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媚》 正文 锲 子 正文锲子 锲子 元和年间,建都城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有悲也有喜,世人都爱先喜后悲,就好比那吃药,先吃一块糖把舌头弄甜滋滋了,药再苦也咽得下去,那就先说喜的吧。(手打小说) 永乐帝听了监天司的建议,建了一个高台,隔三岔五的夜观天象,整天研究紫微星是明是亮,更研究围绕着紫微星的天相,禄存,天马三星是照着紫微星,让它更亮,还是只管自个儿发亮。 如果某一天,紫微星特别亮了,皇上就招呼了后妃中擅舞的,在高台上跳上一曲,饮上一杯小酒,那台筑得高,比宫里其它建筑高了很多,大理石的台基,外墙嵌了琉璃灯盏,内燃鲸油,将整座台射得仿佛黑夜里流光溢彩的一个长形玉柱,丝竹声起的时候,上面的人轻纱曼舞,几欲飞仙,自是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得见,听得到,一看见听到丝乐之声,众宫人都松了一口气:明天有好日子过了。 当然,如果高台上默无声息了,众宫人皆互相转告:小心点儿,夹紧了尾巴做人。 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了很多年,但到底儿子已经长大了,已经留了须,成了年,她老人家身子骨也不好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于是退避后宫,和人打打麻将,晒晒太阳,不大管事儿了。 偶尔听宫人们说起皇帝勤政,时不时夜观天象,也只叹了一口气,道:“由得他去吧。” 对皇宫里的宫人来说,人命如草,主子的喜怒无常更是难测,一不留神,丢了小命,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丢的,所以,这高台一建,对皇宫里的宫人来说,确是一件喜事……最起码,明天的事儿心中有了数,可得赏赐还是有可能挨板子,有了心理准备,就不那么惶然无助了。 可世上的事儿有喜必定有悲,悲的就是西疆不断传来战报,西夷人屡败屡战,今天攻你边城,明天跃马抢粮,后天劫杀了前去求和的朝廷命官。 永乐帝虽然早留了须,可有句俗话说得好,儿子八十岁了,依旧是娘的儿子,所以,他真正亲政不过几年功夫,正想着往明君建盛世皇朝的路上走,内事还未歇,外事不停地来,让他烦不盛烦。 但西疆的事儿他倒是不太担心的,因为,战报上大都说的都是败事……西夷败得惨不忍睹。 更因为,西疆的统军,是历经几朝,对任何皇帝都忠心耿耿的君家军,说起君家军,满朝上下,上至宰相,下至扫地的宫女,说起了他们,没有人眼里不露几分倾佩倾慕之色的,君家军驻守边疆多年,西夷人屡犯边境,怔是没让他们踏入天门关一步,更重要的是,君家从不参与朝廷内部争斗,无论今**上台,他下台,他们一概没有意见,只要皇帝的虎符到了边疆,要他们灭谁,他们就灭谁。 说到这里,有人就问了,倾佩就倾佩吧,为什么倾慕呢?这个,大家应该知道,这世上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凡女人者,对相貌英俊,且战功赫赫的大英雄,总是有那么一点半点小心思在里面的,这便是所谓的倾慕了。 君家将,那统帅君楚禾已经中年半纪了,虽说也战功赫赫,英俊潇洒,威武雄壮……,但年纪摆在那里,胡须长在那里,皱纹摆在那里……,虽多年前还引得起闺秀的尖声惊叫,骑马一走出来,虽有无数的侍卫护着,也会被砸中无数的苹果香焦,李子核桃……,但现在嘛,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头就完全被他儿子抢去了。 那一年,君家君大败西夷,差不多灭了西夷大半军队,举国上下闻此同庆,君家一向不得罪人,朝廷内外的帮派斗争全不拉扯上它,所以,人缘好,所以沾亲带故的多,一时之间上表为之请功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案台。 皇帝初时不以为意,因为君家打胜仗太多了,获赏赐太多了,俗话说得好,赏啊赏啊,就赏得麻木了,也没东西可赏了,皇帝没生公主,也不能把君家将某位招了做驸马。 但此次胜利不同,请表奏章实在太多,皇帝顺应民心,也不得不表示一下,于是,便下旨,君家军休憩整军,进京领赏。 那一年,君辗玉,天朝最年少,最负盛名,最重要的是:最有男子魅力的少将,一身白袍银甲,手挂月关大刀,腰佩青虹宝剑,骑在一匹四蹄踏焰的白马之上,前后左右是他的贴身侍卫……以七星命名,被人叫做北斗七星的七人,骑的全是油光发亮的黑马,身穿黑袍黑甲,半边脸挡以黑色面具,七星拱月般地把君辗玉前后左右护住,马蹄声声,整齐划一,奔入长安大街的时候,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第一眼,黑与白,对比强烈,七黑丛中一点白,衬得白的更白,白得是那么的耀眼。第二眼,女子皆发出尖叫,中央骑白马的白袍小将为什么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眼似星,眉如剑,嘴角含了浅笑,随随便便莫名其妙地周围一望,无论是站在街角的,还是倚在二层木楼栏杆的,全感觉他含笑的目光是望着自己的。 终于,人群沸腾了,大多是女人,手里拿的手帕,荷包,苹果,梨子,全都向中央那团耀眼白色抛了过去,可女人力气小,大多打到了周围的黑袍护卫身上,因而他们的马鞍上,箭袋里挂满了苹果,手帕,荷包…… 尽管马身负重了很多,累得马儿有些喘气,但到底是受训的军马,依旧整齐划一的往前走,黑袍护卫更是军令如山,巍然不动,目不斜视,俊眼似漠……至于骂没骂中间自己的上司,说他臭美爱现,连累下属,就没人知道了。 好不容易有个苹果突破重重封锁,来到了君少将的马鞍上,与他的七位面无表情的铁面护卫不同,君少将却是个妙人,也可能当时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肚子有些饿了,便顺手拿起那没洗的苹果啃了一口……引得整个街面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后发出雷鸣般的喝彩,那使了吃奶力气扔了苹果上去的女子,当既喜极而泣,与旁边某闺蜜抱头痛哭:我扔的,我扔的。 从此以后,君少将骑在白马上吃苹果跃马入京城的亲民形象就浸入民心,跃马杀敌,挥刀斩将,入京面圣,赏金赐银……这些对老百姓来说,太为遥远,但这苹果一啃,立马让百姓们感觉这君辗玉是自己的子侄,自己的孙儿,自己家里养的那只向自己眨巴小眼睛讨食的小白狗,让人亲切得无以复加。 总之,这一啃,把遥不可及的君少将和百姓的距离拉得极近。 再有,这一啃,让老百姓把目光全集中在了君辗玉的身上,便有些忽视本朝另一位少年人物……三皇子了。 可以这么说,他完全抢了出城迎接的三皇子夏候商的风头。 说起这三皇子,母妃是当朝第一美女,多年恩宠不衰,美女生出的儿子,自然也俊美之极,加上天姿聪明,三岁能颂词,五岁就背了全篇论语……这样的神童,一般在皇宫里多灾多难的,可他倒平安无事地长大了,不因为别的,他初露出神童的样儿,他母妃江妃就有先见之明的把他送往了青云山,请了当世五大武功绝顶的武圣来教他习武,再请许多江湖异士教他防人下毒,落药,仙人跳,偷鸡摸狗……等等,至于阴谋策略,他生于皇宫,集天下阴谋之大家,他不惹人,人自会来惹他,他不用学也会了:自他上青云山后,此起彼伏的谋杀,暗杀,刺杀,此番刚落,那番又上场,把他锻炼得刀架在脖子上,眼眉毛也不动一下。 如此锻炼法,便把一个原来活泼爱好,爱桶蜂窝,爱掏鸟蛋,爱揭宫女裙子的活泼皇子,锻炼成了一位不动生色,不茍颜笑,让人不可接近,浑身带了冷气儿的少年人,再加上他乃天生贵族,本来一般人就不敢接近,这么一来,更让人不敢接近。 据说连他身边的侍女,为他换身衣服,都有些胆颤心惊。 虽则他容颜似玉,修长玉立,摆在哪里都如珠玉般耀眼,可他一出场,基本上一公里范围内无人胆敢喘大气儿。 所以,当君辗玉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骑一匹白马,被七匹骑黑马的护卫包围着,手里拿了一个啃得只剩个核儿的苹果远远而来的时候,他便微皱了一下眉毛。 在君楚禾的带领之下,所有将士下马伏地磕首,听夏候商宣读圣旨。 在他例行公事地宣读圣旨之时,可能圣旨套话太多,有些无聊,目光从黄色圣旨上移了移,便看清了跪在君楚禾身后的君辗玉很纠结,边跪边打量手里的苹果核儿:到底这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核儿,是丢好呢?还是不丢好呢? 边疆将士幸苦,水果吃得少,一般那苹果吃得只剩下几颗籽儿了……还不舍得丢,种在沙土里,看它发不发芽。 这种表现,是对皇族,对皇上,特别是对三皇子蔑视的表现! 如此一来,三皇子对君辗玉的映像就不好了。 君家军来京城的几天,因受欢迎,君楚禾与君辗玉入了几次皇宫,他就找了几次岔儿,开始是言语讥讽,罗织罪名,把功劳说成功高震主,把要钱要粮说成别有用心,吓得君楚禾一叠声的向皇上请罪。 还好皇帝英明,明察秋毫,笑笑作罢。 可君辗玉年少气盛,就反唇相讥,说某人锦衣玉食不知边寨幸苦,笼中金丝不知外面风雨……流传出来的有句特别经典的:纨绔子弟如见头颅白骨飞溅,恐吓得屁股尿流。 言语争辩,最后引得一场大战,地点是在庆功宴上,名目是友好切磋。 地点和名目都很堂皇很喜庆。 为免君臣误伤,这场切磋由皇上下令不得使用内力,他的意思原本是好的,也就图个娱乐,两人用招式喂喂招,舞舞剑,以娱乐娱乐大家。 可最后,君辗玉和三皇子两人却打得剑折发散,容颜似鬼,拳来脚往,你挠我我脸,我揪你的头发,据眼利的宫人说,最后还用了嘴,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 皇帝动用了内卫十大高手才把他们拉扯开。 还好两人皆武功高强,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脸上青紫过几天就消了,头发少了一大块用了些生姜每日擦擦也没哪一块儿变了秃顶。 君家军功劳实在高,皇帝也不好意思因为两少年人打架而责罚于君家将,此事便不了了之。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西夷军队虽被教训得如此的狠,可西夷军却又犯境了。 很可能是听说君家将全去京城领赏了,边疆无人,所以趁隙而来……真是防不胜防,屡败不改。 所以,原本十天的庆功宴,开了一日,就草草结束了。 这一次,西夷军队的进犯却是与众不同,只因为,不知有何方高人指点,他们研究出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勾刺箭……有毒,能远射,能贯穿厚甲。 等君家将返回边疆,边城守将已败了好几场,眼看就守不住,西夷军队就要突破边防,进入关内。 后凭君家将的威名,才暂时吓退了西夷军。 败报传至了朝廷,永乐帝上了观星台,夜观天象,感觉紫微星旁的天相星弱了很多,便有些担忧,忧啊忧的,便让他忧出了一个办法,派一个有紫微血统的人前去,以增加天相的光芒。 但也不能让他们合了起来,光芒太盛,盖过紫微正身。 于是,他便想到了那两打架的年轻人。 于是,三皇子便被派到了边疆,成为督军。 皇子成为督军,待遇自是不同,主帅都让其三分,至于那君辗玉,在他手下吃不少苦那是自然的了。 至于两个人的恩恩怨怨,其中的细微未节就不用再说了,只知道其中打了几场胜仗,也打了几场败仗,打得极为幸苦,战无不胜的君家将最后虽然还是胜了,但将士损失惨重。 三皇子夏候商因此而获战神之名,让西夷人闻名丧胆,比君辗玉更让西夷人害怕,他在战场上的凶猛,更甚君辗玉。 因他出战之上,不杀至最后一敌,绝不收手。 就这么说吧,君辗玉胜后,尚有俘虏,如夏候商胜后,却只有死人。 本朝一连出了两名年少英雄,自是成为闺中少女不绝的谈资与向往。 最后,西夷军终被压制在一角,求和上贡,此场仗终于便打完了。 可因为败了好几场,与前几年的辉煌战绩相比,皇帝认为君家将在走下坡路,因此未赏也未封。 本来这事便算完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小道消息,渐渐地流言四起,说君家将在这一次的交战之中,疑点甚多,本不该打的败仗,却败了,似在损耗中央朝廷军队的力量,保存陪养自己的势力,等等,等等。 终于,有官员带头弹劾,墙倒众人推,最后,弹劾的奏章竟比当年为之请功的还多。 皇帝开始不理会,几番严词利责,可他是皇帝,处事终要公平,后难敌众口,于是派了太子亲下边疆调查。 这一查,却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很多西疆人都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空碧蓝,野草碧绿,专门用来处置盗匪叛将的断头台上,跪满了身穿囚衣的君家将,统帅君楚禾原本黑色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那风华绝代的少将君辗玉,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被打得脸歪嘴斜,瞧不出原本俊朗的容貌。 周围的群众不敢露出凄色,只面无表情地望着。 太子则满脸沉痛,坐在监斩台上,犹豫不决,几番拿起手里的令箭,却又放下了,直至身边的监斩官提醒:“太子殿下,时辰已到。” 他这才脸上露了痛心之色,眼框略有红意,不忍再看台上,丢下了令箭。 原本这种时候总要风云突变,阴风阵阵的,可那一天,却是什么也没有,微风软软地吹拂绿草,现出草里的牛羊,远处还传来隐隐的优扬的笛声。 只当鬼头刀落下的时候,断头台上齐发出一声怒吼:“宁王殿下,属下冤枉!” ‘冤枉’两字伴着回音传遍了整个草原。 三皇子宁王殿下没有出现。 奇迹也没有出现,六月未下飞雪,鲜血未飞溅上黄旗,鬼头刀手起刀落,断头台上只滚下了几十个死不瞑目的人头,瞬间染红了台下的草地。 但依旧发生了一点儿事。 持刀挥斩君辗玉的刽子手是一位从事此门工作多年的老人,不知杀了多少强横盗匪,绿林大盗,绝地枭雄,据闻次次都是一刀而下,从不拖泥带水,但今天,他的手却抖了一下,一刀斩了下去,却未将君少将的脖颈斩断,独留少许连接头颅与身躯。 因而断头台上,独留了君辗玉一人的头颅。 脸尤是肿得看不清原来面目,脖颈之间的刀口流出的血喷涌如泉,身上的白色囚衣污得辨不清颜色。 可有很多站得近的百姓都听清楚了,他清亮的声音一如既往,尤带了笑意:“刀不够快,再来。” 那遇佛斩佛,遇鬼斩鬼的刽子手本见惯了生死,杀了人,晚上连梦都不会做一个,往往洗洗睡了,一觉到大天亮,可闻了此言,手却一个不稳,那鬼头刀便跌了下去,刚好跌在脖颈之间,君辗玉的头颅终滚了下来。 这个时候,站在周围的百姓才全都下跪,失声痛哭。 太子一身明黄缓袍舒绶,肩披九章华月,从监斩位上站起,不忍看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只望了天边缓缓而过的白云,良久才道:“良将,可惜了。” 处决叛将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一连几天,满城百姓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原本热闹的街市茶馆一下子人烟稀少。 就连老百姓都感觉到了惶然无助:连君家将都反了,这世界还有谁不会反? 此事没有牵涉到三皇子,皇帝把他重召入京城,封为亲王,修府建第,送娇姬美妾,委以重任。 据闻宁王从此沉迷女色,让皇帝大失所望。 据闻皇帝看了太子递上的奏表,只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宣布退朝。 据闻景寿宫的太皇太后一连吃了三天的斋,断断续续的木鱼之声暗沉郁重,敲得人心微酸。 或因为如此,此案牵连不广,草草了结,让一帮准备挖了萝卜带一大串泥的审案官员大失所望,复而上奏称颂,皇上英明仁慈,以此可知。 结案后的几天,宫人们都说,某一晚,皇上又上了高台,观了半天星象,脸色平静地下来了,却未传歌舞,未有丝竹。 只是一连好些日子,脾气好了很多,挨骂的宫人少了。 第一章 锦绡罗帐 第一章锦绡罗帐 我是被透骨的丝线凉意冻醒的。(手打小说) 一睁眼,就看见了缕空雕花的木柜的柜角,侧头望去,远处滴珠珠帘下端有一个倾倒的薄胎薄瓷的酒樽,珠帘随风而动,滴珠扫在酒樽之上,轻脆作响。 珠帘下望过去,锦被一角垂了下来,与黄杨木地板相接, 顺手摸了摸,触手冰凉,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地板上。 又朝身上望过去,松了一口气:晚宴之时身上穿着的红绡罗裙完好无损。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酒能驱寒,先捞瓶酒饮饮。 爬了起来,我便想走过去拿起那樽酒。 才掀珠帘,却被满屋的柔靡吓了一跳。 同一张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人,林美人和孙美人一左一右地拥着宁王睡着了,靠床边的,是林美人,她脸上尤带了*宵之后的红润,一条洁白如玉的胳膊压在绣有九华葡萄的锦被之上,而头却枕在宁王的臂上,而另一边,则是容颜秀美的孙美人,满头的黑发散在宁王小麦色裸露的胸膛之上,往上望去,我瞧见了宁王如石雕般深隧的脸庞,轻皱的眉头,微闭眼眸上投下来的浓浓眼影,忙转过眼去,倏地脑里边回想起昨晚他们三人的颠倒荒唐,我脸皮算厚的,也不由发烧。 如此一来,五官倏地灵敏了起来,鼻子便闻到了满屋的酒香,却是千金难求的琥珀玉的香味。 想要仔细想想,却发现自己脑里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地板上,但昨晚他们三人的旖旎景象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中。 来府之前,我便知道宁王荒唐,却没曾想他会荒唐成如此情状,昨晚的他,哪里像一个百战沙场的大将军,只不过一位沉迷女色之中的纨绔子弟罢了。 我暗暗担忧,我是不是选错了? 先还是捞了酒瓶喝两口再说。 看着远处倾倒的酒瓶,想想里面应该还剩了几滴,便惦了脚尖走过去,听得一声脆响,却发现原来自己踢到了倒在地上的酒杯,脑内的记忆仿佛被这一声脆响打开,我倏地想起昨晚,宁王微熏着双目,将整瓶的酒灌入我的喉中,胸肺之间还残留着烈酒入喉的辛辣昏玄,可所有的记忆,此时便刹然而止。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敲了敲头,别的没想起,小七儿的话倒想了起来…… 他告诉过我,你的头部受了重击,略一受创,便会发生短暂失忆,但你这个人是个牛筋脾气,固执难搞,连记忆都是,常人那失去的记忆失了便失了,你却不同,隔不了多久,那失忆的部分便会重闪了回来,又担忧道:你去青楼,如略不小心,撞了一下头,却忘了自己去干什么的,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被人拉入了锦绣罗帐,重要的是,以你心理,必对自己的异性魅力有多大很好奇,想趁机试试,如惹得身边人浑身是火之机,刚要入巷之时,忽然间记忆瞬间又全回来了……他很忧郁地道:我很怕你因这样被人挠死。 我将茶盖在茶杯边缘磕了磕,斯斯文文地回道:“在你眼里,我竟蠢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他道:“这可难说,你忘了人家堵在门口骂你薄情负义的事了?” 我无语。 他的担忧不大多见,我很感动。 小七儿是我的邻居,是闷葫芦,那是对别人,对我,经常滔滔不绝,语出惊言。 还未等我忆起,锦缎暗移,罗绮暗香,三人相继起身,带来满屋的香味与依哝。 我不敢抬头,略垂了头在床边候着,看着那酒瓶被三人的脚扫来扫去,终被林美人轻松地拾起,搁在了妆台之上,看到她的手势,那酒瓶显是空了。 衣衫与裸露的皮肤互相磨擦的声音很暖昧,林美人与孙美人声音的娇声很糯软:“王爷,可要先饮杯茶?”“王爷,妾给您拿条毛巾……” 她们的声音与平日里的轻脆不同,让人一听,便想起昨夜屋子里那春意无限,便觉满目的乱花狂絮…… 晨早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把窗前插着的一束木槿花照得煌煌而光,我知道无论我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总之不是好事,便垂头悄悄地避到一边,想趁他们不注意,默无声息地避去门去。 可门只有一道,除非我隐身,才有可能在三人的眼皮下溜走。 为免触犯众怒,引起宁王怒上加怒,我只有尽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以求让他们视而不见。 直至此时,侍候的侍女这才在门外敲门,轻声唱诺:“王爷,奴婢们进来侍候您梳洗。” 宁王低低沉沉的声音终响起:“不用了,有两位爱妾侍候,足够了。” 他完全没有提到我,仿佛已然忘却,昨晚他指定陪宿的,是他三位爱妾,我知道,昨晚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触怒了他,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段空白的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暗暗后悔,既下定了舍弃一切的决心,怎地还会拖沓个不休,这可不是我的性格! 既记不起来了,我便不想去想它,先回想眼前,我的衣装整齐,看来,宁王对一个昏过去的人兴趣不大,倒省了小七给我备下的药丸了。 在来的时候,小七备给了我一些稀奇古怪有特殊用途的药丸,其中一味,便是能让人产生旖旎幻觉的,记得他解释这药丸的用途之时,脸色平静,目光却有些不敢望我,以我和他相处的经验,这小子害羞了,但以他跟我相处的经验,既便他害羞了,也不敢表现出害羞的模样,因为,我喜欢用各种手段让他恼羞成怒,所以,我有时怀疑,他的棺材脸是不是我锻炼出来的?扯多了,回到原题,这味药,专门针对欲行好事的男女的,如果让男人吃了,便会让那男人产生已将女人办了的假象,对身体无害,身负任何武功都无法抵挡,可幻境终是幻境,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三次,第四次身体就有了抵抗能力,对此,我很忧郁,对小七道:“那第四次还不是一样要……” 小七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如若到需要使用第四次的地步,那你也不必去了。” 他对我的能力很有信心,我甚感激,后一想,也有可能他对我的女性魅力有些怀疑,人家来了三次,便厌了,第四次便不来了。 失去的记忆还没有闪回来,又想,小七考虑到了很多种情况,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种,宁王天赋异禀,一下子想要办倒三个,那药丸效力虽大,也不可能让男人产生如此幻境,再说了,如产生了这样的幻境,有其余两个美人在,恐也会穿帮?所以,我才一着急就吓得昏倒了?想想不可能,以我断了一条腿,被群狼包围,闻到狼嘴里的腥味儿了,还能想着它们先吃我胳膊呢还是我的手的粗大神经,‘吓昏倒’这事儿基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有可能撞昏了? 如此一想,脑袋开始隐隐而痛。 他们三人在一旁喁喁细语,夹杂着柔软的衣料在皮肤上滑过的声音,如春莺呢喃,声音沾滞,带起浓浓春意,没有人记起我还站在床边,就仿佛屋子里没了我这个人,这让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正好背后是雕花木床的围栏,脚有些站得酸软了,便倚在上面靠了靠。 想一想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么,让宁王气得当我透明?惹得此府之中能掌握生死大权的人生气,可不是我的初衷。 房门终吱呀一声打开了,阳光泻进了屋内,也照在我的脚边,冥思苦想之间,我听到宁王出门的声音,和着轻铠薄甲的侍卫们剑佩相击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松了一口气,不管我怎么触怒了他,他终没有降罪下来,与以前许多的姬妾相比,我总算逃过了一劫。 而且衣装整齐地逃过一劫。 林美人和孙美人各得了宁王不少赏赐,我自是没有的,两人不理我,我只有脸无表情地跟随在两人身后,向所住的小院走了过去,终行至无人之处,孙美人才停下了脚步,转头对我,冷冷地道:“花凝昔,你可别连罪了我们。” 我愕然抬头,望着她如娇花一般的脸:“我做了什么事会连罪你们?” 林美人道:“你装模作样的本领倒真是高人一筹!” “哼,在宁王身边侍候的每一个人都想获宁王的青睐,手段自是层出不穷,但我们告诉你,你独个儿对着王爷的时候,随便你怎么折腾都成,可别拉我们下水……” 孙美人一顿快言快语,把我说得逾加糊涂,但我实在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道:“昨晚,我醉得糊涂了……并非……” 林美人淡淡地道:“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总之,以后你别牵连我们。” 我张口结舌,宿醉后的头便隐隐作痛,我唯道:“两位姐姐,我实不是有意的。” 孙美人嘲讽地望了我一眼:“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就这么大胆了,如果有意,那还得了,岂不是拿了酒瓶子当头向王爷头上砸了下去?” 她的话,如五雷轰顶,让我的脑如电光闪过,闪回来的失去记忆倏地全挤入脑中:醉酣之中的宁王脸上带了浅笑,左手揽住我的肩膀,右手却将酒灌入我的喉中,酒液滑入脖子的感觉仿如冰蛇入颈,捏在我肩上的手仿若铁钳,他醉眼之中却满是靡靡迷乱。 却不知怎么地,我却一把夺过了酒瓶,自己喝了入嘴,电光闪石之间,却把剩下的琥珀玉,全泼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我竦然地望见:他愕然而震怒的脸放大进我的眼帘,澄黄的酒滴悬挂在他的眉间,眼睫,他的手不自主的扶在空空如也的腰间,平日里,那里挂着的是名剑龙渊,那柄剑,曾毫不犹豫地斩下入侵异族的头颅,使白骨纷如血,使异族之人一听夏候商之名便闻风丧胆。 他是本朝的战神,龙渊剑上早浸满了鲜血,如今虽缓袍轻绶,但是,既使饮得醉了,偶尔也会醉眼如刀,让人望而生畏。 若是有剑,我想,无论面前是谁,他确是要拔剑而斩的,人生无常,总有幸运的时候,我庆幸地想,幸好,那种特殊的时候,是个男人身上都不会带剑。 离开了他的战场,他有多少天没有带剑了? 他握剑的手是否还稳定如昔? 却听孙美人冷冷地道:“只可怜了你身边的人。” 纷扰杂乱的情景全挤入了我的脑中,他一把推倒了我,我的头磕在冰冷的红木矮塌之上。 那一瞬间,我全忘了装扮的矜持与文静,再加上被酒意一冲,就冷冷地抬头望他。 心中怎会有一丝害怕? 他的手本指住了我,嘴里唤着:“来人,将这个……”可话未出口,他望了一眼我,眼眸升起浓雾,神情也恍忽起来,赶来的下人站在门边,本准备动手了,却得不到下一步的指示,惶然失措左右观望。 那个时候,被满屋的酒气熏染,我竟然还用手指沾了一点腮边的酒液,放在嘴里浅浅品尝,就像多年前鲜血披面,手染血迹之时。 那时情景沥沥在目,让我后悔未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小七儿不是告诉过我,既使失忆,我也惯会顺应时势吗? 我只记得他的神情更加恍惚,一摆手道:“退下吧。” 下人们怔了半天,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 他脚步有些踉跄,又望了我一眼,也不知怎地,眼里露出恼恨之色,一挥袖,便推倒了门边的衣架,架上挂着的锦绡绫罗轻然落地。 再后来,便是他揽了两名美人上塌,我听得清楚,衣帛碎裂的声音如长空箭鸣,哝喃软语,**呻吟,起起伏伏,没有人理我,也没有叫我起身。 这情景虽然香艳诱人,可看不见,光听得清,就失了少许香艳的味道,再加上,他们时间持续太长,再香艳的声音,我也有些厌烦了,所以,我就靠着床榻睡着了。 睡得正香,肩上一痛,被人踢了一脚,一睁开眼,我还看清了脚底千层鞋底的木槿花纹,踢我的脚缩了回去,是宁王的。 他脸上还是冷冷的,见了我,道:“你怎的还在这里?” 我心想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 忙趴在地上请罪,微抬起头,刚想说话,却见他身穿金翠锦罗,半敞着前胸,那暗金之色衬着健壮的麦色肌肤,一片胸膛之上隐有胭脂红印,祼露的肌肤下血管起伏,春意刹时满园。 其实我也见过男子身体的,可这半裸未裸的望在眼里实在最是致命,更何况上面还有胭脂红印……我也会联想的…… 我心一跳,忙伏低了头,不敢再望,嘴里喃喃两句,却不知说了什么。 绣有华章的明黄薄底软靴忽在我面前停住了,眼角扫过之处,我看见金翠锦罗衣摆悄然接地,他蹲在了我的面前,带有脂粉香味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他打量我良久,才松开了捏住我下巴的手指,那一瞬间,有些迷惑,有些恍惚,可眼神忽然间却清明了,喃喃道:“本王怎会弄错?”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他喜怒无常,情绪变幻莫测,加之了解他以前的行事手段,更感觉站在我身前的身影,高大得如泰山压顶,我才感觉害怕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能出师未杰。 “王爷,贱妾知错了,求王爷饶了贱妾这次……” 我放软了身子,伏在地上,声音颤颤,却听见他似吁了一口气,声音意兴阑珊起来:“过来,侍候本王。” 我陡地一惊,心想还是来了吗? 前边都两位了,还没把他精力耗完? 却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没有酒意撑着,只觉站在他的身边,都仿有无形压力,和体形高大的他相比,我不过到他胸前而已,才走至他的身前,便被他一把拉了入怀,鼻染撞上了他如绒布包裹的坚硬前胸,微微有些痛,我没有挣扎,小七儿说过,知道你最美的时候是什么姿态吗?半仰头的时候,此时,脸上皮肤绷得紧紧的,眼眸被光一照,带了几分盈盈水意,如脸上带笑,便尤有几分讨好,让人见了想喂点儿食给你。记得当时我反驳道:什么讨好?不是我见犹怜吗?他呲了一声,没理我。 所以,我便半仰头低唤了一声:“王爷……” 他的手放上了我的腰间,却良久没有动作,我闻得他的鼻息之声在头顶清清浅浅,听到他胸膛如鼓般的稳定跳动,嗅到他身上沾染的冷蝶凝香胭脂的味道,我忍了心中的不适,只依偎着他,等待他进一步的动作。 开始烦恼,这药丸扔还是不扔进他的嘴里,怎么扔进他嘴里? 绫绡帐被风吹起,浮雕螭龙的架子床上,两位美人慵懒而卧,可瞧见白臂衬在锦被之上,仿如象牙雕就。 他的脸缓缓靠近我,却是一顿,眼眸之中如有烟聚云绕,道:“什么味道?” 我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心想自己来之前,和两位美人一样已然沐浴过了,用花瓣泡澡都泡了半晌,一样的胭脂水粉,哪有什么味道? 既使有味,也被小七儿每天准备的汤药去得干干净净。 他却已然松开了我,后退几步,仿若我身上有隐然之味,让他极为厌恶,我一惊,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却再不望我,挥手道:“来人,领了花美人去。” 早有贴身侍女香蕊从屏风外转了进来,扶住了我。 撞上木塌的头隐隐作痛,我感觉头一阵昏眩,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朝他愕然而望,他却步向架子床,早有林美人孙美人勉强起身,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依靠在他的身上,呢喃软语:“王爷……” 他哈哈一笑,便左手一位,右手一个,揽住了,浅笑的嘴唇便凑上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香蕊暗暗握了我的手,见我手指冰冷,便半蹲了下地,想从跌在地上的衣服之中拿了一件来,披在我的身上,香蕊本有自己的心思,今日陪我出来,穿了一件粉红裹胸的长裙,微一弯腰,便见胸前*光乍泄,蹲下之时,身躯纤柔婉转,粉色裙摆悄然接地,竟有莫名美态,果吸引了宁王的目光。 我心想,如果她能成功,或能减少宁王怒气,便也由得她了。 果然,她的纤指刚贴近了衣裳,便听宁王道:“你留下吧。” 香蕊缓缓站起身来,将上衣披在我的身上,向我弯腰拂了拂,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向宁王走了过去。 我便躬身垂头向门外走去。 却听身后一声娇笑,悄悄回头,便见宁王顺手拿了枕边一缕紫色锦罗长纱,内力到处,顺手一卷,长纱飘舞,便把香蕊转了入怀。 他浅浅而笑,眼波仿如黑色曜石,发出淡淡柔光,秀眉入鬓,嘴角微扬,深情款款,衬着半裸的胸膛,既便是我,只那一瞥,心也不由一跳……妖孽啊,祸水啊。 而香蕊,则眼波如春水般流转,浅笑着被他拥了入怀。 我只觉满眼金翠暗绿,一派柔媚靡华。 我忙转了头,向屏风处转了过去,合什庆幸,香蕊能弥补了我的过错。 却哪知道,才不过行了两步,却听身后娇笑变成了惨叫:“王爷,为什么?” 我猛地回头,却见刚才还柔媚万端的香蕊被他推了落地,浑身瘫软如绵,身上尤卷着浅红柔纱,脸孔却是冰冷苍白,全身仿无一丝力气。 刚刚还浅浅笑着的宁王一瞬间却目光如利,冷冷地望着地上瘫软的香蕊。 我一惊,忙跪下了,不愧为宁王,他发现了? 她的媚术,对他竟不起丝毫作用?为免宁王起疑,香蕊所学为塞外不知名小国失传多年技艺,料想天国无人认识,可没曾想,宁王却还是知道,他所学的武技,果然博杂。 既便调查得清楚细致,他依然有我不知道的,别人于我,仿佛一面镜子,既照得见人影了,便可知其深浅,可他,却如一弯深潭,虽看得清里面的倒影,却是深不见底,总让人摸不清,猜不透。 但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受女色所惑,女子,只不过是他遮挡面目的工具而已…… 我心中不由升起淡淡忧郁,小七儿说过,你喜走独木桥,特别是悬于高空,危险万状那一种。我尤记得他一边收拾桌上的刀剪,用干净的纱布逐一擦拭得雪亮,一边脸上表情漠然地道:既然你喜走,途中无伴,未免孤寂,那我便陪你。 自己所走的这一步,看来凶险无比,不过尚好,我的准备到底充分,绝不会落入香蕊的境地。 因为,我不识武技。 第二章 美人之命 第二章美人之命 我太阳穴的筋突突地跳着,刚刚撞到的后脑更是隐隐作痛,香蕊是我房里的侍婢,可不知他会不会利用如此良机? “花美人,你身边的人,倒真是出奇制胜,尤胜于你。(手打小说)”他随手拿起床边花茶,饮了一口。 我忙伏了在地:“王爷,她不过一时糊涂,被王爷风采所惑,便生了别样心思。” 我绝口不提香蕊识得媚术之时,只道她不顾宁王心思,凑了上前,我脸上全是惶急恐慌,只盼能躲过他的怒火,林美人和花美人显不知情,但我们几个皆是太子府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见如此,也唯有跪下求情。 他冷冷一笑,拍了拍手,便有内侍进门,将香蕊提了出去,她并不挣扎,脸上现了绝望之色,我一见,更是心惊,她的手足,像是俱被用绵劲折断,我便知道,香蕊恐是活不成了。 来送来宁王府的前一天,太子召集了我们,我尚记得他神情倦怠地倚在榻上,手持一个酒杯,懒懒地饮了一口,才道:“本王这名皇弟,本王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你们入府,自当小心谨慎,入得府门,便是他的人了,自当竭力侍候,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那时,我们便早已知道,太子殿下前前后后送了十来位美人给他,但留在府中的,不过两位,其余的,有的辗转被送给他人,有的死得合情合理,让太子兴师问罪都找不到借口。 这些话,是太子当着我们三人的面说的,私底下,他却再召见了我一次,这一次,他没有饮酒,负手而站,神色冷俊:“你是小筑里成绩最好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以你的聪明,当可完成任务,这是治你寒症的药物,一个月叫媚蕊来取一次,她是我最好的杀手,自会竭力帮你。” 我垂首跪下:“喏。” 暗沉绣金的身影在暗室之中被灯火一映,隐隐散发暗光,戴着腾龙玉扳指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将我扶了起身。 他轻叹一声:“本王这皇弟,不比他人,心思缜密,这么多年了,连本王都摸不清他的底细,你当好自为之。” 我声音之中略带了颤意:“如不是太子谴医搭救,妾身身处偏远西疆,无药无医,早就已是一名死人,妾身自当竭尽全力。” 他这才回头望我,眼里露出不舍:“凝昔,我记得你在雪中独自而行的样子,那样的单薄,飘飘如风中落雪,那时,我看清了你的眼神,知道你定会助本王一臂之力,我知你有些怨我,可本王生于皇室,你不明白生于皇室的危险,本王先得保全了自己,才能保全得你,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接你回来的,你定是本王的爱妃。” 那是小七设计的,特地找了一件白衣,让我穿上,在太子出行的路上,袅袅而行,开始设计成在夜里,我坚决反对,理由是吓不着太子,反倒把自己吓死了:一条雪白的大路,上飘一位身着白衣的女鬼…… 后改成了白天,总算正常了一点,可见小七有时候做事也恁不靠谱。当日,我略有些感冒,走一走,咳两声,从背影上看,确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病美人姿态,但我知道,他之所以下了马车,却是因为我跟路人讲话之时,满口的西疆土语。 我知他对每一位派出去的细作都会说这样的话,既想得到她们的忠诚,又想得到她们的感情,可我的眼泪还是缓缓地聚满了眼框,任它滑落洁白的面颊:“太子殿下,妾身不求名份,妾身只愿留在太子殿下跟前,妾身实不愿意离开太子殿下。” 他拿出洁白的锦岶,为我拭去眼泪:“本王也不舍得你……” …… 所以,我早就明白,我们这些美人,稍有不慎,就会在太子和宁王的争斗中被搅成淄粉,我们既去了,又会有无数的美人代替。 可依旧有无数的美人为他们虚幻的承诺,前面无尽的富贵前程,前仆后继。 就如香蕊。 我像林孙两位美人一样,皆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耳边尤传来香蕊的哀哀惨叫,却听宁王笑道:“今天月色甚好,院子月光如银,听闻孙美人擅舞,不如踏月一舞?” 孙美人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诺。” 林美人趁势也起了身,我从眼角望了过去,却见她两腿微颤,几不能成行。 听得他道:“还不起身?” 我这才站了起来,暗暗庆幸,因我们三人刚从太子府过来,为了太子的面子,他不便立即动手,但也从香蕊开刀,侍寝第一天,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前一秒还千种温柔,罗衣暗引,后一刻却泪透冰绡,他的喜怒无常让满眼的锦绣绫罗都渗了冷冷的颜色。 我已知他从西疆回建都之后,晚晚笙歌,夜夜欢语,仿向所有人表示,他只愿做一名太平王爷。 但我不信,能指挥千军万马的手,当真指头便只染了胭脂红色? 丝竹声起,院子灯火通明,孙美人穿了舞衣,和声而舞,虽勉力保持声音圆润,可在尾声之时,却低声似呜,足见她心底的惊慌惶恐。 我看清了他的嘴角上扬,脸上又恢复成那样的温柔浅浅,亲手将玉杯送至林美人的嘴边,又附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终换得她惊惶消散,低头含羞而笑。 今日我触怒了他,自然不敢上前自讨无趣,只一个人在席角坐了,将青梅放入嘴里,让那酸涩的味道直渗到舌尖,让我的头脑勉力保持清醒,以抵撞在了床角的头隐隐作痛,身上更是寒意森森。 听得丝竹之声渐歇,我偶一抬头,却瞧见月已偏西,天快亮了吗?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迷糊之中我听得有人在唤:花妹妹,你怎么啦? 记忆基本闪了回来,细节清晰地映在了我的脑海,我甚至清楚地记得香蕊身形款款弯腰下蹲之时身上的碧玲珑垂穗而下,可还有一点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就睡在地板上呢? 略一想,我便又头痛欲裂。 我抬头望着孙林两位美人。 林美人折了园边一枝青叶放在鼻端,轻声地道:“王爷到底还是顾念我们的身份,对你我特别不同。” 我终忆起,林美人和孙美人扶住了我,让我不至于跌了落地,有仆妇过来,欲接过了我,宁王却淡淡地道:别理她! 于是,我便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可见他的厌恶之深。可为什么? 我记得首次对着妆镜之时,小七儿从村头的豆腐婆那里买来了一块刚出炉的豆腐,晚饭想做餐红烧豆腐,见我对镜揽妆,看了看豆腐又看了看我:“滑如凝脂,妆面如花。”很少听他赞人,我回头问了他一个很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和四大美人比怎样?” 他把豆腐用竹萝盛了:“如去村头卖豆腐,与阿婆相比,生意会好很多,人皆会称呼一声豆腐西施。” 我甚美,却又对着镜揽妆半天:“皎皎如天边明月,灼灼然一片芳华。” 半晌没听见回应,回头一望,厨房冒了炊烟,小七儿去煮红烧豆腐了。 所以,对自己的美貌,我还是有三分自信的,可宁王为何脸上现出如此厌恶之色? 孙美人冷笑道:“还好我们姐妹求情,宁王才没有降罪于你,你既知道,我们同是太子府来的,就当同忾连枝,可姐姐们却再也经不起你的惊吓了。” 林美人和孙美人说完,便不再理我,一摆广袖,相携而去, 我如恍惚地回到住处,媚蕊早迎了上来,见我气色不好,便问道:“主子,怎么啦?” 她没有问起香蕊,想是早知道香蕊处于什么境地。 她恐也略知道了我的情形,所求的,只是细节而已,倒不如自己告诉了她,便细细地将前晚发生的事讲给她听,她愕然道:“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她自是想我一来便讨好了宁王,入了他的眼,日子便好过了。 我苦笑:“还好,宁王姬妾众多,这段日子,只要尽管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再做打算。” 我抬头笑望她:“太子那边,就只能麻烦你多做解释。” 媚蕊面露不善之色,却也无可奈何,刚想点头答应,却含笑向我道:“主子,您若心里有什么想法,来府之时,就要向太子说个明白,可别连累我们这些手下才好。” 我笑了:“你放心,太子既选了我,自有他的计较,再说了,你放心,既便百般不愿意,为着我的家人,我也会把事做好。”我淡淡地望了她,“你不也是如此?” 我们和太子之间,并无忠与不忠之分,他用来控制系拌于我们的,不过是捏在他手中的筹码而已。 媚蕊微微弯腰行礼,笑道:“这样就好,是奴婢太过小人之心了。” 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这才如打了败仗一般在椅子上瘫软下来,暗暗告诉自己,既已下定了决心,就绝不能再像昨晚一样。 可为什么,当我见到他醉眼迷离的双眼,荒唐之极的行为之时,还是忍不住?难道我便不能忘却在茫茫草原之上,他骑在名唤追风的骏马之上,手持长剑,手指千军俊脸如漠的模样? 那一瞬间,便会如此的痛心,才会借了酒意放胆犯上? 感觉到手指甲嵌入了手心,生生地作痛,我暗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花凝昔,他已然变了,而你,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你当切记这一切。 陷入京城这个旋涡,他所求的,不过是那极顶的权力而已,而你,却不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吗? 难道想他还如多年前一样,是那个颇得人心的少年将领,既能和将士们开田恳种,又能和他们并肩杀敌?京城的繁华富贵,以及那极顶权力的诱惑,已然将他浸染得面目全非。 经过那一晚,我倒真的寒病入体,再加上旧患作遂,寒咳又起,苦不堪言,有好几次,我把小七儿备给我的药拿了出来,闻了闻那药香,又缓缓地把盒子合上。 “此药,只在万不得已之时才用,所谓万不得已,既你快入土了,半条腿入了棺材了……如若不如此,我们所有一切设定皆会打乱,太子并非庸才,如若知道控制你的手段不成为手段了,你我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用的,只是太子殿下花千金备给我的治疗寒症的药物,为让府内人知我生病,媚蕊好不容易请得了府内的御医,塞了些银子,虽未疹治,也为我开了几副药来,我便名正言顺的称病不出,如此过了好几日,倒也没有人来打扰于我,我的住处,却是宁王府偏居的一处院落,清静典雅,却也隐隐透出富贵之气,院内有一株生长得极好的榕树,我与林美人孙美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们便是左右院落,她们那边每天热闹非凡,每隔两三日,便有宁王的赏赐宣下。 看来,宁王对他哥哥赏赐的人到底不同。 也许就因为如此,我才躲过了一劫吧? 媚蕊却暗暗着急,几次三番地旁敲侧击,要我采取主动,我只诈做不知。 这一天,林美人和孙美人又被邀请参加舞宴,出忽意料的,我也得到了邀请,但我却以病体不适,婉言相拒了,自是又惹得媚蕊好一顿埋怨。 劝我:“主子,都过了好几日了,想来宁王殿下已渐渐淡忘了上次的事,如你还不采取主动,只怕当时,他当真将你全忘了。” 我笑道:“怕只怕,他尚还记得,那琥珀泼脸之滋味。” 媚蕊闻言便不再出声,只嘟囔着出去给我端了碗清粥进来。 与其它两位美人相比,我不受宠的消息想来早传遍了宁王府,送往我这里的饮食虽然他们不敢太过苛扣,但却谈不上什么精心炮制了,只是稍能入口而已,媚蕊有些抱歉,道:“主子,要不要我暗自教训他们一下?” 我摇了摇头,将碗里的粥全喝了,才道:“我们当尽量不引人注目才好……这比我以前吃过的,好太多了。” 媚蕊没有出声,我叫她拿了药过来服下,才感觉手脚稍微热了一点。 “你家主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我拿起台上眉笔,欲给眉尖染上黛色,媚蕊见了,伸手道:“奴婢来吧。” 我一向不擅长这个,虽则恶补了几个月,到底不如她画得好,便将眉笔递给了她,她细心地在我的眉尾加了颜色,这才道:“殿下说了,一切均已安排好。” 我点头道:“那就好。” 媚蕊给我描好了眉,命了台上的银镜给我:“主子看看,怎么样?” 镜子里的脸洁白如雪,光滑润泽,配上如柳娥眉,连我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心动,我只微叹一声,赞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装扮过后,几疑不是真人。” 媚蕊一怔,笑道:“主子说话了,不是主子长得美,任凭奴婢怎么画,却也画不出来的。” 每一次照镜,我几乎都要一阵恍惚,认了良久,才确定镜中之人是自己,初初揭了脸上药物的那几天,我很不习惯,每天揽镜自照,小七儿拿了掸子来扫尘,见了,便道:“从来没见自己这么美过吧?” 小七那时说话粗鲁,偶尔用了一个文诌诌的‘美’字,到让我怔了半天……原来他在赞我? 屋顶被他一扫,有些尘土使跌在了我的鼻端,我将它拭了,感叹:“就怕对着镜子,尚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他便叹了一口气,很忧郁:“你可千万别看中了你自己。” 年少之时,我意态疏狂,目下无尘,认定凡别人可以做的,我皆能做得,草原上有依慕达大会:草原男儿进行赛马,摔交,骑射大赛,每当此时,也是草原上青年男女互相暧昧的时候,这个时候,小七儿是最受欢迎的,俊俏的外表,健美的身材,一手绝高的骑射技艺,每一年都惹得无数少女偷偷地把精美的腰带放在他的账蓬外,他从不围在腰上,却老拿了来给我,眉毛一挑,语气极轻淡:喏,拿去玩儿吧。 我很不服气,因父亲不让我参加大会,便自己偷溜了去参加,果象小七儿一样,得来了无数的精美腰带,可也带来无数麻烦:草石部落的公主把我追得象一只狗,一连好多天堵在我的屋外,痛斥我负义薄情,老父气得拿了老大的棒槌差点将我的腿敲断,从此以后,忠诚高义的某某生了个负义薄情儿子的人伦惨事便传遍了整个边疆,惹得一些老人见了我爹,眼内总有同情之色,所以,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之后,便是我挨打之际。最后,我也不敢问,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成了我生命中许多的谜团之一。 可我现在每一次揽妆照镜,却只是反复提醒自己:花凝昔,你不是别人,仅是花凝昔而已。 花凝昔是一个纤纤弱女。 花凝昔,要仰人鼻息,懂得以色侍人,懂得夹缝中求得生存 第三章 宠姬 第三章宠姬 早餐过后,我喜欢去花园走动一下,消一下积食,可这院子实在没什么好走的,不过围着院中那棵大树转了几个圈儿,我回了屋,尚未进门,刚转过屏风,却见青玉质的圆桌之前,坐着的,却正是一身钿晕罗衫的孙美人和两名随身侍女,她脸似芙蓉,带着淡淡的红润,眼神却略有些冷,见我们进门,道:“妹妹好自在,这就回来了?” 我见她神色不善,便笑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宁王不是设宴……” 她便一拂袖站了起来,朝我们冷笑:“多得妹妹做的好事,宁王对我们不理不踩,宴会未完便打发我们回来了,显见对几日前妹妹的威风还记得清楚!” 我心中一跳,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见媚蕊左手轻扬,想要出手暗自教训,便忙暗暗摆手止住了她,对她道:“姐姐不必着急,王爷新鲜过后,自然会忆起姐姐的好的。(手打小说)” 她冷哼:“我着什么急,我到底受过宠受过封,哪比得上你?” 我神色黯然:“王爷对姐姐,自是好的。” 她这才脸色稍霁,浅浅一笑,“哦,对了,我前段日子烦闷,王爷便谴人送了只西域的波斯猫给我赏玩,可最近我忙得不得了,老被王爷传唤,妹妹也没什么事,听闻妹妹出身猎户之家,对侍弄这些动物想是熟悉的,不若请妹妹给我照顾一下?” 一名侍女从她身后转了出来,我这才看清她手上抱了一只颜色如雪的波斯猫,我眼神一凝,便看清那猫嘴略有血迹,抬眼向廊间挂着的雀笼望去,便见原本翠羽玉啄的一双金丝雀,便只剩下一只凄惶啾啾。 她见我目光转向廊下,便浅浅地笑道:“妹妹,姐姐一个看不住,便让这猫儿吃了妹妹一只雀儿,哎,这金丝雀,也是妹妹初进府时,妹妹容颜让王爷惊为天人,便赏下的,我们姐妹三人,除了你,别人可都没有呢,这可怎么好呢?” 那波斯猫便伸出舌来舔了舔嘴,意犹未尽。 我示意媚蕊接过那波斯猫:“孙姐姐请放心,妹妹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自是不会再叫它吃了另外一只的,说起这猫,在我们三人之间,姐姐可是独占獒头了,妹妹此双雀儿算得了什么?” 孙美人这才眉间有了得色:“你既知道,便好了。” 我见廊外有紫衣人影闪过,暗自好笑,便叹道:“王爷赏了我一双雀儿,赏了姐姐一只波斯猫,只可惜林姐姐,却是什么都没有。” 孙美人和林美人素得宁王喜爱,两人同时获赏,可这波斯猫却只有一只,被孙美人抢先领了过来,林美人虽故做大方,领了另外的赏赐,可人心最是难测,哪能不有心结? 孙美人一声轻笑:“林姐姐大方,自是知道王爷到底是疼爱我多一些……对了,我这猫儿脾性甚野,又素喜活肉,妹妹可得小心看顾了。” 她语气之中的得意尽显,我点头诺诺地应了,轻叹道:“我们姐妹三人一同侍奉王爷,理应不分彼此,这猫儿原本是王爷送给两位姐姐的,如若林姐姐前来赏玩……” 孙美人便道:“哼,王爷不是赏了其它的东西给她吗?” “孙妹妹这便错了……”玲珑玉质屏风外有人影浮动,林美人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带来一阵似兰似麝的香风,她香鬟半垂,一头如墨染的秀发衬着其娇弱如雪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娇怯,她边走边笑,“妹妹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这猫儿,可是王爷赏给我们两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从媚蕊手里抱过波斯猫,一只手爱抚着那猫雪白的皮毛,那猫可能闻了林美人身上的香味,颇不适宜,几次三番想挣脱她的掌握,往孙美人那边挣扎,孙美人看来是真心喜欢这猫的,心急道:“姐姐喜欢,妹妹自是不拦着,可总得有个过程吧,波斯猫素不喜香,您又不是不知?” 林美人冷冷地道:“一只兽而已,养久了,便喜欢了,只孙妹妹把它当宝。” 那猫挣扎得更为厉害,声音竟有点儿凄历了,屋子里灯光暗暗,我偶一望,竟看出了它眼眸似鬼,幽幽暗暗,带出无尽的怨意。 林美人出力地按了它,让它动弹不得,我见不妙,忙道:“林姐姐,猫儿娇弱,恐经不起……” 林美人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更是大力地叉了它如雪的皮毛,紧紧地搂着,原是素手无暇,可被那如雪绒毛一衬,却带出了几分凄冷。 正在此时,媚蕊端了茶果摆在茶几上,见状小心插言道:“几位主子,这猫儿,恐有些不对。” 林美人左手轻抚那猫儿毛皮,道:“有什么不妥?” 孙美人一望之下,却早叫了起来:“林姐姐,你快松松手,这猫儿……” 抬眼望过去,却见刚刚还活泼之极的猫儿,不知道何时已搭下了脑袋,手脚也停止了挣扎,瘫伏在了林美人的怀里,仿如那被折四肢的香蕊。 林美人终也感觉到了不对,一松手,那猫儿便跌了落地,却不是象平日里弹了起身地站着,仿若一个失重的布袋般沉沉地摔了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孙美人早走了上前,弯腰查看,一看之下,才失声惊呼:“林姐姐,你既不服气,找我便是,何必朝一只猫儿下手?这可是王爷的赏赐!” 林美人花容失色,素白如玉的手臂终有些颤抖,她大声道:“不,不是我,我仅仅是抱着它而已……” 孙美人顾不上其它,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王爷若查问下来……” “要本王查问什么?”那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屏风后转了进屋,随之而来的,便是宁王特有的稳健的脚步声,只有从他的脚步声中,我才略能感觉到他尚是原来的那位少年将军。 孙美人早抽泣着迎了上去:“王爷,都是妾身不好,既知道林姐姐喜欢这只猫儿,就不该独霸着的,却让姐姐心生了怨恨,把气发在这只猫身上。” 宁王伸出左手揽了她的腰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双目在屋内打了一个转,我便感觉他目光凛凛,把头微垂了下来,心中微叹,原本应对着遮日旌旗,万千将士的凛凛目光,如今却只留恋在妇人之间,处理争风吃醋之事,对我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冷冷地望了林美人一眼,又用手拍了拍孙美人的肩膀,道:“不过一只猫儿而已,你既喜欢,本王再送你一只?” 林美人早吓得跪倒在地,眼中有泪,盈盈欲滴:“王爷,妾身真的没有。” 孙美人倚在宁王身侧,仿佛菟丝绕树,轻声道:“王爷既不怪林姐姐了,林姐姐也不必自责,我虽宠爱于它,可它终不过是一个兽类而已,又怎么能和姐姐相比?”她轻声长叹,转头向宁王,款款深情“只可惜,因是王爷的赏赐,妾身是真的喜爱它的。” 宁王拍了拍她的面颊,笑道:“不用伤心,本王想赏你的,还多得很呢。” 孙美人便娇娇地倚了上去,换来宁王一声暧昧低笑,我看见跪在地上的林美人手指压在地板,指关节已然发白。 宁王拥着孙美人走出了屋子,两人浅笑盈盈,自是看都没看这满屋的人一眼,我扶起林美人,道:“林姐姐,不若我送你回屋。” 她奇异地望了我一眼,一言未发,一挥衣袖,便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媚蕊将死了的波斯猫叫人处理了,又叫人抹干净了屋内的台凳,剩了我们两人在屋里,这才道:“主子先前既不叫我动手了,后为何又要我动手?” 我端起面前的清茶,道:“那波斯猫,依你来看,是否活泼无比?” 媚蕊点了点头,似恍然醒悟:“主子,你是说,这猫儿,早让人动了手脚?” 我点了点头:“原本,我是不想要它一条性命的,可是,它剩下的,不过是几日命而已,如若今天不趁此机会,那么,最后让它死于非命的那个人,便会是我了,而且,它的猫爪虽剪过了,可猫爪上的暗金之色却依旧能要了人的性命。”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孙美人她也敢?”媚蕊眼有疑惑之色,可能想问为何我能看出其中猫爪染毒,可沉吟半晌,她却只道,“主子果没选错人。” 我笑了笑:“你家主子派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身技艺,她有何不敢的?如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几天之后,恐怕我们就会出师未杰了。” 小七儿送行的时候,有微风拂落了头顶树叶,落在了我的头顶,他伸两根手指将树时夹了,又忧郁了:“平**运筹谋略,长计远虑,策算无遗,但到底身边有人,应对的,也是如你我一般的人,可你一入王府,便是独身一人,面对的,却是一帮嫣然娇花,红颜脂粉,只怕会违你本性,让人看出破绽……” 记得那时我一笑答道:“既无退路,便只有向前,她们也不过人而已。” 无论男女,一团和气底下的算计何尝不是一样? 他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等我。” 我尚记得他两根手指夹了那片黄叶,脸上一片郁郁,身着蓝色长衫,把平日里爽朗明快的少年便衬出几分酸腐,被浅风一拂,我便摸了摸手臂上悄然而起的鸡皮,应道:“一定。” 我不知道在王府还要经历多少危机,但我知道,我终不会是一人,他终会来到我的身边。 最起码,我算准了第一步,宁王会对自己身边略有武技之人防范甚严,果然。 一个香蕊,让他略有疑惑,便下了狠手,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那猫儿暗藏的古怪。 他已然不是原来的宁王,以前,他尚怀一丝仁慈,杀戳决断,总要有据可查,可如今看来,他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看来世事难料,能改变一切,让他改变。 但何尝不让我也改变? “几日前我的失策,已让宁王内心有了疑惑,如若再出此事,他定会趁机要了我的性命,我与林美人不同,他对她,总是宽容一些的。” 我早已明白,在这深深庭院之中,虽只是一只猫儿,也会要了人的性命,我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媚蕊拿着茶盘的手便停了一停,良久才道:“主子怎么会……” 我苦笑:“我素不能喝酒,虽只小口入嘴,也会失了方寸。” 我知道她对前几日的事尚有疑惑,想来她也向她的主人汇报了此事,我自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小心地敷衍,像媚蕊这样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父亲告诉过我,有些人,便如野兽,在没有找到能训服她的皮鞭和铁笼之前,只能供而敬之。 就像小七儿,一开始的时候,对着我,不也恨入骨髓,让我那些天连睡觉都手持一把利刃,生怕半夜里起身,便看见他蹲在我的床头,眼冒绿光,呲牙而噬。 “如此一来,主子,您在此间的处境便更为危险了,可怎么办才好?” 我笑道:“殿下不光派了我一人入府吧?” 媚蕊手一顿,停了摆放茶杯的手:“可那只是烟雾而已。” 我没有戳穿她,所谓的烟雾,不过相互的而已,我未完成任务,若死于非命,我便成了它人的烟雾,我既完成任务,那么因我而死的人,便成了我的烟雾,想来孙美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我道:“既是烟雾,就要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出了这事件,以宁王心细如发的性格,想是要查探一番的,这便要看,他对孙美人会宠爱成怎样了。”我停了停道,“又或是,他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处置她了,说到底,我们三人可都是太子殿下送与他的,如若处理不好……”我笑望于她,“你放心,你的透骨针细如毛发,从脑中打入,他自不会查出。” 媚蕊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各府送给他的美人,他自不会明目张胆的动手的,但莫名死在他手下的,却不知凡几,自入府来,我早已明白,原本那本对普通猎户都不愿枉杀的将军,已经消失不见,在他的心底,我们这些美人,贱过草芥。小七儿说过,只有接近了那些人,才能接近真相。 但真能如此吗? “你是说,他会对孙美人下手?”媚蕊吃惊地道,“可他那样的宠她。”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怎能明白,他是王候,可以像猫狗一样宠爱着他的女人,但若女人生出了利爪,他岂能容忍? “不错,孙美人,自也有她的出处,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其实,只要人不惹我,我自不会犯人的。”我端起花茶饮了一口,才道,“也幸好有了你,要不然,要找一个能用绣花针打入猫儿头骨的人倒还真不容易。” 媚蕊张了张嘴,似有很多疑问,却终没有问下去,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会汇报给她真正的主子,可我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背后的那位主子,对我的疑问,从来都没有减少过,既如此,多添一件又何防? 再过了几日,正值中秋节,今年寒意来得早,虽与冬日相隔甚远,可夜半之时,我却往往会被透骨的寒意惊醒,直感觉那种冰凉彻骨从背脊直向全身漫延,对这种寒冷,我自是习以为常的,只不过自己拿了床头的药和着唾液咽入腹中,媚蕊有几次被我惊醒,见我把药当糖来吃,便劝我:“主子,这药吃多了不好,不若我给你推宫过血?” 我摇手阻止了:“不用,推宫过血的效果远不及吃药,再说,耗损了你的功力,你平日里便不太方便了。” 媚蕊武功虽高,但要谨慎小心地扮成不会武的人却要耗更多的心力,她是我的助手,我绝不能让她把功力花在无谓的事情之上。 媚蕊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每颗药丸的份量减少了,我知道她的用心,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是怕我如若有事,便会拉她下水。 从多年之前,我便知道,世间每一种好,都有其目地,仿若买卖物品,给了钱,才会有物。 唯一特别的,却是小七儿,却只因为他品性近于兽类,甚死脑筋,与人类不同。 对我来说,有的时候,兽却胜人。 让我奇怪的是,孙美人倒没出什么岔子,近几日却是颇受宠,一连几日都见对面屋子里有侍人催传,又赏赐无数珍宝,让孙美人脸色更喜,容颜更娇,衬以林美人和我两人,便有些落落寡欢了。 自上次事件之后,虽无宁王责怪,但林美人却也避在屋内不出,甚至都不常来我屋里走动了,有时待孙美人被宁王传召之后,她才略在院子里露面,不过在榕树下走动一番,复又走了回屋,仿佛一个苍白的剪影,媚蕊见了,便问我:“主子,你说,林美人对宁王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呢?” 我微微一笑,反问于她:“你说呢?” “要说宁王,倒真是本朝最具盛名的男子,如若不动心,倒是假的。” 知她在查探于我,也不多说,只道:“既便动心,又能如何,他出有无数的姬妾,以后,也会有无数的姬妾……” 媚蕊见我面色不善,讪讪地道:“主子,我去帮你拿药。” 这我倒说的是真的,我之于他,不过他众多姬妾中的一名,转瞬既忘,他之于我,也不过达到目地的一条通道而已。 出忽意料的,隔了几日,王府便又有宴客之席,这一次,让我颇有些意外,却是我们三人同时受到了邀请,宁王更是谴人送来了华服贵饰,务求我们三人个个尽心打扮,送给孙美人的东西自与我和林美人的不同,贵重了许多,单是那一对花钿,具闻就是西域酷热之地所产火玉制成,虽薄如蝉翼,寒冬之际,贴在额头,却能让人感觉到微微的暖意,进而面颊生润,此等传闻,自是不可信的,但足见他对孙美人的用心。 华窗之外,冰蛸影下,我瞧见孙美人贴了那对花钿,尽心打扮了,站在榕树底下让林美人品赏,林美人虽脸有苦意,却也含笑称羡,她们的对话隐隐地传了进来:“姐姐,你的妆容虽美,可也得有物来衬才行……” “那及得了孙妹妹,我等不过为孙妹妹陪衬而已……”林美人用手指抚了抚孙美人眉心的花钿,赞道,“妹妹贴上这花钿,合府之人,无人能及得上。” 孙美人这才道:“姐姐夸奖了。” 我笑了笑,转过了头,吩咐媚蕊:“不用特意装扮,今日的主角,不会是我了。” 媚蕊如以往一般欲言又止,却终没说什么,自去准备。 宁王府极大,后院到外院相隔千米,我们乘坐小轿才免了那腿脚幸劳之苦,沿途更是经过一个极大的池塘,而宁王的宴席便设在这池塘边缘,远远地,我便听见了丝竹之声,只见远处假山林立之中,人影彰彰,有香鬓纤影在山木掩映之中来回穿梭,衬着湖边潋艳,满园皆春。 走到近处,见假山林木之中的空处,望见上首坐着的那位身着淡黄锦袍的男子,瞧清楚他身上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的华章,我才知道,宁王为何叫了我们前来,原来,当朝太子来了。 媚蕊扶了我的手肘,抓得略紧了一些,我知道她的,这便是她的正主儿了,也便是我的正主儿了,和我相比,他多年的积威,总让她有些害怕的。 太子夏候玄有一双无论何时都含笑的眼,略有些瘦弱纤细的身形,初初一望,却如修如青竹,暖暖如玉,处于人群之中,灼灼如炎。 我虽未望他,但却感觉他的目光和煦如春晚之风,让人一见而顿生暖意,只听他在台上道:“怎么样,宁弟,我送给你的这几位美人不错吧?” 宁王坐在他的下首,含笑捧杯做答:“多谢皇兄,皇兄送给臣弟的,自是不错。” 昌王夏候渊便道:“皇兄,你就是对二哥偏心,什么时候也送我几个美人瞧瞧?” 夏候玄便笑道:“你想要美人,还用得着我送吗?” 夏候渊未及两位兄长年长,嗓门之中尚带着稚音,闻言便笑道:“皇兄,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你便有些瞧不起人? 见礼过后,我们便由侍人领着,在未席坐了,我和林美人垂首不语,只甘当了那陪坐的角色,孙美人尚未落席,便由侍人领了到宁王身边坐着,自是惹得太子和昌王一顿嘲笑,昌王更是告诫宁王,女人是不能专宠的,要不然,她们会爬上了自己头顶的。 孙美人更是娇声作嗔,依坐在宁王身边,几乎将她整个身子贴了上去,宁王却无丝毫不耐烦之色,左手揽了她,将一颗葡萄喂入她的嘴里,惹得她脸现春意,眉眼含娇。 今日果然是没我们什么事的,我垂首拿杯饮了一小口酒,见林美人有些郁郁寡欢,颇是寂寞,便向她示意举杯,她这才勉强作笑,遥遥举杯将手边之酒送了入嘴。 无舞不成宴,喝得半酣之时,太子便提议,要宁王谴人跳舞,自又赢得了昌王的随声附和,这领舞之人,自没有我们的份,由孙美人充当。 我们三人之中,原本是林美人舞跳得最好的,如今瞧见孙美人被宁王指名领舞,她脸上颜色更淡,只闷头将蜜酒一杯一杯地倒入嘴里,默不做声。 孙美人和刚才的装扮又不相同,穿了一件由上而下渐次润染的粉色长裙,头上钗环皆除,发鬓之间只插一朵极大的牡丹,手里更是捧了一朵连枝牡丹,由十二人环绕着,从假山之处飘了出来,和着柔媚的乐音,团团而舞,而场中央,早备了一个呈盛开模样的牡丹花模,她绕花模而舞,其它众歌女则绕她而舞,只见朵朵牡丹或开或合,进退有致,聚拢之时又是一个极大的牡丹,灿烂压目。 太子看得兴趣大增,赞不绝口,笑对宁王道:“皇弟,这个美人送了给你,我可是亏了。” 宁王则哈哈一笑,笑容飞扬明澈,道:“这世上哪有后悔药的?” 太子闻言,则同笑,又叫孙美人前来领赏,孙美人手持那枝丝毫未损的连枝牡丹,走了上前,欲将那连枝牡丹送给太子,太子闻言,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边笑边道:“皇弟,你这美人倒有几分意味……” 正在这时,突变忽起,那连枝牡丹掩映之下,孙美人忽地从袖中拔出一扰利刃,倏忽之间,只见刀光闪闪,便向太子飞身而去,太子粹不及防,周围之人慌成一团,侍卫更是相隔甚远,眼看那尖刀便把刺进胸口,只见宁王手持酒杯一挥手,那酒杯便斜斜地飞出,正中孙美人的手腕,尖刀叮地一下跌了落地。 太子这时才反映过来,大声道:“拿刺客。” 周围侍卫这才醒转,向这边奔跑过来,宁王早飞奔了上前,倏地捡起地上遗落的那把利刃,护在太子身前,冷冷地望着停在场中,手抚断腕的孙美人:“敢伤太子,本王岂能容你?” 我只瞧见他手中的利刃一旋转,一挥手,孙美人便迎刃而倒,颈中飞溅的鲜血将原本粉色的衣裳染成了红色,宛若秋日落花般倒了落在地,她只来得及哀哀而呼:“王爷……您……为什么……?” 眼前忽地染了一片血红,却原来是孙美人身上飞溅的血花穿过相隔的宴席,有几滴染在了我的眼睑,让我感觉那一瞬间自己仿佛回到竹林小屋,坐在了那一摊血泊之中。 小七儿不比世上一般庸医,勇于试探,精于创新,初初之时,我失血过多,他便无师自通,找了无数的相似的红色的代替品以竹管相接,灌入我的体内,有鸡血藤的汁,熬好的红糖,猪血,人血,等等,我没被他折腾死,算得上世上一大奇迹了,有一日看他写的医疗心得,将种种治我之方法详述,十分竦然,便在饭桌上质问于他,他淡淡然地望了天窗半晌,歉然:“我找过刚死的人练手,你放心。” 胡思乱想之中,我抹去了眼皮上的鲜血,才看清宁王遥遥站立的身影,眼内情意毫无,表情如冰般冷峻,接过侍女战战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鲜血。 我虽知道,他的心原本就狠,但也想不到,他会采用如此的手段,亲手将孙美人当庭扑杀,我原本就做了准备,这场宴席本就是鸿门宴,可还是想不到,他无所忌惮到如此程度。 我们在他的眼里,当真只是蝼蚁而已。 满场的血腥味儿,又让我想起那难熬的岁月,不为别的,每一次吃饭都要血腥味儿之中囫囵而吞,我好了之后,几乎不能再闻这种味道,一闻便会作呕,可今天我原没吃什么东西,呕了几下,便呕不出什么,只是我隔壁的林美人,却伏在桌上,把刚刚饮下的美酒全都吐了出来。 我听清了宁王切切地对太子道:“皇兄,对不住,让您败兴了。” 而太子,则一脸的和悦霁光化为了恼怒,强提了心神安慰宁王:“二弟,都是为兄不好,没有调查清楚,送了这么个美人给你,多亏二弟当及立断。“ “臣弟没什么,只要皇兄没事就好。” 我忽地明白,无论我们是不是太子的人,他依旧有办法要了我们的性命,只要找寻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太子无法言说便成,他亲手合情合理的将孙美人在太子面前处死,让太子有苦说不出,不知从何时开始,孙美人便已然落入了宁王的斩杀名单,只是,我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倒戈相向? 将她原来的恩主列入刺杀对象? 宁王,原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我瞧得清楚太子的神态,便确定自己猜得不错,这孙美人是不是像媚蕊所说,也是烟雾之一? 宁王不动生色地告诉我们,也告诉太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我们玩于股掌之上,也向太子表明,无论他派多少人入府,到头来,她们都会倒戈相向,而这一点,也会让太子对我们这些人起了疑心,到最终却会草木皆兵。 我擦干净脸上的污秽,不经意之间,瞧见原本太子如澄水般明净的含笑双眼已变成冰霜之色,心中一惊,便是暗暗着急,如果太子此时采取行动的话,不是正和了宁王的意,我忽地明白,这一招打草惊蛇,才是宁王最后的目地所在。 如花一般凋谢的孙美人已经被抬了下去,太子和昌王自是再没有心思继续下去了,无论宁王怎样的挽留,两人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回到院子,我的心还在扑扑地跳着,想起前几天孙美人尚对宁王我既悦君姿,君亦悦我颜,而今,却被宁王亲手处死,在那一瞬间,她心中的不甘,又能向何人述说? 媚蕊从外面进来,告诉我:“主子,你猜得不错,外面传来的消息,孙美人已有好几天没有传递消息出去了,看来早已被宁王控制,只等今日一击。” 我点了点头,不期然地,眼前现出宁王手持短刃,漠然狠绝的脸,寒意从心底升起,显然,他把菊花当成了战场,我们这些女子,便是他手里的利器, 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倒了热茶入嘴,浑不觉那茶滚烫难以入口,这才感觉周身暖了一点,我吩咐道:“近几日,你千万别再和外面联系。” 媚蕊脸色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应是。 三人住的院子,只剩下了两人,虽我们是太子府上来的,但此事之后,看在王府下人们眼里,我们便是一文不值了,说不定还给他们惹上麻烦,因而我们这院子倒是清静了很多,再没有人巴结了上来,连院子里的落叶,到了铺上厚厚一层的时候,才会有人进来打扫,自然,自那以后,宁王便再没有踏入这院子一步。 林美人显见受了惊吓,一连几日呆在院子里,我只见她傍晚时分出来在榕树底下坐上一会,复又回去了屋子。 过了几日,媚蕊告诉我,太子从府外传来消息,要我们一定要传了消息出去,我迟疑了半晌,知道此人原本疑心就重,如果不让媚蕊出去汇报一次,说不定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想想这几日,府内没什么动静,我便同意了媚蕊的请求,准她出府一会。 侍媚蕊踉跄着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倚在睡榻之上翻看一本古书,见她花容惨白,不由站起身来,扶住了她:“他在府周布了人?” 媚蕊点了点头:“主子,你猜得没错,原以为过了这许多日子了,王府的警戒便会松了一点,却没想到,四周围依旧有暗桩,奴婢一出去,就被发现了,更是被高手击中胸部……” 第四章 艳色 第四章艳色 她虽一身黑衣打扮,但听她如此一说,不由皱眉:“如此说来,他们发现你是女人?” 媚蕊脸上略有些羞赧,垂头道:“主子,是我坏了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决不会连累你的,来这里,也不过通知主子一声,主子……以后,您一定要小心行事。(手打小说)” 说完,她便想推了门出去,她很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任务如果失败,面临的将是什么,还可能牵连家人,但是,我怎么能不救她? 我拦住她欲出的身形,想了一想道:“你赶快换了平日的衣服,我们再想办法。” 媚蕊苦笑:“没有办法的,主子,如今奴婢唯一的出路,便是杀出府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连累主子,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开始了全府的检查了,主子放心,奴婢早把一切踪迹抹得干干净净了。”她停了停道,“望主子向太子说明真相,让他善待我的家人。” 她咳喘了几声,忽地用手捂住了嘴,我递了一方手帕给她,却见手帕之中夹杂血丝,便知她伤得不轻,如果当真如她所说的话,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皱眉道:“你如相信我,便换上平日的衣服,我自有办法……” 媚蕊还想再说,我早从外间拿了衣服过来,急急催促她换上,她略一迟疑,我便道:“如若太子再派人过来,我倒不知道用不用得如你般顺手了,再说了,以宁王心细如发的脾性,如我屋子里忽然间少了一个人,你以为他不会察觉其中的蹊巧?” 她眼中虽有疑惑之色,但到底听了我的话,快速地换上了衣服。我又帮她整了整妆容,插上平日里常戴的钗环,这才道:“你还撑得住吗?我们去拜访一个人……” “还撑得住……主子,这个时候,谁会帮我们?” 我抬头仰望窗棂之外的天空明月,淡淡地道:“这王府之中,没有人会帮我们,但是,我们却可以让她不得不帮。” 一轮华月远远地挂在暗色的天空,榕树底下有纺织娘的鸣叫,我们越过院子,来到林美人所住的房前,我轻轻地敲了敲林美人的窗子,道:“林姐姐,睡了吗?” 良久,屋内的灯才亮了,林美人在屋内道:“妹妹,有何事?明日再说吧……” 见她不肯开门见人,我便笑道:“妹妹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姐姐,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替我解惑?” 林美人便道:“妹妹,我近日实在是感了风寒,浑身酸软,不如明日……” 我淡淡地道:“其实也没其它的事,只不过,前几日我偶在榕树底下经过,便有一些白毫从上飘落,跌在我的发鬓……” 话音未落,房门便打开了,容颜憔悴苍白,但在月光照射之下,依旧楚楚动人的林美人站在了房门口。 她道:“妹妹请屋里坐,我竟不知道,妹妹有夜游的习惯……” 她只着单衣,随便在外披了一件绣锦袍子,一头秀发从肩头披落,有如墨染,单从背后望去,却是怯怯然如娇花盛开,我们跟着她进了屋,侍候她的人,早被她打发在隔壁间了,她欲亲手为我倒茶,我阻止了,笑道:“原不想就这么打扰姐姐的,可我这人如果心里有事,便睡不着觉了,更何况今日夜黑风高,竹枝摇窗,我竟睡不着觉,偶一睁眼,总是见到孙姐姐站在我的面前。” 林美人勉强笑道:“我们姐妹三人虽是同从太子府出来的,但她既已这样,妹妹也不必扰心,她是一个没福气的,我们自不是……” 我微微一笑:“这可很难说,姐姐应该知道,宁王在边境号令千军,如臂使指吧?他一向以治军严厉闻名天下,听闻当年,他以弱冠之年便执掌三军,连杀十余位有异心的将领才将人心归拢于他,孙美人的下场,你我皆亲眼可见……” 林美人手一抖,披着的丝质披风就差点滑下肩头了我走上前去,帮她将领前丝带系上,轻声问道:“如果他知道,孙美人早在身亡之前,身上便让人动了手脚,你说说,他会怎么对付这动手脚之人呢?” “妹妹当真会异想天开,孙妹妹是被王爷当庭处死,尸首恐也早已丢入乱葬岗内,你叫王爷如何查知孙妹妹确是身上被人动了手脚才死的?”林美人手指缠绕着领前丝带,任光滑的丝带沿手指垂下,浅浅而笑。 我在茶几之前坐下,暗自打量了媚蕊一眼,见她虽施了胭脂,脸颊边缘却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心中暗暗着急,却笑道:“林姐姐想是知道我是出身何处的吧?我原本是猎户的女儿,虽从未参与打猎,却对猎杀野兽之事略知一二,我的家乡,天寒地冻,有着漫长的冬季,茂密的丛林,却也生长出一种身形极为高大的灰熊,此等灰熊,力大无穷,需得几十人合力捕杀,有时候甚至死伤不少人命,才得一头半头,但此灰熊的熊胆与别的不同,极具药效,卖到西域,有时手指甲大的一块,便可换得千金,如此暴利之事,怎不换得猎人们前赴后继?但死伤人太多,便有那擅药之人想出其它办法,以求既不损伤熊胆,又能拿了它的性命,但无论人与兽,百络皆通,又怎么能让它因毒而亡,熊胆之中却不含毒性呢?” 林美人抓住了披风的边缘,手指发白,强笑道:“我既不是猎户,又怎么能知?” 我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地打开了,里面,却正是我从榕树树枝间收集的白毫,她见了,却不动声色,笑道:“这是什么,姐姐我竟不认识了。” 我笑道:“姐姐不必担心,这样东西,自然是不会要了人的性命的,不过是极寒之地寒草上长出的花而已,只不过,配以西域产的性质极热的火玉,一寒一热之下,才会使其经络相突冲击,让人身上奇痒,状似中毒……对了,刚刚说到猎熊了,我尚未说完吧?那些想谋取暴利的猎人,想了千万种方法,终于让他们想到此种方法,以西域火玉打入灰熊的体内,只针尖大小一块便成,接着,便用这寒地之花遍布草地树木之间,让灰熊呼吸之间吸入这白毫,如此一来,灰熊生上经络便受极寒极热两种力量相突,狂性大发,或以身撞树,或持石撞脑,直至身亡,而且,这两种物品原无毒性,自是也伤不到熊胆了。” 林美人浅浅而笑,击掌道:“想不到妹妹也有讲故事的天分,这个故事,当真讲得好。” 我道:“孙美人在跳舞之时,我便感觉她神态有些不同,细微之处的舞步,竟然走错了好几步,虽无人看得出,自是瞒不过姐姐的,难怪姐姐要紧张得不停地饮酒了,想是姐姐见王爷送孙美人火玉,恰巧知道这方法,便趁势而为吧?姐姐,是第一次杀人吧?想不到,却让宁王占了先机,免了让血迹污了姐姐一双玉手……” 我淡淡地想,火玉品性极热,与多样物品相冲相克,以宁王的博学,何尝不知?只怕是他故意为之,故让孙美人露了破绽,以便让人趁隙而为吧?他好黄雀在后吧? “只可惜,任凭你怎么述说,这府内却是人人皆知孙美人死于王爷之手。”林美人微笑道。 我叹道:“姐姐太不了解宁王了,凡是有一丝线索的,他便会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这府内怎么会来来去去如此多美人?大半消失无影?如若有人将这两样东西的做用透露给他知道,又不经意地告诉府内之人,说姐姐在孙美人死前的几晚,晚晚在榕树下漫步,间或而舞,宛若仙人,手指之间更有白色银芒飘闪,你说,王爷会不会谴人查个清楚?” 林美人脸色煞白,眼中却露利色,淡淡一笑:“还好,这院子里,只住了我们姐妹三人,如今,更是少了一人,正如你所说,王府之内来来去去这么多美人,少了一个两个,想来又有人送了新的补上,王爷也不会介意。” 她一边说话,一边便宛若惊鸿地掠了上来,手指曲起,向我的喉间锁去,从她以舞技艳惊四座之时开始,我便查觉她身负武技,一进屋子,便早有准备,与她相隔一个桌子站着,见她身形一动,便把手里的纸包丢向她的胸前,纸包本不受力,我却在内包了一个薄胎瓷瓶,那一下子,便直中她的胸口,纸包内的薄胎瓷瓶应手而碎,瓷瓶之中的液体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这一下,让她措手不及,行动便缓了下来,我见她脸色突变,手抚胸口,便笑了:“林姐姐放心,此药,只让姐姐受几日苦而已,几日过后,便会无事了。” 想来她胸前传来的火辣辣感觉,让她痛得几乎弯了腰下去,她脸上有汗珠滚落,向我道:“你将什么撒在我的身上?” 我笑道:“也没什么,既知道了姐姐的秘密,便忍不住想让姐姐帮我一个小忙了,姐姐放心,这东西不会要你了你的性命的。” 寂静的暗夜之中,隐隐从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更有鸣金之声夹杂其中,我知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了。 走出林美人的房子,媚蕊脸色逾白,来到庭院当中,脚步更是不稳,我扶了她,道:“不若你也吃一颗我平日里的药吧,总得把这一段撑了下去才是。” 她点了点头,我伸手入怀,拿出那瓷瓶,倒出一颗艳红如相思豆的药丸,交了给她,她和着唾液吞下了,喘息几口,这才道:“主子,何必跟她那么多废话,我虽受了重伤,但她身手并不高,把那药瓶正中她的胸前还是行的。” 我淡淡地笑了:“如此一来,只能让她身上有疑似的伤痕,又怎么能让她惶惶不知所措,不敢多言,为我们换得时间?”又道,“你的伤,配这个药,三两日会好吧?” 她点了点头,我叹道:“如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让你也吃上这药的。” 她笑道:“奴婢本就贱命一条,如能渡过此番大难,这条命便是捡回来的了。” 未过多时,院子外便传来了兵甲相击之声,手持兵刃的将士将这院子的各处院门守住,不让任何人进出,我的房间和林美人的房间皆被人严加看管,当我从桌子旁惶惶坐起,便看见绶带轻裘的宁王脸上带了冷冷的神情步入我的房间。 那是苍然如暮的肃杀之色。 我忙跪下行礼,脸上有惶急:“王爷,出了什么事?要派人将妾身看管起来?” 他淡淡地道:“府内出了刺客,有人见到往你们这边来了,本王便来查探一下。” 果然,出了如此事,他怎会不亲力亲为? 我垂首道:“王爷冤枉,妾身一整晚都在房内,并未看到有什么刺客入内。” 耳内传来隔壁房内仆妇杂役惊恐的撕叫,夹杂着衣服撕裂之声,有仆妇从隔壁房子里跑了出来,上身的衣物已被撕破,以手捂在胸前,脸上露了绝望之色,我见了,惊道:“王爷,她们虽为仆妇,但终是人命,你让手下如此做,叫她们以后如何做人?” 他神情冷漠:“若本王不如此,只怕那刺客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我不自主地抚在胸前襟口,脸现慌色,让他脸色更沉,淡然道:“爱妾是自己动手,还是让他们代劳?” 我一惊,看了看周围,门前有两位侍卫守着,手抚剑鞘,目不斜视,表情冰冷,而屋内,更是多了两名面目陌生的健妇。 我万想不到,我也会面临如此境地。 记得某一日,酷夏难熬,小七躲在后山浪里白条,我无意中撞见了,想和他开个玩笑,收走他所有的衣物,他腰间围了两片荷叶同我过招,抢回自己的衣物以后,恨恨地道:你以后也会被人看的! 那个时候,我有绝技防身,既便在睡梦之中,也能听到十米之内的人声,基本无人能近得我身,不是看小七急得恼羞成怒了,想着他生起气几日都来不会煮饭,也不会把衣服还了给他,哪会想到如今这任人鱼肉的情景? 我在心中苦笑,就像以前,我万想不到我会以女色侍人一样。 我轻声道:“王爷,您既要检查妾身,可否摒退左右?” 他冷冷轻笑:“你放心,你的身子,如没有我的命令,无人胆敢偷看。” 我忽地明白,他想趁此机会折辱于我们,孙美人的死,只不过一个开端而已,如因此逼死几位美人,他更是求之不得。 原来,那个爱名如子的将军,到底只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梦而已。 记得那时,军中尚有营ji,多年陋习未解,不知多少罪犯官眷女奴受尽侮辱死在了边营,自他统率边疆将士之后,便废除此等陋习,一改边疆风貌,而今,在自己的内府,他却对人这样的践踏。 我站起身来,轻解腰间结带,笑道:“王爷的命令,妾身不敢不听,只是,王爷,这样,你就满意了吗?妾身虽出身贫寒,不过一位身不由已的弱女子,辗转由你手送往他手,以色侍人,查颜观色,求的,不过是活命而已,我知王爷因我们从太子府上而来,无论我们怎样,王爷都不会相信我们,但王爷应知道,我们也不过塘面浮萍而已……” 我的手指已经拉开了丝带所打之结,声音虽慎定如常,却不能阻止手指的颤抖,这才知道,其实我和其它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会害怕。 也会羞愤。 可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他是我的夫。 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打开另一个结,我道:“妾身出身猎户,来自苦寒之地,也曾听闻过王爷在边境之时爱民如子的传闻,那时候的王爷,甚至颁下‘君为轻,民为重’的政令,那个时候……”我哽咽几不能出声,“我记得当年,乡里百姓,甚至我的父亲辗转听闻王爷的颁下的政令,竟一连喝了好几碗酒,拉了我的手,女儿,我们这些人终有了盼头了,可能王爷不觉什么,那些政令也不过为唬弄我们而已,但可笑的是,我们却把它当成天府福音般……” 感觉身上衣带终经不起我的拉扯,缓缓而开,我甚至感觉冷风从中灌进了前胸,我苦笑地道:“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没什么希望的,原本在王爷的眼内,便是一文不值……” 泪眼朦胧之中,我瞧见他浑身略有些僵硬,面色却更冷,眼神之中却又现出恍惚之色,让我感觉,他并不是为我的言语所动,反而仿佛忆起了什么人? 他忽道:“本王做事,哪容得你多嘴多言……”他转过身去,却吩咐道,“遣妇人为她们检查。” 我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住衣襟,却听他道:“你们先退下……”转过身来对我道,“你既不愿意他们来检查了,让本王亲自动手,你可愿意?” 红漆房门被悄然合上了,房内的人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我见媚蕊也跟在她们身后,心中不由暗暗着急,知道我现在虽然吸引了宁王大部分的注意力,但对门那里,却为何还没有任何消息? 我自是知道怎么样的姿态,才会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不经意之间,他已逼近了我,身上气息传入我的鼻内,让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更是感觉到他高大身躯的压逼之力从头顶直传了下来,我勉强道:“王爷,妾身自己脱了,让您看便是。” 他轻声笑了,声音如受蛊惑:“这怎么能行呢?本王从不知道,本王的美人之中,尚有一位如此能言善辩的。” 我退无可退,腰间已抵住了台桌,见他面宠渐渐凑近我的,便不由自主地将腰身后仰,手掌撑住了冷硬的红木桌子,如此一来,胸前的衣襟便敞开了,他眼睛向下扫过,瞳孔一缩,便笑道:“倒真是一幅香艳诱人的景象,本王怎的从来没有发现呢?” 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他虽锦衣华服,却尤带着边疆之地凛烈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让我略减了心中的不适,抬起眼眸直视着他:“王爷,妾身几次三番冒犯王爷……” 他轻轻一笑,一手揽过我的腰,让我贴近他的身躯:“你自是有把握,本王不会怪罪于你,是吗?” 我心中一惊,更感觉他坚硬的大腿紧贴了自己的,慌乱了,知道他心底疑意未解,垂首道:“王爷当不记得妾身了吧?说得也是,王爷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无数,又怎么记得妾身呢?王爷在边境之时,救人无数……” 宁王脸上终露出沉思之色,眼内蛊惑之色略减,放开了我:“你是说,我救过你?” 我手掩衣襟,缓缓跪在他脚下:“王爷在边疆之时,射杀过无数的灰狼,可还曾记得那混身披满白毛的狼王?那狼王当时口衔一位**,王爷当年那一箭,射杀的是一头白狼,救的,却是一名**的性命。” 他良久没有出声,我悄悄地抬起了头,斜斜地望了上去,他没有望我,却是望着窗棂之外那一轮皎洁明月,脸上竟带了些悲意? 门外更鼓敲响,终让他从回忆里醒来,垂头问我:“你就是那名**?” 我知道自己已成功在他心底留下痕迹,当年他跃马一箭,本无救人心思,却凑巧落箭救人,他自不会记得那一脸惊慌的**满含了倾慕的目光,一直地朝他望着,当他真如天人一般。 原以为他便会就此罢手,谁曾想他又逼了上来,将我从地上扯起,揽着我笑道:“这不更好,本王对你,终会怜惜一些的。” 心底的恐慌终连绵不绝地升起,我原就知道不会轻易说动于他,至少也可打消他羞辱于我的心思,但未曾想,我把托辞说尽,也只换得他一方笑谈。 我强忍了不让自己挣扎,垂眼睫遮了眼底的恐慌,却不由想起那时,小七好不容易抢回了衣服,却冷不留神被我暗下黑手扯下了前面掩挡的那片荷叶,满脸的惊慌羞恼,脸红得如他烧菜的锅,我才明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以前的行为,真是作孽啊,作孽! 他的手指终扯开了我的抹胸,让那一片洁白曾现于他的眼底,身上尚感觉他手底的温热,我却终忍不住憋了两滴泪出来,他笑道:“果不是你?” 他的手却未停下,在我耳边轻笑:“说起来,你倒是我府内唯一未被本王宠幸过的呢。” 我心中一慌,脚便支撑不了身躯,几乎软倒,却被他稳稳地扶住了,我触怒了他的尊严,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悄悄地伸手入袖袋,捏了那颗药出来。 他见我满脸的惊慌,身躯颤抖,没有进一步下去,松开了我,有些意兴澜栅地道:“如此美人,可没什么意趣。” 我忙将身上衣衫拉好,抖着手系好腰带,却听门外传来禀报的声音:“王爷,查出来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欲走出门去,回过头望了我一眼,忽地转身向我走来,薄底云靴在木质地板上敲出嚯嚯的声音,吓得我往后退了好几步,终不敢再退,眼见他宽大的手掌伸了上前,温热的手指扫过我脖间裸露的肌肤,却是把我的衣领往内拉了一拉,并将衣带扣绊系紧了,估计一寸肌肤都看不到了,这才转过身,大步向门前走去,拉开了门,道:“是谁?” 从他身躯遮挡之处往外望,却见林美人衣衫凌乱,被两个健妇押着,抖索身子站在夜风之中。 那侍卫道:“禀王爷,是林美人,她会武技,胸前更是有一大块红印。” 林美人在两名健妇手里挣扎,大声道:“王爷,冤枉啊,不是我……” 我见她望向我,眼波颤颤之中,张口欲说,我便缓缓地站起身来,向她浅浅一笑,拿过桌上一方雪白的锦帕,手指抚过那锦帕的云博绣纹,那针尖纤细之处,状似寒地之花的白毫。 林美人声音反复,终不敢说什么,只反复地道:“王爷,冤枉,妾身冤枉……” 宁王冷冷地道:“冤不冤枉,总得本王查个明白再说。” 他或许能恢复以前的宁王几分?或许不再草歼人命,或许真会查个明白,可等他察清楚林美人身上并非拳伤之际,恐已过了好几日,那么,在药物的帮助之下,媚蕊身上的伤或已经好了? 林美人终被两名健妇拖了带走,整个院内,便只剩我房里的两名侍女并媚蕊未被察探,当他们走后,媚蕊出来,只道:“主子,奴婢定不负你!” 我只淡淡地道:“不必如此,我们不过各为其命而已。” 谈什么负与不负?多年的相睦与共的伙伴尚会背叛,何况萍水相逢的两人,多年之前,我便瞧得清楚,看得明白,人世间的道义,在某些人的眼里,不过用来装潢的饰品而已。 第五章 牵宠 第五章牵宠 两三日之后,林美人果然毫发未伤地被放了回来,具闻因查清林美人胸前并非拳伤,宁王更是赏了不少裙钗衣物以作安慰,林美人因祸得福,于孙美人之后,便成为宁王榻上召得最勤之人,让我略有些奇怪的是,以往美人侍寝,自是由府内的侍人抬了,送往宁王的寝室,可林美人受宠却是不同,每每都是宁王亲身驾临,闹得动静极大,他若来了,我们这些住在同一院子里的,自然得前去拜见,我便有些烦不胜烦,加上临近秋未,冬日将至,体内的寒症更是发作得厉害,每一次拜见,都要多吃药丸以抵挡寒症,才能挨了下去,不让宁王瞧出不妥。(手打小说) 所幸的是,每次拜见的时日并不长,拜见之后,我自返回自己的房间,对面屋子里或传来丝竹舞乐之声,或隐隐夹了几声媚笑,听得侍女们脸红心跳,春心朦动,有些便特特地打扮齐整了,趁我不注意,在宁王必经的长廊侍候,只盼宁王能多望她们一眼,对此事,我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媚蕊伤好之后,见我依旧这样,便劝道:“主子,上面催得急,你可不能再错过时机了。” 我心想,太子性情急躁,难成大器,我果然看的没错,却只笑道:“你相信我,这些获宁王青睐的美人,一甘被舍,便如昨日黄花……宁王,并非一个急色之人。” 因上次救了她,和前些日子相比,媚蕊对我顺服了很多,劝了之后,也不多劝,只道:“那我想办法砌词向上报告。” 我微点了点头,不去理她。 与孙美人不同,林美人虽受宠,却毫无嚣张之气,举止行为更和善亲切,引得王府上下之人一至称赞,更引得宁王对她大加赞赏,来这院子,便更勤了,更谴工匠将这院子修葺一新,在各房各屋增添了不少摆设,既是全院修葺,自是一间屋子都不能漏,我这屋子倒沾了她的光,也被重铺了壁画,增添了摆设,和前相比,更为富丽堂皇,因沾了林美人的光,府内管家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的,只不过我素无多少要求,倒让他一番巴结之心落在了空处。 宁王未立王妃,府内姬妾众多,却并没有立一个掌家之人,因而府内管家是跟了他多年的一位老人,名叫杜龙的,是一个颇识趣之人,惯会看人脸色。 就如现在,屋内已然修葺好了,他便恭手站在房门之外,见我站在洗脸架前,他便反复询问:“洗脸架的款可和您的意,如若不和,我便叫人换了。” 我道:“不必了,还好。” 又走到壁画前,此壁画恐是用丝线织就,精美无比,讲述的却是《九色鹿》了,这是一个世人忘恩负义的故事,我自是耳孺目熟的,见此壁画,不由又让我想起以往,一时间有些怔怔的,全忘了管家还在门外候着。 他见我站在壁画前不动,便道:“这幅画可是经数十位工匠连日赶制出来的,可合您的意?” 我被他打扰,烦不胜烦,便道:“这屋子里一切皆好,我都满意,不如你去林美人那里看看,问她有何需求?” 他这才讪讪地退了。 墙壁上的九色鹿有一双温顺的眼睛,带着对世人的悲悯,它救了落水之人,此人感恩之余,便问九色鹿,它想求什么,他全会报答,只它只求此人不向外间提起自己的存在,只可惜,在最后,在利益的驱驶诱惑之下,这人还是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出卖。 我站在壁画前微微冷笑,世人本就如此,救命之恩,算得了什么,在倾天富贵面前,第一个被抛诸脑后的,便是它了。 当我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小七见到了我满脸的愤怒狰狞,却只淡淡地道:“吃饭吧,如没有其它人了,有小七陪着。” 那个时候,日常陪在我身边的七人,走的走,离的离,独留小七一人而已,那些日子,我对小七温柔了很多,全不像以前,可那一日,我却将那饭桌全都掀了,以之推人,只感觉他的眼底,藏着的,也全是虚假。 他默不做声地拿来扫把,扫清了地面,又重做了饭菜给我,默不做声地摆在桌上,最后,他给我讲了七色鹿的故事,不过结局不同,他道:“七色鹿既救了人,便应负责到底,不能让那人在人世间沉沦,如若这样,为何要救。” 那个时候,我满脑全是怨恨恼怒,冷冷地问他:“你的意思,还不如不救?” 他叹了一口气,把饭递到我的手里:“菜有苦涩酸甜,何况人呢?”未了一笑,指了指自己,“幸好我尚能入得了口。” 满腔的愤怒便被他这一笑笑得烟消云散,简陋的屋子瞬间华贵亮丽,我原本要感动一番的,却只朝他上下一打量,特意望了望桌下,神往,由衷:“身材很好。” 他则瞬间面红过耳,把头埋进了饭碗里猛扒,为报复我赞他的那一句,他每天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后山小溪里浪里白条的乐趣,自是再也没有过了。 有了他的陪伴,那些日子,时光便快过白驹过隙。 让人感觉,原来,人世间,尚有些微美好。 我手指抚过精美的图案,上面的九色鹿正义愤填膺斥责那忘恩负义之人,温顺的眼眸变得凌利如刀,这便是九色鹿的复仇了,画中的角色,恶人都会受到惩罚,好人终得好报,最后都会大团圆结局,可人世间,却哪有这么多的大团圆? 大团圆,是小七眼里的圆满结局,却不是我的。 “看来你挺喜欢这幅画的。” 听到身后传来宁王特有低沉的声音,我不由吓了一跳,他怎会来我这屋子,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了? 我忙转身下跪:“妾身不知王爷到访……” 宁王摆一摆手,叫我起身,走到壁画之前,端详了壁画上的内容,这才道:“原是九色鹿的故事,你喜欢?” 我心中一跳,心想,他又在旁敲侧击?便笑道:“王爷,您瞧,这壁画颜色大胆,线条均称,而且采用凹凸织法,那九色鹿仿若想从壁中破出,妾身出身贫寒,以前从未见过此等精美的图案,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宁王笑道:“本王虽从小生于富贵,却从未研究这个,你喜欢便好。” 我一怔,心想他便这样轻轻放过,却不敢抬头望他,转过脸去,却瞧见屋内的镜子正映出我们俩的身影,他垂了头,望着我的头顶,款款含笑,脸上钢硬的线条变得柔和,竟让我有片刻失神,当年,他一箭射杀恶狼的时候,脸上也有这般的笑意,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救的小女孩,可那笑容,却能把太阳熔化。 “王爷,您在妹妹的房间啊,让我一顿好找……”林美人宛若弱柳扶风地走了进来,向宁王行礼,又不落痕迹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将我和他隔开,“您叫妾身准备的几样小菜,妾身已然准备好了……” 又向我道:“妹妹,不如你也来吧,多一个人吃,也热闹一点。” 我见宁王沉默不语,忙道:“妾身已吃过了,有姐姐陪着宁王,便已足够了。” 林美人含笑望了我一眼,纤手拉了宁王的衣袖:“王爷,你刚进府,想必饿了吧?不如……” “你也来吧……”又吩咐林美人,“叫厨房准备一些绿豆糕,腐竹糖水……”向我笑道,“既吃了饭了,便吃一点饭后小点,想来没什么大碍吧?” 我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两样东西?看来,我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开始让人调查我了,我得小心行事才行。 听宁王如此说,林美人便行至我的面前,笑道:“你瞧,妹妹,王爷对你可真用心,我只略一提,他便记住妹妹喜欢什么了。” 我朝她一笑,道:“多谢姐姐有心。” 林美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重依偎在宁王的身边,招呼着,向她的房间走去。 经过重新修葺,她的房间自是更见奢华,又盛过我那里许多,厅内的食桌之上,早摆满了菜肴, 林美人陪着宁王在主位坐着,两人喁喁而谈,或低声轻笑,或娇嗔打趣,林美人不断地夹了宁王喜欢的菜肴送入他的嘴里,一派旖旎亲热,浑忘了还有我在场。 我反倒感觉自在,陪在未座,有宁王吩咐,腐竹糖水和绿豆糕便很快地送了上来,我一向喜甜,便舀了一羹入嘴,便觉丝丝甜意从舌尖直透了进去,让我不由自主地眯了眼睛,不知不觉间,便将那糖水喝完了。 “怎么,你不喜欢那绿豆糕?” 声音忽然间在我头顶炸开,让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匙便跌了入碗,抬头看去,刚刚还喁喁细语的两人,便已分开了,宁王站在我的身边,皱眉望着我,我忙站起身来,回道:“不是,妾身一向喜甜,感觉这绿豆糕不如糖水甜,吃起来仿佛冲淡了嘴里的滋味,所以……” “你喜欢甜得腻人的东西?”他喃喃地道。 我应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略抬起头,却瞧见阳光从窗棂之中射了进来,映在他半垂的脸颊之上,让他的脸仿如镀上了一层薄金,连阴郁的眼眸都仿佛流光溢彩,可他的周身却瞬间散发出无法言说的悲意,让整个人仿佛阳光之中暗暗而行的剪影。 他又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了,他在想什么? 我心中惴惴,反复思索自己可露出什么来?宁王心细如发,往往在一些细节之中发现蛛丝蚂迹,分清敌我,我是知道的,可我吃的用的,却已是尽量小心了,全不带往日习惯,从这些细节,是绝对不会曝露出什么来的。 说起此等甜食,以前我可没有几次机会尝过,应该不会让他瞧出什么来的。 如此一想,我便略有些安定,但在他目光注视之下,却是不自在的,于是便道:“妾身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林美人便笑道:“妹妹近日有几声咳,一向休息得早……王爷,不若饭后,妾身再为你跳一支舞?” 宁王却依旧目光炯炯地望了我:“是吗?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怔了半晌,才明白他问的,是林美人提起的几声咳的事,便道:“王爷,妾身吃了药,没什么大碍了。” 宁王皱眉道:“小病也恐变成大病,我谴御医来给你瞧瞧吧。” 我心内一惊,自己的身体,我自是知道的,全靠太子赠与的药物维持,如果真让府内的御医看了,恐怕会让他得知我的身体外表光滑无损,实则是摧枯拉朽,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行,未达到目地之前,我绝不能让他知道,我实已是一个无用之人。 宁王心细如发的脾性果未改,一下子便抓住了我的痛处,我暗暗咬牙,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宁王道:“王爷,妾身真的无事,近几日都没有再咳过了。” 他却不听,反向我望了一眼,似笑非笑:“爱妾仿佛很怕见御医?” 我听了,心扑扑乱跳,只得道:“妾身只不过不想麻烦王爷。” “那就好……”又吩咐周围候着的人,“叫冯御医前来,为花美人治病。” 林美人久未出声,此时才道:“王爷,既然如此,不如叫妹妹去自己屋里等候吧?” 我感激地望了林美人一眼,她却躲避着我的目光,便道:“妾身这就过去?” 宁王却站起身来道:“本王陪你一起过去……”又回首对林美人道,“今日已经夜了,你便早些安歇了吧。” 林美人有些怔怔的,跟着站起身来,叫了一声“王爷……”。 宁王却大步向院子里走了过去,我只有垂头跟着,走过榕树之时,枝上飘落几片落叶,飘落衣襟,偶一回头,却见林美人扶着门窗,呆呆地朝我们两人而望。 走进厅堂,宁王才回头向我笑道:“你这里布置得不错,清雅简朴,本王喜欢。” 我的心被既将到来的危机塞满,哪有心思跟他讨论厅堂的布置,唯笑道:“都是府内工匠的功劳,妾身没做什么。” 他在主座上坐了,周围打量了一番,侍女们早捧上了茶点,我唯默默坐在下首,思考怎样才能避过这一劫,却听他道:“你这里和以前大不相同,是吧?” 他的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我便不假思索地道:“王爷仿是从没来过妾身这里吧?又何来与以前不同之说?” 他便笑吟吟地望向我:“那本王以后常来?” “啊?”我愕然抬起头,却见他盈盈笑脸映入我的眼睑,更让我感觉他的笑容之中更是别有用心,只怕他早已查觉了什么,故意试探。 我唯道:“王爷能常来,自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妾身却是没什么意趣的,又不若林姐姐擅舞,只怕会扫了王爷的兴。” 我自认为应答还算得体,哪知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一下子全倒了入嘴,又‘啪’地一声将茶杯放下,杯盖弹跳着和杯子相击,在寂静的厅堂内声音尤其的大,吓得我几乎从座位上弹起,以为他又发王爷威风了,向他望过去,却见他眼神有些失神飘忽,嘴里喃喃:“你和他倒有些象。” 我手抚胸,想要拍了拍,知这个姿势不雅,便将手放下了,心中更是忧惧,如若御医真的前来,我该如何应对? 见媚蕊不在厅堂,我略松了一口气,也许,她会有办法拖住御医的行程? 他不再问东问西,我也不便自讨没趣,更兼担心着御医的事,堂内便一下子沉静下来,可没曾想,他又开始问了:“你真来自北疆?这里还适应吧?” 我唯道:“还好。” “北疆寒冻,照理说你应试耐得寒冷的,怎的这么怕冷?” 我小心应对:“恐是乍来到温暖的地方,夜里比北疆暖得多,便踢了被子……” 他不断地问下去,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时而精神恍惚,仿忆起以前,时而脸露温柔之色,仿是看到北疆茫茫雪地,如是旁人,我便认为此人是没话找话,无聊透顶了,可是,他是宁王,以心思缜密著称的宁王,兼之他对北疆极熟,一件极细微之处,若引起他的怀疑,便会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他问的,虽是极易回答的小事,却也让我胆颤心惊,恐露出什么让他抓住了把柄,一顿问话下来,便汗湿了背脊。 他却兴致勃勃,谈兴大增,搞得我苦不堪言,反复思索回答可有出处,可经得起查证,可有破绽?这个时候,我倒有些盼望去唤御医的人早些回报了。 时间缓缓而过,那前去传唤的婢女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进屋禀告:“王爷,江妃娘娘胸闷之症又发作了,府内御医都赶了过去,恐不能给花美人看病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身,道:“什么,娘亲又病发了?” 我松了一口气,见媚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外,便向她略点了点头。 却听宁王道:“既如此,本王得赶紧过去。” 见他回道望我,便道:“妾身没事的,王爷快点儿去吧,别让江妃娘娘等得急了。” 他便思索了一下,道:“你既没什么大碍,不如和本王一起前去探望,空闲之余,顺便让御医给你看看?” 我的言语之中到底出了什么破绽,让他紧逼不放?非要今日拆穿了我不可?我知道,如果我再加推脱,更可能引起他心中的怀疑,唯见机行事了,见媚蕊又在了门廊之外候着,我便道:“王爷,既如此,可容妾身整整妆容,加件衣服?要不,王爷您先过去?” 他带了一些心焦,却终道:“不碍事,母后的病由来日久,本王迟去一会半会儿不碍事。” 我更加肯定,他连一点空隙时间都不留给我,想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可我却实不知出了什么漏子,不由心急如炽,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叫媚蕊来到了内室,我问媚蕊:“江妃娘娘当真病发了?” 她点了点头:“合府的御医全赶去了那里,因而,奴婢以为王爷顾不了您这里了,才回来的……” “想是被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出声,“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从未拜见过江妃娘娘,如今之际,也只有棋行险着。” 得皇上恩准,江妃娘娘出宫探子,来宁王府已住了好几天了,因我们只是低等妃嫔,且人数众多,自是没得恩准前去拜见,听闻她身体一向不好,经常胸闷郁结,因而宫里医术极高的御医冯国栋也随她入府,随行照看,看得出,当今皇上对这位他曾经荣宠之极的妃子还是怀着几分旧情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带走了江妃如花的容颜,而宫内美人如百花盛开,她才日渐圣衰。 第六章 医者 第六章医者 第六章医者 “只可惜,我们来的时日尚短,要不然,从御医那里入手,也不会处于如此境地了。(手打小说)”媚蕊为我重插了一枚细燕一起飞的玉爵,又细细地为我描了眉尾,轻声道。 “冯国栋那里哪能做得了手脚,现在就看,这御医有多想治好江妃娘娘病症了。” 我坐在桌前,拿出素绢,先用小楷细细地写上两行小字,再在其上写上无数药材之名,媚蕊见了,吃惊地望了我,却终没再说什么。 披上紫貂内衬的长披,媚蕊再给我系上围脖,我们这才走出了内室,宁王想是早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间来回踱步,见我们出来,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倒真是颇为怕寒。” 我心内一跳,更是感觉他句句皆有所指,词词别有用心,唯笑道:“妾身已经习惯如此穿着了,一时半会儿,倒是改不过来。” 宁王便大踏步向门外走去,我们自在其身后跟着,来到门外,从长廊外边吹来一阵冷风,让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领,想不到这小小的动作,便让宁王察觉了,他回过头来,眉头微微皱起,几步跨到我的身边,彼时,我的手尚放在衣领丝带之处,却被他一把握住…… 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回缩,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只听他道:“你的手,当真冰凉如玉。” 我一向体寒,就算到了焱焱夏日,手也是冷的,自然比不了以前了,只感觉他的手如一方火炉般将我的手包住,暖意从手心直传入心底,可心中便暗警,宁王能文识武,可别让他从自己的内息之中察探出什么来,转头一想,小七说过,我的内息举止皆为常人,如果不是有人以特殊手法探察,当是不能探出什么来的,便略略地放下心来,任他握着,道:“江妃娘娘恐是等急了,不如我们赶快去吧?” 他终松开了我的手,却叫人取来狐皮笼袖,让我将双手藏于其中,这才道:“走吧。” 此一番作为,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据我此些日子的观察,宁王从不做无谓之事,便想,恐也是他调查试探的一种手段吧?是不是到底让他查觉了我身体的不妥? 坐上步銮,我们终来到了荣华宛,和我所住之处相比,这里更是不同,布置得清静优雅,树林错落有致,当眼之处,更是有几株古老的藤萝,盘曲嶙峋,更添几分幽静,侍女们无声无息地行走在花木之间,更是不闻一点喧吵,行至江妃娘娘寝室外间,早有人通报了内室,宁王进入,本不用通传的,可因有了我,他便在外等候了一会儿,这才有人报:“宣宁王殿下和花美人晋见。” 走入内室,见礼之后,我便发现冯国栋正小心地在室内侍候了,而斜躺在睡榻之上的,双目微闭的,便是江妃娘娘了,只是略一瞥,我便瞧清了江妃娘娘的容色,她本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二十出头而已,容颜依旧若凝脂,洁白纤长的手搭在身侧,宛如柔荑,只是这一瞥,却让我发现她气靡不振,眼框之下有暗影,想是思虑过多吧? 可宫里之人,有谁不会思虑过多呢? 冯国栋是一位面略有须的中年人,躬身上前禀报:“王爷,臣帮娘娘疹治过了,重开了药方,只要照此药方服下,当没有什么大碍的。” 江妃娘娘斜倚在榻上笑道:“王儿,别担心,母妃这是旧患了,来来去去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也就这样了吧。” 宁王接过冯国栋递来的药方,略看了一下,道:“又是那几样药而已,都吃了不少了,怎么能治好娘娘的病?” 见宁王发怒,冯国栋当既跪下,连连道:“王爷,娘娘的病当得长期调理才行,并非一朝一昔之事……” 宁王把那药方一下子丢在了桌上,冷笑:“每一次来,总听你这样辩解,恐是怕本王责怪下来吧?” 冯国栋连连磕头不止,就算他是在宫中服务多年的老人,额角也冒出汗来,我暗笑,想来,他也听说了宁王不少‘杀戳决断’事迹吧? 我略往桌上一看,便看清了那张纸上写的药方,不由微微摇头,那曾想,这动作正好被宁王见到了,他便回头问道:“你为何摇头?” 我忙跪下,道:“王爷,妾身的爷爷原本也是乡间大夫,因而妾身知道不少药理知识,刚刚妾身不小心看清了冯御医所写药方,有些不敢认同,所以才……” 冯国栋脸上带了鄙夷之色:“一名乡间大夫,又懂得多少病症?” 宁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他这才将头垂下,宁王转头向我,虚扶了我起身:“那你倒说说,他开的药方,有何不妥。” 我拿着桌上药方:“冯御医所开之药,全是固本培元的,其中有人参,桂枝,灵仙,首乌等贵重药物,对普通人来说,这确是一个极好的药方,但冯御医尚是忘了,娘娘金枝玉叶,平日里滋补饮食,无不包含了人参,首乌等贵重药物,娘娘虽长处于富贵之中,可这人的身体嘛,总和常人差不了多少的,太补则过,身体也产生了抗药性,仿若杯满则溢,冯御医再这么补下去,难怪娘娘不见起色了,依妾身看来,不若将这人参,首乌换成普通的夜交藤与熟地试试,恐怕效果还好一些。” 一番话下来,我见冯国栋虽脸有不平之色,却也无话可说,宁王见此,便问他:“是吗?” 我猜得不错,冯国栋虽在宫内多年,早被名利熏染,但当底保留了一份医者之心,终答道:“臣惭愧,连这一点都想不出,美人说得极是。” 江妃听了也道:“就按她说的开两幅药试试,说不定能见起色呢,吃了这么些日子的人参,吃得我一闻那味道就想呕了。” 宁王便笑盈盈地望向我:“你还会些什么?” 他亲切的笑脸,却又让我心中一惊,便知道要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让他起疑才行,便道:“妾身倒只会些草药而已,让王爷见笑了。” 他倒不再问,只道:“哦,本王倒忘了,你身子骨近段时间也不好,虽说你自己会用药,但可曾听过医者不能自医,不如叫冯御医给你看看?” 我终知跑不过这关的,无论我怎么做,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既使是一个小小的目标,既定了下来,便不会忘,便笑道:“妾身自己也开了一个药方,不若先叫冯御医看看,看药方之中恐有何不妥?” 宁王点了点头,冯御医便走上前来接过我从袖中拿出的那张纸,略看一下,便面带吃惊之色望了我,复又垂了头,仔细地打量那张药方了,我瞧见他不动声色地把那二指宽的素绢藏入了袖中,才略松了一口气。 看完药方,他便给我号脉,沉吟半晌才道:“王爷,花美人的病,没什么大碍,不过偶感了风寒而已,她自己开的药方,也是极合适的,看来经过调理,她已无事了。” 宁王松了一口气,望向我:“本王这下放心了。” 他如漆染一般的眼眸望向我,脸上带着浅笑,仿若有春风化雨,我唯垂头道:“多谢王爷关心。” 江妃在一旁笑道:“王儿,很少见你带美人过来,这一位,便是听你提起过的花美人了?当真是多才多艺。” 她知道我?宁王在她面前提起过?看来,他对我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大,竟要向他的母后请教了?经过冯国栋的作证,不知能去他几分疑心? 宁王走上前去,为江妃递过茶几上放着的甜粥,笑道:“因此儿臣才带了她来,想来母妃会喜欢的。” 江妃抿嘴一笑:“你什么时候在意母妃的喜好了?” 听他们一问一答,我紧张地思索着,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从外面上看,江妃虽脸带微笑,但眉间总有愁意,看来她这病,恐是从心而起,是否宁王便求有人让她开怀? 果听宁王道:“母妃,您寿诞之日便将到了,儿臣给您准备了好些乐子,以博母妃一笑,到时候,您一定会乐而开怀的。” 江妃便笑了:“王儿,有你在母妃身边,母妃自是高兴。” 她虽脸上带笑,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感觉到她的笑容之中有一缕残灯晓霜般的凄哀,看来,既便是宁王在她身边,也不能让她真正开怀。 告别江妃娘娘之后,我便回到了住处,林美人便又来串门打探,见我回来甚早,便劝道:“妹妹,好不容易和王爷亲近了,便要把握机会才行,王爷姬妾如此之多,以后我们姐妹可得相互关造才是。” 我笑道:“那自然是,妹妹没有姐姐舞姿容颜出色,每次和王爷相处,内心总是惴惴,怎比得了姐姐?” 她便叹道:“但姐姐又哪及得妹妹智谋百出呢?上一次,想是妹妹屋里有人出事了吧?” 我知道自上次事后,虽抓住了她的把柄,让她不敢胡乱攀咬,可同时,我便也将自己的把柄留在了她的手里,我便笑吟吟地道:“姐姐既明白了,我们更要同忾连枝才行,这府里头,多一个同盟,总是好过多一个敌人,是吗?” 她听了,便浅浅地笑了。 她走后,媚蕊便问我:“主子,当真放着她不理?” 我笑道:“先不要管她,此女心计出众,我们当用得着。” 凡心计出众者,顾虑便多,没有计算清楚之前,想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媚蕊还待再说,我笑道:“等一下,恐有客人要来,你去备些茶水。” 媚蕊莫名道:“我们在这府内恐没什么熟人吧?” 我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台桌,笑道:“怎会没有,等一下你便知道了。” 夜色渐暗,树影婆娑,院子里那棵极大的榕树仿若一头巨兽守护着这院子,听得更鼓敲了两声,便有侍女来报:“美人,冯御医求见。” 我一笑起身,对媚蕊道:“你睢,他不是来了吗?” 我摆手叫侍女请他进来,刚自坐定,便听见冯国栋在屏风外边道拱手行礼:“老臣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美人症病。” 我叫媚蕊打发侍女们避开,这才道:“有劳冯御医了,有请。” 冯国栋从屏风外转了进来,行了大礼,左右望了望,见室内剩下媚蕊,有些迟疑,我便道:“不防事的,冯御医,她自小跟着我,什么都知道的。” 他便望定了我:“你当真是花老的孙女?” 我微微一笑:“青翠满寒山,藤萝覆冬沼,冯先生可还记得满翠谷那一谷的绿意?” 冯国栋神色便激动了起来:“不错,你就是那个让花老赞不绝口的孙女,五岁便能背诵整本的医经,七岁便能指出药方的错漏之处,老夫被你将了这一军,当是值得,值得……” 我略有些惭愧:“冯先生,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孟浪了,竟然在国手面前班门弄斧。” 冯国栋叹道:“如若花老进京,我等怎当得了国手,只可惜,花老寄情于山水,不屑与我等为伍。” 我便道:“今儿多亏了先生。” 他又道:“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道:“自爷爷去世之后,家门日衰,小女辗转流落,不得已来到这里。” 他叹道:“只是候门深似海,以后苦了你了,不过,你既是故人之女,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的。” 我知冯国栋并非看重与爷爷以前的情意,不过在这宫室崔嵬之处,多一个同路人总好一些,我需要的,不过如此而已。 我道:“小女会记得先生的。” 冯国栋皱眉道:“可老夫左思右想,还是想替你再看看,你的身体奇怪之极……” 我摆手道:“不必了,冯先生,其实,小女知道先生会来的,因而早准备好了,想送一份大礼给先生,以报先生代以隐瞒病情之情。” “可是,你的身体实是……”冯国栋 “有爷爷开的药,我的身体无碍的,有劳冯先生挂心了……”我让媚蕊端了茶放在他的面前,“冯先生为江妃娘娘治病,想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吧?是否未见什么起色?” 到底是自己的前途紧要,冯国栋听了,便不再纠缠于我身上的病,点头道:“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开的药方自是经过仔细思量的,可总不能切中病因,让她的病总是反反复复,不能好得彻底,长此下来,更是虚寒入体,王爷从谟北之地叫人捕来几头驯鹿,以新鲜鹿茸制成鹿茸精,为娘娘补身,倒是略好了一点……” 我道:“听闻那几头驯鹿可是死得只剩四头了?” 冯国栋摇头道:“驯鹿本来生长于极寒之地,来了这里,又怎么会适应?” 我笑道:“既有驯鹿,我便给你出一个办法,你将此计献给宁王,如若能治好江妃娘娘的病,自然是大功一件,如若不然,我想也能驳她一笑……” 冯国栋怀疑地望了我,我便娓娓道来,自是惹得他拈须含笑连连点头不已。 终了,他才道:“此计甚好,可你为何不自己告诉宁王,反而托于老夫?” 我道:“先生是知道的,宁王多疑,小女来自太子府,是太子辗转送入宁王府的,如若由我开口,无论我怎么做,他便会诸多怀疑,事倍功半,由先生开口则不同,我自配合先生,只求能获江妃娘娘青睐,逃出这是非之圈而已。” 冯国栋劝道:“宁王算得上本朝的少年英雄,姑娘托身于他,当称得上良禽择木而栖,你既是他的人了,如此避开他,合适吗?” 我道:“府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先生不是不知道,他这棵良木,如今有许多人来争……宁王,并非是离得越近越好的。” 冯国栋闻言,沉默良久,才道:“也好,总得保了性命,才能……” 我点了点头。 冯国栋走后,我拿起他遗落在桌上那二指宽的素绢,在灯芯之上点燃,燃起的火苗照亮了那上面写的两行字:冯长卿,可还记得关寒露浓之时,那一纸相托之情? 冯国栋原只是一名普通的行脚郎中,早年偶遇花爷爷,相谈之下,深为花爷爷的医理折服,便拜在花爷爷之下从医,算得上亦师亦友,只不过,与花爷爷的淡薄名利不同,学成之后,他便来京城,以医技惊人,终得以入宫,成为国手。 幸好,他尚记得往日的承诺。 小七的看症,说起来是从医治小动物开始的,他不擅与人交往,却对小动物极善,初时,他住在我隔壁,我从不让他把动物带进我的屋子,但路路皆通,何况兽路?自他入住之后,某一日,就有一几条蛇婉沿着从房梁爬入了我的房间,再过几日,又有一只小黑熊半夜里跑来敲门,又过几日,一只红屁股的小猴子捧了我的杯子坐在我的凳子上饮茶,如果是一只半只的,忍忍就过去了,可动物们都有家有室,有的还家庭成员颇多,小七的不问自取,终引来了恶果,某一日,他抱了只尾巴受伤的猩猩给它包裹,结果引得那个晚上整条村被猩猩们占领,待猩猩们退走之后,村民们发现村子里的食物被洗劫一空,这才同仇敌忾,终将小七赶出了村子,让他独住在半山腰上,我想,就是那个时候,他才与花爷爷成为莫逆之交的,不过一年半载,他便成了花爷爷的得意门生,花爷爷拈了长须逢人就夸,他对治病天分极高,对草药更是无师自通,有很多草药,连花爷爷都搞不清楚习性,他却信手拈来,操作自如。 只可惜,他怎么精通医术,却也治不好我身上的病痛,我看清了他眼里的阴郁,却不知怎么安慰他,见他忽然间由一个自由散慢的大好青年,变成一个身穿长袍,手捧书本的酸腐书生,有的时候,我真感觉我在作孽啊作孽。 第七章 公鹿 第七章公鹿 过了几日,就有消息流传,宁王殿下为江妃娘娘准备寿宴,为勃江妃一笑,让驯兽宛的人训练驾鹿,驯鹿宛便一连责罚了好几名驯兽师,听闻那驯鹿不听使唤,别说驾车了,平日里连饮食都少了。(手打小说) 这个小消息却并未困扰到宁王,宁王府又开了舞宴,自是又请我和林美人同去,我便称病不出,既有冯御医打掩护,这病便名正言顺了,宁王来看了我一次,见我病得面容憔悴,便叮嘱媚蕊等好生照看,便不再来,听闻府内又有新的美人送来,又得了一具古凤首箜篌,想来那新鲜润泽的美人,如仙乐一般的乐器,便又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今日阳光甚好,我便叫媚蕊为我梳妆打扮,脸上用细细的水色胭脂润了,便一扫以往的病态,媚蕊见我兴致颇高,便问:“主子要去哪里,可要奴婢准备准备?” 我道:“兽宛。” 媚蕊有些吃惊,万想不到我会想着去那里,见她沉默不语地给我拿来饰品,我倒有些奇怪了,问她:“太子那里,可有问起什么来?” 她转头道:“不必担心,主子。” 见她如此说了,我便不再问,只道:“换一双轻便的薄底靴吧,前去兽宛的路,可不好走。” 她点头应了,又拿来紫金凤钗想给我插上,我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前去兽宛,戴多了反而累赘。” 换上窄袖束腰的胡服,额上戴了双凤璞头,媚蕊有些发怔,道:“主子,您这个样子仿佛换了另一个人。” 墙角的大铜镜里望过去,对面的大铜镜以博云花草为饰,配以紫檀龙凤雕架,富丽堂皇,而镜中的人,却是小腰微骨,朱衣皓齿,与这铜镜相得益璋,我道:“有何不妥?” 媚蕊迟疑半晌,终道:“主子,奴婢看有些眼花了。” 我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我们走吧。” 宁王喜欢饲养各种珍奇动物,因而兽宛修得极大,从外表看来,斗拱交错,黄瓦盖顶,更盛我们的住处,初初看来,绝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所饲养兽类的所在,在我看来,他的饲养的宠物只怕比送他的美人更称他的心。 穿过红木雕就的长廊,从月洞门望过去,那楼台水榭之处,便是鹿宛了,因怕这些善跑的鹿走失了,宁王特特叫人在水榭旁挖了沟渠,引来河水,只留一条小小的木桥通往外边,既给驯鹿留了充足的活动空间,又让它们不得走失,既保持了它们的新鲜活力,又让它们能为之所用。 所讲求的,不过是一个驯字罢了。 我们步上小桥,因冯国栋事先打了招呼,早有负责驯鹿的王公公迎了上来,笑道:“美人来了?” 媚蕊早取了一锭银子塞入他的手心,他便含笑收了,道:“美人前来,是否想取新鲜的鹿茸?” 府内姬妾为博宁王欢心,手段倍出,想来他早已见惯,并不多话,只按常理推断,我笑道:“听闻江妃娘娘寿宴将至,公公为在寿宴之上博个头彩,谴人以鹿驾车,以换江妃娘娘一笑,不知是否?” 王公公笑道:“美人好灵通的耳目,这都知道,只可惜,这驯鹿在谟河之时,在雪地上拉车,日行百里,不在话下,可到了这里,却变得神情委靡,老奴想尽了办法,也不能让它们套上笼头,走动半步。” 我笑道:“不如让我看看,说起来,它们来自我的家乡呢……” 王公公喜道:“美人也来自北疆?” 我含笑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便见到了鹿宛之中的几只驯鹿,它们蜷缩在昏暗的鹿宛一角,全没了那在雪地飞扬跳跃的神采,我惋惜地道:“如此的鹿,还似鹿吗?” 王公公轻叹不语,眉间也露了焦灼之色,终道:“美人有什么办法?” 我回道望他,问道:“如你相信我,不如让我驾车试试?” 王公公一愕,道:“这怎么行?美人身娇肉贵,况且这些驯鹿并未被驯服,如出了什么事,老奴怎么担当得起?” 我笑道:“公公,初时王爷让人从北疆运了驯鹿回来,也不过为了博江妃娘娘一笑,如今十几只驯鹿,不过剩下四只而已,公公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王爷会怪罪下来……”我停了停道,“更何况,象我等身份的美人,王府之中不知有多少,如真出了什么事,想来王爷不过一笑了之……” 我既来了这里,他知道我自是带了目地而来,和他不谋而和,都想在江妃娘娘的寿宴之上获个头彩,他思量了半晌,终道:“那美人小心一点。” 他终点头同意,将四头驯鹿套了驾缳出来,只见那驾缳镶了翠玉薄金,被阳光一照,点点翠金直映入我的眼帘,富贵绝伦,宁王对兽,果真比对人好得太多。 只是这四头仅剩的驯鹿却是精神委靡,慢吞吞地,行走了许久,才走到我的面前。 我从媚蕊手里拿过盐巴,伸出手去喂它们,它们这才略有了一些精神,伸了舌头出来舔食,看得王公公惊叹不止,连声道:“怎么回事,我们也用盐来喂它们,可平日里却是爱理不理的。” 我含笑不语,自上了鹿车,扬动皮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一开始,驯鹿一动不动,却支起了耳朵,侧耳而听,仿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再打了一个呼哨,它们便慢吞吞地迈开了脚步,而后,越来越快,竟沿着鹿宛小跑起来,看得王公公开颜而笑。 凝冰结重碉,积雪被长峦,曾几何时,我也曾在那样的景色之中扬了皮鞭驾鹿呼啸而过,只不过,如今,我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但我却知道,这世间,原本就是寒意如冬的,那被人眷养的温暖,终只不过一场梦而已。 正在这时,那鹿却忽地惊慌了起来,脚步零乱,不再往前,反而直往后缩,我忙接笼头,欲将它们控制住,它们却惊慌之极,发出呦呦的叫声,不进反退。 我使出了全身力气拉了驾鹿的笼头,感觉缰绳嵌进了手心,生疼生疼,忽然之间,鹿们却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我松了一口气,刚要抬起头来,却听见一声巨吼,目光到处,两只猛虎一左一右立在鹿车及我的两旁,目光炯炯,鲜红的舌头有口水滴了下来。 我这才发现,鹿们不是不想跑,而是两腿在打架。 我仔细看了看这两头虎,体形均匀优美,黄黑牙间的毛发油光光亮,棕黄色的眼睛流露出见到猎物的兴奋,喉咙里低低的吼声代表蓄势待发,显见野性未除,平日以活物喂之。 “主子……”听得媚蕊惊慌失措的喊声,我才惊醒,老虎虽雄壮威武,但到底是老虎,我对这两只老虎欣赏得也恁久了一些,不应该是一个纤质弱女应有的行为,忙脚一软,瘫在了鹿车之上。 抬起头来,才看见白玉石的看台旁边,翩翩地站了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衮衣金冠,身长玉立,面如刀削,却正是宁王,他眼眸如冰,身边尤有两只白额老虎,他伸了一只手在其中一只虎头上轻轻地摸着,那只虎便眯着眼享受,可眼神还时不时地打量着我的肥瘦。 另两只鹿车旁的,则兴致勃勃地望了可怜的鹿们。 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它们便会择而食之。 好不容易扶着鹿车护栏站了起身,在老虎目光的逼视之下,抖索着两条腿下了鹿车,跪在黄沙铺就的鹿场之上,向宁王行礼。 “听太医说你病体未愈,因而今儿宴席也任由得你卧床休息,未曾想你却有精神来此玩耍?” 见他的手惯性地手扶腰间,那里自是挂剑的地方,我又不由一惊,不知为何,想起他庭前击毙孙美人的情景,再加上有几对虎眼望着,心便开始扑扑直跳起来,没有武功的身体和身负武技的身体果然大不相同,知道了自己没了武技,也知道害怕了。 喃喃道:“妾身实是风寒未逾,怕将病气过给旁人,这才……” 他一声冷笑:“那你就不怕把病气过给本王的鹿了?” 我垂头道:“妾身孟浪了,只因这鹿来自妾身的家乡,妾身一时心痒,便来试试。” 我的话,想是让他忆起当年跃马北疆的军旅生活,良久没听到他出声,更见他将手从腰间拿下,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听他道:“本王倒忘了,你是从北疆来的,看来,我那皇兄,倒花了不少心思。” 我听清了他语气之中的讽刺,垂头道:“妾身知道……” 沾了鹿印的下摆向我这边接近几步,只听他道:“你知道什么?你既知道了,那么,接下来,你当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了?” 他语气之中略带一些不耐烦,兼之本一句话的事儿被他一绕,我便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这宁王是怎么啦,因是从军旅中来,他说话一向是简单快捷的,更兼他的话一向说一不二,怎么今天倒多话了起来? 我思索着答道:“王爷,妾身知道娘娘的寿宴将近,听闻无人驾得鹿车,不若王爷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一显身手?” 我来此的目地,便也是此,心想他既见了我的技艺,便理应答应了下来,他事母至孝,我如此做,不正是解决了他心中难题? 哪知他的语气未见丝毫好转,依旧寒意如刀:“不过驾鹿而已,竟要本王的姬妾亲自上场?” 我怎么忘了,我属于比较贵重的物品,可不能和粗手粗脚的下人相提并论,我如此做,却对宁王魅力的一种挑战,试想想,宁王的姬妾宁愿和鹿为武,也不愿侍候他,叫他情何以堪? 我忙低声道:“妾身只想为王爷分忧,知道王爷正为娘娘寿宴之事烦恼,普通驾鹿,想来娘娘见得多了,但妾身能以乐声相和,让驯鹿踏乐而舞,想来可以驳得娘娘一笑。” 他果然兴趣大增,脸上怒意稍减,很可能想通了,我来来去去也不过为了曲线争宠,以引起他的注意,并未对他轻视忽悠,加上他是孝子,我此举可谓正中下怀,他的脸虽还冷着,却道:“好,就让本王看看,你的技艺如何。” 一摆手,那四只虎意犹未尽,无可奈何的被人牵了出去。 这项技艺,自又是小七弄出来的,上次说到了从屋梁上爬到我房里的蛇,半夜来敲门的黑熊,坐在凳子上捧着我的茶杯饮茶的猴子,在我顺手拿根鞭子,心想不管什么,落入我手,也要把其卷了,制成五香蛇羹,红烧熊掌,油淋猴脑,隔壁忽地传来几声柔和如晚风吹拂的哨声,那蛇,黑熊,猴子倏忽而来,又以飞快的速度倏忽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便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我这才明白,这些兽类来我的屋子里,并非偶然,而离开我的屋子,也非偶然。 我想尽了办法让小七教我这项技艺,以方便以后打猎,想着有了这项技艺,打猎就不用跑得一身臭汗了,站在那里,哨音一吹,把树林里的兽类全招齐了,今晚上想吃什么,就直接敲昏了下锅,浇上点儿辣椒红油,就可以吃了,岂不方便?可小七与我相处良久,与兽类相处更久,相比之下,他和兽们的交情好过了和我的,知道了我的念头,死活不肯。直至这一次,知道我平日里的破坏力基本没了,加上我为驳他信任,居然有时也摸摸小狗的头,喂喂小鸡,眼里少了几分一见兽类便如见肉类的绿光,嘴里也不再巴嗒了,温柔婉转很多,所以,他才不得已教了。 其实,小七错了,我还是原来的我,看了鹿,直接看到了剥了皮,烤得香味十足的鹿肉,看到它带给我的利益,我永远也不会成为小七,将每一个生命看成上天的赐与,不忍伤害,我只是平常人而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负我,我必讨了回来。 可我会装扮,按照众人所期望的样子装扮,对不喜欢的人装扮,对恨之入骨的人装扮,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喜。只因为,从一出生起,我便在装扮,有的时候,装扮的人久了,自己便也以为是那个人了。 以前如此,现在不过换了另一种身份,对我来说,又有何难? 王公公解了鹿绳,又让人拉起了唯一通往外面的架桥,战战惊惊,犹犹豫豫地朝我望了好几眼,生怕我一个不留神,不但没有完成宁王交待下来的任务,还把驯鹿教坏了,使它们向往外面的自由空间,毕竟刚刚被四头虎吓着了,一有机会,不跑才怪呢。 我随手扯了溪边几根柳叶,卷成哨子,放在唇边,才试了试声,那鹿们就停止了吃草,睁了一双温顺的眼朝我望着,它们的眼可真漂亮,如澄玉一般。 不知放入锅里炒炒,会变成什么颜色? 我定了定神,想起小七说过的,乐为心声,你的想法会通过乐曲传递到每个生命的心底,如果我再心底阴暗下去,只怕乐声一起,这些鹿们便会不顾一切,既使投河自杀也会向往自由了。 微闭了眼,想象着它们最喜欢的环境,白雪皑皑,青山披慕,空气中流动着如玉般冰凉,它们在林中欢快地奔跑,抖落身上的雪花。 乐声从我的唇内传出,叹息如飞花悄落,欢快如珠玉落盘,不用睁开眼,我便知道那鹿儿围着我的裙裾踏乐而舞,嘴里发出欢快的鸣叫,随着乐音,我边吹边飞快将身子飞快地盘旋,裙裾上绣的白色细花便风中零乱,如西疆飘雪。 我让鹿们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之中,让它们以为回到了故乡,周围依旧是皑皑白雪,苍绿青山,而不是在这个温热的盛都。 乐声一停,我的心虽已炼似生铁,却也不敢望它们茫然四顾失望的眼,只向宁王弯腰行礼:“王爷,这便是妾身能让鹿儿踏乐而舞的技艺了。” 他似是在怔神,隔了半会儿才道:“甚好,自今日起,你便搬来鹿宛吧。” 我垂头应是,等宁王一群人走后,才抬起了头。 王公公喜滋滋地走了上来,向我行礼道:“美人,一应所需,尽管告诉老奴。” 这个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接得如此皆大欢喜,自让他满意非常。 自此,我便每日在鹿宛侍鹿,这对我倒是不难,在家的时候,我便作惯了此等事物,只是每日深夜便要发作一次的咳喘之症让我苦不堪言,用药更是增加了不少,媚蕊从太子那里取药回来,担忧地道:“这一次药量被扣了不少,如我们还没有建树,只怕……” 我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将药放入嘴里吞下,笑道:“太子赏罚分明,过了江妃寿宴,一切将会好转的。” 鹿宛比不得我原来住的院子,因尊的是兽,人住的地方自是只讲求简单干净,屋子里,也没了那面极高的铜镜,平日里,我只能让媚蕊给我梳头挽发,只求简单清爽,方便行动而已。 对一个经常想着流油烤鹿的人,鹿们怎会听我的使唤?兽类对善恶比人更敏感,所以,平日里,它们自有王公公照料,只不过,乐声一起,它们便如中蛊毒,身不由已,围着我欢快而舞,虽说乐声停止的时候,它们茫然四顾的眼神着实让人心酸,可瞧着瞧着,我便也习惯了。 就仿佛第一次杀人,会噩梦连连好几天,可杀着杀着,便感觉其实杀人和切黄瓜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分切得趁不趁手之别而已。 江妃的寿宴原本是要在宫中举行的,可宁王奏请了皇上,得皇上恩准,得以在宁王府举办,这既显出了江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显出皇帝对宁王这个儿子的重视。 他的重视,就换来了太子不停地往宁王这里塞美人,宁王则要想方设法地把多余的美人处理了,有时候我想,他们两兄弟的作法,其实和民间过年过节的时候亲戚们之间送糕点差不多,一盒糕点,如果是贵重的而不好吃的,就想方设法地搭配了其它的糕点当成礼物送出去。如果是未开封就霉乱了的,就只有丢往垃圾堆里了,而贵重又好吃的,便要想一想了,是送出去呢?还是留来自用? 我暂时还属于贵重而好吃的吧? 第八章 宴无好宴,锦瑟无端 第八章宴无好宴,锦瑟无端 转眼之间,就到了江妃寿宴之日,一大早,我便起身着装,为让江妃眼前一亮,王爷特地请宫里头的司制房为我制作了驾鹿的窄锦袍,头饰是染为五彩之色的翠羽,紧身窄袖云雁细锦的锦衣,腰身系以红色汁巾,下身却是一件从前开叉的八撒间色裙,既方便行动,青松的颜色更从腰间渐次而染,上面绣有无数银白雪花,像极了青松挂满雪花。(手打小说) 前面的宴席已经展开,可听见外间传来隐隐的丝竹之声,前面烹龙炮凤,罗帏香风,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我却只能与天生喜欢寒冷的驯鹿呆在一处,任冷风从窗风吹了进来,直透骨髓,我从袖袋内拿出药丸,就着唾液吞入腹中,这才感觉周身的寒意略有些减轻,千万别在紧要的关头出了事,我暗暗想。 媚蕊走进来,见我把药瓶收入怀内,道:“主子,这药可不能多吃,早上,您不是刚吃过吗?” 我笑道:“不怕,偶尔多吃一些,没事的……” 媚蕊担忧地望了我,欲言又止,我便道:“放心,我不会坏了事的。” 媚蕊微叹了一口气,转头走了出去:“主子,你以为我……我去准备驾笼。” 为了今天的寿宴,宁王不但请人给我做了新衫,而且,叫人重铸了驾笼,上驾笼上面不但镶嵌了点点金翠,更以五彩丝漆层层漆于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透出隐隐光华,鹿车更是让工匠雕以博云花草之纹,镶嵌金漆金玄,低调而隐见奢华,正和了江妃的口味。 因驯鹿耐寒不耐热,我这屋子特地放了冰块,又以积雪放入槽中任其舔食,我身上虽披了柔软内衬貂皮的长披,却依旧感觉寒冷,不由自主的,我又想拿出那药瓶,可想了一想,还是放下了,媚蕊说得不错,此药能医病,也能拿人性命。 又过了良久,才听见王公公来传:“美人,可以进去了。” 我跺了跺微冻的手脚,站起身来,一声呼哨,四匹驯鹿便整齐划一的站起身来,戴了金玉镶嵌的兽笼,静等我上了鹿车,我拿出怀里柳叶制成的鸣哨,站在车驾之上,吹响乐音,驯鹿无鞭自走。 前厅的门大开,隔得老远,我便看见厅内笙歌华筵,丝乐满园,而坐在主席之上的,便是宁王和江妃了,而宁王的姬妾,便坐在下首两排,其它的,便是宁王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了。为了让鹿车能在厅内自由行驶,此次宴席,特地选了宽阔的朱雀堂,廊柱之上更装饰了松枝雪棉,以造成雪压青松的寒地之景,我驾了驯鹿进去之时,满堂的喧哗之声便渐渐止歇了,只听见悠扬的笛声在厅内回响,一道道或羡或不以为然的目光皆聚在我的身上,我看见宁王在江妃的耳边微语了几句,江妃便抬起头来望着我,她原本郁郁的脸上便带了丝微笑,伸手抚了抚宁王的鬓角。 江妃虽已年过四旬,可却依旧光彩照人,不见丝毫老态,听闻当年,她以纤纤楚腰而独宠于后宫长达十多年,今天虽已势微,可依旧凭借儿子的功勋在皇帝的心中占居了一席之地。 只可惜,岁月的流失,容颜的衰老却是不争事实,她终也走出了皇帝的视线,现在唯一凭借的,便是她这个儿子。 我在鹿车之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便赢得了满党之彩,我知道,这个喝彩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江妃脸上的微笑,她既笑了,堂下之人何不趁此凑个兴儿? 鹿车停了下来,驶到厅中停下,我下了车,跪拜行礼,江妃笑道:“王儿,难得你有心,把寒北之地的鹿都带了过来,这个驯鹿师也不错,驾得好……” 宁王便笑了:“娘亲,孩儿这里还移栽了不少白桦树,以此建了一座园子,房子都是漠河那边的木楞子房,母妃如若喜欢,等下寿宴过了,孩儿带您去看看?” 江妃一笑:“你这孩子,难道你这么用心……”她微叹了一口气,“只是,漠河那边的东西,到了这里,又怎么能活得长久,就象这驯鹿……” 宁王目光扫了下来,淡淡地道:“母妃,孩儿让它们活下去,它们怎敢不活?” 江妃笑了,为他理了理襟前:“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自信。” 见宁王和江妃高兴,其它的姬妾便也上前凑趣儿,一时间堂上暗香阵阵,你来我往,更有姬妾趁此机会挤在宁王的面前,娇声请饮,欢乐无限。 过了好一会儿,宁王才笑对江妃道:“母妃,这才开始,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江妃娘娘原以为这便完结了,闻得此言被提起了兴趣,道:“还不叫她快快使来?” 这次的乐音与上次没什么不同,可因为我身上穿的衣服更为华丽,廊柱之上更是青松缠绕,乐声起的时候,驯鹿的神色更见兴奋,更加上身上所配珠玉金笼,耀眼生花,赢得满堂喝彩。 当然,众人皆不会瞧见,乐声一停,驯鹿们从幻镜中惊醒,眼内出现的却是类似于绝望的神色,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兽,被骗得多了,精神也会崩溃的,更何况它们刚在千里冰封的故乡欢快奔驰,一眨眼,回到现实,面前却是这位想着烤其鹿肉的女子?如果是小七,想来不会有这种情况的,皆因他待它们真心,让它们将受骗当成了游戏,甘之如饴,我没有小七柔软纯洁的心,所以,他们对我,既畏且恨。 可当时,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满堂喝彩之后,听得江妃道:“王儿,此驯鹿师不错,可得好好赏赐了。” 宁王笑道:“您不说,我倒忘了……” 说完,漫不经心地叫人拿了百两黄金给我,我自是垂首称谢。 正待退了下去,却听江妃道:“好久没见过这些驯鹿了,在极北之地,要它们驾车,自是和它们的脾性的,可到了这里,脾性也未改了,且还能被驯得能踏歌而舞,倒真是奇了,想当年,你父皇也遥遥地从极北之地让人送来鹿来,可隔了一到一个月,这些鹿便死的死,病的病,我倒要看看,这些个鹿是不是从那来的……“ 宁王笑道:“娘亲,你竟然不信你的儿子?” 一边笑着,一边便搀了她的下堂,江妃兴致大好,兴致勃勃地来到鹿车之前,绕着它们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错,的确是从我们那儿来的。” 她眼中露出缅怀之色,左手也摸上了其中之一的鹿头,正在这时,绝望的驯鹿那里还安于其分,挣绳索就往前冲,我见不妙,急急地赶了过去,想拉住它的笼头,却未曾想到,它直直地向江妃冲了过去,吓得江妃花容失色,恰好宁王正在跟前,举掌欲击,却未曾想,那头鹿未近她身,便轰然而倒了,我抬眼一瞧,看清媚蕊站在一众奴婢旁边,左手不动生色地收了回去,便知道又是她帮了我。 紧接着,其它三头鹿也焦躁不安起来,欲挣脱绳索,我顾不得其它,连挥长鞭,才让它们稍微安静。 不等宁王吩咐,我连同鹿车早叫人看管了起来,只等宁王令下,我命丧当场。 宁王扶了惊魂未定的江妃坐回座位,又叫人拿了定神汤过来,安抚江妃半晌,这才回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脸上带了慌色,紧张地思索,要怎么样才度过今天这一关,伏首而道:“都是奴婢的错,近几日,这驯鹿便有些焦躁不安,奴婢却未发觉。” 宁王冷道:“既是早几日就发现其焦躁不安,为何没听你上报?” 他眼光如刀,望向我的时候,我瞧清了他眼内浓重的杀意,此时的我,对他而言,已无用处,虽则江妃在场,他不便血染寿堂,但我知道,寿宴结束之时,便是我命丧之机。 我伏首磕地,惊慌失措:“王爷,也许,奴婢能找出它出现此状况的原因。” 宁王嘴角微扯,冷笑:“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缓缓而行,来到鹿车之旁,那头鹿依旧伏地昏迷不醒,我仔细观看,更用手抚摸其项背,此时,堂上皆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都不见,我仔细观看之后,缓缓地行至堂前,垂头而立,冷汗从额角之上冒出,被风一吹,更是贴在鬓角,冰冻刺骨。 我的沉默不语,更是换得宁王一声冷笑:“来人,把这贱婢先押了下去,等寿宴过后再行处置。” 我抬起头来,心念急转,忽地想起了本朝一个晦测莫深的丑闻,便冲口而出:“王爷,奴婢知道是什么原因,奴婢……奴婢……近几日打扫鹿廊,见驯鹿与往日相比,尤是焦躁不安,根据……根据……奴婢往日经验,这头鹿,这头鹿小腹拱起……只怕是,只怕是怀孕了?” 一听此言,堂上众人皆将目光转向驯鹿,江妃脸上也淡了些惊慌,更添了些好奇,转向驯鹿伏地的地方,宁王更是怒不可抑:“你说什么?这头鹿怀孕了?你没看清楚它们头上有角,皆是公鹿?” 我更是惊慌,伏地不起,道:“是啊,王爷,既是公鹿,怎会怀孕呢?” 堂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静得几乎听不见人音。 没曾想,江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刚开始还是轻声低笑,后笑声越来越大,几不可抑,边笑边道:“你这奴婢,你这奴婢……当真有趣,的确……既是公鹿,又怎会怀孕,又怎会有天伦之乐,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主人短暂的宠爱罢了……” 我伏地不起,低声道:“就是啊,当真是奴婢搞错了?” 松了一口气,心知那桩让人三监其口的皇宫丑闻看来是真的了。 与我惊慌的脸色相比,其它姬妾脸上容色便大不相同,一时间个个欢笑声起,更有那忍不住的,看了看堂下的驯鹿,再望了望我,边揉了肚子边笑。 好不容易收了笑声,江妃道:“皇儿,你的安排,我很高兴,这个笑话儿,的确说得好,你们俩配合得也好,差点连母妃都给骗过了,这个奴婢,你可要好好打赏。” 此时,我脸上已恢复了常色,静静地跪在堂下,我瞧见宁王眼内没有了杀机,目光变得却有些复杂,他望了我一眼,回头道:“娘亲,能引娘亲一笑,是儿子的莫大荣幸,儿子自当好好安置了她。” 这件众人不敢言说的丑闻是这样的:当今皇上前半生宠爱女子,更将江妃拱若珍宝,可临到老了,却不知为何,却宠幸起一位名叫墨子寒的男子来,与他形影不离,视后宫女人如无物,不顾朝堂议论纷纷,赐其高官厚爵,更是命人在后宫独僻一室,任其自由出入,其恩宠待遇,有时尽胜过了他的三名皇子,当然更胜他的妃嫔。 其它的朝代宠幸一名男子或没有什么,但本朝尊孔敬贤,讲究礼法,更注重人lun理常,皇帝以一国之尊,开了如此先例,自是要上下封口的,所以,那名男子,虽受尽荣宠,但对外却只宣称其才华横溢,颇得皇帝赏识,是为宠臣。 所以,虽是掩耳盗铃之举,但自是无人敢胆揭开了来说。 我此番隐喻,以玩笑为名,自是正好挠在了江妃的痒处。 第九章 琉璃金盏,明心意 第九章琉璃金盏,明心意 (各位,顺手推荐,收藏。(手打小说)。) 媚蕊见此举引得满堂笑声,一边帮我换下衣物,一边道:“主子,看来这一次,获得江妃青睐,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了。” 我点了点头,就听有侍女来传唤:“江妃娘娘有请花美人。” 我跟着侍女,沿着长廊向前,软底薄靴敲在硬木地板之上,足音传出才远,前面引路的侍女是个活泼爱说的,边走边道:“娘娘可有些日子没笑过了呢,想不到却被美人逗笑了,竟笑得咳出一口淤血来,请冯御医看过了,说娘娘的病大好了呢。”又回首向我道,“看来,这一次,美人可立了大功了,若以后高就了,可否让奴婢沾沾光?” 我含笑答应了,又问了她的名字,原来,她是江妃娘娘身边的柳影。 两下说笑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江妃娘娘住处,和前一样,她斜斜地歪在塌上,神色和前面却不相同,见了我,脸上依旧带了一些笑意,道:“你这个小女子,倒有些胆识。” 我跪下道:“能博娘娘一笑,是妾身莫大的荣幸。” 她站起身来,下了睡塌,走到我的身前,我听到她纱裙绸布之间轻轻磨擦的声音,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暗香,美人依然如玉,只可惜帝王心意已改。 “听王儿说,你也是从北疆来的?” “是的,王爷还救过妾身的命呢。” 她声音之中夹杂了些许缅怀:“是吗?当年的那些日子,王儿恐是过得最开心的了。” 我自不敢随便插言,只能沉默无语,隔了良久,才听她叫人备了椅子让我坐下,又赏赐了不少金银首饰给我,恐瞧出我脸上没什么喜色,便笑道:“你是王儿的人,其它的赏赐,自然是由王儿做主的。” 我忙道:“妾身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妾身出身卑微,万不敢奢望王爷的宠爱,只求能在王府生存下去而已,不知娘娘可否愿意,让妾身留在您的身边……?” 江妃娘娘愕然道:“你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处?”又抬头往门厅之处望了望,笑道:“这样吧,宁王来了,听听他怎么说?” 我回头一望,却见宁王脸无表情,揭了珠帘走了过来,向江妃娘娘行礼之后,才道:“你是我的女人,哪由得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面向江妃娘娘之时,他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母妃,听御医说,经此寿宴,您的病可大好了?” 江妃娘娘笑道:“你这位美人可是居功至伟,可别委屈了人家。” 他转头向我一望,脸色便又变得淡淡的了,道:“那是自然。” 我心想,想不到一向以百战沙场而闻名的宁王,倒有其它一项本事,那便是变脸变得尤其的快。 见江妃娘娘脸有疲色,宁王便道:“母妃,您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吧,明日儿臣再来请安?” 江妃娘娘点头应了,宁王又细心地叫侍女们将娘娘每晚必饮的奶羹端了过来,用银勺尝了尝味道,这才递给江妃饮了,叫侍女们扶了她进内室休息。 转眼之间,这屋内便只剩下我们两人,想来这一次,我或多或少有一点功劳,他不会找喳儿,便略定了定神,准备接受他的赏赐,无非是些金银珠宝而已。 那知等了半天,只听得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默不做声,过了良久,才问道:“对你们来说,是男是女,真那么重要么?” 我怔了良久,初时不明白什么意思,想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便抬头问道:“王爷,您……说什么是男是女?” 他没有回答,我抬头望去,只见他站在窗前,面颊如削,俊颜修眉,脸上却有郁色,望着隔窗那一轮明月,神态怅惘,在我看来,他恐是灵魂出鞘了,想着快快领了赏好回去歇着,经过一番折腾,自己又该吃药了,可没有闲心陪他伤春悲秋,便提醒道:“王爷,夜已深了。” 他这才恍然惊悟,将头抵在红木漆窗之上,半垂了眼睑,叹道:“又过了一年了。” 我心想,他到底富贵出身,虽说在边疆多年,可重回富贵之乡,便染了不少那些贵族子弟的毛病,对着个月亮都能感叹半天,把想要领赏的人倒遗忘一边不理了。 我小心地道:“王爷,您还不歇着?” 他这才望了我,淡淡地道:“你便重回依兰宛吧。”说完,身形一转,便向门外走出,一转眼,我只看见他衣衫的一角擦过门廊而逝。 对于赏赐,我原也没什么奢望的,但他却连提都没提,却让我略有些不满,心想宁王素以赏罚分明闻名,这可是怎么啦? 我还立功了呢! 依兰宛庭中的那棵榕树,依旧枝叶茂盛,在暗暗的夜色之下,宛若巨兽,我和媚蕊走进了院子,却发现自己那屋里的灯亮着,推门进去,林美人从桌前站起,向我巧笑嫣然:“妹妹终究回来了,让我好等。” 她双目含笑,朝我上下打量,又望向媚蕊手上所拿,笑道:“看来妹妹此番立下大功,得了不少赏赐。” 我道:“不过是些首饰而已,姐姐如若喜欢,尽管挑一些去。” 我示意媚蕊打开首饰盒,将赏赐摊开在桌上,她便走了过去,用手拿起一枚金钗,瞧了瞧,便又放下了,回首道:“我还以为妹妹此番会飞上枝头呢,却想不到只不过得了些寻常物件儿。” 她带来的两名侍女,却走到了门前,将门口守住了,而另两名侍女,则朝媚蕊望着,面露警色,我暗自一惊,她想要干什么? 我笑道:“哪比得了姐姐,获王爷另眼相看。” 她一笑,便端坐于桌前,道:“你知道便好,既知道了,那么,我们就来算算旧帐。” 那两名侍女倏地向媚蕊逼近,我暗以眼色示意,媚蕊知机,没有反抗,让她们轻而易举地拿住了。 我道:“你敢!“ 林美人笑道:“你以为,凭今日寿宴之事,你便可以一朝得惩?却未曾想,王爷并未加封赏,看来,你始终都不明白为了什么了。” 我冷冷地道:“既便如此,你也不能将我们怎样!” 林美人道:“你我同属王爷的女人,我自然不能将你怎样,可是她们,却肩负捉拿刺客之命,自然能将那刺客捉拿。” 第十章 无端灾祸 第十章无端灾祸 我暗叫不好,上次以林美人作引,引开宁王注意,早就知道自己的把柄便捏在了她的手里,想来她暗中细察,早就暗中注意上了媚蕊,终让她找出媚蕊的破绽,更认定媚蕊便是那日之人,令我想不通的是,她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动手,胆敢如此明目张胆? 我刚立下功劳,获得江妃喜爱,就凭江妃的面子,宁王对我当有一些怜意的。(手打小说) 我暗暗着急,不知她会采用怎样的手段对付媚蕊,便道:“你凭什么认定,媚蕊便是那刺客?” 她一笑:“妹妹,你可别怪姐姐,姐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虽没有证据,但身上外表伤痕虽然痊愈,但经络之伤,却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冯御医的眼,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到王爷那里,由王爷判断?” 说完,她款款在榻前坐下,伸手接过身旁边侍女递过的清茶,浅抿一口,意态安然。 我略略放下心来,看来她还不敢胡作非为,可我望她的神情,却暗暗担忧,她有备而来,必定有所凭仗,可她凭什么认定宁王一定会信她呢?任她任意妄为呢? 不期然地,我想起刚刚领赏之时宁王的脸色,暗自一惊,这才忆起,他转瞬间的情绪,是不耐而厌烦的,我有好几次都看见过他这样的脸色,如果说先前那几次,尚可究其原因,可这一次,对一个刚刚才趁他心逗了娘娘欢颜的有功之人,他却是如此脸色? 我做的一切,又是哪里将他得罪了? 不容我分说,另有一名侍女上前,扶了我的胳膊,便向门口走去,林美人则摇曳生姿地跟在我们身后。 走没了多远,便来到了琼书阁,看来宁王今日没有宿在任何一位美人之处,反而独自宿在书房了,尚未近房门,我便闻到了琥珀酒特有的浓香,从门隙之间传了出来,早有人上前通传,说是刺客抓到了。 过了良久,书房的门才打开了,林美人头一个走了进去,躬身道:“王爷,妾身早就说过,妾身一定会助王爷拿住刺客的。” 那两名侍女则推了媚蕊进入,而我的左臂,则让另一名侍女紧紧地握着,唯有跟了进去。 一进门,那股酒香味则更浓,宁王一手拿了酒杯,案台之上摆放着的,则是那青花瓷的酒樽,他随手将琥珀液体倒入杯中,一饮而下,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们一眼,道:“是吗?” 还好,他没有喝醉,眼神依旧锐利,可他望着我们之时,眼神之中的厌恶之色却更为明显了,恐是因为喝了酒,便一点也不加掩盖。 我暗自着急,心里便明白了,林美人一定知道原因,所以她才借了这个机会,趁宁王厌心起的时候,想办法除掉我们,可我实在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之间会对我如此厌恶? 林美人笑道:“王爷交待妾身做的事,妾身怎敢不尽力而为,妾身原就疑惑,为什么上次刺客事件,妾身会被牵扯其中,又适逢妹妹前来拜访之后,妾身身上便无缘故的出现红斑,直至今日,妾身见了妹妹身边这位侍女不动生色地在驯鹿身上做手脚,这才明白,原来,妹妹身边倒有一位高人。” 被宁王醉眼一扫,仿如寒风冷刀,我便不由自主的腿一软,便跪下了,连声道:“王爷,请您明查,确不关媚蕊之事。” 他却仿若没听见般,纤长的手指抚上青花酒樽,又倒了那琥珀色的液体入杯,一饮而下,才道:“原来,那鹿,是你做了手脚?” 我想,这个,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别人瞧不见媚蕊动手脚,射死那发狂的鹿,难道你也不知? 难道你竟要籍此来治我的罪? 这杯酒入肚,他眼中的厌恶便愈深,让我更为惊心,他的言行已无对错之分,只关乎喜好,更关乎可不可以趁势把多余的美人处理了。 更何况,他不用亲自动手,又有了对太子解释的理由:您送给臣弟的美人内讧了。 林美人有意利用,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我暗暗思索应该怎么办,却听他道:“既如此,她们便交给你处置,务必问出真相来……”又指着四位侍女,“你们,协助林美人吧。” 我看清了林美人脸上的得色,更兼一丝凶狠,便知道她恨我极深,如王爷的厌恶之色一般,已不加掩饰。 “那么,妾身便不打扰王爷了,等处理完这件事,妾身便帮王爷炖一碗醒酒汤来……” 她的柔声软语,却只换得宁王冷冷一声:“下去吧!” 我看清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转头向我之时,却又是满脸得意,她一挥手,那四名侍女便押着我们往偏殿走去,我万想不到,今日我们会从云端转瞬跌落地底,可到底为了什么? 押着媚蕊的两名侍女显是武技极高,手法极熟,按压在她的穴道之上,让她动弹不得,而押着我的这名侍女,却也是有些手段的,我只觉她不动生色地扭着我的手腕,让我的手腕痛彻心肺。 我被人用丝带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之上。而媚蕊,却被其中一名侍女在膝弯一踢,便跪下了。 她一摆手,叫侍女们都退下了,将媚蕊也带了出去,媚蕊显是被人用手法禁制,动弹不得,是半拖着拉出去的。 我心里有些紧张,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俩人,很明显,她想动私刑。 林美人拿了杯盏,慢条思理地喝着,我闻到那茶杯之中散发出来的暗暗幽香,便知她饮的,就是君山银针了,便笑道:“林姐姐还是喜欢这种茶?” 她一笑,道:“这茶在茶叶之中也算得上极品了,可比它好的,却也有,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喜欢,就喜欢它,旁人略略评论一声,说它味道太淡,我便不喜欢,连带这个评论它不好的人,也怪上了,你说奇不奇怪?” 她脸上含笑,款款道来,让我一惊,她说的是自己,还是宁王?难道我便是因什么事触动了宁王哪根神经,便让他对自己生了厌? 林美人见我的神色,便笑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我摇了摇头:“姐姐,我实在不明白……” 林美人便不再说下去,拿起茶杯,忽地将一杯茶水迎头泼在我的脸上,引得媚蕊尖叫,而我,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她拿着空茶杯走近了我,轻声道:“妹妹,你相不相信,就算今日我在这屋子里让你莫名身亡了,宁王也不会责怪我一声。” 我抬起头,向她笑道:“那是自然,你就不会害怕有人将你的手段传入宁王耳内了。” 她笑道:“有时候我真是很佩服妹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谈笑自如,你说的,是孙美人那件事吧?你说说,王爷还记不记得她呢?” 我叹道:“你我何尝不是一样?” 她脸上的怅惘一闪而过,看清她的神色,我终明白,林美人恐是对宁王动了真心,她处心积虑地对付我,怕不止是为了我上次借她过桥之事,而她莫名对付孙美人,恐也因如此。 有的时候,感情,便是最大的利器,可让人发挥无尽的潜力。 宁王把将这一点利用得很好。 不,不光是宁王,他们兄弟俩皆能善加利用。 我的话,显见触动了她的伤处,望了我,冷冷地道:“虽是过眼云烟,总比你好。” 我轻声道:“又好得到哪里?” 本以为她会勃然大怒,可听了我的话,她脸上却露出淡淡的茫然,就仿佛某些人奋斗了一辈子,忽然间找不到奋斗目标了的那种茫然,竟顺着我的话,喃喃地道:“你说得对,又好得到哪里?他终是改不了的。” 第十一 真假 第十一真假 (收藏啊。(手打小说)……) 室内茶香暗飘,冷风从窗子里吹了进来,拂起帘上玉色珠穗,传来珠玉相击的响声,她的脸孔隐在升起的水汽之中,娇美朦胧,让我忽然间有了一种感觉,仿佛我和她,不过是深闺之中一双怨妇,为变了心的同一个男子互诉怨曲,不由自主地,我便说了出口:“对,无论怎么样,总是比不了……” 她接过我的话:“比不了那人。” 说了出口,她才感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上带了慌意,朝门后望了望,见无动静,才强自慎定下来。 她如此神态,倒激起我莫大的兴趣,王爷心里有人,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为何她会惊成这种模样? 我知道,既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便只能旁敲侧击,诱惑其自动说出,这林美人为情所困,心中气苦,怕是早想同人一述,我虽为她的对手,可和她也处于同一位置,心理上便近了许多,是一个极好的倾述对象,更何况,倾述完了,这对象转眼之间便可任她处置?倾述的话也不会流传了出去。 我在脸上带了淡淡怅惘,道:“你我皆是他人影子而已。” 心想宁王既心中有人了,照常理来断,为寄相思,找一些和他心上人相似的人,是常人用之极多的方法,理应锲合题意。 哪知林美人轻蔑一笑,啪地将杯子盖上了:“什么影子?趟若有便好……”她情绪有些失控,“你没看见,他脸上的厌烦?” 原来,这宁王不单对我,对其它人也是如此,脸上时有厌色?我一听此言,松了一口气,老怀大慰,对小七的手艺有了信心,原来,不是我不够美,是遇到了一个变态。 林美人是个机灵人,瞧清了我脸上的神色,忽地把茶杯扫了落地:“花凝昔,你不在乎对不对?那样的男子对你露出了那样的神色,你竟不在意?” 她的话当真好笑了,自己一头栽了进去,身受其苦,其它人稍表露了点对那男人的忽视,她倒又打抱不平起来? 看来,她真陷得太深了。 我淡淡地道:“姐姐,我们只是他身边其中之一而已。” 我的话象一杯凉茶,把她的火浇灭了,让她颓然坐下:“不错,我们皆是其中一人,且是他忘却那人的玩具,只有那人,才占满了他整个的心,连一丝一毫都不曾留出。” 她面容悲凄,脸上虽涂有胭脂,衬在苍白的脸上,却如两团红印,我却感动不起来,尤如站在远远云端,看尽人间悲欢离合,因我知道,他们兄弟俩,把我们这些美人,当成了什么。 既不能入戏,我却能装成入戏,轻叹一声:“说到底,我今天不是死在姐姐手里,却是亡在那人手中。” 林美人这才将视线转向了我,朝我一笑:“怪只怪你既知道原尾,却还是甘冒其险,竟在娘娘面前,说了那么一个笑话儿。” 我这才明白,一切祸端,皆来源于此,那个笑话,引得江妃娘娘开颜一笑,却也让宁王对我极之生厌,厌得想借他人的手让我不出现在他的跟前。 所有线索一一归纳总结,我想起领赏之时宁王奇特的语气,想起那则笑话暗含的意思,想起林美人脸上的绝望,冲口而出:“原来他心中的人……。” 林美人这才知道,我种种情态,不过是为了引她说出真话,恨恨地望了我:“知道了有什么用,你就要死了。” 我抬起了头,眼眸之中泪光凌凌:“姐姐,你真要致我于死地,你我皆是可怜人,王爷,王爷既有如此趣向,我们斗来斗去还有什么意思?无论怎么斗,我们都不能转换身份……”我垂头而泣,“我们一出生,就是女子啊。” 显然,我的话打动了她,她眼色茫然,望向远处,过了良久才道:“只怕,只怕,转了身份也不能得,他所求的,不过是那个死人而已,其它人等,哪会让他放在眼里?” 我暗暗高兴,知又套出其中关键:那人已死。 我心中却奇怪起来,宁王兴趣不在女子身上,按道理来说,太子送了如此多的美人入府,照理早就应该查了出来的,却为何一丝风儿也没透出去?想了一想,我倏地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的女子莫名身丧了,只怕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知道真相,看来宁王心目中的人真是一个极为特别的人,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名声,自己却又不由自主地往歪路上想,真是纠结啊,纠结……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 我切切地望着她:“既如此,姐姐,何不放妹妹一条生路?” 她哀哀地朝我而望:“妹妹,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要你死,是王爷已容不下你。” 我叹了一声:“没曾想,我死在一个未曾见面的死人手上。” 她脸上现出古怪神色,似有几分向往,又有几分倾慕:“妹妹,相对来说,死在他的手上,其实并不冤枉,如若你知道他是谁,便会知道,他当值得王爷对他……” 这个女人当真奇怪之极,开始不准我忽视宁王,这倒情有可原,接下来又对她痛苦的根源,宁王朝思暮想的那男子表示理解,这不全乱套了吗? 这是什么女人啊? 我实忍不住:“姐姐,妹妹既要死了,姐姐何不告之我真相?让我死个明白?” 她淡淡地道:“那人既已死,我便不想再提他,你若想知道,不如自己下了黄泉寻找,总会找得到的。” 我轻叹一声:“姐姐真爱说笑话儿,既是下了黄泉,找寻仇人,也应有些特征的吧。” “妹妹不必忧心,下去之后,每年七月初八,王爷便会为他斋戒沐浴,三日不饮不食,备兵书纸钱烧了给他,到时,你不就知道了?。” 我脑中倏地一哄,几乎要跳了起身,七月初八,我怎么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日子,那一天,鲜血浸满了斩头台上的每一寸木板,仿若染了红漆,那一天,几十双斩断的头颅的双目瞪着碧蓝澄空,久不瞑目,那一天,西疆的雪水都染上了腥味儿。 第十二章 无奈 第十二章无奈 第十二章无奈 我的失态,被她看在眼里,她叹息一声:“你终明白了?” “原来,是西疆……” “不错,就是西疆,如果不是西疆的那人,凭你一名小小猎户之女,怎么获宁王青睐?就因为你来自西疆。(手打小说)” 原来,这都成了她嫉恨的原由,一旦爱得卑微了,便会如此? 我也忽然间明白了,宁王厌恶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兼之江妃娘娘从他父皇那里受到的伤害,所谓子承父业,别的有没有继承倒是罢了,却独独继承了这一点,叫人情何以堪?说不定以后还影响生育子嗣,又叫人情何以堪?江妃娘娘只他一个儿子,若知道了这事,痛不欲生,那是自然的了。 这一点他明白,所以,才会让他不可原谅自己,所以,他便把这股邪火发在了我的身上! 可我不明白了,他心中虽想着念着那人,不也照样宠幸女子,他以后会妻妾成群,那人只会隐身于世,干嘛搞这么多事出来?难不成他还真想娶个鬼男妻,以慰相思? “姐姐,何必挂怀,你终有出头之日的,如若怀了王爷的子嗣……” “不,永远不会,你知不知道,我们每一次侍寝,他就让人给我们喝药,这我不在乎,但你没看见……”她硬咽几不能出声,“你没看见每一次事后,他眼里的厌恶之色,仿佛我们极脏,极脏……” 哎,我长叹一声,不能言语,这就没办法了,变态变成了如此模样,还有什么办法? 林美人见我脸色惨白,神情沮丧,,以为我终和她同仇敌忾了,真有同感,便略有些解气,道:“你既猜到了,便把这秘密带下黄泉路吧,说起来,我们姐妹三人入府,你却是最可怜的一个了,既未受宠于王爷,我却不得不处置了你……谁叫你身边的人是一名刺客呢?” 我喃喃地道:“为什么,我只不过想博娘娘一笑而已……” “妹妹千万别怪我,赢了君心,失柳意,怪只怪你的运气太差了。” 媚蕊被人从隔壁带了过来,被那侍女按得头伏在地上,侧头过来,急道:“林美人,你们皆是从太子府上来的,你不能这么做,你就不怕太子责备?” 她冷冷地笑了:“那又怎样,各凭本事而已,想来太子不会因此而责备我的。” 我知她已下定决心要置我于死地,便问道:“姐姐,妹妹只想求个明白,我知道,自己不是死在你的手里,而是死在‘那人’的手里,可否告诉妹妹,‘那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狂跳了起来,我自然知道当年的北疆,那未战死沙场,却死在断头台上的,却有哪些人,其中一些人,我还很熟悉,他们的音容笑貌仿若还在我的眼前,让我想忘,都不能忘却。 那断头台上飞溅的血花,仿佛还在眼前,让我的眼前一片血红。这其中也有人,让宁王在乎过的吗?也有让他动心过的吗?不知是哪一位? 可为什么,当他们为他而死的时候,他却不知所踪? 让他们在断头台上一遍遍地大叫着:“宁王殿下,冤枉,属下冤枉……” 可他却没有出现。 他们的呼唤换来的,却是鬼头刀一次又一次的落下,那未曾瞑目的头颅冷冷地滚落,热血瞬间冰冷,浸湿了每一寸草地。 我仿佛又站在那刑场之上,混在观刑的人群之中,冷冷地看着他们的头颅滚在我的脚边,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转瞬既逝,却只能无能为力的望着,却连眼泪都不能为他们流下来。 “怎么,你不问了吗?如果没什么要问的了,便上路吧!”林美人淡淡地道。 我将指甲之中藏的毒针暗暗地取了出来,如果没有了其它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我的性命,绝不能让她如此简单的拿走。 “干什么?叫你审个犯人而已,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审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宁王站在了门边,皱眉望着室内一地的狼迹,林美人眼内的悔意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失了良机,而我,则把毒针重又藏入了指甲之中,我知道,他既然来了,我这条命,便暂时留住了。 “王爷,妾身都已经审清楚了,她们两人,果然是派来的细作,那媚蕊功夫极高,那一日的刺客,就是她。” “哦?是吗?”宁王扫了室内一眼,便道:“那就处置了吧,还磨蹭什么?” 宛若晴天霹雳一般,我抬头愕然望他,我万不想他居然下了如此的命令,还以为来的活命菩萨,谁知却是夺命怨魂。 我是知道宁王的武技的,如若是以前,我倒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甚至于脱身也不成问题,可如今,这具如枯木一般的身体,只怕略一用力,便已经散了。 他转身坐在椅子上,接过林美人递过去的茶,饮了一口,视线甚至没有望向我们,而林美人则一挥手:“王爷的命令,你们都听见了?” 盒子里的白绫又被重新拿起,我已感觉到柔软的白绫拂过我的面孔,不由急道:“王爷,您还要让这世间多多少冤魂?你要让妾身如君家军一般下场吗?” 他手里的茶杯叮当一声跌了落地,面前黑影一闪,他的手便捏向了我的脖子,我听到了脖颈之间的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可生命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冷冷地望着他狂怒的脸:“王爷,您别忘了,我也是从北疆来的,君家军将领死于断头台上的时候,妾身正在台下。” 他终松开了我的脖子,宽袖扫过之处,茶几上的杯碟跌了落地,他踉跄后退:“你也知道他们?” “自然知道,君家军名震北疆,爱民如子,宁王难道不比任何人清楚?”我手抚脖颈,望着这个失态的男子,“可王爷还是任他们死于断头台上。妾身和台下的百姓都记得清楚,君家将死的时候,一遍一遍呼唤的,是您:宁王殿下!” 我看见他后退了一步,又再一步,直至重又跌坐于椅。 我有些后悔,何必触怒于他,以后的事,还得靠他,不是吗? 他失神地望着我,眼内流露出我不懂的光芒来,仿若坠落暗星忽然之间耀出最后的光彩,又仿佛冬天隐藏于灰烬之中最后那一点星芒:“你……到底是谁?”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一惊,转过脸来,不经意之间却看清了屋角那面大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人影,竟然凌利如出匣宝刀,不,我不能在他面前失态,让他瞧出端倪来,忙垂头道:“妾身是王爷救过的猎户之女,王爷忘了吗?” 他这才收了失神的眼光,仿若失了魂魄:“本王竟又看花了眼,他早就死了,死了……” 看来,他对君家军倒存有一份愧疚之心的,看来,我只有利用这一点来打动他了,便跟着叹了一口气:“妾身当年还为君少将治过箭伤呢,未曾想,他壮志未酬,便死于非命。(手打小说)” 我也不过随口拿了君家军中那位天姿卓绝的年青少将一说而已,哪知这便让宁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跟着眼神便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我:“你当真帮他治过箭伤?” 我被他抓得手臂生疼,只得随口胡说:“那是自然,要不然妾身哪得机会接近于他,妾身记得,他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就算妾身的爷爷一下子给他抽出了背上的生有倒刺的断箭,他也不过微皱一下眉头而已。” “那是自然,你说得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受了怎么样的委屈,肩上有怎样的重压,在他看来,不过云淡风清。”他松开了抓着我肩膀的手,让我微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条命总算捡了回来了,是不是林美人是弄错了,将他们之间兄弟情深,看成了那不伦之恋了?女人一嫉恨起来,可是什么样的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有的,可是,宁王那句‘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不期然地又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小心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飘忽,显是陷于了回忆之中,便知道有关君少将的一切,将成为我保命的工具,便低声道:“王爷,妾身为君少将清洗过伤口,他身上真是伤痕累累……” 果然,我如此一说,他脸上便露出黯然之色:“有些伤痕,还是本王造成的呢,那个时候,本王年青气盛,好几次行军论战,都和他战成平手,而他更赢得下属官兵的衷心爱戴,本王心底不服气,便故意找喳儿用军法处罚他,害他莫名地领了一百军杖,可那小子身体好,不过休息了几日而已,就又和将士们打成一堆了……” 我便跟着脸有了怅然之色:“是啊,君少将那一次的伤,也是爷爷治的呢,连爷爷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从来没见过复原这么快的……” 宁王便沉默了下来,屋内一阵寂静,林美人知道大势已去,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问道:“王爷,那这刺客的事……?” 宁王眼神一扫,便让她噤口不言,他道:“本王自得查清楚再说,本王行伍多年,岂会怕一两个刺客?把她放了吧。” 两名侍女只得将媚蕊松开,并解开了她身上禁制的穴道。 我松了一口气,未曾想此事就如此算数了,只不过提及君少将一些生活小事,就换了我们两条性命,难道,林美人所提的‘那人’当真就是君少将。 可是,他那个时候,的确是一名男子啊,而且是一位百战沙场碎铁衣且略有些粗鲁的男子。 我自是记得他身披银甲,手持长剑,箭指千军的模样。 宁王就这眼光? 也太差了吧? 我把手指甲狠狠地掐住了手心,才让自己竭力忍住脸上不露出些微的古怪神色,把一切看成平常,绝不能暴笑了出声,只在脸上做了黯然伤神的模样,仿若如宁王一样,感同身受,共同缅怀着君少将的死。 此举更是换得宁王一阵唏嘘,他又叫人备了酒上来,将那琥珀酒一杯一杯地往喉里灌,我只得脸上黯然之色未褪,给他一杯杯地斟着酒,只是有时候手有点儿抖啊抖的,有时候要皱了眉用袖子掩了嘴低咳两声,我的动作,自没引起旁人的注意,都以为我感冒未好,绝不会认为我在躲着偷笑。 忽地,他一把握着我端了酒杯的手,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怨恨过本王?” 我斟酌迟疑半晌才道:“这个,妾身那时不过为他治过一两次伤而已,他自不会跟妾身说什么,只不过,以妾身看来,像他那样光明磊落的男儿,自不会背地里说王爷什么的。” 不自觉地,我把那男儿两字说得尤其的响。 我是多么想提醒他啊。 他便醉眼朦胧地道:“是啊,既便心里多么恼恨本王,他也不会失了方寸,你知道吗?本王最欣赏他的,便是这一点了……” 我暗自好笑,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说半点这君少将的坏话的,不管那君少将是什么人,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行了,便附和着他道:“是啊,对妾身这样的人来说,他便如星辰朗月了。” 想不到这话便让宁王有些怒气:“你告诉本王,你们这些女人,是不是老拿他和本王比……” 这可让我大开眼界,我想不到无论何时都镇定自若,冷静似冰的宁王,居然会失态到在意这些小问题?看来凡牵涉到君辗玉的,都足以让他失态。 那倒是真的,北疆民风开放,无论男女皆能骑马狩猎,就仿如我,不也能驾驶鹿车?那个时候北疆的年青少女,一见到宁王和君少将,未免会芳心乱跳,私底下的比较,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便吱唔道:“王爷自有王爷的好,君少将么,对人略亲切一点……” “我就知道,就知道,壮士们私下里的议论,他的笑容能融化所有人的心,就连本王,本王……都……”他一连‘都’了两声,又灌了一口酒入肚,头咚地一下垂下了,终靠在桌上睡了过去。 想不到这王爷喝醉了酒,全没有往日的威严,竟纠结起当年这些小事来,我暗叹一口气,心想,今日这一关总算过去了,只希望他看在我与君少将略有交情的份上,在以后的日子里,便会顾及到这一点。 墙边的镜子映出我的人影,又是纤纤弱质的模样,那如出匣宝刀一般的神情,自是不见了踪影,我自是提醒自己,如此的神情,任何时候,再也不能出现在脸上了,我……现在……仅仅只是花凝昔而已。 那一日,我醒来之时,只感觉天昏地暗,乱发在脸上轻扫,抬眼一看,小七摇晃着我的肩膀:“你哭啊,哭出来啊,哭出来就好了……” 我拂开了他的手:“小七,帮我倒一茶杯,嘴里的血腥味儿味道不好。” 他的目光茫然而心痛,跪了下地:“属下求您了。” 我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望窗外那一抹白云:“小七,你看那窗外白云,时消时涨,时淡时浓,世上万物莫不如此,既是军人,便要见惯生死,两军作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方兵士既受损失,下次再讨回便是,若有了仇恨,复仇便是。” 小七哽咽不能出声:“可他们是您的……您的……” 我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入口,淡然道:“所以,我便要他们以牙还牙。” 小七接了我手里茶杯,望了茶杯一眼,终失声痛哭:“将军……” 茶杯跌了落地,溅起满地茶水,却是红色。 那块青砖地板瞬间变得殷红。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手打小说)…… 经过这番变故,到底让林美人终收敛了起来,让她不再找我的麻烦了,而宁王显见也对我客气了很多,虽则每一次叫了我去,话题绕来绕去,总绕到了君少将的身上,我只得绞尽了脑汁的回忆那君少将的喜好,既不能说得太过了,让他追问不休,也不能说得莫名其妙,让宁王产生怀疑,如此对话,让我感觉实在幸苦,不过这么一来,倒对太子那边交了差,媚蕊回去,带来了太子的赏赐,自然就是调治我寒症的药物了。 只不过宁王那里,却越来越难应付了,也不知道他为何记忆力那么的好,有时我只是精神恍惚略说错了一点,便让他抓住了破绽,问个不休:“你前些时候不是说他喜欢吃辣的吗?” 我只得圆慌:“因为他身体受伤,爷爷便叫他禁口,所以,到了后面,他便吃得少了。” 更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凡我所说的君少将喜欢之事,他总要尝试一翻,此刻,他便红肿了两瓣嘴唇,吸着气,饮着酒……那自然是辣的。 更比如说,我告诉他,其实君少将私底下不喜欢黑色军袍的,说过如若他领军,以后便叫将士们穿上红艳似火的军袍,行军起来,远远的天边便如飘来一束火烧云,更有夺人气势,哪里知道,他便叫人制了无数件红袍来,合府侍卫一个发了一件,一个个打扮得如娶了新媳的新郎官,衬得个个脸色黑中带红,却也叫我暗自生警:可不能再胡说了。 如此反复再三,便让我感觉,和宁王聊天是一件极痛苦的事,可却避无可避,简直没办法避,只得拿了一件事反复地说,以期望终能让宁王厌烦了,不再叫我,可期望却永远只是期望,对君少将之事,无论大小,重复又反复,他总是那样兴致勃勃…… 过了几日,太子与昌王便又前来拜访,宁王自是又准备了歌舞相贺,我如今是宁王身边出现最多的姬妾,称得上得宠的吧,自是有幸陪在了他的身边,只要他不老问我君少将的种种喜好,其实,这种待遇,我倒是挺愿意的,因为如此一来,便多了很多的机会。 离我的目标,是不是更近了一点呢? 这一次他们兄弟相聚,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便是那墨子寒了,初一见墨子寒的时候,我绝想不出,这个沉默的少年,便是被朝廷上下称为妖孽的男子,他有极其俊秀的面容,容颜和三位皇子相比,更多了一份如玉般的皎洁,他端坐于下首,当真如一方墨玉,沉静温和,这倒是一位稀客了。 三位皇子相聚,无舞不成宴,这可没我什么事儿,自是擅舞的林美人的事了,自从知道我与君少将的交情之后,宁王当真对我宽厚了很多,知我不擅舞,也不擅女红等等一切姬妾应该擅长的,便也由得了我,林美人一曲《盘鼓舞》,以足音击鼓,她在鼓上翩若惊鸿,宛如飞鸟,看着众人止不住的赞叹,让太子又重复了那句话:“皇弟,此等美人送了给你,我可是后悔了。“ 墨子寒这个时候却站起身来,向三位皇子道:“见美人在鼓上翩若惊鸿,臣也一时技痒,也想为殿下们助助兴……” 太子忙道:“这怎么行呢,您可是父皇的宠臣,如被父皇知道……” 此话一出,昌王到底年青,脸上便微露出了讥色,低咳一声,装作喝酒,而宁王,则手指发白,差点把酒杯捏碎,显是由他的父皇联想到自己,父子相承,恶好相同,他心中便不期然地便升起几分罪恶之感。 墨子寒却毫不动气,只道:“臣只为勃殿下们一笑。” 太子便不再坚持了,反而笑问宁王:“皇弟,你怎么看?” 看来宁王罪恶感挺深的,闷声喝了一口酒,从侧面看去,厌恶之色尽显,道:“他既喜欢跳,便跳罢。” 乐声响起,墨子寒飞身上了盘鼓,以足为音,配合音乐,与林美人的舞相比,自是另有一番英姿,我看得有趣,心想,从表面上看,这墨子寒的确并非象一名佞臣。 眼角余光扫到宁王身上,却发现他根本没看舞蹈,只顾着一杯一杯的喝酒,喝一杯酒,眉头便紧皱了一分,便劝道:“王爷,不必为往事挂怀。” 更何况,您又没真像你父皇一样?心里面想想,也不犯法。 宁王放下酒杯,显然有些醉了,居然嘟哝道:“可是,就算我这样想,也是亵渎了他。” 我知道他又开始纠结了,便转移话题:“王爷,您看看,墨公子的舞,当真英姿飒刷爽,您瞧瞧,他开始剑舞了。” 盘鼓之上,墨子寒身轻如燕,剑若惊鸿,周身被一股银龙包裹,身体时而柔软如绵,时而宛若惊鸿,看得我暗自惊心,这墨子寒看来武功不弱,何以他七尺男儿,又何必…… 宁王总算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却道:“哪及得上他……”便又拿起酒杯开始饮酒,我知道这人把什么都往君少将身上扯,失态到有外人在面前也不顾得了,再加上我既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便好不容易有个人和他分享,在我面前也没了什么顾及,可我对这话题实在已经腻了,绝对不肯顺着他的话往下的,于是又转移话题道:“墨公子对音律也了解极深,一招一式配合乐律,不断以足音相和,更以招式相应,如此说来,他的舞技,的确高过林美人不少。” 我的话自是没引起宁王多大兴趣,却让离这桌不远的太子听见了,他拍手道:“说得好,想不到你有如此见识,皇弟……我后悔了……” 我笑听他将那句口头禅说完,这才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妾身不过随便……” 话还未说完,却见面前黑影扑面而来,眼前剑光闪闪,却是墨子寒手持了宝剑,扬手直刺向我的脸上,我忙往后仰,他的剑却如影随行,让我避无可避,眼睁睁地看着那剑离面孔越来越近,可气的是,宁王却依旧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仿若没见。 那剑终于停在了我的鼻尖,倏忽之间,剑尖上尚平放着一个酒杯,墨子寒淡淡地道:“吓着美人了吧?” 我左手微抖,从那剑尖上把酒杯拿了下来,勉强笑道:“多谢墨公子。” 看来,上一次以鹿相讽之事已经传入他的耳内了,所以,他才来这么一个下马威,我脸上作了惊慌之色,心中却暗暗高兴,盼只盼,到了最后,终能引起宫里头那人的注意,那么,那些死在断头台上的人的血是不是可以不白流? 第十五章 桑蚕 第十五章桑蚕 太子则淡淡地道:“成何体统,黑子寒,你也太大胆了!” 墨子寒当既跪在堂下,向太子道:“臣该死,一时兴起,惊吓了美人。(手打小说)” 宁王道:“今日皇兄既已尽兴,不如便散了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向太子行了礼,离席而去,我自是跟着,心想这人想必心情又不好了。 其实,还是小的时候,老爹心中尚有希望,对我管得不是那么的严,所以,看过前几朝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前几朝此事还挺流行的,对断袖这回事也研究过一阵子,常常对着两只公鸡,想着它们怎么生出小鸡,后来想通了,近几朝为何对此事深恶痛绝,怕是连年征战死伤太多有关,据说前朝尚经历过一场大地震,全国人员少了十分之一,再加上战祸连连,青壮年劳动力急剧减少,造成女多男少让人悲摧的局面,如果再断了袖,只怕不用人家打,人口也会急聚减少,所以朝廷聪明了,借了孔孟的旗号,联合诸子百家,让老百姓们从心底里对此事深恶痛绝,经过几朝的努力,人口终于兴旺了,但诸人对此事的兴致也被消灭了。 在军营日久,面对一帮热血男儿,我也担心过此样问题,还专门和小七讨论一番,要他私下里留意,切不可助长此风……我可不想有一兵退伍的时候,引得另一兵当逃兵,夫妻双双把家还。 小七思索半晌,切切地附在我耳边道:“属下感觉,小五有此倾向,前些日子,他老拉着一清秀新兵在后山洗澡。” 我疑惑了,心想小五满脸胡须,却爱干净?但也兴致勃勃:“今晚去捉奸!” 小七和小五向不对盘,原因是小七是动物的保护者,小五和我一样,却是食肉者,他猎杀动物手段极高,身手快如闪电,这么说吧,他看上的猎物,基本逃不出他的手心。 最后自是小七冤枉人家……小五在水里浪里白条之时,那清秀新兵满脸委屈地帮小五洗衣服。 后小五获知了我们的行动,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子,严肃认真地对我道:“属下认为,若遇敌情,先要派出候兵刺探,确定进攻我军的是何方将领,搞清楚对象,同理……您找错对象了,俗话说得好,冤家,冤家,无冤哪来的家?我要断袖,也和小七断!” 小七抬头望了白云半晌,默不做声地去煮红薯了。 自此之后,两人见面忽然间客气了很多。 虽说以后,小五良禽择木而栖,我却由一开始知道其消息时的狰狞愤怒,渐变得心平气和,小七说得对,菜有苦涩酸甜,何况人呢?…… 过了几日,宫里便传了话下来,说是后宫举办一年一度的桑蚕节, 祭祀嫘祖,指名了要宁王携花美人参加,对王府姬妾来说,这可是无尚的荣耀,宁王姬妾虽多,可并无封妃,以往的桑蚕节,都要求各府王爷携正妃参加的,宁王一向独身前往,如此一来,无异于告诉众人,我已成了宁王心目之中第一人而已,可是,我却知道,我所得来的荣耀,无非因为君少将而已,也或许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倾述之人,他便一时三刻地少不了。 本朝历来重视桑蚕节,每到这一日,便是朝廷民间举国同祭嫘祖,每家每户更是拿出织好的绣匹,摆放在香案之上,以求得到嫘祖的赏识,来年保佑蚕吐新丝,获得大丰收。 而到了宫内,则更为隆重,本朝皇后勤俭贤惠,每到桑蚕节,便亲自纺丝,制作新袍,各宫后妃自是不甘落后,每年这几天,无数制好的新袍便会送往边疆将士手里,以彰显皇室对地处寒地的将士关怀。 马车隆隆地往前,我望了望坐在身边的宁王,他微皱了眉头,俊脸如削,身穿一件两袖绣有华虫的冕服,真珠金碧的坠子从他两颊垂下,显得冷峻而沉默,全没了在北疆之时身穿金甲骑着白玉骢时的疏狂。 入宫的路很长,为免冷场,我便想起取悦于他,也是我的任务,我便道:“王爷,今年天高气爽,看来今年桑蚕节过后,便又是一个丰收年……” 他沉默半晌,没答我的话,自言自语般道:“记得那一年,桑蚕节后,边疆将士便都收到了宫内发出的锦绣战袍,赐给我的便是金甲缧丝袍了,君辗玉战功卓绝,也同获一样的金甲缧丝袍,是全军上下仅有的两件而已,下面的人却将本王的和他的弄混了,本王穿上身时才知道,他竟然是那样的瘦……” 我想,又来了,又来了,还没完没了了……唯勉强附和:“王爷是否叫人换了过来?” “本王那时性急,加上对君辗玉不满,便直接闯入了他的营账,却见他一身白衣,也正换那袍子,本王这才知道他居然纤瘦成那个样子,真不知道他杀敌之时无穷无尽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我心中发苦:“那您换过来了没有?” “没,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无论本王怎么刁难都少见怒意的君辗玉,居然大怒,拔了身边宝剑直刺向本王,本王唯有退了出来,第二日,才叫属下换了过来。” 无聊,当真无聊,这些事,有什么好聊的?我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还好,换过来了,这金甲缧丝战袍可是千金难求的战甲,妾身也听过,说是用金线和缧丝织就,外罩以百练金甲,轻便无比,上了战场,能抵刀剑刺体,不知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只可惜,后面组成的银甲军却失败了,被异族的勾刺箭所破,那一战,君家军……”他声音渐渐沉郁,没有再说下去,反将脸颊转向一边,他心情不好,我的心情自然也不好,我便不再相问。 英华殿前,也停了不少步辇,想是各府皇亲国戚都已到齐,见宁王进殿,太子和昌王都步下坐席,上前迎接,太子更是拉了宁王的手,笑道:“祭祀过后,你可得留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作为宁王未受皇封的内眷,自是不能随同其它正妃入殿祭祀,唯等正祭全完了,才能入殿拜祭,大殿之内寒气甚重,并未象其它居殿一般使用保暖用具,我站立了一会,便觉得周身寒意入骨,悄悄摸了一粒药合着唾液咽下,这才略好一点,宁王自是不会记得我了,我于他来说,只不过一位能听他倾说君少将的耳朵而已。 第十六章 寻隙 第十六章寻隙 我甚至感觉,以前那些无故身亡的宁王姬妾,是否其中有几名因知道了他的秘密,而惹来杀身之祸的?江妃对皇帝宠幸男子之事自是深恶痛绝的,如果自己的儿子别的什么都没遗传到,反而遗传了这一点,岂不更让她痛不欲生?宁王对此点,自然是晦测莫深的,万不可能让人传入自己母妃的耳内,所以,我以鹿讽当今皇上,才会触动了他的心思,让他对自己既厌且恶,差点连命都丧了,哎……如果真因为这件事而丢了一条性命,我何其冤哉?。(手打小说)…… 祭祀之后,便是由太皇太后主持的织艺大典了,太皇太后原本尚宫出身,禀性节俭,更有一手极好的女红技艺,每到桑蚕节,便会召集宫内女眷进行一年一度的织艺大典,在景德宫摆上上百辆织车,织机之声同时响起,以织出有特色的布艺为胜,真可称得上慰为大观,每到这一天,各宫各府的人无不求出奇制胜,在织车蚕丝上想尽办法,以求勃得这位当朝最有权势的女人的青睐。 我,自然也不例外。 祭祀大典我自是没办法参加的,可既然代表宁王府来了,这织艺大典却是怎么也会参加的了。 摆在景德宫前头的,自然是皇帝得宠的妃嫔们的,至于我的织车,则是摆放在角落里的,为勃得太皇太后的青睐,众妃嫔的织车无不用最好的材料制成,更是在雕花之上以求出奇制胜,夺人眼球,我的织车自是比不上人家的,不过一抬出来,揭开布幔,倒是引起了左右人一阵叹息,那叹息的意思是这样的:宁王府竟穷成这个样子,随便叫人钉巴钉巴就组成一辆织车出来了? 还好我的织车地处角落,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听得宫人们唱诺,便是太皇太后驾到了,扶着她的,自是以贤惠著称的皇后娘娘了,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虽身穿暗红大练裙,可发如银丝,未戴首饰,只用一方绣有金凤的锦帕包着满头银丝,我随着众人跪下行礼,不经意间,只感觉她眼神依然犀利如旧……只希望是真的犀利才好。 宁太后受先皇恩宠,几十年不变,自先皇逝后,便深入俭出,每年仅在桑蚕节之日出来举行大典,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在朝堂上便无所作为了,几十年来,她抚佐先帝,可称得上是一位智绝天下的女子,受过她恩惠的人仍屹立朝堂,几十年无人能出其右,当今皇后事事以她为榜样,在我看来,学来的,不过是她的形而已。 她轻轻挥了挥手,宫人便唱诺让下跪之人起身,织车隆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宁太后定下了每年一度的织艺大典的规矩,凡参加者,一律不得假于人手,意思就是,要不你自己参加,要不就别参加,无论你多么身份多么高贵,都不能让下人帮手,对此规矩,皇后自是第一个响应的。 也难为她了。 我一向不擅女红,可在织艺上却是下过一翻苦工夫的,虽然织车形状不好,用织梭穿梭起来,还有很有几分嘈音,吵得周围美人不甚烦恼,但总算织出了还算可以的平斜纹锦缎,送到了太皇太后座前,让她一一过目。 只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首先拿起了皇后织就轻薄透明的花罗缎,不断地点头:“好好……” 皇后娘娘脸上便现了喜色。 太后她老人家便又把皇后娘娘的花罗缎放下了,又拿起了江妃娘娘所织的云锦,也同样赐了两个好字,不多不少,我瞧得清楚,皇后娘娘脸上的喜色便不见了。 接着她老人家便一路走了下来,每样织物同赐了两个‘好’字,听得妃嫔们个个欢喜,人人失望。 好不容易等到她走到了最未处,也就是我送上去的锦缎之处,我听得清楚,她第一个好字拉得有点儿长:“好……,这是谁织的?” 我那平斜纹锦缎太过显眼,当然是丑得显眼,惹得我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我,我忙跪下了,以头磕地,道:“是妾身织的。” 江妃娘娘忙在她耳边道:“这位就是那花美人了。”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便长久时间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这花纹,这花纹……” 我忙答道:“回太皇太后,妾身织就的这秋色纹,虽说看起来不好看,但却是最耐磨的,虽只是以普通蚕丝织就,却比任何的布匹耐穿,有时候那生了锈的刀剑,都刺它不穿呢。” 太皇太后一皱眉头,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我一惊,便重复道:“回太皇太后,妾身织就的这秋色纹……” 她打断我的话:“哀家问的是最后一句。” 我知道终提起了她的注意,暗暗心喜,便道:“妾身说,那生了锈的刀剑,都刺它不穿……” 太皇太后忽道:“来人啊,把这贱婢拿下!” 此声一出,刚刚还喜意溢脸的众人个个脸上便有了慌色,早有内侍监上前,拖了我往宫门外走,我大声道:“太皇太后,妾身犯了什么罪,妾身说的句句皆是实话。”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还说她说的是实话,当年,就是严尚宫一句实话,便害了边疆多少将士?” 江妃娘娘忙跪了下来:“太后,她是宁儿的姬妾,宁儿对她甚是喜欢,求太皇太后饶她一命。” 看来江妃娘娘在太后面前甚是得宠,听了她的话,太皇太后便一摆手,我又被拖了回来了。 太皇太后被皇后扶着坐下,叹道:“当年严尚宫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她为了邀功,说自己能织出抵御刀剑的银甲,适用于轻骑军千里飞驰,可结果呢,在人家勾刺箭的射杀之下,溃不成军,反害了成万将士的性命,哀家恨啊,为什么就听信了她的话?” 严尚宫因此而被诛九族之事,我自是听说过的,边疆将士的血染红的沙地,而因此受到牵连的其它人等的血,又何尝不像胭脂般滴落。 我跪下道:“妾身有罪,不该乱说,可妾身织出来的布匹,如若换成北地寒蚕吐的丝,确是能抵御刀剑刺体的,如若太皇太后不信,妾身愿自己穿着,让那勾刺箭一射。” 太皇太后道:“北地寒蚕,又是北地寒蚕,难道你不怕像严尚宫一样被诛九族?” 皇后久未出声,这时才道:“虽是宁儿的姬妾,却也容不得她在此胡言乱语了,来人,将她拖了下去。” 我道:“妾身虽为妇人,却也知道,北国的勾刺箭厉害,除非身着厚重铠甲,才能勉强抵御,可将士却因此行动不便,难以御敌,除非武功高强者才能身负重甲挥动手里重刃,因而严尚宫才自请用制出轻铠,无奈却失败了,但妾身请问太皇太后,难道您就任得北国的勾刺箭从此无人能敌?任得北疆的将士一闻勾刺之名便闻风而避?” 太皇太后颔首而笑:“好一张利嘴,难怪江妃在哀家面前提起了你,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了?” 我伏地道:“禀太皇太后,只是妾身本就来自北疆,当年那一战,使得北疆百姓十室九空,妾身的父亲便是在那一战中阵亡的,所以,妾身从他身上剥下了他那件被血染的银甲,誓要为父亲织出能抵御勾刺箭的银甲,才胆敢在织艺大典之上献丑。” 太皇太后目光便扫过放在角落里的那辆织车,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错,这辆织车,的确比现如今的好用很多,看来,你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太皇太后既是出自尚宫,自然一眼看得出这辆织车和别的织车不同,便垂头道:“妾身愿以一已性命一试,为逝去父亲略尽绵力。” 太皇太后声音却是淡淡的:“说得多好听都没有用,再过半个月,北国便有人前来朝贡了,想来又要在勾刺箭上做文章,到时候,哀家倒真要看看你的本领。” 我心中暗喜,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感觉两道目光冷冷地扫了下来,心里却清楚,这两道目光不是太皇太后,却是皇后的。 接下来,便要迎接来自太子的风暴了吧? 宁王知道我无端端地接下了这么大一单惹祸之事,倒没说什么,显见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只道:“难得你有心,竟还记得银甲军。” 我唯道:“妾身的父亲是当年的低级将领,就在那一战身亡,妾身怎不记得?” 第十七章 诛心言 第十七章诛心言 他没有问起我的父亲是谁,想是军中低级将领多如牛毛,他不在意的,便不再相问。(手打小说) 烛红摇动之中,他却又开始回忆了:“本王尚记得当年那一战,君辗玉九死一生地回来,他带的兵却亡了十之**,整整一个月,他醒了,便没说一句话,身体好了之后,便不停地练武,本王命令他休息,他也不听,只是不停地练,有多少个日子,本王就只能在暗处看着他练,直至他再次领兵出战,虽然身着厚铠,却剑挑西夷首将,从那之后,西夷才年年入贡,岁岁来朝。” 我低声道:“只可惜,到了最后,君少将力保的这个朝廷,还是要了他的性命。” 说完这话,我才感觉,这是诛心之言了,抬头望向宁王,却发现他仿若没有听见,只喃喃地道:“是本王要了他的性命。” 我心中又升起一阵不耐,无来由的烦燥忽地填满心中,便道:“王爷,妾身定能织出连缀银甲的韧丝,当不使王爷失望。” 他抬头望窗外明月,道:“又有何用?君家军已然不在了。” 我冲口而出:“王爷既然如此挂念,何不查明当年真相?” 他倏地抬起头,眼如鹰鹫,望着我,冷冷地道:“当年,何来真相?”说完,便大步走出房间,黑色大氅扫过桌角果盘,竟把那果盘挥了落地。 听到薄胎瓷瓶摔了落地的声音,我并未叫人收拾,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暗想,我又失态了。 在偏厅略作休息之后,我们便被领着来到太子府,身着九章盘龙明黄皇袍的太子见了宁王,便迎了上来携了他的手:“二弟,你可来了,来来,我们去单独谈谈,我最近得了一幅军阵古图,其中关键之处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你来给我看看。” 他被太子拉进内室,我只得在外等着,自有宫人上了茶水点心给我,便将任我独自在此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唤:“皇后娘娘有请花美人来花厅一述。” 我自是不能拒绝的,便随着她来到花厅,皇后娘娘尚是刚刚的穿着打扮,端庄慈和,眼望于我,嫣然笑道:“果然娇怯怯如寒地之花,难怪宁儿会喜欢。” 我自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本宫在想,太子将你送了给宁王,是不是送错了?太子恐也不知,送出的,竟是这么个祸害!”她的声音忽地转冷,仿若冬日门隙之间吹来的冷风。 浅绿的地板之上,我看得清她鸾尾凤头的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鞋的侧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皇后娘娘容禀,妾身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太子。” 她冷笑:“别以为入了宁王的府第,便不将太子放在眼里了,妄想攀上宁王的高枝?你别忘了,既送得了你出去,本宫自有办法处置了你!” 我忙磕头道:“皇后娘娘,妾身以银甲作引,引得太后注意,自是有用意的,宁王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更是暗中调查,想来已查出不少蛛丝蚂迹,也因此事,与太子殿下嫌隙日深,妾身来自太子府上,如由妾身提出重织银甲,岂不可以消除宁王对当年之事的疑心,到时候,妾身只要对当年银甲被勾刺箭所破之事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想来会尽除宁王疑心的,由此一来,妾身也得到了宁王的信任……” 面前出现皇后小指尾镶了翠玉的金甲,冰冷的尾端轻轻地划过我的脸颊,仿若毒蛇吐信,她轻声一笑,收了金甲:“果真是一张如娇花一般的脸,吹弹可破,想来那宁儿终会被你这张脸迷惑的,我们娘儿俩便不会终日忧心了,本宫虽不是他的亲娘,但皇室至亲,到如今尚未有侧妃,总是要本宫操心的,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我知道她在向我承诺,只要我忠于太子,助太子将未来的江山稳固,使宁王不会成为其登上皇位的绊脚石,她便可许我宁王侧妃之位,虽是侧妃,也好过没有,那正妃的位置,自是要留给豪门名阀之女,想来皇后也不敢做得太过:虽防着宁王以婚姻联盟增添自己的势力,但到底不能随便塞了个来历不明的给他。 我脸上微露喜色,忙伏地磕头:“皇后娘娘,妾身当不付所托。” 朱红色郁金裙扫过无尘的地面拖曳着缓缓移向门口,鞋面侧边金线绣就的金凤仿佛要破布而出,环佩相击之声终消失不见,我才从地面缓缓站起,揉了揉发凉的膝盖,手拈衣带浅笑……尽去疑心么?他们也会怕吗?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像小七那样,剑刺敌胸,直截了当,快意恩仇,但,我不能。 小七说过我:您做事,总是思虑太多,将一件极简单的,便想得极为复杂,弄来弄去,反违了本性,不若小七,直截了当,反而能达奇效。时值西夷领兵来犯,暗中训练的勾刺箭兵士让我军措手不及,一连吃了好几次败仗,最近一次,我带兵突袭,更是损失惨重,皆因那朝廷发放下来能抵御勾刺箭的薄甲原来却是不能抵挡的……而那一次突袭之中,西夷军的勾刺箭不同于以往,忽然间厉害了很多。小七请命:“既如此,不如由我领队,带一路高手,逼近敌营,趁他们欢庆松懈之时,斩其敌首?”我听了小七之言,却是亲自领队,带了北斗七星,经两天一夜急行军,斩下西夷可汗人头,西夷军失却将领,内讧大乱,逼不得已退兵,那场仗,打得极为艰幸,却终是险胜。 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北斗七星陪在身边。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有他们在,都会不成为艰险。 我终明白,失却了他们,真如吃鱼没放盐般痛苦。 第十八章 罪奴 第十八章罪奴 过了两天,宫内便下了太后的懿旨,着王府之人协助我织出那坚韧的寒蝉织甲,更派尚宫工官协助,拿来图纸材料,派人手相助,宁王便交待总管配合,任我予取予求,自己却不闻不问,重又沉浸在歌舞声乐之中,如此一来,我便得了极大的自由,王府内库之中所以织物可任我随意调动,银钱更是随便支取,为求上好丝线,我甚至可以坐了一乘小轿,来到王府之外的民间织房,细心挑选。(手打小说) 大街之上人流如河,小轿从王府侧门悄悄而出,既便有媚蕊在旁守护,也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我揭开轿帘一角,望着街上提篮挑担的百姓,脸上带的多是满足挈意的微笑,那样的笑容,离我太过遥远,略望之下,我便想把轿帘放下了。 却望见远远地有骑了骏马的将佐率了几名兵士押着一群罪民迤逦而来,那群罪民身着白色麻布囚服,人人脸上皆是菜色,蓬头垢面,被兵士不断地鞭打向前,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有鞭痕隐现,远远地传来铁镣叮当作响的声音,媚蕊见我注视那群罪民,悄声道:“主子,那些是要充往边疆为奴的,听闻是蔡志和大人的家眷,才刚判了下来,原本是要全家被诛的,但太后慈悲,只判了个全家流放。” 蔡志和也是当年君家军一案被牵连的,不过为君家军上表奏章,辩解了几句,就被人罗织罪名,以叛国罪论处,蔡志和在狱中自杀身亡,家人侥幸得以不死。 媚蕊的声音之中有少见的悲悯之意,目光更是注视着其中一处,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了其中被铁镣拴着的一名身形小小的女孩,我自然知道,这个女孩如果被充往边疆,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永远的黑暗,无穷无尽的折磨,生不如死的奴役。 可我,已然管不了那么多。 我缓缓将窗帘放下,告诉媚蕊:“走吧。” 媚蕊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挥手让轿子继续向前。 却听到有马蹄声急风骤雨般的响起,轿子便一下子停了下来,媚蕊悄声道:“是墨大人。” 重揭开轿帘,往外望去,那俊目修眼的少年骑一匹白马,神态疏狂,一望过去,仿若极寒之地漫天雪花,吸引住周围人的目光,却也散发出凛凛冷意。 他率着几个轻骑策马而来,摊档小贩避走不及,从背后背着白玉弯弓,欲张弓拔箭,对准的,却正是那一脸无辜的小女孩。 我见媚蕊左手拢在袖中,作势欲发,向她摇了摇头。 黄金小箭呼啸着插在了那女孩的鬓边,黄金的箭尾衬着苍白的容颜,带出丝丝诡异,她尤自呆怔,良久眼里才有了恐慌之色,却被那墨子寒用金丝缠绕的马鞭托起了下巴,打量了好长时间才哈哈一笑:“流放到西疆,可惜了一些。” 看守的将领这才走了上前,向他抱拳寒喧,他指点着那名小女孩,眼见是势在必得。 媚蕊低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我,张嘴欲言,我却垂了眼眸,低声道:“走吧,华叶坊新出品的细绣罗纹纱薄似烟雾,我们去看看。” 小轿继续前行,隔了良久,媚蕊才道:“听闻墨大人在朝阳路有一处私宅,里面有无数他收集来未及弱冠的女子,前些日子,有一名女子逃了出来,身上皆是鞭痕,此案后却虽不了了之,那名女子也作逃奴处置了……” “媚蕊,我们不能给王爷惹麻烦,这,你是知道的。”她凭什么认为,我会救她?我连自己都不能救护,又怎么能救她? “主子,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妹妹……” 我略有些好笑,打断了她的话:“华叶坊到了没有?” 我不愿意再背负无谓的责任,也不想旁人将无谓的责任强塞了给我,因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任你怎么挣扎也无用的。 来到华叶坊,见我们是宁王府来的,自有掌柜殷勤地拿了细绣罗纹纱出来让我查看,只见一匹薄似烟雾的罗纹纱上,且有仿金银印花彩绘,一匹布拿起,不过几两重而已,如织成罗裙,恐怕不到一两,我啧啧称赞,笑道:“掌柜的,此等物品,几近天衣了。” 那掌柜得此称赞,点头而笑。 却听得门前有金玉相击之声,剑铠相撞之声,从门前进来的几人,一转眼便塞满了整个前厅,从珠帘间隙望出去,我隐约看清了来了,不由暗暗叫苦,怎么今天到了哪里,都遇上他? 那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却被侍卫押着,眼内惶恐之色未逝,跟在了他的身后。 墨子寒,本朝几近妖孽的人物,今天居然一再地了现在我的面前。 掌柜神色有些不安,欲站起身来迎接,我只淡淡一笑,手抚轻薄柔软如烟的织物,安坐未动,他望了望我,虽坐立不安,却也不敢稍动。 我自然忘不了墨子寒在王府之时,那贴在我脸上的冰冷剑锋,而他,来到这里,恐怕也不是偶然。 早就听闻他睚眦必报,性格偏执激狂,连太子都要避其锋芒,果不其然。 他用手里的马鞭随手一挥,马鞭如蛇般婉延缠绕,了下子便卷了那女孩子近前,向掌拒的道:“听闻你这样织纱出名,有薄似烟雾之称,本府着人新排的《寻芳舞》倒正缺少披纱,就以她为模,让本府看看,你家薄纱,是否真轻薄似雾?” 《寻芳舞》却是ji院红楼之间流行的舞蹈,女子常不着内衣,仅以薄纱披身,肌肤可时隐时现,极尽诱惑,此等舞曲,自是一向被人称作yin词艳曲的,却被他当庭提及,那掌柜原本侍候的,都是豪门贵族,风雅文士,很少听见此等污言秽语,如今听了他的言语,连脸都绿了。 就连媚蕊,脸色微红,都露出了不屑之色。 当朝皇帝,所宠幸的,就是这样的人?倒叫我大开了眼界。 第十九章 救人 第十九章救人 他手腕灵巧一卷,鞭子便从那尚满脸朦懂惊慌的女孩身上滑下,未等她略松一口气,那鞭子灵巧如蛇,呲拉一声,居然将她身上破乱的外衣卷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中衣,那女孩尖声惊叫,却引得周围侍卫哈哈大笑。(手打小说) 他竟然胆敢如此! 媚蕊站在我的身后,呼吸却急促了起来,刚叫了一声:“主子……” 我却对惊魂不定的掌柜道:“这匹布料的确不错,帮我送往宁王府吧。” 沉香织金发出隐隐暗光,我左手抚了上去,却感觉手心隐隐作痛,原来,却是指甲刺痛了手心。 厅外鞭子再卷,那女孩的中衣被撕破衣袖,露出略显瘦弱的胳膊,她却只懂得绻缩在地上,竭力掩住裸露的肌肤。 墨子寒在帘外浅笑:“掌柜,还不拿了那薄纱过来,给她披了上身,让本府看看?” 那掌柜惊慌失措进来,揭起珠帘,我看见墨子寒含笑的双眼斜斜地扫了进来,眼角带起无尽的嘲弄,却随手一鞭,那鞭梢却又卷上了缩在地上少女的肩头,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肌肤。 旁边的侍卫喝彩叫好。 我再也忍不住,站了起身,揭帘来到前厅,道:“墨大人,好兴致!” 他收了马鞭,将马鞭折叠放进右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左手,笑道:“宁王的美人倒真是什么闲事都管。” 屋内虽不明亮,可他的身影却风神如玉,衣着精致,仿如壁人,跟随在他身边的侍卫,也皆是千挑万选出来容貌好的,人人皆身穿一身绿衣,手持金鞭,骑一色的青骢马,行走在街道上,便是一幅美到极致的风景,曾引得街边无数少女以瓜果相投。 可惜的是,虽有玉山倾倒之容颜,却言行可憎之极。 我淡淡地一笑:“妾身奉太后之懿旨,为连缀银丝铠甲采办织物,未曾想竟惊扰了墨大人,当真对不住了。” 他眼神一凝,在手上敲击的鞭子便略停了停,向我拱了拱手,道:“臣自当谨尊太后懿旨。” 室内有些尚倚在柜台边脸带了笑意的侍卫神色便变了,虽不至于马上跪下,却也立刻脸色端正了起来。 果然,这位虽身处深宫的女子,虽只略略提及,依旧能让他人闻之而敬。 “墨大人当日在宁王府惊鸿一舞,真让妾身大开眼界,特别是最后一招,剑尖呈酒,仿若叶卷珠溜,荷香送风,妾身来自西疆,不比中原女子,自幼便游走四方,瞧得墨大人的最后一舞,倒有些眼熟。” 原本淡漠冷静的双眼终露出了些许惊意,他抬眼望我:“花美人当真见多识广。” 珠香劫原是西夷国皇族的武技,甚少外传,近年来西夷国立了金络为可汗,他志向远大,意图染指中原,派了无数细作潜伏各府,在对待此事之上,自太后以下,朝廷倒是上下齐心,不管他的武或舞,与珠香劫有没有关联,但凡能让人怀疑的,都会给自身惹上无穷的麻烦,我想,他不会期望这种麻烦的,既便他是皇上的宠臣。 凡能长袖善舞的,哪一名不精觉乖巧? 张狂跋扈能对待的人,不过是他能欺压的罢了。 例如在地上簌籁发抖的小女孩。 墨子寒一惊之后,却是一笑,脸上却带了些不以为然,道:“可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笑了:“妾身自小谨言慎行,所思所想,不过想早日完成银甲,不负太后她老人家所托,其它人等,妾身自是无法顾及。” 墨子寒浅浅一笑:“不知在下可否帮得到美人?” 我道:“妾身初掌此职,急缺巧手擅织的女子,妾身见墨大人身边这位奴婢就不错,有一双纤长秀美的手,稍加训练,恐能织出一手好布,不知墨大人可否割爱?” 他似笑非笑:“如果本府坚决不让呢?” 我从袖中取出黄色布帛,轻抚了上去:“难道墨大人真要妾身拿了太后懿旨出来宣读?” 他这才垂首低声肃然:“奴才谨尊太后懿旨。” 我浅浅一笑,将那布帛收了入怀,走近他的身边,见他身后跪着的女孩虽伏在地上,尤抱着臂膀簌簌发抖,媚蕊早拿了件披风过去,给她盖在了肩上。 我们走出店门之时,只听墨子寒在身后道:“花美人当真是不同凡响,先给人下马威,再以短相胁,最后才提出要求,让人拒无可拒,难怪能讨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好。” 我回过头去,在一帮绿衣侍卫的衬托之下,他丰神如玉,左手持了金鞭,浅浅而笑,仿若厅堂之中一道淡淡的暗影。 我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皇帝,我虽用太后懿旨压下了他,但我知道,无穷无尽的麻烦还在后面。 临到了府门,媚蕊才低声道:“主子,你随身带了太后懿旨?” 我淡淡地道:“你忘了,我们采买的布匹,其中一块沉香敛金布样,却和那一模一样!” 媚蕊眼有震惊之色:“如果当时他坚持查看……” 我冷冷地道:“他怎么可能有胆查看?”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世上万物,莫过如此。 这小女孩是果是蔡志和的孙女,名唤蔡菁,洁身之后,如雪的肌肤便显露了出来,眼中虽还是消失不散的惊慌之色,但大家闺秀的气质却隐隐显现,媚蕊让她作了我身边的一个小丫环取名媚月,墨子寒既能将她从囚犯阵列带了出来,自是有办法让人不再追究,对此,我倒是不太担心。 只是这媚月到底大家出身,对侍候人的事颇为生疏,人也变得呆呆的,有时屋里没人,叫她泡杯花茶,她便泡了杯绿茶过来,叫她端碗红豆汤,她便端来盅绿豆沙,如此种种,叫人很是不耐,为免她不惹事端,我唯有不轻易叫她做事,又吩咐媚蕊对她小心照看。 第二十章 挑逗 第二十章挑逗 府内添了这么一个小人儿,不过是一件小事,连宁王都没有惊动,不过他某一日又伤春悲秋地想起君辗玉了,来到我的院子里,和我聊起了君辗玉训练新兵之时的种种:记得有一位北方来的兵,身材高大,脾气暴躁,很有些拳脚,凡这种人,肯定是自视过高的,欺侮矮小新兵那是自然的了,君辗玉见此,便派他做了十天的箭人,所谓箭人,有点儿三国里草船借箭里那草人的意思,身上挂了无数的披甲,以承受新兵练射,不过三天,那新兵便老实无比! 他一边说,我则一边随声附和,每当说到君辗玉之时,脸上还变幻各种崇拜敬仰之情,以配合他语气语调抑扬顿挫,果让他说得神采飞扬,继而陷入莫名的悲伤之中,对其它事物的敏感度降到了平日的水平线以下。(手打小说) 于是,我再不经意地提起路遇墨子寒,救了蔡菁之事,他到底是位身经百战,历尽官场的,马上皱起了眉头,想是计算起了救蔡菁之后带来的种种麻烦。 我轻叹一口气,道:“如果蔡菁随家人流放西疆,以她的容貌,只怕会下场不堪,当年,君少将是最见不得这样的。” 我明显瞧清他眼神一软,脸上坚硬的线条便软化了下来,眼眸之上仿佛蒙上了层雾,喃喃附和了我一句:“是啊,当年若不是他,也不会废除了那营ji之陋习。” 我委委地叹了一口气,配合着他的情绪,彼时室内的灯光淡淡地撒了下来,光影摇曳,映在他的脸上,竟带了几分郁郁,我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只道:“王爷,不如臣妾叫人备几样小菜,叫了林姐姐过来,为您唱上一曲?” 他奇道:“你不怪她?” 我知他在问上次的事,便笑道:“有什么好怪的?她也是为了王爷好。” 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却只笑了笑,道:“好吧。” 林美人走进屋门的时候,穿了一件粉红抹胸,八瓣撒金裙,外披一件薄纱,头上独插一支翡翠钗环,整个人清爽而娇媚,她带着怯怯之态望了我一眼,才向王爷行礼。 我一见她的神态与穿着打扮,就知道她有心向我示好,便浅浅地笑道:“王爷对姐姐的舞蹈记忆尤深,巴巴地要请了姐姐过来一舞……” 她眼内露出喜意,转眼望向宁王,他的神情却略有些飘忽,想是还未从刚刚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只敷衍道:“花美人既然叫了你来,便舞吧。” 她的左手便抓住了腰间的丝带,握得指尖发白,我只诈做不知,靠着宁王,轻轻巧巧地将桌上的紫色葡萄送入宁王的嘴里,在他耳边道:“王爷,西疆来的葡萄,经了烈日寒冻的温差,可甜着呢。” 显是‘西疆’两字打动了他,他便用嘴含了,回过头款款向我微笑:“真不错。” 他伸出手揽住了我,我则趁势靠在了他的身上,回眼望过去,便见林美人略施脂粉的面孔微微地发白,脸上竟仿佛戴上了一层硬壳,呆呆地立于厅中。 宁王回过头望了她,略皱了皱眉,我便娇声笑道:“姐姐,王爷想要看舞呢。” 屋内管弦声起,林美人婉转而舞,软腰如绸,眼波如春,却是可惜,宁王被我手里的葡萄吸引了,一颗一颗任我送入他的嘴里,一曲舞罢,他的眼波竟没有几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和葡萄对付上了。 林美人之舞,要求身材婉转柔软,身形摆动极大,如是平常,她舞罢之后,脸孔之上便如落有烟霞,隐带了胭脂红色,今日舞罢,却是面孔煞白,额上虽隐有汗珠,却如珠滚瓷盘,美虽美了,却带了些凄凄之意。 我则倚靠在宁王身上,和他喁喁细语,所说的,不过是西疆的风景人情,间或夹上一两句君少将如何,果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让他心痒难熬,只盼偶尔能听上一两句,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歌舞? 见林美人面色落落而坐,我娇声笑道:“王爷,那银甲铠甲,妾身可是制得差不多了呢,西夷派使不知到否,到时,妾身可让王爷脸上有光。”停了停又附在他耳边低声浅语,“也可完成君少将当年心愿。” 他对此事表面上虽是不闻不问,想是当年银铠之变,让君家军损失惨重之事让他心中还有阴影,可实际上却是关心之极,有好几次,我在屋内指挥它人织布连缀,都瞧着他在窗外静静而望,当然,我自是诈做不知。 这时他脸上便略有了一丝激动:“当真?如若真是如此,本王绝有重赏。” 他还是有些动容了吗?在府内这么多天,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他为什么夜夜笙歌,不思进取,一是为了让他的哥哥太子放心,其二,恐怕是对这个朝廷有些失望了吧。 我把整个人倚在了他的身上,略抬了头,向他一笑,用手指拭着他的下巴,道:“王爷,您明知妾身最想要的,是什么!” 宁王便哈哈地一笑道:“好好……” 我悄悄地往林美人那里望去,她的嘴角也带了笑意,却微微有些发苦。 她终脸上带了寡欢之色,向我们告辞,我见戏已作足,便从宁王的怀里坐了起来,浅浅地饮了一杯酒,欲向他告辞。 他自己用拇指和食指夹了一颗葡萄入嘴,慢慢地嚼了,这才道:“你之心愿,本王自会帮你达成,你之所为,却不可越过本王底线……”他冷冷地望向我,眼神之中隐隐带了刀刃之气,“你,毕竟不过来自西疆而已,不过对他一知半解。” 他果然尚是统率千军的帅领,短瞬的迷失之后,便即清醒,知道我在利用君少将的种种,来达到目地,可如果不是我对他‘一知半解’,我之所作所为,便让他早产生了怀疑,采取行动了吧? 不知为何,我忽地有些可怜他,他身上,便只这一处软胁吧,仅一处而已,便让他束手束脚。 但我却不能不利用这点。 我想,他对我,只怕是既厌恶又不能舍弃的吧?明知是利用,却不得不被我利用? 为了,却只是能在心内稍留住那白马少将的身影? 历祸多年,我原本已心硬似铁,可不知为何,看到他如此,却感觉身体之内渐渐起了寒意……小七告诉过我,情绪不可太大*动,如若不然,身体便会不堪设想。