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 暗恋成伤 暗恋成伤 “知墨,知墨,那窝燕子又飞回来了,哎哟……” 上京的春天,晨雾才刚刚散去,一位身穿茜红色夹袄,靛青色夹裙,梳着垂练髻的丫头嚷嚷着奔向门槛,可惜她太兴奋了,没注意脚下,差点一跤跌个狗啃泥。(手打小说) 好在有一双手从斜里伸出,及时扶住了她,白胖的手指往她额上一戳,低声斥骂:“茗香,跟你说多少遍了,这里不比家里,整天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从屋里闻声跑出另一个绿衣丫头笑嗔道:“兰姨您就索性别拉她,让她结结实实跌一回,等弄破了相,她就长记性了。” 茗香不依地推着绿衣丫头:“知墨你如今也学坏了,牙尖嘴利的,小心嫁不出去。” 知墨还没接腔,兰姨已经沉下脸来:“你在胡诌什么?整天往外面跑,专门听些混帐话,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带你来了。” 茗香低下头不敢吭声,过了好半天,见兰姨走得没影了,才小小声嘀咕:“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呀。” 知墨悄悄在她耳边告诫:“以后凡是‘嫁人’、‘许亲’之类的字眼都不许在人前提起。” “这是为什么?”茗香不解,又不是没听别的丫头说过,不过是寻常打趣的话,偶尔说一两句有什么要紧,谁又没整天念叨。 知墨提点她:“咱们家姑娘一年年大了,屋里的人再拿这些说嘴,传出去,给那起爱嚼舌根的小人听见了,还以为姑娘不安于室,想要姑爷了。” 茗香掩嘴坏笑:“你说这话才该打嘴。” “我这不是给你解释么?小没良心的。”知墨瞪了她一眼,侧耳听了听里屋的动静,一面抬腿往里走,一面指挥茗香:“姑娘果然被你吵醒了,还不快打水去!” ******** 俞宛秋在茗香嚷着进门的时候就醒了,她从玉色锦被中伸出手掌,晨光从菱形花饰的窗棂透过来,纤长秀美的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色。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五年了,燕子飞回来五次了。 她到这个异时空已经五年了。 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正是她三十岁的生日。她依然加班到晚上八点,好不容易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却没有如平日一样拖着沉重的双腿下楼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办公楼的顶层,那里是大老板办公的地方,是她的朝圣之地。 没指望他还在,毕竟已经八点了,像大老板那样风流倜傥又多金的男人,这个时间段应该在温柔乡里:如梦如幻的灯光、缠绵的音乐、醇酒、美人……那样的天之骄子,本该过那样的生活,怎么奢靡都不过分,怎么享乐都不过分。 从没痴心妄想过什么,她知道自己跟他的距离远胜银河,从第一天做他的员工起,她就打定主意一辈子只做他的员工,最勤谨最称职的那一个,哪怕一辈子不涨薪水,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如果这也是为爱奉献,那就算她奉献吧。 她并没有刻意为他守身如玉,那不是犯傻么?谁稀罕。 可一晃就三十岁了,除了他,她还真没起过念要跟谁滚床单,怪只怪他魅力指数太高,把其他男人生生比成了王子旁边的小矮人,彻底绝了她的欲念。 这样的明星总裁,花边新闻自然如雪片相似,据说他每任秘书都是他的情人,还跟几位漂亮女中层不清不楚,外面的小模特小明星更是勾搭了无数。虽然她听了也会伤心,到底如雾里看花,画面不清晰,感受也就大打折扣。 何小慧----那个时候她还不叫俞宛秋----才走出顶层的电梯就听到了心上人那特有的低醇悦耳的嗓音,她心里一阵窃喜,本以为要孤独地过完三十岁生日,却没料到在最后几个小时还能得到这样的奖赏! 别误会,她没有什么不良想法,她对他的心意,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不要悲伤。在这个告别如花青春的夜晚,若能听听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虚掩的房间,想听得更清楚一些,直到一个女声的加入让她猝然止步:“人家天天加班,连生日都不休息,你这个做老板的,带她去酒吧喝杯酒,再买个蛋糕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走,一起下去嘛,我上来的时候她还在的。” 生日都不休息?谁呀?何小慧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脸红得能滴出血。 她听出来了,这是她的直属上司,公关部的经理梁珊,公司出名的几大美人之一,也是大老板的绯闻对象之一。 何小慧紧张得腿直抽筋,这时大老板冷冷地发话了:“别胡闹!要去你去,记得买套套,我那里好像没有了。” 梁珊还在半真半假地劝:“反正顺路,我今天车没开出来,正好一起喝两杯再回去,不然等会我还得打的,这么晚了,你放心啊。” 大老板不耐烦地说:“嫌晚了就一起去我那儿,还喝什么酒。” 梁珊的声音嗲得人一阵酥麻:“人家三十岁生日,没男友哄,没家人陪,被我丢一堆工作,弄到这会儿还在加班,我好歹是人领导,总得关心一下。” “要关心你去,拉上我干嘛。” “你是她的暗恋对象,值此三十岁生日之际,你就当日行一善,可怜一下大龄剩女那颗寂寞芳心,给她一点点安慰嘛。” 听到这里,何小慧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尽,浑身瑟瑟发抖。大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去,不然你以为我是舍不得那两个小钱啊。我平生最怕一种女人,就是痴情的女人,那是要人命的!比剧毒还毒,千万沾不得,一旦沾上,一辈子就完了。” 梁珊用唱咏叹调一样夸张的嗓音说:“我也是痴情的女人那。” 大老板的语气转为戏谑:“是哦,对每个男人都‘痴情’。” “彼此彼此,哈哈”,梁珊不以为杵,笑得咯咯的。 大老板最后警告:“所以不要再提她,一看到那种痴情女人眼里冒出的痴情的光,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了,你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上个洗手间,再不下去超市就关门了,今晚没套套可不行。” 何小慧抖得几乎走不动道,颤巍巍地下了楼,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依稀是记忆中的方向。 她租住的单身公寓离公司大约一站路,黄金地带的小高层,贵是贵了点,但节省了上班时间,也节省了交通费,她走路快,平时十分钟就到了。 可是那天晚上她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环境的感知能力,整个信仰世界轰然倒塌,人变成了一缕孤魂在街上游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站在街边呆住了。 这里是哪里? 石板路,古色古香的木质平房,一盏盏灯笼,一片片酒幡,酒馆里穿着古装的人们。她努力克制住荒谬的惊颤进去问路,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一间如此,两间也是如此。 然后更大的打击来了,一个抱着酒坛的醉鬼竟然摇摇晃晃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一个意识如惊雷一般把她打懵了: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虽然自出门后她就浑浑噩噩,但仔细搜寻记忆,她还是敢肯定,诸如撞车、跳楼、落崖这三大穿越法宝她都没用上,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走到某处时,似乎,空气曾有过一丝波动,具体地说,就是周围的空气出现过像水波一样的纹路,短暂地晃动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莫非,她无意中穿越了时空之门,糊里糊涂地进入了异时空? 醒悟到自身已成没有实体的灵质后,何小慧御风而行,正无所皈依,惶然无措,夜风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快抬到床上去!” “快掐人中!” “快拿玉清丹来!” 何小慧在黑暗的河流上拦住那个已经离魂的姑娘,好心劝道:“她们在想尽办法救你,你为什么不回去?又没鬼差抓你。” 姑娘回她:“你也没鬼差抓呀,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还有一句话她没说:“我没脸回去”,被暗恋苦恋痴恋的人那样鄙薄后,她还拿什么脸在他的手下工作。 姑娘马上提议:“那不如你留下来,我正好去找我爹娘。” “你爹娘都……那个了吗?”何小慧一阵怜悯,小姑娘顶多七八岁的样子,居然就父母双亡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嗯,所以我要去找他们,你既然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吧。” 何小慧还待说什么,姑娘已经不由分说把她往自己的遗体上一推。 再醒过来时,何小慧变成了父母双亡、正要去梁国都城上京投亲的俞宛秋。 ------------------分隔线-------------------- 新书上传,争取每日二更,请多多支持! 第一章 少女长成 第一章少女长成 弄清楚俞宛秋的身世后,连何小慧也不由得感叹,难怪俞宛秋情愿追随父母而去,作为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稚龄之女,她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实在太复杂、太难应付了。(手打小说) 当时船舱里有一副棺材,里面躺着小宛秋的嫡母。宛秋是庶女,却是其父俞慕凡唯一的骨血,由于生母何氏产亡,遂由嫡母沈娟养育,从小爱若珍宝。 可惜好景不长,宛秋长到八岁,身为凌洲知府的父亲突然在任上病故,作为官员家属,她们自然要给继任挪地方,扶棺回原籍去。 要说起来,俞家也是祁阳大族,但到底不如嫡母出身显赫,乃是侯门千金,簪缨贵胄,祖上还是开国元勋。当年若不是俞慕凡高中状元,又玉面红袍、白马金鞍夸官游街,被隐身在飞凤楼上的侯府小姐看上了,只怕还攀不上这门亲呢。 嫡母沈娟带着唯一的女儿宛秋扶棺回俞家祖籍安葬亡夫后,本来准备守墓三年的,后来不知为何,只守满了一百天就匆匆收拾行囊北上,甚至等不及沈家派人来接。 当沈娟的二哥沈鹤赶到夔江码头迎接时,沈娟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只来得及交代后事就撒手尘寰。沈鹤临时请人买来棺木装裹妹妹的尸体,原船返回,送她去丈夫的祖籍合葬。是夜停泊水次,宛秋思及半年内连失双亲,从父母膝下的娇儿变成了孤女,悲不自禁,彻夜哭泣,终于晕倒在地,灵魂出窍后再也不肯回转,执意追随父母而去。 不知沈娟临终时跟沈鹤是怎么交代的,沈鹤竟然没让宛秋跟他再回祁阳原籍安葬嫡母,而是让她随灵三日后就派人把她直接送到了上京的威远侯府。 由于没有八岁以前小宛秋的记忆,对沈娟母女在俞家老宅那一百天的生活经历何小慧无从得知,但肯定是不好的。沈娟还不到四十岁,身体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悲伤了些,何至于三个月就垮掉,以致无法撑到回京。小宛秋哭一晚上能魂魄离体,也就是濒死,同样有些匪夷所思。 如果这对母女短期内相继殒命是人为的,究其原因,无非是为了财产的争夺。 知府本就是肥缺,凌州首府南府更是陪都所在地,繁荣程度直逼上京,俞慕凡宦囊丰厚可想而知。握在孤儿寡母手里,家族的人如何不眼红?“鄙夫无罪,怀壁其罪”,尤其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只剩一个庶女,这一支等于是绝户了。别说叔伯,就连亲爷爷亲奶奶都会逼着沈娟把亡夫的遗产拿出来分给姓俞的本家人,或逼着立嗣,或逼着分产,沈娟那种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种气,几个月就被他们磨死了。 何小慧进入俞宛秋身体的最初一两年,也一直缠绵病榻,房里整天一股子中药味,直到过完十岁生日后,才慢慢好转起来。 也多亏了有这一两年的缓冲期,让她得以适应这身体,适应这无意间闯入的新世界。 经分析比对,她发现,她进入的这一时空相当于中国古代中晚期,文明程度跟宋元相仿佛。虽然以耕种为主,是典型的农业国,但大城市,如国都上京,陪都南府,也有几十万人口,商铺密集,商业繁荣。 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并非完全的异时空,而是和她所来自的那个时空共有一段相当长的历史,就如同母体的一卵双生,同根同源,却繁衍出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具体地说,这里的人知有汉唐,却不知有宋明,历史似乎在唐末的某个年代出现了裂变或分叉,她所来自的那个时空经历了五代十国后,由后周的赵匡胤取代柴氏建立了宋朝,这里却是由梁氏取代赵氏建立了梁朝。 宛秋曾认真研读过那段与过去世界相关联的历史,发现时空的变异从唐末就开始了。这里也有类似五代十国那样的争战史和兼并史,但国名不同,一大批叱诧风云的人物更是闻所未闻,如梁国的开国之君梁世钊,在她所熟知的历史中就不见经传。 盛唐陨落后,旧的秩序无力维持,新的秩序尚未建立。乱世中群雄并起,天下纷争,当时豪杰,会有一些湮没无闻很正常,但为何会冒出一批完全不知道的人物建立了一段完全不知道的历史呢? 这种超出理智思考范围的问题,俞宛秋不会白费脑筋去多想,她都能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所幸,这个时空也是从汉唐发展来的,举凡社会制度、语言文化、风土人情等都一脉相承,让宛秋不至于太陌生。 比如,这里的朝廷同样设三省六部,只是部名、官名略有不同。像嫡母沈娟的大哥沈鹏,官衔就是民部上卿,主管户口土地、赋税财政等,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户部尚书。 这里也有科举,允许平民通过科举入仕,但人数极少,上流社会的主体仍然是世家贵族子弟。整个社会等级森严,贵族家庭大量蓄奴,奴仆可以任意买卖,生杀予夺全在主人。 最让宛秋不能适应的,是对女性禁锢过甚,越是富贵之家越是讲究“内外之防”,未婚少女只能自闭闺阁,感觉像坐牢一样。 以前看古人写的《烈女传》,什么胳膊被男人碰了一下,为表贞洁,就把整只胳膊砍下来,这样变态残忍的举止还被当作妇女楷模立传,让现代的何小慧庆幸自己生在现代。谁知不小心穿越成了古人,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侯门一入深似海”。她从八岁入威远侯府,到十三岁,也就是整整五年间,没离开过府门一步,准确地说,是连侯府的大门都没到过,活动范围只局限在二门以内。 带上丫环女扮男装出去逛街是不可能的,每一层门都有人把守。贿赂他们没问题,问题是出去之后会被他们当成新闻到处传说,甚至演变成各种版本,到时什么闺誉都完了。 要出门,就得有正当理由,比如走亲戚,或去庙里烧香还愿,沈府的女眷也出门的,只是不会带上宛秋,开始两年她病着,后来就被人遗忘了。 第二章 婚姻大事 第二章婚姻大事 沈家对宛秋冷淡归冷淡,苛待是谈不上的。(手打小说)一进府就拨给她一个单独院落,几个粗使的丫环婆子,她自己带来的五个只需在内院使唤,一应吃穿用度跟沈家的几个小姐也没多大差别。这对看惯了现代社会冷漠人际关系的何小慧来说,已经算相当厚道了。 偏偏乳母兰姨不以为然,几次在自家姑娘耳畔嘀咕,说当年沈娟江上托孤时,她躲在另一边的舱房里扒着门缝偷看,亲眼看到沈娟给了沈鹤一堆银票地契,价值不可估量。别说只是寄养几年,就算供养她们主仆一辈子也只赚不赔。沈家却把宛秋丢在最偏僻的后院一角,平时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几位沈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见客,接受一干贵妇人的鉴赏和夸奖,宛秋却极少有这样的机会,照兰姨的话说:“分明是怕姑娘抢了她们的风头”。 宛秋总是笑着安慰忿忿不平的乳母:“这样很好啊,那些人是沈家的亲戚朋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一个都不认识,去了才尴尬呢。” “姑娘你不懂”,兰姨摇着头叹息,“女孩子养在深闺,除了家里人见过,外面谁知道你长得是圆是扁那,不通过这些人口耳相传,平白无故地,好亲事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宛秋初听讶然,因为兰姨第一次抱怨的时候她才十一岁,不由得感叹古人和现代人思维方式的不同。现代十一岁的女孩,父母只会盯着她的成绩单,若有早恋倾向,那是一定要消灭在萌芽状态的,放到古代,婚姻问题反而成了忽略不得的头等大事。 宛秋一年年长大,兰姨也越来越坐不住,就在这个燕子飞回来的早上,宛秋刚从早餐桌上端起小米粥,兰姨就一阵风似地卷进来,先示意几个丫头出去,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宛秋:“我打听清楚了,今天南府的老王妃和少王妃都要来。” “嗯”,宛秋低头喝了一口粥,聪明地没问乳母:“你打听这些干嘛?”免得看她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姑娘你好糊涂,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啊啊啊!” “就凭同是来自南府的老乡,她们也该让你出去见见客人吧。”兰姨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人到中年,在沈府的日子也算安逸,身子日渐发福,容易出汗。 宛秋忍不住说:“我家又不是世居南府,只不过爹曾在那儿当过两年官,也早是五年前的事了。”仅凭这就去跟皇亲国戚攀老乡,会不会遭人鄙视? 兰姨长眉一挑,话语中加进了几分笃定:“老爷可是那儿的父母官,在任期间也跟南府的老王爷和小王爷来往过。” “那太太去过王府吗?”她没有小宛秋的记忆,所以不知道这些。 兰姨骄傲地回答:“当然了,安南王府跟威远侯府可是世交,老王妃跟府上的老太君是姨表姐妹,少王妃又跟鹤二***嫂子是姨表姐妹。” 看她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宛秋不得不提醒:“妈妈,你别忘了,我并不姓沈。”和安南王府有通家之谊的是沈家,而不是俞家,所以这两府的尊荣与交情,都和她俞宛秋扯不上。 兰姨有点急了,拔高嗓音说:“可姑娘的嫡母姓沈啊。” 宛秋轻轻回道:“妈妈你也说了,只是嫡母,我并非她亲生,身上没有沈氏的血脉。” 兰姨何尝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忧心,只是不甘,闷闷地说:“姑娘眼看着就满十三进十四了,虽说现在还不急,可沈家就这样把你关在后院不让见人,一年年蹉跎下去,等他沈家的小姐们全挑完了,剩下的不要的才轮到你。”见宛秋无动于衷,索性给她下重药:“沈家最小的七姑娘今年才九岁,姑娘可有得等呢。” 宛秋瞅她满脸愁容,心里有些感动,她鸡婆归鸡婆,倒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这世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了,故而陪起笑脸,偎着她撒娇:“我不嫁人,天天陪着你不好吗?” 兰姨摸了摸她的头:“你嫁人了一样天天陪着,难不成你一出嫁就赶走奶娘?” 宛秋忙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用出嫁,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见知墨领着人进来收碗,又笑着补上一句:“也可以养你们一辈子。” 此话一出,连在卧房收拾的素琴和纹绣都跑出来道:“有姑娘这话,我们几个可就赖上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宛秋向她们郑重承诺。自从来到这异世界,就跟她们几个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实为亲人。这个世界女人的地位本就低,奴仆出身的女子,即使她肯放她们自由,也很难过上幸福的日子,还不如跟着她,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 看她们几个乐,越发愁坏了兰姨,起身发狠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想办法让姑娘出去见见客人。” “别去!”宛秋只来得及拉住她的衣袖,见她想挣脱,只得拿出主子的派头喝道:“不准你去丢人现眼!” 兰姨嗫嚅着:“这哪里是丢人现眼嘛,她们以前也见过太太的,姑娘是故人之女,她们即使看在太太的面上,也会怜惜姑娘的。” 宛秋让茗香去泡茶,自己握住兰姨的手让她坐下,方用和缓的语调说:“这些世家大族,讲的是门当户对,别说太太不在了,就算她今日还在,那又如何?我终究只是个四品知府家的庶女,在你们眼里是主子,可安南王府是皇族,就是正正经经的沈家小姐嫁过去都算是高攀了,何况是我。以前的那些来客也一样,沈府的贵客,哪个不是来自高门大户,最是眼界高的,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巴巴地赶着去攀亲认戚,人家当面不说,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呢。妈妈你平时何其谨慎,连茗香她们提一句‘许亲’都要骂的,怎么自己反倒想不开了。” 兰姨见姑娘说得诚恳,言辞之间既有隐隐的感伤,又带着几分傲岸孤高,不觉又怜又愧,簌簌滴下泪来,反握住宛秋的手说:“姑娘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世人眼光短浅,只知道计较门第高低、嫡出庶出,做媒的不问人品如何,一听庶出,先给你一棍子打死。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才想让姑娘出去见见客,让她们看看我家姑娘长什么样子,沈家那几个根本没得比。” 宛秋轻叹:“若只论相貌,外面多少花魁厅首,还不用麻烦娶回家,随时取用。” 兰姨瞪大眼睛,自家姑娘突然冒出这么粗俗的言论,把她给唬住了,半晌才悻悻地说:“姑娘是多尊贵的人,那些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宛秋没有回话,怕吓坏了乳母,因为她很想告诉乳母,自己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这魂魄的主人是一个年过三十仍未出嫁的剩女,毫无家世和魅力可言。 宛秋更想告诉她,若抛开面子和身份,男人其实更乐意跟花魁厮混,而不是循规蹈矩的所谓千金小姐。 好说歹说总算让兰姨打消了向客人推销自家小姐的念头,宛秋带着几个丫环来到屋外,开始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第三章 静斋家塾 第三章静斋家塾 宛秋住的园子着落在沈府后园的西北角,原来也是给沈家的一个远亲住的。(手打小说)那人论排行是沈鹏的族叔,是个穷困潦倒的孤老,沈鹏把他接进府里养老,亲笔题其居为“安乐院”。 此举为他赢得了一片赞誉声,说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每想到这句话,宛秋就联想到自己,沈府把她安置在这里,是不是正为了凑齐那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此一来,这份敬老爱幼的义举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那位族叔进府没多久就死了,咽气地点就是现在这座洒满阳光的庭园。一个孤独的老人,每天搬把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某一日从早晒到晚,待路过的下人觉得不对劲进来查看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老人死后,园子荒了一年多,直到宛秋进府,才重新拾掇出来。 宛秋搬进园子一段时间才从仆人口中听到此事,兰姨气得要去找沈府当家的鹤二奶奶,被宛秋死命拉住,细声劝道:“我们嫌死过人的屋子晦气,人家还嫌我们晦气呢,我可是才葬了爹娘就投奔来的。” 一句话说得兰姨心酸不已,抱着宛秋哭了一场。虽然心里依旧有疙瘩,想到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只得勉强压下不快,从此主仆六人就在这个偏僻的小院落里安顿了下来。 对园子里住过谁,宛秋没什么意见;但对园名,她可是大大地有意见。安乐院,在她所来自的那个时空,可是养老院的别名。安乐二字并非不好,只是她这新身体芳龄才八岁,就住安乐院?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强支病体,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三个字:“山水园”,字体是潇洒灵动的行草,笔端虽有些发飘,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难得的好字了。 做何小慧的时候,她的生活单调得难以想象。虽然供职于广告部门,但她是幕后文案,一应抛头露面的事宜自有交际花似的美女经理负责,她每天两点一线,出门就上班,下班就回家。苦恋的人儿,总想借助什么来忘记爱而不得的痛苦,于是她练上了书法,从二十岁练到三十岁----她二十岁时明星总裁作为成功校友去她所在的大学演讲,她好死不死跑去凑热闹,从此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青春在一页页墨迹中流逝,她也着实练出了一笔好字,各种字体得心应手。她并非书法迷,练字纯为练心,着重的是“练”,而不是“字”,所以对各种字体无爱无憎,一视同仁。十年下来,倒成了书法上的“全才”,写什么都像那么回事。 穿越到异世后,她最感到庆幸的是,没有文字障碍,虽然由简体而繁体,但总算不是外星文啊,人要学会知足才对。最初那段病弱幽闭与药为伍的日子,只要能起床,她必读书写字,最先写出的,就是“山水园”。 沈鹤作为宛秋嫡母临终托孤的对象,妹妹新丧未久时还是亲临后院关照过几次的。某日探望甥女,发现月亮门上新贴的园名,一时好奇请甥女释意,病恹恹的女孩由侍女搀扶着给他行礼,面色苍白喘气微微,但眼里的淡静从容叫他吃惊,不急不徐地告诉他:“这是宛秋对自己的期许。” “哦,说来听听。” “宛秋希望自己长大后,如水般温柔宽容,如山般坚毅沉定,故名山水园。” 沈鹤没料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倒楞了一下,随即夸赞道:“不错不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二舅这就去跟静斋的佟夫子说,我给他找了个好弟子,等你身体养好些,二舅亲自送你过去。” 宛秋一病两年,等到身体转好,沈鹤早忘了这码事。作为管理沈府内务的当家人,他比以前当官的时候还忙,哪里会记得两年前跟一个孩子说的话。兰姨要去找鹤二奶奶关说,也被宛秋拦住了。 其实在病中的时候,她就把静斋家学里教导女孩子的教材和内容都打听清楚了,尽是《女训》、《女戒》之类以奴化女子为目的东西,她才不想学呢。至于诗词歌赋,也没必要专门去书塾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念,完全可以自学,她在那个世界可是读了十几年的书,虽然不是中文系毕业的,古文功底并不差。 她不想当学生,静斋的佟夫子却稀罕死了这个编外弟子。 这对不是师徒的师徒结缘于静斋的藏书室文澜阁。话说宛秋病好能走动后,听说了这个风水宝地,循迹而去,却遭遇铁将军把门,于是找到佟夫子商借。 东家沈府的藏书,佟夫子只是西席兼任的管理员,自然不会轻易借给不熟悉的人。宛秋就提议把她反锁在里面,她保证只看不拿,若有损坏照价赔偿。佟夫子见小女孩情辞恳切,又长得粉嫩嫩的实在娇俏可爱,一时软了心肠,开锁陪她进去,也存了几分好奇,想看她到底要找什么书。结果,读者和管理员交谈起来,而且越谈越投机,走的时候,佟夫子亲自抱了一摞书送宛秋出门。 从这以后,佟夫子数次想把宛秋延揽入门墙,跟沈家的几个小姐排排坐,宛秋总以“体弱不堪久坐”为辞,气得佟夫子敲她爆栗子:“不堪久坐?上次给你的那本《九州志异》,你熬通宵一夜就看完了。” 宛秋涎皮涎脸地说:“那是躺在床上看的,夫子若允许我在课堂上放张美人榻,我不介意入学的。” 佟夫子听到青筋直跳:“如此顽劣,哪像个女孩子!” 怨归怨,骂归骂,每有新书到手,第一个想到了还是那个不是弟子的弟子。 据佟先生说,文澜阁中的藏书将近一万册,是京城比较知名的私家藏书楼之一。几年间,宛秋把文澜阁里感兴趣的书差不多都看了个遍,连泛读带精读,总有好几百册吧。多亏了有这些书,让她的日子不至于太过无聊,也对她了解所身处的这个时空提供了莫大的帮助。要不然,长期幽闭一隅,与世隔绝,不成傻子也成文盲了。 第四章 书馆偶遇 第四章书馆偶遇 兰姨到底不死心,觉得别人不见犹可,安南王府的老王妃和少王妃那是一定要见的。(手打小说) 在南边的时候,她曾不只一次听人描述过安南王府的精致奢华,府里待下人如何优厚,据说一个三等仆人的月银就可以养活一家人了,所以南边的人以进安南王府当差为荣。她在遗腹子死后最绝望的岁月里,家里的亲戚也曾为她在安南王府谋过职,后来没弄成,转而进了知府后衙,当上了小宛秋的乳娘。 这些在平民百姓心目中传奇式的人物,如今有机会得见一面,兰姨自然不会放过。更何况,她也是真心为自家姑娘打算,姑娘是南边人,若能得到安南王妃的怜惜,给她寻一门南边的亲事,她们以后都可以跟着回南边生活。她相信,姑娘也和她一样,还是更喜欢南方的饮食和气候,上京冬天太冷,一年要烧好几个月火炕,刚来的那一两年,姑娘的手脚都长了冻疮,现在才好一点。 看宛秋和几个丫头在园子里拔草种花忙得不亦乐乎,兰姨悄没声息地往外走。才出月洞门,就在石子路的转角处看到一个有点脸熟的人,仔细一瞧,是内院小厨房烧火的严婆子。 兰姨三步两脚迎上去喊道:“严大娘,您怎么得空上这儿来了?” 严婆子朝她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嫂子是……” 兰姨心里有点暗恼,主子不受重视,身边的人就没地位,一个烧火嬷嬷都比她有体面,在园子里走一遭,到处都有人打招呼。不像她,跟隐身人似的,尤其是那些正经主子房里得脸的丫环嬷嬷,哪次不是她上赶着去巴结,人家还一脸的敷衍之色? 心里再恼,脸上还得陪着笑凑过去作自我介绍:“我是俞姑娘屋里的亭兰,大娘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大娘,去厨房的时候见过的。” 宛秋平日的饮食按府里姑娘的份例,正餐是两荤两素一汤,究竟要哪种荤那种素,可以让丫环去点,每天厨房门口会挂出牌子,列出今天可供应的菜肴种类。宛秋房里负责饮食的是茗香,平时都是她去厨房走动,兰姨只偶尔跟着去过几次。 沈府里有俞宛秋这个人,严婆子还是知道的,那女孩生得一副俏模样,在府里的下人中,尤其是管家小厮口中知名度颇高,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美人也不怕藏得严实,甚至越少露面,吸引力越大。 对这一点,兰姨从来深信不疑,她在心里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姑娘出去露露脸,她相信,只要让安南王府的王妃见到姑娘,就一定会喜欢她。 严婆子不知道兰姨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只以为是寻常路遇,停下来寒暄两句就想走开,兰姨却拦住她没话找话:“今天厨房肯定很忙吧,要招待贵客,所以刚看到大娘,我才有些吃惊。” 严婆子笑着回道:“既然是贵客,哪轮到小厨房准备,连太太小姐们的份例菜也让大厨房一并揽过去了,我们今日反倒比平时有空。” “难怪呢,就说这会儿怎么还见大娘逛园子”,说到这里,兰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禁不住有一丝窃喜,小心翼翼地问:“那今天小厨房就不开伙了?” 严婆子说:“开伙肯定是要开的,还有你我这些下人要吃饭啊。” 兰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主子们的饭全都不用小厨房准备了?” 严婆子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是的,都不用,外面大厨房要开宴,主子们自然都去赴宴,不用单列了。” 兰姨心里一阵雀跃,忙低头扯了扯衣角以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姑娘等会要去赴宴,那就一定能见到安南王妃了。 告别严婆子,她也不往前面走了,兴冲冲地跑回山水园想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姑娘又去了静斋。 ********* 此时静斋的文澜阁里,宛秋正蹲在地上翻着一本发黄的旧书,书名叫《西土游记》,作者跟著名的唐玄奘是同时代人,身份也是僧人。不同的只是,这位“唐僧”去西土不为取经,而是行游,所以他记下的都是当地的名山胜水、人物风尚,煞是生动有趣。宛秋看得入迷,蹲累了,索性席地而坐,连椅子都懒得搬了。 正津津有味,耳边传来一声极为不悦的责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宛秋从书中抬起头,只瞥了一眼那张傲慢无礼的脸,就用比他更冷的声音说:“这正是本姑娘要问你的。” 那人显然被奉承惯了,接受不了这样的态度,当即朝外面喝令:“来人,把这个碍眼的女人给我扔出去。” “凭什么!”宛秋怒红了双眼,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种。 “不凭什么,本世子的规矩就这样,三丈之内,不许女人出现!” 世子?宛秋顿时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安南王府的王妃今天来沈府做客,所以把家里的混世魔王也带来了。贾府的混世魔王是在脂粉堆里混大的,安南王府的则反其道而行之,避女人如瘟疫。 如果他并非只针对她一人,而是讨厌一切女人,宛秋倒没那么介意了,人家的怪癖,与她何干?不许出现就不出现咯,谁稀罕见他了。 她朝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像安抚躁郁症的病人:“别激动,别激动,我这就出去。” 迅速抱起几本挑好的书,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在门口才碰见匆匆赶来的佟夫子。 佟夫子把她拉到路边的蔷薇花架旁,压低嗓音问:“没吓到你吧?这位世子出了名地讨厌女人,他所到之处,女人早赶跑光了,我就没想到你会在里面。” 宛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不过是个又暴躁又别扭的小破孩子。”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心理,记得上初中时,班里也有些男孩讨厌女孩,和女孩同桌还划三八线,当然也有早熟的,初中就开始追女孩。而这位世子,显然属于晚熟品种。 “小破孩子?”佟夫子失笑,“那小破孩子可比你还大,人家今年十五岁了,你才多大,十三都不到,说起话来就老气横秋的。” 宛秋想说自己早就年过三十了,比佟夫子小不了多少,真开口的时候,只能含糊其辞:“我本来就比他大好吧,呃,我是说,我可比他懂事多了。” “是是是,你比他懂事,真懂事的孩子,会不肯上学,成天只想着看闲书混日子?” 看佟夫子又准备长篇大论地说教以“挽救失学儿童”,宛秋忙一拍额头道:“哎呀,差点忘了,我屋里还收着昨天采下的一篮子瑞香,那几个粗心的丫头未必记得处理,要放坏了就可惜了。夫子我先走了哦,您慢忙,慢忙。” 眼看一抹淡青渐行渐远,佟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他从没见宛秋穿过鲜艳的衣裳,总是黑白青三色。若是其他十来岁的女孩穿黑色,他会觉得难以想象,可这女孩穿着黑色的衣裙,却美得让人窒息,肤若凝脂,黑瞳澄澈如秋水寒潭,只静静地站那儿瞅你一眼,就会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他也是男人,即使年长她若干岁,照样抗拒不了美人的魅力。当然他心里也明白,他和她,今生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他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就是以师长的身份教导她。一直游说她正式入学,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私心,有了师徒名份,他们的关系是不是更近了一层? 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进文澜阁,那儿可还有一位惹不起的小霸王在等着他解释呢。 入沈府做西席之前,他曾给这位世子爷当过一阵子启蒙师----几乎没被他气死,最后差不多落荒而逃。也因此,他后来的授业生涯,尽量只收女学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想不到,今天世子随祖母和母亲来访,他作为“故人”随侯爷出门迎客,还以为世子早不记得他了,谁知那人竟直奔他而来,把一干正主丢在前面不理,非拉着他到书斋“叙旧”。 他始而懵懂,到这会儿才相通关节:世子年过十五,已到了议婚之龄,这回安南王一行逗留京师,京中贵门豪族排着队请客,巴结是一个方面,想跟安南王府联姻才是最大的目的。 再联想到沈府的适龄女子数目,他越发肯定了这种想法,世子哪里是记得他这位故人,不过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所以,在文澜阁里乍见宛秋,才会那么厌烦。 不知为什么,他很满意这种误解,就让安南王世子以为俞宛秋是那种想攀龙附凤的女人,趁人不备故意潜入文澜阁想接近他好了。 所以,他不会为宛秋辩解什么,若世子问起,说不定他还会加油添醋几句。 他承认自己有些卑鄙,可那又如何,他就不是人吗?为了谋生,长年累月在外,有妻子不得团聚,名为人夫实为鳏夫。坊间话本里多的是笑话讥刺他这种人,比如,某坐馆先生一日外出,见公狗母狗相连,慨然叹曰:“吾不如也!” 吾不如也,吾得不到的美人,也不想看别人得到。 他没往深里想,明明安南王世子讨厌女人,也没给宛秋好脸色,为什么他会冒出这种离间他们的想法呢? 第五章 流言四起 第五章流言四起 宛秋抱着书回山水园后,并没有提及她在文澜阁所遭遇的人和事,当时虽有些气愤,以她“三十五岁的高龄”,自不会跟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头计较什么。(手打小说) 临近中午,兰姨开始坐立不安,不时朝园门口张望,眼看博古架上的铜壶漏刻已指向巳时二刻,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人来传话呢?” “传什么话?”宛秋从书中抬起头。 兰姨决定跟姑娘讲实话,也好让她提早准备。沈府待客,向来是两茶三饭:辰时早饭、巳时早茶、午时午饭、申时午茶、酉时晚饭。若连宵唱戏,亥时还有宵夜。今日贵客临门,即使过了早茶时间才到,为表待客之诚,也会在午时之前摆上午饭的。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该来人传话,通知宛秋中午在哪里入席了。 她把跟严婆子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宛秋,宛秋只是“哦”了一声,又埋头看她的书。 兰姨心火直冒,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了,把宛秋手里的书一把夺去,喊来素琴和纹绣吩咐道:“你们把姑娘带到房里好好打扮一下,今儿人家宴客,可不能再穿那些黑不溜秋的,要穿得鲜亮点,知道吗?” 宛秋不得不据理力争:“人家都没邀请,我们就自顾自地打扮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兰姨窒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这是个问题,想了想,一甩帕子说:“你们先打扮着,我去外面看看。” “哎,你别……”待宛秋起身欲拉时,兰姨早闪出了门。 素琴在旁边劝道:“姑娘也别叹气,就当试试衣裳吧,这几年府里逢年过节总要送几套衣裳过来,姑娘从没穿过,都装满一箱子了。” 知墨撇了撇嘴说:“那些衣裳有什么好试的,都是他家姑娘挑得不要的,不是颜色不好就是式样不好,没的把姑娘穿丑了。” 宛秋轻斥:“别瞎说,人家还记得送衣裳过来就不错了。” 沈府的女眷,按例每季都有两套新衣服,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赐,宛秋这边倒是一次都没落下,不过也正如知墨所说,送来的都是各房主子挑剩下的。 若是在自己家里,宛秋不穿的衣服尽可以赏给丫头穿,也省得浪费。在别人家就不行了,给你的衣服你都赏给丫头,敢情是嫌衣服不好么? 所以那些衣服除了压箱底,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宛秋平日总穿素色衣裳,其实也是这个缘故。不穿主人家好心给的衣服,自己掏钱重做,打扮得越好越容易招来闲言闲语。她只穿黑白青,刚好有现成的借口:为父母守孝。这样既能避免穿上那些俗艳不堪的衣服,也避免了闲话侵扰。 若从这些琐碎小事看,寄人篱下是难的,但宛秋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不说大彻大悟,起码对人情世故淡了许多。沈府给她提供了安身之地,衣食住行供应齐备,她已经别无所求了。她又没打算在沈府过一辈子,等再大一点,十五岁的笄礼过后,她就带着家仆离开沈府自立门户。 ******* 几个人还没进卧房,兰姨已经面色惨白地闯了进来,一把按住宛秋的肩膀,死死地盯住她问:“你……你刚去静斋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谁?” “怎么啦?”宛秋吓了一跳,看兰姨的样子,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脸色难看不说,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兰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提高嗓音说:“你只告诉我,你在那里有没有见到谁?” 宛秋照实回答:“有,一个特别蛮横不讲理的人。我好好地在藏书阁里看书,他后进来的,居然让人把我扔出去,长这么大没见过那样的土匪,还是什么世子,真欠管教!”提起那人宛秋就来气,真是流年不利,出门遇凶神。 兰姨一屁股坐在靠背椅上,嘴里念叨着:“糟了,这下姑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素琴几个听得木呆呆的,见奶娘急成那样,拉着她的胳膊问:“什么‘糟了’,你倒是说明白啊。” 兰姨鼻泪横流,抽噎着说:“我对不起太太,以为在后院不会遇到外人,由得姑娘一个人来来去去,也没派个人跟着,这下出事了,我死了都没脸去那边见太太。” “好了,别动不动就哭,到底出了什么事?”宛秋皱起眉头,她跟那无礼的世子不过打个照面,既没身体接触也没言语调戏,而且现场还有世子的随从和佟先生,再怎么也扯不到闺誉上头去吧。 兰姨却只顾着哭,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宛秋真被她急死了,只得吩咐素琴:“你平日办事最稳妥的,还是你去打听一下。” 兰姨总算放下捂住口鼻的帕子说:“打听没必要,这事一定要找鹤二奶奶,让她惩戒几个造谣生事的家人,才能杀一儆百。不然越传越不像样,我们姑娘以后还怎么做人。” 宛秋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试探着问:“外面在传我跟那混帐世子的坏话?” 兰姨点了点头,神色激愤中又带着几分凄惶。 此时,被素琴支出去打探消息的茗香也回来了,她年纪小,又是个急脾气,进门就噼里啪啦把在外面听到的一咕噜全说了出来,听得主仆几个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宛秋在文澜阁跟安南王世子的偶遇在府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只不过传言中不是“偶遇”,而是有预谋的勾引,急着攀高枝的小孤女潜进书楼勾引尊贵的世子,可惜世子爷看不上眼,让贴身护卫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了出去。 府里的下人议论之余,还不忘啐上一口:“真丢脸,给她自己丢脸倒罢了,给我们威远侯府丢脸!” 山水园里,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宛秋不让兰姨出去找鹤二奶奶,也不让素琴她们出去论理,总之禁止她们出门,让她们在屋里“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则拿着一本书倚窗而坐,时而看看书,时而看看窗外。 发生了这种事,她也很气愤,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当时情形只有她和那人知道,除非那混帐肯为她出面避谣,否则怎么辩都是自说自话。 谣言止于智者,可问题是,府里几百口人中有几个是智者?那些下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若有秘闻流言他们传得比谁都快。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冷淡以待,不辩不怒不在乎,看他们能传多久。 这天,兰姨从午时等到未时,也没等来传话的人,既没人来请宛秋赴宴,小厨房也没备她的饭,最后,茗香把园里几个下人的份例饭菜摆在桌上说:“要不,姑娘就跟我们一起将就着吃点吧。” 兰姨要去小厨房另做,宛秋已经拿起筷子道:“偶尔吃一顿素的也不错,你们都站着干嘛,快坐下一起吃啊。” 一顿饭,吃得几个小丫头红了眼睛,兰姨更是食不下咽,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从小抱到大的姑娘。 ------------------------分隔线-------------------- 漏刻:一排高低摆放的漏壶,最上面漏壶的水从龙口流出,依次流向下壶,最下面的箭壶上有铜人手握箭杆,箭杆上刻有96格,每格为15分钟,人们根据铜人手握箭杆处的标志来报告时间。作为古代计时器,漏刻的使用比日晷更为普遍。我国古代诸多文人墨客留下了有关漏刻的诗句。如唐代诗人李贺:“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宋代苏轼:“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第六章 不如归去 第六章不如归去 文澜阁事件后,宛秋很久没再去静斋,佟先生倒是找来过几回,给宛秋送来了几本新进的书,宛秋每次都让兰姨在月亮门外接书还书,口称:“姑娘身体不适,不能见外客,还请夫子见谅。(手打小说)” 其实是被那件事整怕了,宛秋突然意识到,佟夫子也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平日给沈家小姐们授课时,还在中间拉一道帘子呢。她却不知避嫌,时常进出文澜阁,有时还关在里面和佟夫子谈诗论词。以前年纪小,旁人还不会说什么,混帐世子这么一闹,她被贴上了成年人的标签----都晓得勾引男人了,还能装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么? 放下手里的毛笔,宛秋溢出一声叹息,坐在旁边做针线的兰姨不忍地说:“姑娘好久没出门了,这会儿都在歇晌,外面没什么人,不如我陪姑娘出去走走吧。” 宛秋朝博古架那边的卧室看了看,答非所问地说:“昨天晚上你们都睡下后,我爬起来把几只从家里带来的箱子捣腾了一遍。” 山水园的房子是一排五间平房,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中间的正堂做客厅,东次间用博古架隔成两间,后面是宛秋的卧室,前面是书房兼起坐间。西次间也隔成了两个卧室,后面给兰姨住,前面是素琴和纹绣,知墨和茗香住了一间耳房,另一间做杂物间。 宛秋的卧室里,靠左砌了一张炕床,右边是一排箱子和柜子,其中有八只黑漆描金箱子是从南边带来的,四只装衣服,四只装着各种首饰器皿。 兰姨有些讶异:“八只都打开了?” 宛秋笑着回道:“怎么可能?你们不在,我根本搬不动,只把最上面的几只打开了。” 兰姨放下针线站起来,拉着宛秋的手说:“上面都是衣服,没什么好捣腾的,太太特意指给我看的那只箱子放在最里面的,我这就带你去看,也是时候清一清了。” “要不要喊她们进来帮忙?”其时几个丫头都在外间做事。 “不用”,兰姨不仅拒绝,连房门都给关上了。 宛秋便不再说什么,既然是太太特意交代的,想必有什么贵重物品,俗话说“财不外露”,虽说是自己的丫头,到底人心隔肚皮。 两人合力把上面几只全搬下来,箱子比想象的还要沉重,累得一头汗,才把最里面的那只抬到炕上放好。 钥匙就在宛秋的脖子上,自她穿越成俞宛秋的那天起,她就挂着一串钥匙,形象有点类似现代社会中双职工家庭的钥匙儿童。她也曾嫌累赘要取下,被兰姨坚决制止了。 打开时宛秋有点兴奋,不明白自己为何忍了这么久,大概是以前没有生存危机吧,反正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年纪又小,故而对自己的财产没什么概念。文澜阁事件后,沈府的人对她日渐怠慢,其中受气最多的是茗香,只要是她点的菜,小厨房的人必回说“没有”、“用完了”,还奉上几句冷言冷语:“有什么就吃什么,还挑挑拣拣,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兰姨曾背着宛秋找过二太太一次,二太太给她碰了个软钉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这样放肆?你告诉我名字,我亲手捆了送去给你家姑娘处置。” 这叫兰姨怎么回话?府里的奴才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得罪一个得罪一串,她家姑娘是寄住的客人,怎么好责罚主家的奴才。 投告无门,二太太的态度更助长了下人的气焰,茗香稍微去晚点,厨房里只有残羹冷炙;早点去吧,那边的人又满脸不耐烦地奚落:“饭都没蒸熟,就催上了。” 兰姨气不过,跟宛秋商量着是不是在杂物间里起个灶,以后就自己烧火做饭。可垒灶也不是几个女人做得来的,得请工匠,还得找管家领米粮----退一万步讲,就是她们自己掏钱买米买菜,她们也得拜托沈府的下人帮忙。 这下管家可有话说了:“是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也是啊,俞姑娘是南边来的千金小姐,吃不惯北边的食物,要是上次安南王妃在的时候说就好了,可以请她们介绍几个南边的大师傅来专门给你家姑娘做菜。” 兰姨气得手足冰凉,又不敢跟管家争嘴,含着一泡眼泪回转时,耳朵里还听见后面一堆人在起哄:“叫安南王世子给你们介绍几个大师傅来嘛。” “嗤,日头明晃晃的,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兰姨回去自己关在房里捂着被子哭了一场,什么都没跟姑娘说,可眼睛红肿成那样,宛秋如何看不到?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兰姨早年夫死子亡,无牵无挂,心里除了她再没别人,若有委屈,也是为她抱屈。 就在那一瞬间,她起了离开沈家的念头。 按原来的打算,是要再住两年的,她还不满十三岁,离开了沈家这柄保护伞,出去了容易受人欺负,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说别的,买个铺子都没人敢跟你签文书。她想等两年及笄之后再谋出路。 可事态发展至此,沈府已经住不下去了。她还是低估了谣言的杀伤力,所谓“积毁销骨”,她自己可以躲在屋里不闻不问,兰姨和茗香她们要出门啊,何苦连累她们每天被人冷嘲热讽地折磨。 所以,才有了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捣腾箱子的举动,出去不难,难的是在外面怎么生活。她首先得清楚自己有多少财产,有没有能力养活这些人,一个人的尊严重要,但前提的是不饿肚子。 宛秋从怀里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揭开箱盖,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亮,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美轮美奂的衣料。 作为一个草根穿越者,她对丝绸皮草之类的所知实在有限,远不如在大户人家当养娘的兰姨。衣料一块块清出来,兰姨一件件讲解:“这是云锦”,“这是明霞缎”,“这是茜影纱”,“这是水晶狸”,“这是貉子皮,不对,是猾子皮”…… 衣料清点完,底下是一只孔雀蓝的匣子,长尺许,宛秋拿到手里才看清四周居然镶了一圈蓝宝石。 用那串钥匙中最小的一只开匣子,居然打不开,用稍微大点的去试,才开了,原来里面还躺着一只更小的匣子。 小匣子里都是蚕豆大的粉色珍珠,宛秋有点小失望,还以为是多贵重的珠宝呢,结果只是珍珠。也许是现代社会里满街都可看到真真假假的珍珠项链吧,她总觉得珍珠不怎么值钱,兰姨却告诉她,这叫“南珠”,是从南洋的海里采来的,卖掉一颗就够普通人家吃几年了。 小匣子下面压着一叠银票地契,先把银票拿出来数了一下,整整十万两,另加两张地契两张房契。 对宛秋而言,这已经是巨额财富了,兰姨却把匣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皱着眉说:“怎么只有这一点呢,老爷做了十几年官,光是在南府那两年也不只十万两啊。” 宛秋忍不住腹诽:原来我那便宜爹是个大贪官!难怪清朝有人作诗讽刺:“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兰姨对房契和地契也大大存疑,认为一共才四张实在太少了,还提起旧话:“太太临终前给二老爷的可不只四张,我亲眼看到的,那么厚一叠。” 言下之意,沈娟把大部分家财都给了娘家,留给庶女的并不多。 要是宛秋是真正的俞宛秋,也许会有点想法。可她不是,她是来自现代身无分文的何小慧,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还得了这么多意外之财,已经喜出望外了。有了这些财产,再结合当时的物价水平,即使她们六个人坐吃一辈子也不会山空了。 之前所有的担忧郁闷一扫而光,宛秋摩拳擦掌地说:“把这些先收起来,然后喊她们进来打包行李,我明天就去向老太君辞行。” 二太太是当家主妇没错,但沈府中真正的权威是老太君,即便宛秋先跟二太太辞行,照样要被领到老太君面前,因为这是大事,二太太根本不敢做主。 古代的人极重家族声望,不管沈府的人暗地里如何鄙弃宛秋,真要赶她出门又另当别论了。宛秋名义上是沈府的外孙女儿,又是尚未及笄的弱龄孤女,既然不远千里投奔而来,说明外面再无别的亲人。以偌大的威远侯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孤女,让人家流离失所,对素以惜老怜贫著称的沈氏家族的声望,以及几位沈大人的官声,都多多少少有些妨碍。 说得难听点,他们情愿宛秋因为受不了闲言闲语而病死在沈府后园,也不愿放她出去。宛秋若因病而死,他们可以好好安葬,还能落个义养孤女、善始善终的好名声,就像当初死在山水园的那位孤老一样。 ----把人物称谓做了一些调整,沈鹤夫妻是沈府第二代,故称二老爷和二太太,因为沈府第三代中也有不少子弟成家立业了,他们的妻子才称某奶奶---- 第七章 因缘巧合 第七章因缘巧合 主意打定,宛秋第二天就去了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手打小说) 威远侯府占地很广,从后面的山水园到前院的乐寿堂要走好一会,而乐寿堂还只是居中的房子,属于侯府主院西路三进房屋中的第三进。至于宛秋所住的地方根本不在主院范围,属于侯府的后花园。 西路第一进房屋住的是现任威远侯沈鹏和他的妻妾子女;第二进的正房住着沈鹤一家人,两边厢房分别住着沈鸥和沈鹳两家人;第三进的正房便是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两边厢房住着两位老姨太太,和老太君宠爱的几个孙女儿。 从房屋的分配上也可看出古代社会的嫡庶、长幼之别,沈鹏是嫡长子,所以承袭了威远侯爵位,独占了西路第一进院落。二弟沈鹤虽然辞官在家,可他也是老太君所生的嫡子,不仅掌家理财,还住了第二进的正房。三弟沈鸥是妾室所生,即使已做到了从三品的督察院副督御史,也只能住厢房。据说沈鹤几次要把正房让给沈鸥,沈鸥哪敢僭越?姑且不论庶出,论排行他也是弟弟。 宛秋初进府时,因为身体极差,需卧床静养,老太君特地让人传话,不要她请安。她一来有孝在身,二来也怕过病,便也知趣地不在乐寿堂露面。直到病彻底好了之后,才每逢初一十五去应一下景。 兰姨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姑娘不够殷勤,若能每天请安,讨得老太君的喜欢,在沈府的地位必能得到改善。 可惜宛秋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人,实在厌烦每天磕头作揖那一套。何况她也不认为每天请安就能改善地位,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呢,因为她有种感觉,老太君并不乐意见到她。 其实稍微分析一下就能找到症结所在。宛秋的嫡母沈娟是老太君的独生**,说心头肉都不过分,沈娟嫁给俞慕凡是地地道道的下嫁,嫁了之后就离开京都繁花之地,跟着他辗转各处官衙。在老太君看来,她女儿为俞慕凡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俞慕凡却纳妾生女,辜负了她女儿的一腔痴情。 若宛秋是沈娟的亲生女,自然能得到老太君的怜爱,可她是妾生女,和老太君不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提醒她一些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文澜阁事件发生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宛秋还是第一次走出山水园,一路上免不了被人指指戳戳。她决定到乐寿堂后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解释一遍,信不信由她们,她只解释这么一次。 从穿堂绕到乐寿堂前院,正要上台阶,差点被一个慌慌张张从里面冲出来的仆妇撞倒了,宛秋扶住她时问了一句:“怎么啦?” 她匆匆回说:“老太太中恶了,要去传大夫。” 宛秋脚下略有迟疑,还是提着裙子上去了。 一屋子兵荒马乱,沈老太君躺在她平时靠坐的榻上,眼歪嘴斜,明显的中风症状。 二太太紧跟在宛秋后面赶来,一进门就嚷着:“怎么还让老太太躺在这里?何太医就快来了,快抬到里屋去。” 宛秋在现代时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其中就包括中风病人的急救,她还记得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千万不要搬动病人! 于是她抢过去说:“不能动,这个时候随便搬动会坏事的。” 二太太一心只惦着病人,根本没注意到屋里还有这号人物,这时听到她居然敢驳自己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懒得搭理她,厉声命令仆妇抬人。 人命关天,宛秋也豁出去了,拦在老太君面前说:“真的不能搬,二太太若不信,可以问问府里的老人,肯定有人懂这个的。” 这时一个老嬷嬷呐呐地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个讲究。” 二太太也不敢瞎指挥了,怕真出了问题,她也负不起责任,眼珠一转,干脆向宛秋讨主意:“那你说怎么办呢?” 宛秋在心里叫了一声苦,她何必淌进这浑水里呢?二太太明显在转嫁责任,老太君没事便罢,若有事,一切都是她俞宛秋的错,谁叫她充内行的。 但乱摊子已经揽上身了,由不得她退却,宛秋只好根据记忆中的急救知识,先将老太君轻轻扶起,拿过一个软枕让其靠背,同时命仆妇找来缝衣针,在烛火上烤过后开始刺穴放血。 刺穴放血的时候宛秋以为二太太会阻止,谁知她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表面上看起来是完全信任宛秋,其实不过是置身事外……宛秋全身冷汗直冒,若老太君今儿就这样去了,二太太心里会感激她吧,自古婆媳就是天敌,老太君不在了,她这个当家媳妇才是名副其实的“当家”。 中风急救的金针刺穴是刺手指,不是其他重要穴位,不然宛秋也不敢下手。穴位在距指甲约一厘米的手指阴面,要刺出血来,如果没有血,还要用手去挤,十个手指都要见血。 刺了大约十分钟后,老太君清醒了。可见古代刑法中的“拶指”之刑有多残忍,十指连心,只不过用缝衣针刺指见血,连中风病人都能扎醒过来。 人清醒后,接着是矫正她的歪嘴,办法是拉耳朵。将耳朵拉红后,在两耳的耳垂处各刺一针,刺出一滴血,几分钟后嘴可不歪。这样处理后,再经大夫治疗、调养,病人才不会落下后遗症。 刚在老太君的耳朵上刺出血,何太医就来了,对宛秋的处理方法赞不绝口,非要问明“是跟哪个大夫学的”。宛秋哪里答得出,胡诌一个名字更不妥,只能讪笑着装傻。 因为老太君突然发病,而且状极凶险,沈鹏穿着朝服就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大群沈府子弟,有沈鹤,沈鸥,沈鹳,孙辈的沈湛,沈渊,沈潜,以及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人,媳妇和孙女们更是齐聚一堂。宛秋进府五年,还是第一次在非年非节的日子见到这么齐全的沈家人。 不大一会儿,老太君眼也不斜,嘴也不歪了,能开口讲话,虽然有些中气不足,但吐字清晰。何太医一面问诊一面告诉她:“今天多亏了这位姑娘,若不是她处理得当,老太君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这么快。老夫行医多年,见过许多中风病人,好多都是被家人给耽误的,中风倒地后,急忙扶起来抬到床上,坏事就坏在这里。” 沈鹤不好意思地说:“看到家人中风倒地,一般人都会去扶起来吧。” 何太医回道:“不是不能扶,要看怎么扶,俞姑娘你过来,告诉二老爷你是怎么做的。” 宛秋赶鸭子上架,只得把急救方法又当众口述了一遍,大伙儿再次随喜赞叹,宛秋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诊脉结束后,何太医被领到一旁写药方,宛秋上前告辞,老太君却拉住她的手说:“好孩子,我这条老命都是你救的。以前的事真是太委屈你了,你放心,从今以后,凡事都有我为你做主。” 宛秋自然满口称谢,心里不觉犹豫起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要不要离开沈府呢? 第八章 社日辩冤 第八章社日辩冤 在何太医的建议下,老太君又卧床休息了几天,然后就到了春社之日。(手打小说) 社日是古时的人们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唐人有诗云:“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说的是社日这天,村民都去土地庙了,村里家家户户门扉半掩,人们先用酒肉祭过土地神,再看社戏,欢聚宴饮,直到树影西斜,才喝得醉醺醺的由家人搀扶着回家。 因为是村寨或闾巷居民的群聚活动,故曰“社日”,取集会结社之意。 沈府家大业大,光府里就有几百口人,再加上本族亲眷,聚在一起人就更多了,所以每年的社日都不出门,而是把亲戚邻里邀到府里来。后园就有一座土地庙,旁边是私家戏园子赏心阁,到了那天,戏阁大开,阁内唱戏,阁外空地上摆着流水席,仆人不分等级全都可以坐席,有时连主子也被他们拉过去饮几杯,颇有点上位者与民同乐的味道。 一年中难得有这么一个乐呵的日子,仆人们都很兴奋,未到五更宛秋就被吵醒了。她住的院子位置偏僻,平时总是很安静,所以不惯嘈杂。 本来依一般的规矩,宛秋的睡房里应该有侍女打地铺的,至少外间要有人,以供她随时使唤。可她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人,讲究私人空间,也没把主子的身份看得有多娇贵,不至于连下床倒一杯茶都非要侍女代劳。 好容易熬到天亮,她掀开门帘,就见兰姨坐在厅里指挥小丫头们洒扫庭院,转头瞧她出现,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起来了?今儿可得好好打扮,沈家的春社一向热闹。赏心阁昨儿就收拾出来了,听说请的是云雀班,不知那筱云雀会不会来?还是去年二老爷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听她唱过,啧啧,那嗓子,真不枉了‘云雀’之名。” 宛秋回想起上次安南王妃来的那天发生的事,就对打扮、赴宴之类兴致缺缺,兰姨察言观色,忙上前安慰道:“现在不比以前,现在姑娘可是老太君跟前的红人,这府里还有哪个敢给姑娘脸色看?等着吧,过一会儿老太君那边就派人来接姑娘了。” 这次没让兰姨等多久,才吃过早饭,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红蓼就进来传话:“老太君请姑娘这就过去,说今儿客人多,姑娘在那边,也可以帮着陪陪客人说说话。” 兰姨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看向素琴她们的眼神仿佛在说:听听,听听,让姑娘去帮着招呼客人呢,这不明摆着把姑娘当成自家人了么。 老太君中风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宛秋过去请安时,老太君就曾提议让她搬到乐寿堂旁边的西厢居住,被宛秋以“舍不得一院子花草”为由婉拒了。老太君还要坚持,宛秋强调说自己种的都是药草,不仅能治病,入夏之后,还可以做些香包药枕送给府里的女眷,有驱蚊静心之效,老太君这才没说什么了。 宛秋实在不敢想象整天在老太君眼皮底下过日子的情景,一言一行都受限制不说,那里总是人来客往的,她其实是个很怕应酬的人,更希望多点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 还好那天兰姨在忙别的,没跟着去,要让她知道了,只怕会立刻把宛秋打包送过去。她一直愁的就是宛秋没机会见外人,失去了许多认识豪门贵妇以及通过她们找到好婆家的机会。 当宛秋带着素琴和知墨随红蓼来到乐寿堂时,老太君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面生的妇人,老太君亲自为宛秋介绍,看着那些妇人拘谨中带着巴结的笑容,以及她们身上衣服首饰的档次,宛秋就知道这必是沈氏家族中家境不怎么好的,话说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沈家自不例外。 她们带来了两位和宛秋年龄相仿的姑娘,一个十三岁的叫涵翠,一个十四岁的叫淑云。老太君让宛秋陪着她们聊天,一面朝门外张望着问:“姑娘们怎么还没来呢?” 话音才落,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帘子已经撩了起来,有仆妇通报说:“姑娘们来了。” 打首的是沈鹤的次女沈涵净。沈家涵字辈共有七位小姐,除沈鹏的两个女儿和沈鹤的一个庶女已经出嫁之外,还有四位待字闺中。其中以沈涵净年龄最长,去年就行过了笄礼,现在应该算十六岁了,可还没有婆家,也不知什么缘故。宛秋从来不打听这些事情,只是心里觉得疑惑,想她才十三岁,兰姨就急成那样,沈涵净可是父母俱在的正室嫡女,居然留到十六仍未许亲。 沈鹤的正妻,也就是二太太陈氏,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沈渊早已成家,住在沈府东路的宅子里。二太太生下这个儿子后,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她自己直到长子满十岁后才又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沈涵净。 当家***独生女儿,又是沈家未出阁的小姐中最大的一个,想也知道沈涵净在沈家的地位了。她父亲的妾室生的两个女儿沈涵清和沈涵韵差不多就是她的跟班,无论说话做事唯她马首是瞻,就像她们的母亲在二太太跟前一样。 越是门阀之家,越是讲究嫡庶之礼。老太君的先夫,前威远侯沈迭,也是有妾室的,其中两个还因为生了有出息的儿子得到了朝廷的封赠,一个是四品诰命,一个是五品诰命,家里家外谁不尊称一声老夫人?可在老太君面前,一样低眉顺眼,老太君不命人看坐,还不敢坐呢。 到辰时三刻,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于是浩浩荡荡地开拔到后园的土地庙。 虽然都是本家亲眷,祭神时还是分了男女,男的先祭,然后老太君领着女眷们上贡磕头。 宛秋的位置比较靠后,看前面的人一个个排着队上去拜祭,心里有些紧张,但这个主意是早就拿定了的,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照办,不然下次再想找到这么个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终于轮到宛秋执香了,她先虔诚地三叩首,然后把线香插进香炉,再合掌祷告。按正常程序,这个时候她该退下了,因为后面还有人等着上香。 可是她没有退,反而借着祷告的动作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老太君率先发问:“丫头,你怎么啦?” 宛秋等的就是这句,立刻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道:“老太君,宛秋冤枉死了,见到土地爷爷的慈悲之态,就忍不住心酸。” 老太君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忙朝二太太和三太太奶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上前一左一右拉住宛秋劝道:“姑娘的委屈我们都知道,姑娘还是先起来吧,小心地上凉。” 宛秋泣不成声地说:“今儿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请老太君和众位太太、奶奶容我放肆一回,听我说几句话,诉一诉心里的委屈,我就算死了也甘心。不然,背着这天大的冤枉,丢了我自己的名声事小,丢了威远侯府的名声事大。” 老太君见她伤心成那样,只得允了她:“好,你说。” 宛秋便把文澜阁中遇到恶霸世子的情形当众述说了一遍,又举出佟夫子做证人,非要把佟夫子喊来,当场对质。 佟夫子本来已经去了赏心阁,听说老太君传唤,走过来看时,满眼花团锦簇,各家媳妇闺女皆以扇帕遮脸或隐在婢女身后。佟夫子只瞄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倒也为宛秋说了几句公道话。 他是有意离间宛秋跟安南王世子没错,但宛秋因此受到流言的冲击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又愧又悔,几度想站出来避谣,却因为心里的私念而止步不前。那段时间,他不能抑制地产生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比如,宛秋会因为被府里众人孤立转而寻求他的安慰与支持…… 不管曾经如何,此刻面对如此悲愤的宛秋,他的良心也不安起来,最后,他不只为宛秋的陈述背书作证,还把安南王世子的怪癖和昔日的恶形恶状描述了一番。 这下,以前一味嘲笑奚落的人们也汗颜起来,原来,宛秋真是无辜的,是她们听风就是雨,墙倒众人推,无形中当了恶霸世子的帮凶,伤害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 背了近一个月恶名的宛秋,终于当众挽回了自己的名声。 第九章 正式入学 第九章正式入学 凡事有利就有弊,攀龙附凤勾引世子的恶名是去掉了,却也被佟夫子拉进了家塾里。(手打小说) 祭神时当众诉冤,并点名让佟夫子作证,这样大的事,自然会传到沈家大佬们的耳朵里。当沈鹏亲自向佟夫子过问此事时,他趁机讲了一堆宛秋的好话,比如聪明好学啊,写得一笔好字啊,等等,然后再加上一句:“可惜未入学,有时看书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专程上门求教。” 沈鹏便问沈鹤:“府里不是有专为姑娘们办的家学吗?怎么不让她进去读书。” 沈鹏一向是喜欢沽名钓誉的人,这一点从他接窘困族叔进府养老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话语中就带了一点责备:“既然是娟妹临终托孤,你也要上点心才是,别让亡人不安,让亲戚里道说我们薄待孤女。” 这话可就重了,沈鹤忙诺诺连声地表示:“是做弟弟的疏忽了,她刚进府的时候原也许过她入学的,后来事情一多,就把这茬给忘了,她自己也没提起……” 沈鹏手一挥,打断弟弟的辩白:“以前的就算了,现在既然提起了,明日就让她跟家里的姑娘们一起读书吧。你派人送套文房四宝过去,以后但凡家里的姑娘们有什么,也别落了她的。” “是”,沈鹏忙答应着。 侯爷都亲自过问了,宛秋入家塾就读,遂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便是她自己不肯去,沈鹤也会派人绑着她去。他在府里是人人巴结没错,可大哥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啊。 老太君听到后十分高兴,自中风以来,她倒是真心把宛秋当成了外孙女儿,赏赐给宛秋的衣料首饰,比宛秋进府五年来所得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于是,春社日过后的第二天,宛秋便被兰姨催着去了静斋书塾。 静斋也跟山水园一样,是沈府后园一处单独的院落,但占地面积比山水园大了两倍有余。里面坐北朝南是一栋楼房,便是文澜阁,楼西靠院墙处是三间厢房,一间做了教室,一间做了休息室,剩下一间是佟夫子的卧室。 据说这里本是沈府公子们的书斋。上一任威远侯厌倦了朝廷倾轧,专心经商理财,挣了许多银子,于是买下了沈府东侧的大片土地,把原来单独的三进房屋扩修成了东、中、西三路三进结构。中间是沈府的议事堂和祖宗祠堂,一般只在大日子或贵客临门时才开门迎宾;东路第一进正屋做了公子们的书斋,厢房则是他们的卧房;后面的两进住着几位已成家的公子和他们的家眷。 总结起来就是,东路住着孙子一辈的,西路住着儿子一辈的,中路是公共空间,是待客议事和祭祀祖先以及举办婚丧喜事的地方。 空下来的后园书斋便做了姑娘们的家塾。圣人虽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侯府千金若不识字也是会让人笑话的,何况女子私塾的主要功课,是教她们忠贞贤淑,培养各种美德懿范,与圣人之语并无冲突。 文澜阁中的藏书也没有搬走,大概是因为后园比前院开阔、通风,更适合藏书吧。宛秋每想到这点就觉得庆幸,若藏书楼挪到前院,她想借书就难了,前院书斋虽说也在二门内,却是公子们的活动场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怎好随意出入? 静斋的课室她多次从窗外走过,却一直没进去过,今日才算见到了古代女子私塾的庐山真面目。贵族之家就是讲究,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窗帘是素雅的奶白色提花暗纹锦,课桌也不是现代教室里那种简陋的小方桌,而是红木大书桌,每张书桌上都放着笔架砚台镇纸等物品,有些一看就是收藏品级别的。书桌后摆着一椅一凳,很显然,椅子是小姐坐的,凳子是侍墨的丫头坐的。 公子读书有书童,小姐读书也有陪读的丫环,宛秋的知墨从小就是往这个方向培养的,所以她不仅粗通文墨,像裁纸磨墨裱糊之类都很在行。 开始上课了,佟夫子在竹帘那边讲着孔子的论语《里仁》篇:“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宛秋却瞪着书桌上的《女论语》发呆。 这是早上刚到书塾时佟夫子发给她的“教材”之一,她只翻了几页就恨不得呕血三升,其中《事夫》一章,公然写着:“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 要命的是,这本书还是唐朝一个叫宋若莘的女人写的,若是男人写的也罢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还嫌女人的地位不够低,被奴化得不够彻底么? 当然,比起大名鼎鼎的班昭,她还算厚道的了,班婕妤的侄孙女班昭写了一本贻害无穷的《女诫》,开章明义便是《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女子生来就是卑贱之人,生了女孩的产妇得羞愧地在床下躺三天,才敢告诉别人。 班氏一门都是这种自甘卑贱的无趣之人。班婕妤会失宠,让赵飞燕姐妹逼得无处容身,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贤德”之举,便是有一次她的皇帝夫君请她一起乘辇游玩,她义正词严地说:“妾妃焉敢与陛下同辇!”话里话外,还有对陛下僭越礼制的劝谏。皇帝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扫兴而去,从此再不敢邀她一起做什么了,怕伤了“明君之德”,为班学究所诟病。 可班家女人提倡的那套却成了为妇之道,女子私塾的御用教材,连宋若莘的《女论语》,都是从《女诫》引申出来的。一想到这些,宛秋就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自己现在还小,还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过几年后势必得嫁人成家,到时候要她这个接受了现代平等思想的人,如何做得了丈夫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丈夫发怒要忍着,丈夫纳妾要帮衬着,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 “姑娘,姑娘”,神游方外的宛秋茫然转头,就见一旁的知墨正不停地朝自己打眼色。 宛秋怔怔地望向竹帘那边,佟夫子的形象隐隐绰绰的,声音不辨喜怒:“你把《里仁》篇解释一下。” 宛秋猝不及防,试探着问了一句:“全部吗?” “全部”。 宛秋无法,只得认命地从第一句开始讲起,好在古人写的书都不长,她也尽量做到言简意赅,倒也没费多少时间。 虽然一直在开小差,佟夫子的授课程序她还是清楚的。他会先领她们读几遍,然后逐字逐句讲解,讲解完后是师生问答。这是最关键的一环,有个很形象的词叫“剥啄”。师在外面“剥”,学生在里面“啄”,合力打开知识谜团这个“鸡蛋壳”。 现在进行就是“剥啄”环节,幸亏她古文底子不差,那么多年学也不是白上的。而在坐的诸位同窗,最大的沈涵净也不过虚岁十六,都比她小很多,所以在知墨看来大大露脸的事情,宛秋只觉得惆怅。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以为再也不会踏入课堂的人,时隔十多年后,居然跑到古代的私塾里念起孔夫子的论语来了。 第十章 学堂派系 第十章学堂派系 宛秋的同窗并不只有四位沈小姐,还有上次在老太君屋里见过的沈涵翠和杨淑云,以及另外几位面生的小姐。(手打小说) 知墨作为陪读,自然要兼起搜集信息和联络感情的工作,没一会儿,就把那几位的名字打听清楚了。其中有一位叫程绮玉的,当宛秋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她时,立刻回以一个友好的微笑。人家都释出善意了,宛秋便主动走过去,于是又结识了和程绮玉要好的叶敏、叶灵两姐妹。 慢慢地,宛秋也看出了端倪。咱们中国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无论官场还是学堂,走到哪里都爱拉帮结伙,连一个小小的女子家塾都概莫能外。沈家的女子学堂里明显分成两派:一派以沈涵净为首,主要追随者是她的两个庶妹;一派则以程绮玉为首,叶敏、叶灵为拥趸。程绮玉这一派势单力薄些,所以要拉拢新来的同学。 往深里想,这样的对峙其实反应的正是沈府各房主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本来,沈府的当家奶奶是沈鹏的妻子程氏,那时候老侯爷还在,沈鹏还没袭爵,在民部做个从四品的知事。沈鹤则领着家小在祁州当一个六品的盐官,官位虽不高,却是个大大的肥缺,是沈家的一个捞钱篓子。没几年,沈鹤的上司以贪污罪下狱,沈鹤也被牵连,若不是有沈家这颗大树靠着,皇上看在世代勋戚的份上网开一面,哪能轻易脱身? 沈鹤对外人都说他厌倦了官场,只想回家侍奉老母以尽孝道,实际上,沈家为了保住沈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宛秋从听来的一些传言中推断,当年沈家和朝廷执政者达成了一项彼此心照不宣的协议:沈家退出朝堂的权势之争,朝廷不追究沈鹤的责任,并且,沈鹤不得再入朝为官。 说得再明白点,老侯爷沈迭是为了保住二儿子才从朝中退下来的,连沈鹏也从民部外调到一个很偏远的州府做了个闲职文官。 沈鹏一去九年,程氏跟到任上,只得把当家***位置让给了沈鹤之妻陈氏。 沈迭去世后,沈鹏回京袭爵。不久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沈鹏利用这次朝中换新血的机会大肆活动,终于成功跻身新贵行列,慢慢爬到了正二品的民部上卿。 他成功上位了,程氏也成了侯爵夫人,可家里早已是沈鹤两口子的天下。二太太陈氏虽然当众几次表示要把内当家之位让给程夫人,程夫人自己怎么好意思接?都是老太君亲生的,她的丈夫已经袭了爵,又做了高官,还能跟无官无禄的弟弟、弟媳争这当家之位么。 可是心里到底是不甘的。从表面上看,沈家大老爷和三老爷都在朝中为官,大老爷还是世袭侯爷,可手边真正有钱的却是沈鹤夫妻。在几百口人的大家庭里当家十多年,每月光是府里主仆的月银以及人情客往的银两都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更别提沈家在各地的田庄、铺子的收益了。红楼梦中凤姐把府里公用的银子拿去放高利贷,沈鹤夫妻未必没有。 程夫人空有个夫人头衔,丈夫的俸禄入了官中,她再每月从当家的二太太手里领取二十两月银,其余的金山银海均与她无关,不当家不掌库房钥匙,她从哪里弄银子? 程夫人没儿子,唯一的女儿早已出嫁。丈夫妾室所生的庶长子沈湛却中了探花,在太子府中担当要职,前程不可限量,是沈家孙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从来母以子贵,其生母范氏也在去年受了六品赦封,合府皆称“范孺人”,虽不至于越过她去,到底有些不舒服。 她孤寂失落之余,便把弟弟家的一个女儿程绮玉弄到身边作伴。 也就是说,程绮玉跟沈涵净的对立,代表的是沈府大太太跟二太太之间的对立。 至于叶敏和叶灵,她们是沈鸥生母叶老夫人的娘家人。说起来,这又是老一辈的恩怨了。 叶老夫人是老威远侯沈迭的二姨太太,这位姨太太原是沈迭未婚时房里的大丫头,类似于宝玉房里的袭人。赵老太君嫁给沈迭不久,沈迭便把已怀孕的叶氏正式收房,可惜这个孩子和后面的几个孩子都无声无息地流掉了,直到赵老太君生下两个儿子后,才开恩让叶氏生了一子一女。 叶氏的儿子沈鸥也许是见多了母亲被正室欺压的场景吧,从小就特别争气,硬是从科举出身,一步步做到了督察院副督御史,还给母亲挣了个四品诰封。 于是叶氏成了叶老夫人,再没人敢喊她姨太太。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另一个妾室的儿子沈鹄奋起直追,也考中了进士,前几年得了个外放的机会,做了潞洲知府,也给自己的娘亲挣了个最末等的五品诰命。 两位老姨太太都成了老夫人后,府里为了表示对老侯爷正室夫人的尊敬,从此只称赵老夫人为老太君,以别于另外两位老夫人。 叶氏姐妹会倒向程绮玉那边,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叶老夫人对赵老太君的一种变相反抗。老太君不是最疼二房媳妇和孙女,对大媳妇不冷不热的吗?她们叶家的人偏要去亲近程家的人。 而程绮玉会向俞宛秋示好,除了要壮大自己的队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看出了沈涵净对俞宛秋的敌意。 这对宛秋而言,实在是件莫可奈何的事情。沈涵净是沈家小姐中的翘楚,老太君最疼爱的宝贝孙女,自己作为沈府的食客----就算兰姨亲眼看见沈娟给了沈鹤大把银票又如何?外人又没看见,外人只知道她俞宛秋吃的用的都是沈家的----理应追随巴结沈四小姐才对。可人家明明对她不待见啊,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出来。 更何况,自从那天在箱子里找到十万两银票后,她的底气也足了,决定以后在沈府住得来便住,住不来便走。有一个词叫“无欲乃刚”,既然她无求于沈家,更无求于沈四小姐,她何必像沈涵翠和杨淑云一样做她的狗腿呢。 说到狗腿,对沈涵翠和杨淑云她是能理解的。毕竟她们一个是沈家的旁支,一个是远亲,她们的母亲要想从沈府捞到什么,首先就得走通二太太的门路,笼络了沈涵净,对她们自己和家庭都有好处。 沈涵清和沈涵韵她就完全不理解了,她们的母亲是沈鹤的妾室没错,可她们自己也是正宗的沈家小姐啊。以前看红楼梦,宛秋虽然不怎么喜欢贾探春的势利眼,但对她骨子里的硬气却是佩服的,她的母亲明明是那样一个乱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凤姐儿有事没事就去踩一踩。凤姐儿踩赵姨娘踩得肆无忌惮,贾探春当家时特意拿她做筏子,她敢吭一声么?这就是姨娘本人和姨娘子女的区别,姨娘身份卑微,她的子女却是承袭了贵族血脉的正经主子,一旦发起威来,谁敢缨其锋? 可见人之所以卑贱,都是因为自己首先自轻自贱的缘故。 别人的恩怨都有迹可寻,可她又是为什么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得罪了身份超然的沈四小姐。难道她嫡母沈娟未嫁时,曾跟二太太姑嫂不睦,甚至曾倚仗老太君的宠爱挤兑过身为嫂子的二太太?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沈娟出嫁时沈涵净还没出生呢,二太太响当当的侯府内当家,何至于那么没气量,小鼻子小眼到小姑子都死去多年了,还在女儿面前捣腾那些姑嫂之间的陈年旧事。 第十一章 莫名敌意 第十一章莫名敌意 原因虽不明,事实是无法回避的,那就是,沈涵净对俞宛秋真的有很深的敌意。(手打小说) 主子的喜恶,贴身丫头最清楚,主子们还要注重礼仪,维持表面的和谐,丫头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心里有什么就直接表现出来。所以才上了几天学,知墨便和沈涵净的陪读丫头燕儿吵了起来。 起因是这样的:知墨和程绮玉的丫头侍琴聊天的时候提到山水园梁间的燕儿,燕儿丫头便黑着脸冲过来质问:“你们在说我什么?” 侍琴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谁说你了?我们说的是屋檐下筑巢的燕儿,长尾巴的那种,你是吗?” 知墨也赶紧附和:“是啊,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一个燕子窝,每年春天燕子都会飞回来,我们在说这个呢。” 燕儿本来就是有意找茬,她等了好几天才等来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反而一口咬定两人在背地里说她坏话,被她抓包了,就假装说的是天上飞的燕儿。 当时宛秋不在现场,因为上一堂课讲的就是她最反感的《女诫》,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立刻奔出教室,到文澜阁后面找了个石凳子坐下来赏花散闷。 等她听到争吵声赶到前面时,知墨和燕儿已经撕打起来。 宛秋大吃一惊,知墨在她的几个丫头中算能说会道的,但并不是冲动型,而是聪慧冷静的姑娘。她不可能搞不清状况,不了解自家主子在沈府的尴尬地位,像宛秋这样的寄寓身份,半吊子的主子,屋里的下人躲是非还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寻衅斗殴?尤其对象还是当家太太的宝贝独女的贴身丫环。 明知事出必有因,她还是当先喝住知墨:“叫你跟来是侍候笔墨的,不是来打架闹事的,书斋是多安静祥和的地方,岂容你这等放肆?想来是嫌这里无聊了,非得整点什么出来醒醒神是不是?你还是回去换素琴来吧,以后就留在屋里玩耍好了,我也不敢使唤你了。” 知墨跪下哭道:“姑娘,不是奴婢惹事,实在是气不过,她说姑娘去阁后是为了缅怀当日与安南王世子的相遇,敢情是难忘被世子碰过的滋味呢。” 宛秋脸色一变,饶是她再性情温和,与人无争,也被这句话气到了。同时也觉得非常地无力,非常地沮丧,她前几天才当众诉冤,众人也表示了对她的理解和同情,她还以为从此挽回了名声,再没人借此事往她头上泼污水了呢。 想不到,在下人口中,仍有如此不堪的版本在流传,“被安南王世子碰过”,天那,这是从何说起? 沈涵净也涨红了面皮,因为这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屋里人该说出来的话,遂厉声喝问:“燕儿,你当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冤枉!”燕儿矢口否认。 “你敢说你没有?真是孬种,敢说不敢认。”知墨是真的火了,嘴里便有点口不择言。 “姑娘你看,明明是她骂我。”燕儿倒打一耙,还委屈地红了眼睛。 宛秋暗自叹息,她的丫头,平日被拘在山水园里,很少放出去闲逛,就是怕她们惹事。几个人整天在院子里守着,或栽花种草,或做做针黹,大家一团和气,没有多少打嘴皮官司的机会。 这吵架呢,一要看天分,二要靠磨练。知墨吃亏就吃在经验少,明明是占理的事情,被燕儿这么一哭一搅合,反倒成没理的一方了。 最糟糕的还是,她把对方吵架时编排自家姑娘的丑话当众复述,等于是帮燕儿做了宣传。沈涵清和沈涵韵本来站在旁边看笑话的,听到知墨的哭诉,嘴角便露出了讥诮之色。 沈涵净脸色阴沉地教训燕儿:“她骂你,肯定是你该骂!俞姑娘是多聪明能干的人,连老太君中风都能治好,她现在可是我们沈府的大恩人,也是沈府的贵客,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客人都得罪起来了?再这样,我也不敢用你了,叫你母亲来领你回去吧。” “姑娘,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燕儿哭得声嘶力竭,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宛秋主仆仗着老太君的宠爱欺辱下人,小题大做,逼得燕儿不容于府,就要被撵出去了。 宛秋也从沈涵净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难道沈涵净是因为她得到了老太君的喜爱而心存嫉妒? 可这样就对她产生强烈的敌意,至于么?老太君再喜欢她也有限,她不过是沈府的假外孙女,跟嫡亲的孙女儿是没法比的。而且,老人喜欢小辈本是人之常情,喜欢这个与喜欢那个并不冲突,又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具有排他性、独占性,容不得第三者分享。 如果是男女同校,沈涵净的表现倒好解释,比如,沈涵净喜欢的某个人却喜欢俞宛秋。可这里分明是“女校”啊,除非沈四小姐是蕾丝边成员,对程绮玉爱恨交织,所以不满俞宛秋一来,程绮玉就向她抛“媚眼”。 不是她爱没边际地胡思乱想,实在是沈四小姐看她的眼神很像“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那种嫉恨与怨望。 琢磨来琢磨去,宛秋还是一头雾水。 直到一场闹剧接近尾声,才见佟夫子才院门外施施然走来,也不知下课后去了哪儿。所有的人立刻很有默契地噤声,匆匆走进教室做温书状。 凡做过学生的,都有一个共识:学生之间的矛盾,再水深火热,也是学生的内部矛盾,应该内部解决,能瞒住老师就瞒住老师。所以本来燕儿的哭声还有点余音袅袅的,听见门口把风的丫头喊一声“夫子回来了”,看客一哄而散,当事人也急忙擦干眼泪、扯平拉皱的衣衫。 看到这情形,宛秋一肚子火气都消了,眼中甚至出现了浓浓的怀念之色。这一切,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那些跟老师捉迷藏,跟同学打打闹闹的少年岁月。 往者不可追,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要想办法过好现在的生活。沈涵净到底因为什么而针对她,她会弄清楚的,她不能在沈家树立一个这么强大的敌人。 第十二章 绣娘凝碧 第十二章绣娘凝碧 静斋家学只在上午授课,下午的时间另有安排。(手打小说) 沈鹤派人给俞宛秋送文房四宝的时候,那人特意把知墨叫过去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让知墨记下授课时间表。 中国古代没有礼拜这个概念,她们讲的是“旬日”,或“月半”,沈府小姐的闺秀养成计划,便是以旬日为单位来周而复始的。 除佟夫子外,她们还有四个师傅,每天的功课都排得满满的,每一旬才休息一日。论功课密集程度,远超过了现代的学校,现代可是一周休息两天,一月休息八天的。但由于没有升学压力,紧张程度就比不上现代了。 再有一点,家学嘛,要不要休息就是家长的一句话。所以但凡府里重要的日子,或有贵客临门,只要老太君说一句:“去请姑娘们来吧,今儿就别上学了”,师傅们还不是赶紧放行。 五个师傅五门功课,课程设置按孔夫子提出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再根据女子的性别特征做了一些调整。比如,去掉了其中的“射”(射击),“御”(驾车),增加了“女红”,所以就变成了:明礼,明乐,明书,明数,明绣。 佟夫子便是其中的“明书”师傅。明礼,请的是从宫里退休出来,据说曾在先太后跟前当过差的一位姓徐的老尚宫,每旬两个下午。明乐,请的也是一位宫廷乐师,本朝很有名的魏无涯,他至今仍在皇家梨园余音殿服务,每旬来沈府指导一次。 至于明数,也就是现代的算术课,沈府会给姑娘们开这门课,倒出乎俞宛秋的意料之外。这说明沈府的主子对女儿寄予的期望颇高,指望她们将来出嫁了都是当家主母,所以得头脑清醒、能写会算。这门也是每旬两个下午。 其余的下午,都交给了明绣师傅薛大嫂。她也跟佟夫子一样住在沈府,不教女红的时候,便为沈府的主子们绣些衣物。 俞宛秋第一次见到她就印象非常好,她不算美丽,但风姿娴雅,表情是那种过尽千帆后的波澜不惊。穿着打扮很朴素,衣服上不见一点绣纹,即使在衣角处也找不到任何标志。 一般的女人,只要是会绣的,都爱在自己的衣服手绢上做个标记什么的,如俞宛秋的手绢上就有个“秋”字。擅绣如薛大嫂,居然完全不为自己绣什么,可见为人之低调,心态之沉潜,因为她并不老,也就二十几岁,还处在爱美的年纪。 当然“秋”字手绢在文澜阁事件后就被俞宛秋全部淘汰了,因为她见识到了流言的可怕,和古人对女子名节的敏感程度。万一哪天她被人陷害,就像某些影视剧中的狗血情节一样,猥琐男买通仆人偷去她的手绢,然后诬赖她跟他有私情,为了遮羞,沈府只好让她委身下嫁。 别说不可能,文澜阁事件后,她觉得有些事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道险恶得很。 薛大嫂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凝碧,俞宛秋总觉得,叫薛凝碧的人决不会出自蓬门小户,因为文化气息很浓。望着薛凝碧眉眼淡淡的素净身影,和眼瞳间偶尔闪过的一抹暗淡,俞宛秋不由得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知薛凝碧可有这样的感叹?芳华正盛而孤身飘零,再娴静的女子也有几分怅然吧。 薛凝碧让俞宛秋觉得亲切,还因为她也是来自南边的人,只不过不是南府,而是苏城。 苏城到底是不是苏州,俞宛秋没考证过。这个异世的许多地名都是既熟悉又陌生,如南府,其实就是现在的南京,但在南京的城市发展史上,虽然名字变更过许多次,好像并没有叫过“南府”。当然,对穿越人士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习惯了就好。 上过几次刺绣课后,俞宛秋试着邀请薛凝碧到山水园做客,薛凝碧起先没答应,但听俞宛秋说自己屋里收了几副罕见的刺绣,立刻来了兴致。 俞宛秋对她越发有好感了,热爱自己工作的人是可爱的,刺绣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艺术品,知名绣娘是可以纳入艺术家行列的。 俞宛秋没骗她,她手里确实有几块很精美的丝绸,上面的刺绣惟妙惟肖,比现代的印花工艺还要逼真。其中有一块最美的,两面的刺绣竟然不同,正面看是花草,反面看却是山水。 这样的刺绣精品,穿在身上岂不浪费?所以嫡母沈娟只是宝贝一样收在箱子里,没有拿出来裁成衣裳。 薛凝碧看到那块两面不同的绣品时也啧啧称奇,眼里光芒无限,喃喃念着:“天那,双面绣!我还只听师傅提到过,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儿如此有幸。” 俞宛秋惊讶地问:“师傅你都不会绣吗?” 问完又觉得唐突,这话听起来像在质疑薛凝碧的能力,忙陪着笑道歉:“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薛凝碧很坦然地朝她笑了笑:“你没说错,我的确不会绣。据说师傅的祖师奶奶会绣,但师傅的师傅因为一件事跟她老人家闹僵了,便不肯传给她了。” “你的意思是,这门技艺已经失传了?” 薛凝碧点了点头:“是的,现存的双面绣都是几十年前的绣品,市面上早就看不到了,据说只有皇宫里才有,想不到俞姑娘手里还藏了这样的宝贝。” 俞宛秋看她如获至宝的样子,遂主动提出:“如果师傅想学,我可以把这块料子借给你,我相信,假以时日,师傅一定能琢磨出门道的。” 薛凝碧乍听难以置信,而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俞宛秋的手摇了好半天才说:“姑娘高义,薛某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弃,薛某愿尽一生所学以教姑娘。” 俞宛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是嫡母精心收藏的名贵衣料,值钱不说,照薛凝碧的说法,更是稀罕物,拿钱都买不到的。可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她,实在不觉得一块衣料有啥好宝贝的,精致到不能穿上身,难道一直收在箱子里? 这衣料本就是几十年前的绣品,只怕已经不结实了,再压箱底几十年,完全成了废品。还不如拿给薛凝碧去研究,说不定能琢磨出什么来,让一门失传了几十年的技艺重放光芒呢,若能这样,岂不是功德一件? 薛凝碧拿着衣料喜滋滋地走了,兰姨着急地扑到俞宛秋跟前说:“姑娘,你怎么那么大方啊,就这样给了她,连个收据都不要,万一她以后不认了怎么办?” “没怎么办,就给她呗。”俞宛秋说得云淡风轻。 兰姨快被自家姑娘给气死了,可东西是姑娘的,她要给谁就给谁,她又不好拦着,只能耐着性子劝:“姑娘,你就算不识货,刚才那薛凝碧也说得很明白,这种双面绣市面上拿钱都买不到的,只有皇宫里才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能保证她不起贪心?” 俞宛秋安慰道:“妈妈你放心,薛凝碧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来历想必你也听说过吧,一个女人,敢与夫家义绝,然后靠自己的手艺谋生,这样有骨气的人,怎么会贪一块布?” 若不是对方是薛凝碧,也许她不会出借。这世界女人失去了男人的庇护,要自己谋生是难的,刚好她手里有块含着失传工艺的布料,她为什么不借?要是薛凝碧参透出了其中的玄机,以后成了梁国唯一的双面绣师傅,那她的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难得在这个异时空遇到一个有独立思想和现代风范的女子,她愿鼎力相助,倾心结交,不想错过。 第十三章 安南旧话 第十三章安南旧话 自从俞宛秋出借双面绣品后,薛凝碧对她明显亲热了许多,她在开心之余,也有些担心。(手打小说)因为在老太君面前意外邀宠,已经让沈涵净对她产生了敌意,若再加上薛凝碧的青眼有加,岂不更让沈涵净看了碍眼? 可她又不能叫薛凝碧在外人面前故意对她冷淡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凡事小心谨慎,尽量不落什么话柄到沈涵净耳朵里。 旬日是休息日,不用赶早学的姑娘们便去了老太君的乐寿堂承欢膝下。连程绮玉和两位叶姑娘也不例外,她们也是长期住在沈府的,差不多算是沈府的人了。估计以后出嫁,都得沈府为她们置办嫁妆,因为这几位的家庭条件实在有限,程夫人的娘家早已家道中落,叶家本就不富裕,不然叶老夫人也不会给人做妾。 程夫人在沈府会失掉掌管库房钥匙的当家奶奶位置,与她娘家的衰败是有一定关联的。若程家依旧煊赫,即使外出多年,回来后以侯爷夫人兼长房长媳的身份,要夺回当家奶奶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怎么说都比二太太陈氏更名正言顺一些。 可她娘家自从当知枢密使的祖父年老致仕,后代子孙平庸无能,渐渐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还在沈鹏外任时就举家迁回了祖籍。 不像二太太陈氏,虽然自己的父亲只是个五品官,可一门显赫,伯父做到了督察院左都御史,也就是沈鸥的顶头上司----这也是无职无爵的沈鹤夫妻住正房,官至从三品的沈鸥夫妻住厢房的原因之一。 陈氏的舅父更是做到了通政院通政使,即俗称的宰相,舅父的长女便是安南王府的王妃,恶霸世子的亲娘。 条分缕析到这里,再想到沈涵净那张盈满敌意的眼,俞宛秋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恨不得冷笑三声,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可是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沈涵净年届二八而未许亲论婚,会不会是因为,争强好胜的二太太存了心,想跟本就有姻亲关系的安南王府议亲。所以她们才对文澜阁中发生的事不能谅解,不管她如何诉冤怎样避谣,仍固执地把她当成潜在的破坏分子。 算起来,沈涵净和安南王世子同龄,大小也只有月份,年龄上是合适的,长相也算登对,要真能成就,倒是一桩好姻缘。可这**什么事啊,非要先抹黑她才甘心? 安南王世子会成为京城名媛的首席觊觎对象,自然与他家的权势财富有关,他家岂止是藩王,说占据了大梁国的半壁江山都不过分。最难得的是,即便如此,皇宫内的那位主子也只能干瞪眼,因为这本就是历代梁帝欠他们的。 之所以如此,就要从安南王府的开府肇因说起了。 梁国的开国之君梁世钊,其称帝立国的经历颇类宋太祖赵匡胤,也是被诸将拥戴,半推半就披上黄袍,取代了自己的义兄赵承祖。赵氏开国十年,只是为梁氏做了嫁衣。 改朝换代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荡,因为这江山本就是梁世钊打下的。唐朝末年,朝廷积弱,各地镇守纷纷拥兵自立,赵承祖也在旗下大将梁世钊的支持下自封为王,后来干脆称帝。 赵承祖称帝后,一味骄奢yin逸,把开疆守土的责任全交给了梁世钊。梁世钊也不负所托,十年间灭掉了周围数个小国,渐渐形成了一统天下之势。那些跟着梁世钊南北征战的将士们开始不满足了,凭什么他们的统帅出生入死,宫里的那个就醉生梦死?辛苦打下的江山,为什么要送给别人享用? 十年后,纵欲过度的赵承祖猝死在龙床上,赵太子胆小愚蠢,竟下旨命梁世钊单枪匹马入京吊丧,不准带一兵一卒。 消息传出,全军哗然,群情激愤,梁世钊第二天早上被部将从被窝里挖起来,迷迷糊糊地穿上他们连夜赶制的龙袍,再被他们推上战马带着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京城。京城三卫----虎贲卫,羽林卫,锦衣卫----加起来不过六万余人,根本不敢抵抗。一帮跟着赵承祖享受了十年糜烂生活的弄臣屁滚尿流地爬到城门口迎接,生怕自己成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赵太子吓得躲在父皇的棺椁下发抖,被梁世钊如狼似虎的随从一阵乱戳,当场毙命。 既然要篡位,就要斩草除根,于是赵氏皇族子弟被铲除一空,梁世钊改国号为梁,年号为乾元。又假惺惺地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先帝以承其宗祧,奉其祠庙,封为安南王,在赵氏祖籍陪都南府设安南王府,赵氏宗祠也随之南迁。 这就是安南王赵家的起始,所以南府赵氏虽然姓赵,却是正宗皇族。最早的安南王梁兴邦是梁世钊原配所生的嫡子,只不过原配早死,一路陪着梁世钊打天下的是他的继妻。从来有后娘就有后爹,梁世钊也一样,心里更疼继妻所生的次子梁兴业,犹豫数年,终于在继妻的枕头风不断吹拂下,狠狠心把长子过继给了已绝后的短命皇帝赵承祖。 梁兴邦好好的太子爷,被偏心的父皇硬拗成了前朝余孽,只怕连弑父夺位的心都有,可惜他不是乃父,手里没兵权,纵有心亦无力,只得忍泪去了南府,眼巴巴地看着继母所生的弟弟成了太子。 梁世钊临终之际,总算找回了一点良心,抖抖索索地发了最后一道恩旨,允诺安南王府的王爵世袭罔替,只要不起兵谋反,后代子孙不得虢夺安南王府的王爵与封地。 这确实是恩诏,因为按梁国律法,藩王封号是逐代削减的,比如这一代是王,下一代就是公,然后是侯……传五代而绝。若子孙违法乱纪,皇帝可以虢夺封号,收回封地,甚至直接贬为庶民。 梁世钊死后,太子梁兴业继位,给安南王府又发了一道恩旨,特许安南王可以把封地再分封给自己的子孙,其他藩王无此权力。 这道圣旨表面上看起来是恩旨,扩大了安南王的权限,其实用心很恶毒。说穿了,就是一个大饼分解计划,大饼不断地被细分,最后成了聚不起的碎末,再也没有任何跟朝廷对抗的力量。 梁世钊的最后一道恩旨,在某种程度上保障了长子的利益,但对次子极其子孙而言,又等于在他们心里扎上了一根刺。“起兵谋反”跟“谋反”可不同,要人为制造谋反罪名其实不难,只要在哪里搜出一件龙袍就可以了,但“起兵谋反”重在“起兵”二字,非起兵不足以定其谋反。 为此,安南王府数年来从不养兵,王府及几处别苑的护院总数不超过一千人,就连酷爱打马球的现任安南王赵延昌都只养一种叫乌豹的矮种马。无兵无马,朝廷想栽赃一个谋反罪名给安南王府,比登天还难。 据闻赵兴邦(即梁兴邦)死前曾留下了一本遗训,其中主要有两点:其一,凡安南王府子孙,不得领受军职;其二,凡安南王府子孙,只准娶妻,不许纳妾。 第二点还有更重要的补充说明,但这话只宜传之于耳,不宜宣之于口,那就是,每任安南王妃,只生一子以袭王爵。 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控制生育的,从赵兴邦起,安南王府就数代单传。赵兴邦还有女儿,到赵延昌这一代,连女儿都没有了,赵延昌是独苗,他儿子赵佑熙也是独苗。 这就叫“上有决策,下有对策”,朝廷看着安南王府占去的那大片土地实在刺眼,一心想吃掉它,吃不掉分细拆零也好,谁知安南王府更狠,人家每代就生一个儿子,想分都没人分。 转眼几代过去了,大饼还是那个大饼。上京皇宫里的主子呕都要呕死了,他自己众多的妻妾子女可是老实不客气地跟他要封号要封地,属于皇帝名下的那块大饼,近百年来不断地被细分,到现在,封地最多的寿王,其土地面积还不到安南王的十分之一。 如此的家业,如此的权势,而且还没有妾室争宠,也难怪京城的名媛们要打破头了。 安南王世子赵佑熙会得恐女症,其实也很好理解,这就跟可怜的唐僧哥哥怕女妖精一样,当遇到的每个妖精眼里都闪出饥饿的绿光时,谁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不吓得退避三舍呢? 第十四章 当众试探 第十四章当众试探 三月三十一日是安南太妃的生日,虽然只是五十二岁的小生日,作为有通家之好的沈家,还是要上门贺寿的。(手打小说) 安南王在上京的府邸跟威远侯府也就隔了两条街,走路都要不了多久。不过豪门贵族的女眷出门,哪怕只有三步路也要先备好华盖锦车,不是路远不远的问题,那是身份的象征。 说是姨表姐妹,其实安南太妃跟赵老太君年龄相差二十有余,安南王妃跟二太太陈氏也隔了十多岁。古时的人很少节制生育,富贵人家又妻妾成群,别说姨表,就是亲姐妹中年纪相差二十岁以上的也大有人在。相差了这么多,亲热就谈不上了,赵老太君出嫁的时候安南太妃她娘还没怀上她呢,没办法培养姐妹淘的闺中之谊。 只不过沈府为了让女儿当上王妃,对安南王家眷巴结得很,难得安南王一家在京逗留,便时常遣人过去问安。连府里的厨子做出了一道新鲜可口的菜,老太君也要说:“这个味儿还好,又是滋补养生的,叫人给安南太妃送一份去。” 有赠礼,就有回礼,亲戚之间都是越走越亲的,所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两府来往密切,十分亲腻。 三月三十日是休息日,姑娘们都聚在老太君屋里说话,老太君当众问俞宛秋:“明儿我们都去安南王府吃酒,你跟不跟我们去?” 当时兰姨就站在俞宛秋身后,闻言立刻在后面偷掐了一下她的肩膀----别人还以为她在给姑娘整理衣领。 也许是因为心太急,下手时没注意轻重,俞宛秋痛得一缩脖子,但还是勇敢地表示:“昨晚觉得头有点痛,好像伤风了。” 老太君立刻命人去传大夫,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真诚了:“那你就不要去了,好好在家养着吧,怪可怜见的,从小就多灾多病。” 俞宛秋暗自嗟叹,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么?她跟那安南王世子不过才打了一次照面,还像隔世仇人似的,遭到了那样粗暴的对待,她也当众请佟夫子避过谣了,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幸亏她不是真的十三岁,而是在现代社会复杂的竞争环境中打滚过近十年的资深广告人,比较懂得人情世故,听得出老太君亲切关怀的话语中所隐含的试探。要不然,万一她傻不隆冬甚至兴高采烈的答应,不是更坐实了燕儿等人散布的那些难听之极的流言? 燕儿会说出那种话,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燕儿是侯府的家生女儿,差不多在侯府内院长大的,今年才十四岁,哪里会知道那些关于男女私情的混帐话。俞宛秋不掸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一下,这些话,其实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不仅要毁掉她的闺誉,还要让她彻底打消攀龙附凤的念头。 有了这些流言蜚语垫底,以后她只要对安南王府或安南王世子表现出一丁点兴趣,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你看你看,我没诬赖她吧?真不知羞,到现在还不死心! 都说“三人成虎”,即使纯属捏造,说的人多了,也有了几分可信度。不是还有一句“无风不起浪”,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你俞宛秋如果真没一点嫌疑,别人怎么会说到你头上,府里又不只你一个姑娘,外姓小姐也不只你一个,她们怎么不说程姑娘、叶姑娘,单说你俞姑娘呢? 俞宛秋正庆幸自己明察秋毫,回答得体,从某种程度上消除了老太君的戒心,身后侍立的兰姨却冒出一句:“可怜我们姑娘,自八岁入府,到现在十三岁,整整五年没出过府门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出去散散心,谁知又病了,唉!”为增加表现效果,末尾还附上一声幽长的叹息。 当时在座的除几位太太外,还有从东路宅院过来请安的几位孙媳妇。其中有一个长得娇小玲珑的林氏,是沈鹤的二儿媳,娘家叔伯虽不是官场中人,却是皇商,据说她从小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还出过海呢,当下露出了满眼的同情之色,惊呼道:“天那,五年没出过门,要是我,早憋死了。” 二太太似笑非笑地说:“你父亲带着家眷到处做生意,你自然跟着去了,俞姑娘却跟谁去?可不只有守在家里。” 这话一出口,在坐的诸位或埋头喝茶,或假装看窗外,全场鸦雀无声。因为对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说这些话,委实有些刻薄,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腔了。 俞宛秋感到了一种深切的无奈,看来不只是沈涵净,连二太太都对她有了敌意。二太太以前顶多只是不搭理,遇事有些怠慢而已,现在则是明显的针对了。 究其原因,有母女同仇敌忾的因素,也有上次老太君中风时两人结下的梁子。 老太君沉默了一会,开恩发话道:“既如此,要不,你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以后别再说在京城住了五年,却没见过京城。” 俞宛秋暗自掂量老太君的话,比上一次,算是多了一点诚意,但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说:“多谢老太君,宛秋也很想去的,可安南太妃的寿诞是喜庆事,我带病去终归是不好。还是等下次吧,下次要再有出门走亲戚的机会,便是老太君不带,我耍赖也要赖着去的。” 老太君果然笑出了一脸皱纹:“那好,下次一定带你去,叫赶车的在街上多绕几个圈子,让你把街景看个够。” “多谢老太君!”俞宛秋尽量让自己露出又感激又欣喜的笑容。 兰姨趁人不备在后面猛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俞宛秋没做声。 从乐寿堂告辞出来,才转进穿堂,眼瞅着四下无人,兰姨便急急地问:“姑娘,你为什么不应承跟老太君去呢?明明就没病。” 俞宛秋瞅了她一眼,又伸手摸了摸被她掐过的地方,小声说:“你仔细琢磨一下老太君的话,再看看在座诸人的眼色,就知道为什么了。” 兰姨回想了一下,咕哝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呀。” 俞宛秋只好一句句给她分析:“老太君是什么人,她要谁做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用得着问‘你跟不跟我们去?’,‘要不,你也跟我们去?’,这明显就是试探好吧。” 兰姨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她盼了这么久才盼来这样的机会,一听到老太君开口相邀就激动起来,只想让姑娘赶紧答应,就没注意听话里的语气。 俞宛秋见兰姨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安慰她道:“这样最好,府里的人把我跟那个混帐世子编排成那样,我要是去了,又不知编出什么新闻来。瓜田李下,避嫌都来不及了,我还自己凑上去,不是找死么?” “姑娘,真是难为你了!”兰姨眼中渐渐冒出了水光,看迎面有人走来,忙擦掉了。 第十五章 林氏来访 第十五章林氏来访 三月三十一日早上,俞宛秋已经基本上把祝寿这码事给忘了,很放松地睡了个懒觉。(手打小说) 这天本该是上学的日子,因为沈府的小姐们都走亲戚去了,家学便停课一天。平时不觉得睡眠可贵,一旦变成学生,偶尔偷得一个懒觉,就感觉到幸福了。 翻过身正打算再睡一会,却有客到访。 来人是昨天在老太君屋里说过话的林氏。 林氏身高最多一米五,比十三岁的俞宛秋还矮了半个头,但长得非常可爱。从东路的宅院到山水园差不多是从最东头走到最西头,所以林氏走得小脸红扑扑的,真的很像小苹果,若不是她梳着已嫁妇人的发髻,根本不像**,倒像个未出阁的女孩儿。 俞宛秋让她先在客厅坐着喝茶吃点心,自己抓紧梳洗,待走出房门时,就见林氏兴冲冲地对她说:“我是特地来带你出去玩的,你快吃点东西,免得等下饿。不过路上买也可以,去朝阳门的那条路食铺多着呢,正当令的有榆钱糕、小豆凉糕、豌豆黄和艾窝窝,其他包子馄炖烧麦就不用提了,你要吃什么口味的都有。” 俞宛秋仓促之间只能问她:“我们去哪儿玩呢?” 林氏兴致高昂,眉飞色舞地说:“当然是好玩的地方了,哎呀你叫她们快点收拾,我又不会害你。” 俞宛秋当然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大概是昨天听说她五年未出过府门,起了恻隐之心,所以想带她出去开开眼界吧。可她跟这位沈家三少奶奶实在是不熟,就这样跟她出去,合适吗? 所以她还是罗嗦了一句:“那我们以什么名义出去呢?” 林氏说:“去东岳庙上香,要不就干脆说回娘家吧,我也确实有一阵子没回了。” 站在林氏后面的丫头娇杏嘀咕了一句:“上个月才回去过,奶奶小心太太回来问起。” 林氏的丈夫沈潜是沈鹤的妾室毕氏所生,二太太陈氏是嫡母,所以这里说的“太太”应该就是指二太太了。林氏回头瞪了娇杏一眼:“她问起我也有话说,就说我娘想我,派人来接我,她又不在家,难道我还去安南王府请示她不成?” 娇杏兀自噘着嘴嘟嚷:“太太昨晚派人来问你今天要不要去喝寿酒,你说不去;等太太走了,你偏又出门。你自己说,叫太太怎么想呢。” 林氏爱笑的苹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豫之色,悻悻地说:“她爱怎么想怎么想,什么带我去喝寿酒,还不是就想在人前摆婆婆谱。她坐着吃酒,我和大嫂在后面站着立规矩,要等她吃得七七八八了才轮到我们入席,那时候菜早凉了!” 俞宛秋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沈家女人之间的矛盾,她没有插嘴的余地,容易惹祸上身不说,她也实在没什么兴致。家里人口多,四世同堂,再加上妻妾争宠问题,真真正正地一地鸡毛,要扯起来只怕几天几夜都扯不完。 如果访客是沈渊的妻子小陈氏,这些话也许会让她十分警惕,因为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好引出她对二太太的不满之辞。增广贤文里有一句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她的处境已经够微妙了,千万不能再卷进沈府主子们之间的恩怨里。 可林氏这么天真烂漫的人,让她实在起不了忌惮之心。当然最主要还是,林氏的丈夫是沈鹤的妾室,二太太只是她的挂名婆婆,她撇开自己的正经婆婆跟精明厉害的二太太一条心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虽然如此,俞宛秋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方法:只是微笑着倾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林氏发了几句牢骚,没得到响应,也就打住了,继续游说她:“走吧走吧,趁现在天还早,庙里还没那么挤,我们早点游完早点回来,也免得跟她们碰上。” 俞宛秋便看向兰姨,从内心深处来讲,她肯定是想出门的。关在一座园子里五年,每想到这个数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熬过来了!要是在现代社会里,这是不可想象的,若放到美国去,邻居可以告到警局,说有人圈禁孩子,剥夺他跟人交往的权力和接触社会的机会,警局不但会受理,还会提起诉讼。 在古代,就变成很正常的事情了,只除了这位经历比较特殊的三少奶奶有点看不下去。 兰姨还没表态,茗香已经忍不住怂恿:“姑娘,难得三少奶奶盛情相邀,你就去嘛。最近好多事都不顺,也该去东岳庙拜拜,求东岳大帝保佑姑娘事事平顺。” 兰姨斜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想去,就会拿姑娘当幌子。” 茗香悄悄拉了拉素琴的衣襟,这位一向最稳重的大丫头也笑着劝道:“姑娘就当出去散散闷也好,整天关在屋里,人都关得没精神了。” 一时纹绣、知墨都加入了劝说的阵营,最后兰姨发话道:“好好好,你们都去吧,留我这个老婆子在屋里看着就行了。” 知墨见兰姨允了,眉开眼笑地奉承她:“哪里有老婆子?兰姨你还年轻得很,要去大家一起去嘛,你还不是好几年没出门了。” 兰姨摇着头说:“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车里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这时林氏道:“没关系的,叫他们套两辆车子,我跟俞姑娘的那辆车里也可以带两个丫头,其余的人坐一辆,应该是坐得下的,我只带两个出门就够了。” 兰姨忙说:“那怎么行呢,侯府的少奶奶出门,至少要带四个才像样子。前面坐四个,后面坐六个,再不能加人的。” 林氏还要劝,俞宛秋已经开口了:“那就麻烦妈妈在家里看门,我们去上过香就回来。” 她知道兰姨是不放心唱空城计,她的卧室里可是锁着十万两银票呢,要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摸去了,她哭都没地方哭,说出来还会惹人笑话:“你一个在亲戚家寄食的小孤女,哪有十万两银票,不是做梦捡到的吧?” 只有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想得到她手里肯定有钱,而这,又无形中带来了危险,所以,兰姨还真的不能走。 刚把跟去的人数敲定下来,娇杏又兜头泼下一大桶冷水:“今儿府里老太君带着那么多人出门,府里的车子只怕早都派出去了,哪里还有车子?” 林氏一楞,她似乎直到此刻才想到这个问题。可她专程上门邀人出行,等人家答应了,又来句“不好意思没车子”,那不是耍着人玩吗?她也丢不起这个脸,遂发话道:“你这就回去,叫老张到外头去赁两辆车子,要两匹马拉的大车子,叫他紧着点,说奶奶姑娘们都在等着呢。” 娇杏还要罗嗦什么,吃了林氏一记冷眼:“还不去?” 俞宛秋忙表示可以等下次有车的时候再去,看林氏态度坚决,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六章 狭路相逢 第十六章狭路相逢 东岳庙在京郊二里开外,平时仅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十五才开门。(手打小说)但每年的三月下旬会开庙半月,因为三月二十八日是东岳大帝的诞辰。 托林氏的福,俞宛秋终于走出了沈府的侧门,看到了京城的景致。进府时年纪尚幼,身体又差得可以,哪有闲心看街景?记得好像是坐的青布轿子,晃晃悠悠把她颠得直呕酸水。当时还自嘲,果真是劳碌命,以前坐上窜下跳的破公汽都没晕过车,现在坐轿子反倒晕上了。 这次坐马车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看来那时候确实是身体太虚弱了。 林氏一路上指给她看各种建筑,如钟鼓楼、戏楼、衙门、会馆、牌坊以及显贵豪宅。其中最让俞宛秋感兴趣的就是钟鼓楼了,原来她每天在府里听到的钟声和鼓声是从这儿传过去的。 古时的人没手表,日晷、漏刻之类又不方便携带,于是便有了专司报时的人,白天撞钟,晚上打鼓,每隔一个时辰报一次,难怪有个词叫“晨钟暮鼓”。 一路说说笑笑,中途还停下来买了几大包点心,等到东岳庙时,已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东岳庙很大,远远望去飞檐层叠,殿宇巍峨,也不知有多少房子,游人摩肩接踵,一看就知道香火很旺盛。 供奉东岳大帝的正院早就挤不进去了,洗目池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林氏便拉着俞宛秋去了后面的配殿。走过月老庙时,俞宛秋硬是被她推了进去,又抓着手抽了一根签。 俞宛秋哪好意思看,林氏便代她念了出来:“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刚念第一句的时候林氏的声音还停顿了一下,后来才念顺溜了。 俞宛秋眼观鼻,鼻观心,不只没出声,连眼皮都没抬。最近发生的一切让她对这个问题相当忌讳,就怕一不小心说了什么,让人以讹传讹。 林氏念完,娇杏又抢过去大声念:“不是姻缘莫强求……” 林氏赶紧咳了一声,娇杏这才没往下念了。 俞宛秋不觉皱起了眉头,林氏念还没什么,因为她只是一片热心肠。这个娇杏,真是越看越讨人嫌,明明就是个下人,说话做事比她主子还放肆。 她忽然想到薛蟠的妻子夏金桂带来的那个叫宝蝉的丫头,原来还老实的,自从爬上了男主人的床,对主母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娇杏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主子,没必要再唯唯诺诺,尤其在她这种寄寓身份的“外路主子”面前? 一行人走出月老庙,娇杏烦躁地摇着扇子说:“什么破地方嘛,连口水都买不到,渴死我了。” 素琴告诉她:“刚我们的车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边山门外有卖水的,路边放了几对水桶,还挂了牌子,写着冰糖水和甘草水。”她边说边用手指了个方向。 林氏便提议:“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歇歇,让她们去买些水,我们好就着吃点心,你看好不好?” 俞宛秋顺从地点了点头,看着不断从身边走过的女人,始而诧异,接着就对古代的这些规矩不以为然了。 在沈府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门禁森严,女人,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孩,要出一趟门不知道有多难,要不然她也不会五年都没上过街。可真出来了才发现,街上也好,庙里也好,其实到处都是女人的身影,有些店铺,比如酒店和食品店,站柜台的就是包着头发系着围裙的女人,传说的“文君当垆”,看来是有根据的。 逛庙会的人流中,也基本上是男女参半,只不过男女狭路相逢时,女人会以扇巾掩面,侧身而过,尽量不让对方看清她的面容。男方亦会侧身相让,或低头望着地面,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女眷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由此可见,严“内外之防”的,是所谓的豪门大族。那些小老百姓,家境贫寒,房屋狭窄,哪有阍人守内外?当男人累死累活也养不活一家人时,女人便也挽起袖子出来帮忙,或站柜台,或沿街叫卖,像东岳庙前提着篮子卖杂食果子的,有些就是女人,虽然她用头巾包得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 而在女游客中,俞宛秋相信,肯定还有一些如她们这样身份的,甚至身份更高贵的人,在家里也是严守男女之防的,连兄弟姐妹到了一定的年龄都要内外隔绝。到了外面,反正没人认识,到处走走看看也无所谓,只要正面碰到男人时避让一下即可。 由此可见,所谓的规矩,所谓的“男女之防”,有多虚伪。 俞宛秋陪着林氏走到殿后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丫头们买水还没回来,两个人坐在树荫里闲聊了一会儿,林氏忽然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苹果脸,悄声说:“我肚子不舒服,要去如厕,俞妹妹要不要去?” 于是两人在丫环的簇拥下,遮遮掩掩地往茅厕的方向走,那儿也跟现代社会的公厕一样,人满为患,前面排起了老长的队。 俞宛秋还好,林氏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先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一咬牙说:“顾不得了,你们在这里帮我把风,我去那边树林里解决。” 俞宛秋差点笑出声来,果然是走南闯北的人,比她这个现代宅女还要大胆豪放。林氏的丫头们也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可见这位奶奶平日的行为就比较“不羁”。 林氏走后,俞宛秋让丫头们分几个方向守着那片林子,免得有人闯入,自己则沿着一条僻静的石子路慢慢散步。 走着走着,她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片红色的衣角,而且衣料还不是凡品,衣底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滚边。 梁朝对着装是有严格规定的,皇帝的服饰以明黄为主,以红、白为辅。梁朝崇火德,以红色为“正色”,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日常穿着走动的,因为那要么是高官的朝服,要么是皇室中人的正服。 俞宛秋停住脚步,衣角也一动不动,可那个地方明明是一堆山石,说明有山洞或隧道入口。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带着几分好奇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刚转过弯,就撞进了一双饱含警告的眼睛里。 这时,石子路的另一头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和哀求声:“少爷,您在哪儿?别玩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回去给她拜寿呢,这都快晌午了,再不回去,连中午的宴席都赶不上了。” 那人阴沉着脸看着俞宛秋,一副“你敢暴露我的藏身处我就宰了你!”的凶相。俞宛秋简直无语问苍天,这是怎样的孽缘啊,居然在此处都能遇上他。 她发誓,这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又见过面。他不出声便罢,他若敢出声把沈府的丫头引来,让她再一次被流言伤得体无完肤,她会不惜杀人灭口的! 要分析他在此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今天是安南太妃的寿辰,他作为孙子一早跑到东岳庙为奶奶上香祈福,同时也趁机躲妖精。眼看就快到中午开宴的时间了,他再也没借口磨蹭下去了,只好找个山洞躲起来,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拖到所有的妖精们都回了家。 找人找得满头大汗的安南王府护院看见俞宛秋,上前打着千道:“敢问小姐,你可看见了一位穿着红袍戴着金冠的公子?年纪只有十五六岁,长得很俊俏的。” 俞宛秋磨着牙说:“没有,我只看见了一只野猪。” “野猪?”那人惊诧地睁大了眼。 “啊,说错了,是野猫,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牙齿又尖又利,听说染上了疯狗病,刚被庙里的道士堵到一个山洞里关起来了。” “真染上了疯狗病就该马上打死,还关什么”,说到这里,护院脸色一变,“天那,我家少爷可千万别……”也许是太紧张了,他连“告辞”都没说一声就匆匆走掉了。 俞宛秋回过头去,朝那个初见时眼中寒霜凛冽如今却怒火滔天的人呲牙咧嘴一笑,然后猛地竖起了中指。 这个动作据说很黄很暴力,她在现代社会都没朝人竖过,他很荣幸,得她如此另眼相看。 第十七章 琴动春心 第十七章琴动春心 从东岳庙回来后,俞宛秋好几天都惴惴不安,就怕当时的情形被哪位眼尖的丫头给看见了,回来又嚼舌根,好在外面一直没动静,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手打小说) 虽然如此,近来遇到的种种状况,以及二太太母女越来越明显的厌烦情绪,还是让她心生寒意,再一次认真考虑过离开沈府的可能性,甚至和兰姨私底下商议过。兰姨平素总是念叨着南方的景致和食物,俞宛秋还以为她会举双手赞成呢,谁知却遭到了她的激烈反对。 兰姨反对的理由很多,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一条,就是俞宛秋的婚姻问题。 在兰姨看来,威远侯府是一座近水楼台,应该尽量利用住在这里的机会,多认识一些贵妇人,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不然,一旦离开沈府,就沦落得成了平头百姓,纵然手里有几个钱,没有任何权势背景,想再打进豪门圈子就难上加难了。 最后,兰姨勉强答应她,如果到十五岁及笄之后仍没谋到“好亲事”,就让她离开沈府,因为俞宛秋说出了一个让兰姨无法反驳的理由:“如果两年都谋不到,再待下去也是枉然,与其继续在这里蹉跎青春,不如换个环境,兴许还有机会。” 跟兰姨达成初步共识后,俞宛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各门功课的学习中。既然决定留下来,她就准备放下一切思想包袱,下功夫好好学两年,从前世到今生,她统共也就只有这两年时间可以用来接受大家闺秀的养成教育。不管在任何时代,做个多才多艺的优雅女人,都是女人的终身追求。 四月初三,一直没露面的明乐师傅魏无涯派小童来沈府传话,说他第二天下午过来授课。 魏无涯没来时,俞宛秋希望早点见到这位有名的宫廷乐师,真要来了,她又有些紧张。她在现代可从没摸过琴,是地道的琴盲。她的父母在家乡做点小生意,吃穿虽不愁,给女儿买钢琴这类奢侈品是不敢指望的,也付不起学费。记得有个初中同学家里请了人教她弹钢琴,那做家教的女孩只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就每小时上百元的学费,比一般家教贵几倍。 以魏无涯的名气,想也知道学费有多贵了。对一个曾经买不起琴也付不起学费的人来说,现在有机会向名师学琴,她感到很庆幸,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琴是花了几百两银子从御工坊买来的断纹蕉叶琴。琴的冠角、岳山、龙龈、琴轸及燕足皆为黑檀,纳音则为老杉木,上面的仿古断纹自然真实。要说做工真是没说的,不愧了名叫“御工坊”,专为宫廷提供乐器的。会到此处买琴,是程绮玉介绍,她则是听魏无涯推荐的。 若换个名气没这么响亮的琴行,也有几十两银子的琴,但在御工坊,俞宛秋买的这个就差不多是最便宜的了。再贵一点,有上千两,几千两,甚至上万两一架的,至于传说中的四大名琴,捧着几十万两银子人家也不会转让给你的。 琴课的教室不在静斋,而在沈府后园的赏心阁,那里除了请戏班子唱戏的日子,平时都是空着的。里面高脊大屋,敞亮通风不说,为了配合唱戏的气氛,也不知在房间的设计上做了什么处理,好像还有扩音器的功能。 俞宛秋领着捧琴的知墨踏着一级级阶梯走向戏台时,心里止不住的兴奋,想不到,她也能上一回戏台,在那些京城名角儿唱戏的地方学琴。 她承认兰姨的坚持是有道理的。住在沈府,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琐碎的烦恼,但也确实提供了许多优越条件。比如这学琴的戏台,还有此刻在她们面前席地而坐,双目微阖的著名琴师。如果离开沈府,她再有钱,也不可能盖这么一座戏楼,更请不动宫廷乐师来为她私下指导。 魏无涯的名字很武侠,他的气质却是偏于文秀甚至羸弱的那种,白净的脸,瘦长的身形,长着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几乎飞入了发鬓。不算很俊,但很媚,是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媚的男人。这无关**,看他在抚琴之前焚香静坐,仿佛进入了禅定,这样的动作,若是别人做来只觉肃穆,而他依然风情。 俞宛秋起初不明白,为何佟夫子授课时要挂帘子,魏无涯却不用。待看到他的动作表情和风姿气韵后,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这男人竟是个太监? 她在课间休息时悄悄问程绮玉,程绮玉噗哧一笑道:“你那脑袋瓜子成天都在琢磨什么?魏乐正怎么可能是太监,他又不是在宫里侍候人的。你别小看了乐师,当今圣上精通音律,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跟他们一起合奏呢。余音殿的大司乐周百川早几年已经被破额封为三品官了,魏乐正是他的大弟子,迟早这位置是他的。” 然后她说起了魏无涯的生平事迹:第一次在余音殿为圣上演奏时得到了怎样的奖赏;在去年的琼林宴上和新科状元比琴,又是怎样地轰动朝野……说得喜动眉梢,颊生红潮,俞宛秋心里暗暗吃惊:小妮子该不会是动了春心吧? 要真是这样,可就糟糕了,不管魏无涯将来会不会接替他师傅周百川的位置成为大司乐,乐师在这个时代都属于下九流。凡是服务性行业,也就是现代的第三产业,在古代全部属于贱业,即便是为皇帝服务的宫廷乐师,也是没品级的。所以这个“三品”只是荣誉封号,并非实职,皇帝高兴了就封,不高兴了就撤,更不可能从此后把大司乐都当三品官对待。 程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抓狂,她爷爷可是做过知枢密使,也就是副宰相的,这样家庭出生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乐工。 至于魏无涯授课为何不设挂帘,程绮玉给俞宛秋解释道:“这跟念书不同,要看指法啊,隔着帘子,指法都看不清楚,还学什么?” 又一堂琴课下来,望着邻座的程绮玉一副痴迷的样子,俞宛秋越发觉得,挂帘子是正确的举措,有些事,真的要防微杜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古代的大家闺秀太少机会见到异性了,一旦跟还算年轻端正、又有些才华的男教师正面接触,便有春心萌动的可能。 古代的那些戏曲里,女主角偶尔在荡秋千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墙外的俊俏书生,就抛家弃舍跟他私奔,虽然有艺术夸张的成分在,但真的不能忽视了因男女隔绝而导致的异性间的巨大吸引力。 在现代社会里,两**往自由化,尤其是网络提供的便捷途径,使得人们完全丧失了对异性的神秘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剩男剩女,面对满眼异性,心若沉潭,找不到一个想爱的人。 第十八章 黄花鱼宴 第十八章黄花鱼宴 到琴课结束时,老太君派来请吃晚饭的人已经等在戏台下面了,沈鹤也派了人来请魏无涯赴席。(手打小说) 原来这天皇帝赐下了贡品黄花鱼,所以府里备下宴席,让大家一起感受皇恩浩荡。 这黄花鱼又叫石首鱼,每年三月下旬由内务府从崇文门呈进,否则就是私货。即使有人私自挟带入京,也不敢拿到市面上叫卖,因为被抓到了是要治罪的,罪名拿到现代来讲就是走私犯。 这种仅供皇家享用的黄花鱼,有时候会作为恩赏赐给大臣。想想这鱼从三月下旬就开始进贡,到四月初四才赏给沈家,其中间隔了大半个月,那皇帝肯定是吃腻了,所以乐得做人情。 听起来神乎其神的鱼,等俞宛秋真的坐到席上,见到了翡翠盘中由玫瑰花瓣围绕的宝贝鱼时,这才知道,什么贡品黄花鱼,不就是现代人常吃的黄鱼吗?超市里的小黄鱼四五块钱一斤,大的也就七八块,明明是极普通的海鱼,怎么到了古代,就变得如此稀罕了。 桌上的鱼按大小的不同,分成了四种做法,大的清蒸和红烧,小的做成了香酥鱼,还有一大碗雪菜鱼片汤,算得上是一桌鱼宴了。 俞宛秋先夹了一条香酥小鱼,嚼了两口后,倒吃出了一些惊喜,确实比以前酒店里吃的味道好得多。再吃一块鱼片,愈觉鲜美无比,跟以前吃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她敢肯定这绝对就是现代最普通的黄鱼,大概古代都是野生的,而且水质超好,所以肉质滑嫩鲜美,难怪会成为贡品的。 当时老太君的饭厅里除一起上课的小姐外,还有叶、马两位老夫人和几位姨太太,再加上徐尚宫和薛凝碧,摆了两张大八仙桌,俞宛秋和两个师傅都有幸被叫到老太君的桌上吃饭。 跟老太君同桌有个最大的不便是,二太太会站在老太君身后帮着布菜,她站着,几位姨太太怎么敢坐?弄得她们那桌尽是空位子,人都跑到老太君这桌罚站来了。 大太太近年来时常称病,除了日常的问安外,像这种聚餐的场合已很少能见到她了,估计早就绝了在老太君面前跟二太太争宠的心,索性待在自己的那方小天地里图个清净。 席间,老太君随口问了俞宛秋几句话,俞宛秋自然要停箸回答。二太太就夹起一块鱼肉送到老太君的碟子里,然后大声招呼:“吃鱼,吃鱼,这鱼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老太君特意把人叫来吃贡品鱼,来了又问这问那,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老太君的行为可疑。恨不得大家都停下筷子听她讲话,然后把鱼搁冷了,大家都不吃了,她等会再叫人热一热,好一个人慢慢享用。” 俞宛秋知道,二太太是不喜老太君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同样的情形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但凡她在老太君这边坐着,老太君问她什么话,往往问不了几句,二太太就会打岔混过去,而且每次都表现得很自然,转移话题也很成功。 这次也一样,老太君一听她的话就乐了,笑骂着说:“你们陈家也是世代书香,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泼皮无赖,连婆婆都敢编排一堆有的没的。” 徐尚宫便道:“自然是您老人家素日待人和气,把媳妇看得跟自家女儿一样,不然她怎么敢放肆。” 二太太越发殷勤了,赶着又给两位授课师傅布了几筷子菜,笑吟吟地说:“只要老太君高兴,能多吃几口菜,媳妇泼皮就泼皮吧。要是没把老太君侍候好,让净儿她爹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到时候想当泼皮而不可得也。” 满桌的人笑不可仰,老太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好了,你也别尽耍嘴皮子了,快坐回去吃你的饭吧。你如今也是做婆婆的人了,我早说了以后不用在我跟前立规矩,免得你们说我只疼孙媳妇,就不疼你们了。” 因为从东路那边的宅院走到这里有点费事,而且孙媳妇们差不多都有幼龄的孩子需要照顾,老太君早就发话,不让她们过来立规矩。程夫人是自己懒得巴结,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二太太,每天都先侍候老太君吃过饭,再回自己屋里吃。 既然老太君都开恩不要孙媳妇立规矩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要两个儿媳妇过来侍候她吃饭。也许正因为如此,就像林氏说的,她才喜欢带着儿媳妇出去走亲戚,让她们在外面立规矩,过过婆婆瘾。 老太君笑了一阵,让红蓼给俞宛秋舀了一小碗鱼片汤,亲手端到她面前,满脸慈霭地说:“丫头,多吃点,可怜刚进府时,病得成日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瘦得皮包骨。我们私下里都很担心,怕病久了,你小小年纪经不起……现在看你长得这么好,真是老天保佑!你母亲在地底下也放心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以后见了她可怎么说?你是她临终时亲自托付给沈家的,她虽不是你的亲娘,你却从生下来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俞宛秋忙站起来接了,又说了几句说思亲感恩的话,因为老太君并没有叫她坐下,就像在课堂上被点名后,老师不发话,学生就只好站着。 提起早逝的女儿,老太君脸上有些感伤,二太太及同桌的诸位纷纷出言安慰。俞宛秋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老太君决不会无缘无故在饭桌上跟她扯这些的,她必定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停顿半晌后,老太君开口问:“听说你前几天跟潜儿媳妇去东岳庙了?” 俞宛秋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老太君眼里那种探究的光芒,果然,她才回答“是”,老太君后面的问题就紧跟着来了:“有没有遇到什么熟人?” “没有,宛秋五年都没出过府了,哪有熟人。” “也是”,老太君示意红蓼给徐尚宫布菜,回过头又问她:“听说你们还去月老庙求过签?” 类似穿越前站在大老板门外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恨不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现场,可又偏偏不能挪动分毫。 “是的,那天本来是要拜谒东岳大帝的,正院人太多挤不进去,后来就被林姐姐拖着去了月老庙,那签也是她抓着我的手抽的。”她听到自己声音平板而空洞,就像另一个人在回答。 老太君嘴角含笑,表情更加慈祥了,朝她做了一个手势说:“傻丫头,还站着干嘛,快坐下说,你抽到的签上都说了什么?” 俞宛秋到此时反而不慌了,心里发狠道: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还怕你们这些老古董不成?虽说兰姨不允,真惹毛我了,带上银票首饰自己走,还愁她不跟上来。 心理建设做好了,眼睛也抬起来了,迎着老太君的目光说:“只记得前头一句,后头的都忘了。” “哦,是哪一句?” “不是姻缘莫强求。” 二太太和沈涵净同时露出了称愿的笑容,老太君却表情严肃地说:“后面好像还有三句,比这句好得多,这签听说还是上上签?” 俞宛秋决定一赖到底:“不知道,我根本没看,是林姐姐念的,我就记住了前面的一句。” 沈涵净忍不住插嘴道:“这种签文还是上上签?怎么可能?” “你不懂,有时候太顺利了未必是好事,从来好事多磨。”老太君说完这句话,就像全身的力气突然用尽了一样,瞬间老态毕现。 站在后面的红蓼和绿萼忙过来扶起她,在坐的诸位也纷纷离席,一起把老太君送到正厅,让她歪在罗汉床上,又客套了几句后,大家知趣地告退了。 第十九章 互相安慰 第十九章互相安慰 走下乐寿堂正房的台阶时,俞宛秋差点一脚踏空,好在两边及时有人搀住。(手打小说)她只带了知墨一人,另一个扶她的是薛凝碧。 三个人默无声息地在走在穿堂里,与席的诸人中,只有她们三个是住在后园的。薛凝碧的住处就在沈府的绣房,是贴着前院和后园之间的围墙修的一排房子。 眼看绣房就要到了,薛凝碧突然提议:“天色还早,去我那儿坐坐吧。”她平时颇有些独行侠的味道,总不邀人去她房里做客的,自家也很少串门,上一次如果不是俞宛秋以罕见绣品为“饵”,只怕还请不动她呢。 “好”,俞宛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然天色明明就不早了。 老太君屋里的晚饭比别处要早一点,老人家总是喜欢早睡早起的,所以府里的厨房总是先备好老太君的饭。不过等吃完,也差不多要上灯了。 “可惜我那里没有好茶点招待你。”薛凝碧朝她笑了笑,闭塞的穿堂,沉闷的气氛,因为她温柔婉转的笑容,而有了一点生气。 俞宛秋报以微笑:“刚吃了饭的,有也吃不下呀。” 才到绣房的阶檐下,齐集在一间屋里做活儿的几个绣娘全都站了起来,带着一点艳羡的口吻说:“薛师傅你回来了,听说今儿有贡品鱼吃?俞姑娘不用说,肯定是坐上席了,老太君那么疼你。” “有师傅在,哪儿轮得到我坐上席”,俞宛秋含笑跟她们打过招呼,眼睛从她们手上扫过,只瞄了一眼那大红大绿的缎面和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就知道这肯定是给哪位姑娘准备的嫁妆。 沈府已届婚龄的只有一个,也只有她的娘亲有这份能耐,女儿都还没议亲,就开始请人绣新婚的被面了。要是换一个人,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必须通过当家太太安排这些事,那人好意思开口么,起码也要等正式定亲以后吧。 趁着薛凝碧跟她们讨论针法,俞宛秋低头对身边的知墨交代:“你回去把我们前几天买的干果点心包一些来,对了,再把新茶也拿一盒来。”又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光说:“来的时候提一盏灯笼,叫纹绣陪你一起来。” 纹绣是她身边负责衣物被褥的丫环,绣工一般,但做衣服的手艺不错。她在沈府这五年来所穿的衣裳,全都是纹绣一手裁出来的,做的时候其他人再帮帮工。如果能让纹绣认识薛凝碧,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指导。 打发走知墨,薛凝碧已经让绣娘们点上大蜡,自己则拿着一只小蜡烛带着俞宛秋走回里头的房里。 在外面时还能勉强撑着,甚至笑眯眯地跟绣娘们寒暄。可此刻,坐在薛凝碧干净简朴的卧室里,望着青色床帐上跳跃的烛光,就像倒映在墙上那些不断奔走相告、窃窃私语的身影,俞宛秋突然眼眶一热,趴在铺着素白桌巾的小圆几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薛凝碧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哭完,才递过一块帕子道:“送给你的,要是你今天不来,我还准备给你送过去呢。”一面说,一面拉开圆几下的抽屉,里面有一叠手绢,“四种颜色四种花样,看你喜欢哪一种。” 俞宛秋朝手上那块看过去,是一副菡萏出水图,粉荷亭亭,莲叶田田,岸上甚至有垂柳依依摇曳,根本就是艺术品嘛,怎么舍得拿它擦眼泪。 于是抽出自己袖中的旧帕子擦了,眼巴巴地望着抽屉说:“要是我都喜欢,你能不能都送给我?” 薛凝碧一笑,索性全部拿出来放到她的膝上说:“本来就是给你绣的呀,我只是问你哪块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俞宛秋一条条展开,每一条都爱不释手,嘴里还嗔着:“早说嘛,害得我都不敢看别的了,看到了就舍不得放下,却只能择其一,多痛苦啊。” 薛凝碧瞅着她泪痕宛然的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真不错。” “什么?”俞宛秋没听明白,什么叫她“真不错”? “你刚才明明那么委屈,眼泪都没擦干,就开始跟我开玩笑,而且,最难得的是,你只是自己哭了一会子,都没有向我诉苦。” 俞宛秋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容:“诉苦有什么用呢,再说当时的情形你都看得很明白,有什么好说的。” 薛凝碧点了点头,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你这样想很好,其实真的没什么。等你有过我这样的经历,你就会发现,被不相干的人不疼不痒地说几句,你根本不用在乎的。” 俞宛秋很想问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可那是人家的疮疤,她自己不揭,别人怎好去揭。 所以她只能笑着说:“是没什么,再难堪的往事都会成为过去,有一句话,叫‘噩梦醒来是早晨’,只要享受新的一天就好,何必再去惦记着过去的噩梦。” “噩梦醒来是早晨”,薛凝碧喃喃念了一遍,然后赞叹道:“这句话说得真好,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俞宛秋却忍不住揭穿她:“你没有,你其实还没有。” 薛凝碧的表情有些猝不及防的狼狈,俞宛秋很诚恳地看着她说:“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应该更开朗,更快乐一些才对,而不是这副‘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的样子。” 见薛凝碧低下头不吭声,俞宛秋忙道:“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人要忘掉过去总是需要时间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恬淡素雅,冷静自制,在这偌大的沈府里,若要挑气质最好的女人,我首选你。” 薛凝碧笑瞪了她一眼:“你见我有心事,故意逗我开心么,你这么一点年纪,统共才见过几个人啊,就奢谈气质。” 俞宛秋举手做发誓状:“这绝对是真心话,我没说你是大美女,但你真的别具气质,而且是在人堆里一眼望过去就能让人眼睛一亮的那种。” 她在古代是没见过多少人,可是以前做广告人时见过的明星都不知道有多少,关于气质问题,她自认还是有发言权的。 薛凝碧不笑了,眼里交替闪过甜蜜、伤心、怀念、悔恨,末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当年也有人这样说过,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选了脸蛋漂亮的,哪怕她俗艳不堪,出身下溅。” 俞宛秋内疚地张了张嘴,很明显是她的话勾起了薛凝碧的伤心事,她很想安慰,可临到出口时才发现,在一个被所爱的男人伤透了心的女人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像她当初被大老板连臻鄙弃到死时,谁又能够安慰? 薛凝碧最后幽幽地说:“所以女人还是要漂亮,像你这样的,任何男人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俞宛秋讶然道:“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但我这张脸,也许自己天天对着镜子看吧,真不觉得有多漂亮。” 这不是矫情,想她穿越的第一天看到这张脸时还挺失望的。因为河上的俞宛秋之灵轻盈飘逸,等她附体后对着镜子一看,整个一重症病人的样子,瘦得尖嘴猴腮的,后来病好了,也只觉得稍微圆润了一点。只能说,第一印象太重要了,第一印象不好,心里有了定论,后来就很难改变了。 薛凝碧给了她一个“我信你才怪”的眼神:“你要是不漂亮,沈府这一家子,从老到小,从上到下,一个个防你防得跟什么似的,就怕你抢走了她们的乘龙快婿。她们为什么不防别人?那程姑娘也长得不错啊。” 俞宛秋眉开眼笑地凑了上去:“你的意思是,我长得比不错还不错了?多谢多谢,我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梦见自己拐到了一个俊俏郎君。” 薛凝碧忙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正色警告:“你这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说,到外面可千万别出口,你在这府里的名声已经够……” “够臭了是吧”,俞宛秋很快接过话头。 薛凝碧笑了起来:“那倒不至于,就是老有人议论罢了。” “我知道,话题人物嘛”,俞宛秋一耸肩,随口说出了一个现代名词,不过在古代用用好像也并不突兀。 从窗口远远地看见有灯笼朝这边移过来,俞宛秋心里打了个突,因为知墨实在是去得太久了,包些点心提个灯笼需要这么久吗? 走的时候,俞宛秋特意问了一下薛凝碧对那块双面绣的参悟程度,薛凝碧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俞宛秋便说:“等哪天不上学的时候我白天再来,和你一起好好地研究研究,两个人一起讨论,说不定能启发对方的思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薛凝碧也表示赞同:“是个好主意,那我就等着你下个旬日过来了。” ----这一章我自己很不满意,改了几遍,暂时只能改成这样了,以后也许会重修的---- 第二十章 婆媳斗法(一) 第二十章婆媳斗法(一) 四月初四夜,二太太所住的寄畅居正房东次间,二太太坐在一把黄花梨透雕玫瑰椅里,林氏低着头站在二太太面前,小手捉紧藕荷色高腰襦裙的衣带。(手打小说)她的正宗婆婆毕氏急得在一旁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数落着:“兰馨,你这孩子也是,哪儿不好去,偏带她去东岳庙。” 林兰馨小声嘀咕:“我哪知道世子也会去嘛,那天明明是他太妃***寿辰,他不在家里陪客,跑到外面做什么。” 二太太冷笑道:“那天王妃还特意问起你,说王府新盖的别苑要修一座花园,想通过你家的聚源盛采购一批奇石异卉。才刚说两句,恒顺昌的滕夫人就凑过来,还是我想个法子把她给支走了,早知道这样,我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讲得口干舌燥为你家拉生意,你倒好,专门联合外人拆我的台子。” 毕氏吓得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她要有这份心机,就会跟着太太去吃酒。王府的寿宴,多少达官贵人啊,随便拉一拉,也能拉到几桩生意。她就是一团孩气,成天只记着玩,别的心眼是没有的。” 二太太转头盯着毕氏:“你知道她没有?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毕氏语塞,二太太怒道:“我平生最恨吃里扒外的人,我的媳妇,背地里撬我的墙角,说出去都叫人寒心!你们是不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就皮痒了,开始得瑟起来,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我告诉你们,要不是我还在侯府掌家,我们这一房早过到破窑里去了。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都是朝廷命官,除俸禄外,还有多少外水!只有我们二房,什么进益都没有,这些年要不是我在老太君面前竭力周旋,二房都不知被他们挤兑成怎样了,还想住正房?做梦去吧。” 林兰馨垂下眼帘腹诽:住正房的是你,我们又没住,你周不周旋都是为了自家,关我们什么事?每月的月例银子你又没多给我们一文,说得好像我们得了你多大的好处一样,也真敢说。 二太太骂了一会,见眼前的两个女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稍稍缓了缓神,又想起来问:“他们两个真的没见到?” “没有!”林兰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多少次了,心里一烦,口气就不免有些重。 二太太又火了,指着林兰馨的鼻子骂:“你这个蠢货,连亲疏都不分,自己的亲妹子不关心,倒去关心一个外来破落户。她一百年不出门又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跑去充好人,带着她去东岳庙烧香拜神。家里没车子就去外面赁,你倒大方得很,怎么没见你对你妹子这么大方过?” 林兰馨本来一直咬牙忍耐,因为二太太派人去传唤她时,她的相公沈潜把她拉到内室一再叮嘱,要她好歹忍一忍,不要跟二太太起正面冲突,不管二太太说什么,只当耳边风就是了。二太太再凶,总归要顾点面子,不可能动手打媳妇吧。 可听到“蠢货”二字,林兰馨还是气得当场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跪在地上说:“太太是不是觉得我蠢,不堪为媳,所以打算把娇杏扶正,把我撵回娘家去?” 本来气焰熏天的二太太楞了一下,怎么突然扯到这上头来了?娇杏本是林兰馨的陪嫁丫头,在她的刻意笼络下,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眼线。可这些都是私底下的手段,真当面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故而不悦地斥了一句:“这又关娇杏什么事。” 林兰馨既然把话说开了,也不怕得罪她,索性说得更明白点:“娇杏见天往太太这边跑,回去就趾高气扬的,根本不把我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她一个下人,若没有太太撑腰,怎么敢如此?太太要是容不下我,直接把我撵走就是了,何必抬举一个下人出来羞辱我。” “你在胡扯什么?”二太太面红耳赤,想拿出婆婆的威势继续打压,但看林兰馨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她反而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本来就察觉到,这个一脸娇憨的媳妇其实是个心有丘壑的人,又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是那么好掌控的,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从她的陪嫁丫头入手。据娇杏自己说,她已经跟三少爷同过房了,她还准备挑个老太君高兴的日子开口,让潜儿把她正式收了。 本来婆婆做主给儿子纳个妾根本不算什么,可林兰馨这会儿哭着说出来,她竟然也觉得心虚。毕竟,娇杏不是她沈府的人,而是林兰馨的陪嫁丫头,要不要收房,也应该是林兰馨自己做主才对。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说她这个婆婆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林兰馨痛哭一场后,重重地磕着头说:“要把我撵走也可以,太太有了娇杏这样听话懂事的媳妇,也不需要我这个多余的人了。但有一点,请太太开恩,把我娘家陪嫁的三万两银子还给我爹娘。即便是我哥娶媳妇,也没花到三万两,爹娘因为疼我,怕我在娘家为难,所以倾囊以授。现在我年纪轻轻就被遣回娘家,丢他们的脸不说,总不能还要他们另外出钱养我一辈子吧。” 二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低声斥骂道:“越说越离谱了,谁见过你的陪嫁银子?” 林兰馨伏得低低的脸上满是嘲弄与不屑,一字一句地说:“老爷写了借据的,当时他的景富升缺周转银子,我爹二话不说给了三万,一直没收回。我出嫁之前爹亲口告诉我,这个就算是我的陪嫁了。” 二太太紧张地朝窗外看了看,又朝贴身服侍的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会意地出去了。这些话绝对不能让外人听见,因为沈鹤的景富升是他们夫妻俩背着府里偷偷开的。 开店最原始的本钱就是从沈娟交托的遗产中昧下的一部分,本来店里生意还不错的。后来有一次听了一个道士的哄,说来年会大旱,把钱全部投进去囤米,结果第二年米价大贱,连本钱都亏进去了不少。 自此之后,一直时运不济,基本上做什么亏什么。几年折腾下来,不仅挪用府里的银子投进去的亏空没法填补,渐渐地连店都开不下去了。就在这时,林兰馨的爹慷慨解囊,一下子借了三万两给沈鹤当周转金。 沈鹤是贵公子出身,凡事喜欢说一不二,做生意不喜与人合伙,林老爷也无意当二掌柜,于是过钱的时候签的是一张借据。 签完后,林老爷状似无意地说起自己想为庶长女在京城寻一头亲事,以后他们再到京城来也好有个亲戚走动。还说他家不稀罕对方的彩礼,若能有幸跟世家结亲,他不仅不要彩礼,还会大大地陪送一笔嫁妆。 沈鹤立刻动了心,自己不是还有个庶出的二儿子也到了议婚之龄吗?就算讲面子给彩礼,也不过二、三千两之数,却能赚回三万两,做什么生意有这么赚钱呢?林家也是世代皇商,并非低三下四之人,配他的庶子也配得起。要说起来,他如今无官无职,不过托身侯府罢了,但有侯爵的是他哥哥,他自己什么都不是。 就这样,林兰馨嫁了进来,除了带来很丰厚的陪嫁外,那三万两的借款也没人再提起。沈鹤几次暗示亲家老爷把借据毁掉,对方装聋作哑,他也没好意思明讲,心想一辈子不讨要也是一样的。 这事二太太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他们夫妻俩其实并没有如外人所见的那般和睦,典型的貌合神离。对沈鹤永远亏损的生意她曾经起疑过,当初沈娟到底给了沈鹤多少遗产,也至今是个谜。她只知道交到府库里的是五万两,他们自己昧下了五万两,全部都投在景富升里,然后全部打了水漂。 她不只怀疑银钱的数目,还怀疑沈娟的遗产中不只有银钱,还有房产地契之类。谁家有钱了不买田置地,只是干存着钱呢?她曾数次试探,沈鹤坚持说沈娟离开南府时,把所有的田产房屋都卖掉折变成了现银,好方便挟带。这话也讲得通,她便不好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怀疑沈鹤手上大量藏私,怕他拿去贴补二儿子,她才不惜自降身份,去笼络一个下溅的丫头。娇杏那女人,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甚至比林兰馨更让她厌恶,不过传她来问过几次话,就自以为得到了当家太太的赏识,人前人后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要说她看得上这样的货色,亲自挑了给二儿子做妾,还真是侮辱了她的眼力劲。 可娇杏总算有几分姿色,是沈潜房里几个丫头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而且头脑简单,容易控制,这才是她挑上娇杏的最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二太太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媳妇牵着鼻子走了。从“带外路破落户出去玩”绕到娇杏,再从娇杏绕到三万两,从有理变成了没理,从主动出击变成了被动防御,从振振有词变成了心慌口拙。 确实是心慌,因为三万两银子的借据可不是玩假的。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夫妻俩跟那些真正的商人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林老爷当初让沈鹤立借据,恐怕就是防的这一天。 第二十一章 婆媳斗法(二) 第二十一章婆媳斗法(二) 二太太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当下打破僵局,和缓语调说:“你当我是气你带她出去玩啊,不是的,我是气你背着我做这些事。(手打小说)我带你去喝寿酒你不去,一转背就跟她亲亲热热地把臂同游,你叫我心里怎么想?我还不如一个外路来的野丫头!” 林兰馨简直要吐了,听她这口气,像在跟儿媳妇撒娇:你跟外人那么亲热,却不跟我这个婆婆亲近,我吃味嘛,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不过呢,二太太会主动求和,也是她乐于见到的,她又不是真的想跟相公分开,想离开沈府。她跟自己的夫君可是很恩爱的,只因为被二太太逼得太紧,骂得太狠,这才反守为攻,拿出杀手锏,果然把二太太的气焰压了下去。 林兰馨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你敢这么对我,不就是仗着你是嫡母,我是你的儿媳妇吗?要是我连这个身份都不在乎了,你还有什么能拿捏我的? 其实今儿就算真的闹翻了,她也不怕,了不起带着沈潜一起搬到外面去。她又不是没钱,在外面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逍遥,还以为她稀罕住在府里呢,人多嘴杂,连说句话都有人打小报告。 像上次跟俞宛秋好玩抽的那只姻缘签,听说今天老太君都亲自过问了。这沈家的人也不嫌丢脸,说起来是侯爵府邸,一个个都是什么诰命夫人,居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欺负一个小女孩!她去庙里烧个香怎么了?抽个签又怎么了?居然被这些人像审贼一样审来审去,甚至还把她押来当从犯,另辟静室单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越是往深里想,林兰馨越是对眼前的人打心底里轻视起来。她平素就看不惯二太太在老太君面前的阿谀相,有时甚至撒娇撒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孙媳妇们都做不出来的举止,她也好意思当众表演,以为自己是老莱子彩衣娱亲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主要还是因为沈鹤是被免职的,而且永远失去了为官做宦的机会,巴结好老太君,抱牢沈府这颗大树,是二太太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一心想把沈涵净嫁给安南王世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若能攀上安南王府,沈鹤夫妻俩就真正高枕无忧了,安南王府拔一根毛,都够他们吃香喝辣一辈子。 可惜,他们空有贪心,却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大老爷的嫡女,好歹是侯爵千金,还勉强配得上王府世子。可沈鹤有什么?撇开沈家的光环,这一家人啥都不是,凭什么高攀世袭王爷。 这些日子,林兰馨冷眼旁观二太太母女出丑,想不到老太太也犯糊涂,跟着瞎起哄,居然在宴席上当众盘问俞宛秋抽到的签文。仗势欺人也不是这种搞法,人家连抽签的自由都没有了吗?难道连她抽根签都要经过沈家批准不成? 回东路宅院时,因为已经起更,林兰馨没从后门绕,而是直接穿过前面的垂花门。望着不远处大门口那高高耸立的门楼,她报以轻蔑的一哂:什么侯府,吃穿用度还不如她家,都不知道那些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回忆起和俞宛秋同游的情景,她敢肯定那女孩手里也是有钱的,根本不需要靠沈府赏饭吃。现在人家只是年纪小了点,等再大些,沈府想留还留不住呢。 再想起临走时二太太说的话:“四月初八是浴佛节,街上热闹得很,你不如再带她到街上玩一天吧,上次你们只是路过,都没时间好好看街景。” 那一瞬间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明明为了这事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的,怎么一下子又急转直下,亲自交代她带俞宛秋出去玩?而且还指定日期为四月初八。 她回过头问跟在后面的奶母周氏:“妈妈,你知道四月初八府里有什么事吗?” 周妈妈回道:“没听说啊,只知道那天是浴佛节,府里各房都要煮豆子拿去门口施舍,但就为了这,没必要打发俞姑娘出门吧。” 林兰馨轻笑:“你也知道是为了打发她出门啊。” 周妈**声音更低了:“不然呢,她哪有那样的好心。” 林兰馨不言语了,周妈妈又道:“要知道这个也不难,赶明儿我就给姑奶奶打听去。”看四下里没人,忍不住提点自家姑娘几句:“那娇杏近来越发不像样子了,上次你跟俞姑娘去东岳庙时就不该带着她的,要不,索性打发她回林家去?老爷要是知道她在沈府干的这些事,看不揭了她的皮!真是不知死活,连卖身契都还在姑奶奶手里,就敢吃里扒外。” 林兰馨在灯影里微微笑道:“二太太说她最恨吃里扒外的,我也一样!你当我不知道娇杏在姑爷面前玩的那些花样?我一直按兵不动,其实是想看看你家姑爷的态度,我知道他已经把娇杏弄上手了,这没什么,关键是弄上手之后对她和对我的态度,要是个分不清嫡庶,一宠妾就灭妻的薄情汉子,我就真的要回那三万两银子,然后带上银子满世界逍遥去。” “姑奶奶”,周妈妈担心地喊了一声。 林兰馨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任意妄为的,毕竟嫁人不是过家家,我只说‘如果’,至少现在,他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今天回去我就把这事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夫妻俩达成一个协议,以后在人前也好统一口径,免得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周妈妈便问:“那姑奶奶要怎么做呢?” “不怎么做”,林兰馨站在陶然居的入口处,望着从自己卧室里透出的烛光,脸上慢慢泛起了一丝带着凉意的笑容:“娇杏我是不会赶走的,我甚至会让姑爷偶尔宠幸她一次两次。只不过,她想生个一男半女然后爬上姨***位置,这辈子都别指望!你说我不该带她出去,其实我是故意的,我甚至故意在她面前发二太太的牢骚,就是想看她到底能背叛我到什么程度。她从几岁起就跟了我,我本来打算过一两年就为她置办嫁妆,再让我爹在他手下的各级管事中挑一个又可靠又有本事的,好好地把她嫁过去。这样她一辈子都在我们林家的庇护下,没人敢欺负她,谁知道,我怕别人欺负她,她却要欺负我……” 门楣的阴影里,林兰馨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轻轻吸了吸鼻子说:“这样也好,我也就没什么好不忍心的了,我要让她一辈子看着姨***位置够不着,就像在狗鼻子上栓根肉骨头一样!” “姑奶奶……” 林兰馨打断她的话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觉得我不该纵容娇杏继续跟姑爷不清不楚,对不对?你不懂,弄走这个,二太太又会想办法塞进另一个,二少爷那边的何氏,不就是她塞进去的?现在都怀孕五个多月了,二少***身体越来越差,就是给这个有婆婆撑腰的宠妾给气的。我留着娇杏,偶尔让她得点甜头,以她那好大喜功的性子,还能不一五一十地告诉二太太?且让她们偷着乐去吧,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周妈妈几乎要对自家姑娘刮目相看了,一直以来她都以天真可爱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想不到这么有见地、有手腕,连素以精明著称的二太太都不是她的对手。 ----------------说明的分隔线---------------- 沈潜是沈鹤的次子,但大伯沈鹏还有一个儿子沈湛,所以在沈家水字辈的少爷中,沈潜排行老三,故称三少爷,林兰馨称三少奶奶。 沈家嫡系,也就是老威远侯沈迭这一房,水字辈的孙子共有六个:老大沈湛,老2沈渊,老三沈潜,然后是沈涌,沈波,沈涛,后三个是四老爷沈鹄的儿子,目前跟父亲住在潞州的知府任所,暂时不会在沈府露面。 第二十二章 主仆合计 第二十二章主仆合计 从薛凝碧房里告辞出来,俞宛秋还在路上就忍不住问茗香:“怎么去了那么久呢?” 知墨提着一盏小巧的莲花灯笼在前面照路,茗香扶着俞宛秋的手臂说:“吴大娘来了,一见到我就拉着说话,那亲热劲,姑娘是没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平时关系有多好,其实她以前见到我根本都不搭理的。(手打小说)” 俞宛秋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是小辈,她是长辈,又是二太太的陪房,吴大管家的娘子,你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还指望她搭理你?” 茗香急忙澄清:“不是的,我知道她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奶奶,每次老远看见就点头哈腰地凑上去请安了。” 知墨被她逗乐了,打趣道:“你是怎么点头哈腰的?口说无凭,现在就做给姑娘看看,我们才相信你果然知道怎么巴结。” 茗香瞪了她一眼:“一边去,人家跟姑娘说正经事,你就会在旁边歪缠。” 俞宛秋轻轻扯了扯唇角,这会儿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开玩笑,因为“有头有脸”的吴大*奶会突然光临她的寒舍,绝不是串门那么简单。再结合今天在黄花鱼宴上遭遇的一切,她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吴大娘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知墨回道:“也没具体问什么,就是随便拉呱,她一直坐着不走,我们只好陪着她聊。” 茗香口快,抢着说:“怎么没问?绕来绕去的,还不就是想打听我们在东岳庙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 “哎呀”,知墨突然脚下一崴,灯笼上的珠串顿时叮咚作响,茗香急忙上去拉了她一把,嘴里数落着:“你走路小心点,看把灯笼砸了,这可是琉璃的。” 俞宛秋心里明镜似的透亮,知墨哪里是走路不小心,她这是在想法子拦着茗香不让往下说呢。 几个人走回山水园,兰姨老远就迎上来,一把拉住俞宛秋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素琴去接你了。这园子白天还好,晚上空旷得很,府里的下人又良莠不齐,万一潜进来一个心怀不轨的,可怎么得了。” “没事的,我又不是一个人。”俞宛秋发现兰姨的手心湿冷粘腻,心里有些愧疚,她和薛凝碧相处投机,就多坐了一会儿。要不是茗香去得太迟,她担心山水园里出了什么事,兴许现在还在薛凝碧屋里。 她们进去后,兰姨立刻关闭园门,从里到外层层下闩,直到连窗户都关上了,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在俞宛秋身边坐了下来。 俞宛秋笑着提醒:“妈妈,现在是夏天了,你还把窗户关那么严,想把我们闷死啊。” 兰姨不以为然地说:“闷死总比被人害死强。” 俞宛秋一惊,这话从何说起?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是不是听到什么了,还是园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姑娘你别怕”,兰姨意识到自己的过度紧张可能吓到姑娘了,忙伸手抚住她的肩膀,见姑娘还在疑惑地看着她,忙催着素琴说:“快侍候姑娘洗沐去吧,再不洗水就冷了。” 等俞宛秋在卧室里换好睡袍,准备到前面的起坐间看看书,兰姨却走进来说:“姑娘,我有些话要跟你讲。” “嗯”,俞宛秋乖巧地在炕上坐了下来。 兰姨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天去东岳庙,你是不是遇到了安南王世子?” “没有”,俞宛秋本能地否认,即使是兰姨,她也不想让她知道。怕她担心是一方面,另外她也觉得,只有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才能真正保住秘密。 兰姨忿忿地说:“既然根本都没打过照面,老太君今天为什么要当众质问你?二太太还派她的陪房过来探消息,真是吃饱了撑的。” “我怎么知道!她们要疑神疑鬼,我也没办法。”俞宛秋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 兰姨叹息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救了老太君的命,以后她会真心对你好,现在看来,这府里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只会过河拆桥。二老爷受了自己亲妹妹的临终托孤,又收了那么多银钱地契,一年到头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二太太还把你当成眼中钉,所以我怀疑……” “怀疑什么?” 兰姨推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会,确定四周没人后,才小声说:“我怀疑那些钱都被二老爷夫妻昧下了,怕你有一天会揭穿他们,所以容不下你,总想把你赶出去。” 俞宛秋无奈地说:“昧不昧,都已经死无对证,我那时候年纪又小,并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财产,就算你亲眼看见了,又如何?他们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我们忘恩负义,故意捏造事实,好向沈府敲一笔。” 兰姨忙表示:“这点请姑娘放心,我还没老糊涂,知道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当事人不承认,旁人也没办法,我说我看见了,谁能证明呢?” 俞宛秋点着头道:“就是啊,所以这事你千万别再提起,就当没看见过。” “嗯,我省得的。” 今天在宴席上受到老太君无礼盘问时,俞宛秋也曾有过带上银票地契轻装离开沈府的念头,这时候看着从南边带来的几只黑漆描金箱子,突然觉得不舍起来。沈府已经从早逝的女儿女婿手中得到了太多的好处,这些拿不走的器皿摆饰凭什么要留给他们?不如早点处理了,换成银钱细软,要走的时候也好带走。 于是她把最近遇到的一切细细分析给兰姨听,让兰姨相信,沈府已经对她相当忌惮,这些情绪总有一天会堆积到积点,一旦崩裂,如二太太之流的泼辣货,说不定真会赶她走,而老太君也决不会拦着媳妇帮着她。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还不如早做准备,把一些不用的器皿首饰或变卖,或寄在典当行,山水园里,只留下平日生活所需就够了。 上次兰姨会坚决反对,主要是冲着老太君的态度去的。她认为自家姑娘那样救过老太君后,老太君会成为姑娘在府里最大的靠山。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老太君心里或许是有一点感激,请客吃饭的时候不介意让她家姑娘占一席,但如果姑娘的存在会妨碍到沈府的利益,她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 所以这次,她也没什么异议,只是又有了新的担心:“这变卖也好,典当也好,都要托个稳妥的人才行,不然,小心被人骗了。” 俞宛秋摇着头笑道:“你看哪里有稳妥的人?太太把家财托给自己的亲哥哥,结果又如何呢?求人不如求己,这事,还得我自己去打点。” “可是你天天关在府里……” “别担心,其实外面到处都是女人,就是这沈府喜欢把女人关禁闭。上次去东岳庙的路上,我还下车去点心铺里买过东西呢,里面站柜台的也是老板娘。” “听素琴她们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啦,抽个时间我自己亲自去典当行跑一趟。” “我陪你去。” “好。” 半天没再听到姑娘的声音,兰姨探头朝炕桌那边一看,嘴角漾起了疼惜的笑意。可怜的姑娘,今年才十三岁,白天上一整天课,晚上又被老太君审了一顿,怎么能不累?心累,身也累。 她轻轻抖开薄薄的丝绒毯子给姑娘盖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 陶然居的东厢,林兰馨的卧室里,一番漏*点后,林兰馨趴在相公汗津津的胸前问:“四月初八那天,家里有什么事吗?” 沈潜的第一反应也是浴佛节,到时府里的各个侧门都会打开,在门口摆上舍缘豆,让路人随便取用。至于府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安排,他想了一会才道:“前天好像听爹提起过,后园的玫瑰今年开得特别好,想请安南太妃婆媳俩过来赏花,喝玫瑰茶,吃玫瑰饼,在府里盘桓一天。” 林兰馨冷笑起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有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倒想看看,万一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又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呢。” “兰馨”,沈潜揽住心爱的小妻子,有些抱愧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但我现在才是个童生,实在没办法带着你和娘出去单过。你以为我不想离开这里吗?从小我就看着娘受尽了她的欺侮,现在又轮到你!你放心,总有一天我要像四叔那样,谋个外放官,然后带着你和娘远远地离开,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林兰馨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家相公最能干了。” “最能干啊”,沈潜邪邪一笑,猛地翻身压住她说:“小生宁负苍天,决不负娘子夸赞。” 林兰馨没有拒绝,从相公的肩头望过去,是贴着喜鹊登枝的窗子,她刻意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今晚是娇杏值夜,就让她听个够吧。 ----------------------求粉红票分隔线---------------------------- 今天是6月1日,首先祝大家节日快乐! 今天也是第一天,求粉红票支持!我只要有几票挂在榜上就行了,不敢奢求前几。作为女频的资深作者,pk吃鸭蛋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汗,我忘了pk是需要申请的,早上才发现自己的页面上没有投票的地方……已联系编辑,等会应该就可以了,哈哈,今天真快乐!) 第二十三章 舍豆求缘 第二十三章舍豆求缘 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据传佛祖出生之际,天上九龙吐出香水为其沐浴。(手打小说)所以这一天又叫浴佛节,善男信女们涌进庙里,以香水浴佛像,然后举行斋会,放生,祈福,求子。 除此之外,民间还有一项重要活动,便是向人赠送“舍缘豆”。 本朝士人的笔记中是这样记载的:“四月初八,都人之好善者取青黄豆数升,宣佛号而拈之,拈毕煮熟,散之市人,谓之舍缘豆,预结来世缘也。” 问题就出在“来世缘”三个字上。就为了这,每年的四月初七,俞宛秋都要被兰姨押着数一晚上豆子,数一颗豆子还要念一声佛号,真是苦不堪言。 她知道兰姨是一番好意。作为俞宛秋的她,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父系亲眷不可靠,母系亲眷不往来,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孤寡命。所以兰姨每年这一天都拉着她虔诚地数豆子,再殷勤地拜托府里的男仆拿到门口去发放。 今年,她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上街去结缘。所以数豆子数得更带劲了。 俞宛秋没奈何,陪着她们数到二更天,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只好把装豆子的簸箕端到杂物间锁上,以主子的身份命令道:“都给我回去睡!明天还要跟三少奶奶一起上街呢,一个个都熬成乌鸡眼,能看吗?” 这样才把几个数豆子数到疯狂的家伙遣回了房里。可约摸五更,她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侧耳一听,是她们几个在院子里临时垒成的土灶上煮五香豆子。 刚煮好豆子,林兰馨的丫头就来催了,说三少奶奶已经等在二门上。俞宛秋匆匆沐浴净身,连斋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带着几个丫头出发了,照例是兰姨看家。俞宛秋其实很想带她出去逛逛,顺便给她买点东西,可她心里惦着箱子里的宝贝,唯恐有什么闪失,本来说好陪姑娘去典当行的,也临时变卦了。 虽然时辰尚早,很多人家的豆子已经摆出来了,要抢着结缘啊。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来回讨豆子吃,这摊儿吃一勺,那摊儿尝一把,转上几条街,肚子就饱了,正好省下了一顿早饭。 眼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林兰馨的奶母周妈妈说:“把豆子端下去吧,这个地方人多,舍起来快。” 素琴几个到底很少上街,望着满街熙来攘往的人群有点怯意,红着脸问:“放在哪里好呢?” 俞宛秋一眼扫过去,刚好看见了一家典当行,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就放那里吧。” 她正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找一家典当行进去问情况呢,虽然三少奶奶林兰馨对她确实不错,但她毕竟是沈家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林兰馨便指着对街的绸缎铺说:“那是我姨妈家的店面,我进去看看衣料,等她们舍完豆子,我们再一起去多宝斋吃玫瑰饼,完了去百花楼喝玫瑰酿,你看好不好?” “百花楼?” “别想歪了”,林兰馨横了她一眼:“此花非彼花,而是专供各种花酒的酒楼”,见俞宛秋愈发笑得暧昧,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俞宛秋笑不可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此花酒非彼花酒。”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过路的青衫文士听见了,居然脸儿一红,低着头向前猛走,从后面只看得见凉帽上的翅翼不停地颤动。俞宛秋差点爆笑出声,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拘谨守礼的古代也挺有意思的,起码造就了一批羞涩可爱的男人。 刚在典当行门口摆好凳子和簸箕,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穿着蓝灰色直裰的大伯,翘着两撇山羊胡子喊:“你们怎么放在这儿啊,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俞宛秋马上舀起一勺五香豆子,笑眯眯地说:“正要找您谈一笔生意呢,先吃点豆子,结个善缘。” 大伯只好伸手接住,嘴里还应景地说了两声:“结善缘,结善缘。”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问:“姑娘有东西要典当?” “进去再说。” 俞宛秋相信,即便对面的林兰馨看见了她的行为,也只会以为她在和典当行的人交涉,然后丫头在门外舍豆子,主子进去歇一会儿。 进到里间,又迎出来一个穿着天青色绸袍的大叔,起先的蓝衣大伯便为俞宛秋介绍:“这是我们刘掌柜,姑娘有什么事就跟他说吧。” 因为时间比较紧,俞宛秋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我把几只箱子寄在你们这儿,你们能不能保证,等我来取时,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是完好无损的?” “当然!姑娘送进来的时候要开箱验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登记造册,以后再一样样比对,若有欠缺或破损,本店双倍赔偿!”刘掌柜只差拍胸脯保证了,关系到本店的声誉问题,是绝不能有一丁点含糊的。 可俞宛秋就是怕别人打开呀,她箱子里的衣料玩器,可都是很值钱的,有的甚至是市面上少见的稀罕之物。不打开还好,一旦打开,保不准有人起觊觎之心,等她再来取时,即使一件件验看,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品那个的赝品。古代的仿制技术也是很高的,她可别把几箱子宝贝典当成几箱子西贝货了。 所以她只好临时想了个托词:“箱子里很多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实在不方便给人看,也不方便登记造册。” “姑娘的意思是……” “我只要来取的时候,你们能保证箱子没被人动过就行了。” “这简单”,刘掌柜说:“在箱子上贴封条,封口处盖上姑娘的印章,只要印章没动,箱子就没人动。” “那就这么办吧”,俞宛秋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们这里可以存多久?” “姑娘想存多久就存多久。” “嗯,具体多久我也说不好,也许下个月就会来取,也许要到两年之后”。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算能把箱子寄放在典当行,到她真离开沈府的那一天,她也没办法带着八只沉得要死的大木箱子离开京城啊。雇车容易,可是这么大的目标,只怕还没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古代的剪径贼据说挺多的,而且还能高来高去,真遇上了,她们几个女人唯有拱手奉送的份,只祈祷他们劫了财就算了,别劫色。 低头发了一会愁,她试着问:“贵宝号在南府有分行吗?” “有”,刘掌柜很骄傲地告诉她:“我们在每个州府都有分号的。” “那就一客不烦二主”,俞宛秋绽放出自进门后最欣悦的笑容,把青衣大叔和蓝衣大伯同时笑晕了神,呆呆地听着说:“能不能索性麻烦你们,把几个箱子都转到南府的分号去?” 那两人点头如捣蒜:“行,姑娘是要马上转,还是以后转呢?” “以后吧,等我派人来传话时你们再转。” 从典当行出来,俞宛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原来在这个时代“托运行李”也是很方便的,而且服务态度比现代的托运公司要好得多。 也许,一切只是她杞人忧天,她跟沈府的关系不会僵到那个地步。毕竟现在只有二太太母女跟她作对,还有像三少奶奶这样的人愿意与她交好。也许,时间长了,二太太母女终于了解到她真的没有攀龙附凤之心,会改变对她的态度。但万一越来越恶化呢? 现在至少老太君对她还维持着表面的亲热,她还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沈府“求学”,要是有一天连表面的客气都做不到了,她除了马上走,别无他法。 此时素琴她们面前的豆子已经舍了一半,知墨把她拉过去说:“剩下的都给姑娘舍吧,虽然我们都是代姑娘舍的,自己亲手结的缘到底灵些。” “真的呀”,俞宛秋带着玩心走过去,没一会儿功夫,簸箕就空了。 看素琴她们喜上眉梢,她却只觉得无聊:如果前生舍几颗豆子给人吃,后世便能结缘,这缘分也未免太浅薄了一点。从她穿越后,在兰姨的“高压”下,她每年都数不下一千颗豆子,可为什么现代的何小慧,还是个三十未嫁的老闺女呢? ----------------求pk票---------------- 我今天才知道,粉红票跟pk票是两回事,没有粉红票也可以投pk票,100币1分,每个帐号最多能投50分。当然粉红票也可以投,1票算10分。 大家别急,这是最后一次说明了。从明天起,我不再求票,每天努力2更,懒得搞一天1更,再多少多少票就加更那一套。pk成绩好不好,随缘吧。 第二十四章 被相亲了 第二十四章被相亲了 豆子舍完,俞宛秋笑着把簸箕放进典当行里说:“这个就舍给贵宝号吧,愿你们财源广进,赚得盆满钵满,银子多到要用簸箕撮。(手打小说)” “谢姑娘吉言。”刘掌柜和身穿蓝色直裰的秦主事满脸喜色地向她拱手为礼,让俞宛秋感叹,还是古代的商人真正具有商人风范,不会因为她只是个小姑娘就心生怠慢,照样礼节周到。刚刚她进去的时候,才坐下,就有小伙计用托盘恭敬地奉上香茶。 这时林兰馨的丫头碧桃从对街走过来,朝俞宛秋福了一福道:“我家姑奶奶请姑娘过去坐坐,说店里新进了一批夏天的料子,也许姑娘用得着。” “好的,我马上就去。” 看到碧桃,俞宛秋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因为碧桃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一种可能:典当行和绸缎铺只隔了一条街,掌柜们平时是不是来往呢? 也就是,需不需要换一家典当行的问题。如果她在这里典当东西的事情被对街的绸缎铺老板知道了,再告诉林兰馨,林兰馨再告诉她相公…… 转念一想,怕什么,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东西,父母传下的遗产,又不是从沈府偷来的,她爱放哪儿就放哪儿。 想清楚了,她神情坦然地去了对街的凌记绸缎铺。 凌记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行,百年老字号,据林兰馨说,光在京城就开有三四家分店。 一面看今夏新品衣料,一面悄声跟林兰馨开玩笑:“幸亏是你姨妈,不是你姑妈,要不然,她不得叫凌林氏了?” 林兰馨却告诉她:“姓凌的就是我姨妈,我姨父是入赘的。我姨妈可是个厉害角色,凌记从分号的选址到进货,基本都是她拿主意,连店里伙计私都知道,我姨父只是二掌柜,姨妈才是大掌柜。” 古代的女强人啊,俞宛秋立刻起了结交之心。 作为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她还是认为,工作和事业才是立身存世的根本,其他的一切身外之物都不如这个靠得住。无论是开个像凌记这样的铺子,还是学一门手艺,像薛凝碧那样擅绣,都比坐吃山空要强得多。 当然,这事也要顺其自然,贸然请林兰馨引荐就没必要了。她可以一步步来,以后多照顾凌记的生意,对于老主顾,尤其是从亲戚家来的女客人,店里的女掌柜说不定会亲自出来见见的。 除了对凌记的女掌柜感兴趣外,她也对绸缎行感兴趣。她想过了,离开沈府后如果要开店的话,店里的物品肯定得跟女人有关。她戴着这顶大家闺秀的帽子,总跟男客户打交道是不可想象的,只能做女人的生意,像卖衣料啊、鞋子啊,或化妆品之类。 才坐了一会儿,女掌柜没来,却等来了少东家。 当时俞宛秋正在店铺后面的客室里拿着料子在林兰馨身上比比划划,听见外面的伙计喊“少东家”,然后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声笑着问候了一句:“大家辛苦了!” 俞宛秋立刻对来人有了好感,因为声音真的很好听,对手下也很有礼貌。在提倡人人平等的社会里,老板对下属客气不算什么;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凌少东在外面跟店中主事讨论了一下当天的买卖,然后帘子一掀,俞宛秋整个人变成了木胎泥塑,心跳快到心脏几乎不能负荷。 老天,这么滥俗狗血的穿越剧情节怎么都被她给遇上了! 这个人,长得跟前世的大老板连臻竟有七八分相似。 不笑的时候还分得出谁是谁,一笑起来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连臻式笑容:看起来很可亲,其实心硬如铁;看起来很和蔼,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来很谦虚,其实自大自负到目中无人。 本来的好印象都被这个笑容给抵消了,俞宛秋由着那对表兄妹在一旁寒暄,自己只是低垂眉目,默然静坐,外人还以为她在害羞呢。 如果没有穿越那晚的偷听事件,也许此刻她会喜出望外,甚至喜极而泣,以为是老天爷开恩,有意补偿她那一世爱而不得的痛苦,特意把她送回古代,来完成一段本来无望的情爱。 可惜,在被连臻那样鄙弃之后,她再也不敢爱上任何与他想象的人,尤其这人的笑容和气质跟他像到九成九。这才是真正的、骨子里想象,最可怕的神似! “我表哥怎么样?”不知何时,凌少东已经走了,林兰馨用手肘轻轻拐了一下恍如陷入了迷离梦境的俞宛秋,用耳语般的声音问。 “很好啊,你的表哥,能不好吗?”如梦初醒的同时,俞宛秋立刻用装傻来武装自己。除了要掩饰内心纷乱的情绪外,她还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她是不是被这个看起来天真无害的三少奶奶给设计了? 敢情林兰馨带她来这间铺子,并非单纯地看衣料,而是带来给她的少东表哥相看的? 俞宛秋忍不住朝手里的衣料咧了咧嘴,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然今天回去可以这样写:离十三岁还有好几个月,我就遭遇了在古代的第一次相亲,准确地说,是被相亲。 “你笑了哦”,林兰馨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笑得一脸揶揄,然后趁势说:“我表哥不错的,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孩想嫁给他呢,家里有钱不说,还是独子,将来这凌记都是他的。他娘可器重他,这两年已经把生意慢慢往他手里转了,他爹气得要死,可男人的本事跟年纪又不正相关,没本事的男人,越老越没用。” 林兰馨还在津津乐道地讲着表哥家的事,外面店堂里又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女声:“哥,叫你等我一会都不等,你那么急着跑来干嘛!” 然后是凌表哥略显无奈的自辩:“我要巡店,等你慢吞吞收拾好了再出门,都什么时辰了?” 女声越发蛮横:“我不管,你答应了今天陪我去福祥斋看手镯的。” “好好好,等会就去。你兰馨表姐带了位贵客在里面,还不快进去打招呼。” “哼!我就知道!说什么要巡店,明明就是……”未完的话好像被捂进嘴里了。 俞宛秋啼笑皆非,她都穿越到古代了,这第一次相亲莫非还要她面对经典难题:相亲对象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厉害的婆婆,外加一个有恋兄情结的小姑。 如果只是站在取经的角度,她很乐意跟凌记的女掌柜结交,但做婆婆,就敬谢不敏了。现代还可以分居,古代则非要挤在一起,每天晨昏定省,在强势婆婆凌厉的目光下苟且偷生,光想想那场面就不寒而栗。 等等,她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也许凌表哥真的只是碰巧出现呢?这是他家的店,他娘到底是女人,平时巡视店铺的工作肯定该他来做。凌妹妹也可能只是个爱玩的女孩,缠着哥哥上街,哥哥因为有事在身,放了她的鸽子,惹来一顿娇嗔。 就在她努力说服自己,今天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时,凌妹妹----对她而言是凌姐姐----进来了。据她目测,凌表哥的年纪在二十岁左右,凌妹妹十五、六岁,林兰馨好像是十九岁。 当凌妹妹的目光扫过俞宛秋的时候,她顿时有种寒流来袭的感觉,如果不是林兰馨介绍说,这是她表妹,俞宛秋根本不会把这个目光阴冷的女孩跟刚才听到的娇脆嗓音联系在一起。 凌妹妹闺名凌清漪,倒是个好名字。古代人取名都很讲究的,除了真正的贫民之家会随口叫阿旺阿财小红春花,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给孩子取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名字。 凌表哥的名字也不赖,叫凌清澜,兄妹俩还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叫凌清涟。 从名字上也可看出凌家确实与别家不同,儿子叫凌清澜,说明凌家这一辈是清字辈,给女儿也用排行取名,隐含了一种男女平等的思想。 如果这种男女平等能贯彻到儿媳妇身上,倒真的不错,可惜,现代社会里宠溺女儿的婆婆,好多恰恰对媳妇最苛刻。 呃,怎么又想到这上面去了?俞宛秋懊恼地咬紧了唇,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连臻对她的影响力,只是一个神似他的人,就这样让她想入非非吗? 看来要想彻底消除“连臻”的影响,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他,眼不见,心不乱。 现代的她,最失策的就是进了连臻的公司,让自己时时刻刻处在他的光芒下,整日为烈阳焦烤却饮不到一滴解渴的水。畸形的恋情,呆板的生活,把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变成了早衰无趣的老处*女。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分隔线-------------------- 写这个情节时我犹豫再三,真的觉得在穿越后遇到跟穿越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狗血,所以我只敢写长得有几分相像。也许在潜意识里,对于女主,我也有一种补偿心理吧。 第二十五章 阴差阳错(一) 第二十五章阴差阳错(一) 其实,四月初八俞宛秋离不离开沈府都会被设计的,只不过设计她的人和事不同罢了。(手打小说) 那天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就像后园的玫瑰花一样美好。府里特意花重金从多宝斋请来了一位点心师傅,除了时令的玫瑰饼、藤萝饼外,还做了不少南方人喜欢吃的糕点,如枣泥麻饼、椒盐烘糕、椒盐三角酥、杏仁酥,以及各种南糖。 沈涵净特意穿起玫红色的对襟高腰襦裙,再挽上青枝绿叶似的披帛,头上只插了一只颤巍巍的白玉簪子,既想应景又怕色彩太繁复,以至流于俗艳。 这番装扮果然是不错的,安南王妃一见她就笑着打趣:“你母亲特地叫我们过来赏花,原来就是赏你这朵小玫瑰呀。” 沈涵净又羞又喜,可惜数度朝王妃身后偷瞄,都没看到心目中的那个人。心里不免有些黯然:那人是刻意躲着自己的吧。自从十四岁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想来肯定比以前更俊,也更有小王爷气度了。 十二岁以前,他的性子还没这么别扭,有时随祖母和母亲来沈府,也肯走到老太君面前行个晚辈之礼,记得那时候他们还说过话的。 可自从十四岁那一年的夏至日,她随母亲去安南王府的水榭游玩消夏,在母亲的怂恿下跑进了他住的院子,想送给他自己亲手做的荷包,却好巧不巧,看到他光着上身在院子里练武。当时他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是用怒吼地朝她喊了一句:“滚!”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养大的宝贝独女----那两个庶女她从不承认的,她们只能算她的跟班兼侍女----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场哭着跑回了母亲身边。 大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前来问讯,母亲用眼神警告她不许泄露实情。毕竟,她一个就要及笄的女孩,偷偷跑去世子的院落,说出去有损闺誉。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吗?她很后悔,非常后悔,总是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翻来覆去地想:如果没有发生那天的尴尬事,他是不是就不会躲她了?她相信,只要他肯给她机会,让她接近,跟她交往,他一定会发现她的美好。 就在沈涵净陷入半是怀念半是懊恼的情绪中时,她身边的两个“跟班”中有一个不见了。 半个时辰之后,静斋书塾那边传来了惊恐的哭叫声,一个小管事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也顾不得有贵客在场了,气喘吁吁地向女主人禀告:“不好了,老太君,五姑娘被蛇咬了!” “什么?”此话一出,所有留恋花丛的贵妇人全都吓得后退一步。然后三步两脚走回摆着茶水点心的凉亭里,再也不敢四处走动了。 老太君气急败坏地问:“怎么会有蛇呢?昨天不是叫你们把园子彻底检查过一遍了?” 小管事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他们明明拿着棍子寸寸搜寻过了,只要看到哪里有地洞或树洞,就用水猛灌,并没发现蛇的迹象,今天怎么突然从藏书楼里跑出一条蛇来了? 都说“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沈府好端端的游园会,也被一条蛇给搅和了。 偏偏安南太妃是个特别怕蛇的人,当时就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着侍女的手臂才勉强站稳。安南王妃见状,忙过去亲手搀扶,安慰了几句后,婆媳俩匆匆乘辇而去。 主角仓皇退场,即使还留下了几个小配角,整个舞台也变得暗淡无光。 见女主人一副兴致缺缺的失落样,留下来的几个也没意思起来,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客人,二太太怒气冲天地杀回自己所居的院落,一脚踢开西厢沈涵清的房门。沈涵清的母亲梁氏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拦在女儿床前,一面示意小女儿沈涵韵快出去找沈鹤回来救命。 二太太如何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动作,朝门外大喝一声道:“给我把住院门,今儿谁敢出去通风报信,谁就是个死字!” 仆人们答应一声下去了,二太太一把扯住梁氏的头发,在她脸上啪啪就是几耳光,边打边厉声怒骂:“下作的娼妇!你以为支使你生的贱坯坏了我女儿的好事,你们就能讨到好了?结果怎样呢,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整个侯府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看明儿老太君问起,你们怎么回话。” 又狠命一推,把梁氏推倒在地,掀起毯子扯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沈涵清,阴笑着盯住她问:“被蛇咬的滋味如何?贱人,那条蛇怎么没咬死你?” 沈涵清大哭,被押在隔壁房里的沈涵韵也大哭着拍打房门,一时寄畅居里鬼哭狼嚎。毕姨娘刚从自己住的房里探出头来,就被神色不善的吴大*奶给瞪了回去。至于东厢住的沈鹄的妻妾,也许早就对这些见怪不怪了,根本连头都没探。 梁氏见二太太要把腿上敷着蛇衔草膏的女儿拖下床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了,冲上去扑到女儿身上说:“她又不是故意闹场的,她怎么会知道那里有蛇呢?要是她知道那里有蛇,早躲得远远的了。” 二太太停下手,交抱住双臂道:“那我问你,她为什么好好地花不赏,突然跑到文澜阁去了?要说她喜欢看书,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沈涵清在二太太的目光逼视下,低低地嗫嚅着说:“我……我看今天人很多,很吵,就想寻个清净的地方……本来想去课室坐会的,发现课室的门锁着,文澜阁上的门好像是开的,就……就去了。” 二太太接过她的话头道:“发现文澜阁的门是开的,周围又没有王府的护院把守,你是不是喜得心花都开了?心想这样的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于是你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本来是指望一场艳遇的,谁知道,艳遇是没假啦,可惜是和一条蛇,哈哈!” 沈涵清羞愧欲死,二太太还想继续说什么,吴大*奶敲着门提醒:“老爷回来了!” 梁姨娘和沈涵清俱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再看二太太,已经在低着头酝酿眼泪了。 沈鹤的脚刚跨上西厢的阶檐,就听到了自己的太太委屈之极的哭声:“先欺负我女儿,现在又欺到我头上,有本事你叫老爷休了我,把你扶正。我在这屋里熬上这些年,统共只剩了一个女儿,你们还变着法子算计,是不是要我们母女俩都逼死了,你们才甘心?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在这里好了!” ----------------分隔线---------------- 今天的第二章晚了点^_^^_^^_^。 这两天感冒了,码字很少,本来就不多的存稿很快就消耗殆尽,现码的,就会迟些。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再码两章,没有存稿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第二十六章 阴差阳错(二) 第二十六章阴差阳错(二) 因为静斋有蛇出没,女孩子们都吓坏了,家学索性放了两天假,让仆人把那里彻底清查一遍。(手打小说)据说连文澜阁的书都搬出来了,照沈鹤安慰老太君的说法:“正好趁着大太阳把那些书晒一晒。” 沈鹤会这样说,也是为了安抚老太君的怒气。可他能如何呢?两个都是他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他的立场讲,无论哪个女儿嫁进王府都是一样的,只要她们有那个本事。 不上学,就得去请安。第二天早上,当俞宛秋到老太君的乐寿堂时,老太君拿出一个大攒盒招待她,还满脸遗憾地说:“昨儿安南太妃婆媳俩来府里赏花,我打发人去接你,你的奶母却说你跟三少奶奶上街去了。我本来打算把你介绍给安南太妃认识的,你家以前也在南府,你们也算有同乡之谊了。” 一面说,一面吩咐红蓼:“把昨儿做的点心每样都装一点,给俞姑娘带回去吃。” “不用,不用,在这里吃就行了”,俞宛秋笑着推辞。其实攒盒里的这些点心她屋里都有,既然去了多宝斋,她肯定会买些点心回来孝敬兰姨的。但这话不能在老太君面前讲,因为她出门的时候,应该“不知道”昨儿府里有游园会才对,也就不知道府里会从多宝斋请来点心师傅。那么,她买的点心为什么就没想到给老太君送一些呢? 安南太妃要来的消息,她在前一天就听说了。府里既然要招待贵客,必然会吩咐奴仆洒扫庭院,做好各种准备工作,她就住在后园,园里这么大的动静还能不知道?再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原委了。 所以林兰馨请她上街,她求之不得。她不在府里,就惹不上任何嫌疑,除非又像上次那样倒邪霉,能再次在意想不到的场合遇见意想不到的人。不过那种小概率的事情,不可能经常发生的。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对了!昨儿那种混乱的局面,不能躬逢其盛虽然有点小遗憾,但比起无故卷进是非里,就不算什么了。 至于那条闯祸的蛇,府里的人猜来猜去,已经产生了许多版本。只有她心里透亮,却不会向任何人说,连屋里的丫头都叮嘱过了,不许在人前吐露半个字眼。 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晌午,她带着丫头们刚进园门,兰姨就告诉她,佟夫子请她到书斋走一趟,她已经回说姑娘出门了。 俞宛秋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兰姨想了想道:“是一个面生的小厮来传的话,好像说文澜阁里进了几本新书,放在哪个房间哪个书架上,请姑娘有空就去看看。”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惊呆了。 俞宛秋在回山水园之前,应邀去林兰馨房里坐了一会儿,已经听说了书斋闹蛇的传闻。兰姨自然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现在回过头来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再结合当时的时间一推算,兰姨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嘴唇罗嗦着说:“到底是谁要害姑娘啊,难道真是佟夫子?不应该啊,他跟姑娘能有什么仇。” “不是他,我知道是谁”,俞宛秋冷静地说完,见几个丫头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吩咐道:“这事到此为止,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谁也不许在人前提起。” 素琴纹绣知墨忙点头应诺,只有一向好奇心重的茗香忍不住问:“姑娘,到底是谁要害你呀?” 知墨眼一瞪,茗香低下头去,俞宛秋笑道:“这事你们不知道比较好,还有,也别太担心了,他没想要我死,只不过想吓吓我,府里的五姑娘不是没事吗?” 兰姨还是一副后怕的样子,喃喃地说:“就算没杀心,可拿一条蛇出来对付一个姑娘,要遇到个胆子小的,吓也吓死了!那五姑娘听说刚被咬时,腿肿得跟棒槌似的,只是大夫来得及时,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你都不知道当时府里慌成了什么样子,体面都顾不上了,管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就去禀告,因为人命关天,没人敢藏着腋着。” 俞宛秋牙关紧咬,拳头在袖子里握成拳,心里发狠道:“你最好祈祷一辈子都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我会整得你哭爹喊娘!” 真是太恶毒了,弄条蛇来就算了,还弄条毒蛇!她到底跟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过节啊,统共才见过两次面。第一次在文澜阁里,明明是她先去,他后到,她也没跟他争,乖乖地让位了;第二次,她甚至还帮忙引开了他的随从,最多就是调侃了他几句,做了一个不雅手势。就这么点破事,也成了血海深仇,竟要以命来偿? 那种深重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她,她拖着双腿走进卧室,倒在炕上闭上了眼睛。 ****** 安南王在京城的府邸里,歪靠在琉璃榻上的安南太妃也很无力。她以手扶额,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孙子,身上还穿着练功服,可见刚从演武场上下来的。这个孙子从小就喜武厌文,不知气跑了多少教书先生。 喜武的孩子总有些顽皮不耐管束,有时候爱捉弄人,可捉弄人也要有个分寸,不能闹出人命呀。今儿在沈府一听说书斋闹蛇,她就猜到是谁干的好事了,一时又气又急,又不想让人看出破绽,坏了孙子的声誉,只好装着害怕匆匆告辞。后来她几次派人去沈府送药送补品,也是以关心亲戚孩子的名义,并不敢说实话。直到派去的人回说,腿上的黑肿已经消了,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请太妃安,不知太妃奶奶唤孙儿前来有何事吩咐?” 嗯,应对酬答之礼无可挑剔,人也长得玉树临风,既有世子的清雅尊贵,亦有长期习武之人特有的精神气。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是王府世子,不是普通人,在外面为人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给人留下话柄。像今儿上午的事,幸亏解救及时,要真出了人命,于亲戚面上不好交代,也与你的声名有损。” “出人命?”世子呆了一会,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旋即朝门口喝道:“小福子,你给我滚进来!” 小福子“滚”了进来,缩头缩脑地跪在堂前,世子厉声问他:“叫你弄条没毒的蛇,你怎么弄了条有毒的?” 小福子结结巴巴地回道:“那卖蛇的人说,这蛇毒性很小,就算被咬一口,也跟蚂蚁夹一下似的。” “胡说!”坐在主位的太妃怒斥:“沈家五姑娘的腿当时就肿得老大,人也昏过去了,要不是请来的大夫刚好有蛇衔草膏,现在你们已经断送一条人命了。” 世子反而一愣:“不是咬的那个丫头?” 太妃猛地一拍茶几:“你想咬的是哪个丫头?” 世子低下头不言语了,太妃又足足教训了半个时辰,直到瞥见孙子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这才开恩放人。她想,真正让孙子无法忍受的不是她说了什么,而是让他罚站了半个时辰,那可是个时刻都停不下来的主儿。 走出太妃寝居,世子便下令:“再去找条一模一样的蛇来。” “您要干什么?”小福子战战兢兢地问,头皮有点发麻的感觉 “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夹过的滋味呀。” “不要啊,世子,饶了小的吧。” “你办事不牢靠,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教训,以后再做什么,就先看看腿上的伤疤,以此来警醒自己。” “世子爷,小的知错了,以后决不敢再犯,您就饶了小的这回吧,呜呜……” 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到底小福子最后有没有被“蚂蚁”夹到?这要问王府的人才知道。 第二十七章 婉拒婚事 第二十七章婉拒婚事 从街上回来的那天,俞宛秋刚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义愤填膺的兰姨给拉了起来。(手打小说) 她半睁着惺忪的睡眼纳闷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姨好像气得不行,完全不是平日的温柔谦卑样,劈头就问:“听说你今天出去见了一个男人,还是个家里开绸缎铺的?” “嗯”,她本来想睡一觉起来再说,既然兰姨主动问起,便也有问必答。 但兰姨接下来的反应让她吃惊,她以为兰姨的恨嫁之心----是代她恨嫁----要比她强烈得多,听到有个富家独子来相看,肯定会高兴的。谁知兰姨当场就垮下脸,冷着嗓子说:“以后别再跟三少奶奶出去了,我还以为沈家总算有个热心肠的好人,谁知都是一路货色。” “怎么啦?”俞宛秋不解:“以前沈府的人不让我出去见人,你说怕她们耽误了我的亲事;现在有人主动撮合了,你又不乐意。” “那不同的,姑娘你还小,又是关在屋里养大的,没接触过外面的人,不懂得这里头的讲究”,兰姨坐在炕沿上,苦口婆心地为她解说道:“沈府的贵客,像今天来的这些,不是王妃就是诰命夫人,若能认识她们,再经由她们介绍的,才是好亲事。那林氏不过一商贾之女,又是庶出,自己嫁的也是庶子,她能认识什么贵人?果然,她给姑娘介绍的跟她一样是个商贾,这样的身份,也想高攀官家千金,真亏他们敢想!” 俞宛秋失笑道:“我算什么官家千金啊,就算先父曾当过四品知府,那也是‘先父’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寄养在亲戚家的孤女,比那些真正有根基的百年富商之家的小姐还不如呢。” “她们怎么能跟你比”,兰姨语声急切,情绪激动,提高嗓音说,“你父亲曾高中状元,又是朝廷命官,母亲更是侯爵嫡女,你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千金。别说手里还有一大笔陪嫁,就算身无分文,也不能嫁给一个开绸缎铺的。” “可我并非……” 这次是兰姨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是太太亲生的是不是?可你是记在太太名下的,如果太太在世的话,你出嫁是以正室嫡女的身份;她不在了,也一样!总之,以后别再跟林氏来往了,原来她也是心怀鬼胎而来。我就说嘛,怎么婆婆不待见的人,儿媳妇偏是跑得勤,原来是想合伙算计你。一个装恶人,一个装好人,先骗取你的信任,再趁机捣鬼。” “算计?不至于吧”,俞宛秋相信林兰馨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她或许没考虑到身份门第之别,只是单纯地同情而已,觉得与其像这样寄人篱下,还不如早点嫁到一个殷实人家。 一个开绸缎铺的,匹配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从世俗的角度来讲是高攀了,可她那四品官的爹早已亡故,侯爵小姐的娘也做了古,她徒有一个“官家千金”的虚名,也就只有商贾之家才会稀罕吧。从来没什么稀罕什么,商贾之家或许还需要这个充充门面,真正的官家公子,谁又肯娶她呢?嫡子想都不要想,至于庶子,也许更愿意娶个嫁资丰厚的商家小姐,就像沈潜娶林兰馨一样。 兰姨却不这么想,她可是把这空架子的“官家千金”看得比天还大的,若是俞宛秋真想嫁个商人,首先兰姨这关就过不了。 正因为她看重这些,所以对林兰馨的举止非常生气,忿忿地说:“早不邀晚不邀,偏是今天府里招待贵客的时候把你撮弄出去,去了又不吭不哈地整出这档子事,不是二太太指使的才怪!” “你想得太多了,林兰馨不是这样的人”,对今天在绸缎铺发生的事,俞宛秋也觉得很突然,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是林兰馨跟二太太合谋。 因为林兰馨跟二太太的矛盾几乎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那晚寄畅居的争吵哭泣,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具体吵了什么不知道,但婆媳俩曾发生过激烈争执,却是府里人尽皆知的。 本来俞宛秋还想告诉兰姨,其实她觉得嫁给富商也不错。都说“仕途一时荣”,当官的人,一个不慎,就可能招致祸患。像沈鹤,年轻的时候不也当过官?还是人人钦羡的肥缺,后来被上司牵累,若没有老侯爷倾力相救,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还不如跟个富商,起码一辈子平安无事,不用担惊受怕。 可这话她不敢说,一来怕兰姨不满,觉得她自贬身价;再来,她也无意跟凌清澜有任何牵扯,何必说些话让兰姨误会呢。 她没想到的是,林兰馨第二天晚上居然又为这事拜访了她。 林兰馨一见到她就说:“昨儿晚上为了你的事,我相公把我狠狠地尅了我一顿。”说到这里突然脸生红潮,因为她想到了昨晚的情景,她相公可不光只用嘴尅,还有相当激烈的体罚行为。 俞宛秋露出了捉狭的笑容:“哦,他怎么尅你的?” “你……你可是个姑娘家,瞧你笑的那样儿。” 蓬!是兰姨猛地关上了里间的房门,俞宛秋讪笑着解释:“风太大,把门给磕上了。” 林兰馨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树影想:风大吗?哪儿有风啊。 不过这无关紧要,还是快点说正事,等会相公就该回来了。娇杏这几天每日听她和相公恩爱,眼都开始泛绿光了,可不能给她钻了空子。 于是她决定长话短说:“是这样的,那天是我表哥想看看你,没事先跟你打招呼是我的不对。”一面说一面低头做认罪状。 俞宛秋嗔道:“看也给人看去了,再来道歉,会不会晚了点?” 林兰馨笑了起来,告诉她说:“前一阵子我回娘家,正好遇上表哥去给我娘请安,就说起了他的婚事。他都二十了,他娘想抱孙子想得发疯,可他眼界高,扬言非绝色不娶,我就随口说,我们府里倒有个绝色,可惜年纪小了点。他非得让我想个办法,安排他见上一面,缠了我好几个月,昨天才瞅到这个机会。我心想,他相了那么多姑娘,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万一眼界高到连你也……我要事先就明说,岂不扫了你的面子?结果,昨天我们回来没多久,他就亲自上门来了,求我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他当个冰人。到了这个份上,我只好跟相公商议,被他大骂一顿,说我纯粹瞎胡闹,你名义上可是老太君的外孙女儿,要嫁给一个商贾,不说别的,光威远侯府就丢不起这个脸。” 见俞宛秋只是听着,不做任何回应,林兰馨心里没底了,但已经受了表哥的委托,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探探口风,故而斟词酌句地说:“别人怎么看其实是次要的,这事关键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总觉得,门第身份都是虚的,对你好才是真的。我表哥既然一眼就相中了你,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俞宛秋还没搭话,又一声“砰膨”,是兰姨从里屋冲了出来,也不道万福,也不坐下,直挺挺地站在林兰馨面前说:“三少奶奶,感谢你为我们姑娘的一片好意,但我家太太临终时留有遗训,让我务必看着姑娘,一定要嫁个门户相当的好人家,不能因为她死了,就折辱姑娘!” 末尾一句加重了语气,把林兰馨噎住在那里,面红耳赤的,半晌才站起来悻悻地说:“既如此,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打扰姑娘了。时候也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我就告辞了。” “林姐姐”,俞宛秋好生愧疚,一路相送,陪尽了小心,倒把林兰馨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你别这样,不关你的事,确实是我自己莽撞了,我相公也说我忒糊涂。”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真不介意什么门第身份。其实我有什么身份呢?当官的爹早就死了,难得你表哥不嫌弃,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想嫁在北方,不想一辈子在北方生活,等再过一两年,我就会带着人回南方去,再在那边找个合适的人。” 仓卒之间,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既合乎情理,又不会伤了别人的自尊。 林兰馨的面部表情明显柔和下来,笑着说:“原来你不喜欢北方啊,也是,南方水秀山明,气候宜人,我也在南方住过的,到现在还很怀念。嗯,有你这个话,我也好回我表哥了。” 俞宛秋连连点头:“就这样回他,也省得他面上不好看。” 林兰馨到此时已完全释怀了,由衷地说:“你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将来哪个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俞宛秋却漾起了一丝带着微微苦意的笑容:“但愿我能找到这个有福气的人”,不要像前世的何小慧那样一生孤苦。 这一世的俞宛秋,如果不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其实也未见得好嫁,很容易出现“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因为她的身份本就尴尬。 第二十八章 会错了意 第二十八章会错了意 四月初十仍是休息日,俞宛秋本来打算吃过早饭就去薛凝碧那里,和她一起好好研究双面绣的。(手打小说)兰姨却提醒她,还是应该去看看沈涵清,怎么说大家都是同窗,平日里也没多大的过节。更何况,她会吃这么大的亏,差点把命送掉,也是因为替自家姑娘挡了灾劫。 俞宛秋心里直犯嘀咕:沈涵清要不偷偷跑去文澜阁,指望遇上世子,怎么会有这事?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她存心从姐姐手里抢夺乘龙快婿----虽然这乘龙快婿也并非她姐姐的,但府里大费周章,可都是为了她姐姐。她想另辟蹊径,捷足先登,这才着了混帐世子的道,又与自己什么相干? 兰姨却讲出了一番让她相当无语的推理:“那蛇不咬她,就没人发现,你又老爱上去看书,最后还不是会咬你!” 这是什么逻辑,敢情那蛇会在书阁里做窝,一直要等到完成了咬人任务才会心满意足地曳尾而去? 话又说回来,若没有她和混帐世子的恩怨,文澜阁里不会有蛇出没,沈涵清也就不会遭遇此劫。兰姨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心疼她,对替她“被咬”的人心存感激。 俞宛秋本来以为,经过了这件事之后,沈鹤的妻妾以及他的嫡女和庶女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向沈涵清示好,就等于跟二太太为敌,沈涵清那里多半门可罗雀。 可真到了那里,眼前的情景却叫她大吃一惊,沈涵清的闺房里居然坐满了人。有叶老夫人,马老夫人,沈鹤的妾毕氏,沈湛的妻子裴氏,妾小范氏,沈渊的妻子文氏,甚至连一向很少露面的程夫人都赫然在座。 俞宛秋惊讶之余,开始胡乱揣测:难道二太太失势了,这沈府的风向要变了吗? 沈涵清看见她,态度依旧冷淡,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一副和沈涵净同仇敌忾,和她势不两立的样子,但仍有着明显的排拒感。 而且,她的冷淡中,竟隐隐有了一些傲然和不屑。 弄得俞宛秋如坠五里云中,“做贼心虚”地想:她该不会已经知道那蛇本来是为了对付我的吧? 可听着房内诸人的交谈,明明还在争论书斋闹蛇到底纯属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若是故意,谁最有嫌疑? 只听了几句,俞宛秋就确定,那个该死的真凶并没有浮出水面。本该是“受害人”的她,也没有浮出水面。 她心定了,觉得再没有必要留下来听七大姑八大姨扯沈府的是非,她本是局外人,最好闭目塞听,彻底置身事外。 当然最主要的是,床上的病号明摆着不欢迎她。 可惜有人不想让她走,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开场白是由沈湛的妻子裴氏引出的:“听说你去了凌记绸缎铺,还见到了凌记的少东?” 天那,俞宛秋在心底哀叹,这沈府还有任何秘密可言吗? 不过她也学聪明了,可以毫不脸红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那时候我还在对街舍豆子呢,林姐姐先过去的。听林姐姐说,她表哥中途曾带着表妹去巡店,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她表妹催着要去珠宝行看首饰。” 几个女人狐疑地看着她,但她们也是道听途说,谁还敢站出来指责她撒谎不成,本来充满暧昧的打探活动就此黯然告终。 俞宛秋正打算趁机脱身,沈湛的妾小范氏,撇了撇薄薄的唇道:“听说这人有名的眼界高,相看了无数的姑娘,从十几岁相到现在,楞是没一个看得上的。他是凌家独子,家里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他娘都快急死了。” 在座的所有人立刻表示对商贾身份的鄙视:“一个开绸缎铺的,也值得跩成那样?那些真正的世家小姐有眼角瞧他么?他也就能相些低三下四的人罢了。” “本来就是”,这回是沈涵清开了金口:“不是低三下四、不要脸面的人,谁肯给他相呢?像我们沈府的姑娘,他要敢说一声来相看,家里的人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才怪!” 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有意无意瞟过俞宛秋,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之色,而在讥诮之中,又带了一点身居上位者看着下面蝼蚁众生仍在苦海中挣扎的怜悯。 俞宛秋暗暗诧异,怎么今天看到的沈涵清跟以往的判若两人?以前她做沈涵净跟班的时候,是低调的、隐忍的,只有在为虎作伥时才会显示出她的刻薄与凌厉。而今的她,似乎已经脱胎换骨,又自矜,又自大,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沈涵净,甚至比沈涵净更趾高气扬。 这是为什么?难道混帐世子拿来的,是“永州之野”产的“异蛇”,被咬了之后,人会发生某种变异?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从外面来了两位中年宫装妇人,一个提着竹篮,一个拎着包袱。 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沈涵清一脸喜悦中带着无限娇羞,作势要下床,来人紧走两步拉住她道:“姑娘别乱动,这蛇毒不比别的,最怕的是走动。若有人被蛇咬了,最好站在原地,一旦妄动,蛇毒随血脉进入心肺,就没得救了。虽然姑娘抢救及时,如今已无大碍,还是小心点为妙。我们太妃可是关心得很,每次来之前,我们带的东西她都要亲自过目,回去了也要亲自问明复原情况,姑娘可别辜负了我们太妃的一片爱护之情。” 沈涵清在枕上磕头道谢,坐在床前的梁氏喜形于色,屋里的众人齐声颂赞太妃盛德,但细看时,于一团欢喜之中,亦有钦羡,甚至嫉妒。 俞宛秋到此方恍然大悟,沈涵清的“变异”,府内众人对这小妾庶女异乎寻常的热情,统统都有了解释。 原来安南王世子放蛇咬人的事,他**和祖母是心知肚明的,可她们不会说,只会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们的歉意。 而这份歉意,却被沈涵清母女和沈府内一干趋炎附势的人,解读成了安南太妃慧眼独具,没相中二老爷的嫡女沈涵净,却相中了庶女沈涵清。所以待她格外亲厚,一天几次派人过府看顾,各种名贵药品补品源源不绝地送到她床前,甚至还有衣料首饰,这不是相中了是什么?明明就是给未来世子妃的待遇嘛。 第二十九章 蹊跷文氏 第二十九章蹊跷文氏 好不容易等到安南王府的人走了,俞宛秋起身告辞,沈渊的妻子文氏也紧随其后说:“姑娘好生休息吧,我下次再来看你。(手打小说)” 沈渊是沈鹤嫡子,二太太是文氏的正宗婆婆,但这婆媳俩好像素来不对盘。二太太去年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赏给了沈渊做通房,去年年底怀孕,随即开脸做了姨娘。沈渊不知是特别孝顺母亲还是本来就跟文氏感情不睦,竟然也就跟这个何姨娘一条心起来,把文氏晾在一边不怎么搭理。 文氏有一儿一女,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后来几年就没再生育了。从这方面看,也许夫妻感情真的出了问题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寄畅居,俞宛秋在穿堂转角处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后准备转身离开,文氏却赶上来说:“我跟姑娘一道走吧。” 文氏跟林兰馨都住在东路二进的陶然居,林兰馨住东厢,文氏住西厢,正房住的是沈湛一家人。从西路宅院回东路宅院有两条路可以走,或绕过前面的垂花门,或绕到后门,再从后园穿过去。若从距离上来讲,从前面走要近些。 但文氏要跟俞宛秋同路,她怎好拒绝?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她一起走了。 文氏一路都在打量俞宛秋,那探寻掂量的目光让俞宛秋觉得很不自在。这位二少奶奶因为久病的缘故,脸色苍白,身材消瘦到近乎干瘪,幸亏这个时代的女人喜欢穿高腰襦裙,能极大限度掩饰身体的缺陷。 看她瘦成了这般模样,俞宛秋在心里叹息着想,难怪沈渊会冷落她的,男人都是典型的视觉动物。那何氏她也见过的,比文氏年轻了近十岁不说,单论长相也要胜她许多。当然,如果文氏气色好些,身上稍微有点肉,应该不至于这么憔悴,她的五官细看还是很有味道的。 眼看穿堂就要走完了,文氏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突然对她说:“跟姑娘相谈甚欢,竟不忍猝别,想请姑娘去我屋里坐坐,不知姑娘可肯赏脸?” 事出突然,俞宛秋傻笑着站住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她们哪里相谈甚欢了?明明是一个偷偷打量,一个眉头暗皱;一个问东问西,一个勉力敷衍。 可是,人家都这么文绉绉地、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肯赏脸了,她好意思不赏脸么?都在一个府里住着,说起来还是亲戚。 随文氏进房后,她的丫头青儿上前禀道:“二少爷已经从国子监回来了,现在正在姨奶奶房里”。文氏脸上毫无不悦之色,很温婉地说:“荷香怀孕了,本来就该多关心些。” 俞宛秋无言看着窗外,做古代女人真不容易啊,这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贤惠劲,只怕她永远也学不来。 青儿摆上点心茶水,刚要退下,文氏交代说:“拿五百钱给厨房的张大嫂,就说我屋里来了客人,让她捡时令小菜多做几样,要清淡点,不要大鱼大肉,像上次的芦荟清笋就不错。” 俞宛秋忙推辞道:“饭就不敢领了,出来的时候没打招呼,怕奶母悬望。”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本来带着知墨的,谁知那丫头走到半道突然闹肚子,哼哼说肯定是早上的包子没蒸熟。她便接过礼物自己拿着,叫知墨索性回去歇歇,实在不行就烤两瓣蒜吃。她跟沈涵清本没什么交情可言,不过坐一会子就走,何必非得人跟着。 所以这会儿,她连个回去传话的人都没有。 没想到文氏立刻从门外叫进一个丫头吩咐道:“你去山水园,跟苏妈妈说一声,俞姑娘中午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叫她别担心,等吃过了饭,我亲自送她回去。” 兰姨的名字是苏亭兰,因为进知府后衙做奶母时年纪尚轻,沈娟便让女儿屋里的丫头唤她兰姨,多年因循下来,兰姨在山水园里还是兰姨,外面的人则叫她苏妈妈。 主人热情留饭,本来是应该感激的,俞宛秋心里却警惕起来。她跟文氏虽然在老太君屋里见过多次,却很少来往,话都没怎么说过,她今日这番巴结款待,却是为了什么?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很不愿意把这样难听的词往瘦弱悲情的文氏身上套,可她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理由能解释文氏的行为。 就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奶娘带着文氏的小儿子进来了。 这孩子俞宛秋没见过,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文氏总不带儿子过去凑热闹,是被人怕比下去了吧。沈湛的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地壮实,她的儿子却跟小豆芽有得拼,一看就有先天不足之症。 文氏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这孩子确实是早产儿,七个月就生下来了。在医疗条件极为有限的古代,这样的早产儿能存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孩子虽然瘦弱,却很漂亮,在长相上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老天爷剥夺了他健壮的身体,就从别的地方补偿他。 文氏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见俞宛秋看着孩子笑,孩子也看着她笑,开心地说:“他很喜欢你呢,峻儿,是不是很喜欢姐姐啊。” 沈府重孙是山字辈,所以俞宛秋知道必是“峻”,而不是“俊”。这么个俊俏孱弱的孩子,叫俊倒恰如其分,可是偏要叫峻。 “让姐姐抱你好不好?”文氏又低下头问了儿子一句。 “好”,孩子的童音清亮甜脆,笑容也很甜美,还有两个小酒窝,乍看像个女孩子。 俞宛秋心里一软,伸出手臂道:“来,姐姐抱吧。” 说是五岁,其实还像三岁,正是适合抱在怀里的年龄,他又很乖巧懂事,静静地倚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文氏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眼里竟慢慢浮起了一种悲哀的温柔,嘴里一遍遍强调:“他很喜欢你的,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想抱抱他,他直往后退,哭着不让碰。你今儿还是第一次来,就见面熟了,可见人之人之间真的是要讲缘分的。 俞宛秋心里的狐惑更大了,这文氏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把她和小峻使劲儿往一起凑,可惜他们的年龄差距,结亲不可能,认干妈干仔也不可能,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她和小峻能组成什么关系。 在文氏的热情款留下,她只好在陶然居吃过中饭,才总算掰开了小峻依依不舍的手,逃也似地出了院门。 本来还想去东厢的林兰馨那里坐坐的,再一看时辰,大中午的,人家要午睡,又是少年夫妻,正是黏得紧的时候,她跑去当什么电灯泡? 第三十章 心如裂帛 第三十章心如裂帛 俞宛秋走到后门口时,兰姨就坐在那儿跟看门的尤婆子聊天,尤婆子一见她就说:“总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来,你妈妈就打上门去要人了。(手打小说)还是我劝她说,姑娘大了,跟奶奶们走动走动也好,你也要略微放松些。不要总是在她后面杵着,跟门神似的,她们说话都不自在,这才勉强留下来陪老婆子拉呱。” “给嬷嬷添麻烦了”,俞宛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也没看是多少,就手递了过去。 尤婆子的手在衣襟上擦着,本来就小的眼睛越发笑成了眯缝眼:“这怎么好意思呢,你家妈妈已经赏过点心了。” 兰姨忙道:“我是我的心意,姑娘是姑娘的心意,你就赶紧接着吧。” 尤婆子千恩万谢地接了,走出几步远后,兰姨才小声说:“你刚给她的那块,起码有三钱重,都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银了。像她这种看门的,一个月顶多三、四百钱,府里四等的仆人一月才五百钱,她连四等都不是,只能算打杂的。” 俞宛秋笑着解释:“今天转了好几个地方,到处遇到人,碎银子都快散光了,荷包里就那块最小。那些看门的又精,老远看见了就打躬作揖地迎上来,嘴里还直说‘姑娘小心点,看着门槛’。要不是看在赏钱的份上,就我这半吊子的主子,下次连门都懒得给我开了。” 兰姨道:“不是说不该打赏,是不能给那么多,人都是贪心的。你这次给得多,她自然高兴;下次要给少了,就会说你越来越小气。” “是,妈妈教训得对。”俞宛秋嬉皮笑脸地蹭着自己的乳母。 兰姨疼爱地摸着她的头发问:“那文氏叫你去到底有什么事啊?” 俞宛秋也不撒娇了,摇着头说:“不知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今儿从见到她,到一路跟她去陶然居,整个透着一股子古怪。” 兰姨脸色一变,抓住她的衣袖问:“你在她那里,是不是又见了什么人?” “肯定见了啊”,见兰姨的眼珠子都快瞪凸了,俞宛秋决定不再吓唬她,笑着说:“没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人啦,无非就是些丫环嬷嬷。” 兰姨还是紧张地盯着她追问:“那你有没有见到二少爷?” “没有,只见到了她儿子,很漂亮的小孩,就是身体不大好,听说七个月生的。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特别喜欢我,肯让我抱,乖乖地动都不动,走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呢。” 兰姨听到此处,才松了一口气说:“那文氏也许就是太寂寞了,想要个人去陪她坐坐,聊聊天,解解闷。听说二少爷一心只宠着那个怀了孕的妾,已经很少去她房里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样的解释也算通顺,但不管是俞宛秋还是兰姨,都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只不过一下子找不出明显的破绽,所以两人都没有揭穿。 俞宛秋是怕兰姨担心,兰姨则是想着姑娘还小,那些龌龊勾当说出来只会污了她的耳朵,反正她以后不放姑娘落单就是了。 忽然想起那个异常热心的尤婆子,兰姨浑身起了一阵寒战。寻常也不是没见过,顶多算个点头之交,怎么今儿忽然一把火似地赶着?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越发觉得可疑,尤婆子竟像是故意守在那里堵着她一样,虽然态度热情之际,可话里话外,都是不让她去找姑娘的意思。 兰姨很想再确认一次,问姑娘是不是真没见到什么人。犹豫半晌,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怕姑娘嫌她罗嗦,也怕姑娘不好意思。尤婆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姑娘大了,是该放她出去跟府里的奶奶们走动走动,也好懂得些待人接物之礼,为人处事之道。 可她侧头打量自家姑娘,这样神仙般的人品,外面的男人哪个不觊觎?有些没骨气的老婆也肯倒头做拉皮条的,指望在男人面前讨个好脸。那文氏失宠多日,眼睁睁地看着妾侍坐大,如何能甘心? 所以她才会问姑娘,今天有没有见过二少爷,要是有的话,那多半就是文氏在打姑娘的主意。一旦得逞,既又可以打击何氏,又可以得到贤惠的美名,还能得到男人的感激,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自家姑娘反正是无依无靠,就算吃了暗亏,也没人替她出头,只好委委屈屈地跟了二少爷了事。 兰姨越想越后怕,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以后不管姑娘去哪里,我只管跟着就是了,她乐不乐意我都要跟。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再出点什么事,我跟谁哭去?谁又会管我的死活。 此时主仆二人已经走到西院的后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一般白天这里都不会上锁,只是有人守门。她们也懒散,很少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口,反正白天也没什么事,只要不发生异常状况,没什么可疑人物就行了。 可这次,俞宛秋和兰姨经过时,就出现了异常状况。 当时她们已经离后门有点距离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桄榔”,原本虚掩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和女子惊慌失措的喊声:“姑娘,姑娘,你慢一点,小心看跌了,姑娘你到底要去哪里呀?” 到底是女人,血液里天生就有八卦因子,明知不该掺合进沈府的家务事,还是忍不住悄悄回转,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绣房里一阵混乱,哭的哭,拉的拉,劝的劝,其中还夹杂着清晰地裂帛声。俞宛秋想起了不久前在这里看到的绣品被面,那大红大绿的富丽色彩和扑面而来的喜气,以及被面上鸳鸯戏水图案所隐含的寓意,心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了几分明了。 “二太太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俞宛秋拉着兰姨说:“我们走吧。” “嗯,走吧”,兰姨口里答应着,腿却挪不动,因为眼前的戏码正演到**处,俞宛秋也没催,她自己其实也很想看的。 二太太匆忙赶过来,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从人缝里看过去,二太太形容憔悴,眼睛有明显哭过的痕迹,进去一把抱住正在发疯的沈涵净说:“我的儿,娘知道你委屈,娘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可你这个样子,叫娘怎么办呢?你叫娘怎么办呢?” “娘,她们欺人太甚了!”沈涵净涕泪横流,母女俩哭成一团。 “老太君来了!”又有人大喊。 老太君颇有些贾府中老太太的威势,万年松鹤雕拐杖朝青石板的阶檐上一顿,怒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反天了?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是当家太太,一个是大家闺秀,这样子传出去能听吗?” 说完又厉声朝众人喝道:“你们还围着干嘛,还不快把二太太和四姑娘好生送回房里去?” 众人一拥而上,搂的搂抱的抱,把母女俩裹挟着往西院而去。 俞宛秋和兰姨早在老太君来之前就躲进后面的花丛里去了,精彩剧情不能错过,面子也要顾,所以还是躲着看比较好。 --------------------分隔线------------------------ 感冒加重,吃了药后昏昏欲睡,平时6点就起来了,今天9点才起来,幸亏还有存稿,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更新。 要实在不行,可能就只有1更了,不过今天还是2更,但愿明天会好些吧。 第三十一章 祖孙嫌隙 第三十一章祖孙嫌隙 沈涵净的住处是寄畅居正房的西次间,偌大的一间卧室也是用博古架隔成了前厅后卧。(手打小说)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品玩器,此时沈涵净手里就抱着一件,那是她十岁生日时老太君送的一只小巧可爱的翡翠兔子,通体雪白,唯脑门上一点凝翠。 还记得那天的生日会上,沈涵清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这只兔子。直到酒宴开始,太太去老太君跟前布菜,沈涵清才凑过来小声恳求道:“好可爱的小兔子,能不能让我摸摸?” 她眼一瞪:“摸什么,这么白的兔子,一下子就给你摸脏了。” “不会的,我来的时候姨娘给我洗了手。”沈涵清把两只手都伸出来翻着面给她看。 她把兔子藏进自己的衣袖里,不耐烦地说:“再洗也脏,总之就是不许摸。” 沈涵清委屈地瘪着嘴,抬头瞧见太太往这边走过来,忙缩着脖子回她自己的娘身边去了。 后来,她有了新玩意儿,就把兔子搁到博古架上放着,也不知道沈涵清有没有偷摸过。 老太君走进沈涵净房间时本是一肚子火气的,待看见孙女手里的翡翠兔子和哭得泪痕满面的脸,又不免难过起来。 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是她始料未及的,这本是她最疼爱的孙女,直到现在仍是。可她同时也是沈府各房的老太君啊,尤其老2这一房,是她的血脉直系,无论嫡女庶女,都是她的亲孙女,她总得一碗水端平吧。 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事,而是关系到沈府未来的大事。 二太太见老太君亲至,忙让出自己坐的一把红酸枝花卉纹藤心圈椅,恭恭敬敬地把老太君扶过去坐好,自己双膝跪下,沈涵净也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跪倒在老太君脚下哭道:“老太君,您一向最疼孙女的,这回您可得要为孙女做主啊。”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说:“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了?可这事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别说人家是亲王府,本来就是我们高攀了;就算男方家世不如我们,也没听说女方上赶着去求亲的。” 沈涵净一听这话,就知道亲事终究是无望了,重新哭泣起来,被二太太说了几句:“哭什么,老太君顶着大日头过来看你,你不赶紧倒茶,再给老太君捶捶腿,就知道哭!” 为避免尴尬,屋里并没有传下人侍候,沈涵净只得起身亲手倒了茶,作势跪下去要捶腿时,被老太君一把拉到怀里,给她拭着泪说:“我的儿,你的心事我都明白,你喜欢世子对不对?他以前每次跟太妃过府,你都躲在你母亲后面偷看的。” 沈涵净羞红了脸,慢慢低下头去,再次流下了少女初恋梦碎的泪水。 老太君让母女俩都在身侧的小圆几上坐下,清了清嗓子后才开口道:“沈家从老祖宗受封侯爵起,到现在已经是第五代了,沈家的侯爵只能传五代,这你们都知道吧?” 老太君这样严肃地开讲沈府家史,沈涵净不敢再哭,二太太也收回了给女儿擦泪的帕子正襟危坐。 老太君并不需要人回答,继续说:“过不了多少年,这里就不能再叫威远候府,只是沈府。即使家中依然有人在朝为官,也只是一般的官宦家庭,若再失去官位,就成了平头百姓。” 二太太当然听出了老太君的意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呢?威远侯府的声威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不抓紧跟贵家结亲,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一旦沈府失去侯爵身份,又没有显赫的亲戚故旧帮衬着,便会日渐衰败下去。 沈涵净却听得一头雾水,这跟她的亲事有什么关系啊? 喝了几口水后,老太君用感概的语调说:“从我小时候看到现在,京城里那些御赐的宅子里,已不知换过多少任主人。远的不说,就说大太太的娘家,早十几年前,提起长庆坊的程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每天投帖求见的士子络绎不绝,遇到沐休日,管家每半个时辰到门口唱一次名,被唱到的士子喜形于色地整衣谒见,其余的只好继续等待。如此煊赫,枢密使大人一亡故,立刻门庭冷落,再两年,连京城都待不住了,京城价高,花销不起,只得回老家守着祖产度日。” 沈涵净不知道老太君跟她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太君也看出了孙女儿貌似恭谨的表象下渐渐流露的不耐,在心里暗叹,要真是个聪明孩子,就会举一反三,到底还是资质不够啊。 她娘也是,真论心中丘壑,其实不如大太太。只是大太太顶着枢密使大人的嫡长女身份下嫁,有些心高气傲,故为自己不喜。刘氏却巴结承顺,事事讨自己欢心,做婆婆的,谁不喜欢孝顺听话的媳妇呢? 后来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会阿谀奉承的,才会搞你的鬼,这些年,府库日渐空虚,都填进了老2在外面私自开的铺子里。但老2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肥水没落了外人田。老大是朝廷高官,唯一的儿子也很争气,都不需要她操心。老2父子几个都无官无禄的,让他存点私房也好。至于其他的儿子,又不是她生的,**什么事。 沈涵净见老太君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一味地避实就虚,终于按捺不住,大着胆子问:“听说老太君要把沈涵清过继给大太太做女儿?” “你听谁说的?”老太君声色俱厉,二太太心虚地转过脸去。 沈涵净既然已经问出口了,就会执意求答案,但她选择了一个迂回的方式,假装很高兴地说:“原来是造谣的,根本就没这回事对不对?” 老太君反被自己的孙女儿将了一军,本来想蒙混过关也不行了。这时候她若矢口否认,日后却弄成了,岂不是她当面撒谎,失信于自己的孙女? 想了想,只好说:“是这样的,你大姐姐早已出嫁,大老爷又是民部之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顿饭都不能陪着大太太吃。她近年又病了,身边很需要一个贴心的人,所以才想把你五妹妹过继到她的名下。梁姨娘正好有两个女儿嘛,去了一个,还有一个,都不落空。” 沈涵净马上指出:“大太太身边不是有个程绮玉吗?要认女儿,认她就好了,大太太肯定更乐意的,她又不喜欢沈涵清。” “胡说!”老太君的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悦:“程家倒是巴不得呢,我沈家又不是没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家了?侯爵嫡女的身份,她程家如今就一乡绅,也配么?” “可沈涵清还是庶出呢,程绮玉好歹是枢密使大人的嫡孙女。” “净儿”,二太太见女儿越来越咄咄逼人,忙出言制止。 老太君苦口婆心地讲了这么多,见孙女还是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态度又急躁又蛮横,也有点烦了,板着脸说:“这事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再议。” 沈涵净傻眼了,你都“说定”了,还假惺惺地过来哄我做什么?一时激愤,本来不该出口的话也出口了:“那些被面是太太给净儿做的,沈涵清想要不会自己做啊,老太君为什么要把净儿的被面让给她呢?” 老太君这会儿是真的动气了,逼到她脸上问:“那些被面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是太太让绣娘们为净儿做的啊。” “绣娘是府里的银子请的,一切的材料也是府里的银子买的,凭什么只有你能用,她就不能用?只有你是沈府的小姐,她是拣来的?” 沈涵净从没见过这么凌厉的老太君,彻底楞在当场,二太太吓得不停地替女儿求饶,老太君一把扯开她揪住自己衣裙的手,拐杖一顿朝外面走去,嘴里只冷冷说了一句:“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分隔线------------------------ 今天收藏满了1000,感谢各位的支持!本来应该加更的,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怕做不到,我就不许诺了,但明天我会继续2更的。 感谢秋秋打赏1万点,实在是太多了,让我很过意不去。感谢小暗,小谜,小v,纯洁,笔直,空白等诸位同学,还有很多投粉红的同学我不知道名字,在此一并道谢。 第三十二章 夫妻闲话 第三十二章夫妻闲话 西院出现异常状况的时候,东院倒是风平浪静的,只有树上的鸣蝉在单调地呱噪。(手打小说)院子里满墙的紫藤萝已开到荼蘼,很快就会花萎叶落。 文氏静静地倚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藤萝发呆,她想起了小时候背过的一首李白的诗:“余亦去金马,藤萝同所欢。相思在何处,桂树青云端。” 眼角不觉微湿起来,“相思在何处”?那曾“藤萝同所欢”的人,倒是没在“青云端”,可明明近在咫尺,却遥如天远。 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过来,她迅速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 门外很快响起了他的声音:“奶奶呢?”有丫头答:“在里屋歇晌呢。”但细竹帘子还是被掀起,然后是他略略陪着小心的问话:“佩柔,你睡了吗?” 文佩柔的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这就是男人啊,猎艳之心燔如火灼,一刻也等不得的。 她还是没动弹,床前的男人又喊了一声:“佩柔?” 她这才装着如梦初醒地转过身睁开眼睛,然后露出恰如其分的惊喜表情:“你怎么有空过来了?香儿还好吧?” “她还好”,朝眼前越发消瘦的身形打量了几眼后,沈渊皱起眉头:“你怎么又瘦了,最近胃口不好吗?” 文佩柔不以为意地答:“天气有点闷,就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不想吃也要勉强自己吃些,你的身子要紧,何况还有蕴儿、峻儿要照顾呢。” “是,多谢相公关心。” 说话间,文佩柔已经麻利地在小圆桌上摆上了几样时令点心,还亲手为沈渊斟上了一杯冰糖菊花茶。 沈渊见被自己冷落多日的妻子依旧如此殷勤,倒真有几分过意不去了,拉着她的手说:“你快坐下吧,别张罗了,我中午吃过饭就睡,醒了就来你这儿,都还没饿呢。” 文佩柔便温顺地在茶几另一侧坐了下来,又随口问了几句沈渊在国子监的情况,沈渊也和颜悦色地答了,不像以前,好像很烦她打听这些“爷儿们”的事情。 沈渊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还在国子监挂名读书。跟他同期入学的同窗中,他可能算是硕果仅存的一枚了,其他的不是考学走了,就是出去给人做了幕僚。 沈鹤也曾想求人引荐,把沈渊弄去做幕僚,但他自己坚持一定要从科举晋身,就像三叔四叔和大哥那样。其实,做幕僚和考科举并不冲突,有人做幕僚的同时也抽空温书,到大比之年就进场考试,也照样能考上。但儿子说他想专心读书,做父亲也不好强求,沈家又不指着那点当幕僚的束修过日子。于是,二十六岁的沈家二少依旧在混监生。 又坐了一会儿,沈渊终于把话题引到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上:“听说你这里来了客人,还留了午饭?” 文佩柔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客人是位姑娘,我特意打发青儿去姨奶奶屋里说了一声,怕你突然回来,她不好意思。” “青儿去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啊。”低头啜了一口菊花茶,又嬉笑着问:“来的是什么娇客啊,你这么怕我吓到她。” 文佩柔表情淡淡地答:“其实也不算客啦,就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只是她很少过这边来。” “到底是谁呀?”沈渊再次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脸上怎么也收不住的笑容。 “就是在后园住着的姑***女儿。” 沈渊“恍然”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我是她表哥,又比她大了许多。记得她初来时,才是个几岁的小姑娘,瘦骨伶仃的,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出色!上回老太君中风那次猛然见到,要不是听人喊她‘俞姑娘’,我还真认不出来。” 文佩柔笑着给他续上茶水:“女大十八变嘛,她底子好,天生的美人胚子,只会越长越美的,下次你见了可别又认不出哦”,完了转头朝门外喊:“青儿,你进来,中午叫你去给二少爷传话,你怎么没去啊?” 青儿睁大眼睛说:“去了啊,在门外遇到瑞儿,听说奶奶叫我去传话,便叫我在门外等。过一会子姨奶奶出来,说知道了,她会转告少爷的。” 沈渊尴尬地笑了笑:“那可能是香儿忘了吧。” 文佩柔也道:“多半是,怀孕的人,身体比平时差些,记性自然也差些。” 天知道,怀孕跟记性有什么关系。 沈渊又把话题转到中午的客人身上,很感兴趣地问起她中午都吃了些什么,聊了些什么,文佩柔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 沈渊见妻子如此温顺知趣,索性叮嘱她:“你平时没事,可以多请她来坐坐,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府里又把她丢在那个角落里窝着,肯定很孤单的。我们也算是她的表哥表嫂,本来就该多关心些,也免得人家说我们沈府薄情,对孤女不理不睬。 文佩柔察言观色地问:“那下次她来了,若再留饭的话,要不要喊你过来?” “当然要啊”,又怕妻子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急切了,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她父亲可是状元郎,所以我想问她一些事情,比如她父亲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啊,对自己也好有个借鉴。” 文佩柔连连点头,提醒他说:“她手里说不定还有她父亲当年做的文章呢,你也可以参考一下的。“ “对对对,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正说得高兴,瑞儿在门口探了探头,文佩柔便命青儿打起帘子问:“是姨奶奶那边有什么事吗?” “是……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姨奶奶问,少爷晚上想吃点什么?” 沈渊脸色微沉,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才晌午,离晚饭还早着呢。” 瑞儿嗫嚅起来:“姨奶奶说先问着,等会好打发人去跟厨房说,免得到时候……” 沈渊愈加不耐了,挥手打断她的话:“今晚我在奶奶这边吃,你叫姨奶奶只管点自己吃的就好了。” “是”,瑞儿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着退了下去。 文佩柔和青儿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青儿便说:“那等会少爷报几个菜名,我去跟厨房的人说。” 文佩柔笑道:“可以让你家少爷多报几个,我们中午可是给了周大嫂五百钱的,一顿哪里吃得完。” 沈渊眉开眼笑地问:“这么说,本少爷我是沾了那位小娇客的光了?” 文佩柔不客气地答:“可不是!要不是为了招待美人儿,我怎么会舍得破费五百钱?而且大鱼大肉一概没用,只要了几个清淡小菜。” 沈渊感兴趣的是,“她喜欢吃吗?” 文佩柔沉吟着说:“还行吧,就是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胃口不是很好。” 沈渊关心地问:“她有什么心事啊。” 文佩柔嗔了他一眼:“女孩子大了,你说能有什么心事?” “真的呀,不会吧,哈哈哈!” 沈渊扬声大笑,给站在走廊那头的何姨娘听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个人明明早已“相敬如冰”了,怎么一下子又这般要好起来?相公在她屋里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这一顿晚饭,何姨娘粒米未进,沈渊大快朵颐,文佩柔食不知味。 ------------------------分隔线------------------------ 书评区的精华已经用完,昨天和今天写的书评只能下周再补上了。下周我会注意控制加精数量,选择性加精的。 第三十三章 各出奇招 第三十三章各出奇招 陶然居的院角有个秋千架,架上缠满了紫藤花,那是林兰馨最爱的去处。(手打小说)站在西厢回廊前的何姨娘往那个方向一望,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林兰馨。 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坐在秋千架上等她的相公沈潜从太学散学回来。沈潜跟林兰馨同龄,今年也是十九岁,还在太学就读。 太学是比国子监档次略低些的公学,国子监按律只收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就读,额定五百人;太学则是八品以上的,额定一千五百人。这两处都为生员免费提供食宿,只是京官之家个个都是膏粱子弟,哪肯在公学吃住?不过挂个名,偶尔去听听课罢了。 无论是沈渊还是沈潜,真严究起来,其实都不够格进太学或国子监的,他们的父亲沈鹤根本就没官衔。他们不过是沾了出生在侯爵府的光,勉强符合了生员资格的补充条款:祖上有荫封。 沈渊不到二十岁就进了国子监,混到现在,已成了国子监的元老。按一般条例,学业不佳多年不堪荐送,或荐送后屡次落第的,会被学校解退除名。只因为沈家连着好几代从太学和国子监中出了大量的人才,如上一代的沈鸥、沈鹄,都是进士及第;这一代的沈湛,甚至高中榜眼,所以对沈家子弟格外优厚。 不过沈渊要是明年再考不上,这国子监估计也混不下去了。全国统共才五百个监生定制啊,多少人打破了头想争取,你总不能一辈子占着一个名额吧。 但沈潜跟沈渊不同,沈渊是挂名学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沈潜倒是正正经经地上学。所以,这兄弟俩到最后,很有可能是弟弟比哥哥先中举。 何姨娘当然知道自己的相公在沈家子弟中只能算不成器的,可不成器也是她相公,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费尽心机才由丫头爬到姨娘的位置,可不能屁股刚坐热,就被别人夺了宠去。失宠的姨娘比丫头还不如,丫头还有出路,还可以嫁个好人家,失宠的姨娘只好半妾半婢地在阴沟里憋屈一辈子。 何姨娘一面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往阶下走,一面在心里暗咒:那文氏半边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居然敢给她来这一手,看她将来怎么收拾她那两个小崽子!一个是女儿,一个是病秧子,都成不了气候,这二房嫡子的位置,还得由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来坐,她是决不会拱手让人的! 虽然很少打交道,何姨娘心里也清楚,林兰馨并不待见她。她们那些太太奶奶,个个都自以为高人一等,哪有眼角瞧得起做姨娘的?三少爷不过宠幸了娇杏几次,还没说收房呢,就被她明里暗里整得人都瘦了一圈儿,真是心眼比针尖儿还小,醋汁子里泡出来的醋婆娘。她也不想想,她相公能一辈子只守着她么?抬举自己的陪嫁丫头,总比抬举外路人好,这个道理都不懂,亏她还整日在人前高谈阔论地卖弄她那点见识。 心里不停地讥嘲,脸上却打点起再真诚不过的笑容,走到林兰馨跟前微微躬身道:“三少奶奶万福。” “你有了身子,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林兰馨只瞟了她的肚子一眼,就越过她重新看向院门处。 何姨娘陪着笑问:“三少奶奶是在等三少爷下学吧,你们可真恩爱。” 林兰馨没回话,何姨娘咽了口唾沫,继续自言自语:“还是三少爷真心向学,不像我们二少爷,睡到日上三杆才去,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又回来了,根本只在国子监点个卯。” 林兰馨还是不接腔,何姨娘再也寒暄不下去了,一咬牙,索性直接道明来意:“俞姑娘今儿到我们院里来了,二少奶奶还留了午饭呢。” 林兰馨这才开口问:“她来做什么?” 何姨娘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她明明跟三少奶奶走得比较近的,前几天不是才一起出去过吗?怎么今儿到了咱们院里,只在二少奶奶房里待着,竟不去看三少奶奶。我就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姐妹一场不容易,您说是不是?” 林兰馨狐疑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决不可能真为关心她和俞宛秋的姐妹情谊而来,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何姨娘侧耳听见西厢文氏的住处好像有了动静,决定快点把话说清楚了好走人,遂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像我这种出身低的,给人做姨娘是没有办法。俞姑娘可是官宦之后,要是着了人家的道儿,最后弄得跟我这种人一样,那就太可惜了。我见奶奶和俞姑娘交情好,特地前来提醒一声,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里,院门外已经响起来了家仆的迎候声:“三少爷回来了。” 何姨娘忙敛衽告退,林兰馨倒坐在秋千架上发起呆来,竟忘了起身去迎接她的相公。 ********* 这天黄昏,要去山水园的林兰馨在半路就停住了,因为她在绣房外见到了俞宛秋的丫头纹绣。 听到敲门声,薛凝碧忙把双面绣藏在柜子里放好,这才示意俞宛秋可以开门了。 林兰馨一进来就打趣道:“是不是躲在屋里说我的坏话啊,听见我来了就心虚,半天不开门。” 俞宛秋斜了她一眼:“是你心虚吧,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疑神疑鬼?” “死丫头,亏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天去了我们院,在那里逗留半天,还留下来吃了午饭,居然都不去瞧瞧我,真不够意思。” 林兰馨伸手过去要揪耳朵,俞宛秋赶紧捂住,却不料胳肢窝又挨了袭击,一时没防,笑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喊着:“你说就说,干嘛动……动手动脚。” 林兰馨趁机敲打她:“我动手动脚怕什么,要被男人动手动脚你就惨了。” 这话若在平时讲,只是一句稍微放肆了点的玩笑,但放在特定的语境里,就有了别样的涵义。一时林兰馨住了手,俞宛秋也不笑了。 薛凝碧给林兰馨倒上一杯水,让两人安坐后,才开口道:“你家那个二少奶奶,无缘无故地把人家叫去,去了又没什么事,把我们俞姑娘弄得老大不安的,我才安慰了半天,你又来招惹。” 林兰馨看着俞宛秋半晌,方点头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省事的,不会那么糊涂,看来即使我今天不跑这趟,你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俞宛秋和薛凝碧均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兰馨安慰道:“你们也别急成那样,还不至于去一次两次就会有什么事,又不是龙潭虎穴,去了就有去无回。怎么说大家都是亲戚,眼前也尽有丫头嬷嬷侍候着,总要顾些体面吧,但去的次数多了,就免不了有疏忽的时候……总之,这瓜田李下之嫌,能避则避,姑娘家的名声要紧。” 俞宛秋感激地说:“姐姐今儿能特地赶来说这番话,足见把我看得真,再想起上次的那件事,我就越发羞愧了。” 林兰馨一摆手道:“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提它干嘛?我平生最恨算计别人的人,尤其他们想算计的,还是我的姐妹,我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薛凝碧听得雾煞煞:“上次的事?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没有,哪有什么过节”,看来“相亲”一事还没传到绣房来,俞宛秋也巴不得少点人知道,赶紧说些别的混过去了。 ------------------------分隔线------------------------ 本章标题是针对前两章中的文氏而言的。文氏想借俞宛秋斗垮何姨娘,何姨娘就找上林兰馨,借她的口向俞宛秋示警,让文氏的打算落空。 第三十四章 各怀心思 第三十四章各怀心思 对于每旬才一次的琴课,俞宛秋是相当珍惜的。(手打小说)既然命运让她穿越,让她的生命从童年开始再重来一次,她便不能辜负了老天爷的这份厚待,在成年之前努力充实自己,然后才好离开沈府,寻求独立。 只可惜,近来的几次琴课都让魏无涯非常不满,因为学生的状态极差,注意力很不集中。整堂课犯花痴者有之,如程绮玉;面容憔悴心如死灰者有之,如沈涵清;幸灾乐祸眼含讥讽者有之,如沈涵净;不停东张西望者有之,如叶氏姐妹。算来算去,似乎只有俞宛秋一个人在认真揣摩先生的指法。 离书斋闹蛇事件已经快一个月了,沈涵清的腿早已痊愈,就如俞宛秋预料的那样,安南王府再没有派人来过。本来嘛,她们只是出于说不口的内疚,想以丰厚的赏赐来补偿一下差点被她们家世子送掉小命的受害者。如今伤也好了,该补偿的也补偿了,还有什么必要每天派人去看一个跟她们没什么关系的人呢? 于是连着几天生活在幸福云端的沈涵清由开始的不解和不安,到现在的萎靡不振。她不得不慢慢接受了沈涵净母女一再灌输给她的说法:“你以为安南太妃真能看上你?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沈涵清关起房门来,曾不止一次痛哭流涕地问自己的母亲:“真的只是可怜我吗?没道理呀,沈涵净也生过很重的病,那时候安南王一家正好在上京,但也只是派人带着礼物来探望过一回,跟对待我的态度完全不同,不,是根本没法比!姨娘你也亲眼看见的,一天派人来多少趟啊,嘘寒问暖,各种名贵礼品直往我屋里送,柜子都塞满了。这整个沈府,除了我,谁还有过这样的待遇?” “清儿,你要看开点,他们是王府,你又是庶女,本来就不般配的。”梁姨娘拼命想把陷入“世子妃”迷狂中的女儿拉回来。 沈涵清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嚷着:“可老太君不是说要把我过继给大太太做继女的呢?等我做了继女,就是威远侯的嫡女,也就配得上世子了。” “可是……”梁氏很想告诉女儿,那不就是一句话吗?而且还是从沈涵净的辱骂声中听出来的,事后梁氏期期艾艾向老太君求证时,反被老太君说了一顿,虽然不至于怒斥,口气是很不好的。 可是沈涵清还在哀哀哭求:“姨娘,老太君不开口,我们自己去求大太太好不好?我只要那个继女的身份,又不会跟程绮玉争什么,她还是可以一心疼程绮玉的,我有您疼就够了。” 被女儿逼得没法的梁姨娘只好和女儿一起,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了前面的青晏馆求见大太太。结果比梁姨娘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们根本连大太太的面都没见着,程氏的大丫头绿竹当门而立,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太太已经睡下了,请问姨娘和姑娘有什么急事吗?” 沈涵清想开口时,早被梁姨娘抢过话头去:“没有,没有,就是听说大太太最近身子不好,想过来看看。” 绿竹便蹲身为礼道:“那么奴婢就先代大太太谢过姨娘和姑娘了。” 沈涵清几乎是被自己的母亲拖着离开清晏馆的,这样的情形后来又上演了几次,晚上去是“太太睡下了”;白天去是“太太又出去串门子了”,总之就是避不见面。 再后来,程夫人被她们缠不过,索性借口养病去了沈家在西郊的别苑。 沈涵清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有一回鼓足勇气跟他提起,意思是希望他去跟大老爷说说,如果大老爷同意的话,大太太还能拗过大老爷去? 沈鹤当场变脸,骂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就拂袖而去。此后的十多天,竟连梁姨娘的房门都不进了,母女俩倒成了同病相怜之人,坐在一起没说几句,就相对流泪。 这种情形下的沈涵清,哪有心思上课?暗叫称愿的沈涵净也乐得看她的可怜相。 人在莫名其妙走运时,多半不会去穷究原因,不会去费尽脑汁地想:我为什么这么走运呢?只有在莫名其妙失去时,才会死活不甘心,总想找相关人士问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对我? 沈涵清的痛苦,在于她永远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这才是最纠结、最要命的地方。 俞宛秋有时候恨不得冲上去把实情告诉她,就算死,也要让人家死个明白吧。当然她不可能那么做,安南王府想要遮掩的秘密,她若贸然揭穿,谁晓得恶霸世子会不会报复。不招惹他都如此混蛋了,若再去招惹,跟老虎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俞宛秋,你上来示范一下刚才那个滑音。” 俞宛秋从魏无涯的眼神中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带着几分紧张抱着琴走到前面,在离魏无涯几尺远的地方面对同学坐了下来,开始弹《秋风词》。 到了滑音部分,她想直接弹过去,魏无涯却走过来打断她说:“坐姿不对,所以滑音效果不佳。首先腰要直,腰直则肩松肘沉,这样才能放松手腕,由虚到实,虚实结合。来,再试一遍。” 几遍之后,总算把《秋风词》弹好了,魏无涯又说:“把《良宵引》里面的滑音也示范一遍吧。” 俞宛秋忙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程绮玉,那妮子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看了,遂灵机一动,提议道:“夫子,我学琴的日子短,这《良宵引》还不怎么会呢,不如请程绮玉上来示范吧,上次我听她弹过,很好听的。” 魏无涯面无表情地朝程绮玉说了一句:“那就你来吧。” 即使只是“顺水人情”,也照样叫程绮玉激动万分。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俞宛秋用耳语般地声音说:“镇定点,好好弹”,程绮玉也低低答了一声:“嗯”。 俞宛秋突然意识到,连她这个最新加入的人都有上台表现的机会,程绮玉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过,莫非,魏无涯明白她的暗恋,所以故意避嫌? 心里一阵惊颤,她不觉回忆起了从前。原来暗恋入骨,是这样的难以掩饰,可笑自己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永远不说出口,就没人知道她心底的秘密。程绮玉对魏无涯的暗恋,她来上第一堂的时候就知道了,更何况魏无涯一个人坐在她们对面,可以把每个学生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他刻意疏远程绮玉,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呢?还是仅仅只是不愿意接受,就像前世的连臻对自己一样,连看一眼那痴迷的眼神都觉得倒胃口? 但愿是前者吧,最后的结果如何还在其次,被痴恋的人厌弃,是一个人永生难忘的痛。 俞宛秋苦笑着想:她们这几个同窗的女孩,没经历过恋爱,倒经历了失恋,如沈涵净、沈涵清,还有自己。但愿程绮玉不要成为第四个。 ----------------致歉的分隔线------------------------ 今天早上起来,本来想把前两天没加精的帖子一起加精的,于是点了十几个勾勾,再点最上面的“精华”,谁知一错手,点到了旁边的“删除”,想再挽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泪呀,十几个书评,就这样没了,我对不起认真写评的书友,也对不起自己。于一本新书而言,十几个书评是很珍贵的。 记得老早以前就有人向反映过,不该把“精华”和“删除”放在一起的,一旦手滑,就无法挽救,不知为什么那两个还是像连体婴一样,是不是打算永远在一起了? 第三十五章 端午筹谋 第三十五章端午筹谋 端午节前一天,静斋书塾的课间休息时间,沈涵净忽然很恶意地当众大声说了一句:“今早安南王府派人来了。(手打小说)” 沈涵清立刻反射性地望过去,眼里的激动隐约可见,但沈涵净接下来的话马上将她刚升起的一点点希望的火花又给打灭了。 沈涵净说:“是来给府里送粽子的啦,我们家可是昨日就送过来了,里面有我亲手包的四喜粽子哦。记得有一年,王妃姨妈还特地派人过来说,四喜粽子味道最好,问我们再要几个。我姨妈就是这样爽快的人,要什么会直接说,若她根本就没说啥,有人要自己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也只能怪自己蠢了。” “你说谁蠢?”沈涵清冲到沈涵净面前厉声质问,那双喷着怒火的眼睛竟像笼罩在一片红雾里。 俞宛秋心惊地发现,这个女孩已经被巨大的失落感和不断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给激得快要疯掉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超过了这个极限,就会崩溃。 沈涵净一开始也吓住了,但长期养成的骄横还是让她不服输地回嘴道:“谁……谁蠢我就说谁!”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俞宛秋朝站在休息室门口“把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的脑子也算灵光,立刻喊道:“夫子朝这边走过来了!” 于是双方各归各位,这才避免了一场巾帼英雌之间的“战事”。 沈家姐妹的内讧,对沈家来说是家庭悲剧;对俞宛秋而言,却是一件好事。至少沈涵净对她的敌意消减了许多,又或者说,沈涵净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俞宛秋身上,她又有了新的情敌,新的打击目标。这回可不是假想敌,而是真正出手跟她抢过如意郎君的人,甚至有几天,大家都以为她输给了自己的妹妹。光想到那几天的遭遇,她就恨得牙痒痒。 所以这一个月来,除了文氏偶尔的骚扰外,俞宛秋的日子过得还算逍遥,琴艺也提高了许多,不然魏无涯也不会让她上去做示范。 最夸张的是兰姨。《秋风词》本是一首适合初学者弹奏的很简单的曲子,俞宛秋经过多次演练终于把这首曲子弹完整后,刚好端午前晚月明风清,很适合《秋风词》的意境: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俞宛秋一时兴起,把兰姨拉到一旁坐好,说要把平生所学会的第一首曲子弹给她听。兰姨听了后竟热泪盈眶,半晌才说:“老爷是位多才多艺的状元郎,姑娘如今也会弹琴了,老爷和太太要是听到了该有多高兴啊。” 俞宛秋倚琴无语,这种时候她真不知该如何表现。做为失去父母的女儿,她应该陪着兰姨流泪才对,可她对那两人毫无印象,也就谈不上思忆难过了。 最后她只能劝道:“别哭别哭,明天就过节了,要开心点。” 因为端午算是年中比较大的节庆日,沈府的人要开祠堂祭祖,以粽子和樱桃、桑椹、荸荠、桃、杏等时令果品供奉祖先,完了还要大开宴席,所以那一天会比较忙。最关键是,沈府的主子和大部分仆人都会集中到中院,后园这边相对来说就比较冷清了。 俞宛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从跟万盛庄的刘掌柜谈好典当事宜,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没办法继续跟那边联络,更别说送出八只大箱子了。为了完成这一“壮举”,她和兰姨可是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决定: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意,箱子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同时再买几只黑漆描金箱子回来搁在房里,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也确实需要再添置一些衣箱。 第二天,山水园的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待俞宛秋最后一个走出房门时,看见正厅的门上已贴好了黄纸朱印的钟馗像,其他的门上则贴着驱五毒符咒,门旁还挂了一大把菖蒲和艾子,取艾虎蒲剑之意,以镇邪灵。甚至门槛的两侧都倒贴着许多用彩纸剪成的各式葫卢,以示“泄去毒气,澄清屋宇”之意。 在门口指挥洒扫的兰姨见自家姑娘出现,恭恭敬敬地上前敛衽为礼,道一声:“姑娘吉祥!”其他几个赶紧有样学样地模仿。 俞宛秋也回了个万福:“妈妈万安。” 平时她们之间是比较随便的,但每到节庆日,兰姨一定会率众当先给她行主仆之礼。俞宛秋受礼后也会回礼,兰姨是家仆没错,但她也是长辈。 这天的打扮,除了比平时讲究些外,手腕上还得系上彩丝,这叫“长命缕”,也就是祈祷长寿之意。头上是一定要戴金凤钗的,钗头还要挂一只用绫罗做成的小虎,古诗有云:“玉燕钗头艾虎轻”,描写的就是这种端午节的女子装扮。 才打扮停当,茗香就领着一个粗使的婆子提来了两只竹篮,一只里面装的稀饭小菜,另一只则是粽子、鸡蛋和一瓶雄黄酒。 那婆子进来后,兰姨把她请到厅上,婆子给俞宛秋见过礼,俞宛秋才唤了一声“崔大娘”,她便陪着笑说:“不敢当,姑娘有话尽管吩咐就是了。昨夜老头子还说,承姑娘的情多了,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定当尽力而为。” 老崔夫妻都在小厨房打杂,男的挑水劈柴拉泔水桶,女的择菜洗碗扫地,有时也帮各房跑跑腿挣点赏钱。茗香找她帮着拎过几回食盒食篮,俞宛秋给的赏钱又比别处优厚,一去二来就混熟了。因为老两口并非府里的正式仆人,所以没分到下人房,只能在外面租房歇宿,兰姨有时要买点什么,就托他们顺路带进来。 俞宛秋露出了一脸无奈的笑容,几番欲言又止,而后开口道:“也就是大娘我才敢说实话,要换个人,我还怕她笑话呢。大娘在府里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也知道我的底细,并非正经主子,在府里走动,到处都要钱打点。像今天这种日子,我都不敢到前面去,去了人人给你道‘万福’,大过节的,多少总得打赏点吧。那月银还不够一天打赏的,所以想着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笨重东西拿出去典当,反正一时也用不着,先应了急再说。” 崔大娘倒真是个质朴纯良之人,闻言立刻摸出刚从俞宛秋这里得到的赏钱,又搁到桌上说:“那这个姑娘先拿去用,早就听说姑娘无父无母,寄养在这里,府里又尽是些势利眼,没钱的确寸步难行。” 兰姨忙把那钱又给她塞进袖子里,笑道:“姑娘再穷,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大娘快拿着吧,等给姑娘办好了这件事,姑娘还会重重有赏的。” “不敢当,姑娘若要用车,让老头子赶到这里来就是了。” 俞宛秋和兰姨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由兰姨发问:“可以赶进来吗?” 崔大娘点头道:“可以,上回府里请安南太妃来赏花,事先砍树修枝,现在还堆在姑娘的院子外面呢,王主事早说让老头子抽空运出去的,只是一直没顾上。” 山水园的外墙一侧,的确有很大一堆树枝荆条。因为这里比较偏僻,那天清理后园时砍下的枝枝蔓蔓全都堆到这里来了,当然也是看准了这屋里的主子不会计较更不会去向上头抱怨。 想不到,这些东西反而成了绝好的掩护。不过俞宛秋倒有一点疑惑:“为什么要运出去扔掉呢,拿到厨房里不是可以烧吗?” 崔大娘笑着告诉她:“要是这样节约起来,那些负责采买的大爷们还赚什么?光是这园子里的枯枝落叶扫拢来,也够厨房里烧一阵子了,这事开不得先例的,不然,让主子们知道了,以后索性扣掉这份开销,让他们在自己园子里找烧柴得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俞宛秋感慨地想,连一个编外打杂的仆人都了解这么多沈府的内幕,以后可千万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于是跟崔大娘说好了,分次分批把箱子放进柴火中运出去,外面雇一辆大车接应,等全部汇齐后,再一起拉去万盛庄。 --------------------分隔线-------------------- 下午家里停电,我还以为今天更不成了呢,还好又来了。 第三十五章 出门遇匪(一) 第三十五章出门遇匪(一) 打发走崔大娘,俞宛秋又犹豫起来,坐在那儿端着粟米稀饭发呆。(手打小说) 从小养大的孩子,眉头一皱兰姨就知道她大抵在琢磨什么,因而问道:“姑娘是对老崔两口子不放心吗?” 俞宛秋却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从她刚才要把赏钱还给我的举动,就知道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典当行那边。” “典当行怎么啦?” 俞宛秋想了想说:“以前会那么急着要把东西运出去,是那时候觉得,住在府里实在是难,尽是麻烦。现在沈家姐妹互斗,倒没我什么事儿了,就想好好在这里学点东西,要是能一直这样,估计一两年内都不会搬出去。你说这么长时间,把箱子寄放在典当行合适吗?是不是放在自己房里还安全一些呢?” 兰姨笑着安慰她:“姑娘不用担心,典当行要是连这点信用都没有,早关门大吉了。你找的那家万盛庄,我后来找人打听过,都说是老字号,信得过的。能在北大街上开店,就不是一般的铺子,上京最繁华的两条街就是南大街和北大街,其中又以北大街最热闹。那附近的长庆坊、吉庆坊,住的都是朝廷高官,北大街的门面听说贵得吓人,万盛庄能开在那里,足见资财雄厚,不是那小打小闹的。” 俞宛秋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若今天存,过几天便取,那自然没问题。她担心的是时间拖长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比如典当品被变卖。 跟俞宛秋比起来,兰姨显得比较安心,因为她比俞宛秋更了解这个时代的行事规则:“店里会先跟你约定好,然后在当票上写清的。他们把当品分成‘死当’和‘活当’两种,死当等于是卖给他了,任由处置;活当就是要去取的,有人还会在当票上写明,多少年后不取才可以变卖,姑娘到时候也写明就是了。” 经兰姨一番解释,俞宛秋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会想这么多,还是源于现代社会的经历。现代奸商太多,别说百年老字号,维持几十年都难,有的公司甚至几年破产一次,破产一次就坑一次投资人的钱。还是那句话,古代的商人要比现代商人有风范多了,越是老字号,越是注重信誉。 老崔来得很快,好在箱子早就清点好了,老崔把那堆柴看了一下说:“大概要运个四五趟吧。” 俞宛秋马上做出决定:“那就一次运两只箱子。” 于是俞宛秋在屋里负责“发货”,兰姨去外面雇车子接货,等最后一车“货物”运出去时,俞宛秋也躲在一堆茅草枯枝中混了出去,守门的人根本看都没看。这个厨房边的小偏门,本来就是供厨房的人进出的,老崔又是熟面孔,所以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老崔帮忙把箱子在大马车上放好,还关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他跟车。俞宛秋虽然很感激,还是拒绝了,她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她把箱子当在哪里了。 威远侯府所在的玉泉坊座落在上京的西南角,这里离内皇城并不远,因为皇城的位置本来就是上京的西南部。跟长庆坊和吉庆坊比起来,玉泉坊的住户更见显贵,不是公侯府就是王府。俞宛秋她们的马车从偏巷绕到正街后,路旁看到的尽是高大的围墙,巍峨的门楼,墙内琉璃飞檐,门牌上烫金大字,写着某某王府,某某公府,威远候府反而算爵位比较低的了。 终于驶过安南王府时,俞宛秋没能忍住好奇心,掀开车帘一边打量一边点评:“并没有多威势嘛,还不如刚才看到的郑王府和庐陵郡王府呢。” 兰姨似乎很不乐意听到有人贬损安南王府,急急地说:“这里又不是真正的安南王府,真正的安南王府在南府,这里只是王府家眷在京城的落脚处。” 俞宛秋便问:“那他们怎么老住在这里呢?” 兰姨一摊手,替安南王一家打抱不平:“皇上要的呀,王府家眷,每年必须在上京住满三个月。听说以前还要住满半年的,而且王爷必须守在藩地,后来才改成了三个月。” 俞宛秋敲了敲脑袋:“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是上一代辉宇帝景德年间发生的事,书上有记载的。当时几十个藩王联名上疏,写了好些文辞骈俪的折子,大意就是说,朝廷强行让藩王夫妻长期分离,有违天和,有伤人伦,希望减少藩王眷属留京时间。但我好像没在联名书上看到安南王府的名字啊。” 其实问出这话时她心里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谓树大招风,安南王府太扎眼了,确实不该参与这种联名上疏的勾当。不然,本来只是要求夫妻同居福利的小事,会被人往谋反上头联想的。 最后,先帝开恩把半年改成了三个月,安南王府算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过这种事说不清楚的,也许安南王就是联名上疏的幕后操作者,只策划,不出头呢。 ********* 如果俞宛秋把头再抬高点,就会看见安南王府的某处屋脊上正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人的脸色臭得可以,因为小福子正仰着快要断掉的脖子,站着地上不住地哀求:“主子,您下来吧,该更衣了,这都辰时了,今儿是端午,太妃马上就会派人来传您过去的。” 他的主子身上还穿着短打扮的练功服,眼睛看都懒得看他,不知在望着何处出神。 小福子又苦求数遍后,他家主子终于烦了,警告他说:“再罗嗦一句,我就像上次那样把你挂在这里。” 小福子赶紧闭嘴,上次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主子轻功好,上房下梁如履平地,他可没练过功夫啊,被主子提起来放到屋檐上,吓得他手脚并用抱紧窄窄的飞檐喊救命,最后还是好心的马管家叫人拿来梯子,才把他接了下去。 正苦恼着,他家主子的臭脸突然绽开了一抹兴味的笑意:“咦,那不是死丫头吗?” 小福子纳闷地问:“哪个死丫头啊?” 他家主子已经从屋脊上几个起落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嘴里含糊地说:“就是那个死丫头。” 小福子追着喊:“世子,您要出去吗?现在大门口肯定很多人的,太妃要是知道您又跑出去了……” “谁说我要从大门走了?你守在这里,要是太妃派人来传,说我等一会就过去。”话音未落,人已经纵身跳上了高墙。 “可是您都出去了……”小福子追到墙下时,就只见青色的身影一闪,他家主子已经消失在墙外,唯有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很快就回来了。” “才怪,每次都这样哄我,当我是猪啊,次次都信你。”小福子的脸皱得比苦瓜还苦。 第三十六章 出门遇匪(二) 第三十六章出门遇匪(二) 俞宛秋在万盛庄典当行逗留了大约半个时辰,手续倒不是很繁琐,主要是她还有点不放心,又问了许多问题。(手打小说)一一得到满意答复后,才携着兰姨走了出来,八个箱子换成了一张当票。 心里不是没有疑虑的,但箱子放在沈府终非长久之计,她离开只是迟早的问题,这八个箱子必须先处理,因为她在沈府的情况也时刻处在变化中。 二太太母女是暂时放过她了,但文氏又搅和进来。最近一个月两次带着孩子到山水园拜访,殷殷勤勤地相邀,一心想把她再哄去陶然居西厢做客。虽然峻儿那孩子她委实怜爱,但一想到文氏打的主意,就觉得遍体生寒。爱孩子没错,想给孩子找个爱他的后妈也没错,但总得顾着对方的感受吧,你可怜不是让别人为你牺牲一辈子幸福的借口。 如果条件允许,她愿意尽自己所能为文氏照顾峻儿,但决不是文氏设定的那种照顾法。她喜不喜欢沈渊姑且不论,首先文氏就没有权力为别人决定一生。 把那些烦心事暂时抛开,俞宛秋带着兰姨好好逛了一次街。她们去了成衣店,给兰姨买了两套衣裳,也给四个丫头各买了一套。又去生药铺补齐了一些日常用的药材,自从来到异世,俞宛秋就把医书也划定在阅读范围内,因为知道古代没有成药,即使头痛脑热也要配药现熬,于是在山水园里种了一些常见的药草。但到底不齐全,难得上街一次,就补了许多。 之后便叫赶车的师傅带她们去了多宝斋。俞宛秋本想一起进去的,兰姨见店里人多,其中更有两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双眼乱瞟,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便对俞宛秋说:“你就在车上等着吧,我下去买就行了。” 俞宛秋也看见了那两个男人,就没有异议地留下了。 兰姨的身影刚消失在店门口,她的马车忽然动了起来,俞宛秋大惊,用手推车门时,才发现车门不知何时已从外面锁上了。 “妈妈,妈妈”,她本能地喊着自己的乳母,可马车一旦跑起来,速度飞快,早就离多宝斋有一段距离了。 她又喊“救命”,车子却越发如离弦之箭,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街道两旁的惊叫声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她的呼喊声。 她不得不在慌乱中认清了眼前的事实:她似乎被人劫持了! 是因为那八只箱子引来的觊觎吗?像这种典当行,行事规则应该跟现代的银行一样,只认存折不认人,谁拿着票据去领取都是一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俞宛秋也不喊救命了,反正喊也没用,路上的人躲马车都来不及了,谁还顾不上马车里的人。她取下头上的凤钗,在颠簸的马车中努力抵住车壁以稳住身子,然后用凤钗的尖头挑开小布虎的缝线,掏出一些填充物,把当票叠得小小的塞进去,再把小布虎用丝带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其实她也知道,也许所有的小动作都是徒劳无益的,人家抓住了她的人,还怕她不交出东西?对付女孩子的办法多的是。但若对方真为当票而来,她不给,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就像某些小说中的情节一样。 不管怎样,保护好自己的财产,是人的本能,最后究竟要不要交出去,就得看情况而定。只要对方不是杀人如麻的歹徒,她就相信自己有办法自救。 北大街她上次跟林兰馨出来时只逛过中心一段,再往北走就不熟悉了。所以,当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她四顾茫然,只知道到了比较偏僻的地带,按马车奔驰的方向,应该是城北墙根处。她记得这里有个有名的去处是玉佛寺,如果能侥幸留下一条命,也许可以去玉佛寺求救。 车门被打开了,站在外面的是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那人朝她一声阴笑:“死丫头,原来你是个贼!偷了那么多东西,还把赃物放在典当行,被我捉到了吧?本世子今天就替天行道,快把当票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虽然这个人很恶毒也很恶霸,但总比地痞流氓要档次高一点,特别下三滥的手段应该还使不出来,俞宛秋反而心安了一些,不急不徐地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东西是我偷的?证人是谁?苦主又是谁?” “苦主多着呢,京兆府里没告破的偷窃案不知有多少。至于证人,本世子就是证人,你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孤女,从哪里突然冒出七八只大箱子了?而且每个都那么重。” 俞宛秋不想跟他啰嗦些没营养的废话,兰姨这会儿肯定快急疯了,她决定实话实说:“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如果你真有打听过我的情况,就该知道我决不是一无所有的。我父亲曾做过三任知府,最后一任就在南府,我是他唯一的女儿,那八只箱子里装着他们留给我的所有家当。” 他似乎相信了她的话,但很快又变脸说:“你先把当票给我,我会派人去沈府调查的,如果你所言属实,沈府也确实没丢东西,我可以把当票还给你。你要是不给……”他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我就自己搜!” “你,你……真无耻!” “你不交出来,故意把当票藏在身上等我搜,才是真无耻。” 俞宛秋第一次体会到了“肺都快气炸了”是什么感觉。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交出来我就搜了,现在开始,一二三。” 飞快地数到三,连她的一句话都没听完:“当票在我乳……”母那里。 那人一脸鄙夷之极的表情:“啧啧,真是天下第一无耻的女人,故意把当票放在那种地方让我搜。” 被气到极点,俞宛秋反而懒得跟他计较了,她慢慢挪到车门外,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踢开,然后飞快坐到赶车人的位置,拔下钗子在马屁股上一扎。马儿吃痛,立刻飞跑起来,她双手抓紧马缰,努力把身子往后仰,这才没有倒栽下去。 让她惊愕不已的是,这么快的马速,他竟然能追上来,并且在电光石火间跃上车辕,与她并驾齐驱,嘴里还怒骂着:“你找死是不是?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抢过马鞭连着刷刷刷,每一下都抽打在被俞宛秋扎过的马屁股上。马儿完全疯狂了,嘶吼声不绝于耳,所幸地处偏僻,路上少有行人,不然准得踩死几个倒霉鬼。 眼看马车就要失去控制,俞宛秋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阵风声从耳畔呼呼响过,待她发现自己被人裹挟着落到地面时,她先楞了半秒,然后哇地一声吐出了早就在胸腹间上涌的东西。旁边有人猛地跳开,嘴里低咒着:“要吐不会走远点啊,真是恶心死了。” 直到连苦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俞宛秋才弯着腰喘着粗气为自己辩解:“你不劫我的车,我会吐成这样?恶心也是你造成的。” “哈,你也知道我是打劫的啊,快把当票交出来!本世子替你保管,是你的荣幸。” “做梦!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要叫非礼了。”是谁说他天生有恐女症,所到之处三丈之内不许有女人出现的?明明就是登徒子嘛。 登徒子的嘴脸总是千古如一的:“你叫啊,这种地方,你叫破嗓子也没人理的。” 不管了,她真的叫了起来:“来人啊,非礼啦,来人啊,安南王府的世子强抢民女啦!”一面喊,一面朝有人的地方飞跑。 再偏僻的地方也是京城,远远的,还是看得见有几个人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赵佑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没命奔跑的身影,真要提气追赶,他很快就可以追上她。但估计她吓得更厉害,喊得更大声吧,真让人听见,然后传出安南王世子强抢民女的谣言,也不好对家里交代的。 “死丫头,算你狠,下次别再让我碰上!”他悻悻地转身离去。 第三十七章 忧心忡忡 第三十七章忧心忡忡 一大清早出门,午时才回家,这中间的几个时辰怎么跟人交代呢?这是俞宛秋在回来的路上考虑得最多的问题。(手打小说) 当时在城北逃开混蛋世子后,她喊着“救命”跑向几个陌生人,心里惴惴不安地想:“老天保佑这几位大哥是好人,可别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的。那几个男人见城根僻静处突然冒出一个绝美的小姑娘,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口水的吞咽声清晰可闻。俞宛秋顿感不妙,回身拔腿就跑,再次喊“救命”,这回是真的要喊人来救命了。 那一刻,她希望混蛋世子不要走。与其落到那几个人手里,她情愿继续跟恶霸打交道,至少恶霸是知根知底的人,不是流窜犯。 最后出现拯救她的,是几个僧人。 她读过梁国的地理志,也研究过上京的城市布局,知道城北有一间著名的寺庙,只是不知离此有多远。所以她在呼救的时候,心里喊着各位佛祖的法号,也许真是佛祖显灵了吧,从另一个方向来了几个僧人,不仅赶跑了见色起意的混混,还替她雇了一辆马车把她送回了家。 兰姨抱着失而复得的姑娘哭得一塌糊涂,抖着手把她从头摸到脚,一遍遍地问:“你没事吧,在外面没吃亏吧?” 俞宛秋只得一遍遍告诉她:“没有,没有,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可是,你这衣角,怎么脏了?” 俞宛秋低头一看,忙跟她解释道:“马车跑得太快,我受不住颠簸,下车就吐了。” “不是别人弄的?” “不是,是我自己弄的,别人又没靠近我。” 俞宛秋知道,兰姨对她的说法是半信半疑的。为了少生事端,她完全隐去了被混蛋世子劫持、欺负等情节,只说马儿突然受惊发狂,赶车人也拉不住,为了避开闹市区,只好把马车往人少的地方赶。最后马跑累了,马车也快散架了,这才停了下来。 因为停车处比较偏僻,她走了好久才终于雇到了一辆车,所以回来得比较晚。 可怜的兰姨,大街上丢了姑娘,为了姑娘的名节,又不敢声张,自己在点心店、府衙和沈府之间来回奔波,悄悄打探消息。最后几个丫头也出动了,几个人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直到俞宛秋回家,才把她们召了回来。 俞宛秋心里把混蛋世子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无故发疯把她的马车赶去城北,又把她丢在那里自生自灭,害她差点落到几个流氓手里。她跟他前辈子有仇啊,两次都快被他害死了。 待兰姨哭够了,俞宛秋才想起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惊动府里吧?” “没有”,兰姨马上摇头,“遮掩都来不及了,哪里敢让她们知道?又不知会造出什么谣言来。” 俞宛秋到此时方觉得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风波已过,有惊无险,她重重地倒在香眠枕上,深吸了一口熟悉的艾草薄荷香。 这香眠枕是她自己做的,里面放有菊花、艾草、合欢屯、薄荷等宁神醒脑的药草。艾草和菊花是她院子里种得最多的植物,她喜欢那种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清幽爽洁,宁谧淡远,适合经历了两世的穿越人那颗不汲不求的心。 闭上眼睛,她带着几分庆幸说:“还好今天是端午,府里的人忙着祭祖、过节,没空搭理我。” 这时茗香走进来禀告:“兰姨和姑娘走后,老太君和二少奶奶都派人过来了的。” 俞宛秋一骨碌坐了起来:“来做什么?你们又是怎么回话的?” 茗香说:“老太君那边是绿萼来的,请姑娘中午过去吃饭,我站在院子里说姑娘今儿有些发热,喝了姜汤蒙着被子在捂汗呢,中午就不去了,怕这热病过人。谁知把绿萼打发走了,二少奶奶又亲自过来,非要进房去看姑娘。素琴姐姐只好假装进去回禀,出来又假装替姑娘传话,说二少奶奶身子骨本就不好,比别人更容易过病,就别进去了,等姑娘好了再去看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听见这话才高兴了,还说‘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哦’。” 兰姨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下次我们不去她还能强拉不成。” “就是”,俞宛秋笑着安慰有些不安的茗香:“你和素琴都很机灵,只要把当时混过去了,以后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应付,你别担心。” ******** 安南王府里,可怜的小福子又巴巴地仰着脖子望着屋脊上的世子,他坐在那里起码有半个时辰了,不仅没挪位置,连身体姿势都没变,只有眼睛不时紧张不安地瞟着墙外。 小福子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第一百零一次提醒道:“世子,您不是说要去洗浴的呢,给您准备的热水都换过几次了。” 他以为世子不会搭理的,谁知世子这回倒开口了:“冷了就冷了吧,这种天气,洗冷水澡也一样。” “那,您饿不饿,奴才这就去传饭好不好?等您洗好了,正好可以吃。” “不急,再等会儿吧。” “可是这都未时了,您还没吃午饭呢。老太妃打发人来过好几趟了,奴才只好撒谎,说您去庙里进香了,老太君还回了一句,‘什么进香,他就是看庙会人多,想去玩罢了。’” 半天没回音,小福子不抬头看也知道,他家主子又出神了。 今儿早上辰时世子翻墙走后,他直到将近未时才等来了世子。谁知人刚进门就叫来几个护院,让他们速去沈府打听俞姑娘的消息,还特意交代只能偷偷打听,不能让人知道是安南王府派去的人。 小福子抓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世子跟俞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两人要好吧,上次那蛇分明是对付俞姑娘的;说是对头呢,这会儿世子表现出来的又明明是关心,还有担忧。 小福子没猜错,赵佑熙确实在担忧。今天在城北被俞宛秋大喊“非礼”的举动气走后,他运起轻功一路直奔,很快就到了城区人烟稠秘密处。他站在人家的屋顶上,把下面的街景看得分明,结果就看到了某处小巷里恶少调戏民女的戏码。他正好一腔郁闷无处发泄,跳下去一顿拳脚,把恶少主仆打得落花流水,瘫在地上捧着猪头呻吟。 最可笑的是那位被救的女子,立刻梨花带雨地扑上来,说什么“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为免听到更恶心的话,他急忙打断她:“你不用谢,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揍他。” 他想揍人,刚好看到欠揍的,就这么简单。 说完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那个死丫头不会遇到这种事吧?死丫头可比这个女人好看多了,这女人都有人调戏,那死丫头…… 念头刚起,他的人已经朝来路飞奔,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城北停车处,那里早已没有一个人了。 他呆立良久,越想越慌,于是沿途询问,走一段距离就问路人:“可有见到一位穿着月白凌袄,淡青色洒花襦裙,淡青披帛,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所有的人都朝他摇头,因为多处搜寻,四方打听,他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王府。 回府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派人去沈府打听那丫头有没有回来。如果不是怕目标太大,他本想亲自去的,死丫头虽然很不乖,很欠管教,要真出点什么事,他又觉得不忍。 院墙外总算出现了护院的身影,他急忙跳下去,三步两脚赶到门口问:“打听到没有?” 护院躬身回道:“打听到了,今天沈府摆宴,老太君派人请俞姑娘赴席,那边回说姑娘病了。” “病了?” “是的,说今儿一天都没出门。” 赵佑熙脸上的忧急之色更深了,这是不是表明:她还没有回来,屋里的人只好以病为辞? 他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又想出一个办法说:“这样吧,你们去请个大夫,到了府门口就说给俞姑娘看病的,那府里人多,今天又忙着过节,肯定没人细查。” 一切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大夫很容易就进去了,俞宛秋还以为是老太君差人请的,客客气气地让进山水园的正厅奉茶。但没让诊脉,隔着帘子说自己屋里备有药草,已经煎药服下了,多谢大夫跑腿云云,病没诊,赏钱却照给不误。 那天的午后,俞宛秋都舒舒服服地歇晌了,赵世子还在听着几个亲随打听到的情报汇总,最后,他们总算让他相信,俞宛秋是真的已经平安回家了。 第三十八章 不欢而散 第三十八章不欢而散 俞宛秋曾于深夜人静时多次思考过安南世子的动机,还记得他把自己劫持到城北后,脸上那得意兼恶意的笑容。(手打小说)她相信,他并没有真地以为自己是什么贼,她的样子很像贼吗?一看就是娇弱的小姑娘好不好。 要说做贼,还是他比较有潜质,一看就是练家子,穿房入户、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不过呢,人家又“不差钱”,除非当作业余爱好,否则是不会做梁上君子的。 仔细梳理他们自相遇以来的过节----虽然她一直不承认他们之间存在这个词,但恶霸坚持有,做为弱势的一方,她否认无效。最后她勉强得出结论:大概是自己没巴结他吧。对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来说,不巴结就是没把他大爷放在眼里,就是挑战王权,必须得到惩戒。 算了,她告诉自己,何必跟那种人计较呢,下次若再狭路相逢,她发誓一定不会再像东岳庙那样挑衅他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老虎头上捋什么须?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要是在东岳庙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也不朝他竖起中指,今天的这番祸事应该就可以避免了吧。 她都不敢去想,万一没遇到那几个和尚,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是不堪受辱而死,还是已经变成了残花败柳,而后被卖进了ji院? 只希望以后都不要再遇见他了,她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惊吓,她不是猫,没有九条命。 打劫事件后的第二天,吃过晚饭,她沿着后园的小径漫步。这是她一直以来形成的习惯,不要人跟随,一个人静静地走,顺便想点事情。 那天也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安静,她打量着满眼繁花碧树,心竟也慢慢地宁帖舒适起来。见识了外面世界险恶的一面后,她开始觉得,住在门禁森严的高墙内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对弱女子来说是一种保护。 可惜,就像“门锁只能锁君子”,高墙也只对安分守己的人有用。她只一个恍神,就见一个人影落到自己面前,轻盈如斯,足尖点地时竟听不见任何声响。她却没心思赞叹古代轻功的厉害,因为她被吓到了,只知道瞪着眼前的人发呆。 “那天我走后你没遇到什么事吧?”他开口问。 别瞪他,他也不想来的,可又怕传回去的消息有出入。左思右想,终究抵不过内心的不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眼见为实。 他看见她散学回家,看见她的丫头拎着食盒回来。又过了很久,才看见她松松地挽着刚沐浴过的长发出来散步,而四周正好没旁人,他便现身了。 俞宛秋恨不得能骂他几句出出气,可想到自己昨夜发的誓,还是忍了下来,客气而又冷淡地说:“多谢世子记挂,没遇到什么事。”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继续追问。 “碰到几个和尚,出家人慈悲,替我叫了辆车子送回来的。” 没想到实话实说的结果,是她得到了一顿训诫:“出家人也不是个个都慈悲,你下次碰到和尚也要小心点,不见得这次他们帮了你,以后碰到的和尚就都是好人。” 俞宛秋差点反唇相讥:“别人都不是好人,只是你是好人,行了吧。” 咬牙忍了忍,她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您说得是。” 赵佑熙不悦地皱起了浓眉。她不驯时,他恼火;现在乖了,他又不是滋味,总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以淡漠的客套来表达对他的不满与排拒。 他烦躁地扒拉着头发问:“那几只大箱子真是你的,不是偷来的?” 俞宛秋气得握紧了拳头,正要出声对抗,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就是在故意挑衅,她越发怒,便越中了他的计。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十分平缓的语调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即便是官府,也得证据确凿才能入罪,世子尽可以去寻找证据。天色晚了,孤男寡女不宜独处,世子请回吧。” 他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是在赶他走么?她居然敢! 如果他从前门进来,这府里的人必把他奉为上宾,就是威远侯沈鹏,在他面前也得躬身回话,以“臣”自称。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竟敢对他下逐客令。 激愤之下,他冲口而出:“这又不是你家,本世子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赶人?” 俞宛秋胸口急剧起伏,半晌方道:“世子说得对,臣女的确没权力请您走,世子爱留多久就留多久吧,恕臣女不能奉陪了。” 言毕,转身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月亮门内,然后“砰”地一声,关闭了院门。 赵佑熙黯然立在原处,心里说不出的懊悔。他真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可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用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对他,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她继续不驯,继续跟他针锋相对。于是他故意说些难听的话,好激发出她的真情绪,哪怕是用骂的,也好过假模假样地称他“世子”,自称“臣女”,他平日里听这些还听得不够么。 兰姨见姑娘好好地出去散步,回来却一脸怒气,诧异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还是听到什么话了?” “都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烦闷。” “又想起什么了?跟妈妈说说,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不至于啦”,她努力对自己的乳母露出笑容,然后垂下头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我怕说了你们会害怕,才想瞒着。是我刚刚好像看见草丛里有条蛇,给吓到了。” “啊,又有蛇?”端着茶盘走过来的茗香发出一声惊呼。 知墨一面整理书架一面说:“这个时节,有蛇也不稀奇。园子又大,住的人又少,树丛茅草也多,容易招来这些东西。” 兰姨便叮嘱:“那你以后出去散步要小心点,别往草密的地方走。” 俞宛秋趁机表明:“哪里还敢散步啊,我最怕这玩意了,还是等没蛇了再说吧。” 纹绣放下手里的针黹道:“三月三,蛇出山;九月九,蛇进土。现在才五月,离九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俞宛秋叹道:“几个月就几个月吧,总比被蛇咬了好。” 心里却在想:其实不用等几个月的,那一家人好像三月中旬就来京了,算一算日子,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该回南府去了吧。到时候,她就可以继续散步了。 第四十章 尚宫刁难 第四十章尚宫刁难 每次看到教礼仪的徐尚宫,俞宛秋都会想到一个人物:容嬷嬷。(手打小说) 倒不是说徐尚宫长得像容嬷嬷,事实上她很秀气的,完全没有容嬷嬷那一脸横肉。以她年将六旬的高龄,依然能给人秀气的感觉,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有几分姿色,有几分才气,在宫里混了半辈子,却没混成宫妃,一直干着服务员的工作。终身未婚,无儿无女,老了从尚宫位上退下来,在京城某个小巷买了所小宅子安身。 如果何小慧不穿越,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经历了,虽然她们的工作性质不同。 俞宛秋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徐尚宫是不是爱上了先帝,就像前世的她爱上了自己的老板一样?即使得不到他的宠爱,也不愿在芳华正盛时出宫嫁人,而是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直到他去世,才离开有他的地方,在人世间度过最后的岁月。 徐尚宫的礼仪课可不只教形体动作那么简单,她也有文字部分的讲授,甚至有自编教材。这说明她不是临时上阵,而是把教闺秀礼仪当成了退休后的另一份职业。 后来打听到的情况也证实了这一想法,还是沈涵净告诉她的,说徐尚宫同时在她的舅舅和姨父家教导礼仪。 俞宛秋记得自己当时还说了一句很小家子气的话:“既然都是请的同一个嬷嬷,大家又是亲眷,为什么不索性合在一起呢。”她的意思,这样不是可以省下另外两笔授课费了。 沈涵净瞥了她一眼,努力地不把鄙夷摆在脸上,淡淡地说:“真正讲究的人家,一个姑娘就请一个教引嬷嬷,像我们这样一大堆人才请一个,已经够寒碜了!没办法,谁教家里人多呢。” 这口气,竟有点感叹时艰的意思了,但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是因为她嫌上课的人多了吗?她最好搞清楚,俞宛秋可没沾沈家的光,嫡母沈鹃送她来时给了沈家多少钱,沈家的人可以装呆不认,但别指望她真呆,会因为沈涵净的话而不安。 “都进来吧。”那边徐尚宫拍起了巴掌。 到底是京城有名的教引嬷嬷,徐尚宫上课时很注意劳逸结合、松池有度,她一般上一堂课讲理论,下一堂课就实践,当然,在讲的过程中也会同时进行动作示范。 今天给她们讲的是五礼之一“宾礼”中的“九拜”。其实九拜中的八拜,如稽首、顿首、褒拜、奇拜之类,都是男人之礼,唯有“肃拜”才是属于女子的礼仪。 《礼记·少仪》中说:“妇人吉事,虽有君赐,肃拜”,说妇女参加吉庆活动,即使接受国君赏赐,也只需要行肃拜礼就行了。 所以其他八拜徐尚宫只略略带过,着重给她们讲“肃拜”。至于肃拜的姿势,自编教材中有很详细地描述,“跪而微俯其首,下其手。则首虽俯,不至于手。手虽下,不至于地。” 俞宛秋不承认自己古文基础差,可这段话她楞是没看明白,正头晕晕目茫茫不知所云,徐尚书却叫到了她的名字:“俞宛秋,你上来,把肃拜给她们做一遍。” “可是……”,她根本没弄懂啊,而且老师都没示范标准动作,怎么先叫她示范上了? 但既然被点到,死也要上去的,于是硬着头皮,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一遍:跪下,俯首,手合在一起放在脑袋和地面之间。这该是“下其手”而又“不至于地”了吧。 “不对,身体没跪正,肩膀是斜的,脑袋是歪的,还有你的手,你是怎么放的?”徐尚宫伸出戒尺不客气打在俞宛秋手上,冷笑一声道:“知道的说我在教礼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教你们捉鱼呢。” 教室里轰然笑开了,其中沈涵净的笑声最大。最近二人的关系虽有破冰迹象,但能看到俞宛秋当堂出丑,沈涵净还是很乐意的。 知墨和茗香脸都气红了,茗香甚至狠狠剜了沈涵净一眼,俞宛秋忙用眼神制止。这丫头最近嫌家里无聊,缠着要跟知墨一起当她的“书童”,她也觉得让身边的丫头多学点东西是好事,于是把她也带上了。沈涵净嚷嚷“人多了”,估计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吧,嫌她带两个侍墨丫头,比正宗的侯府小姐还排场。 就为了“肃礼”动作,俞宛秋让徐尚宫足足折腾了半堂课,到最后开恩让她归位时,她腿都软了,膝盖处更是火辣辣的。 终于熬到散学,知墨和茗香一左一右扶住她问:“姑娘,腿痛不痛,能不能走啊。” 俞宛秋朝她们一笑:“没你们说的那么娇贵啦,当时有点累而已,现在早没事了。” 看着徐尚宫的身影消失,同窗们也纷纷走出了门,茗香忿忿地说:“我看徐尚书分明是有意的,她就是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故意整人。” 俞宛秋笑着提醒:“是尚宫,不是尚书。” 茗香鼓着眼睛望着姑娘的脸上的笑容:“姑娘,你都不生气,她这样整你?” 俞宛秋摇了摇头:“她对我的态度是很严厉,比其他任何学生都严厉。我起初也是像你这样想的,以为她看我不顺眼,后来却慢慢悟出了另一层涵义。” 知墨问:“什么涵义?” “不是有句话,叫‘玉不琢,不成器’吗?有些师傅对最看重的弟子才最严厉,不然,你求她管,她还懒得理你呢。” “可是”,茗香有些不解:“徐尚宫就一从宫里出来的女官,难道她想培养姑娘做她的接替人,也把姑娘送进宫当女官不成?” 知墨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乐呵呵地说:“咱们姑娘要进去也是当娘娘啊,当什么女官,那不是暴殄天物吗?除非皇帝老子眼睛瞎了。” 俞宛秋横了她一眼,沉声低斥:“怎么你如今也口无遮拦起来?要是外面走廊里有人,把这话传出去,一来犯了大不敬的罪;再来,万一以讹传讹,变成了我想进宫当娘娘,岂不又是一桩笑料?” 知墨羞愧地低下头:“姑娘,我错了,一时忘形,就说溜了嘴。” 茗香一向是行动派,已经冲到外面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说:“外面没人,姑娘别担心。” 俞宛秋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知墨无意中说的那句玩笑话。她可没忘记古代有选秀制度,徐尚宫可千万别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把她培养好了送进宫选秀去,这种高级老鸨的勾当,据说很来财的,若是送上去的人讨得了上头主子的欢心,重赏下来,她的养老金就有着落了,不用再辛苦奔波,一把年纪了还到处给人教礼仪。 不是俞宛秋爱多想,而是五年一次的选秀好像快到了,府里的下人们也有提到过。据说民间又要掀起一波嫁娶热潮了,利欲熏心者毕竟只是少数,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想把女儿送进宫里,那世上最阴暗残酷的所在。 第四十一章 宾主难契 第四十一章宾主难契 回到山水园,还没进月亮门,素琴就迎出来悄声告诉姑娘:“二少奶奶又来了。(手打小说)姑娘您看,是进去呢,还是先去别处转转,我们就说姑娘去哪里串门子了?” 俞宛秋摇着头笑了笑说:“算了,躲不是办法,弄到有家不能回,说明这事非解决不可了。” 素琴担心地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俞宛秋拉住她的手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就不会得罪这位奶奶。” 在厅里喝茶的文佩柔见到俞宛秋,立刻站了起来,神色复杂,笑中带怨地说:“答应了去我那儿的,害我眼都望穿了也没盼到姑娘的芳驾。山不就我,我只好来就山了。” “姨姨,你怎么不去看峻儿啊?”一团小小的身影朝她直扑过来,俞宛秋只得蹲下去抱住,哄了好一会儿,才向素琴打了个眼色。素琴会意地走过来说:“小少爷,我们去外面看燕子回来了没有,好不好?” “那叫燕子归巢。”峻儿不满素琴的用词,小学究似地纠正道。 “是是是,还是小少爷懂得多。” 一行人嚷嚷着去了外面,俞宛秋则把文佩柔带进了自己的卧室,连兰姨都没让跟着。 文佩柔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更有一丝慌乱,俞宛秋看了只有暗叹。要说起来,文佩柔也是个可怜人,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替自家相公拉皮条呢? 可她实在讨厌这种被人当棋子的感觉,连带对文佩柔的同情也大打折扣。 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俞宛秋便开口道:“二少奶奶看得起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邀,原不应推辞的。可我到底是姑娘家,该以贞静为主,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妙,这府里有些人的嘴很不饶人的,二少奶奶想必也深有体会吧。” 文佩柔脸色一变,抓住她的手臂问:“是不是有人在姑娘耳边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俞宛秋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给两人的薄荷茶里分别加上了一小勺蜂蜜,轻轻扯了扯唇角说:“真等到有人说什么了,不就迟了?” 文佩柔不知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鸡爪一样嶙峋的手指神经质地揉捏着自己的手帕说:“姑娘别瞒我了,姑娘去我那儿的当天,那姓何的贱人就找到三少奶奶嘀咕了许久,然后三少奶奶就匆匆过这边来了,是不是三少奶奶跟姑娘说了什么?” 俞宛秋简直无语了,这是审案还是咋的?沈府的人,怎么从老到少,个个都觉得自己有主宰别人生活的权力。文佩柔理直气壮地说出她打听到的这些小道消息,并以此为据质问自己,难道只因为她俞宛秋无依无靠寄居在此,就沦为了沈家人的附庸,连自己的秘密都不配拥有吗? 此时,唯有“好笑”二字才可以形容她内心的感受。 但无论如何,不能把林兰馨扯进去,林兰馨会来示警,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善意,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闹得人家妯娌不和,对不起林兰馨不说,首先二太太就不会放过自己。那两个可都是她的媳妇,搞不好她会以为是俞宛秋故意从中挑拨,好让她的人窝里斗。 故而,她装着十分疑惑地问:“***话我竟听不明白,我去奶奶那里做客,跟何姨娘有什么关系?又跟三少奶奶有什么关系?那天我们并没有说三少奶奶什么吧。” 文佩柔马上表示:“当然没有。” “那何姨娘找三少奶奶嘀咕什么呢?” 文佩柔语塞了,有些暗示性很强的话,如果对方立意装傻,她也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她还是不肯放开这个话题,继续表白道:“我就是怕姑娘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我有什么坏心眼,存心陷害姑娘。我可以对着老天爷发誓,我要是这样的人,就叫我不得好死!” 俞宛秋只能劝着:“奶奶这又是何苦?越是身子不好,越不能动不动就起咒。” 文佩柔长叹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熬一年是一年,想看到峻儿长大是不可能了。但只要我还在的一天,就决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姑娘如果不放心,去我那儿时尽可以带着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只想让姑娘偶尔去一次两次,让那人把心收回来,左一个右一个放到屋里,甚至另谋亲事。” 俞宛秋大惊:“这是从何说起?”原配还好好的就另谋亲事?看来沈渊的放恣无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文佩柔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眼眶泛红,低声抽噎着说:“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姑娘且先听着,日后自会见分晓的。峻儿每次过来,回去后都对姨姨念念不忘,小孩子最是做不得假的,谁真对他好,谁假模假式,他心里清楚得很。”絮絮叨叨,越往下说越露骨,听得俞宛秋都不知如何搭腔了。 好在茗香机灵,很快就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然后在客厅里嚷着:“今儿的菜可真不错,八宝鸡丝烩,香辣粉蒸肉,还有红油凉拌皮蛋,再加一碟翠生生的清炒笋尖,姑娘,你和二少奶奶快出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文佩柔只得站起来说:“我和峻儿还是回去吃吧。那孩子吃东西挑得很,不是他喜欢吃的沾都不沾,我走之前已经跟厨房点了菜,这会儿也该好了。” 俞宛秋忍不住腹诽:难怪峻儿五岁长得像三岁的,本来就是早产儿,你还这样惯,挑食的小孩少有长得好的。 好不容易把那对母子打发出门,兰姨回头就问:“姑娘都跟她把话说清楚啦?” 俞宛秋坐在餐桌前扶着头说:“没有,她一直自说自话,油盐不进,真伤脑筋!” 把文佩柔的说辞简短地复述了一遍,几个丫头都被气到了,一起骂道:“她把姑娘当什么了,由得她搓弄不成。” 只有兰姨显得镇定一点,把筷子塞到姑娘手上说:“你快吃饭吧,没什么的,哪怕她说得天花乱坠,你只不去她那里,她又能拿你如何?” 俞宛秋虚握着筷子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她到这里来多了,照样能给人一种错觉。” 知墨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别人会以为你跟她很要好?” “不只如此,没见她每次都带儿子来吗?别人会以为,我很疼她儿子,她儿子也依恋我。她只要把这话散播出去,再结合她的病情,自会让人发生许多联想,这府里的人从来不缺乏想象力的。” “天那,这女人真阴险。”茗香掩住嘴惊呼。 对于文佩柔这样的女人,俞宛秋都不知该骂还是该赞。别人说她阴险,可她根本不认为自己阴险,她都是为别人好,她为俞宛秋好,为她相公好,为她儿子好。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唯独没考虑自己,她带病奔波,苦心孤诣;她忍辱负重,忍泪成全,她是最伟大的母亲,最贤良的妻子。即使将来某天死了,她临死前的种种安排也会成为经久不衰的话题。 第四十二章 隔墙花影 第四十二章隔墙花影 说了不再散步的,可**氏一番搅扰,未免心浮气躁起来。(手打小说)拿着书看不进,拿着笔没心写,在起坐间里待了一会,又跑到院子里转了几圈。院子那么小,人又那么多,主子不安,下人也都跟着不安,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俞宛秋越发烦躁,终于还是伸手拉开了院门。 兰姨追出来说:“姑娘,天都黑了,还是别出去吧。” 俞宛秋头也不回地答:“不妨事,我就在附近转转,很快就回来的。” 兰姨见拦不住,便试着提议:“要不我陪姑娘走走?”姑娘平日是不要人陪的,可园里又发现了蛇,她实在是不放心。 没想到俞宛秋立刻点头应允:“也行,你就陪我去一趟薛师傅那里吧。” 虽然府里说起来有好几百口人,可真要找个人说说烦心事,她还只想得起薛凝碧来。 兰姨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说:“好,你等下,我去提个灯笼,再带上纹绣。你跟薛师傅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在绣房等着,兴许还可以跟绣娘们学点新花样。” 当兰姨和纹绣有说有笑地提着灯笼走出月亮门时,眼前却空空如也,两人不禁怔住:姑娘哪儿去了? “姑娘,姑娘”,兰姨先喊了两声,没人应。 纹绣又接着喊了两声,还是没回音。 两人开始慌了,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着后,兰姨便猜测:“是不是姑娘等不及了,一个人先去了薛师傅那里?” 纹绣已经走到她前面:“那我们也快去吧。” 而此时,渐渐迷蒙的夜色里,一颗乌桕树的背后,俞宛秋正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摁在树上,嘴巴也被捂着,直到寻找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有毛病啊,劫我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我前辈子到底跟你结了什么仇!”嘴上和身上的钳制刚一松开,俞宛秋就朝打劫犯吼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凡事都别太过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因为光线太暗,即使隔得很近,也只能勉强辨识到对面之人的面部轮廓,但俞宛秋还是看得见,那人在她的怒斥声中居然笑了! 是不是深居高位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变态?被人吼着骂着不气,她昨儿明明以礼相待,反遭讥讽挑衅。 赵佑熙此刻心情出奇的好,因为她又恢复真性情了,不再冷着一张小脸跟他跩些文绉绉酸溜溜的话。 他压低嗓音道:“谁劫持你了,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而已。” 好吧,这一点她可以理解,堂堂的世子,放着大门不走,偏要从后园翻墙进来,说出去是有点不大好听。 确定了他没什么恶意后,她也不慌了,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衣衫问:“你不是劫持,那就是有什么事找我了?” 他迟疑了一会才说:“我叫人调查过了,沈府这段时间确实没丢东西。” 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跟对方一贯的恶霸行径比起来,这还算好的了,于是说了句:“谢谢”,又轻轻一叹道:“这下我总可以洗脱贼名了吧?” “嗯,”如果光线不是那么暗的话,俞宛秋一定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懊恼之色。他本是来道歉的,他想告诉她,他从没真把她当贼,会故意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捉弄她、恐吓她。 可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味了呢?好像他是来高调宣布查案结果,给嫌疑犯恢复名誉的…… “世子没别的事了吧?”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而来,俞宛秋也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想快点脱身,兰姨她们在前面没找到人,很快就会再找回来的。 谁知这话又惹怒了尊贵的世子爷,他沉下脸气呼呼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说两句,又开始赶他走了,他有那么讨人厌吗? 俞宛秋已经在心底叹了无数声,很想开口问他:“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可又不想再听到类似的回答:“这又不是你家,本世子爱来就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压抑住所有的好奇与不平,她平淡地回答:“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世子您有何贵干,不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呢?” 他冲口道:“我来很久了,看见你散学的。”说完又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后园守了这么久。 俞宛秋想起了佟夫子以前说的,他对教书先生的态度有多恶劣的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翘课偷跑出来的?” 翘课是现代用语,但他还是听懂了,不以为然地说:“那些老古董的课有什么好听的,一句话都可以翻来覆去讲半天,听得烦死了。” 她低斥:“不学无术。” 他怒问:“你说什么?” 她随机应变:“我说世子您苦学武术。” 他半信半疑,而后命令道:“把那中间那三个字去掉。” “哪三个字?”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恶狠狠地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表面上对我越是恭敬,心里就越是把我骂得凶,是不是,死丫头?” 她心里警铃大作,忙陪笑道:“您想得太多了,无缘无故的,我骂您干嘛。” 就这么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冰消瓦解,黑暗中,他笑出了一口白牙,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欢快喜悦:“这么说,以前的事你都不怪我了?” 这跳跃性思维,她还真跟不上呢。不过,只要大爷高兴,她还计较什么,立刻从善如流:“不怪,不怪”。 “那我们讲和了,以后你不许再跟我翻旧账!” “是是是”,大爷您不翻旧账我就谢天谢地了,小女子又没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跟您翻旧账啊。 就在这时,去绣房寻找俞宛秋的兰姨和纹绣又原路返回了,俞宛秋忙告诉他:“我必须回去了,不然她们会急死的,若弄得惊动了府里的人就不好了。” 世子爷总算通情达理了一回,很爽快地说:“这会儿你先回去吧,明天可要早点出来哦,还有,只准一个人来。” 俞宛秋有点没回过味:“明……明天?明天你还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世子爷不快,气氛又猝然紧张起来。 “不是,您当然能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跟他逞口舌之快。 “那你还啰嗦什么,明天见。”言未毕,人已经飞身跃上了高墙,转瞬消失不见。 俞宛秋疾步往回走,心里苦恼着:怎么跟兰姨她们解释自己的行为呢? 上次被他劫去城北,兰姨本来就对她的事后说明有点存疑了,今儿又闹“失踪”,再胡扯一通还有人信吗? 当然更让她烦恼的是:他明天真的会来吗?如果他真来,她要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玉人难至 第四十三章玉人难至 第二天清晨,早醒的俞宛秋还在炕上思考过世子晚上越墙“到访”的问题,可刚在静斋的课室坐下,就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世子昨晚回去的路上居然遇刺了! 听沈涵净的口气,并没有多惊慌,似乎世子遇刺是家常便饭,跟刺客过招就当练手。(手打小说)只是昨夜的刺客不讲江湖道义,忒卑鄙,不敢露面,只敢躲在暗处放箭伤人。而且箭上啐毒,饶是世子从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提着一口真气撑着回府后,还是栽倒在地,昏迷了多半个时辰才醒。 箭伤不重,毒也解了,安南王府里长年养着几位名医,各种灵丹妙药应有尽有。就刺客那点儿本事,也好意思拿到安南世子面前现,真是不知量力! 听着沈涵净与有荣焉的得意话语,俞宛秋却心底直发沉,朝廷果然是容不得安南王府存在的!连暗杀都成了常规手段,难怪赵佑熙喜武厌文到这种地步,家里人也没多加管制。不然,真要把一个孩子禁锢在书斋内不让他出来,多的是办法。 而世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这么好的轻功,显然也是从小就有意训练的。还记得韦小宝同学唯一想学的武功就是逃功,轻轻一点可以飘去几丈远的那种,逃功的另一个别名,无疑就是轻功了。 可见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做王府世子,享受无尚尊荣的同时,也要承受与此俱来的危险与压力。不过安南王府教养孩子的方法也与众不同,明知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却不限制他的行动,也没有派出大批侍卫贴身保护他的安全,而是让他自由地来去,从小就学着自己面对一切。 本来担心他晚上会来,现在知道他不会来了,俞宛秋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闷闷不乐,甚至有几分不安,因为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昨晚他不来找她,又或者,她早点把他打发走,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刺客了? 听沈涵净的描述,行刺的方式是趁着夜色掩护放冷箭,而且不是一支,是万箭齐发,一次就能把人射成箭猪的那种狠绝。幸亏世子轻功极好,耳中听得飞箭的破空之声时,人已如纸鸢般凌空而起,避开了绝大部分,只中了两箭,一只中在小腿,一只中在手臂上。他上身穿着金丝软甲类的护体衣,即使被箭射中了也会弹回去,唯有腿部没防护,所以被射中了。 俞宛秋试着想象当时的情景:腿部中箭又中毒的世子,拖着伤腿忍着不断袭来的昏迷感把轻功发挥到极致,拼命往家里赶。他绝不能在回府之前倒下,不然若被刺客追上,性命休矣。 那天晚上,俞宛秋还是如约去了墙边散步,并且逗留了很久。从没有一次,她那么盼着他来,在异世生活了五年多后,他算是她结交到的第一次异性朋友吧。尽管他们交往的方式有些另类,尽管他给她制造了许多麻烦,甚至曾危及到了她的人身安全,但毕竟都是未遂,所以,真要说她有多恨他,其实谈不上。 她本就不是容易记恨的人。人世无常,连穿越这种乌龙事她都能遇上,从一千多年后的现代跑到古代,或许某天,再来个突发事件,她又穿越回去了呢?到那时,此间的一切,便不可再追寻,所以,何不学着看开点,宽容点。 在黑夜彻底来临之际,她对着高墙外闪烁着的几颗疏星许愿:“祝你早日康复,以后都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对以往的那些‘过节’,我是真的释怀了,但愿你也一样。” ******** 安南王府,世子寝居朝晖院内,小福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主子。 “你烦不烦啊,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要不是腿上还裹着伤药,他早就一脚把碍眼的人踢出门了。不能去找那个丫头已经够郁闷了,偏偏还要时刻面对一张太监脸。 小福子朝世子手臂上和腿上的裹伤布分别看了一眼,再次确定自己安全无恙后,才大胆地坚持原则:“世子,不行耶,太妃和王妃让奴才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世子好看的浓眉都皱成山陵了,正要发作,门外响起了一声敲击,然后是娇甜的女声道:“世子,敏儿给您送药来了。” 砰!咣当!稀里哗啦…… 第一声是世子操起床头的金玉五福如意砸向房门,第二声是门外的敏儿吓掉了手里的汤碗,镶铜边的木托盘先落地,然后是青花玲珑瓷碗摔成了碎片。 小福子无声轻叹,世子的这些表姐表妹们怎么就不怕死呢?明知世子桀骜难驯,还一个个硬着头皮送上来出丑露乖。 去年这个时候,一个姓曹的表姐故意服毒在朝晖院门前倒下,指望世子会抱她进屋,运功为她逼毒,结果世子只是交代下人把她送去就医了事。 那段时间府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查出来,毒药是她自己的仆人出去买的,店家的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她还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仆人下毒害她,只可怜那个仆人,有冤无处伸,竟被处死了。 今年,这个姑表妹曾瑞敏又来了。她不会以为世子遇刺受伤,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次机会吧?一会儿送生肌活血丹,一会儿送汤药,从昨晚忙活到现在,连世子一面都没见着。白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脑袋瓜子一点也不灵光,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姑娘家,死乞白赖缠着一个男人有用吗?她姑妈要能为她做主,早为她做主了,这王府里谁不知道,世子的婚事连王爷都插不上手,那是老太妃说了算的。 门外的人似乎呜咽了几声,到底对门内的恶霸主子有几分惧怕,不敢抗议,不敢高声,自己站了一会子,然后委委屈屈地走了。 “小福子,你叫长生进来,我有事交代他。”床上的人忽然开口。 戚长生是世子的护卫之一,也是朝晖院内除世子外轻功最好的一个。小福子得令后,马上把他找到床前,听见世子这样对他说:“你替我跑一趟威远侯沈府,不要惊动府里的任何人,从后面的院墙翻进去。那里有一个小院子,叫山水园,你替我送一封信给住在里面的小姐。” “世子要送信给小姐?”戚长生像听到了什么奇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世子没再搭理他,让小福子速速准备笔墨,托着受伤的手臂在纸上匆匆写了几行字,叠好了放在一个小小的锦盒内,让戚长生“速去速回”。 第四十四章 锦盒成双 第四十四章锦盒成双 同样的夏日清晨,俞宛秋再次早醒了。(手打小说) 夏至一过,天气日渐褥热,即使是北国的上京,也已经是地道夏天的感觉了,昼长夜短,不到卯时便已大亮。俞宛秋歪在枕上,望着临炕的窗子想,要不要拉上一道遮光的帘子呢。 其实心里也明白,会睡不安稳,与天光日色并无多大关系,就如风动幡动之争,最终不过是“心动”而已。 当然,这并非特定意义的心动,准确的说,是她的心有点乱。因为她昨晚同时收到了两份礼盒,一份装着轻薄的丝绸,一份则是书信。 她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小锦盒,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叠成的方胜,上面是力透纸背的几行字:事出有因,并非爽约。立刻回信,交托来人。 即使遇刺受伤,恶霸气势仍跃然纸上,哪有人强逼着别人回信,还要求“立等可取”的? 不过,他有一点倒让她深有好感。这人果然是习武之人,有着武者言出必诺的好品性,都卧床养伤了,还特意派人过府送信,说明自己不是故意爽约的。 信使站在院门外不走,她不能为难了手下人,只得回了一封短信。寥寥数语,无非是叫他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需放在心上之类的客气话。有中间人传递的信,她还能说什么? 不管写得多平淡,这种男女间私自传信的行为都是应该尽量避免的,尤其对方又是个炽手可热的风头人物,要让沈府的人知道了,那还了得?她以后在沈府就别想混了。 有了这一段插曲,山水园的几个人是再也瞒不住了。在五双铜铃般的眼睛注视下,俞宛秋坦白交代了和世子自文澜阁相遇以来交往的始末,以为会挨兰姨一顿抱怨的,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她啊。可兰姨的反应不是数落,而是眼泪汪汪地哭给她看。 俞宛秋慌了手脚,拼命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怕你担心。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传出去会惹起悍然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兰姨反身一把抱住她哭道:“呜呜,我要去给老爷和太太上香。” 敢情这是要向死去的先人告状了?作为他们的“女儿”,又不好拦着,只能任由几个丫头摆好蒲团,点上香烛。 兰姨先推俞宛秋上去拜了三拜,又叩了头,自己再跪下去说:“老爷,太太,姑娘可给你们争光了。等她将来做了世子妃,一定给你们办个水陆道场,连开三天**会,再给你们重修墓园……” 俞宛秋大惊,忙奔到两边的窗子朝外面查看,这下更是花容失色,急得语无伦次起来:“快快快,把蒲团拿走,把火灭了,不,是把香灭了,再薰些艾蒿,就说屋里有蚊子。” 大家分头行动,很快就把客厅恢复了原状,艾蒿味重,把香烛的气味给压了下去。 此时,院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之所以会如此慌张,是因为从窗口看见了正朝这边缓缓移来的灯火。 在院门打开之前,俞宛秋郑重交代:“今天晚上的事,谁也不许在外面说一个字。要是让我听到有人在乱传我和世子的闲话,而消息源竟然是我们这里,那没办法,我只好请她走路,因为我养不起内奸!” 包括兰姨在内,几个人全都蹲身应诺:“是,奴婢一定谨遵姑娘吩咐。” 不是她律下严酷,这事实在非同小可。即使她不打算在沈府住了,这些话传出去也会大大有损她的闺誉。她不是普通的十三岁女孩,而是一个有着穿越前三十年人生经历的人,知道不堪的流言可以对一个女孩造成多大的影响。 沈涵清莫名其妙地被安南太妃“抬举”了几天,那时固然人人趋奉,一旦被王府“抛弃”,也便被所有人抛弃。由人人艳羡变成*人人奚落,沈涵清整个人差点被弄疯了,直到现在,她还没恢复过来。 俞宛秋并不否认,世子现在可能对她有些好感,但,就算他爱上了她,那又如何?这些皇子王子们婚姻,几时轮到他们自己做主了?赵佑熙的情况更特殊,只能娶妻不能纳妾,难道叫她去给他当情妇?----当然,赵佑熙能纳妾,她也不可能做妾,她穿越回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可不是为了给人做妾的。 所以,她和赵佑熙之间,是没有任何前途的。她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所在,据说,长得很美,可这对王府的世子妃而言,根本不是主要考量因素。门第出身才是第一重要的;人品性格又在其次;至于长相,能排到第三就不错了。 单凭庶出这一点,她就会被安南太妃永远排除在选妃范围之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沈涵清所遭遇的一切,完全咎由自取。 “姑娘,三少奶奶来了”,兰姨见姑娘立在厅中陷入沉思,忙出声提醒,此时,林兰馨已经穿过院子踏上了阶檐。 俞宛秋只得收拾起纷乱的思绪,迎到正厅门口说:“林姐姐,怎么这会儿有空来了?” 林兰馨一面示意周妈把手里的礼盒交给兰姨一面说:“不是我没空,是你没空。你白天要上课,晚上回来还要吃饭、洗沐,我只有这会儿来才能一晤姑娘芳颜。” 兰姨捧着礼盒看着自家姑娘,这不是普通的小点心小玩意,光看那织锦缀金丝的盒面,也知道里面装的是贵重东西,在姑娘没点头之前,她可不敢随手拿进去。 俞宛秋会意地把盒子接过来,装着欣赏上面的花纹,笑着问:“这里面装的什么呀?” 林兰馨当众揭开盒盖说:“就是两块料子,你看喜不喜欢?” 一块秋香色,一块象牙白,颜色倒寻常,就是手感特别好,真如某品牌巧克力的广告:“牛奶般丝滑的感觉,入口即化。” 一块布料,本不该联想到食物的,可她真的想到了“入口即化”这个词。 林兰馨可能也觉得无缘无故送两块高级料子有点突兀,解释道:“前几天回了趟娘家,刚好我父亲从南边回来,带来了许多南货,吃的穿的都有。我就想着,你是南边人,肯定喜欢南边的东西,这是苏绣新品,是不是很漂亮?” “是很漂亮,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看我,从来不穿鲜艳的衣裳。”俞宛秋又把盒子推给她。 林兰馨笑着展开那块象牙白的:“这哪里鲜艳了?我留的两块,一块银红,一块橙黄,那才叫鲜艳呢。我跟你相反,就喜欢衣着鲜亮,穿不来素淡的,所以这两块归你,那两块归我,你就别推辞了。” “可是……” “你是不喜欢衣料,还是不喜欢送衣料的人?”林兰馨挑起眉。 “都不是”,她只能这样回答了。 林兰馨重新绽放笑颜:“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你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我这就走了。” 如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又很快刮了回去。 “今儿这是怎么啦?”俞宛秋失笑,随便来个人都要她强迫中奖,来信的逼她回信,送东西的不由分说硬塞,她什么时候失去拒绝的权力了? 兰姨担忧地说:“姑娘,这礼送得蹊跷,是不是那人还没死心?” “可能吧”,她拿起茶盅轻轻吹着说,“不能驳了林兰馨的面子,衣料先收着,以后再想办法给她回礼。” “可这样一送一回的,不是更……” “送是林兰馨送,回也是回给林兰馨,怕什么?她打哑谜,我也乐得装傻,从没有收两块料子就等于收了人家聘礼的说法吧。” 兰姨也笑开了:“那倒是,姑娘自己拿得准就行。” 第四十五章 严苛师傅 第四十五章严苛师傅 本以为只是世子爷偶一为之的即兴举动,谁知竟成了惯例。(手打小说)从世子遇刺受伤被家里禁足,到整个五月过完,俞宛秋每天散学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写回信,然后放在小锦盒里,等着安南王府的信使来取。 不敢不写,因为没信交差的话,信使就不回去,俞宛秋不忍看下人为难,更怕惹怒了魔王,招来更大的麻烦。 就像小学生被逼着完成家庭作业一样,她每天乖乖地在纸上写几行字,都是很客气的书面用语,比如,“承君惠赐书函,臣女不胜荣幸”,“请以保重贵体为要,闲事切勿挂怀”。 这样敷衍了几次后,那边不满意了,在信中下达指令,每天的回信不得少于五百字,否则,要你好看! 对于一个写了十年文案的人来说,五百字实在是小菜一碟。难的是信要写得工整严谨,不失礼貌又尽显矜持,即使用鼻子凑在上面猛嗅,也绝对嗅不出一点点私情的味道。 所以,每天的回信,就成了一桩苦差事,让俞宛秋差点咬断几只笔杆。 终于熬到五月底,世子一家要打道回府了,这还是沈涵净在课间休息时讲出来的小道消息。自从沈涵清事件后,她好像开窍了一点,虽然还是把“王妃姨妈”时不时地挂在嘴边,但说起世子时,已经是那种粉丝提及自家偶像的感觉,而不再是未来夫婿。 可见,人都是在挫折中成长的,但愿沈涵清也能早点看破迷障,别再无谓地自苦。 ********* 五月三十日是旬休日,姑娘们照例都去了老太君的乐寿堂,中午就留在那里吃饭。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请了徐尚宫和薛凝碧两位师傅出席,俞宛秋的座位刚好被安排在徐尚宫的左下首。 自从知墨的那句玩笑话让俞宛秋起了警戒之心后,每次坐在徐尚宫旁边她都会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她的目光很冷,但于阴暗中又藏着某种狂热的东西,就像一头被压制的野兽,正在寻找咆哮而出的缺口。 在宫廷里煎熬了几十年的女人,目光阴冷锐利并不稀奇,何况她做了一辈子老处*女,性格上多多少少有点扭曲,这都可以理解。但这样的人,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所以不管上课的时候她对自己有多严厉,俞宛秋都恭谨顺从,可以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只要她不心怀鬼胎,俞宛秋愿意一辈子尊敬她,毕竟,她真的很用心地教会自己许多东西。 菜刚上齐,主位上的老太君就看了俞宛秋一眼,笑着对她说:“丫头,给你的两个师傅劝菜呀,现存的巴结机会,可别不知道利用。” 于是满桌皆笑,一室和乐。 在大庭广众之中,老太君总会主动跟她说话,亲热地唤她“丫头”,目光慈霭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外祖母。要说俞宛秋是府里外姓姑娘中最得老太君宠爱的,绝对没人会怀疑。 包括俞宛秋在内,山水园中的所有人都曾经把这个表象当作真实,直到东岳庙之行,俞宛秋才醒悟过来:满府的人都知道她救了老太君一命,如果没有她,老太君现在很可能是个眼歪嘴斜的瘫子,所以老太君必须在人前对她热情关照。说白了,这就是剧情的需要,与情感无关。 老太君都发话了,俞宛秋便站起来给两位师傅分别舀了一小碗鸡汤。 送到徐尚宫面前时,她面沉如水地说:“你的大拇指呢?你长着大拇指是干什么的?” “师傅教训得是”,俞宛秋忙点头答应一声,先把汤先放在桌上,然后重新端起,以手掌和另外四只手指托住碗底,以大拇指把住碗边,徐尚宫这才没说什么了。 怎么端碗也是餐桌礼仪的内容之一,刚才她端汤时大拇指闲闲地搁在一边没出力,所以被徐尚宫当场训斥。 老太君感叹道:“都说尚宫对弟子极为严格,一丝不苟,今儿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丫头,你有福啊,能得徐尚宫亲自指导,她可曾是先太后跟前的红人,在尚宫局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掌事。” 俞宛秋垂手回答:“宛秋是托了老太君的福,才得以在列于尚宫门下。” 老太君不就是提醒她,别忘了沈府对她的恩情吗?她索性点明就是了。 徐尚宫在老太君面前又是另一副嘴脸,当即站起来告罪:“这里并非课室,是徐某一时忘形,出言无状,还请老太君勿怪。” 老太君伸手让她就坐,口里说:“怎么会呢,教人礼仪,本来就该在这种场合随时指正,比在课室里空比划,效果要好得多。” “就是”,二太太笑着附和,又把沈涵净拉起来说:“你也来给师傅布菜,顺便让师傅指导一下。” 沈涵净又是夹菜又是添汤,把一整套餐桌礼仪基本做足了。徐尚宫连连点头,由始自终都给予肯定和赞赏的目光,与之前对俞宛秋的冷厉严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个温煦如春阳,一个寒冷如冬夜。 二太太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但嘴里还是要谦虚几句的:“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任性得很,让尚宫费心了。要是她在课堂上不听话,您可千万别手软,那戒尺可不是吃素的。” “人家可从没挨过戒尺。”沈涵净不依地嗔着自己的母亲。 二太太在她头上爱怜地敲了一记:“那是尚宫疼你,你以为是你聪明学得比别人好啊。” 在母女两个对话的过程中,老太君一双饱经世事的老眼在俞宛秋和徐尚宫脸上不经意地逡巡而过,眼中含着一抹深思。 就是那一抹深思,让俞宛秋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说明,就算徐尚宫对自己真有什么图谋,那也完全是她自个人的意思,与沈府是没有关系的。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合谋要把自己送进宫去选秀。 只要沈家不掺合,光一个徐尚宫,她并不怕。一个退休的女官而已,能玩出什么大花样? 不过,危险人物,能避则避,她甚至想,以后的礼仪课,是不是就干脆不去了?她又不是沈府的姑娘,她旷课,估计是没人过问的。 第四十六章 师徒闹翻 第四十六章师徒闹翻 老太君毕竟上了年纪,容易疲累,所以客人们一般吃过饭就会告辞,这次也一样。(手打小说) 俞宛秋带着茗香走了出来,才转进穿堂,就对茗香说:“不用陪我了,你快回去吃饭吧,我自己慢慢在园子里走走。” 每次进餐的时候,她都庆幸自己穿越成了小姐而不是丫环。要不然,主子吃饭的时候自己没资格入席就算了,还得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侍候着。看那些美味佳肴不断夹进别人的嘴里,不知会不会偷偷吞口水? 茗香还在硬撑:“不急,素琴姐姐会给我留菜的,最后吃的其实留得最多,我索性等她们吃完了再回去。“ 俞宛秋忍笑道:“好啦,快回去吧,再不走,人家以为你衣服里面藏了一只老母鸡,老是咕咕咕的。” 茗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俞宛秋又一次催促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饭菜的诱惑,先回山水园去了。 打发走了她,俞宛秋绕到另一条小圆石子铺成的甬路上,穿花拂柳走向庭园深处。 午后的园子很安静,这个时间段,府里的人要么在就餐,要么在歇午。生活在豪门大族,日子其实挺清闲的,未婚的女孩还有师傅教导功课,已婚的太太奶奶,除了当家理事的,其余那些都不知道她们每天在做什么。他们累的是心,而不是身。 自从世子受伤后,俞宛秋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忙着写信,然后看书弹琴,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很少再出去散步。 随着月底临近,她更是“近乡情怯”,都不敢再去院墙边走动了,总怕哪天从墙上跳下来的不是他的信使,而是他本人。他成了伤患还每天派护卫骚扰,若要回南府的话,走之前肯定会亲自来一次,不会就这么不辞而别的。 可俞宛秋并不想再见到他。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何必任由彼此沉沦,最终落得棒打鸳鸯?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别人。世子年少冲动,她可是穿越来的,有着一颗成年人的灵魂,这个关本该由她来把。 她不想承认,她其实是在害怕,那样俊美挺拔的男孩,如果她放纵自己跟他交往的话,是很容易爱上的。 她不想有一天伤心欲绝地念着:“既有而今,何若当初莫!” 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没有相聚,就不会别离;没有爱,就不会有痛。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直到一个声音冷冷地耳边响起:“你一个人在?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 俞宛秋吓了一跳,如果她是只猫的话,这会儿应该炸毛了吧。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这里不是课堂,没必要那么紧张,故而露出笑容说:“请师傅指教。” “不是什么指教。”徐尚宫依然是那张死人脸,连声音都刻板得没有起伏度。 她乖巧地说:“请师傅吩咐。” 徐尚宫在荷池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面掏出帕子擦着头上的细汗一面说:“是这样的,锦文公主府上明儿有个宴会,给为师也发了请贴,为师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世面。” 俞宛秋知道,这会儿她的反应该是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才对,因为对一个孤女而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真正步入上流社会,甚至跟公主结交。可她实在做不出那种千恩万谢的样子,因为对方是徐尚宫。以徐尚宫一贯的表现,分明是个极端现实的人,她的字典里早已没有了善心、热心之类的词,她若提携谁,必定是另有目的。 好在拒绝的借口是现成的:“呃,明儿有课呢,上午是佟夫子的,下午赵总管要教我们做帐。他是府里的帐房总管,平时总在各地铺子里巡视对账,难得回府一次,上个月本来有三次课的,结果……” 徐尚宫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没出息!公主家的宴会不参加,跑去跟帐房先生学对账,你爹你母亲幸亏不在了,要在也会被你活活气死!” 就算不算辱及先人?似乎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听起来照样不舒服,俞宛秋强忍着不快说:“正因为爹娘不在了,什么都要自己张罗,才要学做帐啊。要是爹娘还在,弟子这会儿仍是父母身边的千金小姐,又怎么会沦落到随便来个人都敢教训欺侮呢。” 俞宛秋是意有所指,徐尚宫却毫不在乎,还一脸轻蔑地看着她说:“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俞宛秋是真的火了,直直地盯着徐尚宫问:“那您认为怎样才算有出息呢?” 徐尚宫的回答掷地有声:“自然是出人头地,凌驾于千万人之上,让他们只有跪在尘土中仰望你的份。” 俞宛秋恨不得大笑三声,敢情这位是则天女帝穿越来的,忍不住嘴角噙着一抹讥嘲道:“还好四下无人,要不然,等会儿京兆府就该来人了,说我们出言狂妄,有谋反之嫌。” 徐尚宫对此说法嗤之以鼻:“我们两个女人,谋什么反啊,谋反是他们男人的事。” “既然如此,何来凌驾千万人之说?武不能上阵抗敌,文不能考取功名,要怎么出人头地?” 俞宛秋心里明白,徐尚宫其实是故意把她往这个方向引,而自己也想搞清徐尚宫的真实意图----虽然这意图已经呼之欲出,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徐尚宫道:“女人要荣华富贵,从来只有一条路。” 俞宛秋微微一笑:“夫荣妻贵?” 徐尚宫颔首,面部表情稍有柔和的迹象:“总算还不是朽木,没枉我花了那么多心力在你身上。” 既然把话都挑明了,俞宛秋也不想继续装傻,她是真的烦了!府里有文氏打她的主意;连被她当成朋友的林兰馨,也随便把她带出去给男人相看,在她明确拒绝之后,还替那男人送来衣料。至于老太君和二太太之流,只要有利用自己的机会,那是决不会放过的。 那些人跟她还算有点关系,徐尚宫不过是沈府花钱请来的教引嬷嬷,居然也想操控她的人生,她看起来很蠢,是人都可以拿她当棋子吗? 她在上课时顺从,不过是为了多学些东西。像她这种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从小接受的是平等观念,对古代的规矩、礼仪完全不懂,很需要系统地学习一下。但徐尚宫若因此认为她软弱可欺,那就完全想错了。 她第一次直视徐尚宫的眼睛,很明确地告诉她:“对师傅的亲睐有加,宛秋深感荣幸,但人各有志,师傅所认定的荣华富贵,并非宛秋之所求,所以,师傅的心力很可能真的要白费了。” 她以为徐尚宫会暴跳如雷,狠狠地嘲弄甚至谩骂,但奇怪的是,徐尚宫只是不动声色地问她:“那你所求的是什么呢?” 俞宛秋想了想说:“自由自在,恬淡安乐。” 徐尚宫居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如果你所求是这个,就更应该跟我一起去锦文公主家,这位可是先太后嫡女,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她生了五个儿子,就是没女儿,偏偏她又最喜欢女儿,所以平生有一嗜好,就是认干女儿,到现在恐怕已经认了十多个了。” 俞宛秋听得直乐,徐尚宫以为这个诱饵很吸引人吗?她忍不住说实话:“干女儿太多,也就不稀罕了。” 徐尚宫却说:“你管她多还是少呢,你只要有这个头衔,出去后外面的人看在公主的面上,也不敢欺负于你。没人欺负,才谈得上恬淡安乐” 徐尚宫游说了半天,唯独这句话让俞宛秋有点动心:若能认个公主当干娘,自己将来离开沈府后是不是可以拿来当新的保护伞呢? 但她马上意识到,徐尚宫恐怕只是故意投其所好,引她上钩。见前面的饵不中用,于是赶紧抛出一个新的,其目的仍是把她引到锦文公主的府邸。 公主既然是皇上的亲妹妹,公主家的宴会,皇上说不定会出席,到那时,自己会不会夹杂在众多莺莺燕燕中,接受皇上那双色眼的检阅呢? 皇上早已年过不惑了吧,先帝几年前薨逝时好像是六十二岁,皇上是他的次子。那是俞宛秋穿越后的第一年,她趟在病床上隐约听到人们说起“国丧”、“新皇登基”之类的话。 今年是皇上即位的第五年,也是“法定”的选秀之年。公主在自己府里大摆宴席,广发请帖,连徐尚宫这样排不上座次的末等客人都可以携女参加,说公主打算先来个小型的选秀会,也不无可能。 为避免徐尚宫继续纠缠,俞宛秋索性回绝她:“您就当我上不了台面好了,对那种场合实在没兴趣,您教导的学生多,相信再在其中择一个比我强一千倍的都不是问题。” 徐尚宫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不要后悔!真是乱泥扶不上墙,枉费我一片苦心。” ----------------分隔线---------------- 昨天空白mm投了两张催更票,可我昨天的章节只有那么多字,没办法,今天努力更到6000吧,么么空白mm。 第四十七章 事不过三 第四十七章事不过三 徐尚宫怒气冲冲地走了,俞宛秋在荷池边的垂柳下伫立良久。(手打小说)她真不想跟徐尚宫闹僵的,虽然跟她学礼仪的时间不长,可受益良多。作为一个教引嬷嬷而言她是合格的,有理论水平,有实际经验,更有魄力带好学生,不愧是在皇太后身边操练出来的管事嬷嬷。 可让俞宛秋不明白的是,徐尚宫自己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怎么就看不透那个地方黑暗的本质?还固执地认为,把一个小女孩弄进宫去,是对她的赏识与抬举,一旦遭到拒绝,就恼羞成怒。 不过也许,唯有像她这种身份的宫里人,才会真的觉得,成为宫妃是件很荣耀的事。因为她曾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女人得到皇帝的宠爱,以及与之俱来的一切荣宠,而自己却只能跪在尘埃里,仰望着她们笑得妩媚与得意的脸。所以,即使年将六旬,她仍不自觉地把自己今生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在弟子身上,指望在经济上获得好处的同时,也在精神上满足自己。 又或者,徐尚宫根本就知道,皇帝的后宫乃是装扮成天堂的地狱,也清楚宫里的女人可以有多惨。可她还是要把人弄进去,别人的死活与她有什么相干?她老了,再小敲小打挣点束修已经来不及了,她要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大赚一笔,然后安心地在家养老。 不管徐尚宫怎么想,她都已经断然拒绝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从徐尚宫走时那拂袖而去的姿势,只怕师徒情份也一笔勾销了吧,就算她以后还想继续上礼仪课,人家也不见得肯要她了。 好在有这几个月的学习,她多少打下了一点底子,以后出现在任何场合,都跟在别人后面,先看人家怎么做,自己再依样画葫芦,只求不闹出笑话就行。 柳树和榆树遮下一片浓荫,凉风轻拂,荷池里碧绿的荷叶已经长得亭亭如盖,再过些时候,应该就可以看到含苞待放的荷花了,不知薛凝碧的菡萏图是不是看着这里的景致绣的?某天无事时,可以邀薛凝碧同来,在树影荷香里一起绣绣花,说说话,也挺好的。 其实,得罪了徐尚宫也没什么了不起,她又不是府里的人,极少有碰面的机会。倒是府里的那两位奶奶有点棘手,尤其是文氏。 想着想着,俞宛秋靠着一颗柳树闭上了眼睛。虽然是私家花园,到底是外面,她不敢真睡着,只准备再吹吹风,等这阵困劲过去了,就回去好好歇个晌。 恍惚的梦境中,似乎有人走近,接着身上某个部位被人戳了一下,她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镶金嵌玉的千工拔步床上。淡紫的纱帐,帐檐下垂着流苏,帐钩闪过金黄色的光泽,不知是真金还是鎏金。即便是鎏金的,这床也太讲究了吧? 老天!她抱着薄薄的丝被坐起来,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然后才松了一口大气,还好,贞c尚在。 要是有谁连这么一具未成年的**身体都摧残的话,那就太不是人了。 但很快,她脑子里闪过“雏ji”一词。有些ji院,对新来的小雏ji也是很优待的,因为那是商品,要原装、精装的才值钱,一旦有破损,就只能打折贱卖。 慌乱中,她朝外面喊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 门应声而开,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走了进来,两个人都一脸笑意,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恭敬:“姑娘,您醒了?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奴婢扶您到那边去坐会,那边桌上有果子茶和一些点心。” 俞宛秋仔细打量了她们几眼,若说一个是老鸨,一个是ji院的丫头,又不太像,因为两个人的打扮都比较大气,没有烟花之地的那种俗艳。她疑惑地问:“这里是哪里呀?” 穿着粉色衫子,系着青色襦裙的丫头告诉她:“流泉别苑。” 地名没听过,但重要的是,“主人是谁呢?” 两人都不肯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劝她:“姑娘宁耐则个,家主人暂时还赶不过来,大概要到明天才能来看姑娘吧。” 你家主人爱来不来,“可是我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我家里人会急死的。” 粉衣丫头一副干练的样子,不急不徐地说:“姑娘父母双亡,早就没家人了吧。” 俞宛秋沉下脸,提高嗓音道:“你家主人真有那么了解我的话,就该知道,我并不是街头的流浪儿,而是住在亲戚家里的,身边还有几个自小服侍的奶妈和丫头。她们找不到我,一样会急死。”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俞宛秋瞧着有点活泛了,放缓语气继续恳求:“你家主人既然明天才来,今天可不可以先送我回去,让我跟身边的人交代一声,明天再把我带来,好不好?真一夜不归,府里当失踪人口报到官府,你家主人也有麻烦的。” 一阵沉默后,还是粉衣丫头出面代言:“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姑娘既来之则安之,家主人没有恶意的。” 连一个丫头都谈吐不俗,看来主人也不是一般人物,难道真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一惯胡作非为的恶霸? 不管猜得对不对,她都决定诈上一诈,故而顺着粉衣丫头的话说:“我知道世子没恶意,但主观故意是一回事,客观造成的影响又是另一回事。你也是姑娘家,知道姑娘家首重名节,即便是你,平白无故消失一晚,要不是也很怕让人知道,就怕传出来坏了你的名声?” 粉衣丫头脱口道:“姑娘以后就跟世子在一起了,外人谁还敢议论姑娘……” “小云”,到底是嬷嬷沉稳些,立刻出声提醒,可惜还是迟了,“世子”二字已经出口。 果然又是他!俞宛秋咬牙切齿地想,都说事不过三,他到底要劫持自己多少次才够啊。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嚷着说:“你们去跟世子禀报一声,就说无论如何,我今晚必须回去!”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用禀报,我来了。” 门开处,赵佑熙穿着白色锦袍走了进来。他的腿伤好像完全好了,至少从走路的姿势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人也显得很精神,没有长期卧床之人那种惯有的苍白,依旧英姿飒爽。 看到世子出现,两个仆人上前见过礼后就退下了,很快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说:“您又劫持我做什么?” “哪里劫持了?明明是请你来做客。”他笑得好不开心。 俞宛秋瞪大了眼睛:“我在花园里睡得好好的,你的人鬼魅般出现,还点了我的穴,然后等我醒来就到了这里,吓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世子请客的方式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好好好,把你吓到了,是我的错。但你现在知道是我请你来的,总该不怕了吧。” “更怕了。” 世子笑得如沐春风的脸立刻垮了下去,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因为别人会跟我讲理,而世子您,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咱们就讲讲理吧。 ----------------分隔线-------------------- 估计还是不够6000,这本书码下来好像形成了习惯,两章加一起5000左右。 抱歉。 第四十八章 只有分离(一) 第四十八章只有分离(一) 可惜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讲理,因为门外很快传来了叩禀声:“世子,太妃的辇舆正往漱玉楼而来。(手打小说)” “是谁走漏了消息?”赵佑熙闻言起身,声色俱厉。 门外人回道:“太妃应该只是听闻世子在此,特地过来看看吧。” 也就是说,他祖母还不知道他在此处偷藏了一位姑娘。 机不可失,俞宛秋忙道:“趁太妃还未进来,快派人送我走吧,再过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赵佑熙只沉吟了片刻,就下定决心道:“来了也好,我正愁怎么把你引荐给太妃认识呢。” 俞宛秋大惊,这如何使得?看来世子痴迷武学太深,读书太少,对人情世故也不了解。如果她是个男孩子,给引荐一下倒没什么,太妃也希望孙子有些同龄的朋友吧。如果她年纪再小一点,比如,十岁以下,那也没什么,不过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可她现在的年龄,在古代,是已届婚龄的姑娘了,这个时候被男孩子引荐给长辈,就成了一件很敏感的事情。放到现代,就是华丽丽地“见家长”了。 古代没有这样的规矩,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真的门当户对,女孩子跑到男孩家里去见他的家长,也会造成极不好的印象,说得难听点,这就叫“yin奔”。 古代的女孩子,矜持守礼是第一要紧的,“聘则为妻奔则妾”,何况世子身边根本没有妾侍的位置,那么你这样“奔”来是什么意思?是作为世子婚前的练爱对象,还是试验周公之礼的工具? 所以俞宛秋的反应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几乎是冲着他喊:“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本来踌躇满志的世子爷,脸上又开始呈现山雨欲来之势。 俞宛秋皱紧了眉,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一跺脚说:“哎呀,总之就是不行。”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道她能把关于“聘”和“奔”的那套理论拿出来跟他分享?再说他们的关系,顶多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不行也得行!”他又露出了恶霸的本质,甚至朝她走过来,一副“你不去我就拖你去”的架势。 俞宛秋慌了,若是在寻常的场合,比如在沈府,老太君要为她引荐安南太妃和王妃,她一定会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可今天,她真的不能见。 任何人都可以为她引荐安南太妃,唯独赵佑熙不行,只要他一出面,味道就全变了。 随着他步步紧逼,她节节后退。 这里是漱玉楼的二楼,俞宛秋很快就退到了一扇临水的窗子前。 流泉别苑,顾名思义,这里有山泉,有流水,俞宛秋看了看窗外的山光水色,估计这里应该是上京的著名景点玉泉河的位置。 玉泉河是上京郊外景色最美的地方,据说沿河尽是京中显贵的别馆。但由于玉泉河只在山脚流了一小段就绕进了山谷,那里两岸都是悬崖峭壁,无法建造房舍,所以玉泉河边真正能建别馆的地段并不多,连威远侯府都没能排上号。 眼看两人之间只剩下三步远的距离了,俞宛秋一把推开窗子,作势要往下跳。 赵佑熙吓得不轻,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你,你要干什么?” “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俞宛秋紧紧抓住窗棱。 赵佑熙又是气恼又是难过:“为什么?我只是带你去见太妃啊,又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坏事。” “我不能去见她。” “为什么?”此刻他眼里的光芒已经由开始的霸道变成了难言的沮丧,僵持半晌后,他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是。” “那就没任何问题了,即便你真的讨厌我,也没任何问题。”他的沮丧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又恢复了说一不二的霸王本性。 俞宛秋眼前一花,然后就惊愕地发现,本来还离她三步远的人,此刻已取代自己的位置挡在窗前,而本来倚着窗子的她,现在倚在他的怀中,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 到这时她才明白,三步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人家的轻功好到能“瞬间位移”,她想威胁他,简直是笑话。 就像被什么蛰到了似的,俞宛秋急忙挣开他后退一大步,要是被人看见他们俩抱在一起,她这辈子的清誉就算是完了。 威胁无用,就只有试试哀兵政策,于是她蹲身一福道:“恳求世子开恩,别再为难宛秋。” 赵佑熙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脸上的表情比俞宛秋更无奈:“只是让你去见见太妃,有这么为难吗?” 俞宛秋不怕再告诉他一次:“是真的很为难。如果世子不信,可以找府里的老人问问,世子就这么领着我去见太妃合不合适。” 赵佑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了门,立刻有几个家伙像叠罗汉一样跌了进来。 本就极度不爽的赵佑熙大喝一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呃……”那几个又不是活腻了,哪敢承认自己刚刚趴在门外偷听。 俞宛秋知道自己这会儿必须寻求观众支持,于是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既然听到我和世子的对话,那就请你们说说看,世子领我去见太妃合不合适?” 赵佑熙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几个手下,包括小福子和小云在内,都有志一同地猛摇其头。 但既是恶霸,就不会在乎群众的意见,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门外探了一下,回头问道:“太妃呢?” 小福子低下头嗫嚅:“奴才跟太妃说,您去演武厅练功了,晚饭时会过去陪太妃用膳。” 赵佑熙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不辨喜怒,小福子忙跪下道:“奴才是怕太妃发现这里藏了个姑娘,所以没敢让太妃上来。” 赵佑熙吼了起来:“什么叫‘藏着’,好像有多见不得人似的,本世子这就带她去馨悦馆见太妃。” 刚听说太妃被哄走了,俞宛秋才松了一口气,再听到赵佑熙的话,她又急了:“世子如果存心想害死我,就带我去吧,反正世子功夫好,我想跑也跑不掉。” 赵佑熙生气地说:“只是去见太妃,怎么就害死你了,你的意思是,太妃很凶很不近人情?”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她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跟太妃没关系。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假如你今天带我见了太妃,明天京城里会传出什么谣言。以后别说沈府,连京城我都待不下去了,走到那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 赵佑熙疑惑的目光转向几个下人,他们一头道:“姑娘说得没错,还请世子三思。” 赵佑熙为难地挠着头说:“不带她去见太妃,怎么带她回南府,难道一路偷藏着?” 除了那个小云,其余几人皆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俞宛秋更是吃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你……要我回南府?” “是啊,不然为什么把你弄到这里来呢。”意思就是,他们家离京不是从安南王府出发,而是从这里秘密出行。 俞宛秋彻底无语了,一个人怎么能自我和霸道到这种程度呢?他有问过她的意见吗?有考虑过她的处境吗? 世子爷觉得她还有点意思,暂时不想撒手,于是干脆把她从沈府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包带走。她是人,不是物品啊,她总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吧。 沈府的人也好,徐尚宫也好,虽然都想干预她的人生,替她安排未来,她们好歹还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只有眼前这位,直接替她决定一切。 第四十九章 只有分离(二) 第四十九章只有分离(二) 听了赵佑熙的话,俞宛秋头大如斗,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无奈且无力地争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南府啊。(手打小说)” 那人的表情很自然,很淡定,嘴角还含着一抹柔柔的笑意:“你没说,是我要带你去。” “你凭什么带我去?”敢问这位大爷,您是我什么人? 恶霸的答案永远那么恶霸:“不凭什么,本世子就是想带你去。” 俞宛秋无语凝噎,蹙着柳叶般的秀眉,再次做出无济于事的指控:“可你总得问问我的意见吧,我是人耶,不是一样东西,由得你搬来搬去。” “啰嗦”,世子爷终于宣布耐心告罄,自顾自地吩咐下人:“小云,过来服侍姑娘,我去太妃那里看看。” “不行”,虽然跟恶霸讲道理不啻对牛弹琴,她还是要抗争到底,上前拦住他说:“我已经出来很久了,这会儿必须回去,不然会闹出乱子来的。” 先前跟徐尚宫说话的时候,知墨就找来过,还是她挥手让知墨走的,因为她感觉到,徐尚宫只想单独跟她谈。 徐尚宫走后,她还在荷池边待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世子的人劫走了。 也就是说,知墨最后看到她的地点是荷花池,她们该不会以为凭空失踪的她掉进荷花池里了吧? 有可能的,否则没法解释她突然消失的行为,因为对她们而言,那个唯一可能劫走她的嫌疑犯还在家里养伤呢。 越想越着急,她悄悄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赵佑熙在走廊里转过身,也不跟俞宛秋说什么,直接对几个手下发话:“把姑娘请回房里去,好生侍候着。” 俞宛秋眼里冒出了忿怒的火花:“我不是你的囚犯,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当然不是囚犯,你是我的客人。”话语很无赖,但笑容很温柔。 她便据理力争:“既是客人,就应该来去自由,你这样关着我,跟对待犯人有什么区别?” 赵佑熙无言以对,便选择忽略,只管朝下人喝令:“还不把姑娘带进去!” 俞宛秋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他真一意孤行,她根本抗拒不了。无计可施之下,她提起裙子跨上了二楼的护栏。 “你给我站住!”赵佑熙如风一样卷过来,把她卷进自己怀里,又气又急地说:“老跟我玩这手有意思吗?信不信我把你绑在房里,让你连门都出不了。” 俞宛秋一把推开他,再抬起头来时,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旦崩塌,便如溃堤之水,她哭泣地说:“你只顾自己好玩,就不顾别人的死活,我要是就这样跟你走了,我成什么人了?一旦这事传出去,我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从此无法立足。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啊,你要这样毁我。” “我……”赵佑熙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之色,想过来替她拭泪,手伸了伸,终究还是不好意思。 俞宛秋越哭越伤心,索性把那些疑虑惊怕如竹筒倒豆子,统统说了出来:“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平日一举一动都不敢稍有差池,就怕落人话柄。结果,你倒好,一次次给我惹祸。上次那条毒蛇,幸亏你家大人口风紧,要是让沈府的人知道原委,还不得嫌死我。还有那次,你把我的车赶去城北,把我丢在那里自己走了,你知道我后来遇到什么了吗?” “你遇到什么了?”赵佑熙的神情也很紧张。 俞宛秋大哭着告诉他:“我遇到了几个流氓,他们要非礼我,我都已经被他们推倒在地了,要不是几个和尚及时赶到,我早已被他们……” 赵佑熙呆立当场,脸上是如遭雷击般的震惊,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俞宛秋会说出那些话,除了一时急怒攻心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他的自责与内疚。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脱身。要不然,以恶霸软硬不吃、我行我素的个性,她一辈子也别想走掉。 看她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赵佑熙眼里有不甘,有不舍,有失落,有痛心。若是平时,他早冲过来一把拉住她了,可此刻,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下楼,然后下了台阶,出了院门,百合花般的裙裾逐渐在视线里远去。 这时一个护院开口道:“世子,就让姑娘这么走吗?这里离京城还有一段路,姑娘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赵佑熙仿佛如梦初醒,只吩咐了一句:“备车”,就运起轻功朝楼下飞掠而去,急得小福子追到楼梯口喊:“世子,您的腿才刚好,别跑得太快啊。” 楼下人影一闪,白衣翩然如朝云漫卷,再看时,早风过云逝,不见了他家主子。 赵佑熙在流泉别苑的大门口追上了俞宛秋,护院也很快驾着马车赶了上来。 俞宛秋也知道,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是不可能的,正担心在郊外雇不到车呢,见赵佑熙追出来相送,便也没再闹别扭。 马车奔驰在山道上,敞开的车窗外,林木葱茏,鸟声呖呖,本是极好的郊游景致,奈何车中的两人都无心欣赏,一个只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个只看着另一个。 车驶入了玉泉坊(因玉泉山而得名,对老百姓而言,玉泉二字本身就是贵气的象征),眼看威远侯府在望了,赵佑熙让马车缓速,在后墙外停下,然后挥手让驾车人回避。 车窗在进城时便被俞宛秋关上了,此时车厢里异常的闷热,两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终于,赵佑熙开口了:“你不跟我回去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的。” “你肯定办得到。” “嗯,那你说吧。”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背着我偷偷跟人定亲,当然结亲更不准了。” 这点倒不难办到,虽然兰姨总在催,俞宛秋自己可从没打算这么早就定亲,答应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所以她很爽快地应了一声:“好。” 他却不是那么笃定,再一次向她要保证:“你要说到做到。” “没问题。” “不许敷衍我。” “我没有。” “没有就好。如果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定亲了,等我回来后,你猜我会怎么做吗?” 俞宛秋抬起头,就见他眼中带着无比的狠厉,手握成拳,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如果有人胆敢跟你定亲,我会亲自动手,先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打碎,让他活活痛死,再把他撕成碎片,拿到乱坟岗去喂野狗!我从来言出必行,你最好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俞宛秋打了个寒噤,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人决不仅仅只是说出来恐吓她一下那么简单,从他眼里那毁灭一切的光芒,她就知道,如果她敢定亲,他很可能真的会“言出必行。” 老天,她到底招谁惹谁了,遇到这样的狠角色。 难道她这辈子又要重复相同的命运,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 前辈子她没人可嫁,这辈子,可千万别落得没人敢娶。 ----------------分隔线-------------------- 章节名来自一首很久以前的歌《只有分离》。 第五十章 明珠求和 第五十章明珠求和 告别赵佑熙回到山水园,进门的时候俞宛秋是很忐忑的,怕兰姨她们担心,更怕已经惊动了府里。(手打小说)以沈家人对她的防备,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恐怕又会被流言蜚语淹没。 出乎她意料的是,山水园里毫无异常,就跟以往的每个下午一样静谧。 她叩响门环,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冲出来把她拥了进去,扶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茗香的茶还没泡好,几个人已经忍不住一脸的兴奋之色,围到她跟前问:“是世子把你接去了吧?” 俞宛秋无奈颔首,兰姨顿时喜形于色:“我就说不用担心嘛,除了世子再没别人了。那墙多高啊,一般的人怎么跳得过。呃,世子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要带我们一起回南府?” 俞宛秋不禁错愕:“怎么可能?你们也想得太多了吧”。同时又有些不是滋味:“你们就不担心我吗?比如,我是不是掉进池子里了,或是被坏人掳走了。” “嘿嘿”,那几个人笑得像刚偷吃了母鸡的黄鼠狼,那份得意劲就别提了。茗香给她端来一杯珠兰香片,乐呵呵地说:“一看就是世子做的事啊,这些天只有他的手下经常出入,不是他们,谁还有这本事。” 俞宛秋不得不出言警告她们:“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呢,你们可千万别掉以轻心。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别的高手不进来,只不过是因为这里面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罢了。” 沈府的正院和后园之间有一道门,白天有人巡视,晚上有人值夜,因为沈家人和沈家值钱的东西都在前院。后园要么是戏楼、书斋,要么就是她这种外姓寄居人士,这才仅用高墙围住,不再另设防卫。 茗香听到此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世子一次次跳进来的,原来是因为这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知墨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纠正:“不是东西,是有他想要的人。” 看她们越说越来劲,俞宛秋猛地放下茶杯,沉声发作起来:“那天晚上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关于世子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一个字!” “知道了,姑娘”,几个丫头见姑娘动怒,忙肃容应允,又试着解释:“我们也就在屋里好玩说说,出了这道门,肯定不会说一个字的。” 俞宛秋吩咐道:“在屋里也别提了,在任何地方都别提,就当从没发生过。” “是。”几个丫头答应着,只有兰姨不言不语,眼含疑惑地打量着自家姑娘。 为了让大家从此安心地过日子,别再异想天开,俞宛秋决定把这件事情跟她们彻底说清楚。 于是她迎着兰姨的目光说:“世子很快就要离京了,这一去将近一年才能回来。一年里面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忘记许多人。我和世子,本来认识的时间就短,几次打交道也尽有龌龊,基本上都闹得不欢而散。他现在或许觉得我还有点意思,可等他回到南府,那里又是一番新天地。都说南国多美人,世子的年龄,也刚好到了慕色之龄,也许这一去,就把亲事定下了呢,毕竟世子已经十六岁了,他家里还等着他早点成亲传递香火呢。” 这时素琴轻声附和了一句:“南方人比北方人更喜欢早婚,有的十四五岁家里就催着成亲了。” 兰姨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淡,俞宛秋趁热打铁,接过素琴的话头说:“十四五岁固然早了点,十六、七岁就正当年了。世子明年来京时,很可能已经是别人的夫婿,甚至是别人的父亲,所以,有关我和世子的一切,大家就当没发生过,从此再不要提起。” 不死心的兰姨兀自嘀咕:“那他这样缠着姑娘算什么?” 俞宛秋笑道:“他就是爱玩,把我当个玩伴。其实是你自己多想,他又没把我怎样,不过是误打误撞认识了一场,有过几次交集,仅此而已。总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哭上门去要他对我负责吧。” 兰姨语塞,俞宛秋又说:“就算他肯对我负责,他家的长辈也不会同意,我跟他身份差太多了,完全不般配。” 这话兰姨就不爱听了,急急地表示:“姑娘哪里不好了,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钱有钱。” 俞宛秋轻叹:“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妈妈,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好,可人家不这么想啊。”再说她才在哪里?会弹两首简单的曲子,会写几个毛笔字,就叫有才?至于貌与钱,貌这个东西,从来见仁见智;而她那点钱,人家只怕还没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时间,俞宛秋给她们摆事实,讲道理,用了约摸半个时辰,才让她们满眼遗憾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她们家姑娘与世子的纠缠到此结束,世子妃之梦遥不可及,今生就别做指望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吧。 此时已是酉时二刻,厨房早就开始派晚饭了,于是知墨陪着茗香去厨房领餐,俞宛秋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拿了个引枕在炕上歪着。今儿这一下午,她可真是累了。 想着茗香说起世子时那兴奋样,想必连菜也没心思点的,去了厨房,多半要现炒,她也许可以睡一小会儿。 谁知刚闭上眼睛,兰姨就嚷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姑娘,姑娘,你快看啊。” “看什么?”她勉力挣开困倦的眼,就见兰姨手里提着一只他们平日常用的竹篮,她纳闷起来,这有啥好激动的? 兰姨把竹篮放在她的枕畔,无限欣慰地说:“姑娘,你想错了,世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一面说一面伸手揭开篮盖,里面叠放着几只极其可爱的小食盒,造型小巧别致,有苹果形的、桃心形的,还有宝塔形的,盒中装着各式糕点和果脯。 篮子的最下面,是他们曾用来鱼雁传书的那只锦盒,这回除了书信外,还有一颗鸽蛋大的珠子。 “天那,夜明珠!”兰姨发出一声惊喘,“这一定就是夜明珠了,一向只听人说起,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俞宛秋怎么也看不出那颗珠子有什么稀奇,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这是夜明珠吗?根本就没发光啊。” 兰姨却说:“夜明珠要到夜里才发光的,不然怎么叫夜明珠呢。” 俞宛秋一想也有道理,忙抓住兰姨问:“那个送信的人呢?” 兰姨告诉她:“送到月亮门外交给我就走了,这会儿早出园了吧。” 俞宛秋只得暂时把珠子藏进衣柜里。这么贵重的礼物,拿到手里都觉得烫手,收不能收,还不能还,他还真会给她添麻烦。 待看过赵佑熙的信后,俞宛秋越发哭笑不得。因为那人好像猜到了她的反应一样,在信里说,他知道自己行为有些莽撞,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尤其听了她的哭诉后,深感愧疚,故送上夜明珠一颗,一来给她压惊;一来向她求和,如果她不收,就是不肯原谅他。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她不收也得收了,世子爷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被退回的道理。 --------------------分隔线-------------------- 今天要坐长途车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先发出这一章,下午的一章可能要到晚上了。若晚上10点还没更新,说明车又晚点了,我曾有过晚上11点才下车的经历。 如果这样的话,就只有等明天3更了。存稿还有一点,但需要再加工,不敢随便发底稿出去。 第五十一章 布置暗卫 第五十一章布置暗卫 流泉别苑的演武厅,赵佑熙练完了剑,又打了一套拳,小福子拿着绫巾站在一旁,看世子满头大汗,禁不住出声提醒:“主子,歇一会儿吧。(手打小说)” 赵佑熙接过绫巾胡乱地擦了擦,一面问他:“长生回来了没有?” 小福子不好意思地陪着笑:“奴才一直跟着您的”,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见世子面露不耐,忙改口说:“奴才这就去看看。” 赵佑熙道:“算了,我也练完了,走吧。” “那奴才给您准备热水?” “不用。” 主子往年都是回南府后再改用冷水洗浴的,最近大概心情有点急躁吧,早早地就换上了冷水。 小福子准备好了洗浴要用的东西,捧着来到池边,自己伸手往里面试了试。山里的泉水真冰啊,跟深井水似的沁凉透骨,他是不敢跳下去的,幸亏世子从没有让人擦背的习惯。 看世子用小脸盆把水一盆盆往头上淋,他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远远的,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世子眼睛一亮,从水中一跃而起,顿时水花四溅,小福子动作稍微迟了点,把手上捧的干净衣服给都弄湿了。 正要告罪,衣服已被世子抢了过去,也不要他侍候,自己三下五除二穿好,手里系着腰带往前走,嘴里招呼着刚从外面赶回的戚长生:“你跟我来,我有话吩咐你。” “是”,戚长生答应着。 主仆俩一前一后到了漱玉楼下面的书房,赵佑熙坐在书桌前问他:“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 “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属下没见到姑娘,是她的乳母出来接的,说姑娘累了,在卧室里歇着呢。”说完偷偷打量了主子一眼,就怕主子怪他不会办事。 却见世子原本紧绷的下颔松弛下来,渐渐变成了好看的笑纹,声音也迥异于方才的刻板,而是温煦柔和,喃喃道:“她今天确实累了,被我弄到这里,又送回去。难怪她要说,她不是物品,不喜欢被人搬来搬去。” 小福子偷偷翻了个白眼:人家姑娘的意思根本不是这样的好吧,世子就会避重就轻,一味地耍狠用强,罔顾人家的心愿。瞧着吧,这么着急等戚长生前来,多半又有什么事要交代他,而这个事,十有**跟那条小鱼脱不了干系。现在世子整日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条滑不溜丢的小鱼么。 这人啊,也真是怪,别的姑娘死命巴结,世子就跟见了鬼似的,来一个赶跑一个。小鱼儿对他爱答不理,他倒稀罕得紧,今天居然就那样把人掳了来。天老爷,您是堂堂的王府世子啊,竟然干起了土匪勾当,说出去多丢人!人家姑娘还不领情,两次以跳楼相胁,世子都不肯撒手,后来吃人家一顿哭骂,这才忍痛送回。要换一个人,在世子面前那样哭闹撒泼,早被世子一把拎起来丢到楼下去了,管你是死是活呢。 世子惦念心上人时,下人们自不敢打扰,都在一旁垂手静立,等世子自己从美好的回忆中转过脑子来。 半晌,赵佑熙方正色道:“长生,这次你就别跟我回南府了,反正上京的府邸也需要有人留守。” 戚长生惊讶地抬起头:“可属下是世子的贴身侍卫啊。”虽然世子喜欢单独行动,常把他们甩到一边,他可没敢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作为贴身侍卫,主子去了南府,他怎么能留在北方,那不等于是被世子舍弃了? 赵佑熙瞅见他脸上的失落,对他明言道:“留你下来,不是不要你了,恰恰相反,是有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是,请主子吩咐。” “我要你留下来暗中保护俞姑娘,再负责替我们传递一些消息。你等会去秦云聪那里挑一只信鸽,以后就由你喂养,让它熟悉你。” “世子”,小福子很想问问世子对俞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可再一掂量自己的身份,又不敢造次,他只是个小太监,主子有什么打算都不是他能过问的。 赵佑熙没理会他,继续对戚长生交代:“有什么事,你就用信鸽向我汇报,比如……”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有没有人向姑娘提亲,沈府的人对她的终身大事又有什么安排。” 小福子实在忍不下去了,斗胆开口道:“世子既如此在意俞姑娘,这么怕她被别人抢去了,为什么不直接向沈府提亲呢?等名分定了,不就……” “你懂什么”,赵佑熙表情阴郁地打断他的话:“别说太妃根本不会同意,就算她同意,沈府那边也不好对付,他们家打的是什么算盘,我不信你们看不出来。” “是”,世子身边的人,对这一点自然是洞若观火:“不就是想让世子娶他们家的姑娘吗?” 赵佑熙的表情有些无奈:“如果我贸然向沈府提亲,除非当天提亲当天便娶,否则,就算表面上不敢怎样,背地里也会使绊子,甚至玩些不入流的手段,让我们结不成亲。” 小福子道:“世子顾虑得是,人嫉妒起来是很可怕的。” 戚长生担心的则是别的:“太妃那关恐怕更不好过吧。” 赵佑熙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原本想来个先斩后奏,先引荐一下,在太妃那里备个案,免得以后吓到她了。” “先斩后奏?”小福子仔细琢磨这句话,然后惊跳起来:“天那,世子,您也真敢想……” 赵佑熙笑而不答,眼睛转向窗外,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小福子还有些不敢置信:“您真是这么想的,先……先斩后奏?” 赵佑熙瞪了他一眼:“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这个最快、最见成效。别忘了,安南王府有遗训,只准娶妻不准纳妾,每代只生一个儿子,免得因疼惜幼子而冷落了长子。当年王妃不也是……” 因为事涉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就没再往下讲了,但两人已然听明白,因为这是王府最有名的公案之一,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话说现任安南王赵延昌做世子的时候,也是被无数女人觊觎的。他和自己的儿子不同,基本上来者不拒,都和她们秘密保持往来,反正只要最后大婚时仅娶一个,就不算违背了祖训。却没想到,饶是他防范措施做得再严密,仍有人珠胎暗结,只得匆匆迎娶过门。 这也是安南太妃跟安南王妃一直面和心不和的主要原因。太妃原本属意的是自己娘家的一个堂侄女,准备来个亲上加亲的,谁知被别的女人挺肚上位。虽然孩子生下来人见人爱,让她疼进心坎里,可对这个媳妇,总有些芥蒂。 赵佑熙曾揣摩父王的心意,虽然不见得有多爱他的母亲,但恐怕更不愿意迎娶太妃中意的人,所以一旦得知他**怀孕,便也毫不抗拒地成了亲。 表面上,他父王是没有纳妾,但外面偷偷养了不少情人。像这种家眷滞留京师,藩王留守封地的规定,对他父亲而言只怕是求之不得吧。 他见多了母亲人前欢笑人后落泪的悲凉,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找个真正喜欢的人才成亲。不然,娶回来又冷落在家里,自己再出去鬼混,多没意思,有陪外面野女人的时间,还不如练练功。 所以,他不许那些心怀鬼胎的女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是怕再重演一次父王母妃当年的事。三丈之内不许出现女人,这样总不至于有人挺着肚子说是他的种吧。 这时小福子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俞姑娘还不满十三岁,就算您先斩了,她也未必能‘奏’啊。” 一根毛笔准准地丢在他的脑门上,赵佑熙骂道:“乱说什么,我有说现在就要怎样吗?她还小,我先带在身边一两年,等她习惯了我,不就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是,还是世子英明。”小福子忙拍马屁,心里却想的是,还一两年呢,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尤其俞姑娘出去的时候又是大摇大摆从前门走的,肯定早有人报到太妃那里去了。这祖孙俩只怕还有得磨呢,太妃的权威不容挑衅,世子更不会受人摆布,只可怜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千万别受池鱼之殃啊。 第五十二章 东窗事发 第五十二章东窗事发 戚长生从漱玉楼退出来后,还没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就被太妃派来的人叫去了馨悦馆。(手打小说) 情知是世子“掳掠民女”之事走漏了风声,他本以为会大大挨一顿训斥的。毕竟,下令的虽是世子,具体执行的帮凶或从犯可是他。 太妃却只是喝着茶,轻言细语、慢条斯理地问他:“听说世子要你留在上京?” 消息传得这样快?戚长生很快过滤了一下跟世子谈话时曾到过现场的人,窗外走廊里值守的几个护卫不用怀疑,那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小福子也不可能。唯一有嫌疑的,就是曾送过茶点的小云了,看来等会要跟提醒小福子留意一下。世子这样胆大妄为,行事不按规矩,身边可不能留个有异心的人。 心里琢磨的时候,嘴上也没敢耽误了回话:“是的,世子说京城的府邸也需要有人留守。” 太妃似笑非笑地说:“那为什么要单单留下你呢?你一向不是世子最得力的亲随吗?” 戚长生只有苦笑的份,说实话吧,对不起世子;不说吧,眼下太妃这关就过不去。主子们有分歧,苦命的下人便做了夹心饼。 坐在一旁的王妃见戚长生低头不语,勃然怒道:“都是你们怂恿他干的好事!他腿伤被禁足,你就替他跑腿拉纤;他来别苑,你就替他把姑娘掳来。养你们这些不问是非黑白,只知一味趋奉主子的废物有什么用?我看你也不用留守了,直接给我滚出安南王府!” “咳”,主位上的太妃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不满王妃插话;还是觉得王妃措辞不当,有失王妃体统。 王妃素来畏惧婆婆,立刻知趣地闭嘴。太妃把茶杯放在侍立一侧的丫头手上,抿唇淡咳了几声,再开口时,依旧是不急不徐的语调:“下人听主子的命令做事,也不算大错。世子让你留京,想必是为了那位俞姑娘吧?” “是”,事到此间,戚长生也不能否认了。 “留下也好,把人看紧点,别出了什么乱子,让世子挂心。” 戚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连王妃都有些不敢置信,着急地看着太妃问:“母妃真要让那个小孤女……” 话未完,就被太妃挥手打断,继续对戚长生交代说:“世子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因为主子远在南府,你就敷衍了事。” “属下不敢”,戚长生满腹狐疑,可他是什么身份?除了俯首答应,再不敢说别的了。 戚长生走后,王妃欲出声相询,太妃已经笑着转向她道:“我们明天就回南府了,你好像还没向沈家辞行吧?” 王妃乍听有些懵懂,为了安全起见,她们不是谁都没辞行,准备明早悄悄动身的吗? 待看清太妃脸上那隐含算计的笑,霎时想通了关节,起身回道:“您不说臣媳还差点忘了呢,时候也不早了,臣媳这就叫人备车去。” 太妃点了点头说:“去吧,回来的时候顺道把玉璇和瑞敏也带来。我们府里什么都有,就是缺了女孩子陪着说笑,我自己没福气,没生个贴心的女儿,你也是,有时候,还真羡慕别人家一屋子花朵儿般的姑娘围着转呢。” 王妃喜出望外,连声说“好”,随便让人备了几样点心就出发了。 看着王妃的背影消失,太妃才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怀袖,你带着人去把清瑶姐妹接来,就说我邀请她们去南府做客。” 吴清瑶和吴素辉都是太妃的侄孙女,作为太妃的陪房,聂怀袖自然更倾向于自家姑娘,忙应了一声“是”,临走还补上一句:“早该这样了。” 太妃没吭声,半躺在罗汉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本不想这样逼世子的,她从小疼到大的乖孙啊,又是个习武的孩子,怕的是拘束,喜的是自由。所以眼看都十六了,她也没急着押他入洞房,总觉得这孩子还没开窍呢,不是一见女孩子就厌么?既然不会重蹈儿子当年的覆辙,暂时也就不用那么着急。 可没想到,她一时疏忽,竟差点让个一无所有的小孤女登堂入室!曾氏虽不如她的意,好歹是通政使的嫡女,也算门当户对。她的儿子荒唐归荒唐,在女人的选择上,大方向是没错的,婚前有关系的女人,都是名门闺秀;婚后则清一色是欢场女子。 夫婿早亡,儿子又沉迷酒色,少年时惹了无数的桃花债,要不是有祖训在那挡着,早被逼着娶了成群的妾。为安抚那些女子和她们的家人,她暗地里不知赔了多少笑脸,贴进去多少银子。安南王府能至今屹立不摇,全亏她苦苦支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孙子身上,怎容一个小孤女出来破坏!就凭那小孤女的出身,也知道眼光浅,见识短,怎么做得了安南王府未来的主母。 但她不想和心爱的孙子起正面冲突,所以,小孤女就让沈家去对付吧。沈家处心积虑要把女儿嫁过来,数次旁敲侧击探口风,都让她打马虎眼混了过去。可到底没死心,留着一个十六岁的嫡女不肯许亲,不就是还存着一丝指望? 她对自己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吴家的闺女嫁进来,要不然,等她一死,吴家就等于断了这门显亲。吴家的爵位也跟沈家的一样,已经传到了第五代,沈家的子孙中还有几个争气的,吴家却尽出酒囊饭袋之徒,靠着她给的银钱,整日花天酒地。吴家若失去了王府的支援,很快就会衰落下去。 ******** 山水园里,俞宛秋难得高雅一回,奏琴之前先焚上一柱百合香。 香未完,文氏的丫头青儿悄悄到访,附耳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青儿走后,俞宛秋在几双关切的目光注视下,淡淡一笑说:“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几个人大惊失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俞宛秋只简短地说了一个词:“东窗事发”。 说完,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有南宋,又摇了摇头,倚着窗子轻喃:“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你到底还是给我惹下了大祸!虽说迟早总得走,可就这样在众人的鄙弃与嘲笑中落荒而逃,终究有些不甘啊。” --------------------分隔线------------------------ 看书评区在讨论现任王爷跟许多女子保持秘密关系的可能性,我想说的是,高门大族的男女之防从来只是假象。贾府里该防得厉害吧,有什么活动,男宾和女眷一律分开,连自家人也一样。可照样有公公扒灰,嫂子和小叔子暧昧,连府中塾师的孙子都敢公然调戏凤姐。 如果赵佑熙想这样,其实也很容易的,他家里经常有表姐表妹留宿,甚至有自己服毒了再倒在他门前的女人。他去沈家,沈涵清不是跑到文澜阁想勾引他?那些女人巴不得跟他生米煮成熟饭。 但正因为现任王爷曾跟许多自动送上门的女子有过关系,他才不需要对每一个负责,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他只能娶一个,张三李四王五小姐都与他有染,他便只能娶珠胎暗结的那个。 另外,说明一下,我现在人在老家,大过节的,家里人拉着说话,妹妹的电脑也用得很不顺手,尽量保持2更吧,3更要看情况。 第五十三章 月夜访客 第五十三章月夜访客 青儿来报信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天已经全黑了。(手打小说)山水园里,一灯如豆,丫头们见主子独坐窗前凝神沉思,都不敢出言搅扰,在兰姨的眼神示意下,避去另一间房里做针黹。 姑娘虽然只说了几个字,兰姨还是知道这回非比寻常,只怕不能善了,长叹一声,走过去问:“要不要收拾细软?” 俞宛秋回头笑道:“没那么赶忙的,我又不是犯了国法,官差拿着绳子来限时提我到案。” 兰姨心疼地摩挲着她的头发说:“亏你还笑得出来,上次就为安南太妃派人多看了五姑娘几眼,那母女俩闹的,四姑娘把刚绣的被面都剪了,五姑娘也快被她们整疯了。” 俞宛秋道:“整人是后来,刚开始那对母女还不是只敢私下里闹腾,根本不敢去招惹五姑娘,怕她真有份当世子妃,日后整个沈家都要指靠她。” 兰姨本来愁苦的脸一下子云开雾散:“姑娘的意思是,沈家人即便心中怀恨,外面也不敢对你怎样,因为怕得罪了未来的世子妃?” 俞宛秋摇了摇头:“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除非是……” “除非什么?” 俞宛秋贴近兰姨的耳朵说:“除非安南王府正式上门提亲,有了未来世子妃的名分,沈家可能表面上对我客气点。背地里会怎样,就不知道了,别人不好说,至少二太太母女绝不会放过我。” “可是五姑娘那个时候,二太太不是不敢拿她怎样?” 俞宛秋告诉她:“五姑娘怎么说也是沈府的姑娘,据说老太君还曾想把她过继给大太太,给她安个嫡女的身份,后来安南王府不理她了,这才不了了之。” 兰姨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家人也真做得出来,说起来是什么侯爵府,一个个都是势利眼,眼里只看得见好处,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 俞宛秋无意评价别人,她自己的事都理不顺了,因而对兰姨说:“沈家要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咱们不相干。你叫她们都去睡了吧,什么也别想,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天又没塌下来,怕什么。” 兰姨还是杵在那儿不走,忧心忡忡地问:“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暂时按兵不动。”黑灯瞎火的,她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只能等明天再说,看沈家人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是……” “你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送走兰姨,顺手关上房门,再坐回书桌前的红木圈椅时,俞宛秋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想她的前世,长相平平,出身寒微,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年将三十仍一无所有:无房无车无老公,连工作都不是铁饭碗。 那样的条件,她也没自卑自弃过,照样努力工作,用心去爱一个人。结局虽然悲哀了一点,但也并非她主动放弃自己,如果不发生穿越事件,她现在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连臻的公司,去一个新的地方,给自己一段新的人生。 穿越后的她,正如兰姨所说,有才有貌有钱,走到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窗前树影一阵摇晃,接着,有人轻叩着窗子问:“是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她忙站起来应着:“我出来,你别再敲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恶霸大爷还来捣乱,她欲哭无泪,可又偏偏拿他没辙,只能朝兰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月光庭院,花影婆娑,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活脱脱就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若非实在没心情,她恨不得上前叫一声:“这位少侠,浸夜驾临小院,不知有何贵干?” 那人静静瞅了她两眼便开口道:“你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我这就带你走,车子就停在院墙外的。” 俞宛秋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带我走了,然后打算怎么办?” 他没料到会有此一问,张口欲言,却又蹙住了,半晌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俞宛秋便笑道:“都说谋定而后动,您是世子那,做事怎么能如此莽撞,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来拐人。” 这么数落他,他也没生气,话语间甚至还陪着小心:“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一路上只担心你有没有受委屈,别的什么,还没来得及想。” 不管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份关心不是作假的,再说一个年方十六岁的少年,你能指望他多成熟,做事有多稳重呢? 她心里的怨怼突然之间都消失了,怎么能全怪他?她的处境,即使没遇到他,也不会好多少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她招惹了谁,而在于她只是个孤女,是柿子中最软的那一颗,谁都想捏一捏。 于是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先向他道谢,然后说:“我没事的,你没来之前,我正准备焚香奏琴呢,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 “真的吗?沈家人没找你算账?”他有些不肯相信。 她偏着脑袋问:“找我算什么账啊?” “呃,就是质问你和我……有没有……”澄澈的月光下,纯情少年羞窘地偏过头去。 小霸王忽而露出小儿女态,让俞宛秋心情大靓,忍不住开玩笑:“放心啦,如果有人真这么问,我一定誓死捍卫你的清白,打死也不承认你曾劫持过我好几回。” “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消遣我!”羞答答的少年很快消隐,他又恢复了霸王本色,用命令的口吻说:“快回去收拾一下,马上跟我走,要是你敢不听话,我不介意再劫持你一回。” 她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我今天怎么也不能跟你走的。”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未来的生活,忙向她承诺:“你放心,以后怎么过,我们可以在车上慢慢商议,总会想出法子的。现在的问题是,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母妃今天……” “我知道,我也有耳报神”,不想看他愧疚的样子,她打断他的话,又告诉他说:“如果沈府真的待不下去了,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我房里的行李物事,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再说我也不能丢下她们一个人跟你走。要我走了,把她们留在这里,那才是真的危险,沈府要对付她们,就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为难起来:“可我明早就要走了。” 俞宛秋催着他说:“我知道,你快走吧,要是你太妃奶奶发现你又不见了,跑来沈府要人,那可就真的糟了。”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赵佑熙见她实在不愿意走,只得叹了一口气说:“我给你留几个人和两辆车子,他们随时在墙外待命,如果你想走了,只要朝墙外喊一声‘长生’就行了。戚长生是我的亲随,是绝对可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讲。”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那人又不高兴了:“死丫头,除了赶我走,你还会做什么?” “没有啦,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她笑眯眯地敷衍。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口哨声,他忽然欺近,在她唇上轻轻一点,等她醒悟过来欲出声抗议时,人已飘到院墙上,然后纵身一跃,瞬间消息在黑夜里,只有一句话隐隐传来:“别害怕,我在南府等着你。” 第五十四章 静观其变 第五十四章静观其变 第二天是六月初一,“法定”的上课日,俞宛秋早晨一睁开眼睛,就见兰姨站在门帘边问:“今天还上不上学?” 俞宛秋从炕上爬了起来,兰姨忙蹲下去给她穿上绣花软鞋,听见姑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上,为什么不上?太太给我交了那么多学费。(手打小说)” “姑娘说得对,凭什么我们要灰溜溜地走?”兰姨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腔愤懑,指手画脚地说:“姑娘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世子武功那么高,几道院墙都拦不住,他要来找姑娘,姑娘有什么办法。” 俞宛秋惊讶道:“我家妈妈也出息了呢,昨晚明明怕成那样的。” “谁说我怕了”,兰姨眼一瞪,腰一叉,“昨晚我不过担心姑娘罢了,只要姑娘不怕,我怕什么!” 又对几个端着盥洗用具进来侍候的丫头说:“你们也不要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们以后出门,只管昂首挺胸,沈家若是敢欺辱姑娘,我就把太太给了沈家大笔遗产的事说出去。要姑娘走路,可以,先把钱吐出来!那可是太太临终时交托给沈家的养育费和将来的陪嫁,想就这样把姑娘撵出去,门都没有。” 这些话,几个丫头平时没少听兰姨提起过,当下都表示支持,连一贯娴雅稳重的素琴都说:“姑娘如果带我们离开沈家,以后我们五个人可就得靠姑娘养着了,姑娘又没成家,哪来钱养活这些人?” 那夜清点财产,只有兰姨一人陪侍在侧,她肯定不敢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俗话说,“财不露白”,恐招贼惦记。所以这山水园里,除兰姨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俞宛秋手里有钱,只知道她有几箱子衣料玩器,故而一提起离开,她们首先担心的是生活问题。 知墨已经嚷了起来:“怎么能让姑娘养着,太太给沈家的钱呢?不养我们了,就把太太给的钱还给姑娘。” 茗香握紧小拳头:“以后我去了厨房,厨房的人稍有怠慢,我就告诉她们,我家姑娘可是交了大笔伙食费的,凭什么不给我们吃,难道沈家连死去姑***钱都想昧下?” 几个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纹绣朝她们猛打眼色,大伙儿才发现异样,一起问她:“怎么啦?” 纹绣朝窗外指了指:“院门口好像有人。” 知墨和茗香追了出去,远远地,一个杏红衫子的身影逃也似地疾走,很快消失在拐角处,随后赶到的俞宛秋还是认出来了来者是谁:“那不是老太君屋里的红蓼吗?” 知墨也点头道:“就是她,红蓼喜欢穿红,绿萼总是穿绿,老太君喜欢看鲜艳热闹的颜色,偏偏自家姑娘爱高雅,很少穿大红大绿,老太君就把贴身丫头打扮成‘红人’。” 俞宛秋沉默了:红蓼不会无缘无故来此,必是老太君派她来传话。那她为什么要匆匆走掉呢,莫非真是因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纹绣突然小声道:“听说她是二太太的眼线。” 俞宛秋看了纹绣一眼,这丫头素来勤谨寡言,也不喜欢扯是非,怎么连这样的秘辛都知道? 纹绣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我在绣房时无意中听绣娘们说的,上次四姑娘剪破新绣好的被面,就是因为听说老太君打算抬举五姑娘,要把她过继给大太太,还要把绣好的合欢被先给五姑娘用。这些话,都是红蓼私下里告诉二太太的。” 俞宛秋突然觉得心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她突然跑走,就好理解了。” 几个丫头同时问:“姑娘的意思是,她偷听了我们说的话,急着赶去给二太太报信?” “不用问,肯定是”,兰姨挽起袖子就往外走,咬牙发狠道:“她去找二太太,我就去找老太君。二老爷昧钱的事,老太君多半不知道。” “不要去”,俞宛秋把兰姨拉回屋里,让茗香给她泡茶,自己紧挨着她坐下,细声劝导着:“这件事,真挑明了,反而对我们不利,你以为老太君会帮着我们向二老爷讨钱?” “当然不会,他们是母子,胳膊肘子怎么会往外拐”,兰姨捧着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掏出手绢擦着嘴角说:“我只是希望她心里有数,姑娘虽然住在这里,可没沾他们一厘一毫,分明是他们沈家占了大便宜。所以,他们对姑娘好便罢,不然,我就去官府告沈家霸占孤女财产。” 俞宛秋叹息道:“这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他们私相授受,又没开个欠条收条啥的,光凭你一张嘴,官府都不见得会受理。” 兰姨脖子一梗:“怎么不会?证人、证物,我起码有一样吧。” 俞宛秋有些急了,拽紧乳母的衣袖,就像怕她会突然跑了一样,嘴里竭力劝阻:“沈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和京兆尹多少有些交情,只要是能驳回的诉状,一定不会收的。” 兰姨却笑了:“傻姑娘,你以为我真要去告啊,我不过是吓吓她们,让她们以后对你客气点,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如果我真去告,就算告输了,甚至连诉状都被驳回,只要这事传出去,对沈家的声誉就是个打击,京城里那些显贵之家,巴不得多听点别家的丑闻呢。” “也是,无风不起浪嘛”,说完这句话,俞宛秋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荒谬感,曾几何时,二太太母女以这句话为幌子向她大泼污水,现在,也轮到她们尝尝这滋味了。 兰姨便问:“那姑娘是同意我去找老太君了?” 俞宛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什么人都不要找,一切照旧,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如果红蓼真去向二太太通风报信的话,接下来她们必有所反应,又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反应,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府若肯对赵佑熙之事装聋作哑,她也会继续对遗产之事装聋作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达成一种新的平衡。 对那笔本就不属于她的钱,她并不热衷。对去南府找赵佑熙,她更是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与其贸然去南府投奔赵佑熙,还不如留在沈家继续完成她的学业。安南王妃连借刀杀人之计都用上了,可见南府对她而言并不安全,只怕比留在沈家更危险。那个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如今年岁尚小,行事还处在冲动莽撞阶段,论起谋略手腕,只怕根本不是他太妃奶奶和王妃母亲的对手。 沈府后院的那面高墙,对她而言,既是禁锢,也是保护。何况墙外还有几位高手随时听候她的差遣,就算演起全武行,她也未必会输。 第五十五章 新的麻烦 第五十五章新的麻烦 六月初一这天上学的时候,俞宛秋发现,沈府依然风平浪静,连沈涵净的神态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手打小说) 那么,安南王妃揭穿世子和俞宛秋“关系暧昧”的场合,应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甚至,有可能是私底下告诉二太太的。 二太太是沈府的当家太太,又是王妃的表姐,更有把自己的女儿嫁进王府的想法,只要告诉了二太太,就等于为俞宛秋树立了最强大的敌人。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小孤女,哪里是当家太太的对手。 由此可见,安南太妃也好,安南王妃也好,心里多少都有点忌惮那个武功高强,行事又大胆恣意的王府世子,怕因为此事引起他的激烈反弹。所以只敢在暗地里挑拨沈府对付小孤女,还不敢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 至于文氏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有点诡异了,难道安南王妃“告密”时,文氏刚好在场?又或者,她也像二太太一样,在自己婆母身边安插了眼线? 大宅门里的这些女人,每天闲得发慌,就把钩心斗角当成了职业。二太太无聊地插手儿子媳妇的婚姻,非要弄个女人去分享文氏的丈夫,让文氏几乎沦落成了“弃妇”。她心里,必是恨极了二太太吧,所以,一听到二太太要对付俞宛秋,立刻派人上门告知。 不过文氏其人也是一肚子私心,脑子里打着莫名其妙的主意,照样信任不得。 被这些琐事缠绕,俞宛秋听得心不在焉,好在佟夫子今天教的是汉赋,一个人在上面读得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也没怎么注意学生的状态。 课间休息时,最小的沈涵颖拉着沈涵净的手腕说:“四姐,这个手镯好漂亮呢,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沈涵净把手腕举得高高的,眉飞色舞地说:“这是我家王妃姨妈昨儿个给的,你当然没见过了。” 杨淑云问了一声:“她家还没回南府吗?在上京早住满三个月了吧。” 沈涵净答道:“就是今天回呀,她们不想惊动太多人送行,所以只通知了几家近亲。” 俞宛秋听得有些好笑,原来沈家跟安南王府也算“近亲”,要这样都算近亲的话,那可就不止几家了。 沈涵翠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那只手镯。听沈涵净说,手镯是她王妃姨妈现从手腕上捋下的,但沈涵净显然还不知道世子跟自己的事,俞宛秋便推测,王妃在沈府的活动路线图应该是:先在老太君那里露面,然后去了二太太屋里,因为沈涵净一路追随,王妃便捋下手镯把她哄了出去,再和二太太辟静室密谈。 在沈涵净夸耀那只手镯的时候,沈涵清一直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静静瞅着窗外,俞宛秋本来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流露出嫉妒与失落交替的表情。但这次她没有,她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从嘴角咧开的弧度来看,这个笑只能称之为冷笑或嘲笑。 程琦玉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发呆的症状越发明显了,人也日渐消瘦,莫非古代女子真有“害相思病”这一说? 想到这里,俞宛秋心里一惊,古代女子若害起相思病来,比现代女子程度深得多,甚至有因相思而死的先例。古代女子难得出门,见的男人少,一旦思念一个人,精力过于集中,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心结得不到舒解,最后抑郁成病。 不过这事,她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不敢随便插手。 别看大太太在府里就像个隐士,什么都不闻不问,但从上次她对沈涵清的态度,也知道这人也是个难对付的,只怕比二太太更难对付。二太太的厉害形于外,大太太则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对沈家的内斗甚至显得有些不屑。这样的人,真惹到了,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俞宛秋能应付的,大太太是侯爵夫人,真讲究起来,她才是沈府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看着程琦玉的样子,俞宛秋也只能付之一叹。 没想到,程琦玉发了一会子呆后,竟主动凑过来告诉她:“我心里好难受,等会上完了课,你能不能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说得那么可怜,叫俞宛秋不忍拒绝,只得笑着点头:“我没问题,就怕大太太等你回去吃饭。” 程琦玉马上说:“我叫侍琴去跟厨房说,把我的分例菜送到你那儿,好不好?” 俞宛秋在心里苦笑,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说“不好”么? 这天上午散学后,程琦玉真的带着丫头去了山水园,在那里用过了午饭,还在俞宛秋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真只是睡个午觉倒没什么,问题是,她一直在炕上烙烧饼,闹得俞宛秋也没睡着。 后来两人索性歪在炕上聊天,程琦玉好几次把话题引向琴课和魏无涯,俞宛秋都赶紧岔开了。她真的不敢跟程琦玉谈及魏无涯,怕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住,到时候这件事就变成了她们共同分享的,一个少女的“粉红秘密”。 若在现代,俞宛秋很愿意跟同学朋友分享恋爱故事,为她们出谋划策,或只是当当听众,让她们倾诉一下心里的甜蜜和痛苦,宣泄一下紧张情绪也好。可古代闺秀,沾染上私情是大忌,除非是像沈涵净喜欢赵世子,因为能给家族带来巨大利益,家里人才会支持鼓励,甚至努力为她实现私情创造条件。程琦玉小姐爱上的是个乐工,属于下九流,那可是名门贵族之家绝对要打入黑名单的择婿对象。 好不容易熬过歇午,带着程琦玉离开山水园时,看着程琦玉脸上那越来越郁卒和惆怅的表情,俞宛秋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可自己的处境这样微妙,二太太都只差扎小人了,即使碍于遗产之事暂时不敢把她怎样,但如果能挑拨别人出手,尤其是像大太太那样的人物出面对付她,她在沈府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其实,就算俞宛秋不跟程琦玉说什么,只要她跟程琦玉走得近,一旦程琦玉作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大太太都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俞宛秋身上。大人们总是护短的,即使自己的孩子犯了错,那也是别的坏孩子yin*怂恿的。到时候二太太再悄悄告诉大太太“世子和俞宛秋的私情”,不是更证据确凿了?你本来就是个yin邪之人,不仅自己不要脸,还带坏了我们程家的好姑娘。 到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清楚了厉害关系,下午的明算课,俞宛秋一直埋头打算盘,课间休息都没离开座位,自然也就没跟程琦玉作任何交流,看她跟叶氏姐妹远远地跑到文澜阁后面的花圃去说悄悄话,俞宛秋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承认自己不堪为友,在朋友最需要倾诉的时候选择疏离。可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实在分担不了别人的心灵重负,尤其这事一旦揭穿,大太太绝不会放过任何与此有关的人。 第五十六章 飞鸽传书 第五十六章飞鸽传书 这天散学回到山水园,兰姨早带着几个丫头等在月亮门边了,一见她就上下打量着问:“没人找你的麻烦吧?” 俞宛秋笑着摇头:“这话你上午就问过好多遍了。(手打小说)后来你又派茗香几次去静斋打探消息,我们上课的时候老见一丫头在外面晃来晃去,幸亏赵总管脾气好,要换上魏乐正,早发火了。” 兰姨不但不觉得理亏,还振振有辞地说:“我叫茗香跟着你,你偏不让,你就带着一个知墨。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动起手来,我怕你们吃亏。” 俞宛秋抚额轻叹:“上次明明只有吵嘴好吧,谁告诉你动手了?” 兰姨言之凿凿:“知墨明明就跟四姑娘的燕儿打起来了!上次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闹成那样,这次……” 这时知墨“嘘”了一声道:“‘真凭实据’来了。” 俞宛秋闻声回头,就见月亮门外,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正朝自己躬身施礼。 俞宛秋心里颇感无奈,这天都没黑,怎么就大喇喇地出现了?要是府里哪个眼尖的下人看见了,可不又是一则新闻。 戚长生被引到正厅的廊檐下,俞宛秋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问:“是不是世子有什么事吩咐你?” 戚长生根本不敢抬头,垂首抱拳道:“是,世子今儿已经三次飞鸽传书,问姑娘几时动身。中午属下想来禀告,因见姑娘屋里有客,是以等到现在。” 一面说,一面呈上三根布条,俞宛秋打开一看,果然都是赵佑熙的笔迹。 真是服了他,又不是一个人上路,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太妃奶奶和王妃母亲,他是怎么背着她们写下这么多信的? 看来这位世子爷对自己是真的用了心,不然不会如此牵挂。可他到底还是年纪小了,凡事凭感觉出发,不懂得这世上做女人的难处。 如果她能去投奔他,当初何不就干脆跟他走了?一个未婚女子,除非缔结婚姻,对方来花轿相迎,那时方可坦然上轿,否则,任何时候都不宜投奔。 若她对他无意,自然不能投奔,因为会给对方错误的讯息,以为两人尚有发展空间;若她对他有意,更不能投奔,就算撇开“聘则为妻奔则妾”不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她一个未婚女子,跑去投靠一个毫无关系男人,这算怎么回事? 别说他们有啥关系,无媒无证,连私下的承诺都没有。世子可从没向她示过爱,或许诺过什么,他们只是比陌生人略微熟悉了一点而已。 看完了写在布条上的信,俞宛秋便对戚长生说:“你来得正好,有些话,我也写在布条上,就麻烦你再用飞鸽传给你家主子吧。” 纹绣忙从一块做鞋的白布上撕下一条,知墨备好笔墨,俞宛秋匆匆写了几行字,告诉赵佑熙:自己在沈府很安全,暂时还没有搬离的打算,所以让他不要等。如果有一天实在待不下去了,一定会向他求助的。 交付布条的时候,又对戚长生交代:“你们也不用守在这里了,要么快马加鞭去追世子,要么回京城的府邸去。你也看到了,我每天不是上学就是待在屋里,根本都不出门,没什么需要用上你们的地方。” 戚长生可不敢答应,一再表示,这是世子的命令,世子命他们就近保护俞姑娘,他们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俞宛秋没法,耐着性子跟他打商量:“那这样好不好,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就分成几班,轮班值勤。反正也没什么事,只要一个人守着就够了,其余的人都回王府去。” “这……” “你们不是有信鸽嘛,真有事,就用信鸽传递消息,反正王府离这里又不远。” 见戚长生还是不肯点头,俞宛秋只得告诉他:“你们那么多人守在墙外,迟早会引起沈府的注意,只怕现在就已经注意上了。我在沈府的处境想必世子也跟你们提起过,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的。” 戚长生忙跪下请罪:“世子临走时也提醒过,要我们尽量隐藏行踪,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免得给姑娘添麻烦。今天实在是世子催得急,属下又以为姑娘就要走了,也就不必再顾忌沈家了,所以才……” 俞宛秋对他做了个手势道:“请起,我说那番话,只是向你表明我目前的处境,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谁叫你摊上了那么一位霸道不讲理的主子。” 这话一说,戚长生非但不肯起来,反而深深叩首道:“主子对姑娘一片真心,会霸道也是因为太在乎姑娘,渴盼姑娘之心太急切,还请姑娘体察,勿要错怪了主子。” 弄得俞宛秋哭笑不得,她在为他打抱不平呢,谁知却引发了这位的护主之心,立刻为主子辩护起来,这古代的侍从可真是忠心那。 忠心之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值得嘉奖的,于是她摘下腰里的荷包,也没数里面还有多少,连荷包一起赏给了戚长生。戚长生不肯接,俞宛秋说:“你们几个在墙外守了一天,这钱是给你们买水喝的。你是领头的,你便没怨言,下面的兄弟们难道不需要安抚?” 戚长生道:“我们都是王府培养的死士,连这条命都是主子的,迎着刀剑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何况只是在墙外守着姑娘。” 俞宛秋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活儿已经很轻松了?你们是安南王府的死士,为安南王府出生入死自然没话说,但我并不是王府的人,你们没义务为我做任何事,这钱是我感谢你们的,你就拿着吧。” 戚长生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世子走的时候说,以后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对待姑娘要像对待他一样。” 俞宛秋强忍住内心的悸动,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难道你家主子打赏,你也拒收的?” 戚长生这才跪下接过荷包说:“属下不敢,谢姑娘赏赐。” 戚长生走后,素琴面带遗憾地说:“姑娘,那荷包里我早上才放了二十两碎银子进去,端午那天去银楼换的一百两碎银,到现在最多只剩五十两了。” 兰姨瞅了素琴一眼,提出了不同见解:“打赏给别人,可以少点,但赏给王府的人,绝不能小气。据说王府里面平日总住着几位亲戚家的小姐,那些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巴结世子身边的人,他们见多了出手大方的阔小姐,我们姑娘可不能给比了下去。” 俞宛秋挥手打断她们的争论:“我心里有数的,他们几个大男人,大日头底下守了一天,又是第一次打赏,肯定要多给一点,以后会酌情处理的。” 她就算有点钱,也是典型地只出不进,经不起大手大脚地散漫。她只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可以离开沈府,去一个沈家跟安南太妃都找不到的地方,隐身幕后开一家铺子,不说赚很多钱,起码要能养活身边这几个人吧。 至于那十万两,是父母给的遗产,除了投资开店或买田置地,平时能不动用尽量不动用。真要靠那些坐吃山空,也未免太没出息了一点,生生败坏了现代穿越女的能干名声。 第五十七章 各有各忙 第五十七章各有各忙 又一个旬休日,俞宛秋照例早醒了。(手打小说) 平时该上学的日子,她有时候还需要兰姨叫起,轮到旬休,反而睡不踏实。尤其那天,红蓼偷偷来又悄悄走了,后来也没见老太君那边再派人过来,她总觉得不大对劲。 沈府的人从不作兴大方宽容,她们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以前她抽个签还被老太君当堂审问呢,这回闹出这么大的事,沈府没道理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即使碍着遗产不敢公开诋毁,背地里的小动作是少不了的。 所以,对旬休日去老太君那边请安,她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古代社会,一个“礼”字压得死人,何苦白白给人留话柄?吃过早饭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往前院走。 才到赏心阁附近,就遇到了兴冲冲赶来的薛凝碧,手里还拿着一方绫帕,眉飞色舞地说:“别去了,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俞宛秋惊喜地问:“你真的琢磨出来啦?” “差不多吧”,薛凝碧难掩骄傲和喜悦,笑得眉眼弯弯的,但也没得意忘形,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嗓音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你屋里去。” 俞宛秋虽然也很想看薛凝碧研究出来的成果,但眼下必须先去老太君那边点个卯才行。薛凝碧一看她的神色,就了然地问:“你走到这里来,是要去给老太君请安吧?告诉你,今儿不用去了,老太君可没空理你。” “为什么?” “因为锦文公主府上派人来了,老太君正接待贵客呢。”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俞宛秋略一思忖,便恍然道:“是不是府里哪位小姐被徐尚宫骗去参加公主府的选秀宴了?” “原来你知道”,薛凝碧告诉她:“不是骗,要骗也是骗你这种无依无靠的,堂堂的沈家小姐谁敢骗啊?徐尚宫还要在京城继续收弟子赚束脩呢,人家可是自愿的。我还正纳闷,放着你这样的大美人不找,却去找个姿色寻常的,徐尚宫的眼力也不怎么样嘛。她是不是先找过你,被你拒绝了,这才找上五姑娘的?” 俞宛秋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领着薛凝碧往山水园走。 见姑娘这么快就回来,兰姨一脸疑惑地让茗香奉茶,俞宛秋怕她担心,告诉了她原委,兰姨这才“哦”了一声退下了。 薛凝碧见屋里没别人,便从袖中抽出那条手帕,俞宛秋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你真行,简直巧夺天工,比那块料子还绣得好。” 薛凝碧不好意思地说:“你少安慰我了,那块料子能被令堂收藏,岂是凡品。” 俞宛秋可不是违心吹捧,而是真的觉得薛凝碧的绣工更好,她给薛凝碧分析道:“那块双面绣,胜在料子本身很好,轻薄细软,但绣工其实平平。不是说有什么瑕疵,而是没有生气,看起来就是一块死布,所以放了那么多年,无论是先母,还是我,都没想过要拿它做成什么。” 薛凝碧说:“不做成什么,正是因为料子太好,太美,舍不得裁剪嘛。” “可衣料的功用是什么?”俞宛秋自问自答:“不是给人藏在箱子里放一百年,等它自然朽烂,而是给人裁剪了做成各种衣饰,或屏风摆设的。我说你的绣品比那件好,是因为你的绣品又生动又平实,给人一种想要拿在手里把玩,甚至穿在身上显摆的感觉。” “那这条手帕给你把玩”,薛凝碧把手帕塞到她手里,又许诺说:“我绣的第一件双面绣衣料也送给你,好让你穿在身上显摆。” 俞宛秋笑道:“那就太奢侈了,印象中看过的双面绣,好像都是做成屏风放在厅堂里展示的,还没见谁穿过双面绣衣服呢。” 薛凝碧比画着说:“双面绣的衣服自然不是普通的襦裙或夏衫,而是披风、披帛之类。你想啊,哪天你穿着一件双面绣的披风在长长的穿堂里走着,忽然一阵风来,把你的披风吹起,一面是凤凰展翅,一面是牡丹盛开,多美!再配上美人,绝了。” 俞宛秋大笑出声:“瞧你说的,披风上又是凤凰又是牡丹,只有皇后才敢穿吧。不过,你倒真可以绣了向皇帝家的女人推销,像皇后啊,贵妃啊,公主啊。锦文公主府上不是正好派人过来了吗?以后跟府里走动多了,你就可以通过老太君向她推销,或由五姑娘帮着介绍给宫里的嫔妃。” 薛凝碧对她的有些说法不以为然:“你就那么肯定五姑娘一定能进宫啊,若论容貌,她连四姑娘都比不上。” 俞宛秋道:“她有她的美,难道你不觉得,她笑起来有种特别的妩媚吗?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徐尚宫阅人多矣,会选上她不是没理由的,宫里多的是标准美人,美得太没特色了,还不如像她这样的,乍看不惊艳,但某个瞬间能让你砰然心动。四姑娘五官是不错,浓眉大眼的,就是面相比较厉害,即使面带笑容也照样是一脸凶相。” 薛凝碧马上提醒她:“当着外人的面,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小心犯了二太太的忌讳。四姑娘就因为这个原因,相了几回亲都没结果,二太太快气死了。” 俞宛秋想起曾在沈涵清屋里听到的话,“只有低三下四的女人才给人相看”,她们沈府的姑娘是不会给人相的。想不到言犹在耳,嫡女身份的沈涵净就要到处给人相了。才不过十六岁啊,在古代就几乎成了“剩女”,难怪兰姨整天在她耳边絮叨婚事的。 沈涵净这段时间偶尔会缺课,甚至连旬休日也缺席老太君屋里的聚会,原来是被二太太拉着到处走亲戚,兼给人相看了。 堂堂威远侯家的小姐,自然不是给男人相看,而是给女人,准确地说,是给对方的长辈相看。那些当婆婆、***,都希望未来的媳妇是个温良柔顺的女人,这样才好处理关系,随她们捏圆搓扁。偏偏沈涵净一看就是惟我独尊的娇蛮千金型,故为女性长辈所不喜。 再加上二太太眼光高,挑的相亲对象肯定来头不小,那些条件好的对象,可能比她更挑剔。沈涵净长相不乖巧,硬件也不够硬,说起来是侯府小姐,其实有爵位的是伯父,自己的父亲是赋闲在家的。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薛凝碧的陪伴中过去了,老太君那边也没打发人来请她去吃午饭。俞宛秋反而松了一口气,冷淡一点,双方保持距离,这样最好。 沈涵净要相亲,沈涵清要入宫,老太君和二太太忙着这些事,也就没功夫注意她了。这段日子的风平浪静,看来除了怕遗产的事情被揭穿,还有一个重要理由是,她们都很忙。 第五十八章 山水迢迢 第五十八章山水迢迢 大运河上,一艘中型楼船在水中行驶着,外面未见得有多讲究,只有进去了才看得见里面的奢华气象。(手打小说) 赵佑熙身着驼色锦袍,头发仅以同色发带系绕,以慵懒之姿倚靠着舷窗,久久地看着手里的布条。 被赶到甲板上的小福子不禁叹息,就那么窄的一块小布条,写满了也没几个字,世子都看一天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还是毫无动静,正好有丫头送来水果点心,小福子便接过来,试着去敲门。 这回门是敲开了,世子仍然靠着舷窗发呆,对他送上的食物看也不看一眼。 小福子只得过去劝道:“世子,您中午就没什么胃口,这会儿都申正了,还是补些点心吧。” 世子却转过头来问他:“小福子,你说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走呢?我看起来很像拐骗良家女子的坏人么?” 小福子死命摇头:“当然不是!”停了一会又说:“不过俞姑娘这样,奴才反而大为折服,觉得她比世子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 听到有人称赞心上人,世子先甜蜜一笑,接着又不悦地抗议:“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见过许多姑娘似的。” 小福子扳着手指头说:“每年到府里来做客的姑娘,少说也有几十个吧,现在这船上就有四个呢。” 赵佑熙蹙起了英挺的眉,虽然对那些女人他从来避而远之,但也知道府里总有女客人,而且多是未婚的小姐。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你说说看,她比那些女人好在哪里呢?” “起码她守礼克制,懂规矩,知进退,不像赖在府里的那些女人,有些简直……”小福子想说“不知羞耻”,怕隔墙有耳,又咽了回去,那些可都是世家小姐,个个他都得罪不起。 赵佑熙咕哝了一句:“我倒希望她没那么守礼克制。” 小福子也低声嘟囔:“她要真那么容易上手,您保准又不稀罕了。” “你说什么?”赵佑熙怒不可遏,该死的奴才,把他当什么人了。 小福子忙叩头谢罪:“奴才一时口快,说错话了,请主子息怒。奴才其实是想说,俞姑娘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即使明知主子贵为世子,为天下女人所仰慕,也没让她失去理智,没影响她的正确判断。” 小福子本想借着夸奖世子的心上人,让世子回嗔作喜,谁知最后一句又惹恼了主子,朝他吼道:“什么是正确判断?跟我在一起就不是正确判断吗?” “不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话已至此,他不如索性放开胆子。他们现在讨论的可是俞姑娘,世子的嘴巴再厉害,心是软的,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赵佑熙气得横眉竖眼。 小福子叹道:“主子,您何苦又吓唬奴才,您在那么多人中选了奴才贴身服侍,不就是因为奴才虽然又没武功又没脑子,但关键时刻,还敢说几句真话吗?” 赵佑熙手一挥:“好,你说,说得有理,我就恕你无罪。” 小福子便问道:“您要她跟您在一起,是以什么名分呢?” 赵佑熙想了想说:“先以‘我的朋友’,或‘我的妹妹’也行。” 小福子直摇头:“世子说是朋友或妹妹,可别人不那么看啊,在别人眼里,你们连婚约都没有就在一起,就只能叫……” “叫什么?”那双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奴才不敢说。”小福子没用地缩了缩脖子,世子真生气的时候,谁敢捋虎须啊。 “我量你也不敢说!” 静默片刻后,赵佑熙烦躁地站了起来,在船舱里不停地踱着步,嘴里喃喃自语:“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可能就是因为怕别人这样议论,才不肯来的吧,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小福子忙附和道:“像俞姑娘那样守礼的女孩,除非您用世子妃鸾轿去接,否则她是不会跟在您身边的。” “由不得她!”赵佑熙发狠地一捶舱壁:“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弄来的。”他也想用世子妃鸾轿去接呀,可问题是,家里那几道难关怎么过?他祖母,他父亲,他**,虽然各有各的打算,但如果他想迎娶那个死丫头,他们的意见保准惊人的一致:不行! 小福子再叹:“您要逞强耍狠,人家姑娘怎么挡得住,但到底心不甘情不愿。” 赵佑熙眼中满是憧憬的笑意:“跟在我身边久了,自然就心甘情愿了。”说到这里还恶意地朝小福子某个空空如也的部位看了一眼,“你是太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的。” 小福子气得闭紧了嘴巴,无良主子,专捡人家的痛处捏,他是没有那啥,但不代表他不懂得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吧。 这时,世子舱房外又响起了叩门声,是太妃身边的大丫头石榴过来传话,让世子这就过去。 太妃的舱房里,花团锦簇,几位娇客全围在太妃身边说笑。见世子出现,作势要躲,太妃忙说:“都是自家亲戚,回避什么,快坐下吧,宝儿,你也坐下。” 赵佑熙暗暗皱眉,都多大了,还在外人面前叫他“宝儿”,太妃奶奶根本是故意的。 世子在此,几个姑娘哪敢随便就坐,都娇滴滴地过来见礼。 太妃假装没看见孙子的别扭,依然笑眯眯地为他介绍:“这位是青瑶妹妹,跟你同龄的,只小三个月”,“这位是素辉妹妹,比你小一岁”,“这位是……”。 赵佑熙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太妃到底在搞什么鬼,以前可没这么隆重介绍过。 太妃又说:“除青瑶外,其他三位妹妹都是第一次来,等下我们的船在蕲州靠岸,明天你领着她们好好去城里玩玩吧,我就不去了,到底上了年纪,累得慌。” “让家里的下人陪她们去吧,孙子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竟扬长而去。 几位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曾王妃忙出来打圆场:“这孩子脾气就这样,从小最怕陪姑娘玩了。他轻功好,几起几跳就上了山,姑娘们还慢吞吞地在山脚爬着呢。” “天那,世子的武功这么高!”几个姑娘满眼崇拜之色,早把那点小尴尬忘到九霄云外。 --------------------分隔线-------------------- 这一章昨晚就码出来了,坐了一天长途车,8点多到家,昏昏沉沉睡到9点起来改稿,怎么也改不好。要不是答应了今晚2更,就明早更去了。大家将就着先看看吧,我明早再好好改一遍。 第五十九章 姐妹之争 第五十九章姐妹之争 薛凝碧给的双面绣手帕,俞宛秋一开始只是放在枕畔把玩,舍不得真拿来擦汗抹鼻涕,这可是艺术品啊。(手打小说) 十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当她再次对着朝阳展开手帕时,却发现上面出现了一个小破洞。 虽然下午就有明绣课,但双面绣迄今为止还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她便寻思着,还是瞅个无人的时机再跟薛凝碧说吧。 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下午的明绣课根本没上成,因为沈涵净把沈涵清的手臂扎伤了,生生酿出了一桩流血事件。 明绣课的课堂就是绣房,一般的授课程序是这样的:薛凝碧先在上面讲解一下针法,然后大家各据一个绷架各绣各的,再由薛凝碧一一指点。这本来就是手工课,理论少,实践多。 那天讲的是“套针”中的“活毛套”,是绣飞禽走兽的针法,在“套针”中属于比较复杂的。要里面紧,外面呈放射形,由外向内绣,第二批套上的线覆在前一批的一半处开始落针,再依照动物的形状转势…… 薛凝碧的讲解比平时要久一点,等大家终于弄懂了,开始试着起针时,她便端着茶杯走了出去。 这时沈涵韵凑到沈涵清耳边说:“姐,这你可得好好学,到时候给皇上绣个真龙披风。” “瞎说什么呀”,沈涵清满脸娇羞地推了妹妹一把。 一旁的沈涵净早已听得柳眉倒竖,指着沈涵韵骂道:“滚回你的座位去!八字还没一撇呢,晓得能不能进宫,进宫后有没有册封,就说什么给皇上绣披风,也不怕把人寒碜死。这话要是传出去,带累我们整个沈家都成了笑柄。” 沈涵清自从上次的毒蛇事件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对沈涵净的态度也比以前变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分庭抗礼,但见了面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搭理。沈涵净从小就习惯了看她唯唯诺诺的狗腿样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有事没事都要讽刺几句,这回,也无非是借题发挥。 沈涵清却不再秉持“沉默就是最大的轻蔑”,而是正面迎敌:“这就要成笑柄?那我家的笑柄可多呢,比如,有人都没许亲,八字还没一撇,就心急火燎地绣鸳鸯枕,缝合欢被,传出去不更是大笑话吗?” “你这个贱人!”沈涵净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痛叫,丢下手里的针线就朝沈涵清扑过去。 对着绷架迟迟不下针,又不知神游到何处的程绮玉就坐在两人中间,差点被暴怒的沈涵净撞倒。还好俞宛秋眼尖,左手扯着纹绣,右手一把将她拉过来,然后紧走几步退到门外,这才险险地避开了“战场”。 沈涵清亦后退一大步,嘴里却没停,继续尖牙利嘴,火上浇油:“那鸳鸯枕、合欢被的颜色都很鲜亮,放久了就不好看了,别怪小妹没提醒,姐姐,你可要抓紧时间相亲那。” “贱人,你找死!”气红了眼的沈涵净顺手捞起一把剪刀,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连原本缠在一起劝架的沈涵翠和杨淑云都唬得松了手。 闻声赶来的薛凝碧在门口厉声喝止,沈涵净就跟疯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进,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剪就扎,沈涵清伸手一挡,衣袖处立刻渗出了血迹。 俞宛秋于惊慌中却看得分明,沈涵清明明可以逃走的,她站的位置离门口不过一两步之遥,她却一动不动地等着沈涵净冲上去。 也就是说,她是故意让沈涵净刺伤的。 都动了“凶器”,还挂了彩,这可就不是姐妹之间争争嘴的小事了。不只老太君,连沈鹏夫妻都惊动了,一起从前面的清晏馆赶了过来,齐聚在老太君的乐寿堂里关门商议。 沈府既然打算送沈涵清入宫,她在家里就是“国宝大熊猫”似的一级保护对象,这个时候让她手臂受伤,就成了不可饶恕的行为。二太太再心疼,也无法替女儿求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几个老妈子押着进了沈家的祠堂闭门思过,罚一天一夜不许喝水吃饭。 沈涵清裹着伤布躺在自己床上,看老太君领着包括沈鹏夫妻、沈鹤夫妻在内的一干“大人物”走进来,立刻哭倒在床下说:“老太君,您要是真想救清儿,就把清儿送到西郊的别苑去吧,要不然,还等不及进宫,清儿就被她弄死了。” “别胡说”,老太君和沈鹤夫妻一起怒斥。 “清儿没胡说”,沈涵清挽起袖子,指着手臂上仍在渗血的伤处说:“当时她的剪刀是朝着清儿的脸和脖子来的,如果不是清儿用手臂挡着,现在不是已经破相,就是已经被她捅穿了脖子。” 她一面说一面演示当时的场景动作,看老太君的脸色越来越青,二太太几乎咬碎了银牙,可也不敢出声为女儿辩护什么。 沈涵清见老太君不答允,又提出了新建议:“要不,就让清儿搬到徐尚宫那儿去吧,本来清儿就是由她引荐给公主,再由公主亲自圈定的人选。等到要进宫的时候,也麻烦徐尚宫送进去就是了。” “越说越离谱!你是沈家的小姐,又不是徐尚宫的养女”,一直没出声的沈鹏都忍不住发话了,沈家送女入宫是沈家对皇上效忠,怎么能让给徐尚宫抢了这个功劳去。 “可清儿再住在这里,性命堪忧啊。”沈涵清膝行到沈鹏脚下,攀着他的衣袍大哭着说:“伯父若真的心疼清儿,就把清儿收在膝下吧,只有这样,四姐才不敢乱来,清儿这条小命,或许能保住。” 程夫人冷眼旁观了半天,到这时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敢情他们夫妻俩竟被一个小女孩绕进去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会坚决反对,是因为料准了沈涵清无缘世子妃。但现在沈涵清要进宫,能不能得宠就难说了,也许皇上吃惯了大鱼大肉,又想吃点清粥小菜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于她都是有利无害。沈涵清不得宠,她不过多了个挂名女儿,又不用费米粮;一旦得宠,对她丈夫的仕途就大大有益,还能看二太太吃瘪,单是这一点,就让她心动。 于是她伸手把沈涵清拉进怀里,掏出手帕为她拭泪,笑容满面地说:“伯父伯母正愁膝下空虚,只要你不嫌弃,回头我就叫绿竹收拾一间屋子,你在这边住腻了,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分隔线------------------ 某无聊人士问我要狗血,试洒一钵。 还有那位自称“阿飘”的帅哥,让开点,小心现了原形。 第六十章 一波三折 第六十章一波三折 沈涵净并没有真的被关一天一夜,那日才刚擦黑,就有仆妇跑进乐寿堂给老太君报信,说四姑娘昏过去了。(手打小说) 二太太立刻一声儿一声肉地哭了起来,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往祠堂跑。老太君也有些后悔,到底是她疼了十几年的孙女儿,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当即收回成命,让人把沈涵净抬回房里,又是请大夫又是熬汤水,忙了半晚上才消停。 沈涵净是真昏还是假昏,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第二天早上,当她去老太君屋里请安兼请罪时,她提出的一个要求却让二太太真的昏了过去。 沈涵净说,她要进宫选秀去。 二太太怎么可能应允?她盼了十多年才盼到的女儿,唯一的心肝宝贝,要是去了那个“从此见不得人”的地方,她不是等于没女儿了? 老太君、沈鹏、沈鹤,沈湛……沈家有话语权的人几乎全投了反对票,这很好理解,要让俞宛秋表态,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反对票。就沈涵净那娇生惯养的性子,有勇无谋的脑子,真进了宫,祸害自己不说,还会带累整个沈府。 沈涵净的冲动型人格再次发挥了无与伦比的效力,当天晚上,她竟然自杀了! 当然是自杀未遂,据说燕儿丫头立了头功,把脖子已经伸进套环里的小姐给救了下来。二太太反穿着沈鹤的中衣,赤着脚抢进房里,一把抱住“劫后余生”的女儿,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下整个沈府炸了锅,一晚上人声鼎沸,连住在山水园的俞宛秋都被惊醒了。兰姨蹭到月亮门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惊疑之下,竟异想天开地问:“不会是沈家犯了事,皇上派人来抄家吧。” 俞宛秋笑嗔道:“怎么可能,你当抄家是过家家啊,说抄就抄,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 话虽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没底,想起某位霸王临走时说过的话,朝院墙外试着喊了一声:“长生?” 星月下,一个黑影临空而至,半跪抱拳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兰姨唬了一跳,几步踉跄,俞宛秋一面过去扶住一面对戚长生交代:“你去前院打听一下,看沈府出了什么事,半夜三更这般吵嚷。” “是”,戚长生领命而去,很快就得知了原委转来回禀。 既然使唤了人家的手下,就不得不问候两句:“你家主子现在人在哪里?快到南府了吧?” 戚长生答道:“还没呢,船上有几位客人,一路游山玩水的,走得慢。” “哦”,她也没别的话好说。 戚长生却主动告诉她:“那几位贵客都是太妃和王妃邀请的,有的是太妃的侄孙女,有的是王妃的侄女,听说她们要在南府住大半年呢。” 俞宛秋没吭声,只是挑眉看向他,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兴味。 像戚长生这种身份的人,应该是口风极严的,决不会平白无故地说闲话,扯是非,尤其是主子的是非,他会说出这番话,必有缘故。 戚长生却只想点到为止,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夜深露重,姑娘体弱,不宜久立庭中,属下这就告辞了,姑娘早点歇下。” “好的,辛苦你了”,俞宛秋也不会缠着问什么,马上点头放行。 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难道戚长生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她的危机意识,好早点向那霸王投怀送抱? 回到室内,几个丫头开始竞猜:“沈涵净连上吊都用上了,这下沈府该换人进宫了吧。” 俞宛秋摇着头说:“不见得,要我是沈府的当家,情愿她死在家里,也不愿她死在宫里。”死在家里只会死一个,死在宫里搞不好要死一片,沈涵净确实有毁家灭族的潜力。 知墨啐了一口道:“她舍得死才怪!不过是和燕儿装神弄鬼演了一场戏,一个说‘投缳’,一个说‘绳下救人’,谁看见了?” 素琴慢条斯理地提出质疑:“不会吧,若真只是演戏,沈府怎么会闹成这样。” 知墨仍坚持“演戏说”:“她们既然要装,就会装得很像,比如,在脖子上勒出红印子,甚至在裤子上弄出‘走水’的痕迹。” 茗香不解地问:“什么是‘走水’?” 素琴小声告诉她:“就是尿裤子。” 俞宛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和茗香一样觉得又好笑又恶心,不信娇贵如沈涵净肯做戏到这个地步。 但事实是不容置疑的,几天后,沈府的当家中有几位改了口风,同意让沈涵净入宫。理由是,她比沈涵清漂亮,也是货真价实的嫡女。宫里的人何等精明厉害,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的,没人会把一个临时过继的“嫡女”真当成嫡女。 于是府里明显分成了两派,老太君和沈鹤、沈鸥等人支持沈涵净,沈鹏和沈湛父子则支持沈涵清。 按理,沈鹏是现任威远候,沈府的大家长,他说的话应该具有决定性意义,奈何老太君一改初衷,力挺沈涵净,他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去。 于是这事呈现出了胶着状态。 既然意见不统一,相关事宜一概缓行,沈涵清的嫡女梦再次搁浅了。 当山水园里的人再次就此事竞猜时,俞宛秋说:“看着吧,最后肯定还是沈涵清入宫。老太君和沈鹤都不见得是真支持沈涵净,不过做做样子,省得二太太母女闹腾。” 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谁会支持沈涵净那颗爆豆入宫? 第六十一章 突来惊喜 第六十一章突来惊喜 因为沈府这段时间“风起云涌”,事故不断,大伙儿每天兴奋异常,注意力全被沈家姐妹的戏份给吸引去了,都没空关心别的。(手打小说)待俞宛秋再次对着晨光,展开薛凝碧给的那块双面绣手绢时,才发现上面又多了几个破洞。 敢情这薛氏双面绣也跟沈家的内政一样,漏洞多多,平时都掩盖在花团锦簇的表象下,一旦摊到阳光底下一照,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俞宛秋忍不住对着破手绢发笑:“幸亏只隔了几天,要是半年没看,再拿起来时,不知会不会已经变成了筛子?” 心知薛凝碧看到她好不容易才捣鼓出来的作品变成了这样会很郁闷,但技术问题不能讳疾忌医,否则照这样绣下去,只会多增加一些废品。 这可不是小事,作为赠品的手绢上出现几个破洞没什么,要是高价出售的商品也出现这样的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这事还是越早让她知道越好。 薛凝碧看到手绢上的破洞时并没有很惊愕,脸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摇着头说:“我就怕会这样,却又存着侥幸心理,结果还是……” 俞宛秋指着其中一个洞说:“我仔细看了一下,好像就是线头断了。” 薛凝碧道:“不是断了,这里本来就是断的。” “啊?”如果线头本来就是断的,那就怪不得会变成破洞了。 薛凝碧眉尖微蹙,嘴唇紧抿,语气沉重地对俞宛秋说:“知道我师傅为什么绣不出双面绣吗?就是解决不了线头问题。” 这点她不说俞宛秋也明白,普通的单面绣,因为只需要看正面,反面不管是什么样子,留有多少线头,都无所谓。双面绣却要求两面一样地平整美观,怎么隐藏线头,就成了最大的攻关难点。 看薛凝碧纠结成那个样子,俞宛秋有些过意不去,出言安慰道:“没什么啦,其实会出现问题很正常,要不你师傅也不会总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了。” “也是”,薛凝碧释然一笑:“如果师傅一辈子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两个月就给琢磨出来了,那我岂不是绝世天才?就我师傅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准得从地底下爬出来跟我呛声。” 俞宛秋随口问了一句:“你师傅已经过世了?” 在她看来,能被薛凝碧这样的刺绣高手称为师傅,肯定年纪不小了,死了也是寿终正寝,没想到薛凝碧说:“是的,前几天我还偷偷跑到园子里祭拜了她一下,昨天刚好是她冥寿三十岁。” 俞宛秋吓了一跳:“冥寿才三十岁?那她死的时候多大啊。” “二十五岁,就跟我现在一样的年龄”,薛凝碧脸上出现了哀戚之色,把师傅短暂的一生娓娓道来:“她喜欢太师傅的大儿子,太师傅也默许她跟大儿子往来,谁知后来迎娶的却是另一个女弟子。师傅从此郁郁寡欢,经常彻夜研究双面绣,以为只要掌握了这门技巧,就可以让太师傅同意她入门做平妻。劳心劳力过度,不满二十五岁就死了。” “天,难怪研究不出双面绣的,那么年轻就死了。”俞宛秋其实想说的是,做人何必太痴,那男人都娶妻了,自己还念念不忘,结果断送了一条性命。痴心女子,是不是从古到今都没什么好下场? 薛凝碧告诉她:“江南一带的刺绣名家,好多都很年轻的。做这一行特别费眼睛,所以绣娘一般年过四十,就绣不出什么好作品了,眼力不行了。” 想来也是,这时代又没眼镜,又没电灯,全靠裸眼视力在昏暗的烛光或油灯下作业。而越是有名的绣娘,手里接的活儿就越多,那些大户人家一旦订货,就要限时验收,他们才不管你是怎么起五更睡三更呢。 便是沈府这样,近两年都没什么婚嫁喜事的人家,绣娘们的任务其实也很重,在俞宛秋的印象里,就没有不开夜工的。她晚上爱看书,又是在现代社会养成的作息,属于比较晚睡的,每晚她关灯歇下时,只要朝绣房的方向望去,总能看见一片灯火。 两个人嗟叹了一回,薛凝碧最后把手绢收进抽屉里说:“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啥名堂,索性先搁它一阵子,免得我看了心烦。” 俞宛秋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心烦,你能绣成这样,已经算成功了一半。要是给那些骗一笔就换一个地方的奸商,你已经大功告成,可以高价出售了。” 薛凝碧瞪了她一眼,从另一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俞宛秋给她的那块双面绣说:“还是我有先见之明,这块暂时还没还给你,也难得你没来讨要。” 俞宛秋手一摊:“这肉包子都打了狗,还能讨得回么,我比较知趣而已。” 薛凝碧气结,咬牙恨声道:“我是你师傅呃,哪有做弟子的骂师傅是狗,不管了,这块料子彻底归我,我不能白当了一回狗。” 俞宛秋忙拉着她道歉,怕她真的生气,心里懊悔地想:古人都比较正经,幽默细胞和搞怪因子没现代人发达,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 好在薛凝碧也没真的计较,还捏着她的脸说:“就冲你这美美的小脸蛋,这么陪起小心来,谁还能真生你的气啊。” 又闲聊了几句后,薛凝碧问她:“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俞宛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这个月还没在乐寿堂露过脸呢。” 薛凝碧批评她:“你这样不对,再怎么样,大场面上要过得去,凡事要做得没有疏漏处,才能避免无谓的中伤。” “师傅教训得是。” “少来了,你没拿我当师傅,我也没拿你当徒弟。” “啊”,俞宛秋做泫然欲泣状:“跟你学了这么久的刺绣,竟然还被你排斥在桃李门墙外,我不活了。” “好了”,薛凝碧先失笑,而后正色道:“我拿你当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比我小了十多岁,我却有种朋友的感觉。” 俞宛秋心说:那是因为本姑娘乃高龄剩女穿越,年龄叠加起来比你还大了十几岁呢,你当然有“平辈论交,可称友朋”的感觉了。 既然是朋友,俞宛秋就不怕告诉她,自己不去乐寿堂,是因为见沈府最近多故,老太君又上了年纪,最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是以不敢去叨扰。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敢说:因为跟世子的“私情”被安南王妃揭发,让她多少有点“做贼心虚”,不敢去见老太君和二太太。怕她们出言相讥,更怕出现在她们面前,反而提醒她们对付自己。 她很愿意被沈府的人彻底遗忘在山水园,就像跟赵佑熙认识之前的那五年一样。被人遗忘也就没人打扰,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上学,弹琴,练字,再跟几个丫头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宁静而又快乐。 薛凝碧却不认同她的避世观点,自告奋勇地说:“我陪你去转转,就请个安,寒暄几句。至于沈府的那些烂事,她不提,你就不问;她主动提及,你就表示一下关心,很好对付的,别把应酬看得太难了。其实,这本来就是你该学会的功课,完全可以列在沈府钦定的几门功课之内,你将来出嫁做了当家主母,家里人来客往,你能躲到哪儿去?少不得要应酬起来。” 俞宛秋不在意地说:“到哪个山里唱哪个山里的歌,现在不是还可以躲躲吗?我何不先轻松一下。” “你这个小没出息的”,薛凝碧又拧了她的脸蛋一把,还意犹未尽地说:“果然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杨贵妃‘春寒赐予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也就只能这样了吧。其实要我说,两位沈家小姐有什么好争的,去了也只是凑个数,还不如让你进宫去。” 一路戏谑着走过穿堂,等迈入乐寿堂的大门时,两个人都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装出再端庄不过的样子,轻提裙角走进了乐寿堂的正厅。 进门的那一霎那,俞宛秋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因为她看到徐尚宫在座,平时极少露面的程夫人也在坐。 更怪异地是,看见她出现,几个人的目光竟齐刷刷地朝她扫射过来,那眼里的探究打量,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俞宛秋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她们的目光太犀利,太冷漠,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在给人挑肥拣瘦,称斤论两。 几天后,她的预感应验了,老太君派人把她传去,热情地嘘寒问暖后,告诉了她一件让她无比“惊喜”的事情:她名义上的大舅父沈鹏,想认她做女儿。 理由给得很冠冕堂皇,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就是:大舅父和大舅母怜她父母双亡,想给她家庭的温暖。再加上过继沈涵清的事,因为沈涵净闹得很凶,他们不得不顾到侄女的情绪,改为把她纳入膝下承欢。以后她就是沈家嫡女,改名为沈涵秋。 第六十二章 事有转机 第六十二章事有转机 在突如其来的“惊喜”面前,俞宛秋一时陷入了无措状态。(手打小说) 心里知道绝对不能应承,因为神识中的第三只眼,几乎可以看得见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正张网设陷等着她往下跳呢。可老太君殷殷期待的目光是那样诚恳,大太太更是笑容慈霭,一副就等着她喊“娘”的样子,这个时候开口说“不”,实在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好在有人及时出现为她解了困,而且正是她盼望的某位。 乐寿堂的正厅门口,沈涵净一袭粉荷色衣裙,小蝴蝶似地翩然而至,眉眼带笑地喊了一声:“老太君”。那长长的拖音,爱娇中略带轻嗔,除了真正受宠的人儿,谁又喊得出那个味道。 老太君脸上出现了一抹无奈之色,但也只是瞬间,很快就换上关心的口吻说:“昨儿我让红蓼给你送去的玫瑰清露吃了没有?这天气热,你又连喝了好几天人参汤,我怕你上火。” “可不就上火了,人家牙齿都松了,中午连糖醋排骨都不敢吃。”沈涵净无视仆妇给她上好了茶水的座位,直接挤到老太君的罗汉床上,倚在老太君怀里撒娇。 老太君笑骂:“你才多大呀,就松了牙齿。” “真的啦”,沈涵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昨儿早起时这里都肿了,喝了老太君给的玫瑰清露才好了一些。那露真好喝,又有效,老太君,还有没有嘛。” 老太君点着她的额头说:“搞了半天,原来不是请安,而是来哄我的玫瑰露的。” 这祖孙俩看似旁若无人地表演祖孙情,其实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俞宛秋身上,大太太则很有耐心地坐在一旁,悠闲地吹着茶杯里的菊花。俞宛秋知道,她们不过是在等自己表态而已。 老太君看俞宛秋当时没接腔,以为她需要考虑,就借着跟沈涵净说话的机会给她缓冲的时间,毕竟,改掉祖宗姓氏认别人当爹,不是一件小事。就这么随随便便提出来,实在是草率了一点。 可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又是在他们沈家长大的,现在被堂堂侯爷主动认作嫡女,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沈涵清为了这个名衔,可闹了不只一次两次,这回甚至带伤膝行到大老爷跟前哭求,大老爷都没依允呢。 没想到,沈府这样抬举小孤女,却只换来了她的沉默和意味不明的笑。一时厅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老太君不悦,大太太的笑容也渐渐变冷,就在这时,沈涵净赶到,正好扯些闲话,活跃活跃气氛。 沈涵净的眼光不时瞟向俞宛秋,则是在向她示威,意思是:这是我奶奶,她心里疼的是我,你怎么蹦达也不过是个外人,有了嫡女身份又如何?假的终究是假的。 在沈家所有的人中,俞宛秋发现,到头来,反而是这位沈四小姐最可爱,因为她什么都写在脸上。沈涵清已经从小女孩急剧蜕化成了会耍手腕的小女人,只有这位还固执地躺在亲情溺爱的怀抱里不肯成长,即便争什么,也是以小孩子的耍赖或炫耀的方式。 祖孙情还在温馨上演,俞宛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敛衽一礼道:“老太君,大太太,四姑娘,你们慢聊,宛秋就先告退了。” 老太君愕然,大太太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只有沈涵净眼中有些许得色。 出门的时候,俞宛秋简直有些想笑,老太君和大太太如此错愕,是觉得她不该啥都不说,就这么转身走掉吗?她们难道忘了,有一句话叫“三十六计走为上”,遇到无法拒绝,又实在不能接受的要求时,有人来搅局,她不趁机走,更待何时? 转进穿堂,紧跟在身侧的知墨一脸愁容:“姑娘,这回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 “我知道”,她可以走掉一次,要是沈府的人知趣,应该不再提起才对。可利益驱动下,也许他们连脸面都不顾了,非要逼着她当沈府的女儿,好为他们所用。 知墨叹道:“姑娘以前还说,这府里唯一不那么利欲熏心,肯恬淡自守的,只有大太太。要真是这样,今儿她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她就料准了姑娘一定会过去喊她一声‘娘’?真是够了,要女儿不会自己生去!” 俞宛秋失笑:“你瞎说什么,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生得出来,只能捡现成的了。” 知墨扯了扯嘴角,很快又皱起眉头说:“姑娘,要是下次再把你传来,又像这样逼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俞宛秋安慰着自己的忠仆,同时也安慰自己:“这种事,我不点头,他们还能强迫不成。” 知墨担心的是:“真要当面拒绝,可就得罪沈家了。” 俞宛秋沉吟着说:“其实我不表态,已经等于拒绝了,她们心里何尝不明白。若这样还继续纠缠,只能说明,她们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设计我入宫。” 知墨气呼呼地嚷着:“真是有毛病,他家四姑娘、五姑娘哭着喊着要入宫,他们随便送哪个进去就是了,干嘛非要逼着姑娘去凑这个热闹。” 俞宛秋无奈一笑:“这不是争执不下嘛,所以干脆谁都不送,让我李代桃僵。” 知墨更来气了:“还不是看姑娘长得好,想靠姑娘博宠,好提携他们沈家。也不想想,谁又是傻子,会看不出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放心,你家姑娘我是绝对不会进宫的”,开玩笑,她可没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牺牲精神。沈家只管设计,她只管不上套,最后也只能白闹腾一场。 回到山水园,兰姨听了也很担心。她平时一心想让姑娘攀上什么豪门贵妇做干娘,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她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五年前姑娘还是个病弱的孩子,千里迢迢来投奔,那时候怎么没人认女儿,现在突然发起神经来,若说没打什么主意,谁信那。” 俞宛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奶娘:“咦,怎么这回没劝我赶紧认了好当侯爷嫡女去?” 兰姨“呸”了一口道:“你妈妈我还没老糊涂!这不就是钓鱼的饵么,什么侯爷嫡女,他们沈家的工具罢了。” 俞宛秋竖起了大拇指:“我家妈妈越来越聪明了。” 兰姨可笑不出来,唉声叹气地说:“你还乐呢,这事只怕没完。” 俞宛秋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说:“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从来只听说‘逼良为娼’,还没听说‘逼良为女’的。” 兰姨瞬间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说:“你,你,你,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还顺溜得很,真是气死我了,你是大家闺秀耶。” 如此插科打诨下,才稍微缓解了紧张情绪。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她们预想的那么糟糕,沈府永不止息的内斗,总会消耗去她们一部分精力,和一致对外的凝聚力。 俞宛秋回山水园不久,薛凝碧就亲自赶过来告诉她:“且先放宽心,至少这几天他们不会再找你,因为沈涵清病倒了。据说晌午正打算出门的,下台阶时眼前一黑栽了下去,身边的丫头倒时及时扶住了,没磕破哪儿,嘴里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弥陀佛”,俞宛秋默念了一声佛,虽说人不能太坏心,希望沈涵清再吐几口,但她的这种表现,确实是减轻了自己的压力。沈涵清会吐血,显然是被这件事给气到了,沈家的人总不能置沈涵清的死活于不顾吧。 山水园的人俱松了一口气。 送走薛凝碧后,兰姨关起院门,准备把老爷太太的牌位拿出来拜一拜,让他们保佑姑娘逢凶化吉。戚长生却越墙而入,对俞宛秋下达世子指令:“世子让姑娘尽快收拾一下,最迟三天之内一定要离京,沈府想送姑娘入宫,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俞宛秋很快分析了一下形势,便也没断然拒绝,而是告诉他:“再等等看好吗?也许情况会有转机的,如果沈府一定要逼我入宫,我除了离开别无他法,到时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帮忙的。” “可世子那里……” “你跟他说,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叫他不要着急。”入宫就等于是嫁人,她可是答应了赵佑熙不私自许嫁的,这样回话,也算有诚意了吧。 ----------------分隔线---------------- 又拖到晚上2更了,没办法,下午4点之前已经写好了底稿,我现在改稿比蜗牛都要慢。 还是那句话:没有存稿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第六十三章 裴氏示好 第六十三章裴氏示好 当日历翻到流火的七月,而沈府再没人就改姓认女之事找过俞宛秋后,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渐渐落了地。(手打小说) 沈涵清依然病着,没上学也没出门,俞宛秋便利用旬休日和薛凝碧一起去探望她。 沈涵清穿着白色中衣躺在炕上,整个人就跟蔫儿了似的,眼里再也没有上次养伤时那种飞扬的神采,尚未及笄的小女孩,竟给人一种暮气沉沉之感。别人跟她说什么只会咧咧嘴,话都懒怠说,屋子里窗幔低垂,药味弥漫,让俞宛秋回忆起了自己初到沈府那一两年的日子。 心里便想:单是过继之愿不遂,应该不至于如此消沉,她做了这么多年庶女也好好的呀,多半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既进不了宫,婚事也没着落。她眼看就要及笄了,沈涵净一天不许嫁,她就只能跟着蹉跎下去。 沈涵清的生日是十月初六,俞宛秋则是十一月初六。俞宛秋出生那年,十一月初七刚好是立冬,她父亲俞慕凡是个爱秋之人,便为女儿取名“挽秋”,意为:挽留住秋天,别让寒冬来临。后来可能觉得“挽秋”从字面上予人一种萧瑟迷离之感,又改成了“宛秋”。 从沈涵清屋里出来,薛凝碧叹息着说:“这病看来不是装的。” 俞宛秋横了她一眼:“一开始觉得你为人疏淡有礼,有世外高人之感,却原来也是个八卦分子。装病之说,又是那些绣娘传出来的吧。” “八卦?”薛凝碧扬起眉。 俞宛秋才意识到自己竟脱口说了个现代词汇,忙笑着解释道:“就是说,你也喜欢听这些小道消息,你们那绣房简直就是沈府最大的小道消息集散地。” 对这一点薛凝碧也不否认,神情坦然地说:“大家整日坐在一起刺绣,总要寻些话头提提神,不然一天天只管埋头做事,很累的。” “也是”,俞宛秋眼中所见,做绣娘真的很辛苦,扯些闲话调剂一下也是应该的。 虽然沈涵清确实是真病,但要说沈府就为了这个原因放弃送自己入宫是说不过去的。病可以慢慢养,进宫却刻不容缓,原定的选秀日好像就是七月中旬。 七月十八是皇帝的生日,俗称“千秋节”,全国放假三天以示庆祝,官员不上衙,学生不上学。锦文公主府上的小型选秀宴和全国各地的选秀活动,都是为这个日子准备的。一帮趋炎附势之徒,都卯足了全力,打算在皇帝生日那天,向他献上各自搜罗的美人,以满足他的猎色之心。 眼看千秋节就要来临了,沈府却毫无动静,这让俞宛秋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灵机一闪,她转头问薛凝碧:“皇帝是不是贵体违和?” 薛凝碧点了点头:“听说前几天京城九门都贴出了皇榜,重金招揽天下名医入宫,皇帝只怕病得不轻。” 俞宛秋道:“帝王一般都是讳疾忌医的,难得这位皇帝不怕人家知道他病重,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薛凝碧却说:“这皇榜是太子悬赏的。” 原来是太子向全国人民表明他对父皇的孝顺之心,或从大的意义上讲,所谓地“宣化孝道”。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子可是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宝座空出来的人,若说他心里有多盼着父皇长命百岁,让他做白胡子太子,鬼都不会相信。 眼看绣房就要到了,薛凝碧告诉她:“其实这府里还有一个病人,已经卧床好些日子了,难得今天旬休,你要不要趁便也过去看看?”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可我实在……”早就听说文氏病了,可对于去文氏房里探病,俞宛秋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就怕会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 薛凝碧那双洞察世事的眼泛起了怜惜的笑意,安慰着说:“没事,我陪你去,咱们稍坐一会儿就走。” 俞宛秋还在犹豫,扯了个理由说:“看病人总不好空着手,还是下次吧。” 薛凝碧马上表示:“这好办,我房里还有半筐蜜桃,回去拿一些就是。” 俞宛秋便点头依允了。文氏卧病,自己于情于理,确实应该去看看,她可是几次带着礼物去山水园拜访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两人相携着去了文氏房里。文氏一见俞宛秋,眼里先闪过异样的光芒,然后很快又凋谢了。 俞宛秋不禁苦笑,府里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难道她还不肯死心么?若真认了沈鹏为父,改姓沈,和沈渊就成了兄妹,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早该烂在肚里了。 文氏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对薛、俞二人的态度就谈不上多热情了。何况也确实病体支离,一张脸白得瘆人,眼窝深陷,俞宛秋简直不敢朝她看,只能在心里暗叹:这位奶奶只怕真的熬不过今年了。 没了那层指望,文氏也没什么话想对俞宛秋说,不过客套了几句,就冷场起来。 这时,外面有丫头禀道:“三少奶奶来了。” 竹帘掀起,娇小玲珑的林兰馨走了进来,她一惯能说会道,有她在,气氛活跃了许多。 她坐了没多久,外面又报:“大少奶奶和姨奶奶来了。” 俞宛秋正纳闷呢,沈湛的妻子裴氏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纡尊降贵和何姨娘同进同出,待看到来人,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姨奶奶指的是沈湛的妾小范氏。 小范氏是沈湛的表妹,他**范孺人的亲侄女。只因范氏娘家出身太低,即使是亲表妹,也做不了侯爷独子的正妻,只能做妾。 俞宛秋素日极少和沈湛的妻妾打交道,主要原因是,裴氏是那种典型的三白眼,看人总给人居高临下之意,尖酸刻薄之感,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照常理,这样的人和丈夫的妾侍应该是处不好的,就像文氏和何姨娘一样。可偏偏这位三白眼的裴氏和小范氏关系最好,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有裴必有范。甚至连说话,裴氏发表了什么言论,范氏必附议。 总之,这妻妾二人组是沈府一道奇异的风景。即使已经看了好几年,俞宛秋至今仍很迷惑,沈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妻妾亲密无间到这种程度。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后,俞宛秋正欲起身告辞,林兰馨先开口道:“我们别在这儿吵着二少奶奶休息了,不如到我屋里去吧,正好三少爷的朋友送了个哈密瓜,我们去把它开销了。” 林兰馨热情相邀,于是一行人又移驾到她的住处,边吃蜜瓜边闲聊。 其间,裴氏一反常态,不仅始终笑容可掬,对俞宛秋尤为热情。凡是俞宛秋起头的话,必是她第一个接上,然后范氏次之,林兰馨和薛凝碧反而插不上嘴了。 种种迹象,让俞宛秋不得不心生疑窦:如此这般曲意巴结,到底所为何来? 可别说三白眼的裴氏对自己一向有好感,俞宛秋可记得很清楚,那次大家同在沈涵清屋里探伤时,这妻妾二人组为“相亲”一事奚落起自己来,是怎样的不遗余力。 第六十四章 无遮法会 第六十四章无遮法会 转眼到了“千秋节”,虽然皇上人在病中,选秀之类的活动都叫停了,但还是依例放了三天假。(手打小说)到这时俞宛秋才知道,原来当今的皇上已经整整五十岁了,而不是自己以为的四十出头。 再联想到沈涵净姐妹争着入宫的行为,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跟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人,她们就没有心理障碍么? 沈府会舍两位正宗沈小姐,让自己这个冒牌沈小姐入宫,就很好理解了。皇帝那么大年纪,太子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新进的女人即便得宠,也很难捞到什么大好处。所以还是让别人的女儿去当替死鬼吧,不能得宠无所谓;万一得宠,皇帝又长寿,沈家照样跟着沾光。 一切的打算,一切的筹谋,都随着皇帝病体沉疴偃旗息鼓。 本来是民众欢庆日的千秋节,也变成了祈福日,上京三大寺院,东岳庙,悯忠寺,潭柘寺都大开庙门,任民众烧香祈愿。尤其是潭柘寺,连续三天举行无遮法会,听说届时太子将亲临现场,为皇上诵经祈祷。 太子出行,沈鹏、沈鸥、沈湛等人作为朝廷命官肯定是要跟去的,连程夫人等有品级的命妇也要随淑妃和太子妃一同前往----皇帝自第四任皇后去世,后位一直虚悬,如今宫中品级最高的只有一个淑妃----这也是明知皇上年已五旬,沈府仍积极选送美人的原因。皇帝是老了点,但正宫娘娘之位尚空缺呢,还有点指望不是? 皇家人倾巢出动的法会,想也知道是如何的人山人海,俞宛秋本没兴趣凑那个热闹的,没想到十六日晚上,林兰馨又亲自上门邀她了。 俞宛秋本能地想到了凌表哥,不会又是那人想见她一面吧?站在后面的兰姨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会儿帮她整整领子一会儿扯扯她的衣袖,俞宛秋便笑着开口道:“太挤了,小心发生踩踏事件,我劝你都不要去。” 林兰馨告诉她:“太子的仪仗是十八日驾临,十九日他转到悯忠寺的大悲坛听经去了,那些大臣和信众都会跟去,潭柘寺这边就没多少人了。”又貌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表哥上次来看我,还说一定要在千秋节之前回京,从南边新进的衣料也好赶个旺市,谁知给耽搁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这样有意澄清,俞宛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人家盛情相邀,自己疑神疑鬼,即便真的路遇凌表哥又如何?自己可是从现代社会穿来的,以前天天跟男人一起共事,现在倒怕见个男人了? 若真见到了,有机会交谈,人家又明显表现出追求之意,还可以当面说清楚,让他彻底放弃。凌表哥都二十岁了,在古代绝对属于大龄青年,可不能再浪费青春。 于是俞宛秋答应了林兰馨,只不过这次除她们外,还多了两个同伴,一个薛凝碧是俞宛秋邀来的,一个程绮玉是自己闯来的。 之前“相亲”的传闻,薛凝碧已经从那些绣娘口中听说过了,所以十六日晚俞宛秋邀她同行时,刚说出林兰馨的名字,薛凝碧就打趣她:“你要我帮你把关,好好看看凌表哥?” 俞宛秋嗔道:“别乱说,凌表哥还滞留南方未归,不然我也不会答应的。” 薛凝碧却不以为然:“你还真信啊,这位三少奶奶就跟精豆儿似的,人是不坏,但鬼主意多,又特向着家里人。这府里,就数她回娘家的次数最多,家里的亲戚来往也勤,你小心她先把你哄出去,然后表哥突然从哪儿冒出来,还擦着汗着说今天刚刚赶回来的。” 俞宛秋不在乎地笑了笑:“便是这样,也没什么,一路上男女混杂,不在乎多见一个男人的。” 薛凝碧瞪了她一眼:“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出去玩。” 俞宛秋没吭声,等于是默认了。她也确实有点想出去,要说起来,还是端午节那天出过府呢。 ----后来被劫持的不算,那次只是跟恶霸吵了一架,根本没玩。距离现在,又两个多月过去了,要放到现代,两个多月不上街根本无法想象。 这天晚上,程绮玉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俞宛秋要出看法会,几乎是哀求着带她同行。 俞宛秋不解地问:“你姑妈是侯爵夫人,肯定要随皇家贵妇团一起行动,就不能多带你一个吗?” 程绮玉猛摇头:“不行,那是什么场合啊,连仆妇亲随都要限定人数,写成名单上报礼部备查。” 俞宛秋便道:“只要你愿意去,我们巴不得多一个人的,这样路上也热闹些。” 俞宛秋起初不明白程绮玉的用意,只以为她单纯地想跟去看热闹。到了那里才知道,为皇上祈福的无遮法会,即使没有太子坐镇,也极为隆重,前排除了各地赶来的高僧外,还有皇家乐队演奏各种佛教乐曲。他们的明乐师傅魏无涯就坐在其中。 程绮玉原来是专程赶来看心上人的。 对这毫无前途的一对,即使内心再同情,俞宛秋也不敢给予任何语言或行动上的支持。怕惹怒程夫人只是一个方面,她怕更支持了程绮玉,会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另外还有一点也让她担忧,程绮玉固然情根深种,魏无涯却高深莫测,她观察了这么久,也没看出魏无涯对程绮玉到底是什么想法。 就在程绮玉呆呆看着心上人时,林兰馨发出了惊喜的呼唤:“四姨,清涟,清漪,你们也在这里?真巧呃。” 薛凝碧还未从发现“程绮玉暗恋魏无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林兰馨的小动作给弄得没言语了。俞宛秋更是,即便她认同了“精豆”之说,但精成这样,未免太不够朋友。先哄着她给表哥看,现在又拉到庙里给他一家人相看。 一团怒火上扬,她不怕人看,但讨厌被人设计! 于是在那群人还没走过来之前,她一手拉住薛凝碧,一手拉住程绮玉,面无表情地对林兰馨说:“你既然遇到亲戚,就跟她们好好聚一下,我们去那边走走。” 林兰馨也有些尴尬,因为她看得出俞宛秋是真的生气了,却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挽着两个同伴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程绮玉边走边挣扎:“去哪儿啊,就在这里看不是挺好的。”俞宛秋凑到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才让她乖乖地住了嘴。 俞宛秋拽着两个人走得很快,所以没听到后面的凌清漪原本甜脆的嗓子已变得尖细:“娘,你瞧瞧,那是什么态度?您亲自出马来见她,竟然掉头就走,没爹娘的人果然没家教。” 凌清涟也忿忿不平:“怎么说也是长辈,既然碰到了,总该过来请个安吧。她还真当自己是四品官家的小姐啊,四品官的爹早死一百年了。” 凌清漪趁机挑拨林兰馨:“她是你家的寄女,连喝口水都要靠你家施舍,居然不把你这个三少奶奶放在眼里,连你的长辈都不搭理。” 凌清涟则劝着自己的母亲:“娘,这人不行啦,就冲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能要!都不知道弟弟到底中了什么邪,非点名要她。” 凌家姨妈始终未出一言,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俞宛秋消失的方向。 第六十五章 世子回京 第六十五章世子回京 七月十七日夜,上京安南王府邸,戚长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主子,才走了一个多月,怎么又回来了? 赵佑熙简短地解释了两句:“皇上病重,命藩镇各守其土,不得擅自离开,由各藩世子进京为皇上献贺寿之礼。(手打小说)” 戚长生一语道破:“那不就是让藩镇送世子入京为质了?” 赵佑熙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就是啊,以往的千秋节,各藩派人上寿就可以了,这回却下旨言明,要世子亲送。” 戚长生虽然只是个护卫,跟在王爷和世子身边时日既久,耳濡目染,也有了相当的政治敏感度。所以心里也明白,非常时期,为防止出现政局动荡,朝廷将各藩世子招入京中为质,在政治策略上,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他看着眼前那张盈满了喜悦的脸----世子只怕还巴不得呢,这样一来,他又可以跟俞姑娘在一起了。 不出所料,世子的下一句话就是:“最近她那里没什么事吧?” 戚长生心道,不都每天都写信向您禀报了吗?一天起码一趟飞鸽传书,遇到特殊情况,像上次发现沈府有送俞姑娘进宫的迹象,每天早中晚三次传信,鸽子都快累瘫了。 但世子既然问起,作为属下的他不能不认真作答:“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有人邀她十九日去潭柘寺看法会。” “谁邀她?” 只要是俞姑娘的事,世子果然不放过任何细节。迟疑了一下,戚长生还是说了实话:“沈府的三少奶奶。” “上次把她骗去绸缎铺给一个商户相看的那位?我听你的劝,暂时放过了她,这回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赵佑熙冷笑起来。 他今天上午抵京,直接押着安南王府给皇上的寿礼进了宫,在宫里盘桓了大半日,直到领过晚宴才回府。因为太晚了,又一身酒气,便没有过去看她。 而且明早必须四鼓起床,五鼓之前赶到正阳门按班排列,站在五凤楼下等待淑妃和太子的銮驾,然后一起去潭拓寺参加无遮法会。到了那儿以后,要跟着太子一起颂经,再听高僧讲论佛法,最后是领素斋,放焰火。 回来的时候肯定又很晚了,都不知道有没有空去见她,因为第二天还是得四鼓叫起,五鼓出门跟太子去悯忠寺。 近在咫尺却无法见面,让他不免有些烦躁,正好戚长生回府觐见,他赶紧招来问问情况,不想又问出了那位该死的三少奶奶。 戚长生大惊失色。如今太妃和王爷都不在京城,世子就成了他们这些护卫的责任,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跪下劝道:“凌清澜如今人在江南未归,三少奶奶应该只是单纯邀姑娘出门游玩,没有别的想法,还请世子息怒。” 又劝了半天,总算让世子打消了对付凌家和沈家三少***念头,交代他说:“这两天我都很忙,恐怕没时间照看她。她在府里,你们就守着;她出门,你们就好生跟着。开法会的时候人特别多,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异常及时回禀。” “是。”戚长生偷擦了一把冷汗。 赵佑熙跟在太子的銮驾后整整转了两天,终于熬到千秋节结束,明天不用那么早起了。他匆匆回府梳洗了一下,换上一身天青色的便装,也不要人跟随,运起轻功来到沈府后园。 守在此处的戚长生忙领着几个人过来见礼,并汇报了一下姑娘当天的行程。 但凌家人突然出现在庙会上的事他可没敢说,要让世子知道了还得了!凌家今晚就会倒大霉。现在皇上病重,太子让人到处施粥、放生,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闹出什么事。 当赵佑熙抬腿欲往山水园时,戚长生拦住他道:“姑娘屋里现在有客,世子还是等会儿再去吧。” “什么客?” “就是府里的三少奶奶。” 赵佑熙竖起了浓眉:“怎么,一次被拒绝了不死心,还想说动别人来第二次?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人老是缠着她”。 说着又要往前走,戚长生只好跪下来抱住他的腿说:“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要教训别人不打紧,好歹也要给姑娘留点面子吧?您这样冲出去,姑娘以后在府里没法立足了。” “那正好,她没地方待,只好跟我走了。” “主子,属下虽然跟姑娘只说过几次话,但也大抵知道姑娘的性子,那是个柔中带刚的。如果您真的逼得她在沈府不能立足,她会走,但不会跟您走,她会带上几个仆人去外地讨生活。那时候既不在上京也不在南府,您想见她,还没这么方便不是?” 赵佑熙听到这番话,只好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府后院的高墙,如果她终究不肯跟他走,还不如就放她住在这高墙里,起码不用整天担心她的安全。而且沈府后花园空旷安静,也方便他的人暗中护卫,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 此时,山水园的客厅里,林兰馨正一个劲儿地向俞宛秋道歉,她倒也没否认今天的事是她有意安排,只是皱着圆圆的包子脸向俞宛秋诉苦:“我从小就怕我四姨,她那种女掌柜的做派,要我们替她办事都是命令的口气,根本不跟你商量。” 见俞宛秋表情淡淡的,只是默然陪坐,并不接腔,急急地陈述道:“前些天,她突然跑来跟我说,‘把上次那姑娘领到绸缎铺去,我想见见她’。我说你平时根本不出门,她便让我想别的办法,还说如果不把你带出去,她就亲自来山水园见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府里的人议论这件事,哪敢让她来?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这才出此下策。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俞宛秋从来就不是不肯饶人的性子,当下叹了一口气说:“你下次再做这样的事,一定要先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一下子被几个人围住打量,很难为情的。再说,我对你表哥根本无意,上次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啊。” “你是说过”,林兰馨扯着手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我四姨非要见你一面,说要看看到底是怎样出色的美人,才见了一次面就把她儿子弄得神魂颠倒的,连亲也不肯相了。” “什么?” “自从见过你之后,家里再给他安排相亲,他去都不去了。” 林兰馨说这话的时候,仔细观察俞宛秋的脸色,然后很遗憾地发现,对面的女孩并没有因此而感动,表情依然疏离淡漠。 俞宛秋确实不感动,不过是以貌取人而已,如果她长得丑一点,以凌表哥的挑剔,肯定立马就淘汰她了,说不定心里还要鄙视两句:“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现代穿越女的yy对话,不具参考价值)” 再想到作为何小慧的自己,会十年如一日暗恋总裁大人,还不是看他英俊多金?除此之外,自己对他又了解多少?难怪连臻不仅不感动,还烦得要命。 原来要经过一场穿越,在古代重新活一回,才能参透所谓“暗恋”的本质。 在自我厌弃式的羞愧中,她努力挤出笑容对林兰馨说:“你四姨不过是关心儿子,做母亲的嘛,其实也可以理解。你呢,碍于亲戚的情面,又想着大家都是女人,在庙会上碰到了打个照面,聊几句,也没什么。是我自己反应过激了,你替我跟你四姨赔个不是吧。” 将来她离开沈府后,万一开起绸缎庄,大家就是同行,说不定还要打交道的呢。俗话说得好,留人一线好见面,何必弄得那么僵呢。 林兰馨拉着她的手感叹:“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宽容体贴的好姑娘,是我表哥没福气。” 俞宛秋笑着回道:“你表哥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你就别替他操心了。” 她其实想说: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都进门两年了,肚子还没动静。要到明年还这样,二太太保准又要插手给沈潜纳妾了。 但这种话,谁敢当面说呢,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子,林兰馨就起身告辞了。 第六十六章 不眠之夜 第六十六章不眠之夜 也许是真的心怀愧疚,林兰馨带了一大筐水果,在山水园坐到将近亥时才起身告辞。(手打小说)她一走,兰姨便催着说:“今儿早点歇下吧,白天出门又累了一趟。” 俞宛秋斜靠在圈椅上让兰姨给自己摇着扇子,嘴里懒懒地说:“累倒罢了,就是这心里……” “觉得不舒服对不对?”兰姨趁机数落起来:“我早叫你别跟她来往了,现在说得好听,回头她亲戚再求两句,保不准又设计你一回。” 俞宛秋道:“要再有,我就真的不理她了。但这次她亲自上门道歉,她是沈府的三少奶奶,我们毕竟还要在这里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给人台阶下,也是给自己台阶下,不然大家都尴尬,妈妈你说是不是?” 兰姨叹息着点了点头:“就是委屈了姑娘,要是老爷太太还在……”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又怕惹得姑娘伤心,忙站起来说:“我让茗香给你泡杯茶,喝了好睡下,是要山药蜜枣茶,还是当归杏仁玫瑰茶?” “就玫瑰茶吧,可不可以不放当归?” “不行,要加这个喝了才有效。” “有什么效啊,总逼我喝,加了当归,味道怪怪的”,俞宛秋故意嬉皮笑脸地跟乳母搅合,免得她变成兔子眼。 其实她早从医书上查到了,兰姨平日让茗香给她泡的几种茶水,以及老让厨房做的几种菜,如花生核桃炖猪脚,黄豆青豆炖鸡翅,山药杏仁爆鸡肝等,都是丰胸食品。兰姨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偏方,从前两月她来过初潮,开始发育之后,就没断过这些东西。 在现代,提起丰胸食品,人们首当其冲会想到木瓜。但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木瓜,也不知道木瓜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国外传入中国的。好在可替代品多,她就吃过很多种了。 喝过茶,漱过口,兰姨和丫头们各自回屋去了。她刚爬上炕,还没躺下呢,临炕的窗子就响起了叩击声。 “长生,有什么事吗?”她只想得到这个人。 “嗯”,对方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人影一闪,已转到前面去了。 戚长生会这么晚出现,肯定是恶霸世子又来了什么新指令,她想到白天“偶遇”凌家母女的事,心里狐疑地想,难道是王府的耳报神把那一幕汇报给主子了? 为了不惊动那边房里的几个人,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提着裙子走下阶檐,在槐花飘香,丁香吐蕊的庭院里站定,等着戚长生现身。 月色如水,花香如醉,实在是个美好的夜晚,但愿戚长生不要带来什么坏消息。 一阵风过,她已被卷进天青色的袍袖里,然后几个旋身移到墙角隐蔽处,正头晕目眩之际,她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的初吻,没了。 这回是真的没了,因为那人可不像上次那样轻轻一点,而是猛地含住,辗转吮吸,强烈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而至,几乎让她没顶。她左冲右突想要挣开,只换来了越来越深入的吻和越收越紧的手臂,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 虽然如此,只要那人略微放松一点,她就尽全力挣扎,只可惜两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悬殊。到最后,她的两只手被抓握在那人的一只手中,身子被他紧抵在院墙上,根本动弹不得。直到他餍足了,才将她紧揽在胸前,转个向,让自己的背靠着院墙,剧烈地喘息。 “姑娘,你在哪儿?”屋里的人很快找了出来。 “放我回去,如果你不想害我身败名裂的话。”她沉声警告。 赵佑熙总算放松了一点力道,俞宛秋抓住时机,手肘猛地一拐,正中某人左胁,耳朵里立刻传来压抑的吸气声。 俞宛秋再抬起脚,本来准备狠狠地踩下去,低头看一眼美美的丝缎软鞋,暗叹了一口气。那人自然也看到了,主动把自己的脚伸到她的脚边,脸上竟然是十足宠爱纵容的笑意。 一口气差点堵在胸口出不来,生生把她给憋死!可这个时候,甩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实在不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本身性子就不是泼辣型的,更怕招来围观。所以她只是转身背对他,努力平息紊乱的呼吸,然后扯了扯裙子走出去,尽量用轻松的嗓音说:“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我没事,刚才戚长生来过,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兰姨往墙角的阴影处看了一眼,狐疑地问:“他这么晚来找你干什么?” “进去再说吧”,都站在院子里,那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隐身飞越啊,要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自然又只得胡扯了几句,把她们给糊弄过去。等回到自己的卧室时,俞晚秋无奈地想:再这样下去,她都成谎话大王了。 ******* 这一晚,安南王府的演武厅里,四角悬挂的油灯亮了一个通宵。小福子打着呵欠看世子把所有的兵器全用了个遍,又把从学武以来练过的武功招式全演练了一回,总之就是兴奋过度,毫无睡意,把自己和全府的仆人折腾了一晚上。 直到曙光初透,一缕朝霞破云而出,世子才总算开恩离开了演武厅,跳进池水里洗浴。小福子顶着黑眼圈跟在后面昏头昏脑地侍候着。 见小福子手里拿着干净睡衣,赵佑熙吩咐道:“不要这个,换成出门的衣服。” 小福子惊讶地问:“您昨晚一夜没睡,今儿还要出门?” 世子如是回答:“嗯,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她。” “可这样您的身体……”他想说“怕身体吃不消”,再看世子时,根本就没听他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傻笑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美事。 从昨晚回来起,世子就不对劲了,要么就不停地练功,停下来就是这种白痴表情。他虽然好奇得要死,可他只是个小太监,主子的事情也不敢多问。 等小福子拿着出门的衣服回到池边时,发现世子已经靠在池边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朵大大的笑花。 第六十七章 宛秋心绪 第六十七章宛秋心绪 这天晚上俞宛秋也没睡着,毕竟这是她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吻。(手打小说) 初吻的甜蜜滋味,她并没有感受到,而是错愕惊怕的成分居多,她从没觉得自己在和他恋爱啊,怎么就突然吻上了? 若抛开一切不计较,单就这个吻而言,她必须承认,真的还不坏。那家伙身上有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虽然有些让人晕眩,但极有男人味,也……挺好闻的。 要是十六岁的少年赵佑熙,知道她身体里住着来自现代三十岁剩女的灵魂,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可以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不让这世上的任何人知道,可自己心里有数啊。所以,明明是被人夺去了初吻,她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自己占了人家少年的便宜似的。 即使抛开心理年龄的障碍,她也没法认定:他们就此相爱了。 赵世子可只有动作,没有语言;只有强迫,没有表白,直接把她按在院墙上吻过,然后大家各回各屋,没有任何精神上的交流。 越想越郁闷,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觉得是那人吃了亏,可想到他始终不发一言,心里又完全没底了。也许,这根本不能算严格意义的吻,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人家看她不顺眼,想给她一点惩罚? 可仔细回想起来,那人的激动不是假的,如果只是心血来潮,或惩罚性的吻,他应该很平静才对。 那么,她可不可以把他的表现理解为,他对自己真的很有感觉,甚至,很喜欢? 一晚上胡思乱想,辗转反侧,基本没睡着,最要命的是,脑海里总会自动回放当时的情景。她捂脸长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会入魔的。 不就是被吻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没人看见,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相信以赵世子的身份,不会拿这种事去炫耀,对他而言,这根本不值得炫耀,只要他愿意,他想吻多少女人都信手拈来。自己更不会对人提及。那么,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除了当没发生过,她又能如何?人家可没跟她示爱,更遑论谈婚议嫁的诚意与承诺。 当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活了两世,总算知道了吻是什么滋味。从这个意义上,她应该感谢赵佑熙,是他让自己体验了人生新境界。 不断的心理建设下,快天亮时她才思绪渐平,闭着酸涩的眼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她先呆呆地看了一会帐顶,然后猛地坐起来,拍着自己的额头嚷了一句:“糟了,上学要迟到了。” 绣着兰花的白色门帘一掀,兰姨带着笑走进来说:“迟什么到啊,你睡糊涂了?今儿是旬休日,不上学。” 对哦,今天是二十号。她怔怔地问乳母:“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正刚过”,兰姨边说边给她穿上纹绣刚做好的皮拖鞋,光滑凉爽很是舒适,鞋底是木质的,看上去就像改良的木屐。昨儿晚上要是穿着这个去见小霸王,兴许还用得上,初吻之前有问过别人意见么,活该被人踩一脚。 巳正就是上午十点,在现代的休息日睡到这个时候很正常,但在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古代,是会被人说闲话的。因为不管已婚未婚,只要家里有长辈,都要晨昏定省,不然就是失了礼数。 突然记起,又有好一段日子没去老太君的乐寿堂了。上次因“认女”之事不欢而散,她躲那些人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自动送上门去? 沈家的人呢,先是因为沈涵清的病,后来是因为皇上的病,“认女”之事不了了之,也没派人来传唤她。 从那时到现在,又一个多月过去了。想来,沈府的人也不大好意思见自己吧。 但既然在一起住,迟早总得见面,自己是小辈,是不是应该先拿出求和的姿态,去给老太君请个安? 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前院来一趟“破冰之旅”,老太君已打发绿萼过来,让她中午去那边吃饭。 山水园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脸上都有了喜色,俞宛秋看在眼里,不由得愧疚在心。自己可以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她们要在府里活动,要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自己跟府里闹僵了,她们怎么过日子? 于是她很快换好衣裳,随绿萼来到了老太君的住处。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很多人说笑的声音,定睛一看,一间大厅几乎座无虚席,不仅姑娘们在,东院的几位少奶奶也来了。“丫头,过来,挨着我坐坐,好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老太君让人搬来一张椅子紧贴着自己的罗汉床放下,笑容仍是那么和蔼。 一声丫头,却让俞宛秋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称呼,从初听到时的亲切,到后来的虚假,再到现在的刺耳,还不如小霸王喊她“死丫头”来得自然。 呃,怎么又想到他了?她忙屏气凝神,将他的名字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这时裴氏开口问:“宛妹妹,听说你昨日和三少奶奶一起去潭柘寺看法会了?” 宛妹妹?谁呀?她恨不得当众翻白眼,实际上却只能陪着笑回话:“是啊,平时总在上学,难得连放三天假,就想出去散散心,正好三少奶奶有空,就约着一起去了。” 喊她宛妹妹的三白眼裴氏笑得古里古怪的:“三少奶奶亲戚多,朋友也多,你们那天出去有没有遇上几个?” 俞宛秋笑了笑,没急着回话,因为还没摸清裴氏的用意,她刻意提到这茬儿,是有意奚落自己呢?还是跟林兰馨有隙? 只听林兰馨抢着回了一句:“我家的亲戚是遇上了几个,还遇上了一个大少***亲戚呢,好像姓马吧。” 裴氏脸色一变,小范氏想要帮腔说什么,也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俞宛秋看得疑窦丛生,这姓马的又是何方神圣?要说裴氏有外遇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别的不可告人的理由了。 不管怎样,林兰馨拿话把裴氏那张嘴堵住总是好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离这人越远越好。可以说,整个沈府,要论起第一印象,她看裴氏最不顺眼。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没想到老太君又接过去说:“我是老了,走不动,你们都应该去参加法会,听听**,再好好上几注香。神佛菩萨,信则有,不信则无,多敬一敬总没坏处。” 小范氏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笑眯眯地问:“听说潭柘寺的送子娘娘很灵的,三少奶奶那天求到了什么签?” 满场寂然,因为这是很明显的挑衅了,简直有些不顾体面。连俞宛秋都觉得心惊,沈家各房虽然背地里勾心斗角,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和睦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剑拔弩张,当众攻击起来? 林兰馨也气得不轻,圆圆的杏眼里怒火隐现,对小范氏说:“下次去的时候,大少奶奶和姨娘也一起去吧,岳儿和峦儿前些时还炒着要妹妹呢。” 裴氏和小范氏同时色变,俞宛秋更好奇了,这里面又有什么典故呢? 沈湛的妻妾各有一子,就是岳儿和峦儿,一个十岁,一个九岁,以后就再没生育过。但林兰馨毫不示弱地还击,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以后不生了,人家起码也有一个。 但看裴氏和小范氏,怎么竟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虽然诧异,俞宛秋也没想找人打听什么,沈家的是非,与她何干?只要她们不找自己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说明的分隔线-------------------- 柿子是行动派,对小鱼儿也够真挚,但自大的毛病也很明显。做什么想到就做,不会解释,更懒得铺垫,再加上完全没有恋爱经验,so,他们之间是沟通不良的。 第六十八章 后园闹贼 第六十八章后园闹贼 虽然在言辞上暂时压制住了裴氏和小范氏,林兰馨还是觉得很憋屈,尤其是老太君,甚至在一旁推波助澜,她做什么不得人心的事了,全家联合起来围攻她么? 越想越没意思,借口肚子不舒服,一个人先离开了。(手打小说) 为了散闷,她特意绕到后园,在无人处问自己的奶妈:“妈妈你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妈轻叹着说:“好像有些故意针对姑***意思。” “你也看出来了?”林兰馨苦恼之余,更多的是不解,“我又没得罪谁,要说跟大少奶奶住在一院里,平时丫头嬷嬷们有些龌龊,比如厨房先做谁的后做谁的,我又比较护短,她们对我有些埋怨还可以理解。老太君怎么也待见起来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难道是这个原因,所以老太君…… 周妈提醒道:“她们特意问起去庙会遇到亲戚的事,是不是不满姑奶奶给俞姑娘提亲,怕坏了府里的计划?听说老太君打算把俞姑娘过继给大老爷,再以沈家小姐的名义送进宫呢。” 林兰馨烦躁地打走几缕风吹过来的柳条,嗤笑一声道:“想卖女求荣,也要看皇帝能不能消受,都病成这样了,还进宫干嘛?专门在龙榻前试药啊。要不是因为这样,我四姨一家也不会重提起此事,我也不会应下。” 周妈见姑奶奶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劝着:“皇帝病了总会好的嘛,不是我多嘴,姑奶奶以后还是少管凌家的事。你也说俞姑娘根本就不愿意,凌家少爷纯粹剃头挑子一头热,一次次来求,还送那么多东西,这不是让姑奶奶为难嘛。” 林兰馨秀眉拧得死紧,小圆脸上愁云密布,手一摊说:“可不就是那些东西麻烦?退回去吧,怕扫了人家的面子;不退吧,拿人好处不给人办事,更不好。唉呀,想起这事,头都是大的,也只怪我当初太热心,把俞姑娘带去给他看。这下好啦,索性赖上我了,也不想想,我又不是她的谁,她的婚事,我能做得了主么。” 周妈便出了个主意:“姑奶奶可以让太太去跟四姨太太说,她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也好开口。俞姑娘摆明了不愿意,上次庙会见了掉头就走,回绝得一点余地都不留,这样还纠缠着,有什么意思。” 林兰馨摇着头说:“又不是我四姨想攀这门亲,说通她有什么用?四姨是生意人,讲的是实惠,俞姑娘美则美矣,又不能当饭吃。一个商户人家,找个特别漂亮的媳妇未见得是好事,不能站柜台,不能像我四姨那样抛头露面当女掌柜,怕招来狂蜂浪蝶。我四姨相中的是云庆坊的大小姐,据说特别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人也长得不错。就是青澜表哥死心眼,为了躲这位云大小姐,抢着去江南进货,到现在都没回来。” 周妈也觉得四姨太太的想法没错,附和道:“云庆坊的家业,也配得过凌家了。凌家就这么个儿子,却有十几间铺子,没个能干的少奶奶,光少爷一人确实忙不过来。” 林兰馨告诉她:“岂止铺子,她家还有好几处田庄呢,都是上好的良田,交租子从来不打折扣的。不像我家的那几处,年年闹饥荒。” 周妈趁机奉承:“姑奶奶家光铺子就管不过来了,田庄歉收一点有什么要紧。” 林兰馨眉一挑:“谁说的,家里这几年添了许多人口,也没以前那么宽裕了。” 周妈在荷池边的石凳上铺好绢子,把林兰馨扶到上面坐下,嘴里说:“姑奶奶横竖不怕,你的嫁妆早就给了的。” 望着满池荷花,听着林间鸟语,林兰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如刚出来时那般激愤了。 周妈突然压低嗓子附在她耳边说:“姑奶奶,你快看,那上面是不是一个人?” “哪里?”因奶妈声音有异,林兰馨也有些紧张。 周妈指着远处院墙边的一颗大乌桕树:“那里,你看那紫色的,是不是衣裳?” 林兰馨顺着奶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树叶掩映中,可不正是一角紫色的衣袍?不觉自言自语道:“是衣裳,大白天的,这人躲在树上干什么?” 话说到这里,主仆俩互相瞅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来人那,园里有……”贼字还没出口,贼的同伙已经从后面点住了她们的穴道,让她们软软地伏在石桌上。 沈府的后园很大,主子们又住在前院,后园里平时是没什么人的,所以她们那短促的叫喊并没有引来围观的人群。 戚长生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再次跪倒在树下恳求:“主子,姑娘现在又不在园里,您何必守着呢?再说大白天的,也容易被人发现,不如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她就快回来了。”树上的人很坚持。 戚长生不得不揭穿“残酷的事实”:“姑娘这个时候被老太君招去,肯定会留饭的,这还早呢,起码得一两个时辰,您也得回去吃饭啊。” “我不饿,本来就起得晚,才吃了出来的。”树上人不为所动。 戚长生无语了。主子不挪窝,谁都没辄,只能认命地挑了一颗树,自己也飞身上去藏好,继续当“贼”。主子守着姑娘,他守着主子。 殊不知林兰馨主仆的叫喊,还是惊动了一个过路的仆人,他不敢只身斗贼,怕壮烈牺牲,聪明地选择跑回去搬救兵。 当俞宛秋在老太君屋里听到后园闹贼的传闻时,立刻心惊肉跳地想到了某人。以他的身手,沈府那些护院倒是不足为惧,可问题是,只要他一露脸,就会暴露身份,这沈府从上到下,谁不识赵世子真容? 心里怀着鬼胎,她战战兢兢地蹭到看热闹的人群中听她们“播报新闻”:沈府出动大批护院悄悄掩进,墙内墙外形成了合围之势,但贼人手段了得,打伤了好几个护院,自己带伤跳墙跑了。 她越发忧心不已,赵佑熙和他的护卫都是难得的高手,怎么会受伤?而那受伤的人,究竟是世子本人,还是他的护卫? 第六十九章 墙外相见 第六十九章墙外相见 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君屋里还是留人吃饭了。(手打小说)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再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显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主母风范不是? 同理,俞宛秋也没敢走。后园闹贼,兰姨等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府中护院上门问询时,都装出吓坏了的样子,一问三不知,这些情况也都当众回报给了老太君。既然山水园中并未遭贼光顾,俞宛秋若慌里慌张地跑回去,反而启人疑窦,所以,她还是坚持在老太君屋里用过了午饭才走,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 叫她稍微心安一点的是,由始至终,大家都用“贼人”代替园中出现的不速之客,没人提及“世子”或“安南王府”等字眼。 这一天,府里乱成一锅粥,各房自查,听说沈鹤夫妻连府库都打开了,把所有值钱物什对着账簿逐一清点。公中和私有的财产全部盘存一遍后,最后得出结论说:万幸万幸,贼人只是预谋作案,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机敏的仆人发现,再被勇武的护院打跑了,托老太君的洪福,大家都有惊无险。 林兰馨主仆被救醒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因为她们根本就没看清贼人的样子,只看见了树叶掩映中的一片衣角。但“紫色的衣角”还是引起了老太君的注意,因为在梁国,紫色同样属于贵族色,尤其是正紫色,那是禁止平民穿戴的。而据林兰馨回忆,她看见的衣角恰恰是正紫。 好在有聪明人这样解释:既然那贼都敢大白天进入侯府了,可见贼胆包天,哪里都敢闯的,偷一件正紫色的官袍也就不稀奇的。 坐在一旁的俞宛秋在暗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更着急了,因为她敢肯定,小霸王一定就在现场,因为,那正紫色的袍服,十有**是他穿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散席,她才从容告退,在穿堂里还能勉强保持淑女仪态,等越过后门,踏上园中小径,这才加快了脚步,随行的知墨几乎跟不上。 远远迎出来的兰姨悄声安慰她:“姑娘别急,世子并未暴露身份。被他们发现的那个,只是世子的一个手下,故意跑到东边院墙把人引过去,好掩护世子撤离。” 俞宛秋拽紧兰姨的衣袖问:“你确定吗?你亲眼看到世子走的?” “我没……没看见,我就是那么猜的”,见姑娘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辩白道:“我也没瞎猜呀,一开始府里的人都在西边搜,后来听到东边有人大喊:‘在这里,贼人在这里’,大家全都追到东边去了,可不就是故意引开的么?” “嗯”,经兰姨指手画脚地这么一描述,俞宛秋也觉得有点道理,那么,受伤的,应该就是跳出来的那位壮士了。 闹了一场贼后,沈府加强了后园的防卫,两人一班,每隔半个时辰就绕着院墙巡视一次。 如果早些时候他们这么做,俞宛秋会很感激,可现在,她只有担忧,小霸王艺高人胆大,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来的----如果他没受伤的话。 这样,就增加了危险性,一次侥幸没暴露,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啥。 只要有一个护院认出了赵世子,不用说,大家肯定会联想到曾经的绯闻对象俞宛秋身上。赵世子不可能是贼,他会进来,只能是别的原因,山水园刚好在后园西北角,于是一切昭然若揭。“沈府闹贼”会演变成最新版本:“世子和小孤女后园私会”。 这天下午,心绪不宁的俞宛秋龟缩在山水园里苦练毛笔字,直到晚饭后才出门散步,兰姨等人知道原委,也没人跟随。 巡视的护院看见了,还殷勤交代了几句:“这里不安全,姑娘还是回屋去吧。” 俞宛秋笑着点头:“嗯,我这就回去,天还没擦黑呢,你们又严密防守,贼人肯定不敢来了。他们不是有‘在某地失手一次,便永不再去第二次’的习惯么。” 一个护院道:“是听过这样的话,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她只得再次道谢,原路折回,过了好一会,估摸着巡视的人走了,才敢再次露头。 这回她等的人很快出现了,正是戚长生。看他身手依然敏捷,她感慨地说了一句:“还好你没受伤”,最得力的护卫没受伤,做主子的,也肯定没受伤了。 谁知戚长生却跪倒在地,语气沉痛地说:“属下侥幸逃过,主子却受伤了,此刻还昏迷不醒。府里的大夫说,他老是这样昏迷下去很危险,得有人把他叫醒才行,姑娘是世子心心念念的人,别人叫不醒,姑娘兴许能,求姑娘救救我家世子。” 俞宛秋大惊:“伤在哪里了?”老天,不会是要害处吧?那可是几代单传的独苗啊,身份何等尊贵,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出了什么差池,她也别想活了,安南王府非把她戳骨扬灰不可。 戚长生回道:“伤倒是不重,就是中的毒比较棘手,连府里的大夫一时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要不是世子从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这会儿只怕已经……” 俞宛秋很想反驳他,既然是百毒不侵,又怎么会被“侵”了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再说,只是捉个贼而已,又不是跟仇敌生死对决,沈府的人怎么会用毒? 可此刻若说出这种话,未免显得太无情,她只好站在原地没吭声。 “得罪了,我家主子情况危急,还请姑娘见谅”,趁她不注意,戚长生已经出手点中了她的软麻穴,把她像麻袋一样抗在肩上就走。 想到世子的伤势,想到自己的名声,俞宛秋没有出声呼救,由着戚长生把她背过墙,放进了早已等在墙外的马车里。 一进车厢她就呆住了,靠着车壁双目紧闭的那个人,可不正是小霸王? 戚长生给她解开穴道的同时吩咐前面赶车的:“快走,沈府加强了戒备,连墙外都有人巡视,车停太久了也会引起怀疑的。” 俞宛秋想要再问戚长生几句话,他已经关上了车门。 虽然满腹狐疑,她还是朝他移过去,先伸出手在鼻子下试了试,嗯,还有呼吸,而且平稳顺畅。 既然呼吸正常,为什么他会昏迷不醒? 第七十章 君似烈焰 第七十章君似烈焰 静静研究了半晌,而对方毫无反应后,俞宛秋终于出声唤道:“世子?世子殿下?” 没想到那人立刻挣开了惊喜的眼:“你什么时候来的?该死的戚长生,居然没通报一声。(手打小说)” 俞宛秋瞠目结舌:“您没受伤?” 赵佑熙诧异道:“谁告诉你我受伤了?没有啊,受伤的是王府一个侍卫,也只是轻伤,不碍事。” 俞宛秋露出了忿然之色:“既然没受伤,戚长生为什么要骗我,还说您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恳请我前来救命。” “他当真这么说的?”赵佑熙脸上竟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欣赏表情,连连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学聪明了嘛,难怪敢立军令状的。” “什么军令状?”她气呼呼地扯着绢子问,这些人还拿她打赌不成,真是太过分了! 赵佑熙还处在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中,一点也不介意她质问的语调,笑得无比欢畅:“我本来打算亲自去接你的,他说府里刚闹过一场,现在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怕遇到埋伏。自告奋勇地替我去接,还说一定不辱使命,否则任我处置。” 俞宛秋气得没话说了,戚长生为讨得主子欢心,竟不惜使出骗人的伎俩,甚至点穴掳人。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被他那张貌似忠厚的脸给骗了! 她低头纠结着自己被骗的窝囊事,没发现对面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有多炽热,四周的空气简直能一点就着,即使夜风吹拂,仍火星四溅。等她终于发现不对劲,想要挪开一个位子时,已经来不及了。 大势已去,小白兔落入了大灰狼口中。 这一回的吻比上一次还要惊心动魄,但不是体现在力道上,而是恰恰相反,极尽温柔,辗转缠绵,让她在最初的挣扎躲闪后,既也慢慢地陶醉其中。虽然依旧没回应,却不自觉地张开嘴,任他吸住她的舌尖不停地**,直到舌根发痛,舌尖发麻,身子彻底软成了一滩水,才在最后一丝呼吸被夺走前重回人间。 稍事休息后,他又开始了第三次、第四次……她每次开始前都竭力挣扎,奈何力量悬殊,对方越来越轻车熟路,慢慢由蛮干型变成了技巧型,到最后,都是以她的屈服,他的深入告终。 只有当他的嘴试图往下移,想要移到她的脖子她的锁骨甚至胸前时,她才死命抓住自己的衣领不撒手,好在他也没强求。要不然,只消一个点穴,她就没辙了。 这一晚,俞宛秋酉时二刻从山水园出来,直到将近子时才被送回去,其间两个多时辰,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一直在马车里被他抱着。不是被他吻着,就是打架似的“爱抚”,一个想扩大染指的领地,一个拼命死守、寸土必争。 开疆的和守土的,在马车里从一个角落移到另一个角落,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拉锯战。 这一晚上到底被他吻了多少次,俞宛秋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几十次,也许有一百次。感觉上就是,这一晚没干别的,光吻去了,那人纯粹上了瘾,着了魔,让她不得不怀疑,如果跟他呆一整晚的话,他会不会根本不睡觉,一直亲到天亮。 他还是没说什么,不是不擅言辞,而是,根本就没时间说话,分秒必争地染指她。这是位彻彻底底的行动派,热烈如火,精力吓人,长达五个小时“玩亲亲”过程中,她数度呼吸急促,处在昏迷的边缘。他虽然也会喘息,却毫无昏迷迹象,反而越来越精神。 仔细回想起来,这一晚他们仅有过一次对话,还是在他们的车子驶出玉泉坊时,她曾向他恳求:“送我回去吧,奶娘她们会担心的。你也说现在府里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一点点异象都会引来护院们的关注。” 赵佑熙的回答是:“她们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来上京这么久,肯定还没在晚上出过府吧,我带你夜游上京。” 那个说要带她夜游上京的人,一整晚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几个时辰都没有松开,让她“忙”到连车窗帘子都没拉开过,更别提看一眼京都的夜景了。 车子在几条大街之间来回行驶,走过了一座座酒楼和一间间歌舞坊,可惜外面的杯觥交错和歌舞升平都与她无关,她一直被禁锢在车厢里,处在水深火热中,跟所有的热闹场景咫尺天涯、缘铿一面。 直到钟鼓楼里传出了子时的更鼓,他才大发慈悲送她回家。护卫们早已摸透了沈府护院的巡逻时间,利用其中一个空档,他亲自送她过墙,在乌桕树后却又抱住不放,再次深深拥吻。 她不敢出声反抗,肢体的抗议在他的怀抱里也毫无力量,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最后是戚长生忍不住咳嗽提醒,下一班巡逻的又要来了,赵佑熙才带着她几个起落,直接跃进了山水园,把她放在房门口,低下头再想来一次告别的吻时,被她一把推开了。 她的声音慌乱中带着哀恳:“快走吧,求你,就当是可怜我,别再惹出事了,快走。“ 他哄着说:“你别哭,我这就走,乖,别哭,我走了。” 赵佑熙的身影消失后,俞宛秋瘫坐在门槛上,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弯里,流下了难以言喻的泪水。 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连私情苟合都算不上,世子再情热如火,他可有说过爱她,要娶她?他可有一个字提及他们的未来?没有,他对她始终没有任何表白,任何承诺。 要是今晚的事被人发现,自己是不是就沦为了不知廉耻的女人?跟男人这样亲密接触,在古代,是不是就算失贞了? 一个一个问题拥塞在她的脑子里,把她搅得昏乱不堪。她是现代灵魂没错,可既然生活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女人的行为规范,否则,一旦沦为天下的笑柄,现代灵魂也救不了她。 难道,最后逼得她不得不离开沈府远走高飞的,竟是赵佑熙? ----------------控诉的分隔线-------------------- 坏蛋,投出几十张催更票,排那么长的催更队有果子吃么? 都是大坏蛋! 看你们排得辛苦,晚上再加1更啦,还可以顺便庆祝一下收藏满3000。 么么所有的人。 第七十一章 私情败露 第七十一章私情败露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学,俞宛秋不敢出门。(手打小说)即使上学,也要带上两个丫头随行。 每晚赵佑熙来敲窗,她要么催他走,要么装死不理,最后总是要以哭求才能让他妥协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招就会失效。 即使两人再没有肢体接触,她还是很担心,他这样频繁地出入沈府后园,即使探路的、把风的安排得十分周详,也还是一样存在危险性。都说百密一疏,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岔,都可能让他们的“私情”曝露在阳光下。 没想到,终日提心吊胆的人没出事,最后因私情闹出乱子的,却是程绮玉。 倒没有幽会抓奸那样的狗血情节,事实上,程绮玉和魏无涯离那一步还有万里之遥,除了上课,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私底下的交流。 可程夫人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事情是这样的:相思入骨的程绮玉把魏无涯的名字一遍遍写在宣纸上,铺满了一桌子,后来不知因何事匆匆离开,竟忘了藏起来,被进去收拾房间的乳娘看见了。到底是显贵之家的出身,连乳娘都识得几个字,乳娘不敢隐瞒,怕将来弄出丑来自己没法交代,如实告诉了程夫人。 程夫人赶到侄女的闺房看到一桌子“魏无涯”时,也没说别的,只当场做出了一个决定:把程绮玉送回老家去。 俞宛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外面传说程绮玉病倒了。 她带着礼物去探病,回来的途中被叶氏姐妹拉到后园一角悄悄告知原委。才知道程绮玉其实不是病了,身体会那么虚弱,是因为她在用绝食跟姑母抗议,想让姑母收回成命。并扬言,如果一定要赶她走,她情愿死在上京。 这样一来,程绮玉会怎样另当别论,魏无涯在沈府的授业生涯是结束了。就算程夫人不怀疑他有勾引之嫌,不迁怒他,也不会再任用他。你能引动一个姑娘的春心,就能引动另一个的,这样的“危险分子”,琴艺再高,也不堪为师。 从程夫人对程绮玉的态度中,俞宛秋真切地感受到了古代人对男女私情的严苛与残酷,那是宁死不容的!他们情愿看程绮玉饿死,也不愿看她继续迷恋一个乐工。乐工乃伶人之流,名门世家的小姐,怎么能跟一个伶人扯上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俞宛秋也能理解程夫人的举动。她把弟弟的女儿从老家接到上京的侯爵府邸,已经没落的程家自然希望女儿能借此机会攀上个京城的豪门贵婿,不说提携自家人,起码说出去也好听一点。 若这个女儿从乡下跑到京城的结果,竟是私自跟伶人相好,叫他们出去拿什么脸见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在乡里长大,好歹还能嫁个富有乡绅,或引退的高官后代。 封建家长捍卫脸面和怀春少女捍卫爱情的战争是惨烈的。程夫人把程绮玉强行放进回乡的车子里,程绮玉竟趁人不备从疾驰的车里跳了下来,当场摔成重伤,据说腿部以下失去了知觉。 程夫人以前是装病,现在是真地急病了。当程绮玉的父亲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时,姑侄俩都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地迎接他,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原来不管有多少埋怨,都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不过这位父亲的行为也令人深思,大女儿都摔成残废了,他来探望时还没忘了再带一个健康的女儿来。程夫人有愧在心,老太君等出于同情,还专门为这个叫程绫玉的姑娘举办了一场接风宴。沈家的女子私塾里,从此又多了一位姓程的学生。 接风宴上,俞宛秋默默陪坐,看沈家人纷纷对程绫玉表示关切,心里冰凉一片。这是不是代表,残废了的程绮玉,已经被沈家和程家同时抛弃了,也就是成了所谓的“弃子”? 那天晚上,万籁俱静,她借口要休息,把兰姨她们早早地打发回房,自己在灯下写了一封信,然后就坐在炕上等待。 赵佑熙果然又来敲窗子了,这回她主动开口问:“你进宫方便吗?” 他回答说:“方便,你想进宫去看看吗?我今晚就可以带你去。”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连进宫都不走寻常道,可惜她对皇宫毫无兴趣,她只想拜托他一件事:“可不可以帮我传一封信给宫里的一个乐师?” “谁?”窗外的嗓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 这飞醋吃得也未免太没道理了,她抚额而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地说了一遍。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魏无涯后来再没来沈府授课,多半已经被沈府辞退了。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程绮玉该有多悲哀!虽说爱一个人不需要回报,总该把这份痴情传达给对方吧。 窗外的人思忖了片刻,很快提出交换条件:“你出来,把信亲自交给我,我就为你当一回跑腿。” 俞宛秋忙表示:“怎么敢劳动世子大驾,你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不用说任何话,只需要把信交到魏无涯手里。还有,不要让他知道信是谁给的。”她并未署名,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无涯会怎么想、怎么做,是他的事,她无能也无意去管,她能为程绮玉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赵佑熙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怎么会放弃?坚持要俞宛秋出去把信交给他才算,从窗子里递的不行。 俞宛秋没法,只得打开门走了出去,立刻被他抱了个密不透风,一番激烈地啃吮后,在她耳边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不见我?你再这样,我哪天出门也会摔断腿的……” 俞宛秋忙打断他的话:“别瞎说。” 赵佑熙紧贴着她的身子,咬住她的耳垂含糊地低语:“真的啦,我就是太想你了,每天从你这里回去都睡不着觉,白天也吃不下饭,不信你可以摸摸,我最近都瘦了。” 俞宛秋唯有叹息:“我不想有一天落得跟程绮玉一样的结局。” “跟谁一样的结局?” 因为她一直没有提及程绮玉的闺名,所以赵佑熙没听懂她的意思。她也不想解释,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并不亚于程绮玉和魏无涯,而能阻碍他们的人,权势远远大于程、沈两家。 如果,那些人把她也弄残了,赵佑熙还会不会这样想念她? --------------------分隔线-------------------- 不好意思,扔了一枚小小诈蛋。 一开始看题目是不是以为柿子和小鱼儿的私情败露了? 默,催更的排队党还在排队么。 俺只能3更,再多就吃不消了,码字速度从来可以媲美蜗牛的,大家见谅吧。 第七十二章 绝处逢生 第七十二章绝处逢生 后来,俞宛秋又多次探望过程绮玉,对这个女孩,除了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外,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前世情结。(手打小说) 现在的程绮玉跟前世的何小慧何其相象,都是暗恋的人,何小慧如此惨淡收场,程绮玉不知能不能被命运之神眷顾,有个稍微好点的结果? 这也是俞宛秋会冒险给魏无涯传信的最深层心理原因,她真的希望,这世上苦恋的人儿,至少有一个能梦想成真。 信交出去的当晚,赵佑熙的手下就趁夜入宫,把信从门底塞进了魏无涯的房间。作为乐正,他在宫里拥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而不是像普通乐工那样住“集体宿舍”。 俞宛秋不由得想,难怪皇帝要不断派人刺杀安南王父子的,安南王手下看似无兵无卒,实则能人辈出,像这样进出皇宫如履平地,要刺杀皇帝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刺杀皇帝没什么用处,皇室子弟那么多,再推一个出来即位就是了。 要这样说起来,刺杀赵佑熙其实也动摇不了安南王府的根本,他父亲还不到四十岁,再生个儿子就行了。俞宛秋有时候甚至怀疑,安南王赵延昌那么风流,真的只有赵佑熙这一个孩子吗?或者,明面上就一个,私生的还有一大堆? 信送出去的时候是八月中,到整个八月过完,魏无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虽然不是自己的事,俞宛秋还是觉得很失落,如果程绮玉知道她曾给魏无涯传信,魏无涯居然无动于衷,会不会像前世的何小慧那样绝望? 以前做同窗的时候,因为不想卷入小小学堂的派系之争,她和程绮玉很少走动,基本上一下学就直接回山水园。现在程绮玉卧病,两人倒成了知心密友,反正程绮玉等于是“休学”了,不再构成学堂一派,走得再勤也不怕沈涵净心里不舒服。对于二太太母女,俞宛秋承认自己惹不起。 九月初十那天,俞宛秋又一次坐在程绮玉屋里陪她说话,突然想到现代的按摩推拿。听说能舒经活络,对因意外事故导致的腿部神经麻痹有一定的疗效,就不知古代的中医有没有这种说法。故而特意问起,程绮玉果然说:“没听过呢,便有这种法子,那大夫都是男人,连诊个脉,真讲究起来,也不应该让他们入内室的,只是为了求好,不得已为之。按摩是不可能的,我一个姑娘家,能让一个男人在我腿上按来按去?” 俞宛秋笑道:“也是,看来得给你找个女大夫才行。” 程绮玉告诉她:“哪有女大夫啊,女人即使生在名医世家,父兄也不会把医术传给她,那等于传给别人家了。” 俞宛秋挽起袖子说:“我不就是现成的女大夫吗?我来给你按摩一下试试,不是开玩笑,你的腿,说不定还有救的。” 程绮玉出府不久就跳车了,既然还在闹市区,车子就不可能很快。即便很快吧,又不是现代的汽车,速度也有限,怎么会伤得那么厉害,一跳就瘫痪了? 看俞宛秋走过来要掀起被单查看,程绮玉一面挪动着身子往床里缩,一面反复强调:“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看她的表情,竟有几分慌乱和不自然。 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俞宛秋恍然了悟:敢情程绮玉的瘫痪竟是装的!为了不被送回老家,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若是现代,就不可能了,多的是测试腿部神经反应的方法,程绮玉能一直装下来,倒亏了这古代的男女之防。男大夫不能随便碰她的腿,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听她说怎样就怎样,谁能想到一个好好的女孩会装瘫子呢。 明白了这一点后,俞宛秋对程绮玉一语双关地说:“有什么关系,不管你的腿怎样,我又不会往外面说。你的苦衷,别人或许不明白,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同窗,什么都看在眼里的。” 程绮玉顿时红了眼眶,低下头轻轻说:“谢谢你。” “不谢,你好好养着,我这就走了。你也别太灰心,凡事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定论,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魏无涯外表看起来矜持淡漠,内心不见得真是无情之人。而且他和连臻相比有个最大的不同是:连臻是天之骄子,对仰慕他的女人鄙视厌弃,是基于上位者蔑视下位者的心理。魏无涯却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即使有宫廷乐师的头衔,在宫里,他不过是为皇室成员服务的人;在宫外,则是俗称的下九流,社会地位低下。程绮玉却是侯爵夫人的亲侄女,家里也曾是显赫豪门,如今纵使风光不再,仍称得上有名望的书香世家,从身份上,是魏无涯望尘莫及的。 一个有名的乐师,被世家小姐爱慕不算稀奇,难得的是这小姐一片真心,痴情如斯,为了他竟不惜以命相博。魏无涯就算不爱程绮玉,亦会为之感动吧。 正因为看到了魏无涯和连臻身份上的区别,俞宛秋才有了传信之举。如果程绮玉爱上的是某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如沈涵净喜欢赵世子,她是决不会掺合的,因为明显没指望,主动示爱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取其辱。 下一个旬休日她再去探望时,程绮玉激动地抱住她,哭着跟她说:“他悄悄托人给我来信了。” “魏乐正?”程绮玉主动坦白,她也没必要再装不知情。 “嗯。” “恭喜,魏乐正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要我好好养伤,安心等待,他会给我一个交代的,不会让我白白为他吃苦。” “真的吗?他真这么说?”不知为什么,俞宛秋也好激动,两个人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前世的何小慧未能完成的梦,程绮玉是不是要帮她实现了?苦恋的人不见得全都会被辜负,也有人领这份情的!俞宛秋泪水长流,浸湿了程绮玉的肩头。 这天晚上,她主动走出门,在他等待的怀抱里由衷地说:“谢谢你,这回你真的帮了大忙。” “什么大忙?”只要跟她在一起,世子殿下的脑子就成了浆糊,思考功能基本停止运转。 “那天拜托你传的信,今天有回音了,那个跳车的姑娘,说不定真能苦尽甘来,一偿夙愿呢。” 埋头在她颈肩处啃吮不休的家伙终于抬起头来:“早说嘛,我等下也去跳车,你就让我一偿夙愿吧。”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俞宛秋低嗔。 赵佑熙长叹道:“我跟你说的,做的,从来都是正经的,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呢?” 事关终身幸福,子嗣传承,他哪点不正经了?每一时每一刻都再正经不过,奈何死丫头至今仍跟他犟着,也不知在坚持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 与汝同归(一) 第七十三章与汝同归(一) 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手打小说)就在程绮玉抱着魏无涯的信激动得彻夜不眠的时候,东院那边,却有人在痛苦的呻吟着。 何姨娘的预产期本是九月初,拖到现在,已经迟了半个月,肚子大得吓人。乍见到的都以为怀了双胞胎,其实只有一个。 今晚睡到三更时,总算有了阵痛反应,于是整个陶然居的人都被吵了起来。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穿好衣服过去问讯,产婆陪着笑说:“还早呢,到明天中午能生下来就不错了,两位奶奶还是回去歇着吧。” 没一会儿西院的二太太也赶了过来,这可是她指给沈渊的儿媳妇,服侍了她好几年的贴心丫头。沈渊的嫡子是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对何姨娘肚子的这个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一片忙乱中,唯有文氏房里寂静无声。从一个月前她就不出屋子了,大家都知道二少奶奶已病入膏肓,不过在熬时间而已,所以何姨娘那边再吵嚷,也没人去搅扰她。 从三更闹到第二天中午,何姨娘都只偶尔哼几声,因为阵痛还不是那么密集。中午过后,开始上紧箍咒了,呻吟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青儿掀起帘子,站在房门口问文氏:“奶奶,要不要奴婢服侍您起来,该要传饭了呢。” 文氏懒懒地应着:“我没胃口,你去问爷什么时候过来,今天中午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青儿迟疑起来:“姨娘这个样子,爷恐怕过不来吧。” 文氏不耐烦地催促:“你只管去请,还有,太太走了没有?” 青儿回道:“早上就走了,陪了半宿,走的时候呵欠连天,现在只怕还在补眠呢。” 文氏哂笑一声道:“不会的,太太是多聪明的人,这会儿肯定在老太君面前侍候用饭,顺便为未出世的孙子讨些东西。老太君手里历年积下的体己可不少,房里那一大排箱子,里面都是黄的白的,有这么个大好名目,怎么也得哄点出来吧。” 青儿本想凑近一点再跟文氏说句悄悄话,免得隔墙有耳,低头看见文氏凸得高高的肩胛骨和深陷的眼窝,实在是瘆得慌,只得尽量压低嗓音说:“那些箱子的钥匙都是红蓼管的,听说早就挪出来给老爷和太太用了,现在只怕也没剩多少了。” 文氏忖度着说:“要真是老爷和太太挪走了,倒也不怕。” 青儿附和道:“可不是,咱们少爷可是老爷太太唯一的嫡子。” 文氏冷笑道:“嫡子又如何?做娘的都只疼自己亲生的,做爹的呢,只疼小的。小的是小老婆养的,疼小老婆,自然就疼小儿子了。” “奶奶是说,老爷的私房,都给了那边?”青儿朝对面的东厢努了努嘴,然后不甘心地奚落起来:“那边的奶奶进门两年多了,连颗蛋都没孵出来,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咱们小少爷才是老爷唯一的嫡孙。” “你怎么知道是唯一的?那边不是正生着嘛。”文氏抿嘴而笑,原本就瘪进去的嘴瘪得更深了,连青儿都不由得暗叹,二少奶奶还不到三十岁,就像个老太婆样子了,难怪二少爷不喜欢。那边的何姨娘虽然挺着大肚子,脸儿却圆润得像水蜜桃似的,还白里透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征兆就是了,都说女儿贴心,怀女儿的时候娘是越来越美的,何姨娘多半会生个女儿吧。 主仆俩说话的时候,青儿已经使眼色让小丫头去传饭了。二少奶奶病久了,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每次吃饭都让人去请爷,何必呢?请了又不来,白给自己没脸。早该看破了不是吗?原来很矜持的人,病后反而黏糊起来。 所以,只要能打岔混过去的,她都给混过去。她也不想去看何姨娘和瑞儿的脸色啊,何况今天这种时候,那边都到了生死关头,还去请爷过来吃饭,合适么。 幸而文氏也没再提起,看着一桌子“专为爷准备的菜”,每样拈了一筷子尝尝,然后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 眼看白昼过去,黑夜降临,何姨娘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连青儿都听不下去了,过来说:“奶奶,您说那边这么久都没生下来,不会有事吧。” “不会”,文氏笑得好不轻松:“头胎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出去了可别大惊小怪,让你爷听了不喜。” “奴婢省得。” 青儿出去了一会,又受不了,跑到文氏房里抱着头说:“要这样叫上一夜,这院子里今晚谁都别想睡。” 文氏笑道:“她本来就爱叫么,你家二少爷不就是喜欢她这点?” 青儿脸红了,低下头没吭声,这何氏确实有个爱叫的毛病,很为老一代的嬷嬷们所诟病。说她明明是家生女儿,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青楼做派,爷一挨她的身子,叫得那叫一个欢,其中还夹杂对白和咏叹,把二少爷迷得神魂颠倒,从给她开脸后就几乎没在文氏房里歇过夜。也幸亏只是个姨娘,要是哪个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这样,早成笑柄了。 夜深了,青儿要给文氏灭掉油灯,让她好好休息,文氏摇着头说:“算了,反正也睡不着,让它亮着吧。” 青儿走后,文氏在灯影里睁大眼睛听着何姨娘的惨叫声,在心里给她打气加油:“叫吧,你不是很爱叫吗?这回让你叫个够!可别让我失望啊,一定要多叫几天才歇菜。以前你每晚叫那么大声,不都是叫给我听的?向我炫耀爷有多么宠你,你有多幸福,相比之下,我有多可怜,这下,你终于可以叫个够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右手习惯性地摸弄左臂上的玉钏。那是新婚期间沈渊专程去多宝楼买的,还记得当时沈渊说:“家里给你的珠宝都是家里的,只有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哦,你可要天天戴着。”一面说,一面亲手给她戴上,然后顺着手臂往上摸,另一只手则解开了她的衣衫…… 十年一瞬,钏还是那个钏,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他变了,她,也变了。 还记得,刚戴上时,玉钏只能往上捋至一根拇指的长度。再后来,她病了,瘦了,可以往上捋两根手指。 现在呢?她抬起左臂,玉钏从手腕一滑到底,直接掉到了胳肢窝;她放下手臂,玉钏又迅速滑回手腕。如是反复,像个爱玩的孩子,眼里却笑出了泪花,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干柴棒一样的东西,真是自己的手臂。 到天亮时分,何姨娘的声音渐渐无闻,青儿披着衣服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告诉她:“奶奶,姨娘恐怕不好了。” 她镇定地问:“怎么个不好法?” 青儿说:“孩子太大,又是横胎,几个产婆给她顺了一晚上都没顺过来,现在好像已经昏过去了。” 她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 后来何姨娘又痛醒了两次,叫了几声,然后就再没声息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也跟着熬了一天两夜的文氏终于睡了过去,再被叫醒时,是青儿向她禀报何姨娘的死讯。 第七十四章 与汝同归(二) 第七十四章与汝同归(二) 青儿向文氏禀告何姨娘死讯时,脸上的表情是惊惶的。(手打小说)文氏起初以为她只是被这件事吓到了,毕竟看着一个鲜活的人突然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谁都需要一个心理适应期。 谁知青儿却拿眼瞟着屋里屋外的丫头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文氏会过意来,把那些人打发了出去。 青儿这才凑上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奶奶,那几个稳婆还在穿堂里没走,说要给奶奶请安。我说奶奶病了,早就已经闭门谢客,她们就让奴婢带话,说她们有三个人,一千两银子不够分,请奶奶再赏二百两当辛苦费,她们拿了好走人。” 文氏有些不敢正视自己的大丫头,因为这事她是瞒着青儿,跟奶妈商量,由奶妈出去打点的。没想到那几个该死的虔婆,竟敢随便告诉人,以为这样就能恐吓她多出些银子么?她要是这会儿身体好好的,还想在府里继续熬日子,可能会拿钱堵住她们的嘴;她都这样了,还怕什么? 于是她冷笑着吩咐:“你去跟她们说,一千两不好分,九百两就好分了,下剩一百两捐给悯孤园。她们贪财害命,也该做做善事,忏一忏自己的罪愆。” 青儿大惊,她已大略猜出了事情的原委,现在奶奶有这样的把柄被人拿捏着,还敢跟人耍横,敢情是疯了么? 文氏却催了起来:“还不快去!小心她们找进来,我是不怕见她们啦,是她们怕见这府里的人。你告诉她们,如果她们进来的话,我就叫二少爷接待她们,让她们把话跟二少爷原原本本地说清楚,看二少爷会不会活撕了她们。” “可是”,青儿捏着一把冷汗,小声劝着面色狰狞的主子:“就算她们不敢当众说,跑到外面去瞎传,也坏了***名声啊。” 文氏自嘲地轻喃:“活人才要名声,死人要来做什么。” 青儿不敢回言,怕招惹得奶奶说出更自暴自弃的话来。眼看时近正午,便问道:“奶奶想吃点什么?趁这会儿还不忙,让厨房早点弄了送过来。要不然,等会搭起孝棚,就要准备丧事酒宴了。” 文氏噗哧一笑:“傻丫头,到底来府里没几年,还没见过大户人家办丧事。告诉你吧,只有你家奶奶我死了才要搭孝棚,设灵堂,办丧宴。那贱人有资格么?又是产亡的,家里老人最忌讳这个,你看着吧,连祖坟都不会让她进,只能把棺材寄在家庙里,或随便哪里点个穴,把她草草埋了了事。” 青儿是人牙子从乡下买来的丫头,对这些规矩确实不懂。她以为,既然家里死了人,肯定就得搭孝棚让亲朋好友祭吊,却没想到,大户人家连这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做姨娘的,连让人吊丧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平时看何姨娘也很讨人厌,这会子又觉得她可怜起来。二少爷就算以前迷恋她,人死如灯灭,若老太君或老爷发话,不让何姨娘进祖坟,二少爷肯定不会为她争什么。 就拿前一阵子来说,二少奶奶只是提了一下俞姑娘,就让二少爷破天荒地在二少奶奶房里用了饭,晚上又留下来歇了一宿。之后连着好几天,每天中午准时过来陪二少奶奶吃饭,言辞之间还特别巴结。后来见俞姑娘总不来,才又回了何姨娘那里,如果俞姑娘肯来的话,何姨娘早失宠了。这男人啊,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哪有多少真感情。 她记得自己刚到二少奶奶身边服侍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还不是恩爱得很,后来二少奶奶身体不好,何姨娘趁机钻了空子,这才冷落下来。 事情果如文氏所言,何姨娘最后没能进祖坟,沈渊也没为她抗争,只是把棺材寄放在城外沈家义庄里,说了一句“以后再好好安葬”。听那口气,似乎在向人表明:不是我无情,是我如今还没掌家,等我能当家作主了,一定厚葬。 “呸”,文氏往床边的痰盂里狠狠吐了一口,不屑地说:“就他那喜新厌旧的德性,真到他掌家,早把何姨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还厚葬?棺材烂成朽木,里面做了老鼠窝他都不会再看一眼。” 文氏本来以为,何姨娘死后,她的胃口会好一点。一直以来,不都是被那个女人气得吃不下睡不着么?可事实上,何姨娘死的当天她完全没胃口,整个人也像经霜的茄子,彻底蔫了下来。 到这时她才知道,敌人的存在有时反而是一种激励,一旦失去对手,斗志全消的她,久病的残躯也就失去了生机。 从那以后,文氏基本绝粒,就在何姨娘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何氏的头七,她也进入了弥留状态。 沈渊刚死了爱妾,还是一尸两命,正是悲恸不已的时候,正妻又要去了。 虽然文氏的死早在意料之内,到底是结发夫妻,心里还是难过的,坐在文氏床头垂泪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不是要我的命么?索性我死了就好了,省得看了心痛。” 文氏正是回光返照时,精神状态尚好,宽慰他说:“你别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保证还你一个大美女老婆就是了。” 沈渊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表面上还不能做出欣喜之态,依旧愁眉苦脸地说:“我还要老婆做什么,来一个死一个,我根本就是个克妻命!以后也懒得再娶了,就当一辈子老光棍算了,也省得害了人家的姑娘。” 文氏早已了无生趣,如今诸事已了,看起来比沈渊还要愉快,竟笑着打趣他:“等会她来了,我保证你巴不得今晚娶了才好。上次在老太君屋里看见她,你眼睛都直了,口水流到下巴上,别人没注意,我可是看得清。” 丈夫这么喜欢的人,她拼着临终的一口气为他弄到手,他就算不爱她,也该一辈子对她心存感激吧?她要他一辈子记得她的好,有了这份感念,将来也不会忍心亏待她留下的子女。何况俞姑娘也是个心眼好的,又那么喜欢她的峻儿。 被文氏这样当面揭穿,沈渊不好意思起来,但他实在抗拒不了文氏许给他的诱惑,怀着一颗跳得不规则的心,在文氏房里等着那个人前来。 文氏说,要把儿子和他一起交托给俞姑娘,虽然他是大男人,俞姑娘还是小姑娘,可他很愿意被交托啦。 他们从中午等到晚上,派去的人都说没找到俞姑娘。山水园的仆人只说姑娘出去串门子了,可是他们派去的人从东院找到西院,各房主子都问遍了,愣是没找到人。 难道俞姑娘偷偷出府了? 文氏本来信心满满的,以为这次一定能将俞姑娘送进丈夫的怀抱。她若临终托孤,告诉对方若不允所求则死不瞑目,谁又能拒绝? 何况,这对俞姑娘也是好事啊,自己连那个碍眼的女人都为她清除了,她进来就是这西厢唯一的女主人,沈家二房嫡子的正妻。作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直等到文氏呼出她此生的最后一口气,他们派去的人还是没能找到俞姑娘。文氏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每种可能她都想好了应对之策,唯独没想到,俞姑娘会突然从府中消失掉,让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人。 文氏这回是真的死不瞑目了。 第七十五章 乳娘之忧 第七十五章乳娘之忧 文氏派出的人满府搜寻俞宛秋的时候,她其实还在府里。(手打小说) 文氏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早就和薛凝碧一起分析过,猜到了**不离十。每想到这点就觉得头痛,这古代的“贤妻”,对自己的相公誓死效忠的时候,就不稍微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她才十三岁啊,虽说在古代也属于婚龄女子,可沈渊都快三十岁了,还是几个孩子的爹,为什么文氏会觉得她能接受呢。 文氏病成那样,又一直对她礼遇有加,让她当面驳一个将死之人的面子,也是件难事。所以那几天,她每天都派丫头出去打探消息,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躲起来。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今天中午知墨和茗香去厨房拿饭,俞宛秋自己则在起坐间里看书----最近沈府像惹了衰神一样,事故不断,连她们的小学堂都大受影响。沈涵清心病难医,早绝迹课室;程绮玉“瘫痪”在床,长期休学;沈涵净刚死了一个嫂子,另一个又要死了,也无心向学。统共才那么几个学生,再缺席几个,越显得冷冷清清。佟夫子趁机向沈鹤提出,想回家看望老父老母,沈鹤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二话没说就让帐房把今年的束修封给了他,都没问他几时回来。 好在佟夫子走之前,主动知会了俞宛秋,让她去文澜阁抱了一大堆书回家,日子才不至于太枯燥。 厨房和绣房一样,向来是小道消息集散地,两个丫头回来就抢着告诉了俞宛秋一件大事:已绝粒多日的二少奶奶灯枯油尽,估计熬不过今晚了。 兰姨一听就慌了神,她对沈府的这几个少奶奶一个比一个忌惮,觉得她们都对自家姑娘别有企图。上次俞宛秋被薛凝碧邀着去探望文氏,回来就挨了兰姨一顿数落,说她胆子忒大,没有危机意识,“万一薛凝碧被文氏收买了呢?” 俞宛秋倒没有怀疑这点,她相信薛凝碧是出于一番好意,不想看她跟沈府的主子们闹僵。像薛凝碧这种凭自己的本事在外面讨生活的人,最注意的就是打好人际关系。 兰姨当即派出素琴和纹绣掩护着俞宛秋去了绣房,虽然她对薛凝碧并非全然相信,但此时此刻,也没别的选择了。 所谓掩护,就是两个丫头借口请教刺绣针法,把绣娘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有意无意挡住门口,让俞宛秋闪进走廊的最里头。 俞宛秋运气不错,薛凝碧刚好在房里,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薛凝碧反锁房门走了出去,跟绣娘们一起做活。 文氏的人曾找到绣房,绣娘们一起摇头:“没见到,只有她的两个丫头来过,坐了一会子就走了。” 这一天,可怜的俞宛秋为了躲避“追踪”,在薛凝碧房里一直待到天黑。 掌灯时分,沈家前院传来了沉闷的锣声,那是报丧的讯号。 那一刻,俞宛秋放下手里的双面绣,眼角慢慢沁出了泪水,无声地说了一句:“原谅我,连临终一面都吝于给你,可我真的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她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换一个亡人的心安,她还没那么伟大。 文氏是个可怜的女人,可俞宛秋也没敢忘了,她同时也是个有手腕,甚至能下狠手杀掉丈夫宠妾的人。府里这几天谣言满天飞,都说何姨娘的孩子会推迟半月才生,后来又难产而死,都是文氏买通稳婆做的手脚。 可这种事,谁都没真凭实据,也就传传罢了。何姨娘出身低微,也没有人为她的事去追根究底。更何况大宅门里妻妾争宠,多的是这种小道消息,本来就真假难辨。 连俞宛秋都曾隐约听人说过,她那无缘的亲娘,其实是她嫡母使手段害死的。不过对这一点她同样存疑,如果生母何氏生的是儿子,沈鹃灭妾夺子还说得过去,才刚生了个女儿就灭掉,会不会早了点?知府老爹俞慕凡要是不早死的话,估计以后还得纳妾生子,不可能就让一个庶女继承偌大家业。 房里窝藏了“人犯”,薛凝碧也只得外面晃荡了大半天,一直等听到报丧的锣声才敢开门进房。待她点上蜡烛,看清俞宛秋手里的东西时,吓得一把抢过来说:“你在干什么?好端端的双面绣你干嘛拆掉?” 俞宛秋的笑容中有一丝狡黠与得意:“不拆掉,怎么知道人家是怎么绣的?” 薛凝碧先是恍然,然后惊喜地问:“那你可看明白了?” 俞宛秋点了点头:“算有些收获吧。” 今天一下午关在这里,薛凝碧房里又没书,她总得找点事做,于是让薛凝碧把那块双面绣拿出来给她研究。 研究了一两个时辰,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最后她索性找了把剪子,从最边缘的绣线下手,小心地往回拆。虽然等于破坏了这块据说很值钱的料子,可也让她悟出了一些门道。 舍不得肉包打不到狗,既然衣料的主人都开拆了,薛凝碧也不客气,两个人在灯下继续拆。薛凝碧边拆边点头:“原来第一排要后退两行起针,这样才好压线头,第二排要这样绣……” 一直到兰姨寻过来,两人才赶紧将已拆得七零八落的料子塞进抽屉里。俞宛秋可不敢让兰姨看见,怕被她骂“败家子”。 临走之前,俞宛秋小声对薛凝碧说:“若你还没看明白,等会继续拆,反正已经报废了。” 薛凝碧笑道:“不用了,过几天我再绣块帕子给你,看还会不会出现破洞。” “好的。” 兰姨听得迷迷糊糊,好在她心里忧着别的事情,也没追问什么。 兰姨担心的是,文氏一死,沈渊势必得续弦。她以一个女人的自觉,几乎敢肯定,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文氏一厢情愿,沈渊从未对姑娘有过只字片语的暧昧,但如果不是沈渊授意,文氏怎么会非要姑娘不可?这府里多的是外姓小姐,个个都比自家姑娘年纪大,文氏给儿子找后娘,却找个年纪最小的,这根本不合情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文氏只是顺应她丈夫的心愿,真正隐身在幕后操纵这件事的,其实是沈渊。 如果沈渊真对姑娘有意,现在妻妾俱亡,姑娘也到了该许婚的年纪,他会不会索性托人出面,直接向姑娘提亲? 兰姨在心里哀叹,平时总希望二太太能对姑娘好点,现在则巴不得她越讨厌姑娘越好,只要她不同意,沈渊就没辙。 第七十六章 夜探佳人 第七十六章夜探佳人 跟薛凝碧道别后,俞宛秋本来想在园子里走走的,兰姨坚决不让,说出来的理由很吓人:文氏临终前念念不忘要找俞宛秋,她现在变成那啥了,说不定还执着于此念,自己飘到后园来寻人。(手打小说) 为了确保姑娘无恙,兰姨拿出乳母的派头给俞宛秋下了严令:在文氏办完七七之前,白天不准单独行动,晚上不准出门,甚至睡觉的时候,房里都要有人守夜。 最后一条,在俞宛秋的坚决抗议下,总算是免掉了。虽说赵佑熙已经随太子去了临济寺,要在那里持戒诵经百日才能返京,这段日子都不会来敲她的窗子,她还是不习惯房里有人打地铺。 太子会舍京都名寺不住,跑去五百多里外的一座庙持戒,只因为皇帝的一个梦。 皇帝半夜梦见自己站在一条河边,被一个和尚当头打了八棒,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无法入眠,心里极为不安。等天一亮,立刻命人传来被封为国师的广觉禅师。 广觉告诉皇帝:“您梦见的和尚,多半是临济寺的义玄大师,‘四喝八棒’就是他传下的法旨,临济寺之名,也正因寺院滨河而来。” 义玄是唐宣宗时期的名僧,竟然会出现在皇帝的梦中,并连打八棒,说明想点化他,皇帝一激动,就说要亲自去临济寺还愿。文武百官当然不允,皇帝是什么破身体啊,上个净房都要两个太监搀扶,怎么经得起几百里的颠簸。 于是,由太子代父还愿,便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据说首先提出“代父还愿”的并非太子,而是寿王。寿王是皇室子弟中封地最多的,仅次于安南王,他的母妃就是宫里如今品级最高的淑妃。 寿王的年纪其实比太子还大几岁,他母妃是皇帝还没封为太子时收纳的第一位妾侍,出身不高,永远当不了皇后。但跟皇帝也算是少年夫妻,对皇帝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若非皇帝看重,以四妃之末的淑妃,哪有资格代表宫眷参加**会。 如果没有寿王自请出行,太子也许会装糊涂,皇帝病重期间,太子不宜离京,怕生变故。可寿王都这么自告奋勇了,他怎么也得跟进,不然岂不显得他的孝心不如寿王? 没想到皇帝立刻准了他的所请。话已经说出去了,皇帝也准了,再无回转的余地。 在礼部为太子拟定的随行人员名单中,又有安南王世子的大名。 十天前,这只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太子乘坐的,乃是皇帝的法驾玉络。这是皇帝自己提出来的,说既然是代他还愿,就该启用天子銮驾,以示对佛祖的虔诚。 沈府的人对此都持乐观看法,认为这是在向天下人昭示,太子不仅是储君,而且很快就会是下一任皇帝。沈湛作为太子亲信,也很快会得到重用。 俞宛秋却觉得这事有违常理,皇帝不是最怕死,最怕自己被取代的么?秦始皇晚年求长生不老术,连汉武帝那样英明的人都沉迷于炼丹。病重的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太子----在礼制上的僭越,因为那等于暗示他不行了,就要让位了。 可赵佑熙走得太匆忙,晚上接旨,第二天又是四鼓起床五鼓之前赶到正阳门候驾,来不及跟俞宛秋道别。俞宛秋心里的那些疑虑,也就没办法跟他说。 要说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不管如何,赵佑熙都陪伴了她这么久。自从来上京当质子后,晚上只要抽得出空,他都会越墙过来看她,还送了她许多好玩好吃的东西。 那人送礼的方式是,直接搁在她的房门口,然后飞身越墙走人。她退都没处退,难道就为了这个,专程去一趟安南王府?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她怎么也想不到,文氏去世的这一晚,就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那个该在五百多里外的人竟然出现在她的窗前。 赵佑熙一开口就问:“你没事吧?” 俞宛秋诧异道:“没事啊,会有什么事。” 赵佑熙低笑起来:“别瞒我了,长生都用飞鸽传书告诉我了。说府里的人到处找你,你吓得躲在一间反锁的房里,半天没敢露头,是不是?” 天!俞宛秋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这是关心呢,还是监视呢? 窗外的人语调相当不满:“早听我的,离开这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非要死赖着不走。我要去收拾那对恶心的夫妻,你又拦着不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仿似想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恶狠狠地问:“你该不会看上那个恶心的老男人了吧?” 俞宛秋忙为自己洗白:“你想让我吐死啊,怎么可能。” 赵佑熙这才“哼”了一声道:“要是你刚才的回答有一丁点迟疑,我立刻就去废了他!” “你别惹事”,她先警告,然后转换语气道:“不谈这个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讲。” “什么话,你出来再说,要不然我不听。” 看他又在耍孩子脾气,俞宛秋突然心软起来。他既然是随太子去的,又是在庙里持戒,肯定规矩多多,他很可能是偷跑来的。而且几百里地,就算轻功再好,也要费些功夫,这会儿还不知如何的累呢,她却连请他进屋坐坐都做不到。 实在不忍心拒绝,便跟他约法三章:“要我出去可以,但你必须以礼相待,不能再动手动脚。” “好,不动就不动。”他答应得很爽快。 结果呢,她一出去,立刻被他吻得天昏地暗。当她责他违诺时,世子殿下振振有词:“我只答应不动手动脚,没说不动嘴啊。” 两人又纠缠了好一会,最后她出言警告:“你再不放开我,以后都别想我出来见你,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那人马上笑嘻嘻地松开手:“你可是你说的,我现在放开,你下次就出来见我。” 俞宛秋张口欲辩,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跟这个人讲理有用吗?即便讲赢了,他的反应,只怕会更变本加厉,索性懒得讲理了,直接用强的。 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抓紧把心里的想法跟他说一说。 赵佑熙听了后安慰她道:“这些你都能想到,太子如何想不到?放心,他敢离京,肯定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她哪里是关心太子啊,太子的死活与她何干,她只是不希望赵佑熙卷进去。 于是直奔主题:“如果皇帝突然驾崩,寿王趁乱即位,宣布太子为谋逆,你怎么办?” “我……”他一时怔住了,显然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俞宛秋再问:“朝廷一直找不到你家谋反的证据,要是因为太子的事陷进去,成了谋逆犯同党,你又怎么办?” “不会的。”话虽这样说,底气却有些不足。 俞宛秋在心底轻叹,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又痴迷武学,对朝政只怕不是很关心,遂加重语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你千万不要回京,当然更不能再跟着太子,你赶紧带着人回南府去。”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是最安全的,哪怕京城杀得血流成河,也与安南王府无关。 赵佑熙关心的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俞宛秋忍不住笑瞪了他一眼:“什么我怎么办?皇帝的儿子们斗得死去活来都跟我没关系,我一个姑娘家,待在深宅大院里,还能谋反不成。” 赵佑熙提醒她:“你别忘了,沈家有个儿子是太子的亲信,一旦太子成了乱党,沈府难保不被牵连。” 俞宛秋摇着头说:“不会的,沈家做官的多了,有跟太子交好的,就有跟寿王交好的。这样的大家族,最懂得权衡各方势力,好保持自己的不倒翁地位,决不会只把宝押在太子一个人身上。” 其实这完全是她自己的推断,沈家在朝中的势力到底是中立,还是偏向哪边,她并不知晓。 可此刻,她只想让赵佑熙放心,朝廷若真有变故,马上抛下一切回南府去。 第七十七章 不得清静 第七十七章不得清静 赵佑熙当晚便赶回了临济寺,走的时候俞宛秋再三交代,即使京都无故,在太子回銮之前,也不要再回上京。(手打小说)上京这种复杂的局势,安南王府那样敏感的身份,最好不要搅和进来,反正他们家够有钱有势了,不需要靠支持任何皇子讨得好处。 赵佑熙走了,小学堂又放假,俞宛秋彻底闲了下来。因为文氏临终之际在府里大肆搜人的举动,目的太显而易见,俞宛秋怕人讥讽议论,索性做起了宅女。在山水园里足不出户,每天看书习字练琴,倒也安乐自在。 要说她为什么不离开沈府,舍不得这方属于她的僻静角落,应该是最大的原因吧。外面的世界是广阔,可也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不像这山水园,一眼望过去是高墙,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一眼望过去是宅门,那边的太太奶奶们再如何争宠也与她无关。大隐隐于市,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何尝不能作为隐居之所,等赵世子回了南府,她更清静了。 可惜,总有些不请而至的人跑来打扰她,如程夫人的大丫头绿竹。 绿竹是个严肃得近乎严厉的姑娘,据说年纪已超过二十五岁,比薛凝碧还大,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嫁了。沈府里像这样的丫头还有老太君身边的红蓼和绿萼,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依然没有任何嫁人的迹象。 看名字也知道,绿竹曾是老太君身边红绿队伍中的一员,十多年前程夫人的大丫头出嫁,老太君便把绿竹给了她。俞宛秋揣度老太君的意思,多少有点在不怎么驯服的大媳妇身边安插自己人的企图。可惜绿竹的品性颇类红楼梦中的袭人,服侍哪个就尽心竭力待哪个,十几年下来,竟成了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亲信。 像这种任年华老去也要守在主子身边的人,都是跟主子有很深感情的。俞宛秋可不敢留下哪个丫头服侍自己一辈子,怕担不起那份愧疚,真舍不得,可以等自己成家后,把她们许给家里的管事。她的几个丫头,都是嫡母沈鹃亲自挑选的,个个伶俐秀美,一般的男仆可配不上。 见绿竹突然上门,兰姨几个如临大敌。程夫人不比别人,有种懒于应酬凡俗众生的矜持高贵,俞宛秋到沈府五年多,除了最近两月去探望程绮玉外,就几乎没在青晏馆露过面,程夫人的正房更是不曾瞻仰。 是不是女人高龄未嫁,给人的印象就会有些冷硬?俞宛秋回忆当何小慧的时期,也不爱跟新进的小姑娘八卦,历任男友啊,新化妆品啊,最走俏的漫画人物啊,她一律插不上嘴。绿竹也给了她这种感觉,兰姨殷勤奉坐,她立在正厅门口一摆手,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大太太还急等着姑娘回话呢。” 俞宛秋不禁有些心虚,难道连匿名信都不保险,被人揪出来了?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妙了。上次拒绝过继,已经落了程夫人的面子,她那样高傲的人,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现在抓住了这个小辫子,还能轻易放过她? 初期的惊慌过后,俞宛秋告诉自己:不怕,大不了走人呗。双面绣也研究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把薛凝碧拐走,和她一起到苏城开店去。自己年纪小可以隐身幕后,让薛凝碧出面当掌柜,两人一个出资金,一个出技术,女人在这个世界创业不易,要跳槽都难,说不定能形成铁杆组合呢。 怀着一颗不安的心走进青晏馆,进门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一下程夫人的脸色,还好,没有怒容,而是平和中透着一点隐忧。俞宛秋镇定了许多,这人啊,千万不要背着人做什么勾当,很容易做贼心虚。 程夫人先东拉西扯说了一堆表示关心的话,比如最近家塾没开课,每天都做些什么?这几天秋老虎厉害,后园里草长树茂,晚上蚊子多不多?丫头嬷嬷们有没有准备一些凉饮解热? 俞宛秋小心翼翼地应对,无非就是有问必答,坐姿端正,态度恭谨,不留任何错处给人事后议论。 寒暄毕,程夫人慢慢由家塾停课的事说到了程绮玉的腿,俞宛秋暗暗警戒起来,心想:终于到正题了。 程夫人提出的问题却不是她担心的那个,而是,“你探望绮玉的次数最多,和她关系最好,你又是个机灵的孩子,依你看,她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俞宛秋踌躇不答,程夫人补充道:“请来的大夫都说,她的腿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应该能走的。开始还有些磕碰的外伤,但并未伤及筋骨,现在连外伤都全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不能动。” 这可就难住俞宛秋了,程绮玉就靠这个法宝在府里赖着不走,她怎么敢揭穿?思忖了好一会,才斟酌着说:“这个有心理原因吧,不能光从医理上解释的。” “心理原因?这个怎么讲?”程夫人好像来了兴趣。 此刻俞宛秋脑子里浮现的是勃朗宁夫人的事迹,可跟一个古人讲外国女诗人的浪漫经历太不靠谱,只能含糊其辞:“听说有个姑娘,小时候摔伤了腿,瘫痪了十多年,什么名医都治不好,谁知到她出嫁的时候,竟然自己站起来上了花轿。” 程夫人疑惑不已:“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俞宛秋只能胡诌:“是我奶娘说的,南边的故事,离这里远,所以没传过来吧。” 程夫人好奇地问:“这姑娘难不成是因为太高兴,所以突然会走了?” 俞宛秋使劲儿点头:“是啊,她嫁的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瘫痪后,这个表哥不离不弃,后来还要娶她,她自然很开心。这就像练功的人打通经络一样,人一激动,一股热气直贯全身,正好冲开了以前堵塞的经络,所以就能走了。” 程夫人听到这里,竟露出了一脸苦笑:“可惜绮玉没有那样的表哥,从她瘫痪后,也就只有你时常来看看她,以前总玩在一起的叶家姐妹都不怎么来了。” 俞宛秋随口解释:“府里没开课,她们都回了自己家,隔得远,自然就来得少了。” 程夫人瞅着她点了点头:“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背后不论人过,多少人活到一把年纪还没这修养呢。” 俞宛秋很是不安,一向眼高于顶的程夫人忽然夸奖她,难道传她来此,还不是为了打探程绮玉的事,而是别有所图? 这人的预感啊,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程夫人开始大发感慨:“绮玉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我就是膝下空虚,才把她从老家接来,结果呢?来了只会叫**心。” 俞宛秋只能陪着笑说:“她的腿既然没毛病,兴许过几天就能走了,您也别太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程夫人从衣襟处扯下手绢,似乎准备擦泪,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好好的姑娘变成了瘫子,还怎么嫁得出去?我养她一辈子是没问题,可她自己难受啊,我看着也难受。” 眼泪终于流下来,手绢也派上了用场,俞宛秋手足无措,程夫人抽抽搭搭:“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就后悔没有早点给她定亲,要是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现在也不至于落空。” 俞宛秋静静等着下文,程夫人伤心够了,终于抬起头来问她:“你也快满十三了吧?” “嗯,还有一个多月就满了。”十月将至,她是十一月初六的生日。 “也该许亲了,要是你母亲还在,只怕早就找好了人家。” 俞宛秋不敢搭腔,只得低下头做害羞状,程夫人拍着她的手说:“大舅母会给你留心的,这女人啊,别的上面都可以马虎一点,唯独婚姻之事千万大意不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绮玉就是犯糊涂,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的腿会好的,您别担心”,俞宛秋早已如坐针毡,程夫人一直喋喋不休,她都快敷衍不下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绿竹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程夫人耳边一阵嘀咕,程夫人的脸色连着变了几变,一忽儿是喜,一忽儿是怒。 俞宛秋忙知趣地告退,在门口经风一吹,明明是秋老虎肆虐的天气,却遍体生寒,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汗透衣衫。 第七十八章 计议离府 第七十八章计议离府 从青晏馆出来,俞宛秋心里特别难受。(手打小说)其实程夫人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态度甚至称得上笼络了,她却像打了一场仗似的,步履沉重,疲累不堪。 如果今天找她去问话的是二太太,哪怕言辞再犀利点她也不会这么难过,因为早就知道二太太是哪种人,心理有准备,就不觉得突兀。可程夫人本是这府里一道清流,即使参与了上次的“过继”闹剧,俞宛秋仍以为,那件事的主谋者是老太君和大老爷,程夫人不过是配合演出而已。作为媳妇和妻子,她只能配合。 如今却发现,原来那股清流早就融入了满池浊水,瞧她今天的表现,可谓唱作俱佳,跟二太太之流有何区别。 望着眼前一排排雕梁画栋的房子,俞宛秋心情晦暗地想:这偌大的沈府,可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可有一颗真挚的心灵?可有人不图谋,不算计,不肆意破坏别人的生活,不试图拿别人的一生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带着一腔愤懑,她冲进薛凝碧房里对她说:“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薛凝碧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笑得好不暧昧:“敢问这位姑娘,你在约我私奔吗?” “我是在约你私奔”,俞宛秋一点开玩笑的兴致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程夫人今天的举动特别打击她,心里的难受程度甚至超过了以前被二太太母女泼污水时。如果清高如程夫人都为了骗她入彀而丑态百出,这沈府的一切,真让人腻味透顶。 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她把自己的开店设想跟薛凝碧说了一遍,薛凝碧也很快收敛起玩闹的心态,很认真地听她描摹未来店铺的式样。 见薛凝碧只是稳稳地坐在那儿不吭声,俞宛秋急了,扯着她的衣袖催了起来:“你倒是说句话啊。” 薛凝碧笑道:“你全都安排好了,我还说什么,你是大掌柜,我是小伙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俞宛秋一开始没动弹,因为这话太像敷衍了,可仔细看一眼薛凝碧的表情,她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开店?” 薛凝碧纠正她:“是你开店,我给你当伙计。” 俞宛秋忙道:“不是,我们一起开店,一起当掌柜,所得五五分账。” 薛凝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可没多少积蓄,前两年在各处绣房打零工,自己租房吃饭,根本没存下钱,后来落脚沈府,管吃管住,这才攒了一点。” 俞宛秋心里有些发慌:“那你是舍不得离开沈府了?” 薛凝碧笑着摇了摇头:“有开铺子当掌柜的机会,谁会甘心给人做奴才呢。沈府是待我不错,连府里的姑娘都叫我一声‘师傅’,可到底还是奴才,府里请一年才有一年的工钱,若哪天有了更好的师傅,要我走路,我还不是得马上卷铺盖走人。” “那我们就说定了”,俞宛秋高兴之余,也没忘了问她跟沈府到底是那种形式的合作关系,有没有签劳动合同。 一问之下,才发现古人也是很严谨的,作为绣娘,签有按了红手印的契约;作为明绣师傅,还另有聘书。这两份“合同”,都是约定的年底到期。 既然如此,俞宛秋便试着提议:“我们过完年就走吧。”意思是,你就别续签了。 薛凝碧却说:“你想明天走都行。” “啊,不是签了契约呢?” 薛凝碧告诉她:“那个没关系的,工钱是按月给,如果我说老家有事让我回去,府里肯定不会拦阻,绣娘嘛,哪里没有,再请就是了。今儿刚好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事情意想不到的顺利,让俞宛秋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乐得给人宽限一些时日:“也没那么急啦,我们可以慢慢筹划,等过完年,明天开春再走。” 薛凝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刚刚是谁急吼吼地跑进来,要我马上跟她私奔的?哄得我答应了,你又犹豫了。” “不是犹豫,而是……实话跟你说,我是今天在大太太那里受了点气,一时不忿,才想走的。真要走,还得跟兰姨她们商量一下,最起码,收拾行李也得几天吧,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她不好明说,她还有八只大箱子寄在典当行里,走之前必须抽空跑一趟万盛庄,让他们把箱子托运一下。只不过托运地点不是南府,而是苏城,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万盛庄要是在苏城没分号,那该怎么办? 虽然万盛庄掌柜说过,他们在每个州都有分号,可苏城并非州府,难道只能先放在南府的典当行里,以后再想办法运走? 头开始痛起来,她真的不想去南府,那里是赵佑熙的地盘。她要离开沈府自己独立,就会抛却以前的一切关系,要不然,扯上一个,就会扯去一串。沈府她惹不起,安南王府的几位主子她更惹不起,可别铺子没开成,先丢了小命。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异议,趁着有空,便具体研究了一些细节问题,比如租多大的房子,请多少绣娘。双面绣属于专利技术,绣出来的只能是招牌产品,能大量销售的仍是普通绣品,所以到苏城后,还得想办法招揽有名的绣娘加盟。 俞宛秋想起嫡母留给自己的那几张房契地契,铺面好像都在南府,多少年没人过问,她要是现在跑去收租的话,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 唉,又是南府,她再次头痛起来,这种银钱交易,又不能随便委托别人,真是麻烦。 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兴奋地喊着什么。 两个人忙开门出去,跟着人流追到前院。传堂里人来人往,都在转告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寿王殿下驾临,而且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来的,大老爷正在接驾呢。 薛、俞二人都很诧异,沈湛不是太子亲信吗?现在他随太子去了临济寺,寿王就跑到家里来了,难道是想趁着这个空档把沈鹏拉入自己的阵营? 若说沈家大房支持太子,二房又私下里跟寿王暗通款曲,指望寿王一朝得势,沈鹤可以咸鱼翻身,俞宛秋还觉得有点靠谱。 沈鹏和沈湛可是亲父子啊,沈湛还是沈鹏唯一的儿子,让父子俩分属两个阵营成为政敌,这有可能吗?又或者,通过拉拢沈鹏把沈湛策反过来,让威远侯府从太子党变成寿王党? 俞宛秋看向薛凝碧,她眼里也全是问号。 第七十九章 婚旨来由 第七十九章婚旨来由 就在俞宛秋胡乱猜测的时候,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个高分贝的声音:“寿王殿下是来赐婚的!” 另一个声音纠正她:“寿王是来宣旨的,只有皇上才能赐婚。(手打小说)” “给谁赐婚?”俞宛秋抓住其中一个追问。 那人回答:“还不知道呢,反正是大老爷那边的人。” 大老爷那边,子女早已婚嫁,孙辈还未成*人,已届婚龄而又未婚的只有外来的程绮玉姐妹。俞宛秋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不由分说拉着薛凝碧就走,嘴里嚷着:“我们给程绮玉道喜去。” “她?赐婚给谁了呀?”薛凝碧也给闹懵了。 “你说呢?”俞宛秋笑着反问。 待薛凝碧反应过来,顿时张大了嘴:“不可能吧,魏……只是一个乐师啊,皇帝会给他赐婚,还由寿王殿下亲自颁旨?”单是说出口,都觉得有种“乞丐出门被钱袋绊倒”的荒谬喜感。 俞宛秋只管拉着她往前走:“找到当事人不就清楚了,这会儿圣旨也该宣完了,我们去找程绮玉吧。” 她们赶到的时候,程绮玉正抱着圣旨坐在床上发呆,也不哭也不笑,整个人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魂来。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圣旨的内容,从谁嘴里说出来俞宛秋都不敢相信,程绮玉真的被赐婚给魏无涯了。 即使她曾偷偷传信,也只是不想埋没了程绮玉的这番痴情,希望魏无涯能够知道,曾有一个姑娘这样爱过他。在俞宛秋看来,不管魏无涯对程绮玉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是注定没结果的。 最乐观,或者最悲观的想法是,程绮玉瘫痪多年后----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程绮玉的瘫痪是装的----家里完全把她当成了包袱,只要有男人肯接手就赶紧甩出去。这个时候如果魏无涯肯上门求娶,兴许能够成就。 可是,这种想法多么地不切实际!别说魏无涯和程绮玉本就不是相爱至深的恋人,就算是,女人都瘫痪了,也没几个男人肯娶吧。 无论她怎么天马行空地揣想他们的结局,都没想过会通过皇帝赐婚这种方式。一个宫廷乐师而已,就算为皇帝所喜爱,也不过是优伶之辈,提供娱乐的下溅之人,皇帝怎么会纡尊降贵给他当冰人? 直到几天之后,俞宛秋才从许多人的转述中还原了“赐婚”的场景。 久病烦闷的皇帝招来乐师在榻前演奏,淑妃和寿王母子陪坐一侧。乐师们想让皇帝开心,尽捡欢快的曲子演,皇帝却越听越刺耳,不耐烦地把他们赶走了。 然后魏无涯出场,一曲悲歌,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哀婉动人,皇帝觉得这才符合了自己的心境。最难得的是,还是一首新曲,以前从未听过的。 皇帝问曲子叫什么名字,魏无涯伏在琴边道:“回皇上,这叫‘绮玉吟’。 皇帝便问名字的来历,魏无涯也是有备而来,把他和程绮玉的故事经过一番修改润色,说得极为感人。总之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身份悬殊,无缘结缡,痴情的绮玉姑娘以死抗争,落得双腿残疾。他却连上门探望都不敢,千般愧疚,万种思念,只能寄寓在琴弦之中。 皇帝听了也为之嗟叹,这时寿王发话道:“不就是嫌你是个乐师吗?除掉乐籍就行了,正好小王府里还缺了个六品的书吏,你也是识文断字之人,就把这职位给你吧。” 魏无涯忙磕头谢恩,寿王又在皇帝跟前跪下道:“父皇,儿臣实不忍见一对有情人分离,虽说魏无涯如今已除了贱籍,还是怕女方父母会介意。所以儿臣斗胆,恳请父皇颁下一道恩旨,我们索性好事做到底,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吧。” 淑妃见儿子如此,也跟着跪下求旨。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皇帝允了寿王所求。 如果皇帝身体好好的,或许不会管这种闲事,可他都病成了这样,就想做几件好事为自己积一点阴德,反正圣旨是别人代拟,他只要点个头就行了。 没想到去沈府宣旨的时候,寿王又亲自接下了这趟差事,当着一干文武的面笑呵呵地说:“魏无涯既然已经是小王的属下,做主子的,本该为他颁旨主婚。” 寿王驾临当天,整个沈府沸腾了。第二天,整个上京沸腾了。第三天,这个消息已经伴着寿王的名字传遍了梁国各地,全国都为之沸腾,少男少女们感动得眼泪直流。 那首“绮玉吟”也很快从宫廷传到民间,成了梁国最新流行曲目,更有文人墨客将魏程故事编成话本,写成诗词,到处传诵。 桃花传奇本就容易成为热门话题,再加上皇帝赐婚这样的情节,简直热得烫手,真正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一时寿王声誉之隆,无人能出其右。人们都说,寿王爱民如子,宽悯仁厚,是梁国开国以来难得的贤王。 当然也有卫道士跳出来直言:“魏程既是师徒,辈分上便等同父女,怎么能结亲,那不是**么?” 还有无聊人士长篇大论地捏造他们婚前交往的细节,说他们是“小姐冒耻自荐,琴师逾东墙而搂处子”,根本就是伤风败俗嘛。只不过皇帝赐下了一道婚旨,这才“一床锦被遮了羞”。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最后都湮没在一片歌功颂德中,无损于寿王的仁厚之名。 魏无涯和程绮玉的传奇爱情,成了寿王沽名钓誉的工具。 当初太子出京时,朝中的马屁精们纷纷撰文赞他“仁孝”,如今寿王义举名动天下,他们又一起操起笔杆子追捧寿王。还在临济寺中持戒的太子,几乎被人遗忘了。 --------------------分隔线-------------------- 魏无涯和程绮玉的故事还有后续,都是跟女主有关的,只是结局不怎么乐观…… 汗,差点剧透了。 这一章若有同学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就当小说来看,不要纠结于史实,大家看了哈皮就行。 第七十九章 儿女婚事 第七十九章儿女婚事 有皇帝赐婚,魏无涯又脱了乐籍,由琴师摇身一变成了寿王府的六品书吏,沈鹏和程夫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手打小说)一个瘫痪的侄女,本以为是一辈子的负担了,背地里不知愁成了怎样呢,就像揣着一个烫手山芋,拿着受不了,扔又扔不掉。现在能让皇帝下旨赐婚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自然求之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跟寿王搭上了线。如果寿王取代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帝,他们可以靠着这一层关系保住威远侯府;如果最后还是太子赢,他们的儿子沈湛是太子亲信,也不用担心沈家的未来。 程绮玉的婚礼办得很隆重,有寿王府全力操持,寿王亲自主婚,沈鹏夫妇倒成了陪衬。而程绮玉的腿在迎亲当天奇迹般的“痊愈”,给这段本就堪称传奇的爱情增添了新的传奇。寿王自然又大大风头了一把,声名之盛再创新高。 程绮玉的年龄介于沈涵净和沈涵清之间,比沈涵净小一岁,比沈涵清大几个月。她的顺利出嫁给这对姐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尤其是沈涵净,从那以后,明显加快了相亲的速度。 二太太经过了前番数次打击后,总算认清了形势,知道女儿的行情没她以为的那么高,再相亲时,就降低了一些标准。这回反响好多了,媒人陆续上门,二太太却又犹豫起来,到底有些不甘心。每次都含糊其辞,不拿出庚帖给人合八字,也不直接回绝,同时吊着好几家。 沈涵清及笄后,她的婚事也在老太君和沈鹤的干预下正式提上了日程,她倒是快得很,到俞宛秋过生日时,已经有人来下定了。 二太太母女心中不忿,派人调查的结果,沈涵清的婆家竟然是沈鹤过去的同僚。那人虽然也在贪污案中受了牵连,跟沈鹤一样由官而商,他的儿子却是个极有出息的,才十九岁就中了举人,在当地颇有才名。那人做生意比沈鹤强,几十年经营下来,家里早成巨富,唯一比不上沈府的,是祖上没爵位。 二太太气得跟沈鹤大闹了一场,上纲上线到说他“宠妾灭妻”,冷眼旁观嫡长女婚事不顺,有好亲事只知道留给小老婆生的女儿。沈鹤给出的理由是:“你要的是世家子弟,这家不仅无爵,清儿的未婚夫还是个庶子,就给你留着,你看得上吗?” 二太太说不过,心里又着实堵得慌。她的宝贝女儿还没找好婆家呢,凭什么一个贱妾生的庶女反倒先有了好姻缘,一气之下,竟带着沈涵净回了娘家。 这是俞宛秋到沈府五年多来,第一次看到二太太“撂挑子”。 心里正琢磨着,大太太会不会趁机把当家之位夺过来呢?第二天清早,跟去的家人就回来报信,说二太太吐血昏迷,请二老爷赶紧过去。 虽然明知是什么缘故,沈鹤也不想闹得太僵,不就是走了又后悔,生怕有人乘虚而入吗?正好他需要这么个内当家为他在府里堵漏补缺,便也从善如流,乖乖地跟着去了,当晚就把二太太接了回来。 二太太走的时候冲沈鹤大喊:“……带着女儿死在外头都不回来了,你就跟那贱人一起过吧,反正你只心疼她”,多少丫头嬷嬷听在耳里,结果一去一来还没三天,在府里成了笑谈。 不过二太太到底是二太太,总能找到打击别人的方法。又做了一番细致的调查后,回来告诉梁氏和沈涵清,她们的好姑爷,房里早有了两位美貌妾侍和几个通房丫头。才子嘛,向来都是很风流的,这么财才兼备却拖到十九岁还未成亲,就是因为女家嫌弃这一点。婚后纳妾就算了,没成婚就这样,女儿嫁过去不是明摆着守活寡么。 沈涵清的一颗待嫁女儿心霎时裂成了碎片,梁氏找沈鹤确认,反遭一顿训斥:“你懂什么,姑爷只要就出息就行,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还指望他将来只守着你女儿一个不成?真是没见识!” 梁氏不敢回嘴,红着眼眶回到女儿身边,沈涵清拉过被单盖住自己的头。梁氏看见被单下瑟瑟抖动,越发伤心,母女俩哭成一团,沈涵净母女这才心气略平。 可问题是,靠打击别人只能挽回面子,对沈涵净的婚事却于事无补,因此二太太恶意的快乐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尤其当她听到长子沈渊期期艾艾的请求后,真的差点吐血昏倒了。 沈渊竟然跟她提出,想娶山水园里那个外来破落户为妻。 二太太当场摔了一只定窑白釉褐彩杯,指着儿子骂道:“等我死了再说吧,我死了才没人拦着你。没出息的东西,那破落户有什么好?要什么没什么,就是长得秀气点。难怪你媳妇快咽气了还惦着找她,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沈渊小声辩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人家只怕比你还富呢。” 二太太立刻住了声,把房里的丫头全打发出去,这才问儿子:“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 沈渊摇了摇头:“没有,我就那么一猜。” 二太太又要开骂,沈渊凑近一步道:“太太你想,姑母给老爷就给了十万两,你还怀疑老爷藏私,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听说姑母生前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她能不给女儿留点嫁妆?搞不好留下的比交给府里的还多。” 其实沈渊说的这些话,二太太不是没想过,照常理,沈鹃不可能把俞家的全部遗产都给自己的娘家,毕竟还有一个女儿。可就算有,那钱也是人家的,难道还能逼着她吐出来不成?也只能私下里吞口水罢了。 沈渊见母亲开始犹豫,继续游说:“儿子的妻妾几天之内相继而亡,外面已经有谣言说儿子克妻了。这人命关天的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稍微好点的人家,谁还肯把女儿嫁过来?你当儿子不想找个出身好的吗?” 二太太听了这番话,心里不免活动起来。如果小孤女嫁给儿子的话,最起码,老爷昧下的那笔钱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再加上她手里的大笔遗产,等她被儿子克死了,这钱可不就成儿子的了? 虽然心里已经同意,表面上还是淡淡地说:“这事非同小可,我还要跟老爷商量。另外你别忘了,大房那边原本是要把她送进宫里去的,到现在还没死心呢。” 沈渊道:“皇帝不是病了么,选秀都停了,还送什么。” 二太太又火了起来:“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家里的事全不关心。他们早转移目标了,现在大少奶奶可是盯得紧,想把她弄去巴结太子。” 沈渊一脸愤然:“真会想,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得了,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若没有扯出巨额遗产的事,二太太会告诉儿子,献美于太子,如果真能得宠的话,是造福整个沈府的事。可一想到她手里的钱,那就另当别论了,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还是把钱抓在手里最牢靠。 第八十章 回程安排 第八十章回程安排 二太太母子关起门来鬼鬼崇崇地商量着她的终身大事时,俞宛秋正和薛凝碧在针线铺子里挑绣线。(手打小说) 她借着薛凝碧的名头出府,两个人又必须一起行动,在车上就索性告诉她了实话:“我在典当行里寄放了几只箱子,都是从南边带来的一些家当,等会顺路去处理一下。” 薛凝碧便笑:“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要走的。” 俞宛秋掀起车帘看着上京冬日的街景,屋顶上的残雪,光秃秃的树枝,衣袍臃肿的行人,挂起厚门帘的店铺,还有满街叫卖糖炒栗子和芝麻焦切的声音,不知此时南方又是什么景致? 眼里渐渐涌起了憧憬,声音里却有着压抑不住的感慨:“在这里住了五年多,由小孩长成大人,本来就该走了,难道还能在别人家里赖上一辈子?”她跟沈家,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其实连亲戚都谈不上,却一住五载,难怪相看两厌。 越是想着南方,就越是怀念南方的生活。前世的何小慧也是南方人,后来羁绊于无谓的暗恋,留在北京工作,成天望房价而兴叹。要是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她一定大学毕业就回家乡去,好好孝顺父母,再找个故乡的儿郎,成个家,生个孩子,父母也不至于为了她的婚事急白了头发。 到了针线铺后,俞宛秋陪着薛凝碧挑了一会儿,就带着知墨和茗香去了万盛庄典当行。事情果然有些棘手,万盛庄在苏城没有分号,最近的,就只有南府那家了。 她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先运到南府,等她到苏城后,赶紧把箱子领出来。以赵世子那种霸道的个性,一定不会甘心有人从他手里逃脱,很快就会查到万盛庄这条线索。万盛庄的掌柜再信誓旦旦地表示会为客人保守秘密,在恶霸如赵世子面前,恐怕也只能乖乖地交底。 箱子里的事谈妥,又赶着去银楼换了几张小额银票和几百两碎银子。 这天晚上,俞宛秋把山水园的几个人全部叫到客厅,命她们围着八仙桌坐下。先拿出四张五百两的银票,每个丫头面前放一张,对她们说:“你们服侍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要离开沈府了,从北方到南方,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失散了,身上留点钱也好。五百两银子,可以拿二百两去买栋房子,再拿二百两去盘间铺子,剩下一百两省着用,还可以过上好几年。” 几个丫头不肯收,哭着说“死都要在一起”,俞宛秋把银票塞进她们的衣袖,强打起笑脸道:“要是不死,自然会在一起,分散了也可以找到的,我说一个地名,大家可以去那儿会合。”她说的,是沈鹃给的一间铺面的地址。 轮到兰姨时,俞宛秋拿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对几个丫头解释说:“你们都还小,将来可以嫁人,到时候自有人养活,不像兰姨……”看着兰姨那人到中年的发福身材,笑着说了一句:“当然也可以嫁人”,见兰姨瞪她,忙改口道:“兰姨如果想嫁,十几年前就嫁了,何必拖现在?我给她的钱多一点,是因为她要靠这些钱养老,我想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对不对?” 几个人哭得泣不成声,兰姨抱住她说:“姑娘,你今儿这是怎么啦?就算要走,我们也是一起,先雇车到码头,再搭船沿着运河南下,这太平盛世的,能有什么事?” 俞宛秋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恐慌到底因何而来,每次只要提到离开沈府,她就莫名地惧怕,总觉得这一走,很可能不是离开沈府,而是彻底地离开这世界,或者,她会再次穿回现代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扯开兰姨的手臂,掏出手帕为她拭泪,语调尽量平和地说:“皇帝病重,却使计支走太子,暗里支持寿王,一旦皇帝驾崩,这两个人非打起来不可。到时候京城不太平,沿途的道路上未必没有人趁火打劫,凡事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你们需要一些钱傍身,不然万一冲散了,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没钱,叫天天不灵。” “可是,带这么钱在身上也危险啊。”有人提出质疑。 “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纹绣了”,纹绣忙站起来,俞宛秋吩咐道:“你给每个人贴身穿的衣服都缝上内袋,要隐秘,扎实,还要防水。”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一直雨雪不断,那银票可不是防水的。 本来已经跟薛凝碧约好了,十一月初动身,赶在严寒来临之前回南方过春节。谁知十月中旬就开始下大雪,到现在都十一月中了,这一个月来,竟没有几天真正放晴的日子。 今天早上起来,看天色还好,忙跑去叫薛凝碧,她早就说上京的针线铺里,有时能找到很罕见的绣线,想买一些回南方去。俞宛秋寄存的箱子正愁找不到机会托运,于是一起出了门。 在几时动身的问题上,兰姨跟姑娘一直有分歧,她是典型的老太太搬家,什么都舍不得扔下。总想从容一点,最好再托运几只箱子,把她们在山水园里用过的东西都带走----包括俞宛秋床上的铺盖。本来还劝着姑娘,索性在沈府过完春节,等开春了再走。现在听姑娘说要打仗,立刻慌了,反过来催着说:“那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就这两天启程吧。” “还要看天气呀”,俞宛秋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早上明明有太阳的,下午又阴了,看样子,明天又要下雪。 除此而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是:如何甩开赵世子留下的暗卫? 赵佑熙不是不好,个性霸道点,对她却没什么坏心,比沈府一干所谓的“亲戚”真挚多了。要是选择朋友的话,她一定首选他,可……发展成那种关系,她真的不敢。 身份悬殊是一个问题,对婚恋的态度又是一个问题。他是冲动派,总想生米煮成熟饭,其他的以后再说。她则是理智派,喜欢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并不怀疑他此刻的真挚,可外界环境在变,人也会跟着改变。一个十六的少年,还远未定性,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过一段日子后,他又遇到了比她更美的女子呢?他父亲婚前就交往过无数的女人,也跟其中许多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那些女人可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最后还不是拿他没辙。 在这种事情上,终归是女人吃亏的,失了身,不敢声张,不敢告状,最多也就是找上门去哭闹一场,扬言要自杀而已,顶什么用。 何况她这种孤女身份,要对她始乱终弃易于反掌,她真的不敢尝试赵世子提出的冒险方案。她赌不起,只能赢不能输的赌局,她不敢玩,她从不是赌徒。 她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分隔线-------------------- 家里网络出了问题,差点更不了的。 今晚零点入v,到时会更1章出来。 pk终于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支持。 我本来想着,pk一个月,如果能有2000收,30万点击,这本书就不算扑了。现在的成绩比我期望的还好点,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最后说一句:请支持正版,不胜感激。 胡言乱语说小鱼 胡言乱语说小鱼 看了这么多穿越小说,小鱼应该是我最喜欢的女主之一了,聪明但从不自以为是,善良但不爱心泛滥。(手打小说)我看穿越小说最怕女主一上来就跟身边的丫鬟称姐道妹,拼命的给她们灌输人人平等的思想,一个现代人难道不懂要在一个时代生活下去就必须遵守它的规则吗,正所谓物反必妖,过于出格的行为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尤其是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不被人当做妖魔附身拉出去烧了才怪。小鱼无疑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深深懂得生存法则,她待身边的人亲厚但不可能对她们说:我们情同姐妹,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不要喊我小姐了,这样是人人平等了,却只能让身边的人死的快一点,在这种上位者一个不高兴就能杖毙这些下人的时代,我觉得女主是跟他们有仇才对,然后在关键时刻女主跑出去义正言辞的指责,再然后就吸引了男主或男配的注意,于是**华丽丽的展开贩?看到这种东西我就冒冷汗。小鱼对身边的人很好她们也很知进退,从不给小鱼惹麻烦,小鱼下命令的时候也从不违背。 对于小鱼而言,沈家的深宅大院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保护,外面是海阔天空,可是对于小鱼一个年龄尚小又略有薄产的孤女而言,却是一个充满陷阱的地方,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又带着一群大宅院的生长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真有歹心的一包蒙*汗*药酒全搞定了,那可不是沈府的高宅大院,还有护院守卫。更何况在沈府里面还有海量的藏书,免费的老师,对于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这难道不是很好的资源吗,小鱼又没打算永远住在沈府,等她年龄再大一点出去也安全一点,她现在不是把薛凝碧拐出来了吗,就算要开店也有一技之长了。穿越女中有一类被称为万能女主,一上来随随便便搞点东西就能富可敌国,还有那些宣传手法营销策略先进到让人汗颜,难到古人思维方式接受事物的能力能跟现代人比吗。 穿越女主往往能吸引到一大批优质美男飞蛾扑火,即使女主相貌平平,也能被女主的聪明能干不凡善良等等一大堆与众不同吸引,实际上呢男性跟女性的审美观是不一样的,在女生的作品里众男主是被女主的特殊气质吸引的(通常称为穿越女主体质),内质绝对重于外貌,而再看看男生的作品,绝大多数是被女性外表吸引的,他们的目光落点觉不是女生的内心。凌家少爷看上小鱼很正常,他本来就要娶一个最美的,正常心理下对小鱼一见钟情很正常,不过过两年见到更漂亮的见异思迁更正常。就算是世子,如果小鱼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估计恐怕看看就忘了,他的审美早已经形成了。有人觉得柿子很幼稚,可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人是需要成长过程的,柿子现在行事虽然有些不妥,可是一些想法手段在他那个年龄已经算很难得了,再过两年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已经可见一斑了。 小鱼在沈府一住五年,非亲非故,要算关系还是沈家女儿情敌的孩子,更何况大宅门中相互倾轧很正常,就算是沈家两兄弟关系也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好吧。这种地方时间呆长了人性也会扭曲,就像现在的大太太二太太还有那个老太君,算起来小鱼还算她的救命恩人呢,一大把年纪也好意思大庭广众下逼问小鱼抽签内容。三少奶奶其实对小鱼还是善意的,就算算计过小鱼,也绝对跟文氏二太太的出发点不一样,她是希望小鱼有个好归宿,别被沈府当成物品交易了。虽然不满她三番五次的搞出事情,但也不能把她跟沈府那帮人相提并论。看到小鱼躲文氏那一章文氏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想来个临终托孤,结果死不瞑目,小鱼再善良也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有些圣母型女主就是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是不忍心不见,明知道有些事情觉对不能承诺还是“无可奈何”的应承,然后惹出一大堆麻烦,然后男男女女一起纠结,早干嘛去了啊~~所以小鱼很可爱,惹不起躲得起,知道文氏要出花样,当面拒绝不好也不行,古人说死者为大,对于临终托孤还真不好办,更何况还在人家沈府住着呢,也不好一下子就翻脸,所以让你找不到还不行吗。 小鱼终于决定要出去了,以后沈家再想翻什么花样也难了,恭喜小鱼了海阔天空了~~~~ ------------by书友100116130508781 续集——柿子的幸福生活 by 毛毛虫小黑 续集----柿子的幸福生活by毛毛虫小黑 世子太可爱了,好萌呀!不仅与女孩约会,还写上情书了。(手打小说)月月考虑考虑破格提拔他做男猪脚吧! 下面是俺yy的后续剧情,恶搞下下,娱乐娱乐,希望能给月月和亲亲么带来一点点快乐。(声明:仅供大家自娱自乐不涉及侵权问题) 话说柿子破除世俗观念,家世背景,长辈威逼,美色诱惑,层层阻力道道关卡,终于和婉秋结成良缘永结同心,柿子誓言今生今世要和婉秋白头到老百年好合。婚后经过两人不懈的努力,生产出了个改良品种的小柿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继承两人优良基因,能文能武才貌双全,美的柿子逢人便夸我的儿子从小就聪慧可人长大了必定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间小柿子三岁了。 这天戛纳制片组找到一家三口,正式通知柿子友情出演的《秀外慧中》评上了最佳模范老公奖。柿子喜出望外,回到家好顿打扮,捣掷的小头锃亮,一套西装克林顿的,崭新的皮带叶利钦的,还敷了麦当娜常用的面膜,兴奋的一宿没睡熬到天亮。 来到发布会现场气氛轰前热烈,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好几个保镖都控制不住场面。台下高喊:柿子我爱你!婉秋的脸色霎时相当难看,苦不堪言,心里腹诽有个明星老公不容易呀! 主持人:“大家静一静,下面我们颁发戛纳电影节最佳模范老公奖,有请柿子一家三口上台领奖。” 柿子:“谢谢贵台给偶的奖项,还要谢谢月月的栽培和亲亲么的推荐才有偶露脸的机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本人英俊出众深受女性同胞的爱戴和青睐。在这里偶还要感谢一个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偶个今天,她就是偶的妈妈,是她从小培养偶走上影视的道路,不断挖掘偶自身的潜力,要求偶走偶像派路线,坚定了偶的信念决定了偶的伟大志向。还给偶定了个人生的座右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偶一直用它作为偶人生道路的指明长灯。为了支持贵台偶还精心编排了个小节目。(其实偶想借着节目在火一把)” 主持人:“不知道柿子带给大家什么惊喜呢?” 柿子:“哈哈,自编自演个情歌加街舞,就像韩国歌星那样边跳边唱。” 婉秋:“不是准备了个三人组合节目吗?你怎么想自己独出风头。” 小柿子:“就是就是,爹地太不够意思了。” 柿子:“口误口误,纯属口误,要表演的是《吉祥三宝2》----我们是腹黑的一家。” 第八十一章 脱身之计 第八十一章脱身之计 屋里的哭声并不大。(手打小说)因为怕惊动沈府的人,大家都只敢捂嘴轻泣,但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戚长生着急的询问:“姑娘,出什么事了?” 俞宛秋走出门,随口扯了个由头支吾过去,又问起了赵佑熙的情况。这下戚长生有话说了,眉飞色舞地告诉她,前几天太子遇刺,杀手不仅人数多而且武功高强,竟攻破了几百个御林军组成的守护圈,冲进了太子诵经的佛堂。眼看太子的近身侍卫一个个殒命,太子吓得躲在佛龛里发抖,关键时刻,还是世子冲进去杀了对方的头领,救了太子一命。 俞宛秋微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世子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日后登基为帝,就不会再为难安南王府了?” 戚长生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俞宛秋叹道:“你看京都现在的局势,寿王如此张扬。风头压倒太子,御用文人们还跟着起哄,若非皇上默许,他们敢吗?帝位更迭的敏感时期,不为太子即位造势,反而竭力吹捧一个亲王,你就不觉得奇怪?” 戚长生回道:“世子说了,太子早有准备。” 俞宛秋没好气地说:“他倒是对太子信得足。” 不过仔细分析起来,赵佑熙的判断也不算错。寿王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子那边却毫无声息,赵佑熙传回的信中,也说他十分镇定,每日持戒诵经一丝不苟,有时甚至通宵静坐,仿若入定。单从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也可看出此人决不简单,恐怕不是作秀明星的寿王可比的。就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发什么神经,立了太子,又猜忌他,临死之前还来这手,看两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很好玩么。 但太子越是深藏不露,就越是可怕,以赵佑熙的年龄、阅历还有性格,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早走早安生。 想到这里,俞宛秋忍不住对戚长生交代:“你替我写封信过去,要他提高警惕。尤其是那种行刺的场合,能躲则躲。如果刺客是寿王派的,世子救了太子,就成了寿王的眼中钉,非除之而后快。即便不是,世子在太子面前展露非凡武功,甚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只会更惹得他忌惮,同样欲除之而后快。” 她自己何尝不是老太君的“救命恩人”,感激也就当时那一刻而已,以后她每多在老太君面前晃一次,老太君对她的嫌憎就多一分,因为那等于在提醒老太君,这个人是她必须感激的。 戚长生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其实俞宛秋也知道,赵佑熙之所以会出手,可能并非想救太子,而是习武之人的通病,不愿看到自己人----哪怕只是临时组合----命丧敌手,因为那显得自己没本事。 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赵佑熙,心里还是很惋惜的,现在看他的侍卫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禁有些气恼,语气也就冷硬起来:“你别左耳进右耳出,不管我说得对不对,总是为你家世子好!安南王府与皇室终究是死对头,你别忘了,就在不久前,皇帝还派人行刺过世子。现在他一个儿子要杀另一个儿子,你家世子充什么能?他们全死光了才好呢。你看着吧,太子一旦登基,首当其中就是灭掉安南王府。” 戚长生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姑娘如此替世子着想,属下心里唯有感激。” 俞宛秋点了点头说:“那你马上照我说的写封信给世子,告诉他,下次太子遇刺,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别插手。因为,下次的刺客,很可能表面上是行刺太子,实际上是行刺你家世子。” “是”。 “好了,你走吧。下月初一,我要去东岳庙还愿,你带着人送我过去。”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用自己引开赵佑熙安插的暗卫,让兰姨她们跟着薛凝碧一起走,然后她再想办法脱身,去跟她们会合。 她离开沈府,暗卫自会跟着走,不会继续守在这里,兰姨她们才有走掉的机会。自己一个人目标小,东岳庙人流量大。到处曲径通幽,很容易脱身。 戚长生不疑有它,答应一声就走了。 把几个丫头打发回房后,俞宛秋走进自己的卧室,兰姨果然跟了来,满眼担忧地问:“姑娘,京城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谁知道呢,我巴不得不打”,不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但事态的发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寿王和太子必有一争,不过,“太子还有一个月才会回京,我们再半个月就可以走了。”十一月没走成,沈府又开给了薛凝碧一个月工钱,她必须把这个月做满才能走。 说话的时候,俞宛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荷包塞进兰姨手里,笑着解释道:“刚才人多,我只给了你一千两,这里面有两千两银票和二十两碎银子,你拿着。” 会当面分发“遣散费”,是为了避免丫头们互相猜忌,谁拿多了谁拿少了。这样很伤感情。而千里长途,最需要的是团结一心。 兰姨像荷包会咬人一样,甩手丢去老远,嘴里急急地说:“这怎么使得,姑娘已经给我很多了。” “拿着吧,我刚也说了,她们几个以后都要嫁人的,未来都有依靠,只有你……总之,我希望你不管在哪里,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兰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哭着说:“我要是连你都守不住,那就是天生的孤寡命,要再多钱有什么用?姑娘不用说了,我死活都跟着你。” 说到这个,正触动了俞宛秋的心事,便把刚才跟戚长生交代的事说了一遍,兰姨忙道:“办法好是好,但要是姑娘一个人都不带,反叫他们起疑,哪有一个姑娘家单独让几个大男人服侍的?姑娘最少必须带上我才行。” 静默半晌后,俞宛秋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她们四人让薛凝碧带着走。” 兰姨也很赞同:“薛师傅在外面闯荡多年,她能一个人从南方来,自然就有办法回去。” 俞宛秋告诉她:“我要拐她走,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她跟我们不同,我们都是在深宅大院里关着过日子的,她走南闯北,惯于跟外人打交道。开铺做生意,需要这样的人。” “那是,她是成过亲的人,自然放得开。姑娘可不能抛头露面,将来还要嫁人呢。到时候,我到铺子里帮忙去,我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 俞宛秋知道兰姨的意思,无非是对薛凝碧不放心,怕她在银钱收入上做手脚,想去当“监督员”。这都是以后的事,她也就没表示什么。 ----------------分隔线-------------------- vip第一章,却很不满意,改了几遍,怕太晚了影响大家休息,先发出来吧。 更新时间还是一样,上午9点和下午18点,有时可能推迟一点,大家见谅。但一天2章是不会变的。星期天晚上0点更新。 感谢所有的人!若肯惠赐粉红的话,我会适当加更,比如,30张粉红加更一次?我码字慢,不敢许诺太多,怕完不成,自己打嘴。 好吧,就这样,祝大家晚安! 第八十二章 怀璧其罪 第八十二章怀璧其罪 新婚三朝,魏无涯陪程绮玉回门。(手打小说)在程夫人的热情款留下。他们在沈府盘桓了一天,吃过晚饭才走。 坐在回寿王府的车上,程绮玉倚靠在魏无涯的肩头,幸福得差点落泪。这几天的新婚生活,就像一场瑰丽的梦,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魏无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从明天起,我就要去文机阁上值了,不能再像这样陪你,还要请你多体谅。” 程绮玉忙反握住他的手:“相公不贪安逸,勤于公务,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魏无涯还是有些歉意:“毕竟是新婚期间,我怕娘子觉得受了冷落。” “不会的”,程绮玉连连摇头:“相公这样操劳,也是为了这个家。” 魏无涯感叹道:“你能明白就好。想我魏无涯,出身烟花地,长大了又入乐籍,本以为这辈子只能靠操琴谋生了,没想到能得你的青睐,得到王爷的赏识关爱,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才是三生有幸”,程绮玉搂住丈夫的腰。把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闭上眼睛说:“自从接到赐婚圣旨,我就像做梦一样,有时候早上醒来,会怀疑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得赶紧把圣旨拿出来看一遍才安心。” “傻瓜”,魏无涯揽紧她。 夫妇俩依偎而行,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甜蜜的气氛,程绮玉偶尔抬起头,看着车窗外暗沉的冬日天空,心里却像暖如阳春。 新婚第四天,魏无涯换上六品官服,去了王府前院的银安殿,文机阁就设在那里。 文机阁由上至下设有三种官衔,分别为:参事,主薄,书吏。参事是正五品,主薄是从五品,书吏是正六品。文机阁的日常事务,是为寿王起草文书、处理文件,职衔虽不高,却是真正的心腹之臣,权力极大,如参军一职,俗称“内相”。如果寿王能得天下的话,文机阁的人完全可以平步青云,像唐朝的张说。就是从唐玄宗的王府参事一直做到了宰相,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数十年。 魏无涯心里很明白,凭他一个乐师出身的六品小吏,沈府会待为座上宾,连身为民部上卿的沈侯爷都亲自出来接待,也就是看在他能进入文机阁----进入寿王府的权力核心的份上。如今寿王声名如日中天,太子却被皇帝发配到几百里外一座破庙里念经,瞎子都看得出皇帝心里向着谁了。 站在文机阁前的一颗老槐树下,魏无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穿着官服进入政事楼。不像以前,总是抱着琴,低着头,走到哪儿都先向上位者叩头问安,然后弹琴供人取乐,眼看着满桌美酒佳肴,哪怕饥肠辘辘,也只能空咽口水。 扯了扯无比平整的官袍,顺了顺官帽两边的燕翅,他迈着标准的官步向前走去。 这三天在寿王府,他每日都观察王府里的各级官员,听他们互相怎么称呼。怎么行礼,甚至连他们走路的样子,都在心里一一揣摩。他相信,不出一个月,他就会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官员,不熟悉的人见了,绝对想不到他以前是弹琴的。 迈入文机阁之前,他再次扯了扯官袍,正了正官帽,抬头看一眼门楣上的牌匾,踌躇满志地想:他会不会也像唐朝的张说一样,从这里走向宰辅台阁吗? 里面的人看见他出现,立刻哄笑起来:“哟,这不是新郎官吗?怎么才新婚三天,就把新娘子丢在家里,自己跑这儿来了?” 他答道:“昨儿就回门了,今天是第四天,该做正事了。” 几个同僚越发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问:“新郎官的正事是什么?” “不就是陪着新娘子,行那周公之礼吗?” “人伦之大,无过于周公之礼,新郎官,快回去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一面说一面把他往外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程绮玉见他很快就回了家,惊讶地问:“不是去上值呢?” 魏无涯无奈地解释:“他们让我在家里陪着你,说新婚才四天就丢下新娘子太不象话。” 程绮玉见丈夫的同僚如此擅体人意,自然乐得接受,她何尝想跟他分开呢。 厮守到第十天。魏无涯实在坐不住了。自从婚礼之后,他就没见过寿王,他们红彤彤的新房,除了最初两天有人来看热闹之外,再也没人拜访过。 程绮玉见丈夫闷闷不乐,便主动提议:“这都已经十天了,明天你再去,他们应该不会赶你了。听说文机阁是府里最忙碌的地方,一旦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忙得连饭都要送进去吃,通宵开议事会。” 魏无涯点了点头:“嗯,我明天就去。” 这次仍跟上次一样,他又被一群哈哈大笑的家伙赶了出来,被勒令回家陪伴新婚妻子。 第二十一天,情况依然如故。 夫妻俩便想,寿王如此仁厚,大概府里的规矩就是新婚假一定要休满一个月,才准去公事房上值。 一个月后,魏无涯倒是没被赶出来,但也没有任何信函文书交到他手里。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看别人忙进忙出,自己完全插不上手,一整天,他坐成了一件摆饰。那些原来跟他打哈哈的人。都像没看见他一样,只顾忙自己的,或低声商议什么,偶尔还会警惕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这晚回家,他连饭都不想吃,一想起白天的情景就觉得憋屈。到这时他才明白,即使他穿上了官袍,在那些人眼里,他依然只是个弹琴的乐工,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他,根本就不屑与他共事。 程绮玉想逗他开心。在旁边问这问那,他越发烦躁,一甩袖子出了门,在王府的庭院里来回踱步。遇到的人也跟文机阁一样,视他为无物,连最下等的奴才都板着一张脸从他身边走过,没人卑躬屈膝地喊一声“大人”,让他过过官瘾。 来回走了七八趟后,他握紧双拳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天就找王爷去。王爷以前那么爱听他弹琴,后来又当场拔擢他,就算只是为了利用他沽名钓誉,他也要让王爷知道:他并非只会弹琴,他也是有才干的,只要有伯乐赏识,他就是千里马。 寿王倒是没拿架子,当晚就召见了他。听他说出缘故后,寿王笑道:“让你歇着还不好吗?本王就是嫌事情太多了,恨不得天天留在家里赏花弄琴陪美人。”一面说,一面在身边的美人身上摸了一把。 美人咯咯笑了起来,一双媚眼却瞟着魏无涯说:“听说你以前是宫里的乐正?” “是”,美人的眼光太勾人,魏无涯头都不敢抬,生怕触了王爷的忌讳。 “那弹一曲来听听吧,王爷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王爷嘴里说话的时候,手也在美人的衣服里忙个不停,撩拨得美人呻吟起来,见魏无涯还站在那里发呆,皱了皱眉说:“魏卿,还不快去抱你的琴。” 魏无涯心里翻江倒海,无法形容的沮丧,原来到了此时,他仍不过是王爷和美人取乐时的助兴工具! 失魂落魄地出门,差点跟一个人迎头撞上。那人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的?” 魏无涯定睛一看,却是他的顶头上司秦参事,忙躬身告罪,秦参事打量了他一会才恍然道:“原来是你,没事,没事。” 秦参事的公事房在最里间,他没资格进去,所以秦参事只在婚礼上见过他,一旦他脱下新郎服,就不认识了。 秦参事转身走了进去,里面立刻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哥,你来了。” 魏无涯冷笑起来:跩什么,你的官位也不过是靠你妹妹睡出来的,比我还不如呢,我起码还没卖了妹妹。 弹完琴回到屋里,把今天的遭遇愤愤不平地跟程绮玉说了一通,程绮玉问他:“那女人很美吗?比我们家的俞美人如何?” 魏无涯马上说:“那怎么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天上谁地下?” 魏无涯见妻子长眉微挑,似有试探之意,不禁叹了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无名飞醋。 程绮玉非要他回答,他只好说实话:“王爷这个新宠不过稍有几分姿色而已,你家的那位才是真正的绝色。” 说到这里,夫妇俩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魏无涯本已灰暗的希望重新亮堂起来:如果把俞美人献给寿王,让秦美人失宠,秦参事还会那么春风得意吗?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上爬,这世道,你不做人上人,就会被人踩到脚底下。 程绮玉则拼命告诉自己:我这都是为她好,寿王殿下可是未来的皇帝,以俞宛秋的美貌,到时候弄个贵妃当当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入主中宫呢。到时候她感激自己都来不及了,要不是自己在寿王府里住着,凭她一个小孤女,哪有机会见到这种大人物。 ----------------分隔线-------------------- 我怕有人会说:怎么你这本书里尽是坏人? 其实他们本身并不坏,只是身在名利场中,被那个大染缸染黑了。 如果魏无涯一辈子都是琴师,可能会低调优雅地过一辈子,不会去害任何人。如果程绮玉嫁给一个普通的世家子,也可能一辈子都跟俞宛秋是好朋友。 只能说,是环境改变了人。 等俞宛秋到了民间,才会遇到真正纯朴善良的人。 另:好像有30张粉红了,所以我今晚会加更一章,多谢大家! (我试着把分隔线以下所有的字删掉,还是超过了3000字,就干脆留下了。如果我在正文后又啰嗦点什么,肯定不会改变原有的订阅点数,请大家放心。) 第八十三章 险遭绑架 第八十三章险遭绑架 因为连日风雪,俞宛秋好几天没出门。(手打小说)老太君派人来请她过去吃饭,她实在不想再跟那些人敷衍,随口说了句“头痛不适”,结果引来了探病热潮,大太太,二太太,大少奶奶,三少奶奶,连嫁出去的程绮玉都赶来了。 行情如此看好,若是从前,兰姨她们肯定会很高兴。可现在她们就惦着几时动身,根本没心思支应沈府的太太奶奶,不过尽量做到不失礼而已。 当程绮玉冒着风雪第二次出现在山水园时,俞宛秋很是过意不去,同时也有些担心。程绮玉新婚一两个月了,古人又不兴避孕,搞不好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别说天气如此恶劣,便是天气好也不宜常坐车出门。 她把这话悄声在程绮玉耳边一说,手臂上立刻挨了对方狠狠地一掐:“说什么呢,亏你还是个姑娘家。” 俞宛秋痛得直吸气,推开她的手说:“这是常识好吧,只要稍微懂点人事的都知道。” “是是是,我错了,你有理”,程绮玉看她还在抚着被自己掐过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快意。虽说美人人人爱,但连我的丈夫也爱你,就太可恨了。 自从魏无涯评价俞宛秋“是真正的绝色”,寿王的新宠跟她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后,程绮玉就整个人泡进了醋缸里,酸得牙龈痛。成亲这么久,虽说魏无涯待她也算不错,可他从没赞过自己美,难道她不是美人吗?小时候在家乡,谁都说程家的小姐一个塞一个的美,她若长得不好,姑母怎么会接她来京?程家可不只她一个小姐。 美人最怕的就是比较,有俞宛秋在,人人都只记得沈府里有一个俞美人,连她心爱的魏无涯都赞叹记挂,叫她如何不恨! 如果不是魏无涯需要一块垫脚石铺路,她只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俞宛秋,尤其不能让自己的丈夫见到。可时势所逼,魏无涯到现在都只是空有其名,在寿王府里发呆吃闲饭,这哪里是长久之计。 魏无涯虽说有六品职衔,却只是寿王府的属官,领的俸禄也不是朝廷给,而是王府给的。如果王府不用他,就算寿王为了自己的名声愿意养着他,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啊。再说看王爷那架势,高兴了就把他招去弹弹琴,明明还是当乐工使唤,这样下去,一点前途都没有。 心里想着这些,脸上却满是诚挚的笑,感慨万千地说:“你病了,就算下刀子我也会来的。想我瘫痪的那两个月,别人顶多开始露个脸就不见影了,只有你,每隔几天就去陪我。好不容易上一趟街,还尽给我带好吃好玩的,那么多同窗,就数你对我最好……”说着说着,声音里已带着哽咽。 俞宛秋赶紧给她的杯子续上热水,亲手端给她,免得她真的哭起来,口里应着:“都在一个府里住,又是同窗,去看看你也是应该的。可如今你住在外面,车马来去不方便,以后这种天气千万别再出门了……”又朝她的肚子瞟了一眼,正色道:“说不定真有了,你可别不当回事。” 话音未落,程绮玉又把爪子伸向她,俞宛秋忙闪身躲过,眼里浮起了无奈。 程绮玉以前就有点爱跟人动手动脚的毛病,但下手不至于这么重,难道真如宝玉所言,女人一出嫁就由珍珠变成了死鱼眼,连动作都粗鲁起来? 几天后,天气终于放晴,眼看就到十一月底了,俞宛秋想去跟薛凝碧再好好合计一下,谁知走到半途又遇到了程绮玉。 程绮玉拦住她,笑眯眯地说:“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专程迎出来的?我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俞宛秋不敢说自己要去找薛凝碧,怕她问东问西,或缠着一道去。自从结婚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喜欢撒娇耍赖的人,看来婚姻生活应该很美满,若非相公宠着,怎么会如此。 两人又往回走,还没到山水园,就有一个丫头跑来,说姑爷那边派人来催她回去。俞宛秋好说歹说,总算让程绮玉答应回去了,却又道:“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要不,你就送我到门口,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俞宛秋点头应允,只要她肯走,送就送吧,转头回来正好去找薛凝碧。 程绮玉一路喋喋不休,俞宛秋根本插不上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垂花门,程绮玉的车就停在门外。 程绮玉又提议:“反正没事,你干脆到我那儿去坐坐,你还没看过我的新房呢。” 俞宛秋笑着说“下次再去”,程绮玉拉住她的胳膊不放:“就现在啦,又不是很远,在我那儿吃过饭,我再派车送你回来”,见俞宛秋站着不动,笑着问道:“难不成你还怕见我相公?他是你的师傅耶,以前都见多少回了,师徒之间,有什么好避讳的。” 说罢,朝一旁的奶妈使了个眼色,奶妈会意地拉住俞宛秋的另一只胳膊,两个人合力往车上拖,随行的丫头也过来帮忙。在外人看起来,只道这请客的忒热情,俞宛秋却发现不对劲了,正打算喊“长生”,还没开口,就见人影一花,几个女人的肩膀都给卸下了。 “什么人?”她们吓得发抖,却不敢大声呼救。俞宛秋便知道,程绮玉今天的行为完全是她自作主张,连程夫人都蒙在鼓里,只把守门的小厮支走了。 程绮玉强作镇定地说:“原来你早就请了保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带你走?” 俞宛秋气得要死,步步紧逼着问:“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请问我哪点对不起你程大小姐了?” “你还好意思问”,程绮玉眼里尽是恨意:“顶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到处勾引男人,勾搭上了沈家的二少爷还不够,连我的相公都不放过。“ 俞宛秋都被她说糊涂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勾引你相公?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连你们夫妻的姻缘都是我撮合的,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程绮玉冷笑起来:“你怎么撮合的,向我相公抛媚眼吗?“ 既然写的是匿名信,俞宛秋本不打算让人知道的,但此刻也顾不得了,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程绮玉却不信:“你胡扯!是有人给我相公传信,但绝对不是你!你的字迹我认识,那封信明明是个男人写的。” “男人写的?” 俞宛秋只疑惑了片刻,就想清通了其中的关节:某个占有欲强到不可理喻的家伙,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她的手书,所以不仅把信重抄了一遍,还亲自动手。就他那喜武厌文的性子,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奇迹了。 看着程绮玉那张毫无愧疚的脸,俞宛秋义愤填膺地问:“就算信不是我写的,你就能陷害我,绑架我吗?” 程绮玉还在强词夺理:“哪里是陷害,我只是请你去家里做客而已。” “请人做客是用绑架的?” 程绮玉没言语了,俞宛秋最后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懒得问你到底想把我弄到哪里去卖掉,我只想对你说一句,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你好自为之吧。” ----------------致谢的分隔线------------------------ 这是30粉红的加更,感谢各位朋友! 第八十四章 谎言成真 第八十四章谎言成真 第二天早上,俞宛秋还在被窝里,兰姨就敲着房门问:“姑娘,你醒了没有?” 俞宛秋本来因为程绮玉的事恼了半宿,这会儿睡得正香,猛听到兰姨的声音,什么瞌睡都吓没了,因为兰姨不会无缘无故地大清早跑来惊扰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手打小说) 兰姨的表情有些奇怪,打量了她两眼才问:“那程家姑奶奶昨儿是不是得罪你了?” 因为怕兰姨担心,俞宛秋并没有把程绮玉想强拉她上车的事说出去,这些日子她们本来就够紧张了,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她可不想被哪个心慌意乱的家伙搅黄了计划。 兰姨见她沉吟,以为是默认了,冷笑着说:“我本来就觉得蹊跷,一个刚成婚的人,不在家里守着新郎,老往这儿跑什么?大风大雪都挡不住,若说只是想念姑娘,那才是笑话,以前住一个府里也没见她来几次啊,肯定又是想图什么了,果不其然!为人心术不正,瘫了也活该!” “什么瘫了也活该?”程绮玉不是早就好了吗? 兰姨这才告诉她,茗香早上去厨房拿饭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昨天下午程绮玉从这里回去的途中,马车翻了,她从车里摔了出来,把腿摔断了。寿王府和这边府里都帮着请大夫,说这回比上次摔得还惨,恐怕好不了了。 俞宛秋楞在当场,这人是不是真的不能骗人,装瘫痪的,到最后就会真的瘫痪? 兰姨凑到她耳边问:“你说这事会不会是世子的人干的?” “别乱说,没凭没据的”,俞宛秋沉下脸,不管是不是他们,只要有一丁点风声传出去,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也会给世子惹来事端。 兰姨讪笑着嘀咕:“我只是跟姑娘提了一下。” “跟我也不能提!总之,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许再提起,想都不要往那方面想。” “知道了”,姑娘正容厉色,兰姨不敢再多辩一个字,低头答应着。 俞宛秋这才缓和了语气,把送程绮玉走时发生的那一幕描述了一遍,然后告诉兰姨:“她只当我请了保镖,还没怀疑到别的,要是你不小心把……那个人扯出来,这事就麻烦了。” “世……”兰姨才要开口,已被对方捂住嘴,怒瞪着她说:“你还提!” “是我说溜嘴了。”兰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算了,我也不跟你谈这个,免得你再说漏嘴。总之,剩下的这几天,无论府里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只出耳朵听听,不要发表任何言论。”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 “嗯,我早就跟几个丫头交代过,除了拿饭,不准出门。” 俞宛秋点了点头,往身后的引枕上一躺说:“我还是继续装病好了,你们去把园门关上,再拿些草药出来熬着,要做戏就做足一点。如果有人叩门,就说姑娘感了风寒,头昏嗜睡,仪容不整,实在不便见客,有事请过几天再来。” 正交代着,外面却通报说:“薛师傅来了。” 兰姨就拿眼看着姑娘,俞宛秋笑了起来:“我说的是沈府的人,薛师傅自然要见了。” 薛凝碧来了之后,首先也是说起程绮玉的事,还替俞宛秋抚额称庆:“听府里的下人说,程大姑奶奶昨儿本来想邀你一起去寿王府里做客的,你没答应,要是你也上了那个车……” “你怕我也会摔断腿?” “真的很危险啊,说马突然发狂,车里几个人都摔伤了,书琴那丫头脑袋撞到树上,肿了个大包,到现在都没醒呢。” 俞宛秋默然,想到以前在静斋书塾一起念书时,书琴还曾经帮着知墨跟燕儿吵架,平时她跟程绮玉往来,书琴也总是随侍在侧,多熟的人啊,没想到昨天竟然也帮着程绮玉死拉活曳。不过对比一下自己和程绮玉曾经的交情,也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说完这个,薛凝碧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说了怕你担心;不说又怕她们这几天就会找上门,杀你个措手不及。” 俞宛秋斜了她一眼:“你来不就是要告诉我的吗?还卖什么关子。” 薛凝碧却一丝笑容也无,小声告诉她:“听那些绣娘讲,昨儿程绮玉的事没闹出来之前,大太太和二太太正在老太君屋里吵架,丫头嬷嬷们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她们吵嘴不为别的,就为了俞姑娘你的婚事。” 俞宛秋冷哂:“我的婚事关她们什么事。” “自然是有利可图了,你还以为人家是关心你啊。” 其实薛凝碧不说,俞宛秋也能猜到几分,沈渊想娶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说动了二太太,现在母子俩一条心,就差托人跟她提亲了。至于大太太,上次把她找上门去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多半是已经找好了主,就等着自己上钩了。 薛凝碧看她不动声色,倒诧异起来:“你就不担心她们跑来找你,或者索性由老太君出面传你过去?” 俞宛秋朝院子里指了指:“你看外面,她们在干什么?” 外面有两个丫头拿着小斧头劈柴,准备生炉子,俞宛秋告诉她说:“她们要熬药,因为我‘病’了,所以这几天,你要负责帮我宣传,说我病得有多重。” “遵命,大掌柜。” 接下来,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出府的事,俞宛秋把原先的计划做了一些改变,比如,四个丫头先由她一起带出府,然后找个借口让她们中途下车,在外面跟薛凝碧会合,免得以后有人顺藤摸瓜,通着薛凝碧找到她。 不过她自会隐去一切形迹,让人即使找到薛凝碧,也不会找到她,兰姨估计是站不成柜台了。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八,离去东岳庙的日子还有三天。她们会在十二月初一之前把行李陆续运出去,找的人就是上次帮忙运箱子的那对老夫妇,行李也会暂时寄放在他们家里。 本来俞宛秋还在犹豫:是当面告辞呢,还是不辞而别?待听到大太太和二太太为她的婚事竟公然吵架,她再也不敢想“尽礼而去,善始善终”了。 这家人已经无耻到了相当的境界,听说她要抽腿走人,让她们的一切打算落空,只怕更过分的事都做得出来。她想顺利走脱,只能不辞而别。 就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那个早上,俞宛秋挣开重若千斤的眼皮,发现外面北风呼啸,更要命的是,她好像真的感染了风寒。 人果然不能撒谎的!她自己也谎言成真了。 第八十五章 说走就走 第八十五章说走就走 俞宛秋的性格,是事情没决定之前。(手打小说)会瞻前顾后,多方引证,先把一切不利因素都考虑进去,免得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像此刻,几个丫头愁眉苦脸地围着,兰姨摸着她的额头劝着:“这么烫怎么走呢?外面风又大,我看今天就算了吧,过几天再走也不晚。”兰姨的意思是,只要赶在太子和寿王打起来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行了。 俞宛秋推开奶**手说:“和薛凝碧约了好几个日子了,怎么能一拖再拖?今天外面只是刮风,要再等几天,只怕下起大雪来,到时候更走不了了。” “可你病成这样……”兰姨满眼担忧。 “没事,你们把药罐子撤下,给我浓浓地煎一碗姜汤来。” 不管姜汤能不能祛风寒,起码能挡一点寒气入内,所以她又加上一句:“多煎点,每个人喝一大碗,咱们热乎乎地出门。” 几个人见姑娘态度坚决,也就不再阻拦。 事实上。对沈家频繁的小动作,还有姑娘受的那些委屈,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很多事,姑娘不说,她们也就不提。比如前几天,姑娘和程家姑奶奶在二门口拉拉扯扯,府里多少人看见了,都说姑娘是个有福之人,鸿运齐天,躲过了一劫。她们心里却再清楚不过,所谓的劫,不过是人为,是世子的护卫在惩罚那些欺负姑娘的人。 若没有他们在,姑娘当时有多危险!果然没爹没娘的孩子容易遭人欺负,连程姑奶奶那样一个外来户都敢对姑娘用强,沈家的下人只装没看见,反正不关他们的事,等事情过了,再当件新闻拿来说嘴。 连二太太母子密谋姑娘遗产的事,她们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府里下人多,就有个毛病,什么都瞒不过人,在房里说几句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被人听了壁角。别看下人们当面对主子恭恭敬敬的,背地里什么不说?尤其像二太太这种媚上虐下的,有一点丑闻下人恨不得传得天下皆知,好出出平时被她压榨凌虐的那口窝囊气。 若是传闻属实的话。这府里当真一天也住不得了。姑娘以前年纪小还好点,现在都十四岁了,假如二太太和二少爷铁了心要人财两得,想摆布姑娘并不难,这里可是他们家。 而身为女子,只要有一次失陷,这辈子都完了。若非如此,住得好好的,每天有吃有喝,她们为什么要全力支持姑娘走? 等喝过姜汤,再穿上特制的衣服,那是纹绣日以继夜赶出来的,每件衣服都“内有乾坤”。这个时候就显出冬天的好处了,再塞多点东西也看不出来。不光俞宛秋,其他几个也是,有的身上光内衣就穿了好几件,怕万一在路上丢了包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一切收拾停当,俞宛秋打开院门,戚长生马上迎出来问:“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是的。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娘了。” 俞宛秋点头称叹,这安南王府培养出来的人,组织纪律性真不是一般的强。这种天气去庙里进香,人家却一句多话也不问,只管执行。 一想到自己离开后他们可能受到的处罚,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见程绮玉欺负自己,马上出手惩戒,而且手段高明,做得不露痕迹,至今还没听到任何传言,说沈府和寿王府怀疑“车祸”是人为的。程绮玉也是自作孽,同车的几个人,独她摔断了腿,其他几个伤势都比她轻,属于养一阵子就能养好的,连书琴也醒过来了。 带着感激和愧疚,她拿出几封银子给戚长生,叫他分发给另外的人。他们守护了自己将近半年,就当她给的工钱吧,请个保镖也挺贵的。 出府地点就是厨房的那道门。在早饭和中饭之间有一段时间,厨房是没人的,天气好的时候,兴许还有两三个打杂的在,这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门。连看门的都一把锁管住,自己躲在房里烤火,有人来了才给开一下。 也就是说,只要搞定这个门房。拿到他手里的钥匙,她们就可以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她们现在都穿得臃肿不堪,头上再围个大头巾,一个个分头走,即使有人看见了,也只当府里的女佣出去办事,不会联想到别的。 而弄晕门房,对戚长生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等她们出去后,保管那人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儿。 为避免引起盘问,马车停在几百米之外,等她们全部上车,已经约摸到了巳正,也就是上午十点了。 望着沈府的院墙在视野里渐渐远去,想着院墙内那个住了快六年的家,俞宛秋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惜别之情。 人处久了会有感情,地方住久了也一样,她实在是喜欢山水园的,如果沈家的人后来不那么张牙舞爪,她原本打算隐忍下去,住到出嫁才走。可现在的形势已经糟糕到,如果她还住在那里,就没办法正常出嫁。只会沦为沈家人攀附权势的工具。 到最后,她连告别都不敢,怕被沈府以各种名义扣留,只是在起坐间的书桌上留了一封信,讲明她离开的原因,让沈府不要追寻,不然把那些事情抖出去,大家都不好看。 马车驶出玉泉巷,来到东大街,再往前走小半个时辰就是朝阳门了,东岳庙就在朝阳门外二三里处。 坐在车辕上充任车夫的戚长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敲击声。他打开车门,就见姑娘苍白着脸对他说:“不行了,我要下车。”一面捂住嘴不停地干呕。 今天早上一见面他就知道姑娘病了,可姑娘没说改时间,他也只能照办。身体不适的人最容易晕车,几个丫头刚把姑娘扶下去,她就蹲在路旁吐得一塌糊涂。 兰姨便跟他商量:“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找个地方让姑娘歇一歇,吃点东西再上路。她早上就没吃什么,本来就病了,还空腹,不晕车才怪。” 戚长生马上说:“好的,就这里行吗?”他指了指路旁一家叫得意楼的饭庄。 兰姨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一行人进了饭庄,开了个带套间的雅座,叫了两桌菜,护卫在前面,女眷在后面。 其间几个丫头陆续出去上净房,却都没有再回来。 眼看午时快过了,姑娘还坐在里面不出来,戚长生实在忍不住了,说了一声“得罪”,就掀帘走了进去。 一脸病容的姑娘靠在椅背上,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轻轻问:“你早猜到了是吧?” “嗯”,到了此时,也没必要互相打哑谜了,他分析道:“若只是去庙里进香,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走,不需要费功夫掩人耳目。” “所以你将计就计,把我们从府里弄出来,因为这正合了你家主子的意,对不对?” 戚长生并不否认,也知道几个丫头已经先溜走了,但那些人无关紧要,他只要守住姑娘就行了。擒贼擒王,有姑娘在,丫头走了还会回来的。 俞宛秋突然心软起来。对戚长生说:“要不你就跟我走吧,我雇你当我的保镖。不然,你把我弄丢了,我怕世子不会轻饶你。” 戚长生抱拳说:“姑娘不需要再雇用属下,世子走之前已经说了,从他把属下派到姑娘身边的那天起,姑娘就是属下的主子。” “得了,你是安南王府的死士,死士一生只对一个主人尽忠。我相信你会竭力保护我,但前提是,我不能背叛你家世子。” “姑娘会吗?”戚长生反问。 “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根本谈不上谁背叛谁”,俞宛秋努力让自己昏沉的脑子保持清醒,但耳朵里听来的声音,却越来越飘渺,“我是自由身,完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受他辖制。可是在你们眼里,也许这就是背叛了。” 戚长生不解地问:“姑娘为什么不跟世子在一起呢?世子那么喜欢姑娘。”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将来有个女儿,她长大后遇到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既不下聘,也不迎娶,就要你女儿没名没份地跟他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这……”戚长生语塞了。 “你也不会同意对不对?因为这叫无媒苟合!姑娘家只要沾染上这个,一辈子的名声都完了。世人不会说男人的不是,只会说这女人轻浮下溅,自甘堕落。” 她并不想这样扭曲赵佑熙的心意,那个人的愿望其实很简单: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以后的风风雨雨他自会承担。 戚长生以为姑娘只是不放心这个,忙代他家主子承诺:“世子会对姑娘负责的。” 俞宛秋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他负责,我会对自己负责的。” “那姑娘的意思是?” 俞宛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账我已经结了,抱歉,我们要先走一步。” “姑娘!”戚长生慌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正逐渐失去意识,姑娘是什么时候对他下药的? “咚”的一声,他倒在地上,手还不甘心地朝门口伸着。 不过俞宛秋也没走出去多远,才转过楼梯口,就见店堂中央站着一个身披紫色大氅,头戴金冠的人,笑吟吟地望着她说:“知道我来接你,就自己下来了,真乖!” 第八十六章 世子侍疾 第八十六章世子侍疾 好不容易摆平了世子的侍卫。(手打小说)却看见世子本人出现,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俞宛秋此刻的感受:功败垂成! 病弱加上心慌,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差点栽下楼去。紧抓住楼梯扶手,她迅速对兰姨交代:“别跟着我,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快退到后面藏起来。” “姑娘”,兰姨不肯动。 “快,去找那几个丫头,你跟着反而会连累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严厉。 兰姨听说“会连累”,不敢再跟。事实上她也跟不了,因为赵世子已经飞身上楼将她家姑娘抱了下去。 俞宛秋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赵佑熙眼里只看得见她,其余的人都成了背景----不管是静止的还是活动的。兰姨根本不需要躲藏。 俞宛秋的想法是,虽说在赵佑熙身边,自己也很难脱身,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羁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目标大些。万一她自己走掉了而兰姨没有,赵佑熙不见得不会以兰姨为质。逼自己再回去。这人可不是温良守礼的谦谦君子,而是不讲道理的恶霸。 如今这个恶霸正把她搂在怀中,伸手试了试额上的温度,立刻就黑了脸:“病成这样,还敢给我逃跑,你不要命了?” 俞宛秋不敢强辩说自己“没逃跑”,楼上的“犯罪现场”还没处理呢,这会儿多半已经被发现了。这可不是世子爷晚上去偷香窃玉,不让暗卫跟随,白天在闹市区出现,他身边绝对跟着大批侍卫。 头脑里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俞宛秋已经被赵佑熙带上了马车,却不是原来的那一辆,而是很华丽的超大型马车,显然是赵佑熙自己乘坐的。 赵佑熙把她安置在榻一样宽、铺着锦褥的座位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自己则蹲下来,眷恋地描摹着她的眉眼,眼里的恼怒早为担忧所取代,喃喃地说:“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呢,可恨戚长生的信中竟只字不提,要不我也可以随车带几个大夫过来。” “别怪他,我昨晚还好好的,今早起来才发现不对劲。”戚长生没看住她,已经算失职了,若再加上知情不报,岂不罪加一等?俞宛秋赶紧出声解释。 赵佑熙不乐意了。话语中有着明显的醋意:“不准你替他说好话!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他差点铸下大错。” 俞宛秋不敢再吭声,怕越说越给戚长生添乱,从亲自抄写她的书信,就可看出这人的占有欲有多强了。 赵佑熙也无心纠缠这种小事,因为眼下就有更严重的,握着俞宛秋滚烫的手,他朝车窗外吩咐:“赶快回府,长佑,你把西城的饶太医请来;长庆,你把保和堂的黄大夫请来,要快,姑娘病得很重。 “不要!你把他们都叫回来,我有话要说。”俞宛秋急得从“卧榻”上坐起来,赵佑熙连忙抱住她:“你不要动,我叫他们回来就是了。” 等长佑和长庆被别的侍卫叫回,俞宛秋方开口问:“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能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是太子已经秘密回京了,是不是?” 赵佑熙点了点头:“真聪明,我昨晚护送太子从定州回来。清早从永安门入京。他本来要我陪他一道的,我惦记着你,趁他进宫面圣,偷偷跑掉了。” 俞宛秋越听越担心:“百日之期不是还没到吗?太子这时候回京算不算抗旨?” “太子就是接到了密旨才回来的。” “他就不担心密旨是伪造的?”非常时期,伪造密旨召回对手秘秘密处决的案例,史书上比比皆是。 赵佑熙告诉她:“密旨没问题,皇帝的笔迹,一般人模仿不了。不过太子也确实有点担心,所以才要我一路护送。” 可是,大爷您不是偷跑了吗?“你不顾太子的安危,关键时刻弃他而去,他会记恨的。” 赵佑熙不在乎地一甩袖子:“我管他呢,幸亏我跑了,要不然就把你弄丢了。” 对话到这里,俞宛秋已经知道,京城他们是绝对不能留了。于是又强打起精神劝了半天,才总算让赵佑熙答应,暂不回京城的安南王府,但病还是要治的,他的意见是,“我们就近找一家医馆,让他们把几位老大夫请到这里来给你看病,好不好?” “不好,我还撑得住,我们赶紧出京,一刻也不要停留。” 赵佑熙不同意,俞宛秋只好放狠话:“你想害死我就继续留在京城吧,太子接到的密旨真假难辨,京城很快就会变乱。你就把我丢在这里等死好了。” 赵佑熙也不生气,反而轻轻拍抚着她,就像哄着一个因生病而格外任性的孩子:“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 俞宛秋的态度很坚决:“离开京城才安全,趁这会儿还没戒严,我们赶紧走。至于我的病,我们可以到下一个落脚点找家医馆。我这就是风寒,一般大夫就会看,不用名医的。” 这时车窗外一个显然是护卫头领的人也附和道:“世子,姑娘说得有理,京城就要变天了,越早离开越好。” 赵佑熙拗不过,只好带着烫成了一块火炭的俞宛秋离京,在最近的一处小城,通城,停了下来。 通城是大运河的北端起始点,著名的皇家码头,俞宛秋会选择在这里歇脚,也就是看中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等她身体好点,可以利用跟赵佑熙上街观光的机会走掉,然后迅速到码头上搭船离开,据说通城的码头随时停靠着几十上百艘船。只要她混入其中,再要找人就成了大海捞针。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风寒会来得如此严重。当他们的马车抵达通城时,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任由赵佑熙把她抱进客栈,请来大夫,把脉,吃药……所有的过程她事后回忆起来都只有模糊的影像,唯有几个画面比较清晰:汤药是赵佑熙一点点喂的;洗浴擦身是他亲自动手的;晚上两个人是睡在一起的。 直到第三天凌晨,她的神智才真正清醒过来。转头看见枕边的那个人,想要发作一番。可他眼下明显的黑眼圈,还有睡梦中也没能完全展开的眉,都叫她心虚。人家的身份何等尊贵,却不假人手,亲自为她充当仆役,守在床边侍疾。而此地离京城太近,其实也并不安全,如果不是为她耽搁了行程,他们快马加鞭,现在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她想翻个身,稍有动弹,身边的人立刻惊醒了,很紧张地问:“怎么啦?” “没事,我就是睡醒了。” 赵佑熙回过味来,眉开眼笑地说:“你的病好了?” “嗯,这几天多亏了你,现在我好了,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赵佑熙的高兴劲儿立刻没了,面无表情的告诉她:“这就是我的房间。” “啊,对不起,那我回自己房间去。” “你没有房间,我住哪里你就住哪里。” “我再去开一间房”,她又不是没钱。 “你敢!病刚好一点,就跟我唱对台戏是不是?”恶霸的眼神凶狠起来。 他们又不是夫妻,各住各的房间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到世子大爷这里,就成“唱对台戏”了? 可跟恶霸讲理是没用的,争吵更没用,俞宛秋决定采取迂回政策,转嗔为笑道:“我就是怕你休息不好,没别的意思。” 赵佑熙也放柔了语气:“别想那么多,你才好点,要多休息,多进补,我叫他们给你送吃的进来。” 为避免正面冲突,俞宛秋都应了下来。到晚上,世子还是跟她睡在一起,虽然没动她。可终究是不妥,俞宛秋只能暗暗着急。 又养了两天后,她才说动世子带她上街,去了通城有名的临江楼。 地点是俞宛秋选的,临江楼,顾名思义,楼建在江边,楼下就是滚滚的通惠河。 赵佑熙包下了整个三楼,侍卫都留在下面没让跟上来,这也是俞宛秋的意思,说“想跟世子单独相处”。赵佑熙听见这话,魂都快没了,让他把侍卫一脚踢飞回上京他都会照办的。 两人临窗而坐,一面品尝通城的名菜一面欣赏河上风光,俞宛秋只捡世子喜欢听的话说,趁他高兴之际很劝了几杯酒。世子爷终于不支,倒在酒桌上。 试着喊了几声,完全听不到回音后,俞宛秋才放心地朝门口走去,却惊讶地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怎么回事? 张口想喊“店家”,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跳,她凑到门上侧耳倾听,外面的脚步声细密轻悄。跟赵佑熙、戚长生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了,她也能分辨得出,这就是所谓“武功高手”的猫步声。 整个人顿时为恐惧笼罩,身后却传来一声嬉笑:“死丫头,你又想跑到哪儿去?” “你……你没醉?”俞宛秋惊喜万分。 “当然,就那几杯酒也想灌醉我?不过你灌我酒时说的那些话我可都记得,今晚你要一一兑现。” 俞宛秋苦笑起来:“只要我们都活着,我不介意兑现的。” 赵佑熙到这时才发现她神色不对,沉声问:“什么意思?” “我们被反锁在里面了,外面来了很多杀手。” 杀手是来刺杀他的,但会落到这般境地,却是自己造成的,俞宛秋心里说不出的懊悔,早知这样,就把自己给了他又如何?她一个现代人,真有那么在乎贞c吗?想尽千方百计逃离,现在好啦,那些刺客,没准还以为她是皇帝或太子派来世子身边使美人计的。 第八十七章 愿君平安 第八十七章愿君平安 为了方便自己逃走。(手打小说)俞宛秋特意挑了个下午约赵佑熙上街,说逛累了,可以去酒楼吃晚饭,顺便看看江上的夜景。 赵佑熙一开始以她病体未愈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了。愈宛秋就说,通城离上京还是太近,她心里不安,要养身体,可以等到了南府后再好好将养。 听她主动提出跟自己回南府,赵佑熙一高兴,什么都答应了。 就这样,他们甩开侍卫,来到了临江楼。 之所以选择这里,俞宛秋也是做过一番调查的。 客栈住进了贵宾,店里的老板娘每天都会上来问安,赵佑熙一向不喜跟女人打交道,会立刻回避出去。俞宛秋就趁机向老板娘打听城里的情况,终于在头脑中慢慢绘出了一幅逃跑路线图: 先在临江楼把世子灌醉,然后将身上的棉袍反穿----这也是纹绣的巧手所为,那件连帽棉袍反面是男装----扮成男人混在酒客中出门,在临江楼下雇一条船,让船主沿着通惠河溯游而上。赵佑熙即使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也多半以为她会沿着运河南下,会到运河边的码头去搜寻。 谁知道,她费尽心机的安排,只是为杀手们提供了方便。每想到这点,俞宛秋就恨不得呕血三升。 临江楼是通城生意最好的酒楼之一,客人络绎不绝,杀手们完全可以冒充顾客上门,然后潜入三楼。因为赵佑熙特意交代过,除了送菜,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扰。 冬天的夜晚本就黑得早,此时最多不过酉正,外面却已经黑透了。俞宛秋早已没心情欣赏什么江枫渔火,只是在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紧急思考对策。 赵佑熙本来蠢蠢欲动的心,也全部变成了惊怒。 就在他们出京的那天晚上,秘密回京的太子和几个朝中大臣躲在皇帝寝殿的密室里,亲眼看见了寿王如何逼皇上改立遗嘱,废掉太子,立他为储君。寿王走后,皇帝立刻亲授太子虎符,让他连夜调动御林军包围寿王府,寿王及一干同党全部下狱。三天后,皇帝驾崩,留下最后一道口谕,就是让淑妃为他殉葬。 太子在皇帝的灵柩前即位为新帝,赐淑妃白绫三尺,寿王鸠酒一杯。彻底解决了这两个**烦,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皇帝宝座。 赵佑熙之所以敢在通城待这么多天,一点儿也不急着赶路,就是觉得,太子才刚刚即位,诸事繁忙,即便想动他,也会等这阵子忙过再说。自己好歹还救过他的命呢,怎么也得念一点情份,迟一点向他下手吧。 虽然心里也明白,他们终究是对头,却没想到,新皇连一天也容他不得,屁股都没在皇帝宝座上坐稳,就先派出大量杀手南下追踪,想抢在他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前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俞宛秋以前跟他分析的那些全都是对的,新皇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屠刀伸向安南王府。 挟着冲天的怒气,他走到门边对俞宛秋说:“你退到屏风后面去,等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探头出来。” “你要干什么?”俞宛秋死死抵住门,不肯挪动半步。 “我要把门踹开。先把门口的人解决了,再带你冲出去。” “不行”,她会一直站在门口,就是防着他这样,因为,“这是唯一的出口,他们只怕早就张网以待,就等着你出去送死。”方法多的是,或万箭齐发,或埋伏许多高手同时出击。 仔细分析杀手会把房门反锁的原因,应该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其一,现在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既然是行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越少惊动人越好;其二,赵佑熙的侍卫就在附近,他们也要尽量避免惊动。 “可是,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赵佑熙没有强拉她,他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贸然开门有多危险,可总不能一直被动地在里面等死吧。 俞宛秋心里琢磨着,杀手们只是把门反锁,却不来招惹他们,肯定也是在等待时机,想要一击得手,不留隐患。 很快,他们就明白刺客在等什么了。 只见站在房中的赵佑熙突然腿一软,要不是俞宛秋扶住,当时就倒在地下了。 俞宛秋惊呼:“天那。该不会是在菜里、酒里加了软筋散之类的东西吧。” 赵佑熙苦笑:“还真给你说对了,就是软筋散,菜里应该没有,因为你没什么不良反应。” 那就是加在酒里了?联想到自己的行为,俞宛秋羞愧欲死,今天他若有什么事,全是自己害的。 可她还是有一点疑问:“你不是百毒不侵的吗?” 赵佑熙告诉她:“是百毒不侵啊,但不是吃了毒药完全没反应,而是吃过之后,药的毒性会在体内慢慢中和,不会要我的命。” 也就是说,软筋散的效用还是会发挥出来,只不过不需要解药,过一阵子会自动恢复到正常状态。 那他们现在怎么办? 赵佑熙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惧之色,看向俞宛秋的眼睛里,除了深深的不舍,还有浓浓的遗憾:“想不到我们还没做夫妻,就先做了同命鸳鸯。” 虽然这词汇让俞宛秋严重不适,她还是有些感动,他的行为再霸道莽撞,对她的心是真的。 把赵佑熙扶在椅子上坐好,眼睛在装潢精美的天字号包房里搜寻,终于看到了茶几上已经凉掉的茶水。忙捧给赵佑熙说:“快喝点冷茶,看会不会感觉好些。” “嗯”,赵佑熙接过去,却没有喝,而是当头淋下,俞宛秋这才发现,他不只腿软,连眼皮都在打架,敢情那酒里不只有软筋散,还有蒙*汗*药。 看来这些人对世子的体质和武功相当了解,知道他武功高。药性发作得慢,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而是还在观望,谁都不敢先闯进来,怕自己第一个送死。反正锁着他们,又跑不了,唯一的一扇窗,下面是滚滚的河水。 若是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枯水季节,水位比较低,楼下应该是松软的河滩,以赵佑熙的轻功,即使中了毒,也可以带着她平安地落下。 可今年冬天雨雪不断,河水不退反涨,直接漫到了楼下的后廊,从窗口跃下,会直接掉进河里。这可是北国的冬天,河水冰冷刺骨,身上衣服厚重,棉袍一旦吸水,即使你平日是游泳高手,只怕也只有一个“死”字。 这也是赵佑熙提都没敢提跳窗子的原因。跳下去,两个人马上就会被激流冲散,到时候彼此不能相顾,还不如暂时待在屋里,还能再想想办法,同时等待救援。也许他的护卫发现问题后,会不顾他的命令冲上来救人的。 俞宛秋却很清楚,安南王府的护卫们组织纪律性有多强,何况楼里一直正常营业,从外面看起来,可能真的看不出任何问题。 淋过冷茶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的赵佑熙眼看着又不行了,脑袋离桌面越来越近。而门外的走廊里,也传来了低微的说话声:“早该发作了吧,这药若给一般人吃,喝完就倒。三天三夜都醒不过来。” 另一个的语气有些犹豫:“还是再等等看,听说他武功很高,上次周盟主就是栽在他手里的。” “他只有十六岁,怎么可能?” “骗你干什么,要进去你进去,大哥自己不动,差我们打头阵,赏金他拿大头,我们捞点铜角子。” 俞宛秋知道他们就快要行动了,黑道的规矩有多严酷,哪有人公开议论自己的大哥。他们不过在试探而已,看屋里会不会有动静。 可惜无论他们说什么,赵佑熙都不会有任何回应,因为他已经睡过去了。即使眉头紧锁,手指蜷握,整个人似乎还在竭力保持清醒,可终究没抵挡住重量级麻*醉药的侵袭。 俞宛秋朝他看了最后一眼,拿起他的紫色大氅披在身上,从窗口纵身跳下。紫色大氅被风吹起,展开如一面旗帜,倒也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在落下水之前,她听到楼里有人喊:“世子跳下去了!” “快追!” 有这个效果就行了,但愿在引来杀手追击的同时,也能引起酒客们的注意,从而招来世子的护卫。赵佑熙最终能不能得救,还要看他的运气。 冰冷的河水立刻灌入她的耳朵,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第八十八章 河上一夜 第八十八章河上一夜 通惠河边,寒风呜咽,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在水里摇晃着,舱房内灯火微暗,因为灯盏里只点了一根极细小的灯芯。(手打小说) 一位身穿旧蓝布袄的大娘,正高高挽起袖子,伸手在被子里不停地搓弄,被子里偶尔会发出沙哑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喊着:“不要脱我的衣服。” 大娘平时的粗嗓门这时候显得格外轻柔,很有耐心地解释:“衣服都湿了,不脱你会冻死的。” 被子里的姑娘换了恳求的内容:“不要拿走我的衣服。” “拿去给你烘干,等你醒来才有穿的呀。” “不要拿走我的衣服。”姑娘喃喃地重复。 “好好好,不拿走。”眼睛忍不住朝舱房一角扫过去,摇着头想:都泡成那样了,天道又不好,不烘怎么会干。 随着她搓*揉的时间变长,姑娘开始呻吟着叫痛。 大娘只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继续往手里倒白酒,明知姑娘头脑不清醒,还是给她解释:“不用酒搓热,你将来会落下病根的,这会儿是有点痛,你忍一忍。老头子正在烧热水,柴火不干,烧得慢,我要不用酒先帮你搓着,等他烧好,你早冻僵了。” 待被子下面的人被搓得红通通,就像煮熟的虾子时,舱房外总算响起了扣门声:“老婆子,热水来了。” 老婆子答应着:“你把水放在门口,再去熬点姜汤来。” “可……糖罐子是空的”,老头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老婆子厉眼一扫:“你又偷吃了是不是?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楞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杵那儿干嘛,去周大娘家借点来呀,这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小姐,没有糖的姜汤人家怎么喝得下去。” 老头子领旨而去。 老婆子把热水倒进澡盆里,把姑娘抱进去泡着,可惜澡盆太浅,她只好拿个瓜瓢不住地舀起热水淋,一面自言自语:“要是有个大浴桶就好了。” 水泡得不热了,老头子也把姜汤熬好了,老婆子把姑娘扶起来,连哄带灌,遇到姑娘不配合的时候就说:“乖,要喝了这个你的病才会好哦。” 喝完姜汤,他们的儿子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床从姐姐家借来的被子,老婆子把这床被子也盖在姑娘身上。 儿子立在舱房门口问:“娘,她醒过来没有?” 老婆子摇头,老头子说:“要是能发出汗,兴许明天能醒过来,不然……” 老婆子也感叹:“是啊,寒气发不出来,就算活下来,将来也是个病秧子。” “那你再给她搓!”父子俩同时提议。 老婆子却有些踌躇:“人家姑娘细皮嫩肉的,刚才搓的时候就喊痛呢。” 父子俩这会儿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异口同声地说:“痛就痛,哪怕搓破皮,总比将来落下寒疾好。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年纪轻轻就落个老寒腿,多可惜啊。” “好吧”,老婆子觉得他们言之有理,便挥了挥手说:“那你们快出去,我继续搓。” 于是舱房里又开始弥漫着浓烈的劣质酒味,和姑娘喊痛的声音。 父子俩才走到前舱,就有几个练家子模样的人站在岸上问:“你们有没有从河里救起来一个人?” 父子俩同时摇头,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家伙忽然跃上船头,提起一件湿漉漉的紫色大氅,厉声问:“这是什么?可别跟老子说,这是你们家哪个穿的。” 父亲畏畏缩缩地承认:“这个是从河里捞起来的,我看还值两个钱,就留下了。” 刀疤脸的同伙已经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抢进了船舱。 见后舱的被子里裹着一个人,刀疤脸逼上去问:“这是谁?” 老婆子表现得比老头子要镇定一些,不急不徐地说:“这是我闺女,她染了风寒,我在给她发汗。” “掀开看看!” 见老婆子不动,刀疤脸伸手就要掀,老婆子扑过去隔开他的手,自己把被子慢慢揭起,手尽可能遮住被中人的面目。虽然如此,那秀气的下巴,细致的颈子,还是明白无误地显示出,这绝对是个女人。 他们一走,老婆子就埋怨,说老头子不该把那件大氅放在外面的,差点惹来大祸。老头子却不解地问:“大氅明明就是姑娘穿来的,怎么他们见了姑娘,反而走了呢?” 老婆子也不知道缘故,为了避免再惹麻烦,他们把大氅扔了,把船开去了几里之外。 这天晚上,老婆子一夜没合眼,一开始还脱了衣裳睡在姑娘身边,后来见姑娘睡得实在不安稳,不停地嚷热,不停地掀被子。老婆子没法,只好穿上衣服坐在一旁守着,一发现姑娘有掀被子的迹象就赶紧给腋上。 半夜老头起夜,听见这边舱房里的声响,忍不住过来问:“她嚷了一夜的‘热’,该发汗了吧。” 老婆子担忧地说:“要能发出来就好了,她就是干热,可怜嘴巴都起泡了,身上却一滴汗也没有。” 老头子想了想说:“要不我再去熬点姜汤,再喝下去一碗,兴许汗就出来了。” 老婆子嘀咕了一句:“家里又没糖。” 老头子道:“救命要紧,反正她现在昏迷不醒,你给她喝什么她都尝不出味道来的。” “也是,那你去熬吧。” 又一海碗姜汤端过来,这时姑娘的嘴唇都干裂出血了,一来可能是痛,二来可能还是尝得出汤水的味道,没有上次那么乖。老婆子索性把老头子喊进来,两个人合力,硬是强灌了下去。 最后,连老头子和儿子合盖的那床被子都拿了过来。冬天的河上,半夜寒冷异常,一家三口抖抖索索地抱着膀子,守着那个盖了三床被子的人。 到下半夜,姑娘终于开始出汗了,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的一家三口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觉得怎么冷都值了。 第二天早上,俞宛秋挣开眼睛,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一堆发出强烈馊味和酒味的破被子里。她赶紧自查,首先庆幸自己尚是清白之身,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虽然身体比较虚弱,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感染风寒时那种头痛脑热的症状竟完全消失了。 正打算开口唤人,耳朵里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这位大爷,你们昨晚有没有从河里救起一位姑娘?” “没有”,老头子回答得堑金截铁。 “那你有没有听别人提起过?只要有一丁点线索,我家主人重重有赏。” “没有。” 问话人遗憾地走远了,俞宛秋呆呆望着舱壁,然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刚刚那个人正是戚长生,看来他家主人平安脱险了,真好!总算没有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分隔线------------------------ 这是60粉红的加更,我自己不满意,觉得对不起投粉红的读者,以后写作状态好了,我会再加更一章的,算是弥补。 第八十九章 冲冠一怒 第八十九章冲冠一怒 这是第七天,他们已经在河边搜寻整整七天了。(手打小说) 戚长生看着世子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心里暗暗叹气。世子身体再好,也架不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啊,眼看着就要回南府了,侍卫们俱松了一口气,谁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到如今他还心惊胆战,要不是俞姑娘舍身相救,现在世子恐怕已经……若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从小为保护世子而培养的死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俞姑娘救的,何止是世子一人,她救了他们所有的人,以及整个安南王府。 想他十五岁从无影营出来,经过重重选拔,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才得以跟在世子身边,那时候世子刚刚过完十岁的生日。这六年间,他从没见世子如此失魂落魄过,不过俞姑娘也确实值得世子真心相待。大冬天跳河,即使是他们这样的死士,也要犹豫一下的。可怜俞姑娘只是个娇弱的小女孩,要是就此香消玉殒,那真的太可惜了,难得一见的佳人啊。 此时已近申时,他们都是清早出来的,顶着冰冷的河风寻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可世子不说停下来休整,他们谁都不敢提,世子都没吃没喝了,你一个当属下的,好意思整天只惦着吃?所以大家只能干熬着,连续几天下来,侍卫们个个一脸疲态。 看世子倚着一颗枯瘦的柳树发呆,他忍不住过去劝:“天都快黑了,您又一天没进食,属下实在担心,姑娘还没找着,您先病倒了。” 世子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河面。 戚长生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开解:“其实,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都过去七天了,沿河十几里的船家和岸上住户我们都一家家打听过,没人发现……”他不敢说“尸体”二字,怕世子不能接受,“这就说明,姑娘肯定是被人救起来了。” 世子总算把目光转向他:“要是被救起来了。那人呢?” 戚长生知道世子的意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正因为一直没听说哪里发现尸体,世子才不肯死心,一直在寻找,迟迟不肯离开通城。 王府那边的人现在恐怕都要急死了,新皇能在这里刺杀世子一次,就能刺杀第二次。通城离南府两千多里地,安南王府鞭长莫及,一切只能靠他们这些随行的侍卫。像前几天那种情况,如果不是俞姑娘穿上世子的大氅引开了杀手,他们也不可能那么顺利救回世子。真打起来,王府侍卫虽然个个都是高手,皇帝派出的刺客也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不乏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他们未必有很大的胜算。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皇帝可以从容布局,他们却只能仓卒应战。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世子留在北方,一定要想办法劝他回去。 深吸了一口气,戚长生鼓足勇气道:“属下有几句心里话。说出来就怕世子怪罪。” “你说吧。”赵佑熙表情淡淡的,他现在哪有心情计较一个侍卫说了什么话。 戚长生靠近世子小声道:“世子平日并不嗜酒,那天若不是姑娘殷勤相劝,怎么会喝下那么多?而姑娘会劝酒,多半也是想灌醉世子,好趁机走掉,姑娘一直都不愿意随世子回南府的。” 赵佑熙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这话你最好给我烂在肚里,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是,属下明白”,戚长生忙答应着。 世子还真是保护姑娘呢,对人只说姑娘救了他,却绝口不提其中的因果。姑娘想跑路,拼命灌酒,不想正中了刺客的下怀。姑娘出于愧疚,当然也出于义气,竟舍身一跳,有再多的过错都抵消了,他们这些做侍卫的,只有感激敬佩的份。 可太妃和王妃不这么想啊,她们恨不得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一旦知道内幕,最多说一句“将功折罪”,决不会感激姑娘的。而且世子如此容易被姑娘蛊惑,更会为她们忌惮,怕世子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心只向着姑娘,就不听她们的了。 世子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有些话,明知会惹得世子不高兴。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说:“恕属下大胆猜测,姑娘多半在跳下去的时候就被人救起了,临江楼旁边有个码头,那里停了很多船,又正好在下游。” 赵佑熙何尝不希望那样,他的疑问是:“假如被人救起,这都七天了,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无?” 戚长生只好揭穿真相:“如果她存心躲着世子,自然不会有音讯。” 赵佑熙不言语了,这本是让他最头痛、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此刻,他却无比的希望,她真的只是为了躲自己,才隐瞒了行踪,其实她早就已经安然无恙了。 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他就相信自己能找到她。 这几天,只要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就恨不得立刻潜入皇宫,取了皇帝的狗命!就算不提救命恩人这一茬,安南王府有什么对不起皇室的地方,要这样赶尽杀绝?真要追根究底,是皇室以次子凌越于嫡长子之上。夺去了本该属于安南王府的皇位。强盗当久了,就以为自己才是正统,那被抢夺之人反而该死。 每次当他冲动地想要潜入京城行刺新帝,就会想起丫头以前写给他的信。那时候她就提醒他,早点回南府,不要追随太子,不要随他回京。她病成那样,还坚持立刻离开,就怕他留下来不安全,现在他若不顾危险杀回去,丫头首先就不会赞成。 赵佑熙在心里发誓。狗皇帝,我今生和你势不两立!你加诸在丫头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千百倍地偿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潜入皇宫杀你的,因为那太便宜你了。我会慢慢把你在意的都夺走,包括你的江山,你的皇位,你的一切,等你一无所有的那天,我会亲手把你打成残废,再赐给你一根打狗棒,一个破瓷碗,一快奉旨乞讨的金牌,让你再好好地活上几十年,受尽这世间的一切苦楚。 戚长生见世子沉凝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准备再接再厉,劝世子离开这个已经变得很危险的地方。他愿意留下来,领着人继续搜寻,他就不信,一个很多人亲眼看见她跳河的人,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肯定是有人故意隐瞒才会如此,而这个隐瞒的人,很可能就是姑娘自己。 远远的,一个侍卫朝他们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脸上的表情既惶恐又兴奋。戚长生知道,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包裹打开,一件紫色大氅露了出来,世子疲惫感伤的眼里顿时放射出夺目的光彩,一把抓住来人问:“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一个山坳里,离这里有三四里地。” “山坳里?” “就是河边的山坳,据属下估计,是船上的人故意丢在那里的。为了不让人发现,从河岸爬上山,再丢下山坳,如果只是随手丢弃。不需要如此费事。” “快带我去。” 世子运起轻功,其他人也只好勉力跟随。戚长生看着世子轻盈迅疾的背影,心里忧虑不已,运功是件极消耗体力的事,世子现在凭着一股气还能支撑,万一最后的结果仍是失望,还不知会怎样呢。 第九十章 擦肩而过 第九十章擦肩而过 救起俞宛秋的那家人姓常。(手打小说)是通惠河上的渔户。俞宛秋索性在他们家住了好几日,身体虚弱只是一个方面,怕被人发现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虽然赵佑熙平时的表现有些冲动毛躁,但他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得知自己遇到危险时,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她真的不敢再见他。如果没有遇到刺客,她现在多半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同床共枕的那几天,若非她尚在病中,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人是典型的食肉动物,而且是凶猛型的。 所以,即使身体已无大碍,她还是继续装虚弱,又在常大娘家赖了几天。 那天早上醒来,她首先检查自己身体,然后就在舱房一角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虽然被河水浸透了,但所有的内袋都用油纸衬里,里面的东西再用油纸封存,她试着拆开其中一个,发现几张小额银票还是好好的,于是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向所有的神佛菩萨礼拜。遭了那样一场大难,竟然人财俱在,实在是万幸! 当然最幸运的,还是她在落难中遇到了真正的好人。为救她的命,不得不脱下了她的全部衣物,却丝毫没有翻检过的痕迹。果然还是劳动人民最纯朴,她越发庆幸自己从阴暗变态的沈府走了出来,不然总有一天会被同化的。 常大娘家很穷,她也不敢一次性拿出太多钱来接济,怕把他们吓到。还记得当她拿出一锭十两重的小元宝做伙食费时,那一家人看着元宝发了半天呆,事后她才知道,他们竟从未用过元宝,连碎银都很少用过。对他们来说,钱的代称就是铜板。一年辛苦下来,若能混个温饱,还能存几个铜板,就是难得的丰足之年了。 这样的赤贫家庭,却把她系在腰带上的荷包取下来放在她的枕边,数都没数一下那鼓鼓的荷包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正因为这样,她才敢住下来,想等事情平息后,再悄然离开。 戚长生后来再没来过,想来他们是采取“地毯”式搜索,问过了一次的地方,就不会再去。 她看着舱壁上轻轻的划痕,一共有七道。便琢磨着,再住一两天就可以走了。但她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还得找个“保镖”沿途陪护才行。 人选已经有了,就是常大娘的儿子小牛。 常大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大牛已经成家单过,只有小牛还跟在身边,年纪好像有二十多了,估计是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所以才耽误至今。 不过,既然她为这家人所救,就会帮助他们脱贫,相信小牛不久就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 她决定今晚就把这事跟小牛说说,要人家千里陪同去南方投亲可不是件小事,总得让他们一家商量一下才行。 ******** 此时小牛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白天在布店里当伙计,晚上回家吃饭睡觉。他家在岸上有一栋小房子,现在是他哥哥嫂子住着。当初嫂子肯嫁过来的条件,就是那房子必须归他哥哥,眼看哥哥都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他不忍心。一咬牙答应了。 如今他也有二十三了,别的男人在他这年纪孩子都已经生了好几个,他的媳妇还没影。父母就只剩下一条小破船栖身,年纪也越来越大,再没有能力给他也盖个房子,他只能靠自己慢慢挣,还不知何年马月呢。 一路埋头想心事,直到被几个眼神凌厉的男人拦住,这才惊觉自己走入了人家的包围圈。 他们随即拿出一样东西问他:“这件衣服你有没有见过?” 小牛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一想到还住在家里的俞姑娘,就重新鼓起了勇气。人既然是他家救的,他死都要保护她,于是极力维持镇定,却也不敢轻易出声,怕自己的牙齿会打架,只敢朝那几个人摇了摇头。 他们手里拿的,正是那件差点惹祸的紫色大氅,他亲手丢在山坳里,没想到这样都让他们找出来了。 “你家住在哪里的?” “那边”,他朝相反的方向一指。 “既然家住在那边,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爹娘让我去看看姐姐,姐姐快生孩子了。”他信口胡诌,心想这些人反正又不认识他,只要说得通就行了。 那些人又问:“这附近可有船家?” 他连忙回答,“没有,只有过路船偶尔会停靠一下。” 这时一位年轻的公子走过来,其他的人都退到一边,小牛一看那人穿着就知道身份不凡,忙跪下见礼。 公子亲自问他:“你既然常在这河边走动。最近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比如,哪里救起了一位姑娘?” 小牛紧张得要命,只好用假笑来掩饰:“这寒冬腊月,掉下河就会冻僵,哪里还救得起来。” 公子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步履踉跄地后退几步,手下忙扶住。过了半晌,公子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勇气,自语般地问:“要真没人救起,这都七天了,也该浮起来了吧。” 为保护俞姑娘,小牛毫无犹豫地摧毁掉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要是夏天,三五天就会浮起来。冬天人穿得多,那棉衣吸水后,不知道多重,跟身上绑块石头一样,会沉到河底的,又不容易腐烂充气,七天哪里浮得起来。” “公子,公子”,他的话刚说完,四周就传来一阵惊呼。那位贵公子竟然昏了过去。 小牛回家把这事跟俞宛秋一提,她当场就变了脸色。 小牛试探着说:“姑娘,这位公子跟上回那帮人不同,看他的神色,很是关心姑娘。” 俞宛秋却苦笑着告诉他:“他是很关心我,但他家里大人不喜欢我,又极有权势,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会被他家大人派杀手追杀的。” 常大娘又是吃惊又是气愤:“什么人那么可恶啊,姑娘这样的人品,竟然还挑。” 俞宛秋道:“她们挑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门第,我是庶出,又父母双亡,配不上他家公子。” 刚才小牛没回来前,俞宛秋已经基本上跟常氏夫妇谈妥了,她请小牛护送她去南方“姨妈”家,到了之后,会请姨妈拿出一千两做谢礼。 常氏夫妇又被一千两吓呆了,要有这个钱,他们立刻从赤贫变成了富户,置得起良田美宅。 俞宛秋其实现在就拿得出一千两的银票,她既然要出门,就会多准备几张小额的。但她不敢给,虽说这家人的确很善良,她还是不敢轻易露大财。荷包再鼓,只是些碎银子,仅够他们的路费而已,真要拿出一千两,还得等到了“姨妈”家之后。为了圆谎,她又撒了个小谎,说父母生前寄放了一笔银子在姨妈那里。 本来跟常氏夫妇说好的动身日期是后天,可听了小牛的话,她决定立刻动身。 通城每天早上都有南下的客船,古时的人交通不便,像这种搭早班船的,怕早上赶不及,可以先天晚上就上船,反正船上都是大通铺,去了照样可以睡觉。 为安全起见,两人决定一路以兄妹相称----不敢扮成小牛的弟弟,那样就得跟男人住一个舱房了。俞宛秋借了常大娘的一件旧罩衣穿上,头上再包一块很土的围巾,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这就是她路上的装扮了。 常氏“兄妹”匆匆赶往码头的时候,戚长生也正把昏迷不醒的世子弄上马车。世子清醒时不肯走,他只能利用这个机会带他离开通城,只希望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世子能昏睡得久一点。最好等他醒来时,马车早已驶出了定州的范围。 他们的马车从常氏“兄妹”身边经过时,俞宛秋并没有认出来。寒风刺骨,她缩着脖子躲在小牛身后艰难地行走,听见后面传来马车声,忙闪到路旁避让,等她回过头时,马车早已走远了,只剩风尘扑面。 --------------------说明的分隔线-------------------- 为掩藏身份,赵佑熙的手下在外面称他“公子”,没外人的时候才称“世子”。 第九十一章 乱作一团 第九十一章乱作一团 太子和寿王之间的暗战打了许久。(手打小说)胜负却一夜猝定,寿王伏诛,太子顺利登基。这次帝位的交接,虽然之前闹得人心惶惶,要见真章时,反而没闹什么大乱子,算得上平稳过渡了。 不过这些都是对小老百姓而言的,朝堂内部,以及整个上流社会,还是暗流汹涌,很多家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帝位更迭,也意味着朝臣的大换血。 本以为稳坐钓鱼台,无论太子或寿王上位都能保全威远侯府,太子上位则更有利的沈家人,这回却傻了眼。 太子即位已经十多天了,连日圣旨不断,有时一天数道,传旨的小黄门都跑折了腿。虽说大局初定,还不敢动摇朝堂的根本,几位宰辅级权臣暂时都稳住没动。三品以下的却换了不少,尤其任命了许多新人,其中不乏原太子詹事府的属官。 而从前的太子心腹,正四品少詹事沈湛,也就是俗称的太子少傅,却没等来任何旨意。最糟糕的还是,太子秘密回京时并没有带上他,等他得知消息赶回时,太子已经即位,他没有受邀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没有被新帝召见。总之一句话,他被新帝和新朝遗弃了。 这十多天,他就像被人搁在油锅里煎一样,明明外面天寒地冻,他却烦躁得没一刻安宁,急得头顶冒烟,嘴里长泡。有时候恨不得冲出去让他父亲把嫡母休了,做为人子,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却对那个自命清高,从小对他和母亲满眼睥睨之态的嫡母厌恶透顶,要不是她和她的好侄女,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沈湛也能理解新帝。正因为他是新帝的心腹之人,新帝才不能容忍沈府在关键时刻的骑墙态度,这不只表明了对新帝的不信任,更是对新帝的不忠。旁人或可摇摆。如果此人的态度关系到大局稳定的话,新帝也许还会纡尊降贵去拉拢,但自己的心腹却万万不行,但凡有一丁点观望之心,便等同于背叛。 人们对亲人或朋友的背弃最不能原谅,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他们可以,但你不行!连你都如此,这天下谁还可信? 忍耐了十多天之后,某一日的早上,沈湛终于爆发了。 事情起因于去上房请安回来的大少奶奶说,大太太准备去牢里看望他那个惹祸精表妹,还准备拿出一笔钱把她赎出来。 其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她哪里想管这些事?自从新帝突然出现在京城,以雷厉风行之姿灭掉寿王,她整个人就处在恍惚状态,简直不敢出门。因为走到哪里都不敢抬头,就怕看到愤恨的目光,现在整个沈府,都拿她当大罪人,若非她支持花痴侄女嫁给寿王一手提拔的魏无涯,沈家怎么会沾上一手甩都甩不掉的湿面粉? 明明是老早就贴上了标签的太子党。临到太子快登基时却跟寿王暗通款曲,惹得太子猜忌,把沈湛和整个沈家踢出了原太子党----现帝党----的阵营。 这就像一个人数年来跟未婚夫相亲相爱,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了,却在花轿到门之前跟人私通,被未婚夫临轿退婚,遂成天下人的笑柄。 从来骑墙一派都没好果子吃的,稍不留神就会从墙上掉下来。沈鹏在上一次帝位更迭中站对了位置,很快就咸鱼翻身,不仅爬上了民部上卿的位置,还让先帝特地颁旨,说他以有爵之身任职,不比一般人,官衔再升一等,所以别的上卿只是三品,他却是二品。如此荣宠,足见先帝之器重,他原以为可以一生顺遂,再过些年告老致仕,在家里含怡弄孙,把沈家的大棒交给儿子。 却没料到,这回却阴沟里翻船,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是不是人老了,就没冲劲,没赌性了,生怕只下一边的注会输得精光,所以在老谋深算的先帝也帮着寿王造势时,自以为揣摩透了圣意,暗地里投靠寿王。想两边都抓住,结果两边都落空。 大太太这些日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沈鹏都看在眼里,他不出面解释,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统共一份错,大太太不担,就得他去担,他堂堂侯爷,好意思跟人承认,其实大太太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是他自己想搭上寿王这条线,所以接到赐婚圣旨时,心里窃喜不已,对前来颁旨的寿王也极尽巴结之能事。 要说起来,他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真是老狐狸啊,心里明明向着太子,却假装支持寿王,让寿王的野心无限膨胀,也让寿王的同党,和类似他这样的墙头草们,统统跳出来,先帝自己躲在病榻上看了一出好戏。等时机成熟,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秘密召回太子。连夜出击,把寿王从被窝里提出来投入大牢,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大的隐患。 沈鹏不得不承认,先帝才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连自己的病都能利用,什么梦见和尚,什么高僧解梦,全是假的!其目的不过是要把太子调开,让寿王以为夺位的时机来了,把以前隐藏的势力全部暴露出来,好让新帝一网打尽。先帝手段之阴。简直无人可及,如此算计自己的儿子,为彻底清除寿王残余势力,竟狠心到连寿王之母也不留,直接让她殉葬了事。 大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任自己的妻子成为众矢之的,大太太心里自然更委屈。当时寿王那势头,京城那风向,不是明摆着向寿王那边吹么,大老爷明明也是支持的,甚至庆幸能借着赐婚一事不露痕迹地巴上寿王,不给人临阵倒戈之嫌,现在却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主意。 即便如此,牢里的侄女她也不能不救,不然怎么跟娘家交代?人是她接来的,她就得负起责任。更何况,侄女和侄女婿会得到特赦,听说还是新帝的口谕。这么一对名闻全国的传奇夫妻,连皇帝也不敢随便杀,怕激起民愤,所以在寿王府其他从犯及家属一律关押的情况下,独独放出了这对名人夫妻。 沈湛挟一腔怒气冲到父亲的上房,真见到了,也不敢如何顶撞,只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让嫡母为沈家大局着想,不要一心只向着娘家人。 若是平时,大太太肯定会对他不客气,但如今她心里有愧,只好忍了,心里却气得要死。等拿着钱到牢里接到程绮玉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程绮玉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可以和心爱的丈夫团聚,没想到来接她的只有姑母,向后面看了又看,确定没人跟随后才问:“我相公呢,他没跟姑母一起来吗?” 大太太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惦着他。” 程绮玉正色道:“姑母说哪里话,我既然嫁给了他,这辈子就是他的人,生死都要跟他在一起。” 大太太气得浑身打颤:“好好好,你生死都跟他在一起,家里人的死活全不与你相干,你只要这个男人就够了,是不是?” “姑母,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绮玉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但这种时候,如果她不坚持,沈家人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逼她和魏无涯分开,所以她一上来就表明态度。 其实寿王倒台她是暗暗称愿的,什么贤王,全是欺世盗名,借他们夫妻的名头赚了一场风光后,就把他们丢在一边。魏无涯在寿王府从没好好上过一天值,不是闲着,就是奉命为寿王弹琴取乐,即使寿王不倒台,他们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现在寿王死了,她和魏无涯却活了下来,她的腿也在慢慢好转,可以拄着拐杖走了,再养个一两年,兴许能彻底恢复正常的。她和魏无涯,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魏无涯那么有名的琴师,还怕挣不到钱?她不在乎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然后又丰衣足食,一个女人,所求的不就是这么多么。 姑母坚决不肯作陪,她只好自己扶着丫头去男牢那边接魏无涯,没想到扑了个空,牢头告诉他,魏无涯上午一接到赦令就走了。 程绮玉激动地嚷了起来:“不可能,他走了,为什么不去女牢接我?” 牢头不耐烦地说:“这你就要问他了,我怎么知道?” “他不会就这么走的!”程绮玉慌得六神无主,他们在寿王府的家早没了,魏无涯从没带她去过别的落脚处。也就是说,如果魏无涯不来接她,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程夫人见侄女半天没回,到底不放心,追过来询问时,正好看见侄女歇斯底里地跟牢头闹腾,非要他们交出魏无涯,还怀疑魏无涯是不是已经被杀了。甚至胆大包天到指责新帝假仁假义,一面下特赦令,一面秘秘密处决她丈夫。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和几个仆妇上前,把程绮玉七手八脚拖进车厢,慌忙关上车门走掉了。 狱监听闻此事,倒也没落井下石,参上沈家一本,因为他怕扯出别的。新帝的口谕只说放了这对夫妻,可没说要人家交赎金,是他自己临时其意,重重敲了沈家一笔。 ----------------分隔线---------------- 沈家二房也有后续,不过这两天可能不会讲。他们是配角,只会偶尔跳出来娱乐大家。 第九十二章 险恶居心 第九十二章险恶居心 兰姨那天和姑娘分开后。(手打小说)虽说姑娘叫她不要跟,她还是雇了一辆太平车悄悄跟在后面。一开始世子的马车比较慢,中途甚至在街边停过一阵子,她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过去,怕真的连累了姑娘。 马车再开动时,就不是先前那个速度了,她坐的人力车根本追不上,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看样子,是向城外走了。 既然姑娘已经出京,她也没必要继续留下,赶紧找到寄放包裹的崔大娘家。几个丫头正六神无主地等着,因为薛凝碧并没有如约前来跟她们会合,她们不敢随便乱动。 兰姨陪她们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都到晌午了,再不走,当晚就不能出城了。托崔大娘去沈府的绣房打听,绣娘们告诉她,薛师傅一大早就走了。 从沈府到崔家就那么点距离,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呀,难道薛凝碧嫌她们累赘。临时变卦,不肯跟她们一道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决定不等了,雇一辆马车把她们送到通城。当晚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启航了。 一路上倒比她们想象的顺利得多,除了纹绣晕船晕得死去活来,没发生别的意外。她们每晚轮流值夜,白天分批进餐,以免丢失财物。 船行本来就慢,天气又差,有时候风浪太大,船根本不敢开,找个避风港躲两三天的时候都有。她们在船上过了春节,直到来年的二月才终于抵达南府。 按姑娘给的地址,她们找到了一家叫落雨轩的茶楼。两层的店面,楼下是普通客座,楼上是雅座,倒也收拾得齐整,看样子,生意还挺兴隆的。 远远地看着“落雨轩”三个字,兰姨感伤不已,喃喃地说:“那字是老爷题的”。 几个丫头都是在俞府长大的,对老爷的字并不陌生,几年后再看到,一个个都红了眼眶。其中以兰姨最激动,要说起来,又是一段隐秘的心事。 兰姨刚到俞府时。才二十出头,起初还有些怀念先夫,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倒是对一表人才的老爷有了难以言喻的感情。老爷长得可真是俊那,太太虽说也是个美人,跟老爷相比还是差了点。唯有何姨娘----兰姨有个亲戚在府里管事,何姨娘初嫁时,兰姨就有幸见过----也就是姑娘的亲娘,跟老爷站在一起,才真正是一对璧人。 以兰姨这样的身份,自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但还是会偷偷仰慕。有时候她奉命牵着姑娘去前堂,老爷会蹲下来从她手里抱起姑娘,那是她离老爷最近的时候,看得见他俊美的侧脸,甚至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她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又怕被太太发现丢了饭碗,赶紧退到一边的耳房去,等太太再召唤时才过去接姑娘。 有了这份仰慕。她对姑娘更尽心了,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老爷做的事。后来老爷太太相继去世,姑娘成了孤女,身边只有她是个成年人,她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老爷守护姑娘。 世子的出现让她既喜且忧,从内心深处,她希望姑娘能嫁给一个像世子那样的人。在她眼里,自家姑娘的品貌,便是正宫娘娘也做得。可后来见了世子的做派,又听了姑娘的分析,她也慢慢明白,跟世子在一起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世子是很喜欢姑娘没错,但男人的喜欢到底不如明媒正娶靠得住,如果世子始终不肯上门求聘,只是像采花贼一样偷香窃玉,等世子的兴头过了,最终吃亏的还是姑娘。 所以这次姑娘使计摆脱世子的侍卫,她是全力支持的,谁知世子竟盯得那样紧,竟亲自赶来接走了姑娘。 看着老爷的字迹,想到姑娘的现状,兰姨越发难过起来,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太太的嘱托,实在没脸再回南府。 一辆马车久久地停在楼前,几个女人呆呆地望着楼门,这不寻常的一幕自然引来了店中伙计的注意,赶紧报告给了埋头算帐的掌柜。 掌柜走出门一看,立刻叫出了声:“这不是兰姨吗?” 兰姨也认出了来人:“周管事?” 看到落雨轩的掌柜竟然就是以前俞府的厨房管事。兰姨心里陡然一轻,有熟人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管事和周大娘把她们迎了进去,安置在后面的客房里,热水饭菜不断地送进,总之照顾得很周到。 听兰姨说跟姑娘走散了,周管事急得跟什么似的,直问兰姨为什么没有跟在姑娘身边侍候,让姑娘落单。兰姨哪敢提姑娘被世子掳去之事,这里可是南府,只要是有关世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安南王府,万一太妃因此对姑娘有了看法,可就不好了。 周管事打听了半天,见兰姨支支吾吾的,只说姑娘和朋友在一起,兴许已经到了南府,很快就会过来找她们。周管事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了一句:“你们先休息,明天我派个人去城外打听一下”,就阴着脸匆匆出去了。 虽然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很大,想着他也是担心姑娘的安危,就觉得可以理解了。何况刚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旅途。也实在没力气考虑别的,几个人早早地睡下了。 丫头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有兰姨,一会儿想姑娘,一会儿想老爷,翻来覆去睡不着,甚至怀念起了船上那种摇晃的感觉。刚开始她总是被晃得睡不踏实,时间久了,乍一换环境,竟有点不习惯陆地上的床。 半睡半醒熬到三更,又腹痛起来。只好披上衣服起床,想点个灯提着上净房。谁知在桌上摸了半天,只摸到火镰火折子,楞是摸不到火石。 正无法可想,却发现天井对面的房子里,有一间还亮着灯光。 兰姨便提起灯盏,准备到那边借个火。不是熟悉的地方,她可不敢摸黑去净房,万一失足掉下去就惨了。 北风刮得呼呼作响,兰姨拉紧衣领摸索着往前走,还没到亮灯的那扇窗下,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话中隐隐约约提到太太和姑娘。兰姨心里一动,赶紧贴着墙,按着肚子站住了。 屋里的人声音很低,外面风又大,根本听不清楚。但事关姑娘,兰姨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紧肚子蹲下身,慢慢爬到窗根底下,耳朵贴住板壁,总算能听清一些了。 先是周大娘问:“当初太太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这茶楼到底算租给我们的呢,还是只雇我们当管事?” 周管事嗡声嗡气地说:“这还用交代?店面是她家的,本钱也是她家的,我们就只出了两个光人。” “那就是算我们给她管事了?” “不然呢,你还想算租店的?本钱都是人家的,你拿什么租啊。” “可是我们辛苦了六年,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挣下点家当,就这样双手捧给别人?他家几年人毛都没看见一根,突然跑出来一个丫头要我们交钱,凭什么!” “就凭房契在她手里!” 女人振振有词地说:“有房契,只能证明她是房东,不能证明别的。太太早死了,姑娘走的时候还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是租是雇。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男人冷哼一声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租是你说了算的?租约呢?没有租约,又在人家的店里管事,不是管事是什么?” “那我们赶紧叫人写个租约。” “你个蠢婆娘,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写一百张租约有什么用?那要中人,还要老爷的印章,中人好找,那印章你到坟里找老爷要去?” 女人并不示弱,声音反而提高了:“既然是坟里,谁都找不到真印章,我们可以叫人刻一个。” 男人叹了一口气道:“要这么容易,你何不干脆伪造一张房契,说这房子都是我们的?姑娘手里肯定有老爷的印章,老爷为官多年,同僚、亲朋之间信函公文往来,他的印章是什么样子,多的是地方可以查到,你突然冒出一个老爷从没用过的,谁信那?再说,字迹上也看得出来的,新写的,和六年前写的,官老爷们断案多,一眼就看出来了。” 女人一听无望,急了,恨恨地说:“那丫头走的时候身体很差,怎么没死在外面呢?她要是死了就好了,她死了,这一门就死绝了,房子再没人管了,就算我们一辈子没房契,可没人来收房,也等于是我们的了。” 男人半晌没吭声,再开口时,却是低声吩咐女人:“那几个人要想办法送出去,不能留在这里,免得跟左邻右舍乱说。” 女人便问:“送去哪里呢?” “就说店里吵,另外给她们租个房子,请她们安心住下,等姑娘来了,我们会马上通知她们。” 静了一会儿后,女人小声问:“你说那丫头真的会来吗?” 男人应道:“既然约在这里碰头,肯定会来的。” “那就好!”女人的声音里已明显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狠绝。 兰姨心惊不已,怕听久了被人发现,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慢慢往后撤。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咬紧牙关忍住,可疼痛越来越剧烈,她退离窗口后,想直起腰走开,却控制不住地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屋里立刻响起了警惕的喝问。 第九十三章 寒夜深宵 第九十三章寒夜深宵 周管事夫妻打开房门。(手打小说)就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抽*动着肩膀不住地哭泣。 两人大惊失色,他们深夜密谋,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窗外偷听,顿时慌了手脚。到底不是杀人如麻的恶徒,会对姑娘起歹意,也是因为实在舍不得把这些年辛苦挣的一点钱拱手让人。 其实稍微冷静一点,完全可以想出别的办法,比如,隐瞒茶楼的收入,赶在姑娘到来之前伪造几个假账本。姑娘又不是公府中人,未必分得出旧帐目和新字迹的区别。如果姑娘够聪明懂事,即使看出来了也该装糊涂,他们给多少就收多少,毕竟这些钱是她干得的,又没费半分力气。 所以,虽然说得那么狠,未必真会那么做,他们也怕出人命案,一旦败露了可是要杀头的。只是没想到,这随口放出的狠话却让姑娘的奶娘听去了,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姑娘还是会拿他们当恶人,把他们赶出茶楼。 自从老爷去世,俞家人搬走后,他们在南府的这六年,都是以老板和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外人面前,也算有点头面的人物了。要没了这个茶楼,就算他们积攒了一点钱,也盘不起这么大的铺面啊。他们可不想再回到给人当厨房管事和厨娘的日子。 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索性把碍事的奶娘也做掉? 就算这样,也要先拖回屋里,门口岂是“作案现场”?于是周管事碰了碰已然呆掉的妻子,看她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凑近兰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哟,你这是怎么啦,地上怪冷的,怎么大半夜坐在地上哭啊。” “你们说的话,让我想起了可怜的姑娘。”兰姨知道假装没听见是没用的,不如干脆承认,再想办法打消他们的恶念。 “姑娘怎么啦?”周管事忙问。 “先进屋再说吧,外面冷。”管事娘子拽住兰姨的胳膊。 兰姨抬头恳求:“我要先上净房,就是睡到半夜肚子痛,又找不到火石,才想过来找你们借个火。” “我陪你去。”管事娘子自告奋勇,可不能让她趁机溜掉了。 兰姨一面被人押着上净房,一面紧急思考应对之策:这会儿大喊救命有没有用? 她们有五个人,店里连掌柜带伙计有十来个,打是打不过的,但这里是南府最繁华的地段。店铺林立,这一排全是像这种带后院、可以住家的房子,家家都是人,公然杀了她们应该是不敢的,动静太大了。 但自己也同样拿这对狠毒夫妻没辙,就算告到官府,单是一个人半夜在窗根底下听的话也不足为凭。 兰姨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同样的窘境:听到了惊人的秘密,却无法为证,因为没有第三者在场。当初她无法证明自己确实看见太太给了二老爷很多银票地契,现在同样无法证明她确实听到周管事夫妻在密谋,要害死姑娘,好霸占她的产业。 因为周管事夫妻也可以说她污蔑,矢口否认他们说过的话,甚至可以反过来告她伪造证词想赶走他们夫妻,好自己霸占姑娘的产业。 如果她大喊救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惊动邻居,仗义赶来救她。可这样一来,就会闹到官府,姑娘现在人都不在,房契也不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告什么? 从净房出来,兰姨有了主意。当时她会坐在地上的哭,一是哭自己没用,关键时刻没撑住,腿肚子发软,被人抓了个现行;二是哭姑娘可怜,明明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姐,父母一死,连从前的厨房管事都敢欺到头上,想要谋财害命。 被管事娘子押回他们的卧室后,兰姨一咬牙,抢先开口道:“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永远没人拿着地契来收房子的。” 管事夫妻听出了门道,不禁喜出望外:“你是说,姑娘已经……” 兰姨先在心里对姑娘说了一万遍“抱歉”,为了让这对夫妻打消派人出去暗害姑娘的念头,她只好忍痛撒谎:“是的,姑娘已经不在了,几个月前就病死在上京,所有的遗产都被沈家收去了,但好像也没找到银票地契,不知道姑娘藏在哪儿的。” 为了取信于人,她急急地陈述:“我是姑娘的奶娘,从小就没离开过她,如果姑娘还在,我怎么会让她落单?就算跟姑娘走散了,也会在走失的地方继续寻找,并报告当地官府。怎么可能丢下姑娘自己跑回来。” 周管事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无疑惑:“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实话呢?” 兰姨装作羞惭地低下头:“我怕说出实情,你们就不肯收留了,更怕你们去官府告我,说我谋害了姑娘。” 周管事冷声厉喝:“你还不说实话,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肯定是被你谋害了!” “我没有”,兰姨苦笑着摇头:“我要真谋害了姑娘,别说银票,光搜出她身上的夜明珠,猫儿眼,像这样的茶楼也买得起几间了,何必上门投奔你们。” 周管事夫妻都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她若谋了姑娘的财,肯定会做贼心虚,绝不会再回南府,而是远远地去一个碰不到熟人的地方,置宅买地,安安稳稳地做富婆,何必来这里看他们的脸色蹭饭吃。 又审问了一番后,看兰姨冻得嘴唇都发乌了,怕万一病倒在他们家里,又是个**烦。他们自己也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的,没穿多少衣服。照样熬不住冷,终于开恩把兰姨放了回去。 兰姨捡回一条命,抖着身子爬到床上,蒙在被子里流泪:姑娘,你到底在哪里?我实在没法子,才跟他们说你死了,不是存心要咒你,你可千万要平安归来呀。 这落雨轩看来是住不下去了,明早姓周的不赶,她也会带着几个丫头走,不然他们一时明白过来。又翻脸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兰姨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去敲里间的门。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她一个人睡外面,几个丫头睡里面,就怕半夜遇到yin恶之人,几个丫头还来得及跑掉。她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将来还要嫁人的。 ******* 同样的深宵,有人也在静静落泪,思念着同一个人。 安南王府占地百亩的庭园,处处馆舍楼阁,四更天,只有各处值守的岗哨、门房还亮着灯,其余的人都在梦里安眠。 但也有例外,世子的曦照馆,走廊里一排宫灯通宵未熄,因为世子还在书房枯坐,并未就寝。 小福子急得抓耳挠腮,把门廊的地毯走出了一条踏痕,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世子的身体会垮掉的。 以前把太妃搬出来还有点效,比如说:“明早太妃看到世子的黑眼圈,要问起原因来,奴才怎么答呢?” 自从俞姑娘跳河后,世子就变了一个人,白天拼命读书练功,晚上就对着俞姑娘的信发呆,任谁劝都没用。 太妃亲自跑来,世子竟然爱搭不理,太妃气得抹着眼泪走了。 紧接着王妃跑来,劝了一车轱辘话,世子只是低头听着,始终未发一言,王妃叹着气走了。 最后王爷跑来,拍桌打椅骂了一顿,世子恍若未闻,不生气也不回话。王爷完全没辙,一跺脚走了。 这样的戏码连续上演了好几场,太妃不哭了,王妃不劝了,王爷也不骂了,大家一起瞪着眼睛干着急。 世子不睡,小福子也只能陪着,时不时换一杯热茶,然后看着它冷掉。 眼看漏刻又往前走了几格,世子的黑眼圈越来越深了,小福子实在忍不住,跑进卧室拿出一面镜子,递到世子面前。 “干什么?”世子的眼睛仍盯着桌上的一叠书信,那是姑娘写给他的信,自从姑娘出事后,这些信就成了他唯一的慰籍。 小福子把镜子举高一点,照出世子的容颜,然后用警告的语气说:“您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小心俞姑娘嫌你丑,看到你这样子就不要了。” “她真的还会回来吗?”世子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令人心痛的绝望,和一点点死灰复燃的希翼。 小福子死命点头:“肯定会呀,俞姑娘那样子,像是短命的吗?” “当然不是!” “那您怎么不振作点等着姑娘回来?” “我……我怕她已经……”世子低下头去。 小福子挥动拳头,为世子打气:“要对姑娘有信心,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 “你说得对,我要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她回来。”世子终于找回了一点笑容,站起身道:“去演武场。” “可是这才四更啊。”小福子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 “练到五更去吃饭,然后去书房,早上是岑夫子的课。” 世子已经向外走去,小福子只好跟上,心里无比的泄气:世子体质好,通宵不眠还能练武,他自己可是快挂掉了。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会得到改善的。他们以前用错了方法,只知道劝世子“节哀顺变”,结果世子越来越哀,根本没法“顺变”,人也变得萎靡不振----其实这是太妃授意的,想趁机让世子死心,痛过一阵后就把俞姑娘忘掉,然后接纳她请来府里的姑娘。 小福子对着夜空说:太妃,您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即使俞姑娘真的不在了,世子也决不会接纳您找来的姑娘,因为他心里恨!要不是您想塞给他这些人,他早把俞姑娘娶回来了,又怎么会历尽波折,回回用抢的,终于把姑娘害惨了。 ----------------分隔线-------------------- 汗,家里又掉网了,才连上,还是慢得要命,页面半天打不开。 好像有80多张粉红了吧,要不大家再投几票,我下午努力码字,咱们再加更一章? 第九十四章 谎言穿帮 第九十四章谎言穿帮 落雨轩茶楼卯正开门。(手打小说)准备迎接第一批喝早茶的客人。说是茶楼,供应的可不仅仅只是茶,还有许多茶点,有糕点果脯等甜品,有卤味凉菜等小吃,热食的种类更多,包子烧麦煎饼样样俱全。 这样的茶楼,生意好的时候,一天的进益也是相当可观的,并不亚于大酒楼。兰姨昨天只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周管事这些年肯定赚了不少钱。可惜人心都是不足的,越挣钱越想挣得更多,俞家人几年没音讯,周管事渐渐起了霸占之心,昨夜要不是她撒谎说姑娘不在了,那对夫妻只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几个丫头听说了此事,吓得不轻,天没亮就爬起来,只等大门一开就赶紧逃命。 周管事几乎一夜没合眼,早上刚眯着,就有伙计跑来敲门。在门外向他禀告说:“昨天来的那几个人要走。” 管事娘子孙氏的第一个反应是:“快拦下来!” 伙计应声要去,周管事却说:“你等一下。” 伙计只好站在门外,等这老板和老板娘统一意见。 门内,周管事问孙氏:“拦下来做什么?除非你准备把她们全部做掉,留下来只会白费米粮。姑娘都不在了,我们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不走我也要开赶的。五个女人,只会吃不会做,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可别说你要留下来当丫环。” 孙氏厨娘出身,现在也不过就是茶楼的老板娘,自己做的都是侍候人的事了,哪有用几个丫头的福分,她担心地是:“我怕她们出去乱说。” 周管事嗤了一声:“怕什么,口说无凭。” “可就这样让她们走了……”孙氏总觉得有点放虎归山的意思。 周管事通宵失眠,这会儿头痛欲裂,只想快点把门外的人打发走了好睡觉,因而不耐烦地打断孙氏的话:“走了就走了,省得看了心烦,就算她去报官又怎样?不过是几句狠话,从没听说只因一句话就判人死罪的。” 孙氏心想也是,几句话而已,街上那些人吵架的时候,动不动就说,老子要杀了你个狗叉的,谁会当真呢。 于是她朝外面道:“让她们走吧,跟着看她们在哪里落脚。” 周管事又要阻拦。这回孙氏很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她说的都是假话,那丫头其实根本没死,而是躲在城里某处,叫她们来打前站,故意那样说,试试我们的反应。毕竟过了六年,我们会怎么待她,她心里也没底。” 周管事觉得自己的老婆这回说得在理极了,一点也不“头发长见识短”,忙让伙计照办。 等伙计走后,他又质疑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丫头派人来试探我们的态度,何必派那么多人呢?一两人不就够了?” 孙氏横了他一眼:“亏你整天夸自己脑瓜子灵,她不全部派过来,怎么取信你?姑娘死了,乳娘丫头们没了着落,所以一起投奔到我们这里,这才合情合理。” 周管事依然将信将疑,总觉得孙氏有些过虑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又是深闺里养大的,没经历过什么事,哪有如此心计。 就在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霎那的领悟让他变了颜色,一把推醒身边的老婆,有气无力地说:“阿财他娘,那丫头可能真的还在。” 孙氏见自家男人突然露出如此神情,忙问缘由,男人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们都只拿了个小包袱?如果真是死了主子,千里迢迢前来投奔,怎么只有那么一点行李?她们在上京待了六年,沈家可是侯爵府,家里的下人一年也要添几套衣服的,这些年光是衣服,就不只那一点吧。” 孙氏忙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我再叫几个人跟着,一定要找到她们的落脚处,要是那丫头果然还在……” 两个人都觉得头痛起来。如果能执行先前的计划,把乳娘丫头哄走,张着网专门等小孤女一人上门,他们晚上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死,那倒是不难。 可现在她根本就不露面,而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的反应,事情就棘手了。他们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半夜破门杀人的事情还干不来。难道就为了这个,惹上那些江湖人,让他们扮成强盗半夜潜入,把那几个全奸杀了? 只要肯给钱。要找到这样的人不难,可问题是,他既舍不得花钱,更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夫妻两个,本来困得要死的,这下愁得睡不着觉了,索性起来穿衣梳洗,到前面的店堂招待客人。 跟老顾客打过一圈招呼后,周管事刚在柜台里坐定,门外就来了一个身穿青色布袄的女人。进来先叫了两根油条一碗稀饭,等吃喝完了,会帐的时候才问:“掌柜的,这两天没有从上京来的客人?” 周管事眼皮一跳,忙借着找铜角子低头回答:“南府是运河南端的大码头,从上京来南边做生意的、投亲的,都要在这里落脚或中转,每天店里都有不少从上京来的人,就不知大嫂要找的是什么样的?” 青衣女人便问:“那有没有一个姓俞的姑娘,带着一个乳母,四个丫头的?” 周管事不答反问:“大嫂认识她们?” “这么说,你见过了?”穿青衣的薛凝碧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周管事想了想,决定点头承认:“她们昨日来过,今早又走了。” 薛凝碧迷惑起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怎么不等她就走了?莫非是怪她没有如约赶到崔大娘家?对于这一点,等见到了她自会解释的,现在人走了,“那她们可有留下什么口信?” 周管事正琢磨着怎么回话,他老婆孙氏已经从里面一掀帘子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说:“你就是姑娘等的那个人吧?姑娘是留有口信,当家的是个大男人,一直在前堂,不知道这些,姑娘是交代给我的。” 薛凝碧问她:“留了什么口信?” 孙氏热情地拉住她的胳膊:“你进来坐一会。我慢慢告诉你,小三,倒杯好茶来。” 薛凝碧跟了进去,孙氏边走边告诉她:“她们是昨儿下午到的,晚上在这里歇了一宿,我们留她们住下,她们嫌店里吵,说要在外面租个安静的房子住。我已经派伙计跟去打点了,等他们回来,就叫他们领你过去见姑娘。” 薛凝碧忙道谢,孙氏趁机问:“大嫂与我家姑娘是怎么约的?” “就是约在这里见。” “见了之后呢?” 薛凝碧想起俞宛秋曾跟她提过,以后只想安分地过日子,不想再跟世子纠缠不清,便没说出接下来要合伙去苏城开店的事,只是淡淡地表示:“就是见见,大家都是从上京来的朋友,互相留个地址,以后好往来,不然这么大的南府,要碰到很难的。” “是啊,是啊。”孙氏干笑几声,心其实已经沉到了谷底,因为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他们被那该死的乳娘骗了,姑娘就根本没死!而且已经来到南府。 带着最后一份侥幸,她笑着问:“这一路挺辛苦的吧,三千多里水路,慢的话,要走两三个月哦。” 薛凝碧道:“可不就走了两三个月,冬天天气不好,没办法。” “你们怎么不约着夏天来呢,就是开春以后再动身也好一点啊。” 薛凝碧看这女人眼珠子不停地转,脸上神色不定,尤其那时不时发出的假笑,叫人一听了就不舒服。她在外面闯荡了好几年,察言观色的功夫也兰姨她们要深一些,已经心生警惕。知道这一家茶楼,还有这掌柜夫妻,都不对劲。便没照实说出俞宛秋在沈府遇到的种种麻烦,只拿自己说事:“我跟人签了契约的,年底才到期,她为了就我的时间,所以拖到了年底。” “你年底还见过姑娘?”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们关系肯定很好了。” “嗯”,薛凝碧不想多说,放下茶杯起身告辞:“既然她们不在这里,那我先走了。” 孙氏又想拉住她,薛凝碧闪身躲过了,孙氏讪讪地搓着手说:“我已经派伙计跟去打点了啊,你不等她们的消息吗?” 薛凝碧答道:“我明天再来问就是了。” 孙氏眼睁睁地看着薛凝碧走了,大白天的,又不能强行扣留,还得扮起笑脸一直送到门口。回头把周管事拉到里屋,急得一头冷汗:“糟了,那丫头果然没死,这个女人年底还见过她的。” 周管事这回是真的慌了,要是姑娘还在,拿着房契去官府告状,叫他们让出房子,交出这些年赚的钱,然后卷铺盖走路,官府绝对会照准的!官老爷们最恨这个了,因为他们也是富人,富人最恨的就是仆人以下犯上,甚至图财害主,因为那同样触到他们的痛处。 怎么办?夫妻俩急得团团转,难道真去找一帮江湖人,扮成强盗半夜去杀了她们? 第九十五章 住进别苑 第九十五章住进别苑 薛凝碧走后,周管事夫妻生意也没心思做了,退回卧室关起门来商量对策。(手打小说)这一关要是过不去,茶楼马上就不属于他们了,赚的钱也不属于他们,还那么卖力干什么? 孙氏首先提议:“我们去给知府老爷送些钱吧。” 周管事马上摇头否决:“没用的,这种事没法作假,当堂拿出房契,当堂验证,多少双眼睛盯着的。” 孙氏道:“就是送钱请知府老爷给她验成假的呀。” 周管事斜睨了自己的老婆一眼:“你花得起多少钱,五千两还是一万两?” 孙氏吓了一跳,她原本的计划是五百两封顶的,因为在她看来:“就是动一下嘴皮的事,哪要得了那么多。” 周管事告诉她:“验明契约真伪,起码要三个以上的人验,再加上知府老爷,师爷,个个都要拿钱堵住嘴。还有一点你没考虑到,官老爷对于前任的遗孤,一般都比较照顾的,因为想到万一自己死了,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有这份怜惜在里面,多半会帮着她争回家产。你这时候跑去送钱,等于不打自招,若心里没鬼,送什么礼?他验都不用验了,直接判我们交房滚蛋。” 孙氏不说话了,半晌才道:“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被她赶出去?” 见男人不开口,又加上一句:“走之前还要把这些年赚的全部吐给她,我们光人来,光人走,倒也干脆,就是可怜家里的几个孩子,要跟着喝西北风。” 周管事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跟孙氏交代说:“你带着孩子回乡下去,过一个月后派人来打听一下,要是茶楼照常开业,你再领着孩子回来。” 孙氏立刻就听懂了,虽说这本就是她的意思,见男人这样,又不忍了,因而回道:“让孩子们回去就行了,我陪着你。” 周管事怒目而视:“留下来当我的同谋,到时候好一起砍头?” 孙氏嘴唇刚蠕动,就被自家男人吼了回去:“滚,立刻带着孩子给我滚,看到你们就烦!” 孙氏哭哭啼啼地带着孩子坐车回乡了。当天晚上,周管事接回一个暗娼,在家里公然同宿。 这次事件在茶楼伙计的描述中,成了老板迷上暗娼,把老板娘赶回娘家的家庭闹剧。 事实上,那天晚上周管事根本不房里,他先用一包药把暗娼迷晕了放到床上,再塞点东西做成两个人共眠的样子,自己则趁人不备从后门闪了出去。 他找的人曾经是漕帮的副帮主,因为和新任帮主不对盘,前几年被踢出了漕帮。失去了正当职业,手下又有一帮喽罗要养活,不得已干起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行当。 周管事被敲去了六千两,因为他买的是六条人命。既然是强盗上门,肯定抢光杀光了,不会留下活口指认他们。 ********* 兰姨带着几个丫头离开落雨轩后,在南府租了个单独的小院子。她们仿照姑娘的办法,把大件行李寄放在典当行,随身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即使租了房子,也没取回来,因为本来就只打算暂住的,之所以没选择客栈,只是怕不安全,她们身上可都有不少钱的。 每天,她们分头去三个地方等人:城门口,码头,还有落雨轩。怕被周管事认出,她们不敢太过靠近,只在附近不停地转悠。 这样过了几日后,终于有一天,安南王府那边有人来通知她们:世子正在某处酒楼等着,让她们赶紧过去。 那天在南府登岸后,兰姨首先去了安南王府,在路上她已向人打听过,知道世子已经回到了南府。 门口的守卫听说她想求见世子,一开始根本不理,兰姨只好不断地塞钱,从一两加到五两,这才得到一句话:“我只能帮你跟小福子公公说说,世子肯不肯见,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行”,兰姨再三强调,“麻烦你跟小福子公公说,我是俞姑娘的乳娘。” “好的。” 等她们把房子租下来,立刻又去找那位守卫,把地址告诉了他。 因为世子心情不好,回府后很少出门,小福子自然也随身侍候着,门口的守卫一直等到第六天,才总算见到小福子从里面走出来,忙拉到一边告诉了他。 俞姑娘的事,门卫也隐约听到了一些,知道这位姑娘跟世子关系非浅。但太妃有严令,不许府里任何人谈论此事,他也不敢随便托人进去传话,只敢悄悄告诉小福子本人。 小福子立刻转身回府,赵佑熙听了后惊喜万分,连声音都不稳了:“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小福子生怕世子白高兴一场,只得“狠心”提醒:“只是乳母啦,没说俞姑娘也在,您当时把人家姑娘强行带走了,所以奴才估计,她是来找您要人的。” 赵佑熙颓然坐回椅子,好一会才说:“你去带她进来吧。” 小福子劝道:“以世子您的身份,亲自接见一个乳娘,传出去,又是一桩新闻,太妃必会过问。依奴才的愚见,不如悄悄出府,跟她约在哪里见一见,这样比较稳妥。” 赵佑熙长叹一声道:“你去安排好了。” 于是,在姑娘被劫走快三个月后,兰姨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果如小福子所言,兰姨见过礼,第一句话就问:“我家姑娘现在可是跟世子在一起?” 赵佑熙摇了摇头,声音暗哑难辨:“没有”。 兰姨急了,冲到他面前说:“那天明明是你带走了姑娘,怎么又没跟你在一起?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赵佑熙只有苦笑。 “你不知道?”兰姨大哭起来,也顾不得他是什么世子了,朝他怒喊道:“一句‘不知道’就想打发我?我辛辛苦苦带大的姑娘,到你手里就不见了,我不管,你还我姑娘来!” 世子的手下见她状若疯狂,有跟主子拼命的劲头,忙喝了一声:“放肆!” 赵佑熙抬手制止:“不要紧,她说得没错,确实是我丢了她家姑娘。” 又用安抚的语气对兰姨说:“你放心,姑娘不在了,还有我,我会为你养老送终的。” “我不要你养老送终,我只要姑娘!”兰姨哭得声嘶力竭。 赵佑熙呆呆地坐在原处,等兰姨哭完了,才交代手下说:“把乳娘和那几个丫头一起送到揽月山庄,丫头的月银照府里一等的发放;至于乳娘,她花多少,你们从我帐上直接划过去就行了,不用记账。” “我不要你的钱,我不要你养老,我只要我家姑娘!” 赵佑熙一言未发地走了出去,在身后不断传来的哭喊声中潸然泪下。 那天晚上,周管事请的杀手扑了个空,他们要杀的人,已经住进了世子名下的别苑。 (第一卷完) ------------------------分隔线-------------------- 第一卷《侯府寄孤女》完结,明天开始第二卷《南国有佳人》,女主会再次登场。 这是90粉红的加更,晚了点,抱歉,看来我又要加了再加,最近越来越接近蜗牛速度了,一章2千字的文,恨不得写4-5个小时。 感谢大家投票,我本是怕喊票的人,偶尔喊一喊,大家也很捧场,不然就太不好意思了。再次感谢!下次加更是120张,但愿我还有机会加更。下次一定不会拖到这么晚的,我会先存好放着。 第九十六章 初到江南 第九十六章初到江南 有兄妹身份做掩护。(手打小说)俞宛秋的这趟旅程甚至是很愉快的。 穿越到异世将近六年,她也宅了六年,难得一次出远门的机会,她只当是一次乘船旅行。经过风景名胜地时,如果要换船,中间又有一段时间差的话,她总会见缝插针,上岸赏玩一番。反正她现在的打扮又土又丑,还有个敦厚壮实的“兄长”做保镖,也不怕人觊觎。 她和小厉害兰姨一行迟了十几日才抵达南府。其时已是三月,天气明显转暖,南国春早,朝岸上望去,一片桃红柳绿,那小桥流水炊烟缭绕的景致,让她忆起了前世的家,于欣喜之中,亦有几分黯然。 人之人之间的缘分,真是说断就断的,前世的父母,从此盼不到女儿归时。不知会不会倚门悬望,一生痛憾?那天从临江楼跳下去,在水里载浮载沉,她也曾想过:要是就这样死了,说不定又穿回去了呢。 有了这种意念,当她逐渐失去知觉,人变得恍恍惚惚时,好像真的回到了当日发生穿越事件的寂寂长街。 她发现自己躺在现代的水泥地上,好冷好冷,赶紧爬起来,摸了摸摔痛的脑袋走回单身公寓。第二天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公关部经理梁珊递交了辞呈。 让她意外的是,从没单独召见过她的连总裁,居然亲自过问此事,通过公司内线电话把她叫到顶楼他的超豪华办公室。 若是穿越前,她会受宠若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的她,只会无比平静地站在他面前,只求总裁大人不要太啰嗦,耽误她回去收拾行李,她可是连机票都预订了。 连总裁用劝慰的口气说,她是公司最勤谨最称职的员工,年年先进。他正准备把她当成标兵,在门口挂上她的大幅宣传照,希望她能配合宣传,暂时不要走,他会考虑调动她的职位。并为她加薪。 她只觉得好笑,果然“吞下去是骨头,吐出来又是一块肉”,她在他身边默默工作了十年,只讨得了他老人家的厌憎。现在要走了,反而殷勤慰留起来,甚至不惜许下很多好处。连总裁,你如此前倨后恭为哪般啊为哪般。 再抬头看一眼她迷恋了十年的那张脸,这才发现,原来他也老了,脸上明显带着酒色过度的肾虚迹象,眼泡浮肿,眼尾下掉,发际线也越来越向上,渐有成地中海之势。自己却固执地把对他的回忆停留在十年前的校园演讲时,那站在讲堂上风度翩翩的三十五岁男人。时光带走了她的青春,也同样不客气地带走了他的。 她不再迟疑,很坚决地把辞呈重新推到他面前说:“昨天我刚满了三十岁,现在是地道的剩女了,既然在北京觅不到属于我的姻缘,那就换个地方。或者回家乡去好好侍奉父母,他们盼我结婚都盼了十年了。总裁您也一样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也有四十五岁了吧,您的父母肯定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在连总裁的怔忪错愕中,她深深一鞠躬,跟做了十年的工作道别,也跟暗恋了十年的人道别。 然后她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乘电梯下楼,谁知走到中途,电梯猛地往下掉。她大叫一声,再睁开眼时,就是常大娘在为她用酒搓*揉身体,她自以为的大喊,其实只是粗哑模糊的呼痛声。 事后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又穿了一回,还是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潜意识里希望能再回去一次,当着连总裁的面提交辞呈,了结那段只有她单方面认可的“孽缘”。 不管是梦是幻,老天爷都成全了她。 从今而后,她要彻底遗忘那些前尘往事,作为俞宛秋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说到“活”,这次她能从冰冷的河水中死里逃生,完全得益于赵佑熙的那件大氅。大氅有一层薄薄的棉夹层,但又不是棉花,好像是丝棉之类,入水不湿,一直浮在水面,起到了游泳圈的作用,让她一直都没有沉下去。而是借着大氅的浮力在河面上漂流。 俞宛秋没有下水学习游泳的机会,但现代的何小慧是会游泳的,运动记忆最牢固,何况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激发出最大的潜能,所以她一下水就游了起来。若不是岸上一直有杀手追踪,她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岸。可当时的情形,她不仅不敢靠岸,反而还得游向江心,免得被杀手认出跳下水的其实是个女人。 在水中时间久了,即使她拼命划动,想通过运动产生一些热量,并不断用冬泳运动员的精神来鼓励自己,身体还是渐渐被冻僵,手臂也慢慢不听使唤。 最后的获救,还是靠了那件大氅,因为目标比较大,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被竹竿勾住。多亏她跳下时,怕大氅被风吹走暴露了身份,系带时打了个死结。 在常大娘家闲闲养身体的时候,她也曾数次想到赵佑熙,后来听小牛说他当场昏厥。那样强健的身体啊,可见为了找自己,他是怎样的心力交瘁。 俞宛秋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赵佑熙能有如此表现,也就不枉她为他跳了一回冰河。 其实当时,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留下来,一旦杀手破门而入,他们俩都只有死路一条。跳下去一个,起码还能为两个人争来一线生机。 所以,她也算不上为了救他而如何如何。她是为了自救。更何况,会出现那样危险的局面,完全是她一手造成,害了人,怎么能不付起责任? 从码头雇车驶向南府的途中,俞宛秋再次在头脑中梳理了一遍和赵佑熙交往的始末,最后得出结论:你害过我,也救过我;我害过你,也救过你,咱们两清了。 “妹子,想到什么好事了?”一旁的小牛忍不住问。 “没什么好事啊。”俞宛秋如梦初醒。 “还说没有,你刚才一直在笑。”小牛摆出证据。 难道她每次想到赵佑熙,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那人一次次给她找麻烦,两人一次次吵嘴争闹,即使在床上,也一样争执不休,比如: “你别过来哦。” “好,我不过去”。 结果呢,她还没缓过气,人已经被他抓入怀中死死地搂住,她抗议,他很无辜地说:“我没过去啊,我从来说话算话的。” “得了吧,你从来出尔反尔。” “哪有,我只答应你不过去,可没答应不捉你过来。” ………… “瞧,你又笑了”,小牛当场指证。 俞宛秋捂嘴轻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跟那个人打打闹闹一场下来,竟也有了这么多回忆,哪怕是哭笑不得的,也在自己的生命中印下了痕迹。 但愿时间久了,会慢慢淡去。 眼看南府城门在望,她拉下车帘,只扯开一小角偷偷向外张望。 过城门时,一张熟悉的脸跃入视线,俞宛秋大喜过望。正要探出头喊人,却见兰姨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戚长生! 她顿时头痛起来,老天,他们怎么搅在一起了? 第九十七章 歪打正着 第九十七章歪打正着 看到兰姨居然和戚长生一起出现。(手打小说)俞宛秋赶紧缩回脑袋,掩上窗帘。小牛见她神情诧异中带着紧张,不禁关心地问:“怎么啦?” 对这个从河里捡来的妹子,他发自内心的疼惜,长得美不说,性子也温柔和顺。一路上哥哥前哥哥后的,吃饭的时候尽捡他喜欢的点,每逢集镇,就给他添置衣帽鞋袜,让他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上去,竟也有模有样,比起以前那捉衿见肘的穷酸像,简直判若两人。再看他妹子,却一个劲儿把自己往土包子队伍里整。 哥哥光鲜,妹妹土气,这样的兄妹组合,难免会遇到异样的目光。小牛每次都恨不得把那些人拽回来,再把妹子的太婆头巾拉开,让他们瞪凸眼看清楚,他家妹子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妹妹这样做是对的。出门在外,千里跋涉,还是土女人和丑女人最安全,这样他也少了许多麻烦。他又不会武功,若遇上强横歹人,根本护不住她。 俞宛秋收摄心神,对他笑了笑道:“没事,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牛便问:“那我们要不要下车打声招呼?” 俞宛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着头说:“算了,等办完正事再说吧。” 既然兰姨已经来到了南府,并且跟戚长生在一起,说明她们现在都很安全,暂时不需要担心。她可以先去找薛凝碧,反正开店之事,兰姨也帮不上什么忙,带上几个仆人反而不方便。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先把大小姐派头摆出来,人家没准当你是冤大头。 于是马车直接向落雨轩而去。 嫡母沈鹃给她留下的两处房产都在南府,田产却在父亲的老家祁阳,看来父亲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一旦卸去官职,就回乡去做田舍翁。 两块地都挺大的,一块一百倾,一块一百五十倾。除地契外,还有和庄头签下的契约,上面标明了每年该收的租子,以及折合的银钱数目。分别是一年四千两和六千两。所以嫡母给她留下的遗产中,现银还不是大头,真正压箱底的是地契,租金都这么多了,地产本身的价格更惊人。 两块地六年未收租,加在一起都好几万两了,还不知人家肯不肯交呢。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又没任何靠山,贸然拿着地契去收租,被人谋财害命都有可能。 还有一点让她深为忌惮的是,祁阳是俞氏家族的祖籍,当初俞家为逼沈鹃拿出遗产,不知使出了什么可怕的手段,几个月就要了她的命。还做得不露痕迹,连沈鹤都看不出任何问题,以为妹妹因病而亡。 沈鹃乃是侯爵千金,只因背井离乡,孤立无援,就被俞家人这样对待,不惟没亲情,简直没人性。沈鹃拼着性命保全的这些家产。正是俞家人一心想弄到手的,如果自己前去收租,消息会很快传到俞家人的耳朵里,到时他们又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为保住小命,她还是暂时别去管什么地契房契,先找到薛凝碧,把自己的店开起来再说。等她年纪大一点,也懂得了一些古代社会的行事规则,再看想个什么万全之策,既能保全性命,又能收回租金。 所以这人啊,穷固然不好,横财太多了也未见得就是好事。她俞宛秋弱女一个,却坐拥两百多倾良田,两间店铺,还有一大笔银子,难怪连一向厌恶她的二太太都转了心肠,母子俩合谋,想设计她嫁给沈渊。沈渊不官不商,顶着监生的头衔混到了将近三十岁,整天游手好闲,放到现在,就是大龄啃老族,所以他想找个陪嫁丰厚的填房,可以供他挥霍。 幸亏自己当机立断走掉了,沈家风光时大家还能留些体面,要是就此没落下去,一家人像兔子一样急红了眼,还不生吞活剥了她? 这时马车停下了。抬头看着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茶楼,俞宛秋轻轻叹了一口气。南府最繁华大街上的黄金旺铺,主人六年未至,沈鹃当年委托的管事之人,不知是否还靠得住。 她并没有急于表明身份,而是以茶客的身份进入。因为,事情本身就有点蹊跷了:明明跟兰姨约好了在这里会合的,怎么她跑到城门口守着,还让戚长生作陪? 坐在店里等她,比守在城门口要舒服得多吧。 这间茶楼她手里只有房契,却没有任何租约,所以,只可能是一种情况,店里的掌柜就是俞府的家人,比如从前的管事之类。俞家搬走之前肯定要遣散一批人,只留下几个得力的心腹守住这些带不走的产业。 俞宛秋一面喝茶,一面暗暗观察坐在柜台里面的男人。店里生意很好,那人却毫无喜色,连一般生意人脸上敷衍的笑容都没有,一幅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纳闷地想:难道是因为兰姨来过,知道房主就要来收钱了,所以满心不悦? 茶喝完后,她附耳跟小牛说了几句话。小牛起身去结帐,笑着问了一句:“掌柜的,请问你这里可有一位姓薛的大嫂来过?” 掌柜像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抬起头,连隔着几张桌子的俞宛秋都看得见他眼里红红的血丝,头发也是零乱不堪,胡子拉碴的,就像几天没梳洗过了。一家算得上高档的茶楼,怎么掌柜的如此不修边幅? 他先是警惕地打量了小牛几眼,然后才回答说:“来过的,还留了口信。” “什么口信?” “贵客见谅。口信只能告诉她交代的人。” 小牛回头看了一眼俞宛秋,掌柜的也眼睛直直地盯向她,俞宛秋从他突然圆睁的眼瞳和抖动的嘴唇,知道他多半已经认出了自己,兰姨曾说过,她和自己的父亲有点像。 果然,他立刻从柜台里冲出来,结结巴巴地喊着:“姑……姑娘?” “嗯”,俞宛秋朝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您总算来了,小的盼了这么些年,总算把您给盼到了!老爷太太要是知道姑娘出落得这么好,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立刻吸引了所有茶客的注意,纷纷朝这边探头。 俞宛秋慌了,这里可是南府,世子爷的地盘那。已逝的俞知府,孤女离开多年后突然回来继承产业,这消息也算有点新闻价值了,要是传到世子耳朵里,可怎么好? 如果没有小牛作陪,她多半会悄悄打探一番就走,不会这么轻易暴露身份,现在看掌柜的主动相认,便也顺水推舟。如果能毫不费力地收回产业,她当然是乐意的。 掌柜的把她延入内室,立刻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嘴里不停地说:“姑娘饶命,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听了奸人的挑拨。求姑娘看在小的替姑娘守店六年的份上,饶过小的和小的一家老小吧。” 俞宛秋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让小牛搀他起来说话,死活不肯,非要请“姑娘开恩”,答应不追究他的罪过。否则他情愿一死,以赎家人之罪。 俞宛秋只好“开恩”道:“你起来就是了,我保证你和你的家人都没事。” 掌柜的这才爬起来,头上血糊糊的,擦都顾不得擦一下,跑出去抱来一大摞账本,又拿出几张银票,一箱子现银,甚至一小匣金银首饰,全部堆在俞宛秋面前的桌子上。每搬一样就交代一样,“这是去年和今年的账本”,“这是前年的”…… 拿出首饰盒时,表情特别惶恐,低下头呐呐地解释道:“去年给老大盖房子,挪用了一些钱,一时还不出来,拿这些首饰冲抵,请姑娘勿怪。” 全部交代清楚后,俞宛秋还在怔楞的当儿,他已经从墙角拿起一个小包裹说:“这些年的收入和账本都在这里了,店里的二掌柜这几年跟着小的,如果姑娘暂时请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先让他管一阵子。” 俞宛秋虽然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有一点还是清楚的,这位姓周的管事已经跟她办完了交接手续,现在连临时接替人都推举出来,接下来的举动就很明显了:“你这就要走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 周管事脸色一变,再次跪倒在地,语声哀恳:“姑娘饶命,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时贪心不足,才起了歹心。好在被世子的手下及时发现,这才没有铸成大错,还请姑娘在世子面前替小的求求情。” 俞宛秋到这时才算厘出了一点头绪,原来这个周管事看见兰姨跟世子的人在一起,就以为自己找了世子做靠山,他怕惹上世子,所以赶紧交钱走人。 既然如此,她也就懒得跟他解释了,他要那么想就随他吧。虽然只是一场误会,却让她轻而易举地收回了一间店铺,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在南府,只要认识赵世子,就能把一个刁钻狠毒的管事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吐出昧下的财产。 世子这块招牌,可真好用啊。 第九十八章 茶楼少东 第九十八章茶楼少东 周管事提着小包裹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手打小说)俞宛秋以为他就那样走了,才要给小牛解释一下这件看起来很诡异的事情,没想到周管事又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在外面求见。 那人一进来就打躬作揖:“小的陈进业见过姑娘,姑娘万安。” 俞宛秋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你就是店里的二掌柜?” “这都是大掌柜抬举的”,陈进业习惯性地奉承前掌柜,不想被前掌柜在后跟处踢了一脚,这才醒悟过来,忙改口道:“是,还要请姑娘开恩收留。” 俞宛秋笑了起来:“我没说要你走啊。” 一间茶楼生意的好坏,除了位置好,店面齐整,厨师手艺过硬之外,管理人员也是非常关键的。古人讲究和气生财,老店东与老主顾,甚至可以保持几十年的友谊。俞宛秋记得以前曾看过一本书,讲老北京的故事,里面就提到,有人数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早去一家面店吃头汤面。不像现代,茶馆酒楼经常易主,客人也难得回头一次。“老主顾”这个词都快成历史的陈迹了。 所以,周管事走,陈管事就得留下,不然老顾客来了,看到的尽是生面孔,会觉得不适应。于是俞宛秋把陈进业好生安抚了几句,甚至连周管事都给予了礼节性的慰留。 周管事走的时候眼神是暗淡失落的,俞宛秋心知肚明,他其实舍不得离开这家他守了六年的茶楼。可这人既已动过歹念想要霸占她的产业,她怎么还敢留在身边?往后他一旦发现自己与世子并无关系,会再次起意也说不定。 俞宛秋将陈进业升成了店里的大掌柜,他在谢恩的同时不好意思地说:“小的还不知道姑娘贵姓呢。” 俞宛秋先楞了一会儿,待明白过来后,不由得一阵窃喜。 原来周管事在此六年,早就以店主人的身份自居了,连店里的二掌柜都不知道茶楼另有其主,以至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周管事的私心倒是成全了她,这下她也不怕先前店堂里上演的那一幕“认主记”传出去了。带着满眼欣慰的笑容,她告诉陈进业说:“我姓何。店里突然换掌柜,肯定会有客人问起的,你就说周掌柜家里有事,已经把茶楼交给了店东何小姐,何小姐升你做店里的新掌柜。” “是,姑娘。”陈进业答应着。 俞宛秋想起以前凌家绸缎铺伙计对凌清澜的称谓,便道:“这里不是家宅,而是店铺,既是生意场。就按生意场的规矩来,你以后唤我‘少东家’,不要再叫‘姑娘了’。” “是,少东家。” “店里的伙计你也这么吩咐下去。” “是,要不要都把他们喊来见见少东家?” “暂时不用,招呼好客人要紧,你也快去前堂吧。” “是”,陈进业答应着就要退出去,俞宛秋又交代说:“今天的晚餐,你让厨房好好整几个菜,就当我给大家道个辛苦。”到时候再每人打赏一个红包,加深一下他们对新少东的印象。 陈进业垂手回道:“不敢,应该是小的们为少东家洗尘才对。” 俞宛秋也说了两句客气话,就把陈进业打发了出去。回头见小牛呆呆地站在一旁,笑着对他做了手势道:“哥,你坐呀,站着干什么?” 小牛低下头说:“叫哥哥、妹妹是为了行路方便,小牛不过是布店伙计,怎么敢妄称姑娘的哥哥,以后还是请姑娘叫我小牛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俞宛秋也没再坚持。身份还在其次。真要她一辈子叫一个外人哥哥,也是有点不妥。要让兰姨听到了,必定不依的,她们这些古人,把身份等级看得无比重要,当初得知林兰馨给自家姑娘介绍了一个商贾,兰姨的表现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如今她家姑娘也同样做了商贾。 小牛到底没坐,杵在那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姑娘说要来投奔姨妈,怎么姨妈没见,却跑到这里当起少东家了?” 俞宛秋以为他在催讨那一千两的“谢礼”,忙从袖袋里掏出周管事刚给的银票。 当时她也没注意清点,因为周管事连家里老婆的首饰匣子都拿出来冲抵欠款了,说明决不会有错,至少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她随便扫了一眼,好像也有将近两万两。果然是黄金旺铺,就这么一间两层楼的铺子,收益抵得过几十倾良田,一年竟有三千两的纯收入。 翻了好一会,没有找到一千的,索性拿了张两千的给小牛,又给了两个五十两的元宝,让他回去的时候当路费。 谢礼翻番加上额外赏赐,俞宛秋以为他会喜出望外,谁知人家一把推回来,急得面红耳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知道,我知道”。俞宛秋连连点头,不想伤害了这么个纯朴的人,但“这钱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不行!说好了给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能坐地起价。”小牛态度非常坚决,还面带愧色地解释道:“本来我们就不该收姑娘的谢礼,当时姑娘说给一千两,我们一家人全懵了,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晚上姑娘睡下后,我们还商量过,准备第二天跟姑娘说,我们不要钱,姑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投亲,我们送一下是应该的。家里穷,让姑娘出路费那是没办法,怎么能跟姑娘要谢礼?后来是我爹说,先答应着,好让姑娘安心在路上使唤我。等到了亲戚家,姑娘给就收着,姑娘不给,提都不要提。” 俞宛秋感动得眼眶发热,忙用玩笑掩饰:“早知如此,我就假装忘记了。把你就这样打发出门,让你一路乞讨回去。” 小牛摇着头说:“姑娘不是那样的人,要是姑娘吝啬,怎么会我买了那么多衣服?我这一辈子都够穿了。”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包袱,回去却有两大包,虽然提着累,心里却高兴。 俞宛秋道:“你这一辈子长着呢,将来还会有许多新衣服的”,一面说,一面把两千两的银票塞给他,小牛死活不肯收。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说好了多少就是多少。” 俞宛秋把袖袋里的银票都摊在桌上给他看:“瞧,我还有这么多,两千两对我根本不算什么的。” 小牛依然不为所动:“姑娘再多也是姑娘的。” 俞宛秋暗暗称叹,世上竟有这样的至诚之人,金银堆在面前都不动心,只拿自己份内的。当时便动了念头,对小牛提议道:“你回去后,不如干脆把大爷和大娘都接来,他们在河上漂了大半辈子,都成了老风湿,南方气候温和,来了后兴许会好一些的。你呢,本来就在布店做事,也算有点经验了,正好我准备开家绸缎铺,大掌柜是个有名的绣娘,在外面闯荡过好几年,见多识广,所以我跟她合伙。但我自己不方便出面,我这边,就由你代替我出任二掌柜,你看好不好?” “真的吗?”小牛喜出望外,“姑娘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求之不得,就怕做得不好,误了姑娘的生意。” 俞宛秋给他打气:“没事,你为人笃诚,性子又是一等一的好,正是做掌柜的材料。” 小牛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会不停地重复:“只要姑娘看得起,我都听姑娘的。” 这天午饭过后,薛凝碧找来了,两人异地重逢,又是一番感慨唏嘘。薛凝碧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何没有如期赶去赴约,见俞宛秋提都没提,只是兴致勃勃地说起开店的事,便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那些都无关紧要,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开店。 薛凝碧在南府住了十多天,每天都到落雨轩打听消息。那姓周的掌柜一开始支吾其词,后来又告诉她,俞姑娘和她的仆人都被世子接走了。薛凝碧却不肯相信,因为她了解俞宛秋的为人,在上京时她明明对赵世子那么排斥,怎么会一到南府,就乖乖地去了他的别苑. 被一个男人安排在别苑住,那有个说法,叫外室。以俞宛秋的个性,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以,她怀疑落雨轩的掌柜一直在骗她,俞宛秋很可能根本没到南府。至于掌柜的到底有什么目的,她一时也查不到,只好用笨办法,每天都又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今天就给她碰了个正着。 俞宛秋把小牛介绍给她认识,听说是未来的合作伙伴,薛凝碧一改原本疏离的态度,对小牛亲切了许多。 三个人正谈得热烈,门外又响起了轻叩声,店中伙计通报说,外面有人找少东家。 俞宛秋才要出去,一个人猛地冲了进来,抱住她哭道:“我的姑娘,我总算见到你了,老天开眼,菩萨保佑,想不到我还有见到你的一日。” “妈妈”,俞宛秋抱住哭得天昏地暗的兰姨,想起差一点就生离死别,自己也忍不住心酸落泪。 朦胧的泪眼中,却看见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脸上同样是悲喜交集的表情,俞宛秋大惊,为兰姨拭泪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第九十九章 附加条件 第九十九章附加条件 俞宛秋轻轻拍了拍兰姨的肩膀。(手打小说)兰姨自然也清楚还有人等着见姑娘,于是擦着眼泪退到一边。 俞宛秋便朝门外喊道:“长生,你进来吧,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戚长生眼眶微湿,心潮起伏。为了让世子振作起来,他们现在都哄着世子说,姑娘肯定还活着,但她是个洁身自爱的姑娘,接受不了世子那些肆意放诞的想法和做法,所以借机死遁。世子现在要做的,不是每天看着姑娘的字迹发呆,而是好好积聚力量,等自己能做主了,再找回姑娘,依礼下聘,正正经经的迎娶,那才是长远之计。 世子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最近每天五鼓即起,勤练功,苦读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心。 王爷见世子终于肯念书了。恨不得焚香敬告祖宗,一口气请了十几个师傅回来,都是江南名儒。本来是给世子择优录用的,没想到世子来者不拒,谁的课都认真听,喜得王爷最近走路都是轻飘的。为人父者,还有什么比儿子发奋图强更让他感到欣慰的呢? 话虽这样说,他们心里都有数,那样的寒冬,一个会游水的大男人跳进河里也凶多吉少,何况一个根本不会水的姑娘,那是必死无疑的。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找到尸体,他也认为是沉到河底了,棉袄吸了水很重,河里又有水草,一旦缠住,一年半载都浮不起来。 现在亲眼看到姑娘好端端地坐在店里,别说兰姨,连他都鼻酸,回想当日世子遇险,姑娘纵身一跳时,自己多半也抱着必死的心吧。 听到姑娘召唤,他进去后立刻跪下道:“姑娘高义,不只长生,安南王府每个人都铭感五内。” 俞宛秋先说“请起”,然后轻轻叹道:“我也是不得已,就像有人被毒物咬了。只好断臂求生一样。我当时如果留下,两个人都没有活路;我跳了,或许还有一点获救的希望。” “不管怎样,世子的命是姑娘救的,姑娘他日若有差遣,长生愿赴汤蹈火为姑娘效力。”戚长生面色端凝,郑重承诺。 俞宛秋笑着说:“真的呀,现在就有个要你效力的机会,你可别推辞。” “姑娘请吩咐”,戚长生抱拳为礼。 俞宛秋便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其实很简单,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不泄露我的行踪就行。” “这……”戚长生犹豫了。 从感情上讲,他希望世子能放下心里的包袱,不要背负着姑娘的“死”,让自己一直活在痛苦中。但从理智上,他又很清楚,世子现在的状态,其实是最利于一个人成长的。世子在回程途中,后来又两度遇刺,新帝根本容不下安南王府,尤其容不下世子。两边终有一天会彻底撕破脸,世子需要这种从恨意中衍生出的力量,来让自己变得强大,以对抗强大的敌人。 俞宛秋观察戚长生的反应,知道他已经动摇了。而她以后能不能安定地生活,就要看戚长生肯不肯配合,于是拿出前广告人的功力,向他陈述了数点理由。真正打动戚长生的说辞是:“我不是不想跟他一起,而是时机还不成熟。这里不比上京,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太妃耳朵里,到时候她会怎么对付我?又会怎么对付你家世子?” 戚长生已被打动的心又变得有点不以为然了,因为,太妃是世子的奶奶,她怎么会对付世子呢? 可俞宛秋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陷入了沉思:“听说你们王府里,总有名门千金前来做客,有的一住数月,太妃是什么意图,不用我说大家都明白。世子没跟我在一起,你家太妃还肯让他们慢慢培养,不会逼世子马上做出决定。如今我又‘死’了,世子沉浸在哀伤中,太妃更不好意思逼了,至少这半年,甚至一年,世子都是自由的。一旦我‘死而复生’,没准你家太妃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某位千金下聘,不顾世子的反对择日完婚,逼着他入洞房。你说怎么办?” 戚长生笑辩了一句:“就世子那脾性,谁能逼他入洞房啊。” 俞宛秋道:“就算不能,那位世子妃总是明媒正娶的吧,哪怕你家世子一辈子不碰她,她也是世子的原配夫人。世子又不能纳妾,我和他,这辈子才真的没指望了。” 戚长生听了这番话,终于点头应允。 因为这番话表明了一个讯息:姑娘是想嫁给他家世子的。只是怕出现的时机不对,惹急了太妃,拿出***威势硬是给世子配上一门婚事。若跟太妃硬扛上,吃亏的只会是世子,这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妃作为奶奶,王府的大家长,是有权为他做主的。世子若不从,便是不孝。 可戚长生只能保证自己不说,又堵不住别人的嘴,他把这层疑虑说出来,俞宛秋告诉他:“你放心,我最迟后天就会离开南府,除了你。这里并没有人知道我来过。” 嫡母留下的房契中,另一家店铺也在南府,她想明天去看看。还有寄放在万盛庄典当行的东西,也需要一点时间处理。 戚长生诧异地问:“连这家茶楼都不知道姑娘的真实身份?” 俞宛秋点了点头,把原掌柜数年来以主人自居,后来又乖乖交出茶楼的始末简单叙说了一遍。兰姨气得直骂:“良心给狗吃了,要不是太太抬举,他们两口子能有这样的风光日子?真是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给的好处越多,越是贪心不足。那边晚上我就是听到他们对姑娘起了歹意。才带着几个丫头走的,想不到他还是不肯放过,若不是世子把我们接走……”她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怕在脑海里看见自己血淋淋的尸体。 戚长生一语未发,只是下颔收紧,眼瞳微眯。他可以答应姑娘暂时不见世子,但这有个前提:姑娘必须是绝对安全的!一切隐患都要消除在萌芽状态,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想到这里,他提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属下可以暂不透露姑娘的行踪,但姑娘也不能脱离王府侍卫的保护,世子以前就把属下给了姑娘,保护姑娘本就是属下的责任。” 意思就是,她得在他们的监控下活动? 欲待回绝,戚长生已经断了她的退路:“要不,属下现在就去请世子前来相见。” “好好好,就依你。” 俞宛秋起先有些泄气,觉得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自由。后来转念一想,就把他们当保镖用,不是挺好的吗? --------------------分隔线------------------------ 吃过晚饭后,我上来修稿,把这本书点开看了一下,116张粉红。当时就想,明天准备加更,今晚存一章稿子备着。 修完后发稿,再一看,又多了3张粉红,119张了。难道俺今晚就要加更? 好吧,加就加,顺便庆祝点击满100万。就是比较晚,23点以后了,不能等的请明天再看。 感谢大家!书评区赞扬的、批评的,我全盘接受,大家肯关注这本书,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章 釜底抽薪 第一百章釜底抽薪 世子的耳报神被说服。(手打小说)俞宛秋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对戚长生说的那些话,当时随口而出,似乎只为了达到让戚长生帮她隐瞒的目的。事后回想起来,她却发现,其中有一些,可能是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隐秘心语。 也就是说,内心深处,她其实是希望能真正嫁给他的。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比其他人更想有个家。她不能接受的,不是他那个人,而是结合的方式。她是个传统的女子,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所以不能接受苟合。 她对世子,或许还谈不上深刻的爱恋,但那个人却以强悍之姿,狂妄地进入了她的生活----即使本尊退隐,还有护卫出现,无时无刻不在宣告他的存在。 比如此刻,她和兰姨坐在马车里去另一家属于她的店铺,驾车人就是戚长生。 那天谈妥后,第二天一大早。她打开门就看见了戚长生。她指责戚长生违背诺言,戚长生却说:“姑娘放心,属下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告诉世子。” 俞宛秋提出质疑:“那你怎么不在世子跟前执勤,反而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准备每天如此。 戚长生告诉她:“昨夜我已经向世子辞行了。” 原来,当日他带着昏迷的世子离开了通城时,留下了一批人手在当地继续搜寻。昨夜他对世子说,那边传来消息,发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他想亲自过去辨认。 世子的手下中,俞宛秋之名虽然如雷贯耳,真认识的却没几个。大多数的人,唯一的一次同行机会,是俞宛秋在病中。要么坐在车里,要么包在毯子里被世子抱来抱去,即使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是低垂眉目,不敢随便打量。要说熟悉程度,没人比得过戚长生。 一个落水的人到了需要辨认的程度,肯定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戚长生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很愧疚,因为他看见世子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差点把茶杯给砸了。可不用这个理由,他没法长期离开。 世子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就一个人进入演武厅。连小福子都被关在外面。那一晚,演武厅的灯又亮了一个通宵。 看世子如此痛苦,戚长生恨不得冲进去告诉他真相,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对自己说:我这都是为了世子和俞姑娘好,暂时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 按地址找到那家店铺后,俞宛秋没敢让戚长生跟着进去,怕被人认出。好在这家的管事是个本分人,俞宛秋便让他继续留任,只取来账本看了看,结算了一下历年的收益。 店铺的事搞定,接下来,就是兰姨和几个丫头的去留问题了。如果戚长生不出现,她准备先和薛凝碧去苏城,等找好房子,再想办法把她们接走。 具体操作起来挺困难的,只能慢慢弄走,一个一个来。如果她们某天一起消失,怕会引起怀疑,然后按迹追踪。 一下子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兰姨便说:“不管怎样,我是肯定要跟着姑娘的。” 兰姨回去和几个丫头说明了原委,请她们暂时不要动,自己则以“回乡养老”为由,向别苑的管家请辞。 管家不敢自专,派人上报给世子,没想到,下午世子竟然亲自来了。 见到兰姨后,他开口就问:“是不是这里有人欺负你们?你只管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做主的。” 兰姨连忙摇头:“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是我自己想回老家了。出来很多年,以前跟着姑娘,自然是姑娘在哪我在哪,现在姑娘……我一个人留在外面也没意思,不如索性回去。” 一个女人失去了唯一的依傍,现在只想回乡,赵佑熙也不好强留,叫人去准备东西,说要派专人送兰姨回去。兰姨以乡路难走为由婉拒,世子却说,正要让人去认认地方,以后好定期派人探望。 兰姨直挠头,这下糟了,扯了谎,圆不上了,她哪有地方让人认啊。 没想到,更为难的还在后头,世子竟吩咐管家。安排两个小丫头跟去侍候。 兰姨傻在当场,她只是姑娘的乳娘,又不是姑娘的亲娘,世子却这般对待。她感动归感动,可世子的关心却只叫她头痛:这两个丫头又带到哪儿去呢? ******* 世子安排俞宛秋遗留的下人去别苑,给她们一等的月银,甚至用自己的钱无限度地供应乳娘花销,这些都有人报给太妃,也有人报给太妃指定的世子妃人选,吴素辉小姐。 吴素辉心里自然是酸溜的,她来安南王府好几个月了,根本没和世子见上几次面。六月份刚来南府,世子就被召入上京为质,再回来时,却是心爱的姑娘死了,世子哀痛逾恒,对任何人都没兴趣。太妃只会叫她等,说一个死人而已,能占据世子的记忆多久? 可如今,又三个月过去了,世子还是没多看她一眼。 几个月毫无进展,太妃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吴家的人比她更急,就在世子去别苑的当天。吴素辉的父亲吴砚打着看姑婆的名义来探口风了。 太妃正盼着娘家人来,好互相商量着拿主意,吴砚的主意很直接:“找个人去提亲就是了嘛,现在世子没心思成婚也没什么,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可以再等一等,但名份一定要先定下来。” 太妃还是有些犹豫,因为她知道,儿子媳妇也有他们的人选,对吴素辉并不中意。 吴砚生怕事情黄掉,撺掇着说:“您是太妃。世子的亲奶奶,您做主就行了,谁还敢说个不字?不趁着现在身体硬朗的时候把事情定下来,迟则生变。” 这话虽有不敬之嫌,却正触动了太妃的隐忧。最近这两个月,她明显地感到精力不济,虽说人老了毛病本来就多,她却有些担心,怕自己得了什么大病。 于是,两家定亲之事便在口头上说妥了。 这话传到世子耳朵里,他只冷笑了一声,就叫来几个手下吩咐:“我要那个女人明早从这府里消失。” 一个手下吃惊地问:“世子想要她怎么消失?” 世子刚皱起眉,另一个机灵的手下已经拍了同事一掌:“废话,当然是要她自己走,难道是抬尸体出去啊。” 世子便不再开口。 当晚,可怜的吴素辉度过了她此生最恐怖的一夜。一个长发遮面的女人坐在她的床前,不停地问她同一句话:“水好冷,你冷不冷?”、“水好冷,你冷不冷”…… 吴素辉抖得如筛糠一样,她想大声呼救,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想起床逃命,身子却动弹不得。 过了好久,床前的女人总算换了说辞:“水好冷,我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水好冷,我以后每天都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一面说,一面真的揭起她的被子。吴素辉白眼一翻昏死过去,同时大小便失禁。 第二天早上醒来,除了失禁的大小便还在,房里没有任何异样,丫头们也没有任何异样。 吴素辉羞愧欲死地让丫头给她收拾床铺,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冲到父亲下榻的地方放声大哭,死活让父亲带她回家。吴砚提出两家准备定亲之事,吴素辉哪敢答应,最后推给了吴清瑶,自己逃命一样坐上车子,强拉着父亲回去了。 ----------------分隔线-------------------- 捂住脸说:这是120粉红的加更。 这一章写得非常纠结。也因此拖得很晚,没有人还等着看吧? 大家早安。 第一百零一章 世界真小 第一百零一章世界真小 兰姨最后能顺利离开揽月山庄。(手打小说)还是多亏了戚长生。 听说世子要去别苑看望姑娘的乳母,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去“通城”的戚长生忙自请随行,说要去跟姑娘的乳母道个别。其实是怕兰姨言语间露出破绽,他好及时修补。 当兰姨一脸为难,只会尴尬地陪笑时,戚长生接过话头说:“就属下送吧,正好顺路。” 因为一直跟在俞宛秋身边的人是戚长生,会知道乳娘的老家在哪也就不奇怪了,赵佑熙点头依允,没再多问什么。 至于那两个丫头,兰姨坚决地拒绝了,说乡下地方,怕委屈了王府的姐姐们,更怕耽误了她们的终身大事----言下之意,怕王府的高级丫环瞧不起乡下老太婆,跟去了也是不情不愿。 府里下人见高踩低,瞧不起乡下人,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赵佑熙便委托戚长生,让他在路上给兰姨买两个丫头,戚长生答应了下来。 其实,赵佑熙只要肯开动脑筋多想想。就会发现戚长生的行为反常。既然那边发现了重要线索,怎么不快马加鞭赶过去,反而在南府磨磨蹭蹭,甚至揽下送兰姨回乡的事儿呢? 道理很简单,他根本不敢往深里想,甚至不敢去想象,“辨认”是个什么场景。所以对戚长生的一切举动,都带着一点麻木的心态,甚至巴不得戚长生不去,那样就永远不会有最终确认结果出来,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那丫头还活着。 就这样,俞宛秋到达南府后的第三天,戚长生带着兰姨,和一大车子世子赏赐下来的东西,还有一大笔钱,驶出了揽月山庄,在码头搭船离开了南府。 他们没敢和俞宛秋同行,连船都分开乘,准备到苏城后再会合。 小牛也被俞宛秋带去了苏城。要找房子,要买家什,要收拾房间,还要再添几个男仆女仆,这些事都需要人帮着处理。戚长生虽然带来了几个人----还是上次那几个,除了留守通城的两个外,其余的他都带来了,自然也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一起帮忙隐瞒。可俞宛秋想着。他们毕竟是王府护卫,她可不敢把这些人当杂役使唤。而小牛既然是作为绸缎铺的二掌柜培养的,除了帮着俞宛秋打理私务外,开店的一应事宜也需要他参与。 俞宛秋在上京时,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南府就是现在的南京,甚至看到古代的简略地形图,也没仔细分辨。到了之后才知道,南府的所在地并非南京,而是现在的杭州。 苏城倒没弄错,的确就是现在的苏州,刺绣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相当繁荣,而且自成派系,苏城这一派,便是著名的苏绣。 到苏城后的最初几天,他们忙着看房子。薛凝碧原来的打算是,找个像落雨轩那样带后院的店子,前面开店做生意,后面住人。俞宛秋满足了她的要求,同时又在靠近河水的地方另买了一处僻静的二进院落,作为自己的居所。 她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件就畏水。而是相反,对水更多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若非临江楼临河而建,她现在多半已经不在了。所以,其实是水救了她,救了她的命,更救了她的心----让她看到,这世上真的有纯洁美好的心灵,而不是都像沈府那样,即使表面上清高孤介的人,内心也同样污浊不堪。 她很想把新买的房子也叫山水园,为安宁故,最后没敢写上,只是很简单地把原房主的门牌改了一个字,变成了“何宅”,隐去了自己的真姓氏。 至于绸缎铺,则取名为双姝馆,说明此店的主人乃是两名女子,也隐含了双面绣之意。 牌匾挂好后,俞宛秋抬首看着那两个自题的隶体字,突然有种爆笑的冲动,贴在薛凝碧耳边嘀咕:“这样的名字,会不会有人以为是两位花魁开的?” 薛凝碧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呲牙咧嘴地告诉她:“少胡扯,花街是花街,商街是商街,花楼怎么会开到商街来?花街一般都临河而设,晚上才好放出花船,在河上吹弹揽客。这里只有大马路和忙碌的生意人,根本没氛围嘛。” 来苏城的这几天,两个人都比较忙,很少有像这样坐在一起闲聊的机会,俞宛秋便忍不住问出了一句存在心里已久的疑问:“重归故地,你怕不怕遇到你的前夫?” 薛凝碧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微笑着回道:“记得你以前曾说过我,‘还没真正放下’,那时我便对自己说,等有一天我能放下他的时候,就回苏城来。” 俞宛秋很替她高兴:“也就是说,现在你已经真正放下他了?” “嗯”,薛凝碧重重点头:“人家早就忘了我,我为什么还要记着他。你没发现,我最近比以前开朗多了?” 俞宛秋直点头:“那就好,开店的人,就是要笑口常开,这样才能和气生财。” 薛凝碧望着熙来攘往的街道说:“我在任何地方开店都不如这里有利,我熟悉苏绣的所有针法,认识苏绣最有名的绣娘。更关键的一点是,以前跟师傅学艺时,曾到过苏城的许多大户人家,这里的太太小姐们有什么喜好我都大体了解。虽说离开了几年会有些变化,但只需要一点时间就重新摸熟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绸缎铺的进货上。她们的店子,现在还没正式招进绣娘,自产的绣品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上柜,一开始只能是进货卖。即使以后有了自己的绣品,还是需要进一部分绸缎来充实店面。所以喝完茶后,她们就决定,利用晌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去别家绸缎铺、布庄走走,看苏城这边。近两年时兴的都是哪些色彩花样。 谁知这一逛,却让俞宛秋看到了一个让她立刻收住脚步的店名:凌记绸缎铺。 如果凌记只是凌家在苏城开的一家分店,倒也不稀奇,因为早就听林兰馨夸耀过,凌家在北方城市开有十几家分店,正准备向南方扩充事业版图。 可现在,即使离店门还有几丈远,俞宛秋仍认得出,那个站在店堂里跟伙计说话的高大背影,正是凌清澜本人的。他的背影,跟前世的连总裁,更是像到了十足十,所以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下,俞宛秋街也不想逛了,让车夫直接打道回府,才进门坐下,戚长生又特意叮嘱她:“姑娘,您这段时间最好少上街,免得碰到沈家的人。” 俞宛秋惊问:“沈家谁来了?”不可能是追踪她来的,只能是巧合。 戚长生说:“就是上次想把姑娘拖去寿王府的那个人。”沈家其他人他或许不认识,这个女人他绝不会认错,她的瘸腿还是他的杰作呢。 俞宛秋不敢置信:“天,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的腿不是行动不便吗?” “拄拐杖能走的,现在改成了单拐,估计再过几个月,连单拐也可以不要了。”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她能完全恢复。” 让她瘫痪一阵子就够了,她也不想看程绮玉躺在床上过一辈子,她们之间还没那么大的仇恨。现在的问题是:“程绮玉来苏城做什么呢?” 戚长生道:“我也是碰巧看到她停在一家歌舞坊前,不断地朝里张望,便留了个心眼。叫人一打听,果然,姑娘曾经的琴艺师傅现在也在苏城,只不过改了个名字,叫秦云路,晚上在歌舞坊弹琴,白天也收了几个学生。” “魏无涯那么有名。换成无名氏,生意不是差多了?” “琴艺这种东西,好不好,听一次就够了,他肯定是先在歌舞坊挣得了名气,再收徒的。” “又是女弟子?” “好像是。” “他都隐姓埋名了,程绮玉怎么找来的呢?” “那就是她的能耐了,真要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俞宛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那是他们的事,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看来,她以后要少上街,少去店里,反正她以前做广告人,也是隐在幕后做策划和文字撰稿工作,极少出面跟人谈生意。现在更不想,社会风气也不允许一个闺阁女子老是抛头露面。 她想隐居,别人却不如她的愿。这天晚上,她刚弹完了一曲《良宵引》,门外就传来了通报声:“姑娘,隔壁的钱太太带着小姐过来了。” 俞宛秋只得走出起坐间,在客厅里接待了左邻钱太太和钱二姑娘。 钱太太看新邻居是个极为美貌的姑娘,家里却只有一个乳娘服侍,再加外面的几个护院,热情地问她要不要买丫环,她认识一个还算不错的牙婆。俞宛秋忙婉谢了,说自己的丫环暂时滞留在老家,过一阵子就会接来的。 本来她的确想买几个粗使的仆人,甚至委托小牛去办了,却被戚长生拦了下来。戚长生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考量,拒绝接受随便买来的外人进宅。 送走钱太太母女,看戚长生领着几个人在墙角处设置机关,她几次想开口提醒:“万一哪天你家世子找来了,你们的机关刚好暗算了他,看你们怎么收场!” 戚长生心里想的是:这又不是沈府,世子若来,肯定是大大方方从门口进来,这里就留给别的登徒子吧。姑娘那么美,容易招蜂引蝶,可千万不能托大,以为只要看好门就行了。 第一百零二章 新人旧人 第一百零二章新人旧人 俞宛秋的新家座落在松陵江畔。(手打小说)没有桥梁贯通,两岸的人们只能舟楫往来,所以河道边有许多渡口。新家的不远处,就有个渡口叫白鹅渡,门前的那条街,则叫新石街,也不知道城里是不是还有一条旧石街。 当初她会买下这座价钱偏贵的宅院,除了看它处在街尾,可以闹中取静外,就是看中了门外干净平整的青石路。在现代水泥地上走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灰尘漫天的土路。 因为随身携带巨款,不方便在客栈久住,俞宛秋买这所宅子确实没怎么讲价。讲价是要费时间慢慢磨的,她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上头,几十两银子的差价她还没看在眼里----这所据说在价钱上吃了大亏的宅子总价也不过四百五十两,如果肯花时间慢慢讨价还价的话,也许可以把那五十两还下来。 她以为花的是自己的钱,不关别人什么事,何况她新人一枚,街坊邻居无一相识,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结果。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任何地方都有八婆存在,对她们来说,无所谓亲疏远近,只要鼻子能嗅到八卦气息,立刻闻风而至。 俞宛秋一开始以为钱太太母女只是礼节性到访,隔壁搬来新邻居,过去表示一下问候,多自然的亲善行为啊。可没一会儿,从钱太太说话的语气,骨碌碌直转的眼珠,以及热情介绍牙婆的行为,俞宛秋隐约意识到,这位芳邻似乎在执行克格勃的任务,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顺便摸摸来头。 这所宅子因为要价比较高,位置又比较偏,已经空了半年没卖掉,看房的人倒是不少,就是最后难以成交。想不到新来的房主,从看房到买房搬入才用了两天时间,钱太太的好奇心被激发到了最高点,所以,当晚就忍不住拜访了。 待看到新房主竟是位十几岁的姑娘,漂亮得过分,又无父无母时,钱太太的眼中便多了一种可名之为“鄙夷”的东西。俞宛秋无奈地想。钱太太大概把她的身份归类为某位贵人的外室了。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再坐回琴凳时,俞宛秋再也找不回先前弹琴的心情了。原来闹市隐居也是很难的,总有一些喜欢探究别人生活的人。她只企望,她们打探归打探,可千万别像沈府的人一样,谁都想给她做媒。 有钱太太那张大嘴巴,很快整条新石街的人都知道街尾搬来了一位极漂亮的姑娘,而且家里没大人,没兄弟姐妹,就孤女一个。 虽然以钱太太的小人之心,到处放话说,俞宛秋乃是豪家外宅,但街坊邻里们几日观察下来,没发现任何可疑男人出没。 时间长了,钱太太的言论被否决,大家更倾向于新的猜测:不是豪门外室,而是豪门贵女。只不知因何故为家宅所不容,带着乳娘避居在外。甚至有好事者到处打听,看城里有没有哪家豪门有女出走,俱无所获后。街坊们给俞宛秋的身份定位为:外地来的贵家女,绮年玉貌,家资丰厚,而且,尚未定亲。 最后一条最动人心。 何宅一时成了新石街最大的亮点,连隔壁几条街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俞宛秋既来之,则安之,作为新加入者,你还能不让人满足一下好奇心?所以每位邻居来访都亲切接待。 最后是戚长生不干了,对外宣称,姑娘病了,暂时闭门谢客。 要是让世子知道,他竟让姑娘天天给外人看,到时醋海生波,他岂不完蛋了。 ******* 俞宛秋作为新人被围观的时候,薛凝碧作为新冒出的女掌柜在商铺一条街上同样受到了非一般的关注。女掌柜本就不多,何况是年轻小寡妇,还是财大气粗的年轻小寡妇,一口气买下了一间两层楼的店面。而且据原店主说,付款特别爽快,他还没掏出房契,人家已经掏出银票了。 绸缎铺挂牌后,大家也知道店主是两个女人,但出来的一直只有一个。俞宛秋事先交代过,不要跟人说本钱都是她出的,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两人各出一半,收益也是五五分帐。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俞宛秋吃亏了。薛凝碧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她一厘钱都没出。但从现代穿越来的俞宛秋却知道,技术的力量至少可以与资本的力量并驾齐驱,薛凝碧掌握了这门技术,完全可以找别人给她投资,不一定非得跟她合作。除此而外,按照现代管理守则,这样可以增进薛凝碧的主人翁意识,让她更卖力地做掌柜。 当然,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让俞宛秋可以安心地偷懒。一个基本不去店里的合伙人,如果不在银钱上吃点亏,如何平衡另一方的心态?反正店铺的买主是俞宛秋,薛凝碧名为大掌柜,放到现代,也就是个总经理,俞宛秋则是隐身董事长。 但外人不知道这些内幕,他们经常看到的是薛大掌柜,便以为这店是薛凝碧占了大头。再加上,店里挂出的招工启事,给予绣娘的待遇也相当优厚,这更增加了薛凝碧财大气粗的印象。 薛凝碧以前在绣房做工,都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做饭。根本存不住钱。所以这回她们特意买下了一间带后院的店铺,可以为绣娘提供食宿,一时间,前来报名的绣娘络绎不绝。 薛凝碧要她们先交上一两件绣品作为预录的凭依,准备再过两天,就把俞宛秋请来,两个人一起现场考核,再决定最后的录用名单。 之所以会如此谨慎,是因为她在别的绣房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交上来的绣品很精致,本人的绣工却很粗糙。那绣品或不是出自本人,或是以前绣的。现在不行了。总之,要现场考核才能确保绣娘的水准。 薛凝碧没想到,前来报名的绣娘中,竟然有程绮玉。 程绮玉也很意外,呆楞片刻后,竟带着哭腔说:“师傅,真的是您?谢天谢地,店子是您开的,这下我不会被人赶到马路上去了。” 薛凝碧早就从俞宛秋口中得知了她和魏无涯的事,也知道她来苏城找魏无涯了,以为苏城够大,不会那么容易遇上。想不到她竟上门应征绣娘,而且一副遇到大救星的样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程绮玉正想向昔日的师傅大吐苦水,却遇到小牛为店里装修的事找薛凝碧商量。程绮玉听店里的伙计也喊他掌柜,便想歪了,以为店是薛凝碧和这个男人一起开的,那便是夫妻店了,忙向薛凝碧道喜。 薛凝碧只想快点打发她走,也不说破,故意装着和小牛有要事相商的样子,程绮玉只得先告辞,走的时候还说:“那我后天再来哦。” 后天是店里面试绣娘,最后敲定录用名单的日子。 薛凝碧头都大了,这可怎么办呢?收是绝不能收的,程绮玉虽然学过刺绣,可她一心痴恋魏无涯,终日魂牵梦系,上课的时候走神居多,绣个荷包都勉强了,哪里当得了绣娘? 站在门口望着程绮玉拄着拐杖的背影叹气,一个声音蓦地传入耳鼓:“凝碧?我还以为他们哄我的,原来真的是你!” 薛凝碧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分隔线-------------------- 又有154张粉红了,大家都希望我加更咩? 既然许诺了,就不会跳票,只是我码字向来龟速。今晚恐怕比较困难了,大家明早再看加更的一章吧。 第一百零三章 彻底回绝 第一百零三章彻底回绝 程绮玉向她道喜的时候。(手打小说)薛凝碧就发现外面有个人一直盯着她。因为忙着应付程绮玉,也没顾得上细看,这下听到久违的声音,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是她的前夫张宝珍,五年前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他甩给自己一纸休书,面孔狰狞地说了一个字:“滚!” 为了面子,她在外面都说是“和离”,其实她是被休掉的,地地道道的弃妇。 那个五年前为了娼ji休掉原配的男人如今站在她面前,表现得很激动,不断唤着她的名字:“凝碧,我听人说你在这里开店,我还不信,以为他们看错了,你哪里盘得起这么大的店面,没想到真的是你!” 薛凝碧还没开口,小牛走过来问话,那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你跟这个人合伙的?我就说嘛,你哪里盘得起这么大的店面。“ “关你什么事?”薛凝碧彻底怒了。口口声声强调她盘不起,并暗示她是靠了另一个男人才阔起来的,让外人听见,当她薛凝碧是什么人了? 张宝珍脸上尽是悻悻之色,嘴一撇说:“还是那急脾气,你性子稍好点,当初何至于此,我原本根本没想过要……“ 薛凝碧忙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要去忙了。”他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薛凝碧是被休掉的么? 张宝珍仿佛她说了一句多么不近情理的话:“我听别人说起,好意来看你,想不到你还是这样,当年要不是你这容不下人的性子……” 薛凝碧气得脸孔发白,她一向以超然冷静自居,但在这个男人面前,每每被他激得变成了泼妇,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张宝珍还在喋喋不休,大有纠缠到底之势,薛凝碧扶在门框上的手猛地一用力,正要出去和他理论,身后有人沉声道:“这位兄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本店过几日要正式开张,现在正是忙乱的时候,还请见谅。” 一面说,一面朝薛凝碧努嘴示意她进去。薛凝碧立刻清醒过来,抬眼看不远处的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张望了,心里对小牛充满了感激。刚才如果不是小牛,她很可能控制不住冲出去了。 外面的男人见薛凝碧走了,又想跟小牛呛声,小牛理都懒得理他,径直走到负责装修的工头面前,和颜悦色地商量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薛凝碧简直刮目相看。相处十多天来,因为小牛总是谨小慎微,言语必带笑,跟自己说话时甚至陪着小心,再打听他以前的经历,不过是布店小伙计出身,心里多少有点轻视。如今才算见识了这人的沉稳和绵里藏针的厉害,假以时日,必定是个称职的掌柜。 眼看天色渐晚,店里装修的事交给小牛也放心,薛凝碧便赶到俞宛秋的住处告知麻烦人物程绮玉的事。俞宛秋道:“这好办,直接告诉她,就她那水平当不了绣娘,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请了她。好料子都给她绣坏了,我们不能白给她工钱,再赔进材料吧。” 薛凝碧点了点头,又不无恻隐地说:“我看她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大小姐一个,怎么会跑出来应征绣娘……” 俞宛秋听她描述程绮玉的样子,叹息了一声道:“我估计她等不到后天的,都到了要被客栈扫地出门的地步,身上只怕连饭钱都没有。肚子饿起来,哪里还顾得了体面,多半明天就会来找你的。等下你从我这里拿点钱去,给她当路费,让她或者回上京她姑母那儿,或者直接回老家,总之请她走路就是了。” “要是她不肯走呢?” “我们仁至义尽,她不走也得走,难道还赖上我们不成?” “也是”,薛凝碧其实根本没有收留的心,她跟程绮玉谈不上任何交情,即使她曾在沈府当绣娘,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又没沾沈府半分便宜,沈家的人有什么脸挟恩投奔?何况程绮玉还不是正宗沈家人。她不过想看看俞宛秋的态度,怕她涉世不深,心地仁善,不知道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帮,帮了只会惹火上身。 俞宛秋转身进到里间,一开始拿了个十两的元宝。转念一想。这钱只能以薛凝碧的名义给,薛凝碧在沈府打了两份工,一个月也不过挣二两,哪有十两银子送人?于是换成了二两碎银。 她并不同情程绮玉,只是想舍财免灾,快点打发了她,免得她发现自己的行踪。沈家在新朝失宠,正日趋没落,各房自寻出路,不见得不会有人打自己的主意。如沈渊之流,从前就一心想挖个银矿,如今狗急跳墙,万一听到消息跑来歪缠,即使她拒之门外,给八婆芳邻们见了,又是谈资。 俞宛秋猜得一点也没错,薛凝碧第二天清早刚打开店门,就迎来了程绮玉。期期艾艾地问,能不能先搬过来,还想“预支一点工钱”,好把客栈的欠账结了,不然客栈掌柜会押着她的行李不放。 薛凝碧都快无语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录用程绮玉啊。就连工钱都想预支了。 既然眼前的人如此不识趣,她也懒得讲客气了,照俞宛秋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程绮玉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平当不了绣娘,可她是前东家小姐啊,薛凝碧名义上是她师傅,实际上不过是沈府的下人,怎么一转背就翻脸不认人了? 心里再气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哀哀哭泣起来,一面诉说夫妻俩被寿王连累下狱。魏无涯浪迹天涯的无奈;一面诉说自己几个月来,为寻找他所吃的苦:银钱用尽,衣饰当完,如果薛师傅再不收留,她就只好跳进松陵江里一头淹死了。 薛凝碧听她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手帕哭得能拧出水来,估摸着又有绣娘要上门报名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发话道:“你也知道,我就靠当绣娘挣点工钱,这一路回江南的花销,还有几个月的吃用,早花光了。这家店名义上我是掌柜,实际的后台老板是那位常掌柜,我去帮你找他问问看,能不能借点钱给你当路费。” 先听说帮她借钱,程绮玉喜色顿现,再听到“路费”,又急了,嘟囔着说:“我不回去,我相公在这里,我回哪儿去啊。” 薛凝碧便立住脚,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诧异地问:“既然你相公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找他呢?” “他……”程绮玉不想让外人知道相公为了躲自己,竟改名换姓,而且装作不认识她,他们可是闻名全国的传奇夫妻,她丢不起这个人。 “你去找他吧,我出去帮你雇个车子。”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呃,师傅,您可不可以先预支点工钱给我?” 薛凝碧已经烦透了,看来程绮玉不是不解世情,而是故意胡搅蛮缠,想赖上她,因而冷声道:“如果你要‘预支工钱’。很抱歉,我这里没有,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看在故人的情份上,我只能帮你借点钱当路费,别的什么,我真的无能为力。” “你怎么能这样?”程绮玉羞怒交加,开始口不择言:“你以前在上京时,我们沈家可怜你,收留你,还抬举你当师傅,我也敬你一声‘师傅’……” 薛凝碧提高嗓音道:“真敬我是‘师傅’,说话就放尊重点!我在外面,从没要人可怜过,我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在沈府也一样。真正靠沈府可怜收留的,是你程大小姐,可别忘了你姓程,不姓沈!” 程绮玉嘴唇抖动,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流,薛凝碧视而不见,对伙计交代了一声:“送客!” 那二两银子,还是替俞宛秋省下吧,有再多钱,也不给这样的人。 ----------------分隔线-------------------- 这是150粉红的加更,再次感谢大家。 今天还有2章,下午、晚上放出。 还有,请大家不要烦程绮玉,她不会出场很多的,只是需要她这条线,好牵出其他人。 第一百零四章 预备开府 第一百零四章预备开府 戚长生回“通城”后,世子益发沉默了,每天除例行请安外,足不出户,日以继夜的读书练功。(手打小说) 当有名的江南大儒陆修斋拿着世子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策论稿给王爷过目,并赞不绝口时,赵延昌高兴之余,脸上亦有忧色,朝随侍太监问了一句:“怀安,世子昨夜又通宵未寝?” 张怀安躬身道:“曦照馆的灯是亮了一宿,但世子寅时到卯时睡了两个更次。” 赵延昌便问:“睡了怎么不熄灯呢?” 张怀安回道:“世子就睡在书房隔壁起坐间的榻上,传下话说不要灭灯,他稍微眯一会儿就起来。结果因为太疲累,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据说还发了一通脾气,责怪手下为什么没在五鼓时叫醒他。” “本来就不该叫醒,一晚上睡两个更次怎么够!”赵延昌着急起来。虽然他也盼着儿子能发奋用功,彻底改变安南王府的尴尬处境,但看儿子这样拼命,他又心疼了。 他一生纵情酒色,外人看来颇为荒唐,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处在安南王这种皇室眼中钉的位置上,要么索性得过且过,不问世事;要么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忌的就是半吊子。 他自己吃喝玩乐过日子,却把振兴安南王一脉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心里怎能不愧疚?他玩归玩,经手的女人无以计数,可谁都不爱,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个儿子。 陆修斋也是做父亲的人,看王爷的神色,就知道王爷心里极疼世子,也有好好栽培他的打算,便提议说:“世子以往厌弃文人,身边陪伴的尽是武士,那些人可以保护世子,但劝谏之功就欠缺,像世子现在这样,若身边有善言之人劝慰开解,会好很多的。世子马上就十七岁了,可以单独开府,按制设置属官了。” 其实,一般的藩王世子,是没有单独开府权限的,除非皇帝特许。 安南王府恰好有这项特权,同样是开国皇帝梁世钊恩诏特许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梁世钊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连发几道恩诏,极力补偿被他无故放逐的嫡长子,许了若干特权,只不许他招兵买马,拥有军队,怕长子和次子兄弟相残。 但陆修斋的话马上被赵延昌否决了:“孤王就一个儿子,单独开什么府。” 陆修斋笑着拱手道:“开府只是一种说法,可以就在王府中为世子设立一个参事馆,招徕一些年轻士子。比如去年高中榜眼的程珏,老朽曾于一次饭局中跟他聊过几句,确实是后生可畏。” 赵延昌来了一点兴致:“老先生既这般夸奖,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了,只是他既高中榜眼,怎么不在朝中为官呢?” 陆修斋捋须轻叹:“还是运气差了些。他是去年中的,先授了一个翰林编修,随毛为阐选编《历代帝王案牍》,年底书编完了,在家等着新任命。他姑丈就是威远侯沈鹏,给他活动了一下,眼看就有肥缺到手,忽然先帝驾崩,新帝登位,厌恶沈家脚踩两只船,不惟疏远了沈家,连沈家提携的亲戚故旧也一并疏远起来。程珏从去年等到今年,估计是无望了,现在已经离开京城,在各地游历。” 赵延昌心里不屑地想:做皇帝的人,气量这般狭小,疏远沈家就罢了,关亲戚什么事。可笑那些人还整日赞他在帝位之争中多么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其实真正的老狐狸是先帝,太子不过是事先知道先帝的计谋,这就是典型的有恃无恐。 那人不只气量小,还胆小如鼠,刺客来时,只会躲在佛龛下发抖,要不是世子救他一命,早见阎王去了。可恨这个忘恩负义的,竟因此忌惮世子,无非是怕自己躲在佛龛下的丑态传了出去,损了帝王的威名。比起自己武艺高强的儿子,新帝不过就是一个小丑! 当然这些话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及,毕竟那个小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皇帝主子,于是笑着对陆修斋说:“老先生举荐的人才,孤王这就差人送聘书过去,呃,这个程珏,就是当过枢密使的程昱的后代吧?沈鹏娶的,好像就是程昱的女儿。” 陆修斋点了点头:“正是程昱的孙子,所以说是沈家的亲戚故旧。” 赵延昌却沉吟起来,原本听陆修斋说,这位年轻的榜眼是新帝弃用的,敌弃我取,不仅可以收其才,还可以收其忠心。可想到他跟沈家的关系,又有些犹豫,他对沈家人历来没什么好感,若自己是新帝,对关键时刻与政敌暗通款曲的手下也照样弃用的。 因为不喜沈家,连带对陆修斋的举动也起了疑心。这人突然向他推举程家的人,不会真的只是酒席上遇到,爱才惜才那么简单吧? 莫非程家,还有沈家,眼看在新帝的朝中彻底无望了,就想转而投靠安南王府,特地托陆修斋前来试探问路,所以,开府之议只是个幌子,举荐程珏才是目的?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聘书他还是会派人送去的,世子开府一事也会着手进行。反正开府后,也的确需要招徕一些人才进来辅佐。那姓程的榜眼,就先凑个数,以后用不用,还要看他的表现,他相信世子有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他指手画脚。 他就索性做个沉迷酒色的无用王爷好了,让世子尽快在王府立威,在江南立威。上次因为恼火世子为一个女人变得消沉,他跑到世子的住处大发雷霆,事后其实后悔得很。世子跟他不同,他滥情,世子专一,人怎么能用自己的行事标准去要求别人呢?世子过了那阵后,不是就表现得很好了? 他赵延昌一生无所作为,但总算生了个好儿子,十五岁时就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现在又勤于学业,将来必定是个难得的英才。 安南王爷越想越美,起身到世子的住处和他商量开府事宜,走路果然是轻飘的。 ----------------说明的分隔线------------------------ 这一章字数比较少,本来分了两部分,另有一千多字讲别的事。发稿时,觉得连章节名都不好取,索性分拆开,世子开府之议单独做一章。 第一百零五章 世子婚事 第一百零五章世子婚事 王爷想着为世子开府,延揽俊才辅佐时,太妃却在为世子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手打小说) 时序已是三月,要按往年的规矩,这个时候已经在上京了。去年先帝病重,下旨令藩镇各守其土,不得擅离,同时送世子入京为质。后来太子离京,寿王大有夺储之势,先帝怕寿王趁机勾结藩镇,又把留京的质子们以各种名义调离了京城,比如赵佑熙,就被太子带去了定州临济寺。 而后赵佑熙护送太子秘密回銮,随即带着俞宛秋潜回南府,太子派杀手一路行刺,直接造成了俞宛秋的死,两边的对抗也差不多摆到了台面上。 虽然如此,只要还没公开撕破脸,有些规矩就得照办,今年安南王府的家眷还是要去上京住满三个月。 因为世子从通城回来后一直情绪低落,太妃怕他触景伤情,迟迟未提北上之事,但终究是要起行的,总不能拖到下半年吧?那时候北方太冷,路上也不好走,怕遇到风雪。 今年的上京之行,太妃准备以病为辞,只让王妃带着世子去,自己则找一处别苑好好将养一下身体。她已经把这话跟王爷说了,王爷准备到时候请府里的长史以他的名义写一封文辞骈俪的陈情书给新帝。 新帝上台后,为了消除杀掉仁义寿王的负面影响,大力提倡孝道----他之前就是以代父入寺百日的“仁孝”之举来对抗寿王成全有情人的“仁厚”之名的。如今安南太妃称病,安南王撰文为母求情,新帝也没什么话好说,这不正是人子的一片孝心么? 让太妃气恼的是,王妃曾氏听说太妃不去上京,眼里的惊喜与雀跃藏都藏不住,当场就敲定了启程的日期:“等世子陪太妃吃过寿面再走”。听起来挺顾念太妃的,其实世子的生日就在这月月底,三月二十八日,已经没几天了。 太妃当时就在心里冷笑:以为把我谴开了,你们母子同行,你就可以用水磨功夫说服他,让他接受你们曾家的女儿?别做梦了,世子什么时候受人摆布过?就算你是他的生身之母也不例外。 但太妃同时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万一曾氏不管不顾,拼着没脸将世子的婚事偷偷定下了呢? 这决非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曾氏本就是个没脸的女人,不然这王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坐。 但既然已经爬上来了,作为王府正妃,世子的生身之母,曾氏要派人跟哪家合婚下定,即使太妃和王爷事后知道了大力反对,也不能说“作废”就作废的,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所以,太妃决定,在世子北上之前,赶着把他的婚事定下来,不能让曾氏钻了空子。 就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那天吴砚提议时,太妃才会顺势点头,要不然,她哪有那么好说话。 谁知道,前晚才跟吴砚说妥,第二天吴素辉就像发了疯一样,哭着喊着要走,几个仆人拉都拉不住。吴砚怕女儿闹得太难看,给王府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满脸尴尬地领着她出去了。 走也没走多远,好不容易才让太妃答应了这门亲事,吴砚怎么舍得把到口的肥肉又吐出来?就近将女儿安置在一处馆舍后,又赶紧折回,暗示太妃可以派人随他一起回吴家提亲。甚至表示,时间紧,诸事可以从简,反正只要先定下名份就行,其余的以后再补。 太妃假装没听懂,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重新把他打发走了。吴砚一腔热望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脸上的不甘是显而易见的,可这种事,从没有女家上赶着强求的道理,最后只得怏怏而去。 太妃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晦,嘴唇紧抿,太妃的陪房聂怀袖本来想替吴砚再求求情的,看太妃如此,也不敢张嘴了。 聂怀袖心里也明白,吴素辉这回算是把太妃彻底得罪了。太妃是何等要面子的人,她能在明知世子抗拒的情况下替他答应亲事,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吴素辉竟然不识抬举,在太妃口头承诺上门提亲后,还公然嚷着:“不是还有六姐吗?让他们娶六姐好了,为什么一定是我?” 这话传到太妃耳朵里,差点没把她气死。难道全天下就只有他吴家有女儿,吴七妹不乐意,世子就只能娶吴六姐,再娶不到别的女人了? 她派人去接吴素辉来王府之前,是没征询过她的意见,因为太妃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不肯嫁给世子,可吴素辉自己不也表现得很热切么?临到要提亲了,又开始拿乔。 若非吴家是太妃的娘家,有挣不脱的血缘关系,她当场就会撒手,从此再不管吴家的事。可气归气,冷静下来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吴清瑶。 吴清瑶比吴素辉大一岁,已经及笄,虽然容貌比不上吴素辉精致,也算长得不错的了。最开始,太妃中意的本是她,也给她提供了许多和世子相处的机会。从吴清瑶几岁起,就由她母亲带着到上京和南府两地的安南王府做客,到现在,吴清瑶认识世子超过十年了,可在太妃和聂怀袖的印象里,就没见世子和她说过一句话。 世子不喜欢吴清瑶,这是毫无疑义的,奈何吴家适龄而又嫡出的姑娘没几个出挑的,看来看去,就只吴清瑶还强一点。直至去年四月,太妃回吴家探亲,第一次见到了吴素辉,这才有了新目标。 吴素辉因为母亲早亡,一直住在外家,她父亲吴砚后来续娶的继母和纳的妾侍又给他生了一大群儿女,根本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当吴家各房纷纷把女儿推到太妃面前,希望得到她的欢心时,只有吴砚那一房没动静,因为他后来生的几个女儿年纪都还太小。谁曾想,吴素辉无意中出现,竟被太妃一眼相中,当即就邀请她到南府做客。吴砚好似到这时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有个女儿,而且出落得这么美,不禁喜出望外,可惜也只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富贵梦。 既然吴素辉被淘汰出局,吴清瑶便成了唯一的候选人,太妃让聂怀袖把吴清瑶请来,亲自问她:“你愿不愿意嫁给世子?” 吴清瑶万没料到太妃竟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红着脸,扭捏着不肯言语,太妃正色道:“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吴素辉事件不能再重演,安南王府丢不起这个人,吴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吴清瑶声如蚊呐:“愿意。” “那好”,太妃握住她的手说:“我这就让人上你家提亲去。” 吴清瑶走后,聂怀袖担心地问:“太妃,要不要再跟王爷和王妃商量一下?” “没必要,派人知会他们一声就行了。” “可是……”聂怀袖总觉得这样先斩后奏不太好。 “没什么可是的,一个家里,总得有个拿主意的人,我是世子的亲奶奶,他的婚事,难道我做不得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聂怀袖敛衽退下了,她其实不是怕王爷和王妃反对,而是怕世子会做出什么事。太妃自己也说,世子是不会受人摆布的,连他的母妃都不例外,为什么她就这么肯定,她是唯一的例外呢? 第一百零六章 身份确认 第一百零六章身份确认 双姝馆面试绣娘的那天。(手打小说)俞宛秋一大早就到了店里,薛凝碧领着几个新上任的伙计迎到门口说:“欢迎大掌柜驾临,大掌柜万安!” “大掌柜万安!”伙计们一起躬身行礼。 “这是干什么?”俞宛秋乐了,指着薛凝碧说:“这才是你们的大掌柜,咱们店的镇店之宝,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她拿主意。若大掌柜忙不过来,可以找常二掌柜,我只是挂名掌柜,平时不管事的。” “话不能这样说,这家店终究还是你的。” 薛凝碧的话让俞宛秋有了一丝异样感,莫非她怪自己没让她在店里参一股?店里的收益都跟她五五分账,应该很优惠了吧,店面是自己花钱买的,她不可能在店主一栏再加上薛凝碧的名字,那是房产啊。她只说跟薛凝碧合伙做生意,可没说买店面送给她,但愿只是自己多心,薛凝碧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才对。她是希望能跟薛凝碧长期合作的,可不想因为经济问题,让好朋友最终分道扬镳。 所以。本来打算含糊其辞,连对店里伙计都隐瞒身份的俞宛秋临时改变了主意,顺着薛凝碧的话头说:“店里只能有一个大掌柜,不然大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但店确实是我的。这样吧,大家以后就叫我少东家。” 一面暗中打量薛凝碧的脸色,果见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来她真在意房契上没她的名字,但她一厘钱没出,这怎么可能呢? 看来年轻多金,就是容易遭人觊觎。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后面翻脸的好,薛凝碧或许动了一点贪念,但只要及时消灭在萌芽状态,以后索性死了心,知道俞宛秋不是什么傻乎乎的冤大头,会更有利于两个人的合作。 见伙计们不吭声,俞宛秋似笑非笑地看了薛凝碧一眼:“怎么办?大掌柜不发话,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少东家呢。” 薛凝碧还没开口,伙计们已经会意过来,齐刷刷地喊了一声:“少东家!” 有人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不是不认,是从没喊过一个姑娘少东家,所以……” “没事,你们在店里喊我少东家,若在外面碰见了,也可以喊我一声‘何小姐’或‘何姑娘’。”俞宛秋趁机强调自己姓何。 薛凝碧在经过最初一点点别扭之后,很快调整过来,表情也变得自然了。 俞宛秋松了一口气。人,偶尔会对不属于自己,但又很渴望得到的东西兴起占有之念,这是人之常情,不纵容,不姑息,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认清并接受事实,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所以上楼去面试场地的时候,两人是互相搀扶着的,而且一路有说有笑。这是两人自决定合作以来的第一次交锋,暗中试探的结果,是两方对各自身份的再确认:俞宛秋是东家老板,薛凝碧是店铺掌柜。 在沈府时,俞宛秋是曾许诺过薛凝碧:她不是伙计,而是和自己一样当掌柜。现在俞宛秋也并未失言,甚至让薛凝碧当上了大掌柜,自己派出的小牛只当二掌柜,给了薛凝碧最大的面子----其实这也是她们店铺的性质决定的,她们做的是女人的生意,顾客基本上是女人,要出面跟女人谈生意。甚至走家串户到女人的闺房去,这都需要店里的当家最好是女性。 但愿薛凝碧能马上明白过来,不要钻牛角尖,重新以愉快的心情投入店铺的管理和双面绣的研究中。 趁着楼上暂时还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机,俞宛秋小声问:“双面绣琢磨得差不多了吧?” “嗯!”薛凝碧含笑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条手绢说:“昨天就准备给你的,事情一多,把这茬给忘了。” “我明白,你昨天不只遇到碍眼的女人,还见到了碍眼的男人。” “确实碍眼,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到松陵江里喂鱼去。” “听你这样说,看来是真的放下了。我以前还有点担心,怕你只是嘴上说得响,真见了他,骨头又酥了。” “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薛凝碧白了她一眼。 俞宛秋笑道:“怕你真见了,又旧情难忘嘛。我告诉你哦,什么都可以吃,就是回头草不要吃,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很可口,真吃进去了也难以下咽。” “好像你吃过很多似的,这么有心得。” 俞宛秋倒是没吃过,但光是看,就已经倒足了胃口。上次在苏城见到凌清澜,她不仅不动心,反而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即使古代的凌清澜年方二十一,比她前世初见连臻时还要年轻许多,她也很怕从他年轻的脸上,看到的仍是连臻四十五岁时纵欲过度的衰残样子。客观讲起来,凌清澜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只是被那一世的连臻害了,才在俞宛秋心目中留下了不堪的印象。 虽然如此,“就算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路吧。”在那一世,情侣复合,离异夫妻复婚的,她也见过不少,那些人给她的感觉,都只是在凑合。其实这很好理解,当初会决然分手,表明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或对方身上存在着难以忍受的缺点。分开后,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因为习惯和寂寞,又和前任复合,重圆的破镜,总是有裂痕的。 薛凝碧见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关心,而非戏谑,很正经地告诉她:“放心,我绝不会吃回头草的。事实上,昨天见到他时,我只觉得奇怪,当年怎么那么没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的男人,那张嘴之刻薄讨厌,只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没被他气疯,后来能逃出生天,已经要感谢老天了。” “嗯,想明白了就好,你还年轻,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俞宛秋明白,薛凝碧再也瞧不上前夫,其实还得益于身份的转变。以前她只是个靠自己手艺挣点工钱的绣娘,看自己的男人是仰望的姿态。如今她当上了掌柜,站在宽敞的店堂里看着马路上的男人,会是另一种心态,另一番感悟。 伙计送上茶,俞宛秋又对店里的茶水做了一番点评,这回不只伙计,连薛凝碧都听得很认真,因为觉得她讲的很有道理:“我们做的是女客的生意,店里的一切布置,都要从女客的角度去考虑。比如这茶水,我刚看你们准备的凉茶,买的大叶红茶,我知道这茶有个好处,汤色浓,特别经泡,一小把茶叶可以泡出一大罐。这样的茶待普通男客是没问题,但稍微讲究点的女客,就不会喝。所以,茶要按季节,针对客人的年龄和身份,分别奉上不同的茶水,平时要多准备几种茶叶。这钱不能省的,女客人不比男客人,很看重细节,她甚至可能因为喝到了一杯好茶,从此对店里有了好感,从而变成了常客。” 正聊着茶经,一个伙计上来禀报:“少东家,大掌柜,昨天那个女人又来了。我们骗她说大掌柜出门了,要等会才回来,她说她可以等。” 薛凝碧脸一沉:“打发她走,就大掌柜今天忙,没功夫见她。” 伙计下去,没一会儿又上来说;“她坐那儿不动,还哭了起来……” 薛凝碧看着俞宛秋,俞宛秋本来想说:“实在不行。就请戚长生出马。”但想到新店子,还没开张就动武,似乎有点不吉利。再者,程绮玉的瘸腿听说正在恢复中,只要再重重推一下,就可能使她的腿再度恶化,那又何必?她已经被魏无涯抛弃了,要是还彻底瘸掉,这辈子就真的完了。她和程绮玉并无深仇大恨,从没想过赶尽杀绝。 这时薛凝碧告诉她:“昨天我说要给程绮玉‘借’路费,她不肯,说她相公在这里,她不走,非要我‘预支工钱’给她。把我惹火了,连路费都没给就把她打发了。”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还是把那二两给她吧,免得她一直杵在那儿,待会有人上门,看着不雅。万一她尾随面试的绣娘们找到这里来,再看到我,就麻烦了。” 薛凝碧只好站起来:“那我下去,帮她找常掌柜‘借’银子。” 薛凝碧假装跟小牛,大名常启泰,说了半天好话,最后“借”到了二两银子,总算把程绮玉送走了。 等薛凝碧再上楼时,俞宛秋忙问:“她答应回乡了吗?” 薛凝碧道:“口头上是那样说,但我估计,她只是想把钱弄到手。昨天还那么坚决不回去的,怎么可能一夜就变了呢。” “随便她吧,她在外乡落难,我们赞助一点。至于怎么安排这钱,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俞宛秋只庆幸自己上了楼,没跟她撞上。 薛凝碧点了点头:“嗯,她说以后会还我钱的。” 俞宛秋笑了起来:“不说那是‘预支的工钱’了?” “她不敢了。我昨天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要再提‘预支工钱’,我一厘都不会给她,因为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一旦预支了工钱,就等于接受了她这个人,我们店可养不起大小姐。” 俞宛秋还是有点不放心,怕程绮玉拿到钱后,继续留在苏城找她的相公,等钱用完了,继续上门求借。后来,薛凝碧果然告诉她,程绮玉真的又来过,进门的时候说专程探望师傅,可说着说着,又提到自己的窘境,希望师傅能再帮她借点,她下次一起还。 这回薛凝碧坚决拒绝了,不是没那点钱,而是怕有二就有三,以后没完没了,跟她夹缠不清了。 第一百零七章 路遇故人 第一百零七章路遇故人 双姝馆的开张日期定在三月二十八日。(手打小说)薛凝碧选的,说那天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宜开业,宜动土,宜嫁娶,宜会友。 当戚长生得知开张日期后,“啊”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巧?” 俞宛秋便笑问:“那天还是什么好日子吗?” “是啊,那天也是世子的生日”,见俞宛秋只顾低头喝茶,不再接腔,戚长生忍不住告诉她:“过完这个生日,世子就十七岁了,听说太妃已经决定,就这个月,派人去云阳吴家,向吴家六小姐下定。” 俞宛秋吹茶末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按紧杯沿,待抬起头来时,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恭喜你家世子了。” 戚长生在心底微叹,这两个人。一个燥烈如火,一个清冷如水,性子本就难调和了,偏偏太妃还横插一脚,也不想想,世子是什么人,他不愿意的事,谁强迫得了?听说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而且要求“用不同的手法,别让人看出破绽”,那吴家的六小姐,只怕没好果子吃了,唉,谁不好招惹,偏去招惹这个魔王。 所以,即使眼下看不到什么希望,他也从不怀疑,世子最后必能抱得美人归。要不然,他何必带着人每天巴巴地守着----若非俞姑娘是世子的心头爱,未来有主母之分,就算花钱,也请不动他们这些王府的侍卫们。 为了不让姑娘误会世子,他又多透露了一句:“成不了的,世子心里只有姑娘,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呃……”俞宛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戚长生见姑娘表情尴尬,也不再啰嗦,再施一礼后。转身告辞,走了两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遂回头禀道:“世子过完生日后,会立刻启程去上京,这一去就是三个月。等世子离开南府,属下就派人去揽月山庄把几位姐姐接来,姑娘身边需要人手服侍,属下又实在不放心外面的人,这些日子委屈姑娘了。” 他只让小牛找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在外院负责炊饮浆洗,内院只有兰姨陪着姑娘。 俞宛秋点了点头说:“好的,多谢你费心。” 戚长生一面往外走,一面想:他瞒着姑娘的消息,一方面是姑娘的请托,一方面也是希望世子能专心读书,别成天想着劫持姑娘去哪里共效于飞。世子对姑娘,实在是太迷恋了,换了任何一个望子成龙的家长,就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女人该灭掉,免得蛊惑了自己的儿子。 尤其王府的太妃和王妃都只想亲上做亲,提携自己的娘家人。姑娘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世子又不可能整天守着,只要有一个闪失,姑娘完了,世子也毁了。他就是怕出现那样的情况,才会帮姑娘瞒着世子,同时又替世子守着姑娘。只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他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做法,有可能被冠上“不忠”的称号。可他的理解是,世子既然把他给了姑娘,他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手下,他想要守护他们两个。是非自有人评说,他做事情,从来只问是否问心无愧。 ****** 三月二十八日的开张典礼,俞宛秋不能不到,但她只是坐在后堂,陪着薛凝碧请来捧场的贵宾。 从这些人的数量和身份,也可看出薛凝碧在苏城的确是有根基的,记得她说过,曾跟她的师傅一起多次上门为苏城的太太小姐们服务过,所以认识的人多,除了富商太太,亦有本地官眷。 作为店里的少东家,俞宛秋也努力挖来了一些客源,就是她如今在新石街的邻居们。那条街上尽是二进或三进的房子,基本上也没穷人,这一点从门前道路的铺设上也可看得出来。其中有一家还是从朝中致仕的御史,俞宛秋亲自登门拜访了御史的家眷,甚至把那条样品手绢转赠给了御史夫人胡氏。 胡夫人一见是世面上早已绝迹的双面绣。直说用作手绢太可惜了,要叫人做成摆饰放在客厅里。薛凝碧又赶着绣了几块,分送给城中几位有头脸的官太太,和据说是城中第一巨富孔家的掌家太太杨氏。 开业当天,几位得了双面绣馈赠的太太们齐聚一堂,杨太太竟然和俞宛秋的左邻钱太太是八杆子打得着的亲戚。 于是杨太太看俞宛秋的眼神更热络了,钱太太更是早就打消了成见。若俞宛秋真是豪门外室,多向金主撒撒娇就有大把的钱花了,何必自己辛苦做生意?女人,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自食其力的同胞都会多几分敬意,尤其俞宛秋这么美,钱太太越发觉得她难得,以后倒是真心结交起来。 这一天过得忙碌而又充实,让俞宛秋仿佛回到了前世的职业女性岁月。和薛凝碧的合作也算愉快,一个站在大门口迎宾,一个在内堂接待,配合得很是默契。 上次那件事后,为了安抚薛凝碧的失落,俞宛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翡翠镯子送给她,说那镯子正合她的名字:凝碧。 薛凝碧一开始不肯收,俞宛秋便说新店开业,自己是未出嫁的在室女。很多事不方便出面,都是薛凝碧一手操持的。所以镯子是她的一番心意,算是道歉,也算是答谢,希望薛凝碧收下,以后两个人齐心协力,不要有嫌隙,不要有猜忌,这样店里的生意才会兴旺。 那晚薛凝碧拿着镯子走后,兰姨轻叹着说:“姑娘,我只担心。你越送她东西,她越觉得你手头宽裕,越想从你这里多捞一些。” 俞宛秋也有些无奈:“我知道,所以我只会送她这一次,希望她能真正放下芥蒂,以后用心管理店铺。” 兰姨忧虑的就是“以后”:“我怕她从你这里赚到钱后,会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她带走了双面绣绝技,也带走了客源,你白辛苦一场,只是做了她的跳板。” 俞宛秋安慰道:“妈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等纹绣回来你就知道了。”她何尝没想到这一点,所以她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纹绣?”兰姨过了一会才悟出姑娘的意思,不禁面露惊喜,“那双面绣是你和薛凝碧一起捣鼓的,莫非你也学会了?” “算是吧”,双面绣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两个人一起研究,尤其最后拆掉原来那块衣料时,薛凝碧边拆边分析,她都听在耳朵里:第一行要怎么起针,第二行要怎么起针…… 她也学过刺绣,也懂针法的,只是她练的时间短,绣工不行,但双面绣的理论知识却是基本掌握了的。等纹绣一回来,她就亲自指导,再让纹绣时不时去店里观摩。薛凝碧自己也要带徒弟,而且还不只带一个,要不然,就一个人会,几天才能绣出一块小手绢,顶什么用? 只要纹绣学会了,再笼络住那几个徒弟,就不怕薛凝碧将来反水。 而且,在第一批双面绣上市之前。俞宛秋准备创立一个品牌,比如,就叫“双姝”,在绣品的一角做上标记。这样即使将来薛凝碧出去自立门户,她总不能也叫“双姝”吧?到那时,“双姝”已打出名气,不怕新品牌挑战,而以俞宛秋的财力,更不怕薛凝碧的新店和她相争,光是价格战薛凝碧就打不起。 虽然这样想,终究是不得已的选择,她真心希望能跟薛凝碧长期合作,女人创业不易,一旦发生窝里斗,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看薛凝碧累得坐在店堂一角喘气,俞宛秋亲手给她泡上一杯藤萝花茶,郑重地跟她道辛苦,同时吩咐店里的厨师晚上加餐。 薛凝碧和小牛都留俞宛秋在店里吃饭,她借口累,提前告辞了。 其实是心神不宁。今天新店开张,戚长生却带着几个人去了南府,说要帮她取回寄存的箱子。本来她想让他们帮着看看场子,必要时维护秩序的,但戚长生说,苏城离南府并不远,他们长年跟在世子身边,开业时人多,怕被认出来。 换上任何一个别的日子去帮她取箱子,俞宛秋都不会多想什么,今天是世子的生日,戚长生不顾店里开业,硬是跑去了,难道去给世子贺寿?可戚长生现在“应该”在通城啊,怎么能在世子跟前露面? 带着满腹心事走向门前的马车,刚要上去,路旁响起了一个迟疑中带着惊喜的声音:“俞姑娘?” 俞宛秋回头,大樟树如盖的阴影下,那个高俊清朗的身影,不是凌清澜是谁? “我等了一天了,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真的是你!那时听兰馨表妹说你离开了沈府,我就想着你多半会来江南,这几个月,我都在南边的几个口岸转,看能不能遇上你,老天见怜,居然真的遇上了。” 俞宛秋听着他激动的表述,心里百感交集,为什么有的人,你明明不想见,却总要相逢? 她不想见程绮玉,是因为厌烦那个人;她不想见林清澜,却是为他好,只要他有一点点纠缠的嫌疑,世子的侍卫怎么容得下? 幸亏今天戚长生带着人去了南府,要不然,这一番暧昧的话说下来,凌清澜危矣。 可惜老天爷总爱捉弄人,很快她就听到戚长生说:“还好不算太晚,赶上了接姑娘回家。” ------------分隔线-------------------- 害羞地求求粉红。 第一百零八章 清澜心事 第一百零八章清澜心事 听到戚长生的声音,俞宛秋脸色一变,跟凌清澜匆匆说了句“告辞”,转身就上了马车。(手打小说)凌清澜在后面喊着“俞姑娘”,想再追上去攀话,却被戚长生拦住了。 马车“驾”地一声扬长而去,凌清澜呆立街角,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他设想过一千种见面的场景,比如雨中相逢,比如花海偶遇,比如萧寺乍见,比如柳岸擦肩……种种绮思,都只有两个人脉脉而立,随从垂手退到一旁。唯独没想过,她身边会跟着威武凌厉的保镖,而且对他有强烈的敌意,甚至是杀意。 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除了怕惹上官,就是怕惹上江湖人。俞姑娘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随侍? 最让他惊惧的,还是那保镖的气势,不像是江湖上的杂牌流浪客,倒像受过严格训练的侍卫兵勇,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俞姑娘正受着某位特权人物的保护。 如果是这样,他不是完全没指望了? 以前俞姑娘住在沈家,虽然只是客居,可威远侯府的高墙和成群的护院还是让他望而却步。他数次借着探访表妹的名义,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俞姑娘,结果都证明只是异想天开。 梦里佳人的香闺,在庭院深深处,她本人又极少出来串门,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送了无数的礼物给表妹,却一无所获。最后被他**知道了,跑去庙会相看,当场把俞姑娘吓跑了。也幸亏她及时走人,不然事情更不可收拾,因为他**和妹妹根本是去给人下马威的。 因为俞姑娘当初回绝他的理由,是不想在北方生活。从那一天起,他就开始谋划在南方开分店,并在年底之前把设想变成了现实,分别在南府和苏城各开了一家绸缎铺。 年关时赶回上京过春节,却意外地得知,俞姑娘已于十二月初离开了沈府。当时他激动不已,简直坐立难安,恨不得连行李都不打开,直接拎着返回码头买舟南下。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过完,他借口江南的铺子新开,需要老板亲自坐镇,把北方的生意留给母亲和妹夫打理,自己又匆匆来到江南,在几个城市之间辗转打听,一直没得到任何消息。 想不到今天,他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绸缎庄,而且是年轻女掌柜,财势雄厚,装潢和进货都走高档路线。城里几家绸缎铺同时感到了威胁,纷纷派人过来打探,他索性亲自来了,抱着观摩的态度,想看看女人开的绸缎庄到底有什么特色。却没料到,才在门外一站,就似乎看到了俞姑娘的身影在店堂里闪过。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心头的狂喜,这一天,除了吃饭和上净房,他一直坐在街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几度想进双姝馆找人,又怕身份尴尬,惹得新店主嫌憎。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另外几家绸缎铺的老板就为了避嫌,都没有亲自露面。 凌清澜不想承认,其实,他不敢进去的真正理由,是近乡情怯。上次在上京他的绸缎铺里,俞姑娘一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那么害羞,他若贸然冲进去,指名道姓找人,俞姑娘可能压根儿不会搭理。或表面客气几句,背地里怨他鲁莽,不顾男女有别,公然在大庭广众下骚扰,有败坏闺誉之嫌。 所以他一直等,从早等到晚,好不容易等到俞姑娘从店里出来,身旁也没别人,他觉得机不可失,忙上前倾吐了一番心声。谁知俞姑娘还没开口回复一个字,就被凶悍的保镖带走了。 他的兴奋都变成了无奈和沮丧。 “少爷,我去打听过了,店里的伙计说,这位姑娘就是他们的少东家。”他的跟班凌进财乐颠颠地跑来向他禀报。 凌清澜先是诧异,而后欣喜地咧开了嘴,原来,俞姑娘也对绸缎生意感兴趣,甚至跟他一样开起了绸缎庄。那他们以后不是正好可以,嗯,夫唱妇随? 凌进财还在不停地邀功:“难怪您一直打听不出来的,他们说,这位姑娘姓何,您却一个劲儿打听什么俞姑娘,他们根本不知道俞姑娘是谁。” 凌清澜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已经被“夫唱妇随”的幸福画面给填满。 等回到住处,那些画面已经由定亲而结亲,然后洞房,怀孕,生子…… “少爷,老掌柜来了”,管家祥伯迎到门口告诉他。 “啊?什么?”他正抱着俞姑娘为他生的长子,逗着他呀呀学语呢,这些人就不能知趣点、安静点么? “老掌柜来了!”祥伯看自家少爷又陷入了痴呆状,在他耳边高声提醒。 凌清澜总算听清楚了,但这回,他昂首挺胸地跨过大门,他再也不怕母亲反对他的婚事了。 母亲以前口口声声说,他们家世代经商,人丁又单薄,需要的是既精明能干又能生养的女当家,而不是骄娇怯怯、风一吹就灭的美人灯。那俞宛秋美则美,听说身体极差的,来沈府的最初两年就没离开过床,天天抱着药罐子喝,这两年才稍微好点。但小时有弱疾的女人,就算长大后调养好了,也还是底子虚,只怕子嗣艰难,寿数有限,就像她短命的父母一样。 凌清澜懂得母亲的言外之意。什么身体差,俞姑娘明明出落得那么好,一张小脸有红有白,哪里虚了?不就是嫌人家没父母,没陪嫁,沈府也不待见她,显然将来指靠不上,对凌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助益么。 可现在俞姑娘都开起了那么大的绸缎庄,可见兰馨表妹的估计是对的,俞姑娘不只手里有钱,而且嫁资相当丰厚----他当然不在意这些,哪怕俞姑娘一无所有他照样喜欢,可他**在意啊,所以看上了庆云坊的云大小姐,还说娶她进门,等于娶进了半个庆云坊。 “老掌柜在哪里?快带我去!”他准备跟母亲好好谈一谈,俞姑娘那边情况如何另当别论,他首先得把母亲这关过了,才好着手其他的事。 有一点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俞姑娘离开上京前是没定亲的。如今到江南未足一月,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但小美人一天天长大,他心里着急啊,得抓紧定下来才行。 至于那黑脸保镖,凌清澜选择相信,那是俞姑娘自己花钱雇的。她现在失去了沈府的庇护,又生得太美,在生意场上出没,的确需要保镖随扈。 第一百零九章 媒人进牢 第一百零九章媒人进牢 回到新石街的住宅。(手打小说)兰姨早就立在门首张望了,一见马车停下就迎上去拉开车门道:“怎么才来呀,今天店里开张还热闹吧?可怜的姑娘,你哪受过这种累,那几个丫头又不在,连个帮手都没有。我要跟去呢,这里又没人看家。” 俞宛秋扶着兰姨的手下了车,觉得腿肚子真有点酸痛了,嘴上却一派轻松:“没事,今天我是东家,自己都要侍候到店贺喜的贵客们,若还带着妈妈和丫头,人家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样子,那怎么行呢?” 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即使你是东家老板,在顾客面前也要尽可能低调,不能摆出一副大小姐派头。记得前世的时候,有的酒店就明文规定,服务员不得佩戴任何首饰,因为这可能会让有的顾客产生抵触心理:你比我还讲究,那还怎么好意思叫你服务呢? 两人进屋后。原来寄放在万盛庄典当行的八只大箱子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里了,上面的骑缝章和封条都好好的,兰姨吁了一口气说:“东西都回来了,现在只要把那四个丫头接回来,我们就算是真的安下家了。” 俞宛秋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仅要安下家,还要好好地过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好。” 等世子离开南府,生意也上了轨道,她就可以正常社交了,偶尔得闲,还可以去南府巡视一下那边的两间铺子,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她想去南府的书肆逛逛,买些喜欢的书;或去那边的绸缎铺转转,了解一下别人的货品特色和销售情况。有机会的话,再拜访一下南府有名的绣娘,要是谈得投机,兴许还可以挖几个回来,壮大双姝馆的绣娘队伍。 满眼江南秀色,忙碌而又平静的日子,正是她在北方时憧憬过的,如今都一一实现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了淡淡的幸福感。和些许她不愿细想,也不愿面对的遗憾,它们有多种表现形式,或是思念,或是嗔怨…… 主仆俩闲聊了几句。厨房的辛妈就过来说,晚饭好了。于是摆上饭,在俞宛秋的再三要求下,兰姨侧了半边身子,和姑娘共桌而食。 才吃过,戚长生又送上一篮子点心,说是在南府买的。可其中有两样,俞宛秋却吃出了熟悉的味道,分明就是以前安南王府的厨子做的“松馕栗子饼”和“藤萝黍米糕”嘛。 笑着再问起,这回戚长生爽快承认,这些点心都是小福子给他的,是王府为世子的生日准备的茶点。 俞宛秋本来就怀疑,戚长生今天去南府与世子的生日脱不了干系,现在听他亲口说出,不由得叹息道:“前些时明明说去通城,这个时候又在南府,你又扯了什么理由圆谎呢?” 戚长生坦白告诉她,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和小福子互相“串通”的,如果没有小福子帮着,这个“谎”根本圆不了。早就穿帮了。 小福子俞宛秋见过,那时被世子“掳”去流泉别苑,小福子也曾帮着她劝世子三思而行,不要强行扣押一个姑娘。后来她能脱身,除了自己哭闹寻死,世子身边的人帮着说话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投反对票,即使霸道如世子,也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太过分。 如今听说小福子也在这件“隐天过海”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俞宛秋忙对戚长生说:“下次见了福公公,麻烦你替我向他道谢。” “不用的”,戚长生拱手表示不敢,又强调说:“我们不是对世子不忠,只是觉得,这样对世子和姑娘都好。” 俞宛秋颔首道:“我明白的,你们才是真正有判别力又忠心的手下,不分是非,只知服从的,那叫愚忠。有些身居高位的人,其实就是被愚忠的手下害的,明知主子行为偏颇,不知劝谏,一味迎合,让主子不仅意识不到错误,还沾沾自喜,最后泥足深陷,以致灭顶。” 她想引证寿王之事,因为她觉得,寿王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他的幕僚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当朝野一片阿谀之声时。他们作为寿王的智囊,不能冷静分析,及时警醒,反而把老狐狸皇帝居心不良的试探,错误地认定为夺位的良机,间接导致了寿王的惨死。 但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古代的人们,还是以绝对忠顺为良臣懿范。戚长生和小福子肯帮她隐瞒,除了“觉得这样对世子和姑娘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怕自己的出现会扰乱世子的心,耽误了他读书用功,为安南王府谋得更好的出路。 如果世子能慢慢接受她的“死亡”,慢慢遗忘她,跟太妃和王妃指定的人选成亲,他们也是乐于见到的吧。 不过,既然世子忘不了她,还在为她的离去黯然神伤,他们也会努力制造出自己还活着的迹象,以此来安慰世子。 像今天,戚长生赶去南府,就为了把他的亲笔信交给小福子,让小福子当成“飞鸽传书”呈给世子。信上说。经过仔细辨认,可以确定,那具可疑尸体并不是俞姑娘的,所以请世子放心,俞姑娘很可能尚在人间。 戚长生知道,自他走后,世子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又急又怕地等着他辨认的结果,所以他特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传回”消息,就是为了让世子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俞宛秋正呐呐不能成言,戚长生又告诉了她另一件事情:太妃想在世子生日宴上宣布定亲的计划又泡汤了。 这回倒没设计可怜的吴小姐。而是设计了太妃派去吴府提亲的媒人,他现在人在大牢里,罪名居然是私闯民宅,调戏良家妇女!那女人哭得死去活来,说她被qj了,最绝的是,她连媒人身上隐秘位置的胎记都说得丝毫不差,那位倒霉的媒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肆意妄为的世子,俞宛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戚长生说,世子是因为忘不了她,拒绝跟别的女人定亲,可又为孝道所拘,不敢公开反对太妃,才从其他人入手的。上次是让候选世子妃半夜跟“鬼”聊天,吓得自动弃权;这回更要命,直接将媒人送入大牢。 俞宛秋不由得想:像赵佑熙那样的人,如果当上了安南王,整个梁国的格局只怕都会为之改变。 他岂会甘于久居人下,为梁帝所制?这梁国,迟早要爆发“南北大战”。 ----------------分隔线-------------------- 今天下午心情很差,完全不想码字,逛了一圈回来,打开自己的网页,发现有的同学投了粉红,有的同学投了pk票,点击和推荐也那么多,不由得又感激又愧疚。 一篇文,从她面世的第一天起,就不再只是作者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共同拥有。看书评区有的同学写下几百、上千字的书评,只为了评论书中某一个章节,或某一个人物,我呢,又性子急,有时候忍不住跑进去争论,维护自己作品中的人物。嗯。我检讨,以后多写文,少发言。 另外:今晚还有1更,特意答谢大家,同时向书评区争论过的同学致歉。 感谢美女秋秋,帮俺建了一个高级群,可以同时供200人发表高论,大家可以转到那里去玩,群号是:84122304。 第一百零十章 世子北上 第一百零十章世子北上 连俞宛秋都想到了未来发生“南北战争”的可能性,现任安南王赵延昌不可能想不到。(手打小说)随着世子生日的临近,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三月二十八这天,他到太妃那边的春晓堂出席了世子的生日午宴,散席后,没留下来喝茶聊天,就借口“喝多了”,扶着张怀安回到了自己的寝楼凌霄阁。 张怀安看王爷和衣闭目歪倒在罗汉榻上,一面接过小太监手里的醒酒茶递过去,一面劝着:“现在还是春上,您刚喝了酒,就这样躺着容易着凉,还是索性上床去睡吧。” “我没醉,只是心里难受”,赵延昌推开醒酒茶,睁开眼睛说:“你去把陆修斋和陈学愚叫来。” “是。” 没一会儿,陆修斋就和陈学愚结伴而至,赵延昌先起身和他们行过了宾主之礼,然后继续歪倒,勉强露出笑容说:“我多喝了两杯,头有点晕,就容许我无礼一回吧。” 那两个人忙躬身回道:“王爷请躺着说话,王爷看得起在下,才这么不见外的。” 此时张怀安已命人搬来了两把椅子,分别放置在罗汉榻的下方两侧,并拿来一个大引枕,扶着王爷躺好。 两人谢了座,陆修斋察言观色地问:“王爷是不是为世子不日北上之事忧心?” 赵延昌不语,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学愚便道:“王爷是怕世子去了上京会很危险?世子武功高强,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也曾多次行刺,包括王爷在内,王府的主子们,哪个不是打小就从刺客的追杀中走过来的。” “是啊,但这次,孤王心里着实不安……”身为安南王府的继承人,表面上看起来享尽了荣华,其实他们都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随时处在生死边缘。以往那么多年,每次世子住在上京,虽然他也同样担心,但都不如这次那么惧怕。尤其是今天,当世子向他敬酒,感谢他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时,他差点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儿子在生日宴上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他却从中听出了特别悲凉的意味,就好像,世子会从此一去不返,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现在回想起世子说那句话的情景,心里还揪痛得厉害。 王爷的恐惧不安,两位幕僚自然感觉得出来,陆修斋便提议:“要不,也让世子称病?” 陈学愚马上说:“恐怕不行,世子年初才从上京回来,一直好好的,突然称病,可能无法取信于人。新帝现在正是猜忌安南的时候,需要世子留驻京师让他安心。而且称病只是一时,总不能一年都称病吧。” 赵延昌也顾不得该对皇帝表示敬意了,愤愤地说:“他安心了,本王就不安心了!” 恼怒归恼怒,他心里也明白,此时若谎称世子病重不能北上,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有公然欺辱新帝之嫌。一旦惹得新帝大怒,虽不至于诬陷安南谋反,也可以下一道诏书,责安南对新帝“不敬”,给予若干处罚。 只要安南暂时不打算和新帝闹翻,最好不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 赵延昌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最后一咬牙说:“实在不行,孤王干脆自己称病。” 两位幕僚不解地互望,王爷称病,留世子在家侍疾?这理由跟世子本人称病一样用不长啊,难道王爷能称病一年? 赵延昌道:“本王的意思是,干脆称病,退居别院养老,把王位传给世子。” 两位幕僚哭笑不得,王爷的脑子就是与众不同,这都想得出来,他们不得不出言提醒:“王爷您四十不到,春秋正盛,这时候就说养老,会不会早了点?” 最主要是,本朝自开国以来,好像还没有那个藩王自己退位,让儿子当王的先例。 三个人商量了半天,臭皮匠还是没能抵过诸葛亮,最后王爷颓然倒回罗汉榻,挥手让两个幕僚离去。 世子北上之事,就在王爷的千般忧虑中,定下了启程的日期。 ****** 四月初六,俞宛秋起了个大早,因为今天小牛要去南府搭船回通城,接他的父母来这边定居。本来早该去接了的,因为店里的装潢一直到昨日才最后弄完。这种事,要跟男人打交道,她和薛凝碧都不好出面,只好把小牛多留了一些日子。 正好俞宛秋也想去南府巡视一下店铺,戚长生告诉她,世子已于两天前动身去了上京,她再也不需要躲躲藏藏,可以大大方方地逛街了。 他们的马车先去了码头,准备送小牛上船后,回头再去落雨轩。 依然是早班船,他们赶到时,已经快开了,戚长生亲自拎着行李送小牛上船,另两个随从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因为是公共场所,俞宛秋也没觉得害怕,自己走到岸边,想找到小牛的舱位,再向他道个别。 就在她沿着河岸寻找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不寻常的异动。 先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然后是喝道声,接着车轮的辘轳声。 若是南府的居民,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立刻做出反应,或回避,或跪于道旁迎候。唯有那个从现代穿越过来,又没在南府定居过的人,兀自懵懂地在河岸上走着,待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人时,开心地喊着“小牛”,朝他扬起手臂。 小牛却朝她猛使眼色,一会儿眨眼,一会儿摇头。最后,他跪倒在船舱里不敢抬头。 俞宛秋也没那么迟钝,在小牛神色突变,周围的气氛又那么诡异时,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何况小牛后来跪伏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事已至此,她除了装傻,还能怎样呢? 身后的人默无声息地看了她许久许久,就在俞宛秋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转过身来。” 俞宛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世界万籁俱静,惟余她的心脏汩汩跳动,身体却僵硬如石,根本动弹不得。 身后之人也好像唯恐自己认错了,不敢走上前来,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请求:“转过身来给我看看,求你。” 求你。 最后两个字轻如情人的耳语,她却听清了,也因此,更挪不动脚步。 第一百零一十一章 匆匆离去 第一百零一十一章匆匆离去 戚长生按姑娘的交代,帮常启泰买好船票,放好行李,眼看船就要开了,派出去买水果的两个手下还没回来,自己也着急地跑上岸去催。(手打小说) 等三个人提着一兜李子和几样南府的特色点心赶到岸边时,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安南王府的仪仗赫然出现在码头上。 戚长生苦笑着想:这下姑娘准以为,是我安排了这次巧遇,故意把世子北上的日期说早了两天,好哄她过来。 其实他真的没有,小福子三月底传消息给他,说太妃已经让人看过黄历,四月初四是个好日子,所以王府里那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准备王妃和世子出行的事宜。不巧的是,王爷又病倒了,就在世子生日当晚发起了高烧,大夫诊断是酒后感了风寒,这几天一直卧病在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把原来选定的日子又往后推迟了两天? 不管怎样,眼前的事实已经不容回避,姑娘被世子发现了! 戚长生急出了一头冷汗,世子突然离开仪仗车驾跑到旁边这个码头来,那边的王妃久候世子不至,必然会派人过来询问。一旦姑娘的行踪暴露,麻烦就大了。 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大码头上,王妃已经下了鸾轿,正朝这边张望。 此时也顾不得世子会怎么处罚他了,戚长生紧走几步跪倒在世子脚下说:“为了姑娘的安全,请您赶紧上船吧,别让王妃看到姑娘,其他的,属下日后自会交代,到时任凭世子发落。” 太大的震撼,让赵佑熙失去了平时敏锐的听觉,以至于有人近身却浑然不知,戚长生说的话,前面的他也没听清楚,只有最后那个名字仿若重锤敲击他的心房,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发出的声音却极轻极轻,仿若梦呓般虚浮不实:“她真的是姑娘吗?” “真的是!”戚长生加重语气,给世子吃了一颗定心丸后,才解释道:“姑娘没死,被一户船家所救,后来又辗转到了江南,现在属下正带着几个人看护着,还请世子放心。” 赵佑熙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运转了,于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她没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戚长生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战战兢兢地说:“属下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姑娘恳求属下,暂时不要把她来江南的事说出去,因为她怕有人……会对她不利。属下本不想答应,可又怕姑娘再次使计逃脱,那时可能更难追寻,不如先就近安顿下,再慢慢找机会跟世子相见。” “嗯,你顾虑得对”,赵佑熙此刻正沉浸与丫头重逢的狂喜中,心情好到无法形容,不会处罚任何人。 戚长生往右边一看,忙提醒世子:“曾姑娘过来了,还请世子以大局为重,先陪着王妃上船,世子若非得在此刻相见,会把姑娘置于风口浪尖上。” 见世子正要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戚长生再接再厉,凑近世子的耳朵进言道:“世子别忘了,太妃还在南府,她可是一心想让世子和吴家联姻的,上回的媒人进了牢,太妃可以另找一个,这事只怕还没完。若是让太妃知道了姑娘的存在,属下就那么几个人,很难护得姑娘周全,世子又远在上京,鞭长莫及。” 戚长生说话的时候,赵佑熙心里已经闪过了一千个念头,其中最让他动心的一个念头是:把丫头抓过来,一起带到上京去,再也不要和她分开,永远也不要分开。 可一想到此去上京的危险,他又迟疑了。丫头上次就是因为跟着自己才遭遇杀手,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她是个没武功的娇弱女子,怎么能让她再一次陷入危险中呢? 他死死地握住双拳,咬紧牙关告诉自己:最后三个月,这一生,就这三个月,我会听从朝廷的旨令去上京,皇帝若敢公然行刺,他行刺我一次,我就行刺他一次,看谁的命硬!等三个月后再回来,我发誓此生再也不作为质子去上京,更不会让丫头作为王府眷属去上京为质,我要和丫头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决不分开。 “世子哥哥,王妃姑妈让敏儿问您,这边出什么事了?您怎么还不过去?”远远地,曾瑞敏娇甜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佑熙知道他已经没时间了,于是对眼前始终没转过身的人说:“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只要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他很想说,三个月后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可这种话,毕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何况他也不能让曾瑞敏听到,回头再去王妃那里嚼舌根。于是低声对戚长生交代:“好好守着,要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世子只管放心去吧,姑娘一定会好好等着世子回来的,也请世子多保重。”戚长生连忙应诺,只求小祖宗别再磨蹭了,他早已汗透衣衫,河风吹来,凉意阵阵,他怀疑自己会和王爷一样感染风寒。 “我会保重的”,赵佑熙向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纤弱身影看了最后一眼,低低说了一句:“你也要多保重”,然后用了平生最大的克制力转过身,朝曾瑞敏的方向走去。 见曾瑞敏还在往丫头那边打量,皱眉催了一句:“走啦,看什么,王妃还在等着我们呢。” “是是是,这就走”,世子哥哥居然跟她说话了,而且用的是这么亲切随和的语气,曾瑞敏激动得心尖儿直抖。 过分激动的结果,是她的两只腿不听使唤,同手同脚地绊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摆正姿势,又踩到了过长的裙角,摇摇晃晃,“啊啊啊”一阵后,居然当着世子的面,很不雅观地跌倒在地。 她的丫环从后面赶来扶起她,曾瑞敏瘪着嘴正待要哭,却见世子居然没有径直走掉,而是冷着脸站在河岸外侧等着她。 本来的羞恼立刻化作了柔情万千,呜呜,世子哥哥对她可真好,真体贴,别看表面上总是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可疼她呢,见她摔倒,怕她滚到河里去,特意站在外侧挡住。 其实,世子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丫头,所以站在那里挡住她的视线。 --------------羞愧的分隔线-------------------- 我知道大家都在等着看文,但越是关键的地方,越是不敢乱写,请大家见谅。 看小粉红的数目,今天要加更,可能稍微晚点,我码字慢。 感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雨夜归人 从赵佑熙出现,到赵佑熙离开。(手打小说)俞宛秋一直处在呆愣状态。 和赵佑熙一样,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也给了她巨大的震撼,内心的感觉如此强烈,就像至爱之人的久别重逢,可是她,明明没有把赵佑熙当成自己的爱人啊。 当赵佑熙用温柔哀伤的嗓音求她转身,俞宛秋竟然有些羞惭,因为,当别人把她看得如此重要的时候,她却活得云淡风轻,并未给予他同等的待遇。 因为惊慌和愧疚,俞宛秋始终没有勇气回头,怕他又当众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会立刻成为大名人的!世子的绯闻对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她还想在南府多开几家茶楼,自由自在地逛逛街呢。 他们纠缠至今,前后加起来已超过一年的时间,却连关系都难以界定。说他们有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说他们没关系,他们却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在那个时代。她的名节已彻底毁在他手里。如果世子的侍卫中有人大嘴巴,把这个细节宣扬出去,她以后想要嫁人,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即使对方看在她的外貌上愿意收纳,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芥蒂。而对方的家庭,尤其是保守的老人,会认为她玷辱了家门,一辈子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曾经,她也是怨他莽撞的,尤其在沈府的时候,因为他的缘故,她蒙受着不白之冤,被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用恶意的言语嘲笑。被他劫去城北,差点断送在几个小流氓手里。被他掳去山庄,她以死相逼,才得以脱身。 再后来,她真的差点因他而死,侥幸被救回性命,却被他的侍从发现了行踪,只得随身带上几个跟班,也等于给自己贴上了“世子女人”的标签。她心里是不乐意的,只是力有不逮,只得屈从,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彻底摆脱赵世子的影响,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总之。她从没有把自己的未来和赵佑熙联系在一起。即使他曾拥抱过她,吻过她,甚至曾让她在他怀里醒来,一起倚在枕上看曙光穿透窗棱,她还是没把赵佑熙当成自己的爱人,或者更进一步,当成未来的夫君。她不敢想,怕自己会陷入和沈涵净一样的境地。沈涵净为了空中楼阁的世子妃而蹉跎青春,到现在,亲事都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小牛乘坐的船总算开动了,也把俞宛秋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过来,眼见戚长生在跟小牛挥手道别,她也心不在焉地挥动了几下手绢。 随后他们一起走向马车,戚长生说:“差点就赶不上这班船的,以后还是得先天晚上到。要不是王妃和世子正好今日动身,别的船都要暂时退到一边,让王府的船先走,也不会等到这会儿才开。” 两个侍卫中的周长龄回头朝江上望了一眼道:“世子的船就快看不见了。” 戚长生点了点头:“嗯,我们也走吧。” 俞宛秋默默地上了车,默默地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今天的事,直到现在。她还是晕晕乎乎的,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不知走了多久,车速渐渐放缓下来,俞宛秋以为快到落雨轩了,正要开门下车,却听见戚长生说:“姑娘,把车窗拉开,帘子也拉起来一点点。” 因为早上走得早,清晨的风很凉,车窗一直是关着的,她以为戚长生怕她闷,依言拉开了那块可以滑动的木板,可帘子为什么要强调只拉开一点点呢? 车窗一打开,她就明白了戚长生的用意,因为外面是一片水域。一条中型的龙头船和他们的马车并列而行,撩开车帘望过去,船舷上,那迎风而立的挺拔身影,不是赵佑熙又是谁? 原来戚长生让她开窗,是为了给世子看一眼,却又怕王妃或王妃的人看出了端倪,所以让她只把车帘拉开一条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她在古代的视力估计是一点五,看赵佑熙时也只能根据身形和以往的熟悉程度依稀辨认出来,不可能看清他的五官和面部表情。她自己更是缩在一辆车里,还不能把车帘完全拉开,难道赵佑熙竟能看见她的脸?莫非,长期练武的人。视力真的比一般人好得多? 戚长生控制着马车的速度,基本和船速保持一致,赵佑熙也一直站在船舷上看着他们的车子。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后,船舱里的王妃大概被惊动了,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女孩,也站到了船舷上,只是不敢太靠近世子。 俞宛秋觉得自己不能不出声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跟着船往北走吧,于是对戚长生吩咐道:“我们回去吧。” “是”,戚长生本来只打算给世子看一眼的,可世子一直站在那儿不动,知道世子舍不得姑娘,他才一直跟到现在。既然世子身旁出现了别人,姑娘不开口,他也准备调转车头了。 俞宛秋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等她从落雨轩出来,戚长生就站在车旁悄声告诉她:“世子晚上要来看姑娘。” 俞宛秋手里正拿着几包店里的招牌点心,大惊之下,差点掉到地上,嘴里结结巴巴地问:“他……他不是去上京了吗?”前不久还看到他在船上的,难道她又穿越了? 戚长生笑着说:“是去了啊,王府的船晚上会停在沙溪镇的幺娘渡。沙溪镇离苏城有将近百里,世子会事先叫人在镇上备一匹快马,晚上等王妃安歇后再偷偷下船,世子轻功好,王妃不会发现的。 “上百里的路,就是骑马也得不少时间啊,而且他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是的,可世子惦念姑娘,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安心,他刚刚已经用飞鸽传来消息,世子既然说晚上来。就一定会来,姑娘还是做些准备吧。” “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呢?那人从来都是自己单方面做决定,没给过她拒绝的余地。 心里装了这件事,俞宛秋别说逛街,连店铺都没心思巡了,匆匆赶回了苏城。 到晌午时分,本来晴朗的天空,云层越压越低,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俞宛秋站在窗前,合掌向老天爷祈祷:要么就别下,让他路上好走一点;要么就下起倾盆大雨,让他望天兴叹,只能打消夜访的念头。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傍晚时还是淅沥小雨,等吃过晚饭,雨越下越大,虽不至于成瓢泼,也称得上大雨了。 俞宛秋摊着一本新买的话本放在书桌上,却半天翻不了一页。改为磨墨练字,墨水倒是磨得漫出来了,字却没写一个。 眼看已到酉正,兰姨过来劝道:“姑娘,你今天白天也累了,不如早点睡下吧,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世子应该不会来了。” 话音未落,戚长生已经在门外禀报:“姑娘,属下这去城门口迎候世子。” “这么晚了还去啊?”俞宛秋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手臂不小心带动了茶杯,桄榔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个反射着亮光的碎片。 戚长生躬身回道:“世子跟属下约的是戌时,世子说了要来,就肯定会来,姑娘勿慌。世子只是想来看看姑娘。” 戚长生说完就走了,俞宛秋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既担心,又慌乱;有点儿盼,也有点儿怕。 约摸酉时六刻,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俞宛秋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腔,兰姨也看出了姑娘的紧张,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看姑娘的手紧紧揪着衣角,她不知该为姑娘高兴,还是为姑娘忧心。世子这么晚了到访,肯定是准备留宿的,那姑娘这一晚…… 她是巴不得姑娘能做世子妃啊,可就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世子,将来会如何,她心里真的没底。 “世子,别从那儿跳!” 外面忽然响起了戚长生惊慌的警告声,但显然为时已晚,因为接下来就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啊!” “世子”,一群人朝那个地方跑去,俞宛秋心里道了声“糟糕”,早说戚长生他们布置的机关多半是给自家那爱爬墙的主子准备的,而今果然一语成谶。 她也循着人声找过去,大雨织成的雨幕中,本来弯着腰让戚长生给他取下腿上夹子的人,看见她出现,立刻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挪过来,腿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流,落到雨水中,很快就冲开了,在纱灯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条橘红色的小溪。 俞宛秋心痛如割,朝他哭喊着:“又不是不让你进来,为什么还要跳墙?”以前在沈府,是不得其门而入,这里谁拦他了? 赵佑熙好像腿上的伤与他无关似的,笑得那么满足:“我等不及了,只想快点见到你。” “明明是你爱跳墙!”她狠狠地抹着眼泪。 他拖着伤腿走到她身边,贴住她的耳朵说:“我只爱跳你的墙。” 耳中是他愉快的戏谑,眼中却是一片流淌的红色,那是他的血。 泪水和雨水交织中,她被拥入**的怀抱中,哭得不能自抑。 ----------------致歉的分隔线---------------- 一下午眼睛痛,大概是最近睡少了,看电脑看多了的缘故。所以下午基本没码字,今天的第3更,只能明天上午放送了。180粉红的加更,我今晚会码出底稿的,多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良宵苦短 第一百一十二章良宵苦短 搀着赵佑熙进屋。(手打小说)戚长生和陪同世子前来的长佑、长庆也跟了进来。对世子受伤的情况他们显然司空见惯,并不惊慌,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剪下衣裤,洗浴擦药。俞宛秋回避到里间的卧室没一会儿,赵佑熙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显然都已经弄妥了。那些人也退去了前院,连兰姨都回了自己屋子。 俞宛秋又慌乱起来,他们分开了好几个月,到底有些生疏----本来就不算很熟的人。更何况,这回她可是在清醒状态下和他单独相对,还是在一张大床前。 外面风雨如晦,室内的气温却节节升高,她开始无意识地舔着干涩的唇,头垂得低低的,坐在离床最远的一把椅子上,两只手抓紧着一条早已揉成了霉干菜的手绢。 她几次想开口说:“我让下人帮你另外准备一间卧室”,可话到嘴边,连自己都觉得矫情,老早就在一张床上睡过了,现在才来撇清。不嫌太晚? 为了掩饰尴尬,也为了躲开他过于火热的目光,她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开始询问他的伤势。准备以这个做借口,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请他早些安置,自己则去和兰姨挤一挤。 说起伤势,幸亏戚长生他们留了一手。大概也怕真的会误伤世子吧,准备的“暗器”都不是致命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这样,伤口也很深,想起当时流了那么多血,而且是为了她才流的。带着愧疚和感动,她在他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抚摸过去,一面问他:“痛不痛?” “痛,你给吹吹。”头顶上的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愉悦,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脸上就没住过笑,眉目舒展,眼神晶亮,本就俊美的容颜,在摇曳的灯影里,越发显得顾盼神飞,熠熠动人。 她抬起头想瞪他,又不是孩子。吹什么吹,却被他猛地打横抱起。她才喊出“小心腿上的伤”,整个人已被压在床上,迅速湮没在狂风暴雨般的激吻里。 怕碰到他的伤腿,她不敢乱打乱踢,只是象征性性地挣扎了几下,就由着他了。 基本上,从戚长生说世子今晚要来探望她的那一刻起,俞宛秋就已经认命了。这一生,她的贞c不终结在这个霸王手里才有鬼,他是绝不会放过她的!除非她能死遁到底,或至少撑到他成亲,到那时,她才有了严拒的理由:你又不能娶我,难道想玩弄我吗? 即便如此,以她对霸王世子的了解,只要他发现了她的行踪,她就不可能再跟别的男人,除非她想害死那个人。如果最终是另一个男人得到了她,她很怀疑,恶霸世子会真的会说到做到。把那个人挫骨扬灰。 现在,他只要说一声:“我会娶你的”,她就没话说了。若说从力量上跟世子对抗,那纯属笑话。 半眯糊半清醒中,她被还是伤员的世子脱光了衣服搂在怀里,从头亲到脚,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乐此不疲。每次吻到激动处,他总是喘息着把她裹在丝被里,自己则压在丝被上激烈的运动,即使隔着一层障碍,她也能感觉到,被子的某个地方又被他浇湿了。 她怀疑自己会不幸成为处*女怀孕的极品倒霉蛋,因为他释放过后,会立刻扯开丝被,把她挖出来抱进他汗湿的怀里,让两个人之间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然后,他会以更狂热的漏*点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处,包括最私密的地方。 这个人的字典里,没有休息,甚至没有“不应期”(好像是这个词),他一直带伤连续作业,活生生地演绎着她前世看过的一部小说,《动物凶猛》。 他还是不说话,和她在一起,他总是忙得没空说话。对这一点,俞宛秋也已经死心了。从不指望世子爷会在床上温言软语。明明是很会打趣,甚至很会**的人,一旦埋头苦干起来,就闭紧嘴巴,即使张开,也只会用来干别的事。 良辰易逝,风声雨声中,很快响起了三更的鼓点,戚长生的声音也从二门外传来:“世子,该起来了。” 正含住一只樱珠的某人,不舍地**了几下才松口,含混地回了一句:“还早,四鼓再来叫我,只要天亮前赶到船上就行了。” 戚长生好声好气地劝:“若是平时,自然没问题,可您腿上有伤,又下大雨,不能用轻功,也不能骑马,让属下用马车送您过去吧。” “不用,还是骑马快一些。” “可您有伤啊,沾了水,要是化脓就糟了。这可不是小事,千万大意不得。” 俞宛秋听到这里,强行把那人从自己胸前推开道:“长生说得对,这不是小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让长生用马车送你,你还可以在车上睡一会。” 赵佑熙又重新埋回去,咕哝着说:“无所谓,反正白天在船上也是无所事事,正好睡觉。” 提到船,她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明天你母妃见到你的伤。你要怎么解释呢?好端端地在船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居然挂彩了。” 赵佑熙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就说晚上有刺客,我怕吓到她,没敢惊动。” 俞宛秋却惊到了:“你们晚上在码头停泊,也会遇到刺客?” 赵佑熙笑道:“刺客是无所不在的,晚上最多,以前也遇到过半夜摸上船的,又不是第一次。” “天,你们这家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整天与刺客夹缠不清。”她只缠上一次,就差点要了命。 “你害怕吗?”赵佑熙翻身把她搂在胸前,轻抚着她的背说:“别怕,刺客的目标是我和我父王,家里的女眷除非刚好在现场,否则他们是不会专门找上去的,行刺女眷没有任何意义。” 两人又躺了一会,在俞宛秋一再催促下,赵佑熙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俞宛秋要跟着起来,被他按住说:“你不比我,熬夜会熬坏身体的,我走了你就好好睡一觉,明天也别出门,在家补眠,晚上我会再来看你。” “你还来?” 他不高兴了,紧盯着她问:“你不欢迎我来?” “不是”,就要送出门了,她可不敢得罪恶霸:“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船越走越远了,还怎么赶得回来?” 他咧嘴一笑:“你忘了,以前你在上京,我曾夜行五百里,从定州的临济寺赶去看你?昨天没什么风,船开得比较慢;今天顺风的话,会快很多,不过,再远也不会超过五百里。” “你现在受了伤啊。” “这点伤不碍事。你平时也见我用过轻功,落地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根本不费力。” “可是……” 他掩住她的嘴:“我知道分寸的,如果超过了五百里,我就不来。你放心,这点伤真的不碍事,上次中了两箭,还是淬毒的,如果不是家里人防得紧,我照样可以去看你。” 戚长生看世子久未出门,只得又催了一遍,俞宛秋也帮着催,总算把他送出了卧室。走之前,还得到了她的首肯:今晚会乖乖等着他。 兰姨等他们全走了,才到姑娘房里,坐在床前蹙着眉问:“姑娘,昨天晚上是不是已经……” “没有。” “没有?” “嗯,没有。” 俞宛秋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底气,只是没做到最后一步而已,她全身上下,哪一处没被他啃光光?这样的她,还算是处*女吗? 兰姨却高兴起来:“世子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怕误了姑娘终身,所以克制自己,为人真不错。” 俞宛秋也知道,世子此去上京前路堪忧,她本来已经打算从了,世子却又放过了她。 虽然始料未及,她并未觉得庆幸,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致谢的分隔线------------------------ 这是180张粉红的加更,今天还有2更,下午和晚上吧。 感谢大家支持! 汗,这一章好像弄错了章节,该是第一百一十三章才对,章节名不能改,只能这样了。 明天估计又要加更,都200张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去音讯 第一百一十四章失去音讯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倒是个好天气。(手打小说)俞宛秋怕人笑话。清早照常起床,在院子里看她刚种下的花苗,有的已经被急雨砸死了,有的却越见茁壮,叶子格外翠嫩可爱。 赵佑熙误中机关的地方,也被大雨冲洗得不留一点痕迹,若非身体上还满布着斑斑瘀痕,她仍会当昨天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抬眼望去,晴空如洗,空气清新,除了略有些睡眠不足的倦怠,和身体某几处被吮吸过度,摩擦衣服时会产生触痛感,其他的,都还好。 早饭刚吃完,赵佑熙的飞鸽传书就来了,然后一天数趟,那只可怜的鸽子怕又要累坏了。 第一封信,他说,他平安到达,勿念。让她好好休息,乖乖等待。 第二封信,他说,他睡了一觉起来,让人重新上了一遍药,伤口没化脓,让她别担心。 第三封信,他说,我很想你,等我从上京回来,咱们就成亲。 俞宛秋当场红了脸,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明确地表白心迹,却不是“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嫁给我好吗?”,而是霸气十足地宣布:“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她恨不得问到他脸上去:“拜托,你都没求亲,就成什么亲啊?我有说要嫁给你吗?” 兰姨见姑娘望着世子的信只管发呆,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得很,忍不住问:“世子都说了些什么?” 俞宛秋正出神地想着信的内容,一时没注意,随口答道:“他说,等他从上京我们,我们就……”最后两个字赶紧咽了回去。 兰姨已经听懂了,顿时大喜过望:“就娶你对不对?” “嗯!”对自己的乳娘。她也没必要死赖到底。 兰姨站起来蹲身为礼,笑嘻嘻地说:“恭喜姑娘,不,是恭喜世子妃!” 俞宛秋都快被她臊死了,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后退几步闪回自己屋里,羞急地嗔着:“别乱说,这话要让人听到,我没脸做人了。” 兰姨笑着跟了进去:“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俞宛秋把激动的乳娘按到椅子上坐下,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地说:“我很后悔,不该口快把这事告诉你,八字都没一撇,晓得将来怎么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务必要替我保住这个秘密,即使那四个丫头回来也不要说,就你知我知,好吗?” 兰姨马上说:“放心吧,我还没那么糊涂。就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俩,我才敢说笑一下,真有其他人。保证提都不提。呃,既然已经在世子这里过了明路,那几个丫头,明儿就派人接回来吧,你也好有人服侍。” 俞宛秋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如今却沉吟起来,因为她想起了戚长生劝谏世子的话:“太妃还在南府,如果姑娘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属下就那么几个人,怕不能护得姑娘周全。” 戚长生是王府的人,对王府几位主子的行事作风肯定有相当的了解,这番话,连世子听了都会强忍住跟她相认的渴望,可见并非只是危言耸听,太妃很可能是位可怕的人物。 听说老王爷三十多岁就去世了----也有人说是被暗杀的----现任王爷年轻时又荒唐任性,整天斗鸡走狗玩女人,基本不干正事,是太妃撑起这个家,让安南王府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直到世子降生,王爷也开始收心打理日常事务,安南王府这才重新兴旺起来。 越想越担心,俞宛秋也不敢随便接人了,对兰姨说:“还是再等几天吧,不能大摇大摆地一次性接出来,怕引起太妃怀疑。你去把戚长生叫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戚长生很快就来了,听了俞宛秋的想法,戚长生也表示:“姑娘顾虑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俞宛秋朝他笑着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戚长生一拱手:“姑娘请说。” 俞宛秋便道:“她们是世子派人送过去的,作为世子已逝红颜知己的侍女,这身份在别苑肯定挺敏感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现在世子不在,如果别苑里有人欺负她们,她们哭哭啼啼地请辞,说要回家去,你看这样行吗?” 戚长生点了点头:“可以试试,只是这‘欺负’的人选不好找。” 俞宛秋不紧不慢地说:“世子手下能人辈出,有半夜装鬼的,有轻松栽赃的。啊,不好意思,你别误会,我的确认为,这样的人,也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只是在揽月山庄找几个会‘欺负’丫头的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戚长生躬身道:“姑娘不必介意,世子的手下,就是姑娘的手下。”意思是,你讽刺世子的手下乃“鸡鸣狗盗之辈”,等于是在讽刺自家人。俞宛秋突然发现,以前小瞧了戚长生。他决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武夫,人家也是擅辞令,有辩才的。 于是破颜一笑道:“好吧,既然你是我的手下,那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四个丫头都要接出来,还不能惊动太妃,办得到吗?” “是,谨遵姑娘吩咐。” 戚长生走后,俞宛秋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练了几页字。刚要摆上晚饭,薛凝碧来了,于是留她一起吃过,两人坐下叙话。 薛凝碧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病了,特地过来看看,你还好吧?” 俞宛秋答道:“就是着了点凉,其实还是偷懒,要撑着一点,也能去的。” 为了表示虚弱,俞宛秋此刻是半倚在一张美人榻上的。兰姨是个聪明人,刚吃完饭,就拿过一张软枕放在榻上,煞有介事地扶起俞宛秋说:“姑娘还是去那边躺着吧,等下又该头晕了。” 薛凝碧见奶妈这么着慌,也只当她真病了,忙搀起另一只手臂,和兰姨一起把俞宛秋扶到榻上躺好,这才坐在边上继续说话。 俞宛秋的脸色也确实比平时苍白一些,被强悍的世子啃了半宿没住嘴,就算出力的不是她,起码也跟着熬了半宿没睡觉吧。看来她以后要加强锻炼,不然跟着那么一个精力旺盛得可怕的男人,她的身体只怕吃不消。 薛凝碧带来了一包点心,走的时候,俞宛秋反而回给她两大包,都是从落雨轩带回的,那是她的铺子,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当时本来就有带些给薛凝碧的打算,小牛不在,她这阵子委实辛苦。自己呢,前几天还每天去看看,自从送了小牛的船,被世子发现行踪,白天要等着他的信并及时回信,晚上要等他的人,估计又有两三天得装病留在家里了。 薛凝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两人依然相谈甚欢,上次那件事,作为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小波折,看来已经翻过去了。 俞宛秋一直都是理解她的,一个在外面闯荡的女人,活得很不容易,所以想有个根基。比如,有半间店铺的所有权,这样才有家的感觉,不然总像飘萍,没有归宿感。 但不能因为理解,就把自己的财产拱手送人。严格说起来,买房开店的钱,并非她自己赚来,而是父母遗留的,她不能把父母留给她的财产大手大脚地散漫掉。她与人合伙做生意,可以让利,但不是无限度的,她有自己的底线。 而薛凝碧,在最初的不愉快后,也应该意识到了,有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你想要房子,可以通过好好经营店铺,努力赚钱,然后再去购置,不能倚靠朋友的慷慨。 朋友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无非是在适度的争执后,试探对方的底线。然后谨守分际,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争取自己的利益,这样的关系才是成熟的,可持续发展的。 以前在沈府的时候,她们的交往其实流于表面,见面了互相笑笑,偶尔聊聊女人心事,因为不触及任何利益,所以没有任何冲突。那种关系,看起来温馨,其实脆弱。 她一直没问薛凝碧,为何答应了带她的侍女离京,临到头又失约。她以为薛凝碧会自己解释,可她没有,俞宛秋也没追问,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也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对朋友,她自认并非苛求的人。 薛凝碧走的时候,俞宛秋送到二门,本来准备一直送到大门口的,薛凝碧拦住她说:“好了,别出去了,外面风大。” 那一刻,她眼里的关心是真诚的。 俞宛秋回头的时候,却满脸忧色,因为,世子自酉时来过消息,就一直没音讯了,戚长生已经带着人去城门口迎候,此时已是酉时六刻,昨天这个时候,世子已经来了。 亥时,她告诉自己:今天风大,船开出去很远了,他就算要来,也会比昨天晚得多。 子时,她告诉自己:今天风很大,船开出去很远很远了,超过了五百里,他没办法来了。 寅时,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没事的,真的只是太远了,没办法赶回来。 卯时,她睁着通红的眼睛,招来同样满眼血丝的戚长生,她一言不发地询问,戚长生一言不发地摇头。 辰时,她再次招来戚长生,对他说:“你知道船的停泊地点,你这就带着人去追,骑着快马日夜赶路,沿路打探,有消息就传回来。” 戚长生领命而去,她心急如焚地等候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慌意乱 第一百一十五章心慌意乱 第二天早上,通宵未眠的俞宛秋被兰姨催着去补眠,没睡一会儿,就被噩梦吓醒了。(手打小说) 兰姨听到一声惊叫,忙冲进里间问:“怎么啦,姑娘?” 俞宛秋从枕畔拿起帕子,抹去一头冷汗,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 “梦见世子啦?” “不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其实她哪记得小时候什么事,的确就是梦见世子了,可她不愿意在人前承认,原来她这么惦念他。 梦里依稀还是当日临江楼的场景,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江水,他们俩亲亲热热地倚窗而立。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几把明晃晃的大刀一起朝他们劈过来,赵佑熙也从腰间拔出软剑,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架住对方的刀剑,一面果断地对她说:“快跳!” 俞宛秋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他,眼下惟有跳窗一途,她水性好,趁着现在没受伤,跳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于是说了声“你自己小心点”,就攀上窗子往下跳。 就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一把刀子朝她砍来,赵佑熙急忙抢上前架住,背后露出了一个大空门,就见一个黑脸汉子挥起刀朝他后背砍上去,顿时血色漫天。 俞宛秋的身子下落之前,看到的赵佑熙,就定格在血色的雾中,她吓得大叫,还好醒了过来,发现只是一场梦,而不是真实。 打发走兰姨,她伪装的轻松全部溃散,眼睛不知不觉湿润起来。因为她由梦里的水,想到了赵佑熙目前的位置,他回去的时候说,如果王妃问起他腿上的伤,就拿遇刺当借口蒙混过关,会不会,这一次又谎言成真了? 如果真的遇刺,说明刺客不仅得手,而且情况非常危急,因为只要还能思维,还能提笔,他都会给她写信的。这个人,纵然性子霸道恶劣,但绝对是个有担当的人,说好了要来,实在有事拖住了,也会写信说明,决不会什么交代都没有,就那样把她干晾着。 如果昨晚他已经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她,她还可以从男人劣根性的角度,推导出他已经厌腻了自己,所以懒得搭理了,可即使从这个角度,他也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放弃她啊。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真的出事了! 下午,戚长生派人传回消息,他们的马还没追踪到王府的船,但一路上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请她放宽心,应该只是船走得太远了,世子没办法回来。至于为什么连鸽子都不见影了,戚长生的解释更牵强:鸽子今天飞了很多趟,也许是累了,躲在哪儿歇息呢。 戚长生的信让俞宛秋更担心了,像戚长生那样严谨缜密的人,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恰恰暴露出了内心的慌乱,想借着劝哄她来安自己的心。 俞宛秋沉默地坐在窗前,看日出日落,整个人坐成了一抹剪影。只要一想到赵佑熙的名字,心里就一阵抽痛,那个说从上京回来就跟她成亲的人,难道就这样不见了? ******* 安南王府里,太妃吴氏铁青着脸听吴砚给她讲述吴素辉那晚“遇鬼”的经历。 因为不甘心失去攀龙附凤的机会,吴砚用尽了法子,总算让惊恐不安的女儿平静下来,哭着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当时就觉得蹊跷,因为一切未免太巧,他们白天刚商定婚事,晚上吴素辉就被鬼吓了。而且从吴素辉的描述中,吴砚判定,女儿多半是睡梦中被人点了穴道,所以不能说、不能动、只能看。房里的丫头嬷嬷第二天毫无异常,说明她们当晚都被迷香之类的药物给弄晕了。他虽然不是江湖人,可也交过几个江湖上的朋友,这些门道多少懂一些。 于是姑侄俩开始猜测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吴砚凑近姑母小声道:“多半是鸣兰院那位。” 鸣兰院是王妃的住所,王妃想让世子娶自己的娘家人,有作案动机;王妃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府正妃,在王府里也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有犯案能力。总之,这人嫌疑重大。 太妃却提出了另一个嫌疑人选:“你看,会不会是世子派人做的?世子一心痴迷武学,根本就不想成亲。” “不会的”,吴砚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世子为人正直,也一直对素辉很好,怎么会弄鬼吓她。” 即使吴砚心知肚明,世子的嫌疑比王妃更大,他也会坚决否认到底。开玩笑,如果让太妃相信闹鬼之事就是世子派人做的,万一她说:“看来世子很不喜欢素辉,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就别勉强了”,这事不就彻底黄了? 所以他只能一口咬定,是王妃从中作梗,甚至把媒人下狱之事,也说成是王妃派人设计陷害。 太妃最后倒是相信了他的话,但又说:“我已经亲口许了清瑶,做长辈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吴砚特意走这一趟,肯定是有备而来,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呈给太妃。 太妃只看了几行,脸色比刚才更青了,因为这居然是吴清瑶写给家中妹妹的信,落款日期就在上月,信中说太妃如何虚伪,王妃如何刻薄,王爷如何荒yin……除了世子,这府里没一个她瞧得起的。 太妃自然认得,那确实是吴清瑶的笔迹,吴清瑶从小在府里走动,有时遇到她生日,吴清瑶会亲笔写下贺寿帖,放在礼物上一起送给她。她自认对那孩子不薄,没想到,最后只落得一句“虚伪”的评价。 就不知道这样的信,怎么到了吴砚手里,太妃只觉得心里一片悲凉,侄孙女固然可恨,这个侄儿为人行事更恶心。做叔父的人,为了攀上王府的亲事,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挤兑自己的亲侄女。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这样的娘家人,值得她委屈自己的宝贝孙子吗? 太妃刚开始反省,就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跪地大哭道:“太妃,不好了,王妃和世子在路上遇到刺客,世子身受重伤,如今下落不明。” 太妃猛地站起来:“怎么会下落不明?”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听报信人这么说的。” “王爷呢?” “奴才刚去凌霄阁,那边说,王爷昨晚就走了,此刻不在府里。” “走,去凌霄阁看看。” 王爷明明在阁里养病,怎么没声没响就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却不在,饶是她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风波,照样六神无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米熟饭 第一百一十六章生米熟饭 那天的风确实很大。(手打小说)船开得很快。赵佑熙坐船一直嫌慢的,唯独那天,他嫌快,希望能慢一点,这样晚上回去才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他想和丫头多待一会儿。 将近酉时,他愉快地吹起口哨,招来宝贝鸽子,准备再给丫头传一封信。告诉她,他晚上一定会去的,他很想念她,恨不得一拳把日头打下来,好趁着夜色快点赶路,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可惜时辰还早,还要等着母妃那边传晚饭,再陪着母妃坐一会儿,才能回到自己的舱房,等母妃歇下后,再悄悄下船。 信没绑好,曾瑞敏的声音就从舱外传来:“世子哥哥,王妃姑妈让您过去。” 赵佑熙手一松。鸽子飞了;眉一皱,小福子赶紧开门赶人:“曾姑娘,麻烦你跟王妃说一声,世子现在手头有点事,等会就来了。” 虽然曾瑞敏很希望能等着世子哥哥一路走,可在小福子明显的“送客”眼神下,她不好意思逗留,只得慢吞吞的走了。走的时候还不住地扭头张望,可直到她回完了王妃的话,世子哥哥还没跟来。 唉,世子哥哥真是太痴迷武学了,一点也不懂得怎么追女孩儿,明明心里有她,却不知道表示。要不是那天她在河岸上摔倒,世子哥哥赶紧挡在外侧,她也不知道世子哥哥原来喜欢她。 见曾瑞敏绞着手站在自己面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还不住地往舱门外瞟,王妃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父子俩都有一种叫人著迷的魅力,儿子比父亲更甚。因为父亲像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红fen知己成群,成日泡在酒池肉林里,眼神不如儿子清亮,身姿也不如儿子那样虎虎生风。她生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这世上,有哪个女人看了不喜欢? 欣赏够了侄女为她儿子犯花痴的情态。王妃轻咳一声,刚捶了一下肩膀,立刻有好几双手伸过来,有丫环嬷嬷的,也有外甥女胡玉璇和侄女曾瑞敏的。 会把非曾姓本家的胡玉璇叫来,完全是为了衬托曾瑞敏。她年轻时也这么干过,那时,她总是跟一个长得不怎么好的庶妹在一起。庶妹嘛,自然不能跟她比,手头上银钱有限,她就时不时施些小恩小惠,甚至违心地夸她衣服好看,人长得漂亮,把庶妹哄得,将嫡姐引为平生知己,从小就是她的跟屁虫。 这样,她既有了好的陪衬,也有了传信的红娘,还能得到家里大人的一致夸奖,都说她实在是个友悌贤良的好姑娘。其实,她对另外几个长得漂亮的庶妹。人前固然笑出了一脸属于嫡长姐的溺爱,背地里根本不搭理,出去走亲戚,也尽可能不带上她们,比如,借口车挤,只带上丑女跟屁虫。 所谓红花要靠绿叶配,美人也要丑女陪。尤其是中等美女们,若身旁站一丑女,立刻跃升为上等美女;若不自量力跟绝色美女一起亮相,马上落到了下等队伍里。 胡玉璇对曾瑞敏的意义,就是那陪衬红花的绿叶。其实胡玉璇并不丑,既然是世子妃候选人,太丑了没有出场资格,所以她也算有三分姿色,可惜脸太大,正好衬得曾瑞敏的瓜子脸更秀美动人。 王妃一面享受着甥女和侄女一左一右的按摩服务,一面等着世子。 想到世子,她的眼神不禁变得阴郁起来。 昨夜,世子趁她睡着,偷偷下船,清晨才带伤归来。若非后来换药的布被她的人发现,她还不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没有把世子招来审问,儿子大了,又从小霸气,连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敢轻易干涉他的事,就怕引起儿子反弹。 要说起来,都只怪家里那个老妖婆。以前死活拦着王爷娶她,一心想把吴家的闺女塞给王爷。直到她想办法灌迷汤,得到了王爷的种,挺着肚子跑到王府去,老妖婆这才没辄了,乖乖地拿着帖子去她家下聘。哼,她吴家女儿再好上天去又怎样?她肚子里的,可是赵家的种!也亏得她肚皮争气,一举得男,从此坐稳了王府正妃的位置。 老妖婆见动不了她,就出手跟她抢儿子,借口她产后体虚,需要静养,把还在襁褓中的世子抱了过去,留在春晓堂鞠养,令他们母子疏离。世子长大后,虽然对她也算尊敬,可从不亲昵,又痴迷武学,练功的时间多,陪她的时间少。 以前每次去上京,都有老妖婆坐镇,照样霸占她儿子。弄得她想见儿子。还要去老妖婆那里才能看到。 这回,总算老妖婆没跟来,她可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跟儿子拉近关系。最好让儿子跟曾瑞敏生米煮成熟饭,让儿子跟姓曾的彻底成为一家人,让那老妖婆跟她的吴家都见鬼去。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顾虑。 世子此去上京,凶险异常,要是有个万一,别说曾家,连她都失去了依靠。王爷还不老。到时候停妻再娶,照样可以生儿子,那她不是什么都完了? 所以,她一定要让曾瑞敏和世子在船上成其好事。以世子的个性,一旦到了京城的府邸,曾瑞敏连世子的寝居都接近不了,世子本人武功高强,手下侍卫尽是高手,曾瑞敏想在王府里偷偷爬上世子的床,简直是白日做梦。 唯一的机会,就是这逼仄的船上。若是能让曾瑞敏怀上世子的种,他们能从上京平安归来,就让世子纳曾瑞敏为妃;即便世子遭遇不测----她当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留下这块骨血,她下辈子也有依靠了。 王妃本来想,旅途还长,先让曾瑞敏和世子培养一下感情。曾瑞敏虽然前后来过王府数次,加起来都在府里住了好几年,可王府大,世子的寝居又是老妖婆指定的,离她的春晓堂近,离自己的鸣兰院远,曾瑞敏见到世子的机会很少很少,那两个人,其实陌生得很。 她以为时间还很充分,可以慢慢来,起码等船到了中途再说,而不是才开出南府就设计世子。万一把武功高强的世子惹火了,运起轻功飞回去向太妃告上一状就糟了。 可昨晚世子居然一夜未归,据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世子换下的衣裤上,有明显的动情气味。她当时几乎惊呆,她一直以为儿子是和尚投胎,根本不沾女人的,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夜闯香闺,温香软玉厮混了一夜才回来。 以世子平日对女人的排拒程度,王妃自不会以为他是去嫖ji了。那么昨夜私会的。多半是哪家的小姐,万一那女人怀上了世子的孩子,就像她当年一样,她不是什么打算都落空了? 就在那一刻,王妃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了!就在今晚,一定要让曾瑞敏得到世子的种,那女人不至于一夜就怀上孩子,而自己这边,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让曾瑞敏一路侍寝,她就不信,曾瑞敏会怀不上,让那个女人干等一辈子吧。 这时她的大丫头碧桃过来,朝她点了点头,王妃立刻明白,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世子来了。 ----------------分隔线-------------------- 今天还有2章,下午和晚上各1章,其中1章是210粉红的加更。 感谢各位同学的支持,虽然我码字很慢,该加更的时候一定会加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决不饶恕 第一百一十七章决不饶恕 一直到王妃这边摆上晚饭。(手打小说)世子才姗姗来迟。王妃也没叫人去催,怕世子起疑,因为她实在没什么事要跟儿子说。 耳朵里听着船帆哗哗作响,王妃庆幸不已: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的!风这么大,船这么快,到晚上,就离开南府几百里了。世子轻功再好,拖着一条伤腿,也不可能再去南府私会情人。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仍准备照原计划执行,让曾瑞敏今晚把世子拖住,从此永远拖住。 世子到了后,她慈爱地让儿子入座,亲手给儿子布菜。 世子表现得很温顺,只要是她夹过去的菜,世子都会吃。只不过对于她关切的问询,世子多半以点头或摇头回复,很少开口说话。 这一顿饭,王妃给世子连着舀了三碗鸡汤,前面两碗世子都毫无疑义地喝了。到第三碗时,他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王妃心虚地转过脸去给胡玉璇夹菜。 对于这个被父王撂到一边不闻不问,同时又被太妃奶奶鄙弃的母亲,赵佑熙是心疼的。虽然由于自小隔离,确实难得亲热起来,但只要母亲派人叫他,无论多晚,他都会赶去鸣兰院。母亲有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父王的薄幸,他也会静静听着,作为人子,他不好跟着声讨自己的父亲,但他起码可以当个倾听者,让母亲吐吐苦水。 这一次去上京,太妃留在南府,惟有母亲和他同行,母亲要他跟曾家来的两位姑娘同桌而食,虽然他心里万般不愿,为了不违逆母亲,他还是忍下了,只是每天的胃口都很差。尤其当那两个女人不住地叫他“世子哥哥”时,他恨不得摔下筷子拂袖而去,丫头都没喊过他世子哥哥呢,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女人喊了。 赵佑熙满心不耐烦,坐在他身边的曾瑞敏可是一脸幸福,往嘴里扒饭都忍不住咧着嘴角,几乎成了漏斗。边吃边掉。 也许是那天在南府的码头上,世子的“关爱”举止给了她勇气,曾瑞敏忽然想试试自己在世子心目中到底占了多重的分量。世子一向讨厌女人接近,连同桌吃饭都是绝无仅有的,可是他也为自己破例了不是吗?曾瑞敏相信,世子肯与她们共桌而食,完全是为了陪她。 可她不满足于世子只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情意,她要世子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承认对她的感情。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亲手夹了一块狸子肉送进世子碗里,以小妻子的口吻温柔地笑着说:“这个肉很新鲜,今早从岸上送来的时候还是活的呢,世子哥哥受了伤,要多吃肉,补补血。” 世子心里正念着丫头,不知此刻是不是也在吃晚饭,不知是不是也在盼着他,冷不防碗里被人用自己的筷子夹进了一块肉,忙不迭丢下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呕出来。 若非母妃在场,他非把一桌菜掀了不可,忍得额上青筋爆出,双手抓紧衣袍,结实的红木椅子被他坐得嘎嘎摇晃。 看儿子反应这么大,王妃也吓到了,生怕下一刻,就会被溅一身汤汤水水、红红绿绿。 看在母妃的份上,世子最后还是忍下了掀桌子的冲动,冷着脸站起来说:“我吃饱了,母妃慢用。” 王妃哪里还敢留?忙向儿子挤出笑容说:“嗯,那你先回去吧,你有伤,早点歇下。” 世子走后,王妃把曾瑞敏叫进里舱,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操之过急,差点坏了大事。要是世子当场发火掀桌,一怒之下离船上岸,今晚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胡玉璇在外面暗笑到抽筋:给世子夹菜,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尖嘴猴腮的薄命相,世子看得上眼么?太妃更不可能让你进门,太妃可是跟我说过,我这种脸叫“面如银盆”,是真正的旺夫相。 想太妃哪双厉眼,哪里看不出王妃的打算?所以背地里对胡玉璇示好,鼓励她跟曾瑞敏争,反正以胡玉璇的长相。绝对入不了世子的法眼,她乐得挑拨她们窝里反,自己再坐山观虎斗----她没想到,她的娘家人根本不需要别人挑拨,早就窝里斗起来了,而且手段更恶劣。 胡玉璇等着看表姐捂着脸冲出来,终于见到她时,虽然眼睛有些红肿,却是一身喜气,满脸春色。她不解其故,暗暗纳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后,几个丫头嬷嬷提着灯笼,簇拥着王妃和曾瑞敏往世子的寝舱而去,胡玉璇要跟,王妃眼一瞪:“你就留在这里。” 胡玉璇在她们背后气得直跺脚,既然把她从家里接了来,为什么又不让她亲近世子?难道她只是个陪衬,曾瑞敏才是王妃心目中唯一的世子妃人选,她白乐了这么久,不过是被人耍了一场? 激愤中,表姐那春情荡漾的恶心脸孔浮现在脑海,电光石火间,胡玉璇明白了王妃的用意。不禁捣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那,王妃不会那么毒吧?为了曾氏一门的荣华,不惜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药,世子明明很讨厌曾瑞敏啊,要是今晚让曾瑞敏得手,世子不是得娶一个他讨厌的女人? 不行!她不能看世子受这样的委屈,她要去救世子,哪怕被王妃姨妈赶回家,她也要把世子哥哥从花痴表姐的魔爪中救出来。 胡玉璇不顾一切地朝世子的寝舱冲过去,心里抱着救世子出火坑的信念,她不承认。她其实是无法忍受世子被表姐以卑鄙手段得到,要是这样也行,为什么不是她?把她弄上船做幌子,好陪伴她们曾家的女儿,临到头再把她一脚踹开,让曾瑞敏上,天下没那样的好事! 胡玉璇在世子寝舱外被几个仆妇拦住了,她眼珠一转,找到正在船尾巡视的侍卫说:“世子被王妃下药,要把他跟曾瑞敏送做堆,你们快去救他吧。” 几个侍卫都是死士出身,眼里从来只有世子一个主子,当即蜂拥而上,把拦在门边的仆妇摔去三丈远,然后合力踢开舱门。首先看到小福子不省人事地倒在门边,然后看到世子静卧床侧,似已陷入昏睡,旁边有个女人赤luo着香肩,正试图脱去世子的衣衫。 看到几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床前,曾瑞敏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但想到有王妃姑妈撑腰,这些不过是王府的手下,色厉内荏地喝道:“出去,世子已经安寝了,你们怎么这么没规矩!” 长庆不客气地回喝道:“你才该出去,既然世子已经安寝,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你们没看见我在干什么吗?是王妃姑妈让我来的!”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曾瑞敏也豁出去了,反正被子下的她一丝不挂,即使世子没干什么,她的闺誉也毁了,有这些人进来作证也好,这下世子赖都赖不掉,非娶她不可了。 “长庆,世子不对劲”,长佑已经走到床边,不顾曾瑞敏的踢打抗议。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扔到了墙角。 “被人封住了穴道”,长庆的手指飞快点过,世子终于睁开眼睛,告诉他们说:“穴道是我自己封的,我被母妃下了药反锁在这里,怕自己控制不住铸成大错。” “那现在呢?您这会儿能走吗?” 赵佑熙试着下床,然后点了点头说:“能走了。”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些药已经慢慢中和,他基本行动自如了,只可惜……他看着舷窗外黑沉的夜空,现在要赶回苏城看丫头肯定是来不及了。 “那这个女人……”长庆正打算问这个女人怎么办,外面传来了很多女人的惊叫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赵佑熙马上吩咐长庆:“你带几个人去前舱,把王妃带到岸上,船上混乱,别伤了她。” 那是他的生身之母,再怎么让他失望,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但自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信任她,永远也不会再喝她添的汤。 又对其他人挥手道:“你们先去外面抵挡一阵子,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待寝舱里只剩下两个人,赵佑熙走到墙角问:“我刚刚有碰过你吗?” “有”,曾瑞敏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刺客来了,王妃有人救,她呢?谁来救她?所以她不能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如果她是未来的世子妃,世子一定会救她的。 “真的有吗?”赵佑熙仿若外面的刺客不存在似的,天地间只剩下这件事最重要。 “真的有,你喝了药,做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我有证据。”曾瑞敏猛地拉开被子,大腿根处一片凝固的血迹。 “很好,连证据都有了。” 曾瑞敏这才发现,世子居然在对她笑,说出来的话却寒冷如冰:“我本来不杀女人的,但陷害我,栽赃我的,除外!” 曾瑞敏惊恐地低下头,发现世子的手已经伸向她的颈脖处,只听得咔嚓一响,她的头软软地歪向一边,而她恋慕的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闪出门外,只留给她一片衣角的幻影作为临终记忆。 赵佑熙相信自己并没有碰她,可她口口声声说“有”,所以她必须死,他不能任人玷污他的清白,更不能让这种话传到丫头耳朵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悲愤难抑 第一百一十八章悲愤难抑 赵佑熙走出自己的寝舱时,外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手打小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无奈,今天,他恐怕要断送在自己的母亲手里了,她给了他生命,也要亲手收回去。 他虽然能行动自如,但母亲忌惮他的武功,为了防止他逃走,给他吃的**汤里又加了软筋散。毕竟只过了半个时辰,他到现在,不仅四肢的活动能力没恢复到正常水平,最糟糕的是,真气提不起来,平素卓绝的轻功等于暂时废掉了。 也就是说,如果打不过,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犹记当时中途离席,他倒没生多久的气,因为心里想着丫头,想着只要再熬一个时辰,就可以向丫头飞奔而去,和丫头共度一个美好的良宵。他的心情很快好转,吃着点心,坐在窗前看日落,不知不觉间,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不正常地潮热,某个部位烫如烙铁,欲如火焚,其余的地方却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正适合给人霸王硬上弓。 他当时羞愤欲死,一来,陷他到如此悲哀境地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二来,他自负武功超群,即使面对数十强敌也照样能从容应对。可现在,却只能睁着愤怒的眼睛,看着一个讨厌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卧室,爬上他的床,当着他的面把衣服一件件脱下,等脱得光溜溜了,再返身抱住她,还一边说些恶心的话。 想他赵佑熙活到十七岁,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当时,他突然就理解了有些女人遭人**时,毅然咬舌自尽的心情。 无法可想之下,他艰难地抬起软麻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伤口对准床柱压下去,然后在剧痛的刺激下抬起手指,点向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等做完这一切,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曾瑞敏后来是怎么摆弄他的,他不知道,也许,那个无耻的女人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qj了他?因为就在昏迷的前一刻,那个该死的地方还是像旗杆一样竖着,只要拉下他的裤子,就可以骑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主动对曾瑞敏做什么,可不能肯定曾瑞敏也没对他做什么。 难道,曾瑞敏并没有撒谎,她真的跟他有了那层关系,她腿上的血迹,真的是处*女失贞的象征?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qj了,赵佑熙悲愤难抑。这可怕的想法让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进船舱再扎曾瑞敏几刀解气,可即使把她扎成蜂窝,他所承受的耻辱也无法抹灭。 滔天的怒意中,赵佑熙冲进打斗现场,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冲,没有章法地胡砍乱杀。 血光四溅,有刺客的血,也有他的血,赵佑熙不知道自己刺了别人多少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多少刀。因为愤怒,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把本来处于上风的刺客杀得节节败退。 但越往后,他的腿伤,还有母妃给他下药的后遗症就显露了出来,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手也渐渐失去了准头。 侍卫们早就发现不对劲了,长庆和长佑竭力冲到世子身边,想和他站成品字之势,互为犄角,互相守护。可失去了冷静的世子完全不配合,没一会儿,就甩开他们,径直冲到最危险的地方。 此时,他们早已从船上打到岸上,而且离岸越来越远了。看世子步法零乱,状若疯颠,侍卫们都焦急万分。 他们不停地喊着“世子”,想让他清醒过来,可赵佑熙根本听不见,他耳朵里一片轰鸣,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响:你被qj了!你被qj了!你被qj了! 看世子身上的白色锦袍染成了红色,连他的眼睛都成了触目心惊的血红色,长庆和长佑惊慌地互相质询:“世子怎么啦?” 然后互相朝对方摇头,因为谁都没有答案。 在王府侍卫,尤其是世子不要命的杀人手法下,刺客已没了先前凶猛的攻势,但世子这样下去,自己也会支撑不住,他腿上的伤处,一直血流不止。 又杀退了几个近身的刺客后,长佑和长庆再次冲到世子身边。这回,他们没有喊话,也没有劝说,而是直接拽住世子的胳膊,把他往安全的地方拖。 他们看出来了,刺客并非退却,而是改为车轮战术。他们的武功不如世子,但胜在人多,所以每次派出几个围攻世子,等受了伤,或杀累了,就换上另外一批。世子如果再奉陪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力竭而死。 刺客的目标就是世子,怎么会容许他们把世子带走?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世子已到了强弩之末,只要他们全力压上,兴许能一击成功。这可是条大鱼,只要提着他的人头回去复命,赏金够他们这辈子花天酒地。 长佑和长庆不敢恋战,带着仅剩的手下且战且退,只要能退到路边那片树林子就有救了。那里藏着几匹马,原是备着给世子今晚去私会姑娘的,但愿这会儿也能派上用场。 终于接近了树林,长佑带着人在前面拼死抵挡着又一波攻势,长庆则吹起口哨叫来自己的坐骑,把因失血过多和体力透支过度,一退出战场就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世子送了上去。怕世子控不住马,长庆在他耳边说:“姑娘还在家里等着您呢,您说好了今晚去看她的,可不能失约哦。” “她还在等我吗?”赵佑熙本来迷离的眼神因为这句话而聚起了亮光。 长庆重重点头:“当然,您要是不去,姑娘会急得一夜睡不着的,怕您在路上出事。” 赵佑熙心疼起来:“那怎么行,她昨晚就没睡好了。” “所以,您今晚一定要去啊。” 眼见刺客已经突破了长佑他们的防线朝这边追杀过来,长庆猛地一拍马屁股,在后面追送了一句话:“世子快一点,别让姑娘久等。” 话音未落,长庆的胸口血如泉涌,有一把长剑从后面穿透了他。倒地之前,他想看看世子的马到了哪里,眼睛却立刻为惊恐所填满,因为前面又来了一帮劲装武士,黑压压地拦住了世子的出路。 “世子,朝那边跑”,喊完这句,长庆死不瞑目地停止了呼吸。 那边是哪边?失血过多的晕眩感让赵佑熙辨不清方向,只能循着本能往人少的地方转向。 又一阵驰骋后,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下的马儿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前蹄高高扬起,本就无力控马的赵佑熙被摔了下去,落下的地方却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一片茫茫水域。 没入水中之际,赵佑熙在心里默念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系的名字: 丫头,我对不起你! ----------------分隔线---------------- 又得捂住脸说:这是210张粉红的加更。 这一章写得非常纠结,写好了删,删掉了重新复制,最后还是放上来了。 240张粉红的加更也会很快送上的,大家这么热情,我怎能辜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子获救 第一百一十九章世子获救 再醒来时,赵佑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陈设简陋的屋子里。(手打小说)四周很安静,褪色的木格窗上闪耀着夕阳的余辉,风里送来槐花的清香,那味道,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山水园。 在上京的那些日子,他每夜造访,总被丫头拒之门外,他就坐在屋角的老槐树上固执地等候,时间长了,甚至能在花香里睡着。 昨儿晚上他失约了,不知丫头会不会担心?他相信丫头心里是有他的,就不知道,可会像他这般牵肠挂肚,时时惦记。 暗叹一声,他暂时放下这些想法,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再急,也得等他养好了伤,才能去看望她。 伤口全都处理过了,而且手法纯熟,裹的伤布明显是有经验的人或大夫经手的。 在目光扫过身体某处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又一次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被玷辱的阴影仍在,但时过境迁后,他的脑子冷静了一些,能理智地思考问题,慢慢地分析细节了: 如果曾瑞敏真的脱下了他的裤子,得逞后又怎么会再给他穿上呢?把他也脱光光不是更像生米煮成熟饭的现场,更能逼他认账吗?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长庆他们闯进寝舱点开他的穴道时,他的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的。 一线亮光从心头升起,瞬间点燃了喜悦的火把,有没有可能,那个恶心的女人只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根本就没做成?因为,她也并非老手,很难速战速决,而自己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 当时他之所以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主要是被她大腿根部的血迹给误导了。现在想来,既然她跟母妃合谋,连**药和软筋散都敢下,还有什么下作手段不好意思拿出来的。要想腿上有血迹,其实简单得很,连鸡血鸭血都不用找,床上就有现成的,他腿上的伤口不就一直在流血吗?她只要抹一点到她自己腿上就行了,地道的人血,跟她自己流的,效果没两样。 相通了这个问题,心情豁然开朗。也许对别的男人来说,贞c从来不是问题,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身体沾上野女人的气息,那会让他作呕的。 虽然卸下这个大包袱让他觉得轻松了许多,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仍有些黯然神伤,他在打斗现场会如此失常,也与这一点有关。 至今他仍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被自己的母亲出卖了!把他出卖给曾家,让曾家的女人强上他,好保有她自己和整个曾家的荣华富贵。她可以不爱他,因为她当初怀他生他,本就是为了夺得安南王妃的宝座,他不过是母妃的工具。但无论如何,他是母妃的亲生儿子啊,她怎么能这样伤害他? 所以,让人将母妃送离打斗现场后,他就没再过问。即使是现在,他也没在第一时间挂虑:母妃还好吗?有没有平安地回到安南王府? 在母妃那样狠心地设计他之后,他对她的感情,好像已在那场殊死的搏斗,和恨不得毁天灭地狂怒中消耗殆尽了。下次再见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即使还能维持表面的礼貌,母子之情也完全变质了吧。 最起码,母妃想再让他陪着吃饭,是不可能了,他永远不敢再吃她给的任何东西。她在自己刚成年的时候都不知疼惜,将来就更别指望了。 赵佑熙心里涌起了一股混合着酸涩的无力感。如果是曾瑞敏那样的女人算计他,他可以痛快地结果了,不留一点后患。可自己的母亲也算计,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骂不得打不得,看来以后只能尽量躲远点,大家少见面,免得彼此尴尬。 约摸小半个时辰,赵佑熙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心思,并没有急于下床寻人。他确定自己是安全的,如果此间的主人想杀他,何必给他包扎伤口,细心照料?看着身上新换的衣裤,料子虽普通,却很合身,就像是为他做的。 所以,他不急,他在等,等着救他的人现身,同时怀着好奇与警戒。那天的情况很复杂,尤其后来拦住他的那群人,似乎并没有恶意,因为他们只是拦住他的出路,却没有对他出手。不然以他当时的状态,随便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就能要了他的命。可惜他当时头脑太昏乱,失去了分辨能力,被长庆在后面催着逃命,也就只顾着往前奔了。 这时,虚掩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门外和门里的人对上了视线,然后一起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世子您醒了?” “小福子,怎么会是你?” 小福子道:“那天我被人打晕后,一直躺在船舱里,也因为这样,连刺客都没理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是王爷的人上船搜查,发现我还活着,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赵佑熙惊讶地问:“我父王,他在这里吗?” 小福子一面给世子换药,一面告诉他:“您连着几天高烧不退,每天满口胡话,王爷一直陪在这里不敢走,今儿好不容易退了烧,王爷便赶着回府去了。您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后,太妃和王妃都病倒了,府里现在很乱,王爷必须回去坐镇。” 赵佑熙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了几处伤口,痛得他猛吸了一口气,却也顾不得这些,只是拉着小福子问:“你说我昏迷了好几天?那今天是几号?” “十二号。” 赵佑熙紧急掐算着日子,他和丫头重逢那天是初六,第二天约见未至,如果没有人给丫头传消息的话,他已经当了六天“失踪人口”,丫头岂不是要急死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躺不住了,让小福子赶紧派人去苏城告知他的下落,小福子却吞吞吐吐地说:“王爷不让告诉。” “为什么?” “王爷说,要您稍安勿躁,一切等他回来再说,他会给世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他几时回来呢?”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自被王爷带来后,就没出过谷,不知道怎么出谷,也不知道这里离王府有多远。” “你说什么谷?” “山谷啊,这里是一处山谷。” 此后又六天,王爷并没有回来,赵佑熙全身多处伤口,一时难以痊愈,不能施展轻功,只能望云兴叹。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周围崇山峻岭,抬首望去,惟见白云悠悠。他想念丫头,满腔郁闷无处发泄,每天在谷里狂走,顺手乱捋树叶。 六天后王爷回来,发现进谷的那条小路两旁,每棵树都变得光秃秃的,不禁愕然。 ----------------分隔线---------------- 昨夜没睡好,码字就更慢了,大家见谅。 今早看见俺的粉红到了250,心里正想着:千万别挂太久。很快就有好心的同学雪中送炭,投成了251票,感谢感谢。 现在好像快270了,也就是说,俺已经负债2更,甜蜜的负担啊。 第一百二十章 父子倾谈 第一百二十章父子倾谈 赵延昌带着几个贴身近侍走进世子的房间。(手打小说)里面却空无一人,忙招来小福子询问,小福子指着前面的桃花林说:“世子在那儿练剑呢。” 赵延昌皱起眉头:“世子的伤都没好,怎么能让他练剑,万一撕裂了伤口怎么办?” 小福子垂首道:“奴才也说这时候不能练,可世子说他心烦,提着剑就出去了。” 赵延昌挥退随从,自己一个人找过去,桃林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练功的声音。再往前走了几十步,才透过树影,看见世子背对他坐在向阳的草坡上,面临着小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练武之人,即使身处深山秘谷也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赵延昌才从林子里走出去,世子已经转过身来,认清是他后,眼里露出了欣喜之色,赶紧迎上前说:“父王,您总算来了。” 赵延昌打趣道:“我再不来。这谷里的树都要秃光了。” 赵佑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小时候就有个毛病,一旦烦躁起来,就爱拔植物,碰到什么拔什么。去他的寝居,有时可看到光秃秃的盆栽----当然很快就会被府里的花匠移走,送来青枝绿叶的,等世子拔秃了再换走。 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岔开话题:“府里都还好吧,太妃和母妃的病怎么样了?” 赵延昌揽住儿子的肩膀说:“她们都没事,你呢,伤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赵佑熙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中带着恳求:“父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谷啊。” 赵延昌拉着儿子坐在草坡上,准备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地跟儿子谈谈心。在王府里,拘于礼仪,他们只能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而且旁边总有人作陪,说话还要留三分。安南王府身份敏感,难保有朝廷收买的人混入其中,哪怕一句无心的话,给有心人听去了,都可能生出事端。 现在单独相处,赵延昌也不怕告诉儿子实话:“你暂时还不能出谷,朝廷派了多少人刺杀你。你应该想象得到。我原本以为,会再等几天,等你离开南府远一点再动手。所以我在你走了一天之后才带着人赶过去,准备暗中跟随,等朝廷派出的刺客一动手,就趁乱把你救出来,然后对外宣称你身受重伤,下落不明。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我差点没来不及救回你。” 想起那天的情景,赵延昌就冷汗津津,他一时托大的结果,是差点失去这个儿子。 当他带着人马赶到打斗现场时,儿子浑身是血,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他就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做了一点伪装,但他都在给儿子比手势了,儿子却视而不见,还纵马朝河边奔去。眼看就要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他的手下抛出绊马索,硬生生把马的前蹄拉住。这才让儿子落到河里,避免了摔断脖子的惨剧。 赵佑熙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父王,您根本没打算让我去上京,是吗?” “是的”,赵延昌重重点头:“你不能去,任你武功再高,终究是血肉之躯;身边高手再多,难免百密一疏。皇帝这次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不能再放虎归山。” 赵佑熙马上理出了头绪,相通了很多事情:“我生日那天,您故意跟人商议,怎样才能让我不去上京,因为想不出办法,急得病倒了,又借病把原定日期推迟了两天,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证明您虽百般不愿,最后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送我走,这样才符合您一惯的窝囊王爷形象……” 话未完,头上已经挨了父亲一记:“父王生病的时候你也去看过,像装的吗?” 赵佑熙嘿嘿一笑:“您开始是真病,后来就是装的了。” “对啊”,赵延昌也不否认,恨恨地说:“陆修斋那老东西,我安南王府养了他十多年,到头来做了朝廷的走狗。先劝我给你开府,趁机引荐朝廷的眼线,一开始是程家的人,见我对他言听计从,又赶着举荐了几个。我派人去调查。都是在朝廷里做过官,后来莫名其妙被撤下的。” 赵佑熙问:“您怀疑这些都是皇帝故意放出来钓我们的饵?” 赵延昌道:“有可能,如果你真的开府,他们在你身边安插这些人,以后安南王府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们,他们还可以怂恿你起兵造反,然后趁机搜集证据。” 赵佑熙知道父亲讲的很有道理,他现在的确不方便露面,可,丫头怎么办?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丫头会急死的。 只是丫头的事,他一直瞒着家里,就怕他们激烈反对,万一闹僵了,到时候更难办。他更怕太妃和母妃容不下丫头,会使出手段为难她,丫头年纪还小,怕她招架不住。 于是几番张嘴,几番打住,那抓耳挠腮的着急样,看在赵延昌眼里,差点爆笑出声。 傻小子,你昏迷了几天。一天念几百遍丫头,你爹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终于,赵佑熙低着头,抓住父亲的衣袖说:“父王,可不可以放我出去一晚上?一晚上就好,我保证不让任何外人看到我。”如今他的轻功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丫头那新家的院墙又不高,完全可以跳进去,不用开门关门惊动隔壁邻里。 没曾想,赵延昌马上笑着问他;“让你去跳墙夜会佳人?小心墙角又装了新夹子。” 赵佑熙瞠目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赵延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怪长生,是我逼他说的,他知道我不会坏你的好事,乐得都告诉我,想要我为你做主呢。” “真的?”赵佑熙激动得嗓音都变调了,因为父王平时很少在家,一月有二十九天外宿,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太妃在打理。关于自己和丫头的未来,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过太妃那一关,从没指望过父王能帮上忙。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赵延昌叹息着说:“你以为父王整日忙着跟外面的女人厮混,都没空理你了,是不是?告诉你吧,父王的那些红fen知己,都是用来打掩护的,事实上,我没在王府歇宿的时候,也没在她们那里歇宿,只是她们人多,谁都以为是别人接待了,这才没穿帮。” 赵佑熙发现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父王,难道,他的父王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望着眼前住了十几天的小小山谷,赵佑熙试探着问:“这个地方,您以前也常来吗?” 赵延昌既然把儿子带到这里,本来就是打算告诉他的,当下颔首道:“是的,戚长生肯定跟你提到过,他们那一批‘长’字组的,全都来自无影营吧,这里就是无影营的训练基地。” 基地?他明明只看见了几间简陋的猎人小屋啊,赵延昌却只是微微一笑道:“等你的伤彻底养好了,我会带你去见识的。” 好吧,那今晚,“我可不可以去看丫头?” “不行!”赵延昌板起脸,等着儿子再求他。一转眼却看见小福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安地转动着眼珠说:“王爷,世子,戚长生来了,他……” 赵佑熙急得直催:“你只管说,姑娘的事,王爷已经知道了。” “他说,太妃要惩治姑娘的几个丫头,姑娘急得赶去王府求见了。” 赵佑熙大惊,恳求父王让他回一趟王府,被赵延昌坚决拒绝了,还发话道:“如果她连应付你太妃***本事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当你的贤内助?你要给她磨练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宛秋入府 第一百二十一章宛秋入府 安南王府春晓堂。(手打小说)因为世子失踪,太妃病倒,气氛显得特别沉重,仆人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个个面带忧色。世子是整个王府的命根子,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 时近正午,太妃卧室的千工拔步床上仍纱帘低垂,聂怀袖望着帐中那一动不动的人影,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太妃寝食俱废,终于熬不住病倒了。王妃虽然已经平安回府,但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终日以泪洗面,太妃想从她嘴里问些情况都问不出来,整个人好像吓傻了。 安南王府统共四位主子,失踪了一个,病倒了两个,唯一能主持大局的王爷,却不知跑哪儿了,几天不见人影。估计又有了新宠,怕人打扰。故意装病遁出王府,躲进人家的香闺里寻欢作乐。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王爷哪月不失踪一两回? 太妃之病,固然是担心世子的安危,也有被不争气的儿子气到的成分在。 世子失踪六天后,王爷总算回来了,一看那形容憔悴、眼圈发黑的样子,就知道贪恋新欢,纵欲过度,都不知鬼混了几天几夜没睡觉。太妃为世子之事忧心如焚,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王爷回府主事,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是这副死样子,太妃气得差点当场厥过去,聂怀袖给她顺了半天气才顺过来。 因为失望,太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王爷狠狠数落了一顿。王爷也知道自己做事荒唐,低着头挨训,一声没敢吭,然后顶着黑眼圈连夜带着人出去寻找世子,可惜到现在都没任何消息。 想到这里,聂怀袖再叹了一口气,打算去厨房看看,给太妃做点可口的小菜,劝她多少吃一点,可别撑不到世子平安归来。 这时一个丫头进来禀道:“门口有守卫说,外面有人自称看见了俞姑娘,想让他们告诉太妃一声。说俞姑娘现在人在苏城,还开一间叫‘双姝馆’的绸缎庄。” 聂怀袖心里装着世子的事,无暇关心别的,一时竟想不起俞姑娘是何许人。待回过神来,又想到世子都失踪了,这姑娘在不在对王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故此,也没特意为这事去打扰太妃,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随口说起。 谁知太妃听了,只稍微忖度了一会,就叫守卫进来问话。 那人回道:“是个拄拐杖的瘸腿姑娘,一开始说要面见太妃,有要事禀报,属下问她是不是世子的消息,她说不是。属下心想,太妃卧病,除非事关世子,否则哪有要事,再说太妃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的,就回绝了。她不肯死心。站在门口把这事告诉了属下,求属下务必转告太妃,属下被她缠得没法,托人进来说了一声,果然没人理会。她在门口站了许久,大概指望太妃能召见一回,给点赏钱,起码站了一个多时辰,才失望而去。” 打发走了守卫,太妃静默半晌,才开口问:“她的四个丫头是不是还在揽月山庄?”乳娘走了她知道,丫头就没人提起过。 聂怀袖道:“应该还在吧,没听说走了啊。” 旁边侍候的另一陪房吴春保家的撇了撇嘴说:“每天啥事不做,吃了睡,睡了吃,干领一等月银,这样的好事,谁舍得走啊。要换了奴婢,一辈子赖着不走。” 太妃也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只是吩咐聂怀袖:“你叫人把她们几个传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自己去,一路上跟她们拉拉家常。” 聂怀袖懂得太妃的意思,下人之间,有时候反而容易套出话来,当即领命而去。 没想到,她进去的时侯,正赶上几个丫头闹着要走。说山庄里有人欺负她们,她们情愿出去挨饿,也不愿看人脸色吃闲饭。管家怕世子回来怪罪,拼命挽留,陪尽了小心,可怜一个半百老人,给几个小丫头打躬作揖,楞是留不住。 聂怀袖身为太妃最得力的心腹,在王府里等于半个主子,几曾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丫头?当场就冷了脸,把太妃“拉家常”的嘱托也抛掷脑后,只说太妃有谕,传她们入府觐见。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其中一个年龄最小梳双丫髻的,竟然拔腿就跑。 聂怀袖这回是真的恼了,她平生最恨不敬太妃的人,喝令一帮仆妇把她们押上马车,然后车门一关,不顾她们的哭喊求饶,赶猪一样赶去了王府。 负责“欺负”她们的人见势不妙,紧跟着招了一辆车子去苏城,把这事告诉了戚长生。 俞宛秋刚从戚长生那里得到准确消息。世子已经获救,目前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只是暂时没法前来相见,叫她不要担心,且耐心等待。 高兴了没一会儿,丫头又被太妃捉去了。 按原定计划,今天本该是她们离开揽月山庄的日子。兰姨一大早就跟厨房交代,好好准备两桌菜,欢迎几个丫头回归,她连新被单都铺下了。谁曾想,她们在山庄待了几个月都平安无事。临到要走了,却惹出了太妃。 俞宛秋和戚长生紧急磋商后,两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以太妃之尊,没必要跟几个丫头过不去,太妃不过想借此引出她们的主子。所以他们推测,多半是俞宛秋在苏城的消息被人报给了太妃,太妃想见见她,可又抹不开面子主动传见,居然以这种方式逼她现身。 当然,也有下马威的意思在,目前只有几个丫头在王府名下的山庄里,找她们的碴儿比较容易,所以,先拿她们试手。 按戚长生的说法:“这是件好事,太妃若真想对付姑娘,暗地里多的是办法,何必这样明刀明枪的?太妃会这样,正说明她对姑娘的想法变了,或者,想借这事,试试姑娘的胆量与为人?” 俞宛秋便问:“太妃知道世子目前的情况吗?” 戚长生寻思了一会后说:“应该还不知道。本该去上京为质的世子忽然失踪,朝廷那边肯定也将信将疑,王府里只怕眼线密布,太妃和王妃稍有一点喜色,就会启人疑窦。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要她们急病,才能造成世子确实失踪的假象。” “嗯”,俞宛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她此刻住在王府,戚长生也只能继续瞒着她,但这样一来,“太妃就不可能还有心思考察我的为人怎样”。孙子都不在了,还考察孙子的准女友有何意义? 戚长生点了点头说:“不管怎样,太妃肯明着来,总是件好事,以后姑娘就不必遮遮掩掩地过日子了。” 俞宛秋苦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这个道理没错”,原来被人明着对付还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就不知道太妃把她引去王府,究竟意欲何为? 匆匆赶到王府,那边早有人等在侧门了。也不知转过多少道回廊,眼前出现了一座花木扶疏的院落,俞宛秋抬头一看,挂的牌匾是鸣兰院。 心里不由得纳闷起来,戚长生不是说,太妃的住处叫春晓堂吗? ----------------分隔线-------------------- 昨天有同学给我投了最差评价票,很受打击。 接着又有同学投了50张pk票,立马傻掉。 这冰火九重天的洗礼啊。 据说我已欠了3更,今天最少补上1更,努力向补齐2更奋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曾氏布疑 第一百二十二章曾氏布疑 王妃曾氏自从那个血腥的夜晚之后。(手打小说)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刺客上船不久,她就被儿子的手下强行带到岸上隐蔽处。她想跑回去找儿子,才一靠近岸边,就看见有人被一刀劈掉了脑袋,咚地一声掉进河里,激起一片水花。她吓得腿发软,根本迈不动脚步。 船上的人很快打到了岸上,曾氏总算看到了儿子。夜色中,儿子的白袍格外醒目,上面的血迹更加醒目。 然后,幸存的仆人来到她身边,他们劝她,留在原处只会拖累世子,反正帮不上忙,不如早点离开,也好让世子安心。 于是,她带着仆人先回府了。虽然一步一回头,心里却是有几分安慰的,儿子总算没有躺在船舱里任刺客砍死,他还是那么勇猛。她就知道,儿子从小百毒不侵。那点药根本伤不了他;她就知道,她没有害儿子! 可回府后不久,就听到了世子失踪的消息。虽然不是死讯,可世子的手下全部尸横当场,世子有没有可能一个人脱身? 世子在遇袭前曾被她下药的事,曾氏不敢对任何人说,因为她承担不起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罪名。 当世子药性发作,她亲手把他和曾瑞敏反锁在舱房里后,她心虚地躲进自己的寝舱,并对碧桃吩咐:“就说我头痛睡下了,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事实上,她是怕那些药根本制不住儿子,怕他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你是我的母亲,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怕看到儿子失望的表情,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能失去他的爱与信任。 她希望那些药对儿子有用,希望他跟曾瑞敏成其好事后能喜欢她,并为此感激自己的母亲,让他的旅途不再寂寞。反正,只要能让曾瑞敏怀孕,生下安南王府的下一任继承人,世子以后尽可以把曾瑞敏冷落在王府里,自己再出去找别的女人,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甚至儿子喜欢的那个女孩,如果侥幸被人救起,儿子以后想跟她在一起,她也不会反对。为了补偿儿子。她甚至可以给他们提供便利,儿子爱怎么宠她就怎么宠她,反正儿子不能纳妾,一个外室而已,就宠上天去,也不会影响到曾瑞敏的地位。 曾氏在心里冷笑着想:男人的宠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不管你有多美,美人总是层出不穷的,就像南府的花楼里,每年都有新晋头牌,王爷的红fen知己,也每年都要换一茬新人。当年和她一起争夺王妃宝座的女人,如今可还有一个留在王爷身边的?没有。她们或许比自己更得王爷欢心,可那又如何,王府的正妃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她。 所以,她不介意对儿子喜欢的女人示好,除了世子妃的位置不能给,她可以给她金银珠宝,良田美宅,只要她不妄想爬上世子妃的宝座。 曾瑞敏是死了。可她曾家适龄的女儿还有好几个,曾瑞敏的嫡妹,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完全可以作为新的世子妃人选。 听到世子失踪的消息后,曾氏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以为儿子终究被她害死了。曾瑞敏也命丧贼手,不可能给她留下世子的骨血,她这辈子已没有任何指望。 可就在这时,王爷出现了,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虽然过程是不堪的,痛苦的。 那是在世子失踪六天后,王爷突然半夜驾临鸣兰院。 曾氏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已经多年未曾踏进她的屋子。现在突然来到,莫非是因为世子失踪,他在伤心之余,想来她这里寻找安慰?毕竟失踪的,是他们俩共同的儿子。 曾氏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件事,他们在互相安慰中重新亲热起来,然后再生个儿子做王府的世子?她并不老,还不到四十岁,还是三十多岁的**那。 激动加上羞涩----毕竟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在一起了----曾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察觉到自己脸孔发烫,竟有些怀春少女初见情郎的感觉。她的眼睛湿润起来,当年她还是鲜嫩少女时,王爷对她也是很温柔很怜惜的,他一直是个好情人,在床上总能让女人得到最大的快乐。 曾氏没想到。当她含情脉脉地望向王爷时,看到的,却是狂怒的眼,和深恶痛绝的脸。 “王……王爷,您怎么有空来了?世……世子有消息没有?”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王爷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她,让她的喜悦迅速变成了恐惧,因为,王爷的眼神是那么可怕,森寒如冰,锋利如刃。 “王……王爷,咱们的儿子……” 王爷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他扬起手重重地抽了她一个耳光,手劲之大,打得她后退一步倒在地上,脸当场就红肿起来。王爷指着她怒吼:“你不配说‘咱们的儿子’,因为你根本不配做他的母亲!从来‘虎毒不食子’,你为了你们曾家的利益,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谋害。“ “臣妾没有”,到这时曾氏才真的慌了,王爷居然知道了她给世子下药的事!她捂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臣妾只是想他早点为王府开枝散叶,王爷不也是这样希望的吗?世子太痴迷武学,在男女之事上完全没开窍。臣妾只是给他喝了一点点**的汤药。” “同时加上软筋散,然后再把他跟你们曾家的女人关在一间房里,让你们曾家的女人强上他。世子如此骄傲的人,你想逼死他吗?”当他从大夫口中听到儿子居然同时被人下了这两种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在船上跟王妃在一起,除了王妃,谁敢对世子下药,还能让他乖乖服下? “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想,这样能让他开……开窍。” “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我怎么娶你这样一个没心没肝的女人!真是家门不幸。” 王爷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走了,走之前警告她:“从今往后,你不准再接近他,只要让我发现你再打世子的主意,你就给我滚回娘家去!”他当时上船搜查,在儿子的寝舱里发现赤身**的曾瑞敏,还有她的死状时,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曾瑞敏是被人一把扭断脖子死的,而刺客都带着刀剑,不可能特地放下刀剑,改用手去杀人。而且,一般的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手劲,他当时就想到了儿子,为了避免留下后遗症,他亲手给曾瑞敏补上了几刀,那样才更像刺客所为。 本来极度绝望的曾氏,却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点点弦外之音:不准以后再接近,那就是说,世子还活着? 整个后半夜,她一直在分析这句话,最后得出结论:世子还活着,王爷救回了他,只是怕朝廷的人追究,所以不敢接回王府,对外谎称失踪了。 只要世子活着,她就还有希望。但接下来,就有一个问题了:怎样才能挽回儿子的心,让儿子重新跟自己亲近起来? 就在她无计可施时,却听到了俞宛秋的消息。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就是突破口啊,以儿子对俞宛秋的在乎,只要她把这个女孩抓在手里,儿子自然会跟过来。 曾氏不敢明着跟太妃抢人,只敢伺机“偷”人(各位同学别想歪了)。太妃嘛,肯定是要拿拿架子的,既然摆着谱等俞宛秋上门求见,必然会让她在门口等一等。罚罚站。 果然,当俞宛秋说明来意后,守卫让她去侧门口等着,他先进去通报。 而她的人,早已在那儿守株待兔了。 当俞宛秋真的出现在鸣兰院门口时,曾氏很热情地迎了出去,牵着她的手进了自己的屋子。 俞宛秋很有礼貌地行礼,谢座,茶也喝了几口,这才试探着问丫头的事。 曾氏忙用安抚的口吻告诉她:“太妃只是找她们来问问话,现在大概已经让她们回去了。” 听说丫头已经放回了,俞宛秋似乎不愿意多留,随即问她:“那,不知王妃招宛秋前来,有何事吩咐?” 曾氏笑眯眯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来江南了,想看看我儿子喜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俞宛秋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答话。 曾氏从丫头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首饰匣子,亲手递过去说:“世子的命都是你救的,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俞宛秋哪里敢要,竭力推辞,最后王妃强行放在她的膝上。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各自低头喝了几口茶,曾氏问:“听说你住在苏城是吧?” “嗯。” “那样离世子太远了,还搬到南府来吧。” 俞宛秋笑着解释:“我在苏城开着绸缎庄的。“ 曾氏大笑:“傻丫头,你以后跟了世子,还开什么绸缎庄啊,王府难道还养不起你这个人?我看,既然你的丫头都在揽月山庄,不如你也搬过去吧,以后世子去看你也方便。” 俞宛秋秀眉微皱,这明显是养外室的搞法嘛。 曾氏还唯恐她听不懂,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索性告诉她:“如果不是这次遇刺,世子可能今年就要完婚了,唉,我那苦命的侄女,刚和世子在一起,就被刺客杀了,也是没福气啊。” 她等着听俞宛秋追问细节,不想那丫头竟然只是表示了几句同情,还叫她节哀顺变。不觉暗暗称奇,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倒也是个人物。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放心,难道世子竟糊涂到对这样一个孤女有了承诺?于是再放了一把火:“好在敏儿的妹妹也成*人了,这门亲事,终究会成的,世子眼看着敏儿为他而死,一定不忍跟曾家断了姻亲。” 俞宛秋终于色变:“曾姑娘是为世子死的?” 曾氏暗喜在心,红着眼睛说:“是啊,当时他们两人刚刚就寝,刺客就破门而入,是敏儿挡在世子身前。可怜身中数刀,死的时候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真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一面说,一面频频拭泪。 俞宛秋越听越不对劲,以世子的武功,需要一个女人为他挡刀? 但她还是被“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给刺激到了,这种话,事关一个女孩的名节,王妃应该不会信口胡诌吧? ----------------分隔线-------------------- 今天应该只能3更了,码字效率很低。 关于章节字数,我解释一下,2k还是3k,要看章节内容。像这一章,因为前面很多是曾氏的心理描写,而我要情节进展,就必然会写多。如果直接写情节,很可能就只有2k了。我绝对没有拿2k章节糊弄书友的主观故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顾茅庐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顾茅庐 俞宛秋从鸣兰院出来时。(手打小说)王妃曾氏拉着她的手一直送到门口。若不是她说的那些话让人像吞了一只苍蝇,俞宛秋可能会很感激,堂堂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多难得啊。 可因为有那些话,一切都变味了,越亲热越显得虚伪。 眼看院门在望,俞宛秋暗暗吁了一口气,以为这下可以自由活动了,却听见曾氏吩咐下人:“俞姑娘要走了,快去备车。” 俞宛秋忙说:“多谢王妃爱护,宛秋自己有车,就停在府门口的。” 这次她来王府,身边的人都很紧张,戚长生带了四个手下,兰姨也在车上。本来他们都要陪她进来的,是她自己坚决不让,并要他们把车远远地停在街角。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戚长生和他的人都是世子的护卫。在王府必然有认识的人。她一个未婚女子,身边带着世子的护卫,不等于向外宣称,她和世子殿下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虽然王府的人可能对此早有认知,她却不能不避嫌,若大摇大摆地领着世子的护卫去拜见太妃,太妃会怎么看她? 不带兰姨,则是想着,她此次来,不是应邀上门做客,而是为自己的丫头上门求情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拖着她。 俞宛秋准备好了让太妃刁难罚站的,却被王妃的人眼明手快地请了过去。 如果说,之前俞宛秋还相信王妃真是为了“见见儿子喜欢的女人”,后来王妃的表现,彻底暴露了她的目的:为了让俞宛秋打消妄念,为了捍卫她曾家的权益。 人一旦有了强烈的私心,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值得采信了,尤其王妃的话,本就漏洞百出。世子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这有可能;但以世子的性格,让一个女人为他挡刀,还是“数刀”,就绝无可能了。 世子武功那么高,即使腿上有伤,也不可能眼看着刺客破门而入并走到床边了。还躺在那儿不动。就算真的没跑开吧,刺客是来刺杀世子的,又不是刺杀曾姑娘的,连刺曾姑娘数刀做什么?一刀是误中,刀刀都误中?那么蹩脚的刺客,派来刺杀世子,简直是笑话。 想通了这些细节,所谓“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就再也不能让俞宛秋烦恼了。王妃无非是想让她相信,世子和她曾家的女儿有染,可从世子前一晚的反应,俞宛秋觉得可能性不大。 回忆起那一夜世子的热情,她可以肯定,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世子是没有女人的。 如果他在船上有个夜夜侍寝的女人,他跟自己在一起时,怎么会那么激动?说得不好听点,就是“饿死鬼投胎”样,世子跟她在一起的那几个时辰,可有一刻停止过跟她亲热?期间他隔着被子多次释放。这都不是一个身边有女人的男人该有的反应。后来他走的时候,还约好了下一晚再来----夜奔几百里前来,这同样不是一个身边有女人的男人该有的举动。 所以,一切只说明了一件事:王妃在撒谎,她的话没一句可信。 意识到这一点,俞宛秋立刻想到一个问题:那几个丫头,是不是真的放回了? 心里不禁着急起来,于是朝喋喋不休的王妃敛衽为礼道:“多谢王妃赐见,宛秋这就告辞了,请王妃留步。” 王妃跟太妃抢了人,也怕别人看到她和俞宛秋在一起,所以只是站在院内,始终没出门。这会儿见实在留不住了,便对领俞宛秋进来的那个丫头说:“碧莲,你送俞姑娘出去,好生看着上了车再回来。” 说话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把装满珠宝的匣子塞到俞宛秋手里,自己转身走了。 俞宛秋满眼无奈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王妃的见面礼,总不能扔了吧。那人怎么说也是王妃,世子的亲娘,不能扫她的面子,起码不能在王府里扫她的面子。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只好抱着匣子走,一面问碧莲:“请问碧莲姐姐,太妃的春晓堂怎么走?” 碧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要去拜望太妃吗?太妃最近卧病,基本不见外客的。” 俞宛秋不觉好笑,这王府的人,说话都不经脑子的么。太妃能从揽月山庄招来她的丫头问话,有这样的精神头,会连外客都不能见?太妃和王妃都对外称病,可刚才的王妃,虽然面容略有憔悴,可话锋甚健,还跟她大谈特谈世子的婚事呢。 俞宛秋疑惑起来,按戚长生的分析,太妃和王妃应该都不知道世子的下落才对,怎么王妃这么笃定?听说她和王爷相敬如冰,王爷不可能瞒着太妃单单告诉她吧。 如果原来的判断有误,太妃也知道世子的下落,那引她来王府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行踪,所以想如王妃般,一面用珠宝示好,劝她搬进别苑;一面又告诉她,世子的未婚妻早已选定,你不要有什么奢望,乖乖当世子的情人。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穿堂,过了穿堂,就出了二门,俞宛秋停下来恳求道:“我必须去找我的丫头,还请姐姐行个方便。领我去拜见太妃。” 碧莲呆着脸说:“太妃真的不见外客,姑娘过几天再来吧。” 俞宛秋忙表示:“我可以不见太妃,只要到春晓堂问一声消息就行了。” 碧莲不耐烦地说:“姑娘的丫头早就放回去了。” 俞宛秋追问:“姐姐亲眼所见吗?” 碧莲正要回嘴,却见那只匣子已经递到自己面前,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干嘛?” 心里则鄙夷地想:真当自己是盘菜,敢使唤她拿东西,哼,她是王妃房里的一等丫头,俞宛秋不过是世子的红fen知己,晓得能有几天宠爱?她对这种外路女人一向瞧不起,要不是有这些人。王妃也不至于那么受冷落。没王爷撑腰,在府里空有王妃之名,什么事都插不上手,害得她们也没什么油水。 “太妃见不见另当别论,我只要姐姐把我领到春晓堂外,或姐姐不方便,为我指个路也行。”俞宛秋把匣子塞到碧莲手里,小声对她说:“这里四下无人,姐姐拿了这个,马上就可以赎身出府,在外面置田买宅,自己当主子,再请丫环侍候姐姐。” 碧莲完全呆住了,俞宛秋赶紧转身,才走两步,碧莲已经跟过来说:“我只能领你到那边的路口,你笔直往前走就到了。” “多谢姐姐。” 一匣子珠宝,换这个丫头领她去见太妃,也许贵了点,可她根本不想要的东西,与其扔垃圾堆里,不如送给她。 碧莲拿人的手软,乖乖地在前面引路,俞宛秋心里直叹:这王府到底有多大啊,若非有人领,她自己瞎闯到明天也找不到地儿,本来就有点路痴的。 她不知道,因为厌恶王妃,太妃的寝居跟王妃的几乎分隔在王府的两端,因为太远,王妃每次去给太妃请安都要坐车的。 因为远,还因为她在王妃那里耽误了太多时间,等她终于到春晓堂时,天都快黑了。 所以她也真的如碧莲所言,吃了个闭门羹,里面的人告诉她:太妃身体不好,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姑娘明儿再来吧。 她急忙扒着半开的门扇问:“那我的丫头呢?” “不知道,奴婢只是传话的。” 然后,砰地一声,春晓堂的大门当着她的面关上了。 ----------------分隔线---------------- 240粉红的加更,感谢大家!270粉红的加更明天送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外相遇 第一百二十四章意外相遇 不得其门而入,俞宛秋只得在紧闭的门扉前说了一句:“烦请姐姐上禀太妃。(手打小说)宛秋明天巳时再来拜见。” 第二天巳时,春晓堂的大门倒是开着,跟碧莲一样的呆脸丫头告诉她:“太妃在诊脉,姑娘明儿再来吧。” 见不见太妃倒没啥,她着急的是:“请姐姐务必告诉一声,我的丫头怎样了?” “不知道,奴婢只是看门的。” 俞宛秋被噎得眼翻白,此地若非王府,里面的主子不是太妃,而是现代某官邸,她定在门口拉起横幅抗议:“不许私自拘禁,马上放人道歉!”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她对呆脸丫头说:“那我半个时辰后再来。”一个小时诊脉总够了吧,看你还能扯出什么理由。 她可没兴趣天天吃闭门羹,今儿她必须见到太妃。真是的,以为人家很闲啊,她可是几家店铺的少东家,事务很繁忙的。 正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坐着等,就见远远的,有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她忙闪到花丛后,因为她首先反应是王妃过来请安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呀,古人讲究晨昏定省,请安要趁早,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晚了,有不敬之嫌。于是悄悄探出头,仔细一瞧,中间那位穿着天青色锦袍,胸前有驼色龙纹的,难道就是世子的父亲安南王爷? 俞宛秋握紧拳头为自己打气,然后鼓足勇气走上前,蹲身道:“臣女宛秋见过王爷。” 她不知道见王爷是不是要行正式跪见礼,可她实在受不了当路给人下跪,只希望王爷不是太拘礼的人。 赵延昌昨夜从回望谷回来,早上卯时即起,先处理完积压了两天的文件公函,正打算召集幕僚近属开个会,听见太妃这边传大夫,于是赶来探视。快要到门时,从路边的蔷薇花丛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好美的小姑娘,正纳闷府里几时有了这样的美人,却听见她自称宛秋。 对这个名字他是有相当敏感度的,本就存了极大的好奇心,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贸然传见,想不到却于此地意外得逢。 他嘴角轻咧:“你就是那个丫头?”儿子一天念叨几百遍的丫头。 俞宛秋不知这话该如何回答。只得再次蹲身为礼,含糊回道:“是”。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徘徊在路边,难道是求见太妃,想让太妃为她和世子做主? 俞宛秋巴不得一问,忙把几个丫头的事说了一遍。 赵延昌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对这两个人的事已经首肯了,心里直道:那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当了十几年武痴,情窦乍开,竟然就遇上了一个爱死人的小佳人,自己年轻时候怎么没那么好的运气呢?左一个右一个,都是聊胜于无的,唉,生不逢时啊。 想到这里,心里对仍留在回望谷的儿子说:“这下老爹可找到你的死穴了,你就乖乖就范吧。” 看来,要收服儿子,有一条捷径,就是笼络准儿媳,于是满口应诺道:“这是小事,父……本王这就进去帮你跟太妃说说。让她把你的丫头还给你。” 俞宛秋见王爷态度和蔼,目光中竟透着一种亲人般的温情,不觉向他恳求道:“宛秋想拜见太妃,不知王爷可否能……”声音越说越低,眼睛也只敢看着地下,就怕王爷觉得她得寸进尺。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王爷就主动相邀:“那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俞宛秋喜出望外,忙福身道:“是。” “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是。” 要不是儿子此刻还“下落不明”,赵延昌可能会大笑出声,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难怪儿子迷成那样。 春晓堂里,太妃已看过诊,正倚在软塌上养神,等着大夫写好方子去配药。见王爷领着一个姑娘进来,楞了一下,姑娘已经在榻前跪下道:“宛秋叩见太妃,太妃万安。” 太妃轻咳了两声,淡淡地说:“起来吧,你的丫头昨儿就回去了,她们没告诉你吗?” 其实是她故意不让人说的,甚至严禁揽月山庄的人泄露消息,就想看看这姑娘能为自己的丫头屈尊到什么程度。 如果她连身边的下人都这么在乎,说明还有点良心,不像某些女人,寒薄得令人齿冷。亏她娘家上上下下都夸她是个痛惜庶妹的贤良之人,可见传闻是信不得的,非要经过亲自相处,而且是长时间的相处,才能真正知道品行。儿子的婚事上。她已经犯了大错,孙子的婚事,决不能草率。 曾经,她一心想为自己的娘家谋福利,认为那样才对得起多年的养育之恩,自从吴砚折腾了那一出,她也冷了心肠。她的父母早已亡故,从小对她照顾有加的亲兄嫂也去世了,现在的吴家人尽是堂兄弟的子嗣后代,真论起亲情,其实并没有多少,不过是血缘的牵系罢了。 看了吴清瑶的亲笔信后,她对这一点也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基于血缘,照顾了吴清瑶那么多年,一直想把她捧上世子妃的宝座,不想在吴清瑶心里,给她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虚伪! 当你以为,你对别人的恩情早已厚地高天,简直是再生父母时,别人只轻蔑地讽笑一声,就抹杀了你全部的好。 她到底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真正让太妃彻底醒悟过来的,是世子的失踪。那几天,她度过了平生最黑暗的日子。每天一万遍祈求天上的神灵,只要能让世子平安回来,她愿付出一切代价。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去世子之后,太妃才发现,如果没有世子,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什么吴家,跟世子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她居然为了吴家委屈世子! 王爷为了把“世子失踪”演得逼真一点,一开始瞒着太妃实情。后来见太妃病得起不了床,还是忍不住悄悄告诉了她,太妃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所以,戚长生的推断有误,太妃是知道世子下落的。她会引俞宛秋到王府,其实是抱着考察孙媳妇的想法,但也只是考察而已,真要她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发誓这回一定要好好替孙子把关,安南王府不能再出一个稀烂的王妃。 太妃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别人会不会接受她的安排。 当她居高临下地对俞宛秋说:“把你的几间铺子转出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抛头露面做少东家。把苏城的房子也卖了,搬到揽月山庄去,学着管管家务,你若连个山庄都打理不好,以后怎么打理……”她想说“整个王府”,又觉得太露骨了,毕竟还只是考察阶段,以后是不是册她为世子妃,还不一定呢。 她在引俞宛秋现身的同时,也派人去接回了另外几位姑娘,都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有比较才有鉴别,既是候选人,不可能只有一个,这样也让俞宛秋有点危机意识,别以为世子非娶她不可。 双方思路完全不搭界的结果,是准祖母和准孙媳的第一次会面,就闹得不欢而散。俞宛秋不仅不同意转让铺子,甚至不肯搬去揽月山庄,说出来的话更叫太妃想起来就呕:“多谢太妃怜惜赐住,但宛秋自己尚有陋屋可遮风雨。”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一片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真是个不识抬举的臭丫头! 太妃决定,先晾那个倔脾气的丫头一阵子,看到底谁会急。哼,是你想嫁给我孙子。又不是我想嫁给……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得一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难得一见 这次回王府,赵延昌待了将近十天才赶去回望谷。(手打小说)进谷之前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对随从说:“待会看到满谷秃枝你们别太吃惊。” 随从们都笑了起来,有个叫何洛绘的参事说:“王爷一去十天没有音讯,也难怪世子着急。” 几个人同声附和,连最稳重的陈学愚都说:“世子本来就是急性子,王爷人不来,信也不传一个,好叫世子安心。” 赵延昌道:“本王就是要磨磨他这性子,不然老是毛毛躁躁,冲动莽撞。以前还可以说年纪小,现在都十八岁了。”世子已年满十七,按虚岁算,已经十八了。 既然提到世子的年龄,大家就有话说了,何洛绘问:“王爷还不打算为世子定亲吗?若是平民小户,这么大没定亲,家里长辈要着急的。” 陈学愚捋着胡子笑:“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王爷心里自有人选。” 那天王爷去春晓堂探病,他陪同前往,自然也就见到了传说中世子的心上人,更看出了王爷的态度,对这位准儿媳。根本是喜欢得紧。 也难怪,那女孩确实生得好,绝美而不妖媚,清清淡淡的风情,连他这种老古董级别的,看了都喜欢。只能说,世子眼光好,运气更好。 赵延昌眉开眼笑地宣布:“你们别慌,世子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定让你们喝到喜酒。” 马上响起了一片恭贺声:“真的呀,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府终于要办喜事了。” 也有人提出:“离世子十八岁生日不到一年了,现在还没下定,那些礼数,来不来得及啊?” 赵延昌点了点头,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问题,等回去了再跟太妃好好商量一下。” 他原本想着,俞姑娘家里没别的亲人,没人会计较这些,到时候请旨册封就是了。可现在世子都报失踪了,还怎么请旨?世子只要露面,就要送往京城为质,难道,世子的婚礼,竟然只能偷偷举行? 原本因为儿子要娶媳妇而开心的,这会儿也变得沉重起来。安南王府和朝廷之间终有一日要彻底闹翻。到时你死我活,只能存其一,还不知要打多久,到那时,儿子和媳妇,岂不是没一天安宁日子好过? 他突然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残忍的父亲,只想到要磨练儿子的性子,就没想过多给他一点快乐。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相好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完,他就那么一个喜欢的,还把他关在这里不让见。 此时他们已经到一面陡峭的山壁前,走在最前面的侍卫用手在山壁上快速按了几下,很快出现了一个山洞,这里,就是回望谷的入口。 进谷后,众人相对失笑,果然比前次秃得更厉害了。王爷摇着头快步走向儿子的房间,就算为了谷里的树,也要让儿子见见丫头了。 赵佑熙这回真的在桃林里练剑,不用这种方式发泄焦虑。他会疯掉的。 父王一去不回,丫头那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待在这个没几个人的隐秘山谷里,每天度日如年。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轻功也基本恢复,虽然周围都是悬崖,如果有些辅助之物,是可以翻过去的。可小福子死拉活劝,最后还是一句话打动了他:“如果您出去泄露了行踪,就得再去上京为质,到时就要和姑娘分开好几个月。您现在忍一忍,等下次王爷来,您再求求他,他没准就让您去见姑娘了。” 于是他忍住了,靠没日没夜的练功来填满每一点空闲时间。他不敢停,只要一停下来,就恨不得立刻运起轻功飞出谷外,跑到苏城去见他的丫头。 终于等来了父王,他放下手里的剑,朝父王疾步走去,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问:“父王,外面出什么事了?您这么久没来,孩儿都快急死了。” 赵延昌告诉他:“朝廷派了人来,会同秦知府一起,彻查你遇刺一事,把所有相关人士都传去问话,还在事发当地搜查了好几天,闹得鸡犬不宁的。这种时候,父王连飞鸽传书都不敢。怕半路被人截去了。” “那些人现在走了没有?” “走了,朝廷的钦差已经回京复命,但留下了一批各地调来的捕快继续寻找。” “那不就是监视么。” “是啊,也无所谓,他们本来就派了很多人在这边,现在不过多了一些而已。” 赵佑熙无力地靠在一颗桃树上,外面的形势如此复杂,他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丫头?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父王,丫头那里,不知道暴露了没有。”如果丫头被人发现了,朝廷的人搞不好连那儿都监视起来。 赵延昌说:“父王不让你去看她,也是顾虑到这一点。太妃已经召见过她,府里的人也都知道她在苏城,现在连她住的地方都不安全了。” 赵佑熙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只要我不去,她那儿就是安全的。”朝廷要刺杀的对象是他,丫头跟他在一起才是危险的,就像在通城的临江楼一样,如果没有他,丫头尽可以坐在上面慢慢欣赏河上夜景。那次是他连累了丫头,现在也是。 赵延昌见儿子神情痛苦,心里越发不忍,出言提醒他:“你不能去看她。她可以来看你呀。” 赵佑熙暗淡的眼光一下子被点亮了,激动地问:“父王,您说的是真的?” “父王什么时候骗过你,已经派长安和长宁去接了,他们两个,以后就跟着你吧。” 赵佑熙满脸的欣喜中立刻染上了悲色。他的护卫队总共一百人,丫头出事后,通城留了一部分,戚长生那里有十来个,其余的几十人,全部在这次遇刺事件中陨难了。他自出生以来。虽然不断遇刺,侍卫也时有伤亡,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惨,几乎损失了一半,其中有的护卫已经跟了他将近十年。 虽然回忆起这些令人沉痛,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丫头,他又沉浸在兴奋中。 唯一担心的是,谷里的住所陈设简陋,不知丫头会不会嫌?父王把这当作磨练他的方式之一,他也很配合,因为他明白,如果安南王府真跟朝廷打起来,以前养尊处优的日子就算是结束了。行军打仗,露宿野外是常事,还不如现在住小屋,有干净的床铺睡呢。 可怜的丫头,本来好好地过日子,却因为跟了他,从此变得动荡流离,时时处在危险中,这样,真的是对她好吗? 虽然如此,要他放手,要他舍下,是万万不能的,他不能没有丫头。 如果以后真的发生战争,他就把丫头带在身边。不管环境有多险恶,他都相信自己能护她周全。丫头,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他呢,也只有丫头在身边,才能专心做事,不然,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日思夜想,什么也做不成。 ****** 自从上次见过太妃,王府那边再没人来打扰她,虽然戚长生和兰姨都有些遗憾。俞宛秋却如释重负。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王府的两位贵妇打交道,王妃笑里藏刀,太妃虽没什么坏心眼,态度又让人受不了。 太妃看她的眼神,换成文字表达就是:“我肯让你位列世子妃候选人之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可别不识抬举!” 她真不想违逆太妃的,她真的很想跟世子的奶奶搞好关系,可太妃一张嘴就让她搬到揽月山庄去,叫她怎么能接受?她跟世子既没成亲,也没定亲,算起来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去山庄怎么管家务?名不正则言不顺,山庄的人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抱头鼠窜:“请问你是哪根葱啊,在这里指手画脚。” 太妃活了大半辈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此草率地对待,说到底,还是瞧不起她的出身,所以毫无尊重。 当然,俞宛秋还是分辨得出,虽然太妃和王妃都不约而同地提出要她去揽月山庄住,她们俩的出发点却是不同的。 王妃完全把她当世子的外室对待,而太妃,从那句没说完的话也可以听得出,对自己倒有接纳之意,却又不肯爽快点头,而是弄成了类似现代社会的招工程序:先试用,合格的话,再给你转正。 如果她那天上门是去应聘王府管家,对太妃的安排她没有任何意见。可婚事也这样,对不起,她不能接受,她不给人试,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俞宛秋不由得叹息,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喜欢赵世子的,可让他祖母毫无尊重地试用,她真的没办法接受。 她不后悔拒绝了太妃的提议,可为什么,晚上一个人临窗独坐时,竟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对不起世子? 正咬着手指纠结不已,戚长生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姑娘,世子派人来接您了。” 她匆匆换了件衣服出门,被侍卫带到马上疾驰而去,其速度之快,让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耳边只听见风声呼呼作响,刮得耳朵生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马终于停下,她浑身瘫软地往下掉,刚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分隔线--------------------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270粉红的加更要到明天早上,今晚只能码出底稿了。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