扑到街上。就在他闯到街上之时,她们坐的马车正好经过。眼看着马头正对着那小孩撞过去,李玉娘惊呼出声,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也是大惊失色。紧急拉住缰绳。却不想拉得太急,马儿受惊之下竟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原本坐在座位上的白薇惊呼一声,滚了下来。李玉娘虽然扒着车窗,却也被突来的震荡而甩到一边。两个女人在窄小的车厢头碰头地撞在一起,同时呼痛出声。所幸马车只震了一下便缓了下来。李玉娘抬起头,心神稍定不禁脱口叫出:“那孩子……” 白薇一听脸色也变得煞白,“撞到人了吗?”也顾不得整理仪容,两个人连滚带爬下了车。还没看到情形如何,先看到围在车前的人群。目光一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骇之色。不会真的撞到刚才那个孩子吧? 咽了下咽喉。李玉娘胆怯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那车夫一叠声地道着谢:“还好您出手相救,要不然小的可活不成了……” 先喘了口气,李玉娘拍了拍朐口,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回头看了白薇一眼,点了点头,见白薇也放松下来,她才扬声问道:“师傅,可碰到那孩子了?” 走到车前,就看到一个男人抱着那孩子。因车夫挡着那男人的脸,李玉娘一时没有看清,可看那孩子乐呵呵地把玩手中的皮鞠,小手还亲热地扒着那男人的肩,想也知道定是这个男人救了这孩子的。 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她笑着走近,还没开口,人群里已经扑出一个妇人,大叫着抢上前来抱那孩子。“大嫂,你可得好好谢谢这位官人,要不是他,这孩子……”随着车夫的叙述,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争着夸那男人。 “不用谢,快快起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那男人弯腰去扶想要跪下的妇人,又摇手谦让着。李玉娘却是皱起了眉。这男人的声音好熟啊!看着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眼睛立刻瞪大。 “陆五?”眨了下眼,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失笑出声。平时看惯了陆五一身差服的装扮,突然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短衫的男人,竟不敢认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五转过头来。虽然没有笑着招呼,却是冲着她点了点头。 “这位壮士?”听到身后白薇的低问,李玉娘忙侧身让开。眼角余光看到陆五望向这边的目光现出一丝惊讶之色,李玉娘不禁撇了下嘴。果然是男人都愿意看到美女。 垂下眼,她只装作没看到白薇柔媚到骨子里的笑,可侥是这样,听着白薇甜丝丝的声音。她还是觉得身上发麻。 “多夸壮士及时出手相助,要不然这孩子就危险了。”白薇柔声说着,一副后怕感慨之色,又取出钱袋取了几块散碎银子递与那妇人,“这位大嫂,这些银子就请你买些珍珠粉给这娃儿压压惊吧!” 那妇人犹豫了下,没有立刻接那银子,“我们穷人家没那么娇贵,再说了,又没撞着,这银子我不能要。” 眼看着白薇唇边的笑有些发僵,李玉娘忙上前道:“这位大嫂,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就算这孩子没撞到可总是受惊了,你就是拿了银子给他买些好吃的也是好的嘛!”说着,便自白薇手中拿过银子塞到那妇人手上。 那妇人迟疑了下还是接过银子,又拉着孩子一叠声地道谢。白薇却只是温然浅笑,并不见半分得意之色,反仍是一副忐忑难安的表情。 李玉娘和声劝走了那妇人,一扭头看到陆五脸上现出一丝欣赏之色,再看白薇垂下眼脸上似乎是有些羞涩的表情,不禁暗自撇了撇嘴。 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寒喧几句,陆五便执意告辞,似乎全不知美人心意一般连再作停留都不肯,李玉娘又觉可气又觉可笑。这鲁男子真是没有眼色,连送上门的艳福都不知道享,白白浪费了咱们白行首的心意。 眼看着陆五告辞转身,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追上前低声道:“陆都头,你……”原本还想说的劝慰之言竟不知怎么的说不出口,她怔怔地看着陆五询问的目光,只能挠了挠头,傻笑道:“你早点回家,陈小哥儿还有陆大娘都在家里等着呢!” 目光一闪,陆五笑着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后才平声道:“我再走走就回去……很久,没有穿着这一身便服走过这条街了……” 李玉娘心中一动,看了陆五一眼也没有再劝什么。只是笑着挥了挥手便跑回马车旁。一抬头,看到白薇有些异样的目光,她便陪着笑脸笑了下。待服侍着她上车后立刻主动报料道:“小姐,刚才那位就是咱们府衙里的都头陆五,您别看他一副木头样,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是府衙的都头?”白薇扬起眉,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是都头啊!”看了看白薇不以为然的神情,李玉娘偏头一想就笑了起来,“陆都头和别的衙役不一样的,你刚才也看到了。”看白薇并不搭腔,李玉娘便也不再说话。她又不是媒婆,实在没必要那么卖力地往外推荐陆五。再说了,虽然刚才白薇有那么点美女爱英雄的意思,可到底见识的人物多了,眼界之高又怎么会真的看中陆五呢? 因着她的沉默,马车里便又陷入安静。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可李玉娘却没了多话的兴趣。索性掀开了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偶尔用眼角瞄一眼若所有思的白薇,一路上倒也悠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当马车渐近,看到前面如绛云一般的红,李玉娘不禁支起身子,几乎半边身边都要探出车外。就连一直沉默着的白薇也抬眼看了她一眼,现出一丝好笑之意。 杭州的桃花种得最多的就是西湖边上的白堤还有孤山北麓,成片成片的桃花,每到春季便绽放出别样的妖娆与妩媚。红的白的粉红的,繁密的花朵簇拥着,如同美目横波的美人,自骨子里透出那样的媚,勾人心魂。 这样的明媚*光里,连风都是暖的。漫步在白堤之上,一步桃花一步绿柳,翠彩相间里,柔的更柔,媚的更媚,偶有生得出奇的桃树,横出枝干,满树的花朵皆映在水面上,更显别样的风情。难怪有人说“山中看杏,水边赏桃”了。 漫步花间,眼中皆是风景,李玉娘看得心醉神迷,白薇却只是偶尔抬头扫上一眼,神情间淡淡的,尽显大家风范。 之前只听说是赏桃诗会,李玉娘只道必是一些穷酸文士故弄风雅,可真的见了,才知来者非富即贵,介绍时不是某大官人就是某名士。因着历史知识不够丰富,李玉娘也不知眼前这些哪个名传后世的名人,不过这不妨碍她用好奇的眼神看这些神采飞扬,高谈阔论的文人。 因着相邀白薇的正是本府的学官也就是之前嫁女的那位解大人,李玉娘得以坐在首位的后面。虽然只能半跪半坐在案后,随时服侍同解大人坐在一起的白薇,可毕竟位置不错,倒可以看遍全场。坐在下首的文人里,她最熟悉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春试中得了进士头衔却没有接受授官的金同仁。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金同仁抬起头望过来,目光一对,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便笑着转过头去继续同人大谈京中见闻,又说什么“陛下厚恩想要授某某官却被他所拒”云云。 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这皇帝授官还能拒绝?李玉娘奇怪地偏了脑袋,却也识趣地把目光转开。大概,这位新出炉的进士也不希望被人知晓竟认识她这个小小的使女吧?自嘲地笑了下,她看着坐在靠后席位上的一个美女突然起身盈盈走来,不禁有些奇怪。不会是想要堂而皇之地来抢客人吧? 她还在奇怪,白薇已经抬起头对着那女子微微一笑。那女子便疾走几步,先是向面白蓄须的解大人行了一礼,这才附在白薇耳边低语了数句。李玉娘只隐约听到他们提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却没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只见白薇笑着点了下头,便转过身去柔声对解大人道:“大人,钱塘学子许之清求拜。” 解大人闻言,便放下酒杯,转过来对着白薇笑着点了点头。那女子见了便露出欢喜之色,又向解大人行了一礼,同白薇点头示意后便返回座位。不过片刻,那位许氏文士便缓步上前,先向解大人行过大礼后,又献上诗文,恭敬地接受解大人的评论,又恭声求教…… 李玉娘听得有趣,又见之后陆续有美ji上前通过白薇相询,解大人或是点头应诺或是摇头拒绝,便有众多士子应邀上前拜见。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陪同出游的美ji最大的作用不是用身体取悦这些客人,而是施展交际手腕为自己的客人去开展外交活动。难怪之前顾洪去喝花酒时,姜氏虽然不悦却从不阻止。果然,通过这些美ji,的确是可以认识更多的人,若是运气好了,真可以得到名士或大人的青睐。 李玉娘默默地坐在身后,看着白薇或笑或嗔,对上前相询的姐妹应对自如,甚至有好多在她这里便被笑着婉拒,而一旁的解大人却全无半分不悦之色,似乎是对白薇的行事很是满意。不禁生出感慨,看来这花魁也不是容易做的,除了色相之外,交际手腕也是一等一的重要呢! 第三十五章 都想有个归宿 第三十五章都想有个归宿 因着那份感慨,李玉娘看白薇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佩服。(手打小说)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白薇却隐约感觉得出,不禁奇怪地看了李玉娘两眼。 赶在男人们吟诗作词相互唱和之时,白薇笑着告罪起身往桃林中走去。李玉娘跟在后面漫不经心的,只当她是要方便,却不想白薇快步绕过桃林,拐过一处楼阁竟在一处掩在林中的庵堂前停下了脚步。 看白薇左右张望,又叫她仔细看着后面可有人跟上时,李玉娘还以为这位白行首是来偷会情郎的。李玉娘多少有些八卦的意思,还在心里念叨着刚才还对陆五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呢,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跑来会情郎。 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她立刻就回过头去,一心想看看能迷住白行首的是怎样的帅哥。谁知当门而立的竟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虽然身着布衣,未施脂粉,却掩不住眉眼间那股子妩媚风情。 “小薇?”女子惊喜地拉着白薇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笑容似这满林的桃花,璀璨夺目。 “杜娟姐,”白薇欢喜地叫着,眼中却隐隐闪动着泪光。挽着杜娟的手,看不够似地打量着,未了。眼中有泪,“姐姐清减了……” 看她又似要哭,那杜娟便笑着拭去她眼角的泪,笑着拉她进院,“清减些才好,若是再胖,姐姐我怕是要走不动路了。”眼角一扫,看到李玉娘,杜娟现出一丝惊讶之色,“这是……” “我新雇的使女。”白薇轻描淡写地说着,拉着杜娟往里面走,李玉娘跟在后面分明听到她在低声说:“总不方便叫小桃她们跟来的。” 轻轻关上门,李玉娘转过脸看着两人的背影,虽然奇怪却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抬眼四望,这座斋堂很小,看起来应该是哪个富户在这桃林中修建小住的。院里横着几枝桃花,生得极艳,可一眼看见敝开着门的的厅堂,却觉得这桃花越发映出那厅堂中的暗淡。 堂上,正对着门的是一条香案,供着的是观世音菩萨。左右垂着白幔,触目所及,无不是青、白二色,竟比庙里还素淡三分。 把二人让入侧厅,杜娟迟疑了下便笑道:“我这里只有水没有茶,倒要委屈妹妹了。”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自家姐妹说什么委屈。”白薇笑着。可在杜娟起身去厨下端水时却悄悄拭了拭眼角。 李玉娘暗自称奇,却也不多话,只快步跟在杜娟身后。“杜娘子,我来帮您吧!” 回眸看着她一笑,杜娟也不谦让。看着李玉娘忙乎,她只笑道:“小薇性子太倔,说话又直,可是她的心是好的,若是得罪过你,你千万莫记恨她才好。” 李玉娘回头笑道:“杜娘子这是说什么话。白行首雇了我,她就是主我是奴,哪里会记恨她呢!” 杜娟听了只是笑,并不多言。却在李玉娘提了水壶起身时自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到她手上,李玉娘待要推辞,她却握着李玉娘的手硬要她收下,“你莫要客气了,既然小薇带你来了我这儿,可见你是信得过的人。若不是在这儿见到你,我断不会多嘴说那些话的。” 李玉娘干笑了一声,也不再推辞。却在心里暗笑:谁说我是白薇信得过的人呢?分明是讨厌的人才是…… 杜娟放下手中的小碟,却是一碟炸过的蚕豆。不知是放得久了还是原本就没做好。有些浸油。杜娟的神情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今天来,便没备了点心。” 白薇只是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点心呢?”说着话却取了一颗蚕豆放进口中,“很香……” 李玉娘在旁看着却觉得白薇分明是要哭了似的。可到底事不关己,她只是扭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只听得白薇哽咽着,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姐姐,你受苦了……”杜娟却是浅笑,合身拥她入怀,轻轻轻地拍着她安慰道:“这算是什么苦呢?天天有得吃,有得睡,姐姐这是在享清福呢!” “把你关在这么间破屋子里,又不许你见人,算什么享福?姓胡的那老混帐,当初赎姐姐出去时说得多好。只说把姐姐当菩萨一样敬着爱着,可现在呢!也不过两年,就借口姐姐病了需要静养把姐姐送到这破屋子里自生自灭。他还真是有情有义了……” 听着白薇嘶声悲泣,杜娟却只是温言相慰:“算了,在这里生活总算是过得清静,没有大宅里那么多事儿。其实,他没有顺着他娘子的意思把我卖得远远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呸……”啐了一声,白薇仍是愤愤不平地恨声相骂,杜娟却只是软语相劝,又笑着问她姐妹们的近况,白薇才渐渐消了气。 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喜色,“苹姐姐近来可能是要有喜事的。” “苹儿?莫不是有人要为她赎身了?”杜娟也是惊喜莫名。拉着白薇细问,才知苹儿接了个客人,却是杂货铺的小老板,存了几个月的银子才得已一亲芳泽,却偏巧苹儿感怀身世竟喝得烂醉如泥。那小老板非但没有借机占她的便宜反倒侍候了她一整晚没有睡。就这么着,打动了苹儿一颗芳心。只说就算是被豪门富户赎身去做了如夫人也不如就这么跟着一个老实汉做正头夫妻。因此便有意叫那小老板赎她出去。 “崔妈妈如何肯呢?一个开杂货铺的小老板如何有银子赎得起苹儿呢?” 见杜娟现出忧色,白薇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苹姐姐这些年也攒了不少体己钱,说让那小老板为他赎身不过是试探他罢了。若那老实汉真地有心,这赎身的钱苹姐姐却是自己就能拿得出的。” 听到这儿,杜娟这才现出一丝喜色。想了想,便进了内室,过了片刻拿了一方手帕出来,打开看里面却是一枝看起来样式稍有些过时的珠钗。见白薇推拒,她便恼道:“我和苹儿也是一场姐妹,她如今有了好归宿,我这做姐姐的为她添妆也是应当的。就是嫌弃我的礼轻也是要苹儿亲自开口才是,哪有你代为推拒的。” 听她这样说,白薇便笑着收了珠钗,又与杜娟闲话了一会儿便告辞。“我是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溜出来的,只怕这会儿正找我呢!” 杜娟点点头,也不多留,一直把她们送到门前。白薇几次相劝仍不肯先回去,执意目送白薇她们远去。 默默走在林间,白薇没有回头去看。却忽然幽幽吟道:“红颜未老恩先断……” 李玉娘扭目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回过头去。隔着一片花海,看到倚在门前那抹惨淡的白,不禁也心生忧思。 “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白薇扭过头,愕然望她,良久才嗔道:“凭地粗俗……”虽然是在嗔怪,可声音却并不见严厉,李玉娘便只是淡淡笑了下并未反驳。 回到丽人坊。白薇便去见了那位苹小姐。可巧这位苹小姐正坐在窗前看一封信,满面喜色,竟连白薇进来都没察觉。被白薇唬了一跳她也不恼,只拉着白薇娇羞地笑。白薇索性抢了那封信自己看,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小老板写信来说自己就是卖了铺子也要赎苹儿出去。 “这男人竟肯卖了铺子也要赎你出去,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弯眉一笑,白薇语带调戏地道:“总算苹姐姐是盼到了有情人,这回可是如愿以偿了。”说着又取出杜娟送的珠钗与她。 苹儿抚着珠钗,也是一阵感慨,“难为杜娟姐姐还记挂着我。这女人啊,求来求去,也不过是求一个真心真义对自己的男人罢了,便是苦些也无所谓……” 白薇也是叹息:“当年杜娟姐姐从良时何等风光,大家都以为她终遇良人,有了依靠,可看现在又是什么光景……”听到苹儿叹息,她才似警醒一般笑着拉着苹儿道:“不说这些,姐姐要从良是件大喜事,我们姐妹还是要聚聚才好。嗯,让我想想送什么与姐姐添妆才好,总不能让杜娟姐姐比下去。” 果然,白薇为了送一份好礼物,特意跑到金楼仔细挑选,后来才选了一只镶着宝石的簪子。在聚会上众姐妹送的添妆礼中果然拔了头筹。 “金楼的掌柜说,这块宝石乃是从西域运来的上等宝石,若不是我去,少了两百两他断不会出手的。” “知道你和朱大官人相熟,那掌柜的又怎么敢卖你贵呢?”和白薇一直不太合的如茵冷眼瞧着,话里压不住的酸。白薇瞥了一眼,却也不恼,只是拉着苹儿絮絮说话。 被白薇无视,那如茵耐不住性子冷笑道:“苹姐姐莫要开心得太早了,若是崔妈妈改了主意,姐姐能不能从良还不知道呢!” “呸,打你个乌鸦嘴!”白薇啐了一声,又劝苹儿:“苹姐姐莫要理她,她惯是见不得人好的。” “不是。我已经叫人带钱给了吴郎,怎么他竟还没有来呢?”苹儿攥着那只簪,忐忑难安。左思右想,一双美目便带了泪珠。 几人细声劝慰,只叫她安心。又有如茵在旁故意冷嘲热讽,屋里一下子乱成一团。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只说崔妈妈唤苹儿小姐到前堂去。 此时,刚刚过午,丽人坊正是冷清之时。平时根本就不会有客人上门。一听到崔妈妈唤,苹儿立刻紧张起来。拉着白薇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白薇忽然挑眉笑道:“不如我们姐妹们陪你一道去。” 那小丫头劝阻不了,只得带着一帮人往前堂去。还好白薇有分寸,到了前堂幔后便停下脚步,一众姐妹只躲在幔后偷看。 李玉娘被挤在角落,远远地看着苹儿缓步走过去。先见过了崔妈妈又把脸侧过去看那坐在一旁坐立不安的男子。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喜色,却立刻就垂下头去不言语。 因离得有些远,从她这个位置看不到那男人的脸,只看到那人半截新衣和脚上簇新的鞋子。似乎很是局促,脚也不时地动来动去。 便有人悄声抱怨苹儿没有眼光,竟看上了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白薇低哼了一声,斥道:“你懂什么?没听过每多仗义屠狗辈,负心薄情读书人吗?” 难道这便是她那天对陆五温言以对,隐含情义的原因? 李玉娘在心里暗想,回头看看白薇艳如桃李的容颜,再在心里一想这位花魁有一天也嫁个目不识丁的市井之徒。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实在没法想象白薇在破屋子里围着灶台过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似乎大堂那头崔妈妈问了苹儿什么,苹儿含羞带怯地点了头,崔妈妈便也笑了。 “既然我这女儿也是愿意的,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们。只要你能照我方才说的,能出得起五百两银子,我便把这女儿许了你。” 那男人大喜,提起脚下的篓筐便往桌上一放。崔妈妈愣住,俯身去看才知篓筐里竟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想到那篓筐里竟会装着银子,崔妈妈一窒,却也不好再反悔。也只得把苹儿的卖身契翻了出来,又强笑道:“罢了,看起来你们也是郎有情妹有意的,我要是再拦着可就成了坏人姻缘的坏人。苹儿,好歹你我也是母女一场,今儿我便为你设宴,让众姐妹为你添嫁,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 苹儿哽咽着,泪眼凝望那吴郎片刻。却突然转身对着崔妈妈深深一礼,泣道:“苹儿谢妈妈多年看顾之情,只是苹儿今日得还自由之身,心愿已足,只愿悄然离去,不敢劳动妈妈再为苹儿破费……” 崔妈妈沉下脸,哼道:“随你便是。不过,苹儿,你今日离了这丽人坊,过好过坏可就都要看你自己了。莫要他日哭着回来求我,到那时候别怪妈妈心狠,从过良的ji女再想进我丽人坊的门,可是难了。” 苹儿抹去脸上的泪,答得淡然:“苹儿知道。”转身看向吴郎,她只温言道:“郎君且在门前稍候,我换过衣裳便与郎君相会。” 再向崔妈妈施了一礼,她猛地转身直往幔后奔来。白薇急忙迎上前,两人执手相看,苹儿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得回自由之身,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 白薇笑着点头,携着苹儿的手一起返回后园。又特意喊了李玉娘过来与苹儿梳头。 “不用梳什么新发式,只要普普通通似一民妇就是。”苹儿柔声道,又亲手洗去脸上胭脂,粉黛未施的一张脸更显得眉清目秀。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苹儿又把所有首饰皆装进匣中,郑重交托给白薇保管。“此刻我着实不便带这些东西出去,日后还要劳烦妹妹带给我了。” 白薇点头应下,先把东西送回房中,这才带着李玉娘赶到前面相送。此刻丽人坊中的女子都已得了消息,便是不曾往门前相送,也都在二楼扶栏相望。在门前停下脚步,看着孑然一身的苹儿缓步走出大门去。 外面,阳光灿烂,仿佛所有的光都披洒在她的身上。虽是一直背对着她们,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可她们却仿佛能看到苹儿璀璨的笑容。 依稀听得那男人关切地问:“没有行李吗?可要我帮手?”苹儿只是摇头,在那男子问“可还要同众姐妹说什么”时低下头去却始终都没有回过头去。 白薇抬手拭过眼角,低喃着:“不要回头……” “是啊,不要回头……”有人便低声应和着,虽然都只是低声说着,可这样听来却显得声音格外的响亮。 恍惚看到苹儿似乎是举起手来挥了挥,便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去。众女站在门前,一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背影,这才散了。 回到房中,白薇便倒在床上,默默流泪。李玉娘也不好劝什么,倒是小桃似乎是很感慨似地道:“不知我们小姐以后碰到什么样的人……” “小姐一定要从良吗?”玉儿在旁边低声问。 “说的什么话,你问问坊里这些个小姐,哪个不都等着这样的归宿?不趁着年轻赶快找个人家,难道还要等到人老珠黄没人看中了不成?” 玉儿撇了撇嘴,却不敢反驳。那边白薇长叹一声,也厌厌地不肯再说话。 又过了几日,白薇派人去打听苹儿的住处。 “苹儿姐姐若是过得好,我心里也觉得很是欣慰。至少,会让我觉得自己以后也是可以有希望的……” 听着白薇的低喃,李玉娘转目看着她哀伤的面容,心里倒有几分可怜她。虽是花魁,看似风光,可其实比她的日子更难过吧? 听着白薇絮絮地说着些往事,回忆着与苹儿的过去,李玉娘也不禁微笑。四月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来,洒下一片温情。 门却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得撞在墙上,惊醒沉溺在回忆中的白薇。两人愕然看着跑得喘不过气来的小桃,脸色都有些变了。 “小、小姐,您派去打听苹儿小姐住处的小厮回来了!他说……”小桃喘着粗气,在白薇霍然起身时嘶声叫道:“苹儿小姐死了……” ps:搬家断网,所幸头天还赶出一章来。到时候上网吧发去。嗯,搬完家后事情少了,先头答应补的番外会尽量赶出来的。 第三十六章 人情,不过一杯冷却的茶 第三十六章人情,不过一杯冷却的茶 “你说什么?”乍闻恶耗。(手打小说)白薇骇得连站都站不稳,还要李玉娘从旁扶住,才勉强站稳。“你再说一遍,前几天苹姐姐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 小桃急急地道:“刚才出去的小厮回来,只说苹小姐去了,小的听得慌了神,一时也未打听清楚。” 白薇瞥了她一眼,深吸几口气,缓下心神,虽有玉儿胆怯说着“是不是那小哥儿打听错了”的话,可她的脸上却不曾再有半分笑意。只绷着脸吩咐小桃去唤那小厮过来问话。 李玉娘垂下眼,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白薇回眸看她一眼,接过茶杯后抿了一口热茶,脸上神情倒回复几分血色。听到脚步声,她立刻往前疾走了几步,可快到门前却又顿住脚步转了回来。 坐在椅上,她表面上冷静异常,可放在膝上的手指却绞在一起,连指节都有些泛白。李玉娘默默看着,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却觉温婉堪怜的苹儿,心里也是难过。 那小厮进得门来。看到白薇,还要油嘴滑舌地讨好卖乖,却被小桃推了下,狠狠地瞪着他喝道:“你还不快把事情和我们小姐讲清楚了,要是有半句不详不实,小心你的皮。” 那小厮看着小桃叫苦连天:“哟,我的小桃姐姐,我可是尽心尽力地为咱们白小姐做事,就是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这样唬我,可着实让人心寒。” 看小桃气得脸色煞白,白薇也皱起眉来。李玉娘便轻咳了一声,搭腔道:“小哥儿,你也知我家小姐和苹小姐姐妹情深,如今关心情切,还请你快些把事情说清楚了,过后我家小姐自有重赏。” 那小厮听得有赏,立时双眼放光,假哭一声叹道:“苹小姐可是个好人,如今这么去了可真是老天没长眼……”虽然嘴巴油滑,可这小厮叙述起事情来却是口才便利,再加上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让几个人都随着他的叙述心情忽上忽下,愤慨莫名。 却原来,这小厮找到了那吴记杂货铺时,苹儿已经死了,却还没有发殡。那吴记门口还堵了一帮子人大声呼喝。又有人揪着那吴蒙讨要银子。他没有机会上前问明事情详情,却在外面围着看热闹的街坊口中得知那姓吴的把苹儿转手卖给了外地一个富商。苹儿不堪受辱,伤心绝望之下竟悬梁自尽…… “外地富商?”白薇沉声问了一声,指甲不经意划破了手背,她却似无知无觉。“莫不是从山东道来的那个姓周的盐商?前几天他来时还问过苹姐姐的下落来着。” 猛地起身,白薇急声唤着小桃去拿衣服来,嘴唇颤抖着,虽然强压着没有落泪,可眼眶里却是湿润的,“苹儿姐姐,等我……” 那小厮骇了一跳,忙大声拦着:“我的姑奶奶,您可不能去那种地方,先不说刚死过人晦气,就是那种破地方也不是小姐您这样身份的人去的啊!” 白薇冷眼瞥了他一眼,转脸冲着玉儿抬了抬下巴,玉儿便跑到梳台前自一个小匣子里取了块碎银塞到那小厮手上,“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快些去做你的事吧!” 那小厮拿了银子,看看面带霜色的白薇,一转身便跑了出去。 白薇冷哼了一声。在李玉娘的服侍下洗净了脸,又换了一身素衣。也不理在旁现出忐忑之色的小桃和玉儿,抬脚就往外走。 “小姐,崔妈妈那里……”小桃追上前,刚出了门口就见到前面被人簇拥着过来的中年妇人。忙收声往后面站了站。 白薇掀了掀眉,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擦过众人往前走去。崔妈妈挑起眉,沉声低喝:“站住!”在白薇脚步稍顿时绕了过去立在白薇面前,冷冷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白薇抿了抿唇,眼中现出泪意,可抿起的嘴角却露出一抹嘲弄之意,“妈妈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如今苹姐姐惨死,我说什么也要去送她一程的。” “送她?你作甚去送她?自从迈出丽人坊那道门,苹儿就不再是我丽人坊的人,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如今她是死是活,都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只管当从没认识过她这么人就是了。” “我没有妈妈那么硬的心肠。”白薇抬头看着崔妈妈冷沉的面色,唇轻轻颤抖着,她却把头仰了仰,不肯让泪水流出来。“我和苹姐姐自进丽人坊之时便一起学艺一起生活,我们曾经一起笑过一起哭过,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当自己没有认识过她这个人呢?” 把目光扫过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姐妹,她沉声喝问:“你们呢?真地可以当自己没有认识过苹姐姐吗?” 被她目光扫到,那些女子脸上现出犹疑之色,可看看脸色难看的崔妈妈,却都垂下头去不肯言语。如茵更是尖着嗓子道:“她是良家妇女,我们又是什么人?我倒觉得妈妈说得对,苹儿迈出丽人坊那道门。就和咱们没半分干系了。” “如茵,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气极,白薇的身子有些发抖,“我记得你刚到丽人坊时,每晚都做恶梦,那时候是谁整晚陪着你,哄着你的?你如今竟然这么说话,你的良心难道是被狗吃了不成?” 如茵呶了呶嘴,却到底没敢反驳,只是又往崔妈妈身后闪了闪。 崔妈妈冷眼看着白薇,语气却缓和了三分,“小薇,你莫要那么固执了。好好为你自己想想,若是别人们知道你去了那样晦气的地方,哪个还敢近你的身?别以为你自己是花魁就可以一辈子都是花魁了,只要一次疏忽大意,弱了自己的声势,等着抢你花魁位置的人多得是……” “妈妈说的,我省得了。”白薇笑了下,可就在崔妈妈也露出笑容时,她的目光突然转为犀利,“不过一月半月没有客人,小薇还撑得住。” 脸色一沉。崔妈妈冷眼瞪着白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随你好了……”说着,便拂袖而去。 眼看着崔妈妈转身离去,众女迟疑着,却还是在白薇殷切的目光中转身。一个女子走到白薇面前,怯生生道:“姐姐莫要怨我,我们这些人实在比不得姐姐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如茵一声轻唤,女子便忙应了一声,施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开。 白薇默默站了半晌。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 “人一走茶就凉,世情如此,小姐也不必太挂怀。我想苹小姐有你一人相送,也会走得欣慰的……” 李玉娘低声的劝慰让白薇几乎忍不住涌出泪来。默然半晌,她突然自袖袋中取出一把钥匙递于李玉娘。“你去开了我床后的柜子取那只用蓝布包住的小箱出来。” 李玉娘一怔,还是顺从地转身往楼中走去。目光所及,小桃一脸嫉恨的表情,就连玉儿看着她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奇怪的神色。 上了楼上转到白薇床后,李玉娘利落地开了柜门,目光一扫,看着那几只看起来就象装了贵重物品的木箱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不好细看,她匆匆取了那用蓝布包着的小箱,关柜上锁,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拉了拉锁,确认自己的确是锁好了才快步下楼。 出了门正听到小桃在低声求道:“小姐,让我陪你去吧!” “不用,有玉娘就够了。”白薇淡淡地看了一眼李玉娘,转身就走。李玉娘忙举步跟上,隐约听到身后小桃低啐了一声却不曾回头去看。 * 马车停在巷子外面,就再也走不进去了。 这条巷子,比李玉娘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偏僻还要脏乱。巷口窄得只能让两人并肩而行,因前日下了场雨,地上泥泞不堪,还有或大或小的水坑里积着脏水。也不知路两边被人丢了什么垃圾,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臭味。低矮的茅草屋里不时冒出一两个孩子,衣衫褴褛,甚至有的连身体都不能完全遮住,噙着手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偶尔有衣服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妇人出现,也是挠着乱鸡窝一样的头发用或羡慕或敌视的目光看着她们。 小心地提着裙脚迈过面前的小水坑,白薇忍不住抬手拭了拭眼角。“苹姐姐最后竟然死在这种地方……”哽咽着,她顿了一下又道:“若当年我不是被收入官家教坊,今日不知是不是也沦落至此……” 扭头看了她一眼,李玉娘淡淡道:“人活在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只要身体健康,勤奋肯干。总会让日子好过起来的……” 闻言默然片刻,白薇目光扫过李玉娘挽起系至小腿处露出里面薄裤的裙子。没有说话,可脸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七拐八绕,又问了几个人,总算找到了吴家。这所谓的杂货铺又小又窄,从敞开的门看进去,柜台外能有一个人转身的地方都不错了。此刻看热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可门口却仍有流连不去的闲人。抱着膀子,嘻嘻哈哈的脸上只有兴灾乐祸的表情。生活的重压早让这些生活在最低层的人失去了本应有的同情心,一场死亡,只是让他们对这个突然天降横福能娶到一个仙女般的美人的小子消了原本的嫉恨之心,甚至还带着些“没那个命充什么蒜啊”的心理。 扭头看见白薇和李玉娘,他们的表情立时变得丰富起来。李玉娘低咳了一声,只当没看到男人们发亮的眼中yin邪的目光还有女人眼中嫉恨嫉妒的眼神。还好白薇出门时去了满头的珠翠,要不然这些女人的眼神怕是比这个还要可怕。 在一片窃窃私语和隐约传来的咽口水声里,两人举步迈进杂货铺里。半眯了眼,好一会才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目光扫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人。听到通往后面的布帘后传来争吵声,便又撩开帘子往后面走去。 撩开帘,后面却是一个小院,窄窄的院子里只有一间很矮的破房。院子里,一个男人半坐半趴地倒在地上干嚎着,身边又有两个男人在对他拳脚相加。 认得出男人身上那件簇新的布袍还有那双鞋,李玉娘冷冷地看着那倒在地上放赖,一任那两个汉子大骂:“你个王八蛋,还不快点把那一百两订钱交出来,当我们大官人的银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眼角瞥见白薇微微发颤的双手,她也懒得再听,突然扬声喝问道:“厮那汉子,苹小姐现在在哪儿?” 正闹得欢的三人同时扭头看过来。那两个汉子倒是有些眼色,竟是认得白薇的。手中动作一停,对着白薇束手唤了一声。白薇冷眼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问:“你们可是周大官人的手下?”见他们点头应是,便咬着牙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又用要杀人似的目光瞪着那吴蒙,“苹姐姐在哪儿?” 愣愣地伸手往屋里指了下,吴蒙还没回过神,白薇已经扑进了屋里。 急步跟进,刚进门,就见白薇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在地。李玉娘忙把挟在腑下的包袱,上前扶了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到平躺在地上的苹儿。 因屋顶瓦片破了几片,便有天光透过破瓦投进屋来,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缕阳光恰恰打在苹儿身上,好似上苍多情,有意要让这具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多几分温暖一般。 扶着白薇缓步上前,李玉娘的目光在苹儿圆睁着的无神双眼上一扫而过,忙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她有些异样的嘴。听说吊死的人都是吐着长长的舌头,就是事后放回去也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惧,可白薇却是扑在苹儿身上痛哭失声。直哭得花容失色,泣不成声才哽咽着渐渐息了哭声。 李玉娘在心里轻叹,伸出手去抚上苹儿的眼睛,却不想她的手刚一拿开,苹儿原本已经合上的双眼竟立刻又睁了开来。吓了一跳,她的手就有些发抖。白薇已经冷森森地开口道:“苹姐姐这是死不瞑目啊!” 扭头看着白薇抬手擦干了泪,异常冷静地唤她把刚才买的白衣取出来。李玉娘便也不言语,把包袱递到白薇身上,自已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到一个木盆就往外头走去。 出了门,就看到三个人六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李玉娘也不说话,甚至连瞥都不瞥他们一眼,自去一旁的水缸里舀了水。刚要进屋,那吴蒙却拦住她,陪着笑脸道:“这位娘子,白小姐可是……”他还没说完,一旁的汉子已经急着推开他问道:“白行首会替这小子还债吗?” 李玉娘挑起眉,哧地一声冷笑:“两位壮士莫不是开玩笑吗?我们小姐和这男人和什么关系呢?凭什么替他还债?且不说还不还债,就单凭他卖妻逼死人这一条,也够他吃官司的了,你们啊,要想要钱还是痛快些吧,免得过一会儿官差来了,你们那钱可就要打了水漂了。” 那两个汉子闻言脸色更难看,揪着吴蒙就打。李玉娘哼了一声,只作没听见似地端着水盆进了屋。蹲下身,看看白薇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便推了她一下,轻声道:“小姐,先为苹小姐擦擦身,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路吧!” 似乎被突然惊醒一般,白薇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便自袖中取出自己的手帕,亲自绞了帕子道:“我自己来。”水很凉,却不及指下那被阳光沐浴上温度的触觉更让人觉得心寒。“苹姐姐,还记得你从前帮我洗脸的事吗?今天让小薇侍候你……” 听着白薇的低语,李玉娘也不说话,只是转身找了木梳过来为苹儿梳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手下擦去脸上污迹的脸上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梳过头,她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胭脂,也只好就这样为苹儿换衣服。 两人刚给苹儿换完衣服,就听得院里又有了其他人的声音。目光一对,两人转身出了屋。果然,院中已经多了几个身穿差服的男人。目光一扫,李玉娘先就有了几分喜色。虽然没看到陆五,可是光是看到陈宽就让她突然觉得好象有了些倚仗是的。 看到在陈宽的问话下,那吴蒙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李玉娘便上前招呼一声道:“大人,可这人证物证俱在,这厮便是再狡辩,也掩饰不住他的恶行。” 陈宽扭过头看到李玉娘,有些奇怪地偏了下头却识趣地没有招呼。反咳了一声道:“现在尸体何在?先让仵作查看一下。” 李玉娘反手指了指屋里,刚要说话,白薇却突然出声道:“且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上前对着陈宽施了一礼道:“这位大人,若要仵作查验尸体,可否容小女在旁?我家苹姐姐已经死得那么惨,小女实不忍再让人惊扰了她的亡灵。” 陈宽挠了挠头,示意仵作进屋。李玉娘看着白薇面色冷凝地跟了进去,说什么也不敢跟进去。便和陈宽等人一起站在外面等着。 “这位白行首和这死去的吴刘氏的关系很好啊?”陈宽显然也是已经打听到一些情况,说话的时候还冲着李玉娘眨了眨眼。李玉娘也不理他,目光一转,看到有人自前面撩帘而入,却是陆五亲来。不禁心里更觉得安心。还未开口说话,那仵作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后事 第三十七章后事 看到仵作出来,原本还要说话的李玉娘立刻禁声。(手打小说)陆五也转头看向那仵作。只见那仵作苦着脸过来对着陆五施了一礼。道:“禀大人,小的已经初步查验过,该名死者确是自缢身亡。”顿了一下,他又低声抱怨道:“那白行首象防贼一样紧盯着人看,小的实在是没法子进一步查验……”又咕囔:“一个死人,谁还会有邪念行不轨之事似的……” 李玉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眼角瞥到陆五大步身屋里走去,犹豫了一下便跟了过去。后面那吴蒙也跟过来,却被陈宽呼喝着在门前止住脚步。 李玉娘跟进屋里。只见白薇正跪坐在苹儿的尸身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眼中却尽是淡漠之色。陆五向白薇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转过去走到梁下仰起头看梁上还未及取下的绳子,又轻身飞到梁上细细查验了一番,这才跃下来走到尸身前。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白薇立刻现出警惕之色。陆五却并不看她,只是向尸体深深一礼,道一声“得罪了”,便伸手去掀覆在苹儿脸上的帕子。 看过面容,陆五挑起苹儿的下巴,仔细看尸体颈部那道淤痕。白薇在旁瞪大了眼看他,似乎只要他的手再往下探三分,她就会立刻扑上去。还好陆五只是看了看那道淤痕便收了手。起身走到门边。看着紧张地扒着门的吴蒙淡淡道:“你是死者的丈夫,究竟吴刘氏到底是为什么上吊的?是不是如街坊所言,是你逼死的?” 吴蒙脸上现出惊慌之色,却还是凄厉地喊冤:“大人莫要听那些混蛋胡说八道,他们分明就是嫉妒我娶了个好娘子才胡乱攀扯的。您也知道我们穷人好不容易娶了个漂亮娘子,又怎么会逼死她呢?小的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啊……” 原本背对着他们跪坐的白薇“腾”地一下跳起身,扑到门前指着吴蒙破口大骂:“好个无耻小人,分明就是你贪图姓周的钱,起了邪念想要卖妻才逼死了苹姐姐,如今竟敢昧着良心说假话,你、你、你不得好死啊……” 抚着起伏不平的胸口,她又转向陆五,“这位大人,就算这混帐不讲真话,可那姓周的派来的人还在外面,事实如何您一问便知。” 陆五看她一眼,抬脚迈出门去。看向那两个面带忐忑之色的男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那两个汉子便有一人强笑道:“这位大人,这案子可不关咱们兄弟的事……” 李玉娘在旁冷笑一声:“你们现在人还站在吴家院中,怎么会不关你们的事呢?”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还没开口,那吴蒙已经扑了过来,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嘶声叫道:“是他们,是他们逼死我家娘子的。要不是他们这两个王八蛋以我的性命相逼,我家娘子又怎会舍得离开我呢……”说着,已经掩面号啕大哭。饶是知道这人无耻,可现在亲眼看到这生得外表老实的男人蹲在地上哭得象个孩子一样伤心。李玉娘和白薇还是看得傻住。 那两个汉子闻言大怒,瞪着吴蒙骂道:“你个混帐东西,当好汉爷和你这种想吃软饭的小人一样不要脸吗?!”说着,已经对陆五抱拳道:“大人,您莫听这混蛋胡说。这刘苹儿分明就是这厮自己逼死的,可不关咱们兄弟还有我们周大官人的事儿。” 他这头开口,那头吴蒙已经哭嚎着道:“怎么不关你们的事,那周大官人仗着财大势大,硬塞给我一百两银子要强买我家娘子。也不想想我光赎回我家娘子就花了五百两,几乎倾家荡产。如今夫妻恩爱,怎么可能……” 他话还未说完,白薇已气得忍不住喝骂道:“你这厮凭地无耻之极,苹姐姐赎身的钱分明就是她自己出的,与你何干?还好意思说什么倾家荡产……” 另一头那汉子也愤声骂道:“呸,哪个要强买了?分明就是昨天你这厮在酒楼吹嘘自己娶了个天仙似的女人回家。我家大官人听到你提及苹小姐的名讳,因之前相熟搭了两句嘴,你便起意将苹小姐出卖。还说什么一百两?明明就是和我家大官人索要了千两纹银,现在还赖着那百两订钱不还……” 陆五偏了偏头,看着面如土灰的吴蒙,平声问道:“那百两纹银如今何在?”见吴蒙涩缩了下不曾答话,他又道:“不管是他强塞给你还是你自行索要的订钱。那百两纹银总是在你手上的。如今可是在你身上?” 吴蒙缩了下脖子,“输、输、输光了……”好不容易冒出的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的气力。他瘫软在地上,突然放声哭道:“我也不想的,都怪赌坊的人太黑了。宋平那厮明明说他们赌坊的庄家最近手背,连输了几日了,可谁知轮到我竟转了运……” 突然听到宋平的名字,李玉娘先是一愕,立刻就恼了起来,“呸”了一声骂道“俗话说得好,十赌九骗,你连赌坊闲汉的话都信,活该你输到倾家荡产!不要脸的东西,输没了钱怎么不卖你自己?苹小姐又不是你买来的,你算哪根葱也好意思去卖她?!” 吴蒙抬起头眨着朦胧的泪眼,脸上竟仍带着几分无辜的表情,“左右她也是卖惯了的……” 白薇气得浑身发抖,死盯着吴蒙看了半晌,突然嘶声笑了起来,笑声未歇又哭道:“苹姐姐,你死得好冤枉!为什么竟为这种男人想不开呢?若你泉下有知,便化作厉鬼来日日夜夜折磨这无耻的贱男人……”又转向吴蒙哼道:“你这眼皮浅,没见识的男人,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就要卖苹姐姐。我要你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说着,她已经把手中小箱猛地掀开。 阳光披洒而下,映照着箱中闪闪发亮的首饰,珠光宝气,金灿夺目,几乎在一刹那就勾住众人的目光,几欲夺去人的心魂。吴蒙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那箱珠宝,眼中现出贪婪无比的光芒。 白薇捧着宝箱,随手取出一只珠钗,“你可知这珠钗值多少钱?且不说这颗珠子,就是这通体镶钳的宝石就价值不菲,少说也要卖到三四百两银子;还有这条南海珍珠项链,当年那富商送与苹姐姐时曾说过这条项链值得百亩良田;还有这……”她一件一件拿起箱中首饰,随口道来,件件都值个几百两银子,粗粗一算,那箱中宝物少说也有个五、六千两银子。就是李玉娘听的都觉得这苹小姐果然是颇有家资。就连姜淑云,若不算那奁田都未必有苹儿富有。更何况吴蒙? 只听得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最后竟爬在地上往白薇这边跪行而来,“白小姐,多谢你送来苹儿的遗物。我定会好好珍藏,不枉我夫妻一场……” 白薇气急,转手把箱子递与一旁的李玉娘。抬脚踹在吴蒙直起的朐口上,“你也配提什么和苹姐姐一场夫妻?想拿到苹姐姐的财产?你别做梦了!告诉你,我就是让这些宝物长伴姐姐于地下,也不会让你这厮多看半眼。” 吴蒙也不反抗,顺势倒在地上哭叫:“白小姐,你就算不可怜我,也要可怜可怜苹儿现在还暴尸于人前。没有钱入土为安啊!可怜苹儿这般命苦,竟连姐妹都要贪着她的钱……” 指着吴蒙的手指微微颤抖,白薇恨不得扑上前与这无耻之徒拼命。恰在这时,李玉娘上前一步,拉住她,在白薇惊讶的目光里,朗声道:“吴蒙,你莫要胡搅蛮缠,别说你逼死了苹小姐,就算不是,苹小姐死后嫁妆也是要返回娘家的。与你何干?”说完又转向陆五,施了一礼道:“陆都头,可怜苹小姐遇人不淑,枉送性命。如今案情大白,还请大人开恩许我等收殡苹儿姐,让她早日入土为安,也不枉我家小姐与她姐妹一场。” 陆五看了她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吴蒙见状还要大闹,早有陈宽上前抓住他,铁链一甩,喝道:“厮那囚犯,已经自身不保还要贪人钱财?莫不是被铜钱糊了眼连良心都没了……” 李玉娘安下心来,转目看着白薇问道:“小姐,且莫去多想别的,先安葬了苹小姐再说吧!” 怔怔地看着不顾衙役拉扯,仍往回挣着身子的吴蒙终于在陈宽等人的拉扯下被带出了门。白薇忽然一声轻叹,抬手拭了拭泪水,点头应下。 曾经办过一场葬礼,李玉娘也算是略微知道一些风俗,便腿脚勤快地跑去买棺材、香烛之类的用品,又亲自去城外请了道士。待回到吴家时,已经天近黄昏。不知是不是疑心太重,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异。索性又请人去请了陆五和陈宽过来坐镇。 对白薇的责怪她只婉转地提醒一句“财不可露白”。虽然仍然相信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却不能不警惕利益诱人犯罪。 没了主人,这间简陋的小屋更显萧条冷清。虽然已经点了全部白烛,可风摇烛影,仍觉出异样的凄冷。 陈宽低声咕囔,对这趟夜差颇有抱怨。跪坐在棺前,往火盆里添纸钱的白薇便扭过头来瞪他。愤愤地解下钱袋丢过去,“这些该让你能闭上嘴了吧?!” 陈宽一愣,旋即冷笑起来。一旁的陆五抬眼看了白薇一眼,走过去拾起钱袋在白薇的冷眼注视下走到她面前,“白行首,咱们这次过来守夜,一是不想再有惨剧发生;二则是因为李娘子相求不便推辞。与你的赏钱并没干系,所以您还是把钱袋收起吧!” 白薇默默看着他,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起身柔柔施了一礼。歉然相谢。“若是这世上男子都是如陆都头这样的真英雄,那我们姐妹也就觉得这人世还有盼头了……” 陆五默然无语,也不回应,只回头唤了陈宽出去巡夜。可巧李玉娘端着吃食进来,忙招呼他们:“我做了些汤饼,先吃了再出去吧!” 陈宽咽了下口水,可看看没应声的陆五也只好紧跟着出去了。李玉娘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嗔道:“又搞什么鬼?平时也没见这般客气。” 虽然那吴蒙不是个东西,可做生意却也算不错。杂货铺各种货物很是齐全,李玉娘也没有客气,直接取了东西做了吃食。这会见陆五两人不曾停下脚步,只好走进屋唤白薇:“小姐,还是吃些东西吧,不吃东西怎么能撑得住呢?” 白薇摇了摇头,目光看的却是没有关严的门,“是我得罪了陆都头他们,想来他们是不肯吃了。不如你一会儿再去买些吃食,只是莫说是我出的钱就是了。” 奇怪地看了一眼白薇,李玉娘虽然不知刚才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却笑道:“不用理他们,饿了陈宽那小子自然就会来找吃的了。倒是小姐你,就算再伤心也还是吃些的好。”见白薇仍是摇头,她也不再多说,盛了满满一碗汤饼放在白薇面前。又转过身去盛了一碗趁热吃得啧啧有声。 “过哀作身,若是小姐这样,怕是明天连为苹小姐哭丧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吃饱了才能好好送走的人一程……再说,这些粮食也是需要钱的。” 白薇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颇有些怨意。对于她来说,实在无法理解李玉娘为什么好端端地也能拐到钱上去。而李玉娘却似完全没有看到她的眼色,只是感叹道:“苹小姐太傻了。虽是遇人不淑,可是既然已经脱了贱籍又有银子傍身,和那厮和离便是,何苦这样作贱自己……” 白薇低下头,沉默片刻才低语道:“不是为了那男人,苹姐姐只是为了自己……”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李玉娘却是听懂了。半晌只是黯然摇头,不论古今,都有不能面对失败的人。只以为自己鼓足了勇气走上那条不归路,却不知活下去才是最难的事情。 “姐姐,这些首饰都是你生前所喜,每一件首饰都留下过你的眼泪。今天,便让这些首饰陪你一起长眠地下……”白薇低语着,走到棺前,轻轻移开并未钉死的棺盖,正要把箱子放进去,李玉娘却突然出声道: “小姐,你真的要用这些首饰为苹小姐陪葬?”见白薇点头,她沉默了下便道:“虽然小姐一番心意,可你若真把这些珠宝为苹小姐陪葬,只会让苹小姐于地下也不得安宁。”缓了一下,她也不在意白薇的怒视,只平声道:“小姐请想想,古往今来,有多少王侯将相百年之后被人掘墓损尸?所为何来?无非就是为了那些陪葬的财物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姐今天已经把这些珠宝露了白,就是有人挺而走险夜半掘坟也不稀奇啊!” 白薇脸上一白,哑然失声,许久之后才对着李玉娘施了一礼,颤声道:“多谢李娘子教我,才不至使苹姐姐于九泉之下仍不得安宁。”想想,她又低泣道:“我一心想为苹姐姐做些事情,使她能够风光大葬,可如今看来竟不能做到,实在有愧于心。” 人死为大,不要说古代,就是现代也有很多地方为一场葬礼可倾其所有。李玉娘看着掩面低泣的白薇,突然出声道:“若小姐真想为苹小姐做些什么事,不如就把苹小姐的首饰变卖,用那笔钱开设善堂收容孤儿,或者设粥棚施粥舍衣,做些善事也算是为苹小姐积些阴德。甚至可以用这些钱设立一个慈善基金……”猛地收声,她暗道自己一时忘形,把现代那一套搬到古代来说了。 却不想白薇听罢却双眼放光,拍手叫好。第二天安葬了刘苹儿后,竟真的开始着手去变卖那些首饰,让李玉娘也有些惊讶。且不说白薇把全部心神都扑到这件事上。单说那被抓到衙门的吴蒙,经过审讯,最终只判了流放沧州两年。这还是因为那知府老爷也曾是苹儿的座上客,怜惜苹儿身世凄惨才做出的判决。李玉娘这才知道大宋律法虽不似明、清两朝那样对女子苛待,可在骨子里,男女还是不平等的。同样的案子,若是被逼死的是丈夫而非妻子,那施害者少不了要判个斩立决。甚至还曾有先例,判殴打丈夫至重伤之妇死刑。 听到判决的消息,李玉娘不禁唏嘘。感慨过后又暗生警惕之心。古代女人比之现代更怕嫁错郎,她这辈子可不能象从前的李玉娘一样再让自己毁在男人手里。 不过十几天,白薇真的把首饰变卖一空,用那些钱设了粥棚善堂,用着刘苹儿的名义施粥赠衣。一时间杭州城里都对那个名唤苹儿的薄命女子议论纷纷,生前不过薄有微名的刘苹儿立时成了烟花界中的传奇,声名可比从前的一代艳ji苏小小。甚至把同葬于西湖之滨的苹儿与苏小小合称双艳奇女。在苹儿如日中天的声势里,却没有多少人留意到掩在幕后推动一切事态发展的白薇。似乎,从前那个艳冠杭州的第一花魁正渐渐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也就是在这时,白薇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